开篇章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从破庙里醒来的时候,正赶上天放晴,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像被突的扼住了喉咙般戛然而止。 她慢慢伸开麻木冰凉的手脚,扶着一旁低矮残破的土石起身,整了潮湿凌乱的衣衫,伸手从外衫上扯下一块被划破的碎布,摘下镯子和坠链仔仔细细的包好揣进里衫里这才上路。 傍晚时分,愈加清冷,苏清徽走了许久才望见远处有户人家,欣喜之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临近屋舍她忽的顿住脚步,藏身在一棵大树后挖了个浅坑,把首饰包稳妥的放好后,又脱掉外衫留一身素衣,顺手捏几把湿土抹在身上这才走向茅屋。 开门的是个魁梧的汉子,晃神的功夫便听见那男人身后一道温柔的声线,“阿听,是英莫回来了吗”话毕便见一个蓝衣女子出现在门旁,看见清徽时她微的一顿,转身向那唤作阿听得男子柔柔说道:“阿听,给这姑娘倒杯水吧” 待阿听走后那女子才轻声问道:“姑娘可是遇了什么麻烦”“不瞒姐姐,小女家中突遭变故,现下无旁人可依,幸的城中有一远房亲戚可投靠,只是这天色已晚,城门已闭,小女子孤身一人无处可依,望姐姐宅心,收留小女一晚,明日一早我便离开,绝不烦扰姐姐。” 听罢,那女子犹豫了两瞬轻叹口气终是说道:“天色已晚,怕是你也别无去处,先进来吧”进门之后苏清徽才发现这屋虽小,倒也是五脏俱全的。 女主人进屋后取了副碗筷放在清徽面前,倒是也不嫌弃她一身污泥,便坐在了她身旁说道:“姑娘路途劳顿,想必必是辛苦极了,寒舍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几道小菜,姑娘先吃了压压惊吧”。 苏清徽忙摆摆手,有些局促道:“蒙姐姐不嫌弃白苏,能收留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又怎会有如此想法。”“白苏”那女子顿了一下说道:“那我便唤你一声苏儿可好。” 苏清徽虽惊诧于她的熟捻却也微微点了点头,女子便笑着说道:”今日英莫不回来,倒是来了苏儿,左右一补倒也是齐全了。”“快些吃吧,饭菜都凉了”那名唤作阿听的男子忽的开口道。“对对,吃吧”那女子忙应承着说。 饭后,那女子找来一身布衣放在清徽手上说道:“家中没什么适身的衣服,倒是舍弟年龄与你相仿,这是之前为他做的新衣服还未来得及穿,如今正是派上用场。 ”苏清徽仔细接过,复了她又笑着点点清徽说道:“瞧你这一身污泥,洗澡水已经备好了,去洗洗吧。”苏清徽有些羞曷的点点头,谢过之后便起身准备沐浴,:“对了,我叫岭瑟。”她又笑着补充道:“你唤我一声岭姐姐便好。” 经此多少年之后,苏清徽每每想起这一幕,这个人,都会想起那一室烛火映衬着她眼角那一颗红泪痣和那一脸温柔。耳畔犹想起那绵长的语调,你唤我一声岭姐姐便好。还有她转身应承的那一声“好。” 隔日清晨,苏清徽收拾了岭瑟为她准备的吃食和几个银钱便往城里去了,临走之际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把镯子放在了门前又揖了三揖便启程了。 第一章 入府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越是临近城门,那阵阵繁华声就越清晰,叫卖声,车马声,礼炮声…..这种纷杂热闹是苏清徽过去这十几年所少知的,呵,她甚至以为自己就要守着那一方小小的苏家别院一直到老。 想到这,苏清徽不由得叹口气,原来总觉着那院子又小又偏,自前日那一把火之后,现下却是连个栖身之所都没了,不过这火,来的倒是蹊跷。 进城后她找了家客店开了间房,匆匆吃了口馒头便倒在床上好好歇了一觉。等她起身回过神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光影绰绰,她摸索着点起烛灯,坐在圆桌前脑中不由得浮现前日的那场火。 巳时随身伺候的嬷嬷称家中有事需回去一趟,平日里苏清徽随性惯了,也不当是什么大事便应允了,眼见是酉时也不见嬷嬷身影,她当是事情紧急耽搁了时辰便想着小憩一会儿,睡梦中忽觉一阵干呛,她翻身起来,看见屋外一片火光,忙沾湿了外衣取了从后门跑出来,原想救救火,可转眼之间火势越来越大,阵阵浓烟逼得她不得不连连往后撤。 春日里晚间还有些凉意,苏清徽想是也无处可去,不得不在临近的破庙里委屈了一晚。后来想起嬷嬷说起若是她不在身旁,有什么急事应承不来便找安州苏府,自会有人接应,便沿着一路找过来行至此。 第二天一早,苏清徽便四处打听来到苏府,凭着那坠链倒是不耗多少时力便进了府。 管家将她一路带到西苑,交给一个管事麽样的人低声说道:“是二爷与苏孟氏的女儿清徽小姐,将人先安顿在醒园,过后再禀告老爷,看此事当如何处理。” 那人应承下便带着她住进了醒园,临走时虚虚应承几句,安排了个手脚伶俐的小姑娘伺候着,便推辞府中事务繁忙急急走开了。 苏清徽在这醒园一连住了几天倒也是清静如水,无人打扰,虽有些寂寞冷清,不过却是遂了她的意。她明白这十几年她虽顶着苏姓,却一直在别苑住着无人问津就早已说明了她身份卑微,许是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秘,现下能在这偌大的苏府中能相安无事的活着已是不易极了。 想到此她转身问道:“西月,前个儿我让你知告林管事的事,有回信了吗?”“回小姐,管事说嬷嬷这几天患了风寒怕是伺候不了小姐了,吩咐西月好生照顾小姐,若是小姐有什么需要,知会西月便好。”“恩,知晓了,替我谢过林管家,回房吧。”“是,小姐。”西月诺诺的应道。 这几天,苏清徽足不出户,将西月细细询问一番,大抵也是知晓了苏家的背景。 苏家老太爷苏承是安州刺史,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苏端和长女苏时照乃正妻苏常氏所出,其中苏端娶有一妻两妾膝下育有一子两女。正居南苑,而苏时照品行惠良,容貌清丽被许配与许家二少爷育有一女,二子苏崇出于妾苏冯氏现今娶有一妻,三子苏吉则出于妾苏杭氏,至今还未娶。 而他的父亲便是苏二爷苏崇,母亲则是苏孟氏。“你可曾见过….父亲”苏清徽有些艰涩的开口问道。“老爷啊,”西月凝神想了想开口说“奴婢只是远远望过几眼,不过,”她顿了顿又说道“听闻老爷平日里多喜静,多半时间都在西苑里研究些花鸟鱼虫呀,养些奇珍异草啊….”西月还在眉飞色舞的说着那些异花异草,一旁的苏清徽却以早已神游天外。 “小姐,小姐,”苏清徽眉头轻皱了皱,不耐的翻了个身蒙上了被子,那声音却一直在耳边不停地回响,唰,苏清徽拉开被子,起身坐在床上怒视着那个始作俑者“说,何事。”许是刚起床的缘故,声音听起来不由得有些沙哑低沉。 “小,小姐,奴婢,奴婢看你这几日精神不大好,想着老爷园里来了一批奇花异草,小姐若是…..”西月眼瞅着这下小姐不止是精神不大好,连脸色都不怎么好时,声音也不由得慢慢消了音。 “若是怎样,若是我不想呢”扑通一声,西月忙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的说道“奴婢该死,扰了小姐清梦,奴婢自愿领罚打扫后院。”说着还一边伸手把床幔放下体贴的说道“这太阳当头的,奴婢无事,可别晒着了小姐” 哎,苏清徽不可见闻的哀叹一声,这丫头怕是生怕自己不知道早已过了起床梳洗的时辰。罢了,这几日每日都在这醒园里荒荒度日,倒是难为西月这喜闹的丫头了。 “起来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梳妆台,“闲来无事,去看看也好。”正好,她也想见见那位十几年来素未谋面的父亲。“是,小姐。”西月压着惊喜的声线,忙不迭的从地上起身着手起来。 苏清徽和西月行至苏崇所在的的懰落园时,正巧碰上一对人喧喧闹闹的从小径前迎面而来,“小姐,是维让公子和维言小姐”西月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苏清徽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原是苏承长子苏端之子。说话的功夫人群已到面前,苏清徽忙连步退让,只见打头那俊俏小姐已从面前经过,却又端端停下,转身睨着苏清徽说道“这西苑我来了许多趟,怎瞧着你十分眼生。” “小女子清徽见过姐姐。”清徽低声行礼说道,这时维言身边的嬷嬷上前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她露出了恍然鄙夷的神色,复抬眼冷笑着说道:“你倒是会攀关系,这在外十几年大家礼仪没学会,这市井之气倒是一分不少。” 说着这厢西月已气愤不过,苏清徽按住西月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姐姐说的是,今日一见便知姐姐风采是我所不能企及的,日后清徽必定好好向姐姐学习这一眼识人的大家之道。” 苏维言一听便知苏清徽在暗暗讽刺,正欲说教一番,这时身旁的华服公子睨了一眼苏清徽缓缓说道:“维言,快到时辰了。”“啊,若不是哥哥你提醒,又要错过了。”苏维言说罢复又狠盯着苏清徽说道:“来日方长。”便甩甩袖子疾步走向前去。 待他们走远,西月便气愤的说道:“那维言小姐仗着大老爷的宠爱便娇扬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今日无端害小姐白白受气,幸好有维让公子,不然谁知又要出什么岔子。” 苏清徽看着西月一脸气愤的模样凝声道:“这端倒是有”看着西月一脸懵懂,她慢慢说道:“怎么,不是你说瞧我近日精神不济。”西月霎时明白小姐在调侃早时她的话,慌张接道:“是,是啊,这,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日小姐以见了维言小姐,他日便能避则避,免得维言小姐又找什么借口欺负小姐。” 她看着西月极力辩解的模样故作愁绪的说道:“是要好好避避。”“那”西月瞧着苏清徽的脸色迟疑道:“小姐,我们回醒园?”“你不是想看看这奇花异草么吗?走吧。”“啊”西月不解的喊道“小姐不是也说要避避吗,这怎么….”苏清徽看着西月疑惑的样子慢慢叹口气,却又轻笑着说道:“你都说了她今日这番作为是依仗着大老爷的宠爱,我总要去看看我能依仗什么吧。” 第二章 游园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还未至门口便听见连连的惊叹声,等她踏至懰落园时才忽的明白为何,纵使这些年她在外生活,见识了不少种类的花草,却依旧心悦惊奇于这里的庞大复杂,这里仿佛一个真实的自然境域,近借碧秋湖,仰借鹤君山,叠山理水,栽植花木,虽由人作,却宛若天开。 观望之时,身旁的西月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颤声说道“小姐,是老爷。”苏清徽微微侧身便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青衣男子。 两目相接时,她看着他的眼里没有阔别十几年,今日初见的疑惑、迷蒙、惊喜,只是一片了然,坦坦荡荡的了然,仿佛这十几年光景她从未离开过。 想及此,苏清徽默默低眼,哑声行礼说道:“女儿清徽见过父亲。”头顶安安静静,只有风过枝叶的声音,和着她有些微紧的呼吸,在苏清徽甚至都以为他是不是未听到时。 头顶突然响起低沉的一声“起来吧”苏清徽依言起身倒是没错过苏维言眼中的那一抹得意,:“叔父,原来这是清徽妹妹啊。”“怎么,维言何时见过清徽?”苏崇转身问道。“啊,是今个儿我来看望叔父时,在院外瞧见清徽妹妹,还未来得及问询,妹妹便错身走开了,我后个还疑惑是哪院不懂规矩的丫鬟呢。” “西月”苏崇有些威严的声音响起,“清徽不识人知礼,你也不知么。”西月惶恐的跪下“回老爷,奴婢该死,可,可,是…..”“父亲”苏清徽清声打断西月说道“清徽知错了,还望维言姐姐大人有大量,清徽自领罚。” 她说完苏崇倒是一怔,一旁的苏维让笑着开口释局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拘礼,日后自然就熟捻起来了  ”“哈哈,是了是了,维让这话在理,只是这礼得树,管事”“是,老爷”一旁的林管事接声说道。“去西苑找个嬷嬷,好好教教小姐礼仪。” 说罢苏崇又朝着苏清徽补充道“禁足十日好好反思,去办吧”,“是”管事得了令便起身告退。一旁苏维让开口提议道:“既是如此,叔父,那我们继续这满园风光?”苏崇应声说好,也不顾身后得意洋洋的苏维言和面无表情的苏清徽,两人便缓步向前走去。 苏清徽再回到醒园已是午时时分,“咳”她打断一旁喋喋不休抱怨的西月,无奈的说道“西月,我渴了”“哦,是,小姐”西月一边说着一边手脚伶俐的为她倒茶,“小姐,今日明明不是你的错”“是与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可是,今日小姐受委屈了,还为奴婢…”呵,她轻笑一声说道“我本就不是这深闺大院里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旁人多说两句又有关系呢,再者,你这话痨的性子,若我今日不阻止,你怕是要把这几日的琐事都说尽了。” “不是的,小姐对奴婢的好,奴婢都记着呢。”西月轻声反驳着说,眼圈已然有些微红。 苏清徽一时有些懵怔,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清徽小姐”苏清徽转身,看见林管事正站在两米开外请示,“林管事”她起身应道。 “清徽小姐,老爷遣小的来送这留瑾”她目光一转便看见林管事手中捧着的那一株花,神情微微一滞,“西月”“是,小姐”说着西月上前收下那留瑾。 “劳烦林管事跑这一趟,清徽很欢喜,在此谢过父亲”“小姐不必多礼这是奴才分内之职”“对了,”林管事补充道“老爷吩咐,小姐刚来府上,想必一切都不大熟悉,若是小姐觉得西月一人伺候不得力,嬷嬷明日就来伺候小姐起居。”“不必了,”苏清徽缓了缓口气说道:“替我谢谢父亲的心意,清徽记下了”“是,奴才必定转达,奴才告退”“管事慢走” “小姐,这花真好看,只是这名字怎的未听过”“恩”苏清徽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望着这珠花默默出神,是啊,既来之,欲留之,必谨之。今日是她越界了。 第三章 醉酒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自那日过后,苏崇差了个嬷嬷来,草草教了她些礼仪外就别无它说,待嬷嬷走后,她就又回归了之前平静如水的日子,仿佛前几天的插曲只是一场梦境一般,无人相扰亦无人相烦。 “西月,这几日外面可是有什么事。”“回小姐,西月听说过几日四皇子就要来啦,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迎接四皇子忙的焦头烂额呢。”“四皇子怎会突然来府中” “不是突然,四皇子每年都会来苏府探望老太爷”“恩?”她示意西月继续说“小姐,你忘啦,四皇子幼时就被送出宫由老太爷抚养,直到6岁时才被送回宫中,所以四皇子感恩太爷,每年都会来探望的。” 西月一脸真挚,仿佛她忘了四皇子这号人物是多么罪过的事,苏清徽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我怎会知晓,你何时说过这事?”西月一副被冤枉的模样道:“小姐~,前些日子那下午晌奴婢说遍了四皇子的风姿绰约,小姐竟是一句也未听得。” 她脑中似是浮想起了那日西月那口干舌燥,手舞足蹈和这几日心中放着这般“大事”不得倾诉郁郁的模样,不由得低低的笑出声。 是夜,月挂半梢,知了蝉鸣互相交错,偶尔有些许人影匆匆走过。 “小姐”西月低声说道:“要不算了吧,现下小姐你正禁足,要是被老爷知道又要责罚了,早知就不说了,我”“嘘”苏清徽低声轻斥道:“怎么,父亲是说禁足这苏府还是这安城.” 她低声躲过前方一对府兵又接着看了西月一眼低声安抚道:“跟着就好”。 自从前日西月说了那府中迎宾之事,她就嘱咐西月暗暗留意园外动向,直至西月回来,说道那坛坛美酒时她才心动。 以前在别苑识的一个怪和尚,不时会带些美酒来与她谈天说地,有时她也会趁嬷嬷不注意,偷溜出来品上两口,如今这许久不喝,竟有些想念那味道。 这方想着出来拿上一坛解解馋,哪知西月这小丫头畏前畏后,早知还不如将她留在那园中。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那柱香,侧身对西月说道:“西月,去”西月咬咬牙,轻轻起身往前跑去,直至前方一阵喧闹时,她才快速起身拔下头上的发簪疾步行至对面的酒窖,迎着光几下开锁,闪身进去…… “小姐,小姐”暗影处传来几声微弱的呼喊,苏清徽目光一扫,便看到西月那小丫头鬼鬼祟祟的身影。她轻笑一声,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抛过去,不一会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啊,小姐你回来就好”西月跑到她面前如释重负。她看着西月一脸释然的模样不禁调笑着说道:“怎么做贼似的”西月听了这话眉头轻轻一拧嘟嘴说道:“小姐怎的老喜欢倒打一耙” 苏清徽听着便嘴角一弯,西月瞧着她的欣然的模样,也不由随着笑着开口;“小姐,今日可真是难得,你不知道那几个府兵被那几只猫惊着缠了一身,还以为中邪了呢,却不知是他们压住了那吃食,可是被扑慌了手脚….” 西月在一旁连连说道。她看着手中的美酒,微微一笑不予置词,是难得,想是为了得到这酒,她这三天不仅要记得府兵巡逻,交接的时辰、路线,做陷阱,还要费心饿养那几只野猫。不过,索性是得到了她想要的,倒是不亏。只是,这酒喝着怎的这般上头…… 苏清徽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昨晚一定是被鬼压床了,不仅头痛欲裂,全身无力,脚踝还隐隐作痛。 她起身环视一周,不见西月身影,开口叫道:“西月,西月…..”  而等西月听见苏清徽沙哑短促的喊声急急推门进来的时候,西月觉得,可能大祸将至了。 她颤声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酒醒了吗?”苏清徽抬眸撇了西月一眼哑声暗暗威胁的说道:“你觉得呢”复了又蹙眉开口道:“站那么远做什么,倒杯水过来”“是,小姐”西月说着慢吞吞的倒茶端杯蹭过来,伸手递给她。 苏清徽接过茶杯也无心琢磨她这奇怪的举动,漱了漱口开口问道:“西月,昨晚我…”“小姐,您之前说无事喝两口的时候”西月顿了顿似是整理了一下措辞认真的补充道:“酒品怎么样?” 她拧了拧眉头,十分之不喜欢西月的这个表情,她总觉得西月一正经起来就没什么好事,所以她不耐烦的开口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喝醉过”说完又觉得好像脑中闪过什么,又问道“酒品,我喝醉了?” 西月不回话只是望着她,一脸愤恨了然的表情,苏清徽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便巴巴转移话题问道:“我刚起身的时候怎么觉着脚有些不爽利?” 西月望着她叹口气从头说道:“昨夜,小姐你不知怎的在奴婢说话的功夫间就喝了半坛酒,奴婢看您有些醉了想着扶您回屋,结果您板正正的说您可是千杯不醉,还拉奴婢共饮还,还说要给奴婢舞剑,奴婢争不过,就想着四下也无人就依了您,结果..结果” 苏清徽深吸一口气,勉力说道:“结果怎么了”西月一脸崇拜神秘秘的说道:“是四皇子”她轻咳一声,打断西月这莫名的小女儿姿态,“哦,”西月又接着啧啧说道:“结果小姐你硬是拦下了四皇子,说是朋友一场不能不捧场,最后还硬塞给了四皇子一个物件”“什么物件”她身体一震急急的问道“不知道啊”西月一脸迷茫的回道。 她伸手一摸,是苏崇在她刚进府时送的那块璞玉,其他不重要,只是她把那玉的价格都问好,准备好好倒手一番了,现下却是人才两空了。 她欲哭无泪的说道:“你怎的也不拦着我”西月忙摆摆手说道;“小姐,连四皇子身边的侍卫都烂不住您,更何况奴婢一个弱女子。” 她哀叹一声复又撑着最后一口气指指脚踝问道:“那这脚”“哦,是小姐您推让四皇子收下物件时扭伤的,不过不要紧,奴婢已经为您上药了,想是过两日就消肿了。”啊,苏清徽哀嚎一声倒在床上,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果然没错。 第四章 问礼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正在醒园闭目养伤的时候,管事差人来说苏崇解了她的禁足,让她明日准时整理赴宴,她心下一盘算,想是那苏维让在苏崇面前提了这事儿,便再无多想。 到宴时她早起沐浴,描妆一番便随着西月去了东苑主堂,因她身份低微又无人引荐,只好坐在最后偏居一隅,放眼望去,一片人影晃动。 她早时又一番折腾,不由的陷入一片困顿迷蒙之中,直到西月匆匆进来知会她时,她才强打起精神迷蒙的说道:“做什么去了”西月低声应道:“回小姐,柳儿有些事,让我替她值会夜。” “小姐,”西月低声兴奋的说道:“刚奴婢进来的时候瞧见四皇子像是望了小姐一眼呢” 她哂笑道:“这觥筹交错的,难为你这眼力了”西月急急辩解道:“小姐,你别不信,就凭你昨日那一鸣惊人….”说着她看着苏清徽瞬间清醒,凌厉的眼神,也知言多必失这道理,便默默住了嘴,气氛忽的就有些微妙。 宴毕,苏崇遣林管事叫住正欲溜走的苏清徽,吩咐把她带到东院别厅,苏清徽路上还纳闷是何事,待进了别厅望见这一屋人,才知是认礼来了。 苏崇带她穿过游廊叫一女管事引她进了屋,喧喧闹闹的人群忽的安静了一瞬复又轻声交谈起来,只见屋内一个生的举止娴雅、体态丰盈身着一身青色襦裙的女子笑着开口道:“这不是二爷身边的女管事,怎的忽的到这内室来” 身旁的管事躬身回道:“茗筠见过老太太,各位夫人、小姐,因是内室,二爷不便相入,便由我引清徽姑娘来请安,姑娘前些日子刚回府,二爷想着今日逢巧便让她来给贵人们认个礼。” 茗筠说完便一一向苏清徽介绍这屋中众人,“这是老太太 ” 苏清徽这旁听着便知这女子是苏端之妻苏刘氏,依言低头行礼。 又向着一个身材和中,俊眼修眉的女子行礼说道:“这是华夫人”苏清徽略略抬眼,原来是苏端之妻苏常氏。 复了又向一个削肩细腰的女子行礼说道:“这是时照小姐 ”“不必多礼”一道清丽微凉的声音响起。 苏清徽顺着声音瞧去,撞见那双暗沉的眸子和凉薄的神色一怔,不知怎的,她脑中忽的想起那句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一行礼问候过后,苏清徽从那屋子里出来时,不由长嘘口气,抬手扇了扇耳鬓。 转过几个廊角,周边愈发清净,苏崇轻轻扣了扇门低声说道:“父亲,儿子苏崇求见。”“进来”随着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门吱呀一声打开。 苏清徽随着苏崇进门,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顿,不由她探头望去便听苏崇低声行礼说道:“臣苏崇拜见四皇子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叨扰,望殿下恕罪 ” 四皇子,苏清徽抬眼望去便看见一个十六七岁身着暗色绣金华服, 眉目清远,气度疏离的少年斜依在软椅上,听见话声只是佛了一眼凉凉说道:“无妨,起来吧”。 坐在一旁的苏承开口道:“何事”苏崇退步露出苏清徽说道:“儿子带着小女清徽来向父亲行礼,清徽还不快向殿下和祖父行礼。”“是”苏清徽闻言向前一步清声道:“小女清徽拜见殿下,见过祖父。”一旁的四皇子依旧一动不动,倒是她的祖父苏承闻言受了礼便让她起身了。 说着便摆摆手,苏崇便拉着她施礼退下了,临走时,苏清徽听见苏承问道:“殿下对这晚宴可还满意。”关门的那一瞬她看到他目光及她缓声说道:“清奇独立,过之不忘。” 第五章 戏弄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隔天苏清徽在偏园闲走,撞见穿的花里胡哨走过来的苏维言时,她觉得昨晚被刺激的头脑又开始隐隐作痛。 “清徽见过姐姐”“呵,你倒是好兴致。” 苏维言说着随手拈起朵野花抬头向苏清徽俏笑着说:“你瞧,这野花总是想向牡丹一般争艳,不过,可惜了”说完便轻轻丢在地上,碾过朝着苏清徽又近了一步。 苏清徽看着她眼中的挑衅和得意微微弯唇回道“ 姐姐说的没错,这花四季常开,遍地扎根自是比不过这牡丹华贵,不过,这牡丹花娇命薄,姐姐可要好好欣赏。” 说完她瞧见转角出现个人影,不顾苏维言瞬间变化的脸色,径直朝前低头弯腰行礼:“参见四殿下。”“参见四殿下”苏维言忙忙收起脸色,转身娇语道。 未闻人声,苏维言抬头望去,哪里有殿下的声影,只是殿下身边的侍卫而已,但碍于这人是四皇子的亲卫,便压着脾气勉力笑着说道:“原来是常侍卫。”“常安见过三小姐,五小姐。” “原来是常侍卫,是清徽失礼了”“分明是常侍卫,你竟…”“对了”苏清徽眯眼乖笑,打断苏维言着朝常侍卫说道:“巧了父亲还说让林管家请你走一趟。”说完便直直看着他。 他被苏清徽笑的一阵发毛,只好向苏维言辞礼朝着苏清徽躬身说道:“请”苏清徽向苏维言略一施礼,便施施然的朝转角走去,听到身后苏维言略显愤怒远去的脚步声,不由轻笑出声。 还未等她收住嘴角的笑,便听见声身旁人低声说道:“殿下”。她暮的一僵,抬眼就看见四方亭下,堪堪冷眼瞧着她的璟溶。 果然,她默默哀叹一声报应来的太快,却还是收起心虚朗声说道:“见过四殿下”。 璟溶瞧着她故作乖巧的身影一言未发,抬起脚毫不停留的从她身边走过,长袍从苏清徽身旁扫过的时候她觉得他刚肯定瞧见了一切,就借个名头而已,呵,倒是挺记仇,不过,她又瞧了眼璟溶 ,今儿这身月牙白长衫望着倒是比昨日那身顺眼多了。 “小姐”一旁的西月望着她疑惑道:“老爷刚没说过要见常侍卫啊”她瞧着西月迷蒙的样子点点她的脑袋狡黠的笑道:“我什么时候说现下请他去了。” 另一边坐在塌席上品茶的璟溶望着跪在他身前的常安嗤笑道:“你什么时候连这点小把戏也看不出来了。”“殿下,卑职…” 璟溶放下手中的茶盏打断他敛目问道:“叫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常安闻言轻轻拧了下眉头,上前递给他一封留信:欲除其幼首,留产之后用。 第六章 因缘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在醒园乘凉时,瞧见西月一路咕咕囔囔走过来,便压了口茶扫了她一眼说道:“嘀咕什么呢。” “回小姐,奴婢刚在院外遇见个孩子,说是林嬷嬷的孙子,纠缠着要求见小姐。”“林嬷嬷?”苏清徽肃的起身,紧盯着西月连声问道:“多大的孩子,什么模样,还说什么了”西月瞧她急声厉色,便知这事紧急忙回道:“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生的倒是俊俏,不过就是这额间有道暗红胎记….”是了,苏清徽从椅上起身急声说道:“带路。” 她在苏家别苑住的那些年月,不知怎的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换个嬷嬷来伺候,而林嬷嬷是其中育她时间最长,也是待她最亲如骨肉一般的人,林嬷嬷走后,她也曾私下找人打听过她的境况,却一直杳无音信。 今日…想着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真是看见那少年时,苏清徽一愣,忽的就想起,林嬷嬷说起这孩子时的满心疼爱与欢喜。 那孩子看见她已是满眼泪水,连连磕头:“小昭见过小姐,小姐,救救我哥哥吧。” 晚上,苏清徽躺在床上,白日里阿昭的泪眼乞求,西月声声劝阻,在这暗夜中似乎越发清晰。 小姐,即使你找老爷,老爷也不会出手相助的,既是进了这苏府大门,就是这深宅里不闻窗外事的闺阁小姐,您要做的只能是知书识礼,您要等的也是能是这未来夫婿,至于院外的那些人事,不该是小姐见的,帮的。 呵,她苦涩一笑,不该,这世上不该的事何其多。 第二晚,苏清徽趁西月熟睡,从醒园外墙翻过,一路跟随在院外等候的小昭到了一处破旧的住宅。 未进门便闻见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推开门才看见薄薄的床板上躺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放眼望去家徒四壁,阿昭搬过一个矮凳,拿袖子仔细擦过之后放在苏清徽身后,搓搓手局促的说到:“小姐,您请”“怎么不早来找我”苏清徽有些哽咽。 阿昭望着她微红的眼圈愣了愣,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方盒递给她,苦笑道:“阿婆她一直都很记挂小姐” 所以即使病入膏肓,家徒四壁也不愿打扰她一分。苏清徽打开那方盒,盒中全是她小时的物件,一件件被保存的一如往昔,这香囊,是她生辰时嬷嬷熬夜,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看着想着不由心潮涌动… 自那日后,苏清徽想尽一切办法暗中筹钱救阿昭的哥哥,直到苏崇怒气冲冲拿着当单药方,命人搜查她的屋子时,她忽的觉得可笑又可悲,只是偿还恩情却被人污成是变卖家财,药养情郎的不贞之人。 苏崇额声声质问还在耳边,她忽的觉得心中郁结成气,碰的一声跪在地上清声说道:“父亲,女儿从未做有辱家门之事,他只是女儿在外时的一位故友,如今朋友有难,怎能袖手旁观。” 一旁的华氏啐了一口,尖声讥笑道:“这高墙大院都拦不住五小姐朋友遍天下。”苏清徽闻言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怎的允许男子广交结友,却不许女子多言半句。”“放肆”苏崇一时气急怒声喊道,几声鞭下,苏清徽藕色裙摆上已是几道血印。 殿下殿下,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房外西月拼命磕头乞求,过了许久门忽的打开,常安叹口气“带路吧”“是是”西月抹抹眼泪,便疾步向醒园走去。 “殿下”一声问礼惊的醒园内一众人等忙低头行礼。 苏清徽抬头望去,只见璟溶 一身月牙长袍,闲闲而至。 恍惚间一道凉薄的声音响起:“怎么,听闻我明日回京,大人要为我血践”虽是一道轻询,却似千斤压在苏崇背上“臣不敢,臣正处理家事,惊扰了殿下,臣罪该万死,来人,将小姐先带回闺房,此人押进柴房,严加看管。” “是”说话间两个家丁上前,架起小昭的哥哥走进后院。 苏清徽招开上前来搀扶的丫鬟,忍痛说道:“不烦动手,我自己走”强撑着站起身,抬眼便撞进那一片墨色中,他只站在那,不言不动,风卷起月牙长袍,血腥中忽的阵阵冷香,转瞬即逝,与她这一身血污,满面狼狈仿佛两个世界。 “小姐,请”房门即合之时,苏清徽遥遥望去,那道白色的背影清冷又孤寂。 中院里,苏维言斜斜偎在苏维楚腿边,嗫嚅道:“姐姐,我只是想小惩一下她,今日是不是过分了”“维言,你记着小打小闹只会降低身份,落人口舌,若是想无后顾无忧,就该做的彻底一点。” “可是,我向姐姐抱怨,只是想让姐姐给她个教训,以后不再在我面前张扬,可这样的罪名会不会要,要”“要什么”苏维楚轻轻拂过苏维言的发梢,语气凉薄:“命么” 话未落地,苏维言惊的起身,一时语结:“姐姐,我,我们去找父亲说清楚,就说”“就说什么”苏维楚抬起苏维言因慌张无措而失色的脸,直视这她微湿的双眸蛊惑般的说道:“难道你要去向父亲说该这一切不堪都是我们做的,然后担下这恶名” 苏维楚握住苏维言微凉的手,温柔道:“姐姐都是为你啊,她有那样的娘,又在外呆了这许久,无礼无德,再者我双腿有疾、行动不便,自是不能时时护你周全,你又这般单纯,有这样的姊妹和你在一起,姐姐怎么放心的下,不如去了这祸根。” 苏维言眉眼轻动,软声哽道:“是我让姐姐费心了”苏维楚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弯腰怀抱她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呢,你一直在帮姐姐啊” 第七章 缘起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是夜,常安推门进室沉声说道:“殿下,都处理好了” 璟溶端坐在书案前,执手起墨,听闻只淡淡一应。 醒园内,苏清徽听着门外丫鬟和侍卫低声交谈,不一会便又恢复了安静。 门忽的被打开,西月闪身进来,苏清徽看见她惊异出声:“西月,你怎么” 西月急急打开盒盖,拿出外衣满面焦色:“来不及解释了,小姐,走吧,车马我已经找好了,只要离了城,不管此事真假,苏家都不会为此大张旗鼓的找人,相反会竭力压下,这样小姐总得保全一命” “不,既然有人煞费苦心的想要置我于死地,不管我去哪都逃不脱”“可小姐,你也不能任由他们处置啊”“西月”苏清徽忍痛起身,深深的看着西月,一字一句的说道:“西月,还有一条路,我想搏一搏。” “殿下,”常安轻声道:“人来了。”  璟溶闻言丝毫不停手中笔墨:“让她等着”“是” 苏清徽在门外已等了有一刻钟,脑中不断的回想那侍卫的话,若是真的,那阿昭的哥哥明日便会被乱棍打死,阿昭现下也不知被押在哪里,背了这污名,她也难逃一死。 想到这她不由哀声道“常侍卫,求您再通报一声,清徽真的有急事” “什么急事”璟溶推开门,低头晲着她道:“是要听自身难保的苏小姐,如何为他人谋出路么”“四殿下”苏清徽不顾他口中的讽刺,恳求道:“清徽求殿下出手。” 一片沉默后,苏清徽定定直视这他冷清淡漠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多份筹码的交易,四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她在赌,赌他深夜出现在偏僻的醒园,赌他今日出手干预这事,必是有因可询。 “希望不是桩赔本买卖”身后苏清徽听闻这话,终是一阵松气。这才撑着疼缓缓起身,一路躲闪溜回醒园,侧身进房门的那一刻,房中一道暗影闪过。 “殿下”房中, 一个剑眉星目的黑衣女子低声回禀道:“属下探查过,这五小姐房中的确没什么可疑之处,倒是白日苏崇在她身上留下的这一身伤,看似严重却丝毫未伤筋骨,还有苏清徽身边的丫头西月,似乎和已故的苏孟氏有些关系。” 璟溶听罢眸光一暗:“他倒是做的一手好局。”说着递给声旁的黑衣女子吩咐道:“远黛,稍给苏崇。” 西苑,苏崇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西月,厉声说道:“这才几日,竟是连主子都不识了。” “大人”一个老家丁不知伏在苏崇耳边说了什么 ,他冷声吩咐下人把西月带下去,那老人这才伸手递给他一封信。 苏崇看了之后颓然的坐在椅上,怪不得,怪不得这阿昭能从这遥远的临乡,毫无声息的来到安州找到清徽,清清楚楚的拿捏住她的弱点。倒是少不了这四皇子的推波助澜。只是,苏崇眼中一暗,他又知道多少呢? 回房后,苏清徽一夜未眠,第二日天还未亮,便有人传来消息。 她屏息展开纸条,直到看到事以皆全时,才长须口气,还未等她回神,门便被大力撞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冲进来纽压着她出了院子。 膝盖狠狠砸在地上,她还来不及反应,便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躺在院中,她想起身却是徒劳无功,几乎是跪爬过去,颤抖着拿袖子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污渍血迹,直到手边传来微弱的热气,苏清徽才呜咽出声,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抬起头看到周围那些丑恶的,不耻的嘴脸的时候,她突然就清醒了,有心成人,无心,何以称人。 她挥开押解她的家丁,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才勉强支撑着身体起身。 缓缓走出苏府后门,投身于湖的那一刻,透过层层血幕,身体里的那一颗小小的药丸仿佛一把利剑,刺的她心脏钝痛。 岸上,苏崇脑中忽的响起四皇子凉薄的声音,苏大人一心想保住的也是我想得到的,既是如此,岂不是两全齐美。 他轻轻闭眼叹息,这一遭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夜中苏府内,烛烛灯火下,朱钗摆,独留一声轻笑。 苏清徽是在一阵颠簸疼痛中睁开眼的,待清醒时,她微微侧身,嘶哑着声音问向常安“他们呢”“已派人送出城了,不必担心”“那便好” 说完斜过头,才看见后侧的璟溶,微微一怔颔首道“小女多谢殿下救命之恩”璟溶望着她一身素衣,许久才轻应一声,转头吩咐道:“停车” 车马外,苏清徽听着他的声音,心里忽的像有了依托,这般想着却又觉有些荒唐。 斜过身靠在窗边,细细听着他的声音,直到阵阵马蹄声响起,她才撩开车帘,那道身影已远。 眼前也早已不是她所见过的地界,只剩一片黄尘央央。帘外常安瞧着她一副迷蒙,仔细劝慰道:“姑娘好生歇着吧,若是有事,只管吩咐”她回过神低回一声“多谢” 驿站里,常远犹豫道:“公子,不如今晚在此地歇息一晚,您身体要紧”他还未说完,璟溶便是一阵轻咳,“无妨,”说着便翻身上马。 常远看着只是叹息,原是三日的路程,因这苏家小姐迟迟未醒,今日才好转,便生生拖了五日才行至一半。若是不等,罢了,公子的心思,自是他们所不能妄测的。 “殿下回府”“恭迎殿下回府”璟溶解下长袍递给常远,脚步未停直身回房,“管事,照着单子吩咐医馆备几幅药,还有,”璟溶复又转身,蹙眉叮嘱常远:“若有人来访,就推掉。”“是”,说罢便转身向内院走去。 央涑园“殿下”常安吞吐道:“自从前天回府后,听丫鬟说这些天,她不出门也不说话,是不是因这事受不住了” 璟溶轻晲他一眼“呵,受不住,你倒是低估她了” 的确,璟溶所料不错,苏清徽这几天的确在心中暗暗琢磨了一番,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漏着蹊跷和…迫不及待。 她总觉得,有人想要的只是她死,而这其中牵连的其他人,不过是这局里的一把棋而已,苏维言固然讨厌她至极,可以她的头脑和胆量不会是这事的主谋。 她突然想起在出事前几日,苏维言见了她只是轻嘁,不复之前的咄咄逼人,现下想来,她很有可能知晓其中点滴。 或许正是有人打着苏维言的幌子,来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是,事有因果,这因又在哪呢?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有人大费周章的掩盖。 常安走进偏院的时候,苏清徽正毫无女子模样,大大咧咧的蹲在地上晨洗,他心中默念,公子果然一言击中,这女人….. 正出神之际,忽的脚上一阵凉意。 他愕然回神,苏清徽正拿个水盆,一脸倨傲的瞧着他:“淮王府果然好教导,偷窥这种事也能做的理直气壮,面不改色。” 常安躲开地上那一摊水渍,看着苏清徽微湿的衣领、澄亮的目光,忽的面上一红,语气也变得有些絮乱:“休要胡言乱语,快些收拾,殿下要见你。” 一路上,苏清徽瞧着常安那一副愤愤的模样,不由低笑一声。身前人似是感觉到一般,步速不由放快了些,像是迫不及待要甩掉她一般。 “殿下”她礼毕之后抬眼望去, 璟溶一身青色薄料衣衫,墨色长发松松绾起,斜倚在软塌之上,手持一书看的入神。 一旁跪着的粉衣侍女正轻手轻脚的施茶,他闻言轻扣了扣桌角,常安便轻声阖门退下了,临走之际,看见苏清徽正朝他挤眉弄眼,他忽的就觉得有些好笑。“咳”常安听了这声轻咳,肩膀轻缩一下,默默出了门。 临晚,苏清徽慢慢踱回房,瘫坐在偏院石凳上,轻轻揉着小腿,低垂的脸庞掩映在秀发之下看不清神色。 “殿下,如此身份不清之人放在殿下身边,卑职只怕,会对殿下不利”璟溶目光透过常远盯着房外那一丛绿植薄唇轻启:“得失利害,从来都是相生相克。” 第八章 首伺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第二日,苏清徽早早便垂身立在璟溶房外,正混沌之际,身旁的俏丽少女微微欠身“到时辰了”。 她轻声走进房中,璟溶不复往日的锦衣华服,只是简单着着白色单衣,墨色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头,许是刚醒的缘故,眼里还有些许的迷蒙。 苏清徽乍的瞧见他如此近人的模样,倒是一怔,还未等她着眼细瞧的时候,耳边忽的一阵风,她回身看去,璟溶已是目光清明,端坐在桌前。 她不由多想,快步走到身后,深吸了口气,松了松手,才动作起来,束好发后她转了转发麻的脚,倾身拨开木盘里的青色流云簪,捡起一根白玉簪斜插在发髻之上。 静候片刻,璟溶从座塌上起身,瞧了她一眼低声说道:“过来”,苏清徽闻言默默进了几步,还未等她站定,头顶一晃,等她一脸莫名的抬头的时候,鼻尖只略过一阵冷凝香和耳边冷清的话语:“跟上。” 莫名其妙,自从昨日她被带到房中后,那一整天她都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跟在他身后,看他饮茶、写文、描画、看书…甚至连歇息她都要在一旁屏息候着。 直至晚上她出了园,身旁近身服侍他的侍女才温声问她:“姑娘,你都记下了吗?”那时她精神正是不济,只是胡乱的点点头,那侍女见她点头便笑着吩咐:“姑娘果然聪明,那以后殿下的生活起居劳姑娘挂心”说完就施施然走了。 等苏清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剩她孤身一人和头上一轮清月。“哎”想到这,她就不由一声长叹。 身边忽的传来一阵轻笑,她顺着望过去,身前站着个紫衣公子,眉眼明明,意气风发,正笑意宴宴的瞧着她。 苏清徽看着这人和善,便也回了个笑,谁知那人看着她笑顿了下却是笑的更深远了,这下苏清徽不敢接了。 那少年敛了笑意转向璟溶道:“看来,殿下身边这小丫头,倒是对您的贤名微有颇词”挑事精,苏清徽暗暗诽谤道,奉承是你,担责却要我来。 “殿下”苏清徽跪在廊下,颇有一副诉冤之势:“”“好了,起来吧”璟溶说着抬起手递给那少年一柄竹筏,唤道“庭远” 轻风徐徐,璟溶抬起的衣袖扫过苏清徽的鼻尖,阿嚏。 那名唤庭远的少年接竹筏的手微微一顿,讪笑道“殿下,事已皆全,庭远告辞”说着便脚不离地的疾步走开。 身后的常安见状,默默的后退一步,廊下就只剩尴尬摸着鼻尖的苏清徽和僵立的璟溶。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清徽侧眼瞧着他一动不动,想是着了气,立下就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来化解一下当前紧张的气氛。于是她慢慢抬起衣袖试探的说道:“要不你也打回来。” 她觉得,这可能是她现下跪在院子里受罚的重要原因之一。烈日当头,她抬起的手臂越发酸痛。 一旁常安端着一盒锦食路过,苏清徽闻见那一阵香气,抬声问道:“常侍卫,今个膳房做了什么好吃的。”常安听见她的问话,古怪的瞧了她一眼没回话,走进璟溶房中。 房中正椅窗看书的璟溶,只听见门外苏清徽摇头晃脑的念道:世态炎凉,世态炎凉。眉眼一松。 第二日 ,璟溶放下文书,费神的揉揉额头,回眼便看见桌上早起苏清徽恭恭敬敬递上来的那一封认错书,他迟疑了一方还是捡起拆开。 纸上言辞之恳切甚至让他觉得,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呈殿下,先之,奴婢不该在旁人称赞殿下时唉声叹气,让旁人误以为殿下严苛挑剔。次,奴婢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认为,殿下会因奴婢的一个无意之举,而劳心动气,妄测殿下。 》 璟溶瞧着纸上那一滩墨迹,甚至都能想象,烛光下苏清徽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用翻页,他都知道准没写什么正经的东西。 果然,他摊开另一页纸上赫然写着;虽昨日滴水未进也不该在受罚时觊觎殿下的膳食….。 他揉揉眉头不忍看下去,合上那两页薄纸,起身望见院子里,坐在屋檐下和常安谈笑的苏清徽,脑中又不由想起,昨日她对着常安和庭远笑意飞扬的那张脸庞。呵,对着旁人倒是笑的没心没肺,肆意飞扬,唯到了他这救命恩人前倒是满腹幽怨。 等苏清徽和常安畅聊一番,起身才发现,璟溶早不知踪影,她倒是也乐个自在,寻个借口便溜出了央涑园。 来了这许多天,她倒是从未仔细瞧过这淮王府,正顺着今个得空,微风和煦,便沿路走到这荷花池。 苏清徽正拨弄着手边这一株荷花,忽听见身后一阵低声交谈:“不能再少了,明日这个时辰你来拿东西。”说着声音的主人便从假山后走出来,恰是和苏清徽撞个满怀。 那少女惊呼一声,从袖口里飘出块绢布,苏清徽俯身拾起,停了几秒轻手抖了抖尘土才递还给她。 那少女神色一僵,回身冲身旁的圆脸丫鬟挥挥手,待那身影消失在荷花池边时,苏清徽才垂下眉目牵起嘴角轻声说道:“在淮王府内买卖交易”她话还未说完,那少女就横眉怒眼道:“你知道什么” “知道”苏清徽停了声线拈起少女手中的绢布“它值多少就够了”那少女看着眼前的轻笑的苏清徽,强撑镇定的问道:“你想怎样?”苏清徽瞧着她袖子里轻握的秀拳,并未接话,从袖中拿出银两放在那少女手中,那少女微微一愣....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苏清徽身形一歪,靠在冷津津的石块上,拿起绢布的手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这帕子上的绣花…….. 秀明山上,常远看着自从皇宫里出来就一言不发的璟溶 ,张嘴欲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道清瘦的身影堪堪停在涯边,常远心叹,这一片山野何其明媚又何其荒芜。 是夜,苏清徽站在央涑园外,手中紧紧攥着那一方绢布,看着房中那一室烛火,心中思绪翻涌。 许久,室内陷入一片暗灭,她终是松了松手,转身一步一步走出那道紫红色的大门…..。 屋内,璟溶坐在塌前,执笔写书,可手下纸业已是一片墨迹,却也丝毫未动,耳边响起那道威严的声音“淮儿可知,沈大人近日如何。”如何,呵,他轻笑一声,放下笔撑在身后,手搭上眉骨,遮住那双清眸,弯起的嘴角温柔又冷漠。 第二日晌午苏清徽走进院里时,正瞧见个侍女端着茶水,几步走到她身前笑笑说道:“给我就好”“是”苏清徽接过茶盘推开门,轻声走到桌前屈腿跪下,余光瞥了眼燃香。 璟溶听见动静,抬起眼,便看见苏清徽提起茶壶微微倾斜的手,“常安”苏清徽倒茶的手一顿。 听见吩咐的常安推门而入,“殿下”“昨日那几本书放回书阁了吗?”常安听见这话,瞧了一眼背影僵直的苏清徽,恭声回道:“还未”“拿给她”“是” 苏清徽闻言心中一松,放下手中物件,跟着常安出门,门轻声阖上的那一瞬间,璟溶看着眼前那缕茶烟,眉头一蹙,她倒是狠的了心.若是他无意出声,这滚水便落在那手上. 苏清徽放下书,来不及歇息,便从小道几番绕路,瞧见昨日那少女的时候,她轻舒口气。 “给你”那少女塞在她手中就要走,“等等”“等我也等了,东西也给你了,你还想怎样”那少女转身眉眼间都是不耐。 “没什么”苏清徽费力一笑,我只是想知道绣这花样的人罢了。”“无可奉告,”“是么”苏清徽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那,去管事那里,是不是就能一清二楚。” “哈,你威胁我”你知道的,苏清徽粲然一笑,贴近她的耳边说道:“若是威胁你,我就不会浪费昨日的大好机会,等到今日,我们同在一条船上的时候,自寻死路。”说着苏清徽掏出银两,放在她手中,略带蛊惑的说道:“你费尽心思,冒着风险想要得到的,如今已经在你手里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那少女的双眼渐渐变得迷蒙,轻声开口… 古铜树下,风扬过,一阵迷迷香气。 常安在院门口守门时,远远的便瞧见苏清徽从廊檐下走过,“怎么送本书这么久?”苏清徽听着他抱怨的声音,心中暗暗嗤了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 “哦,我迷路了。”“这一道到底的地方也能迷路,那你挺厉害。”常安说完,就看见苏清徽原本风轻云淡的表情忽的笑开了:“这高手如云的淮王府能留下。”说着她踮起脚尖,伸手拍拍常安的肩头诚挚的说:“你也不错。” 屋内,常远看着那道立身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身影,低声开口道:“殿下”,璟溶听见话音似是回了神,轻轻蹙了下眉头,转身走回桌前,拿起桌旁的银针,轻轻拨了拨常远放在桌上的粉渣。 “城外安排的如何”“回殿下,一切安排妥当。”他闻言放下手中的银针,卷起那包粉渣递给常远,复又拿起桌上的帕子拭了拭手“交给扶真先生请他辨识”常远听见一怔:“殿下明知道这个人和她之间必有关系”“那就请君入瓮” 第九章 盘算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自是昨日,从那少女口中得知那绣花的来源之时,苏清徽就一直辗转反侧,绞尽脑汁的思考,如何正正当当的出府。 以致她早时服侍璟溶时,都有些浑浑噩噩,在她打翻了一杯茶,摔碎了一只瓷瓶之后,璟溶终是忍无可忍的将她赶出房门。 前脚踏出房门,后脚常安就靠在墙角,抱着剑咧着一口白牙冲她幸灾乐祸的笑,苏清徽瞧了他一眼,伸手打了个哈欠,从他身旁若无其事的走开了,他刚还奇怪,这丫头今天怎么如此乖顺,下一秒就抱着脚龇牙咧嘴的叫起来,他就知道。 这一方苏清徽从房里出来,看见侍女端着点心,忽的心生一计。 她疾步走到膳房,顺了顺气,摆上一副乖巧的笑容,凑到专奉璟溶饮食的嬷嬷跟前“其嬷嬷”,那嬷嬷平日里也是见过苏清徽几回,这姑娘年龄虽小,可却是模样水灵,手脚伶俐。她见了不免心中欣喜。 听见苏清徽声音,她擦了擦手笑着说道:“今儿是怎么了,不在主子跟前候着,倒是跑这儿来了”苏清徽看着嬷嬷,轻轻叹了口气,面加愁色:“嬷嬷您也知道,殿下近来似是胃口不佳,我想着去府外找些新奇的小食,或是能” 嬷嬷瞧着苏清徽愁苦的小脸,拍拍她的肩膀:“难为你有心,我清楚了,中晌有间歇,倒是可以出去一趟”苏清徽压下内心的欣喜,弯着嘴角乖巧的说道:“那我候着嬷嬷。”“哎” 从膳房出来的时候,苏清徽伸了个懒腰,叹出口长气,顿时觉得今日阳光明媚,神清气爽。忽略了墙后一道愈发复杂的视线。 璟溶刚走到窗前,就瞧见常远在院子里左右徘徊的身影。 拉开门问道“何事”常远抬眼瞧了几瞧才吞吞吐吐的回答道:“今日她去了膳房寻其嬷嬷”复又蹙着眉头,几度张口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正僵持之际,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常远轻舒口气,躬身立在一旁。“殿下,老奴来给您请安了”“嬷嬷不必多礼”说着璟溶走下台阶轻扶一把。 其嬷嬷顺起身,细细瞧了他一番,眉带愁色的说道:“老奴瞧着殿下近日清寡了不少,这是急在心里,知是不能为殿下分忧,若是殿下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下来,可别熬坏了身子。” 他看着其嬷嬷一脸忧色,终是不好佛了她的意,便随口说了几个小食,其嬷嬷听了这才高兴起来连连应声说好。 临走她复又说道:“殿下身边的姑娘真是有心了,有她伺候着,老奴也能宽宽心”待嬷嬷走后,他才明白了常远吞吞吐吐的原因,呵,为了出府她倒是不留余力,如今连他也要算计一番了。 苏清徽等到中晌也不见嬷嬷声影,倒是等来了一脸高声莫测的常安,叫她去殿下房里一趟。 走在路上,常安看着她的背影,想起早时撞见心不在焉的常远,稀奇问了两句才知,之前苏清徽狗腿的去找了其嬷嬷。 常远说起她那一连串的话语表情,总觉得那里不对,他听着一拍手:“她越乖巧,越要出事”常远听罢就要去找其嬷嬷细细问问,在他的极力劝慰之下常远总算作罢。耳边又响起常远狐疑的声音,你不是要伺机报复她吧。 苏清徽这一路走来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她刚跪下,上方就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听说我最近食欲不佳” 苏清徽肩膀微微一抖,她怎么就忘了,嬷嬷若是做什么,怎会不请示他,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心里虽是百转千回,但抬头是已是一脸平静,平声说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着人去准备”璟溶坐在上方低眸看着她挺直的脊梁,清亮的眼眸,轻笑一声:“既是你的疏忽,那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吧” 进了膳房,看见那一堆堆食材,又想起房中那一声轻笑,苏清徽伸手扶额,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等菜全部上齐,已是天色将晚,璟溶坐在桌前,瞧着这一桌五颜六色和欲言又止的膳房丫鬟,拿起筷子的手有些犹疑。 苏清徽看着莫名有些气愤,她半条命都豁出去了,他现在这挑挑拣拣是怎么回事。 许是感受到身旁这火气,璟溶便勉为其难的拨了几点,终是放下筷子命人撤下去,起身回了房。 待璟溶走后,苏清徽捡起筷子尝了尝,神色一变,刚要反应,余光瞧见常安走近,便起了捉弄的心思,轻叹一声放下筷子,“怎么了这是”“想到殿下近日忧思到饭食都不得,忽的就没了胃口” 常安听见这话,嗤笑着捡起一块圆饼,扔进嘴里,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心了’说着忽的觉得嘴中一阵酸涩,忙忙吐出,苏清徽瞧着他的模样大笑出声。 璟溶走到回廊见身后没了影,折回途中便看见她正捉弄常安,这边苏清徽瞧着常安的泛绿的脸色,正笑的不能自已,转身就看见一抹暗色声影立在廊下,眼神幽幽。她瞬间背上一凉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的整了整头发,轻咳了一声走了过去。 许是刚刚乍一瞧见璟溶收的太猛,这端的竟打起嗝来,怎的也压不住。傍晚月色静谧,愈发显得她声声突兀,难堪不已,平日里不觉这路漫长,今日怎的这般遥遥。 璟溶听着身后那道断断续续、恼怒的声音,眉眼轻动,脚步越放越缓。 回了房,未等片刻,侍女便轻扣房门,端着糕点茶水进来,苏清徽瞧他压了口茶便推开,试探的问道“不合公子的胃口”“太甜”说完便起身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刚坐下,透过屏风便瞧见她像只没了束缚的小狐狸似的,盘腿坐在软垫上,下巴倚在桌上,拿起糕点嗅嗅轻咬一下,突的眼神放光满满一口咬下去,嘴角一弯。 苏清徽吃的满口掉渣的时候心中不由感叹,今日她做的饭菜,像四殿下口味这么挑剔的人还能得以下咽,可见,皇家修养果然不一般。 苏清徽收拾妥帖回到院中,就瞧见那晚交接给她侍奉殿下任务的姑娘,正捧着盒子笑意宴宴的瞧着她,“姑娘回来啦,这是明日出府要穿的衣服,明早姑娘拾掇拾掇侯着就行,不必去殿下房中了”她低头接过还没来的及问声,这姑娘就已经拧身走远了,独留苏清徽孤影凄凄。 第十章 出府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赶早,常安跟在璟溶从院里出来时,瞧见树下站着个身着**束裙的窈窕淑女,正凸自琢磨这背影有些熟悉,就见她突的回了身,风扬过身后的长发轻轻飘在肩头,笑的明眸皓齿,璟溶乍瞧见这番小女儿姿态,倒是微微一怔。 “哎,刚傻乐什么呢”跟在璟溶身后的苏清徽正想着事,忙的被常安这么一撞,顿时什么思绪都没了,她抬头瞥了眼前面,只是眯眼冲常安弯唇一笑,看见她这笑,常安顿时一阵凉意。 马车停在一座府邸前,进府时,她抬头瞧见门上悬挂的府牌上偌大的两个大字:沈府,微微晃眼。 比起淮王府的清净雅致,这沈府就显得富丽热闹多了,沈家大人大约是听闻了璟溶将至的消息,早早的就在门口候着,备下了酒水躬身请侯。 苏清徽向来对这些你来我往官场之道不感兴趣,便寻了个间缝溜了出去,不过到底是在别处院落,也只能在四周走走。 百无聊赖之际,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她拨开眼前的藤蔓,向前望去,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眉目清秀的少女,正站在秋千上迎风起荡,相比起她的肆意快乐,底下的奴仆可谓是胆战心惊,一个个愁眉苦脸不住的劝着。 她瞧见这一幕倒是触景生情,从前在别苑时,她也曾像那秋千上的少女一样,肆意张扬过,那时嬷嬷倒不像这些奴仆般聒噪,只是坐在石桌旁,边编线边笑眼瞧她….. 璟溶从房里出来,摆退了身旁的奴仆,沿路走过来时,正瞧见苏清徽站在藤蔓下,目光朝着一个方向直直的瞧去,背影很是萧瑟。。 常安街上,一片喧闹,璟溶掀开帘,低声吩咐常安:“我还有些要事要处理,其他人先行回府”说着伸出手,弹了一下苏清徽扎在头顶的小鬓,“她留下”。 等到只剩苏清徽和他时,璟溶瞧见她不满的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连声音都不由染了些许笑意:“走吧”。常安瞧着两人的背影愤愤不平,什么时候殿下办要事,要带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了。 苏清徽看着眼前的光影迷离、人声沸顶,倒是弥补了她这些天被困在府中,还有那些费心事的孤寂和挫败。 许是久不见热闹,他低眉敛目望去的时候,正迎上苏清徽发亮的眸子,像是湖间一点月,水光清透。 微微转神的功夫,就看见她手中提着一盒糕点,嘴角还沾着刚刚试吃的碎屑,挣着身子探手点着里头的小食,眼瞧着她身子歪歪斜斜,璟溶上前一步,手扶在桌板撑在她身侧。 苏清徽用尽全力探了几探才够着,缩身回来的时候,看见璟溶木着脸垂臂站在一侧,她斜晲了一眼,明明一伸手就拿得到,倒是站在这白看热闹。 璟溶微微蹙了下眉头,夜晚明明凉风意意,刚刚胳膊上的温软和热度仿佛褪不去似的,阵阵发麻。 苏清徽瞧见以为被看穿了心思,忙摆正了神色:“公子,”她刚出声,璟溶就毫不留情面穿身走过,苏清徽合了口,磨磨牙转身跟上。 许是今晚月色正好,街上人也愈来愈多,前方一群孩童嬉闹,苏清徽提着糕点盒连声哎哎避让。抬眼瞧去,璟溶正站在几丈开外冷眼旁观。 忽的,苏清徽有些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人还真是,哪家小姐要是瞧上他,这心理得多强硬。 若她要是知道,这遭殃的前一秒还在替别人忧心思虑,怕是要讥笑出声。 璟溶看着她站在湖边发怔,额角就隐隐窜痛,果然… 桥上正站着瞧风景的少年郎,忽的感觉身侧一轻,耳边一阵风声夹杂着剑出鞘的嗡鸣声,反应过来时,身旁拔剑之人以抬脚向前走去。 “还不起来”苏清徽听见这清冷的声线,暮的回了神志,扶着一旁的树干站稳身子,璟溶伸手拔下插在树上的剑,转身递给身后的少年郎。 “冒昧一借,多谢阁下”那少年瞧着眼前这人,虽是道谢,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衣着气度不凡,想是身份尊贵,也不多加纠缠,道声无妨便离去了。 几步外,一个男人坐在地上,揉着腿骨骂骂咧咧,苏清徽低眼一瞟,看见地上那块石子心下了然。 刚刚她许是愣怔了,抬眼便瞧见人群拥挤,一个男人被推嚷着就冲她而来,刚想闪身,哪知身后无路,眼见着要坠入湖中,耳边一阵风声,身后一道气力抵住腰身,稳住了她的身形,扑面而来的男人却忽的像是被人挡了一道似的歪身扑在地上。 人群散去,苏清徽跟在璟溶身后,默默的揉揉背后,不知是不是刚刚闪了腰,现下总觉着有些不爽利。正摸着,忽的手一顿,几下摸索之后,嘶啦一声。 她欲哭无泪,定是刚刚被剑蹭破了衣裳,当时一个小口,现下让她这一番折腾,可算是彻底毁了。 璟溶走着,余光一扫,身旁哪还见人影。 他折身走几步,才在一个角落里瞧见苏清徽,像只壁虎似的贴在墙上。 “怎么不走” “那个,我,我脚疼,站一会”沉默之后,她举起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好吧,我实话实说,我衣裳破了,实在没法走” 苏清徽见璟溶拧眉立马接口:“公子,这回真不怪我,还不是你着急” “干我何事” “你着急走啊,我也着急啊,钱差点都没付清,我这不就追你而来了” “说重点” “喏,然后你就一剑破了我的衣裳” “哎呦,哎呦,真是作孽”两人一愣,转角里走出个老乞丐。“我说这位公子,瞧着你衣冠楚楚,怎么这二吊子钱都不舍得出” 苏清徽有些懵,这位大爷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她挠挠头:“这位老伯,你可能有些误会,我说的” “不必多说,我都知道”老乞丐上前一步:“这种事我见多了,姑娘啊,听我一句劝,人生在世啊,还是命重要。”说着塞给她几文钱,摇头晃脑,一路长叹的远去。 苏清徽捧着那几文钱,很是迷惑。 片刻后,两人站在楼前,她噗嗤一声笑。 “你还笑得出来”她当然笑的出来,比起被人误会是入了烟尘之地的女子,他这被人说成流连青楼,得了便宜还不肯付钱的吝啬之徒,岂不是更可怜? 更何况,他这般雅正之人,只怕是连那门匾都未曾细瞧一眼。 苏清徽又朝那角落里看一眼,这两处相连,旁边又辟了条小巷,刚刚那老乞丐,定以为她是从那后门追出来讨钱的。 这般想着,苏清徽又觉,毕竟身边这人刚刚救了她一遭,又替她遮了破衣,眼下自己一时不慎,就叫人冤枉了他去,着实是有些可恶,是该好好赔个礼的。 苏清徽刚开口唤了声公子,就见璟溶回头佛她一眼,面色不虞的冲她伸出手… “不长记性”苏清徽退后一步,拂拂鼻尖,有些尴尬。身后几个醉酒的男子踉跄着步子冲过去,一路污言秽语。 “你刚想说什么”“哦”苏清徽抬头:“我就是想”说着一顿,耷拉着眉,一脸欲哭无泪:“想问问公子,这衣裳挺贵吧”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璟溶慢慢低头,衣上豁然印着两片油渍。他按按眉头:“你” “我真不是故意的,事出突然,我刚以为公子要揍我来的,所以才” “闭嘴” 行至王府门口,苏清徽才忽的想起来她在市上买的糕点,脚步一顿垮了神色。 她命悬一线都护它个囫囵,没成想它倒是不知好歹,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的眼前出现那几盒小食。 苏清徽抬头望去, 璟溶正神色倨傲的捻着那一根红线,见她伸手来接,松了手扔回到她怀中。尽管月色迷蒙,眼前这少年一身冷意,面色不虞,她依旧心上一暖。 回了房,放下小盒,苏清徽摊开纸页,提起笔,烛火下,纸上街角轮廓渐渐清晰。 第十一章 任务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转眼时月一晃而过,天儿也愈发的冷了起来,苏清徽拢了拢围领,抄着手一气儿跑到央涑园门口,连路上遇见几个丫头向她行礼,她都只是敷衍几下。 像往常一样沏茶,熏香,身后门吱呀一声,一阵凉气袭来,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殿下”璟溶低低的应了一声,脱了外衣递给她。 璟溶喝茶的功夫,苏清徽才瞧见这大寒天里,他也只是着着身暗色薄衣,不似她,层层厚衣都抵不住这寒气。 下晌,常远前脚形色匆匆的进了里屋,璟溶后脚就出了屋,苏清徽抬眼看去的时候,只瞧见他风起的衣角。 她拾起散落在桌上的纸页,离开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去,无奈的叹口气。 常安正在院中练剑,侧眼就看见苏清徽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常安”他收起剑“怎么了”“殿下呢” “殿下”常安本存了捉弄的心思,待说出口却变成了全盘托出。 他看着苏清徽跑远的身影,眼前她冻红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眼睛挥之不去。 璟溶正交代着事,忽的看见远处一个红色的声影跳来跳去,他顿了顿止了声音,江庭远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微一凝神,“殿下,”“长话短说” 遣下庭远,他在亭下停了几秒,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常远“殿下”“你先回去”常远应声,抬头就看见璟溶大步向远处那个红色的身影走去。 苏清徽抱着披风跺了跺寒麻的脚,正搓着手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瞧见来人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 璟溶垂眸,一双微红的手正细心的系着衣带,许是寒冷,还带着微微的颤抖,耳边忽的就响起,早时路上几个奴婢说起她畏寒的样子,瞧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里一软。 石子小路上,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隔天,苏清徽清晨起身,看见床边的冬衣时微微的一怔,忽的想起昨日璟溶在路上,嘲笑她像个粽子似的恶劣样子,她伸手拿过衣裳抱在怀里,满足的蹭了蹭。 暖泉里阵阵雾气弥漫,璟溶提起酒杯轻轻啜饮了一口,脑中又想起昨日庭远说的话:殿下,国师有意扶持三皇子登大殿,除此之外北安一带的来路,似乎和苏府苏崇有些联系。 即使庭远不说他也清楚,若只是平日里那些银两怎够三皇子挥霍,收买人心,笼络朝臣,发展势力,不论哪一项,需要的都是源源不断的后续力量,扶持,呵,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只是,他垂眸,苏崇、成绾••••苏清徽 苏清徽备好茶点,却迟迟不见璟溶身影,正暗自疑惑,鼻尖传来一阵暗香,她抬起头,璟溶正倚在屏风边沿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碰上她的目光也丝毫未动半分。 苏清徽心一飘,警铃大作,这厮,不会早上才送她新衣,现下就后悔了吧,她不自然的伸手,拢了拢今早刚上身的新衣服,璟溶瞧着她动作,心中一嗤。许是苏清徽也觉有些小家气,只好干咳出声。 苏清徽和常安坐在桌边两两相望不由哀叹出声,她就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常安看着苏清徽乍亮的眼神,心生期翼。“有办法了”她站起身拍拍手未言半句,崔然一笑。“恩,走吧” 酒楼里,常安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苏清徽,神色复杂,“小二”苏清徽扬声道“来喽,客官,您还要点什么”常安谢绝声还未出,就见苏清徽伸手冲他扬了扬下巴,他面色冷淡的递上银子,“再包几个饼子”“好嘞” “办法呢”苏清徽瞧着常安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轻笑一声,“诺,来了”,常安顺着她的目光瞧去,酒楼下两匹烈马低声嘶鸣。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上,似是临近冬日,天色在夜间显得凄清暗浓,苏清徽拴好马匹走进洞中。 常安看着跳动的火光中,苏清徽忽明忽暗的脸庞,想起刚刚她熟练的生火手法,蓦的开口:“今日倒是重新见识了你一番”,苏清徽压压嘴角,起身拨了拨柴火,伸手扔给他一包东西,“早些休息”说完便转身走向墙角和衣睡下,他打开纸包,看着手中的几张薄饼,扯了扯嘴角默默无言。 到达灵壤已是傍晚时分,许是天冷地寒,晚上更显得静谧,扣扣,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进来”常安进门眉眼一吊,“怎么坐那” 苏清徽纵身跳下窗沿拍拍手:“风景好”说着压了口茶:“走吧”“去哪”苏清徽拿起包裹眉眼弯弯“送礼” 常安伸手按按眉头,叹了口气,此趟前来,是为调查刘其训私兵之事,他不明白,无论能力与否,这事怎的都不该她插手,一想起殿下许苏清徽调遣他之事,他就觉得后背凉意岑岑。 正是如此,两个时辰前,苏清徽让他在灵壤进口监守粮车,即使他不甘愿也依旧听命行事。 常安余光瞥见苏清徽专注的盯着山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你 ”话还未说完,就见她利落的收起插在土坡上的风向标,拿出火匣子。 他忽的想起,这两日每每他进门时,客栈窗沿上,苏清徽手中随风而定的向标,他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粮仓。 他豁然起身,抓住苏清徽的手腕,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厉色“不行”苏清徽眉目一拧:“放手”“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一乡人性命全交付在这粮仓上,烧了粮仓,势必会引起大乱” 乱,常安说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话头一顿,苏清徽趁他分神之际,伸脚踢向他的腿骨,拿起包裹转身飞奔。 常安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飞奔救火的百姓,心中无言。 回府路上许是凝了心结,两人一路无言,终是在停歇时起了分执,苏清徽看着不吃不喝,闷声不响的常安忽的一阵烦躁。 她拿出口粮放在石头上,转身走开时,身后一道嘶哑的声线:“你吃得下吗”苏清徽蓦然回身,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利用他们来做引火线”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你,吃的下吗”苏清徽看着常安讥讽的神色,忽的就像心里粹了水,窒息无力。 她转了目光,低头扯了扯嘴角,再开口一身凉薄:“若是说教,大可不必,怎么,你要期盼着一个死人心存善念,普度众生”说完也不管身后人作何表情,转身上马。 火苗在夜风下,一阵挣扎终是徒得一缕青烟,许久,常安看着眼前出现的身影,苦笑一声:“怎么,被发现了” 远黛坐在石阶上,眼前浮现出苏清徽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和清冷的语调“前面就是皇城了,不必相送,之后事宜辛苦姑娘了”她叹了口气:“从未瞒住过,哪来的发现”“什么意思”“这苏家小姐似乎对药理颇有造诣” 常安闻言点头,远黛因身体缘故,常年服药,这久了自然带了些许药味,常人是显难闻出,若是行家就令当别论了。 远黛看着常安一副颓样,徐徐开口道:“就如她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你也不知她为了此事耗费了什么,因此很难感同身受”常安讥笑开口:“我倒是不知她做这事也耗费了一番心血。” “常安”远黛语气一領:“你也跟了殿下几年,怎的还学不会用心看事,这般浮躁孩子气,心气竟还不如女子,我也无时间多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容不得这般拖延 ,若是看不清别人,就好好想想自己”说完拿起佩剑厉声说道:“跟我走” 第十二章 身份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粮仓被烧,后期补给的空缺,刘其的蛮力镇压,似乎成了点燃民怨的引子,纸包不住火,私自征兵的消息不胫而走,朝中大臣纷纷上谏要求严查此事。 公元561年,刘其因谋反罪被打入牢狱。 延光殿内沈左隆,林谙俯身跪在殿中,砰的一声,一地碎屑里,身旁的奴仆跪在地上声音发颤:“皇上息怒”“下去”“是”老太监撑了几撑身子才站起来,忙迈着打颤的步子走出去,原本沉肃的气氛,随着门咿呀一声阖上,愈加压抑。 几声布料摩擦的声音,声声像是鼓锤一般,打在沈左隆的心里,“沈大人不是说万无一失”说着声音的主人微微弯腰侧耳轻言细语:“现在呢”沈左隆佝偻的身躯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愈加僵硬。 “殿下,臣此前并未收到任何有关灵壤暴乱的消息,军营之事向来都是刘大人掌管,臣不敢越权过问啊” “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 林谙看着眼前暴怒的小皇帝,和被踢翻在地的沈左隆,开口道:“陛下,刘其自是鲁莽行事,臣与沈大人有失察之责,臣罪该万死,但皇上,这事来的蹊跷,必是有人从中作梗,当务之急是查清事情以防后患” 沈左隆伏在地上,微微打颤,眼前的少年面容稚嫩,但眉宇之间早已盈满倨傲狠厉,语气更是阴凉薄厉“呵,自是国师的走狗,去,给朕好好查查朕的好弟弟,还有”他转身捏住沈左隆的肩头“近日沈大人最好伶俐些,管好手底下的狗”“是,是,臣领旨。 出了延光殿,风过肩头,沈左隆才发觉背后已是一片汗湿,身后一阵脚步声,他回身向眼前人施礼:“多谢林大人”“不敢”林谙伸手扶起沈左隆,“沈大人,这寒天数月里不宜久留,望沈大人多保重”沈左隆看着林谙远去的身影,低声叹了口。 自打苏清徽回府这几日,有时遇见常安还未来得及出声,后者往往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对她避之不及,直到今日同院的一个小丫鬟,满脸歉意的塞给她一个药瓶才知,前日常侍卫托那小丫鬟转交给她,事一忙竟是今日才到她手中。 苏清徽进屋撩开袖子,细嫩的胳膊上赫然一道烧伤的印记,经过几天时间伤口已经结痂,她转了转手中的瓶子忽的笑开:“怪不得见我就跑。”原来是都知道了啊。 下晌,几日不见的璟溶,风尘仆仆归来,苏清徽看着身旁站立难安的常安,嘴角一弯,也就只有现下能定住他了。 璟溶一走,苏清徽就把手中的托盘塞在常安怀里,假意甩甩胳膊:“好重啊”“你,你的胳膊”“恩,端久了有点麻”“不是,药”常安声音转低:”那丫头没给你吗”“给了” 常安想问她,为什么不知告他一声,可看着她坦然的神情,忽的就不知怎么开口。 苏清徽瞧着他窘迫的样子,隐住笑意开口道:“我啊,在等药效,显然这药,比它的主人有效知趣儿多了”常安抬头看见她眼里的戏谑的笑意,忽的这几日的不安浮躁一扫而光。 “姑娘”苏清徽转身就见远黛正招呼她,“走啦”她说着拍了拍常安的肩膀,转身进了屋。 “殿下”“起来吧”短暂的静寂之后,璟溶缓缓开口:“应你诺,想要什么”苏清徽听闻这话,那日的回忆重上心头,。 起初璟溶提起这件事交给她去办的时候,她怀疑过也不解过,可反来一想,即使没有她,也是一如既往的进行,早就布好的局,定准的向,她的出现不过是石子试水,若终究要探,不如借此摸摸底。 想及此她轻轻吐了口气,抬眼直视他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一个身份”,璟溶眼中光芒一闪,放下手中的笔:“好” 苏清徽倒是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自处,恰时门外远黛出声:“殿下“进来”远黛放下托盘经过案桌时,目光微微一顿。 出了房门,远黛招呼一旁的常远“你前几日是不是去了青玉阁”“恩,殿下要赶制个物件,怎么了”“没事”说着,远黛回身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 璟溶绕过案桌坐在桌前,低头打开锦盒点点桌角:“坐下”迟迟不见人影,他抬头皱皱眉头:“怎么,还要我请你,卷起来”苏清徽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慢慢伸出手,拨开袖子。 璟溶垂眸扫过眼前的伤疤,拿起伤药:“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乐善好施”说完抬头瞥了苏清徽一眼,她尴尬的摸摸鼻子,捏住裙摆闷声不答。 那日放火后本万无一失,哪知侧面木栏倚塌,眼见着就要砸向角落里的一个孩子,村民都奔走救火,根本看不见,她只好出手相救,才落下伤疤。 想及此,她试探的问道:“殿下,那些百姓他们现在。。”“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你甩出的这颗烫手山芋”“咳咳” 看见她微红的耳尖,心虚的左顾右盼的目光,不由想起那日远黛传信给他时的无奈,当日他就知道,这丫头必是动了恻隐之心,只是想试探一番,却引起了暴动。 刘其从未真心考虑,要安置这批失了劳力的妇孺,反之,时机一到,私兵价值得以利用,她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所以乱可以博一出路,守就只能等死,这一乱把灵壤百姓至于风口浪尖却也得一出路。 这世间万事,一半是有所激有所逼而成的。只是,她倒是会找下家,想到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给自己找的麻烦,他就心头一梗。“嘶,疼,疼”“给我忍着”“哦” 风过窗玖,墨迹渐干,卷起一阵细辥。 隔早醒来,苏清徽翻身下床撩开床幔,抬起头,一个粉衣少女正俏生生的站在地中央,她惊喘一声抚抚胸口。 还未出声,就见那少女开口道“念蓉伺候酥儿姑娘洗漱”说着就要上前,苏清徽忙伸出手制止:“等等”说着揽好衣服下床。 细细询问才知,原是昨日她向说的身份一事,“那这和我之前做的有什么区别”“恩”念蓉看着一脸惊疑的苏清徽,连忙辩解道:“不一样的,殿下新赐了姑娘名字,还做了生名牌,以后姑娘地位可不比以往了。” 苏清徽丧气的爬在桌上“转来转去还是逃不过侍婢”“姑娘怎么能这么想呢,这贴身掌事,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报复”苏清徽从凳上一跃而起,拍着桌子怒气冲冲的喊道:“报复,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酥儿姑娘”“酥儿姑娘”这一路走来苏清徽简直饱受折磨,她到底是得了多大的恩惠,这一个两个羡慕、嫉妒的眼神真是让她怀疑自我。 好不容易进了央涑园,耳根才清净些,她正准备进屋,却鬼指神差般停下脚。 她悄无声息的走进,目光一怔,往日常见璟溶静若画中人,倒从未见过这一面。 早听说过璟溶武艺精湛,自成一派,风骨昂然,今日一看,虽说她没看出什么门道,倒也如诗如画,甚是养眼。 转瞬之间璟溶已收了剑走来,“殿下”“恩”璟溶随口一应。苏清徽抬眼看去,许是刚耗费了气力,他周身还蕴着一层温气, 唇色红润,眉眼不似往常冷硬,多了几分柔和,眸光也温柔了许多,她看着眼前人忽的心好像被扯了一下 。 “酥儿”她正心思涣散,下意识的应声“恩” 璟溶弯弯唇角,眼里水光更甚,伸手递给她一个府牌转身离去,常安路过时拍拍她的肩膀:“有福啊,殿下几回风采能被你撞上” 许久,苏清徽艰难的握住手中的府牌,她在干什么,她居然答应了,承认了,缴械投降了,啊,她锤形顿足,居然用计。 她愤愤不平的举起手中的府牌,忽的像发现什么似的,细细看去,日光下道道细纹轻闪。这小气鬼置个牌子还是残次品。 第十三章 沈府1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林荫夹道,两匹骏马飞驰,“吁”“殿下,前面就是都城了”“是啊”墨色的长襟翻飞,接话的少年眉间带有倦色,目光深深。“殿下,要先面见圣上吗”“不”那少年一拉缰绳豁然一笑:“先回家” “六,六殿下”“看,早说了,翻墙进来就没有这么麻烦”那少年瞧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奴婢们,不正经的说道,身旁人看着他一脸坦然无害,心中白眼阵阵,真是,啊。 “好了,起来吧”说着一把揽过身边人的肩膀,露齿一笑:“走,阿汛,是时候瞧瞧正主了”“殿下”阿汛一脸无奈。“知道啦,真是”说着撒开手大步上前。 门被毫无征兆的推开,苏清徽斟茶的手微微一晃,站起身目光所及,一个十四五的少年,外表清秀,眸光清透,她目光下移看见腰间佩玉倾身请道:“殿下” 那少年收回打量的目光,挥挥手坐在桌前,支着下巴一字未语,只是瞧着苏清徽斟茶。 “殿下请用”见眼前人不动分毫,苏清徽也就着进茶的姿势一动不动,风打着窗玖声声砺砺,直到门前一阵脚步声传来,那少年才急切的站起身“哥”。 璟溶乍一看见房中的人身形一顿,不确定般出声:“璟昇”被唤作璟昇的少年声音艰涩,眼眶微红,几步上前,张开双臂。 苏清徽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璟溶目不斜视,绕过眼前凸自感动的少年,拿走她手中迟迟未有人接的热茶,这,苏清徽放下手默默蹭蹭裙摆,“你先下去”“是”经过那少年时她心虚的瞄了一眼,后者正吊着眼角瞧着她。 门被阖上,璟昇坐在椅上,抱臂瞧着他嘴角含笑,璟溶无视他这幅没正行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不然怎么知道你金屋藏娇” 璟溶放下披风转身瞥了他一眼:“怎么,不见见新主”璟昇嘲讽一笑:“呵,怕是还没面见,光是听见我回来的消息就够他头疼的了”“这么说,在外面这几年又长本事了”璟昇眉目一挑接口道:“是啊,够送他个新春礼物了。” 在淮王府用过膳,璟昇回府梳洗过后,才进宫面圣。 “臣弟见过皇上”“快快起来,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拘谨,赐坐”璟昇听闻这话心中一嗤,面上却还是一派恭敬。 “你我这有三年多没见了吧”“是”“这时间一转都这么快了”说着连连咳嗽几声,璟昇起身上前“皇上”,璟禄摆摆手“不要紧,染了些风寒罢了”“今日天气多变,皇上要保重龙体。” 璟禄淡笑出声:“这几年璟昇果然长大了不少,懂得体谅人了,”几番攀谈终以身体抱恙结束,出了宫门,两人心思各异、 “刘益”“陛下”一个老奴倾身上前“去告诉林谙,璟昇回来了,让他好心留意”“是”璟禄双拳紧握,眼中锋芒渐盛,回来倒是时候,呵,真不枉兄弟情深。 宫外,璟昇深深看了一眼暗红的宫墙,驾马远去。 “大人,宫中来信”林谙停下手中活,站起身抖抖身上的木屑,伸手接过“沈家最近有什么动静”“回大人,一如往常”“继续盯着,还有”他烧掉手中的信纸,“派人跟着六皇子,再找几个人守住淮王府,有任何异动及时回报。”“是”“先下去” 林谙进了房门,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跪在地上“大人”“叫你调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回大人,国师最近正加派人手,暗中联络商贾,似有收私囊之意”  林谙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还有,灵壤那件事,的确是出自四殿下之手” 他听了眉间一挑:“四皇子做事一向沉稳,此次却如此大张旗鼓,其中必有猫腻,查出来是谁经手得了吗?”那黑衣人顿了顿看向他,犹疑的说道:“是远黛”“不”他皱着眉头:“他手下的人做事一向谨慎,不会留下后患”说着转身盯着升腾的熏香哑了声线:“去查查最近他身边添了什么新人”“是” 苏清徽进了房门,就瞧见昨日那少年郎,正得适的歪躺在椅中,瞧见她进来只是转了转目光,她放下茶盏正准备走开,就听见他忽的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苏清徽还未来得及接口,一道冷清的声线就闯入耳中:“你什么时候走”,璟昇从椅子上懒懒起身,叹息道:“一如既往的没人性”苏清徽听着这话心中一晒。 紧接着就觉得头上一沉,余光里,身旁这人像是没了骨头一般,支着手肘搭在她脑袋上,她抬眼就瞧见璟溶停了手中的笔,反手捏在手中目光扫向他们,顿时心中警铃大作,闪身在旁。 璟昇看着胸前的墨迹和地上的毛笔,目光流转在一旁无辜的苏清徽和一脸淡漠的璟溶之间,瞥了瞥嘴角嗤口气,酸溜溜的拍了拍手:“啧啧,心有灵犀,厉害厉害” 说着弹弹衣袍,伸了个懒腰,大出口气说道“睡醒了,说正事”话毕看了一眼苏清徽,她正准备自觉的退让,璟溶就出声拦住了她的脚步,“过来”璟昇看着眼前坦然的两人,话到嘴边堵了几堵。 许是看他欲言又止太辛苦,璟溶出声解围“沈府”,璟昇默默点点头,“找到方法了”他知无须再避讳什么,变压下心中那些四起的情绪说道:“沈左隆最近**静了,无处下手,不过。”说着眼神一挑,歪歪嘴角,:”他的儿子最近倒是活跃的很。” 宫扬街上,人声鼎沸,一辆马车在古玩斋停下,店老板弓腰,请着从车上走下来的华服公子,堆笑说道:“沈公子,您可来对时候了,这店里刚进了一批宝贝,还请您给看看,这边请,这边请”说着一众人等进了门。 遣下旁人,进了里室,走过重重门道,一个管事麽样的人在前等候,见到来人,躬身请到:“公子今日赏什么”“璞玉”说罢,走上阶梯,推开石门,一个偌大的赌场显现在眼前。 转过廊厅,管事推开房门,“公子,这边请”房间内除了一把摇椅、一张桌子和角落里一扇屏风外别无它物,空荡而冷清,沈疏走进房中转身进了屏风里,再出来时宽衣敞袍,墨发披肩,窝坐在摇椅中。 一旁的侍女拨开眼前的纱帘,挂起牌子。折身跪在他身旁,柔声说道:“公子,请下注”碰碰几声,侍女看着盘中的筹码,睁大了双眼,声音微微颤抖:“公子,这” 上方一道嘶哑而疲惫的声线打断了她的疑惑:“做好你该做的”“是”那侍女起身挂牌,楼下一片哗然。 “上头什么来头,下这么大的注”另一个男人接口道:“管他什么来头,来来来,跟不跟”说罢又陷入一片争赌之中。 片刻后,楼下一片欢腾,沈疏看着眼前欣喜恭贺的侍女,一扫倦意,起身拿起筹码扔在地上:“加”说着走到窗边静静看着开局。 转眼日落西山,沈疏换了衣衫,整齐发髻踏出房门。车马声渐渐远去。 转交处,一高一低的身影出现在另一条街道,苏清徽看着身后的赌坊,啧啧称奇:“皇城里果然不一样,物里有物,地里有地。”常安暗暗翻了个白眼,出声提醒道:“再不走,人都没影了。” 夜色里,苏清徽瞄一眼蹲在她对面的常安,轻声说道:“常安啊,六皇子平日里怎么样”常安闻言神色一惧:“你又想做什么,六皇子可不是好担待的。” 她看着常安一脸警惕万分无奈,她只是随口一问,以防以后有什么不到之处,这般警惕倒是叫她有些难堪,正准备解释,就见常安忽的神色严肃,不一会儿转角里就出现了沈疏的身影。 沈疏踏进房门扫了一眼案桌,压下心中的阴郁开口道:“母亲”房中的女人看见他一扫愁容,眉目舒展:“疏儿啊,今天怎么提前来了,嬷嬷,把这些菜都撤下去重上一份” “不用了,再上副碗筷”说着坐在桌边倒了杯茶,沈氏忙忙开口“那怎么行呢,这些太清淡了些,我”话还未说完就被沈疏粗声打断:“既然母亲能吃的下,儿子自然要看看,到底这粗茶淡饭是哪点吸引了母亲” 沈氏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弦外之音,轻轻叹了口气宽慰到:“粗茶淡饭也好,山珍海味也好,终究只是穿肠之物,”沈疏听闻这话一嗤:“母亲当真事事都能做到,像这般一样看得开吗?”沈氏放缓了语气,劝慰道:“疏儿,人各有命,天意难违啊” “够了”沈疏重重摔下筷子:“母亲不必把您那套理论束缚在我身上,母亲的选择,从来都不是我未来要走的路”“疏儿”沈氏按住他的手急急出声:“母亲知道你的心,我只是怕你走岔了路” 沈疏看着沈氏殷切的眼神缓了缓脸色,沉了口气说道:“我有分寸,儿子还有事要处理先行告退”说着放下银子转身离开。 沈氏站在檐下,望着黑沉的天色迟迟未动,“夫人”嬷嬷苍老的声音响起“外头风大,进去吧。”沈氏似是回过神一般凸自念到:“是啊,要起风了。” 第十四章 沈府2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回到淮王府,躺在床上许久却迟迟未眠,耳边响起关于沈疏的消息,他虽贵为沈公之子,但其母身份低微,全凭过往曾救过沈左隆一命才入府为妾,加之沈府正室娘子产下一女后身体孱弱,许多年后才又有一幼子,由之,这小少爷便甚得宠惜,因此他们母子在沈府的日子自是不大好过的。 而沈疏虽气性颇高,不甘一直屈居人下,但大势所致,就这么一直忍耐的活着,因此只要有机会翻身,想必他一定不会放手。 夜里,苏清徽忽的从梦中惊醒,缓缓起身才发现背后一片凉薄,窗外月色映在白瓷壶上  ,惨淡冰冷,她伸手蒙住眼睛,就像梦里那个少女无望的眼和冰冷的尸体。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来传,要她去明湖亭候着,远远就瞧见亭中对弈的两人,她放轻了脚步站在亭外,等两人收了棋这才上前。 “殿下,六殿下”璟昇未出声只是扬扬手,复了又侧眼瞧了她一眼:“昨儿不是还身手利落,今个儿怎么瞧着无精打采的” 一旁的璟溶抬眼看去,苏清徽低眼正好对上他打量的眼神,忽的一下转开目光,掩手轻咳。 “对了”璟昇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她漫不经心的说道,“说说吧,”苏清徽几步走到桌前,伸手拨开杂乱的棋子,不顾一旁璟昇僵住的表情,拿起一颗黑棋放在正中央说道。 “沈疏,常年压制形成巨大的精神压力,加之其自身不甘落后的气性,还有对天命的极度反感,一定程度支配了他的行动,但也由于这种压制使其有时会情绪过重,不能当断其断, 所以只有涉及到切身利益,才会参与其中。”说着又拿起一颗黑棋放在旁边“沈氏,是个趋利避害,审夺世事的高手。” “正室”一旁迟迟未发声的璟昇缓了表情,坐直身体拈起一颗白棋放下接口说道:“心性敏感,性格高傲,偏信佛教。” 说完看向苏清徽眼神发亮,她点点桌角:“所以”指着棋盘上排列的棋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宿命,嫉妒中间隔着个和事佬,只要”说着她轻轻一拨,眉眼轻佻,弯起嘴角:“拿掉她,有所激必有所反。” 一旁的璟昇透过眼前这个眉眼清亮,意气风发的少女,仿佛看到了记忆里那个明媚皓齿的少女,忽的苦涩一笑,真真是离人无语月无声。 风佛过,茶波粼粼,终究了无痕。 自那天亭中谈话后,璟昇对苏清徽的态度,也如冬日破冰般日渐消融,她想起最后璟昇脸上的苦涩、无奈和望向她的目光,心中一动,或许就如早前她看见阿昭一般,想起了心心念念,牵肠挂肚之人吧。 “姐姐”一旁的念蓉轻轻出声,“恩?怎么了”念蓉看着脸色苍白倦怠的苏清徽,担忧的说道:“姐姐这两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瞧着气色不大好。” 苏清徽闻言一怔,嘴角一牵:“无碍,只是这两日没休息好罢了”“姐姐总是这般对自己不上心,这天气愈来愈寒,万不防着就招了寒。。。” 苏清徽看着念蓉一边数落她,一边像个陀螺似的,在屋里倒姜茶,加火炉,淡笑出声:“好啦,我知道了,西月你总是这样大惊小怪。”说完念蓉忙转的身影忽的一下顿住,慢慢转身盯着苏清徽一言不发,屋中一下陷入凝固,只有屋中的火炉还挣扎着发出呲呲响声。 “怎么了”念蓉听着苏清徽浑然不觉的语气,低低出声:“姐姐,西月是谁啊” 苏清徽的身形一下僵住,西月,这个只有在深夜里才能见光的名字,忽的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她惨然一笑:“原来我曾经恨过的那些路终究要自己走一遍。” 院里,璟昇看着眼前迟迟不动的身影,出声提醒道:” 哥,现在已经明确那丫头的确和韶沄有关系,所以你的试探是不是该结束了”“试探”一旁的庭远疑惑出声。 “是啊”璟昇嘴上虽回着庭远的话,眼神却一直盯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轻飘飘的说道:“不然你以为,四殿下是有心磨砺她的意志,再培养出个远黛么?” “所以呢?”璟溶放下手中的信纸,抬起淡漠的双眼开口:“你的试探什么时候结束?”璟昇直直看着璟溶的双眼,仿佛确定了其中别无它念,环起双臂,轻笑开口:“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说着拿起一页纸,“我查过了,那个人手下的那一笔银资,实际来自苏崇名下,然由沈左隆负责督查京城各商,但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剩下的一部分极其分散隐秘,如果想要汇聚,就需要耗费更大的时间精力和资金,或许这也是他迟迟不动手的原因” 说着顿了一下:“而这笔来源于各个商业基点的银资,虽经手苏崇但其真正的主人,是成洛。”“成洛”庭远的眉头一皱:“可她不是早就殒身”“所以”璟昇透过窗沿看着走过来的苏清徽,哑了声线:“她的女儿来了” 苏清徽走进屋中,就觉得周身的气氛有些紧张,她放下茶盘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的璟昇就出手拦住了她:“等等,昨日都分析完了今日是不是该给个办法了” 苏清徽敛了眉目垂首说道:“殿下人中龙凤,清徽不敢僭越”璟昇微微一愣,垂眼看着书下露出的符角,眉头轻挑。 礼光寺内,沈刘氏跪在铺垫上虔心求佛,“施主”“大师”沈氏朝着来人合掌欠身递上签牌。 静修接过神色肃穆,沈刘氏走进一步柔声问道:“大师,可是有什么不妥”静修略略凝思:“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沈刘氏闻言脚步一阵虚浮勉力问道:“可有破解之法”静修望着她的眼睛定声说道:“安内可御雨,平外可抵风。” “夫人,夫人”沈刘氏蓦然回神看向一旁的丫鬟,“老爷回来了”“恩,”刘氏慵懒出声:“扶我起来” “哦,对了”刘氏停下梳妆的手说道:“把房里预备的汤端来”“是” “老爷”“进来”沈左隆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几步跨到刘氏面前接过汤碗责怪道:“近日来不是身体不适,怎还随意走动,药都吃了么” 刘氏听了嘴角含笑,神情愈加温柔:“都好的差不多了,辛劳老爷这几日如此繁忙,心中还记挂着妾身的病”说着微微低头,神色苦涩:“都怪这身子骨不争气,帮衬不了老爷还总的频频让人费心” 沈左隆伸手扶住刘氏的肩头,语气温柔:“这个家多亏了你,已经很好了。”刘氏轻笑一声,眉目舒展,柔柔出声:“对了,这是我特意嘱咐厨房做的粥,你尝尝。” 刘氏看着大口喝粥的沈左隆,伸手斟了杯茶满眼心疼,忽的房门声轻响。 房中的男人行了礼神色严肃,刘氏适时的站起身来收了碗筷,叮嘱了几句走出房门,还未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疾步声响起,刘氏转头望去,眼中就撞进沈左隆关切的脸:“晚上风大,披上,早些休息”说完又疾步走回屋中。 刘氏捏着披风,望着沈左隆离开的方向,迟迟未动,纵使身旁寒风凛凛,披风下却暖意阵阵,一旁的丫鬟出声道:“夫人,该回去了”刘氏转身缓缓走了两步忽的停下脚步,拉紧披风折身走回,眉眼间满是坚定。 “老爷,最近的事态不容小觑,国师已经出手干预我们手下的商流,皇上那边也压力重重”沈左隆重重叹气:“唇亡齿寒啊,”“还有”男人眉间轻蹙:“府中最近也不大太平”沈左隆眉目一紧低哑出声:“沈疏”“是”。 风声划过,沈左隆轻拨开窗玖,盯着那一抹消失的身形眸色深沉。 “老爷,眼下多事之秋,仅靠我们一方之力怕是要吃亏啊”“拿个由头先送小少爷去刘府,再找个人跟着夫人”“是” 早朝刚下,各路官员相互攀谈着走出广华殿,沈左隆远远便瞧见府中小厮候在阶下,几番言语告辞后疾步走去,“老爷,府中”沈左隆眼目一扫抬手制止低声说道:“出去说。” 身后璟昇看着沈左隆急急远去的背影,凝视着才跃金光的天色,对负手而立的璟溶轻声说道:“太阳要下山了” 沈左隆坐在床前,拨开刘氏脸上的青丝,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的说道:“前日不是说都好些了,今儿怎么” 说着止了话头转头对身边掌事的丫鬟说道:“大夫呢,来看过了吗,怎么说” “回老爷,来过了,只说是身体虚弱,需要好好调理,”还未等丫鬟说完,沈左隆怒声响起:“这个庸医,调理这许多年也不见起色,展明,拿着牌令去宫中请方御医” 刘氏伸手扯住沈左隆的衣袖,虚弱出声:“老爷,不必大费周章,旧疾难去本,想是前几日风寒还未过,修养几日就好了。”说着咳嗽声不断,帕上血色渐浓,屋中顿时一片慌乱。 沈左隆看着昏睡的刘氏,和诊断许久一言不发的方御医心急如焚,过了许久,御医才缓缓起身。 门外,沈左隆轻声问道:“方御医,如何”“沈大人”御医试探开口:“夫人可是多年前染过场大疾,此后身体便多沾染风寒”“是”御医眉头紧蹙:“府中可有懂药理之人”沈左隆神色僵硬,御医叹口气说道:“大疾是祸根,日久必成祸啊” “住手,住手,你们干什么”府丁推开身前护主的嬷嬷,粗声喊道:“让开”沈吴氏伸手拉过竭力的嬷嬷,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任凭府丁在屋中翻找,嬷嬷急了声音:“夫人,这平白无故”说着看见吴氏清漠的双眼和苍白的颊色消了声,瞬间红了眼眶,她们啊,就像这院中的草叶,树欲静而风不止。 “夫人”刘氏撑着身体起身虚弱的问道:“怎么样了”一旁的嬷嬷放好背枕倾身回道:“夫人放宽心,都处理好了”“那便好,那便好”说着拨开鬓间散落的一缕青丝:“  嬷嬷,把那把铜镜拿来” 接过铜镜,她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的开口:“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是该老了。”一旁嬷嬷仔细压好被角缓缓说到“夫人说哪里话,老爷如此疼惜您,有这恩爱在,这日子啊就永远都像姑娘光景般,生气儿着呐。” 刘氏仿佛想起什么般一声轻笑,语气悠长:“想那时,我刚认识老爷时,他还不似现在这般官运亨通。说来好笑,我们不过是偶然见过一面,我心里却像扎了根似的,总是无端的想着念着,即使知道他迎妻生子,依旧放不下,为了见他一面,不惜放下女儿家颜面,央求父亲提点他一把,不过他总归是有才华的,进了官有了功绩,我才敢去求父亲。” 说着一阵轻咳,眸光一变“可惜,事不如愿,我知他有妻,却不知当是情谊深重,他们有情,有儿承欢膝下,我什么都没有。” 说着语气变得狠厉:“孩子,是我作为妻子唯一能牵住夫君心的东西,可惜了,是个女孩,我娘家家景雄厚又怎样,终究不能替我过日子,光景长了,谁知道会怎样呢。我不敢想,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留住他,就算用利益,留住他就好,留住这日子才有盼头,我费尽心思让她担上这谋害主母的罪名,即使老爷护她,迫于压力也不会像往日那般待她了。” 刘氏忽的凄惨一笑:“用一身病痛换来夫君长久在侧,日子久了我都辨不清虚实了,眼看着老爷越走越高,说不定,连他也辨不清了” 嬷嬷听着她凄厉的笑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面上一片担忧,柔声宽慰道:“夫人,你累了,歇歇吧”刘氏仿若回了神般叫到:“不,现在她的孩子大了,欺我青儿年幼,就想夺权上位 ,妄想,妄想!” “沈公子,请”沈疏接过掌柜递来的账本随手翻阅着,不知怎的心中却一直惴惴不安,直到小厮满头是汗的冲进房中,沈疏心中忽的一坠:“何事”出口才发现声音像被撕裂一般。“府中出事了。二夫人她。”小厮化还未说完,就见沈疏已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儿子沈疏求见父亲,儿子沈疏求见父亲”沈疏跪在院中,嘶声竭力,一声声像是铁锤般砸在地上,管事瞧着隐忍不发的沈左隆,心中不忍,推开房门走到沈疏面前宽解道:“少爷回去吧,木已成舟,任凭是谁都回天无力啊”“父亲”沈疏高声开口,声音微微发颤:“我们母子从来安分守己,从不逾越奢求什么,只希望父亲能秉公处理。” “够了”沈左隆大力推开门,走到沈疏面前,面带怒气冷笑道:“好一个安分守己,你们母子倒是会挑时候,怎么,我还没死,你母亲就想着为你铺路,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来做主,滚回去” 身旁侍卫拉扯着上前,沈疏抬头望去,刺眼的阳光打在沈左隆的脸上,他看不清他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也从来看不清他的心。 第十五章 落幕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殿下”璟昇微微睁开双眼,瞥一眼阿汛慵懒道:“说”“沈吴氏以被定了罪名,沈疏也被关了禁闭。”“呵,这沈老头平日里一副庸碌,关键时刻下手还挺快”说着站起身来“走,去瞧瞧戏,顺便指点指点沈疏”“是” 沈府院落,沈疏垂头坐在屋内,月光下地上一片狼藉,忽的屋中一阵细微的轻响,沈疏警惕的站起身来转头,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站在暗影里,空气一度凝固。 终究沈疏耐不住,沉声问道:“你是谁”“到了时候沈少爷自会知道,只是眼下,沈少爷有更重要的事”黑衣人说着扔给他一张纸条,沈疏借着月光展开纸条,瞳孔微微轻颤。 “你们想要什么”“不”沈疏听着那道低沉冷静的声音,慢慢传来:“是沈少爷敢不敢”“什么意思”“现下沈少爷想要的这把新钥匙,在我手中,而这旧钥匙,就要劳烦沈少爷亲自换掉,” 房间里又陷入一片沉默,黑衣人慢慢开口:“既然少爷需要时间,在下明日再来拜访,只是”黑衣人停顿直直看向沈疏的眼睛,放重了声音“时不待人,生死一线相隔,还望沈少爷莫待天命。” “姐姐,姐姐”苏清徽停了脚步,看向身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叹口气说道:“这一路旁的没听见,你这催魂声倒是不绝于耳” 念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抱怨的说道:“姐姐这一路跟秋风扫落叶似的,念蓉跑着都快跟不上了”苏清徽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你就在此采购,我去前面看看,一会儿在此汇合”念蓉忙不迭的点头应承。 苏清徽穿过街角行至一隅角落,转身静静等候,不时就出现一个曼妙的身影“苏小姐好眼力” 苏清徽接口道:“不敢不敢,多亏姑娘一路指点”身前人一声轻笑:“苏小姐倒是直率”苏清徽眉目一挑,环起手臂:“有话直说”那蒙面女子上前一步递给她一方帕子,轻声说道:“姑娘劳心劳力想知道的,在下都可以解答,只是现下希望姑娘能保重自身,不可轻举妄动。” 说罢不等苏清徽反应便没入深巷,错身而过时,一阵若有若无香气随风而逝。 远处念蓉正探头探脑的找寻她,看见她的声影,欢快的摇手,苏清徽看见她欢喜的表情,一下释然许多,放好帕子,迎上前去。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的悄无声息,天色像被忽的泼了墨似的,流动着阴郁的看不见的危险。 房中,沈疏看着如约而至的黑衣人,双拳紧握。“我怎知你们不是过河拆桥”寂静的房间一声嗤笑:“看来沈少爷还是没想明白,物需有源,人需有首,况且,活着,就什么都能得到。” 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沈疏定在原地一动不动,门外风声呼啸,黑衣人拿着手中的卷宗,看向坐在椅上一言不发的沈疏,眼神犀利开口道:“合作愉快” 淮王府内,烛灯下苏清徽打开方帕,用水轻轻打湿帕中的枯叶,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惊疑之下拨开草药,帕上那一朵心心念念的绣花像长了尖刺一般引的她心腔一阵疼痛。 白日里,即使屋中暖炉正燃,屋外干冷的空气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丝丝缕缕的渗进屋中,不时的引得人打个冷颤,璟溶放下书看向屋中忙碌的身影:“今日就到这,回去吧”苏清徽转身放下手中物件,敛目轻轻允诺:“是” “哥”璟昇推开门就瞧见璟溶立身站在窗前凝思,随着探头望去:“看什么呢”,窗外那道粉色的身影消失在转交,璟溶收回目光,侧身走过璟昇身旁瞥了一眼他鼓鼓囊囊的怀衣淡淡回道:“没什么” 璟昇虽嘴上应着,却还是不死心的四处找寻,直至一无所获,才撇撇嘴角不甘心的走回桌前,“哦,对了”说着把卷宗放在桌上,漫不经心的补充道:“平日里瞧着沈疏挺维诺,没想到暗地里倒是有点门道,啧啧” 璟昇一边瞧着璟溶翻阅,一边感叹:“这沈左隆胃口挺大啊,哎哥,你说他贪的这么多银子,都上哪去了”璟溶阖上书卷,目光直视在一旁聒噪的璟昇:“想知道?” 璟昇凑近好奇耳语“有内幕消息?璟溶拿出一封书信递给璟昇:“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诶,这么大方,不会有诈吧”“走不走”“走,走” 苏清徽进了院迎面撞上人,对方哎呦一声,她才拉回意识,念蓉一把扶住苏清徽身子,关切的开口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殿下”苏清徽看着念蓉欲言又止的模样,虚弱的笑笑:“没有,只是有些累了罢了,我进屋歇歇,若有事”“我知道了,姐姐去歇着吧,我会看着办的。”念蓉边扶着她进屋边宽慰。苏清徽瞧着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笑笑应道:“好”。 另一边刚从淮王府回府的璟昇看着手里的信连连叹息;“我就知道,被卖了还傻乐呢”一旁阿汛毫无波动的开口道:“殿下您不是一直这样么”璟昇目光瞬间锁死 ,语气沉沉 :“是你说话的时候吗” “所以殿下准备怎么办?”“哼,你倒是挺会转移话题,还能怎么办”璟昇拾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这是酸是甜,让他亲自试试就知道了。”说着从信封里抖出一张薄纸,扫了两眼诽谤道:“我这哥哥害人的时候还挺贴心”。 深夜,沈左隆捏着手中的信,眉头紧锁,“老爷,这消息属实吗”沈左隆在屋中踱了两步,把信反复看了看,开口道:“无论有没有人上折,也无论这消息是不是宫中人透漏,至少现在有人拿捏着我的把柄,惊动圣上只是时间问题” 说着停在桌前思索几秒,写了几个人名递给  说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自乱阵脚,找几个嘴严的,给点好处,给我往一处担待,还有,照顾好夫人的情绪,有些事”说着闭了闭眼叹口气:“该了结的都了了吧”站在屋中的老人神色一領,拱了拱腰低声应道:“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中陷入一片暗暗沉寂,窗外两道身影淹没在月色里。 沈疏看着对面隐匿在暗影下的身影,面色紧绷,声音寒肃“不知阁下如何打算”那黑衣人毫不犹豫回道“置死地而后生”沈疏闻言一僵“只怕唇亡齿寒” “呵”暗处溢出一声凉笑“我以为,沈少爷已经做好了,易主当家的准备”沈疏微微拧眉,隐在袖袍下的双拳紧握“我还有一事相求”“沈少爷”那人低声打断:“交易向来是物物相换,何来相求之说” 沈疏目光直视那光影绰绰,字字落地:“宫扬古玩三月清”“公子的诚意在下收到了,必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还望您做好准备,在下先行告辞。” 回到那个阴仄的房间,沈疏横卧在床上,即使遮住双眼,早已陷入一片黑暗,可那些阴暗像是毒蛇般让人无处可逃,他想过若是沈家出事,多多少少会波及他们母子二人。 只是,没想到他的父亲想要的不只是拿他顶罪洗清罪责,还想要拿他母亲的性命来讨的刘氏的欢心,以保住他的权势,呵,沈疏翻身而起,既然你权势性命都想保住,那我就让你落的两手空空。 央涑院外常远见念蓉探头探脑的身影出声询道:“不知念蓉姑娘深夜到此何事” 念蓉探探身看向屋内,轻声道:“常侍卫,我有事求见殿下” 璟溶拔开床前的帘子,转头问向念蓉:“怎么不早来回禀”“回殿下,我下晌撞见姐姐时,她气色就不大好,当时姐姐只是说她累了,我也就未打扰,直到刚刚我唤她几声都不应,我这才慌了神” “罢了”璟溶看向床上人挥挥手“你先下去” 苏清徽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像百鬼压床般被束缚住,不得动弹。恍惚间睁开眼,就见一个身影坐在床头,影影绰绰的。 “念蓉,水” 她缓缓起身靠在身旁人怀里,饮了几口推开杯子。 “苦”嘴里被喂进一个蜜饯。她虚弱的揪揪手边的袖子:“你刚给我的水里是不是偷偷放药了”说着喘口气“胆挺大,还敢骗”正说着,嘴里又被塞进个什么东西。 “……” 她苦的脸皱成一团,才知刚刚那苦多不值一提。许是那味道刺激了大脑,她连神思都变得清明了些。 璟溶伸手覆在她额间,见热度慢慢散去,才抽出手轻轻放她躺下,掖好被子正准备走,衣角被人揪住,他脚步一顿。 “念蓉,别走,我害怕” 夜深,一室静谧。 六王府内,天蒙蒙亮起,璟昇望着刚刚一身寒气进屋的阿汛,冲眼前侍奉的丫鬟摆摆手“先下去”“是” “如何,东西取到了吗?”阿汛从怀中拿出案卷“殿下,卑职检查过了,一共三卷,没旁的遗漏”“恩”璟昇接过案卷随口问道“我哥呢,可在府中”“四殿下这几日都不曾出府”“哦,是么,他倒清闲,走吧,是时候让他活动活动了”“是” “见过六殿下”“起来吧,你们家主子呢”“殿下在书斋,哎哎,小殿下,您可轻着点”“知道了” 璟昇推开门,轻手轻脚进门,绕了几圈也不见人影,正疑惑之际,身后一声轻响,璟昇转头探身望去,就见一片粉色裙角,“啧啧”他瞧着眼前人慵懒的躺在椅上,一旁苏清徽正执笔起书,一幅悠闲淡适。 “哥哥好兴致”璟溶挪开书瞥了一眼来人:“怎敌得过你解奇的兴致”璟昇轻哼一声坐在椅上:“诺,东西放着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璟溶俯身捡起案卷,嘴角微微含笑,语气揶揄:“怎么,不是你要送皇上新春贺礼,不行了”璟昇眉眼一提:“早知这么麻烦,你不如直接把我送给他,见效更快。” 噗“你笑什么”苏清徽听着璟昇怨怒的语气,立刻恢复正经“奴婢只是抄写时,觉得这书中段落有趣罢了”“哼,走了”说着身影远去,璟溶瞧着低眉浅笑的苏清徽出声“怎么,找到知己让你这么开心”苏清徽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这人拐着弯说她和璟昇一般,孩子秉性。还嘴道:“我才没有六殿下这么大的本领” 璟溶看她一眼,眼含笑意:“那是自然,你就差个戏台了。” 第十六章 宴开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窗外狂风鼓动,夹杂着砂砾狠狠拍在窗棱上,屋内太师扫过眼前的案卷,伸手拍拍璟溶肩膀,附在他耳旁轻声说道:“做的好” 璟溶微微后退一步,低头清声回道:“太师身负监国辅君之重任,臣自应为您分忧” 屋中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剩映在墙上的烛火凸自挣扎着。“是吗”太师踱回案桌,放下案卷:“只是这收拾的多了,不免要遭嫌”“叔父严重了”听见那两个字,他语气稍松:“走这趟辛苦你了,最近天气变化,你也要时时注意身体”“是,淮儿多谢叔父关心” 正午时分,多日阴霾的天终见了太阳,沈府门外,重重兵刃在这微弱的光线里闪着寒光。 “在下宗英,还请沈大人跟我走一趟”沈左隆望着门外身着铠甲,一脸峻色的男人高声说道:“宗大人公事公办我自是知道的,只是能容许在下交代些事情。” “不必如此麻烦,今日劳大人走这一趟,只是问问话罢了,待事落,大人自有时间料理府中之事” 沈左隆听着眼前这人毫不留情的回答,神色冷肃:“好一个问话的排场。”宗英直视沈左隆泛着寒意的神色,面不改色退开一步:“沈大人,请” 殿内,璟禄捏紧手中的瓷器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说道:“先是刘其后是沈左隆,国师可真是耐不住” “陛下,眼下还是避其锋芒的好”  即使林谙低着头,他也感受到了璟禄的怒气和灼热的目光,上方忽的一声轻笑,布料摩擦在地上的声音像一条毒蛇一般丝丝靠近。 “你的意思是,让我求饶”林谙听着耳旁轻细的声音低声回道:“臣并无此意,只是留的青山在”林谙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耳边剑出鞘的声音,脖颈一凉,“还请陛下息怒” 璟禄低眼睨着跪在地上的林谙,剑身抵在他的胸前,轻声细语道:“国师啊,从不走无用的路,我呢,见不得这出鞘白刃,明白了吗”“是,属下谨记”“箭在弦上,就不得不发了,是不是”“是”。 回答的声音越来越隐忍,璟禄抽回剑身,重重按在林谙肩头:“你也不希望,下一次,它染的还是同样的血吧,爱卿说呢?”“臣明白” 殿内重回寂静,只剩地上血色层层蔓延。 国师府内,太师捏着那一方宴贴,眼中变化莫测:“他倒是比我想的沉得住气,不过终究是孩子心气,不成大事”一旁人闻声应道:“主上,是否需要安排人手随您进宫”“不必了,透个风声给三皇子,有人搭台,自有人迫不及待的想开戏。”“是” “酥儿姐姐,酥儿姐姐”苏清徽回头就瞧见念蓉两颊通红,一路小跑着追至她眼前。她拨开念蓉散落的头发笑着问道:“何事如此着急”念蓉顺了顺气,神采飞扬:“天大的喜事,我刚听闻宫中过几日要举宴迎新,听说这次比以往的都隆重,姐姐不想去看看吗” 苏清徽把手上的暖炉递给念蓉,拢拢衣袖边走边说道:“去不去,自有殿下决断,我有什么想不想的”“谁都知道,姐姐是殿下身边的人,姐姐,姐姐肯定能去的”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余光瞟见念蓉耷拉的脑袋,嘴角一弯,说出口的话却一片担忧:“若是这样,宴会人多眼杂,怕是”“我,我能帮姐姐”说着抬头见苏清徽面上一片戏虐之色,一阵羞恼:“姐姐又拿我逗乐” “怎么,你不想去”“没有,姐姐怎的还倒打一耙”苏清徽眸光一闪,垂下眼,盖住眼中弥漫的情绪,声线飘忽:“你倒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故友”念蓉探探头,试探的问道:“是我让姐姐想起什么不快之事了吗”不,只是一时感慨罢了。”说着释然一笑,跺跺脚“好冷,快些走吧” 宴开,四方来宾,苏清徽听着耳边念蓉声声惊叹,心中也暗暗称奇,为了这般恢弘的场面,想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璟溶低头瞧见苏清徽怔然的神色,微微蹙眉,仿佛又想起上次湖边之事,伸手解下根细绳。 苏清徽正辨着花灯上那一副绘图,忽的腕上一凉。还没低头细瞧,就被一股力量拉着赶了几步,撞在璟溶身侧:“跟着我,宫中不比外面,规矩些”这语调,跟前些年她在苏府别院,教训她那只不听话的小黄狗一模一样。 这人真是,她平日里虽顽劣了些,该规矩的时候,还是懂的分寸的。心中虽不满,却也是不敢流露半分。 待位定,礼过罢,一阵觥筹交错,随着曲乐声礼炮声响起,场上的气氛忽的就好像陷入了微妙,刚刚的热闹仿若一个过场。 苏清徽瞧着这宴席上众人或饮酒,或赏曲,唯独话搭不上两句,正难熬之际,忽闻上方一道询声:“国师觉得今日这只舞曲怎样”他撑起身子,躬身道:“圣上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璟禄开怀一笑:“国师不必如此拘谨,朕知道,那些平俗庸曲自不能入国师的眼,所以特寻了这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曲子来请国师共赏”“圣上折煞老臣了”璟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轻轻摩挲着背颈,盯着地上那一道身影缓缓出声:“怎么会呢?国师乃国之栋梁,近日更是为朕频频分忧,朕心甚悦” 说着语气一转,眉目轻拧:“只是朕怕这世事太多,国师身体吃不消罢了”听闻这话国师跪伏在地上“臣谢圣上体恤,臣为臣,自当忠君尽责,绝不辜负圣恩” 璟禄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遥遥一点:“得国师,乃朕之大福,国之大运,来人,上酒”国师目光一凝,伸手接过,面上一派如常:“谢圣上隆恩”饮罢,入座。一曲罢,国师起身请道:“圣上,老臣不胜酒力,还请稍事整理再来赏宴”“倒是朕疏忽了,来人,送国师回内厅,请两个御医瞧瞧。”“是” 直到侍卫护送国师离去,璟禄眉眼才轻轻放松些,语气一叹“真是难为国师了,本该颐享天年却依旧劳心国事” 说着转向璟溶表情一释:“不过,四弟近些年成长不少,想是可以帮我这哥哥一把”话未落地,席上三皇子目光微微扫过璟溶,面色不明。 “微臣愚钝,能得圣上垂识,为君尽忠是臣弟之幸”听着一旁这一本正经的官腔,璟昇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掩下嘴边笑意。 璟禄瞧着眼前这人,满口回着忠君,骨里却一副傲然之姿,忽的有些气急,大笑出声:“好好,今晚这曲得我意,赏,赏”说话间,银光一闪,领舞的女子忽的拔出短刀直直射向璟禄心口。 场面一窒即刻陷入混乱,苏清徽瞧着越来越多的刺客涌入宴席,转眼间已是一地横尸,拉着念蓉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踉跄几步,对上璟溶找寻的目光,忽的心一定。 躲开身边缠斗的侍卫刺客,跑向璟溶. “璟昇,带她们离开这,没我的令不许出来”说着把苏清徽推向璟昇身侧,转身离开。 璟昇眉头紧皱,拔出剑侧头嘱咐:“机灵点,跟紧我”出了宴席,三人拐进一条宫道,总算暂时离了眼前的危机,“怎么回事”“正如你所想”苏清徽停了脚步,呼吸一滞“不是他” 璟昇忙撤了步,转身扯起她的衣袖,示意念蓉跟上:“跟了他这么些时日,怎的还心中无数”“我只是不敢,在权势面前揣测人心罢了”耳边风声划过“你说什么”“我说”苏清徽吐口气,大声回道:“我们这是去哪”“小点声,放心,总会保你们平安无虞的”苏清徽应声点头,忽略了身旁人转瞬即逝的神色。 国师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斗声,眉头一紧:“怎么回事” 侍卫推开门一身血气沉声回道:“回大人,有人动手了”“是三皇子”“不是” 屋中忽的一阵静寂,国师哑着声线,问向屋角一个白色声影:“还有多久”“一刻钟”“无解么”“药无毒自无解毒之理”国师听着眼前这人一板一眼的应答,慢慢靠下越发酸麻的身体,眉目轻阖:“知告三皇子,提前布置,不要打草惊蛇”“是” 隔着宫墙,刚转了弯道,迎面就碰上搜查的侍卫,苏清徽脚步一顿,艰难的问道:“你不是这名单上的人吧”“你觉得呢” 璟昇还未来得及反应,身边的人像受惊的兔子般,扯过念蓉撒脚就跑。璟昇看着越来越近的侍卫,几步追上苏清徽 “看来兄长是白担心了,你倒是惜命”苏清徽喘着粗气,语气不虞“别说些没用的,想想办法”正说着前方又出现几个侍卫,前有虎后有狼,苏清徽提起口气冲璟昇说道:“你一人护不了我们,分开跑” 说着转向一个岔道,璟昇想追上前去,却被越来越近的侍卫挡回脚步,也好,反正他们的目标是他,应付了这些再去找她不迟。 苏清徽沿着宫道一阵疾跑,闪身躲进一座假山中,月光下,两个身影徘徊不断,她慢慢拔下发簪,放低身子收起喘吸紧紧贴在石壁上。 许是耽搁的有些久,其中一个侍卫不耐开口“只是个小婢女,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另一个侍卫四下扫一圈接口“即是如此,先撤” 那两人刚走了几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李侍卫,”打头那个侍卫收了剑眉头紧锁“你们可在此地曾见过四皇子的身影”“回大人,并未,我二人正在此地找一个六皇子身边的婢女”“既是六皇子身边的人,就仔细搜搜,这节点,一个都不能放过,叫两个身量小的进里面找找” 苏清徽刚松下的一口气瞬间又提起来,心中百转千回,若是侍卫追他而来,或许他现下可能在这附近,此地不久留,不如搏一搏。 她低头瞧了瞧外面,慢慢挪动身子至假山后腰,猫着腰出了洞刚想跑,忽的鼻尖一阵熟悉的冷凝香,猛地抬头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欲走,却忽的皱眉望向她。 苏清徽眼眶一热,头一次感念她这出人的嗅觉,生怕月色微暗他瞧不见自己,连连招手,却见璟溶眉目突凛,苏清徽心一凉,他不会见死不救吧。 还未多想,璟溶便飞至她身前挡开一剑,反手夺过,眉目一转抱起苏清徽把她放在枝丫上,声音低沉:“老实待着”说着翻身应敌。 苏清徽凸自坐在树上手足无措,树下,璟溶一身寒气,和上次她在园中看见他舞剑那次截然不同,剑剑凌厉,刀刀致命。 解决完最后一个,他扔下手中的剑,转身看见苏清徽紧抱着树干娇小的身影,像只下不了树的小猫,忽的眼中寒气散去,她倒是头一次这么温顺听话。 “下来”苏清徽瞄一眼那距离,心里一抖,以前她爬的那些不过是些不入眼的小树,哪比的上宫里这些百年古树,想及此,她试探的挪挪位置,结结巴巴道:“下,下不来啊”“下来,我接着你”“别骗我啊”“恩”许是她太紧张,甚至忽略了那道无奈,却夹着温柔的语调。 苏清徽眼一闭飞身一跃,周遭的血腥气瞬间全部被淹没,苏清徽慢慢睁开眼,正对上璟溶幽深的眼神,她放开手不知所措的一咳,轻轻跳下来,“谢,谢殿下” 璟溶伸手拿过她手中捏着的发钗,仔细瞧了瞧,上前一步轻轻插在她头上。低头轻声说道:“走吧”接连的亲昵让她微微红了耳朵,趁璟溶转身扇扇发烫的脸颊,紧步跟上。 另一方,远处阵阵脚步声渐渐逼近,火光映亮了整片院落,门被几个侍卫大力推开,一刹那化在风里的血腥气,充斥了整间屋子。 划在地上的剑伴着一道血印,发出刺耳的声音,璟禄停住脚步,看着房中那个一言不发,苍老的身影缓缓出声:“果然到了这种地步,国师连这些假模假样的礼仪也无所顾忌了”椅中人仿佛睡熟了一般,一动不动。璟禄眼中忽的变得狠厉:“从一开始你就觊觎这皇位,扶我上位,不过是为了承先皇遗托,是你得到权利的借口罢了,怎么,不过短短数月就厌腻这场木偶戏了,想谋权篡位” 说罢璟禄对上那双缓缓睁开的,苍老的双眼,心中闪过一瞬瑟缩。“  皇子年幼,受人蛊惑,使佞臣当道,不堪重托” 璟禄神色一变提起剑身,直指国师:“可笑,你玩弄权利,谋权篡位,还在此大放厥词,来人,给朕拿下”说罢,弓箭手,士兵层层围住这一方殿宇。 “拿下”话音淹没在道道凌空而来的箭声中,璟禄看着身边一个个侍卫毫无设防的倒下,挡过眼前呼啸而来的利剑,眼中的震惊早已褪去,布满了愤怒不甘和仇恨。仿佛是破釜沉舟一般,院中那道打斗的身影渐渐变得癫狂。 利箭破风而过,一切都仿若静止,一道沉闷的声音重重砸在地上。璟禄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穿过他,毫不停留:“叔父”国师从椅中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璟禄的面前,直直看向他,眼中波澜不惊 “着今日,废位,拘灵淼山”璟禄目光在璟煜和国师之间扫过,笑声凄厉:“人言楚人沐猴而冠,果然,果然”苏清徽躲在暗处,听着耳边那道凄厉的笑声,担忧的看向璟溶,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表情漠然。 都道皇家无情,更何况国师一人权势熏天,想他作为皇子处境怕是更加如履薄冰,强则招风 ,弱则如鱼肉,顺从会失了自己,反其又无实力。 韬光养晦,不知怎的,这个想法一出来,忽的她就有些害怕,他如此聪慧,洞悉人心,这里发生的一切,甚至以后要发生的,是不是早已在他眼中演过千万遍。 第十七章 修习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新帝登基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全国,短短的议论过后,又像风般渐渐消散。宫中那番血腥对寻常百姓来说,和平日里的夜晚没什么不同,似乎只有在关乎切身时才会惊起些波澜。 苏清徽摆弄着手中的茶盏,一旁除了偶尔几声落棋音,倒是一派静好,璟昇看向对面闲适的璟溶,终是打破这一片平静:“新皇登基这短短几日就将沈家彻底换了一遍血,不过听说沈刘氏娘家一力保了那位小嫡子,国师也倒是没什么动作” 璟昇说着冷笑一声:“不过也是,总要有个牵制,拿捏住这新臣” “该你了” “哥,你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处理完这些麻烦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吧” 苏清徽斟茶的手微微一顿,是啊,有他在,这新王该是寝食不安的。她端着托盘行至案桌前,放下茶盏,余光扫过璟溶.他端起轻啜一口,眉头微微一皱:“明日起跟着茶艺师傅多练练手艺” 苏清徽一脸莫名,怎么忽的矛头就转向她了。璟昇也是微微一愣,站起身来扔下棋子一脸怒气“行,算我白说,你愿意做这世外高人,恕我不奉陪” 说着像阵风似的出了院门。 苏清徽看着那一盘残棋轻轻叹气。其他事这璟昇倒是看得通透,偏偏一到他这皇兄身上就琢磨不清了。 若是对方弱小,便不必如此畏手畏脚,只是对付强敌,应避其锋芒,引导分流,否则会反受其害,何况局势敏感,以逸待劳方才能得一生息。 罢了,想他只是忧令智昏。等冷静下来便会想通了。 第二日,苏清徽早早便翻身起床,收拾妥帖,在行堂候着礼茶师傅。日上三竿,才见着远处一个白胡子老太,踱着步子悠悠而来。苏清徽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老师” 余老道掀袍坐在石凳上点点茶杯“不急,先尝尝你的手艺”“是”苏清徽照着昨夜苦练的步骤,一步一步仔细做着,生怕遗漏了哪一步。 待泡好已是酸痛的双肩越加沉重。余老道扫过苏清徽微微僵硬的胳膊,接过茶轻啜一口,眉头一紧放下茶,半晌不语。 过了许久,苏清徽都要以为那白胡老太放弃她这块朽木之时,忽的一根短木仗戳戳她的脑袋:“跟上来”苏清徽抬头一愣,忙的扶起余老道紧跟在身旁。 一路七拐八绕进了座清雅的庭院,余老道摆摆手指向门口:“在那候着”“是”待余老道进了门,苏清徽才敢略微动动步子,探头瞧瞧,以前总拘在前院,倒是没发现这雍王府还有这般地方。 正看着,一个小童子捧着一摞书走上前来。“酥儿姑娘” “是”那小童子把书一递,她忙伸手接过,:“师傅嘱咐,请酥儿姑娘在五日之内读完,五日后师傅会亲自抽验,还请姑娘务必记住 ”说完便转身离去,毫不留情面。苏清徽抱着那一摞书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凭着记忆绕出园子,迎面便碰上璟溶,她心中一叹抱紧怀中的书,微微倾身,声音连带着都有些颤抖:“殿下”“起来吧” 苏清徽起身,随着璟溶的步子向前走去“见过余老师父了” 苏清徽眼前闪过那个白胡老太“是”说着叹口气补充道:“许是我资质太差,入门前要好好补补功课了”说着忽觉有些不妥,余光小心翼翼扫过身旁人,璟溶轻弯嘴角,侧身伸手捡过她怀中几本书 “你倒是该庆幸,余老师父愿扶你一把”苏清徽眉头一皱“我虽没学过这做茶之道,可大致也是知道些的”说着快走几步行至璟溶身前侧头瞧向他:“殿下,我制茶果真如此差”“恩,一言难尽”“殿下倒是诚实”璟溶听着一旁丧气的声音眼含笑意,眸光清亮。 忽的苏清徽脚步一绊,踉跄几步才堪堪停住,惊吓的抚抚胸口,还好,这冬天里地面冷硬,若是磕碰下,不知又要伤了哪条筋骨,正凸自庆幸忽的觉得那里不对,低头看去手中空空如也。 “欸,书呢,我书呢” “那”苏清徽闻声转头,顺着璟溶指的方向瞧去,那几本书正孤零零的躺在冰面上。 两人站在湖旁,一言不发。冷风吹过,苏清徽微一哆嗦:“殿下,这湖面”她还未说完,璟溶扭头四巡捡起块石头轻轻一丢:“挺结实” 苏清徽目光刷一下看向身旁人,又不甘的收回来,咬牙切齿。她提起裙摆试探的伸脚戳戳冰面,终是摇摇晃晃的走向书的方向。 好不容易弯腰捡起一本,身体一晃直坐在冰上,听着身后的轻笑,苏清徽面上一红。待收好书裙角已是一片濡湿。 院门口,念蓉正翘首朝这边望着,看见两人的身影忙迎上前去:“殿下”璟溶把书叠在苏清徽手上:“若是有何问题,知告远黛一声便好”说完便转身离去。 一旁念蓉瞧着璟溶远去的身影,甚是艳羡:“殿下对姐姐真好”苏清徽眼角一跳,撇撇嘴“你这眼力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 念蓉轻轻撞了一下苏清徽,揶揄道:“姐姐什么时候见过,贵人该给一个婢女又拿东西又安排事项的”苏清徽一愣,她倒是疏忽了,主仆有别,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忘了这层关系。 细细一想,她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曾谨守着这个身份,只是发生了这许多事,戳破了她那层假装遵守的面具罢了。她还真是藏不住啊。“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苏清徽摇头赶走脑海中那些无端的杂念,长舒口气:“没什么,打今个起要摒念安心读书了啊” 深夜,念蓉瞧着苏清徽一副心思,全扑在那一堆书中,描描写写,端过一盘小食心疼道:“姐姐早些歇息吧,可别熬坏了身子”说捡起本书疑惑道:“姐姐不是学茶怎的还要研究这药学和制香” “许是书杂夹错了”苏清徽语气淡漠“念蓉,你可知明日远黛在哪个院中”“若是无事,远黛姐姐倒是常在明轩院中”念蓉放下书拨拨烛芯:“姐姐还不休息”“无妨,你先歇着吧,左右明日我不伺候殿下,晚些也无事”“恩,姐姐若有事便唤我”“去吧” 房门轻阖,苏清徽望向那挣扎的烛火,眼中幽深,至少她现在多少知道,这第一步该如何走了,打开木盒,拿出那条锦帕目光深远,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吧。 “远黛姐姐”“来了”远黛放下修建花枝的剪钳,冲苏清徽挥挥手“随我来”。“辛苦姐姐了”念蓉侧头看去,眼前人眉眼轻弯,眼中一片澄透。她收回目光,心中一窒,好像算计的多了,就见不得这种一眼能望到底的目光了。 门吱呀一声,走过外屋,进到内室里,一堵墙上排着整整齐齐、各式各样的药料。苏清徽四周打量一番,才收回那一番涌动的情绪,这王府里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远黛瞟见苏清徽摘下背上的小包袱,一一拿出墨迹满满的纸笑道:“你倒是用心”“殿下既付诸了这么多心血,我可不能白白耗费了不是”远 黛瞧着苏清徽似笑非笑的神色,偏过头错开话题:“这些药香珍贵,你取用时要时刻小心。”“是”“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之处,记下来便可,我看过自会给你答复”“是”“还有问题吗”“辛苦姐姐” 远黛睨着苏清徽那一副表面乖顺,心中却不知早已百转千回多少次的模样,倒是和她那位殿下有几分相像。 屋中只剩抽屉轻轻推拉,纸张刷刷作响的声音,这些研究下来,倒是比她想的复杂深奥的多,苏清徽揉揉发重的脑袋,侧眼望去窗外早已一片黑沉,一一收拾妥帖,锁了门。 走在冷清的小道上,苏清徽暗暗捏紧手中的背绳,忽的后背被重重一拍,她惊叫一声转身,看见一脸憋笑的常安,火从心头起,真是,又累又饿现下还要被消遣,越想越抑制不住怒气。 她深吸口气放下背包。常安一脸莫名,还未反应过来,脚上一痛。常安弯腰还未来得及抱脚,就被揪住领子一顿痛揍“殿下殿下”苏清徽动作一顿,僵硬的回头。 璟溶慢慢从暗处走出来,未发一语穿过两人,捡起地上的小包拍拍灰,塞在苏清徽的怀里,轻咳一声,无措的摆摆手:“走么” 苏清徽跟在璟溶身后一脸哀怨,怎么每日都到处丢人现眼“哎,真是”许是感受到身后的怨气,璟溶又想起刚刚她那副小狮子般的模样,眼中荡开层层笑意。 几日时光像水般无声流过,时限一到便来人引她去见余老。上次只是站在院外略略瞧了几眼,如今进来倒别有一番韵味,若不是还置身在这王府,她倒是以为处在片世外之地。 见着来人,苏清徽俯下身子“余老师父”说罢又转身向上次拿给她书的小童子道:“小师傅”余老略过她的礼边走边说道“天元,把那处草药分拣分拣,标注清楚送去药楼”苏清徽截住那称作天元的孩子,眼眸轻垂:“我来吧” 末冬里回暖的阳光,即使眼里瞧着一派和煦,真感受的久了,身体却也是经不住打颤的。苏清徽略去渐渐渗透进身体里的寒意,眼神专注,下手伶俐。 一刻钟后,余老扫过眼前一一标识、分拣、排开的草药,冲苏清徽挥挥手:“进来” 第十八章 习毕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皇上,李植在殿外求见”“宣”一个身材高大,眉眼俊朗的男人阔步走进来。 “皇上”璟煜放下卷案摆摆手道“起来吧,来看看这个” 李植起身接过略略翻过:“这是略阳公的政事纪要,皇上是打算接任而行?”“不错,朕这弟弟虽有些意气,但也有可取之处,朕在歧州时,就推广过这些政令,也算是颇有成效的”“皇上打算从哪一步入手” 璟煜站起身来拿过卷案:“如今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国师的耳目,更可况推令,现下我们既要做又要做的顺有其理”“圣上继位,大赦天下,重修旧经,追念先皇” 璟煜笑一声,拍拍李植的肩头:“你是我从歧州带出来的旧人,最是得力,交给你我也放心些”说着又苦笑一声:“常道家贼难防,国师把那林谙放在我这弟弟身边,倒是藏得不动声色” “皇上”“罢了”璟煜叹口气摆摆手:“你即知道了便着手去做,对了,最近国师在礼光寺中如何”“一如往常般吃斋礼佛,传信来还需几日才回宫” 璟煜拨拨花叶,漫不经心说道:“淮王府最近还是一如既往?”“是”“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丢给他,免得这枝叶时间长不修剪,总分出些旁的枝芽” 清晨,泉水在在微光下缓缓流动,跃动着层层的柔光,衬着屋中一道清隽的白色身影,静若书画。 璟溶余光扫过一旁安静出奇的身影,微微顿笔:“今日怎么有闲情过来”似是终于听见声音,又碍于上次冲动行事,璟昇有些尴尬挠挠头岔开话:“怎么不见你那条小尾巴” “在余老院里”“余老”璟昇细细回忆番“我怎么不记得余老还有鉴茶的手艺”璟溶收起写好的纸卷,轻瞥璟昇一眼,若无其事道:“会品茶就够了”璟昇嗤笑一声:“那你岂不是更适合” 说罢瞧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案,声音戏谑:“不过现下,皇上正忙着着人校刊经史、采辑众书,给你也忙不过来”“你倒是清闲”“不,我挺忙,皇上最近张罗着给我结门亲事,我正想方设法躲着呢” 璟溶停下卷册的手,瞧着他饶有兴趣:“倒是听闻许家长女温柔娴静”“哼,再好不过是个小奸细罢了,兄长若喜欢,我倒是不介意拱手相让” 说着俯身趴在案桌上,盯着璟溶戏谑道:“不过,我倒是好奇,其他兄长早已成家立室,唯兄长这些年仍孜然一身,是为何?”璟溶抽过璟昇手肘下的书,瞥他一眼:“等你成了家不妨再来问我” 璟昇撇撇嘴角轻哼一声:“兄长倒是摆出副颇有过来人的姿态”“你到底来做什么”“没什么,躲我的棘手事儿,顺便来看看兄长的麻烦平衡平衡”说着起身侧躺在睡椅中,接着问道:“不过,皇上怎忽的想着要着手重修史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可既兄长能一眼识破,国公又何尝不知”璟溶起身放好誊好的书卷,转身问向璟昇:“即使看破,这番利国利民之事,该寻个什么借口叫停呢?”璟昇眸光一闪,翻身起来:“皇上这是撒了个虚虚实实的大网啊”“是啊”璟溶望着门外缓缓流过的清泉,眼神悠远,只是怕这网易放不易收。 天色慢慢浸上落日的余晖,街道两旁,店家也渐渐亮起盏盏烛灯,璟昇甩了侍卫,孤身一人走在长街上,想起前日皇上又宣他进宫,说讨议亲之事,心中不免烦闷。 随意寻了家酒楼,进门才发觉人满为患,皱皱眉刚想离开,柜角小二忙不迭迎身上前:“贵人,二楼雅间请”坐在几道屏风相隔的座上,璟昇苦笑一声,这小二倒是会唬人,算了,多少图个清静便好。 不知是否是这半壶清酒下肚,脑中竟有些混沌。璟昇放了杯盏靠在窗玖上,瞧着外面一片灯火阑珊,竟莫名有些心安。 忽的一阵车轮声由远响起,邻桌一道惊奇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心安“那不是许府女眷的马车吗”“是啊,这许府一向府规甚严,今个怎么这么晚还任由女眷在外”璟昇眉头一皱,许府,他起身越过屏风几步走至后窗,看着那灯笼上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字眼,眉角一阵窜痛。 马车停在许府门前,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从车上走下,晚间暗风带起素衣一角,空气中顿时揉进阵阵栀子香。 “小姐”婢女望着铜镜中少女轻柔的眉眼,细声念道:“小姐真要与那六皇子成亲”许绾目光略过铜镜中为她梳洗的身影,伸手摘下耳饰,递给身后人柔声道“以书,丢了吧”“万万不可,小姐,这可是官家赏的” 许绾瞧着身后跳脚的以书,声音轻柔“是么”说着摘下最后一根发簪放在盒中,起身走向床榻“那就放回它该在的地方吧”。 春三月,褪去冬日里的厚重,连风都带着丝丝旖旎,“念蓉姐姐,管事说这香添不上,得过几日”“念蓉姐姐,这花放哪啊”“念蓉姐姐……” 念蓉放下手里的记物本,深深叹口气,这春日好风光是与她无缘了,自苏清徽进了徐老的院子,闭关学习一月多来,这些杂事就一了全交付在她手中,以前只是按着苏清徽的要求,行事便可,现下自己处来才觉头疼。 她伸手拍拍脑袋,振作了精神拿过图纸,递给身旁的婢女,吩咐道:“先大体照着图纸走”。说着转向台阶下另一个小丫鬟“平日是你去取的香吗?”“不,不是,阿水姐姐病了,所以我代她” “既是病了,为何不报病事假”念蓉眼角扫过那婢女局促的模样,心中叹口气,那管事认惯了人,生人他自是不放在心上的,想着唤来个旁支掌事的婢女,吩咐道:“恪落你先去取。” 说着提起声音面朝众人,语气严厉起来:“这府中规矩是殿下亲定的,只要在这府中做事,便是谁都要守的,你今日代别人做了事,出了任何差错她可代不了你。记住了么”“是,谨遵姐姐教诲” 等众人散去时,念蓉才看见门边斜依着的苏清辉,眼中一亮,嘴边荡开层层笑意。 进了屋中,念蓉才卸下刚刚的强势,像个孩子般抱怨道:“姐姐怎么才回来”苏清辉解开包裹笑道“怎么离了人前,倒是副孩子模样”念蓉微微红了脸不做声,苏清辉拿出个链子朝向床边人:“过来,伸手” 念蓉抬起手细细瞧着,眼中掩不住的欣喜,“真好看,谢谢姐姐,不过”说着拨拨上面的小圆球,疑惑道:“这是什么”“你不是总嚷着凉世薄命,呶,专门给你做个续命丹带着”念蓉轻哼一声坐在苏清徽身边:“姐姐又打趣我”“对了,院里这些天怎样” 念蓉提起壶给她续上茶说道:“院中倒是一如往常,都是些你在时就处理的那些琐事,不过,姐姐倒是回来的巧,刚好赶上游会的热闹。” 她啜口茶,眉梢轻吊:“游会?”“恩”念蓉随手捡了颗果仁丢进嘴里:“惯例,皇上为和草原各部族巩固联络感情定下的。”“所以是趟远门” “是啊”说着念蓉斜过身子,附在苏清徽耳边,神神秘秘嬉笑道:“听说草原姑娘漂亮率真,说不定我们回来会多个王妃,啊”一声轻呼,念蓉直起身委屈的揉揉脑袋嘟囔道:“我说的是实话嘛” “还胡说”念蓉瞧见苏清辉又要抬起的手,忙摆手求饶。正说闹之时门外忽的传一声呼唤“酥儿姑娘” 见着来人,苏清辉柔柔一笑“远黛姐姐,许久不见”“是了,许久不见,不过现下,倒是不许我们叙叙旧了,殿下唤你”“是,容我换身衣服就过去,辛苦姐姐了” 送走来人,转身就看见念蓉站在角落,高深莫测的看着她,苏清辉无视她般走向床头,念蓉耐不住冷淡凑上前来:“殿下果真离不了姐姐,前脚进院,后脚就来人”“我瞧着这院子也离不了你”苏清辉说着系上衣带,拍拍念蓉的肩头,下巴轻扬道:“干活去吧” “殿下”璟溶闻言抬头,微微一愣怔,苏清辉似也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伸手摸摸别起的长发“我刚从于老园中回来,还没来得及”“无防”   说着递给她一挞纸,“后日启程,你回去准备准备,这纸上画写的一一记下来”“是”苏清辉躬身接过,眼角扫过纸上的画像,眉头轻皱。 出了苑门远黛还等在门口,谈笑间,远黛侧头多瞧了两眼苏清辉别起的长发:“你这别法倒是新奇”苏清辉伸手摸摸温柔笑道“是个嬷嬷教我的,倒是比惯常用的手法更紧衬些。” 远黛之前多少听闻过她的来历,只是应了一声,未再多问,“对了,后日游会若是有什么缺的,便来人说一声,此趟要耗些日子,还是要准备齐全些。”“是,还是姐姐想的周全些,我回去就备着,若是有不懂的,再去请教姐姐。”远黛瞧着她一板一眼的回话笑道:“一月不见,倒是不适应你这幅恭顺的模样了” 苏清徽微微一愣,释然的笑笑:“在余老院里待久了,规矩二字自然就刻在身上了。”远黛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剩一句闲闲的附和,分别后她看着苏清徽疏离的背影,暗暗叹气。 第十九章 草原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许是太久未坐马车出远门,苏清徽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身子像被碾过一般,酸痛不已,趁着四下一片喧闹,忙藏身在帐后,舒缓被困了许久不得伸展的身体. 正伸着懒腰,转身之际,就看见一个***在几米开外,直直的盯着她瞧,碰上她的目光也毫不避讳,甚至更加**,苏清徽僵直着动作,几秒之后才掩饰般的轻咳几声,缓缓放下胳膊. 见那人目光灼灼,她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正准备上前询问,忽的后领被人揪住向后一提,还未站稳,就听见璟溶恭顺的问候声,她紧跟着俯下身子问安. 起身之际,微微侧眼到看清来人时,动作一窒,仿佛一下又置身于那个血腥的夜晚,心中正有些翻腾之时,忽的眼前一片阴影,抬头见璟溶背影结结实实挡在自己面前,不用面对那人时,身子才放松些。 许是感受到了身后起伏的情绪,璟溶几声寒暄之后便匆匆结束了谈话,转向身后人低声问道“怎么在这” “迷路了” “你认识?”苏清徽微微一愣,想起刚刚那个人,应声回道“不识” “这不比园中,人也复杂的多,无事不要乱跑” “是” 看着眼前一直低头郁郁的苏清徽,璟溶眉头不可见闻的微微一皱。想起她这几日的反常,心中终是一声轻叹“若是累了便先回帐里去吧” 苏清徽是在阵阵强有力的击鼓声中醒来的,掀开帘子望去,远处正一片欢腾,她敲敲还有些混沌的头,暗自嗤道这迎欢宴还真是大排面,正凸自想着肚子一阵咕咕叫。 她揉揉有些发酸的胃,想必现下也没她什么事,倒不如先垫垫肚子。穿过几个帐篷,正巧碰上一队撤点心的侍婢,她默默随在身后刚走了没几步,胳膊一紧就被拽进了暗处。 她反手抽出把短刀抵在那人胸前。“是我”苏清徽见来人,眉一松收回短刀屈膝:“六殿下,奴婢失礼了”璟昇顺势松开手:“你倒是反应快” 说着侧眼一撇,拿过她手中的刀,一嗤:“拿这么顿的刀还敢比划” “做个样子罢了”他把刀还给苏清徽撇撇嘴角:“也是,拿把真刀,还没亮刃就要落人口实了,对了,你不老实呆着,出来瞎晃悠什么,这后厨重地到处都是护卫,你既不是草原人也无令牌,小心叫人抓了去。” “饿了”璟昇倒是没想到她如此直言,一时有些语塞。一阵静默后,他伸手解下块牌子,递给苏清徽:“去前面等我”没过多久,她就瞧见璟昇拿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走过来。 “殿下给奴婢吧”“不用”璟昇挥挥手“你去那边拾些柴火来,我在前头等你”“是”苏清徽抱着干柴回来的时候,璟昇正搭着架子,倒是一副熟能生巧的模样。 璟昇抬眼瞧见苏清徽,扬扬下巴:“坐下吧,不用这么拘谨”她看着眼前席地而坐的璟昇,心中有些犹豫,即使他现下这般模样,也是皇室子弟,稍有不慎总免不了些麻烦。 正迟疑之际璟昇递给她串烤肉:“拿着”她伸手接过却迟迟未动,“怎么不吃”说着看向苏清徽明暗不定的脸色,笑道:“刚不是还说饿,行了,坐下吧,我刚看过了没外人,是块清净地” 闻言苏清徽也嘴角一弯:“好” “好吃吗?”“恩”“我这好手艺,自回了宫就毫无用武之地,你今儿倒是有口福”“确实三生有幸”“难得从你嘴里听恭维话” “对了,宴会不是还未结束,六殿下怎么” 璟昇闻言皱皱眉头,不耐烦道:“那些官场话说多了,不免头疼,出来透口气”苏清徽仿佛想到什么般,眉眼蕴了点点笑意:“想得到” “什么” “以前我学刺绣时,和殿下说起这些时候的神色,一般无二,只不过殿下对人我对物” “现在呢” “现在,现在想想,坐在一方小院里,学个刺绣也挺好,至少,揣摩绣法比见识人心好多了”璟昇侧头看一眼她低垂的眼眸,随手扔个酒袋在她怀中:“现在伤感是不是早了些,更何况还有人护着你”说着举起手中酒示意。她拔开酒塞,轻啜一口眼神一亮 “怎么样” “一酒解千愁” “识货” 璟溶瞧着眼前似乎没完没了的舞曲,有些头疼,这草原部落向来热情奔放,即使过了这许久,场中兴致也丝毫不减。 直到一个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上场,场中乐曲陡然一转,曲风忽的变得轻扬而不失力节,一曲毕。上座的璟煜龙颜大悦:“好,这舞既有中原滋味,也不失草原儿女爽朗,不知舞者何人” 一旁着草原装扮的男人起身行礼,回道:“回陛下,是臣之女,原又”说着转向场中女子:“原又,还不快向贵人们行礼”唤作原又的那名少女,闻言摘下面纱作揖“原又见过陛下” 面纱下容颜俏丽,一双杏目流转,眼角一滴血泪痣,更映的多了几分娇色,倒不像是草原儿女。 璟煜微微一愣,随即向勒和克言笑道“起来吧,将军可是育女有方”“多谢陛下夸奖,臣不敢当”“将军不必谦辞,”说着话头一转:“淮王觉得这曲如何” 璟溶闻言微微俯身:“陛下一向慧眼识珠,目光独到”璟煜抚掌大笑几声,转头向勒和克说道:“我这弟弟一向清冷,他若是说好那便是和心意了。” 勒和克身形一顿,忙跟着干笑道:“是是”说着冲原又挥挥手。原又目光一暗,取一杯清酒挪至璟溶身旁,声音有些低哑:“殿下” 璟溶侧头看向一旁的少女,伸手取过酒杯轻轻一点示意,一饮过后,席上人才得以满足:“甚好甚好,朕看着甚是般配。” 眼前少女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唯有端着酒杯微微发抖的手,显示着内心的不安,璟溶侧眼见席上人已攀谈起来,手中空酒杯一转,扣在桌下席位上,堪堪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郡主,请”原又看着眼前人动作一愣,瞬时松了劲,面上释然一笑,大方入座。又斟一杯酒转向璟溶,语气不复刚刚的沉重,面色轻快:“原又敬殿下”璟溶神色未动,拿起酒杯一点,语气疏离:“请”。 原又仰头一饮心中郁结尽解,刚好,郎无情妾无意。 待下了宴,璟溶按按被鼓声震的有些痛疼的额角,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旁远黛担忧的看了几眼,迟迟开口:“殿下,账里都备好了,远黛服侍您先歇息吧” “不必了,你先回去,我自己走走”“是” “哎,我说,你这酒量也太浅了”一旁苏清徽摇摇晃晃,摆着手嘟囔:“说我浅,你喝醉了吧”璟昇一手拽着她胳膊,一边还要堤防周围动静,有些头疼:“早知这酒后劲这么大,就不给你了,真是做作孽不可活。”说着探头看看前面稳住她的身形,低声斥道:“你去哪,往这走” 璟溶远远就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走近几步才看清来人。“璟昇?”璟昇听见熟悉的声音,像见了救星般急走几步,揪着苏清徽扔在璟溶身边,“太好了,可算解脱了” 璟溶伸手揽过苏清徽,眉头一皱“怎么醉成这样” “你问我,我还委屈呢,这丫头片子,总共喝了几口就成这样了,若不是我眼疾手快,今儿个非得出人命,行了,你的人你负责,走了。” 璟溶看着身旁脚步虚浮的苏清徽,刚刚缓解的头痛似乎又涌上来,他轻叹口气,扶正她的身子:“能走吗?” 苏清徽仰起头盯着眼前人几秒,忽的往后退几步,蹒跚着行了个礼“四殿下”璟溶护着她的手一僵,:“你没醉?”苏清徽缓缓起身,踉跄走上前揪住他的衣袖抬头抱怨道:“你怎么才来啊” 璟溶对她这忽来的亲昵有些莫名“什么” “六殿下说了,有人护着我,可我,走了这么久,你也没来”璟溶身形一顿神色微妙,拉过她的手:“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苏清徽倒未在言语,只是乖巧的跟在璟溶身后,任由他带着。进了大帐,璟溶才算松了口气,还好她乖顺,未像上次一般。 他正倒水,忽的身后人开口:“我知道”他拿着杯子转身,倚在桌边淡漠出声:“知道什么” “你救我,让让我做的那些事,把我放在余老院中,都是你的计划” 说着她低下头,声音有些悲伤“可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到我忘了我只是你计划里的一步,我就像颗棋子,拼命想跳出这个棋盘,可是我知道只有废棋才能破出这个局” “你醉了”苏清徽猛然抬起头,站起身:“是你醉了,是你看不清你的心”璟溶走上前声音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才让人难过,醉了的人知道自己说什么,清醒的人却怎么都点不透” 璟溶微微一愣:“你”苏清徽闭眼,叹口气挥挥手,连带着身形不稳往后退了两步:“算了,我,啊呀”正说着脚绊在身后的铺沿上,随着一声顿响摔倒在地毯上。 似是没想到眼前突转的变故,璟溶急放下手中的杯子走上前,半跪在苏清徽身侧扶起她来:“磕到哪了”“头,头疼”璟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是不消停。 “坐好”说着起身取来药膏,拔开头发轻轻按揉起来:“好些了吗?”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拨开散落的头发,才瞧见刚刚还声声控诉他的人,现下倒是睡的安稳。 璟溶低头看着她的睡颜,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烛火下,眼中是他也未察觉到的温柔。 第二十章 游会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醒来的时候天早已大亮,坐在铺垫上,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自己昨晚怎么到了这,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她刚伸手揉揉有些发懵的脑袋,突来的刺疼感让她轻呼出声,脑中瞬间闪过自己跌倒在铺垫上的回忆,她手一顿,难道昨晚自己又做了什么蠢事。 璟溶狩猎回来,瞧见大账内空无一人,转身问向远黛:“酥儿呢,可是回内账了”远黛接过他脱下的铠甲,皱皱眉头:“我刚从内账出来,并未看见酥儿姑娘,是否要去找找” 璟溶上前两步伸手掀开壶盖,瞧见那熟悉的成色低语:“果然毫无长进” “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璟溶抬起头阖上盖子:“茶水尚温,想是她刚离开,不必寻了,叫常远来”“是” “殿下”“进来”璟溶倒杯温茶轻啜一口:“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岱钦的第三子,海日古 ,其母早逝亦无族人可依,身家清白,二者此人坚忍聪慧,可成大器” 璟溶放下杯盏:“既是如此,给他个机会吧”“是”璟溶瞧着常远毫无动作,抬头问道:“还有何事?” “殿下,昨日圣上在堂上所说之事”璟溶脑中闪过璟煜那句甚是般配,轻嗤一声:“他倒是想拿个外族绊住我的脚,单引得国师无妄猜测罢了,还真是杀敌一千折兵八百” “殿下可有对策” “不必着急”璟溶拿起杯子看了看,又叹口气放下,随手拾起本文案:“兴许,他自己都未想好要不要冒这个险,解决这一个,其他自然迎刃而解” 那端,苏清徽刚收拾妥帖从内账出来,想去伺候璟溶,转角就冲出个草原装扮的清秀少年,一把把她推回账内。 受了忽如其来的余力,苏清徽毫无准备,两人双双坐倒在地。许是昨夜磕了脑袋,今个这猛力一撞,让苏清徽连惊呼声都显得有些虚弱,刚哼唧两声就听见账外有些急切的脚步声,徘徊了两圈许是见一无所获后便急急离开了。 恢复安静后,苏清徽才缓缓起身,侧头仔细打量眼前的人,身旁人撞见她的目光,急忙转过身,粗着声音说道:“打扰姑娘了,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谅解,待我事毕后,定重重答谢姑娘” 苏清徽上下扫了两圈眼前人,嘴角一弯语气却是一本正经:“此地乃女眷安居之处,若小哥无事,还请快快离开” 刚刚那少年离开后,苏清徽转身才瞧见地上有个物件,她急急掀开帘四下望去,眼前已瞧不见那人的身影。也罢,她仔细把那吊坠收好,若是紧要的她总会回来寻的。 出了这一茬,苏清徽拖了些时间才到璟溶住处。“殿下” “进来”苏清徽进门,才看见一侧还坐着个草原少年,倒是和刚刚那个冲进她账内的人,有几分相像。 脑中闪过璟溶让她记的那些画像。记忆忽的一定,原及,苏清徽欠身行礼:“见过王子”那少年盯着她看了几秒,咧嘴笑道:“起来吧” 复收回目光,转头朝璟溶道:“昨天怎么没见这位姑娘”璟溶喝茶的手一顿,原及何时见过她?心中虽疑惑却还是回道“她昨日有些旁的事去办,便错过宴席了” “是这样”原及点点头,说罢站起身来,在离苏清徽两步之遥处停住脚步:“今日我们还有个篝火晚会,姑娘愿意来吗?”苏清徽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原及这般直接,目光转投向璟溶。 后者眉头不可见微的一皱:“只怕酥儿不懂礼仪,冲撞了贵人们”原及挥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不妨事,只是个玩乐罢了,若是殿下有时间不妨一同来。” “既然如此,便应了”苏清徽嘴角一撇,他们这一番迎来送往,她差点都忘了这主人公是自己。 “那好,晚些时候,我遣人把衣服送到姑娘住处”苏清徽正晃着神,乍对上原及澄亮的目光,微微一愣,屈膝回礼“是,多谢王子” 原及走后,璟溶敲敲砚台:“过来”。 “是”苏清徽上前挽起袖口,轻轻拿起磨锭,在瞟了几眼璟溶不知所云的作画之后,苏清徽确定他现下的确是处于闲来无事,使唤她的状态,轻咳一声道:“殿下,王子为何会请我一个侍婢去宴会”她话音刚落,璟溶手下墨点一顿,语气深沉:“你觉得呢?” “我”她抬头望向顶棚思索几秒:“我之前从未见过他,更别提有什么交集,啊,我知道了。” 说着她眼神忽亮,转身一甩。 璟溶顿觉肩处一凉,屈膝侧过身,就看见苏清徽拿着手中的磨锭像被吓到般呆愣的看着他,他心中默叹口气,扯过手巾一边低头轻拭,一边波澜不惊的问道:“知道什么了” 苏清徽忙放下磨锭,乖乖坐好:“他定是想从我口里套殿下的话”璟溶嘴角一弯又瞬间恢复一脸淡漠,抬起头道:“很好,所以你该怎么做” “少说话,少做事” “还有呢?” 璟溶瞧见她低头拧眉,不言不语的模样,脑中又想起她以前犯错时写过的信,拿起手边的书,轻敲一下她的脑袋:“不许喝酒”。 “好”苏清徽抬起头眼睛清亮,乖巧的笑道。 或是许久不见她这副姿态,璟溶目光一闪,推给她堆文卷:“下晌这些理好了给我”苏清徽伸手摸摸那一沓文卷,眉毛一耷有些头疼,语气连带着都有些丧:“是” 璟溶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要仔仔细细分好” “是—— “也是,你做习惯了,倒是不用我多提点”苏清徽委屈的抬头,撇撇嘴角,这小气鬼一定是在报复,什么做习惯了,她上手不过两三次怎必过远黛趁手。 一番诽谤后,余光瞄见璟溶身上的墨点,缩缩脖子,还是乖乖低头,仔细挑拣起来。 下晌苏清徽回内账,正瞧见远黛收拾行装,诧异道:“远黛姐姐,你这是” “府内有些杂事要我处理,得走一趟,殿下还劳烦你仔细伺候”苏清徽略一细想,昨日国师刚借身体不适离开,今日远黛便要启程,倒是应了巧。 “是,姐姐放心去吧,这边有我打点,倒是姐姐路上小心些”远黛走过来拍拍苏清徽的肩笑道:“有你我自是放心的,先走一步,辛苦” “不辛苦,我送姐姐” “不必了,刚王子派人来传话,晚些时候有侍婢来为你打扮,衣服我叠放在你床头了,你收拾吧” “好,多谢姐姐” 草原的夜晚,比起白日里少几分青旷,更添几分醉人之色,苏清徽随着身边的侍婢走进内场,燃起的火堆衬着一旁的欢歌笑语,时不时的飘出点点星火,像只只火萤般四处飞散。 “你来了”苏清徽折身屈膝问礼。原及在空中虚扶一把:“起来吧”说着语气一顿,:“很适合”苏清徽并未多语,只是疏离的道声谢。 原及轻笑两声道:“随我来吧”走了两步,便见一个少女笑意盈盈,直直走来:“原及,我找了你好几圈都不见,原是躲在这边”说着看向苏清徽“这是” “是雍王殿下身边的姑娘” “酥儿姑娘?” 原及抬抬眉反问道“你知道?” “一半一半,往日只是听了名字,今日才得见真容” “酥儿见过郡主” “起来吧,草原不比宫中规矩多,你不必如此拘束”说着牵起苏清徽的手笑道:“跟我来” 苏清徽随她到另一处,才注意到场中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玩意。“郡主”“郡主”原又朝那一簇人挥挥手,笑着喊道:“今个儿玩的什么”一个圆脸少年扬着笑阔步走出来高声应道:“翻盖,郡主试试”“好啊”原又说着挽起袖子蹲下身。 几把之后,她一脸倨傲,丢下手中的牌:“很简单嘛”“那比一把?”“来吧”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拉过一旁的苏清徽:“呐,我的新朋友,酥儿姑娘” “酥儿姑娘好”草原人到底生的自由,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 苏清徽倒是有些羞曷了。原又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罩着你,我们比一把” “好”“来”原又转向众人拍拍手,笑的有些狡黠:“开始喽” 几圈后,苏清徽成功凭着童子功,杀出一片天。原又扯着苏清徽的衣袖有些激动:“厉害,我以为你和那些木偶一样,只会绣花呢”苏清徽无奈的笑笑:“郡主,我衣服要掉了”“哦”原又松开手一脸期待的问道:“那你会投壶吗?弹弓呢?” “刚好够得上郡主的标准” “太好了”原又说罢挠挠头,试探的问道:“那你会绣花吗?” 苏清徽未作答,只是摊开手耸耸肩,原又眼中荡开层层笑意,拍拍手:“我就知道,你自是不一样的”被这兄妹二人接连的熟捻所冲,她心中虽有重重疑惑,却还是压在心底未言一句。 “来,”原又递给苏清徽把弹弓“看见眼前的那些小瓶了吗?你试试”苏清徽大致扫过眼前的瓶罐,双手缓缓抬起,瞄准之后利落的放手,几声清响之后,瓶子双双落在地。 周围瞬间响起阵阵喝彩声,原又自是比旁人更兴奋些,若不是原及唤她,不知原又又要窜到哪了。 看见来人,苏清徽默默挪动脚步,停至璟溶身侧,轻嘘口气,她在璟溶身边清净惯了,乍碰到原又的热情,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原及伸手拍拍原又身侧的灰尘:“你又开始疯了” “我没有,我和酥儿姑娘是志同道合” “在殿下面前胡说什么呢?” “本就是”原又满不在乎的说道:“我早都原形毕露了”。和那夜在台上翩翩起舞的人判若两人。 原及扬起手佯装压敲打她一般,威胁道:“小心父亲又让你思过”听了这话,原又轻哼一声,总算是老实下来。“对了”原又岔开话题又提起兴趣:“哥哥,你方才瞧见酥儿姑娘的身手了吗?” “瞧见了,酥儿姑娘倒是叫人刮目相看”苏清徽闭闭眼有些无奈,这些都是她小时候玩惯的小技艺,本就是不值一提的,所以才想着随手一试,现在倒有些收拾不开了。 看来要过这个槛,只能靠身旁这尊大佛了,她侧眼偷瞧一眼璟溶,悄悄伸手揪揪他的衣袖,挤眉弄眼,救我。 璟溶垂眸看她一眼清声道:“郡主,早就听说草原风光甚好,不知今晚可否有机会领略,”原及豁然一笑,朗声道:“当然,请” 四人刚起兴的瞧着摔跤,一道有些柔媚的声音响起:“映湖见过淮王殿下”苏清徽探头瞧去,一个身段婀娜,眉目含情的少女,正婷婷立在几步开外,见四人纷纷看来,又卷起更深的笑意温温说道:“原又姐姐和原及哥哥也在啊”。 “恩”原又懒洋洋的应道。苏清徽听着这一旁不温不火的应答,便知她之前看的那些不合之说,是有些道理的。“原又姐姐”那名唤作映湖的少女上前拉住原又的手撒娇道:“姐姐能不能也带我一个,映湖也想瞧瞧热闹”。 原又僵硬的笑笑抽回手,回头冲苏清徽摆个鬼脸。苏清徽嘴角轻弯,还真是藏不住。原又随便应付道:“想跟跟着呗,我是捆你腿还是绑你手了”映湖没有理会原又语气里的不情愿,只是一面感激道:“多谢姐姐”。 说着一脸羞涩的凑在璟溶身旁,欸,苏清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挤开,一脸不可思议。原又翻个白眼轻声道:“还真会找地方”说着拉过苏清徽的手,拽向她身边小声道:“过来,万不防学了那些小心思去” “郡主,您要的东西拿来了”原又拿过侍女手中的盒子,塞在苏清徽手中“给,打开瞧瞧”哒一声盒盖轻启,一个制工精良盘刻着水波纹的弹弓,端正的放在层层锦布上,可见主人之爱惜。 “喜欢吗?” “恩,很衬心意” “我就知道你喜欢” “郡主这般爱惜,酥儿不能就这样收下,让你们白白分离” “那好办”原又搭上苏清徽的肩调笑道:“你留下来不就得了” 苏清徽也玩笑道:“郡主是想拿这宝贝收拢我不成,那倒是值了,只是我旁的不会,吃喝玩乐倒是一绝,郡主不觉吃亏就好”原又微微一愣,原及噗的笑出声:“今个儿原又倒是棋逢对手,遇见个角儿” 一旁映湖吃吃笑道:“酥儿姑娘常伴四殿下身边,自非池中之物” “那是”原又搭在苏清徽肩上的手,轻轻晃动,活像个小地痞:“只是这水浅,能瞧个通透,不比雪映湖那水深,是人是鬼都瞧不清” 一旁摔跤声还在一路高涨,灯火下那些影子纠缠在一起,颇有不死不休的气势。“行了”原又收回手语气疲乏:“哥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四殿下,借你的侍女一天可否” 璟溶点点头,朝苏清徽低声道:“酥儿,乖顺些,莫给郡主添麻烦” “是,殿下”苏清徽身影刚刚消失在人堆里,璟溶便推脱还有事在身,起身回账。 徒留下映湖一人停在原地冷笑,现下她倒是个外人了。 这端,原又刚回房,便搬出坛美酒扬扬手:“来”苏清徽吸口气摆摆手:“不行不行,若是让殿下知道了,我定要受责罚” “那”原又探过身翻出个小瓶:“你喝这个罢,这是果露,不会醉人的” 苏清徽随着坐到地毯上,接过笑笑道:“我以为郡主会恼呢” “你明知我不会,不的你怎会这般直言,再说,就是因为你有话说话,我才欢喜你,来” 两人碰碰杯后,原又出声:“你今个瞧见我那妹妹了”“恩”原又轻哼一声:“不是我瞧不上她,就今日她那副模样,暗藏着一个,还在外搭着那般大人物,真是小人作为” “藏着一个”“那可不是”原又喝口酒:“以前我就听过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无亲识,自不宜多言,但前些天,我无意间撞见那两人在密林中卿卿我我之态,自话说些海誓山盟,才知这都是有因可寻,罢了,他们父女二人所作所为实不堪,不提也罢” 虽这般说道,可饮了两口后,原又还是不自主的叹了两口气,“郡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原又苦笑道:“姻缘呗” “郡主是被指给什么不愿之人了” “通透”原又说着侧身,戳戳苏清徽的肩:“你家那位主子” 苏清徽直起身:“什么”。 “不恭喜我”苏清徽低头喝口果露:“郡主不想听,何来恭喜”原又放下酒,侧头眯眼看向苏清徽,几秒后站起身伸出手道:“既然如此,我们一石二鸟,一并把它搅黄了去”苏清徽抬头拉住原又的手借力站起,弯唇笑笑,像个看透一切的小狐狸般朗声应道:“好啊” 第二十一章 错局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许是出现了更值得那映湖傍身的对象,这心思转到别地去,自是更难抓到她的把柄了。 之前与映湖私会那人,名坷至,是个草原小部落的私生子,若说两人相爱,看前日那势头,苏清徽自是不信的。 这映湖虽说不是正统出身。但凭着她爹与那勒和克有一线亲缘,在草原上也算有些身份,想必那坷至便是看中了这一点。而映湖会委屈自己与一个私生子,不过是那坷至母亲颇有些手段,那些想争位的主在这女人的计谋下,偏是有心无力,她更引得家主五迷三道,极为宠爱他们母子,若无意外,这下一任家主自不必多说。 一个有名一个有利两相齐全,堪堪好一拍即合。 只是,苏清徽枕手瞧着那月色下的雪映湖,怎么请君入瓮呢。 第二日晚时,苏清徽形色匆匆,正撞上迎面而来的映湖,“哎呦”映湖揉揉肩仔细辨认:“酥儿姑娘” “酥儿见过映湖郡主” “这是下宴了吗?姑娘不在殿下身边候着,这是着急去哪啊” “酥儿冲撞映湖郡主了,主子醉了,酥儿正要去寻些醒酒的来” “我以为什么大事呢,不过醉酒而已,去拿就行,怎的这般紧张” “郡主不知”她苦笑道:“主子实在酒轻,沾了酒总有些识人不清,若是慢了,怕那些侍婢手脚重,惹了主子生气” “是么”映湖随意应道,眉目轻垂,复抬起头温柔笑道:“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事”说着身形一晃,有些目眩,苏清徽伸手扶住映湖,关切道:“郡主,您无事吧”。 映湖摆开她的手,扯起嘴角:“无事,想是有些累了,你不是还有事在身,去忙吧” “是,酥儿先行一步” 映湖转身望去,远处天际凸自挣扎着的一抹亮色,逐渐在眼中暗去,只剩一片风起云涌。 苏清徽在小道上等了许久也不见原又的身影,不免焦灼起来,难道是事情有变,可就算如此,她也总该支个人来告诉自己一声。 “酥、儿”她像个木偶一样转身,就看见立在几步之外的璟溶。等等,她可是亲眼看见他睡下才出来的,他现在出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还是,他压根没醉也没睡,这么一想,她心一抖,难道他发现自己和原又的计划了,准备人赃并获的把她抓回去。可是,原又也没带人来啊。 她很迷惑,挠挠脑袋试探的问道:“殿,殿下” “酥、儿” 她很无奈,是醉了没错,远处一阵动静,她眉目一凌,一把拉过璟溶躲在树丛后。 “我不想”璟溶刚一出声,苏清徽就一把捂住他的嘴“嘘”。璟溶乖顺的点点头,苏清徽很满意的放开手,探出身看一眼来人,坷至?他不是应该在原又那吗? 眼一低,看见蹲在地上一脸无辜瞧着她的璟溶,头更疼了。 等到天色都暗下来,那坷至才离去,苏清徽动动酸麻的脚,站起身来。 “走吧,带你回去”璟溶慢慢站起身来,拍拍袍上的灰。 苏清徽忽的觉得有些好笑,都醉成这样,还不忘整洁,也难为他愿意乖乖呆这么久。 “为什么要躲起来” 苏清徽闲闲道:“因为有坏人呗” “我有剑,可以保护你” 她瞥一眼璟溶,很敷衍:“恩,我知道,你厉害”说着把他往前拽拽:“快点走,天黑,我可辨不清方向”。 璟溶停下脚,很执拗“我有剑,可以保护你” “我还有手可以揍你呢,你走不走” “不走” “……”一阵僵持,苏清徽环起手:“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要我的剑” “好办”苏清徽扫一眼,从地上捡起根小树枝,塞在他手里:“喏,拿着,这回可以走了吧”。 “不走”苏清徽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树枝,心里很恼火。 竭力告诉自己,他酒醒之后可能会记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小时候揍人的手法收拾他。苏清徽平复好心情,睁开眼就见他朝相反方向走去。 噗通沉闷的一声,苏清徽从深坑里站起身来,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动手了。现在可是真走不了了。她看一眼在角落里默默拍衣服的璟溶,心里一阵无望。 苏清徽脱下外衣铺在地上,看向璟溶,拍拍身边的位置。 月挂半梢,风吹得外面枝叶哗哗作响,苏清徽抱抱胳膊,忽的身上一暖,她看一眼璟溶。 “还冷吗”她忽的起了捉弄的心思“冷”,见璟溶又要伸手解衣服,她连忙按住他的手,“够了,够了,不然你明天酒醒一定会后悔的。” “不会” 苏清徽拢好他的衣襟:“都说喝醉酒会变成小孩子样,你小时候就这么执拗吗?” “我很乖”苏清徽手一顿,瞥一眼璟溶低垂的头。 仿佛想到什么,她很自觉的转化话头:“哈,你该庆幸小时候没遇见我,不然以你的性子,肯定要天天做我的替死鬼,也不对,你一个皇子,若是出了问题” 苏清徽说着一顿,语气更欢乐了:“对啊,你一个皇子,闯祸肯定也不会被罚,若是小时候遇见你,我一定推你做老大,我呢,就做那个狗头军师”耳边一声轻笑。 苏清徽侧过身拧眉:“怎么,你不相信我的实力,我告诉你,我小时候好歹也是公认的孩子王,还是有过那么一段辉煌的历史的,不过,你想象不到也正常,我闭着眼都知道,你一定天天都是读书读书” 她伸出腿晃晃,很得意:“我就不一样了,只要能想法出了院子,嬷嬷就捉不住我,满山遍野全是我” 说着苏清徽叹口气:“不过,现在想想因果循环还是有道理的,我小时候没读的书,现在一本不落全补上了” “你就这么不喜欢读书” 她皱皱眉头:“不喜欢”璟溶伸手揪掉她头上的草:“我知道了。” 苏清徽乐了:“你现在知道有什么用,等你酒醒了,说不定连为什么睡在坑里都不知道。” 说着点点头嘟囔:“也对,是该为明天想个由头” 苏清徽醒来的时候,天光微亮,她刚刚动一下肩膀,身边人就缓缓睁开眼。 “殿下,你醒了吗”熟悉的冷漠脸,苏清徽挠挠头尴尬的笑笑:“醒了啊。” 璟溶站起身佛佛身上的灰:“把衣服收拾了” 苏清徽一愣,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不是应该质问她,为什么在这吗? 后来看见一如往常的常远,她才明白,对于这种睡在坑里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比起听她的解释,那人该是更希望她忘记的,这么一想,她一下就觉得,昨晚辗转难安想借口实在是没必要。 “酥儿,酥儿”苏清徽掀开帘:“郡主,进来吧” “你回来就好”苏清徽有些无奈:“郡主,你之前说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原又挠挠头:“把映湖和坷至绑了,丢在我前个儿刚挖的坑里,来个瓮中捉鳖” “咳咳” “你没事吧”苏清徽挥挥手,艰难道:“所以呢,我昨可是按你说的做了,话我也带给她了” “按理说不该出错的,我的确是派人守在四殿下那条路上的,坷至那边也派人去了”苏清徽沉思一番:“那昨天,你在哪呢” “我啊”原又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不是太困了嘛,人家就想坐一会,结果睡,睡着了” “……” 清晨,映湖忽的惊醒,正欲起身,却觉阵阵麻意瞬时侵入四肢百骸,竟半分动弹不得,她眉头一皱,按按有些钝痛的头,像想到什么般,目光一凌,望向幔帐中安然入睡的人,慢慢伸手拨开幔帐,忽的瞳孔紧缩,怎会是他。床上人不是别人,正是坷至同父异母的哥哥齐尔。 门外忽的传来一道清朗的声线,齐尔兄,你起了吗?璟昇掀开帘,瞧见帐中景象,怪叫一声退出来,床上人终于转醒,坐起身来看见床边偎着的人,眉头一拧:“你怎会在此”说着忙伸手系好衣带。 映湖双拳紧握,缓缓起身,一言未发。 “齐尔兄,现在可方便入内”  齐尔忙穿好鞋袜,掀开帘子迎进璟昇,抱拳道:“殿下,是齐尔唐突了”璟昇挥挥手:“不妨事,昨晚我瞧你醉了,便留你在我帐中。” 说着语气有些迟疑:“只是,这姑娘”映湖闭闭眼轻声道:“映湖见过殿下”璟昇恍然大悟:“原是映湖郡主,来这这几日,倒是头一次见”说着像想到什么般,目光流离在两人之间,笑着伸手碰一下齐尔的肩,低语道:“你与这姑娘” 说着瞧着两人神情不大对,正了神色:“放心,我这人一向不多言,更何况涉及女儿家清白,自不会宣外” 映湖微微松口气,却又听得璟昇严肃道:“不过我今日即是瞧见了,自不会当什么都没发生,你放心,昨夜你与我说的那些苦我都知道,若是因为这隔离了你与郡主的情谊,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总会帮你们” 齐尔一脸茫然:“我不记得我”璟昇一脸沉痛的打断他的话:“齐尔兄,看来你心中实是苦痛万分,竟只能借酒倾诉”映湖脸色愈发惨白,语气飘忽:“映湖唐突,不知殿下想如何” “放心,我自会安排的妥妥帖帖。 第二十二章 灵淼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映湖与齐尔结亲的消息一经传开,倒是引起了一片哗然,其中自有坐不住的。坷至踢翻跪在身前的奴仆,怒声道:“怎么,现在另攀了枝,倒是傲起来了,她怎么说” 底下人颤颤巍巍:“郡主说,一切还没有定论,让您别急,她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所以,这几天还是避避风头的好” “身不由己”坷至气急反笑:“好哇,那我倒是要瞧瞧这事要怎么有个定论”说着递给那奴仆封信:“去,给我母亲回个话,让她尽快想想办法,不管怎样,齐尔既然有了争位的念头,就要从开始就打消他这个念头” “是” 许是草原上许久没有喜事,亦或许是这桩亲事颇有风流之韵,倒是惹得一片议论。如此皇上亲自赐婚那天,众人又惊又疑,两个无名小辈竟得如此殊荣,因而婚礼那天倒是聚集了许多族亲。 宴两旁红灯笼在夜风下轻轻荡起落下,璟煜坐在高位之上笑着开口道:“没想到朕临起身之际还能做桩媒”勒和克躬身回道;“能得皇上赐婚,是勒和克家几辈修来的福气” 璟煜抚掌笑道:“既是如此,朕便再送个贺礼,赐齐尔镇边君”众人皆是一愣,既赐了这名,就摆明齐尔这族,下一任家主的地位。齐尔起身高声道:“齐尔谢皇上恩赐” 璟煜摆摆手:“好好,朕便趁着这喜再做个媒”正说着,场中忽的闯进个小丫鬟:“不,不好了” “大胆”勒和克开口斥道:“怎如此不识礼数”那个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凸自念着:“郡主,郡主被贼人掳走了” “什么”场上皆是一惊,齐尔站起身面带焦色“圣上”璟煜沉下脸色:“李植” “臣在” “派些人手下去” “是” “齐尔谢圣上”璟煜站起身来甩甩袖子:“朕乏了,散了罢”说着踏步而去。徒留下一时纷扰惊起的众人。 “酥儿”原又高喊着翻身下马走过来。 “郡主” 原又道:“你怎么在这” “就要走了,想看看这草原日出”原又坐在一旁:“很漂亮吧” “恩”远处的颜色像晕开的墨画般,层层渗进天色,愈染愈重,直到那片金光荡开,一步步略过来。 苏清徽伸手握住那道虚无的光语气轻渺:“真是美好啊”原又有些担忧:“酥儿,你”苏清徽松开手,释然的笑笑:“看郡主刚刚的模样,是有什么进展了” “恩”原又点点头:“这门亲事算是黄了,坷至那厮也是狠心,临门一脚,毁了映湖的清白,还故作悲伤之态,也只有那帮不知内情,被牵着鼻子走的老家伙才肯信他” 苏清徽眯眯眼,他前几日毫无动静,怕就是在等映湖回转,不想轻易毁了这桩交易,不过,想是那映湖已觉他毫无价值,想另谋出路。这才激怒了坷至。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一旁原又叹气道“虽说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瞧着她那模样总觉有些可怜。像个活死人一般”苏清徽豁然起身,惊的一旁的原又提声道:“忽的做什么,吓我一跳” “郡主”苏清徽正了神色,半跪在原又身前:“退出去,别再过问此事了” “你怎么了” “就这一次”苏清徽握着原又的手腕语气深沉:“听我的”一旁风过草动,带着声声叹息流向平川大地。 原又探身抱住她“好,等你下次来我们再一起看日出” “一定”原又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越走越远,抚向腰间失而复得的玉佩想起初见她的那天,眉眼间温柔:“沄姨,你看见了吗?她,长大了” 让苏清徽最担心的后果还是发生了,坷至和映湖像两条濒临绝境的疯狗,不死不休, 映湖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悉数坍塌,心里的向往全部倾注成恨意,随着那把利刃插进坷至的身体里,等到众人发现的时候,早已不见映湖踪迹,徒留下一地血红。 映湖之父失了这大好姻缘,唯一可指望的女儿还心智迷乱,背负人命,不见踪迹,那齐尔刚得了圣上封赏,转眼映湖便杀了其弟,而其父又及其宠爱这儿子,必定会来清这笔账,现下别说前途了,就是这脑袋也是寄存在他头上的,不定哪天就被阎王收了去,终日如此郁郁,不久便散手人寰了。 再说那坷至的母亲失了儿子,心中更是怒火滔天,一死一升,心中定然极愤然,果然那圣上亲封的镇边君,没做几天就被毒死在帐中,老家主知道了,结连失去两个儿子,怒火攻心,一病不起,家中一时人心惶惶。 平日一向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海日古倒是站出来,凭着几个老臣的推举捡了这家主之位,而海日古上位之后,第一个收拾的,便是当年害死他母亲的坷至之母。 苏清徽看完那封信长叹一声,点起烛火,看着眼前纸墨化为点点灰烬,随风四散。 走了这几日,白日黑夜颠倒几番,若不是窗外每日变化的风景,她倒真以为是在原地四转了。 忽的外头一阵嘈杂,苏清徽掀开帘:“外头何事” “酥儿姑娘” “常远侍卫”苏清徽看向来人略一施礼:“可是殿下有什么需要”常远摇摇头“圣上谕旨,要殿下前往灵淼山一趟,我特前来通传姑娘一声” 灵淼山,她心中一領,那不是废王的幽禁之处,怎突然要。想着她抬起头:“圣上可同往” “只殿下” 苏清徽道:“我知道了,我这便收拾行李” “也好”常远调转马头,语气淡漠“姑娘随圣一同回京,倒也安全” 苏清徽欲放下帘的手一顿,趴在车玖上笑道:“我何时说要随圣回京了”常远扭头严肃道:“我一向知道姑娘是个聪明人,自知不必多说,姑娘还是回去的好”苏清徽换只手撑住脑袋,歪头道:“这我自是知道的,我一向聪明,所以也知你走这一趟只是通传而已” 至于如何选择,他既已给了我机会,自是我说了算。常远微微一愣,有些语塞。 “行了”苏清徽放下手,隔着帘子的声音有些雾蒙“多谢常侍卫跑这一趟,酥儿明白” 待璟煜的车马绝尘而去,璟溶转身,苏清徽正背着个小包袱站在原地,定定瞧过来,看见他的目光崔然一笑,仿佛已站了许久。 “殿下”璟溶伸手递给她缰绳:“自己可以吗?”苏清徽接过点点头。 “那好”璟溶说着翻身上马“跟在我身后” 夜色渐浓,璟溶扯下缰绳停住脚步,“前面是片密林,天色晚了,贸然进去,必要费番功夫,暂且在此处歇一晚,明早再行” “是” 苏清徽吃着薄饼,看向一旁端坐闭目歇息的璟溶,轻嘘口气,伸开双腿扭扭腰,抬眼瞄见常远讶异的眼神,不以为然的打个哈欠。 定是又在心中诽谤我,没半分女儿家姿态,她抖掉身上的饼渣,心道,从前做世家小姐都未束了她去,更何况现下只是个讨生活的小丫鬟,要那些虚态做什么。 伸个懒腰,余光瞧见一旁正襟危坐的璟溶,叹口气。如此奔波劳累,她早已一身土色,他倒是像个出尘的老道,高致悠然。她心中忽的起了玩弄的心思。 常远看着映在璟溶头上影影绰绰的兔子耳朵,瞪着眼睛警告苏清徽,她更起了兴致,变着手势,换着影子在璟溶头上作怪,正乐此不疲,被作弄的主人公忽的睁开双眼,苏清徽举在空中的手一僵,立马转移视线扑棱着手嘴里念叨:“这别的没有飞虫倒挺多”璟溶看着眼前心虚作乱的身影,眉眼轻动。 片刻后,苏清徽看着眼前跳跃的火苗,只觉眼皮越来越重。“酥儿” “恩”她迷蒙的应一声。睁开眼剑尖映过来的光,惊的她一起。伸手捞起包袱,躲在璟溶身后,警惕的看向四周。 静悄悄一片,月色下,映在地上的枝叶像鬼魅一般,时隐时现。忽的一声脆响,璟溶挥剑挡开飞来的利箭,反手握住苏清徽的手腕。 嗡鸣声中,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苏清徽吸口气,她就知道璟煜兜兜转转,下晌才放他离去,启程来灵淼山,等的就是这一刻,不过,她凝神看去,一旁插在地上的羽箭,怎的这般熟悉。 未等她记起,那些黑衣人便齐齐出手。“殿下,你带酥儿姑娘先走”璟溶翻身挡开几剑,揽过苏清徽,飞身放她在棵大树之上,轻声道:“闭眼,等我” 清徽听着耳边越来越激烈的剑声,睫毛轻颤,不对,她虽没见过常远的身手,但以璟溶的功夫,不至于纠缠如此长的时间,她捏紧双拳,慢慢睁开双眼,月色下那道白色的身影像朵浸血的白莲,苏清徽看着越来越多的杀手,咬咬唇,不行,这么下去即使他们有百般手法,总会力竭。 她解开包袱,掏出个瓷瓶,还好出门时带了,仔细辨认方位,卯足了劲放手,银珠在半空中炸开,白色的粉末随风散开,瞬间几人瘫倒在地。 璟溶身形一顿,抬脚挑起一旁的弓箭,反身利落的朝左侧射出一箭“常远,闭气”不过几秒,咻的一声,一道银光冲来,璟溶拉弓松手,叮,一声清响银珠与箭头在空中相撞,变了方向,在左侧炸开。 几个黑衣人察觉了苏清徽的方向,提剑围上前去,苏清徽手一抖,翻出那些瓷瓶,捡出个最大的,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一股脑的全撒下去,瞬间几声惨叫,上前来的那几人捂着被灼烧的脸连连退了几步,气官一开,受了紧接而来的迷气,双双瘫倒在地。 苏清徽松口气抱紧小包,刚欲坐下,忽的身后伸出双手,紧紧捂住她的口鼻,凸自挣扎两下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殿下”常远踏过地上的尸体走过来“只找到了这个”璟溶收好弹弓接过那封飞信。 “殿下,是否要追” “不必了,她该知道了” 第二十三章 身份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般,睁开眼的时候,苏清徽甚至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直到耳边鸟鸣声愈来愈清晰,意识才渐渐回拢。 她扫视一圈确定屋内无人才轻手轻脚的起床,透过窗缝,瞧见院中站着一个女人,眉头一蹙,这身影总觉熟悉,风过鼻尖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香气,是她。苏清徽忽的想起在哪见过院中人了。正是街角曾遇见的那蒙面女子。 “姑娘醒了便出来吧,言意泡了茶,请姑娘来尝尝”苏清徽推门走出来坐在石凳上,清冷出声:“你说过,若我想知道你都会告知与我”言意把茶杯轻轻放在她面前,款款入座,发髻上随她动作而轻摇的珠簪更添几分雅致。 “这一细瞧,姑娘倒是更像成洛姐姐些”苏清徽眉头一皱:“什么意思”言意从袖中掏出个坠子:“这是你母亲留予你的,现在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你,识得我娘” “是”言意叹口气“家母正是京都姜氏,临安夫人韶沄”苏清徽呼吸一滞,若是她没记错,姜氏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满门抄斩。 她站起身,声音嘶哑:“你定是认错人了,我自幼在苏家长大” “苏崇”听见这个名字苏清徽突的没了声音,言意也站起身来,看向远处。 “他不过是受你母亲的姐姐之托抚养你罢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十几年前,你父亲还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然树大招风,行行皆如此,皇子们本就对你父亲手中所握的资产有所觊觎,总派人三番五次插手商事,而从商者一旦卷入夺嫡风波,就已经相当于自掘坟墓,你父亲也深知这一点。便想抽身事外,可惜从一开始,姜家就已经成为皇室逐利的工具,既已卷入这场争权夺位,便无处逃脱,只可惜。” 言意叹口气,闭闭眼:“你父亲,他识人不清,错信小人,国师下令满门抄斩的那一天,你刚出生,是个和风旭日,夫人拼了命才产下你,这个,便是夫人留给你最后的东西” 说着伸手摸向桌上的坠子,苏清徽失了力气般坐在石凳上;“不,我凭什么相信你” “想必你自己也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吧,成洛,是国师身边最得力的杀手,也是夫人的亲姐姐,在无力阻止这一切后,她只得带你离开,在安置你之后,报仇未得,终含恨离世”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一切”言意握紧双拳,面带恨意:“山雨欲来,怎能任由沉浮” 璟禄看着眼前一身寒气而来的人,饮尽最后一口酒狠狠砸在地上,狞笑道:“你还真是福禄深厚之人” 璟溶一言未发看着眼前人发疯,璟煜早知璟禄布下局要让他有来无回,若是他死了,便是除了个心头大患,若是没死,璟溶看着眼前一脸胡渣,举止颠魔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那他活着踏进这道门的那一刻便是眼前人的忌时。 他把佩剑交给常远,拿过坛清酒,坐在璟禄对面,自倒两杯酒。 片刻之后,璟溶推开房门,撑着步子走出来,房门在身后轻轻阖上。关住了一个人的一生。 苏清徽回到灵淼山的时候,天色将晚,日头斜放在山尖,仿若伸手一推,正午里那还光耀满地的庞然大物就会跌下山,分毫不留。她扫过一旁歪三倒四的空酒坛坐在璟溶身旁,看着光色一点点消失在眼底,心里像有什么被抽空般,难过的紧。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轻声道:“殿下,该回去了”璟溶仿若未闻,像个孩子般伸出手喃喃道:“我今日亲手了断了我兄长的性命”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 “你知道他今日说什么吗?他说,最恨我这幅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是一枚皇室的弃子,却妄想登位” 说着,轻笑一声伸手搭在眉骨上,遮住双眼,语气像漫了层雾般:“我从未想过和他们争位,只想伴在父皇母后身边过一段寻常日子便好,可是我连看一眼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他幼年长于苏府,在还不知什么是尊卑的年纪,就被迫被一遍遍教会什么是大体、距离。 皇子,像两个尊贵的烙印般刻在他身体上,一碰到便灼心般疼,他也曾肆意笑过,也曾像普通孩子般顽劣过,只是,他的一言一行,像一把无形的剑般伤人伤己。 只因他同侍童外出游玩忘了时间,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活活打死,尖叫声和流淌的血融在一起,像条鞭子般抽的他周身疼痛,嘲笑着他的无知。 渐渐地,他开始学会了隐忍、习惯了孤单。喝药时不再撒娇嫌苦,而是面不改色的喝完。孤身一人上学下学。孤身一人走过所有路。 即使回宫,在那个人面前也要装作毫不知情,乖巧顺从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苏清徽听到耳边那声轻笑有些心疼,想起璟溶生下便送出宫交由千里之外的苏氏抚养,再回宫已是物是人非,母消父亡,而他为活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人凶手逍遥快活。那段时间,高高在上的他一定很孤单吧。 苏清徽仿佛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爹娘,想起那段被乡野孩子追笑嘲弄的日子,想起早时得知身世的恍若、怒痛般,她伸出手抱住一旁人,璟溶身体一顿,声音低的像落在尘灰里一般:“放肆”苏清徽听着那毫无威慑力的声线,收紧了手,扯出抹苦涩的笑。 就这一次,她闭眼忍住眼泪,世人欠缺她和他的那个怀抱,她来补上。 三天后,安州来信,苏老爷子病重。 璟溶看着跪在院中的苏清辉清声道“你知道我去的是何处吗?” “安州苏府” “既然知道,还为何执意要去 ”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马车上,苏清辉看着阖目休息的璟溶出声问道:“殿下,酥儿有一问题想请你解疑” “说” “不知殿下可否知道苏唯楚姑娘的腿疾何来” 璟溶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苏清辉笑笑:“好奇罢了,若殿下不愿多说,只需回答我是与否就可”璟溶点点头,苏清辉问道:“唯楚姑娘那双腿是后来遭遇了什么吗?” “是” “亲近之人所做” “是”苏清辉又试探道“救她之人可是苏府中人” “否” “那,那人可还活着”长久的沉默之后,璟溶道:“否” 话毕,马一声嘶鸣扬蹄停下,璟溶一把捞住苏清辉前扑的身体,沉身问道“常远,外面发生何事” “殿下,此处有埋伏”璟溶拿起佩剑跃下马车,伸手抱下站在车台上的苏清辉道“找个地方藏起来” “好” “常远,试试左侧”常远捡起块石头丢过去,果然石头一落地,便被收了网。“殿下,看来之前的那条路是被人蓄意破坏的了,只是瞧着这阵仗,并非想取我们性命,只怕是拖延时间罢了” 璟溶道:“还有路吗” “只此一条” “那就探探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苏清辉拽拽身上的小包警惕的跟在璟溶身后,林中时不时有几只飞鸟惊过。常远凝声道“殿下,有动静” 右侧林中树叶唰唰声越来越近。打头出来个瘦猴四处张望一番,才冲里面叫道“没老鼠,出来吧”不一会,后面出来几个壮汉,其中一个方脸男人道:“这马车上东西都被搜遍了,也没见人呐”那瘦猴道:“那大哥们可是搜到什么好东西了”、 “呸,说来就晦气,那车上除了一推五颜六色的饼什么都没有,活像饿死鬼投胎。” 璟溶看一眼苏清辉,眼神很明显,苏清辉心虚的绞绞手:“我最近真的特别容易饿,所以想着备下一点,不,不耽误时间嘛” 远处那瘦猴又道:“不打紧,不是说人比那些东西值钱多了嘛”说着猥琐笑两声:“听说还很漂亮呢,哈哈哈哈” “这话在理,山猴,去派人守着山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人逮了来,做了它这票大的。” 苏清辉扭过头,身旁人眉眼如画,鼻梁高挺,薄唇轻珉。恩,苏清辉肯定的点点头,这话说的似乎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看够了吗”苏清徽收回打量的目光,心中暗叹,啧,就是脾气不大好。她动动身子,脚下一声脆响。 “大哥,有人” 苏清徽按住璟溶欲拔剑的手:“殿下,左右走不掉,不如看看他们究竟玩什么花样” “你又想干什么”苏清徽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低声道:“劳烦殿下了” 璟溶一愣,身旁人唰一下站起身,朝外尖叫着跑去,他伸手扶额,真真不让人省心。 “大哥,是那个丫头” “上人,给我逮住她” 苏清徽没跑几步,就被那个瘦猴一把揪住:“看你能跑哪去,真是让我一番好找”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敢动我,我爹爹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哈,你那爹自己都保不住了,怎管的了旁人,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免得受些皮肉苦。” 苏清徽停下挣扎,抹抹眼泪:“那你先松开,人家手疼” “好好”那瘦猴说着要伸手捏一把她的脸。 身后一声低咳“山猴,该走了”那瘦猴恋恋不舍的放下手,凑在那壮汉身边:“大哥,咱主子都有那么多女人了,也不缺这一个,要不” “住嘴,你魔怔了不成,再多那也是主子的事,轮得着你在这多嘴多舌,回山” 晚上,苏清徽坐在床边,屋里的丫头提着桶进进出出,她看着着实眼晕。出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才好,我都说了三遍了,我真的饿了”提水的丫头手一抖,水落在地上。 洗漱过后,苏清徽被水汽蒸的一阵目眩,晕晕乎乎就被推进了一个房间。她瞟一眼镜中人,一身红衣,青丝斜斜挽起,额间一点梅。 她看着皱皱眉,周身都不舒服。 门吱呀一声,镜中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脸方鼻塌,身材浑圆,拖着重重的步子缓缓靠近。苏清徽立马起身,站在桌子另一头。 “听说小娘子迫不及待要见我,怎么我来了,却躲起来了,哈哈哈,难道是害怕了”苏清徽看着那男人脸上肥肉一抖一抖,心中啐道,是迫不及待要见你,只不过,是要你的狗命罢了。 “来啊,过来,让爷好好瞧瞧你” “等等”那男人收住步子,苏清徽面露悲伤:“他们说,我父亲顾不得我了,是不是真的” “你以后随了我有你快活的日子,想那些做什么,过来,让爷瞧瞧” 苏清徽啐道,还真是三字不离其宗。屋中暗香越来越重,那男人甩甩头痴笑道:“小娘子身上这香可真好闻,我还从未闻过” “是吗”苏清徽脱掉外衣扬手扔在他身上:“那你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绑好那男人后,苏清徽出了一身薄汗。转目望去,屋里烛火曳曳。 “殿下,我看过了,苏姑娘就在这间房里” 门被轻轻推开,常远低低出声:“苏姑娘” 床后探出个脑袋:“我在这” “姑娘可还安好”苏清徽慢慢走出来道“安好,安好,哎呦” 璟溶一把扶住她歪倒的身子“看路”苏清徽挠挠脑袋有些曷然:“我都忘了地上还躺着个人” “……” “……” 门外忽的一声轻唤:“主子可是歇下了” 屋中人皆是一静,苏清徽反应过来立马踩踩地上人,几声闷哼响起。屋外人影依旧踌躇不走。 苏清徽尖着嗓子道:“公子,啊,不要,不要啊,人家害怕。啊,疼”苏清徽发誓,最后这一句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呐喊。 窗外人影终于离开,苏清徽从璟溶手里抽出胳膊小声道:“公子,真的疼” “闭嘴” 趁着夜色,他们一行人偷了马连夜下山。 山脚下,璟溶瞥一眼苏清徽身上的衣服,脱下外衣罩在她头上:“穿上”苏清徽系上衣带问道:“殿下,那此地” “我已发了消息出去,会有人来处理”说着伸出手“上来” 马不停蹄的奔波,第二日下午才进安州城,安顿好苏清徽后,璟溶便带着常远直奔苏老爷子院中。 第二十四章 故人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夜晚将至,璟溶刚出了苏承院门,就见远处几点火光四窜。 “常远,外面发生何事了”“回殿下,府里进了刺客,苏大人正派人四处搜查”璟溶皱皱眉头:“往哪个方向去了”。常远道:“东南” 璟溶循着方向一路找来,也未见踪迹,正欲折返,头一低目光扫过一旁的花叶。没入身前一条小道。转过弯道,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目光一紧。 “酥儿”苏清徽睁开眼,看见来人扯出个笑:“殿下” “你怎么样” “还好,不必担心”璟溶在她伤处轻点两下,封住血流,沉声问道:“可还能动”苏清徽点点头。璟溶抱起她冲身后人道:“常远,处理干净” “是” 回到院中,璟溶打开个匣子取出药融在水里放在苏清徽面前:“喝水” “苦的”他塞个糖丸在她嘴里,见她和缓了表情,又伸手把杯子放在她嘴边道“喝完”苏清徽苦苦脸:“真的喝不下了”璟溶摊开手道“喝完就都给你”苏清徽瞥一眼他手中的糖袋,闭上眼一口饮下。 片刻后,胸腔处的疼痛慢慢开始缓解,苏清徽出声道:“今日,多谢殿下相救” “不必”她心中无奈,这人还真是话不从心。 忽的门外两声轻扣:“殿下” 外屋几声轻语,苏清徽看着走进来的人心中惊疑,转望向璟溶,见他点点头才放下心来。 苏清徽含腰道:“劳烦您了” 苏时照坐在床边,依旧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无妨” 片刻后,她扫一眼苏清徽紧紧攥着的双手,开口道:“若是疼,便喊出来,不必忍着” “不疼的”苏时照掏出绣帕拭去她额角的冷汗:“很快就好了,再忍忍” “恩” 半个时辰后,苏时照掀帘出来,把染血的衣服递给常远:“劳烦”。 门阖上,苏时照道:“伤口处理好了,我施了针,她已经睡下了”说着笑一声:“一晃你都这么大了”璟溶像想到什么般缓了神情。 苏时照道:“看着她,我就想起你小时候,在旁人面前,摔的多严重都不肯叫一声,偏偏到我这,磕一下都要叫嚷半天”璟溶斟杯茶放在她面前道:“那时候,也就你愿意纵着我了” 苏时照垂眸浅笑道:“也只有那时候,我才觉得你还是个会哭会闹的孩子”。 许久后,屋中一声轻唤“阿淮”璟溶身形一顿。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见身旁人低着头没说话,她又道:“每次你回来,我都想问问你过的好不好,那的饭菜合不合口,有没有人欺负你,可每次远远瞧见你,我又不敢问了,我怕听见你说过的不好,若你说了,我该怎么办呢,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般护着你了” 苏时照眼里含泪,像小时候安慰他那般温柔:“阿淮,今日见到你,我很开心,那个姑娘,她和你一样,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有了她在你身边,我很安心” 璟溶低声道:“她不知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可你每次不都只是嘴上不饶人,心里比谁都担心” “没有” “那这半夜深更的你叫我来做什么” 苏时照无奈道:“你们啊,还真是一样倔,非得栽个大亏才肯低头,罢了,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我先回祖父那里伺候着,若是有什么问题,记得来找我” “好” 屋中又恢复安静,璟溶拨开帘子走进内屋,床中人呼吸绵长,半截腿搭在床外。他心中无奈,真是受伤了也不安分。 璟溶在一阵轻咳中惊醒,他起身倒杯水偎在她嘴边轻声道:“喝水” “殿下,苏老爷子可还好” “恩” 沉默一会,苏清徽小声道:“我想起来” “又想做什么,这么快就忘了教训” “不是”她无辜道:“我饿了” “……” 片刻后,璟溶端着碗清粥进来:“张嘴”“咸~”“不可能”“真的咸~” 静默几秒,璟溶起身放下碗走出屋。苏清徽靠在床头很无助,这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 过一会,门轻响,苏清徽探着脑袋往外瞅,见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很热切:“我就知道殿下会回来的”璟溶正正她身后的靠垫道:“别乱动” 一碗粥见底,苏清徽叫住那道欲走的身影低低出声:“殿下,我今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璟溶放下碗看向她“你和她说什么了” 苏清徽垂眸声音很淡漠:“只是问些事情罢了,那些东西殿下看过了吗”璟溶点点头。 苏清徽又道:“看来略阳公身陨的消息并并未公开,既是如此,苏维言暗中联络劫匪拖住我们,又投毒设计苏老爷子都有迹可循了。不过,能让苏维言毫无察觉的按命行事,想必那个人定是略阳公深信之人吧” 璟溶道:“所以你执意上山” “是,殿下可查出什么了” “苏维楚做这些,无非是想替人拿到苏老爷子手里的秘信罢了” 苏清徽道“只是略阳公既已身陨,那个人指使她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人投靠了皇上” 苏清徽轻笑一声:“怪不得这么着急,原来是要递个入场券啊,只是,她煞费苦心拦下殿下似乎没什么效用啊” “恩” 苏清徽噗一声轻笑,捂着胸口道:“若是苏维楚听了这话,不定比刚刚还发狂” “是吗,她伤神你伤身,还真是划算”苏清徽被这么一咽,心口更疼了,这人还真是没三句好话。 第二天,苏清徽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刚一动,苏时照就掀帘进来:“你醒了”说着扶她靠在床头上道:“今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那便好,你这伤静养个三五日便可走动了,不必太忧心” “多谢” 饭后,苏时照倒出颗药:“来把药吃了” “那,那个放着吧,我一会吃”苏时照轻笑一声:“放心,没什么味道的” “真的”“恩” 外面忽的一阵喧闹。苏清徽出声问道:“外面怎么了”苏时照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乖乖呆着,我去看看” 许久,外面才有动静,常远隔着帘子道:“姑娘” “常远,外面怎么了”“苏维言小姐她,死了” 苏清徽一惊:“是自尽吗” “不是,被人一剑穿胸丢在后花园里,刚刚才发现” “是吗,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常远道:“还未,不过殿下让我转告姑娘,不论是谁做的,事已如此,终是她咎由自取,还望姑娘不可再以身试险,保重自身” 苏清徽叹口气:“我知道了,只是,殿下真的说了不要以身试险,保重身体这种话?” “没有” “我猜也是,那他说什么了” 常远一板一眼道:“殿下说,你要再敢惹是生非,他就不劳烦旁人动手,亲手解决了你” “咳” “姑娘不舒服吗”苏清徽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回转殿下,我一定老实呆着,绝不会添乱” “不用了,殿下说了,没个三五日你翻不出什么浪来” “……” 苏清徽无奈道:“常远侍卫,是不是你们殿下说什么你都要说一遍给我听” “不是” 苏清徽挫败的叹口气:那你们殿下有没有说,他何时才能回来,救我脱离苦海” “没有” “那时照小姐呢,她可还安好” “不知” “……” 苏清徽瞥一眼外面一动不动的衣角,阖上眼又想起昨日还撕心裂肺说要杀了她的苏维楚,今日便惨遭毒手,横死家中。心叹道,还真是世事无常。 休养了三天后,璟溶处理妥当手上的事,见苏老爷子病情好转才决定回京。马车出城行了一段后,停在一处庄子上。 穿过一条小道,璟溶驻足在一家农户前,见他久久不动,苏清徽疑惑道:“殿下,我们” “醒儿,慢些跑” 苏清徽闻言一僵,转过头,院中一个穿着粉衣的小姑娘糯着声音道:“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只要醒儿乖乖听话,他很快就会回来啦”“真的吗”“当然啦” 苏清徽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来。 “小月,我回来啦”醒儿推开碗,扭着步子扑向门外欢呼道“是爹爹回来啦”来人一把抱起醒儿笑道:“猜猜爹给你带什么了” “糖人”“真聪明” 那妇人娇责道:“又带着些零嘴,饭都不好好吃了” “不打紧,小孩子爱吃这些,吃点不大事的”那妇人接过篮筐:“就你理多,昭儿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算算时辰,也该是时候了”正说着,门被推开:“哥,嫂子我回来了” 那男人迎上前来“阿昭回来了,一月不见,你又瘦了,是不是上学辛苦,快进屋,我今儿啊,买了好些肉,就等你回来那”“快,进屋说话”不时,屋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苏清徽转身靠在墙上吸吸鼻子:“是时照小姐同殿下说的吗”璟溶递给她一方帕子,轻轻应道:“恩” “之前常安告诉我,他们过的很好,我总是不放心的。现在亲眼瞧见,也算是了了心愿”“恩” “殿下,谢谢你” 马车渐远,小院里升起炊烟,遥遥的流入落日余晖。 第二十五章 结缘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略阳公因意欲谋反,被诛于灵淼,像早已上演结局的戏曲般,走台多精彩也敌不过曲终人散。 璟煜在草原未如意的愿,转身便压在了璟昇头上,择日与许家次女成婚的御令,一时间扰的平日里飞扬清朗的少年几日来郁郁不得。 成亲那天,满城喜色,六王府中点起的灯笼晃得璟昇眼生疼。众人散去,他挑开盖头,锦布下,螓首蛾眉,肤如凝脂,春日梨花般,清扬婉兮。一双瑞凤眼,像见过他千百次那般,汪一水温柔。 遣下下人,璟昇坐在桌旁执一杯清酒,有些微醺:“这一天折腾,你该是累了,不必伺候,歇息吧”许绾闻言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拆下发簪,悉心收好,从镜子中回望,璟昇早已酒醉卧倒在桌。 她拿过空酒杯,轻抚过璟昇紧皱的眉头,心叹道,我知你心不愿,可怎奈何命运戏人。 与许绾成婚以一月有余,若不是每日进院时瞧见她倚在窗边看书的身影,璟昇都要忘了这般人物。虽知这许绾是璟煜放在他身边的细作,但念她这一月并无任何出格之作,终是不忍她日日这般困坐一方庭院。 苏清徽挎着果篮走上溪桥,便见园中女子一身素衣立在湖边,如皎花照水,身姿绰约。苏清徽放轻脚步靠近,仿怕惊扰了画中人般。 许绾收回神,偏头正瞧见一旁站着个娇俏的少女手拿着半个果子正悠悠瞧着她。 苏清徽见她看向手中的果子,捡出个新果试探的伸出手犹疑道:“你吃吗?”许绾搭起袖子,一双纤纤素手,语出如沐朗清风“谢过姑娘” “无,无事”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娴雅之人,苏清徽有些结巴,后笑道:“叫我酥儿就好,看娘子气度不凡,不知是” “六殿下之妻,许氏”苏清徽一惊,忙的行礼:“恕酥儿眼拙,见过六王妃” 许绾探手扶起她笑道:“无妨”苏清徽心中一动,若说这般女子是细作,她总是不信的。“酥儿” “是” “可带我在这园中走走” “六王妃请” 苏清徽压着步子走在一旁,开始还有些拘束,慢慢倒是觉得如沐春风般,愈加闲适。 “酥儿姐姐”苏清徽一把拉住奔过来的念蓉,悄声道:“还不见过六王妃” “奴婢失礼,见过六王妃” “起来吧,可是有什么急事”念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酥儿姐姐,我们风筝挂树上了”苏清徽抬手敲敲她的脑袋:“就知道玩”说着抱歉的朝许绾一笑:“王妃” “去吧” 苏清徽站在树下转圈瞧着风筝的位置,叹口气道:“倒不如挣了线让它飞了去”念蓉在一旁晃着她的胳膊撒娇:“姐姐,帮帮我吧,我做了许久呢”苏清徽戳戳她的脑袋:“往那站去”。 苏清徽连丢了几个石子也没砸下来风筝,倒是念蓉在一旁心疼的嘶嘶吸气。苏清徽系上外衣刚准备上树,念蓉跑过来揪住她的衣角焦急道:“不行姐姐,太危险了,我不要了”苏清徽笑笑拍拍念蓉的手:“无事,我以前常常摘果子酿果酒呢,这算不得什么”。 苏清徽攀着树枝一步步往上,没注意裙角勾住枝丫,嘶的一声扯开个口子,她皱皱眉头,腾出手来扯开,伸手取下风筝扬起手:“念蓉” “哎”念蓉笑着张起手:“我接着呢” 几秒后,苏清徽道“虚张声势,你接着什么了” “是风吹偏的” 念蓉低头捡风筝时,眼前忽的多了一双青靴,她抬起头颤颤巍巍:“殿,殿下” “什么”苏清徽正反身下树,乍一听见念蓉嘟囔什么,艰难的扭头看去,瞧见璟溶,心一抖松了手。 嘶啦一声,完了完了,苏清徽捏着手中的布料闭眼,自己不知毁了他几身衣服了。 苏清徽悄咪咪的睁眼,璟溶正冷眼瞧着她:“还不起来”她腾地一下窜出璟溶的怀抱,欲哭无泪:“殿下”璟溶低头看看外衣上随风飘摇的零布,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脱下外衣扔在她怀中堪堪遮住苏清徽撕破的裙角“去书阁领罚”。 噗,一声笑,苏清徽转头看去,璟昇夫妇二人站在几米开外,正瞧了这一出闹剧,她哀叹声倒霉:“见过六殿下,六王妃” “你倒是天天翻着花样闯祸”璟昇走上前来笑道。说着看向璟溶的衣服玩笑道:“我就知兄长你这新衣穿不过今日”苏清徽暗自翻翻白眼,就你玲珑剔透,话这般多。 璟煜道:“你又在心里诽谤我什么呢” “酥儿不敢”苏清徽乖巧的笑笑;“我赞殿下神机妙算,未卜先知” “哼,我还不知你心里那点小机灵”一旁许绾瞧着,眼神愈发寥落,自己何时才能得此良景。 苏清徽晃晃悠悠进书阁的时候,看书阁的赵伯正在院里浇花,看见她乐呵道:“又来啦,这次犯什么事了” “小事小事,不值一提”苏清徽说着跳进花丛里:“来,赵伯,我帮你”赵伯侧身拦住她的手道:“不用,你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你上次没抄完藏起来的书可让我一番好找,今个儿啊,我可数好了卷数,你一页都别想逃” “哼,讨厌鬼” 赵伯收拾完花坛,转眼就瞧见苏清徽坐在树下昏昏欲睡的身影。他上前敲敲桌子:“你不在屋里乖乖抄书,搬出来做什么”苏清徽揉揉脑袋迷蒙道:“屋里全是书,扫一眼都脑袋疼,不利于我发挥” “你抄个书,要发挥什么,更何况这半天功夫你还一字未动呢” 苏清徽哀嚎一声趴在桌上:“脑袋疼,脑袋疼,动笔一写全身疼”赵伯无奈摇摇头:“你啊,真是个小无赖,我可不在这搅扰,免得被你拉下水” 苏清徽揉揉乱糟糟的头发起身,捻出张纸刚画了个乌龟,余光一扫看见树后一片蓝色衣角。 “谁在那”话音刚落,树后走出一个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少年。看清来人,苏清徽疑惑道:“你是”那少年躬身道:“在下江庭竟见过姑娘” “那江庭远公子是” “是我兄长” 苏清徽起身回道:“原来是江二公子,酥儿失礼” “不,不用如此,是我打扰酥儿姑娘了”苏清徽瞧一眼他红透的耳尖,笑着摇手:“不打扰,不打扰,江二公子也是来看书的” “是,兄长和殿下在屋中议事,我闲来无事,便想来书阁瞧瞧” 苏清徽挑挑眉毛:“哦,闲来无事啊” “怎,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苏清徽正色道:“是不妥,你可是在这呆了许久”江庭竟一愣,老实应道“是” “可偷听了我和赵伯说话”江庭竟着急的摆摆手:“酥儿姑娘,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听见你们说话的” “那你可偷偷瞧我们了”江庭竟一下晕红了脸垂头道:“是”复罢又道:“是我唐突了,姑娘要打要罚江某绝无怨言” 苏清徽偷笑一下,她倒是头一次遇见这般傻气的世家公子,轻咳一声道:“倒也没有这么严重,这样吧,我借你两本书清心录抄抄就当赔礼了,怎么样” “酥儿姑娘既然愿意原谅江某,我自不会推辞” 苏清徽笑着招招手:“好说好说,来来来,我给你腾个地方”说着挪开位置。江庭竟翻开书看了两眼道,犹疑道:“可是,酥儿姑娘,这不是清心录啊” “啧,书不重要,心态才重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压在桌上道:“喏,照着这个字迹写就好” 一个时辰后,江庭竟轻轻唤她:“酥儿姑娘,我抄完了”苏清徽揉揉眼睛:“这么快” “恩”苏清徽随手一翻,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很好,一看江二公子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了,我刚瞧江二公子看的是兵书,你喜欢兵法” “是”苏清徽站起身来笑道:“我原来整理书籍的时候总见兵书里夹着各式各样的见解,原是江二公子的手笔”江庭竟有些曷然:“让姑娘见笑了,殿下事忙我不能时时见到,只好附在一旁,待殿下有时间了,便会回我,加以指点” 苏清徽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庭竟”苏清徽扭头,门口一黑一紫两道人影。 待江家两位公子走后,璟溶压着步子走过来,晲一眼桌上的纸页:“抄完了”苏清徽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璟溶随手翻两页,眼里划过一丝无奈,扔下那一摞纸,蹭掉她脸上的墨迹道“走吧” 苏清徽紧跟在后面,像条小尾巴。“殿下,我这次可是认认真真抄了一下午,手酸的不得了”。 “是吗,既然如此,说说你都抄了些什么” “咳,那个,经商之道,一是守信,二是讲义,三才是取利,怎么样殿下,是不是总结的很精辟。” “不如你接着说说第一页第二句” “啊,脑袋疼,殿下,真的脑袋疼” “你一背书哪都不舒服” 身后赵伯收好那些书,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笑着摇摇头。 第二十六章 乱起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璟煜上位不久便借修书之名,收了不少名士,成听言舘,举人任位,推及政令,多建督学府。 后,安昌地方百姓因不堪忍受官官相互,徇私舞弊,搜刮民脂而奋起反之,上庭派兵镇压,哪知竟被平民反叛军打个落花流水,扣的军官几十余人。上京震怒,下令彻查。 璟煜掷下手中公文,怒声道“官家费心费力竟养出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还有那安昌官臣,竟贪婪致此,若不是今日东窗事发,他们手还要伸到这国库不成!” 惊的一屋大臣纷纷下跪,“圣上息怒”李植捡起一旁公文交给身侧太监,“圣上息怒,现下平了这骚乱,再一一惩治这群为非作歹之徒也不迟。”璟煜按按眉头,一脸疲倦“现下这安昌官官相护,又派得何人。”说着语气一顿期翼道:“国师呢,国师最近如何。” 李植叹口气“国师自从春起染病,现在还未痊愈。”璟煜站起身来走到林谙前语气有些焦急“林大人,叔父竟是现在都未痊愈” “回殿下,国师只是还有些气喘,不” 林谙还未说完,璟煜便挥挥手自责道“我知叔父为让我安心,总说不打紧,可这病竟拖了如此久,是朕疏忽了,贺加” “老臣在” “派几个得力的御医再去给国师瞧瞧,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千万勿延误了病情” “是” 说着璟煜坐回椅上,瞥见那公文又是一阵气恼,“圣上”贺加颤颤巍巍道:“可派魏将军平此乱”璟煜摆摆手:“那魏朔炎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只是现下时况不同,他那暴脾气,去了安昌怕是适得其反,不过,我听闻贺大公子能文能武,做事张弛有度,思虑周全,不如走一趟。” 贺加哎呦一声跪在地上:“圣上,小儿从未见过这场面,更别提能否镇得住那些刁民了,还请圣上三思。” “起来起来,我只是提一嘴,不当的事,不必如此紧张。” 贺加应一声,擦擦头上的汗缓缓起身,璟煜斜倚在案角“众爱卿还有何高见”底下一群老臣生怕着了道,噤若寒蝉。 “圣上”李植俯身道:“前月安昌刚补了几个小官,现下既无合适人选,不如先拿他们挡一挡。” 璟煜扣扣桌角看向屋中交头接耳的众人:“也好,不过几个小官终算不得数,哪家公子愿前往一同办理”语罢扫过低头摒气的众人:“也罢,那些刁民连官兵都绑得,必不是好对付的,朕已派兵前往,等过两日事态转圜,再议吧” “是,圣上英明” 屋内众人散去,璟煜揉揉鬓角,掩不住的倦色。  一旁太监见状道:“圣上,老奴叫御医来给您瞧瞧”璟煜挥挥手,门轻轻阖上,脚步声渐远。 “进来吧” 李植推门进来,璟煜正拨弄案桌上那盆新送的花。 “圣上”璟煜拍拍手轻嗤一声:“这帮老东西,还真是对国师衷心” “圣上给过他们机会了” “那倒是,这可是他们自己做的决定,朕可未多言半句” 李植似乎被逗笑般舒了眉头。 璟煜接道:“不过,朕一未动兵权,二未撼世家大族之位,三未施任何剥削百姓之策,只好好守着这帝位,竟然也让国师这般费尽心思的装病,倒是实属不易。” 几月前,他问政才知一半国库竟被国师囊为私用,震怒之余却无法惩治于他,便借建督学府一事警示,见了这数额庞大的差事,那老贼狡猾如狐,难免要推脱一番。多亏平日里国师事无巨细的监察,璟煜一番声泪俱下,硬是交在他手中,只是,他押口茶,这几月有余,国师这病愈发长,督学府倒是没建几座。 罢了,反正他也意不在此。想着朝李植说道:“这安昌我终是不放心的,派几个人去暗中扶一把这几个小子罢” “是” 璟煜叹口气:“但愿他们别让朕失望” “好一个声东击西” “国师,你的身体现下不可动怒” 国师放下茶盏,桌一震,落得几滴浓茶。林谙沉声道“圣上并未在朝上提及此事,只是下晌宣了几个老臣进殿商议。” 国师眉角一拧:“他自然不敢在朝上言及此事,偏是挑了那几个护犊的老家伙,捏了软处,还怎么挣” “那此事” 国师顺口气道:“这安昌多年无事,怎忽的就暴乱,更稀奇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倒扣了将士,真是笑话” 林谙抬起头“国师怀疑是圣上自导自演” “这小子,必是看我这几月无心力管事,便想着趁虚而入,林谙,派几个人去安昌盯着,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是” 璟煜捏着手里的传报,一扫几日来的阴霾,:“好,好,这王安果不枉我在他身上投这番心思” “恭贺圣上” “李植,传话下去,王安平乱有功,提为主官,萧炎、刘执提为副手” “是,圣上,这安昌是个三经之地,是否要沿着此地将周边地域都”璟煜摆摆手;“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国师眼下虽未表示什么,心中必然已经有所不满,既借了这机会拿个要地,又有了插手兵权的机会已实属不易,不可一行到底” 李植躬身:“是卑职多言了”璟煜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朕知你心意,不提了,走,陪朕喝几杯” 转眼半月时光一晃而过。 璟溶放下手中的传信,看向院中给树浇水的苏清辉,没想到,她在园中栽的树已经长这么大了。“殿下”璟溶收回目光。 常远道:“信上可还是说边界不稳之事” “恩,最近越发不安宁,只怕是难免一战”常远眉头一蹙“这事可跟国师有关”璟溶摇摇头“国师虽专制跋扈,但涉外绝不含糊” 窗外苏清徽似是跌了一跤,一声惊呼。璟溶嘴角一弯,总是这般长不大,若是离了这方院子,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想着心里忽的一沉“那边可有传音来”常远掏出封信“早上刚来人送的。” “她们倒是手脚利落,不过一月便把安州处理妥当。” “若不是殿下借力,想必她们也不会如此顺利”璟溶烧掉那两封信声音低沉“告诉她们,最多半月我便会离京,届时还望她们信守承诺,说到做到” 常远一惊:“所以殿下才让远黛提前准备,事态已如此紧急了吗?可圣上为何”璟溶接过他的话:“毫无作为?”常远默默点点头,璟溶道:“璟煜志远却易骄,国师既然等到这机会,怎会轻易放手。” 常远恍然大悟道:“先捧后踩,圣上之所以能顺利得手安昌,是国师特留的一手,现下边关吃紧,兵权又在国师手中,他正好利用这机会挫挫圣上的锐气。” 璟溶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这把戏也就他们乐此不疲”说着拨拨那灰烬:“收拾了罢” 苏清徽这端浇了水,擦擦额上的汗。看见站在檐下的璟溶躬身“殿下”璟溶缓步走过来拿掉她头上的叶子:“衣服怎么了”苏清徽有些微曷:“摔,摔了一跤。” 恩,意料之中。见璟溶只是看着她不做声,苏清徽道“殿下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酥儿去换身衣服来”说罢转身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一道低哑的声音:“苏清徽”她步子一顿,有多久没听到这三个字了,记忆里他好像从未这般称过她,那个名字便葬身在一汪冰湖中了。 璟溶看见几步之遥的那个少女缓缓转身,目光冰冷。璟溶忽的觉得喉间有些干涩“你不是一直想要个身份吗?” “所以,四殿下要大发慈悲的放过我”璟溶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又看见那个曾经一身血色,却依旧执拗的说自己没错的少女,只不过当时的苏府众人换成了他罢了。 忽的眼前的少女轻笑一声,眉眼低垂:“这次,四殿下打算给我什么身份” “你自己”苏清徽仿佛想到什么般抬起头:“是我还是,我们”璟溶知道她什么意思,从一开始他们就心知肚明这是一场交易,只是现在,璟溶看着她灼灼的目光,相对无言。 “我知道了”苏清徽后退一步,像个坏脾气的孩子:“现在我还不配用这个身份和四殿下谈,交易”最后两个字她说的格外重,重到璟溶忽的觉得像失了一口气般,心口一窒。 沉默,最习以为常的安静现在却像一把利刃一般种在两人中间,谁动一步就刺对方更深。 苏清徽坐在马车上,望着越来越远的王府,放下手中的帘子却怎么也放不下心里那些莫名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个炸毛的刺猬般四处刺人。 “姑娘”苏清徽睁眼看向言意手中的坠子道“现在是不是早了些”言意温婉的笑笑:“本就是姑娘的,何分时候” “恩”苏清徽淡漠的应一声:“既不分时候,那收起来罢” 言意听了前半句伸出去的手一僵,试探的问道:“姑娘有心事” “你刚说我原本的名字是什么”言意似乎没想到她忽的来这么一句,却依旧耐心道:“姜念儿” “念儿”苏清徽侧头:“是,我娘给我取的吗?” “恩,夫人念姑娘,可不希望姑娘念过往一切,可惜”说着叹口气道:“是我的错,终究还是让姑娘卷入这一切。” 窗外风景依旧,好像永远不会变一样。苏清徽收回目光,语气轻渺:“这世道,只有活着才是对,死了,怎么都是错。” 第二十七章 心迹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边界之乱,像毫无征兆的狂风,卷起一层又一层。璟煜苦于手中无兵可调,一旦开战,他就失了现在取的的一切,重回那场木偶剧,若不开,失的可就是这身龙袍。 山庄里,一名圆脸粉衣少女蹙着眉有些犹豫:“言意姐姐,当真不同少主说一声”言意思考一瞬决然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了” “什么不必了”言意转身看向倚在门上的苏清徽,笑道:“是些生意上的事” “是么”苏清徽走过来伸出手:“那给我看看罢,不是要我多上些心” “不必了”言意收回手掩住那封信:“现在还不是那么要紧的时候,你歇着便好” “我歇了有十来日,已经很够了”颇有一副今不见便不罢休的气势。 “边界战乱,四殿下今日启程” “伞儿”一声厉呵,那粉衣少女往后瑟缩一下闭口不言话了,苏清徽腾地一下起身“什么”因为急切声音都带了些厉色“我不管你们打着什么旗号拦下这封信,但我既站在这里,就说明我还做的了自己的主” 苏清徽说着欲走,言意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去了又怎样,改变不了什么” “我知道” “那你还执拗什么” “我喜欢他”言意惊的松了手,瞪大眼睛“你说什么”苏清辉叹口气“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他给了我我梦寐以求的自由,我到底还在恼些什么,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答案,只是不敢面对罢了”她看着言意不可置信的双眼,正色道:“我保证,我说完我想说的,绝不会多留一刻。”言意似是拾回了神志,话在唇边转了几圈终是一声叹息。 苏清徽牵过缰绳轻声道:“谢谢”言意柔柔一笑,眼里含着无奈、苦涩和些说不清的情绪,她伸手把苏清徽散落在耳边的一缕发别起,低声道:“路上小心” 苏清徽一路疾驰而去还是慢了一步,大军早已出了城,她站在城门口怅然若失,再抬头时已不知不觉踱到淮王府门前,她拴好马跨进那一方园中,风景依旧,只是少了那人罢了,她忽的一阵委屈袭上心头,有些粗暴的推开门,像是报复那人从前总让她轻声慢语般,门磕在背后,徒响起一阵空荡荡。 “酥儿姐姐”苏清徽回头看去,念蓉站在她身后一片讶色。“酥儿姐姐,你是收到来信才来的吗?” “是你?” 念蓉有些结巴:“我,我虽不知姐姐消失的这些日子去哪了,但我知道姐姐该是知晓这一切的,所以才”说着试探的问道:“我是不是多事了” 苏清徽有些落寞的笑笑:“没有,是我来晚了”念蓉声音急切:“来得及”说着冲进璟溶房中捧出个箱子,示意她打开,苏清徽手有些颤抖打开,箱子中是原又送她的那把弹弓,只不过旁边还多了两个物件。 苏清徽阖上箱子,心里一阵波澜,念蓉轻声道:“姐姐,你说过,有些话放在心里不说,终会成遗憾的。” 。 风一路扯着她的衣襟,连带着灰尘像要吞了她一般,苏清徽穿过片密林,终于远远看见前方连片的红黑旗。 璟溶忽的听见后方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当是出了什么岔子,示意大军前进,一扯缰绳向后看去,隔着条浅溪,苏清徽坐在马上遥遥的看向他,许是一路疾驰,发髻歪在一边,脸上衣裳皆朦了一片土色。 璟溶淌过那条溪翻身下马,面对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清徽上前一步拿出包袱里的东西开口道:“我很喜欢”他抬头就看见眼前少女笑的眉眼弯弯,抬袖佛一把脸,却把袖上的灰尘也带到了脸上,留下更深的颜色,这一面倒像极了她以前闯祸回来的那般模样。 璟溶想抬手扶正她的发髻却还是放下手,有些无奈:“怎么总是这般冒冒失失” “是你亲手做的吗?”璟溶轻咳一声没注意苏清徽口中称呼。 苏清徽拿起簪子看向他身后缓缓前进的大军,停顿一下还是自己伸手戴上,扬起笑道:“好看吗?”璟溶想说,好看,很好看,可冲出口却变了味道:“不许这样笑” “那你也不许送旁的女子” 或许是苏清徽接的过于理所当然,璟溶竟没有开口驳斥,静默几秒后开口道:“没有”苏清徽一愣,才想起他过于清淡的过往和此趟所走之地,心中很是满意,扬扬头道:“恩,我倒是没算到这一道好处”璟溶一愣,不知她怎么忽的就像变了性情般。 一时无言,苏清徽随意扳动手中经他改过的弹弓,忽的从侧面飞出根银针,叮的一声弹在璟溶的盔甲上,两人皆是一惊,苏清徽一脸无辜的摊手:“我真不知道还有这般用途” 璟溶叹口气,还好穿着盔甲,不然还真应了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悠悠道:“我已经习惯了”习惯,听此苏清徽才想起来他们即将要两两相别,而她不管不顾走这一趟是为何。 可真正面对他时,她好像一下失了之前的勇气。“我该走了”璟溶低声道,眼前人像被定住般,只是一转不转的看向他,璟溶停了几停终是垂下眉眼轻声道:“保重” 璟溶牵过马转身,却听身后一声惊呼,他急急转身胸前却撞进了一个温软的身体,他周身一僵,听得苏清徽有些委屈的声音:“我想了想,你这般冷静雅正,若是我懂事些,可能只能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没听见回应,苏清徽圈紧了手有些气恼:“我偏要这般放肆,就算你将来狠心娶了她人,身后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你也算在我手里坏了名声。”璟溶嘴角一弯。 本就是自己先冲上来,现在说了这些话也没见回应,苏清徽更觉又气又羞曷,她散开手转身,抹抹不存在的眼泪,想想这人真是混蛋,忽听见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原本要说什么” 苏清徽垂下头嘟囔道;“反正都是喜酒,不如省一杯”璟溶身形一顿,一把拉过她揉进怀里,眼中像映了星辰一般,熠熠生辉,哑声道:“那便如此” 山庄里,苏清辉看着眼前的账目有些头疼,她早知这些生意虽有人暗中打理,但毕竟姜氏消逝这许多年,又经历了朝堂纷扰,处理起来是该有些棘手,但,她哀叹一声趴在桌上,这团乱麻也太难解了些。 “姑娘”苏清徽扭头看去,言意端着碟糕点站在门前,嘴角噙着笑柔柔唤道“若是累了,便歇会吧,一时急不来” “恩”苏清徽轻应一声直起身“对了,我刚瞧了瞧你给我的这些记本,多是些小生意,除了这个”她抽出张纸递给言意。 言意道:“恩,这的确是个大头” “既然如此,为何不多投些人力物力将其好好做一番”言意叹口气“这布庄当年是老爷和官家一力办的,当时专为达官贵人量体做衣,经过当年那件事,就被暂封了,近几年官家松了心,花了大价钱才重回我们手上” 苏清徽面上一嗤:官家当时吃不下,现在又提不起的生意,倒是甩手的快。苏清徽道“所以现下这布庄算是空有一壳”言意摇摇头“不尽然,当年封庄后就无人动过,所以里面的东西还算俱全” 苏清徽精神一震“那就好办了” “可”言意犹疑道“现在一没官家支撑,比不得京城那些大布庄,二这些布料早已过了许多年,那些贵人根本看不上眼,其三我们手中实在没有这么多人力资金调转” “还有什么”言意看向歪着头,一脸闲适瞧着她的苏清徽,苦笑道“这些都够麻烦的了”苏清徽正起身子吐口气“既知道了难处就好办多了” “姑娘何出此言”“其一,既比不得那些大庄大户又攀不上达官贵人,我们就退而求其次,转给下户。至于剩下的嘛”苏清徽狡黠一笑“就要找个老朋友了”说着在纸上写写画画一番“给,照着这个做就成” 璟昇刚踏进院中,就听的一阵笑声,他眉头一抬有些诧异,平日里这院子静的只闻风声,今儿倒是稀奇。 “殿下” “谁在里面”以书面带喜色“是酥儿姑娘来了” 璟昇了然,踏进门就瞧见苏清徽张牙舞爪的不知在学什么,一旁许绾坐的端正,掩着袖子笑的眼睛晶亮。见他进来忙下了坐“殿下”许是刚刚一番言笑,许绾颊边还泛着淡淡粉色,倒是填了些许气色。 “起来吧”说着转向苏清徽“何时来的” “午饭前”璟昇撇她一眼使来个丫鬟吩咐道“叫厨房备饭” “是” 苏清徽笑笑:“多谢六殿下”许绾见状轻声道“我去厨房看看”说着转身掩上门。 苏清徽摸摸下巴感叹“若我是个男子,必要追着许姑娘身后的”璟昇嗤笑一声“你若是个男子怕要把这天捅个窟窿” “我一直奇怪,我究竟做了什么让六殿下对我有此偏见” 璟昇眉头一吊“不如你先把欠我的钱放下,我们再细细谈谈”苏清徽轻咳一声“我这趟来就是同你说这事,听说最近京城里涌进了批难民” 听此璟昇眉头一皱“边境最近虽战事吃紧,但京城距此还有段距离,按说不该有如此数量的难民涌京,定是那临洲国人火上浇油,想让我们内外失力” 苏清徽想问问那璟溶呢,他如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知又如何,现下解决了手边这麻烦事才算帮了他的忙。 想及此,苏清徽道“这人既已进了京,该想办法安置才是” “你说的倒轻巧”苏清徽嘴角一弯“若我真有办法呢”璟溶侧眼看她缓缓开口“你又想骗钱”苏清徽呛了一下,有些艰难道“不如这样,我先帮你解决这事儿,我们再论其他”。 璟昇静默一阵才下了决心“那便交给你,五日之内可否”苏清徽站起身笑道“多了多了,三日便可”说着拱拱手“那就多谢殿下给我这个机会了,先行一步” “不留下用膳”。 苏清徽拉开门,看向远在树下的许绾,回头笑道“不了,有人在等你,我就不打扰了”璟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许绾迎在打落的阳光下,像颗一碰就碎的花骨朵,他叹口气,这几日事多又繁,倒是疏忽她了。 第二十八章 战时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言意瞧着山庄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惊到“这这”苏清徽坐在石头上活像个地山头“前些天让你准备的衣裳、空房还有大夫可妥当” “都备齐了” “那便好”苏清徽说着站起身,扬手道“开工” 四王府内,璟昇瞧着手中的书信心里一安,一旁阿汛道:“酥儿姑娘果然说到做到,请了大夫把关还安了难民在山庄,既得了健全的劳力,又抵去这份工钱”璟昇笑道:“何止,她从不是个吃亏的,你瞧见她用的那些药材,制的那些成衣打的招牌了吗?”阿汛一愣,璟昇接道“倒是会双管齐下” “酥儿姐姐”苏清徽听见熟悉的声音放下手中笔迎出门,见门口那道身影激动的扑过来,苏清徽忙伸手接住她笑道:“人未到声先启”念蓉也接口笑道:“礼也到了” “进来说” 苏清徽给她倒杯茶问道“怎么样了”念蓉得意道“我可是得了姐姐真传,现在姐姐铺里出的衣物药材,算是在庄上百姓间闯出个名声了,不过”念蓉疑惑道“既如此,姐姐何不加把力必能出买卖,为何就止步于此。” 苏清徽笑笑“凡事不可冒进,要讲求度,欲速则不达。既已经得了名声何愁不来买卖,再者我们刚有起色,若是大肆宣扬不免惹了是非,既失了民心又招了那些庄户注意,得不偿失。” 念蓉点点头:“还是姐姐想的周全”苏清徽拍拍她的头笑道:“不过你这次做得很有分寸,去听风阁选间屋子吧”念蓉面露喜色“我能留下了” “是”苏清徽揉揉她的脸笑道“留下” “殿下”璟溶应声抬眼:“何事”常远从怀里掏出封信:“六殿下来消息了”璟溶接过略略扫了一眼扔在桌上,常远瞥见难民二字,试探问道“殿下,可是涌京难民之事得以解决。” 璟溶淡淡应一声,常远放下心来道“如此殿下这边就得力多了”说着帘角吹进一阵风,直吹的那封信撞进璟溶怀里,他拿起正准备随手烧了,忽的像看见什么般停下手慢慢展开,纸上一个小人,手里拿着把得胜的战旗站在山头,趾高气昂。 璟溶嘴角一弯,仿佛看见她站在眼前倨傲的样子。他抬头对常远说道“魏将军那边如何” “魏将军一向骁勇善战,逼得那临洲国军士退守城中,只是那城墙易守难攻,李翮似是看准了这一点迟迟龟缩不出,再这样下去,我军粮草迟早要被耗光。” 璟昇看着画上天空处几点墨笔点出来的飞鸟略一凝神,抬头道:“常远,叫魏朔炎、江庭竟和掌星来见我” 城外李翮听见外面一阵喧嚣差个亲卫兵:“去,看看外面发生何事了” “李将军 ,是魏朔炎差了几个小兵在城下大喊大叫” 李翮拧拧眉:“监察兵干什么吃的,几个小鱼小虾也治不了”那卫兵擦擦头上的汗:“那些小兵躲在木车里,敲锣打鼓,弓箭手射出去的箭反被那些敌军拔去”李翮摔下图纸:“废物,城上那些滚石是摆设吗,弓箭无劲可使,那就连人带车都毁了。” 城下常远看着高处准备就绪的滚石发出暗号,砰砰几声,腾起一地灰尘,土色还未散去,就见一队士兵拿着盾牌上前又开始叫喊,气势冲天。 李翮一拍脑门恨恨道:“魏朔炎这个地痞”说着挥挥手:“任他们喊去,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撑多久” 三天了,李翮挂着乌青的眼心中愤然,这三天那些小兵轮番上阵,不论昼夜的在城下敲锣打鼓,引得城中军士皆是夜夜无眠,眼瞧着敌军粮草还未尽,军中士气却越发萎靡,他重重锤向桌面,今夜若是还不得安生,他必率军出城亲手缴了这群无赖。 夜色将至,原本喧嚣的城外叫喊声渐弱,李翮侧耳听去,竟是一点声响也未得,急急推开房门问道;“外面怎么没了声响”。 “将军”一个亲卫兵面露喜色:“监察台报,那些敌军不知是吃了什么,叫喊到下午竟上吐下泻,换了几批都是这般模样,想是粮草不够,误食了山后的野菜” 李翮松口气得意道:“这些傻老粗自是辨不得那些野菜,定是中毒了,真是天不负我,九支”听见声音一个身材矮小,左脸带片红斑的男人从门后走出。 “将军” “吩咐下去,今夜将士们好好休整一番,明日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九支犹疑了几瞬,可余光看见李翮泛红的双眼和杂乱的胡茬终是拱拱手退下。 夜色浓重,层层卷云像被月晕出的光压住般,愈来愈低。 一声重响,李翮从床上惊起,抽过剑冲出门外,被风晃得一退:“外面可有异动” “回将军”守兵迎着风嘶声力竭道:“无任何异动”刚说完番旗重重砸向内侧。 李翮挡着风推回屋内吩咐:“今夜天气恶劣,难免晃了眼,监察台多派些人把手” “是” 阖上门,似是长久以来过于紧张焦躁,他一沾上床睡意便如山倒般袭来。 李翮迷迷糊糊睁眼时,外面已经亮起了一片影影绰绰的橙色,他腾地翻身起床仔细瞧去,竟是一片火光。 “将军”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拉开门就瞧见灰头土脸的九支,“将军,不好了,城中失火了” 李翮几步跨过墙头,看见眼前士兵四处乱窜,毫无纪律可言怒火攻心:“都干什么吃的,放任火势如此高涨” 九支蹙着眉头沉声道“将军,军士们几夜无眠,今夜这一睡却让那魏朔炎钻了困乏的空子,加之今夜顺风,于我们不利,稍有火星便带起一片火势。”李翮咬咬牙:“这个王八羔子”说着拔出剑:“既然无路可退,九支,召军随我杀出城去” 魏朔炎掩在转角,见远处浩浩荡荡一片,又喜又急:“他们来了”说着欲起身,常远压下他的肩头:“魏将军,时机还未到” “还等啥啊,待老子杀他个片甲不留” “既可多费兵卒便能拿下这守城,魏将军又何须急这一时”魏朔炎瞪瞪眼,蹲下身子不做声,眼直直盯向城中。 那李翮率军直奔城门大喊几声开城门,才从墙角出来个小兵急得满头大汗:“将,将军,敌军用木车把城门堵住了” 李翮怒声道“废物,几个木车就把你们拦住,来人,给我推开”试了几番门才堪堪推出一条缝,待李翮瞧见挡门的正是先前推下去的那几块滚石后,更是气得跳脚:“他奶奶的” 谁知话还未说完,墙头上持弓的士兵竟纷纷调转方向,扑面而来一阵箭雨,中间顿时方寸大乱。 后方退不及,前方躲不了,顿时一片哀嚎。 听见声音,魏朔炎一拍大腿,喜道:“太好了,终于该我出手拿下这蛮贼项上人头”说着挥挥手:“将士们,随我冲” 眼见大批敌军侵入城内,九支挡过羽箭靠在李翮背后,侧耳说道:“将军,现下只能先走为上策”“你要我弃城而逃”九支心中有些厌烦,却还是沉声道:“我早已修书给大将军,我们先带一小队人马车出城内,待援军来再商对策” 李翮看着眼前倒下的层层尸体,咬牙凝声道:“撤” 房中,魏朔炎大咧咧的坐在椅中擦着血刀,面上毫无表情:“你们将军呢”底下几个小兵瑟瑟发抖:“将军,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魏朔炎跨下座,刀尖指着一个黑衣小子说道:“他们不知,你这身衣服肯定知道,是吧,亲卫兵” 黑衣小子梗着脖子:“你杀了我吧,我绝不会背”话还未说完,胸上就是一刀,他噗的一声吐出口血,一旁跪着的几人惊呆了般不得动弹。 魏朔炎吐口气甩甩刀上血,又想起常远叮嘱的克制,闭闭眼有些烦躁:“老子没工夫跟你耗,你指个方向吧”这时跪在左边一人颤颤巍巍道:“我知道城后东南方向有条小道”说着连连磕头:“望将军饶” 一声闷响,刚还说话那人歪身倒在地上,魏朔炎拿着滴血的剑翻翻白眼:“不早说,瞎耽误工夫”说着头也未转,一刀拍在一旁捂着胸口直叫叛徒的黑衣小子头上,收回刀喊到:“整队给我追” 这旁,常远刚踏进屋中就收回脚,皱眉问道:“魏将军呢?” “将军率人***南方向追击李翮残部,已走了有一刻钟了”常远眉头蹙的更深,心道:这个莽夫。 第二十九章 战时2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姐姐,姐姐” 苏清徽放下手中的料子无奈转头接住来人:“整日风风火火,不是让你去看着翻个地,怎的又跑来”念蓉擦擦头上的汗:“我在山后瞅见几棵果树,瞧着眼熟,才想起来是姐姐爱吃的,便摘了许多,姐姐尝一个” 说着期待道:“好吃吗”苏清徽笑着点点头,擦掉她脸上的土:“好吃” “嘿,我就知道姐姐喜欢” “过来”苏清徽拉过她:“选个花色,给你做几身衣服。” 念蓉瞪大眼感叹道:“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这些新奇纹色呢?”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笑道:“蓉姑娘长在京城,离我们那地方远,加之我们长居乡里,你没见过这些不出世的东西正常。” 苏清徽柔声道:“ 阿婆说笑,您这般好手艺该是传下来让世人瞧瞧的” “是啊,是啊”念蓉在一旁附和,想去摸摸又碍于身上尘土,凸自念道:“好看,这个也好看”苏清徽笑着戳戳她脑门:“行了,去吧,我知道了。” 念蓉走后,阿婆孙子悄悄拿起个果子,刚咬了两口就大叫道:“涩死了,涩死了”阿婆也吃了口面露疑惑:“姑娘” 苏清徽边挑了几匹布叫人去制边说道:“半年前我偶然吃过一次,赞好吃,她记到了现在。”阿婆叹道:“蓉姑娘虽是个大大咧咧的,对姑娘却是极细致的”说着又笑道:“姑娘也是,你这般好,定能得个如意郎君倾心相待”苏清徽嘴角化开一抹笑,眼含清波:“他很快就会来了。” 下晌,苏清徽踏进六王府忽觉气氛有些不对,加快脚步行至内院中,看见以书跪在院外泪眼婆娑,忙问道:“发生何事了” “酥儿姑娘,帮帮我们家小姐吧” 房中,许绾瘫坐在地上,璟昇捏着一方纸目光冰冷:“许绾,我知你是为什么而嫁给我,可你更应该清楚,你既入了我六王府的门,就该守好自己的本分。” 璟昇说着冷笑一声:“怎么,难不成许家允了你更好地东西,值得你为此冒险,是再嫁哪个世家公子,还是”他话还未说完,苏清徽就冲进门,打断他的话:“六殿下”璟昇转身看一眼来人复盯着许绾,语气嘲讽:“果真好手段。” 苏清徽看向一言不发的许绾,急切道:“六王妃,你说话呀” “她要说什么”璟昇站起身来,厉色道:“是每日事无巨细的向许家汇报我所做何事,还是在我身边安插细作。”他说着讽刺一笑:“哦,我忘了,有你在,想来我今天抓住的那个人倒是冤枉了” “六殿下” “酥儿姑娘,现在我的家事你也要插手吗?”苏清徽皱眉:“殿下,今日我来,是为答谢王妃,并非你所想,再者,你可仔细想想王妃何时害过你。” “呵,你所说的,她现在不是正不遗余力的在做吗”这两个榆木疙瘩,苏清徽捏捏手,真想一人一拳打醒他们,一个死活不说,一个偏认死理,她沉口气:“六殿下,是我唐突了,可否借一步,我想和王妃说几句。” 苏清徽阖上门,轻手搀起她,许绾看着轻车熟路拿出药膏的苏清徽,唇边一抹苦笑。 掀开衣服,几道血红的印记。 苏清徽问道:“他们又打你了”许绾只是红着眼不做声,苏清徽气道:“这群冷心的人,得不到什么实际的消息,便全怪在你身上”说着看向她苍白的唇和嵌进肉里的指甲道:“若是疼,便哭出来吧” 许绾声若细蚊:“他不喜欢” “你做到这般份上,他却全然不知,不喜欢又怎样。”说着自觉失言叹口气道:“今日殿下说的那个细作,是你父亲派来的” “恩” “还是写些日常流水账送回许府” “恩” “又瞒着殿下收拾那些小杂烩,还手抖被发现了” 她又想起之前曾问过许绾,既然如此费心费力保护他,为何不告知,许绾只是摇摇头:我的一举一动都在父亲眼下,我与他不可太过疏离亦不可太过亲昵,现在这样是两相齐全。 想及此苏清徽无奈道:“就你这过法,怪不得两头受苦”说着放下袖子:“这几日别沾水了”许绾揉揉酸涩眼应道“好” “酥儿” “恩?” 许绾咬唇低语道:“这几日,我不能穿你送来的衣裳了,那衣衫袖太短,遮不住伤”说罢拿出张纸虚弱笑道:“这是几家世家小姐要的,我帮你记下了。” 苏清徽叹口气,自半月前,许绾无意间瞧见帕上的绣花,便十分喜欢,苏清徽答应制了成衣后便相送,许绾在城中名声颇高,自引得一番争相模仿,她知道六王府中各式绫罗绸缎,许绾肯穿她制的衣,自是想帮她一把。 想及此,她道:“若是有需要,来找我,我定会倾囊相助”窗外青枝荡下一片枯叶,承一声应语。 “姐姐”苏清徽怔然回神,“怎么了” 念蓉叼着块糕点进来,含糊道:“我都叫你几声了,你也没应声,喏,这是昨儿你让伞儿整理的布匹成衣,这是我今儿理出来的重翻的田亩数和来年预计投的人力物种,这是庄上这两月出的药数,姐姐,庄里多了这许多人,虽有进账,但毕竟入不敷出,这产粮明年八月才有指望,现在我们怎么养活他们啊。” “之前的那笔钱用完了吗” “也差不多了”苏清徽趴在桌上有些心累:“上次得罪了金主,这次怕是没这么容易” “得罪”念蓉声音颤抖:“姐姐莫不是出手打了六殿下” 苏清徽叹口气,真要这样她也不会如此忧郁了,想起上次去六王府她看不过这两人这般折磨,想旁敲侧击一番,哪知璟昇见了她恨不得鼻孔出气,两下推壤间荷包掉下池塘,一池名贵鱼种不消片刻就翻着白肚飘在池中,她现在想起璟昇那表情,还有些后怕。 一旁念蓉沉默几秒问道:“姐姐带着毒药去六王府干什么”苏清徽挠挠头:“我那时真不知荷包里那些药混在一起沾了水会有这般作用” “托那一池倒霉鱼的福,姐姐又长了些见识”苏清徽看着面无表情的念蓉艰难道“你,是在安慰我吗?” “恩”念蓉毫无灵魂的点点头:“六王爷没说什么吗” “如你所见,还算健全”念蓉嘘口气“幸好殿下虽远在天边,福祉仍在。” 苏清徽抽抽眉,还未张口,念蓉道“姐姐别问了,这句不是安慰,是由衷庆幸,殿下果然神机妙算,姐姐还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一鸣惊人” “出去” 念善解人意道:“那我就不打扰姐姐好好思量未来大计了”苏清徽磨磨牙,念蓉立马乖笑一声闪了人影。 烛火下,屋中她一人形单影只,她趴在桌上恶狠狠的戳戳那发簪:“就知道说我坏话,有本事自己回来看着我啊”说着埋住脸声音呜咽:“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很想你。 帐中,璟溶按按眉头:“没追上” “殿下,城后是片山谷,想是魏将军被引进山道里了,若是敌军埋伏在此,我们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璟溶站起身看着墙上的地图,目光直直看着山谷后那座山:“庭竟,分兵三路,带两路从山谷两侧包抄,一路埋伏在山后等待号令,常远留给你做照应。” “殿下”庭竟皱皱眉头:“如此一来你身边” “我知道,现下局势紧张,这一战耗时之久,你也该看出端倪了,所以,这一趟艰难,万事小心” “庭竟必不负重托” 李翮率残军一路躲进山谷,遇援军气势大盛,折头给魏朔炎一棒痛击,魏朔炎正轻心之时,自被打的措手不及,幸的庭竟支援,才捡了半条性命。 援军将领赵传见来人年纪轻轻,却勇识过人,知不可恋战,挥兵出谷。走到中地尘雾散去才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顿时提起警戒。 这时山谷四面八方皆传出一片喊打喊杀之声,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赵传一嗤,这回声的戏码他军中谁人不知,辨了方向后利落出手,果然一击就中。 杀了两路人马后,赵传看着身后出现的那个少年,心道,果然年轻了些,压不住性子。他瞧着眼前少年怒气愈来愈盛,知时机到了,立马率军把对军引向谷道,谁知一出谷便碰上一方对军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又惊又疑。 风过山道,一时战场上出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宁静。 红黑旗一下,箭雨扑面,战马嘶鸣,刀枪铮铮,来往纵横。 赵传吐口血,吊着半口气双目欲裂,似是又想起刚刚谷地那幕,嗤笑一声。到底是自己轻敌了。 一声闷响,庭竟收回剑,铠甲上的血像溪水般蜿蜒落入泥土,凝成一个个灰血珠。耳边响起璟昇的话:你年少又乏战,他们对你自比对那些大将轻心些,如果一味年少气性是劣势,但学会收放就是优势。 大帐外,刘昭淂跪在地中,昂首冲两侧守兵嚷道:“反了,反了,你们这群杂碎敢绑我。” “如何不敢”刘昭淂看着那道身影缓缓走上台阶,瑟缩道:“殿下,不知臣所犯何事。” “叛国、通敌、滥杀、不恭,现在知道了吗?”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每个字眼都置人于死地。 刘昭淂瞪大双眼,周身颤抖:“冤枉冤枉,定是有人挑拨,臣怎么敢哪,殿下英明,要为臣做主啊”璟溶轻笑一声:“做主,你的主人可不是我。” 刘昭淂一下血液凝固,狞笑道:“殿下这是要明目张胆的排除异己了,殿下妄顾圣令,斩杀李翮。如今单凭几句流言就要杀臣,若是这信呈予圣上,倒是不知殿下该如何向圣上解释。” “恩”璟溶漫不经心的应一声:“不用提醒,我已经收到了。”刘昭淂看着常远手中那封信青筋曝起,自知今日躲不过,冷笑一声:“你以为拦下这封信就相安无事了吗,圣上迟早会知道。” “可惜,你听不见了。” 是啊,生人可语,死人荒骨,而他那些自以为的侥幸,现在要和他一起被侵蚀在这个蛮荒之地,无人所知。他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穿过他身侧,耳边穿过那句不咸不淡的:杀了吧。 精神分离之际,刘昭淂忽的想起见璟溶的第一面,他也是这般轻描淡写:扔了吧。 转身对上刘昭淂惊愕的双眼时,他面上一片坦然。唇边又荡开的那抹接过礼物时乖巧的笑,眼底铺满黑色的天真。那年,他7岁。 还好,血珠飞溅印出他狰狞的笑,狠狠碎在地上,他刘昭淂,只是这出戏的开路人,等在台下的一个都少不了。 第三十章 归来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窗外月色皎皎,借着枝叶画出窗纸上星星点点。苏清辉从梦中惊醒,瞥一眼窗上那些暗影,皱皱眉头,明日定要修剪一番。 她带上外衣坐在山头,底下黑黝黝一片,透不出一丝光亮。连涯边的几株黄草都染着颓靡。她随手拔下根花叶,忽的像闻见什么似的,放在鼻尖嗅了又嗅。 什么也没有,她徒然的放下手苦笑,荒唐,荒唐至极。 “酥儿”她手一抖,花叶转了几圈没入黑暗。“酥儿”更轻的一声,像羽毛扫过心尖。 不敢回头,她不想这么快就醒来。身后一声叹息,她起身拦住那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月色下,他站在那,一如当初。 璟溶伸手揽住那道飞奔过来的身影,揉揉她的头轻声道:“我回来了”怀中忽的一声娇笑。璟溶无奈道:“笑什么”苏清徽抬起头流眸两盼:“放肆”璟昇一愣,想起上次山尖醉酒的那个拥抱,嘴角一弯。 “再说一次”苏清徽晃晃他的腰撒娇道:“说嘛” 见眼前这人毫不动摇,她像只飞鸟般略过他颊边,眼神得意。 “一模一样”和她千里迢迢送的那副画中人一模一样。 “什么”苏清徽还未说完,唇边那些未说完的话、疑惑就统统被随之而来的温柔淹没,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扑闪着双眼:   “你,你” 璟溶退开两步看她慌乱的手足,笑声溢出唇边,缓缓接口:“放肆” 牵着手走过山道,苏清徽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般可爱。她倒着步子盯着璟溶的眸子,笑道:“四殿下抛却千军,独身回京,是”说着拉长语调调皮道:“想我了” 璟溶握紧她的手无奈:“看路” “不是有你” “没我的时候呢” “自然是走出俩个人的气势了”璟昇伸手拨正她的发簪:“听说你毒死了璟昇的一池鱼” “误会” “借的那些银两呢” 苏清徽嘟嘟嘴“这小气鬼,他还说什么了”璟溶看着她一晃一晃的身影,像片光落在他明明暗暗的心上。 他,说你很好,足以让我安心,亦足以让我不惜一切守护。苏清徽见他不做声,只当他是累了,转身踏进条小道轻快道:“快到了” 苏清徽做贼心虚般偷溜到门前,拽拽大门,丝毫未动,阿伞这小妮子,平日也不见锁门这么勤快。她习惯性的拔下发簪正准备开门,忽的想起什么般,瞥一眼环手站在门前垂眸看她的璟溶,干笑两声:“那什么,我”话说一半忽觉不对,她进自己家门心虚什么。 “怎么不开”苏清徽一愣,心道,你这一副正气盎然的模样盯着我,叫我怎么下手。 正难言之际,璟溶接过她手上的发簪,轻车熟路般随手一转,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走吧”璟溶吧发簪赛会她手里,阔步走进,身后苏清徽一脸复杂。 进了屋,她倒杯清水,想起刚刚有些失笑。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近墨者黑这话还挺有道理”苏清徽刚说着,门外忽的响起阿伞的声音:“姑娘,你还没睡吗”苏清徽提壶的手一抖:“要,要睡了,怎么了。” “没什么,见姑娘屋里灯亮着,便来问问” “哦,我找个东西就要歇息了”苏清徽说着转身熄了灯,屋中顿时汪上一层清朦月色。 屋外阿伞应声刚走了几步,便听见屋中木椅倒地的声音,脑中又闪过上次苏清徽晕倒在屋中的画面,转身跑几步推开屋门急切道:“姑娘”。 房中瞬时旋起一阵风,床帘起起荡荡几番才落了边。阿伞看见苏清徽完好无损的立在地中央,心才落了地,安心下来阿伞才闻见房中那股冷凝香,道:“姑娘可是睡不安稳点了香,要叫大夫来瞧瞧吗?” 苏清徽往后退一步挡住香炉:“不用了,我无妨,去歇息吧”阿伞扶起椅子又看了几眼苏清徽的脸色才放心退下。 待阿伞走后,苏清徽小心翼翼的提起帘角,看向刚刚心急被她一把推在床上的璟溶,有些抱歉:“你,你无事吧”璟溶缓缓睁开眼,仿佛还未回神,语气波澜不惊:“你说呢” 她立马俯身伸手拂过刚刚推搡的地方:“哪,哪不舒服,我看看”看出眼前人的慌乱,璟溶抓过她的手一把拉入怀中,低低道:“骗你的,我很好,没有受伤,也没有不适。” 从刚刚他就看出她的谨小慎微,那个久别重逢的拥抱里的担心温柔,她从未开口提一句过去他所经历的那些刀光血影、生死杀戮,一如他也未问过她一句这里的艰辛磨难。 彼此相知,现下安好就够了 苏清徽窝在他身边隔着被子拍拍璟溶像个孩子般宣誓主权:“我的” “恩,你的”苏清徽满足的阖上眼圈紧了手。 看着身边人恬静的睡颜,他突然想就这样也不错,得一方地,度一世安稳。 苏清徽揉揉惺忪的双眼,伸手摸去,一片冰凉,她豁然起身,推开门茫然的看向四周。 “姐姐”念蓉疑惑道,看见苏清徽赤着双脚,惊道:“姐姐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念蓉说着忙取了来给她穿上。 “姐姐怎么了” “殿下大军进京了吗” “恩,听说打了胜仗,圣上很欣喜呢” “是吗”苏清徽捂着心口,想起昨晚落在她额上那个冰凉的吻,可她怎么这么害怕呢。 国师府里,璟溶跪在国师门外,像一尊打进地里的石像。门吱呀一声,国师站在檐下看着那个少年,即使跪着,他依旧是那副眉目疏离,清冷自持的姿态,他心叹一声,终究是让人抓住了把柄。 国师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除逆党杀奸臣” “好一个不卑不亢,你可知自己几次三番违抗圣令,又斩杀的是谁”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国师气得胡子一颤一颤,“刘昭淂,他又为何”璟溶眼一暗:“他,该死”。 国师仿佛要背过气一般,拿过柱杖扬起手又重重敲在地上:“你说实话,到底为了什么” 一片沉默,国师的声音愈发苍老:“你该知道,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你这般一意孤行又不知悔改,迟早要酿成大祸。”说着叹口气:“罢了,你若是保不得自己又怎么护得了她人,走这条路终究要付出代价”只是,但愿那个你倾心相护的人,能如你所愿。 璟昇坐在龙椅上,底下大臣吵的火热。 “四殿下几番枉顾圣令,这般不羁,可曾把圣上放在眼中。” “圣上,殿下领兵平息战乱,大捷回京,可未负您的重托啊。” “四殿下战功自不可磨灭,可刘大人也是朝中老臣,怎能不请示圣上就私自斩杀。” “老臣,老臣如何做的这勾结外敌叛国之事。” “一派胡言,现在两相死无对证,就凭几张纸自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 “行了”璟煜一发声,朝中顿时安静下来,“朕知各位良苦用心,但获捷是事实,抗令亦是事实,两相抵过,交给廷戒司,罚一年俸禄,责令闭门思过,至于刘昭淂,朕心中自有决断,此事不再议,散朝。” 璟昇撑着伞站在廷戒司外,眼一眨不眨的看向那个深幽幽的道口,终于远处一个身影缓缓向前,一步一步踩在血里。 他捏紧伞柄,直到璟溶跨出那道门,他才踏着雨一把扶住,明明满身湿漉接手处却还是一片粘稠,像是流不尽,冲不干般。 璟煜忍住心中的涩意,像和这泼天大雨争论般,倔着声音道:“回家” “你不该来的” “那你为何又多此一举,他迟早要死的。”璟溶睫毛轻颤,声音如雾:“苏清徽,他知道这个名字。” 沉默后璟昇缓缓道:“所以你杀了他,以绝后患,可你毕竟不能知她一人杀一人” “至少我现在还能护着她” “以后呢” “坐上那个位置”毫不停留,一片决绝。璟昇回看一眼他们走过的那条路,血水被雨冲开四散,像从未沾染过一般。 第三十一章 琐碎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许绾瞧苏清徽一连吃完了小半盘冻果子,伸出手挡住盘口:“女孩子少吃些凉的,喏,尝尝这个,我特意给你做的。” 苏清徽擦擦手接过咬一口,眼睛一亮:“真好吃,没想到王妃还有这般手艺。”许绾温柔笑笑,眉间像落了雪一般:“没什么,闲的时候试一试罢了,你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苏清徽立马接口,笑的一双月牙眼。许绾眉间薄雪化开,盈一双水眸。她把暖炉朝苏清徽那边推推:“你最近没去四殿下那。” “没,自被殿下被罚了禁闭,我连见一面都难,前些日子天凉,我隔着门还能絮叨一上午,现在这么冷,若是还像以前那般,他也不用听我唠叨,直接叫人收了尸便罢。” 许绾轻笑:“难为四殿下这般喜静,倒是肯听你说话” “他整日在那方小屋子里一人空对月,我都怕哪日他真变成一缕困室幽魂” 许绾点点她的鼻尖无奈道“你呀” 窗外雪扑簌簌的落下,压的枝头低垂。 璟溶放下书,推开窗就瞧见外面立着个雪人,眼笑的眯成一条线,刚刚的阴郁好像一下消散开来。 “呀”苏清徽忽的从窗下探出头,见璟溶只是提了提眉,哪有半分受惊的痕迹,撇撇嘴:“没意思。” 话音刚落,她眼前就垂下条蛇“啊,啊” 苏清徽脚一滑,坐倒在地上。一旁璟溶晃晃那条假蛇,一脸孩子气:“有意思”。 一旁常远路过摇摇头,敢情殿下留着那玩具数日,就是为了吓唬酥儿罢了,亏得他还以为有什么大用处,每日精心擦护着,哼,幼稚。 苏清徽跺着脚进了屋“好冷好冷,怪不得那些小盯梢最近少了许多”璟溶趁机收起她放在桌上的话本,随意应道:“是么” “你足不出户当然不知道,难为他们每日蹲在墙边风吹雪打的却一无所获,我告诉你,欸,我书呢?” “你没带” “是么”苏清徽挠挠头狐疑的瞅他一眼:“我记得放在” 璟溶立马放一个暖袋在她手上道:“好看么” “好可爱” “我叫其婆婆做的”苏清徽拿起来蹭蹭脸:“那我去谢谢婆婆” 璟溶拦住她别扭道:“不必了,婆婆这几日忙着准备年事,等闲下来你再去也是一样的” “好啊,对了”苏清徽从怀里掏出个香囊挂在他身上:“我特意调的,清心凝神,可是花了心思的,你可不许摘”。 璟溶低眉看着那个青色的香袋,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根草。 “怎么,是不是被感动的说不出话。”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璟昇的那一池鱼。” “不要妄自菲薄,你在我心中还是比得过它们的。” 璟溶沉默几秒:“那这根草” 苏清徽提了声音:“我就说,你整日看书,眼睛都要花了,这是花的根茎。” “那花呢” “冬天哪来的花,喏,根在就行了” 璟溶叹口气:“你怎么这么多歪理” 苏清徽坐在案桌旁晃晃脚笑的像个小狐狸“在你这里行的通就行呗。” 布庄里,负责看布的管事看着一层一层过成衣的苏清徽道:“姑娘今日怎么想起来过来看成衣了” “哦,多看看,总放心些”黄管事拍拍胸脯:“姑娘放心,一切都是按姑娘说的安排的,绝不会出差错” 苏清徽笑笑:“是,黄管事多年的老人了,我自是放心的,有劳管事” “不敢不敢” 出了门,正撞上阿婆追着孙子到处跑,她一把抱起阿泸,点点鼻尖:“淘气鬼,又不听婆婆话了、” “哎呦,姑娘,得亏你来了,不然我还揪不住这小子呢,快下来,把衣服换了。” “我来吧”苏清徽接过衣服的手一顿问道:“这是这批出的新衣吗?” “是啊,黄管事念着我们,给每人都做了一套,真是天大的好人” “是吗、”苏清徽给孩子仔细拢好衣角:“有心了,那我真要好好谢谢他们了。” 回山庄的路上,言意看着从出来就一言不发的苏清徽,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苏清徽撩开帘子外面又稀稀落落开始飘雪。 “言意,叫他们今日别扫雪了,明日一早置几张桌子在内院”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恩”她放下帘子回头笑笑:“院里梅开了,这么美的景色我怎么能一人独享呢,发个帖子给黄管事,邀他们一同上庄赏梅。” 第二日,黄管事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就被几个侍婢引向间屋子,换了身上的绒衣。 片刻过后,苏清徽坐在上位,看着底下恨不得连脸都遮起来的几位管事,朗声道:“近日辛苦几位管事前后操劳,我这小辈很过意不去,便下了私心,想借赏梅好好谢谢几位长辈。” 黄管事浮起个笑:“姑娘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底下一片附和。 苏清徽笑道:“现在各位身上穿的,是我特意,从布庄里挑的几件上好的衣物,怎么样,还合身吗” “合身,合身” 苏清徽松口气:“那便好,都道术业有专攻,我吧,只懂看个样式,其中细节还要仰仗各位”她说着执起杯酒:“我敬各位” 众人纷纷仰脖喝下,本想借着酒暖暖身子,哪知衣不挡冷,这酒寒气更甚。 苏清徽翘翘脚窝在椅上:“来,满上”黄管事苦着脸举起杯子:“谢姑娘”几杯酒下肚,一旁身材滚圆,吊着下巴的崔管事似有些上头,冲着语气问道:“姑娘说是叫我们来赏梅,这大半功夫过去,可半点梅的影子都没见着。” 苏清徽瞥一眼那人,慢悠悠道:“崔管事急什么,再等等”许是不咸不淡的语气激怒了崔管事,他站起身来扬扬手:“底下一大推事等着我处理,我可没工夫在这耗,先走一步。” “崔管事”苏清徽站起身来,接着说道:“贵人事多,我自是知道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若管事这一派怒气冲冲的出了山庄,不免让人以为我薄待了各位叔父,我总得问个缘由,是衣服不合身,还是这酒不合心哪” “崔管事”黄管事招招手也站起身来:“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苏清徽歪头笑笑:“好啊”她说着拿过件棉衣一刀划开,棉絮轻飘飘的散落在雪上,她手一倾,杯中几点水像千斤顶一般,压的那团棉絮直直往下坠。 “怎么样,崔管事这下看清了吗?”众人一默,看着地上白团上几点红,像将死的血梅,红的刺眼。苏清徽重重掷下杯子,一声脆响,惊一树落雪。 “现在各位清醒了吗?” 黄管事拢拢被寒气打瘪的外袍,躬身道:“姑娘有所不知,按姑娘定的价目,我们根本赚不到银子” “所以你们便把这活人衣做成寿衣来卖。” 崔管事拧拧眉:“姑娘此话何意” “何意”苏清徽嗤笑一声:“现在还早,各位急什么” 急,能不急吗,再呆下去,这寒气怕是连心都要冻上。 崔管事虽身宽体胖却是最畏寒的,一听这话昂着脑袋跳出来:“我们是商人,又不是什么圣人,取利才是大头,你一个小姑娘整日躲在背后,自是不知道其中艰难。” 苏清徽转了神色,怒声道:“经商之道,一是守信,二是讲义,三才是取利,虽然商人终日从事买卖之事,但只要致良知于事事物物,即问心无愧,也不妨碍他成为圣人贤达。我懂这理,在座的各位驰骋商场多年,怎会不懂其中利害,营商不是一两次买卖,踏踏实实才能长久,今日这衣物出了山庄,接下来呢,一辈子数着那些银子过日子吗?” 崔管事梗着脖子“那你想怎样,难不成还要毁了” “崔二”黄管事一声怒斥。 “冥顽不灵”苏清徽走上台阶扬扬手:“来人,取了崔管事的牌,逐出山庄。” “你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几声古铃响,一个白衣青年缓缓踏进院中,语中三分威严七分寒:“你又有什么资格对家主这般放肆。” 苏清徽一懵看向来人,侧着身子和言意咬耳朵:“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曦容公子,姑娘注意仪态” “瞅着不好打发,是我们这边的人吗?” 言意无奈道:“仪态” “哦哦”苏清徽正过身子坐在椅中,一副占山为王的姿态:“你怎么才来。” 话一出场中更安静了,身后言意顿时欲哭无泪,谁让你注意这个仪态了。 曦容侧一眼坐在椅上四平八稳的小姑娘,有些失笑:“是,我来晚了”听见这话,呆立着的管事们纷纷跪下:“公子,是小人们行事不当多言了,该罚该罚。” 苏清徽看见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一面欣喜事情要得以解决,一面又觉得刚刚那般苦口婆心真是白费心力。 苏清徽瞧着那个白衣青年几句话就解决了这事,更是心力交瘁,这么一比,她这个家主简直毫无用处。 片刻后,众人散去,她又仔细瞅两眼和言意交谈的那个身影,怎么这么眼熟,她总觉得在哪见过。 “是你,蒙古包” 曦容回头看向那个两眼晶亮的小姑娘,笑道:“少主想起来了”她一路欢快的走过去:“原来是一家人,怎么不早说。” 言意终于看不下去,佛开她的手:“这是你前辈” “小叔伯啊,失敬失敬”言意呛一下:“是前辈不是长辈,不必这么称呼,你随我们叫一声公子就好、” “无妨”曦容道:“随她吧” 苏清徽看着他眼角簇起的笑意,更坚定了心中想法,大腿抱的好,走遍天下都不怕,想及此她甜甜一笑:“谢过小叔伯” 曦容眼里一晃,揉揉她的头:“不客气” 后来苏清徽才知道,曦容是亡父故友之子,故友家中变故时,曦容才十岁,亡父不忍其流落遂接了来,在身边教养,后来因其天资聪颖,做事稳妥又处变不惊,深的父亲喜爱,遂委以重任。 之后姜氏灭门,是曦容一力保住剩下基业,才有了今日光景。 苏清徽歪歪头:“可他为何现在才出现”言意边整理书边道:“公子自有他的理由”苏清徽翻个白眼仰在桌上,道理道理,整日神神秘秘,倒衬的她这个少主像个街上随便捡的。 言意笑道:“姑娘不必着急,到了时候,公子自会一一为姑娘解答。” 苏清徽吹吹额上碎发:“罢了,我现在自顾不暇,也没工夫管他打的什么算盘。” “不管什么算盘,终究是为姑娘好。” “对了,言意,听说最近京城街上分外热闹,我想去看看。” 言意笑笑道:“姑娘是许久没出去好好逛逛了,下晌我陪姑娘去一趟” “不用”苏清徽挥挥手“我一向独身惯了,走一趟就回来,不必这么麻烦。” 言意张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淮王府,璟溶刚脱了外衣,就听见院外一声闷响,眉头一皱,抽过剑一步步靠近草丛里那个暗影。 “哎呦”一声轻吟,他手中剑一晃。 苏清徽揉揉胳膊抬起头,就看见一柄利剑泛着寒光立在眼前,忙举起手:“是我是我”生怕说的慢了就要人头落地。 璟溶收剑扶起她:“不是给你修了门,怎么又翻墙。” “你应该先问我有事无事。” “有事吗?” 苏清徽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笑道:“无事无事”。 璟溶提起步子向屋内走去:“既然无事,这么晚换做男装出来干什么?” 苏清徽一愣,又想起两年前湖边时她感叹,谁家小姐看上了他,可真要自认倒霉。没想到时过境迁,报应来的这么快。 她含着怨气一把揪住璟溶的衣角:“你”话还未说完就见那衣服顺势滑下,露出白色单衣,璟溶身形一僵,苏清徽立马松手:“手误手误”说着转弯想拉起衣带重新给他系上,不料脚一滑,直直扑向身前人。 璟溶还未从被扒衣的现况里走出来,就被一股气力撞在地上。 常安和常远坐在院外的台阶上相顾无言,一阵沉默后,常远出声问道:“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常安脑中又闪过苏清徽把璟溶扑在地上的那一幕,越想越觉得是霸王硬上弓,他叹口气:“殿下不易啊。” 屋里,璟溶看着地上那件沾了湿泥的外衣,扶额叹息,他到底做了什么孽,一旁苏清徽绞绞手:“那个,我来,是听说最近京城街上热闹,所以想,想唤你一起” 璟溶听着愈来愈低的声音,走上前拔下她头上的枯草:“想去哪”。 苏清徽抬起头,确定他没什么不虞才放下心来,轻快道:“宫扬街,听说那里最热闹” “好” “我还想去清河旁看彩灯” “好” “你知不知道茶楼最近新来了厨子,听说菜色极佳,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好” “你怎么就会说好,欸,穿这件月牙白衫怎么样?” 璟溶沉默两秒,艰难道:“那件是新做的” “是吗?”苏清徽轻手轻脚放下,嗖的一下收回手退开一步,笑笑:“身上这件挺好挺好。” 璟溶弯弯嘴角:“走吧” 宫扬街上,璟溶看着眼前的少女像兔子般跳脱在各处有些无奈。 “公子公子,你看这个莲花灯好不好看” “恩” “那我们买下来好不好” “好” 忽的鼻尖传来一阵脂粉香气,苏清徽看一眼那牌子,仿佛想起什么般戳戳身边人笑道;“公子不想进去瞧瞧”璟溶瞥她一眼,揪过她的领子沉声道:“走” “公子真没去过啊,那也没见过花魁了” “闭嘴” “公子,这种事不用遮掩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啊” “就怎样” 巷子外一片灯火通明,苏清徽被困在角落里心里很惶恐,她咽咽口水讪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来不及了” 唇上被轻咬一口,她哼一声,报复性的在他腰间打一下,璟溶伸手捏住她不安分的手,越吻越深。 片刻后,苏清徽拽住他的衣角呼吸紊乱:“有,有伤风化” 璟溶眼里荡开笑意,拨拨她的头发:“那又怎样” 苏清徽正欲说什么,余光一扫,见璟溶身后站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提着兔子灯呆呆的看着他们。 心下一慌,一把推开璟溶。 那小姑娘见这架势,尖叫一声,撒开兔子灯,转身就跑。 苏清徽欲哭无泪,这地方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清河边,一只只花灯随水而飘。 璟溶看着灯火下那张明艳的脸庞,心头忽的略过一丝苦涩,若是没有家难,她也该是一如今日这般快乐无忧的。 几步之外,苏清徽举着糖人四下寻他的影子,眼里一片迷茫,像个失了方向的孩子。隔着熙攘人群对上他的眼睛,眼里瞬间染了颜色。 璟溶一步步穿过人海站在她身边:“我来了” “别走那么远” 远处烟花绽开掩盖了一切喧嚣,落下几点星火垂散在空中。 他侧目看去,她眼中映出一片变换的水光,是未来,是,他不确定的未来。 第三十二章 别离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酥儿姑娘”苏清徽拉开门,远黛捧着个匣子站在门外落一身雪色。 苏清徽招招手道:“远黛姐姐,进屋说。” 远黛放下匣子笑笑:“衣服做好了” 苏清徽眸子一亮:“殿下快要回来了吗?” “是,明日就回来” 自那日一别,圣上借查慰之名,远调璟溶下西地,苏清徽刚开始日日不安,每每从梦中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可日子久了,每隔五日收到他来信道安好,才算放下心来。 她看看窗外的雪人,像极了他说教的模样。嘴角一弯喃喃道:“终于要回来了” 天蒙亮,远黛一踏进院子就看见个身影蹲在院中,不知在忙活些什么,走近了才瞧清是苏清徽,有些哭笑不得道:“酥儿姑娘怎的起这么早” 她拢拢手中雪人“昨日风吹了,有些歪。” “姑娘这几日劳心王府事务,该是好好歇息的” “怎么会累呢”苏清徽睫毛轻垂,“我也想像你们一般帮他好好守着家。”、 远黛一愣看向院中布置笑道:“姑娘这般用心,殿下定会喜欢的” 临近中午,雪悠悠停下,留一片清蓝空色。 一旁念蓉跺跺脚:“姐姐,我们进去吧,你都站了一上午了,殿下若是回来了,远黛姐姐会派人来提前告知的” “不妨事,天寒,你先进去,我再等等。”苏清徽语罢便瞧见远黛在门后一闪而过的衣角,她挪挪僵硬的脚问道:“念蓉,怎么样,我脸红不红。” 念蓉看着一身绣金红衣的苏清徽笑道:“不,姐姐很好看,像新娘子一般好看。” “远黛姐姐,你回来了吗?” 听见声音远黛握紧手中的剑,几度平复才慢慢转身,用尽全身气力一步步走近。 “殿下呢?” “没回来” 苏清徽低头露出干巴巴的笑:“是路上耽搁了吧,那叫厨房再等等吧,菜凉了不好吃”。 远黛闭闭眼艰涩开口:“殿下,没回来,城外山路” 苏清徽丢下暖袋厉声道:“我知道,不用你再三重复,我说了,再等等” “我们派人找了一上午,山下全是砸落的乱石,什么也寻不到,我会加大人手找的,一定会有殿下的消息的,姑娘” “姐姐”两声惊呼,苏清徽挥开搀扶的手:“我自己来”她说着慢慢站起身来:“给我马” “姑娘” “给我马”近乎咆哮,一声嘶喊之后,一滴滴清泪砸入雪中:“求你了,给我匹马” 一片红衣在风中渐远,融入一片皑雪。 常安拉住疯了一般找寻的苏清徽,央求道:“你受伤了,至少让远黛给你看看”苏清徽麻木的摊开双手,指尖血滴在碎石上,划过一道血痕。 “不,他还等着我,这里又脏又冷,他一定不喜欢” 常安一声叹息:“殿下不会想看见你这般模样的”。 苏清徽扯出个比苦还难看的笑:“我知道,等见了他我就”看见常安手中物件的时候,她忽的消了声,周身都开始颤抖:“这是什么” “凤簪”说着停了一停哽着声音:“你身上这件,其实是喜服,是殿下亲自绘的图样,他原想亲手为你戴上这根凤簪的” 苏清徽白了脸色,踉跄一步:“他从没告诉我” 常安一声苦笑:“殿下想安排好一切,让你无后顾之忧,让你能,安心有个家。” “骗子,骗子”苏清徽喃喃念着,身上像失了所有气力般倒下。 泪眼朦胧间她看见一条河横在雪间。 “我偏要这般放肆,反正你也在我手里坏了名声” “你原本要说什么” “反正都是喜酒,不如省一杯” “那便如此” 景转心移,灯火下,苏清徽拿着手中糖人,冲身边人笑意盈盈:“不许走” 砰一声,烟花四散,几点星火落在璟溶身后,寥落消散,她终于听清了那声低语。 “对不起” “别走,别走”苏清徽伸手摸去,一片冰凉。 “别走”一声哭喊,她睁开眼,惨白的月色打在枕边的凤簪上,了无生气。她一把抓过扬起手,簪上铃轻晃像声声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角落里,泪砸在心口的凤簪上,映出她满脸泪痕。  。 远黛看着原封不动撤下来的饭食,蹙蹙眉头。三天了,仍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如何撑得住。她原以为前几日苏清徽整日整夜不睡,派人四处找寻璟溶的身影,已经是最糟糕的状态了,现下才知,至少当时的她还心有不甘,愿意挣扎的活着。 几秒后远黛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她拔开苏清徽眉眼上的碎发,低声道:“你不想知道殿下为何西下吗,又为何途中”她还没说完,床上人终于有了反应,睫毛轻颤。 “你现在这幅模样,我说了有什么用呢?” “我会吃的” 苏清徽放下筷子声音嘶哑:“说吧” “国师患病,无力辅佐朝政,但殿下年少有为,未来可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捏着裙边的手指节发白,明白,怎么不明白,璟溶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利剑一样,日日夜夜悬挂在龙床之上,那个人怎么能安然入睡呢。 “我该怎么做” 远黛道:“教陈司,一直以来专为那个人布政设局做辅助” “里面有你们的人吗?”沉默几秒,远黛缓缓点头。 “去准备吧,两日后走” 远黛看着那个寥落的背影走远,垂眸叹息,殿下,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璟昇风尘仆仆踏进院子时,看见苏清徽一愣道,“你,来了”声音像拖在地上的干柴。 “找到了吗?” 璟昇掏出个染血的香囊:“是他的吗?” 苏清徽用尽全身力气接过,苍白的唇几度张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她渴求寻到他的一丝半点,却又害怕只寻到这一片虚无。 杯中茶冒着几缕青色,风一吹一消,一停一聚。 璟昇道:“兄长是念着你的,也希望你能好好顾念自己。” “我知道” “我不会放手的,不管多久我会一直寻下去的” “我知道”苏清徽说着抬起头,目光透过他定在远处:“还不够” 璟昇皱起眉道:“什么” “他走了这么远,一定很累” 苏清徽又道:“我错过了他生命那些孤苦的岁月,从未问过他做的任何一件事,亦未陪他走过那些刀光血影,但现在,我想替他守护好他拼命争来的一切” 应我所言,即使一人,亦承两相诺。 屋中一茶一人,璟昇颓然的靠在椅上遮住眼里的情绪。耳边苏清徽的话像回声般萦绕脑中。 若你愿意,我会倾尽心血为你铺路。若你不愿,就当我今日从未来过,不相见亦不相知。 璟昇苦笑一声:兄长,她,终究还是变成了你的模样,若你见了,定不会欢喜的。 府外廊下,远黛伸手拢住那个单薄的肩膀:“酥儿,一路顺遂,万事当心” “替他守好家” “好” 一路奔波后,苏清徽勒住马,停在坡上,目光遥看向白茫一片、了无生气的草原,心中烦躁,像守丧一般。 脑中刚划过这个想法,就听远处一道脆朗的声线在空中盘响:“酥儿” 原又翻身下马,一把搂住苏清徽:“听说你要来,我早就出了门来迎你,生怕落了雪你寻不到方向呢,这下看见你才算安心”。 一股脑说完,眼前人只是淡淡勾了唇,笑不及眼底。倾身道一句:“多谢郡主”原又看一眼她风雪里有些皴红的脸和干裂的唇,心叹一声“既然来了,先回城。” 屋中,苏清徽俯身道:“郡主,酥儿有一事相求” “你说” “我想请郡主安排我和海日古见一面。”原又摩挲着手中的杯盏,轻声道:“你想好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但走了这条路,很多事情就不是你自己所能掌控的了。” “可这个世道,独善其身是妄想,身不由己才是现实” 原又道:“我,有多少时间” “至多明日清晨” 清晨,寒风里卷着一层土气,吹得破屋里旧窗框框作响,海日古盘腿坐在矮桌旁,提起壶倒两碗酒,随手一推,几点摇出碗渗入桌缝。 “会不会喝酒” “我可以学” “有些东西即使花了心思也未必能如意” “是吗”苏清徽拿过桌旁的刀子,光影闪过,碗中水墨画一般丝丝缕缕晕开几朵血花。短刀砸在地上一声鸣响,她面不改色饮下,唇边藏几点血色:“我可以学” 海日古一口饮下酒,眉头一皱:“这不一样” “如果事成,我会应他许给你的诺,若事败,我会一力承担,绝不牵扯旁人半分。” 海日古犹豫一瞬拿出张纸:“教陈司只听命于圣上,一层一层严级分明,高低层之间联络全靠接线人,我入司晚,知道的只有同级几个人,剩余的也只是听命行事。” 苏清徽扫过纸上的几个名字:“最近有什么行动吗?”他摇摇头:“大事只交给京中几位大人,我们只负责联络草原客商罢了,不过最近,接线人去了京城。” 苏清徽站起身行礼道“多谢” “不必,此地不宜久留,若无事便早些离开吧” “多谢,后会有期” 转过拐角,酒意上涌,苏清徽一把撑住墙踉跄几步。 常安寻着血迹跟过来,就看见苏清徽垂着头坐在角落,像个被丢弃的布娃娃。他扯下布包好伤口,语气轻柔:“我们回家吧” “我看见他了,他又责怪我在外乱喝酒”苏清徽说着抹一把脸:“我天天乞求老天让我能在梦中见他一面,从未如愿,可现在我只是喝了几口酒就能听见他说教,你说,这是不是注定我只有犯错才能见到他” “你醉了” 苏清徽恍然的笑笑,泪划过脸庞:“是啊,我醉了” 第三十三章 香消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客栈里,常远看着桌上那张纸道:“你打算怎么办” “海日古说,教陈司严级分明,层层之间互相不知,打入内层的唯一办法就是靠接线人” “接线人?” 苏清徽道:“是,他这一层负责草原客商,这一方面我会派人着手调查,不时就会有消息。至于京城方面,接线人刚刚入京,我们可以从此着点” 门外几声清响,苏清徽眉目一凌,收起桌上纸,推开门看见来人一愣:“三七” “姑娘” “进来说”坐定后苏清徽问道“三七,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吗?”三七点点头,她唰一下站起身:“王府怎么了?” “有封匿名信状告御前,说四殿下意图谋反,连六王府也被封府,不得人随意出入” “谋反?”苏清徽气急反笑“靠一个现在连魂魄都寻不到的人吗?” 三七沉声道:“姑娘,殿下虽不知所踪,可他府还在。” 苏清徽身上瞬间生起一层凉意,那个人不肯放过他,现在连一室奴仆也要杀人灭口吗?她抓起包袱风一般冲出客栈:“回家” 夜深,平日里灯火相映的四王府,现下一片灰暗冷清。 苏清徽翻墙进了府,遍寻却不得一丝影子。忽的几步外一声细响,她摒气藏身树后,一个身削骨瘦的少年从狗洞钻进来。“姑娘,是你吗?” 她抽出刀抵在他脖间:“你是谁,他们人呢?” “姑娘,姑娘饶命,小的是府中的奴役,是,是远黛姑娘让我在这候着你的” “远黛?” “是,是啊,她们藏在后院柴房里,这是远黛姑娘的发簪” 苏清徽心中不安,直觉告诉她该转身离开,可,万一真的是他们呢。 “带我去” 后院门开,灯火亮起,带路的小厮还未来的请功,就便被院中站着的人一箭射穿胸膛。 “刚刚好” 苏清徽看向那个持弓的人,一派闲适,仿佛刚刚只是一场晚间无聊的游戏。璟煜坐回椅中噙着笑道:“你倒是比我想的重情义的多,不过,还是蠢了些,空有胆色。” 苏清徽站在院中,目光直直撞进他的眼,一言不发。璟煜冲身边人笑笑:“这幅倔强模样,倒是和朕那弟弟小时候一模一样,可惜,他刚死了,连尸骨也寻不得,不然你们还能见一面。” “活见人,死见尸” 璟煜一副惊奇的样子拍拍手:“竟连他那份目中无人的模样都像极了”他说着挥挥手,苏清徽身后一个侍卫上前一脚踢在她的腿骨,一旁李植皱皱眉。 璟煜漫不经心道:“小时候,朕就是这般收拾我那不听话的弟弟的,他可是撑了整整5年,怎么样,你这么像他,不会连这一下都挨不住吧。” 李植看着眼前那个少女缓缓起身,抬头时还是进门前那一副清冷的模样,除了额间那一片濡湿。 “好,太好了”璟煜大笑起身:“我那弟弟死了还留了个影子在这世间,真是妙极了” “放了他们” “不如说说,你要拿什么换他们一条贱命呢” “放了他们,明天这个时候,我会亲自给你”璟煜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缩着满院灯火。须臾之后他挥挥手。 “好,那朕便静候佳音” 山庄里,苏清徽跪在曦容身前,垂首轻语:“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你交出去的是什么” “我知道” “你不知道”曦容一向温柔,此刻却再也抑制不住怒气。蓦然回身,带起一阵风,打在她身上。 “你交出去的是整个姜家,一个浴血才得以残喘到今天的姜家” “对不起,对不起” “你鲁莽行事,未曾过问我们二人一句,凭什么你的大仁大义要让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来陪葬,让整个姜家陪葬。姜念儿,你一直都配不上这个姓,可笑她们姐妹二人为一个这般叛门之人丧命” “我,我” “罢了,她们要我保你一生平安是我没做到,才有了如今灾祸,明日之后,我会设法送你离开,走了就别回来了,姜家,不劳惦念”。 苏清徽泪眼朦胧“不,会有办法的,我会有办法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言意拔开她的手眼中一片悲伤:“姑娘,不送” 苏清徽几欲站起身来告诉他们,再等等,她拼了性命也会拿回一切,别这样丢下她,可她就像个被困在岸上的人鱼公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她一下下砸着腿满面泪痕,如一头发疯的小兽。她能怎么办,那个家,是他的心血,那个家里,是她的家人。她做不到冷眼看他们变成乱葬岗上一堆堆无家可归的白骨。 第二日,王府里,众人脸上死里逃生的阴霾还未褪去。 “姑娘”“姑娘” 苏清徽扶起颤颤巍巍的其婆婆轻声道:“阿婆,你们受苦了” “姑娘”阿婆抱住她哭得像个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的”苏清徽伸手拭去阿婆眼角的泪笑道“我不会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们的,一起等殿下回来。” 她说着看向一侧站着的少男少女问道:“念蓉和远黛姐姐呢” “远黛,远黛姑娘遭了罪,在屋里修养着” “念蓉呢,念蓉在哪”见周围人像哑巴一样,苏清徽急了眼:“说啊” 人群里,一个侍女嚅嗫着声音说道:“念蓉她被带走了” “带去哪了” “听,听说是林园场” 林园场,苏清徽曾听璟昇提过,那场里专挑那些穷苦家亦或戴罪的秀色少女,收拾一番送给各家大人做玩物,多半不过两三日便身消玉损。一想及此,她便像浇了一盆冰水般,浑身冰凉。 苏清徽找到念蓉的时候,她像一块被撕碎的破布般被人随意丢在泥地里。苏清徽颤抖着手脱下外袍裹住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唤道:“念蓉,念蓉”。 怀中人睫毛颤几下睁开眼。 “姐姐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别哭” 苏清徽泪流的更凶:“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你尽力了”念蓉说着喘口气,用尽力气摸摸她的脸:“可惜,我看不到姐姐成亲的那一天了” “不会的,会好起来的” “姐姐,姐姐”声声渐弱,苏清徽抓住那只垂落的小手,就像捏住她所有的希望一样。“不要走,念蓉,不要”不要让我再经历一次这般蚀骨之痛。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挚爱之人,不想再失去你。 远处天上一片澄亮之色,冷眼嘲笑着那片污泞肮脏。 淮王府里,李植站在璟煜身旁,看着那个从黑暗里一步步踏血走出来的少女,眉间一片紧锁。 “你倒是大方,下晌杀了人,现在还能这般毫无惧色的站在朕面前,你可知,你杀的是什么人” “一个垃圾罢了”璟煜冷笑一声:“看来你已经不止是蠢了” 苏清徽把一个匣子扔在地上:“我带来了,放了他们” “你早上不是见过他们了,一个个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怎么,没看见” “下旨还他们清白” “大胆” 璟煜挥挥手笑道:“好啊,那些人还不值得朕花费心思,你来了就行”说着两旁侍卫欲上前。 “不必,我自己会走” 璟煜支着手看向那个强撑无事的背影轻笑,还真是像他啊,一样强要面子、不知好歹。 苏清徽从一片黑暗中惊醒,身下枯草一片濡湿。她睁大双眼看着黑黝黝的屋顶。她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能染红整张床。 伸出手,一片虚空。那柄刀,是念蓉送她的生辰礼物,她藏得那么好,还是让人玷污了去。 想着心中一阵悲凉,还好,我这个模样,没梦见那么美好的你。犯了错,亦没梦见说教的你。 “圣上”璟煜放下茶“怎么样了” 李植犹豫道:“还剩一口气” “行了,丢出去吧” “圣上” “这么有趣的人死了多没意思” “许府那边”璟煜哼一声:“让他们随便寻个借口罢,作出那般事,还要大肆宣扬不成,丢人现眼” “是” 寒天腊月,许绾跪在地上背影单薄。“小姐,我们回去吧,老爷不会听你说的,酥儿杀得是太爷,不是我们许府的一个贱婢,老爷不会放过她的,你这样无事于补,还会受到迁怒。” “起码要试试” “小姐,现在不是你执意的时候,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禁不起这一遭了” “她也禁不住” “小姐”以书急出泪来。 许绾推她一把执拗道:“你走吧,我不会走的” 太阳西斜,门才缓缓打开。 许绾看见来人唤道:“父亲” 一个身材高大,眼神狠厉,留着两撇胡子的男人走出来,怒声道:“滚回去” “父亲,绾儿会听话,只求父亲留她一命” “听话,整个许家你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听我的”许绾跪着向前抓住许肃的袍角,乞求道:“绾儿真的什么都听父亲的,求您了,求您了” “是吗?”许肃弯腰像个慈父般拍拍她的头,低声道:“杀了他呢?”看见许绾眼底晃过的怅然若失,他厌恶的甩开袍子:“废物”。 当初就是见她像木头一般才送过去,指望能为他所用,却忘了,木头终究是木头,成不了杀人的利刃。 以书上前搀住许绾哀声求道:“小姐” 许绾佛开她的手,跪正了身体,不卑不亢道:“父亲,府中谁人不知祖父荒唐,他手下死了多少少女,早已引起众怒,今天这个下场,即使不是酥儿也会有人出手。” 许肃不可思议的看向她颤抖着唇:“混账” 许绾抬起头毫无惧色:“父亲心里明白,祖父这般作风迟早要害了许家,如今酥儿替祖父积了德,亦替许府保了平安,父亲难道不该手下留情吗?” 许肃拿起鞭子抽在她身上:“疯了,疯了” 一口血落在地上,许绾擦擦嘴角,抬头讥讽的笑道:“不知父亲要用什么罪名处决了她,是为民除害还是行侠仗义” “你威胁我” “千万百姓看着,父亲您,害怕了吗?” 许肃颤抖着手:“那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逆子。” 刚扬起手,门外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许大人”许肃手一顿。 璟昇阔步走进院中,脱下披风盖在许绾身上,弯腰抱起她:“原来夫人在此”他说着看向许肃手中的鞭子。冷声道:“许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是我前几日不曾出府,让许大人觉得我这皇子已毫无地位了吗?”。 许肃砰一声跪在地上:“臣不敢” “是吗?”璟昇转身提起步子:“那大人便跪着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说着看向怀中人轻声道:“我们回家” 许绾鼻头一酸,伸手环住璟溶,嘴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轻声应道:“好” 第三十四章 除害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常安和三七捡回苏清徽的时候,差点以为她要撒手人寰。 看见苏清徽身上的伤,三七一个男人都红了眼眶:“一个姑娘家,留了这么多伤,该如何是好。” 经过了一个月,苏清徽才能勉强下床,一能走动,便一把火烧了林园场。被揪回来后,在远黛强硬态度下,她才收了手,答应养好伤再做打算。 伤好之后,远黛见苏清徽每日只知道盯着园外的那几株小树,没什么异动,才渐渐放松了心神。哪知刚松懈了劲头,就听见两户大人横死家中的消息。 远黛不停打探消息,心惊胆跳的过了几天也没见什么动静,才算暂时放下心来。 走进院中,远黛一把夺下苏清徽手中的酒坛:“别喝了” “怕什么,又喝不醉” 远黛忽的有些于心不忍。 苏清徽仰头,道:“今天天气很好” “那,你想出去走走吗?听说清河旁桃花开了” “是吗?”苏清徽站起身伸个懒腰:“走吧,去看看。” 远黛看着街上攒动的人头叹口气,就不该让她出来,才买个许愿符的功夫就不见人影。远黛正站在桥上遍寻不得,就见桃树下围了一圈失声尖叫的少女,她拔开众人走过去,就见苏清徽手里捏着一把许愿符,侧身坐在树上,摇摇欲坠:“愿得一人,白首不相离。愿得一如意郎君,共度此生。盼君归,得君喜” 底下几个少女捂住耳朵叫道:“别念了” “怎可这般作践她人心意,真是可恶至极” “不知羞耻” “毫无教养” 苏清徽看着底下众人,忽的大笑起来:“我是在帮你们,这些无用的话写在这一块破木板上有什么用,不如念了去,该听见的岂会装聋作哑” “你,你,快住嘴,放下那些牌子” “好啊”苏清徽笑着伸出手悬在河面之上;“我放手了哦。”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尖叫,随即陷入一片混乱。远黛看着树上那个笑的发抖的少女,心里浓的化不开的疼,仿佛又看见树下那双人相互私语,贪心的挂起一排排许愿符。 月上梢头,街尽头一处院落张灯结彩,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内院里,屋中几个丫鬟正轻声说笑着。忽听门外一声脆响。 “发生何事了”“不知啊” “你出去看看”“又是我,你们怎么不去” 那蓝衣小丫鬟边小声抱怨着边推开房门,未过几秒,一声尖叫。 屋中人纷纷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看见眼前景象众人连连后退。 两只死猫被倒吊在树上,血流如注。 身后一道身影闪进门内。 宴席上,赵恪闵吊着一身肥肉,虚浮着脚步迎客:“来来,今日是我赵某大喜的日子,感谢诸位捧场,赵某在这里谢过各位,我敬各位一杯,酒呢,上酒。” “大人,酒来了” 赵恪闵笑着拿过酒,扫过侍女的手,转身道:“赵某敬各位。” “恭喜赵大人”“恭喜赵大人” “诸位尽兴,赵某先行一步” “赵大人请” 赵恪闵放下酒,一把拉住身旁侍女的胳膊打个酒嗝:“回屋,扶我回屋” “是” 小道上,赵恪闵似有些上头,摇摇晃晃走了许久才到婚房门口。 “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赵恪闵倚在门框上,看见床上的新娘笑道:“娘子,我回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床上人身形颤抖,一席红单被攥的皱起。 砰的一声,一个人砸在脚下,周炴儿一把扯下盖头低头看去,赵恪闵歪头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她颤抖着抬头,屋中一个少女握着块瓷瓶碎片,满手鲜血。 周焕儿瞪大双眼,像被定住般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过来” “你,你想做什么” 苏清徽瞥她一眼:“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不会伤害你”说着拿过周焕儿手里的盖头缠住手:“借我一用” 周焕儿看着苏清徽翻箱倒柜找出把刀,声音颤抖:“你想干什么,疯了不成,你杀了他逃不出去的” “别废话,转过去” 周焕儿冲过来拉住她的胳膊:“不行,不行的,你杀了他,我们都活不了。” 苏清徽皱皱眉头,一把打晕她放在床上。还未起身,身后一道气力,她被推得狠狠撞在墙上。 赵恪闵站在桌旁,目光凶狠:“我早就看出来你不对劲,刚刚掉在草里的东西是刀吧” 苏清徽直起身:“没有它,你也活不过今晚。” “呵,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有没有这个本事”那个身影一步步逼近,苏清徽攥紧藏在袖下的刀。 赵恪闵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手慢慢收紧:“你好本事,看来门口那些守卫也是你的做的了,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脸蛋”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欲搭上她的脸。 忽的,赵恪闵一声惨叫,握住手腕后退几步。 苏清徽喘口气撑着起身:“话多” “贱人”赵恪闵抽过床后的鞭子狠狠扫过去,苏清徽闪身躲过,眉头一皱,不对,按理说,她下的药量在刚进屋时就该发作了,可眼下怎会毫无作用。 外面众人仍旧一派和乐,屋内赵恪闵却愈加狂躁。苏清徽看向他血红的双眼,莫非,他真的吃了什么禁药不成。 “贱人,贱人,你敢动我,我要叫你不得好死”赵恪闵疯了一样在屋里乱撞,忽的桌后一道暗门打开,赵恪闵冲过来一把抓住苏清徽,扔进暗室里。 苏清徽眼前一暗,随即被满目红色填满,她擦擦嘴边的血,撑着身子起身踉跄几步,忽的停住目光。 烛火下,五副棺材并列放在地中央,每一副棺材里都躺着一个盛装打扮的新娘。 身后赵恪闵掀翻一地匣子:“药呢,药呢,我要让你永世都踏不出这里一步” 苏清徽目光越过那个癫狂的背影,暗室门口,赵焕儿痴痴呆呆的站着。 苏清徽挥挥手低声道:“出去” 可周焕儿像魔怔一般听不见任何声音一步步走进来,目光扫过那几副棺材。 “姐姐” 苏清徽一愣,周焕儿走进一副棺材,颤抖的伸出手。 哪知赵恪闵看见她们的动作,癫狂一样喊道:“不许碰!不许碰!” 苏清徽一把扯过周焕儿,赵恪闵尖叫着冲过来,狠狠砸在地上。 “是你,是你毁了我姐姐一生” “不许说话,你们不许”话音戛然而止,赵恪闵缓缓低头,胸前一个窟窿汨汨涌着血。 一声闷响,他跪倒在棺前。 赵焕儿尖叫一声推开苏清徽,冲向屋外。 不消片刻,院中便聚集了一大批人,赵家封了屋子,众人只得在屋外观望。听见赵恪闵已死的消息,众人更是一片眼换眼的哀色。 苏清徽躲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这群人做戏。 真是可笑,都道世上百鬼横生,夺人性命,却不道,人心叵测更甚于此。 心头忽的一刺,她噗的一声吐出口血。 苏清徽撑着身子走出院外,未行几步便听见身后一道厉声:“你是哪个院的丫头,不知发了令,不得随意走动吗?”苏清徽按住胸口停了脚步。 “说你呢,转过身来,怎么,你聋了不成”身后脚步声逼近,苏清徽咬咬牙,露出袖里的短刀。 “林大人” 苏清徽目光一凌收回刀。 “我不是唤你去给我找玉佩,找见了没有”说着林谙朝身后侍卫道:“刚刚我落了个东西在这院中,便叫这小丫头帮我寻寻,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忙吧” “是” 脚步声渐远,林谙瞥一眼苏清徽衣上的血迹,沉声道:“跟我来” 苏清徽乗着林谙马车出府后才缓缓出声:“为什么要帮我” “你不觉得现在问这问题太晚了吗,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是帮你” “嗤,我虽流血过多,脑子还算清醒” 林谙道:“你今晚不是准备了两杯毒酒吗?” 苏清徽直直看向林谙:“林大人还真是耳听四路,眼观八方” “所以为什么只用了一杯” “林大人觉得为什么呢?” 林谙道“因为一句该杀还是因为那小官护着那个姑娘” 苏清徽轻笑一声:“林大人还真是耳力惊奇,眼力甚佳” “彼此彼此” 苏清徽道:“林大人看见那两只黑猫了吗?” “并未” 苏清徽看向窗外叹口气“那可惜了” 淮王府里 “六殿下” “她人呢” 远黛拦住璟昇怒气冲冲的步伐,低声道:“六殿下,她受了伤,还未痊愈,还望殿下” “望什么望,就她那副破铜锣一样的身子,知不知道我赔了多少银子进去才拼了个囫囵。” 苏清徽忍无可忍的推开门:“六殿下,你不如再喊大声些,把那些魂都招来,一起给你说说理。” “你给我进去!” 苏清徽坐在桌边拍拍远黛,安慰道:“远黛姐姐,你先出去吧” 远黛看一眼沉默不语的璟昇,低声道:“我先去给你熬药” “好” 门阖上,璟昇缓缓道:“苏清徽,住手吧” “殿下若是来说这个的,大可不必,那些人死不足惜。” 璟昇道:“是,我承认,那些的确不配称人,可你杀了他们有什么用呢,杀的了一个杀得了全部吗?苏清徽,有些事不是只有杀人才能解决的,念蓉,你该放下了。” “放下?四殿下,我没法放下,你知道吗?有多少次我在梦里醒来的时候,都恨不得立刻手刃了那些杂碎。是,杀人的确不是最明智的,可却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璟昇闭闭眼叹口气:“然后呢,杀了他们然后呢,你以为那个人会像他们一样任你宰割吗?” 苏清徽冷笑一声,道:“在其位谋其政,明知手下为非作歹,却任由其作恶,该杀。明知百姓凄苦,却置之不理。该杀。为一国之君,却不行其责,该杀。为兄为君,却残害手足,该杀。” 苏清徽说着眼里充血般,质问璟昇道;“你告诉我,这样的君主,即使我不为一己私欲杀他,他又有何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璟昇有些痛苦道:“你说的这些,我何曾不知,我可以替你收拾一次两次,可你要知道,上得山多终遇虎,不可能次次都能侥幸逃脱的。” 门被轻轻扣响,两人皆隐下情绪。璟昇拉开门瞥一眼远黛手里的汤药:“记得按时给她服下,若是缺了什么来府里找我。” “是,远黛恭送六殿下” 那道身影远去,远黛把药放在苏清徽手里道:“趁热喝了罢。” “我还要喝几天” “五天” 苏清徽皱皱眉一饮而下:“真是麻烦” 远黛掏出帕子拭拭她嘴角的汤药:“嫌麻烦还出去惹麻烦” “啊,头疼,不行,远黛姐姐,我头疼” 远黛叹口气:“行了,我扶你去休息吧,饭好了我叫你” 门外脚步声一轻一重的走远。 苏清徽慢慢闭上眼,心里一阵苦涩。王府众人被璟煜抓进牢狱的那天,首当其冲受难的就是远黛,她生生被打断双腿也未说一句叛心话,再回牢里的时候几乎奄奄一息。还是苏清徽曾给念蓉那条手链里的药丸,保住了远黛一条性命。可她那双腿还是错过了医治的机会,武功尽废,余生就要这般庸庸碌碌的活着了。 苏清徽睁开眼,泪滴在枕上,你看,无辜的人何其多,可我不知道,努力活着,竟也成了罪过。 “大人”林谙收起信看向身边侍卫道:“何事” “王大人和李大人找到了。” “在哪?” “城东河边,被人倒吊在树上,脖上藏有毒针的痕迹,应是中毒后窒息而亡,旁边” 林谙攥紧手问道“旁边什么?” “旁边,还吊着两只死猫,是一模一样的死状” 林谙闭上眼,那双淡漠的眼睛又浮现在脑海里。 “林大人看见那两只黑猫了吗?” “并未” “那,可惜了” 林谙看着那封信渐渐化为灰烬,苦笑道,阿姐,这个酥儿当真还是你识得的那个苏儿吗? 第三十五章 归矣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璟煜看着教陈司递上来的公书,扬眉道:“这群废物,连个小姑娘都挡不住。” 李植道:“圣上,此女善用毒药,又生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难免会迷惑心智。” “我这弟弟一向眼光不错,连把刀都选的恰如其分。” 李植道:“圣上,现在已有五位大人折在她手里,连草原的客商都被人恶意挑拨断了线,这样下去。” 璟煜笑一声:“有意思,既然没用的废物都被她处理干净了,就再换一批新鲜的进去” 李植拧拧眉,道:“圣上” 璟煜挥挥手:“无妨,她也玩不了多久,客人很快就来了。” 房间里,苏清徽推开后窗,楼里一片迷艳之气,底下几个坦胸露乳的姑娘扭着纤腰,媚着音迎客。她拉下窗看向床上那个睁着眼惊恐的死尸,忽的一阵恶心。 “影儿姑娘?是你吗?” 苏清辉飞身拉过幔帐戴上轻纱,拉开门不紧不慢:“妈妈,怎么了,大人可刚听了琴歇下。” “我知道知道”刘妈妈陪着笑:“上面来了几位大人,指名要新人,王妈妈这不没办法吗,只得让你迎一番” 苏清徽咬咬唇侧一眼床上:“那大人若是醒了” “我知道”刘妈妈给她个物件低声道:“保准大人睡好” 一声娇笑:“多谢刘妈妈” 苏清徽压着步子跟在身后,记着楼中布局,等了这许多日,总算等到了能进中室的机会,临到门口刘妈妈整整她的衣服细声嘱咐:“千万机灵点,少说话,不该听的记得收了耳朵,听见没有” “是,妈妈放心”苏清徽笑笑,过了今晚,这些人不会再有机会说话了。 掀开帘子,她和另外两个姑娘抱琴坐在一侧,侧眼竹帘下影影绰绰坐着几人。一曲过后,一个小童端三壶清酒进来道:“给各位大人敬酒” 听见这声苏清徽袖子一拢扫过托盘。 一声清响,帘子缓缓拉开,苏清徽看着眼前景象渐渐清晰,那身黑衣映在山水图前,像一道足以冲碎一切的寒瀑。 她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端着托盘的手几度失控,好像世间万物皆若浮影。 “你喜欢哪一个” “兄长说了算” “既然如此”璟煜扫一眼笑道;”那就她,过来” 身边紫衣姑娘碰碰苏清徽的肩:“影儿,叫你呢” 苏清徽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一般,盲目的走着,却又清晰的记得每一步。 即使不抬头,那股熟悉的冷凝香也像长了手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撕扯着她,扼的她生疼。 “影儿,影儿,倒酒啊” 苏清徽像被放回水里的鱼般,蓦然得了呼吸。提起壶却迟迟无法下手。 璟煜笑道:“看来影儿姑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合,竟慌得连酒都不会斟了。” 一旁紫衣姑娘替苏清徽解围,道:“是啊,影儿还小,行月来”她说着拿过酒壶,。 苏清徽眸光一暗拦过酒杯,俯身向身旁人道:“是影儿疏忽,向大人赔罪”。 一连三杯,苏清徽忍住胸中翻涌的顿痛,道:“望大人恕罪” 璟煜笑笑:“小小年纪酒量不错,既如此,阿淮,便饶她一次吧。” 屋中一片静谧,璟煜招招手:“过来” “不必了,让她出去” 璟煜手一顿瞥一眼苏清徽:“下去吧” “是”苏清徽撑起身子取过那壶酒:“影儿退下” “等等” 苏清徽转身,璟煜歪身坐在席上,指指苏清徽怀中的酒壶:“酒放下”。 静默几秒后,苏清徽手一晃放下酒壶,看一眼座中人,他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若无人。苏清徽垂眸心中一刺。 常安等尽了光阴才看见巷子里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他飞身接过,怀中人浑身冰冷,脸色苍白。是这么多次暗杀里他从未见过的狼狈与虚弱。 常安抱起她放在马上,皱眉道:“你受伤了。” “中毒了” 苏清徽说着耳边响起念蓉那小妮子轻慢的语调:托那一池倒霉鱼的福,姐姐又长了些见识。苏清徽苦笑一声“别走得太快,我怕撑不到拿解药的那一刻” 常安来不及问更多,她就昏了过去。 睁开眼的时候,窗外一片明媚。苏清徽歪歪头,一旁远黛被惊醒起身:“你醒了,还有哪不舒服。” 苏清徽声音嘶哑,道:“是他吗?” 远黛面上毫无喜色,只是麻木的点点头。 “怎么这幅表情,是他出了什么”苏清徽话还未说完,远黛一下站起身来红着眼眶:“殿下万事无碍,只有你,差点死掉,你到底在不在乎你的命。” “说什么呢”苏清徽脸上那抹笑晃得远黛眼生疼,她该怎么告诉她,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回来了,不是孜然一身而是成双成对,你拼命守下的这个家,做了别人的嫁衣。 “扶我起来” “你还未痊愈” 苏清徽苦涩一笑:“你不是问我在不在乎吗?”说着她抬眼,目光虔诚的像个信徒:“我在乎,以命搏命的在乎” 直到看见眼前那一幕,苏清徽才明白远黛的那些犹豫,怒气到底是什么意思。 远处那个少女坐在秋千上像只翻飞的蝴蝶,而那个人站在一旁不时伸手扶一把,弯起嘴角低语着什么。一派安然美好。 苏清徽轻声道:“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脚下埋得都是尸体,还会不会笑的这么开心” 远黛皱眉看向她,一言不发. 苏清徽自顾自的说:“不止这里,满府都是,满府都是,哈哈哈哈”她说着笑的不能自抑。 “够了,苏清徽” 苏清徽停下笑慢慢转头:“我不是苏清徽,我叫姜念儿,哦我忘了,他们把我逐出家门了,这么看,我才是那个无家可归的人。” “不是的”远黛低语:“这里本就是你的家” “也是”苏清徽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保住这块地也是费了番功夫的,怎么也该”说着思考一番后笑道:“对了,奉为上宾,他们该将我奉为上宾” “别这样,殿下只是一时失了记忆,他会想起来的” “那我要怎样,是哭着求他想起我,还是躲在角落里嘶声力竭” 远黛刚张口欲说些什么,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苏清徽转过头,那个人还是如第一次见她那般,一副清冷疏离,端庄自持的模样。她忽的觉有些可笑。目光下移,看清他身边的那个姑娘,苏清徽浑身血液逆流,映湖,怎么会是她,千不该万不该是她。 映湖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娇滴滴道:“殿下,她是谁啊” “你长辈” 远黛和璟溶皆是一皱眉。 刚刚的不适过后,苏清徽心中怒气四伏,若不是璟溶在场,会治她个不敬之罪,她一定毫不留情回嘴,你大爷。 “放肆” 呵,苏清徽冷笑一声,没想到再听见这两个字,是这般情形。 远黛砰一声跪在地上:“殿下,酥儿姑娘伤还未好全” 苏清徽瞥一眼远黛,懒洋洋道:“是,我摔了脑子,看什么都觉得是我孙子。” “酥儿” 苏清徽听到远黛语中的警告,嗤笑一声。 “带她下去,伤未好全就别出来了” “是” 晚上苏清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睡,经过了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心里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空虚和不甘。 她一想起白日里璟溶的神情和语调,无数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上次回来不愿说的那两个字今天倒是说的顺口极了。 苏清徽踢开被子起身,窗外月亮依旧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叫人心烦。 她提壶酒推开房门。 暖泉里,雾气迷蒙,璟溶靠在石壁上仿佛睡着般安静。 池边忽的一声细响,璟溶拉过单衣披上。 雾里晃出个影子,赤着双脚,外衣歪歪斜斜挂在肩头。 “谁让你进来的” 苏清徽放下那坛酒,坐在池边晃晃脚:“无人相邀,不请自来。” “出去” “啧,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人性,你这样,让我这位故人情何以堪。” 璟溶几步走出暖泉,低头睨着她语气冷肃:“出去” 苏清徽有些恼,噌的站起身:“出去就出去,等你后悔了,别想来找我”她说着不解恨般一脚踢向池边的酒坛。 哪知池边水多石滑,酒坛未动半分,倒是她一个趔趄栽向水面,池中溅起一道水花。 温热的水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冲击着每一处感官,两人乌黑的长发在水中互相交缠飞舞,快沉底之时,璟溶一把揽住苏清徽的腰,奋力一起。 哗一声,苏清徽扶住璟溶的胳膊连呛了几声。 “殿下”室中一滞。 璟溶转身挡住身旁人,冷声道:“何事” “小人在外面听见动静,心下担忧,便进来瞧瞧,殿下,无事罢”幸的室内雾气朦胧,站的远了,人影也只能瞧个影影绰绰,才没叫来人瞧出端倪。 璟溶沉声道:“无事,出去” “是” 暖泉内水流声充斥整间屋子。璟溶抬起步子走出暖泉,回首见身后人垂首跟在身后才继续迈着步子往前。 “穿上” 依旧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苏清徽撇撇嘴,拉下头上的衣服换在身上,转身之际,璟溶已端坐在床边,一身清爽,除了还在滴水的湿发提醒着苏清徽她曾干过的蠢事。 面前人不言不语,只是一双淡漠的双眼平淡无波的盯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笑话般。 苏清徽低下头,不知是不是刚刚的后遗症,现下眼也涩鼻也酸。 苏清徽咬咬唇上前坐在璟溶身边,意外的身边人一言未发。她翁着鼻音睫毛轻颤:“这么久,你去哪了,我很担心你,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是否安好”没有回应,她自顾自的说着。 “你已经很久都没出现在我梦中了,以前我只要做错事你就会出来说教,可是后来,我做了很多很多错事,可你再也没出来过。” “我说苦的时候,你没出来,我说疼,你也没出来,后来,我好像突然就想通了,我这个样子,你肯定是厌恶的了,所以才不愿见我。” 苏清徽吸吸鼻子像个诉苦的孩子,忽的她轻轻笑一声:“不过没关系,我们两个人,不论你还记不记得,我记得就好了,我们,来日方长。” 苏清徽说着站在璟溶身侧,脸上明明笑着,眼里却一片凉寂。等不到一句回应,苏清徽垂下头,折身一步步向暖泉走去。 行至房中央,房外忽的传来一声娇语:“殿下,明月有事求见殿下” 苏清徽折身看去,不知是不是她眼花,璟溶眉间似闪过一丝不耐:“我累了,何事明日再说,回去歇息罢。” 门外一声媚音夹着抱怨“殿下,人家真的有事要见殿下,若殿下不见,月儿就不走了”几秒后,门忽的一响。 风略过,苏清徽腰间一紧,还未来的及反应,就被一把丢进软褥里,唰一声眼前一黑,她忽的想起璟溶战捷回来那晚,也是像这样一般被她一把推倒在床上,心中又酸又涩。还真是风水轮流、世事无常。 “殿下,我,我不知道这门这么不禁碰,我只是碰了一下便开了,月儿不是,不是有意的”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殿下,月儿见殿下晚上都没怎么吃饭,所以新做了粥请殿下尝尝” 苏清徽暗暗翻个白眼,可笑,他最讨厌的就是粥,她还真是万里送蠢。 身边人似是感受到她的不安分,在被上轻轻拍一下,以示警告。 映湖道:“殿下不想尝尝吗?” 苏清徽听见那道声音只是站在远处不向前,稍稍放松了些,还好,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不过映湖推开的那道门而已,苏清徽心里还未庆幸过两秒。头顶一道凉飘飘的声音:“放着吧” “好”映湖脚步声渐近,停了几秒后,又不甘心的站回原处。 “明月,时候不早了,你身体不好,早些回去歇息罢,我明日去看你。” 苏清徽冷笑一声,好,好极了。既然你这么体贴,我就帮你一把。她慢慢伸出手搭在璟溶腿侧,一步步往上拂过,床上人身体一僵。 明月道:“殿下,怎么了” “没怎么”璟溶一把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下一秒,那只手转了方向在他手心里轻轻扫过,另一只手更是放肆的搭在他腰间,慢悠悠的一下下点着,忽轻忽重。 “殿下” 璟溶闭闭眼,隐忍着声音道:“出去罢” 映湖见璟溶脸上起了厌意,不甘心的看一眼床上,垂首退下。 门外恢复安静,璟溶一把掀开被子,苏清徽像只猫一般撑起身子,懒洋洋的问道:“殿下不喝粥吗?那可是明月姑娘的”话未说完,璟溶翻身一把扯过她压在身下,面带怒色:“你别以为我不敢。” “不敢什么,不敢动我,呵,那你动啊”最后一句苏清徽拉着长长的调子,柔媚里全是挑衅。 璟溶一把捏住苏清徽的双手,控在头顶,单手挑开她的衣襟。衣带滑在一旁,露出紫色的肚兜微微起伏。 “呵”一声轻笑似是激怒了璟溶,他伏下身狠狠攥住她的唇,像是泄愤般辗转,苏清徽一下乱了气息,慌乱的躲着,却无处可逃。似是看出眼前人的仓皇,璟溶慢慢松了劲力,唇齿间变得缠绵。 忽的苏清徽背后一松,肚兜轻飘飘的浮在身上,一双温凉的手沿着腰际慢慢向上。 苏清徽忽的有些慌神,动动被按住的双手,嗓间溢出几声轻哼。 “不,不行,我开玩笑的” “来不及了” 的确来不及,苏清徽还来不及想起这耳熟的对话是何时发生的,胸前忽的一阵凉意,一个温软的吻覆在上面,辗转在脖间。苏清徽轻吟一声,抬起腿想反抗,却被轻易的捏住抵开在两侧。 意乱情迷,只剩最后一道防线,苏清徽甚至都觉得璟溶今日不会放过自己的时候,远黛的声音遥遥传来。 身上人僵着身子许久未动,苏清徽似是恢复了神志,拿过衣服一下溜出那个怀抱,穿戴好后回头,璟溶默默坐在床中,被堆在腿间,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四殿下” 砰一声,那碗粥砸在地上,溅起几滴水点。 “出去” 苏清徽忽的觉得有些好笑,无端的拿碗粥撒气。 “不走?” 苏清徽对上璟溶眼中翻涌的情绪,后退几步,扯过外衣头也没回跑向暖泉。 片刻后,门外脚步声渐远。 璟溶躺回床上,手搭上唇一点湿意。他轻咬一下,一阵**的痛意。闭上眼,周身全是她的气息。 第三十六章 府中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酥儿” 被子轻晃几下. “酥儿” “我听见了”床上人依旧一动不动,远黛无奈道:“药都热过三回了,快起来洗漱罢,再熬要失了效用的。” 片刻后,苏清徽磨磨蹭蹭坐在桌边,搅着那碗黑乎乎的中药问道:“对了,我昨天一整天都未见到常安,他去哪了。常远呢,我怎么也没见着,他们出去了吗?也对,他们兄弟许久没见了。是该好好聚聚的。” 苏清徽喝下汤药抹抹嘴:“今天的是又加了什么药吗?怎么更苦了。远黛姐姐,远黛姐姐。” “啊”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远黛拿过碗扯出个笑:“无事,只是刚刚走神罢了,你方才说什么。” 苏清徽盯着她瞧了几秒,看见远黛躲闪的神色,心中更觉她有事未告诉自己。 “远黛姐姐,到底发生何事了?” “没有” “你不说,是觉得我问不到么?” 远黛欲言又止道:“常安他这几日有事要出府一趟。” “什么事?” “他要回趟故乡,安葬他,哥哥” 不知是不是刚刚药的作用,苏清徽忽的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你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何事了吗?常远侍卫他,当真。” 远黛摇摇头:“当初六殿下、江府都派了人秘密找寻,可未曾寻到一丝踪迹,如今殿下忽然出现,曾经一同西下的故人又都不见踪迹,常远也,哎,也许其中内情,除了殿下就只有那个人知道了。” “所以殿下身边新出现的那个男人,极有可能是上面派的细作了。” 远黛点点头。 苏清徽又道:“那常安呢,你有没有?” 远黛道:“你别担心,我叫三七跟着去了,等处理妥当那边的事,他们自会回来的。” 苏清徽叹口气:“是我疏忽了,这么久以来,常安他心里一定很记挂他哥哥,可他从未在我们面前提过一句,怕勾起不快,我呢,一心砸在那些事上,只瞧得见自己的痛苦,竟忘了他也与我一样,同病相怜。” 远黛道:“是啊,我以前总觉得他孩子心气,未道不是他没长大,只是还有个人护着他罢了。” 苏清徽犹疑道:“常安和他哥哥” “你可还记得刘其一事,那小子曾与你闹过别扭。” 苏清徽点点头道:“记得” 远黛道:“常安和他哥哥很小的时候就丧了爹娘,和婆婆住在一起,后来家乡闹了粮灾,婆婆死在那场灾祸里,为了活命,常远就带着常安一路来京讨生活。可他们毕竟是孩子,能做什么呢?只能沿街乞讨罢了。后来,常安生了一场大病,为了救他的命。常远托一个老乞丐照顾他弟弟,自己孤身一人去了斗罗场。” “斗罗场?” “是,那个地方现今是看不到了,过去那些达官贵人为娶乐,专找些幼童将他们关在园场内互相残杀,活着从中出来的孩子就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但接下来他们面对的是更凶残的对手。” 苏清徽有些艰难道:“你说的那些对手,他们?” “不是理智尚存的人,而是饿极了的疯狗,可他们终究是孩子,又能经得住几次这样的折磨呢,所以能从那场战争里走出来的孩子少之又少。” 说着远黛苦笑一声:“可怕的是,即使有人浴血走出来了,也变成了一个嗜血的怪物。那些贵人们又怎会不知自己做过的孽,谁都害怕下一个死在那孩子手里的是自己。所以没有人,可以活着从哪个地方出来的。” “那常远” 远黛道“常远,走过第一局看出了其中的端腻,便想逃出那个地方,但还是被抓住了。后来,场里走水,牢里关的那些孩子不知被谁放了出来,自是好一番报复,听说当时在场的贵人死伤大半。斗罗场也从此销声匿迹了。常远就是在那之后找上殿下的。” 苏清徽皱皱眉道:“报复吗?” “不,是合作,事发后常远拿着那些贵人们的罪证来换他们兄弟二人的性命,殿下觉得他是个可用之才,便重新给了他们兄弟二人身份,留在身边。” “不杀反用,所以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是。” 远黛脑里闪过林园场那场火,苦笑道:“所以你和殿下还真是如出一辙。” 是吗,如出一辙的究竟是他们还是那些留有底线的良知呢? 窗外阳光直直泼进来,落在屋中,苏清徽伸出手碰碰那一圈光垂下眼,一群人在黑暗里,能感受到的不过自己的欲念,总要有一个人拉开那道门,才能让那群人认清,他们彼此欲念的影子有多么丑恶狰狞。 苏清徽在院里闭目养神时,鼻尖忽的一阵栀子香,她睁开眼就见许绾提着个小篮背站在树下探着花。周身晕着淡淡的光。 “王妃” 许绾转过身来,带起一地花瓣。 四目相接,许绾眉眼舒展,唇角轻轻扬起:“你醒了”苏清徽忽的心里一安。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自己还是那个未沾血色的少女,而许绾还是站在那里愿意等自己醒来。 许绾轻轻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掀开帕子:“来,你尝尝,好不好吃” “好吃” 许绾无奈笑一声:“你还未尝,怎么知道合口。” “你做的哪个不好吃.”苏清徽拿起两个,塞得满嘴:“恩恩,好吃” “慢点,再噎着了,喝水.” 风摇过,落一地花色。 聊了些体己话,苏清徽起身送许绾,两人走到桥边忽的有些感慨,苏清徽道:“王妃还记得这吗?” 许绾轻轻点点头牵起嘴角。 苏清徽道:“那时候,我想要是我有你这幅容貌姿态,一定不会站在这顾影自怜,非要天天出去炫耀不可。” 许绾掩面轻笑,伸出手碰碰她的脑袋:“你啊”说着见苏清徽皱眉,问道:“怎么,是我碰疼你了吗?” “没有,看见了心烦的人而已” 许绾转身瞧见明月从桥那侧一摇一摆的走过来。 “若你心烦,我寻个理由,我们避开她就是了” “避?这么大个王府,她是螃蟹,还要横着走不成.” 转眼映湖行至面前柔柔道:“明月见过六王妃,酥儿姑娘” 许绾轻声道:“起来吧” 映湖搭着一旁侍女手起身道:“不知六王妃到府,明月有失远迎” “无妨” 映湖柔声道:“不知六王妃肯否赏脸到我院里坐坐。” “多谢姑娘好意,府中尚有事,就不多留了。” 苏清徽靠在树上,着实听得心累,困顿的打个哈欠,映湖话头一转落在苏清徽身上:“今日酥儿姑娘瞧着气色比那日好多了,看来,殿下要姑娘静养还是有道理的。” “彼此彼此” 映湖面色一凝,笑一声:“姑娘可真会说笑,对了,殿下生辰快到了,我忙着筹备宴会,姑娘若是无事,还是不要随处走动了,免得伤着姑娘。” 苏清徽目光留在空中,淡淡道:“恩,我知道了,去办吧”她说着瞥一眼映湖:“怎么,还有什么要请示的。” 映湖抬抬眼,道:“不知姑娘打算送给殿下什么生辰礼物呢?” 苏清徽突然笑一声指指自己,朗声道:“我啊” 身边许绾轻咳一声。 安静一瞬,映湖忽然扶着额头往后退一步,身边侍女忙上手扶住担忧道:“主子,您操劳殿下生辰宴太累了,不然先回去歇歇吧” “不妨事的”映湖说着搭上苏清徽的手:“王妃和酥儿姑娘还在这呢” 苏清徽挑挑眉欲抽回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映湖委屈道:“姑娘这样说,明月可就要伤心了”话还未落地,映湖便猛力扯着苏清徽的手望湖里坠去。 许绾心下一惊,伸出手:“酥儿” 苏清徽一时不察往前踉跄几步,反应过来一把勾住一旁桥栏,翻手扯过映湖的手腕,用尽力气把她拉回来。 哪知苏清徽这端想着救人性命,那端却铁了心要害她。 忽的苏清徽手间一刺,微微松了劲,映湖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呵,为了陷害自己,这女人还真是不遗余力。 苏清徽收紧力气,狠力把她往旁边的侍女身上一甩,自己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许绾跑过来扶住苏清徽,眉带焦色:“酥儿,酥儿你怎么样” 苏清徽凉凉撇一眼被侍女搀扶着的映湖,她像是忽的清醒一般跌跌撞撞跑过来,扑在苏清徽身侧,泫然欲泣:“酥儿姐姐,你没事吧,是明月不好,差点害的姐姐受伤。” “主子,你也是太累了,才会眩晕的,酥儿姑娘会体贴您的” 苏清徽暗暗翻个白眼,好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还说什么。 “绾儿,你在这做什么”璟昇蹙着眉过来拉起许绾,拍拍她裙边的灰尘,仿佛没有看见可怜兮兮坐在地上的苏清徽。 身边明月一声娇滴滴的殿下,惊的苏清徽一身鸡皮疙瘩。她抬眼,那人一身玄衣立在湖侧,眼里粹了冰一般。 苏清徽一扫当下的局势就知,璟昇自是不愿让许绾趟这趟浑水,身侧这个还琢磨不透。若那映湖再多说几句,指不定她这救命恩人就成了什么卑劣小人。 想及此,她按按手心里那道伤痕,顿时有了感觉。 “殿下~~”说出口,苏清徽自己都愣了一下,仿佛不敢相信这既娇嗲又委屈的声音是自己是发出来的,但这话一出又不能只做一半。苏清徽只好硬着头皮上。 “殿下,人家疼”场上人神色各异,璟溶按按眉头:“起来” “人家疼嘛,人家”看见璟溶的神色,苏清徽明白该适可而止了。 她哎呦哎呦的站起身,一把拉住映湖关切道:“明月啊,你没事就太好了,你不知道,你刚拉着我就往湖里去,我以为你操办殿下生日宴都魔怔了呢” 苏清徽说着拍拍她的手劝慰道:“我说啊,底下那些人你该罚就罚,不要太心善,不然你看,你都累成这样了,这宴会还什么都没弄好呢,白费了你一番部署的功夫,是吧。” 映湖咬咬牙笑道:“是,明月受教” 苏清徽抽回手,瞥一眼映湖身边的侍女:“怎么,愣着干什么,还不扶你主子下去好好休息” “是是” 映湖走后,许绾和璟昇也托口离开,湖边就只剩呆立着的两人。 一时静默无声,手中伤越来越疼,苏清徽踢踢脚边的石子,一颗砸在璟溶袍子上被弹落在地。 “回去罢” “好” 那道身影渐远,苏清徽展开手,掌心暗红色的血一滴滴砸在地上。她揉揉酸痛的眼睛,默默包好伤口,委屈的低呓,你这个傻子,这次我可没骗你,是真的疼,很疼很疼。 第三十七章 宴辰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转眼间就到璟溶生辰,临开宴前一天,府里挂满了灯笼,每一个都被映湖亲手写上了生辰喜乐。连苏清徽蜗居在院子这几天,都能感受到府中的喜气。 她坐在树上看着那一片红,心中杂陈,若是不知道的人家,还真以为这淮王府要迎亲不是。 “酥儿” 苏清徽一听见这声,麻溜的从树上下来,老老实实的坐在椅中。装作歇息的模样。 “行了,别装了,起来喝药” “我没有” 远黛放下碗瞥一眼苏清徽:“又上树上去了” “没有” 远黛拍拍苏清徽肩上的灰尘无奈道:“上次上树刮伤了手,还不长记性,你看看,伤口又开始渗血了,伸过来,我重新给你换药。” 苏清徽缩回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弄就行,喏,我药喝完了。” “又逞强,就是因为你自己不在意,随便包包,这伤才三天了都不见好。” 苏清徽摇摇远黛的袖子,撒娇道;“远黛姐姐,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远黛无奈应承:“好” 远黛走后,苏清徽扯开手上的布,蹙蹙眉头。 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趋势,周边泛着黑色的印记,暗红的血渗进手里的纹路,越发显得可怖。 待处理完周边那些腐肉,重新上药包扎之后,她额头上已是一层薄汗。 第二天下午,淮王府从未有过的热闹,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苏清徽坐在阁楼边沿上,瞧着底下恭贺的人群和花枝招展的少女们,仿若在看一出陌生的戏剧一般。 身后一道试探的声音响起:“酥、酥儿姑娘” 苏清徽扭头看向来人,几秒后她翻身下台,行礼道:“江二公子” “姑娘还记得我啊” 苏清徽笑笑:“江二公子那一战做的漂亮,谁人不识得公子呢” 江庭竟挠挠头红了耳尖。 苏清徽道:“对了,底下正迎宴,江二公子怎么上这阁楼上来了。” “我,我路过,看见姑娘,想来告诉姑娘一声楼高危险,还是小心的好,免得、免得伤着。” “不妨事的”苏清徽重新坐回那个位置道:“我习惯了,这啊,风景最好” 话落身边站了一个身影,苏清徽看向江庭竟笑道:“怎么,江二公子莫不是想看看我有没有撒谎” “不、不是,我只是怕你掉下去,站这放心些” 苏清徽一愣,身边人保持着一臂之隔,站的端正笔直,目不斜视。 苏清徽垂眸嘴角轻轻弯起,若不知道江庭竞在战场上的声明,她真要以为身边这人只是个不谙世事,循规蹈矩的孩子罢了。 想此,苏清徽道:“江二公子还是下去吧,这里呆久了总是不好的。” “我,我”江庭竞说着语气一顿,吃惊道:“酥儿姑娘,你怎的还喝酒” 苏清徽拿酒的手一顿,心道,想这江二公子平日里见得女子,哪一个不是恬静温婉,瞧见她这般作为心中自是讶异的。 想及此,苏清辉默默下了边台,放下手里的酒。 却听得江庭竞那端更有些气恼,道:“你坐这么高,若是喝昏了头,岂不更危险,你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 苏清徽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那个”正说着,就见那酒坛晃了一下欲往下栽去。她吸口气,今儿这坛子若是砸下去,那她可真是一战成名了。 容不得多想,苏清徽探身就冲那酒坛而去,身子一斜翻向边沿外。 腰上忽的一道气力,猛地一扯把她拽回来。苏清徽抱着酒坛撞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见苏清徽已安全,江庭竟唰一下收回手,结结巴巴道:“酥、酥儿姑娘,在下冒犯了” 苏清徽看着江庭竟红透的脸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情况紧急,二公子又救了酥儿,酥儿自是感激的,无,无妨的” 江庭竟松口气慢慢抬起头,忽的目光一定轻声道:“殿下?” 苏清徽转身垂眸就瞧见璟溶站在阁楼下,面无表情的瞧着他们。 不知怎的,苏清徽莫名的有些心虚,唰一下就蹲下身。 “酥儿姑娘怎么了” 苏清徽含糊不清道:“没事,刚受惊了,现下有些腿软,我缓缓,殿下走了吗?” “恩” 苏清徽吐口气坐在地上,那就好。江庭竟看她一眼,俯身认真道:“姑娘还是起来吧,这样让人瞧见了不好。” “不就只有江二公子,反正也瞧见了。” “不,殿下马上就上来了。” 苏清徽一抖,耳边熟悉的声音传来:“江庭竟” 江庭远上前几步疑惑道:“庭竟,你在这做什么”话落看见一旁的苏清徽,眉头一挑:“原来是酥儿姑娘在这” 苏清徽眉头一皱,这话听来怎么这么奇怪。她起身道:“殿下,江公子” “酥儿姑娘,不必多礼” 从始至终,璟溶站在几步之遥外冷眼旁观,从上来喊了一声江庭竟的名字外别无他话。 江庭远发挥了他一如既往的好眼力见,上前一步,扯着江庭竟的胳膊往下走去:“殿下,臣先带庭竟下去” 苏清徽轻咳一声:“殿下若无事,酥儿也退下了” “站住” 苏清徽回头:“干嘛” “酒放下” 苏清徽不知怎的忽的涌上一股蛮气:“不放” 璟溶皱皱眉上前一步:“我说过了,今日你不得踏出内院”。 苏清徽正欲说话,余光瞟见一片衣角闪过,心中一嗤,这些老鼠。还真是无处不在。她把酒放在桌上,闲闲道:“好啊,回,这就回,无令不出,这样殿下满意了吗?啊,还少了一句”说着她提声道:“酥儿祝殿下但教康健,心头过得,从今望,福奔万里,儿孙满堂,家” “闭嘴” 远黛正收拾院子,就瞧见苏清徽一脸垂头丧气的踏进门,忙迎上前去道:“我晃神的功夫,你怎么又溜出去了” “屋里闷,透透气” 远黛看见苏清徽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 “心中郁结,不得排遣” 远黛笑笑:“好了,今天就这一次,说吧,你想喝什么,是九酿春酒、白坛自露还是风曲。” 苏清徽挥挥手很是萧瑟的模样:“那就各来一坛吧” 远黛戳戳苏清徽的脑袋,狠狠道:“想得美” 璟煜坐在上席,看着底下那个人,依旧一身玄衣,满面漠然,一派遗世独立。璟煜收回目光,台上轻歌曼舞,台下言笑晏晏。唯有他这弟弟明明是这宴会主角,却生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曲毕,台中央的女子摘下面纱躬身道:“明月祝殿下生辰喜乐,福岁绵长”话落,映湖身后空中烟花尽放,流光朵朵散开在天际。 两侧莲花灯随着明月走一步亮一盏。行至殿前,身后一片莲花海。 璟煜拍拍手转向璟溶道:“为了你的生辰,明月还真是花了番心思。” 璟溶看一眼明月,淡淡道:“是,辛苦她了” 明月柔声道:“只要殿下能满意,明月,明月做这些都是值得的” 璟煜笑笑道:“今日做的不错,说说,你想讨什么赏。” “明月不求其他,只求能陪伴在殿下身边就好。” 璟煜摩摩酒杯,好整以暇的看向璟溶,见那道身影终于有了动静,璟煜嘴角提起抹笑:“怎么,你有话说” “圣上,明月在我府上多时,对臣弟照顾有加,代臣弟身体痊愈,必会给她个答复。” 一席人神色各异,璟煜饮尽杯中酒:“好,自是两情相悦,朕自不多说什么,待礼时,朕定亲自为你们主持” 明月跪在地上,大喜道:“明月叩谢圣上。” 众人散去,府中又恢复了平日的宁静,璟溶遣下身边侍从,独身一人转走在小道上。恍恍惚惚抬眼,竟是走到了那方院子外。 推开门,院子里一把空摇椅在风里荡荡悠悠。屋中几点烛火映的一室暖光。 门吱呀一声,探出个脑袋,看见来人,苏清徽眼里忽的像落了光一般,软软的全是笑意。 璟溶站在院中,忽的就觉得心里那块空缺的地方被填的满满当当。 那个身影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声音软软的:“你回来啦”。 “恩” “我有个生辰礼物要给你。” “什么” 苏清徽牵起璟溶的手,走的一深一浅:“你来就知道啦。” 树下,苏清徽晃晃悠悠站上石凳,伸出手捧起璟溶的脸,闭上眼印一个轻吻在他唇角。 “好啦,我把自己给你啦,这下你要负责了。” 璟溶扶住她的腰,顺顺她额角的乱发,心中无奈,不知又喝了多少,醉成这样,不过醉了也好,这些事他记得就够了。 第三十八章 戏台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有些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对,下床时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她晃到桌边喝口水润润嗓,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来自己昨晚又干了什么蠢事,倒是脑袋更加晕乎,只得作罢。 午饭后,苏清徽正睡在椅里安神,就听见耳边竹杖声渐近,她撑着身子起身迎向门外。 “师父,您喝茶” “你泡的?” 苏清徽笑的有些尴尬:“不是,远黛姐姐刚温的新茶,师父您请喝” “哦,那就行”余老道端起杯子啜了两口,道:“手怎么了” 苏清徽缩回手:“没什么,划了一下而已” “是吗?摘了我看看” “不用了师父,这点小伤我” “摘了”不容置疑的口气。 苏清徽一愣,垂眸不做声 。余老道重重放下杯子,道:“你是想让我亲自动手吗?” 布子一道道解开,露出更加狰狞的伤口,看见那暗黑的血迹,余老道眉头紧皱:“我教你许久,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苏清徽小声嘀咕:“是谁告诉了师父吗?” 余老道掏出药袋语气不善:“哪还需要人亲自来告诉我,只凭你隔两日从天元那里支的药,我就知道你又闯了什么祸,这伤是什么时候的” “五天前” “更早时候” 苏清徽知道瞒不过,语气更轻:“殿下回来的那天” 余老道站起身,胡子一颤一颤:“你是不是出了那个院子,就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 苏清徽红了眼:“师父,酥儿从未这样想过” 余老道瘫坐回椅中懊恼道:“罢了,事已至此,我这师父也有教导失察知错” “师父” 余老道挥挥手:“若你还认我这师父,就听我一句,这毒不能再耽搁了,这解毒之法还需几天,在这期间,你切记悲喜不可过度,我配的药也要一副不落的好好吃着,听见没有” 苏清徽垂眸道:“是,酥儿记下了” 余老道亲手换了药后才点着那根竹杖远去。苏清徽低头看向那道白布心中忽的一疼,咳嗽几声,伸手擦去嘴角几点血迹。 下晌,日头渐斜,天也凉快了些,苏清徽揉着迷蒙的眼醒来,腰间愈加酸痛。她站起身收好未绣完的小衣,想着左右也无事,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思。 苏清徽行至池边,正瞧着那一塘鱼入神,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她侧耳听去,原是璟溶院里的两个小丫头正嚼着主子的是非。 她忽的来了兴趣,想当年她不过谣传了几句璟溶的艳色绯闻,就被罚的不敢在造次。如今这淮王府话风还真是开放,竟都搬到台面上来议论了。 “你说,殿下那天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你这蠢得,竟连这话都听不明白了” “可我看这些天,殿下也没去那院里几趟啊” 那人恨恨道:“人是没去,可你瞧光是每日进进出出院子里的那些东西,能像是亏待的吗?如今殿下事务缠身,自是没法日日都去的,亏你还隔三差五的就往那院里跑,这点眼色也没有” “姐姐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苏清徽摸摸脑袋,也很糊涂。就听刚说话那小丫头又道:“我伺候在殿下身边,自是看得出殿下对明月主子的心意的,殿下既然在圣上面前说了要给主子个名分,想必也是不远的了。” “你呀,总算没白长个脑袋,总之再去那院里就好好巴结巴结这未来的当家主母,将来有你的福享。” “是是,可姐姐,那那个内院里的酥儿姑娘” “你这猪脑子,刚夸你两句又开始犯糊涂,那院里的人不过是占块地方而已,整日就知道喝酒闯祸、瞒上欺下。瞧着都不上台面,你还真把她放在眼里不成” 苏清徽手一抖,鱼料全撒在池里,脚边顿时围了一群争食儿的小鱼。她心下无奈,原是要听璟溶的八卦,这话一转怎么就到了自己身上,虽说那两个小丫头说的是八九不离十,可她听着也是不对味的。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在这里议论主子的是非。” 听见这音,苏清徽站起身来扬扬手,往常这小池边可是人迹寥寥,今个不知是吹了什么风,一个两个竟都往这来。 她转过假山,就见映湖穿金戴银,正式的仿佛下一刻璟溶便要迎她进门一般。低眼瞧去,两个小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映湖看见苏清徽立马摆着身姿走过来,热切道“酥儿姑娘,你,你怎么在这” 苏清徽退一步,懒洋洋道:“看戏啊” 映湖维持着面上的笑,道“几个小蹄子闲言碎语,酥儿姑娘可别忘心里去,酥儿姑娘,你,找什么呢?” “没什么,你接着演,哦,接着说” 映湖攥攥手,笑道:“她们俩我肯定会带回院里好好教导的,酥儿姑娘放心,以后啊,绝不会有这种话流出来了。” 苏清徽疑惑道:“她们不是殿下院里的吗?若真处理,交给殿下就好,拉去你院里做什么。” “哦,殿下事多,管不得我们这些内院的是是非非,我代为处理就好。” 苏清徽点点头:“既然如此,辛苦。”她说着刚走几步,袖子被一把拉住,苏清徽转头扫一眼:“你还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清徽看一眼脚下的鱼池,佛开映湖的手,道:“等等,你若真有话,我们寻个敞亮地方说开了,别在这里拉拉扯扯。” 若是平日,苏清徽自不愿与映湖多纠缠,只是今日这人少地偏,自己身体不适又独身一人,映湖若下了狠手,自己难免吃亏。 “姑娘不该出来的” 话轻的像风一样扫过耳边,苏清徽抬眼瞥一眼映湖,她面上笑着,眼里却一片阴森。 苏清徽皱皱眉扭头欲走,身前被猛地一推,她大震,这青天白日还敢如此害人,嚣张至极。电光火石间,苏清徽一把揪住映湖急欲后退的身影。 砰一声,池面溅起一片水花,岸上顿时尖叫声响起。 片刻后,苏清徽浑身湿漉漉的爬上岸,扭头看去,映湖还在池中凸自挣扎。苏清徽翻个白眼心下嗤道,害人还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带上,真是生怕别人不知是你干的。 她四下寻一番,捡起根长棍递在映湖面前道:“抓住” 璟溶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苏清徽像个落汤鸡似的蹲在岸边,手里拿根长棍不断戳戳快要淹死的映湖。 “酥儿” 苏清徽扭头就看一众人等挤在小道上,惊异的望着她瞧。远黛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拿下她手里的棍子斥道:“你又在做什么” “救人啊” 远黛轻轻摇头示意苏清徽别再说话了,伸手给她披上件衣服。 小小的池里跳进三个侍卫才把映湖从水里拖出来。映湖一上了岸,立马摆出一副不久就要与世长辞的模样。 反观苏清徽能说能笑、能跑能跳。两人谁是恶人,还真是一眼就能识得。 “来人,把明月姑娘送回院里好生照料。” “殿下,明月不妨事,先看看酥儿姑娘吧,她也落了水。” 苏清徽忍不住乐了,这人的潜力还真是无穷,这么快就缓过来要对付她了。苏清徽扭头对上远黛的脸色立马收了笑意,乖乖靠在她身边。 “酥儿做事有失分寸,今日起禁居内院,没我的令,不许踏出一步。” 很好,苏清徽点点头,这是他回来后与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果然说起长句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讨厌。 内院里,远黛一边擦着苏清徽的头发一边道:“怎么走哪都能遇见她,像在这院里装了眼睛一样让人生厌。话说,你今天又是怎么着了她的道。” “不瞒你说,我今儿还真是出去散散心的,专挑了一块清净地,谁知道这害人精根本不分地方,我走哪她就在哪搭个戏台,你不听也得听。” 远黛笑一声道:“那她今个儿唱的什么戏” “过门戏呗” 远黛手一下顿住,苏清徽转过身子看见远黛的脸色,苦笑道:“这下我不信也得信了。” “没有的事信它干什么。” 苏清徽道:“有没有我心里还是清楚的,那两个小丫头再怎么受映湖指使,诋毁我,宣扬她,都不妨事,左右不过挨几下板子的事,可提及圣上之事说了谎,可不是教训一下就了结的。” 远黛默不作声,苏清徽又道:“远黛姐姐知道我听见这一句时心里作何感想吗?”远黛皱皱眉未搭话。 苏清徽垂首道:“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酥儿” 苏清徽叹口气道:“我就在想啊,殿下前后喜欢的差别也太大了些,难不成有什么隐疾。还是他原先就喜欢映湖那般娇媚的,只是先遇见了我图个新奇,屡次受创后,终于认清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姑娘?” 从苏清徽说的第一句,远黛就知她没什么好话,气恼道:“你莫不是跌下池子,脑子也摔坏了,张嘴就开始造谣。” 苏清徽站起身来像个陀螺:“不行,不行,我一想到他要娶映湖我就满心害怕” 远黛一愣,摸不清苏清徽的心思。 “不行,不行,他要是娶了映湖,指不定什么时候后院起火,非出大事不可。” 苏清徽转了几圈停在远黛面前认真道:“这样,我去托六王妃,寻几个善良淑德的世家小姐来,让他见见世面,别吊死在映湖这一颗歪脖子树上。” 苏清徽说着,脑袋上被狠狠敲了一下,远黛站起身来边走边恨恨道:“不如淹死你个傻的。” 门阖上,天色渐晚,屋里一片沉默,风声都静止般。独留烛台上几点火光滴着泪砸在柱上。 第三十九章 情谊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远黛看向树上睡午觉的苏清徽,无奈道:“你怎么又上去了” “他要囚禁我我有什么办法。” “殿下只是要你养伤罢了。” 苏清徽嗤笑一声:“我现在上能爬树下能捉鱼,你看大门开了么?” 远黛看一眼紧锁的院门,一时竟无法反驳。 “算了”苏清徽起身拍拍手:“这破院子也锁不住我。”还未等远黛张口,那个身影便消失在墙头。 远黛放下手中碟子叹口气,真不知她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六王府里,许绾看向窗外那个探头探脑的身影,笑道:“进来吧,我看见你了。” 苏清徽啧啧两声走进来:“做了娘就是不一样,以前我可是在窗外挥断了手都不见你娘看一眼”说着苏清徽笑眯眯的摸摸许绾的肚子,温柔道:“你说是不是啊,小兔啊”许绾拍开她的手,笑的眉眼弯弯:“来一次换一次名字,他都要叫你叫糊涂了去。” “哪有,我的小兔这么聪明。”苏清徽说着拿出件绣着兔子的肚兜:“怎么样,小兔喜不喜欢。” 许绾有些心疼,道:‘你都做了这么多了,他够穿了,倒是你自己,别熬坏了眼睛。’ “我”苏清徽笑一声:“远黛倒是盼着我多做些手工活,省的出去为非作歹。” “你又干什么了?” 苏清徽撇撇嘴:“没干什么啊。” 不过就是闲来无事磨了秋千的绳,使得那映湖跌了下来,在床上躺了几天,后又在她窗前散了蛇粉,吓得她又数天不敢下床罢了。 许绾听得肚子一跳:“那她现在痊愈了吗?” “应该快好了。” “不是说只躺了几天。” “恩”苏清徽漫不经心的应道:“是几天啊,我见她气色不错,就从桥上推下去了,现在染了风寒在床上躺着呢。” 许绾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发现无果,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道:“四殿下没说什么吗?” “他说了啊”苏清徽耸耸肩:“说我放肆,然后一道锁把我关在院中反省。” 许绾“没想起来什么?” “嘁,他这么对我,就是想起来了也不敢声张,你说是不是啊,小孔雀” “油,你又没擦手” “小孔雀不嫌弃就行,是不是” 一番话听的站在房外的璟昇直叹气。 苏清徽摇摇晃晃回府,刚翻过墙就看见树下站着一个黑影,手一抖。酒瓶碎一地。她坐在墙头,树下那个人亦回看着她。 她瞥一眼满地花色,不知道若她掉下去,是会像这些朵瓣一样安得全身,还是这娇色之下的腐叶一般融入烂泥。想着,她扯起抹笑闭眼跃下。鼻尖熟悉的冷凝香,一如他第一次接住她那般。 她逃出那个怀抱躬身:“多谢殿下相救,天晚了,殿下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是殿下该呆的地方”说罢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苏清徽刚走出几步,忽的被一股气力带回,动作极其强硬,她踉跄几步被困在树前。一股浓烈的清酒味道。苏清徽拧眉抬起头还未张口,就撞进他那双眼,满目悲凉。 “你”他忽然倾身,侧头吻住她。 苏清徽颤抖的闭上眼可脑海里又想起那个影子,心上悲凉,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树上花瓣纷飞,苏清徽低头盯住脚下的那朵花沉默许久,缓缓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没有回音,她淡漠一笑,狠狠把那朵花踩在泥里,“可笑” 璟溶身形一顿,看向那道紧闭的门,颓然的靠在树上,月光打下来,满目萧然。 远黛看向在屋中窝了几日的苏清徽,心下疑惑,平日里,禁闭时跑的比谁都欢,现在大门四敞,倒是不见她有丝毫动静。 远黛轻轻拔开棉被,搭在她的手腕上. “没死” 突如其来的的动静远吓了远黛一跳,她惊呼一声往后退步。 苏清徽从被中探出头来一脸不耐烦:“何事?” “她风寒好了”远黛说的极快,像怕被人听见一般,苏清徽蒙住被,声音雾蒙蒙的:“干我何事” “她正扬言要收拾你呢。”远黛剥开个橘子不慌不忙:“还说定要你跪下哭着求她。” “做梦,上次那时我还没和她算账呢,还敢大放厥词。” 远黛看向那个挺身起来,一头炸毛的少女有些好笑:“我们这破院子的门槛可经不住踏。” “她敢”苏清徽说着风风火火的下床拿起衣服,“这回非叫她躺着看雪不可。” 远黛看着那个背影笑着摇摇头。 苏清徽冲出院子,自是没真去找映湖的麻烦,她知纸远黛说那些话,不过是看不惯她整日蔫蔫的躺在床上,激她罢了。 苏清徽在院子里晃了半晌,撞见来寻她的天元。天元一瞅见她,二话不说拉住她的袖子就走。 进了院里,看见余老道,苏清徽忙的行礼:“师父” 余老道扫一眼苏清徽,道:“过来我看看伤口。” 她摘下布子露出那道伤,似是喝药压制的缘故,伤口终于有了愈合的趋势。余老道一边上药一边问道:“这几日身体可有什么反应。” “没有,额,其实有一点,就是心口偶尔有些疼罢了。” “看来药量还是不够,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回去一天一汤的喝着。” 苏清徽道:“啊,还喝啊,身体都成药罐子了。” 余老道下重手,道:“知道身体虚耗,怎的还到处惹祸,我看四殿下这院子就快被你拆了。” “师父,疼疼,我喝,绝对好好喝着” 从余老院里出来,苏清徽心里想着旁的,走着走着竟迷了路。脚下一滑坐在地上,草落下。眼前豁然出现一个狗洞。苏清徽向外看去,窄窄一条小巷尽头,人来人往。 她探探身子挤出去,走过小巷,顿时淹没在人海里。旁边 一家茶馆里搭着个台子,台中人正拍案说书。苏清徽来了兴趣,捡个位置就在一旁听起来。 “咋们上回说到这小井姑娘啊,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捡回个白眼狼,那少年一出了村子,就召回了一众人等,不仅连小井赔了性命,连那一村人啊,一个都没逃过。” 底下一阵惋惜,苏清徽侧头问向身边人:“那少年为什么要杀这姑娘和村民啊” “一看你就没听上回,那一村村民啊根本不是什么人,全是妖怪” “妖怪?” “是啊,全是害人的妖怪,只是可惜了小井姑娘一个善心人了” 苏清徽稀奇道:“既是害人的妖怪,怎出了小井这般的姑娘,那少年又怎么能安然无恙的出了村子呢” “这这,害人的妖怪讲什么道理” 苏清徽抬头那白胡子老头接着说道:“后来啊,那少年后悔了,可即使他使了百般仙法,寻的千种秘籍却再也探不到小井一丝气息了” “那后来呢” “后来啊,听说他等了几百年终于找到一条法子,那就是,从毁入初、遁入妖道。” “那他见到小井姑娘了吗?” “缘分这东西啊,自是妙不可言,见与不见全凭一念,往往这世间情爱啊,别无所求,只求成全自己罢了” 苏清徽走出酒肆的时候,明艳艳的天忽的就起了一阵风,晃得路人纷纷躲避。 她抬起袖子,耳边那句话仍旧回响:世间情爱,别无所求,只求成全自己罢了。 绕回淮王府,走到院口看见门廊下坐着的身影一愣。 “常安” 台阶上人站起来,身形瘦了一大圈,眼里仿佛压了千斤重般,一点光也看不见。苏清徽奔过去堪堪在常安身前停下脚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苏清徽伸手碰一下他的袖子,冷津津的,一看就是坐了许久。 “怎么不进去。” “不用了,府里人多口杂,进去不好。”他说着提起手:“给”。 苏清徽才看见常安手中拿着的盒子。她慢慢拆开,明明笑着却止不住泪流。 记得以前,她一瞧见常远给常安做这糕点,就巴巴的等在门口,任凭常安怎么说都不走,就为了等那一口香甜,说来奇怪,她跟在璟溶身边吃了不少点心,可总觉得常远用简简单单的料做出来的点心最是好吃。 后来,苏清徽才知道,这糕点是常安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后来故乡遭了难,他们流离他乡,常安就再也未吃过,进了王府后,常安人小又怕生,一直郁郁不乐,常远为了他弟弟试了百次才终于做出那味道,换回他弟弟的安心。 苏清徽吸吸鼻子道:“是你小时候的那家吗?” “恩,阿婆去世了,是她的孙子在经营着,你不尝尝吗?” “你吃了吗?” 常安点点头没做声。 一时沉默后,常安垂头道:“我走了” “常安”苏清徽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道:“常远侍卫是你的哥哥,也是我的哥哥。” 常安瓮这声音,道:“我哥哥才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常安”身后一声柔柔的呼唤,他转过身,几米外,苏清徽环起手做一个拥抱姿势,在空中轻拍几下,语气很温柔:“谢谢你回家” 常安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隔着凉凉月色,他抬起手像在苏清徽头上抚两下般,轻声道:“不客气” 彼此放下手,好像放下了心里的那份无归,云开月光下,树影婆娑。 第四十章 事变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三天后,宫中传来消息,国师病重,危在旦夕,朝中顿时起了波澜。依附国师的老臣惶恐不安,生怕主子一撒手人寰,自己也连带着倒霉。一时,有几个官臣瞧着势头不对,忙转了风向投了璟煜坐下,以表心志。 首先被打压的就是国师坐下的林谙林大人,以权谋私、勾结朝臣,其心不诡。 林谙入狱的第二天,苏清徽就迎来了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看着来人,苏清徽自是满心讶异欢喜的:“姐姐,你怎么来了?” “苏儿,许久不见了。” 是啊,自去年一别后,苏清徽是许久未见她了,她斟茶道:“姐姐可是稀客,我记得那之后我念姐姐,就去了一次,可是被听哥哥好一顿训。” 身旁碰的一声,苏清徽撒开壶惊异道:“岭瑟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酥儿,姐姐求求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救救英莫好不好?” 苏清徽心里忽的有了不好的预感:“英莫”。 岭瑟泪流不停,声音颤抖:“英莫他一直在你眼前啊。 ” 苏清徽艰难出声:“林谙,林大人” 岭瑟点点头,苏清徽双拳紧握,这样就说的通了,为何在赵府出手相救,为何隐下河边那两具尸体的真正死因。为何明明查到她的消息却迟迟不报,原来早就有因可寻。 可是岭瑟远在京边,又常年不离那处地方,林谙和阿听将她护得这样好,怎会轻易让消息到了她那里。 想及此,苏清徽猛地站起身后退几步:“姐姐,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是英莫府里的小厮来说的 ,我原是不信的,可总放心不下,便瞒了阿听出来,只是想求个心安罢了,可直到看见墙上的告示才知是真的。” 苏清徽轻声道:“可姐姐你说过,英莫无论有什么事,都不会托第三人来做的,再者,昨日他才下狱,即使罪名确凿也是要审一番的,怎会今天就罪状满城呢?” 岭瑟像想到什么一般起身呆呆道:“不会的,苏儿,他,他们想连着四殿下一起。” 苏清徽一把捂住岭瑟的嘴道:“姐姐,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说。” “怎么办,我现在走,现在走是不是就还有转机。” 苏清徽拉住岭瑟,沉声道:“姐姐,你踏进京城的那一刻就没有退路了。” “那,那怎么办?” 苏清徽皱皱眉,无论如何,淮王府已经牵扯进来了,多少都要遭殃。但现在国师病危,不出意外已经是瓮中之鳖,除了他只是时间罢了。可为了国政安稳,璟煜不会一出手就都将国师和璟溶都置之于死地。 他做这出,想来,要么是试探,要么是打压,横竖不伤及大体,所以事情定还有转圜。 想及此,苏清徽道:“眼下只能先丢卒保车了。” “苏儿,那英莫怎么办?” “姐姐,我知道,你们与我有恩,可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我能不能救他,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尽力,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松手的好吗?” 岭瑟泪眼朦胧的点点头。 苏清徽擦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姐姐你先藏在我屋里,等我回来,谁来都不能出来知道吗?” 房门被推开,风一下涌进屋内,璟溶看见来人收了案卷挥挥手:“你们先下去,这件事不可插手,稍后再议。” 门阖上,璟溶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我杀了人”单枪直入,毫不犹豫。 璟溶呼吸一滞,垂眸道:“出去,我就当没听过。” “我杀了人,不止一个。” 璟溶像是风雨欲来般,压着声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清徽说着苦涩一笑:“还是四殿下要我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一个全都说出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苏清徽说的风轻云淡,仿佛谈论的不过一顿晚饭。 “一刀两断,两不相欠,从此山高水阔青山路远,你是你,我是我罢了。” 璟溶原想问她的话被这一句激的失了理智,他站起身,带起一阵风,怒声道:“在你眼里,这就是两不相欠。” “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璟溶看着苏清徽的双眼,忽的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要是能杀了她就好了,至少这样她就会乖乖待在他身边,可这样,不是他,也不是她了。 璟溶一阵失力,苦笑道:“苏清徽,是不是什么事你都要自己扛。” “这个名字,现在的四殿下不该说也不能说” 四目相交,彼此眼中皆是一片无声的翻涌。 许久后,苏清徽转身,一声轻叹:“弃了吧。” 这条路从来就不好走,既然踏上就没有后悔可言,我们彼此成就过,现在彼此放过彼此吧。 苏清徽搭上门的手被紧紧攥住,身体被揉进一个冰凉的怀抱,她暮的一怔,几欲泪下:“放手” 身后人收紧了手,像是要把她揉碎般,孩子一样执拗:“苏清徽,你想都别想。” 苏清徽知道,现在的璟溶,功败不过一瞬,如履薄冰般步步惊心。林谙之事,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入了局,只要另一个人不放手,他们就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终究要有一个人做替罪羊。 只是苏清徽没想到,这个替罪羊却要由常安来做。 淮王府里,苏清徽疯了一样阻拦侍卫把他带走,常安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酥儿,放手吧。” 苏清徽泣不成声,不久前刚说过的那句话,现在像针一般刺在她心上,这一刻,她忽的恨极了自己,也恨极了常安那副自以为对所有人都好的模样。 苏清徽嘶吼着声音道:“谁让你冲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 “酥儿,事终有大白的一天,但现在这一切与你们毫无关系,这个结果我无话可说。” 苏清徽泣不成声:“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和常远哥哥交代,我怎么办啊。” 听见那个名字,常安垂下头,像个孩子般虚弱一笑:“没关系的,我亲自去和他道歉,哥哥他,会原谅我的。” 即使苏清徽再歇斯底里,常安还是被一道谕旨打进大牢,背负着不属于他的罪名与屈辱。 家仆勾结朝臣,罪名之深,若说与他的主人毫无关联,本就是无稽之谈。璟煜设这个局,未达到他心中所愿又怎会甘心。 从见璟溶的第一面起,苏清徽就知他这种人,似乎天生就该一尘不染、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可今日他却跪在地上,任由两个侍卫鞭刑,任由众人嘲笑。 李植站在台阶上看去,几十鞭过去,阶下人仍旧直挺着脊背,丝毫未动。脸上一丝狼狈都寻不得。 血顺着衣角染红了地面,一寸一寸蜿蜒向前。 李植挥挥手,两侧人停下手。“殿下,李植今日得罪了,圣上让我转告殿下,事有一无二,望殿下珍重。” “是,臣谨记圣上教诲。” 李植行至门边,回头看一眼,那人挥开身边侍从,一言不发撑着身子起身,踩着血一步一步走远。他垂下头,又想起璟煜那声讽刺:他俩,还真是一双好影子。 内院里,远黛轻轻推开房门,窗户大敞,吹得床帘起起荡荡。 远黛关上窗户,轻轻唤两声床上人,一片沉默,她蹙蹙眉头一把拉开帘子,锦被四翻,哪还有人影。 远黛放下碗,冲出门外揪住三七,厉声道:“酥儿呢,不是让你看着,人呢?” 三七一下慌了手脚:“远黛姐姐,我看着姑娘喝下药后就一直在这守着,没离开半步,根本没看见姑娘出来过啊。” 远黛松开手,眉头紧蹙:“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三七你去找几个机灵的往四处找一找。之后你就守在院里,若是她回来了,一定找个人来告知我一声。” “是是,姐姐,我立马就去。” 回廊里,苏清徽看着中院里那片未干的血迹,身形一晃。她慢慢走近,每一步都像用尽了浑身气力,伸手探去,那片濡湿就像尖冰一样,刺的她生疼。 这几日的不甘、挣扎终于在现实面前投降,呜咽出声。 肩膀被狠狠一推,苏清徽跌坐在地上。 “你还有脸来,殿下有今天都是你害的。” 苏清徽抬起头,映湖颤抖着手指向她:“你能苟活到今天,不过是消磨这以前那点情分罢了,自以为聪明,可谁都救不了,还害的身边人一个个受伤离去,你就是个灾星。” 映湖瞥一眼那个低头不语的身影,冷笑一声蹲下身:“苏清徽,你命大,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侥幸活下来,你身边那些人可没这么幸运。” 苏清徽收紧手,颤抖着声音道:“是你,常安无缘无故顶了那个脏名头,是你干的。” “是,是我做的”映湖说着一把抓住苏清徽打过来的手 :“我告诉你,本来该死的那个人是你。”她说着狠狠甩过苏清徽的手,接着淡漠道:“可那个人不喜欢,他说了,毕竟游戏要慢慢来才好,若是都死了,那就不好玩了。” 映湖说着看一眼地上那个失力颤抖的身影,轻笑一声:“也对,毕竟一切因你而起,若是你都死了,那这局可就没意思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要个答案而已,你认输,我就大度的放你一马。” 苏清徽坐直身体,直直看向那张假面一样的脸,强撑着声音:“一朝为奸,终身为奴。” 映湖变了脸色,伸手狠狠打在苏清徽脸上,站起身啐道:“你算什么东西,除了逞几句口舌之快,还能做什么。”她说着放缓语调,讥讽道:“哦,我忘了,你能做的多了去了,常安、远黛、还有谁来着,阿,对了,念蓉。” 听见那个名字,苏清徽红了眼:“闭嘴,你不配提他们的名字。” “哈,真是讥讽,你现在这幅样子到底是心虚还是在赎罪。” “明月姑娘” 映湖抬头看去,远黛一轻一重的走过来,扶起苏清徽道:“明月姑娘这时候该在殿下院里守着才不枉花这番心思。” 映湖冷哼一声:“我做什么用的着你来说。” “明月姑娘只要一日没入我四王府的门,就一日是客,是外人就该谨受规矩,言行有格。” “你别以为仗着有点年头,就敢对我指手画脚。” 远黛依旧是那副生硬的模样,道:“我仗的可不止这点年头,明月姑娘还是收好自己的话为妙。” 映湖欲上前的脚步被身后的小侍婢拉住:“姑娘,殿下刚受了伤,现在身边正是少人的时候,奴婢扶您去看看殿下吧。” 映湖冷眼扫过脸色苍白的苏清徽,牵起个嘲讽的笑:“是,眼下殿下为重,我不比酥儿姑娘清闲,自是要去的,我们走。” 映湖的身影消失在廊角,远黛肩边忽的一沉,她忙伸手揽过,心疼道:“走吧,我扶你回去。” “多谢” 进了内院,远黛拿个热帕子轻轻拭拭她嘴角的血迹,鼻尖一酸:“让你受委屈了。” 苏清徽牵起个笑:“没事儿,她那点小功夫我还挡的住。” “又嘴硬,今个儿吃亏也不消停,还逞强。” 沉默几秒,苏清徽垂首轻轻道:“姐姐,映湖今日亲口和我承认了,林谙那事是他们做假的,常安也是他们拉进去的。” 远黛抚上苏清徽的手,宽慰道:“她不过有几句传话的本事,能有几分真,酥儿,给殿下些时间,他都会收拾好的。” “我能不能去见他一面。” 看着苏清徽那可怜试探的模样,远黛终是不忍拒绝:“好,但你要答应我,耐心等着,我唤你才可以。” 苏清徽眼中终于有了几分释然,乖巧的点头:“好,我一定听话,那姐姐帮帮我吧,我不想让他看见脸上的印记。” 远黛叹口气取过妆粉轻轻扑在她脸上:“忍着点。” “好” 夜深人静,远黛才敢放了苏清徽去见璟溶。 央涑院里,风声都是静的,烛火无风也像是快要扑灭般岌岌可危。苏清徽忍住泪,沾湿了毛巾拭去璟溶身上的血迹,伤处被白布裹起,仍旧不断渗着血。 璟溶伸出手碰碰苏清徽的胳膊,声音虚弱:“别哭,很快就会好了。” 苏清徽忽的忍不住情绪,泪涌出眼眶,一滴滴砸在璟溶手上,她呜咽着声音:“她说的对,我自以为聪明,可其实谁都救不了,害的身边人一个个受伤离去,我就是个惹祸精,该死的那个是我才对。” “酥儿,你知道的,从来都不是谁的错,我们都是在没有选择里做选择,既然踏出了那一步,就不要后悔,你记住,万事皆有变数,别想做到十全十美,活下来才是尽善尽美。” 璟溶用尽力气擦擦苏清徽眼角的泪,轻声道:“一切还没有结束,他们我会替你接回来,现在,我只想你保全自己,好好活下去。” 苏清徽伸手抹掉泪,哑着嗓子道:“我会听话,会乖乖等着你。” 璟溶牵起个笑,顺顺她的头发:“乖,不哭了,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脸上怎么了。” 苏清徽一愣,别过脸道:“没,没怎么。” “妆都花了。” 苏清徽抽抽鼻子:“我可是专为你就装扮这么一次,你还要拆穿我,不好看就直说,不用转个弯说难看。” 璟溶有些哭笑不得,拿起一旁的热巾轻轻擦掉她脸上的痕迹:“把盒子拿过来。” 片刻后,璟溶挑出个瓷瓶拧开。 苏清徽忽觉脸上一片轻轻凉凉。 昏暗的灯色下,璟溶苍白着唇色,凝神垂眸,一脸温柔。 苏清徽眼里一热,忍住泪意:“好了,剩下的我叫远黛姐姐帮我上,你也受伤了,不要太劳累了。” “好” 苏清徽眼带湿意,轻轻荡起个笑捧起药偎在他嘴边:“那你要快些好起来。” “好” “不许硬撑” “好”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璟溶伸手轻轻拢住苏清徽,摸摸她的头发,低声安慰:“我知道” 一直都知道。 第四十一章 决心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央涑院里,苏清徽瞧着把脉的余老道,语气焦急的问道:“师父,殿下昨日还尚好,今日怎么突然严重起来了。” “昨日的药可是你亲自看着煎的。” “是,我怕被人动了手脚,寸步未离,药也是我亲手服侍殿下喝下的,绝不会有问题。” 余老道皱皱眉道:“去,把我的银针拿来。” 片刻后,余老道收回针道:“不必担心,殿下体内运转自如,没有中毒的迹象,许是先时受的损耗未恢复,又遭了这一趟罪,身体有些吃不消罢了,我开几个补气滋养的方子配上就好。” 余老道起身伏在案前,边写边道:“你也累了半晚了,回去歇着罢,这里我看着就好。”说罢又补充道:“我知这两日府中事多,你一再卷在里面,不免会伤了心气,可你定要把握好分寸,万不可鲁莽。” “是,师父,酥儿记下了。” 余老道把方子递给她道:“明日照着这个方子煎药即可。”他说着又看一眼苏清徽:“你在枕头底下找什么呢?” “没有,我理理床铺,师父,把方子给我吧。” 余老道扫量一圈:“行,回去歇着吧。” “是” 出了院门,风一吹,苏清徽暮的清醒,捏紧袖子朝相反方向走去。转过暗角,眼前忽的一黑。 她再睁眼的时候已身处一个阴仄的房间里,周围点着几根火烛打在灰色的墙面上,右侧一道铁门外,一条幽深长廊不知通向何方。 苏清徽动动被捆住的手,冷硬的地面激的她愈加不舒服。 廊上响起几道忽近忽远的脚步声,她眉目一凌坐正身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在这静暗的地方愈加刺耳。 苏清徽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身着狱史服,体型健硕的男子走进来,苏清徽皱皱眉,所以现下她处的正是地牢。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那狱史躬身道:“圣上,到地方了。” 苏清徽周身一僵。 眼前被拉起一道铁门,周围忽的亮堂起来,连带着传来一股不属于这个地方的迷迷香气。苏清徽抬眼看去,璟煜倚坐在一方铺着软褥的宽椅上,面前方桌上呲呲热着壶清酒。与刚刚那个阴仄的空间天壤之别。 坐上的人盯了她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酥儿姑娘,别来无恙啊。” 火烛嘶嘶燃着,不时噗一声爆个火星。 “赵大人,酥儿姑娘可是朕的贵客,你怎么招呼成这样了。” “是臣失职。”赵涣说着就要派人解了苏清徽身上的绳子。 璟煜道:“不必了,酥儿姑娘可是向来不喜欢旁人触碰的,想来这绳子也困不住她,你说呢,酥儿。” 最后两个字璟煜说的唇齿缠绵,仿若他们二人是相恋多年的情人般。 苏清徽挣挣手上的绳子起身,面色冷淡的扔下手里的刀片。 璟煜了然般笑一道:“你们先下去。” “圣上” 璟煜摆摆手:“不妨事,下去吧。” 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漂浮的香气压的苏清徽几乎喘不过来气。璟煜靠在软椅上慵懒道:“酥儿,朕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对面人未接一句,只面色冷淡的扔下个个物件。 一声清响落地,璟煜瞥一眼地上的荷包笑道:“你对朕这弟弟还真是上心,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现在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何必多此一举。” 璟煜道:“因为朕的目的不是他,是你啊,阿淮呀,他把你看得太好了,只有他睡着了,我们才能好好聊聊旧事,你说呢?” 苏清徽皱皱眉,极力压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面前这个人就如此坦坦荡荡的,甚至积极坦白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更让她心惊。 她攥紧袖子沉声道:“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你了,我们,又有什么好说的。” 璟煜轻笑一声:“酥儿现在就害怕了”说着他起身一步步靠近:“刚刚那句话,你说错了,阿淮啊,他和你一样,即使在地牢里,也绝不甘心困于一方、居于人下的,所以你看,朕那样告诉他了,他还是不肯听话,到处给朕添乱。不过可惜了,他太着急了。” 苏清徽心头一窒。 璟煜弯腰直视苏清徽的眼睛,蛊惑般说道:“你知道一向忍耐冷静的璟溶为什么这次这么着急吗?为了你,呵,可笑么,所以” 璟煜伸手探探苏清徽苍白的脸轻声道:“这次,你觉得我们还有的聊吗?” 远黛站在王府门口等了许久,才见街尽头一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走过来。远黛踉跄着奔过去拉住苏清徽,许是着急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说一声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以为你。” 苏清徽伸手抱住远黛,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别担心,远黛姐姐,我回来了。” 忽的一股血腥味钻进鼻子,远黛轻轻推开苏清徽,皱眉道:“你受伤了。” “没有,姐姐不用担心”苏清徽正说着心口刀割一般钝痛,嘴里一阵腥咸。天旋地转里远黛仓皇失色的脸越来越模糊。 “酥儿,酥儿,这个名字还真是 叫来缠绵。” “阿淮啊,从小到大,真是一点都没变,屡教不改。到处给朕惹是生非,朕这龙椅怎么能坐的稳呢。不过幸好,你来了。” “你看,阿淮这么疼惜你却也不能给你个名分,不如朕给你一个怎么样?” “他们两个人不是兄弟情深么,朕只不过让常安再走一遍他哥哥的路罢了,怎么样,亲眼看见是不是有意思多了。” “听说那双姐弟与你有恩,这可有趣了,看来比起我,倒是酥儿更适合给他们送行了” “朕这弟弟本事可大,从朕手里拿走的东西可不少,你说这次,他们还能不能活着等到呢? “阿淮啊,需要时间可最缺的也是时间,你说,他和时间究竟哪个先向朕认输呢?” 恍惚间,苏清徽身体里像有百鬼穿行般,叫嚣撕裂着她。 一口血落在地上,苏清徽侧在床边,拼命喘着气,仿佛溺水之人终的呼吸般。 血色里,常安布满伤痕的身体,岭瑟苍白的脸,林谙满身血色一遍遍在苏清徽脑海里重复。她像个歇斯底里的小兽般,发了狠一把打开药碗。 远黛凄婉的抱住苏清徽,一遍遍央求着唤她的名字。怀里颤抖的身体终于恢复平静,只留下低低的啜泣。 “酥儿,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远黛说着伸手欲擦干苏清徽嘴角的血迹,床上人影瑟缩一下躲开她的手。远黛暮的一僵。 “酥儿,你” “姐姐,今天这事别告诉他,一字都不许说。” 远黛道:“可你总该告诉我发生了何事,不然叫我怎的放下心” “之后我会告诉姐姐的,现在,我累了。” 远黛看一眼苏清徽苍白的脸色和打颤的睫毛,替她掖好被子叹口气:“好,你歇息罢,等药好了我叫你。” 屋中烛火打在墙上,影影绰绰,像她一样,徒劳挣扎。 央涑院里,璟溶睁开眼侧头就瞧见苏清徽趴在床边,面容恬静、呼吸绵长。他顿时放柔了目光,动动手指才发现手被她紧紧攥在怀里。 片刻后,苏清徽似梦似醒抬起头,撞见璟溶的目光,脸上卷起个疲倦的笑:“你醒了。” “怎么睡在这。” “我想多看看你,一直一直看着。” 璟溶弹弹她的脑袋,笑道:“傻瓜” “殿下” “恩?” 苏清徽轻声道:“那些日子你去哪了?” 璟溶身形一顿,复了浮起个极淡的笑温柔道:“苏清徽,我回来了,这次不会走了。” 光一点点洒进屋里,苏清徽伸手拥住璟溶,依在他肩头,忽的就觉心里那些纷杂渐远,只剩一片安心,岁月静好。 内院里,苏清徽这发着呆,忽的听见三七的声音怔然回神。她看向三七手里的笼子,里面一直雀鸟站在丝上不断探着脑袋。 她接过笼子。道:“多谢” “姑娘,你今日还去央涑院里吗?” 苏清徽摇摇头:“不去了,告诉我师父一声,殿下望他多照料。” 三七迟疑道:“姑娘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苏清徽扯出个笑:“不妨事,没休息好罢了,去吧,别耽误了事。” “是” 苏清徽靠在椅上,拨拨那只雀鸟,它像受惊了一般,扑闪翅膀在笼中窜叫。还真是胆小啊。 片刻后,院里恢复安静,那道身影渐远,只剩摇摇晃晃的空摇椅和桌上垂死挣扎的雀鸟。 风吹过,几点血气蔓延。 朝华殿里,璟煜拥着个貌美少女坐在高处,底下舞女扭着腰肢曼舞。看见李植,璟煜挥挥手示意乐师停下。 “何事?” 李植道:“圣上,她来了。” 璟煜来了兴致,直起身道:“你们先下去,涟妃,你也回去。” 涟妃温云菁踏出朝华殿时,正对上李植口中的那个“她”迎面而来。着一身白衣,未施粉黛,手上草草系着条白布,渗着几点殷红。 温云箐凤眼微提,这一身装扮可算是御前失敬。错身而过时,温云箐瞥见她发后的一朵白花,心头一跳。 “你来了” 苏清徽抬眼,璟煜靠在椅上一如前日,连熟捻的语气都未换半分。 璟煜又道:“想通了” 苏清徽皱皱眉头,讨厌极了他那副腔调。 “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 璟煜撇撇嘴,一副扫兴的模样:“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三句绕回终点,啧,你不用这么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朕可是给过你选择的。所以,既来之则安之,事全后,他们自会回去。” “事全?” “是啊,酥儿不是一向知道朕这弟弟不好骗么,所以,朕自是要花番功夫的。苏清徽皱皱眉,璟溶又笑道:“还是酥儿担心自己骗人的功夫未到家,哄不过朕那精明弟弟,所以这么快就举手投降了。” “可笑” “啧,还真是比上有余。”璟煜说着走下台阶,伸手扯下苏清徽发间那一朵白花,轻声道:“酥儿,你的礼数该改改了,不然,朕可没有阿淮那副好脾气。” 苏清徽咬咬唇,发间疼意蔓延。 两侧宫灯点起,璟煜压着步子走远,苏清徽忽的腿一软靠在柱上,看向门外,风起灯摇。 第四十二章 歉之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内院里,苏清徽正瞧着那一壶中药发呆,肩头忽的被人轻拍一下,她回神就看见三七笑嘻嘻的站在身后。 “什么事这么开心。” 三七道:“姑娘还不知道哪,关于林大人一案,听说有人递了奏折上去,为林大人据理力争,可稀奇的是,圣上竟然未驳了这奏折,只是吩咐下头仔细的查,这说明林大人这事啊,得转了。” “是吗?” 三七稀奇道:“听了这消息,姑娘怎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姑娘就放心吧,林大人这事得转,常安侍卫自会保了清白的。对了,再告诉姑娘一桩喜事,明月啊,走了,姑娘这几天不用夜夜摸黑去央涑院了。” “什么意思?” 三七低声道:“听说是温家二小姐要入宫为妃,该是拖了上次生日宴的福,圣上特召了明月进宫做参谋呢,啊,姑娘,小心手。” 苏清徽缩回手,指腹上一阵灼烧。 三七哭丧着脸,道:“姑娘怎么不衬个布就上手掀药罐,完了完了,这青天白日的,让殿下瞧见,又该骂我多嘴了。” 苏清徽哭笑不得:“得,左右不会赖你身上,去,帮我拿个药,我这就倒了汤药准备走了。” 苏清徽端着药进屋,正瞧见璟溶捧个书看的入迷,连被落在地上都不知自。她放下药几步上前拉好被子道:“师父说了,要你好好歇着,怎么又折腾起来了,书给我。” “我只看了一章。” 苏清徽抖抖书道:“鬼信你,你昨儿才被我捉住翻了没几页,今个一章就看这么多。” “那是你看书的速度。” 苏清徽道:“哎,我还没说你昨晚偷偷看书呢,你还敢嘲笑我。” “没有嘲笑,是事实。” 一番大眼瞪小眼,苏清徽败下阵来,她拿过汤药没好气,道:“喝药。” “我还未用早饭。” 苏清徽转头瞧去,桌上空空如也:“欸,我刚明明提着盒子进来的啊,饭呢?” 正说着,门被敲响,苏清徽拉开门,三七站在台阶上,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你怎么跑这么快,饭都没带。” 苏清徽咳一声,接过盒子,道:“那个,着,着急呗,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昂。”苏清徽说着急急推上门,暗叹自己这记忆力还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许是耽搁了点时间,粥上覆了层白膜,苏清徽随意的搅搅,凑在璟溶嘴边道:“刚好,吃吧。” “你做的?” “恩” 璟溶垂下头,道:“我是个病人。” “我知道啊,所以特意熬了白粥,最适合不过了,吃。” “……” 片刻后,苏清徽问道:“怎么样?” “恩” 苏清徽蹭蹭璟溶嘴角的汤:“你这么委屈做什么,这粥可比你那碗咸粥好多了。” 璟溶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手怎么了?” “没事儿,就、就刚烫了一下,我抹过药了,明天肯定就好了。” 璟溶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苏清徽摸摸手垂下脑袋:“还不是怕你又说道我,知道你最近累,我都没闯祸。” “还烫到哪了?” 苏清徽举起手:“没了,没了,你看,就这么一小块,明日肯定好了。”她说着动动腿,一声响,空碗砸在地上。 “……” 片刻后,苏清徽举着书昏昏欲睡:“不行,我要睡着了。” 璟溶笑道:“不是你说要念书给我听。” 苏清徽撇撇嘴:“可这书也太无聊了些,全是字,一幅画也没有,你还有没有其他书,不如我们换一本?” “都在书架上了。” 一阵叮里哐啷之后,苏清徽背过手摇摇晃晃走过来,一脸神秘:“你猜,我找见什么了。” “什么?” 苏清徽扬起手:“瞧,话本,我就知道,我那些话本定是你藏起来的。” 说着她坐在床沿上一边低头翻书一边漫不经心问道:“你刚以为我找见什么了?” “咳,没什么。” 苏清徽低头掩不住笑意:“骗人,我刚看见你耳朵红了。”她说着抬起头笑的像个小狐狸:“不如说说我们四殿下刚在紧张什么啊?” 璟溶撇过头:“你不是要念么,怎么不开始。” “你真的心虚啦,以前是谁说不喜欢听这个的,啊,疼,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想听什么,逸闻趣事、民间集事、妖怪奇谈还是举凡情事,喏,就这个罢,这个肯定有意思,算了,换一个,你上次说不喜欢那个小妖怪的故事……” 璟溶拨拨苏清徽散落的头发,眼里满是温柔缱绻。 夜灯初上,璟溶看看困倦的苏清徽揉揉她的脑袋,温柔道;“累不累,回去歇息吧。” “我再呆一会就走。” 璟溶拍拍身侧:“先上来吧。” 苏清徽立马站起身摇摇手:“不行不行。” 璟溶一愣,无奈道:“外面起风了,我只是你怕你冷,才让你,你脱衣服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 苏清徽说着甩了鞋爬向床里:“外面位置太小了,我好动,万一碰着你怎么办,恩,里面挺宽敞还暖和,早知道我刚刚就上来了。” “苏清徽,你,知不知羞。” “我又干什么啦,不是你叫我上来的吗,话说,四殿下刚刚又想什么呢,哈哈,你耳朵红了。” “闭嘴” 苏清徽盖好被子:“你每次说不过我,就只会说这两个字。”苏清徽说着模仿璟溶的语调和神情:“闭嘴。”她说完又凑过去,笑道:“你真的生气啦。” “没有” 耳朵上被轻轻吻一下,璟溶转过头,苏清徽笑的很乖巧:“还生气呐,我明天给你带个好玩的好不好,你肯定没见过。” “还有好多好多,我明天都带来给你好不好。” “苏清徽” “恩?” “以后就这么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四目相接,满是恋意,唇上一片温凉,他耳边一声轻语,似叹息。 “万分心悦,以后,想共度余生的,也只你一人而已。” 第二日,金光跃上。李植阔步走进政事殿。 “圣上” 璟煜停了手里的笔:“都收拾出来了吗?” 李植道:“是,还有婚宴的一应物件,继礼司都准备齐全了。” 璟煜笑一声:“是么,是朕多虑了,看来她的戏演的比朕好,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并未,淮王府最近毫无作为,连带着六殿下也十分安静。” 璟煜道:“看来朕这弟弟是察觉出什么了,教陈司这群人被收拾了一番,做事还是这么欠稳妥,去,给他们传个话,手脚麻利些,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可就不是一个小丫头去解决了。” “是,圣上可要去继礼司瞧瞧。” 璟煜起身道:“走吧,朕坐了这半日也有些乏了,正好去瞧个热闹醒醒神。” 继礼司里,那件霞帔立在屋中央,周围一众司女瞧着坐上人晦暗不明的脸色,身上像秋风扫落叶似的抖的愈加厉害。许久后,坐上人终于换了个姿势开口道:“这霞帔是谁主手的?” 一个着苍青色衣衫,发髻高盘、细高挑儿的女子走出来伏跪在地上道:“继礼司副主事洹睇叩见皇上,回皇上的话,此霞帔是奴婢主手接办的。” “接办?” 洹睇道:“回皇上,继礼司三天前才拿到图样,此前一直是按明月姑娘的意思行事。” 璟煜又扫一眼那霞帔,这洹睇虽未明说,可他心里也是有底数的。明月受了他的令督办此事,若真论起此事过错,兜兜转转岂不又回到他身上。 洹睇瞧见坐上人神情,试探道:“皇上,此霞帔尚未全结,若皇上想添些什么奴婢立刻着人记下来。” “既是如此,便去了那些串珠绣花,换双凤凰上去,其余的绣线也简单些,不必如此花哨,再把这宽袍大袖也再收紧衬些,都记下了吗?” 从听到璟煜说凤凰时,继礼司众人就是一片目眩,去绣花换凤凰,这哪是添些什么,这和她们做的压根就不是一件霞帔啊,不如直接说重做罢了。 洹睇听见凤凰二字心里一惊,却依旧面不改色道:“回皇上,奴婢记下了,这就着人去办,继礼司必倾尽心力,定不负皇上所托。” “你是个聪明人,剩下的就不需要朕指点了罢。” 洹睇道:“是,凤冠霞帔等一切物件,继礼司都会一应按圣上的意思准备的,必不会误了吉时。” “那朕便等着你的好消息。” “奴婢恭送圣上。” 那道身影渐远,继礼司又恢复一派忙碌。 洹睇立在窗前,廊下羽穗轻摇,身后一道低哑的声音传来:“看来这次的主儿比起那位倒是更有些福气。” 洹睇回头看一眼来人,道:“福气这东西放在外面是好,若是放在宫里可是说不准。” “那就看这位小主有没有那个命数了,对了,刚听圣上的意思,若是做好了这桩事,你可有翻身的机会了。” 洹睇垂眸:“翻身?只怕别叫人拉进沟里就是万福。” “你总是这般叫丧似的活着,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洹睇笑笑:“是这么个理儿,我瞧着这凤凰若是赶不出来,之后想受十年的罪也没这命数了。” “得了,说的人怪伤心,我还是去瞧那凤凰罢,还真是一朝凤凰涅槃,引得无数折腰啊。” 洹睇轻拍一下一旁的女子责怪道:“你又想步我的后尘不是,小心说话。” “害,也没旁人,我才与你说说闲话罢了,之后几天想说也没这功夫了,对了,你那霞帔图可绘出来了。” “在桌上” 洹睇回头看向桌边的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道:“怎么,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没有,很好看,既然你绘好了,我先着人去量丈。” “恩,你先去吧,我稍后就到。” 四天后,温府二小姐正式入宫受礼,与此同时,另一道圣谕落在淮王府。满府皆震然。 传旨的太监收了旨放在苏清徽手上,笑道:“小主,这圣上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是,明白” “那就好,那就好,那奴才明日一早,便亲自来接小主进宫受礼。” “辛苦赵公公。” 苏清徽回身,身后众人神色各异,震惊讶异、冷眼嘲讽、还有,疼惜愤怒。 苏清徽往前走两步搭上远黛的手,声若细蚊:“远黛姐姐” 。 远黛抽回手压着颤抖的声音,转身提步:“和我过来。” 屋中,远黛看着屋中央那个少女,忽的就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这就是你那晚不肯告诉我的事。” 没有得到回应,远黛沉痛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是那个人说什么了是不是,可酥儿,你不是一个人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即使我们帮不了你什么,还有殿下啊,你知不知道殿下” “我知道” 远黛一怔。 苏清徽低声道:“为了我,他已经做了很多了,可为了我,他也做错了很多,既然知错为何,就该弃错止损。” “错,你觉得殿下所做这一切是错,你们彼此付出的代价,亦可用损失二字来一笔划过。”远黛后退两步,苦笑道:“酥儿,你真的以为你这些托词骗的过殿下吗?” 袖下双拳紧握,远黛拉开门轻声道:“至少,你该亲自去告诉他。有始有终,不是向来是你们的做事风格吗?” 央涑院外,三七看见来人猛地站起身,像是受了惊吓一般。 “三七,殿下还在休息吗?我来送药。” “未,未休息,殿下。” “那便好,半个时辰后,你去把余老师父请来。”苏清徽嘱咐完,像往常一般踏入院里。 推开门,苏清徽掀帘看去,璟溶靠在床头像睡着了一般,睫毛轻垂,面色染着淡淡的粉色,一副乖顺的模样。 苏清徽探身拨正他的衣领,抬眼就对上璟溶含雾的双眼。 “你醒了,到时候了,喝药罢。” “苦吗?” 苏清徽盛药的手一顿:“我带蜜饯了,等你喝完了给你,喝吧,药要凉了。” 忽的她腰后被一揽,撞进那个怀抱,霎时唇齿间全是中药的苦涩。 璟溶松开她,目光灼灼:“苦吗?” 苏清徽端药的手微微颤抖。 “所以你觉得苦只要给颗糖就会好是不是。” “酥儿,你今天打算让我睡多久。” 药碗落在地上,孤零零的一地碎片。 “怎么,心虚吗?那你这趟来,又打算说什么骗过我。” 药味弥漫在整间屋子,刺得人心尖苦涩。 苏清徽轻声道:“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璟溶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该荣幸,我也在你这份舍己为人的名单上。” 苏清徽抬头,璟溶眼里全是嘲讽。 她站起身气恼道:“是,我舍己为人,乐善好施,也不需要四殿下领这个情。” “你肆意妄为,又何须考虑别人的感受。” “对,是不需要,我都忘了若不是四殿下这个台阶,我怎么能攀到今天这根高枝。” “苏清徽” “淮安王” 寸步不让,片刻后,苏清徽别看眼转身,身后一道低低的声音钻进心里,委屈不甘。 “为什么不肯信我。” “苏清徽,你说为我好,可归根结底你只是自以为的不肯信我罢了。” 苏清徽不害怕他生气责怪她、质问她甚至恨她,可唯独怕他像个孩子一样,只单单想寻求个答案。 曾经的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愤怒恨意甚至其他情绪都可以像春日化雪般消融,唯有那些求而不得的回应 终会化为一方执念 ,日越久越深。 苏清徽转过身,身前人垂头看不清神色,撑在床边的手指节发白。她跪下身,一滴泪砸在她的手上,苏清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别璟溶探身紧紧抱住,像个即将要失去宝贝的孩子。 “苏清徽,我认输了” “那个位置也不要了吗?” “不要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哪都好,你不是总说要建一座小房子,种一块地然后生一堆娃娃吗?我答应你,全部答应你好不好。” 苏清徽抹抹眼泪,笑里全是苦涩,笨蛋啊,那是我的生活不是你的,你在黑暗里走了这么久,留下了那么不可弥补的遗憾,我怎么舍得让你回头呢,身在皇家,哪有什么一己私情,一念贪欲。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想让你在期待后失望罢了,既然终究陪不了,不如先放手,先,退出。 第四十三章 宫门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宰之女江离舒,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着即册封为敬妃,居韶华宫,钦此。” 除了那次迎宴后,苏清徽未再踏进这里一步,现下金光倾出,万物**裸的站在身侧,一如往昔。 宫道里,两侧石上镂刻着道道细纹,藏在灰暗的墙面里窥视着一切。风扬起一身凤冠霞帔,步步生花。 可惜,这条路,又长又冷,无人相守亦无人等候。 苏清徽坐在那张冷冰冰的床上一直等到夜黑月上,始终一片静悄悄。 “娘娘” 苏清徽心一抖。 那道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道:“圣上派人来话,今晚留在央霞宫里。” “温家二姑娘?” 那嬷嬷道:“是,那位娘娘今日被圣上册封为齐妃,敬妃娘娘也该改口了。” 苏清徽松口气,只要不来她这里,去哪里都好。 肩刚松下,身边那道声音又响起:“敬妃娘娘,时候还未到。” 苏清徽皱皱眉又坐正身体。 苏清徽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蒙中身子一歪,撞在一旁床柱上,她轻哼一声揉揉脑袋,却被那凤冠又扎了手,恨得她一把扯下盖头。 一声轻笑,苏清徽瞬间清醒。扭过头,璟煜一声素衣坐在屋中央的椅上,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像是看戏一般。 “醒了。” “你来干什么?” “呵,你问朕这问题之前,不如先把这身喜服脱了再说。” 苏清徽拧拧眉,璟煜又道:“站起来,转一圈给朕瞧瞧。” 苏清徽生怕惹恼了他,闻言照做。 “看来这女司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璟煜说着站起身来,苏清徽警惕的往后退一步。璟煜挑挑眉,眼中闪过戏谑,往前迈一步,身前人果然又退一步,始终维持着那段距离。一步一步,好像一个乐此不疲的游戏。 退无可退,苏清徽一下绊在裙摆上,仰倒在床上,还未来及起身,璟煜便欺身压在她身上,苏清徽皱皱眉,还未动作,仿佛就被身上人看透了一切招数,牢牢控住手脚。 挣扎无功,苏清徽闭眼扭过头。 片刻后,头顶一声笑,渐渐仿佛抑制不住般越笑越大声。璟煜松开她起身:“怎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苏清徽身上失了束缚,立马起身站在床脚。 “朕倒是好奇,阿淮碰过你吗?有?没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觉得有意思罢了。” 璟煜拢拢衣角行到门口,又转身嗤笑道:“哦,忘了告诉你,刚刚朕起身,是想直接走的。” 那道身影消失,苏清徽跌坐在床上,伸手扯下凤冠砸在地上,几声闷响回荡在空落落的殿里,转眼间又恢复一片死寂。 璟昇睁开眼的时候,身旁空酒坛已经全部被收拾干净,仿佛昨夜的醉酒是一场梦一般。他翻起身房中空无一人,心中一惊冲出房外,只见昨夜还失态的那人,现在一身肃意坐在案前,听见动静也未动分毫。 门上铃轻晃,江庭远踏着步子进来。 “殿下” 璟昇道:“你怎么来了,对了,昨未来得及,我刚想问问你,那个人在江家为她安排的名头,你之前丝毫都未听到吗?” “回殿下,家父之前从未透漏半分,我问过家父,却也是徒劳无功,是庭远的失职。” 璟昇冷哼一声:“罢了,起来吧,那人还真是打的好主意,不仅想挑拨离间,还想用一个人绊住三个人,给了她那般名头,一入宫便是妃,又居韶华殿,少不得那些后宫众人嫉妒,若是她在宫中行错一步,可是叫人抓了天然的把柄打压我们,今日宫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关于林大人一案,廷戒司查了几日也未有什么新进展,后来顺着那封匿名信查过去,不过是国师病重,众大人前去探望而已。至于背后挑拨生事的那个人,今日,就被处决了” 璟煜问道:“处决的那个,可是我们放在廷戒司的人。” “是” 璟煜道:“呵,真是做的一手好戏” 江庭远看一眼始终一言未发的璟溶,语气迟疑:“还有” 璟煜道:“说啊,你吞吐什么。” 江庭远道:“今日,宫中传的沸沸扬扬,说圣上昨日迎娶江府小姐的排面,比那温府二小姐大多了,连霞帔都是凤凰式样的,可昨晚,圣上却连韶华宫的门都未入,只歇在了央霞宫里。” 璟昇也看了一眼璟溶道:“咳,这些话若不是那个人自己传出来,怎么能今日就沸沸扬扬,怕只是想借机警示江府罢了,随他歇在那个宫里,不进那韶华宫的门更好。” 听了这话,庭远一时拿不定主意,朝璟溶迟疑道:“殿下,那可先收手。” 璟溶抬头,门上铃随风轻晃。 “不,照做不误。” 隔天,天还未亮,苏清徽就被嬷嬷从被里拉出来,往钟粹宫里请安,进了门,一屋子花红柳绿看的她头疼。 坐上一人体态优雅,眉眼如画,看见她笑道:“你来了。” “臣妾失礼见过魏贵妃、各位娘娘。” “呵,来的可够晚的,是昨晚等圣上等累了,今个儿起不来吗?” 苏清徽看向一旁说话的那个人,一身绿衣,身形细弱,正吊着双凤眼斜晲着她,苏清徽侧身笑道:“多谢姐姐关心,累到不至于,毕竟,臣妾不过等了一晚罢了。” “你” “舒妃”魏晚舟一声轻呵,复转头冲苏清徽温柔道:“既然来了,便坐吧。” “是,多谢贵妃。” 魏晚舟道:“众位姐妹都知,皇后娘娘体弱,所以这宫中事务就由我暂代着,所以你们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便好,你们两个记下了吗?” “是,记下了。” “还有,这请安也不必日日都来,若是有事,我自会派人到各宫请诸位来议。” “是,多谢贵妃体谅。” “对了,你们两个若是有什么不懂或是短缺的,便来告诉我,我自会替你们做主,听明白了吗?” 苏清徽有些厌烦的应和:“是,多谢贵妃照顾。” 扯了些闲话,众人便散了,出了院门,苏清徽伸手捶捶腰,余光扫过一旁忽近忽远的影子,心下觉得好笑,她猛地转过身,哪知竟不是刚刚与她呛声的舒妃。 来者看见苏清徽动作惊吓一般退两步往后倒去,苏清徽吸口气一把拉住她的手。 这端舒妃贺祁儿刚出了门,便瞧见地上两个人影滚做一团,失声尖叫道“啊,敬妃你干什么?” 苏清徽忍下厌烦起身,顺手扶起地上那个人。还能干什么?做游戏不成。 话毕,另一个人几步走过来扶过苏清徽手中人。 温家这两姐妹,有着相似的貌美面容,唯独不一样的是眼睛,一个生的双杏眼,干净澄澈,落清纯娇憨之态。另一个则凤眼微闪,内勾外翘,神韵独特,稍稍变化就叫人陷入其中。 “姐姐,刚是这位娘娘救了我,敬妃娘娘你可磕到哪了?” 苏清徽看一眼温温软软的温云亦道:“不妨事,你怎么样?” 温云亦忙摇摇手:“无事无事,多谢敬妃娘娘。” 苏清徽被她的傻气逗笑道:“无事就好,慧妃娘娘臣妾先走一步。” 走在宫道上,苏清徽走一段都要停半晌,她瞄一眼旁边只是悄声的侍女道:“采薇,这条路我们是不是走过了。” “回主子,我们还没出第一条宫道。” “那回去还有几条?” “三条” 苏清徽烦躁的靠在墙上:“不走了,走不动了。” 采薇道:“主子,这是宫里,不是在您府上,任何时候都要注意仪态,再者,您初进宫,还是谨小慎微些好。” 苏清徽叹口气,也是,璟煜费劲心思给她安了这江府名头,又赐敬字就指着她这脾气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她还是乖顺些的好,免得给旁人有可乘之机。这般想着,她扶着采薇起身,一步步慢腾腾的挪回去。 几天后,苏清徽拨着那越来越寡淡的菜色毫无胃口:“采薇,今日为什么连肉星都没了啊。” “因为圣上未来过韶华宫。” 苏清徽嗤一声,这宫里还真是**裸的现实,照这个光景下去,她也不用等毒发,饿死更快些。 苏清徽又看一眼外面的天气道:“那我们也要这么一直冷下去了。” 采薇没吱声,苏清徽放下筷子起身,随意问道:“采薇,圣上最近去哪频繁。” “回主子,前几日太后凤体不适,所以圣上常去福寿宫里探望,再者,就是舒妃宫里了。” 苏清徽点点头:“听说最近圣上接了国师来宫里照料,现在国师身体如何,可有好转?” “临冬天寒,国师又落了旧疾,终是不得药到病除的。” “对了,你刚说,太后病了有几日了,那贵妃可派人来传话一道去探望。” 采薇道:“回主子,太后喜静,又在病中自是嫌麻烦的,许是等几天就有消息了,主子等着便好。” 夜色浓重,院中枯枝在寒风下更显萧瑟。曦容搭在门上的手停顿两秒,才缓缓推门入内。 “出来” 帘轻动,曦容看一眼来人,轻轻慢慢道:“你知不知道,以你现在这个身份,夜入别宫,一经发现、便是死罪。” “公子愿提点我,说明我这趟也不算白来。” 曦容沉声道:“你别忘了,当初我愿保你一命,是为兑我承诺,可你却执意留在那,既然你都决定好要走哪条路了,又何须来找我。” “可无论我走哪条路,和你们,不都是殊途同归吗?” 曦容道:“所以,草原那些客商是你动的手脚。” “如果我猜得没错,安州那些商流,是他给你们的罢。” 沉默后,一声轻笑:“你看,曦容公子,我们,还真是志同道合。” 第四十四章 惩罚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采薇说的果然没错,第二天下午,就有人来通传,要各宫主子随贵妃娘娘一同前往福寿宫。 苏清徽行至半路,便遇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贺祁儿,穿着身牡丹烟霞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发间蝴蝶钗一走一摇。她身边还随着个青衣小主,着一身颜色与贺祁儿相仿的衣裙,只不过那材质明眼人一瞧便知差距。 苏清徽侧侧头问采薇:“舒妃身边那个,是哪宫的娘娘。” 采薇道:“回主子,是舒妃宫里的安嫔。” 苏清徽点点头,怪不得两人站一起,瞧着像是仿制品一般,原来同出一炉子。 一番虚情假意的问礼后,贺祁儿瞥一眼苏清徽的着装,讥讽道:“怎么,妹妹才入宫几天,就如此勤俭朴素了。” 苏清徽心中暗翻个白眼,面上礼貌的笑笑:“是,姐姐貌比天仙,妹妹深知,再怎么打扮也比不过姐姐,索性简单些,得个自得罢了。” 贺祁儿缓了脸色,苏清徽又吹捧道:“听说圣上连着几天都去的姐姐宫里,今儿这身衣服也是圣上亲赏的吧,真是衬姐姐。” 瞧见苏清徽艳慕的神情,贺祁儿得意的笑笑:“那是当然,算你有眼色,安嫔,我们走。” 苏清徽嘘口气,终于送走了这尊大佛。不过,贺祁儿身边那安嫔,初见不过清秀,多瞧几眼才觉眉眼间十分温婉大气,倒是个耐看的可人。 福寿宫里,苏清徽看一眼床上人,着一身素衣,只拿根玉簪简单的挽起青丝,虽青春不再,却依旧风韵犹存,气质端华。 魏晚舟立在床侧,轻声道:“太后,您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对了,哀家听皇上说,前几日宫里来了新人。” “是,您前几天身体不适,臣妾就未说,今日才带来给您瞧瞧。” 魏晚舟说着看向苏清徽和温云亦,招招手。 “臣妾见过太后。” “走近些哀家瞧瞧。” 相比温云亦的胆小畏缩,苏清徽倒是笑的落落大方。 “好,都是可人儿,你们既然入了宫,可要好好伺候皇上,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又看向苏清徽道:“你就是江家那个姑娘吧,真是生的漂亮,这几年在江家别府辛苦你了,回来了就好。” 苏清徽垂下眼,别府?这不就是她之前在苏府的翻版吗?怪不得她那日问璟煜此事时,他只是闲闲带过两句,一副他无须多说,她自己也能做好这出戏的模样。 想及此,苏清徽轻声道:“离舒有幸得太后垂怜,必谨遵教诲。” “好,自是这样,哀家也放心些。” 说着床上人轻咳几声,一旁侍女轻声道:“太后,药好了,奴婢先伺候您喝药罢。” 话落,一个小婢女端着药走进来,苏清徽忙伸手扯一下温云亦,带着她退到一侧,给魏晚舟让开地方。 谁知这贵妃手还未动,舒妃倒是先心急的跳出来端过碗凑在床前。苏清徽余光一带,魏晚舟袖下轻动。 “太后,臣妾伺候您喝药。” “是舒妃啊,听说皇上最近去了你宫里几趟,你可要打起精神来仔细伺候着。” 贺祁儿笑意盎然:“是,皇上最近忙着朝中事务,这往来大臣不断,臣妾也心疼,所以臣妾每日都躬心候着,还日日都嘱咐膳房换着花样做,生怕不合皇上口味。” “是吗?你上心就好。”床上人说着手轻抬,碰过药碗。 “啊,我的衣裳。” “太后,您烫着没有。” 两声惊呼交叠同响,房中人皆一顿。 魏晚舟先反应过来,立马掏出绣帕垫在太后袖口吩咐道:“快,去拿些冰块来。” 贺祁儿终于后知后觉,结巴道:“太,太后,是臣妾疏忽了,您怎么样,可,可烫着了。” 太后皱皱眉,抽回手道:“行了,贵妃,有萍水伺候,哀家累了,你带她们出去吧。” 出了福寿宫,苏清徽看向那个沮丧走远的背影,一脸淡漠。 “敬妃娘娘” 听见那个温温软软的声音,苏清徽放柔眼神转身。 温云亦垂首细声道:“上次,上次亦儿还没来得及谢娘娘,今天又麻烦娘娘提点了。”她说着拿过身边侍女手里的盒子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娘娘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就收下吧。” 苏清徽掀开盖子,一阵肉香扑鼻,她笑笑道:“你这份谢礼倒是来的及时,那我就不与你推壤了,采薇,收下吧。” 看见苏清徽愿收下,温云亦面上淡了紧张,添了几分笑意,轻声问道“对了,最近天凉,娘娘宫里暖炭供上了吗?” “供上了,昨日刚送来,怎么了?” 温云亦舒口气,长长的睫毛上卷着层柔柔的光:“没什么,有了就好,那敬妃娘娘,亦儿先走一步。” “好” 转过弯道,苏清徽随口问采薇道:“昨日你去取炭碰见齐妃了。” “是” 苏清徽牵起嘴角,这小丫头生的人柔心善,又处在这危机四伏,有今无明的宫里,怪不得她那姐姐那般护着。 之后,苏清徽冷了没几天,就等来了那个人。 璟煜踏进韶华宫的时候,外面正呼啸着冷风,相比之下,这空落落的宫里竟更冷人。 他瞥一眼身边太监,赵浦收到那目光,心领神会,立马瑟缩着下去布置。 采薇正愣神,看见来人一惊道:“皇上,奴婢这就去通传娘娘。” 璟煜挥挥手:“不必了,你们下去。” 璟煜踏进屋内时,苏清徽青丝四散,未施粉黛,面色有些苍白,坐在案前眉眼专注,手里捣鼓着什么。 璟煜走进,才看清她正编绳。他伸手敲敲桌子,苏清徽眉一皱抬头:“我说了,无事别”话说着抬头看见来人瞬间止了抱怨的语气,恢复淡漠:“皇上来了。” 璟煜挑挑眉:“这就是你和朕说话的态度。” “皇上想要新茶暖室、软怀细语,出了这韶华宫遍地都是,何须来我这里找态度。” “呵,他就是这么惯着你的,纵的你口无遮拦。” 苏清徽停下手里动作:“怎么,皇上来这里次次不忘提那个人,是想在我面前找成就感?” 璟煜瞥她一眼,冷笑一声:“你现在除了逞几句口舌之快,又能如何。” “如何?皇上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 “看来你倒是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什么。” 苏清徽加了另一根线进去,头也不抬道:“那不如皇上先列个名目,我挑挑看是哪桩事。” 璟煜皱皱眉:“舒妃那里,是不是你做的。” 苏清徽轻笑一声,扬扬眉:“怎么,她倒霉了啊。” “果然是你。” “等等,我可没认是我做的。” 璟煜沉声道:“你以为朕在和你说笑吗?” 苏清徽放下手里编好的物件道:“说笑?舒妃狂妄自大,仗着宠爱在众人面前口无遮拦,皇上觉得,还需要我一个刚入宫的新人来提醒她吗?” 沉默后,苏清徽站起身道:“皇上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这里天寒地冻,免得损伤龙体。” 她未走两步,就被璟煜从背后一把拉进怀里。 苏清徽变了脸色,怒声道:“放开” 耳边一声轻笑:“看来你在朕这里,还是只能逞口舌之快罢了,不过,你既然这么喜欢祸乱朕的后宫,那朕就好好帮你一把。” 璟煜说着松开手,不顾苏清徽变化的脸色,风轻云淡道:“拿过来,给朕系上。” 苏清徽拧拧眉,恨恨抓过那编绳,罢了,就当今日白搭这一趟,明日再添上。 皇袍玉佩间,腰间那编绳歪扭着凑在一起,更显突兀。 璟煜走后,采薇才进来悄声道:“娘娘,领事房那边来人了。” “送东西的?” “是” 苏清徽靠在椅上,嗤笑一声,还真是见风使舵的好手:“我知道了,叫他们放下就走人。” “是” “对了”苏清徽问道:“最近皇上还去舒妃宫里吗?” 采薇道:“主子日日在宫里或许不知,舒妃娘娘最近身体不适,敬事房就撤了舒妃娘娘的牌子。” 撤牌子?看来贵妃这次倒是下了狠手。 苏清徽侧过头又问道:“身体不适?是染了风寒还是如何。” “听说是染了什么怪症,身上疹子不断,服了药反倒更严重了,太后怕过了疾给圣上,只吩咐舒妃静养着。” 苏清徽阖上眼,看来这贺祁儿还真是贺家下的最差的一步棋,尚未出子就先被太后一棋落过。呵,内都不安何攘外。 此后几天,璟煜人虽未日日来,可礼却无一天间断,颇有一副要填满韶华宫的气势。苏清徽望着那一屋礼物有些头疼。 苏清徽原想那贺祁儿易矜夸,抵不过两句夸赞,自会漏了心思,惹上麻烦,哪知她说话丝毫不过脑,当着太后的面,语中不仅涉政,竟还打算一人沐恩。不过,苏清徽心里侥幸,幸好这次借了太后的名头,不然那人定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毕竟那人可是用舒妃的名头来收拢贺家,而贺家又指望这个女儿诞下皇子以谋后路。 苏清徽睁眼瞧去,炉中炭火通红,周围渐渐回暖,她掀开毛毯起身,外面狂风大作。 你不是想知道时间和他哪个先向你认输吗?很快,你就知道了。 、 第四十五章 有喜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璟煜离开韶华宫的第三天,魏晚舟便派人来请,苏清徽未见魏晚舟前心中至少还有些底,可当她迈进钟粹宫碰到坐上那个人的眼神时,苏清徽忽的觉得,她之前预估的底数或许不该是魏家,而只是魏晚舟这个人。 苏清徽错开目光垂首道:“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坐上人未发声,她就只得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终于苏清徽身体打颤之际,魏晚舟才淡淡出声:“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 “舒妃病了,敬妃妹妹去永春宫探望了吗?” 苏清徽道:“臣妾走过两趟,只是舒妃姐姐现下需静养,妹妹便不好相扰。” “是么”魏晚舟拨拨茶盖,漫不经心道:“那真是可惜了,妹妹一定很遗憾吧。” 苏清徽心知,魏晚舟之所以这般冷嘲热讽,不过是知道了她在宫道上同贺祁儿说的那些话。可是她不明白,按照她所知道的,魏晚舟和她该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这副问审的姿态是怎么回事? 坐上人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挥挥手屏退宫人。 中殿里,璟煜正头疼廷戒司错案一事,心中烦躁,赵浦又在门外叫魂似的试探。璟煜怒上心头大喝道:“滚进来。” “皇、皇上,是敬妃娘娘。” “她又怎么了。” 赵浦颤颤巍巍道:“敬妃娘娘在钟粹宫里受了惊吓,昏、昏过去了。” 璟煜手一顿,抬头不确定般又问一遍:“你确定消息没传错,是敬妃不是贵妃?” 赵浦吞吞口水,恭声道:“皇上,没错的,太医已经到钟粹宫里了。” “蠢货,怎么不早说。” 赵浦看一眼那个风一样的背影,擦擦头上的汗,心里委屈,这大门紧闭,他也要有机会说不是,还真是伴君如伴虎,他叹口气,只得忙不迭的又跟上。 璟煜到了钟粹宫,周围洋洋散散围了一圈人,他瞧见跪在门口的安嫔,心下一跳。 “皇上”“皇上” 璟煜虚扶一把魏晚舟顺势坐在床边,看向苏清徽,关切道:“爱妃这是怎么了。” 苏清徽手一抖,扯出个笑:“没什么,没防着滑了一下而已,不要紧。” 璟煜转向太医道:“方太医,敬妃怎么样,可伤到哪了。” “皇上,娘娘是受了惊吓,臣开几服安神的方子便可。”方御医说着面上有些犹豫。 璟煜看一眼屋中众人:“你们先下去。” “方御医刚刚可是还有什么话想和朕说。” 方御医伏跪在地上,声带喜悦:“恭喜皇上,敬妃娘娘有喜了。” “什么!”两声重叠,方御医一时有些心慌。 苏清徽伸出胳膊,一脸不可置信:“你再诊一次,不可能。” 方御医欲哭无泪:“微臣,微臣再诊千百次,这结果还是一样啊。” 璟煜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恢复神色,拉回苏清徽的手,道:“朕去了韶华宫那么多趟,有什么不可能的。” 方御医试探道:“皇上,那微臣这就下去给娘娘写方子。” “去吧。” 门阖上,苏清徽抽回手,冷脸道:“你又想做什么?” 璟煜觉得有些好笑:“这话该朕问你才对吧,你又对朕的贵妃说了些什么,她才同意帮你演这出戏,断了安嫔的路。” “我说的是孩子。” “孩子?”璟煜挑挑眉:“那就更应该问你自己了,哦,或许还有一个人。” 苏清徽眉头轻拧。 璟煜又道:“怎么,想不起来,还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哈,这可有意思了。” 看着床上人眉间浮起怒意,璟煜施施然的站起身自斟一杯茶,遥杯笑道:“恭喜。” 当苏清徽被抱出宫门坐上软轿的那一刻,她才知道璟煜那声带着嘲讽的恭喜是什么意思。 看着钟粹宫门下的魏晚舟,苏清徽就知道,刚刚所做的一切都变得徒劳无功,甚至还可能适得其反。 钟粹宫内,魏晚舟一把扯下苏清徽刚刚躺过的被单,似是不够泄愤,连带着桌上杯盏一应扫落在地。 “娘娘” “滚出去” 门阖上,魏晚舟滑落在地上,耳边又响起刚刚那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不知娘娘找臣妾来所谓何事?” “闲聊罢了,敬妃这么紧张做什么。” 苏清徽轻笑一声:“不是臣妾紧张,是娘娘多虑了。” 魏晚舟撇茶的手一顿,笑道:“哦,不如你说说,我多虑了什么?” “娘娘身在高位,有多少人嫉妒,可却无一人敢动娘娘,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魏晚舟道:“宫外再好,终究远水不解近火,这一点,敬妃这几日不是也体会良多吗?” 苏清徽道:“这么说,娘娘是只顾眼下渴,不顾远处火了?” “什么意思?” “娘娘是个明白人,我也不想兜圈子了。娘娘想甩开魏家,仅凭一人之力在这宫里立足,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我想娘娘之所以到现在都犹豫不决就是因为这个吧。显而易见,娘娘身后的势力是您的优势也是您的劣势,若成,您觉得那个人会因娘娘的衷心,留一个曾有异心之族在身边吗?到时候,娘娘您可就是那个铲除魏家最好的借口了。” “若我只想保全我自己呢?” 苏清徽扬扬眉:“若娘娘决意如此,当然有大把的方法供娘娘选择,可您说,皇后娘娘当初,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 收回神思,魏晚舟看着那一地狼藉,心里恨意四起,好一个审时度势,明里暗里。这一套虚情假意,她还真是用的顺心顺手。 苏清徽扭头看一眼越来越远的钟粹宫,咬咬唇,这下玩脱手了,她还想着再不济也能让魏晚舟暂时收心定神,至少这半月不出来捣乱就好。现在看来,魏晚舟不联起手来弄死自己都不错了。 “怎么,爱妃这是在悔不当初,折身自省吗?” 苏清徽侧头看去,璟煜还是那一副看戏的姿态,眼里掩不住的笑意。 “手放开。” “嘘,这可是在外面,你若是犯了错,可是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苏清徽咬咬牙乖乖靠在轿椅上,任由璟煜轻搂着。 璟煜笑意加深,吩咐道:“赵浦,转道去御花园。” 苏清徽走在石子路上瞥一眼璟煜,旁边人一副悠然自乐,尽享美景的模样。她捏捏手,这临冬天里,风意萧瑟,到处枯枝碎叶,这人莫不是发疯才拉着她一趟趟乐此不疲的走。 她正想着,身旁人停下脚步。她收步看去,面前立着半截枯死的木桩。 “你知道,为了养这棵树花了我多久的时间吗?” 苏清徽没出声,身边人又道:“八年,整整八年的时间,呵,可惜,八年之心血倒下也不过一瞬之间。” “所以圣上是准备和我讲这棵树的故事了,可惜,我没兴趣知道。” 璟煜幽幽道:“这不是棵树,是座坟。” 一阵阴风吹过,苏清徽挪挪脚,道:“你不必这么吓唬我。” “呵,走吧。” 夜晚将至,苏清徽如约到访。 曦容斟杯茶放在她面前道:“我说过了,无要紧的事不要到这里来。” “这一趟,我必须要来。” “何事?” 苏清徽挽起袖子,蹙眉道:“把脉。” 片刻后,苏清徽坐在椅中,像个失魂之人。 曦容沉声道:“怎么回事,那个人,他强迫你了?” 苏清徽摇摇头,曦容站起身,提了语调:“念儿,你疯了不成,现在,你真打算一尸两命,全部砸在这宫里不成。” “不是他的。” “你说什么?” 苏清徽捏捏裙边,小声重复:“我说,孩子,不是那个人的。” 屋中霎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曦容捏捏额角,缓缓坐回椅中,问道:“他知道吗?” 苏清徽忽然心里来气,那个始作俑者知不知道她不知道,今天她才知道才是关键。 曦容看她脸上怒意四起,也不知所谓何事,只问道:“那,需要我知会他一声吗?” “不必”说着苏清徽缓了声音:“那个人得了这么好的把柄,不出后日,这消息便会满天飞了。” 屋外风卷残叶,曦容试探道:“刚诊脉时,你的脉象可不光光是喜脉这么简单,你吃什么了。” 苏清徽心里腾地一下,她整日都满心疑虑的要解这脉象之谜,竟忘了自己身体里那毒还未解尽。 “这孩子保不住的。” “你什么意思?” “必要时候,弃了吧。” 曦容忽的满身凉意,声音里像粹了冰一样:“对你来说,你自己和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是不是都是这么不值一提。姜念儿。你不顾惜自己,所以理所当然的连这个孩子活下来的权利都剥夺了吗?” 苏清徽闭闭眼,她知道曦容这么生气,无非是想起了她过世的母亲,那个拼死也要产下她的柔弱女子。 想及此,苏清徽轻声道“我知道你气我,可想必你刚也瞧出来了。我体内余毒未解,有今朝无明日的,我拿什么保证呢,再说,即使我侥幸撑到那一天,谁知道,这个孩子来这世上是福是祸?我不想他一出生就每日被苦痛缠身,还要强忍活着。” 曦容放轻声音:“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愿试试。” “我试过了,连师父也是,无解的。” “我还没试。” 苏清徽抬起头,曦容恢复那副对她冷冷淡淡的模样:“知道这毒吗?”苏清徽点点头。 “写下来给我。” 俄顷,曦容转身收起纸道:“你现在不能没底数的折腾了,过几天,我会给你送个知底人过去,你留在身边做个照应。” 苏清徽笑笑“恩” “还有,贺家暂时稳住了,你不需要在她们身上费心思了,防着就可。若可以,最好能求的太后庇佑,毕竟内宫里,殿下再部署,也不能面面俱到,时时护着你。” “好” “最近,会有个小石子试试水,你不用多打听,安心养病就好。”身后没有回应,曦容转身,苏清徽眸光澄澈,眼含笑意,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孩子叫他小叔伯的模样。心头酸涩,扭过头沉声道:“事弄清楚了就回去,无事别来找我了。” 苏清徽起身也不管曦容看不看得见,倾身道:“念儿知道了,念儿,回去了” 屋外夜色越来越重,仿佛积云压顶般。曦容看一眼那张单子,眉头轻拧。 第四十六章 怨结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晚上,苏清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来想去都不对,忽然她的目光定在梳妆台上。 对了,她就说,花了一月功夫做给璟溶的簪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她找遍院里也寻不见。这么一想,不就是那天才丢的吗? 还有,她就说那天起来,怎么浑身都不舒服,她还以为又是自己醉酒干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才闭口不谈,连远黛都不敢问。这么一看,做了坏事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苏清徽翻身起床,再一细想,他做了这么不体面的事,占了便宜还欺负她年少不知事,居然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苏清徽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是桩赔本买卖,若是她能出去,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骗子。 第二天,苏清徽本不打算出门的,但一听见许绾进宫的消息,想着近来发生诸多事,两人许久未见,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便想碰碰运气见一面她。 苏清徽出了宫门,临到池边,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再一细看,才瞧清楚是许绾。她强压下心中欣喜,刚想上去说两句,就见从棵大树后出来个人影,伸手毫无留情的推搡了许绾一把,若不是以书牢牢抓住她,差几步就跌进那冰水里。 苏清徽心头横火瞬起,甩开采薇的手,哪还有刚刚虚弱的样子,两三步上前,看清是谁之后,毫不迟疑的抬起手。 一声脆响,贺祁儿瞪大双眼,不敢置信:“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声音近乎尖厉。 苏清徽甩甩手,无视贺祁儿冲采薇道:“手疼” “那奴婢来。” 话一出口,苏清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转瞬恢复平静。 又是一声响,贺祁儿被打的歪了方向,捂着脸颤声:“你,你” 苏清徽侧耳和采薇低语两声,上前一步,漫不经心道:“怎么样,舒妃现在清醒了吗?” “你平白无故这样羞辱我,圣上不会放过你的。” “圣上当然不会放过我,毕竟,我有的,你可没有。再说,你动手打的可是六王妃,孰轻孰重你掂量了吗?” 贺祁儿颤抖着手指着苏清徽:“她冒犯我在先,我动手情有可原,你别以为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就可以目中无人,你别忘了,宫里瞬息万变,以后的路还长着那。” “冒犯?笑话,你有哪点可成为谈资的。哦,还是舒妃想起自己的伤心往事了,不过,我提醒舒妃一句,祸从口出,妄议诅咒皇子,可是死罪,看来舒妃是不介意多这一条罪状了。”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 贺祁儿稳住身子,面色苍白。 苏清徽冷笑一声凑近贺祁儿耳边,轻声道:“还有,我提醒你,手脚放干净,有些人有些事不该你碰的,看都别看。” 苏清徽说着退开一步,看一眼贺祁儿变化莫测的脸,温柔道:“舒妃姐姐,我会和圣上说说,今晚去看望姐姐的。” “不必了。”贺祁儿抚着红肿的脸,狠狠看一眼苏清徽,哼笑道:“你多福,还是趁着光阴自己多享几天吧。” 贺祁儿走后,许绾才敢出声:“酥,敬妃娘娘,你不必为了我大动肝火的。” 苏清徽瞥一眼身旁人,更觉来气。正欲说教许绾两句,耳旁采薇轻声提醒,道:“娘娘,太医来了,奴婢带王妃去瞧瞧。” 苏清徽止了话意:“去吧。” 片刻后,确认无事,苏清徽才挥挥手让采薇带太医下去,那方太医蒙着黑布摸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站起身走远。 许绾想伸出牵住苏清徽的手终是垂下,守着那方礼缓声问道:“娘娘,今日可安好。” 身边那株树下,稀稀落落撒着几片枯叶,风一卷晃晃悠悠荡在水面上,许绾的裙角亦被风吹得翩然翻起,愈发显得弱质纤纤,苏清徽垂下眼看去,那双素手绞着手里的一方素帕,揉松开又揉紧。 苏清徽眼里忽的一阵酸涩,她一直以为自己真的认命,只为尽力求个心安,可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这里像个牢笼,而她就像只表面从服,可内心却抵死挣扎抗拒的雀鸟。 苏清徽心中苦笑一声,藏好心思抬起头,碰碰那素帕:“这条旧了,等下次我再做一条给你。” 那被折皱的帕子,一下舒展开来,许绾眼里终于有了笑意:“好” 苏清徽也释然了表情,伸手摸摸许绾的肚子:“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 “我很好,不必担心。” 苏清徽舒口气:“那就好,对了,你怎么在这,是来看六殿下的额娘吗?” 许绾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轻声道:“你肚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就,就孩子呗,好了,不提了,这里也不宜久留,我送你出去吧。” 刚出了御花园,苏清徽就瞧见站在廊下的那两个人,脚步一退。 “敬妃娘娘” “六殿下” 璟昇说着接过许绾道:“夫人去哪了,可是迷路了,你衣服怎么了?可磕着哪了。” “无事,只是扫了一下,不打紧的。” 苏清徽余光偷偷瞄一眼,那个人依旧倔强的站在廊下,目光直视前方,半分未动。 苏清徽瞬间由心虚转为愤怒,若说她是个骗子,三番五次哄了他,可他又何尝不是个骗子,真论轻重,也是她吃亏。现在却好像他丢了清白似的。真是叫人火大。 “娘娘,该走了。” 苏清徽忽然惊醒,收回步子。她忘了,在这里,他们该是这样的,不相语亦不相见才是最好。想及此她忽然有些难过,连说一句回去都觉无力。 璟昇看见那个身影远去,叹口气道:“兄长,都走到这了,为什么不肯道一句安好。” “不必” 璟煜伸手揪住璟溶的衣袖,嗤笑道“呵,那你今个怎么不穿你那身乌鸦黑了。” “放手” 许绾轻轻拽一下璟昇的衣袖,摇摇头示意他别说了。 “走吧,人都走了,兄长还站着干什么,看风景啊。” 璟昇刚说完,那人连余光都未扫一下,提起步子走远,璟昇磨磨牙:“就他这坏脾气,要我是酥儿,我也走。” 许绾眉间落下几分责怪:“背后不得妄议他人。” “好,夫人放心,绝对改,来,我扶着你,走吧。” 再说苏清徽出了那一遭,心中不免有些烦躁,待晃晃悠悠转回宫里时,已是中晌。 她一踏进院里,就见温云亦乖乖正正的坐在冷石凳上,一副待领的可伶模样,苏清徽有些无奈的走过去,碰碰温云亦的肩:“天这么凉,怎么不进去等。” 温云亦站起身来,无措道:“不妨事的,敬妃娘娘还未回来,我若进去倒是失礼了。” 苏清徽笑笑牵过温云亦的手,道:“我这宫里啊,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下次你来了,直接进去便可,或是提前支个侍婢来告诉我一声,自会等着你的,来,拿着,先捂捂手。” “我只是怕来的多了,敬妃娘娘厌烦。” 苏清徽喝口水道:“那你有地方去?” “没有。” 苏清徽扬起个笑:“那不就得了,你都来了这么多趟了,怎还的这般生疏。”她说着拿起个小玩意递给温云亦道:“喏,这个给你。” “这是?” 苏清徽啧一声:“笨,拿过来。”她说着随手一转,那竹蜻蜓旋着转上屋顶,又当一声落在软垫上。 温云亦探身捡过,眉间忧虑一扫而光,眼里像藏了万千烟火霎时间倾涌而出一般,连带着声音都愈加娇俏:“真是妙极了,敬妃娘娘是从哪得的这新奇玩意。” “你真没见过?” 温云亦摇摇头,苏清徽登时面上一片沉痛惋惜之色:“这么看来还真是可怜,不过,跟着我可有的新奇玩意可玩,过来,给你瞧瞧我的宝贝。” 一旁采薇见苏清徽大大咧咧支起的腿,轻咳一声,低语道:“娘娘注意仪态。” 苏清徽看一眼对面欲言又止的温云亦,挠挠脑袋收回脚。 俄顷,盒子弹开,温云亦像个打开新世界好奇不已的孩子般捧着不撒手。 “这些都是娘娘做的?” “恩,漂亮吧。” 温云亦抬起头,笑的一双月牙眼:“之前听人说娘娘手工活粗糙,亦儿不信,今日一见娘娘手艺,就知听得那些话都是谣传。” 苏清徽挑挑眉,她来这宫里数日,不过在自己宫里动了动针线解个乏闷,怎么就多了这些闲言碎语。 苏清徽道:“宫里那些话有一分理都要传出十分的气势,更何况里头还有两分看戏七分嫉妒,不变味才怪。” 温云亦点点头道:“是啊,就只凭皇上身上那小穗子就说姐姐手艺不好,着实不公平。” “小穗子?” “恩”温云亦伸手比划一下:“就是几根单线抽出来的那个,她们总说道,可我觉着挺有意思,姐姐见过吗?” 这端,苏清徽正喝着茶,乍听见这话,一下呛了水。 采薇忙上前递个帕子衬在苏清徽嘴边,一旁温云亦有些慌乱的放下盒子,道:“可是亦儿说了什么话引得娘娘生气了。” 苏清辉摆摆手,喘口气道:“不妨事,是我喝的有些急了,对了,你刚说那东西,皇上一直带着。” “恩,可不是,听说还惹得太后一番打趣儿呢。连臣子都瞧见都说笑是哪位娘娘的手艺,这么得皇上赏惜。” 苏清徽瞧着温云亦那左右变换模仿的小表情,也不顾自己才是那个被议论的话题人物,揶揄道:“你姐姐不是不让你听这些,你倒是一桩一件打听的清楚。我瞧着,这各中细节都快赶上那说书人了。” 温云亦绞绞手,露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苏清辉也不忍接着打笑,只指指那盒子,道:“若是喜欢,便捡几个回去,我闲来再做就是。” 话落,温云亦拨出个小毽子,欣喜道:“没想到娘娘这里还有这个,我也只是孩童时闹过几回,没承想居然还能在见。” “这有什么,你要是想玩,左右在这院里踢踢也不妨事。” 温云亦眼中光芒忽盛,转瞬又暗下去,低声道:“罢了,能摸摸我已经很知足了。” 苏清徽最是瞧不得温云亦那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她站起身拿过那毽子,试探道:“那我若是玩了,你可别跟来。” 说罢苏清辉转过门,余光探去,那身影犹豫两瞬终究还是跟上来,苏清辉嘴脸扬起,还真是孩子心性。 院里,温云亦数看着那上下翻飞的毽子,直拍手叫好,声声惊呼引的一群侍俾围观。 采薇吩咐小厨房的功夫,就见院里围了一圈人,当是苏清辉又捅了什么篓子,心下一惊忙赶上去,待看清后,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采薇僵着脸上去,拿过毽子,厉声斥道:“主子胡闹,你们也跟着添乱不是,若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就等着去廷戒司过活吧。” 听见那三个字,几个小侍婢吓的浑身哆嗦,连连乞求:“采薇姐姐,我们知错了,您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苏清辉无奈的扯扯眼角,揪住采薇的袖子,道:“没那么严重,是我不让她们拦的,我这就站在原地动几下手脚,又不危险,只当是走动罢了。” 采薇拉过袖子,正色道:“您是主子,奴婢们是仆,仆护主,是天分,不分时候情况。即是错了,就该罚。” “好好好,你说的对,那,就罚她们去扫院子,扫不干净不许吃饭。”苏清辉说着看向那些跪着的小侍女眨眨眼,虎着声音道:“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呢。” “啊,是是,奴婢们这就去。” 那几个身影忙不迭的跑远,一旁采薇叹口气,若在这样叫她纵容下去,还不翻了天。 苏清徽扭头就见温云亦扫在她和采薇之间飘忽不定、心虚的目光,嘴脸一弯,拉过温云亦道:“走吧,我替你回忆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奖个礼物给我。” 温云亦一怔:“可我,我什么都没准备,明日,明日我定带来给娘娘可好?” “不用明日”苏清辉说着得意道:“今日啊,就可以。” 璟煜路过韶华宫时,忽闻的一阵琴音,初如清泉潺潺,又添几处雨落竹林,起一丝心旷神怡。后繁音渐增,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 璟煜一时听得入了迷,一旁赵浦是个察言观色的,抽了空试探道:“皇上可要进去瞧瞧敬妃娘娘。” 璟煜嗤道:“你真以为这琴是她弹的不成。” 赵浦一愣,璟煜道:“她那双手怕是还没挨琴,这弦就要自行了断,免受这趟罪。” 噗嗤一声笑,撞见璟煜扫过来的眼风,赵浦忙收了势。 璟煜轻哼一声,道:“告诉敬事房,今个儿记央霞宫里的档。” “是,奴才这就办。” 第四十七章 引子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下晌,温云亦自接了晚上侍寝的令之后,就一直惴惴不安,虽说之前也见过几次,可每次都是在央霞宫里,总还熟悉些,这趟要走福宁殿,自是心上惶恐,连带着温云箐也紧张起来,不住的嘱咐了许多。 晚上,温云亦躺在龙床上,看着顶上一片明黄阵阵眩晕。 门外脚步声渐近,声声落地像只无形的手,一寸一寸夺着她的呼吸。 门阖上,那段脚步声停在温云亦面前,沉默许久。 温云亦闭着眼拼命压下心里的不安,忽的脸上一凉,耳边响起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起来吧,把这个穿上。” 温云亦睁开眼,那个身影已经折回案前,只留一片衣角。温云亦摊开那衣服,微微一愣。 稍倾,璟煜看着那个站定的少女,微微侧头,似是不满意般。他四下扫一眼拿过个面纱起身系在温云亦脸上,只留一双如小鹿般惊慌颤抖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璟煜又回瞧两眼,才淡淡勾起个笑。指指温云亦身后的古琴,轻声道:“给朕弹一曲罢。” 温云亦一时琢磨不透眼前这个人的心思,只得一步步照做,琴声又响起,刚走了几声,璟煜就蹙蹙眉头扬起手示意温云亦停下:“不是这首,换。” 又换了几曲,璟煜才算满意。 一曲毕,璟煜起身倚在窗前看着天外明月,忽然道:“齐妃这手琴技学了多久。” “臣妾愚笨,苦练了八年之久才得进步。” “是吗?”璟煜声音缥缈,似叹息:“都这么久了。” 他说着转身看见温云亦迷茫的眼神,忽的笑意弥漫:“罢了,回去歇息吧,赵浦。” 门外立刻应一声。 “着人送齐妃回去。”璟煜说着抽过斗篷盖在温云亦身上:“回去慢些。” 门开,温云亦转头,那个明黄的身影倚在窗前,一如既往的孤寂。 第二日,苏清徽听了温云亦说道这事,心上惊奇,只想着这璟煜莫不是鬼上身才做了这么一出。 两人在御花园走了几圈,苏清徽又转回之前那一处木桩,再想起温云亦与她说昨晚那事和之前璟煜说的八年树木,更觉奇怪,绕了几圈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忽的温云亦指着木桩底处,惊奇道:“敬妃娘娘你看,这好像刻了什么字。” 苏清徽嗖一下蹲下身,又仿佛想起什么,缓了姿势瞧去。倒腾半天才模糊看出个栎字。 “敬妃娘娘,这是什么字啊?” “你都不知道,我更别说了。” “对不起。” 温云亦话头接的理所当然,顺势极了,苏清徽一时语塞,瞥一眼还在苦苦识字的温云亦,只好尴尬咳嗽一声。 “齐妃娘娘。” 温云亦站起身,看向身后。 这一声好像给了苏清徽感觉,灵光一闪,她摸着那个字有些激动:“我认出来了,这不是……”她说着止了话音。 温云亦转回身:“敬妃娘娘认出来了,什么字?” 苏清徽站起身,错开眼神,道:“没,刚看错了,仔细一瞧好像又不是,对了,可是慧妃娘娘找你。” “是” “那你快些回去吧,免得你姐姐担心。” “好,那亦儿先走一步。” 温云亦走后,苏清徽又瞥一眼那木桩,心中更觉疑虑重重。 转道回宫,苏清徽前脚进了韶华宫,后脚就被里面的鸡飞狗跳所震惊。她退出来看了好几眼宫牌,才确定没走错。 “采薇,去问问,怎么了这是,出趟门遭贼了不成。” “是,主子” 片刻后,苏清徽坐在椅上,稀奇道:“你说,我这些衣服有问题。” “是,娘娘,是奴婢的过错,今日才察觉出来,娘娘,您怀着身孕,那些衣服还是别碰的好。” 苏清徽默默收回手,看向那个苍衣女子:“察觉?所以你找出来是谁动的手脚了。” “是,奴婢今日就是带着这个婢子来向您领罚的。” 苏清徽站起身走到那个小丫头身边:“是你动的手脚。” “娘娘,娘娘饶命,是、是宁嫔让奴婢这么做的。” 苏清徽挑挑眉,她这还没说两句,这侍婢倒是不打自招的快。再说宁嫔?苏清徽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什么时候还得罪了这一号人。 她想着就要提脚走回椅中,裙角忽的被人一扯,苏清徽一个踉跄,辛好那苍衣女子瞬间伸手接住她的身形。 耳边一声若有若无的主子。苏清徽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侧趴在那女子身上,重重倒地。 眼神交换后,苏清徽忽的想起曦容说的知底人,瞬间心领神会,捂着肚子叫出声。 采薇冲过来向院里侍婢,呵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太医,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带下去。” “哎呦,采薇,疼,不行了,哎呦喂。” 采薇焦急道:“娘娘,您再忍忍,太医马上就来了,伶儿,快去,和赵公公也说一声。” “是” “娘娘,奴婢以前也是伺候人的,若是您信奴婢,奴婢先帮娘娘看看可否。” 采薇坚决道:“不行,娘娘身娇体贵,可是你随便看的。” 苏清徽虚弱出声:“采薇,让她看看罢,我真的撑不住了。”说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中殿里,璟煜捏着手里的奏折,面色不虞:“王坷一个小官怎么会牵扯出这么多人,教陈司是干什么吃的。” 李植道:“回皇上,王珂人微言轻本不足为惧,可偏偏摊上廷戒司新上任的副官,邢洲,那人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脑筋,暗地里顺藤摸瓜,搜集了不少证据。甚至,还列了个名单。” “名单?所以,现下送上来的这些奏折不是什么为民请愿,惩治贪官,而是为自保?” 李植咬咬牙,沉声道:“是” 璟煜冷笑一声:“好,好,他还真是下得了手,看来这个人也没什么留的必要了。” “皇上、皇上” 璟煜砸下奏折厉声冲门外道:“滚” 赵浦欲哭无泪,这敬妃怎么每次这么会挑时候,次次他都要提着半个脑袋传话,赵浦挠挠脑袋,这,若是真滚了,万一敬妃出了事,他可怎么担待的起啊。想及此,他壮着胆子,一口气道:“皇上,是、是敬妃娘娘的事,韶华宫派人来说,娘娘受了惊,伤,伤了身子。” 门被拉开,赵浦忙退一步咽口口水。 “是吗?又受了惊。” 赵浦不敢抬眼,只得应着。 璟煜磨磨牙,他们两个还真是心有灵犀,一样会找麻烦:“李植,你先去处理手边事。” “是” 片刻后,璟煜进了韶华宫,瞧着和上次大同小异的场景,心中烦躁,出声道:“方太医,怎么样?” 方御医瞧着璟煜的脸色,当以为是心急怒气所致,颤巍应声:“回圣上,娘娘这胎,算是稳住了,可之后,万万不能再受惊吓了。” “朕知道了,下去罢。” 苏清徽适时的睁开眼,看见那一屋子人,叹口气,又要演戏了。 “皇上~” 璟煜警惕的转过头,看见苏清徽的眼神,迟疑道:“敬妃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清徽挣扎两下,璟煜伸手扶起她。 “刚刚臣妾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 璟煜沉默两秒道:“敬妃夸张了。” 苏清徽心嗤,平日不是爱妃、爱妃不离口吗?今日怎么不接着演了。 苏清徽掐一把胳膊,眼泪汪汪:“皇上这么说,是不把臣妾和孩子放在心上了,可怜我的孩子,还未出世,就要日日提心吊胆的数日子。” “朕没有。” “那皇上昨日答应臣妾的那一个愿望,今日还作不作数了。”璟煜怔然,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当着众人也不好拂面子,只得顺着她道:“那敬妃想要什么?” 苏清徽看向那苍衣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继礼司女司洹睇。” “啊,还是个女官,皇上,臣妾还想与您讨她呢。” 璟煜目光幽深,提起嘴角道:“她可不行,朕刚听说了,这投毒之事,她可还没撇清。” 苏清徽咬咬唇;“可是皇上不是教臣妾,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更何况她将功补过,救了臣妾两命,臣妾不能当未发生过啊。” “谋害皇子可不是一句错能盖过的。” 苏清徽正色道:“对,皇上说的是,采薇,那个婢女你可一定要好好审,我与宁嫔无冤无仇,可不能单凭几句口头之词,就叫她随意陷害旁人。还有你,一介女司叫人玩弄鼓掌之间,也该罚。” “敬妃还真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苏清徽正色道:“臣妾细想了,皇上说的对,谋害皇子是重罪,是该明明白白才好。”明明白白那四个字说的极重。 璟煜盯着床上人,恭顺模样之下眼里却充满的嗤笑讥讽。 “好,朕必替爱妃讨个公道,采薇,带她下去领罚,你们也出去。” 门阖上,苏清徽侧身躲开那个怀抱。 璟煜冷笑一声:“怎么,戏台都没撤,你就演不下去了。” “皇上不也是,戏台还没搭,就变了角。” 璟煜伸手扯过苏清徽,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是吗?那你觉得你还有命看完这出戏吗?” 璟煜狠了心,像泄愤一般手里越收越紧,那张脸由白转红,他甚至觉得只要他再用半分力,就能把她捏的支离破碎。 可是,即使命悬一线,她狼狈、垂危,那双眼里却无半分求饶,只是目光澄澄,映出那个狰狞的他。 璟煜脑里忽的闪过另一双眼,手上失了力。 苏清徽得了喘息,像条脱水的鱼靠在床边。 璟煜站起身睨着她道:“这一次,是给你的警告,下次,你还有没有命这么和朕说话可就不好说了。” 屋中恢复安静,苏清徽捂着肚子慢慢下床,踉跄几步拿出药化在水里,忍住心里翻起的潮意,一口气饮进。窗外难得的好天气,可她却像坠在冰里一样,浑身发寒。 第四十八章 行宫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那份冤案名单,像块沾了霉运的石子,谁遇见都要狠狠踢一脚,碰上做贼心虚的,自是用了比别人多十倍的力气踢出去,可往往这一做,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伤人又伤己。 淮王府,江庭远看着坐上那人,沉声道:“殿下,邢洲这人认死理,即使我去了三番五次,旁敲侧击也没问出个什么。” “王珂呢,也未见到。” “是,那邢洲每日就差时时和王珂待在一起,生怕着了别人道,毁尸灭迹。” 璟溶道:“既然他不肯,那你就再给他递几根线。” 江庭远道:“殿下是想让他们前徒倒戈、再以乱搏出。” 璟溶轻轻颔首,站起身道:“关西最近怎么样,璟愿可来信了。” “魏朔炎说,五殿下信里虽未明说,可字里行间却是希望魏将军走一趟的。” “那璟愿呢,可还好?” 江庭远看一眼璟溶的神色,轻声道:“殿下不必担心,五殿下身体安康,只是离宫太久,有些念家罢了。” 璟溶心叹一声,当年若不是大哥阻拦,远出守关的本该是他。这么多年,是他亏欠这个弟弟了。 “殿下” 璟溶收神道:“对了,贺家和沈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贺家在宫里的那两个妃子失了势力,暂时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贺家也只是个观望的态度 罢了。至于沈家,沈疏这人倒是识时务,懂得分寸。” 璟溶犹豫许久才出声:“她呢,是不是受到迁怒了。” “没有,宫里人捎话,道一切安好。” “是吗?” 江庭远看着那双墨色暗涌的眼,稳住心神,声音坚决道:“是,一切安好” “庭远,你知道,这个人对我意味着什么吧。” “是” “有些事有一无二。” “臣,明白” “去吧” 帘下铃又开始轻摇,晃个不停,璟溶缓了神色,放柔眼神。这铃还真是随主人,有说不完的话啊。 苏清徽迷迷糊糊间,身旁似是有个人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一直悉心照顾着。待她恢复意识,外面天早已黑透了。 苏清徽侧眼看去,洹睇正跪在一边洗着帕子。她伸出手拍拍洹睇:“姑姑别做了。” 洹睇放好盆,探身摸摸苏清徽的额头道:“娘娘烧退了,稍等片刻,奴婢去取些水和淡粥来。” 门一开一关,洹睇扶起苏清徽轻声道:“来,先吃了补补力气。”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可受伤了。” “不打紧,奴婢受惯了,好的差不多了。” 苏清徽道:“怎么不多休息几天,我这不要紧,采薇先照应着我就好。” 洹睇叹口气:“娘娘都睡了两天了,奴婢和采薇心里着急,缓不得的。” 苏清徽怔然,都两天了吗? “朝中这几日怎么样?” “一团乱麻,圣上正忙着解决政事,所以近日娘娘可以好好休息些了。” 苏清徽点点头,怪不得那日璟煜一反常态,原来是那颗石子溅出水花,妨着他了啊。 “对了,姑姑那日说的宁嫔是怎么回事?” 洹睇皱皱眉,又想起那个搅局的宁嫔,道:“那个人娘娘不必放在心上,殿下自有安排。” 苏清徽沉默几秒,轻声道:“所以,姑姑也是他送来我身边的。” 洹睇顺顺苏清徽耳边的碎发,柔声道:“姑娘放心吧,洹睇会好好守着姑娘的。”就当,是她还上半辈子欠那个人的债吧。 没过几日,许是璟煜手边杂事处理妥当,再来韶华宫时,仿若前几日不过梦一场,又恢复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洹睇候在门外,扫一眼一旁缩头缩脑的赵浦,心中厌烦,别开目光看向远处。 屋里,火炉烘的正暖,璟煜喝口茶道:“明日朕要出宫一趟,你收拾了东西一道去。” “是” “洹睇不用跟着了” “是” 璟煜瞥一眼垂眸只知应声的苏清徽,皱皱眉头:“明日也收拾一番,不知道的以为朕这后宫遭难了似的。” 苏清徽终于抬眼,眼里流出一分不耐:“是” 璟煜之前觉得苏清徽那他说一句顶十句的模样让人着气,哪知今日才知这木偶模样才更让人厌烦。 璟煜想着站起身,甩甩袖子,走几步抽过苏清徽压在案上的编绳:“明日早些,若敢让朕等着,你以后都不用出这韶华宫了。” 苏清徽磨磨牙,盯着璟煜手里的编绳,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压回去。璟煜瞧见苏清徽那副受气憋屈的模样,面上忽的多了分得意,推开门连带着声音都愉悦不少:“赵浦,回殿。” “是,皇上” 第二日,璟煜扫了四处都没见苏清徽的影子,眉间刚浮起怒意,赵浦立刻轻声道:“皇上,娘娘们都准备妥当了,天寒,下人怕敬妃娘娘适应不来,就备了小厢伺候着。” 璟煜收了怒气,缓声道:“朕知道了,叫人多放些厚毯在齐妃车上。” “是” 璟煜登上马车,又嘱咐道:“敬妃呢,叫她过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 赵浦侍候璟煜妥当,一溜烟的冲向韶华宫的方向,刚走了几步,转角就出来个大红色身影,一身喜庆,晃得赵浦眼皮一跳。 “哎呦,敬妃娘娘,您可算来了,快些吧,就等着您呐。” “急什么,我可不得收拾一番。” 赵浦欲哭无泪,照您这收拾法,还不如不收拾呢 果然,苏清徽一掀帘子,马车内就传出璟煜见了鬼的声音:“你这收拾的什么东西。” 马车外,赵浦一哆嗦,寒天里起了一身汗。 “赵浦” “欸,奴才在” “去,重拿两件衣服来,再取个帕子。” “是” 片刻后,马车终于缓缓起步。 璟煜伸脚踢踢苏清徽那件红斗篷,嫌弃道:“朕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一件这么丑的衣服。” 苏清徽面无表情的抬眼,璟煜不忍直视般别开目光,扔给她一条帕子:“算了,你先把脸擦干净,免得朕晚上做噩梦。” 那张帕子被揉来揉去,不过片刻,就被染得一片杂红。 璟煜看不下去,伸手扒拉过苏清徽,夺过帕子:“过来,琴棋书画样样不上道,连擦个脸都叫人费心思。” 马车忽的一顿,苏清徽一下戳在璟煜的胸膛上。 车内一声怒吼:“赵浦!” “皇上息怒,这路滑,马车打了个片,奴才该死,这就叫人处理。” 苏清徽扶着脑袋起身,就见璟煜捂着胸口,脸上一阵青红交加。缓了几缓,才慢慢睁开眼。 咬着牙关恨恨道:“叫你收拾,谁叫你戳这么一头簪子了。” 苏清徽忽的明白怎么回事,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璟煜的脸色登时变得更难看了。 “停车” “滚出去” 赵浦还未从上一波惊吓中缓过来,乍听见这两声,又是一阵目眩。回头见苏清徽言捧着衣服笑晏晏的从马车上下来,立马苦了脸,这祖宗,还真是不得消停。 “赵公公,辛苦辛苦。” “不不不,敬妃娘娘,还是辛苦您快些走吧,奴才可担不起了。” 赵浦说着扶着苏清徽上了后面一趟马车,央求道:“娘娘您请,这行宫不远了,您可别再添乱了。” “行宫?” 赵浦自觉失言,立马住了嘴,打个哈哈,吩咐车夫继续。 车里,苏清徽卸了身上首饰,晃晃肩,这百般重怪累人的,真不知那些妃嫔是怎么每日顶着这些四处晃悠还无事生非的。 又过了两个时辰,马车才悠悠停下。 车外采薇低低唤道:“娘娘,到地方了。” 车内没声音,采薇一惊扯开帘子,看见那个窝在斗篷里熟睡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娘娘,娘娘。” 苏清徽迷蒙的睁开眼,在一阵晕乎中下了马车。冷风一吹才暮的清醒。 “采薇,这就是行宫了。” “是” 苏清徽扭头看去,行宫下马车没个尽头。她疑惑道:“后面不是只有涟妃和齐妃,怎么多了这么多车马。” “回娘娘,这趟还来了各位殿下和大人,加上女眷,人自是多的。” 苏清徽收紧手,那他,是不是也来了。 正想着,手上一暖,苏清徽侧目就见璟煜似笑非笑的脸:“爱妃想什么呢?” 苏清徽皱皱眉,心上有了不好的预感,目光越过眼前人,遥遥定在远处。 璟煜看出了苏清徽的心不在焉,随着目光瞧去,就见那一道立在远处的玄色身影。 他嗤笑一声,靠近苏清徽,语带玩味:“怎么样,朕送你的这个礼物喜不喜欢。” 苏清徽挣挣手,璟煜反倒攥的越来越紧。 一步步靠近,苏清徽心上五味杂陈。 “皇上” “皇上” 那道清冷的声线夹在众声之中,转瞬即逝。 璟煜低头瞥一眼异常安静的苏清徽,勾起嘴角,伸手理理她的毛领,动作语气爱怜味十足。 “爱妃怕冷,外面天凉,我们进去说话。” 苏清徽抬头碰上那道玩弄的目光,压下情绪低声道:“是,多谢皇上体谅。” 一时沉默,也无动作。赵浦目光流窜在三人之间,愈加头大。 幸亏璟昇出声调节道:“既然敬妃娘娘怕冷,那不如赵公公先行带路。” 赵浦畏畏缩缩看一眼璟煜,得到首肯才舒口气:“好好,是奴才疏忽了,皇上您这边请。” 苏清徽以为行宫里该像正宫里那般富丽堂皇,不想一进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似乎与四王府还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布置简单又不失雅致风格。 众人站定,赵浦道:“皇上,这晚宴还有些时候,奴才就斗胆先安排了卧房,房中备下了茶点,供各位主子暂且休息片刻。” 璟煜道:“既是如此,就这么办。”他说着又道:“此趟本就是迎冬初宴,朕不想太过拘谨,才选了这行宫举宴,众爱卿不必拘束,随性些便好。” “是,多谢圣上。” “赵浦,着人安排下去罢” “是,皇上” 人群散去,璟煜按按有些抽疼的眉头。 赵浦道:“皇上,您累了半天了,奴才扶您下去歇息吧。” “齐妃呢?” “在迎春苑候着。” “叫她过来。” “是。” 第四十九章 行宫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随着个侍婢进了卧房梳洗一番,胸中气闷,便由采薇引着四处走走。穿廊过桥,兜兜转转已是不辨方向, 采薇停了步子,有些犹豫:“娘娘,你在此稍等,奴婢去探探前面可还有路。” “好,小心些。” 等了许久,也不见采薇身影,苏清徽只得四处探着瞧瞧,正看着手腕忽的被人扯住,她一哆嗦回头看见是个小丫头,才放下心来。 “你是哪位娘娘的丫头。” 苏清徽看一眼自己的着装,一身素衣,只头上一只木簪松松挽着发,也不怪叫人误会了去。她蹲下身扶住那个小丫头,笑道:“那你又是哪个院里的呀。” “你迷路了吗?” “你怎么知道。” 那小丫头露出一副神气的模样:“知道这里的人都不会走这条路的。” “为什么?” “哼,我为什么告诉你,你只说,想不想出去。” 苏清徽点点头:“那你可否等等,我有个朋友还在里面,我们一起走。” “里面?那你那朋友说不定比你还出来的快呢,走吧,我先带你出去。” 苏清徽边走边道:“你刚说,她比我出来的快是什么意思?” 那小丫头眉间不耐:“你怎么话这么多,还想不想出去了。” 苏清徽有些无奈,这小妮子个头小小,脾气倒还挺大。 片刻后,那小丫头指指前面那条路,道:“喏,到了,你顺着就能出去了。” 苏清徽有些狐疑:“你确定,我刚来的时候可没走过这条路。” “哎呦,你动动脑子,这里四通八达,哪还不能到了,还非得一条路走到底啊。” 苏清徽哭笑不得:“好好,我知道了。”她说着看见那小丫头伸出的手,微微一愣,明白那孩子的意思后,她商量道:“这样行不行,我先欠着,一会补给你。” “穷鬼”那孩子说着瞪她一眼,飞快的跑远。 独留苏清徽一人在原地哭笑不得。她转过身看向那条小路,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奈何这里也没有其他路,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穿过一片枯叶林,眼前出现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苏清徽试探着扣扣门,无人应声,她绕了两圈,确定没有路才知是被那小丫头骗了。心下无奈。 推开院门,一地萧瑟,好像荒废了许久。苏清徽绕过前院,正准备往后院去,身后门吱呀一声,她忙的藏在柱后。 “出来吧。” 苏清徽瘪瘪嘴,耷拉着脑袋走出来。 肩上一热,她微微垂眸,就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绕过一个结,稳稳的拢好那件斗篷。 周围只剩漂浮着的冷气,一丝丝打在她的眼上,仿若要冻出泪来。 璟溶松开手,目光上移,眼里的她好像消瘦了不少,衬的那双眼睛更加楚楚可怜。璟溶心叹一声,终是不忍说半字重话。 “怎么在这?” 苏清徽绞绞手,总不好说是上山终遇虎,时隔多年,反叫个小丫头给骗了吧。 “叫人骗了?” 苏清徽不可置信的抬起眼,她有这么明显? 璟溶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走吧。” 苏清徽弱弱的应一声,默默的跟在璟溶身后,片刻后,璟溶推开间屋子,苏清徽环顾四望,这间屋子好像常有人收拾一般,整洁非常。隐约间空气中还停着丝清香。 苏清徽跟着璟溶进了内屋,就见他在一副画像前跪下去,恭敬非常。 苏清徽抬眼看去,那画像上女子青丝四散,温婉的笑着,眉眼间与璟溶有三分相似。 璟溶磕了头起身就见身边跪着的苏清徽,放柔了眼神。 “你知道这是谁吗?” 苏清徽摇摇头,她只是瞧着璟溶跪了,总觉自己只是站着不大恭敬,便跟着行个礼。 “我是不是多事了,我这就” 璟溶伸手按住欲起身的苏清徽,眉眼微垂,轻声道:“不,她看见你会很高兴的。” 苏清徽一怔,再看一眼那画像,依旧伊人独立,顾盼目兮。 她重新端正了姿势,规规矩矩的行了三个礼。 一旁璟溶的目光越发如水如雾。 出了那方小院,两人一路相顾无言,到了折廊,苏清徽伸手解下斗篷递还给璟溶,咬咬唇未道一句转身离开。 “苏清徽” 她收住步子,脚上仿若有千斤重,不得动弹。 “我很害怕” “也,很想你” 风吹过,廊下铃轻摇,叮叮当当不停歇。 没了那斗篷遮挡,周围的冷气好像一下全部涌了过来,渗的她浑身发凉。 苏清徽狠狠掐着手,才压下那股转身扑进他怀里的冲动,提起步子,一步一步转过折廊,苏清徽冲进屋子阖上门,才敢任由眼泪汹涌。 这么多天,即使再难再苦,她也不愿示人软弱,凸自强撑一副傲然的模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惶恐、不安。可今天只消他几个字就轻易打破了她的伪装,让她这般委屈。 宴上,璟溶看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眼神寥落。 台中琴师执手抚琴,乐音四扬,璟煜侧头问向赵浦:“敬妃人呢?” “回皇上,采薇来说敬妃娘娘下晌受了凉,怕是起不了身了。” 璟煜冷哼一声:“是吗?那朕可得去瞧瞧。” 璟煜正说着,台下琴音一断。 场中暮的一静。 “皇上恕罪,民女惶恐。” 璟煜蹙蹙眉头。 赵浦忙的尖着声音道:“徒扰了皇上的兴致,还不下去。”赵浦说着转过头,勾着腰道:“皇上,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换了人来。” “下不为例。” “是是。” 一旁赵存忽的起身,道:“皇上,微臣有一人选不知可否一推。” “说” “容臣买个关子,皇上听了便知。”赵存说着拍拍手,一个蒙面少女抱着琴缓缓上前:“小女见过皇上。” 她说着铺开位置,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手荑缓转青葱指,琴弦颤动,曲若清风四拂面。 璟煜押口茶扫过赵存试探的目光,眼里闪过一丝凉意。 一曲毕,众人惊叹,璟煜摩摩杯口,甩个冷淡的眼神。 “齐妃,你来。” 温云亦像受到惊吓一般,抖一下肩,才缓缓起身。 走到那女子面前,温温柔柔道:“得罪了。” 那女子咬咬唇,不甘心的让开。 温云亦理理裙角坐在位上,随手弹拨几下,几个破碎的音流出。周边开始交头接耳。 温云亦丝毫不受打扰,抬手重调了琴弦。 俄顷,一声单音响起,孤零零的散开,又是一双叠音连起,由低入高。温云亦摆开手,琴音倾泻,婉转不失气力,如水石激碰,又如雨落竹林。柔刚两相和。转音手法更是精妙。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连绵的琴音如旱地久逢甘霖般,让人从内到外舒畅不已。 曲毕,璟煜脸上有了笑意,转向赵存道:“赵大人,不知你这惊喜和这段琴音相比,谁输谁赢?” 赵存唰一下起身,脸上难堪极了:“回皇上,齐妃娘娘琴技有如天人,微臣不敢越矩。” “是吗?那赵大人可要下心思好好练练,免得还要朕出手帮你调音。” “是是” 璟煜转向温云亦道:“齐妃今日有功,朕有赏,过来坐下。” 温云亦扭头看一眼温云箐,后者转转目光催她上去。温云亦咬咬唇,慢腾腾的挪过去。 一时底下人交换了眼神,不敢再吱声。 气氛陷入微妙,赵浦堆起个笑,道:“皇上,后面还有乐礼司特意为您备下的曲子,您看” “摆上来瞧瞧。” “是” 赵浦拍拍手,几个乐女晃着银铃甩着水袖进来,个个轻肢曼舞,场上又活跃起来,璟煜看一眼坐下那个人,依旧毫无兴致,面前酒菜半口未动。 “皇上” 璟煜转头,温云亦似有些害怕,闪躲着目光道:“臣妾听说敬妃娘娘病了,可严重?” “不妨事,过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乱跳了。” 温云亦道:“敬妃娘娘身子弱,皇上还是派个太医看看吧。” 璟煜挑挑眉:“你这是在要求朕?” “亦儿不敢,亦儿,只是担心敬妃娘娘罢了。” “你还真是三句不离敬妃。” 温云亦垂下头:“敬妃娘娘对臣妾好,臣妾是真心欢喜娘娘的。” 璟煜一时沉默,忽的想起宫里那些不像话的流言,面色一下难看起来。 即使人不在,这坐下坐上可哪也少不了她的影子,一个个的给人添堵。璟煜松开拢着温云亦的手。 “朕乏了,众爱卿尽兴。” “是,恭送皇上。” 璟煜走后,璟昇一下凑在璟溶身边,悄声道:“兄长,那边来信了。” 璟溶终于变化了神色:“你先出去,我随后到。” 没一会儿,璟昇就等到了那个身影。 “兄长,王珂死了。” 璟溶拧起眉头:“那邢洲那边可有出什么差错。” “信里来传,前几日,邢洲的老母亲忽然病重,那人必是摸透了邢洲孝顺至极,趁着他回乡的空隙,找人封了王珂的口。邢洲知道后大怒,连夜折返回了廷戒司,只是审遍了廷戒司小吏也没得出个结果。” 璟溶道:“可查了赵家。” 璟昇道:“看今个赵焕那自跳的架势,是要好好查查。” “璟昇,你暗中牵个线给邢洲,别叫他发现了。” 璟昇无奈道:“是,兄长,我这次绝不会犯上次的错了,这邢洲还真是块硬骨头,我哪知,帮他他也要反咬我一口,还好我两袖清风,不然非叫他翻出个滔天大浪来。” “他能查到你,说明此人的才干远超我们的想象,既是人才,就不可错过。” “那自然”璟昇说着停了话头,忽觉不对:“等等,我怎么觉得兄长对邢洲翻查我一事早有感觉呢。” “邢洲能力虽强,但也过于谨慎,若不让他知此知彼,往后可不好走。” 璟昇气不打一处来:“兄长还真是高瞻远瞩,卖的一手好人情。” 璟溶拍拍璟昇的肩头,放松语气:“待回去自会补偿你。” “别,我可不需要,你俩这种话我可听得多了。”璟昇说着自觉失言,轻咳一声转回话题:“对了,他在这节骨眼上来行宫办迎冬宴,准打着什么花腔,我已经安排了人死守京城,若是有什么消息也不至于落在人后。兄长你也要上心些,别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 璟溶点点头,未做他语。 殿中依旧鼓乐齐响,时不时有人进出,璟昇生个懒腰看向那处,提步走去。 第五十章 祸根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梦醒之间睁开眼,就看见屋中坐着个暗影,惊叫一声坐起身。 看清是璟煜,苏清徽抚抚胸口平静下来,这人不知怎的,晚上没事儿就像梦游似的来她屋里走一圈,待吓的她毫无睡意后,自己倒是心满意足的回去酣然大睡。 “这么晚了,皇上不歇息,来这做什么?” “你是朕的妃子,朕在这有什么问题。” 苏清徽翻个白眼,准又是被谁在宴上刺了一通,专门跑她这来找茬。 “你倒是睡得安稳。” 苏清徽稳住心绪,咬牙道:“这半夜三更,臣妾再不安稳也该睡着了。” 璟煜看她一眼,起身扯下衣服扔在苏清徽怀里:“穿衣服起来。” 片刻后,苏清徽裹着斗篷瑟瑟站在一处高地上,瞥一眼身旁人,一件单衣被风吹的鼓鼓胀胀。 “好看吗?” 苏清徽看一眼黑黝黝的大地,抖着声音道:“太黑了,看不见。” “抬头” 苏清徽闻言抬起头,临冬天里,大地虽一片萧瑟,天上倒是热闹,星星点点的铺了一层又一层。 所以这大半夜出来吹风,就是为了赏星。苏清徽内心无奈,还没张口,就听身旁人叹口气,语气很幽怨:“罢了,朕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苏清徽发誓,要是她现在手里有把刀,现在肯定已经红刃落地。 后来折腾了半晚上,导致苏清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不仅昏昏欲睡,似乎还染了些风寒,说话做事间头昏脑胀。 耳边似有千万只蜜蜂嗡嗡作响,苏清徽无力的碰碰采薇。 “外面干什么呢,这么吵。” “主子您歇着,待奴婢去瞧瞧。” 片刻后,采薇回来道:“回主子,似乎是赵家的二小姐和周家的小姐吵起来了。” 苏清徽睁开眼:“还真是不消停,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人昨天就拌过几句嘴吧。” “是,奴婢听着好像还是因为昨天那块玉佩的牵扯出来的事。” “无聊至极” 苏清徽本不想予以理会,无奈外面声音越来越大,她终于耐不住心中怒意。 “呦呵,这两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在自家府里娇贵惯了,上哪都当是自家后院呢?” 采薇一把拉住欲冲出去的苏清徽,道:“娘娘,您就别出去了,昨个带您出去我就心惊了一天,今儿您就别理会这些杂事了,交给奴婢处理吧。” 苏清徽瞥了采薇一眼:“你刚出去肯定说道她们了吧,哪个听了?这些个小丫头那可是看人下菜碟的好手,我今儿不出去,她们非掀了这场子不可。” 苏清徽说着拍拍采薇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又不是炮仗,走哪点哪,还是知道分寸的,再说,你不是跟着我呢吗?” 俄顷,苏清徽出了屋,那阵争吵声愈发激的她脑子疼。苏清徽揉揉眉头,她今个若不说停,照这两人的架势能从白日吵到黑夜,连带着把祖宗三代都要拿出来攀比一番。 苏清徽站在台阶上,无奈的挥挥手:“别吵了.” 话一落就淹没在人头里,根本无人理会。 苏清徽磨磨牙,扭头看见一个木棍,弯腰抄起,狠狠敲在柱子上:“闭嘴” 霎时间院中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采薇看着拎着棍子叉腰站在台上的苏清徽,眉间一跳。开始了,又开始了。 “见过敬妃娘娘。” 苏清徽把棍子递给采薇,走到赵周二人面前,道:“你们两个,刚又争什么呢?” 只见一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罩着件粉色软毛斗篷的女子躬身请礼,言语间神色间满是委屈,叫人听了便心生爱怜。 “臣女周婕儿见过娘娘,回娘娘,婕儿昨天不小心碰了一下赵家姐姐的玉佩,婕儿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事后也和赵姐姐赔礼道歉了,可赵家姐姐今天依旧不依不饶,还,还辱骂臣女。” 赵沐兰瞪起眼睛,道:“她胡说,根本不是,昨天她就冷嘲热讽,今日又故意给臣女使绊子。” 周婕儿泫然若泣:“婕儿没有,是赵家姐姐磕裂了臣女的玉佩,臣女只是心疼说了两句,并无冒犯之意啊。” “就是你,信口雌黄。” 苏清徽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终于知道璟煜那阴晴不定的心思是从哪来的,这只两个就够她头疼的了,更别提璟煜那一后宫的‘鹦鹉’。 眼瞅着那两人又有渐起的趋势,苏清徽咬咬牙,怒喝一声:“闭嘴,一个两个都这么爱指手画脚又能说会道的,怎么不去堵水坝呢,搁这给我吆五喝六的。” 苏清辉说着瞥一眼偷偷摸摸掩手的的赵沐兰,道:“藏什么藏,拿出来!” 赵沐兰狠狠瞪了周婕儿一眼,不情不愿的拿出玉佩递给苏清徽,那旁周婕儿也知躲不过,抹抹眼泪解下玉佩。 苏清徽掂掂手里的玉佩,转向周婕儿漫不经心道:“你这块玉佩确实精致,弄坏的确可惜了。” 周婕儿眼里闪过得意,柔声道:“回娘娘,这块玉佩选的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光可鉴人,质地硬密,无任何受沁,温润如初,这块更是名匠出手耗费心力打造的,上面的花纹走路设计巧妙,玉色纯净无瑕,晶莹润泽。娘娘若喜欢,婕儿立刻着人再制一块送给娘娘。” “是吗?有心了。” 苏清徽说着转向赵沐兰,不咸不淡,道:“那你呢?” 赵沐兰一怔,咬咬牙不甘落后,道:“娘娘若看得上,臣女明日就选了比这好千万倍的一律亲手奉上。” 苏清徽仿佛想起什么般,扯起个讥讽的笑,转身走回台阶,拍拍手道:“好,好极了,我都不知道两位小姐这般大手笔,连我这宫中人都自愧不如。” 周婕儿脸色一变,还未来不及补救就看见那块玉佩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她抬起头,台阶上那人一身肃然,面有怒意。 “去年难民涌京,百姓流离,你们无动于衷,今年河水泛滥,死伤无数又不见你们出过几分,今日一个个倒是走了福运,明玉珠宝说拿就拿,看来我倒是要向赵周两家大人好好讨教一番这福运何来了?” 此话一出,连赵沐兰那粗神经的都吓得失了脸色,忙跪在地上求饶:“娘娘恕罪,臣女们知错了。” “知错,你们哪敢有错,刚一个个不是还伶牙俐齿,要解释给我听吗?现在给你们机会,说!” 两端婢女见这阵仗走向,终于慌了神,伏下身子哀求道:“敬妃娘娘,是奴婢们的错,望娘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小姐们吧。” 苏清徽面无表情转过身,不愿再看一眼,语气冷淡,字字掷地;“既然知错,那就好好在这自省,谁敢再言一句,同罪处置。” 院里终于恢复久违的平静,采薇处理妥当从外面回来,看见立在窗外的苏清徽,叹口气给她披上件衣服。 “娘娘何必置气呢,那些官宦人家一向如此,即使娘娘花心思说了,能听进去的又有几人呢?” 苏清徽垂下头不语,许久才揉揉眼睛,释然般扯起个笑:“是我矫情了,最近不知怎的好像多愁善感了许多,连带着想起了许多故人。” 采薇看着苏清徽微红的眼眶,忽的不知如何开口。 这边风波刚下,那边便有人来传苏清徽去望宸殿里用膳。 采薇担忧道:“定是有人传了风声出去,主子可要小心些回话,能让就让,免得惹皇上动怒。” 苏清徽顺手递给采薇个暖手,安慰的笑笑:“放心,我知道,你穿厚些,外面凉。” 片刻后,苏清徽走进望宸殿,璟煜坐在软卧上,看见她来了,只是斜斜瞥一眼。 “臣妾见过皇上。” “你们先下去。” 门阖上,屋中只剩他们二人,璟煜慢慢走近坐在桌旁,点点桌角:“坐” 一桌盛宴,比苏清徽在宫里半月加起来还要丰盛,她轻轻嗤鼻,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怎么不吃?” “没胃口” 璟煜道:“这可是朕专为你准备的,来,这鱼无刺,尝尝。” 苏清徽笑笑,夹起个菜包肉:“那皇上尝尝这个,这看起来是素,实际上可别有洞天。” 一番沉默,璟煜放下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皇上不应该问臣妾,该问问赵周二位大人才对。” 璟煜道:“后宫不得干政,你更是不该,这一点无需朕来提醒你吧。” “官场灰白,无一可定,可若有人破了这律,为君着置之不理,迟早奸佞四起,良臣无立足之地。这一点也不需要臣妾来提醒皇上吧。” “你知道什么,敢在朕这里大放厥词。” “看来皇上不仅治国无方,连记性也不好,当年那些人的丑事还需要我一桩桩说出来,徒扫颜面吗?” 璟煜讥讽道:“孰黑孰白,你们又有何资格评判。” 苏清徽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真的以为评判的是我们吗?世人皆有眼,得失利害,尽归心底。不是不做,时候未到罢了。” 饭菜应声落地。 璟煜怒吼道:“你还真以为朕奈何你们不得了吗?” “呵,看来皇上还真是顺耳话听惯了,竟连半句忠言都听不得。” “滚出去” 苏清徽推开门,院里不知何时零零散散立了几个人影。她仿若无事般整整裙摆,提步下了台阶。 “四殿下,六殿下” 苏清徽说着勾起个笑看向璟溶身后那人,慢条斯理道:“赵大人,好久不见。” 赵存愣了神,一时竟有些记不得何时见过眼前这个人。 苏清徽忽的一声轻笑,一旁璟溶不可见微的皱皱眉。 “那赵大人,我们,后会有期。” 青天白日,赵存听着那轻轻慢慢的调子,忽的出了一身薄汗。 采薇扶着苏清徽出了望宸殿,才敢出声道:“娘娘,奴婢不是嘱咐您了,您怎的还一意孤行,惹皇上生气。” “我只是怕他一条路走到黑,伤人又伤己。” 采薇忽的一怔。 远处暗云翻滚,天色尽灰。 第五十一章 惊险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晚上,苏清徽躺在床上,以往那些记忆就像跑马灯般一幕幕放过,被人像破布一样、浑身是血的丢在乱葬岗的念蓉;失了心智、含恨而死的涣儿;那一屋魂无所归的姑娘;还有那些无辜惨死、不得瞑目的少女仿若都围在她身边一样,面色苍白、哭声凄厉。 苏清徽掀开被子坐起身,心头闷得仿佛喘不上来气,连带着肚子都隐隐作痛,她穿好外衣推开门,一股冷气打在身上,瞬间降了不少烦闷。 走了两圈回来,苏清徽刚准备进院子就见一个黑影提剑闪进屋内,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不消片刻,那黑影就折身出屋,四处张望,眼瞧着他要找到这边,苏清徽心头连着几抖,轻手轻脚的脱下斗篷,沿着墙角遁入行道。 出了大门,苏清徽看一眼门两侧被放倒的守兵,跺跺脚,恨铁不成钢。 身后人似已察觉到了她的踪迹,回去藏身无望,她又势单力薄,求助无门,只好恨恨咽口气,沿着宫道一路跑远。 穿过小道,苏清徽忽的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晃晃悠悠的提着壶酒,顿时热泪盈眶。 这边璟昇正摇着步子,胳膊忽的被人拉住,顿时一惊。扭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更是吓得语无伦次,手一松,酒哐的一声砸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苏清徽庆幸还未下,听见那一声,又徒添一阵无力。 “是人是鬼!” “我” 璟昇站直身子,不确定般:“酥儿?”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苏清徽眉目一凌,正色道:“话不多说,先跑为上,往哪走。” “过来” 片刻后,璟昇带着苏清徽鬼鬼祟祟的溜进清风苑。 “兄长” “这么晚了,你”璟溶说着话头一顿,扔下书疾步走过来,厉声道:“怎么回事,谁让你带她来的。” 璟昇提高声音,满腹委屈:“又怪我,这是我路上捡的。” 璟溶这才注意到苏清徽发间散乱,身上披着不合时宜的外袍。他开窗四下环顾一眼,关紧门窗,拉过苏清徽到暖炉边,出声道:“怎么回事?你可伤到哪了?” 苏清徽摇摇头,肚子有些微微抽疼。她缓口气道:“有人想害我。” 璟溶还未来得及说话,璟煜就凑过来坐下:“仔细说说。” 苏清徽眉头微拧:“具体的我也不知,夜黑云重,那人又一身黑衣,我没看清是什么人。也想不出来是谁。” 璟昇点点头:“前半句我很认同,若刚路上她不出声我也认不出来。”璟昇说着又转向苏清徽道:“可这后半句就不对了吧,你怎么能想不出来,今个下午,你不是还耀武扬威处罚了两个世家小姐吗?” 苏清徽撇撇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璟昇” 一声轻斥,璟昇撇撇嘴,举手投降:“好,说正事,那人我已经叫阿汛去追了,一会儿就会有消息传来。” 苏清徽身上终于有了暖意,肚子似乎也舒服了些,脱下外袍递给璟昇:“多谢。” 璟昇伸手接过,忽的目光一顿:“等等,你那个是哪来的。” 苏清徽低头摘下那枚玉佩:“啊,这是今日从赵沐兰那里收来的,我看着贵重非常,想是她的什么传家宝,就先收起来了。” 璟昇挑挑眉:“你还挺识货,还算挑的准。” 苏清徽一脸疑惑的抬头,还未说话,就听璟溶出声问道:“怎么,这玉有何不妥。” 璟昇晃晃手里那块玉:“玉无不妥,只是这人不对。” 苏清徽面有不解:“什么意思?” 璟昇道:“这玉是藩国进贡上来的,送进宫时太后一块,我额娘一块,你说呢?” 苏清徽震惊道:“贡品不是各自有详细定数,怎会随意抽拿,更何况这玉既然贵重如此,赵家就更不可能这般明目张胆的给了赵沐兰。” “这话就要好好问问我们的刘大人了。至于赵沐兰在谁的怂恿刺激下偷得的这块玉,随后消息又像风一样的传到皇上耳中,那就要问问我们的周小姐了。” 璟溶看向一脸迷茫的苏清徽,轻声解释道:“这趟贡品是刘家负责的。而周家一向和刘家不对付,现今赵家又挡了周家的路。加之刘赵两家私交甚秘。周家有了这个机会一网打尽,自然不会放过。” 璟昇拍拍手:“现在一切都有因可寻了,所以说啊,这有些东西还是少碰为好,你说是不是啊,碎玉姑娘。” 苏清徽扬起眉:“你从刚刚就话里有话,什么意思,外面又传我什么了。” 璟昇噗一声笑出来,语带玩味:“没,不用传,我看的一清二楚。是不是,兄长。” 苏清徽心里咯噔一声,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下午那番模样,搓着手咬咬唇脸上滑过悔恨。 璟溶看见苏清徽侧过头绞手的模样,心也慢慢放下来,眼里无奈。若不是亲眼看见,他都不知她教训人的模样也那般独立清奇,令人叹服。 只是,璟溶又看一眼苏清徽,她依旧缩着身子,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 下午她和璟煜那番言语像一颗刺一样扎在他的心头,让他想起往事,时时惹的他心慌害怕。 那端璟昇没看出璟溶心中复杂,只是看着苏清徽那副羞曷的模样,想起下午温云亦找不到璟煜便唤他们去劝架的着急模样,戏谑道:“某人在宫外整日担惊受怕,今日一见,心安了吧。”璟昇说着碰碰苏清徽:“欸,你今个儿挺厉害啊,上怼天下怼地,顺手还搅得璟煜宫中不得安宁,流言四起。璟煜能留你活到今日,真是稀奇。” “闭嘴” 璟昇听着耳边那整齐划一的声音,提提眉毛:“呵,我还不稀得管呢?” 窗外一阵笃笃声,璟昇站起身生个懒腰,语气慵懒:“干活喽。” 第二日,采薇收拾了床铺出来就见苏清徽三五层的裹着,静坐在院中,一动不动。采薇走上前拿个热袋放在苏清徽怀里,奇怪道:“冷天里的,娘娘不上屋里暖和着,怎么在这受冷。” “不急,我啊,等个人,不然还得辛苦他费力差人往我屋里去了。” 采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道:“娘娘也别待太久了,你身子弱,容易受寒。”她正说着,院外走过几个小丫鬟,其中一个探着脑袋往院里瞧过来,对上苏清徽笑意盈盈的眼神,忙的缩了脑袋加快脚步。 苏清徽轻笑一声,果然和璟昇说的相差无几,她拍拍衣裙起身,道:“行了,走吧。回屋里暖暖手脚。对了今日皇上可有什么安排?” “奴婢正想和娘娘说这事,皇上派人来传话了,说是今日下午要去趟南庙为民祈福。” 苏清徽慢腾腾的扭过头,艰难的问道:“我不会也要去吧。” “按理说,娘娘是要去的,只不过娘娘若是身体不舒服,也不必走完全程的,候在山腰上就好,祈福这事,心诚则灵。” 苏清徽立马接嘴道:“既然这样,我在这也能心诚,还必灵。” 采薇无奈道:“娘娘,皇上都要亲自上庙,您作为妃子怎可心存惰意,不恭不顺。叫旁人再听见又要误会你以下犯上了。” 苏清徽撇撇嘴,没再应声。 用过早膳后,太阳悬起,烘的外面终于有了丝暖意。 门外轻扣两声,采薇拉开门,就看见垂首哈腰的赵浦脸上拥着个奉承的笑:“采薇姑娘,敬妃娘娘可在。” 屋内传出苏清徽模糊的声音:“恩,在在在,进来说话。” “奴才见过敬妃娘娘。” “起来吧,怎么,皇上又有什么事唤我?” 赵浦道:“皇上要去趟南山庙祈福,要奴才再来知告一声,免得娘娘忘记了时候。” 苏清徽放下手里的糕点,随意的蹭在帕上,“没忘没忘,不就是今天吗?我记着呢。” 赵浦看一眼苏清徽依旧随意的打扮,犹豫再三出声道:“娘娘,是今天没错,可现在已经到时候了,车马都在外面候着了。” 苏清徽瞪大双眼扭头看向采薇,低声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是下午吗?” 采薇愣怔过后,眉间忽的落下片阴霾,苏清徽瞧着采薇那模样,只知一两句说不清楚,只问道:“出去这趟路难走吗?” 一旁赵浦听得稀里糊涂,只见采薇抬起头,又恢复一脸平静。 “娘娘,出去散散心总该是好的。” 苏清徽听见这话,心里顿时知了底。也是,若是璟煜带人去了南庙,行宫里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枣哪里靠得住。孤身呆在这指不定叫人暗算了去,都无人知晓。出去总还有人看着,只要她不离了人,赵家那些人即使想害她,也总该看看眼色。 苏清徽又在心中盘算了一翻,现下明面上想害她的,除了被她掀了半底的赵家和被其牵连的刘家,似乎也无旁人,而周家现在既然想顺势而为借她的手一扫后患,就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大动作。所以这一趟走完,有些事谁输谁赢就会见分晓了。 苏清徽想及此,忽的一阵徒然。她从坐上滑下,冲赵浦挥挥手,随意道:“外面候着吧。” “是” 赵浦出了门,苏清徽一边套着衣服一边问道:“采薇,早上有人来送过什么吗?” “有,皇上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差人来送了汤。” 苏清徽挑挑眉:“我怎么没见着?” 采薇不慌不慢道:“以往皇上给娘娘送东西,用的都是带裂纹的彩云盘,今日不是。” 苏清徽眼里闪过讶异,看着正垂首给她系带的采薇,忽的脸上染了几分笑意:“怪不得我刚进来,屋里像刮了大风一般。” 采薇忽的动作一顿,垂首跪在地上:“今日是奴婢的失职,奴婢甘愿领罚。” “好,那就罚你把桌上那盘糕点吃了。” “娘娘” “行了,起来吧,我知道你的心就够了。”苏清徽说着捡起根簪子插在头上,转身笑意盈盈道:“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苏清徽眼中笑意更甚,拉开门深呼口气,提步向马车走去。 第五十二章 南庙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马车颠簸了一番后,在山脚停下,苏清徽慢腾腾的挪下来,抬头看见那条长道一阵目眩。 “娘娘,娘娘” “恩?” “走吧,奴婢扶着您,当心脚下。” “好” 半个时辰后,苏清徽长舒口气,总算看见了南庙的大门。庙门口,住持带着一众弟子似乎恭候已久,脸上皆一片僵红。 一番言语后,璟煜带着一众人等往住持引的方向去,而女眷则集中被带往侧院进行祈福。 踏进侧院,苏清徽正四处瞧着,忽的耳边传来温云亦低低柔柔的声音:“敬妃娘娘可还好。” 苏清徽看向温云亦,她披着件白色绒毛斗篷,脸上妆色也极淡,衬的愈发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无事,对了,我刚一路上来怎么不见你和慧妃娘娘。” “姐姐身体忽的有些不适,我就陪她在马车上缓了片刻。” 苏清徽道:“那慧妃娘娘现在如何。” “好多了,只是刚刚上来还有些后韵,姐姐只好先在偏院里稍作休息,之后再来祈福,还望敬妃娘娘体谅。”温云亦说着细细看一眼苏清徽,放一个暖袋在她手上道:“既然敬妃娘娘无事,那亦儿就先去看看姐姐,稍后再来。” “去吧” “恭送齐妃娘娘。” 那道身影转过拐角消失,苏清徽收回目光,就见阶下那群人神色各异,她也无作别想,转身走进屋内。 她点了两炷香插在香炉里,跪在浦垫上,脸上是少有的真诚。 小女清徽,今特来请愿,一愿天下太平、国昌民安;二愿所爱所念之人一生平安顺遂;三愿离去之人魂有所归。 苏清徽刚磕了头起身,忽然屋外几只枯枝折落在地,几声脆响。紧接着,屋门哐的一声阖上,屋中顿时传出几声尖叫。 慌乱之中,帘后缓缓走出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身形高大魁梧,声音低沉。 “得罪了,还望各位小姐配合,不然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哪一位,可就不好了。”他说着轻轻招手,像后瞬间涌出几个持剑的蒙面男子 。采薇眉间一皱,拉过苏清徽掩在身后。 屋中有个胆小的世家小姐见了这架势,哆嗦着晕了过去。 那群蒙面人按照领头男子的意思绑好那几个世家小姐和丫鬟之后,便垂手站在两侧,听候吩咐。 一时间,屋中除了几声女子的啜泣别无声音。 那戴面具的男子转到苏清徽面前,打量一番道:“你就是敬妃。” 这端,苏清徽还未说话,被捆在柱子旁的赵沐兰就挣挣绳子大呵道:“放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敬妃娘娘也是你们能碰的。” 那戴面具的男子扭头瞥一眼赵沐兰,冷笑一声:“看来已经有人替你自报家门了。” 赵沐兰瞪瞪眼,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别碰娘娘。” 苏清徽挑挑眉,若不是昨晚那一茬,她现在可真要叫赵沐兰这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正当苏清徽冷眼瞧着这几个人该如何演这出表里不一的戏时,那戴面具的男子抽过一旁的剑,抵在赵沐兰的颈边,语气不耐:“你最好安静待着。” “你们这群贼子,皇上就在这庙中,岂容你们这般放肆。这里若是有任何问题,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等着……”赵沐兰话还未说完,忽的脖间一阵刺痛,她瞬间不可置信般瞪大双眼:“你,你” “若你还多嘴,就留着去和阎王爷说,听清楚了吗?”那戴面具的男子说着,下手愈加重。 赵沐兰的脸一瞬间失了血色,眼含泪,僵着脖子颤抖着声音道:“知、知道了。” 剑唰一声收回鞘中,那戴面具的男人又转回苏清徽面前。 苏清徽收回留在赵沐兰脖间那道血印上的目光,微微皱皱眉头。 采薇看见那人刚伤了赵沐兰现又绕回来,更加紧紧护住苏清徽,强自镇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戴面具的男人仿若未闻。 “敬妃娘娘,得罪了。”他说着抬手劈在采薇的颈间。 苏清徽踉跄几步扶住采薇倒下的身子。抬起头,语气淡漠:“我可以和你们走,但希望你也能说到做到,不要伤及无辜。” 那戴面具的男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自然,我和那个人可不一样。” 听见这话,苏清徽心中一顿,她还未来得及琢磨,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戴面具的男人眼神一暗,递个眼色给身边人。那几个蒙面人点点头,便收了剑消失在帘后。 屋门打开,那戴面具的男人持剑抵在苏清徽颈间行至门口。 苏清徽站在台阶上,抬眼就迎上璟溶暗沉沉的目光。她咬咬唇,掩在袖下的手轻轻点在裙侧,不多不少,刚好三下。看见苏清徽的动作,璟溶终于稍稍松动了眉角。 “淮安王,别来无恙。” 此话一出,院中众人神色皆是一变。 “刺杀皇上,挟持妃子、当诛九族。” 那戴面具的男人无畏的笑一声:“淮安王,这话几年前就有人说过了。现在你该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那男子说着语气变得狠厉:“那个人呢?” “你的同伙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璟溶说着目光略过屋顶。 “那看来我也不必多说。”那男人说着收紧右手里的剑。 “等等”苏清徽颤颤巍巍伸出手停在空中,止住那男人的动作。 “你可想好了,你这一剑下去,可真是鱼死网破,补救不得了。”苏清徽感觉到那男人也并无杀她的决心,松口气缓缓劝慰道:“你看,我人都在你手上了,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慢慢谈嘛。” “敬妃娘娘,你刚刚应该看见多嘴的下场了吧。” 苏清徽沉默一秒,不死心道:“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僵持着,等皇上押了你那群同伙,在拉上我这个垫背的一同求死?不然这样,反正我在你手里,我带你去找皇上,我替你谈怎么样,皇上看在这个皇子的份上说不定会网开一面。” “敬妃娘娘,你可真是天真。” “既然你不信我,就是不信你手里的筹码,真若如此,你挟持着我也没用。” 那男人冷笑一声,低声在苏清徽耳边道:“不,你的用途可不是用来压皇上。”那男人说着抬起头,剑锋逼向苏清徽,重新看向璟溶道:“怎么样,淮安王这次清楚那人在哪了吗?” “清楚,左边” 苏清徽皱皱眉看向璟溶,可他的目光却好像穿透她一般直直定在斜后方。 那戴面具的男人轻笑一声,俯首在苏清徽耳边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用途。”那男人俯首放松警惕的瞬间,肩处一股气力,冲得他手臂一麻,手中剑向前一推,苏清徽瞄准时机,顺着这间隙往左侧步,躲过前方瞬间而来的石子。 那男人吃痛一声抖抖手,却依旧忍痛握住剑。 正在苏清徽以为事态得以控制之时,她耳边忽的响起一道利箭穿空的声音,她往后踉跄一步,脖间一凉,随即就是一阵刺痛。 这一箭一出,就好像一根引线,牵出这庙中四伏的危机,不过一瞬,空中就冲出扑面的箭雨。院中瞬间乱作一团。 璟溶挡过箭,疾步来到苏清徽身边,拉过她的胳膊把她推进屋内。 屋中那些世家小姐看见外面这一幕,更是被吓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苏清徽也无暇管旁人,有些疲倦的倚靠在柱上。她伸手碰碰脖间那道伤,还好只是擦破了皮。 不过片刻,院外就恢复平静,房门被打开,众人涌进来,忙的为那些小姐们解了绑。 温云亦直奔苏清徽走进来,焦急道:“怎么样,敬妃娘娘你怎么样?”温云亦说着看见苏清徽脖间的伤,眼中瞬间蓄满了泪:“娘娘您受伤了,太医,太医呢。” “我不妨事,你不必着急。”苏清徽说着看见温云亦身后的璟煜,俯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臣女(奴婢)拜见皇上。” “赵浦,去找谢太医。” 苏清徽直起身,看向璟煜,他面色冷淡,似乎多说一句都不愿。对上苏清徽看过来的眼神,眼中闪过不耐。 “来人,送敬妃去休息。”璟煜说着转身离开,苏清徽垂眸就看见璟煜湿透的衣袖和沾灰的袍角。 晚上,回到行宫,苏清徽坐在床上,回想起白天那一幕,若不是璟溶反应及时,后来那些箭随取一只都可以要了她的命,看来赵家还真是留她不得。不过,那第一箭倒是有意思,既想引起混乱,救走同伴又虚虚做个杀她的样子,以示众人。还真是两相齐全。 “来,娘娘把这药喝了。” 苏清徽拉回思绪,皱眉道:“又是什么药?” 采薇道:“娘娘今日受了惊吓,这是太医特意开的安胎的方子。” 苏清徽撇撇嘴,不情愿的接过。 采薇看着苏清徽把药喝尽才算舒口气,她刚准备说话,苏清徽就蹭蹭嘴止住她道:“打住,你是不是又要向我请罪了。”采薇垂下头没说话,苏清徽叹口气道:“你今天都向我请了千八百遍的罪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这样,我同你打听个事,你实话实说,就算两相抵过怎么样?” 采薇点点头,苏清徽轻声道:“我问你,皇上今日除了遭刺杀那一事,可还遇到了什么其他事。” 采薇犹豫再三,低声道:“那群贼人为了救他们的同伙,防火烧了庙里的沁竹院。” “那是什么地方,很重要吗?” 采薇点点头:“是,放着,放着栎齐姑娘的牌位。” “栎齐,栎齐”苏清徽念着这名字,越发觉得熟悉,窗外风一吹,枯树枝瑟瑟作响。苏清徽一拍脑袋,忽然记起,这个名字不正是她和温云亦那天在御花园那截树桩上苦苦辨认的那两个字吗?想及此苏清徽问道:“这个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采薇摇摇头道:“她不是什么官家小姐,只是皇上身边的一个侍女罢了。” “侍女?” “是,她自幼和皇上一起长大,从玩伴到陪读再到侍女,开始并无不妥,只是时间久了,太后意识到皇上对栎齐的情谊深厚,便容不得她了。” 苏清徽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太后赐死了她?” “可能吧,有人说是意外也有人说是服毒自杀,当众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就躺在御花园那棵树下。” “那棵树当真是当年栎齐和皇上一同种下的?” 采薇点点头又叹口气;“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皇上还是放不下栎齐姑娘,宫中没有她的容身之处,皇上便挑了南庙一块清净的地方,安置了栎齐姑娘。” 苏清徽垂下眼又想起璟煜在御花园和她说的那番话,心里五味杂陈,原来竟是真的。 “那位栎齐姑娘可是和齐妃娘娘有几分相像。” 乍听见苏清徽的询问,采薇身子一顿,咬咬唇慢慢点点头。苏清徽苦笑一声,还真是天意弄人,因果皆可寻。 第五十三章 沉浮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晚上,苏清徽许是白天里受了惊吓,休缓下来,她顿觉有些精神不济,使了采薇出去,早早地便歇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苏清徽好像周身都陷在一股冷凝香中,她动动身子,慢慢睁开双眼。 苏清徽侧起身拔开床纱,看清那道立在床边的身影,她顿时清醒,瞪大双眼。 “你疯了不成。” 听见声音璟溶缓缓抬眼,几步走过来扶起苏清徽,看向她脖间的伤口,低声道:“还疼吗?” 苏清徽咬咬唇,柔声安慰道:“早都不疼了,你快回去吧,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皇上心中一定不快,你可千万别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苏清徽说着推推璟溶,“回去吧。” 见璟溶只是握着她的手,垂首一言不发,苏清徽无奈叹口气,只好任由他握着。 “对了,今天那些事都处理好了吗?” “恩” 苏清徽又问道:“今天刺杀皇上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啊,听今日那个人的意思,你们见过。” “是一个民间杀手组织,三年前我曾与之交过手。” 苏清徽试探道:“那是有人在背后运作,指使了。” 璟溶摇摇头:“此组织不听命与任何人,一向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此时刺杀皇上,必是有因可寻,我已经派人寻着线索去查了。” 苏清徽点点头:“那今天的另一拨人是赵家的人?” “不,是刘家的人。” 苏清徽轻嗤一声道:“呵,我看着赵沐兰今儿那架势,还以为是赵家特意自导自演了这出戏,既想除了我又想撇清关系。没想到,居然是刘家先等不及了。刘家为自保,这手伸的可真是又快又长,生怕多留我一日,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苏清徽说着摸摸颈上的伤口道:“还好我福大命大,一方有难,八方来援,才保住我这条小命。” 璟溶轻叹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 苏清徽撇撇嘴:“学乖,这辈子不可能了,不对,下辈子也不可能。” 璟溶拿出个瓷瓶,沾取些药膏,轻轻抹在苏清徽颈间无奈道:“我只盼着你护好自己,旁的交给我就好。” 苏清徽扣扣手,歪着头不说话,颈间凉意蔓延,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每次闯祸受伤回来之后,璟溶一边温言细语说着她一边温柔上药的时光。她忽的眼眶有些酸,忙伸手揉揉眼。 “怎么了,不舒服。” “没,这个伤会留疤吗?” 璟溶一怔,好像没想到苏清徽会突然说这个,宽慰道:“放心,过两日就会消了。” “那可惜了,我还想留着当做我死里逃生的光荣印记。” 璟溶手一顿,一时语塞。苏清徽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什么都信啊,骗你的。” 璟溶没说话,侧眼凉凉佛她一眼,苏清徽喉间一梗,心知戳到了璟溶的生气点,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那个,我真的没事,下午采薇已经替我上过药了。” 璟溶收回药,又恢复了苏清徽醒来时那副模样。苏清徽心中叹口气,伸手碰碰璟溶温凉的手,小声道:“回去吧,好好歇息,不要太累了,你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保全自己的。” 苏清徽刚说完,就被璟溶拉进怀抱里,她伸出手环住璟溶,轻轻依靠在他的肩上。好像周遭那些纷杂一下就消失殆尽,只剩身边这个人,足够温柔,足够让她安心。 我会等你,不管多久,不管多难,我都会一直一直等你。 第二日,璟煜打道回宫,浩浩荡荡连带着视察行了一路。 回了宫后已是下晌,苏清徽早已累极,草草沐浴一番,便结结实实睡了个安稳觉,一觉醒来,外面雾蒙蒙一片,藏着几点冬日破晓的残光,苏清徽披上衣服,推开房门,就见洹睇倚在桌上点着头打盹。 苏清徽轻手轻脚走过去,衣服刚沾上洹睇的肩,她就悠悠的睁开眼。 “娘娘醒了,饿不饿,炉上还热着饭,奴婢去端来。” “不用了,姑姑怎么不进去歇着。” 洹睇拢拢苏清徽的衣服,轻轻道:“无妨,左右这几天也歇够了,娘娘坐着,我去拿些小食来。” 烛火下洹睇整个人晕着层轻柔的光,眉眼温柔。苏清徽脑中忽的闪过一个人影。 “姑姑知道吗?我这趟出去碰见了位前辈,刚刚我瞧着姑姑,忽的就又想起她了。” 洹睇笑笑:“是吗?不知是哪位贵人。” 苏清徽往前凑凑道:“说不定姑姑还认识呢。就在行宫里一处小院落里挂着,恩,眉眼间好像还和四殿下有些相似呢。”苏清徽凸自说着,不见眼前人忽然僵硬的身体。 “大抵好看的人长的都有那么些相像吧。姑姑你说对不对。”苏清徽说着,看见洹睇越来越惨白的脸色,有些无措。 “姑姑,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洹睇抬起头,眼眶里转着几点泪。自我嘲讽般一笑:“不,娘娘没做错,是洹睇的罪孽。” 苏清徽咬咬唇,小心翼翼道:“我之前就想问姑姑,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姑姑以前是经历了什么吗?为何继礼司里你的身份是” 苏清徽没说下去,洹睇垂下眼接道:“戴罪之身” 一时空气有些静默,洹睇叹口气道:“奴婢原来是四殿下的生母,也就是宸妃娘娘的侍婢。” 苏清徽第一次听人谈起璟溶的母亲,一时有些好奇:“宸妃?” “是,宸妃娘娘十七岁入宫时奴婢就跟着了,可入宫前娘娘就已有了心仪之人,实是不愿的,奈何抵不过天命,只得奉旨入宫,后来日子久了,娘娘慢慢就淡漠了宫外那个人,一心守着皇上了。” 洹睇说着眼露悲伤:“这或许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吧。皇上,终究不是娘娘一人的,后宫有多少佳人,就有盛之千百倍的阴谋算计。娘娘接连怀了三胎,都不幸夭折。” 苏清徽听得肚子一跳。 洹睇又道:“四殿下是娘娘诞下的第四胎,为了保下他,皇上对外宣称殿下命冲九星,下旨命殿下七岁之前不得入宫,便借口送去了安州。可怜了宸妃娘娘一面未见。从那以后,宸妃娘娘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过了几年便随先帝去了。至于奴婢,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国师应宸妃娘娘的一句承诺罢了。” 苏清徽皱皱眉,有些不解。 洹睇红了眼,止不住眼泪道:“宸妃娘娘的第三个孩子,溺水而亡,是我的错,我为了那个负心汉叫小人钻了空子,若不是我疏忽,后来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苏清徽也有些难过,握住洹睇的手不知从何处安慰。 洹睇抽噎着声音,第一次这般失态:“是我,是我给娘娘递的刀,没了四殿下和先皇她那般绝望,多活一天都生死不如,她求我帮她,我怎的舍得,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了,是我杀了她,是我。我做错了这么多,她还是要保我,姑娘,是我的罪孽,我不知道怎么给她的孩子个交代,我真的不知道。” 苏清徽听着耳边那人语无伦次的话语,心里也跟着抽疼。 眼里又闪过那副音容,浅笑盼兮,只看一眼便以满心眷恋。  。 苏清徽垂下眼,想起璟溶看向那副画像的眼神和说出那句话时的心迹,心里有些心疼苦涩,原来那个人是你的娘亲,原来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 外面黑夜退去,开始浮起亮色,光打在宫殿上,寒凉一片。 一月后,赵氏因前有赵恪闵违人道之作,后有其子贿赂官员一事被押入大牢。而刘氏也被翻出几年前不义之事,参与谋害州县长官,收受贿赂以帮他人谋取官位,从前至今,一直未断其贪念之心,如今竟还胆大妄为打了贡品的主意,现在一经查出,众官弹劾,不出几日就被斩首示众。 璟煜翻着案卷,心中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恼。 “这群废物,该糊涂的时候不糊涂,不该糊涂的时候一塌糊涂。” 眼瞧着赵、刘两家是没什么利用的价值了,现在王家也已经半个身子淹进水里了,他若再不出手,怕是温家和教陈司剩下的人也要像个软柿子一样任人拿捏了。 “李植” “臣在” 璟煜递给李植封信:“告诉教陈司,是时候挖挖江家了,还有魏朔炎和五皇子那边,继续派人去施压。” 李植皱皱眉,沉声道:“是,臣这就去办。”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雪,不过转瞬,就一片雪白。 洹睇抄着手进来,就瞧见苏清徽坐在门口,目光直直的不知在看些什么,她伸手拿件毯子盖上道:“姑娘,门口太凉了,我们进去吧” “姑姑,我再看一会,不然睡一觉就又错过了” 洹睇皱皱眉,这一月除了开头那几天,苏清徽有些呕吐不适外,剩下的日子仿佛每日都睡不够般,有时候,洹睇,都害怕她哪日真的醒不过来。 洹睇轻声道:“那好,奴婢去把暖炉移过来。” “姑姑,坐下陪我看看雪吧。” 苏清徽轻轻慢慢又道:“上次姑姑说,等到秋天给我做果酒,还算数吗?” “当然作数,那时候姑娘想吃什么奴婢都做给你。” 苏清徽摸摸肚子,笑笑道:“是,到时候,这个小坏蛋就不能折腾我了。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洹睇拢拢毯子道,脸上也带了笑意:“姑娘每次都是嘴硬心软,到时候姑娘还不知怎么疼小殿下呢?” 洹睇说着抬头,可椅中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又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她叹口气看向窗外,但愿这个冬天早些结束吧。 两天后,洹睇捏着手里的信眉头紧皱。身后一声轻唤,她转头看去,苏清徽趴在窗上笑的眉眼弯弯,难得的好气色。 “姑姑怎么不进来,我新学了剪纸,姑姑快进来瞧瞧。” 洹睇藏好那封信笑笑:“好,这就进来。” “姑姑,瞧着好看吗?” “好看” “那副是我剪给采薇的,这个剪给姑姑。” 洹睇看一眼乱糟糟的桌子,无奈道:“这是练了多少才剪出来的,娘娘还是要注意身子的,别累着了,行了采薇,把这些都收了吧。” 苏清徽撅噘嘴,抱怨道:“我还没剪完呢。” “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窗边寒,快些去床上躺着吧,采薇,闭宫吧” “是” 苏清徽道:“姑姑今天是怎么了,不是让我歇息就是要早早闭宫,云亦今个儿还说要来看我,她还没来呢。” “明天看也不迟,行了,慢些下来,今天早些休息吧。” 第二日一早,苏清徽还未清醒,洹睇就在耳边嘱咐,不许离了宫门,乖乖等她回来。待苏清徽起来,看见落锁的宫门时,心里一阵不安。 中午,宫门吱吱呀呀打开,苏清徽抬窗看去,眉头一皱。 “臣妾恭迎圣上。” “怎么今日吃这么清谈。” “有些不舒服,便吃的清淡。” 璟煜敲敲桌子:“过来坐下,站那么远做什么” 苏清徽依言坐在他身旁,这一月多来,璟煜不过来两三趟,每次只是和她说些日常话罢了,仿佛她原本就该是他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 她不会再做口舌之争,他也不会提起那个人。 璟煜看她一眼道:“白天里,锁宫门做什么?” “身子不舒服,又不好驳了来访人的颜面,只好闭宫自养了。” “是吗?到底是你不舒服,还是洹睇替你落上的这道锁。” 苏清徽攥攥手,沉声道:“皇上究竟想说些什么?” 璟煜稀奇道:“怎么,洹睇没告诉你,江大人出事了吗?”苏清徽一愣,忽的想起自己顶的这个头衔。 璟煜又道:“江大人作为太宰监守自盗,挪用公物,可不是轻罪。” 苏清徽心头一跳,稳住声音:“所以,皇上来这一趟,想让我做什么?” “朕还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璟煜说着放下筷子起身。 “这桩事,对你来说可是得心应手。” 璟煜勾起个笑,眼里一片墨色翻涌:“乐善好施,救人水火” 清晨,众人散朝,那道虚弱的金光才随意扫在地面上,映着外面一片雪色。璟昇正同旁人说着话,忽的听见前面几声惊呼,忙撇了话头,转去看热闹。 不过几瞬,璟昇变了脸色回来,一言不发。 璟溶瞥一眼他问道:“怎么了” 璟煜张张口,却不知怎么作答。 璟溶心里忽的不安,几步上前看去,呼吸一窒。 台阶下,那道身影跪在雪地里,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衣,青丝散落,鼻尖通红,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就像一块被人厌弃,随意丢在地上的帕子,谁来了,都可以踩上两脚。 璟溶攥紧手,刚动了一步,就被人拽住:“兄长,你疯了不成,现在过去,就是在害她。” 璟昇压下怒意又道:“兄长,你别忘了,那个人就在身后看着,稍有不慎,不仅她,所有人都要陪葬。” 余光里,地上顺着璟溶袖口落下几点血色,璟煜心里一惊,见无人看过来,忙拿雪掩了。心中暗叹,这个地方绝不能再留了。 璟昇低声劝慰道:“兄长,走吧,她和孩子撑不了多久的,回去想办法才是真正的救她。” 璟溶终于垂眸,哑声道:“璟昇,去找太后。” “好,我立刻就去。” 璟溶看一眼跪在雪里的那个身影,用尽全力压住起伏的情绪,一步一步靠近。 苏清徽跪在雪里,不用抬头也知道,上面那些人该是什么嘴脸。不过嘲笑讥讽罢了,她还受得住。 只是,她摸摸肚子,满眼心疼。娘又让你遭罪了,等你出来,娘一定好好补偿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不好。 鼻尖忽的一阵冷凝香,她抬头,璟溶一身玄衣,立在一米开外,眼里浓的化不开的黑。雪一点一点落在中间,悄无声息、不言不语。苏清徽红了眼眶,忍住涩意,伸手轻轻覆在心口。就这样静静的停在那,一动不动。 那阵香越来越近,包裹住她,又慢慢散开。苏清徽垂手轻轻放在那个脚印里,周围纷杂一片,来了又走,可是,她手里的哪一方落地却永远都在,不离不弃。 第五十四章 走线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太师府里,国师看一眼跪在床前的璟溶,眉头紧皱。 “现在这时候,你来做什么?” “淮儿恳求叔父,与次兵符。” 国师目光未转,像是明知故问般:“你要魏朔炎那支兵做什么?” 底下未应声,国师压着声音道:“你可别告诉叔父,这一次也是为了她。” “淮儿恳求叔父,与次兵符。” 杯盏被狠狠砸在地上,国师怒声道:“看来那几个月的时间和教训,还不够教会你什么叫得失有量,取舍互衡。” “历经千事,方知得失寸心。” “好,既然你知,那我今日就让你明白究竟什么是得失。”国师说着站起身拿过戒棍,用尽气力,毫无留情的打下去。 不过片刻,戒棍上就沾满了血迹。可跪在床边那少年依旧满脸倔强,不肯道半声错。 国师眼中闪过一丝悲凉,慢慢停下手中动作,无力的垂下手。戒棍砰一声砸在地上,惊人心起。 璟溶慢慢直起身,擦净嘴边的血迹,抬起头盯着那人,一字一语、分毫不让:“淮儿,恳求叔父,与次兵符。” “若我不肯呢?” 璟溶撑着几撑才起身,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叔父不是想过那个结果么?” “你给我住嘴,我花尽心血培养你,为你铺路,不是让你今日在我这里大放厥词。” “叔父知道,淮儿一向说到做到,有始有终。” 国师看着屋中那个少年,记忆忽的冲上心头,他颤抖着往后退两步跌坐在床上:“滚出去,滚出去。” 院外,璟昇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可开交,终于屋门轻响。 璟昇几步迎上去,焦急道:“怎么样,兄长拿到了吗?”他说着语一顿,伸手摸一把那身玄衣:“兄长你,叔父他” “不妨事,她怎么样?” 璟昇道:“我叫人死闯进了寿康宫,人已经被太后带走了,一有消息就会有人传出来的。” “信和那些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已经叫庭竟按照这笔迹写了一封投去宫里,另一封投给宗大人了,还有这些。” 璟溶收过,断断续续道:“还有,江家一案,事发突然,朝中还无动静,宫中妃子却先知,璟昇,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璟昇一愣,沉声道:“弟弟明白,这就着人去做”他正说着,身边人忽的身子一歪,吐出口血。璟昇心一惊,伸手稳住璟溶。 “兄长放心,那些事我来处理就好,你保重身体要紧。” 落雪依旧,纷纷扰扰。璟溶支起身体,声音嘶哑:“不,还有一件事,我必须亲自去做。” 将军府里,两两相立,魏朔炎看着那道身影,低声道:“不知四殿下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江府一事,也是令妹之事。” 魏朔炎眼角一跳,傻笑道:“四殿下说这话,臣可琢磨不明白了。” “那这些呢,够明白了吗?” 魏朔炎接过那一摞纸,越看越心惊:“这,这不可能,晚,贵妃一介后宫女子,怎么可能卷在朝政里,四殿下又是从哪得到的这些。” “魏将军是个明白人,从哪得到不重要,事出有据,只其中一条便能招来杀身之祸,这才是关键不是吗?” 魏朔炎沉下脸道:“四殿下这趟来,不止是想说这个吧。” 璟溶拿过魏朔炎手里的那几页纸,丢在火炉里。 魏朔炎一惊,瞪大双眼:“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我可以得到,也可以毁掉,现在是,以后也是。” 窗外风夹着雪丝丝缕缕渗进来,惹得人一身寒意。 “臣,想要殿下一句话。” “既往不咎,保全整个魏家,至于以后,你有多少本事,我就能给你多大的荣耀。” 那道身影渐远,魏朔炎扭头看去,屋中央暖炉里,火气涌着往外冒,风一吹,漏了一地的灰烬。 六王府内,璟昇一把抓住冒雪回来的阿汛,急声问道:“她如何了?” 阿汛垂下头:“太医说,情况不是很好。” 璟昇松开手,转了几圈才道:“暂时先别告诉我兄长,我再想想办法,对了,洹睇姑姑那边呢,怎么样?” “姑姑那边暂时周转不开,不过她传来话说,还有一可信之人可代她。” “需要多久?” “至多下午就会有消息了。” 央霞宫里,温云箐捏着手里的信浑身发抖,事已至此,为了这个敬妃,他们还真是不择手段的拉人下水。她抬眼看去,院里温云亦正蹲在角落里堆雪人,好像天塌下来,院里那个人,也就是那副温吞的模样了。 碰上她的目光温云亦笑着招招手,温云箐叹口气,她这个傻妹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云亦,你进来。” 温云亦慢慢走进来,小心翼翼道:“姐姐怎么了啊,是谁惹姐姐生气了吗?” “还能有谁,我问你,前日你去韶华宫了吗?” 温云亦摇摇头:“没有的,姐姐,亦儿出门那天路滑,摔了一跤,就,就没去成,不过,姐姐从小教导亦儿,不可失信于他人,所以亦儿就写了封信给敬妃娘娘,如实说了情况,希望敬妃娘娘谅解。” 温云箐心中大起大落之后,终是恨恨出口气。看来把她这妹妹关在殿里看着还不够,该是绑了封住嘴才好。 “怎么了,是敬妃娘娘生气了吗?” 温云箐恨不得刨开温云亦的脑子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东西没有,她提起声音道:“生气,生气,你瞧着该生气的是她吗?” “是姐姐” “你嘀咕什么呢?” 温云亦很委屈;“姐姐都不说为什么,亦儿怎么知道安慰姐姐啊。” 温云箐眉头一拧,安慰?她都不知该怎么告诉自己这个傻妹妹,你与那敬妃弹曲作画、给她送药制香、与之秉烛夜谈。可他们呢,只想着拿你去做替罪羊,甚至要给你带上谋结外臣的帽子。 “那姐姐,亦儿今日还能去韶华宫吗?” “去什么去,你给我老实待着,若是让我瞧见你出房门半步,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哦” 温云亦走后,温云箐才敢拿出那封信烧掉:“阿水,那个人还说什么了?” “她说,有些话想和娘娘当面说” “说什么时候了吗?” 阿水迟疑几秒道:“刻不容缓” 温云箐秀眉一拧:“刻不容缓,她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随进随出吗?” 阿水道:“娘娘莫气,那人说了,眼下皇上和贵妃顾不得我们这边,若是娘娘想尽快甩掉这桩麻烦事,最好,最好” “说!” “娘娘,现在她就在后门候着。” 温云箐捏紧手里的杯子,冷笑一声,还真是步步紧逼。 钟粹宫里,魏晚舟正描眉梳妆,镜中忽的映出个熟悉的身影,魏晚舟从镜子撇一眼来人,慵懒道:“呦,今个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魏大人来了。” 魏晚舟描眉的手一停,笑道:“这青天白日的,您说什么胡话那,这是后宫,不是魏府。” “娘娘还是快些罢,魏大人还在房里等着您。” 桌上一声清响,粉脂落了一地。 魏晚舟站在偏门前,心头不安,伸手理了又理裙摆才轻轻推开门。 “哥哥” 魏朔炎扭过头看见魏晚舟,立马蹙眉道:“你这是准备去哪?” 魏晚舟咬咬唇没做声,魏朔炎指指桌上的盒子,不耐道:“其余的我也带不进来,这是那店里新做的糕点,我看着好看顺手就买了,尝尝不。” 魏晚舟终于舒缓了神经,立马上前掀开盖子:“恩,我尝。” “多吃点,你以前不是一个人就能吃一盘吗,这才吃了几口。” “够了,我饱了。” “这能当饭吃啊。” “这是宫里,又不是在家,没个数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魏晚舟话一落,屋中顿时陷入安静。她咬咬唇看向魏朔炎:“哥哥今日来,是有话和霜儿说吧。” 魏朔炎沉默两秒叹道:“臣就想问贵妃娘娘一句,这魏家,娘娘是不是不愿再回去了。” “哥哥说什么呢?” “贵妃娘娘刚刚是打算去见皇上吧。” 魏晚舟手一抖,那块点心骨碌碌落在地上:“哥哥” “霜儿,我都知道了,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是神不知鬼不觉吗?联手诬告太宰、妄议朝政、谋害皇嗣、迫害妃嫔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诛心之罪。” 魏朔炎一字一句像把利剑一样毫不留情的扎在魏晚舟心上,魏晚舟一下失了情绪,道:“你以为我想吗?你们在宫外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难,为了顶着这个姓活下去,我要每日提心吊胆的活着,每日都当无明日的活着,从打算把我送进宫的那一刻,你们问过我一句吗?” 魏朔炎喉间一哽,这个妹妹是他从阎王殿里拉回来的,自比其他兄妹更珍惜些,可就是这份珍惜,却成了别人拿捏他的软处。 魏朔炎几欲伸手却又徒然放下,垂首低声道:“那些事我会收拾干净。” “什么?” “你终究是我妹妹,我还是你哥哥一天,就不该看着你做傻事。” 魏晚舟忽的失了戾气,双眼通红。 魏朔炎笑的有些僵硬,摸摸她的头道:“好了,霜儿,别再闯祸了,好好听话,哥哥会接你回家的。” 魏晚舟眼里蕴起雾气,又看见她定下婚期时挡在她面前那个倔强的背影。雪压的树枝低垂,窗外寒天雪地,可她觉得,春天很快就来了,那时候,一定很适合放风筝。 第五十五章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晚上,苏清徽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浑身像被浸在一个冰桶一般,她极力想挣脱,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一般,动弹不得。她正难受之际,嘴里忽的被塞进一个药丸,一股苦涩味瞬间在唇齿间蔓延看来。激的苏清徽清醒了不少,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迷蒙中一道白色的影子,忽远忽近。还未等她看清,就又陷入了昏睡,直到夜黑,她才完全清醒。 “醒了” 听见那道声音,苏清徽本能的一瑟缩,璟煜仿佛没看见一般,走过来扶起她,端起药碗凑在她嘴边。 苏清徽小心翼翼的打量眼前这个人,不知她睡了多久,可身旁这人却像是几夜没睡般,眼底猩红,胡茬乱冒。 苏清徽躲躲他擦拭嘴角的手,放轻声音:“我,我自己来。” 璟煜看她一眼,又坐回桌边,不言不动。苏清徽忽的心里没底,她昏倒在地的最后那一刻,除了太后身边的侍女萍水奔过来的身影,剩下的一概不知。 终于在苏清徽快要窒息之际,桌边的那个人忽的哑着声音开口:“他和你说过他消失的那段时间去哪了吗?” 苏清徽呼吸有些急促。 璟煜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不会说的。” “我把他丢在那个暗无天日、阴冷肮脏的地方,逼他弑友、杀人,不过就想听一句求饶而已。” “可惜,他这个人好像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顺势而为,趋利避害。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也是这样。” 苏清徽颤抖着声音道:“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说什么?” 璟煜笑笑,喝口酒凸自道:“你知道,他的母后是谁杀的吗?国师。父皇是谁推下龙临台的吗?国师。他最敬重的大哥是谁毒死的吗?还是国师。你看,他多可怕,这么多年,在仇人手下藏得多好。” “别说了。” “他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沉默寡言、独来独往。谁若是碰一下他的东西,他肯定不会再看第二眼了。整日像个冷石头一样,走哪都惹得宫人躲避纷纷。明明一身毛病,口味挑剔,性格古怪。讨厌吵闹、讨厌多事。坏毛病数不胜数。” 璟煜说着苦笑一声道;“可是很奇怪,无论是老师、大哥、弟弟甚至是叔父,都好像只能看得见他一人似的,旁人再怎么努力,都好像该理所当然的作陪衬。” 苏清徽揉揉眼,好像璟煜说的那些话里,没有一条是她没干过的,聒噪又多事,日日闯祸,弄坏他的东西是家常便饭,煮的东西还难吃的要死。可是每次,璟溶只会很温柔,很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告诉她别闹,听话。 “他不是这样的。” 璟煜站起身靠在窗边:“他就是这样,只不过是遇见你罢了。” 璟煜抬头看去,窗外明月皎皎 ,清辉满地。明天或许是个好天气。可有些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第二日,洹睇扶着苏清徽离开寿康宫的时候。太阳升起,落雪融化,难得的好天气。 后来过了几日,苏清徽才知道,为了彻底解决江家的这一个篓子,他们不得用关西之事拖住璟煜泄力在兵权上。又把皇上器重的温家和江家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后来,顺势借着江家冤案,彻底端了王家。速度之快,毫不留情。 莫说是璟煜,连她都开始疑惑,既然璟溶能在两天之内解决这些事,国师现在也有心无力,他又为何要花这么多时间,留那个人坐在高位之上呢? “娘娘”苏清徽侧头看去,洹睇身后跟着个熟悉的影子。 “以书,你怎么来了?” “奴婢见过娘娘,娘娘安康。” 苏清徽抬抬手:“快起来,姑姑,拿个凳子来,对了,六王妃最近怎么样?” “回娘娘的话,王妃她生了,是个小世子。” 苏清徽瞬间直起身,又躺回椅中,看的洹睇一惊。 “我都忘了,我肚里也有一个,对了,王妃的产期不是还未到?” 以书道:“娘娘的事还是没瞒过王妃,她生了殿下的闷气,没几天就产下了小世子。” 苏清徽听得心惊肉跳:“那她和孩子可还好,有没有事,你怎么不早说,我好派人去瞧瞧。” “娘娘别急,王妃和小世子一切安好,我家主子就是怕娘娘急,才不敢说的。” “我哪里急了,有什么不敢说,你们夸张的好像我要吃了她一样。” 洹睇笑笑:“那娘娘现在是生气了,所以也不出宫去瞧瞧了。” “出宫!我能出宫!” 洹睇忙的扶住苏清徽道:“哎呦,小祖宗,您可慢点,圣上批了回亲,娘娘可以回去看看的。” “那走吧,立马走,时不待人,对了对了,姑姑你把我屋里藏得那些补品拿出来,底下柜子里还有我做的那些小衣服,小玩具,香囊都带上,哎呦,以书扶我一把,我挑个衣服。” 洹睇和以书对看一眼,无奈的笑笑。 苏清徽出宫后,去江家绕了一圈,临走时,远远瞧见廊下站个人影,她恨不得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才看清是江庭竟。苏清徽看一眼周围无人注意,扬起手轻轻挥两下,马车渐远,苏清徽放下帘子,也不知,江二公子瞧见了没有。 “怎么不进去。” 江庭竟侧目看一眼来人没说话。 “她挺好的,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江庭竟像被人一下戳穿心事一般红了脸,嚅嗫道:“我,我没担心。” 江庭远无奈的笑一声:“你啊,战场山挥杀四方,一提起她,连话都说不清。” 江庭竟一下泄了气,声音低的仿佛一吹就散:“哥,你说,我还会不会遇见和她一样的人。” “庭竟,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谁是谁的替代品,那些你错过的,抓不住的,从来都不属于你。总有一天,你会遇见那个人的,她独一无二,不属于任何人,但却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 江庭竟侧过头,身边那个人,还是那身紫衣,从未变过,就好像那个人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六王府里,璟昇瞥一眼从进来就没停嘴的苏清徽,满脸不耐:“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不能”两声重叠,一声娇俏,一声故作凶狠的温柔。说完两人都笑了。 璟昇翻个白眼,恨不得鼻孔出气:“好像这孩子是你生的一样。” “说的好像是你生的似的。” “不是我的难不成还是你的,可笑。” “那你生一个我看看啊,幼稚。” 许绾无奈的笑笑,拉住苏清徽欲跳起来的身子,冲璟昇道:“好了,少些几句吧,你们怎么一见面就吵啊。” “问她(他)” “哼” “别学我!” “嘶,你” 许绾头疼的揉揉脑袋,这两个冤家。 门外几声轻扣,以书轻声道:“殿下,四殿下来了。” 苏清徽一下泄了气,拉上帘子遮住许绾,坐到屏风外。 桌上璟煜看苏清徽挠头晃脚的,就是不敢抬头,一声嗤笑:“刚不是挺厉害,嘶,你” 苏清徽伸手挡住脸,得意的吐吐舌头。璟昇磨磨牙,拉近凳子,苏清徽一愣,也拉拉凳子,在他们幼稚的转了半圈之后,桌上一声细响。璟昇立马收手,只有苏清徽还不知死活的乐此不疲。 璟昇看一眼苏清徽,哼笑一声,悠然自得的拿起杯子。 下一秒,苏清徽就知道璟昇那声嘲笑是什么意思了。身后一撞,苏清徽回头就对上璟溶幽深的眼神,她慌乱起身退几步。 砰一声,屏风落地,许绾在里面一声尖叫。 顿时满屋慌乱,苏清徽挠挠脑袋,站在屋中央不知所措。以书走过来,无奈道:“娘娘,这太乱了,奴婢先扶您下去休息片刻可好。” “恩恩,好,走,走吧” 片刻后,苏清徽坐在间暖室里无聊的晃晃腿,她还真是天生的闯祸好手。 璟溶推开门,里面那个人像只好事的小狐狸一样,立马探出脑袋,看清是他,又嗖一下缩回脑袋。 璟溶无奈的叹口气,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闯了祸见着他,心虚就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清徽扣扣盖在身上的薄毯,愈发紧张。之前她就自作主张见了璟煜,欺瞒璟溶进了宫。已经让他们之间有了些不快。 经过之前几次见面,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现在经过江家一事,又叫她一手搅黄。 苏清徽攥紧手里的薄毯,心叹口气,这次,若是璟溶质问她江家一事,她若再说些什么多事之秋,不可相扰的话,只怕是又要惹得璟溶徒增怨气。 璟溶自不知苏清徽心底那些心思,只看着她装睡还乱颤的睫毛,仿若一朝回到从前。 片刻后,苏清徽终于忍不得身边那道灼灼的目光和那股若隐若现的冷凝香,即使她闭着眼,那股香也像水一样幽幽的渗进她身体里,扰的她浑身不得劲。 她瓮着声音道:“别看了” “不装了” “……” 苏清徽睁开眼,璟溶撑着手坐在她身边,眼里温柔缱绻,嘴角噙着笑意。窗外柔光打在那一身月牙白衫上,拢起一圈淡淡的光,如诗如画。 苏清徽唰一下别开眼红了脸,心叹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抵不住诱惑。 她别扭着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璟溶叹口气,语中无奈:“我的人,我总要亲自看看才放心。” 苏清徽咬咬唇垂下头,声若细纹:“对不起啊,我又自作主张,给你惹祸了。” “即使没有你,他迟早也会动手的。这次只不过是想借着你警告我罢了,下次不要这么傻了,他说的话信不得的。” 璟溶说着摸摸苏清徽低垂的脑袋笑道:“有些人不是说下辈子都学不乖,我早都习惯了。” 苏清徽揉揉眼睛道:“我还以为你是专门过来说教我的。” “罢了,那些话,留着下辈子再说吧。” 肚子上一温,苏清徽抬眼看去,璟溶睫毛轻垂,手轻轻覆在她肚子上,神色认真。 苏清徽柔了眼神。 “他听不听话” “恩” 一时无言,璟溶摸着苏清徽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心中五味杂陈。 “对不起” 苏清徽忽的一怔,她知璟溶心中愧疚于自己无法陪伴在她和孩子身侧,护她们稳妥。可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再苦再累她也要扛下来。 “我可不会说没关系,我还要等着你负责呢。” 听了苏清徽那一如往常不正经的语调,璟溶一下释然般,眼里有了笑意,轻轻吻在她的眼睛上。 “好” 很快,我就接你们回家。 第五十六章 季转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这个冬天在希翼里,好像很久又好像很短。 冬去春来,风景四换。除了压在苏清徽头上那一道皇贵妃的头衔,还有温云亦肚子里多出的小皇子外,好像其他也没什么变化了。 随着日子越来越久,苏清徽动弹一下都要费劲半天,辛好曦容还愿意一直帮着她缓毒,她吃了许多天的药,心绞的感觉好像随着孩子长大慢慢消散。 苏清徽忽然有了期翼,开始幻想以后的日子。 以后,她一定要学着做菜 ,每天做给他们吃。到时候,璟溶教他读书写字、知人识礼。自己就教他上树下河、堆土做城。每天一起看日升日落,一起,过每一天。 “娘娘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当然是想着教他怎么捣乱呗” “又开始胡说了” 苏清徽歪头笑笑,语调扬扬落落:“真的,姑姑不信啊” 洹睇拿过梳子梳开她微微打结的青丝,笑道:“多大人了,还撒娇。” “欸,姑姑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好。” “这可得好好想,可不是一拍脑瓜子的事。” 苏清徽撅噘嘴:“我想了好久呢。” 洹睇笑一声:“可想出什么了。” “恩,如果是个女孩就叫空青,怎么样姑姑,好听吗?” “好听,如果是个男孩呢?” “男孩啊,那,就叫六月吧” 洹睇哭笑不得:“怎么男孩就这么招嫌弃,为什么叫六月啊。” “六月生的呗,多值得庆贺” “你啊,可别叫殿下听见。” 苏清徽扬扬眉:“他肯定会喜欢的。” 苏清徽说着拍拍肚子:“他也会喜欢的,是不是啊,一半一半六月。” 窗外,万物开始复苏,莺飞草长。 央霞宫里,温云箐看着整日呕吐不止的温云亦,心上疼惜不已,她虽然也爱这孩子,但她已经看不到未来的路了,现下她这傻妹妹还要为了一个根本不能出世的孩子,遭了这么多罪,未来只有比现在更坏。 “娘娘”门外传来一声轻唤。 温云箐抬头瞥一眼门口的阿水,轻轻拍拍云亦的背,吩咐身边丫鬟道:“你们悉心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事,及时来报。” “是。” 门阖上,温云箐揉揉肩,疲倦道:“什么事?” “娘娘,是温大人的来信。”阿水掏出怀里的信递给温云箐。 温云箐展开信,越读越心惊,她唰的一下合上信,面色苍白。 “父亲可带话了。” “大人说,请娘娘早作决断,现在一刻都耽搁不得了。” 温云箐闭上眼,仿佛累极般:“告诉父亲,我知道了。” “是” 云亦,若是你知道了,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可是,我想要我们都活着,想要整个温家,都活着。 寿康宫里,熏香缭绕。 太后放下手里的画,看向来人:“齐妃最近怎么样?” “回太后,亦儿最近肚子越发大了,太医说,瞧着就是个多福的小皇子。” 太后眼角几道皱出笑纹:“哦,是吗?不是你这做姐姐的偏心疼爱?” “哪能啊,今个儿秋天太后抱上这小皇子,就知臣妾有没有偏心了。” 太后瞥一眼温云箐,叹口气道:“哀家这身子,还不知能不能撑到秋天呐。” “太后说笑了,您啊,自是福禄深厚,贵气绵长的。” “这贵气有贵人,哀家可什么都没有,每日就指着这神仙可怜哀家,多续续命。” 温云箐轻声道:“太后本就是贵人,这底下仰着太后的人多着呐。” 太后忽的来了兴趣:“哦?” 温云箐笑笑:“太后,这春一过,万物复苏,失意的得意的,谁又分的清呢?” “可若是那根深的,即使冬天,也只是睡一觉罢了,这四季可没什么影响。” “千里之堤方可毁于蚁穴,更何况几棵树呢,太后不等等看,怎么知道这树就能开花结果呢?” 太后目光深远,许久眼底闪过一丝光。 “那好,哀家就等着,贵妃可别让哀家失望啊。” 随着天越来越热,苏清徽愈加烦躁,起不来躺不下,动一动都浑身是汗。她恨不得每日都浸在冰桶里。 洹睇进屋就看见苏清徽鬼鬼祟祟的身影,急忙上前拦住道:“娘娘又拿什么了,听话,拿出来,奴婢看一眼。” “没什么。”苏清徽拖着长长的尾音,不情不愿道。 “撒娇也没用,拿出来。”洹睇皱眉道。 “哼,给你,都给你。” 洹睇瞪大眼睛:“你哪来的冰块。” “人家辛辛苦苦求来的啊,拿走就拿走,姑姑干嘛凶人。” 洹睇哭笑不得:“奴婢怎么就凶你了。” “就是,你哪来的冰块。”苏清徽拉下脸学着洹睇的模样道,她说完后又软着声音道:“姑姑听,是不是。” “好了,过来吧,你不能受凉,我给你扇扇。”洹睇无奈道。 “哼,那我就,就” 洹睇瞧着苏清徽忽然苍白的脸色,心下一慌,上前一把扶住苏清徽焦急道:“怎么了,姑娘怎么了。” “这回,是真的,肚子疼。”苏清徽一顿一顿的说道。 “采薇,采薇,去,快去叫稳婆,伶儿,去把方太医叫来,快去啊。” “是,是” 产房里,苏清徽满头大汗的揪住被单:“姑姑,我好像不行了。” “别说傻话,稳婆就来了啊,再忍忍。” 门外采薇上气不接下气:“来了来了,稳婆来了。” 淮王府里,璟溶坐立不安。 璟昇宽慰道:“兄长放心,我派了了人进去,不会有差错的。很快就会来消息了。” 璟昇说着看见璟溶拿过的物件,瞪大双眼:“兄长,你干什么,你疯了不成,都忍了这么久了,你想前功尽弃吗?好,就算你现在冲进宫里坐上那个位置,绝无人敢说二话,她呢,你打算给她和那个孩子什么身份?” 璟溶颓然的放下手:“璟昇,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兄长,她会知道的,你总要对她的未来负责。现在,即使你手里握着一半兵权,可国师仍旧坐在那个位置上,其背后势力不可轻视。所以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兄长,不出半月,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 院里树轻摇,落一地花瓣。 韶华宫里,苏清徽不知努力了多少次,才勉强睁开眼。 “姑姑。” “姑娘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苏清徽破碎着声音道:“姑姑,孩子呢?” 洹睇抹一把眼睛,忙的抱过孩子,道:“在这,你看多漂亮,和你一样。” 苏清徽虚弱的笑笑道:“皱巴巴的丑死了,姑姑,六月呢,抱来我看看。” “六月,六月,他”洹睇别开眼支支吾吾道。 苏清徽忽的急切:“六月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没有没有,六月很好,只是,太后想见见,就叫人抱走了。” “想看看可以,她来看啊,抱走是什么意思啊,姑姑,啊,为什么抱走啊。” 洹睇压住苏清徽的身子道:“你别急,太后只是看看,明日一早就送回来了。” 苏清徽急的红了眼眶,也不顾身上疼痛:“不,六月这么小,吹不了风,我要去看着。” “姑娘,奴婢求你了,明日,明日奴婢一定带你去,今日先看着空青好不好,她也刚出生啊。” 苏清徽仿佛恢复理智一般,慢慢收回脚,看一眼那个孩子。 洹睇把孩子轻轻放在苏清徽怀里,柔声安慰道:“你看,她想和你待在一起。” “姑姑,明日我就能见到六月了吧。” 洹睇看一眼苏清徽苍白的脸,忍着涩意道:“能,明日,明日奴婢就带姑娘去,来,孩子给我吧,姑娘把这药喝了罢。” “我不喝药。” “姑娘不喝药,明日怎么走到寿康宫呢。” 苏清徽死死盯着洹睇,声音越发嘶哑:“姑姑,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是,不会。” 片刻后,洹睇轻轻的掖好苏清徽的被角,看着她安然的睡容,心中一窒。睡一觉,等明天,明天就什么都好了。 寿康宫里,太后摸摸那孩子的脸笑道:“萍水,你瞧,这孩子长得多俊俏啊。” “是,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将来可不得了。” “太后,慧妃娘娘来了。” 太后变了神色,挥挥手道:“把皇子抱下去,好生照看着。” “是” 温云箐看着错身而过的襁褓,眼中闪过几分讥讽。 “太后。” “你怎么来了?”太后拨拨手里的佛珠,漫不经心道。 “臣妾自然是来看看小皇子,顺便告诉太后,好戏,很快就开始了。” 宫道上,一道道灰墙像数个被困在这城里的假面人,天明一面,天暗一面。温云箐看着看着,忽的脚下一崴。 身边阿水一惊,忙伸手扶住她:“娘娘!” 温云箐扯出个笑,挥挥手,道:“不妨事。” 以前她总同云亦一起走这条路,每逢这里,云亦总是要搀着她,万防着她扭了脚。 温云箐抬起头,明雀宫的牌匾晃得人眼疼,她忽的想起小时候,她和云亦都特别喜欢吃鱼,可因为有一次嬷嬷没挑净鱼刺,她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后来,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嬷嬷。 从那以后她就有了阴影,可云亦只以为她是单纯害怕鱼刺而已,愣是自己一个人傻傻挑干净所有鱼刺,像献宝似的端来给她。她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是个不领情的,伸手就推翻了盘子,连人带盘一股气全丢了出去。 再后来,她就很少在桌上看见鱼了,现在想想,她偶然见过的那几次,不过是云亦不在身边罢了,记得这些琐事的,也只有她这个傻妹妹了。 “娘娘,到了。”阿水缓缓出声提醒道。 温云箐像醒过神来一般转过眼,院里藤蔓下,温云亦坐在秋千上,手覆在肚上轻轻晃着双脚,少女般娇俏的模样,宛若还在府里时一样。 温云箐忽的心里开朗了不少,转头对侍女道:“阿水,吩咐小厨房,今日我们吃鱼罢。” 第五十七章 别离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宫扬街上,拥拥嚷嚷。每个人手里都拎着盏白纸红芯灯,互伴相走,店铺上挂满了白红色的幔帐,风一吹,晃晃悠悠的荡起。远处许愿树下拥着几个少女互相红着脸打趣。 清河桥上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形单影只的站在桥边,周身孤寂、满眼落寞。来来往往众人仿佛看不见他一般,只是不停歇的往前走。 苏清徽穿过人群慢慢走上桥,站在那小公子身边,轻轻碰碰他的肩。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家人呢?” 那孩子盯着干枯的清河,像迷失了方向一般:“我在找她。” “她?” 那孩子没接话,苏清徽瞥一眼穿梭的众人,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们都拿着个灯笼,现在不是白日吗?” “很快,天就黑了。” 那孩子刚说完,云一下涌过来,漫住天际,远处一层层黑盖过来,周围忽的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连脚步声都是轻飘飘的。 “你的灯笼呢?”那孩子声音缥缈的仿佛从云端传来。 苏清徽看看空荡荡的手,眼里迷茫。 那孩子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她,变得一双白瞳留着血泪,嘴角咧着一个僵硬的笑。 苏清徽忽的全身冰凉,扶着桥廊一步步后退。 “原来你在这啊,我终于等到你了,走吧,他们在等着我们呢。” 苏清徽慢慢回头,身后刚刚还说话的那些人,现在眼也不眨的扯着同样的笑死死的盯着她。 手上一凉,苏清徽目光一点点下移,那个孩子牵住她的手,仰头笑着,血一滴一滴的滑过脸。 “我抓住你了。” 桥开始一块块粉碎,火海弥漫,耳边一片凄厉的笑声。 苏清徽尖叫一声睁开眼,身上凉浸浸的湿透一般。 缓过后,她顾望四周,微弱的烛火映着空荡荡的寝殿。 “姑姑,洹睇姑姑。” 苏清徽试探着叫了两声,可半天也无人应答,她又想起那个孩子,手脚都开始颤抖。她拿过烛台,一步步靠近西殿。 推开门,摇床里,空青含着指头睡的很乖巧。苏清徽碰碰她的脸,软软的毫无防备。 忽的门被打开,采薇喘着粗气冲进来,看见苏清徽脚步一怔,又立马回手扯过褓巾,利落的包好空青交给苏清徽。 “娘娘,来不及了,快走,宫后面还有一条小路。” “走哪,采薇你说什么呢,洹睇姑姑呢?” 采薇哭着声道:“宫变了,娘娘,那些被皇上惩处的世家毫无征兆的叛乱,他们封了宫,洹睇姑姑也不知所踪,若您和公主被发现绝对活不过今晚的。” “四殿下呢,他呢?”苏清徽一把捏住采薇的手道。 采薇犹豫片刻,终于像下定决心般道:“四殿下他就在宫外,不出片刻一定可以攻进来,但现在,您必须和我走。” 苏清徽垂下头喃喃道:“他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她说着把空青一把塞在采薇怀里:“采薇,这算我求你的第一件事,把空青平安带出去交给四殿下,保护好她。” 采薇一把拉住欲走的苏清徽,带着哭腔:“娘娘,不能去,您不能去。” 苏清徽眼里落个温柔的笑,掏出个吊坠放在空青怀里:“采薇,谢谢你,只是我真的不能丢下六月一个人,至少,我这个娘亲要看看自己的孩子啊。” 采薇徒劳的挣扎道:“娘娘真的信得过我吗?我是皇上的人,空青您也要亲手交在四殿下手上才安心啊。” 宫外喊声越来越近,采薇抱紧手里那个襁褓,像抱着那个远去身影所有的寄托和恳求。 “采薇,我知道你可以骗我的,但你没有,所以,谢谢你。” 寿康宫里,太后冷眼凝视着温云箐:“哀家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如此心狠的东西。” 温云箐蹲下身讥讽道:“太后在这宫里沉浮数年,什么没见过,这种事您做起来可比臣妾顺手多了。” “你放肆。” “呵,没您这句话,臣妾还真不敢造次,既然您说了,来人,送太后去休息,外面太吵,莫惊着了这位贵人。” “温云箐,你以为你温家有多大的能耐。”太后说着看见被推壤出来的萍水,眉毛一拧,一下激动起来:“大胆。” 温云箐伸手抱过那个孩子,描描他的眼,不以为然道:“臣妾能大胆放肆,也是拖了太后的福,来人,抱下去吧,记得声音小些。” “你,你这个疯子。” “是吗?疯总比死好,这些道理太后不是比我更懂。”温云箐说着躬身行礼:“那太后好好歇息,臣妾,明日再来向您请安。” 话毕温云箐头也不回,踏步而去,身后一声闷响落地,她扯扯嘴角,笑的讥讽。 出了寿康宫,温云箐看向钟粹宫的方向,一片死寂。 “魏晚舟人呢?” “回娘娘,被王公子带走了,听来人说往东南方向去了。” 温云箐轻轻蹙蹙眉:“东南?他去那做什么。” “是魏朔炎,宫人说,他从那边回来了,现在怕是快到南门口了。” “什么,南边不是贺家和王家守着,怎么也没人来报,你去,找个人速速告知我父亲。” “是。” 温云箐望东南方向瞧去,那片宫角隐藏在月色下,安静的可怕。 南门口,魏朔炎急的团团转,看见来人他往前迎几步:“魏泞,现在怎么样?到时候了吗?” “大人,我查过了,韶华宫,韶华宫那位主子没什么大碍,我们的线人护的很好,不时就会从东侧那条小道出来,倒是,贵妃娘娘,被王家带走了。” 魏朔炎急了眼:“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来人,派几队人往这条路接皇贵妃娘娘,剩下的人和我杀进去。” 宫道上,魏晚舟踉跄停下,看见魏朔炎急匆匆赶来的身影的,刚刚强自的镇定、不屈,一下就土崩瓦解,瞬间红了眼眶。 “魏将军,看来,你对你这位新主子也没多衷心啊。” 这话一出口,周边骤的一静。 “王照,你什么意思?” 王照讥笑道:“看来你还真是个只会打仗的蛮夫而已。如果我猜的不错,四殿下要你走的可不是这条路吧。” 魏晚舟瞬间脸色乍白。 “魏将军?”一声略带疑问的声音响起。 魏朔炎回头,宗英站在几步开外,面色凝重。 王照大笑道:“魏将军,看来你虽不忠,可这四殿下倒是待你不薄。还专抽了人手来保护你这可人妹妹。” 一番话说的魏朔炎咬牙切齿,怒目圆睁,他一把提过身旁的魏泞:“怎么回事?你说话啊。” “够了。”宗英几步上前:“现在不是争的时候,你走,我来处理这里。” 宗英刚说完,王照冷笑一声:“宗大人想的是不是简单了些。还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话毕,宗英身后瞬间涌出几十人。 宗英攥攥手,上前一步,王照看出他的意图,立马抽出刀抵在魏晚舟脖间,狠厉道:“魏将军,我奉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若宗大人再上前一步,你这妹妹可就没命和你团聚了。” 宗英前进的脚步被身后一道气力扯住,他愤怒出声道:“魏朔炎。” 王照看着被挡住的宗英,脸上一片得意:“很好,看来魏将军还真是个明理人。” “哥哥” 淡淡的一声却激起千层浪,魏朔炎直直看过去,魏晚舟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轻轻漫漫的笑,他心底一抽。 “明年三月,你可不能再食言了。” 王照听见魏晚舟的话皱皱眉,不明所以,还未等反应过来,他腕上忽然一紧,温热的血一层又一层的盖在手上。王照不可置信的松开手,刀砸在地上,怀里的人像只碎骨的风筝一样,慢慢垂在地上,了无声息。 “霜儿!”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混乱,魏朔炎冲上前抱起魏晚舟,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霜儿,霜儿,你别吓哥哥。” 他说着扯下袖布捂住魏晚舟的脖间:“哥哥带你去找太医,我们回家,明天,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放风筝好不好,霜儿,你看看哥哥啊,霜儿,霜儿。” 泪砸在那段被染红的袖布上,魏朔炎徒劳的抱住那个身影,可惜,无论他怎么承诺,怎么乞求,怀里的人再也听不见了。 第五十八章 逆旅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苏清徽穿过小道,隔着宫墙,前方一片火光灼灼,她心下不安,刚朝前走了几步,一队官兵朝韶华宫行来,她忙藏身在门后。 “欸,你说那温家捉住的是那小皇子吗?” “那能有假,那可是温大人亲自从寿康宫抱出来的。” “这么说,他们真的要斩草除根。” “什么斩草除根,杀了那个给温家这个腾地方罢了,时间有限,可不是得早下决断。” 身后议论声不断,领头的侍卫转身看向身后那两个交头接耳的侍卫,怒声道:“你们几个,有废话的功夫快走几步,若是叫那皇贵妃逃了,我们都没好果子。” 那队侍卫渐远,苏清徽忽的软了劲,温家,他们真的要杀了她的孩子给云亦的孩子做血梯。不,不会的,至少云亦绝不会这么做。她的六月,她甚至都未见过一面。 苏清徽撑着身子起身,踉跄着冲出去。 政殿外,重重兵刃下,温新笠手里抱着个孩子站在高台上,高声道:“当今圣上无力持政,受奸人蛊惑,滥杀忠良,引得天怒民怨,今得以祭子以慰天,承皇子以慰民。愿庇佑我国永安兴盛。” 温新笠说着举起胳膊,人后忽的一阵骚动,他侧目看去。几个官兵压着个披头散发,身着青色裙儒的女子走上前来。 站在高台角落里的贺祁儿见着来人,唇间溢出几声轻笑,推开身前的侍卫缓步上前。 “温大人,既然我们都知晓了蛊惑圣上的奸佞,何不一网打尽,以儆效尤。” 温新笠放下手,道:“舒妃此话何意。” 贺祁儿冷笑一声:“很快温大人就知道了。” 贺祁儿说着走到那青衣女子面前,蹲下身捏起她的下巴,道:“怎么,你的主子不是走哪都带着你这条忠心耿耿的狗,她人呢?” 面前人不言不语,只是一脸淡漠的盯着她,贺祁儿来了气,一把甩开手:“不知死活。”她说着拔过剑抵在洹睇的脖间,厉声道:“说,那个贱人呢?” “你不配。” “你说什么?” 洹睇盯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字字句句道:“你不过一条温家的走狗,有什么资格和主子说话。” 贺祁儿慢慢收回剑,似笑非笑:“你还真是和那个贱人一样,长了张令人生厌的嘴。来人,拔了她的舌头。” “祁儿,不要胡闹了,你到底想怎样?” 贺祁儿拂一眼身旁出声阻拦的人,轻声慢语道:“怎么,哥哥现在想起来关心说教我这个妹妹了,若是这样那大可不必,毕竟,温家连婴孩都不放过,这样一比,哥哥该是去问温家才对啊。” 贺萧然缩缩脖子,轻声道:“你不是还要问那个人的下落。” 看见贺萧然那模样,贺祁儿讥讽一笑,挥挥手:“是,那哥哥可要往后站些,免得沾了血做噩梦。” 贺萧然脸青一阵红一阵,却还是往后撤了步子。 贺祁儿吩咐几个侍卫道:“你们几个,把她拉到台上去。” 站定后,贺祁儿扫视一圈台下人群,慢悠悠开口:“皇贵妃娘娘,您是时候该出来了吧。” 无人应答,贺祁儿像早已知道结果一般不慌不忙,拔过一旁侍卫的剑,下手毫不留情地刺向洹睇的心口。 “够了。” 洹睇听见那道隐忍,愤怒的声音,几欲挣扎。 苏清徽一步步走上前,身侧层层兵刃在清冷的月色下闪着寒光。 “呵,皇贵妃娘娘来的可真快,可惜,还是来晚了。”贺祁儿说着,脸上表情变得狠厉。 一声剑下,洹睇胸前血噗噗涌出,染红一片青色衣襟。 贺祁儿歪歪头,把那把带血的剑扔在苏清徽面前,看着她那副快要失控的模样甚觉有趣。她轻笑一声,冲温新笠柔声道:“温大人,现在,该您了。” 苏清徽看着台上那个人缓缓举起的手,终于崩溃了情绪, 几步之遥外,那个金黄色的襁褓哭声乍停,血好像停了一下,又被扯开般向四周蔓延。 贺祁儿微微垂眼,那个一向高傲不羁、不可一世的人现在就像一只被人生生扯了翅膀的蝴蝶,拼命的想站起来,撕心裂肺的呐喊,却只是一片徒劳罢了。贺祁儿面上浮起个不屑的笑,位列贵妃、生了皇子又怎样。那日有多嚣张,今日不还是像个蝼蚁一般跪在她脚下,再也爬不起来。 “来人,放箭。” “等等。” 贺祁儿扭头,温云箐站在台侧,模糊照出半个身子。 贺祁儿冷笑一声:“我知道慧妃不愿动手,我这可是帮你永绝后患呐。”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只告诉你,现在这个人不能动,我们还要指望她换另一条出路。” “真是好笑,圣上和国师都站在我们这边了,还有什么顾虑。” 贺祁儿正说着,身后一阵呐喊声传来,温新笠皱皱眉头:“怎么回事?” “大人,不,不好了,魏将军和宗大人带兵冲进来了。” “不可能,我不是已派兵去南门增援王家和贺家了吗?” 传话的小兵颤抖着声音道:“那,那魏将军像是疯了一般,大开杀戒,王公子也,也被魏将军一剑取了性命。” 温新笠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那国师呢?去中殿把国师请来。” “国、国师,不见了。” 韶华宫里,门轻响,国师困乏的抬抬眼,像是等了许久一般。 “你倒是比我想像中来的快的多。” “她在哪?” 未听见回应,璟溶提步转身,丝毫未停留。 身后那道苍老的声音回响在孤清的宫殿中:“淮儿,有个人你不想见见吗?他,可是叔父花了大心思为你保下来的。” 璟溶停下步子,缓缓转身,看清是什么后,他攥紧双拳声音低哑:“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前人一声嗤笑:“做什么?究竟是你不知道还是不敢想,叔父这么做,自是为了你好,答应那群不知好歹之人演这出痴心妄想的戏,既名正言顺的除了这群不忠之臣,又顺其自然的让给你兵权和一个展阔清明的朝政,还,留子去母,替你彻底解决了那个红颜祸水。一举三得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可笑至极。” “可笑的是你,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这韶华宫的门,你以为她还能有多衷心,不过和你娘一样,是个不忠不义之人,既然铺好的路你们都不愿意走,那我就彻底断了你的念想。”那道苍老的声音愈发尖利。 璟溶眼底一片猩红,像个被戳中痛点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的猜忌不甘,我娘,至死都不会原谅你。” 腰间一痛,国师缓缓低头看去,那把他亲自奖赏给璟溶的剑,现在狠狠地插在他的身上, 就像一个时隔多年才有了结局的笑话。 “生生世世,你都休想求的他们半点原谅,你不配。”璟溶颈间青筋凸起,颤抖着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抽回剑。 那个身影一踉跄,跌坐在地上。 “让他走。”国师看着挡在璟溶面前的暗卫,嘶哑着声音道。 门再度打开,凄冷的月色打在地上,一片寒凉,国师伸手探去,腰间一片濡湿,他苦笑一声,你们还真是母子连心,连说的话都相差无几。 国师抬起头,迷蒙里,一道轻柔的身影踏着月而来,明眸皓齿,温柔浅笑。 他近乎颤抖的念出那个名字。 “楚晔。” 那个影子停在国师面前,声音一如即往的温柔似水:“等了很久吧。” 是,等了很久,国师伸出手搭在那双素手上,再抬眼时,光影流转,他双手温热,面前人满面泪痕,胸口处插着一把刀,血一滴滴化开在地上。 国师满面痛楚,像个孩子般不知所措地伸出手:“不不,楚儿。” “放手吧,我们放过彼此,放过那些美好,也放过那些恩怨痴缠,从此天高水阔,你是你,我是我,生世永别,不见不知。” 声音寥落,那个影子像风一样一点点消散,没有丝毫留恋,国师伸出手,一片枉然。 地上溅起暗暗血色,他闭上眼,心口钝痛,原来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是恨你先违了那些誓言,我只是守着那些浅薄的回忆,不肯放过自己罢了。 政殿外,呐喊声越来越近,台下已经有崩盘的趋势,人心惶惶。贺祁儿看看周围开始躁动慌乱的人群,眼底划过一丝不安,不,就算要死,她也要拉上那个人给她陪葬。 贺祁儿夺过一旁的弓箭,用力拉开对准那个犹如困兽般挣扎的身影。 两道箭从不同的方向射出,却直指一处。 “不要。”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苏清徽回了神志一般转回目光,一道蓝色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后背上插着一根滴血的羽箭。 苏清徽麻木的伸出手接住那个倒下的身影,满目空洞。 “对不起。”平日里那道温温软软的声音,如今听在苏清徽的耳中,像一根久在肉里,不得磨灭的刺,挑出来的时候才知是最痛。 温云亦挣扎着想握住那个冰凉的手,却终究被躲开。 她张张口,声音像是被折断一般,一截一截的拼凑在一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温云亦,这一次,没有原谅了” 血和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悔恨还是悲痛,温云亦仰起头,月光好像越来越亮,亮的就好像她出嫁那天的一样,两身红装,同行半路却终究各分东西。 温云亦闭上眼,周围开始陷入黑沉沉的安静,或许,一开始,她们的命运就像那条路一样,便早已注定,山高路远却终究不能执手迎风。 璟溶提着滴血的剑,目光穿过兵荒马乱,苏清徽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坐在地中央。纵使周围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也像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一动不动。 “酥儿、酥儿。” 远处那个身影总算有了回应,慢慢抬起头,看见他时眼里重新有了光,可不过一瞬,就消失殆尽,暗的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 片刻后,璟溶猛的停住步子,几米外,那个血色身影缓缓起身,一步步后退。 “酥儿。” 一声痛彻心扉的呐喊,江庭竟回头看去,城墙上那道血色的身影像只翻飞的蝴蝶,不过一瞬,就坠入沉沉的黑暗。 “四殿下。” 周围声声撕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江庭竟被涌上来的人群撞着向前,低头看去,城墙下,那条护城河藏在暗色下,一如往常。 断章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一) 璟溶再踏进偏院的时候,仿若经年。窗玖上还挂着串铃,随风叮铃。 他打开梳妆匣,一只凤簪孤孤单单的躺在里面,不沾一点尘色。他拿起那只凤簪,匣底铺满了白纸黑墨,他一张张看过,转目望去,纸上全是他。一止一动,一念一想。用尽笔墨,却未尽意。 璟溶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坐在椅中,遮住双眼,黑暗里苏清徽双手沾血,满眼绝望,被拖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凤簪上湿意浸染,原来,你在这座因果无渡的荒城里挣扎了这么久。原来,这才是你对我那些自以为对你的好最好的报复。 (二) 许绾睁眼的时候,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明明是白日,天空却像被泼了墨一般。窗外雷色闪过。记忆里那少女眉眼灵动,语调轻轻慢慢,一下一下柔柔的点在她的心上。 “你吃吗?”“谢过姑娘”“无事,无事。” “六王妃,你若是想找个人说话,叫我就成,反正我话挺多,绝不无聊。”“好。” “那书都要叫你翻秃噜皮了,不如看看我这本。”“什么书。”“话本呗。”“那不算书。”“啧,偏见。” “你又苦撑着,拿着,这是我专为你配得药,记得我不来的时候也要按时服下,你听见没。”“听,听见了。” “不愧是当娘的人,当年我可是在窗外挥断了手,也不见你娘看一眼,是不是,小兔。” “酥儿,和我回家好不好”“你们每个人都和我说回家,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回家。” 雨声砸在窗玖上,一顿一顿,像一条线直连心口,扯得人生疼。 (三) “娘亲,这个人是谁啊?” 许绾停下笔,抱起阿曷,声音温柔似水:“这个人啊,是娘的至亲。” “她真好看,阿曷喜欢她。娘亲,阿曷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呢?” 画中人侧站在桥边,手里拿着半个果子,笑的眉眼弯弯。 “是吗?”一阵风吹过,卷起半纸蹉跎。“听见这话,她一定很开心。” “娘亲,你哭了吗?” “没有,娘亲只是想起一个故事罢了.” “是什么故事啊?” “一个,盼归的故事。” 第五十九章 倒流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四年后 林中参树下,一个老者坐在石上,周围围着圈听故事的人。 “说起二十几年前那段往事,也是令人唏嘘啊,听说那宸妃年少时,可是与国师有段红尘旧事。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入宫做了妃子,那国师自是心有不甘,听说为此还和先皇闹了一番,后来被先皇驱出京,在那苦寒之地生生呆了三年,哪知再回宫时,已是物是人非,那宸妃啊,早已经为先皇诞下个小皇子。” 底下一片叹惋。 那老头接着道:“可惜没过一年,这小皇子不知为何忽然就生了场大病没了,这后来连接两个皇子,一个刚过三岁,那宫里生了场大火,一夜之间,连尸骨都寻不得。一个好不容易长到7岁,造化弄人,又溺在湖里丢了性命。再后来,上天怜悯,这娘娘有了第四胎,哪知刚出生就被先皇送出宫外,那时又值朝廷风云变化,朝政激荡,这宸妃啊,拖着病躯苦苦支撑,可惜,临去也没等到那孩子。” 有人叹道:“唉,皇家无情啊,竟连对寻常母子也做不得。” 有人应:“谁说不是呢。” “对了,老先生不如再和我们讲讲四年前那庄旧事。” 那老者摆摆手:“这啊,说不得,说不得。” 抵不过底下众人哀求,他搓搓手,面上挣扎:“那就只说两句,话不多露。” “自然自然。” “当年那场宫变来的突然,可谓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听说和二十几年那桩事颇为相像,都是为了红颜之争。使得死伤无数,惨烈至极。那魏将军的妹妹死在那场宫变里以后,这魏将军心性大变,加之当时的淮安王亦从那城墙上一跃而下,无人敢约束那魏将军,自是血流成河。后来啊,这造反的世家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不过一夜间,就被满门抄斩。这淮安王也坐了没两年皇位,就身体抱恙,顺位给了五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这么说,当年的流言都是真的了,真的是那皇贵妃蛊惑了,咳,要把那些世家赶尽杀绝,所以才引得他们叛乱。有了那么一出。”一个布衣男人说道。 树旁一个带着面具的白衣少年听了这话,有些不服气站起身反驳道:“若红颜祸水为真,那也要两个巴掌才拍的响不是!” 人群中一个粗衣青年梗着脖子道:“你一个孩子知道什么,若她不是红颜祸水,也是个不得存世之人” 众人来了兴趣:“怎么说?” 那青年低声道:“她啊,不仅克死了自己的夫君、孩子,听说连身边的侍女,药师、密友都无一幸免。” “啊,看来这传闻不假,这女人还真是个祸星。” 那白衣少年站起身来,气愤道:“你说的像是见过一般,还有你们,听风就是雨,是不是只要长了嘴,就可以随便给任何人定罪。”那白衣少年正说着忽的变了脸色,伸手摸向被人揪住的耳朵,龇牙咧嘴道:“啊啊,放手,疼。” “梦周你又溜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我一路只盯着你不是。” “知道知道,这就回,鹤山你先松手。” 众人瞧见这一幕,心里发笑。那白衣少年自觉没面,一溜烟的跑了。 树林外,停着几辆马车。 鹤山俯身道:“王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小弟自幼顽劣,给您添麻烦了。” “行了,我这也忙,你们麻利点跟上,别耽误我送货。” “是,多谢王大哥。” 话毕鹤山一把扯过那白衣少年,低声威胁道:“再敢乱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是,绝对老实待着。”那少年翻个白眼,拖着声音道。 车队卷着尘土继续往前,鹤山回头看一眼那林中,风动枝摇。 宫扬街上,拥拥嚷嚷,鹤山从外面打听完消息,一进客栈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梦周洋洋洒洒点了一桌饭菜,正点着筷头望眼欲穿。 桌角被扣两下,梦周扬起头,就瞧见一脸阴晴不定的鹤山正立在桌边斜睨着他。 “你终于回来了,快尝尝,我点的可都是招牌,一定很好吃。” 鹤山翻个白眼坐下,气不打一处来:“我叫你在这等着我,谁叫你瞎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梦周道:“你说什么呢,这大中午的你还想只喝两碗水充饥不成。” “好,既然你想吃饭,有钱吗?” 梦周砸砸嘴,很闲适的模样:“你有不就成了。” “你好意思说,这一路哪个不是我掏的钱,最后的碎银子还全都付了路费,你还敢问我。” 梦周拿起筷子的手一顿,艰难道:“这么说,我们真的山穷水尽了。” “哼,山穷水尽,你老人家不是要吃饭么,吃,吃好了好上路。”鹤山赌气道。 一旁的小二见状不对,上前尬笑着问道:“二位客官,可是饭菜不合口。” 梦周一愣,吊起眼梢,摆出一副大爷的姿态,拍下桌子刚准备说话,对面鹤山佛他一眼,凉凉道:“可闭嘴吧你。” 小二走后,梦周扣扣手委屈道:“我这还没说话呢,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颜面。” “就你那不上台面的小计俩,还没说完,指不定我们就被打出去了。我说,这里不比岳州那小地方,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 “欸,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叫我说我们就该”梦周正说着眼睛一亮,唰的一下站起身越过鹤山:“啧,真是天助我也。” 鹤山还未来得及捉住那个身影,就见他和鱼儿一样刺溜一下滑出去又游回来。 “你干什么去了?” “找饭钱呗。” 鹤山眉头一紧,低声道:“死性不改,你又偷什么了,还给人家。” “没有,我早都改了,这是我捡的。” “那也不成,你给我老实放着,去门口等着人家来寻。” 梦周嗤笑一声:“兄弟,今非昔比,我们才是那双落难人好不好,我瞧着这钱袋用料,定是个富贵人家,哎呀,现在这世道,有钱人哪里在乎这几个小钱。” 梦周刚说完,身边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还给我。” 两人缓缓转头,就见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华服小公子,唇红齿白,面容俊俏,生的极漂亮,只是眼中带着丝不符合年龄的凉意。 鹤山见此,忙给对面人使个眼色,梦周轻咳一声:“这位小公子,你说还给你就还给你,那我怎么知道这钱袋是不是你的。” “还给我,这顿饭钱我出。” “好嘞,来来来,拿好了。” 鹤山见着梦周那狗腿的模样,心间一噎,自翻个白眼。 那华服小公子果然说到做到,放下块银子,侧身冲鹤山道:“多谢这位公子。”说罢转身欲走。 梦周瞧见那小公子故作大人的模样,有些乐不可支,出声唤道:“这位小公子。”瞅见那孩子像没听见般自顾自的往前走,梦周敲敲桌子啧一声,懒洋洋道:“六月。” 话一出口,那孩子果然停住步子,唰一下回头,冷肃的目光惊的梦周身子一正。 “你说什么。” “咳,那个,你真叫六月啊,我看你钱袋里有个玉佩上刻的这字才试着叫叫而已。不过你放心,我只是看了一眼,旁的绝对没动。” 梦周说着瞧见那孩子微红的眼眶声音渐虚,他忽的注意到那孩子微湿的衣领,心下愧疚,想必这东西真的对他很重要吧,想及此,他换了表情刚准备起身道歉,门口就跑进来个粉衣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个玄衣男人,眉眼冷清,气度疏离,和那小公子相像极了,梦周一下心虚起来,别过脸捂住脑袋不敢做声。 那粉衣小姑娘糯着声音道:“哥哥,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丢了呢,急的我糖都没拿就来找你了,欸,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说出来,青儿一定帮你教训他。” 那小公子瞥一眼梦周的方向,收回目光,慢慢摇摇头:“没有,落了个东西而已,让父亲担心了。” 空青四处张望,像个不停嘴的小鹦鹉:“你落什么了?找见了没有,怎么落在这了?爹爹,我们刚来过这吗?” 那唤作六月的小公子和那玄衣男子无奈的揉揉眉头,动作神情出奇的一致。 几秒后,六月放下手牵起身边小姑娘,道:“没什么,不要紧的东西,走吧,你不是还要买糖。” 话一出口,果然成功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那小姑娘立马欢喜起来,扯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往外走。 直至三人身影消失在店门口,梦周才嘘口气,慢悠悠地转过脑袋。 鹤山道:“我早就说了,叫你别乱拿人东西。” “好了,好了,至少今个饭先解决了,喏,吃完你不是还要去寻人。来来来,吃这个。” “拿开,我自己会夹。” 梦周边吃边道:“欸,鹤山,我总觉得刚刚那位玄衣公子似曾相识,你说,我们哪是不是见过他啊。” “长得好看的,你哪个不眼熟,快闭嘴吃吧。” “啧,你别不信,眼缘这东西有时候可准的不得了。” 鹤山讥讽道:“哼,若有的话,那他也挺倒霉,上辈子的债没收回来就要替你抹这辈子的帐。” “……” 梦周低头戳戳那块肉,又想起刚刚无意间撞上的那个眼神,心下一抖,若真是这样,那自己今后可得自求多福,万不要再遇见那人。 第六十章 婚宴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淮王府里,璟溶喘着粗气睁开眼,坐起身来浑身凉意,多少次了,梦见她,永远都是城台上那个血色的身影。 那双清亮盈满笑意的眼睛,他,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了。 “爹爹,青儿想出去玩。” 璟溶回过神,床边那个小小的粉色身影,正奋力蹬着腿想要爬上来。他伸出手抱起那个小团子,顺顺她的头发。 “青儿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哥哥呢。” “哥哥又去看书啦,明明什么都看不懂,还整日说我笨呐。” 璟溶失笑的点点青儿的鼻尖:“那青儿看得懂?” “爹爹读给青儿,青儿一下就记住啦。” “好。” 璟溶放下那个小团子,柔声道:“那青儿先去找哥哥,爹爹一会儿带青儿去玩好不好。” “恩,那爹爹要快点啊。” 璟溶看着那个一蹦一跳远去的身影,目光如水。 片刻后,璟溶推开书房门,书房里,空青像个墨猴子一般坐在垫上,周围摊着十几张不知所云的墨画。另一侧桌上,六月正襟危坐,眉头轻蹙,目光专注的瞧着书,丝毫未被身旁哗哗作响的声音打扰。 “青儿。” 一声呼唤,空青抬起头眼里放光,立刻撒开手里的笔翻起身来。 “爹爹。” “父亲。” 璟溶接住那个扑进怀里来的身影,走几步拿起桌上的书,问向六月:“可有什么不会的吗?” 六月躬身道:“孩儿把不会的都一一记下来了,本想待父亲用过早膳后去请教。” 空青不满道:“不行不行,爹爹答应青儿要出去的。” 璟溶按住那双沾了墨汁还四处挥舞的小手,无奈道:“好,我们换了衣服就去好不好。” 空青冲身边面无表情的六月吐吐舌头,一脸得意。 六月躬身道:“既然父亲有事,孩儿便先去向余老师父请教,就不同妹妹一起出去了。” 璟溶犹豫两瞬,终究心叹一声,垂眸道:“好,即使如此,那你便安心读书罢。” “是,孩儿恭送父亲。” 出了房门,空青揪揪璟溶的袖子,轻声道:“爹爹,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从前天回来就不开心啊。” 璟溶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揉揉空青的脑袋,正欲说话,院里走进来个人影。 “王爷。” “何事?” 三七道:“前日宗府送的宴请帖子,说是宗府二公子的婚宴,您答应要去,车马已经备下了。不知您什么时候动身。” 一旁空青来了兴致,冲上前拽住三七的袖子:“现在,爹爹说了现在就去。” 璟溶无奈的拍拍空青的扬起的脑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刚刚啊,青儿只是帮爹爹说出心里话罢了,爹爹现在就走嘛。” “你啊,还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我们先去换身衣服,三七,叫他们准备出发罢。” “是。” 空青蹬蹬腿刺溜一下从璟溶怀里滑下来道:“那我去唤哥哥,这次哥哥肯定去。” 书房外,璟溶听着书房里空青耍赖的声音和六月倔强的声音一遍遍的重复,无奈的摇摇头。 宗府门口,鹤山看着来往的宾客,冲梦周轻声道:“你不是一向偷鸡摸狗最拿手,想想办法,我们现在怎么进去。” “你确定你找的那个人在里头?” “别废话,想办法。” 梦周扫一眼宗府侧围墙边上的那棵树,冲鹤山努努嘴道:“我刚看过了,侧门封了,四周也连个狗洞都瞧不见,我们只能翻墙了,先进去再说。” 通通一前一后交叠落地的声音响起,鹤山**一声推开身上人,愤怒道:“梦周你大爷,居然背后偷袭。” 梦周揉揉胳膊坐起身:“是你非要进来,当然要身先士卒。”他说着抬起头,身体一瑟缩咽咽口水,还真是冤家路窄。 鹤山见身边人一反常态的安静,也翻身起来顺着目光瞧去,就见昨日那小公子孤身一人站在几步之外冷眼瞧着他们。 “那个,挺巧啊。”梦周虚弱的招招手笑道。 鹤山看着身边人故作熟悉的模样,翻个白眼,“闭嘴吧你。” 语罢就见那孩子一言未发,像未看见他们一般,转身就走。 梦周心下惶恐,见四周无人,立马上前几步拦在他面前。试探道:“等等,我们好歹也算是半个有缘人,你现在不是要去告发我们吧。” “让开。” “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梦周话刚落,那孩子忽的就攥紧双拳,连带着周身都有些颤抖,压制着声音道:“干你何事。” 鹤山见状不对,上前一把把梦周拉在身后,弯腰赔礼道:“这位小公子,我们实在无意冒犯,只是事出有因,还望体谅。” 那孩子又恢复一脸淡漠,甚至懒得正眼瞧一眼他们,梦周掐掐时间,伏在鹤山耳边低语道:“你指望这小子体谅?要我说,不如直接绑了他塞在哪个房里,等我们办完正事再说。” 梦周说着四下打量,正琢磨着把那孩子塞在哪处时,那小公子瞥一眼东张西望的梦周,出声道;“好自为之。” 鹤山心上一喜,立即道:“是,多谢小公子提点。” 那孩子走后,鹤山一掌拍在梦周头上,磨磨牙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闭嘴跟着。” 两人弯弯绕绕转了三圈,才出了那荒院,脚刚沾上前庭的边,一对府兵就三五成群的往这边巡过来。 “欸,前个和你搭话那姑娘,你们以前认识。” “是,是以前家乡的姑娘。” 另几个府兵嬉笑着撞撞说话那人:“你小子可以啊,背着兄弟几个终身大事都定了。” “别这么说,误了人家姑娘清白。” “呦,这就开始了护着了,你有时间给兄弟们也说说呗,我瞧着这一批进府的那几个姑娘都挺乖顺啊。” 另一个接道:“那是才进,心里没底,等过个几日你瞧着,准和明儿一样,敢逾越半分,非揍得你爹妈不认。” 话一落,顿时引来一阵闹笑。 声音渐远,鹤山顿时松口气。眼一扫,身旁冒出个跃跃欲试的脑袋,他伸手按住低声斥道:“干什么去,老实待着。” “别揪我脑袋,我这不想到个绝妙的办法要帮你吗?” 鹤山怀疑的瞥他一眼:“你不是还在打那孩子的主意吧。” “啧,说什么呢,没听见刚那几个小子说吗?新进府的姑娘。” “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甭管新晚,那都是有数的,你还能变出个花来。” 梦周咬咬牙:“榆木脑袋,这大人物记得住几个新人,再说,这犯错的可不就是新人,行了,到时候以红为号。”他说着晃晃脑袋道:“分开走,你去探个底,我去换身衣服。” 前庭里,众人举宴欢饮,宗英武将出身,身边自多些武友,儿子娶亲,众人来贺,闹得那场子活络非常,宗英一时竟也有些脱不开身,乱糟糟一片,邻桌坐的几个文臣瞧了那架势纷纷避让。 鹤山侧身立在角落里,目光四移,俄顷,终于定下。 那端,梦周随着几个丫鬟进了后院,摸索着寻了间侧房溜了进去。 摘下面罩,镜中露出那双水一样温润的眼睛,风带起额角的几丝碎发,露出一道浅色疤痕,蜿蜒着窜到眉梢。 她伸手拔下发簪,青丝滑下,搭落在那身青色衣裙上,看得她一阵恍惚,仿若曾见。 门外忽的轻响,打断了她的神思。她转过头,门外走进两个面容稚嫩的小丫头。一个眉头紧锁偻着身子,另一个身材瘦弱些的小丫头,牵着那个病了的姑娘走的踉踉跄跄。 “现在明儿姑娘忙着,我也寻不到,你先把这药吃了歇着,我领个人过去就来照顾你。” “那边要紧,你,你先去吧,我自个缓着就好。” 两人说完,那瘦弱姑娘扭头才看见梦周,似是吓了一跳般往后退一步。复又蹙着眉头道:“你是哪个院里的新人,怎么随便进别人的屋子。” “对不起啊,这位姐姐,我刚来几天,还不大熟悉侧院,这才进错了屋子,我这就出去。”梦周说着准备开溜。 “等等。” 梦周心下一沉,咬咬唇转过头扯出个笑,道:“不知这位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那瘦弱姑娘安置妥一旁生病的小丫鬟后,走到梦周身前道:“你先放放手里的事,和我去鸣香院里搭个手。” 梦周咳一声,故作愁容道:“我刚来宗府还不熟悉这里,这笨手笨脚的,去鸣香院里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那瘦弱姑娘一边扯着梦周出门一边道:“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也不会让你做什么,只是在院里搭个手就行。行了,赶紧走吧,我还赶时间,耽误了时辰,我们两个都要受罚。” 梦周叹口气,只好认命的跟上。她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宗府里的老人认出她这假身份。幸好今日宗府娶亲,众人皆忙,两人才算有惊无险的到了鸣香院。 梦周在那瘦弱姑娘身边待了片刻,便被指派着去鸣香内院送个物件。她越往后走,这人就越少。梦周心下奇怪,按理说这鸣香内院是宗府公子与这新娘所居之处。今日更是大喜之日,这前院丫鬟们忙得火热,后院怎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梦周正疑惑之际,隔着房门,就听见屋中一声尖叫,随后就是瓷器碎裂在地的脆响,不过一瞬,屋中就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梦周环顾四周,院中唯有她一人。原地兜了几圈后,她恨恨叹口气,还是上前靠近窗前,伸手小心翼翼的戳出个孔。 梦周透过那小孔,就看见身穿喜服的新娘昏坐在床边,在新娘身前还立着个紫衣姑娘,青丝高高扎起,身形高挑,背景削瘦。 梦周看了几时,也不见那紫衣姑娘有所动作,只是定定站着。她皱皱眉,只觉莫名。她正看着,屋中人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唰一下扭过头,直直看向梦周的方向。 梦周心头一跳,连忙别过身,暗暗祈祷屋中那紫衣姑娘没察觉到自己。 门吱呀一声打开,梦周还未来得及逃跑,就被那紫衣姑娘一把抓住衣领,扔进屋里。 “哎呦,疼。” “闭嘴。” 梦周抬起头,这才看清那姑娘的长相,剑眉星目,英气十足。一身利落的打扮更是添了几分飒爽之气。梦周绞绞手,自觉骗不了,打不过也跑不掉,便叹口气,认命似的默默靠在床角,沉痛道:“这位姑娘,我们无冤无仇,你不会打算连我也一起解决了吧。” 那紫衣姑娘瞥一眼梦周,不咸不淡道:“若你再多嘴,我可不能保证。” 梦周自觉闭了嘴,伸手探探身边新娘的鼻息,待感受到那温热之后,她才放下心来。 “把衣服换了。” 梦周微微一怔,有些不解。 那紫衣姑娘面无表情的拔出剑,指向梦周,道:“动手。” “好好好,我脱,你别冲动。”梦周说着立马换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梦周和那新娘的衣服已彻底调了个个儿。她按着那紫衣姑娘的要求,乖乖坐在床边。 待梦周坐定后,那紫衣姑娘伸出手在梦周肩边清点几下,又塞粒药在她嘴里,托起那新娘就准备离开。 梦周一时急切,想喊住那紫衣姑娘,却发现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身体也像被禁锢住一般,动弹不得。 “到了时辰,自会解开。”那紫衣姑娘说着拾起盖头罩在梦周的头上。 “若你有命逃脱,还是远离宗府为妙。” 最后一句话在阖门声中散开,梦周心下无力,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救人不得反被抓,现在,别说鹤山能否救她,她都怀疑鹤山能不能隔着这身红袍认出她。 梦周孤零零的坐在这屋中,又想起她和鹤山之前打听的消息,听说这宗之献迎娶的新娘,并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只是个乡间女子罢了,因为曾救过宗之献一命,所以得宗府许诺,被迎娶进门。可是,又有人传言说,事情根本没那么容易,这宗府夫人原本是极力不肯宗之献迎娶那乡间女子进门的,无奈那女子怀了孩子,为保全宗府血脉和名声,宗府夫人才勉强点头同意。 可瞧着宗府今日婚席上宴请四方的架势,众人也摸不透这宗府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梦周心叹口气,不管宗府如何置办这场婚宴,可终究应了那一句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这姑娘才不受府中众人重视吧,大喜之日,院里本该随处候着丫鬟,现下屋中却连个看伺的嬷嬷都没有,这姑娘表面上进了这宗府大门,众人恭贺,可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嫉妒讽刺。 更可笑的是,前庭婚宴热闹非凡,一派和乐,可后院里,新娘被人掳走都无人知晓。想到这,梦周眼前又浮现起那个紫衣姑娘的动作模样,只是不知,那紫衣姑娘这般冒险探进宗府,掳走新娘究竟为何。 不知过了多久,梦周身上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刚试探的动动脚,就听见屋外一阵交谈声传来。 “徐嬷嬷,你刚听谁说前院里发赏钱的,我去问了,根本没这回事。” 另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哎,快别提了,准又是那帮新进府的小丫头散的话。真是闹心,白走一趟。得了空,我非得好好教育一番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不然她们还真以为这宗府是救济所 ,一个个有模学样,都想着往上爬。” “嘘,你可小声些,别叫屋里那位听见了。” “哼,怕是她听见了,也不敢声张,无处可说。” 梦周探着身子将屋外那些话听了个八九,忽的又联想起坊间的那些传言。 门推开,那道粗哑的声音又响起:“欸,那几个丫鬟人呢,叫她们候着,现在又不知上哪撒欢去了,真是叫人一刻也放心不下。” “罢了,我看着,你去前院使几个丫鬟过来,眼瞅着到时间,少爷该来院里了。” 坐在床上的梦周听见这话,差点惊的一起。 忽然,她喉间一阵干痒,一声轻咳溢出口,淹没在门口那两个嬷嬷的交谈声中。 屋中又恢复短暂的平静,时不时传来几声转走的脚步声。 梦周使出全力企图冲破那紫衣女子给她布下的桎梏,待身上恢复七八分力气之后,她面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第六十一章 闹剧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徐嬷嬷在屋中百无聊赖之际,忽的听见屋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响时落,她转走了一圈也没找见是哪发出的声音,不由心中疑惑。 正当她探身看向桌下时,脑袋上忽的被人罩了一层纱单,紧接着脖间一痛,就失去了意识。 看见那身影倒在桌旁一动不动,梦周放下手中的木器,在屋中无措的走了几步之后,看见镜中一身红装的自己,意识猛然回笼。她有些慌乱的扯下自己身上的喜服,从那嬷嬷身上脱了外袍匆匆系上,又随手捡起一张帕子蒙在脸上。 外面有动静传来,梦周已顾不得那么多,她推开门窜进之前路过的那条小路。 前庭中,众人还沉浸在宴席的热闹中,丝毫不知后院发生了什么。 宗之献看着那一桌起哄的朋友,有些头疼的按按额角,挡住酒杯笑道:“你们今天还真不打算放过我。” “得,你可别打苦情牌。” “就是,你可别忘了当初周兄大婚时,就数你最闹腾,今天,我们可得替周兄好好补回来。” 宗之献无奈道:“当初你们哪个不比我灌的少,现在想一揽子打包到我身上,不厚道啊。江兄,你可要好好评评理。” “咳,别废话,人生能有几个今天,还不喝个尽兴。”那人说着斟满酒杯,塞在宗之献手里,催促道:“别废话,一口干了。” “就是,干了干了。” 宗之献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无奈的摇摇头,一口饮下杯中酒。他刚放下杯子,身边就撞过个匆匆忙忙的小侍婢。 刚刚劝酒那公子皱皱眉,不满的斥责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那小侍婢站稳脚,眼泪汪汪,伏在宗之献身边,颤抖着声音道:“少爷,高姑娘不见了。” 宗之献眉间一跳,掩下情绪,冲身边人笑笑道:“抱歉,我后面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喝着,我马上就回来。” 那劝酒的公子还想说什么,被江庭远一把拉住。 江庭远站起身来道:“既然宗兄有事,就先去处理,我们等你就是。” “多谢。”宗之献朝江庭远点点头,冲左侧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挥挥手,转身走向后院。 远离了前庭,宗之献声音才急切起来:“说清楚,怎么回事。” “奴婢们刚刚去屋里伺候姑娘,推门就发现姑娘不见了,只剩下昏倒在地的徐嬷嬷。” 宗之献一边阔步走着,一边问道:“明儿呢?” “明儿姑娘被夫人唤走了。” 宗之献攥紧手,眉间像压了一层积云一般,低沉着声音道:“你去夫人院里把明儿叫回来。” “是” 待那小丫鬟疾步走开,宗之献扭头朝身边的侍卫吩咐道:“趙其,吩咐下去,在不惊动客人的情况下,扩大搜索范围,抽一队人沿着鸣香院前后搜。” “是。” 宗之献阔步走进鸣香院时,院里嬷嬷丫头们正乱糟糟的拥做一团。他看了心中烦躁怒气更甚。 靠在柱子上的徐嬷嬷悠悠转醒,睁眼就看见院门口的一脸阴郁的宗之献,心里一哆嗦,连忙爬起来哭丧着脸,扯着声音道:“公子。” 院中奴婢们听见这声,立即安静下来,纷纷噤声立在两侧。 宗之献瞥一眼徐嬷嬷,沉声道:“跟我进来。” 门阖上,宗之献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老奴,老奴一直在屋里守着姑娘,后来奴才听见屋里时不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怕是什么飞虫吓着姑娘,老奴便留心着寻那声音,谁知突然被人连头蒙住,老奴,老奴看没来得及反应,脖上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老奴醒来才知道姑娘不见了。”徐嬷嬷说着砰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公子,是老奴的错,老奴甘愿受罚。” “你说你一直在,就是说这屋中进出众人你都心中有数,是不是。” “是,是。” “好”宗之献站起身,俯视着徐嬷嬷,道:“既然如此,那你说说,为何出事之时,屋中只你一人。” 徐嬷嬷咽咽口水,背上凉浸浸的,“老奴,老奴。” “还不说实话。” 听见那一声厉呵,徐嬷嬷立马颤抖着身子趴在地上,声音像打了结,“老奴,老奴途中是有事出去了一趟,可老奴千叮咛万嘱咐屋里的丫鬟们,要好好看顾着姑娘,可等老奴回来的时候屋里丫鬟们早已不知去向,王嬷嬷便留了老奴在屋中,说是去唤几个丫头来。但,但,那时候,姑娘还好好的在屋里坐着,没有任何不妥。公子,老奴说的都是实话啊。” 宗之献冷眼看着地上俯低的身影,心中已有了大概。他未再质问,转身走向床边,四处顾望。忽的,宗之献目光停留在床下露出的一点白色上。 门外传来一声轻唤:“公子” 宗之献伸手抽过那张帕子,塞在怀里,道:“进来” 门打开,一个着一身淡绿色薄衣,其貌不扬的瘦弱女子走进来。她像没看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徐嬷嬷一般,目不斜视地走到宗之献身边,压低声音道:“公子,前庭出事了。” 梦周从小道里转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前面一阵起伏不断的尖叫声。愈靠近前庭,那阵纷杂的呼喊声就愈大。梦周心下纳闷,她从鸣香院逃出来这许久,都不见后院里有什么大动静,怎么前庭反倒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梦周正想着,身后冲出几条疯狗,吓得她一个踉跄撞在墙上,生怕惹麻烦上身。可那几只疯狗像被人控制了一般,唰一下略过贴在墙上的梦周,直直朝着前庭而去。 狗吠声渐远,梦周缓口气,双腿虚软地靠在墙上,抹抹额角的冷汗。 现在她总算知道前庭为什么人仰马翻了。这宗府公子结亲还真不容易,起祸的速度和阵势简直比婚宴的风头还大。 梦周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瞧见路边草丛里躺着根晃眼的红绸带,微微一怔。 刚刚看见那群疯狗,她心里太过紧张害怕,没大注意旁的,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梦周拍拍脑袋,眼露无奈,为了找她,鹤山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宗之献一路疾走至前庭,待看见院中零落翻乱的场景,本就闷堵的胸口愈发感到抽痛。 喜宴至此,客人们本就有些醉酒,毫无防备下,被那几条疯狗冲撞的四处躲窜。还好宗英虽醉,可仍反应及时,点了几个小辈护送各位大人们进了后面厢房,待宗之献到达时,就看见满地狼藉,桌椅四翻,那几条疯狗吐着舌头围在院中打转,不时朝西侧的几个府兵狂吠几声。 宗之献扫一眼只是围在四周踌躇不前的府兵,心中怒气更甚。他抽过一把剑就欲上前。 “少爷,这几只是横之院里新养的狗,您杀不得。” 宗之献停住步子,心中明朗,怪不得到现在都无人敢动这些牲畜,原来是皇上养在横之院里的狗,他扭头看向明儿道:“横之院不是有专人看管,那人呢?” “宗大人已派人去寻,至今未得。” 明儿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侧面的动静,看见侧门里出现几个人影,她冲那几人比划几下。 宗之献顺着明儿的手势,才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看着那几人抬着的大铁笼子,冲明儿皱眉道:“横之院里的狗平日十分乖顺,今日却如此狂躁,有原因了吗?” “奴婢找人看过了,食槽里的肉被人动过手脚,里面掺了药。” 明儿瞥一眼左侧被轻手轻脚放下的铁笼,垂首道:“公子,您先避避,免得伤着您。”她说完走向铁笼后面,接过来人手里的铁棒,一声一声由慢到快敲起来,院中那些狗果然随着愈发激烈的敲击声而狂躁起来,开始不住的打着转,冲明儿的方向狂吠不止,可半晌过去,那几只狗只是往前挪了几步,在靠近笼边西处,就再也不动了。 明儿放下手中铁棒,和铁笼边的两人低语几句,行至西边,拉过其中一个年轻的府兵道:“你去把狗引进笼子。” 那年轻府兵听了这话,断断续续道:“明,明儿姑娘,进了这铁笼就出不来了。我,我。” 明儿脸上神色丝毫未动,“我没说不让你出来,我刚站的地方还有一个门,跑快些。”最后三个字她说的极轻,仿若未语。 话音刚落,明儿就伸出手狠狠推了一把那年轻的府兵。那府兵猝不及防地跌向那群疯狗。 铁棒和铁笼哐哐的碰撞声又响起,那几只狗像是被什么刺激一般抖抖身子,冲向那年轻的府兵。他懵怔一瞬,拔腿冲向铁笼,跨进铁笼的那一刻,后门打开,他一步飞出笼子。腿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身后的那几只狗撞得铁笼哐哐作响,他连忙转身看去,见原先站在铁笼旁的那两人挂好了锁,他才放下心来。 一切处理好,明儿几步走到那年轻府兵身边,看一眼刚刚被她狠力推过渗血的地方,指点道:“去领赏。” “是,是。”那府兵点头应声,走向宗之献。 宗之献看一眼随后而来的明儿,拍拍那府兵的肩头道:“做得好,叫什么名字。” “小人钟越。” “以后就留在我身边罢,具体事宜趙其会一一告知你。” “是,是,钟越谢过公子。” “起来吧,把这收拾了,来我院里一趟。”宗之献说完,转身走向后面厢房。 钟越低声喊住也欲走的明儿,感激道:“多谢姑娘今日相助。” 明儿回头扫一眼面前垂首俯身的钟越,仿若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波澜不惊道:“去药房把药领了。”她说完提起步子走向后院,未做丝毫停留。 第六十二章 索骥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鹤山步履匆匆的从右侧的小门出来时,就看见梦周正裹着一件肥大的青色袍子,靠在前庭的一颗大树后,探头探脑的不知瞧着什么。鹤山把怀里的东西往里揣揣,上前几步拍在梦周的头上,语气不善:“放你去换个衣服,就搞出来这么大动静。” “嘘,没看见前面还有人吗?” “你知道有人,还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看,还不走。” 出了宗府,鹤山拽拽梦周的衣服,皱眉道:“你不是说去换衣服,怎么偷了这么一身。” “说来话长,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鹤山道:“差不多。” “什么意思?” 鹤山眉头微拧:“我刚进了宗英的书房,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嚣,府兵一队队的路过,我担心宗英回来,只得作罢。” 梦周轻哼一声,道:“你啊,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鹤山道:“是自作孽不可活,我就不该带你出来,就知道惹麻烦。” “我那是没办法,事出突然,我怎么知道半路还冒出来个劫匪,劫走了新娘。” 鹤山停下脚步,眼露疑惑:“劫走新娘?” “你不知道?” 鹤山没好气道:“我该知道吗?自进了宗府,我就一直在找东西,哪有时间管旁的。” “等等,那你刚说我搞出来的大动静是什么意思?” 鹤山摊摊手道:“那几条狗啊,不是你放出来的吗?还有,你刚说的劫匪是怎么回事?” 梦周瞪大双眼:“怎么可能?我刚进了鸣香内院没多久,就被一个紫衣女子抓了起来,她给我喂了药,将我扮作新娘的样子,然后将真正的新娘不知带向何处了,没办法,我只好等药效消半,打晕伺候的嬷嬷逃了出来。我走到半路就看见一群系着红绸巾的疯狗冲向前庭,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所以才一路行至前庭想与你会面。” 梦周说完后,小心翼翼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鹤山摇摇头,“找你一个人,还不至于闹得宗府满府不得安宁。” “这么说,做这事的是另有其人了?会不会还是那个紫衣姑娘?” “不知,总之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和我来。” 宗府里,宗英在屋里转了几圈,欲言又止。 宗之献躬身道:“父亲,儿子把外面都收拾妥了,宾客们也都一一亲自致歉相送,今日让您受惊了。” 宗英停下脚步,看向宗之献,眼里化不开的暗沉:“派人查清楚了吗?究竟怎么回事,那个负责看管横之院的人找到了吗?” “儿子已经加大人手去搜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宗英道:“鸣香院里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宗之献垂下眼:“儿子会去查。” 宗英拍拍桌子,沉声道:“吩咐下去,核查今日的宾客名单,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还有近日来府里新进的丫鬟府丁一一隔开审讯,一个也不许漏。” “是。儿子这就去办。” “还有你母亲身边那几个丫鬟,找个机灵点的去问问话。今日这事,务必查清,不得有一丝马虎,明白了吗?” “是。” 宗英挥挥手,“下去吧,横之院那边你亲自去一趟,有任何问题及时来报。” 门阖上,宗之献有些疲倦的按按眉头。 “少爷。” “有消息了吗?” 明儿道:“趙其派人来报,在宗府的北墙处发现了萱惢姑娘的发簪,还有一张留言。” “东西呢?” “奴婢收在您房里了。” 宗之献提起步子边走边道:“看守横之院的人找到了吗?” “死了。” 宗之献步子一顿。 明儿接着道:“尸体被藏在横之院的伙房里,奴婢找医师验过,是中毒而亡。” 一路沉默不语,直至门口,宗之献推门的手微微一顿,像想起什么一般,低声道:“明儿,今日那些狗,处理的不错。” “处的多了,自然清楚。” 宗之献回头看一眼身后垂首应话的明儿,脑中闪过他从街角捡回她时那副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模样。 他推开门走进屋中,拿出一瓶伤药放在明儿手中,道:“回去罢。” “是。” 出了院子,明儿拉起外衣的袖子,白色的內袖上,血一层层蔓开,她歪歪头,嘴角闪过一抹讥讽的笑。 第二日,天色微亮,萱惢在一阵干渴中醒来,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子,不由心下慌乱。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有些慌乱的四下扫一眼,拔下头上的发簪,紧紧攥在手里。 门打开,一道削瘦的身影走进来,放下手中碗,看向床上的萱惢, “好久不见。” 对上那双眼睛,萱惢心上一颤:“是你,你想干什么,杀了我给她报仇吗?” “我还以为盛萱姑娘贵人多忘事,早就忘了我们。不过这次你说错了,若不是我,只怕现在你早就亲自去和她赔罪了。” “盛岚,你什么意思,这么久了,你到底想怎样?” 那唤作盛岚的紫衣姑娘,一步步走近,声音满是空凉:“到现在了,你还是毫无悔过之心。” 盛宣像是听了笑话一般,嘲讽道:“悔过,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想逃离那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罢了。盛玖的死,你敢说你就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我有罪。” 听见那三个字,盛宣心上一紧。 盛岚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究竟有没有错,很快就会有人告诉你了。” 江府里,江庭远写好一幅字,抬眼就看见悄无声息立在门口的宗之献,他诧异道:“宗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江庭远说着站起身,迎向宗之献,“宗兄,这边请。” 两人坐定后,江庭远一边斟茶一边问道:“怎么样,府中事处理的如何?” “我今日来,就是有一事想问江兄。” “何事,但说无妨。” 宗之献掏出那张纸递给江庭远,试探道:“这个字,江兄认识吗?” 看见那个多了一撇的“北”字,江庭远目光一紧,喉间干涩,“她在哪?” 宗之献叹口气,“果然是她,江兄,你们之间的事是时候说清了,还望到时候江兄给我一个解释。对了,还有这个。”宗之献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帕子放在桌上,“这是我一并发现的,想必也是她落下的。” 江庭远伸手展开那张手帕,待看清帕上的绣花,他唰一下站起身,不可置信般瞪大双眼。 “怎么,江兄,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刚说这帕子是和那字条一起发现的?” 宗之献皱皱眉:“确切说,是在不同地方同一时段发现的。这帕子当时就落在鸣香院的内房里。” 江庭远急切道:“宗兄,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吗?” 宗之献摇摇头,“我只发现了这两样,旁的我还在调查,江兄,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江庭远把那手帕收好,扯过外袍,面色急切,“宗兄,我现下还待确认,若有了什么消息,必定告知。” “既是如此,江兄,宗某先行告辞,就不打扰了。” “我送你。” 宗之献的车马渐远,江庭远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王爷,江公子来了。” 璟溶伸手擦擦空青嘴角的汤水,转向三七轻声道:“说什么事了吗?” 三七道:“江公子说,事关重大,还望当面告诉您。” “让他去我房外等着。” “是。” “爹爹,你也不陪青儿用饭了吗?” 璟溶抚抚空青的脑袋,温柔道:“青儿先吃,爹爹马上就回来。” “不许骗人哦。” “好。” 璟溶行至央涑院,看见房门外站立不安的江庭远,出声道:“又有何事?” “王爷,我。” 璟溶瞥一眼欲言又止的江庭远,“进来说。” 房门阖上,江庭远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张绣帕递给璟溶。许久,面前人都一言未发,只是捏着那张绣帕像个失魂之人。 江庭远皱皱眉,出声轻轻唤道:“王爷。” 璟溶忽的背过身,垂下捏着绣帕的手,声音像从浓雾中遥遥传来,“你走吧。” “您不想知道答案吗?” 又是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江庭远叹口气,又想起四年前的那些过往,自苏清徽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消失在护城河里后,璟溶就日夜不眠的守在河边,顺着河流四处搜寻,可苏清徽就好像突然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一般,连尸骨也寻不得。 后来不出半月,璟溶就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那条河边,一切仿佛悲梦一场,梦醒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寡情的模样。 璟溶坐在那个高位上两年的光阴里,白日,他一心用那些繁杂的朝事填充自己,晚间就孤身一人一遍一遍走那条苏清徽大婚时那天走过的宫道。他不敢面对空青和六月,便放他们留在六王府,交给许绾一并照料。 后来,还是空青患了一场大病,璟溶才像被唤醒一般,卸下肩上重任,从宫中抽身,顺位给五皇子,带着空青和六月重回淮王府,平日里帮五皇子处理些杂事,闲暇时就陪着空青和六月四处走走看看。 苏清徽这个名字好像慢慢淡入尘世,皇贵妃也好像只成为茶馆里偶尔提起的名号。可是,江庭远知道,璟溶从未放弃过找寻,哪怕是一丝一点,他都要亲自查证。 想及此,江庭远最后看一眼面前那个萧然的背影,轻叹一口气,“王爷,马车明日早上出发,臣,告退。” 门阖上,璟溶慢慢松开紧握绣帕的手,无力的靠在桌旁,他闭上眼,仿佛又置身于那片刀光血影之中。苏清徽一身血衣坐在那片火光里,满面泪痕却不自知,像个彷徨无措的孩子。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孤身一人一步步沦落,一点点绝望,被生生拖入那暗无天日的牢笼。 璟溶睁开眼,心口一阵钝痛,耳边两声轻语。 “对不起” “没关系” 第六十二章 山风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院中清风抚花,盛岚坐在院中执笔行书,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惊起树上几只飞鸟,盛岚伸手翻一页书,仿若未闻般接着写。 那道脚步声渐近,停留在桌边。几瞬后,一声叹息传入盛岚耳中。 “写错了。” 盛岚手中笔一顿,纸上晕开一点墨迹。 “没错。”她说着提起笔,又端端正正写下一个“北”字。 “什么时候改过来的。” “一直都知道。”盛岚握紧手中笔,深深缓口气,稳住声音接着道:“从进江府那一日就知道。” “是吗?” 江庭远抬头看向树上飘落的花瓣,一朝梦回八年前。 江府藏书阁里,冬日的暖阳懒洋洋的洒在案桌上,江庭远撑着脑袋随手翻着手中厚重的律例,眉间逐渐有些不耐。 “公子请喝茶。” 江庭远抬头,眼前站着个穿着灰黑色衣裳,眉目疏清的少年,碰见他的目光躲闪一下,又直直看过来。 江庭远依旧那副懒散的姿态,用书推推杯子,道:“藏书阁不许饮食,你不知道。” “奴才这就撤下去。” 江庭远道:“罢了,先放着吧,你过来。” 那少年点点头,走进几步立在江庭远身侧。 江庭远微微侧身,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成司。” “恩。”江庭远随意的应一声,道:“会写字吗?” “会。” 江庭远挑挑眉,有些惊讶,他推开桌上杯子,把书塞在成司怀里,“坐下,写给我看看。” 成司犹豫两瞬,跪坐在桌角,提起笔一笔一画写的认真非常。 江庭远眼里有了笑意,“写的不错,喏,后面这些就交给你了。”他说着往后一靠,拿起本闲书看的津津有味。 日头西斜,江庭远挪开书,瞟一眼依旧端端正正跪坐在桌边抄书的成司,生个懒腰起身,“行了,东西放下你走吧。” “是。” 第二日,江庭院在奴才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术言堂,他每走一步小腿就一阵抽痛。江庭院心下恼火,冲身边捧书的书童道:“你去,把那个叫成司的小子给我叫过来。”江庭院话音刚落,抬眼就看见昨日那少年正勾腰拿个大扫帚,身子一扯一扯地扫着术言堂外小道上的积雪。 寒冬里,成司只穿了件薄衣,脸和手冻的通红。 江庭院本想先放成司一马,日后在算账,可他一动脚,小腿上瞬间就窜上一股抽疼感,连带着心中那点怜悯也消失无踪。 “成司。” 那少年听见江庭院的故作威严的声音,动作一顿,提着扫把慢慢走过来,“少爷。” 江庭院拿过成司手中的扫把,塞在一边搀着他的奴才手里,又冲成司昂昂下巴,“你过来,扶着我。” 见成司没动步子,江庭院语带不耐:“愣着干什么,过来啊,字写不对话也听不清啊。” 成司攥攥手,上前一步虚扶住江庭院。 “看来你是真不会伺候人。”江庭院说着从成司手中抽出胳膊,搭在他的肩头。 “那今天本少爷就好好教教你。” 江庭院说着压大半力量在成司身上,他瞄一眼怀中人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咬紧的牙关,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进了屋,江庭院晃晃悠悠坐在椅子上,扭头冲一旁的书童道:“把昨天抄的那些书纸留下,你先出去。” “是,少爷。” 门轻轻关上,隔断了寒气入侵,屋中徘徊的暖气又重新涌上来。。 江庭远瞥一眼垂首站在面前的成司,闲闲问道:“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成司点点头,“少爷因奴才昨日抄写的东西受罚。所以今日要罚奴才。” “你知道的不少嘛。” “是少爷说奴才字写的不好,奴才自知给少爷填麻烦了。”成司说着用干红的双手拉拉有些短旧的上衣。 江庭院眼随着成司的动作一晃,道:“府中不是每隔几月都会发新衣,你怎么不穿。” “奴才平日里都是干些粗活,怕磨坏了衣服,舍不得穿。” 江庭远转转目光,道:“对了,我昨日就想问你了,你怎么学会写字的?” “奴才自小家中困顿,爹娘也在奴才五岁时就因病去了,奴才本没什么机会识字的,可上天开恩,乡里学堂先生见奴才可怜,就留奴才在学堂做个打杂,所以奴才有时会跟着先生学上几个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留在学堂?” 成司垂下眼,有些难过:“后来师父去世了,奴才就被赶出学堂了。” 江庭院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个,不说了,我腿疼,你把药箱拿过来。” 成司依言语捧来个黑箱子。 “把箱子里那个青色瓷瓶拿过来。”江庭院说着伸手慢慢卷起白色褒裤。 成司别过眼,欲站起身,“奴才手笨,这就去叫医师来为少爷上药。” 江庭院一把揪住成司,威胁道:“站住,谁让你走了,我告诉你,下手轻点,你要是敢弄疼我,今天就别想吃饭了。” 见那个削弱的身影乖顺地蹲下,江庭院眼里闪过得意。谁知他得意还未消,腿上就一阵钻疼。 “嘶,谁叫你直接抹的,拿过来。”江庭远一把夺过成司手里的药,生怕晚一秒,这药就全数倒在他腿上。 江庭远冲成司道:“伸手,恩,好了,先在你手上抹顺了。” 成司看着逐渐渗入自己手心的药膏,垂首默然不语。江庭远伸手推推成司的肩,嫌弃道:“罢了,笨蛋一个,连药都不会涂,出去出去。” 成司立马站起身,把手缩回袖筒里,声若细纹:“奴才告退。” “对了,明日早上我一睁开眼就要看见你,听清楚了吗?” 成司搭上屋门的手一停,转身弓腰:“是,奴才记住了。” “出去吧。” 成司跨出院门,转角处医师提着药箱步履匆匆。 “少爷。” 江庭远停下擦除腿上药膏的手,抬头笑道:“王医师来了,辛苦您跑一趟。” 王医师抹抹头上汗,“微臣都习惯了,算算日子也是时候来了。”王医师说着瞥一眼江庭远腿上残留的药膏,皱眉道:“少爷自己处理过了?” “恩,怎么了?” “这药膏是治手脚干裂,冻疮的,您怎么随意用药?” 江庭远笑笑,满不在乎道:“哦,我说怎么有些刺痛,用错药了啊。” 王医师叹口气,边上药边劝慰道:“少爷还是少惹些祸吧,夫人听说您受伤,心上着急,刚好不容易才缓了些。” “恩,记住了。”江庭远看一眼院外枯树,心下琢磨,等天暖和了,挂一个秋千刚刚好。 转眼四月,春色明媚,院外一树树花开。 江庭远站在案桌旁点点成司刚写下的字,语气三分气七分无奈,“你怎么又写错了,我说多少遍了,北没有这一撇。” “奴才这就改。” “你这句话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啧,错了错了,罢了,我再教你一遍。” 树上落花摇摇晃晃飘在案上,落在那一字上。江庭院拉回思绪,他转回眼目光停在那个淡紫色身影上, “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盛岚道:“现在还有知道的必要么?” 江庭院叹口气,声音像投进空洞里的石子,一层层的穿过来,“至少我该知道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的名字吧。” 盛岚垂下眼,地上的花瓣轻轻打着旋扫过她的衣角,她嗓间干涩,慢慢开口道:“你这辈子还很长。” “都在你那了。” 许久,盛岚一言未发,只是空留个背影给江庭院,春日明媚,院中却如秋日萧瑟。 江庭院低声道:“ 当初为什么走。” “该来的人不是你。” 江庭院仍旧固执的问道:“当初为什么走” 盛岚转过身,面上似结了一层凝霜,“既然你想要解释,那就带宗之献过来,他会亲自解释给你听。” “好,只是还有一事我必须要得知。” “何事?” 江庭远拿出那张白色的帕子,道:“我想知道这张帕子的主人。” 盛岚接过细细描摹一番,又送还给江庭远,摇摇头道:“不识不知。” “这张帕子是在鸣香内院屋中捡到的,你可曾在那里遇见过什么人。” 盛岚思索两秒:“有一个,应该是宗府的丫鬟,怎么,是那丫鬟还有命说了些什么。” 江庭远忽略盛岚语气中的讥讽,收好帕子,又细细看一眼盛岚,“并无,我会应你所诺,待宗之献来,希望你保重自身。” “呵,该保重的是屋中那位才对。” “我知道你从不会做无因之事,也不会随意给人下定论。” 盛岚道:“有时候你知道的未必是事实。” “我知我心,就足矣。” 风吹案上纸,散落一地。身后脚步声渐远,盛岚回头,院中好像空落落的。 “可惜有时候,知道才最伤人。” 山脚下,马车远去,扬起一阵尘土,四处飞散,雾蒙蒙一片。 第六十三章 启路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璟溶坐在宗府厅堂之中,愣怔地望着桌上袅袅升起的茶汽,望着望着眼中仿佛也被烘起一阵水雾。 “臣有失远迎,还望王爷赎罪。” 一道中气十足还略带些急促的声音传来,璟溶回头,宗英阔步走进来,两颊带红,额头上渗着几点汗水。 璟溶松开那杯茶,站起身来,“起来吧,我有些事要问你。” “是,多谢王爷。”宗英直起身,道:“还请王爷移步内室。” 进了内室,璟溶止住宗英斟茶的手,道“不必了。” 宗英看一眼璟溶的脸色,自觉应是事情紧急,顺势放下茶壶,请璟溶上座。 “不知王爷屈尊来宗府所为何事?” “前几日婚宴一事查出什么了?” 宗英一怔,忙的应道:“回王爷,此事说来可大可小,先是犬子内院之事,犬子已顺着线索搜查到人。后则横之院养狗之人离奇死亡,那些狗被人下药失了常智,臣已顺着药渣找到开药之人,正在核查。” 宗英说着看见璟溶微微一皱的眉,转过话头道:“还有,臣命人审查下人时,发现有一可疑女子曾进过宗府内院,除此之外,臣房内关于沈府一案的留底也被人动过,其中少了几页。臣想,这两人或许与前几日那事有关。” 听罢,璟溶衣侧已被攥的一团紧皱,他慢慢松开手,稳住心神道:“你可知,少的那几页案底所指何人何处。” “臣将案底核查过,少的那几页记录的正是处理沈家后续人等的情况,而其主办人正是臣当年的手下—薛周安。只是沈家一案过后,他就向臣辞别还乡了。” 璟溶道:“把薛周安的底给我。” “是,臣这就为去取。” 一通翻箱倒柜之后,宗英终于从一堆墨纸里扒拉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王,王爷,您看,不然臣再为您誊写一遍。” 璟溶接过匆匆扫一眼,“不必,都一样,何必浪费时间,今日之事无需多说。” “是,臣谨记。” 马车骨碌碌的转远,朝着左侧渐行渐远。 下晌,余晖遍地,许绾正坐在屋中教清曷背诗,院中忽的一阵吵闹,她侧眼看去,就见空青捧着个挡住脑袋的匣子,走的歪歪斜斜。 许绾扭过头,“阿曷,你”她正说着,话头一停,眼前早已没了阿曷的影子。 “给我吧,我帮你。” “谢谢清曷哥哥。” 阿曷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不客气,你怎么拿这么重的东西,你哥哥呢?” 空青甩甩手:“他走的比蚂蚁还慢,我才不要等他。” 许绾候在门口,看见空青走近,温柔笑道:“我们青儿来啦。” “姑姑。”空青张开手扑进许绾的怀里,变得乖顺无比,软着声音道:“青儿可想姑姑啦。” 许绾顺顺空青翘起的小辫子,道“姑姑也想青儿。” “青儿知道,所以青儿打算多陪姑姑几天。” 许绾失笑道:“你爹爹可同意你留在这里了。你呀,是不是又想像上次一样捣蛋。” 空青噘噘嘴道:“骗人是小狗,这次是爹爹亲自说的。”空青说着从怀里慢慢掏出一张纸轻轻展开,用手点着一字一字念道:“在此相约,月余必归。” 许绾心中虽有些奇怪,但只觉是空青玩闹胡乱读罢了,点点她的鼻尖道:“我们青儿现在都会念这么多字了。” “不是的,我只认得这几个字。” 耳边是空青轻轻柔柔的声音,许绾笑意停留,侧身看去,纸上原原本本的写着空青刚刚念过的那句话。 院中传来几声脚步声,空青收好纸,揉揉眼睛扬起一个笑转身冲院中的璟溶道:“爹爹,你们怎么才来啊。” 六月躬身冲许绾道:“迟欢见过姑姑。” 许绾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走几步蹲下身拍拍六月的肩膀,“下晌天凉,怎么穿这么单薄。” “迟欢不冷,让姑姑挂心了。” 许绾站起身,冲璟溶请个礼,“四王爷。” 璟溶牵着在手边晃荡的空青,抱歉道:“还望你多照顾。” “王爷放心,臣妾定会尽心照料青儿和迟欢的。” “多谢。” 空青听见那两个字,慢慢松开拉着璟溶的手,靠在六月身边,低头踢踢脚边的石子。 璟溶看一眼垂头不语的空青和六月,低声道:“我走了。”无人应答,璟溶叹口气,冲三七招招手,“备马吧。” 璟溶刚走到院门口,腿就被一把抱住,他低头看去,空青像个小无赖似的,红着眼挂在他腿上。 “爹爹,你会像娘亲一样不回来了吗?” 璟溶蹲下身,哑着声音道:“青儿,娘亲只是迷路了,她会回来的,爹爹答应青儿,一定会回来接你们,好不好。” 空青吸吸鼻子,“爹爹是像爱娘亲一样爱我和哥哥的对不对?” “一直都是。” “爹爹没有放弃娘亲,所以也不会丢下我们是不是?” 空青说话时,睫毛上的泪珠颤颤巍巍,璟溶心里涌起歉意,最初那两年,他不敢面对空青和六月,说是歉意也好,悔恨也罢。在他们最需要爱护的时候,他缺失了,没有承担起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想及此,璟溶心中一阵刺痛,他温柔着声音道:“我答应你,像大人之间的约定一样,永远也不会松开你们的手。” 空青揉揉眼睛,声音软软糯糯:“我知道,以前的爹爹只是也像娘亲一样迷路了,现在爹爹回来了,就把娘亲也带回来好不好?” 璟溶摸摸空青的脑袋,温柔着声音道:“好。” 几步外,许绾冲空青招招手。 璟溶看向许绾身边依旧垂首默然的六月,欲上前的步子犹豫两瞬又收回,转身缓缓走出院落。 清曷上前几步,掏出帕子擦擦空青的眼泪,“青儿妹妹别难过,四伯伯很快就回来了,对了,我们府里新来了一匹小马,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空青轻轻点点头,清曷松口气,伸手牵过空青的手,冲许绾道:“娘亲,儿子先带青儿妹妹去看小马,一会就回来。” “去吧,保护好妹妹” “是,清河记住了。” 两人走后,许绾陪着一直看着院门默然不语的六月站在院中,直至余晖尽消。 “走吧,姑姑。” 许绾问道:“为什么不去道个别呢。哪怕问两句也好。” “大人的承诺只不过图个自我安慰,问再多有何用?” 许绾柔声道:“可你也舍不得你父亲对不对。” “他也有舍不得的东西,想通了就好。” 许绾一下语塞,顿了许久才道:“你知道他去做什么。” 六月看向逐渐失光的天际,“知道,为了那个抛下我们的人。” 许绾无奈道:“迟欢。” “姑姑,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 “迟欢,她是迫不得已。” “姑姑,大人间无可奈何的事这么多,我们孩子就要理所应当的承受和原谅吗?” 许绾心中一蛰,无言可说。 六月叹口气:“迟欢感念姑姑恩情,所以才愿如实相告,至于原谅与否说再多也是徒劳,心说了才算。” “姑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姑姑只是希望,在那个解释到来之前,你能再给她一点时间。” 六月手滑过挂在腰间的秀包,声音像风吹散的蒲公英,“人的一生很长,可长大的时光却很短,姑姑你说,她赶的回来吗?” 晚上,许绾想起晚间那番与六月的谈话,心就止不住抽痛,就算他们给孩子再多的关心爱护,也消弭不了孩子对父母那份爱的执着和渴望。更何况,六月从小便体弱多病,受了不少折磨,心性也比寻常孩子更深沉细腻些,自少不得百般愁苦。 璟昇踏进门,就见许绾着身单衣,独坐在窗前愁眉不展,频频叹气。他扯件衣服裹住许绾,顺手倒杯热水,道:“怎么不去休息?” “孩子们睡的可安稳?” “放心,我刚又去看了一遍,孩子们下晌玩累了,这会儿睡的很踏实。” 许绾摩挲着杯子道:“下晌看四王爷走得急,是又有她的消息了吗?” 璟昇点点头:“下晌我同四哥说过这事,比起以前那些没什么根据的话,这次的消息倒是更有琢磨点。” 许绾紧着声音道:“什么意思?” “之前宗府的那些事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操纵一般,这次的消息也是,我总觉得是有什么人故意放出来,以吸引我们的视线,但这个人却只显山不露水,话说半句就歇场。让我们想调查也无从下手。” “这些话四王爷听进去了吗?” 璟昇无奈的撇撇嘴角:“他啊,心里比谁都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才更义无反顾的要去这火坑。” 许绾底下头,声音很寥落,“万一真的是她呢?” 璟昇微微一怔,叹口气道:“罢了,这么些年,他也不是没吃过亏,由他去吧,四哥这人,事没琢磨明白,连睡觉都安生不得。” 许绾伸手轻轻打一下璟昇,嗔责道:“你少说风凉话。” 璟昇揉揉胳膊站起身:“不是我说,就四哥这一日不得安生的劲,折磨的我可够呛。皇上那边的事还没调查清楚,转眼四哥又扔给我颗烫手山芋,真真叫人头疼。” 许绾亦站起身来,总算舒缓了些表情:“你啊,每次嘴上说着不帮,手上不还是一一都做了。今日累坏了吧,我替你按按。” 璟昇放柔了眼神,像个孩子一般抱住许绾。 “绾儿,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说什么傻话呢。” 璟昇收紧手,低声道:“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窗外,枝头上花团紧簇,风吹亦不落。 第六十四章 安好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黄土小道上,太阳打过枝叶在地上投下点点斑驳,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缓缓向前行着。 “你能不能走快些,照你这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邻水镇。” 梦周抹抹头上虚无的汗,有气无力道:“我实在走不动了。” 鹤山翻个白眼,往上提提包袱道:“我告诉你,这回别想找什么偷懒的机会,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总这么磨磨唧唧,我们才直到现在还在这破林子里转悠。” “那是因为你不辨方向,不然这样,我在这等着,你找对了路再叫我。” 鹤山啐一口道:“你怎么不说等我发达了再回来叫你呢。” “怕是这林子秃了,我也等不到那一天。”梦周说着拍拍鹤山的肩劝慰道:“孩子,做人还是切合些实际的好。” 鹤山甩开梦周的手,轻哼一声道:“你有这贫嘴的功夫都走出十里地了。” 梦周哀叹一声问道:“你到底在宗英书房里找见什么了,回来二话不说就要去边县,我这个陪走的总该知道些原因吧。” “是我那个朋友的消息。” 梦周急走两步犹豫道:“他可还好?” “或许吧,等到了边县找到那个人,他自会告诉我们的。” 梦周叹口气,自她几年前随鹤山采药,失足摔下山崖以来,就记忆全无,宛若一张白纸,而以往和鹤山的一点一滴也是一点都寻不得,幸的鹤山不离不弃的照顾她,她才算挺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 几月前,鹤山偶然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寥寥几句,却直指鹤山多年寻觅不得的那朋友,因此,他们二人才会随着那信的指示一路行至京城,潜进宗府。 可看着宗府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和前途未卜的路途,梦周总觉心中不安。 日头西斜,鹤山喝几口清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再往前走走,先找个避风处歇一晚再走吧。” 身后梦周揉揉腿,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总算良心发现了。” “包袱给我,我再替你背一会,出了林子,你就给我好好走,听见没。” 梦周立马提起精神,扯下包袱塞在鹤山怀里:“好嘞,给你。” 鹤山无奈的摇摇头,刚接过包袱,身后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扩大,鹤山眉头一紧,拉过梦周躲在一棵大树后。 “怎么了?” 鹤山紧紧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道:“天色已暗,这林地又偏僻,忽的出现这么些人,必有蹊跷。” “若他们是像我们一样,只是赶路人,我们平白躲起来岂不惹人嫌疑。” “怎么,你还想出去说清不成,我告诉你,这世间一大半事都是嘴惹得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你见过哪个赶路人行事这么鬼祟。” 几步外,兵器暗光闪烁,鹤山压下梦周探究的头,耳语道:“不想死就安静呆着。” 几瞬寂静之后,忽的一支利箭穿空,冲他们二人躲避之处而来,耳边通的一声闷响,梦周僵着脖子扭头看去,她的左手边,一个蒙面黑衣人胸口插着一只羽箭,歪头躺在地上,眼睛不可置信般的瞪着,已然气绝。 触到那双眼睛,梦周心尖一紧,颤抖的缩回手,不由地吓出个嗝。 鹤山正想着如何脱身,听见梦周那声嗝,立马扭回头捂住她的嘴,低声斥道:“干什么,还嫌活的长。” 梦周又打一个嗝,欲哭无泪:“我忍不住啊。” 鹤山有些气急,塞给她一把匕首,指着后面那条小道,飞快的说道:“我掩护你先往那边去,红线为引,镇口为点,我会顺着去找你。记住了吗?” 梦周点点头。 树外,兵器相接,血肉相搏,来往人影晃晃,鹤山推一把她,沉声道:“走。” 梦周捂住嘴,伏下身子偷走几步,影子穿梭在树林中。 跑了一段后,梦周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张望四周,系根红绳在左侧树上。她等了许久,也不见鹤山,倒是那阵喊杀声渐近。 她眉头一皱,正准备提起步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左前方晃出一个人影,背着个包袱,步伐闲适地直直朝着那阵喊杀声而去。 梦周犹豫几瞬,还是冲那个人挥挥手,乞盼他能看见自己的警告,远离那是非之地。可惜那人好像不止是个耳聋之人,大约连视线也不太好,半点都没收到她发出的警告。 梦周咬咬牙,捡起块石头,冲那人丢过去。 石头砸在那人的身上,骨碌碌的滚下来,他终于调转了视线朝梦周看过来。 梦周舒口气,立马伸出手比比划划,让他调转方向,先跑为上,可月光下的那个人从看见梦周的那一刻起,就像一个布偶一般,一动不动只盯着她看。 杀戮的血腥气越来越重,梦周哀叹一声,急慌慌的跑几步,扯起那人就准备跑。没成想,梦周拽他不得,反被后劲一把扯回来,梦周有些着急:“走啊,你听不见……” 梦周话还未说完,面前人忽的恍然般,神色一重,一把搂她入怀,移步背过身。 利箭擦过那人的胳膊,打进树上,羽头几下轻颤。 梦周低眼看去,胳膊上的血迹透过那人的白衣,一层层晕开,梦周咬咬唇,扯下头上的发绳,匆匆系在他的胳膊上,处理过后,梦周拉起他的另一只胳膊,疾步远离这处危险之地,这回那人仿若吃亏后惊醒一般,不在执拗在原地,而是乖顺的随着梦周离开。 月色下的树林,笼罩着一层蒙清,像梦一样。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出了那片林子,梦周松开那人的胳膊,抚抚胸口顺口气,转身在身后的大树上系一根红绳。 “我看你伤的不轻,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伤口。” 身后人一言不发,梦周疑惑地转过身,见那人只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梦周低声嘀咕道:“这人不会真听不见吧。” “好” “吓我一跳,你听得见啊。”梦周抚抚胸口,边说边往前走去,“那刚刚那么大阵势,你还像个冒头小鬼似的往前闯,真是不要命。” 梦周点点他胳膊上的伤,眉头轻佻:“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你是个书生吧。” 面前人不说话,梦周肯定的点点头:“一看你就是个书生,弱不禁风,呆头呆脑的,好在关键时候反应还算及时。不然我们可要叫你害惨了。” “我们。”那人低声重复着那两个字,好像第一次听见这词一般。 “是啊。”梦周说着语气雀跃起来,“看,前面有间小屋,我们去看看。” 隔着栅栏看去,院子里一张石桌在月色下凄凄清清,梦周轻唤两声,无人应答,她扭头嘱咐身边人道:“你先等着,我进去看看。” 梦周说着轻手轻脚推开木门,小心翼翼的踏进院子,四顾无异,她伸手缓缓推开房门,门一开一股灰尘气扑面而来,梦周被催的往后一退。撞在身后人身上。 梦周扭头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她说着扑闪几下胳膊,咳嗽几声,身侧人掏出张帕子递给她,梦周接过掩在鼻尖。一股冷凝香侵入肺腑,她胸口里那阵干灰感瞬间消失。 “行了,你身上有伤,我先进去收拾收拾你再进来。” 梦周刚找块布子擦了凳桌,屋中忽的就亮起一片烛光,她转头看去,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烛台,上面残留着半根蜡烛,昏黄的灯光里,那个人一身月牙长衣,眉目疏清,眼中仿若含了千言无语、千思百念,让人一眼深沦。 梦周咳嗽一声,移开目光,“你受伤就别乱动了,过来坐下。” 那人闻言移步过来,放好烛台。 梦周撩起他的袖子问道:“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 “淮之,你呢。”最后两个字他说的艰涩,眼睛里映着一点遥遥的光。 “梦周。”梦周随意的说道:“我看你有火点蜡,你那包袱里可装了伤药。” 梦周目光随着包袱主人一动,“没想到,你这小包袱居然还是个百宝箱。” 暗夜里,那蜡烛许是寿命将近,火光愈发迷离,他看着面前垂首涂药的人,心里汪着的执念、苦妄忽的全部散开,只剩下时光悠长和失而复得。 “我刚叫你,你为什么不跑。” “当时,我正在想白天里听到的那个故事。” 梦周拨拨烛芯,“什么故事让你连魂都丢了。” “关于一只小狐狸的故事。” 梦周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很久以前,有只小狐狸脱离了家群,流落在外。有一天,它外出觅食的时候受了伤,被一个猎人捡回家,刚开始这个猎人只想利用它寻找它的亲人朋友,后来慢慢地,这个猎人喜欢上了这只小狐狸,发现自己不能没有它,而这只小狐狸也习惯了猎人的生活方式,它们就相依为命,一起生活。有一次猎人和小狐狸外出时遇到了危险,小狐狸为保护猎人冲了出去,不幸被坏人抓住,猎人很难过,答应小狐狸一定会救它出去,可惜,猎人让小狐狸等的时间太久了,小狐狸满心失望,等猎人到的时候,小狐狸已不见踪迹。” “啧,这小狐狸还挺有脾性。” “如果你是那只小狐狸,你会回来吗?” 窗外一片暗云压在月亮上,黑沉沉的。 桌上一簇火苗被风抖得颤颤巍巍,终于在长久的安静后噗闪个火星,落入黑暗。 “会啊。” 月色重新流淌入室,卷起点点亮光。 梦周盖上药膏,抬起头,眸光清亮:“仇还没报,我可舍不得走。” 见面前人愣怔着表情,梦周笑道:“平日里,没人惹我我都要造点麻烦出来给别人,更别提若是有人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定是要有一还百的,所以,若我是那只小狐狸,定不会放过那个坏人。” “我知道。” “至于那个猎人,若因果未结,必有缘再见。” 房内传来一声轻笑,驱散一身寒肃。 梦周提提眉毛,语调轻扬:“笑什么。” “我找到那个答案了。” 梦周很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我。一语点醒你这个梦中人。” 那道声音融入月色:“是,一直都是。” 夜深,窗口几声轻扣。 “王爷,卑职打探过了,前面……” “我找到她了。” 三七霎时消声,片刻后,他眼中湿意上涌。 璟溶凸自念道:“可她好像不记得我了,不记得过往的一切。” “王爷,不管清徽姑娘经历了什么,她总会想起来您对她的情谊的。” 璟溶垂下眼,语中寥落,“忘了也好。”至少忘了那声对不起的答案是没关系,是释然的互不相欠。 璟溶侧身,看向床上那道身影,“还好,她还愿意回来。” 三七道:“王爷,既然清徽姑娘已经找到,属下是否安排您回府。” “不用,我会看着办。只是这一事,是时候去好好查查了。” 看见璟溶面上寒气上涌,三七一怔,垂首道:“是,卑职这就着手去办。” 院门外,三七身影融入暗林。璟溶关上窗,走进床边,床上人发丝四散,面容恬静,呼吸绵长。他伸手拔开梦周脸上的发丝,额角那一道伤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在他眼里。 璟溶手指轻轻抚摸过那道伤痕,心里忽然像粹了冰一样无力。如果你想起来了一切,会不会后悔遇见我,又会不会决心离开我。 第六十五章 邻水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窗外曙光乍现,梦周睁开眼,迷蒙中就见昨夜那人立在窗口,怔怔看着窗外。 她打个哈欠起身,行至桌前,哑着声音道“你今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恩,那我就放心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就此别”梦周还未说完,身后就一声闷响,她急急回头,就见地上物件四散,身后人手里倒拿个空包,一脸无辜。 梦周叹口气走上前,捡起那些物件装回包袱里,道:“你伤没好就别逞强,算了,我先出去找些吃的,你身上不便,就在这等我吧。” “我和你一起去。” “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和我出去也没用,听话,还是好好歇着吧。”梦周说完,见璟溶仍旧固执的背着那个小包袱杵在原地。她无奈地叹口气:“算了,你一个文弱书生,还受了伤。” “我不是……” 见了昨夜那阵仗,定是害怕的。”。 “我没有……” “既然这样,就先跟着我吧。对了,你刚咕囔什么呢?” “没什么。” 梦周点点头,“那走吧,路上机灵点,我可不会再救你一次。” 璟溶弯弯嘴角:“好” 梦周顺着昨夜那条路重返林中,沿路走来,林中叶香鸟鸣,土清风柔,仿佛昨夜的那些刀光血影只是梦一场。 只有依旧绑在树上的红绳提醒着梦周昨夜的真实。 行了半个时辰,梦周停下步子,抹抹头上的汗,心叹道,看来折头找鹤山行不通,或许他已经到了邻水县,还是先进城再说罢。 正想着,头上掉下个果子,梦周抬起头,几颗青果子掩映在枝叶间。她在树下晃悠两圈,扬起个笑:“还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她说着挽起袖子就准备上树。 璟溶一把拉住梦周的胳膊,皱眉道:“太危险了,我” “放心,这种树还难不倒我。”梦周挡开璟溶的手,蹭蹭几下窜上了数,抱着个树干冲璟溶显摆,看的璟溶心惊肉跳。 树上扑簌簌连枝带叶掉下几个果子,璟溶抬头看去,那道影子还在往上爬,仿佛不到顶端不甘心。璟溶眉头一跳,总觉大事不妙。 “看我找到了什么。”梦周拔开树枝,探出颗脑袋,晃着手里半红的果子,笑的得意。 “你等着,我再给你,啊” 梦周还没说完,脚下枝丫忽的一弯。 璟溶心里一紧,丢开包袱,迎着梦周掉落的方向而去。 短短一瞬,梦周的脑海里忽的像涌起了潮水一般,闪过无数个画面,耳边尖叫声不止,将要被淹没之际,她的鼻尖触到一股冷凝香,逐渐包围全身,周围那些纷乱开始变淡。她慢慢睁开眼睛,撞进一双慌乱的眼里。 那一刻,时间好像忽然就暂停了,停在梦周那些模糊不清的梦里。 林中几只飞鸟惊起,梦周蓦然回神,干咳一声跳出那个怀抱,“多,多谢。” 璟溶垂下手,弯腰捡起地上那个红果子放在她手里,未做言语。 梦周眼光一转,看见璟溶又开始渗血的胳膊,有些抱歉的挠挠脑袋,道:“那个,实在不好意思,又让你受累了。”梦周说着伸出手比个誓,语气很诚恳:“你放心,我定会照料到你伤好,绝不会放任你不管。你笑什么,不相信我啊。” “没有,我只是胳膊有些疼。” 梦周狐疑的瞥两眼璟溶,捡起地上的包袱拍拍灰,道:“说你傻还真傻,自己半斤八两,还想着助人为乐。” 璟溶揉揉眉骨,有些听不下去:“别说了。”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一语中的。” 璟溶叹口气,不知如何开口,梦周很大气的拍拍璟溶的肩:“小兄弟,不要死读书,有些江湖道理还是要懂一些的。罢了,以后跟着兄弟我,我罩着你。” 梦周一番言语听得璟溶眉间更是无奈。 片刻后,梦周给璟溶换好伤药,拉下他的衣袖宽慰道:“等进了邻水县,我再找个大夫给你好好瞧瞧,放心,不会耽误你写字的。” 一路上,梦周叽叽喳喳像个麻雀似的围在璟溶身侧,从上到下一番胡吹胡磊,妄图打消刚刚从树上滑下的羞耻。 两人说着,爬上座小山,梦周环顾四周,左侧是郁郁葱葱一片树林,转过眼,山脚下,邻水县环半而立,溪水穿县而过,将邻水县一分为二,一边是低矮的错落着拥在一起的小房,一边是一片连在一起的红瓦,其间綴着几点绿意。 梦周面上漫过喜意,眼里有光,踮踮脚倾着身子指向山下,道:“看到了吗?我们终于找到了。” 璟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看着她的水亮的眼眸,心里被压住的那根细芽忽的破土而出,“看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风拂过山尖,荡起日光里草波从生。 刚进邻水镇,接道两旁叫卖声不绝于耳,溪河上飘着几只船,船头站着几个官服男子,腰间别着把短剑,来回巡视着。 越往里走,溪河相隔的接道两旁区别越大,一侧是紧紧挤在一起的矮房,拥挤狭窄的小巷,几处零散的小茶楼,随处可见的小商贩,好些的支张木桌,随便些的就在地上铺张破布子,上面摆些蔫了的瓜果蔬菜,日常用物。孩子们就围在四周光着脚嬉戏打闹。 反观另一侧,接道齐整,酒楼、衣铺、药铺、胭脂铺一家接一家,行人个个衣衫整洁,摇着步子走的甚是悠闲。 梦周歪歪头,碰碰璟溶的胳膊,低声道:“这邻水镇还真是奇怪,一个地方却平白分出两个世界。” “还记得从山上往下看的那副画吗?” 梦周点点头,“看来,作邻水镇这幅画的人不止手不稳,这心也不诚啊。” 璟溶提起嘴角:“怎么,这位女侠想拔刀相助。” 梦周啧一声,“胡说什么呢?”说完后,她忽觉不对,“等等,你刚叫我什么 ?” “这位侠士。” “不对,你刚说的不是这个。” “你听错了。” 梦周扬扬拳头:“你还学会撒谎了。”她正说着腰间被一揽,撞进璟溶怀里,身后几个孩子嬉笑着路过。 璟溶揽住梦周的腰际,垂首侧耳道:“我说,这位女侠,要看路。” 那道声音低低扫过梦周的耳尖,揉着一股轻热融进她心里,梦周忽的脸上滚烫,她瑟缩一下身子,一把推开璟溶,背过身遮住脸,声音波颤,“你不许动。” 身后若有若无的一声笑,梦周有些恼怒的咬咬唇,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被谁这样轻薄过,今日居然叫一个书生撩拨了去。想及此,她就又羞又恼,也不管身后人如何,提起步子就往前走去。 经过一个茶馆,看见墙上贴的告示,她才停下步子,细细看去。 读过一遍,梦周拧起眉头,心道,怪不得进县时盘查的这么严,原来是有贼人掳走了县令的儿子,至今还未消息。 这时茶馆里出来几个男子,其中一个眉目和善看梦周直直盯着那告示,出声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是刚进县吧。” 梦周转过身,应声笑道:“是,您好眼力。” 那男人摆摆手,“哪是什么好眼力啊,我就是看你直盯着这告示才想劝你两句。” “洗耳恭听。” “最近,这邻水县啊,不大太平,你要是没什么事,还是早些出城的好。” 梦周歪歪头:“此话怎讲?” “最近,县外死了不少人。”那男人说着眼光点点墙上的告示:“县里面,县令为了这事,已经抓了一批人进去审问,昨天还新抓了几个,就怕你无罪也要走一趟。” 梦周忽的心头一跳:“新抓了几个?” “是啊,所以你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梦周还想问些什么,那男人就几步走开了。 身后传来一声厉呵,梦周扭头看去,站在船头那个官兵手拿个棒子,梆梆敲着船侧,怒声威胁着站在桥上的那几个孩子。 那几个孩子听见声音,尖叫着从桥上冲下来,一哄而散。风一样的跑过梦周身边,她往后闪过,忽的从一个孩子衣服里掉出个绿色穗子。 她懵怔的瞬间,一双脏兮兮的小手盖在那穗子上。 梦周忙的拦住那孩子,蹲下身语气焦急:“小朋友,告诉我你从哪拾得的这个穗子好不好。” “这本来就是我的。”那孩子满脸警惕,把那穗子捏的更紧。 “这样,你告诉我,我就请你去对面酒楼里吃最好的菜,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 梦周无计可施之时,她眼前出现一块碎银子。 那孩子看一眼璟溶,伸出手飞快的抓过那银子,道:“这个是我昨天在衙门门口捡的。” “你看见是什么人掉的了吗?” 那孩子伸出手,“一个问题一块银子。” 璟溶看一眼磨牙的梦周,放三块银子在手里,慢慢悠悠冲梦周道:“问吧。” 那孩子眼睛望左侧瞟一眼又收回来,露出个惊喜的笑。 “我知道,那个男人穿一身黑衣,下巴上还有一个疤,昨天傍晚被县兵抓进衙狱里头去了,如果县令的儿子找不到,他就要被当成替罪羊杀掉。”那孩子一口气说完,抢过璟溶手里的银子,一溜烟钻进巷子里。 梦周站起身,眉头拧的更紧,看来没错,真的是鹤山。 她抬头对璟溶道:“你刚也听见了,这里不宜久留,趁着闭县的时间还没到,你先出去吧。等我办完这里的事,就去找你。” “县外最近死了好多人。” “……” 璟溶很坦然:“我伤还没好,肩不能提手不能抗……” 梦周伸手手止住他的话,很是头疼的模样:“别说了,和我走。” 走过那道桥,梦周四下对比,走进间朴素的小客楼。 店里小二看见他俩懒洋洋的掀一下眼皮,打个哈欠拖着长长的调子,道:“二位客官用饭还是住店。” “住店。” “几间。” 梦周抢着答道:“两间。”她说完看一眼身边人,试探道:“你还有钱吧。” 璟溶看一眼梦周暗搓搓拧在一起的手,眼里闪过笑意,从袋子里倒出一块碎银子和几个钱币。 梦周期待的看着璟溶,见他再无动作,探探身小声问道:“没啦。” “没了。” 梦周瞬间蔫了气,“那算了,还是一间罢。”眼下她身无分文,可是全靠着身边这个书生支援,现在还不知鹤山如何,又要在这鬼地方停留几日,若是手里没银子,只怕是行路艰难。 那小二听见话音,捏过那几枚钱丢在抽屉里,又顺手拨一个钥匙给梦周,道:“二楼左边第三间。” 那小二说完便继续支着脑袋打起瞌睡来。 推开房门,梦周撇撇嘴,吊着语气道:“还真是一分钱一分货。” 她走到桌前倒杯水放在璟溶面前道:“喏,先喝点水,走了许久也累了。” “你饿不饿。” 梦周笑一声:“怎么,你饿了。”她说着从包袱里翻出那个半红果子递给璟溶道:“看,我就知道它能派上用场。” 见璟溶没伸手,梦周叹口气:“现在知道挑三拣四了,那刚刚掏钱的时候怎么那么大方。” “因为你想知道。” “所以是我的错喽。” 璟溶提提眉,敲敲桌子:“这位女侠,江湖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梦周话头一卡,挠挠脑袋思索一番,一路上自己好像是花了他不少银子。 璟溶道:“我还要去边城。”他说着伸出那只受伤的胳膊放在桌上,摸索着杯子慢悠悠道:“一路会很艰难。” 梦周烦躁的挥挥手,“放心,等我找到了我的朋友,我亲自送你去边城。” 璟溶眼里亮起笑意,端起杯子偎在唇边,低低应一声,“好,我记得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我是女儿身的。” “第一眼。” 梦周往后一斜,不相信地嗤一声,“骗人,你要真有这么厉害的眼力,怎么不去当个算命先生。欸,你是不是看过这方面的书,也借我看看呗。” “你不喜欢看书。” 梦周失了兴趣,“也是,估计我也看不出个什么门道。” 璟溶放下杯子,眉眼轻垂,“不过,你很擅长骗人。” “欸,这你也能看出来,不过这门江湖技艺我已经很久不用了。” 璟溶扯出个有些无奈地笑,“是吗?” 梦周用尽全力掰开那个果子,咬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恩,鹤山不喜欢我骗人,喏,这半给你。” 梦周看着对面人眼神忽然变的冷肃,像粹了寒冰一般,周围空气瞬间凝固,她瑟缩一下,脑中忽的闪过一个影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璟溶垂下眼没说话,伸手拿过那半个果子捏在手里,片刻后,空气又流动起来。 “他对你好吗?” 梦周晃着脚,没心没肺道:“好,也说不上吧,毕竟我们从认识的那一刻就是一路打闹过来的,可没少吵架。不过,”梦周放下果子,神色严肃,“谁要是敢伤害他,我绝不会放过。” 梦周说着站起身生个懒腰,拿过璟溶手里没动过的果子,道:“别吃了,一点都不甜,亏得它长这么好看。” “是不甜。” “你又没吃你怎么知道。” 璟溶错开话问道:“你要去找他吗?你那个朋友。” “是啊,我要是去的晚了,他可就小命不保喽。” “打听消息需要钱。” 梦周苦恼的揉揉额角:“这倒是。” 璟溶站起身,拉过梦周的胳膊,“和我来。” “干嘛。” “给你找钱。” 第六十六章 初探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片刻后,梦周站在赌坊门口,有些艰难的看向身边人试探道:“那个,其实没必要,我会想办法…” “如果我赢了,答应我一个愿望。” 梦周一怔,“啊。” “就当你答应了。” 赌坊内,吆喝声一声盖过一声,璟溶伸出胳膊拢住梦周,挡开来往众人。 赌桌前,梦周按住璟溶掏银子的手,犹豫道:“你确定可以吗?要是输了我可不负责。” 璟溶压下那块银子,侧身在梦周耳边低语:“要是赢了就都归你。” 梦周转头看去,身边那人目光已移到赌桌之上,眉眼轻垂,面庞温润如玉,似是感受到梦周的目光,璟溶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个笑。 撞上璟溶的笑,梦周脸一红,轻咳一声,推推他的腰,“笑什么笑,要输了。” “若是你输了呢。” 璟溶刚说完,桌上就一片沸腾,璟溶身边一个男子冲璟溶笑道:“这位兄弟可以啊,刚来运气就这么好。” 梦周激动的踮踮脚,摇摇璟溶的袖子,“再来再来。” “好。” 又两轮下来,梦周看着推在璟溶手边的钱,眼睛发光。她凑在璟溶耳边窃喜道:“没想到你不止会算命,赌术也好得不得了。厉害厉害,下面压哪个。” 璟溶揪住梦周往前凑的身子,无奈道:“该走了。” “为什么啊?” 璟溶瞥一眼赌场角落,收起钱袋,“适可而止,收放有道。” 出了赌场,璟溶把钱袋放在梦周手里,“给你。” 梦周一怔,笑着塞回给璟溶:“你还真是给啊。”她说着看一眼四周,“不如这样,你请我吃个糖葫芦怎么样?” 周围开始亮起盏盏红灯,映在溪面上,宛若冬日红梅,影波晃动。 梦周咬着手上的糖葫芦边走边道:“对了,你刚在赌场里说的什么意思?” “赌场北侧那个小门看见了吗?” 梦周点点头。 “若再赢几把,想必我们今天可就不止人财两空了。” 梦周晃晃手里的糖葫芦,戏谑道:“没想到你一个小书生还挺有经验。”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个书生。” 梦周摇摇头:“不,从这几天的相处看来,你应该是个,恩——”梦周说着思索几秒,忽的恍然一般笑道:“啊,我想起来了那个词,不学无术,是个不学无术的书生。” 璟溶叹口气,无力道:“还真是好眼力。” 梦周扬起个得意的笑,“那是,我一向看人很准。” 两人说着走到一处酒楼,梦周往里面探两眼,又掖回身子往另一侧瞧瞧,指着河对面一个面摊道:“你不是饿了吗?走,我请你。” “你不是身无分文吗?” “大理是这么没错。”梦周说着从袖口变出两个钱子,眨眨眼笑道:“所以我这可是把最后的家本都拿出来了,你可要好好珍惜。” 璟溶弯弯唇,“女侠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难得有人配合,梦周笑弯了眼,“好说好说。” 两人走过石桥,缓缓闪动的河边,桥那一侧连连灯火飞过河面散在这一侧。 梦周挑了处稍亮堂些的地方坐下,冲锅边忙碌的老人道:“店家,来两碗面。”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好。” 梦周转过眼,周边坐了几个粗衣男子,正唾沫横飞的聊着八卦,梦周侧侧身,竖起耳朵。 “听说,那人是在青楼失踪的?” “是,我还听说,他啊,是让青楼里那姑娘和着外人一起给耍了。” “那这可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听见梦周那道是非的声音,默默摆筷子的璟溶不由轻叹口气。 其中一个粗衣男子拍拍转坐在桌角的梦周,道:“小兄弟,你这可就说错了,他啊,那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梦周提起壶给说话那人倒杯茶,饶有兴趣的问道:“怎么说?” “你可听过伶儿姑娘。” 梦周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那男子接着道:“之前伶儿姑娘没来月满楼之前,那老鸨就打个大招牌说是有个绝色美人将来,定要众人开开眼,你想,我们这小地方,能出什么了不得的人,所以啊,大家也就当那老鸨故卖关子,压根没当回事。后来,等那伶儿姑娘出台的第一晚,几家有钱的公子哥端个嘲弄的架子就去了,谁知,那几人回来之后就像被吸了魂一般,直叹是见了神仙一般的人物,那之后伶儿姑娘可谓一战成名,这名气一下就窜出了邻水镇,许多人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就只为看她舞一曲。” 梦周道:“所以你刚说那人的失踪是和这伶儿姑娘有关了。” 那男子低下声音,“要我说啊,八九不离十。你想啊,现下这伶儿姑娘可是众多有钱公子哥们巴巴捧在手心里的人物,若是那人像以前一样,做了什么有失分寸的事惹恼了伶儿姑娘,她一句话,自有人甘愿博她的心意。” “这倒是。” “面要凉了。” 梦周扭回头,璟溶伸出手冲她递双筷子,“回来吃饭吧。” 梦周站起身,旋个方向接过筷子,大大咧咧坐在凳上,“我都忘了还有这一茬,你怎么不先吃?” “想和你一起吃。” 梦周挑一筷子面,笑道:“怎么,你还担心我赖账啊。” 璟溶点面的手一顿,眉上一点愁,可瞧着梦周那没心没肺吃面的样子,又不由缓解了些,苦笑出声。 “你笑什么。” 璟溶叹口气,半喜半忧,“我放心。” 梦周皱皱眉嘟囔道:“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 璟溶转过话题:“看你刚打听了不少,有什么打算。” “打算,你一会就知道了。” 片刻后,两人从成衣店里出来,转过街角,一阵脂粉气传来,璟溶抬头看去,彩灯绿帐,媚骨纱衣,层层映入眼帘。 “听说那县令公子是这里的常客。” 璟溶瞥一眼梦周,心中不安。 梦周接道:“那就更不能错过了。” 璟溶有些头疼,耳边忽的想起那个戏谑的声音。 “公子不想进去瞧瞧” “你真没去过啊,那也没见过花魁了。” “公子,这种事不用遮掩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淮之兄,淮之兄。” 耳边几声轻唤,璟溶转回思绪,看向梦周。 梦周道:“你刚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 梦周没在追问,点点璟溶身侧的钱袋,讨好道:“淮之兄,再帮我个忙呗,这些还有之前的那些就当是我问你借的,等鹤山出来,我定想办法还给你。” “不用。”璟溶说着把钱袋放在梦周手里,道:“我用这袋钱换你一个愿望怎么样?” 梦周乐了,“我今儿个才知道,我的许诺这么值钱。好,答应你。”梦周说完拍拍璟溶的肩,“走,今儿个女侠我正好带你开开眼界。” 青楼姑娘看见璟溶和梦周二人一走近,纷纷拥过来,堆在璟溶一侧,梦周侧眼见璟溶微微皱起的眉头,提起手中的钱袋,朗声道,“看来这世道,钱不如人啊。” 围在璟溶身边那些姑娘唰一下抽走一大半,娇笑着凑在梦周身边道:“公子哪里话,咋们啊,可是第一次瞧见这么俊俏的二位公子呢。” 梦周把钱袋塞回怀里,提起个笑道:“是吗?不过你们,我倒是眼一扫一大把。” 说话的那姑娘脸上娇艳凝固一秒,僵着笑道:“公子您真会说笑。” 梦周掏掏耳朵,扯出一个玩味的笑:“是吗?有意思,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那姑娘松开挽着梦周的胳膊,甩甩绣帕,“那看来只有伶儿姑娘能入公子的眼了。” 那姑娘刚说完,一个身形丰满、风韵犹存的半老女子游着步子走过来,隔着几步就簇起个笑,“这两位公子,迎着您二位可真是咋家的福气,这姑娘刚来,不会说话,得罪您二位了,来,您二位先里头请着,有什么需要咋家一定立马安排起来。” 梦周扬扬手,起个架子:“那安排吧。” “那您看我们这各式姑娘都有,您喜欢什么模样的,咋家立马给您安排起来。” “怎么,刚刚那个不会说话的姑娘说的还不够明白。” 那老鸨有些尴尬的搓搓手,“咋家明白公子您的意思,也知您对伶儿姑娘的心意,可不巧,这伶儿姑娘染了风寒,实在没法伺候二位。不过您放心,今日您绝不会白来,我们这的姑娘都是个顶个的好,绝不会让您失了兴趣。” 梦周不耐烦的挥挥手,“找个雅间。” “好,您稍等,我这就安排人伺候您二位。青水,带二位公子上楼。” 老鸨说着冲身边一个绿衣小姑娘使个眼色。 那绿衣小姑娘微微颔首上前,走在梦周一侧,伸出手挡开穿梭在大堂里那些调笑的姑娘们,一路引着璟溶和梦周上了二楼。 梦周边走边道:“你叫青水?” “是。” “青水,刚你们妈妈说怜儿姑娘生病了?” 那小姑娘掀开廊口的帘子,轻轻点点头,又低声应一声“是。” 梦周又道:“什么时候病的?” “前些天。” 梦周停下脚步,歪歪头思索,道:“这么说,是和县令公子一个时候喽。” 那绿衣小姑娘摇摇头:“怜儿姑娘在那之前就染了风寒,已许多天不跳舞了,还望二位公子见谅。” 梦周定定看了那姑娘几眼,笑道:“那当然,怜儿姑娘得先养好身子不是。”她说完瞥一眼走廊尽头那间挂了红灯笼的房间。 “多谢公子体谅,您二位里面请,” 推开门,里面淡淡一股花香流动在空气里,那绿衣小姑娘行个礼退下。 “行川见过二位公子。” 梦周顺着那道柔媚的声音看去,屋中站着个浓妆艳抹的红衣姑娘,眼含风情,衣襟微敞,松松挽起的青丝,滑出几缕搭在若隐若现的香肩上,更添魅惑。 那姑娘在梦周的注视下款步上前,看见梦周身后的璟溶脸上红晕更甚。 梦周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璟溶,露出个了然的笑。她撩开衣袍大大咧咧坐在案桌旁,凝个笑瞅着那姑娘对璟溶眉目传情。 只可惜后者对着那般柔媚的姑娘仿若无睹般,直直走过行川身边,端端正正垂眸坐在梦周一侧。 梦周挑挑眉没做声。 行川搭起袖子点两杯茶放在二人手边,柔声道:“二位公子请。” 梦周刚饮了口茶,就见行川轻轻拨开肩上的发丝,端起杯子,微微朝璟溶倾斜着身子,衣衫顺着行川的动作慢慢滑开,恰如其分的停在肩后。行川看一眼璟溶,面含春色,声音酥媚的仿佛能掐出一坛酒,“公子请。” 梦周懵怔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听见行川那道声音,终于一时没忍住,一口茶水如数喷出,大半飞在行川身上。 屋中霎时凝固,梦周咽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那,那个,不然你…” 梦周话还没说完,璟溶忽然抬头瞥一眼行川,淡漠开口,“你妆花了。” 话比千石重,行川听见璟溶那几个字,面上红晕一下散开,她忙的用袖子遮住脸,声音瑟瑟,“行川失礼了。”她说着踉跄站起身,“容行川换身衣服再出来伺候二位公子。”她说完就急急转身,几步走进内室。 梦周叹口气,拍拍璟溶的肩:“你还真是会说话。” 璟溶递给梦周张帕子,不慌不忙道:“彼此彼此。” 梦周一咽,蹭蹭嘴角的茶水 “罢了,反正都一样,你在这等着,不许偷看,听见没。” 见璟溶乖乖点点头,梦周放下心,站起身走进内室。 一阵窸窣过后内室恢复安静,轻纱掀开,璟溶抬眼看去,梦周面上蒙着一层薄纱,青丝散开,斜插一支金簪,着一身藕粉色衣裙,亭亭玉立。 “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璟溶挪开目光,站起身走向门口,毫不犹豫,“我去带她过来。” 梦周急急上前拉住璟溶,“你是不是魔怔了,说的好听,你怎么带她过来?” “你怎么去,我就怎么带。” 梦周环住胳膊,点点下巴,问道:“是吗?那你可知那伶儿姑娘在哪间房?是真病还是另有缘故?你若真进去了又该如何悄无声息的把她带出来?我们之后怎么脱身?” “你又如何知道方向?”、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长一张嘴一双耳,只要肯说肯听,没什么打探不到的消息,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这般嚣张,又怎么点了这位行川姑娘?还不是为了做个架势给那老鸨看,铺路上二楼。” 璟溶皱皱眉,忽的想起成衣店里他试衣时,梦周和那老板窃窃私语的模样。 看出璟溶的担忧,梦周宽慰他道:“你放心,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走了这么些路,总归是有点收获的,还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璟溶攥紧手,语气挣扎:“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梦周无奈的笑道:“你在这方面还真是固执,就算你现在在我身边,能护我一时周全,但我终究是我,你不能步步都替我走吧。” 听见梦周的话,璟溶忽的恍惚。 内室忽的传来低低一声**,梦周身形一顿,扬起个无害地笑,拉开门反手推开璟溶道,“比不是想帮我么,那这姑娘就交给你了。” 门阖上,梦周探头左右看去,廊里仍旧像她进来那般,只流动着不知从哪间房里穿出的乐曲。 她垂下头,直直向廊尽头那间房间走去…… 璟溶走进内室,就看见那位行川姑娘像只未褪壳的蝉蛹似的,从头到脚被梦周严严实实裹了一层毯巾,眼上梦着黑布,嘴里还塞个帕子。 行川听见那道脚步声停在床边,不安的扭扭身子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忽的她嘴上的帕子被抽走,还未等她换过一口气,嘴里就被丢进个小药丸,她万不得防,慌乱中那药丸竟顺着那口未出的气滑下嗓。 不过片刻,床上那个人就安静下来,璟溶移开目光,正欲走开,目光忽的床头那张纸吸引,他弯腰探手取下,纸上豁然八个大字:非礼勿视,清心寡欲。 璟溶无奈的摇摇头,折起收好,还真是难为她这么短时间干这么多不着边际的事了。 第六十七章 今昔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这端,梦周刚走进屋内,一股药香味就扑面而来,梦周借着昏黄的灯火慢慢往前进几步。隔着帘幔,床上躺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倒杯水来。” 听见那道嘶哑的声音,梦周脚步一停,折身走到桌前,倒杯茶水。 帘缦里滑出只素净的手接过杯子,一停一停的啜着水,不时发出几声病中**。 “伶儿姑娘。” 听见话音,帐中人清咳几声,断断续续道:“伶儿今日尚未好全,还望你通传妈妈,望体谅。” “久仰大名。” 伶儿手中动作一顿,慢慢放下杯子。 梦周道:“早听闻伶儿姑娘一曲名动四方,今日不能得见,还真是遗憾。” “阁下若真想看,何不过两日再来。” 梦周扯出个笑:“时不待人,变化无常,谁知两日后,我还有没有荣幸再见伶儿姑娘呢?” “阁下何必妄自菲薄,伶儿不过一青楼女子,谈何荣幸。” “以伶儿姑娘的才情容貌,这区区一座楼可困不住姑娘的名气。” 帐中一声轻笑,递出个杯子,“杯中水而已,满与亏全在一念之间。” “那不知,伶儿姑娘的那个一念之间又安放在何处了呢?” 帐中声音含着笑,一迎一落,哪还有刚刚病中的虚弱,“看来阁下还真是执着,既然你真心求教,那我就告诉你。” 梦周心中警铃大作,刚想起身,却发现身子一瞬失力。 眼前帐幔慢慢掀开,逐渐迷离成一片红色。梦周低低咒骂一声,失去了意识…… 璟溶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房侧灯笼穗子微微晃动,心中不安。他推开门,夜风夹着酒味扫过来,带进廊里。 “来的还真是快。” 璟溶带上门,顺着声音往左看去,一个红衣女子坐在窗口,手中拎一壶酒,发丝随风一起一落,衬着窗外月色形单影只,凄凄清清。 “找一个人累吗?” 璟溶眼扫过四周,缓缓道:“布这场局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伶儿饮口酒,靠在窗玖上,笑里三分醉,“还真是逝者如斯,故人依旧。” “你到底是谁?” “难得听见四殿下不知的时候,还真是活久了的福分,不过今日,我们啊,不是叙旧的时候。”伶儿说着拎起一个包袱扔在昏睡的梦周身边,冲璟溶晃晃手里的酒,语调绵绵,“幸好,来日方长。” 窗外风起,月色暗涌。 梦周在混沌中睁开眼,眼前景色一晃一晃,摇的她目眩。 “你别晃了,我头晕。” 听见梦周娇软软的声音,璟溶放缓步子,背着梦周的手放松了些。 梦周窝在璟溶脖间,恨恨道:“真是倒霉,又叫人暗算了去。” 许是药力未消,那抱怨听在璟溶耳中倒更像是委屈撒娇。 “对了,我们怎么出来的。”梦周说着忽的像想到什么一般,浑身一激灵,“你,你,你不会是卖身求荣,啊,不对,卖身救友,也不对…” 周围有一两个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璟溶无奈的截住梦周的话,生怕她再说些什么胡话。 “头还疼吗?” 听见这话,梦周气不打一处来,“千防万防还是没躲过她的算计,看来外面那些传言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可惜我跑这么一趟却一无所获。” “也不是没有。” 听见这话,梦周忙拍拍璟溶的肩,道:“我好些了,放我下来吧,你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璟溶提起手里的包袱,道:“这个是我去找你的时候在那位伶儿姑娘房里发现的,我想你或许有用。” 梦周拉拉身上的袍子,看一眼那包袱,皱皱眉头,道:“从她房间?我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去找我了。” 璟溶点点头,“我进去之后,房间里就只你一人躺在床上,身边放着这个包袱。我看四下无人注意,就带你从侧门出来了。” “你一路走来,可有人追我们或是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吗?” “并未。” 梦周拿过那包袱,伸手几探,眉间疑惑更重,“既是这样,我们先回客栈,待摸清这个包袱再做打算。” “好。” 回到房间,梦周便火急火燎地打开那个包袱,包袱里孤单单的躺着一本带着污渍的书和一只用混色布条系住脖子的小木羊。 梦周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几页,又细细摩挲一番那只小木羊,颓然的坐在椅上,冲璟溶道:“这就是本旧诗书和小孩子的玩具,没什么有价值的。”她说着语中不解,“可你说,当时屋中只我一人,这包袱还就光明正大的放在我身边,我们从那出来这么久,那边也毫无动静,确实可疑。” “你知道你身上这件外套是什么料子的吗?” 梦周正埋头思索,乍听见璟溶这么一问,吊起眉梢,“啧,我说正事,你能不能别打岔影响我思考。” 璟溶押口茶,眼带笑道:“那你想出什么了。” “我刚才从那迷雾阵里清醒过来,正理出个头绪被你这么一打岔,有也没了。” 璟溶起身从柜上拿过一盒小食放在梦周手边,道:“那不如吃饱了再想。” “你什么时候买的?” “回来路上。” 梦周边拆盒子边笑道,“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这的饭菜清淡,你不适应。” 梦周手一停,看向璟溶,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璟溶轻咳一声,“刚刚的面你不是没吃几口吗?” 梦周敷衍地应一声,打开盒盖有些失望“酥饼?” “恩,你尝尝。” 梦周拿起一小块轻轻咬一口,忽的眼睛一亮。 璟溶倒杯水放在梦周面前,问道:“好吃吗?” “恩,好吃,果然,你除了读书不行,吃喝玩乐简直比我还上道,你这个朋友啊,我交定了。” 璟溶叹口气没做声,梦周拍拍衣上的残渣,忽的问道:“对了,你刚问我衣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你的外袍吗?” 璟溶道,“白日里碰见的那个孩子,你留意他的衣服了吗?” “恩,刚开始我心里焦急没顾上注意,可当那孩子描述起鹤山时,我才心上留意起来。” “说说。” 梦周道:“那孩子描述的与鹤山相差无几,可是,孩子的视角和大人不一样,加之当时天色不明,若是想看清鹤山下巴上那道疤痕可是不易。所以我特意留意了那孩子的样貌衣着。” 璟溶点点桌子,“可想起什么?” 梦周拧拧眉头,拿过桌上的茶杯,宽大的袖子带过桌上那截混色布条。 “衣服,是衣服对不对。”梦周说着抓起那截混色布条,“我刚看时就觉这布条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这么一说,我才记起,今天路过我们的那群孩子里,有几个穿的就是这种粗糙的混色料子。可是,她为什么把这个放在包袱里,还拴在一只木羊的脖子上。” “你可见过羊群?” 梦周思索几秒,“以前在乡里见过,哄哄糟糟一大群。” “可是只要找一只领头羊,其他就会乖顺的跟着走。” 梦周一怔,点点头。 璟溶慢悠悠开口道:“如果说,这里就是那片放羊之地呢?” 梦周耳边又闪过她昏倒之际那道娇媚的声音,她拿起那本书,重新翻过几页心上一念,看来,这位伶儿姑娘还真是藏的住。 “瞧出什么了。” 梦周晃晃脚,扬起手里的书笑道:“大门道,想不想听。” 璟溶倒是配合的紧:“女侠请讲。” 梦周把凳子往璟溶身边挪挪,饶有兴致,“喏,你看这书,看出什么了。” “不知。” “啧,你刚不是还挺聪明的吗?看见这首诗了吗?” “恩” 梦周把书页摊开凑近蜡烛,那张泛黄的书纸在烛光下透出几道若隐若现的痕迹,梦周嘚瑟道:“看见没,绍光学堂,不过这字写的这么隐秘,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哎,你说,这是不是什么暗号啊,啧,问你话,你怎么也不应一声。”梦周说着扭过头,正对上璟溶目光深沉。 夜色晃然静默,梦周不知为何,心尖忽的一绞。 璟溶伸手拨开梦周散落在一侧的发丝,轻声道:“我在听。” 梦周轻咳一声,躲开那道目光,挥挥手干笑道:“我知…”看见梦周的动作,璟溶眉角一跳,还没来得及拉住她的手,桌上瞬间就窜起一道格外热烈的火苗。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梦周捧起那本半残品,艰难的看向一旁的叹气的璟溶,小心翼翼道:“不然这次你来读。” “恕小生才疏浅薄,实在无能为力。” 梦周轻哼一声,坐回椅中,“还挺记仇,罢了,弯弯绕绕也算是知道个地方。” 片刻后,梦周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边绑发带边道:“我出去一趟,你在屋里歇着吧。” “歪了。” 梦周折身疑惑道,“你说什么?” 璟溶上前拿过梦周手里的发带仔细扎好,手滑下牵住梦周的胳膊,顺势拉开门,回头看向一脸懵怔的梦周,自然道:“不走吗?” 夜静,几盏灯火掩映在夜色下,孤孤清清。 梦周戳戳一旁的璟溶,压低声音道:“一会到了那,若是我们不得已分开或是有什么危险,记着,别折回去,我们客栈见。” “恩。” “还有,一会安静的跟在我后面,不许意气行事,听见没。” “恩。” “最后一条,若真出了什么问题,先护自己,不许逞强。记得了?” “好。” 听见面前人一一承诺,梦周才放下心来,她摸索半天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璟溶,“喏,拿着。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拿出来,免得让人抓住把柄。”梦周说着拧一眼璟溶,蹙蹙眉角:“你笑什么,好好听着,免的又像那晚似的,遇到危险都不知道躲,我告诉你,到时候若真出了问题,我可不去救你。” 梦周说完又补一句,“你都听清楚了,还去吗?” 璟溶笑笑提起步子,“走吧,再说两句天都要亮了。” “你还嫌我说道你。” “不敢,女侠教诲,铭记于心。” “哼,一会你就知道我说的句句真言,漏一悔百。” 夜色愈重,那两道身影逐渐淹没在黑暗里… 第六十八章 夜探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夜深,绍光学堂外,两个人影摇晃在墙上。 梦周探出脑袋,看一眼那道紧闭的红木门,缩回身子冲璟溶低声道:“就是这里了,我们绕回去,从刚路过的那条小道进。” 一阵窸窸窣窣后,梦周从一团杂草中把身后人牵出来,低声提醒道:“小心些脚下石头,跟紧我。”她说完松开手,往前探去。 晚间风吹过暗沉沉的院子,带过一股隐约的甜腻香气,梦周吸吸鼻子,环顾四周皱眉,道:“这学堂还真是稀奇,不点明灯,不见学气,墨香也没几分,看来今天是得好好探探这地方了。” 梦周正与璟溶压声说着,几步之外的一盏屋子忽的亮起烛灯,她忙伸手拉过璟溶,避身在树后,俄顷,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两个孩子和一位身着蓝衣、年过半百的高个男子。 其中一个孩子许是生了病,手按在肚上,勾着腰,脸色苍白。另一个身形瘦弱些的孩子胳膊上挂着个竹篮,里面放了几块糕点。 那蓝衣男子从袖里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放在那个竹篮里,又伸手拍拍那瘦弱些的孩子的肩头,柔声道:“回去后他若还是不舒服,你就把这药给他服下,他自会好起来。” “是,先生,弟子谨记。” “折腾了许久,你们晚饭也没吃,是该累了,这糕点你们拿回去垫垫,早些休息,别惊着其他孩子。” “是,先生,弟子谨记。” “行了,回去吧,晚上天黑,路上走慢些。” 听见这话,那两个孩子倾下身,仍旧是那副一板一眼的回答,“是,先生,弟子谨记。” 那位高个先生目送着那两个孩子离开踏出院子,才轻轻叹口气阖上门。 院子里又恢复平静,梦周折回身靠在树上,碰碰璟溶的衣角:“你在这里帮我放哨,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好。” 梦周放轻脚步移到那间房外,轻戳个窟窿,往里瞧去… “谁在那!” 一声厉呵,梦周被惊的浑身一激灵,回头一撇,屋瓦上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她眼扫过院中那颗大树,自知来不及躲过去,便忙的隐在屋侧,紧接着就从左侧窜出几个彪形大汉,其中三个追着那道人影而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高个先生披件旧袍子,蹙眉问道:“何事惊慌?” 打头那个黑脸男子粗声道:“先生,实在对不住,惊扰您休息了,我们兄弟几个刚守夜路过此处,发现一可疑之人,我们担心先生安全,便想看看。” “那人呢,可抓住了。” “阿鸣带着两个兄弟去追了,还请先生锁好房门,多注意安全。” “我不妨事,你使几个人去那些孩子们院里多看看,免得出什么意外。” “是,我这就着人去看。”那黑脸男子说着冲身边一个男人低声嘱咐两句。只见那个男子点点头便阔步朝南边走去。 黑脸男子道:“先生进去歇息吧,我都安排妥了,我们兄弟几个再把把这院子。” “好,辛苦。” 梦周一听见那黑脸男子的话,心中就暗叹不妙,果不其然,房门一关,院中那几个守夜人就开始四处搜索,眼瞅着其中一个就要转到那棵树后,梦周闭闭眼恨恨拍下脑袋,用脚尖拢过地上石块,瞄准方向用力踢出去。 哐一声脆响,院中几道脚步声同时停止。 不过几瞬,那几个守夜人就锁定了方向,脚步声渐近,梦周叹口气活动活动手脚,无奈的瞥一眼那棵树,心叹道,还真是麻烦。 想法一过脑,她便风一样窜过房侧,溜进暗色里。 窜过几条小道,梦周尽力缩在墙角的暗影里,连喘息都竭力克制,生怕再把那些麻烦招来。 那端院里,璟溶还未动作,就眼瞧着梦周像只飞狐一样消失在风里,他无奈叹口气,还真是她一如既往的行事作风。 风中扬起一股酒香盖在那股若隐若现的甜腻味道之上,璟溶停下脚步转身,身后墙头,坐着那日月满楼里的那个红衣女子,只不过今日她换了身黑袍,青丝束起,一举一动依旧是那副妖媚的姿态。 “别来无恙啊,四殿下。”怜儿晃晃手里的小酒罐,声音媚骨,“还是殿下聪明,一点就通。” “你到底想找什么?” “看来殿下不理朝政,不谋计略这些年,探查的本领真是退了不少。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顺手帮帮你。” 怜儿说着眼略过小道处,柔笑一声,“你们会感谢我的。” 话音和那道人影同时消失在墙头,仿若未见。 “你果然在这。” 璟溶转身,梦周气喘吁吁,面上晕红,说话断断续续,“让你躲起来,你可倒好,大大咧咧站在这,是不是生怕那几个守夜人找不到我们,干脆当个地标。” “你不是说分开就自走。” 梦周翻个白眼,“我倒是想走,可万一你被逮住把我供出来怎么办,我不得回来收拾干净。”梦周说着一把拉住璟溶的手,往前走去,恨恨道,“就算灭口,也得我来。” 璟溶唇边荡开笑意,跟在梦周身后,手被紧紧牵住。他抬眼看去,梦周的发带随着墨色长发一摇一晃,缠绕在月色里。 两人兜兜转转,循着空气中那股甜腻味道来到一间柴房,越走进那股味道就越重。 梦周摸摸袖口,掏出两张帕子递给璟溶,“这帕子上我浸了药,有清神之效,以防不妥。你带着。” “好。” 推开门,那股味道瞬间冲出门外。待缓过几瞬,借着夜光探几眼屋内,梦周才阖上那扇门。 外面月色朗朗,可不知为何屋中却一片暗黑,伸手不见五指。 一片黑暗中忽的亮起一点光。 梦周沿光看去,低声冲璟溶道:“你什么时候还带了火匣子?” “等你的时候。” 梦周没做声,借着光看去,屋口的布置和刚刚探得那几眼无大差别,一张小桌,几个沿墙摆放的大木头箱子和几株枯死的花。 梦周小心翼翼往里走去。掀开一个厚重的帘子, 刚落脚梦周就觉不对,她接过璟溶手里的光照过去,脚下已不是刚刚的光洁平整的地面,而是一片土地,上面稀稀落落铺了些稻草。 梦周蹙起眉头,反手拉住景溶的胳膊,低声嘱咐道:“小心些。” 角落里传来几声扑窣,梦周手一转,弱光下一个瘦弱的孩子环抱着另一个眼上蒙着层黑布的孩子,两人紧挨在一起缩在墙角里,正是梦周和璟溶刚刚在院中遇见的那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孩子抬起头看过来,苍白的脸上一双通红的眼,唇边还渗着几点殷红的血。 梦周慢慢走过去蹲在那两个孩子面前,脚下的稻草吱吱呀呀响起,发出无力的**。 “他们来了吗?”那个蒙布的孩子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一截一截破碎的声音。 “没有,是风。”另一个孩子抬眼直直看进梦周的眼底,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可他抱着那个蒙眼孩子不住缩紧的的双手却暴露了他的惶恐。 “小空,我要去的那里有花吗?” 那个唤做小空的瘦弱孩子头侧过头,目光仿佛穿帘而过,他忽的攥紧手,像一条窒息的鱼,用沉默压下所有哽咽,“没有,那里没有。” “我知道,他们在等你选。” “小空,今天天气很好吧。” 话如轻云却惊起破云之雷。 小空眼里忽的涌出泪,一把推开梦周,歇斯底里,“我不会让你们带他走的,有本事你就把我们一起杀了,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梦周被推的猝不及防,一把跌落在璟溶怀里。她反应过来后,假模假样的挥挥拳头,低声道:“安静点,臭小子,我要是想杀你还用得着听你们在这废话吗?” 她说着从璟溶怀里起身,拍拍璟溶肩头,“反应还挺快,给我药包,再帮我去看看门口有没有人来,这死小子今天非得把我们都搭进去不可。” 璟溶应声起身,落帘之际,他看见梦周跪在稻草上,拔开药瓶喂一粒在自己嘴里,才喂进那蒙眼孩子嘴里。 片刻后,许是药效到了,那孩子脸上的表情总算舒缓了些。 “你们是什么人?” 梦周脱下外袍垫在那个蒙眼孩子身后,看一眼小空,道:“不先谢谢你们的救命恩人。” 小空眼里有了希望,“你能救我们出去。” “我可没说这话。” 小空语里寥落,“我知道的,我该知道的。” 墙边一声微弱的**,小空立即搭上那个蒙眼孩子的手,有些焦急,“阿愿,你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我不疼了。”那唤作阿愿的孩子一边说着,口中却溢出几点血。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吃了药,怎么还是不行。”小空一把拉住梦周的手,语里千恳万求,“求求你,救救阿愿,只要他能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来不及了,小空,先生不会放过我的,我能这样少痛的死已经知足了。但你不一样。他既然给了让你选择,只要你听话,他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你难道也我想我像那些渣宰一样踩着朋友的尸骨活下来吗?” “够了。”阿愿拼命的喘口气,一把扯下眼上的黑布,用尽力气抓住梦周的的袖口道:“若有机会,求求你,带小空出去,小人定会生生世世记得恩人恩情,每一世当牛做马也相报。” 阿愿说完咳出一口血,连呼吸都显得万分困难。 梦周咬咬唇,心上一痛,“好,我答应你。” “小空,谢谢你,活下去。” 抓着梦周的那只手落在地上,最后一丝生息融入身下泥土,再不见风响。 眼前那两个身影逐渐模糊,梦周额角忽的像针扎一般,脑中闪过一张模糊的脸。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姐姐,别哭。” “我知道,你尽力了。” “酥儿,酥儿,苏清徽!” 梦周嘴里被喂进一颗药丸,微苦味道逐渐化开打散那些隐幻。她慢慢睁开眼,眼前画面又清晰起来。 “你怎么样?” 梦周安慰似的拍拍璟溶,苍白着声音道:“不妨事,只是又出现幻觉了而已,缓缓就好,外面怎么样?我们出的去吗?” “他们快来了。” 梦周借着璟溶的力起身,冲小空道:“来不及了,我只能先带你走,等我们出去,再想办法带阿愿出去。” “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 梦周有些恨铁不成钢,终是一掌恨恨打在小空肩上,“你要陪他,陪他什么,一起不明不白的去死吗?起来,走。” 第六十九章 暗香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三人出了房间,躲躲藏藏,终于临近梦周和璟溶进来时的那个小道。 梦周拨开草,推推璟溶,“你先出去,记得临近出口时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动,若有你就藏在草里,剩下的交给我,至于小空,欸,人呢?” 梦周放眼看去,只见黑暗中那个人影飞快的跑远,她磨磨牙,这个混小子,真当她是渡世菩萨不成,既然他赶不及去送死,正好也省的她冒风险救这种榆木疙瘩。 “我们走。” 璟溶道:“那个孩子呢?” 梦周恨恨道:“既然他不惜命,我也没工夫救这一命造浮屠,我们走。” 小空再走进那个院子时,两侧亮起两盏油灯,那位蓝衣先生站在房门口,冷眼凝视着他,小空垂下眼就看见阿愿身着单衣躺在冰冷的地上,他心头顿时又酸又苦。 小空砰一声跪在地上,“求先生网开一面,放过阿愿,让他入土。” “网开一面?” 小空攥紧拳头,道:“先生,是弟子的错,弟子不该肆意妄为。求先生念过往放过阿愿。” “呵,你们胆大妄为,妄图抹黑学堂,私自出逃,还不知悔改,枉我这么些年帮你谋下家,你也不必拐弯抹角的提醒我,若不是外镇高家看上你,冲你作为,学堂能留你到今日。” “只要先生应弟子所求,弟子定会顺服先生,说一不二。” “是吗?若是今日地上这个还能喘气,怕你们再回来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可就是我了吧。” 小空咬咬牙,隐忍着声音道:“是弟子的罪,弟子甘愿领罚。” 那蓝衣先生面上闪过冷笑,“我怎会动你呢,至于罚与不罚,你看着就好。来人,安置了吧。” 听见这话,小空疯了一样往阿愿的方向扑去,“不,不要,先生,阿愿已经死了,弟子也知道错了,弟子绝不会再犯,求先生放过他。” 那蓝衣先生不耐烦冲一边的挥挥手,那两个大汉授了意,蛮力扯着小空退在一侧。 小空眼看着蓝衣先生从怀里掏出那瓶药水,拼劲力气挣扎却不得脱。 砰的一声,院中一瞬凝固,蓝衣先生手上瓷瓶落地,他顿住动作,目光从地上破碎的瓷瓶上略过转向墙头。 墙头上,一个黑衣少年随意而坐,手里转着一个弹弓,一副不羁的模样。 “何人如此大胆!” 那蓝衣先生话一出口,押着小空的那两个大汉立马松开手护在蓝衣两侧。 “啧,开场白还真是老套。你都这么问了,肯定是来砸场子的喽。” “大胆,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梦周收住弹弓,懒散着声音道:“绍光学堂,专为穷苦孩子所开,内有一尊活菩萨,不收来者半分银两,叫人读书识字,为人铺路谋生,从这里出去的孩子个个前途锦绣,所以深受百姓爱戴。”梦周说着扯出个讥讽的笑:“招牌打得还真是不错。可是,先生说,围墙外的人看得见围墙里这尊活菩萨是用死人骨推起来的吗?” 那蓝衣先生拧着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梦周低下头,轻笑一声,“呵,也怪不得你人面兽心,原是因为连人话也听不懂。” 那蓝衣先生面上浮起怒意,大喝道:“你放肆!” 梦周揉揉耳朵,漫不经心道:“恩,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她说着往院里那颗大树后瞥一眼,“我要跳喽。” 几声窸窣,璟溶慢慢从树后晃出来,伸出手昂首看向梦周,柔声道:“下来吧。” 梦周晃晃脚,心一横跳下去。 “我接住你了。” “我知道,你倒是松手啊。” 那蓝衣先生眼见着墙边两人旁若无人的嚣张气焰,心火直起,“你们放肆!” 梦周从璟溶怀里跳下来,往前走几步,眼扫过小空,嗤笑一声:“看来你们先生学识也不怎么样嘛,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词,你跟着他读书还不如跟着我。至少我知道良心二字怎么写。还有”梦周放下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直视着小空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今日你连这种人都跪的,就别怪明日所遭受的屈辱,起来!” 小空听罢,面上几变,撑着身子缓缓起身。 那蓝衣先生气急反笑,“好,好既然你这么巧言令色,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是不是和你的骨头一样硬。来人,给我一起带下去。” 他话音刚落,隔着门板就听见一阵喧嚣。 “怎么回事?” 梦周收起手里的弹弓和藏着的短刀,扬着声音道:“院里太暗,所以我专为先生借了外面的火,也应先生所说,验验绍光学堂里这尊佛是不是和先生一样,表里不一。” 火光和声音越來越近,终是照亮整个院子。 那蓝衣先生看着院里打头的那个方脸官员,心里一怵,忙请个礼“不知张差使到访,小民有失远迎,只是不知,差使深夜至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我倒是想问问高先生这是作何?”张厚说着目光转向抱着阿愿的小空。 “张差使。”院外一道中气十足的唤声传来,梦周转身看去,一个白发老者身后跟着几个弟子缓步而来。 见着来人,高先生轻出口气,张差使亦俯身做个揖,“李老先生。” 见此,梦周挑挑眉,默默往后退几步,偏头冲身后道,“这人是什么来头,这么大架子,看来我们搬得的这个救兵不太顶事啊。你怎么不说话?”梦周说着转头看去,哪还有璟溶的影子。 梦周磨磨牙有些恼气,她就知道果然不能指望这个书呆子,见着这种大场面他肯定不知道缩在那个角落里躲灾呢。 这端,那位李老先生冲张厚点头致意,吩咐身后弟子给小空和阿愿披上外袍。 “张差使,许久不见,刘大人最近可还好。” 张厚道:“劳李老先生挂念,大人身体尚好,只是有些忧心公子下落。” “刘公子还是没有消息?” “是。” “确实让人心忧,转告你家大人,我会多替他留心,还望他保重身体。” “多谢李老先生。” 李老先生扬扬手,“不打紧。”他说着目光扫过高先生。 目光相碰,高先生瑟缩一下,低声请礼:“老先生。” 李老先生面上浮起怒意,手指指小空:道“这深更半夜你还要惊扰多少人,我早就说过,教导弟子要责育有方, 你呢,只知责不知育,现在还要劳烦张差使来替你收拾这些杂事。” “是,是,老先生说的是,学生知错。” “来,你们两个送这两个孩子回去,好好安抚。”最后一句那位李老先生说的格外慢,梦周看向小空,他嚅嗫几下,终是垂下眼没说话。 李老先生又道:“对了,既然张差使来这一趟,不妨四处看看,高伦,把这院里头门打开。” “这,这…” “打开。” “不必了。”张厚攥攥手,沉默两秒抬起头,“李老先生,打扰了。” 听见这句话,梦周忽的有些无力,兜兜转转做了这么多,真的要以一句打扰了结束吗?她目光触到小空的那双眼睛,猛然回醒,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她深呼吸一口气,迈开步子。 梦周刚踏出一步,手忽的被拉住,往后扯去。 院里,张差使最后看一眼那间屋子,挥挥手让手下撤离。 谁知一波刚定另一波又起,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高伦听见声音往李老先生身后缩缩。 “人呢,不是说找到了吗?在哪呢?” 话音刚落,一个矮个圆脸男子急冲冲的闯进来,看见院中众人,微微一怔,“李老先生,你怎的也在此?” “看刘大人这般心焦,可是有什么急事?” 刘括道;“是,还望李老先生体谅,待我稍后再向您解释,快,来几个人,把门给我打开。” 柴房门被推开,屋中一层淡淡香气,火光下,刘括疾步踏进房间,环顾四周,扭头冲张厚道:“你不是来报说二公子找到了,人在哪呢?” 张厚看一眼只有几摞干柴的房间,道:“大人,卑职也是刚接到一封匿名信才至此想一探究竟,但还未落实就惊动了李老先生,可卑职从未带公子的消息给大人,卑职实在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废物,给了你这么长时间,还是这套说辞,差错,能出了什么差错,还不是你办事不利。” “大,大人。”耳边响起一道颤抖的声音,赵括扭头看向出声的那个小子,怒气冲冲,“说!” “我在里面角落里捡,捡到了公子的穗子。” “火把。”赵括说着拿过那个穗子,焦急起来,“确是我儿的东西,快,带路。” 走进里房,紧挨着墙摆放着一个木箱。 赵括道:“来人,打开,快打开。” 几个官丁上前绕走两圈,才意识到可打开的那扇箱门紧紧的贴在墙上,于是便几人互相借着力,将那只木箱向后一点一点转过来。 其中一个官丁看一眼赵括,试探着伸手沿着箱逢慢慢打开。 随着箱门打开,一股腻人的甜香溢出来,箱中一个成年男子浑身**蜷缩在一起,皮包骨的身体上布满了黑色的花纹,脚下放着一只小罐子,灯火下更显可怖…… 短暂的平静过后,屋中忽的传来一声轰隆。 梦周缩在树后,看着几个府丁从屋中奔出来扶着柱子呕吐不止,她撇撇嘴嫌弃的转过身,看见璟溶,她问道:“对了,你刚去哪了?” “他们出来了。” 见梦周立即扭头看去,璟溶轻舒口气。 院中,赵括在府兵的搀扶下走出柴房,步子恍惚。 李老先生面容严肃,问向高括,“这是怎么回事?” 高括语中颤抖,“老先生,学生,学生实在不知啊。” 站在高括身边的一个大汉嗡这声音道:“高先生,是不是我们今晚追查的那个黑衣人所做。” 听了这话,高括急忙接道:“对,定是这样,这一切一定是今晚那个黑衣人所作所为,想要诬害我们绍光学堂。” “够了。”赵括甩开府丁,几步上前,“我儿今日惨死你学堂之内,不论如何高先生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李老先生接口道:“赵大人放心,我李某定会追查到底,还赵公子一个公道。” “李老先生,我赵某一向对您尊敬有佳,还望今日这事您能妥善处理,究责到人。” “赵大人放心,那是自然。” 赵括沉口气,回身看一眼被白布包住的人,心中又是一阵悲怆。 梦周眼瞧着赵括带人撤走,院中只剩下零落几人。 月落半腰,院中地上几具被白布裹住的尸体,格外寒凉。 与此同时,河边月满楼火光冲天…… 第七十章 为营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第二日天明,璟溶睁开眼时,梦周已坐在桌前不知在翻看些什么,格外认真。 梦周回头,就见璟溶墨发四散,乖巧的坐在床边,眼中一片晕雾。 “起来了,洗漱一下过来吃饭吧。” “恩。” 几秒后,梦周回头,璟溶依旧那副姿态坐在床边,动也不动。 梦周笑笑,道:“怎么,没睡醒啊,现在还早,不然你再歇会。” “你看什么呢?” “话本。” 璟溶点点头,默默走进屏风后面。片刻后,他收拾妥当坐在桌边,倒杯水放在梦周手边,又问道:“你看什么呢?” 梦周抬眼盯着璟溶看了几秒,叹口气有些无奈,“话本呗。” “看这个做什么?” 梦周收起书放在一边,道:“没什么,打个闷罢了。”她说着打开桌上的纸袋,“喏,这是我刚上街上买的,趁热吃吧。” “你吃了吗?” 梦周应道:“恩,吃过了。对了,昨晚月满楼起火了,你知道吗?” 璟溶饮口茶,抬眼看向梦周,道:“不知。” 梦周看着璟溶的眼睛,忽的弯起一个笑,“也对,是我糊涂了,你刚睡醒,怎么会知道呢?” 外面喧嚣声越来越大,梦周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探几眼,江边围了几圈看客,冲着月满楼的方向指指点点。 梦周轻嗤一声,讥讽道:“呵,那群人还真是会移花接木。楼一烧,烟四起,还真是既蒙人心又藏污。”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梦周转过身倚在窗口,道:“看昨晚的态势,这事若是他们合力隐瞒,一心想压,也只是找套说辞的事情罢了。” “一话亦可二说。” 梦周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多了,既然他们拿那位已“香消玉损”的伶儿姑娘说话,那我们便也借借这风头。” 璟溶敲敲话本,眼里有了笑意,“那看来女侠无须我这个书生编话本了。” 听了这话,梦周弯起嘴角,笑的像个小狐狸,“我呀,有另外的安排给你。” 正午,阳光铺撒,街道上邻水县狱突兀的窝在一角 ,仿佛一道生死门隔开阳阴,璟溶随着狱卒转过阴暗狭窄的小道,停在一间牢房前。 “就是这了,时间有限有话简说。”那狱卒扔下一句话后就反身而去。 璟溶往牢房里看去,一个身着狱服的男子坐在牢房草堆上,身形削弱,面容清秀,一身狱服倒还算干净,想必是没受什么拷问。 “鹤山。” “你是谁?” 璟溶停了几秒,从袖中拿出根红绳,缓缓开口道,“你看了便知。” 鹤山几步行至栏处,看过红绳后,他肩膀一挺,“她现在怎么样?可还好。” “万事皆安。” 鹤山松口气,“那便好。”他说着又看一眼远处的狱卒,低声道:“如今事可有转机。” “静待三日可大白。” 鹤山抱拳道:“多谢。” 璟溶伸手抽过那根红绳,眉眼冷淡:“若是它,不必。” 鹤山道:“我虽不知你们如何相识,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能让阁下这般相助,但阁下的救命之恩鹤山没齿难忘,待在下出去定会好好报答。” “理所应当。” 鹤山抬头看去,面前人神情依旧,气度疏离。 “保重。” 鹤山微微躬身道谢,再抬首时,那道身影只落一片衣角。 夜上,客栈一楼,几个外乡人点壶酒围坐在一起聊着八卦。 璟溶走上二楼站在房门外,看见房中透出一层晕暖灯光,忽的心里一软,他推开房门烛火随风一动,屋中却一室空余。 “怎么不进去?” 璟溶转头,就见梦周手里提着一盏花灯摇摇晃晃走过他身边。 “哦,我刚回来见你不在,就出去逛了逛。”她说着把花灯放在桌上,“听说今日是邻水镇的小节,外面还挺热闹,你刚回来的时候瞧见了吗?” “恩。” 见璟溶盯着那盏花灯瞧,梦周道:“你若喜欢便送你了,反正放我手里也是糟蹋好东西。” “这不是你买的吗?” 梦周揉揉腿,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我身上最后那点钱都投在那碗面上了,剩下的不都在你那吗?对了,说到这你今日可有什么进展。” 璟溶起身拿过一个薄毯,盖在梦周腿上,道:“那边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梦周点点头,“那我给你的那两个东西有什么眉目吗?” “一个是剧毒无色无味,服下后人会失声失智,浑身如火烧一般,极度痛苦。另一个亦是毒,只不过相较前者,后者毒性更弱,这种毒虽不至死,但一旦服下必要每隔半月用缓毒之药,如若不然就会暴毙身亡。” 梦周道:“这么说前者就是一击就中,后者是水滴石穿喽。” 璟溶缓口气,几度唇启终是放弃,有些无奈道:“是这个道理。” “啧,没想到这老贼居然这么狠毒,看来我不想管这事也得管了。” 璟溶笑道:“是吗?我记得当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梦周脸一红,脑中记起自己那日字字句句嘱咐璟溶的话,本是提醒他的,好像最后反倒是自己条条打破,一点余地都没留。 梦周轻咳一声,提高声音:“你看,这就是你死板了吧,人生在世,本就是走一步说一步,还有我说管这事只是为了应那天的承诺,和旁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啧,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不相信啊。” 璟溶耸耸肩,一脸无辜,“没有,我信啊。” 梦周轻哼一声,把璟溶手边的花灯挪到一边,赌气道:“送你也用不着,就你这眼力见,给你也不会欣赏,还不如留着照亮。” 璟溶提提梦周腿上的薄毯,饮口茶道“我刚上来时,听楼下店客们在谈论昨日满月楼之事。” “不稀奇,他们昨日不就已经议论纷纷了吗?” “昨日是邻水内议,今日可是外议。” 梦周描描花灯上的纹路,漫不经心道:“恩,那说明效果不错。” 此话一出,璟溶就知她要干什么,想当初灵壤那事就是她一手捅出去的,丝毫不留余地,如今邻水镇这事怕是要重翻当年。 璟溶道:“那明日呢?” “什么明日?” “三天。” 梦周笑笑,想起她让璟溶带给鹤山的三日之约,道:“三天时间这么短,哪有什么明天啊。”她说着碰碰那盏花灯,“打铁要趁热,赏灯要及时,不然天亮了,可就什么都晚喽。”她说着像想起什么一般,伸出手道:“对了,钱袋呢?” 璟溶默默从怀里拿出个空瘪的钱袋放在梦周手里。 梦周晃晃,干瞪着眼道:“钱呢?早上不还有许多。” “打点人用了许多。” 梦周叹口气,道:“也是,打点确实费钱。”她本还想另要间房,现在看来只能先凑活凑活了。 梦周站起身生个懒腰,道:“今日不早了,早些休息罢。” “你今日劳累需好好歇息,我卷床铺睡在地上就好。” 梦周扫一眼璟溶,蹬掉鞋子爬上床,“别说废话,上来。” 璟溶皱皱眉,道:“你是女子。” “那也没见你前几日有多避讳啊,不是睡的好好的。”梦周说着把长枕放在中央,躺的四平八稳,“上来时候记得把灯熄了。” 烛火一灭,室内只剩柔柔月光。 “你之前同别的男子也这般吗?” “别的男子,你说鹤山?他啊,比你还穷,一般我们出门在外不是睡在破寺里就是睡在山洞里,总要互相有个照料,不然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被狼叼走。不过现在你也不必多想,这不是时局和钱财所迫嘛,再说,我花的是你的钱,总不好让你睡在地上,现在天还是有些凉的,我睡在地上也不好,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所以现在这样最好,为上上策,你怎么不说话。” “……” 梦周翻个身,看向璟溶,“对了,我还有个事想问你,就你那个钱袋,我早些时候就想问了,一直没有机会,你那钱袋上到底绣的是什么啊?” “花,花的根茎。” “那花呢?” 身边那道声音像瓮了一层雾,“冬天哪来的花,根在就行了。” 梦周撑起脑袋,嗤笑一声,“看来卖给你这钱袋的人还是个歪理骗子,鬼话连篇。” “恩,的确是个小骗子。” 梦周好奇道:“那后来呢,你没回去找她算账。” “后来很久,我都没有再见过她。” 梦周道:“也是,这绣工还没我好,若是她都能在你们那卖下去,赶明我也铺张垫子去忽悠别人。” 屋中一声轻笑,“那你定能生意兴隆。” 第二日天光微亮,梦周策马飞奔在一条黄土路上。 一声长嘶,马扬蹄停下。 小道不远处,一辆马车堪堪停在正中央,梦周翻身下马,拉着缰绳步步走近。 “你和人说话时总喜欢隔着层帘子吗?” 马车里一声娇笑,帘子掀开,露出伶儿那张柔媚的脸,“看来姑娘还在记恨上次的事。” “呵,我这人心眼小,记恨的人多了,你还排不上。” “也是,姑娘那份名单上的人实在多,我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值一提。” 梦周道:“伶儿姑娘这么快就承认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的了。” “你心中已有定论,我说是与不是又有何用呢?” “鹤山是你设计入狱的,那个包裹也是你给他的。” 伶儿抚抚腕上的黄绳,神色冷落下来,“我以为,你能追来就不该问我这些。”她说着抬起眼,直直看向梦周,朱唇轻启,“最后一个问题。” 梦周一怔,缓缓道:“我们见过?” 伶儿弯弯唇,松开那截黄色手绳,道:“你是谁?我是谁?为何做这一切、又偏偏挑中你?姑娘还真是贪心,这可是四个问题,再者我若回答了其中任何一个,其他岂不不攻自破。” 梦周眼扫过伶儿手腕,转身从袋子里拿出张纸扔在车板上:“既然你想玩,那我自然奉陪到底,不过前路颠簸,马车可不好走。”她说着翻身上马,“对了,你这马脚力不错,用来赶羊刚刚好。” “姑娘客气了。既然姑娘喜欢,送你便是。” 梦周扯扯缰绳,最后看一眼伶儿,驾马而去。 片刻后,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走近,拾起车板上的卷纸,递给伶儿,道:“主子可有安排。” “消息放出去了?” “是,放出去了。” 伶儿收起手里的纸,“既然如此,再插手就没意思了,走吧。” 那男子跳上车,拉起缰绳。 “对了,这图是谁画的?” “卑职。” “马也是你选的。” “是。” 伶儿叹口气,放下帘子,“不必画这么细致,还有,下次选东西不用选这么贵的。” “是,卑职记住了。” “走吧,前路颠簸,行慢些。” “是。” 第七十一章 贵人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一方院里,马厩里几匹骏马乖顺地吃着草料。 梦周轻轻掂几下手上的袋钱,冲面前一个五十多岁的布衣男子笑道:“多谢老板。” 那男子笑的欢畅,“公子不必客气,若您还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那是自然,告辞。” “好嘞,我送您。” 出了大门,璟溶瞥一眼梦周手里的钱袋,道:“若真论价钱,你可是亏了。” “本就不是我的东西,钱够用就行,多了容易生灾。” 璟溶道:“为什么不留着那匹马,兴许还能顺着它寻到些痕迹。” 梦周放好钱袋,道:“现在,我若是要到个地方立马就会有人指路,既然如此我还留着那“地图”做什么。” 前面茶馆里时不时传出阵惊呼,梦周碰碰璟溶的胳膊,满脸得意,“走,请你听听我写的话本。” 茶馆里,说书先生卷着长长的音调道:“今个啊,我们再来说说月满楼那场火。听说啊,起火之前,那月满楼里就已有先兆。” 底下有人来了兴致,“怎么说?” 说书先生收起折扇,神神秘秘问道:“月满楼起火前几天,伶儿姑娘是否生了场大病。” “那又怎样?众人皆知伶儿姑娘是染了风寒不得出台。” 说书先生道:“误哉误哉,伶儿姑娘这病啊,其实另有缘由。”那说书先生喝口茶接着道:“她生这病,其实是因为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底下一片哗然,璟溶侧眼一撇身旁人有跃跃欲起之势,他一把按住梦周的胳膊,低声道:“你不老实待着,又想干什么?” “我着急呀。” 璟溶道:“故事不是你写的吗?你都知道还急什么。” “就是因为他说的不是我写的故事,我才着急啊。” 璟溶宽慰道:“不妨听听,万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呢?” 梦周瘪瘪嘴,安定坐下。 说书先生郎朗道来:“就在前一晚,伶儿姑娘熄灯歇下以后,屋中忽的闪过几道黑影,这伶儿姑娘颤巍着点灯瞧去,屋子一如既往并无异常,她只当是眼花便歇下了,只是这灯一夜未熄。第二天,她起床再瞧那灯时,却发现蜡烛半分没少。自这以后伶儿姑娘心中就有了疙瘩,到第二晚伶儿姑娘刚歇下,屋中就传来一阵吱扭声,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结果发现这声音是从个木箱子里传出来的。” “然后呢,伶儿姑娘可打开这箱子了。” “自是打开了,她刚一开箱,就看见一层落花瓣,屋子里瞬间被一股甜香味充斥。她以为是以往那些公子哥们奉承她的小把戏,便没放在心上。谁知她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吊气声。”说书先生放沉声音缓缓道:“伶儿姑娘慢慢扭头看去,就见一个浑身**,周身皮肤仿若火烧过一般,满面斑红的男人瞪着血红的眼紧紧的贴在她眼前……” 底下传来阵阵吸气声,梦周吃完手里的糕点,拍拍手冲璟溶道:“走吧。”璟溶点点头,抬眼看一眼那说书先生,转身之际放下块碎银。 出了茶馆,梦周一路默然不语,直到沿着街道走上那座小桥看着底下流动的溪水,她才低低问道:“你说,这故事传到哪了。” 璟溶答非所问道:“你今天见到那个人了吗?” 梦周转身靠在桥廊上,侧头看向璟溶。 见梦周只是眼瞧着他不说话,璟溶不慌不忙补充道:“那扇灯笼的主人。” 梦周耸耸肩,道:“没有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扇灯笼只剩灯骨了。” 梦周沉默一秒,幽幽道;“果然不能让你闲着。” “是你早上撕灯纸的时候动静太大了。” “……” 身后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打闹着穿过小桥,在岸两边乱窜。 梦周道:“看今日这架势,县令大人该是政务繁忙,要招待不少人。”梦周说着叹口气,故作忧愁,“就是不知我那故事有没有机会传到各位贵客耳里了。” 璟溶弯弯嘴角:“这么好的故事,他们会听见的。” “我记得我好像没给你看过这故事吧,说,你是不是偷看我话本了。” 璟溶无辜道:“女侠冤枉。” “那你怎么知道我写的那故事好不好?” 璟溶叹口气,“你每写十个字就要问我其中七个,我就算不看也该猜出来了。” 梦周碰碰鼻子,又想起之前她写字时抓耳挠腮的样子,轻咳一声挺直腰板死撑道:“那说明我故事言简意赅,通俗易懂,所以你才能一点就通。” 梦周刚说完,头上就落下温温一道轻抚,璟溶眼里含笑,声音荡荡落落,“是,你的故事写得自是极好,定会人人赞赏,本本落金。” 梦周脸一红,轻咳一声摆摆手,“倒也不必这么恭维,不过你这话我还是很受用的。” 两人正说着,从邻水镇入口方向来了一批蓝衣骑兵,梦周脸上露出个笑,“说贵客,贵客就到,看来这伶儿姑娘传消息的速度和她送我那匹快马不相上下啊,走,去赶个热闹。” 两人顺着县令府门口杂乱,从后墙悄声翻入。 片刻后,梦周蹲在赵大人屋外墙根,耳朵恨不得穿过后墙直通屋内。 “你听不见的。” 梦周回头瞪一眼蹲在她身侧无聊到拔草的璟溶,低声道:“小声些,别添乱。” “好——” 屋内,赵大人站在地中,小心翼翼看一眼高椅上的人,试探道:“小人不知李大人大驾,有失远迎,小人这就安排人为大人接风。” “不必烦劳,你这的茶水不错,回去时给我带上两包。” “是是,大人若是喜欢,到时小人定为大人备妥。” 张绪久放下茶杯,“赵大人坐吧,不必拘谨。” “是是。” 赵勉刚坐定,就听上面不紧不慢一道声音,“你统管邻水多久了?” “回大人,算算日子有五年了。” 张绪久低声呢喃道:“五年,刚刚好。” 赵勉倾倾身,有些疑惑:“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我刚进来时瞧你治理的不错。” 赵勉脸上簇起个笑道:“大人谬赞,赵某愧不敢当。” “你不必谦虚,我瞧着邻水这光景特色,京都附近也是比不过的,来,遣人给我拿副纸笔。” 赵勉正听着前句面上乐呵,忙不妨被张绪久这么一叫,竟有些反应不过,有些犹豫的确认道:“大人您说要纸笔?” “怎么,你们这连纸笔的叫法也有别于其他地方?” “不不,大人误会了,小人这就安排。” 待桌上铺好纸笔后,张绪久蘸好墨汁,提起笔看向赵勉,道:“开始吧。” 赵勉一脸不解,有些张皇,“这,这,小人愚笨,还望大人提点。” “我不是说了,你治理邻水有功,我来这一趟就是要把你的政绩记录下来好传给京都那些大人看,待你进京之时好为你加官喝彩。” 张绪久说着露出个笑:“你觉得怎么样?” “大,大人。” 张绪久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怎么,你还有额外要求。” 赵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巍,“大人,小人不敢。” 张绪久笑笑站起身来,边走过赵勉边道:“看来这屋子太闷赵大人有些不适,正好开窗透透气,免得赵大人功未成就先身退。” 张绪久说着推开窗,梦周听见吱扭声,惯性一昂头就看见窗前少年郎。她还未来得及躲就和张绪久目光相撞,一瞬间,连空气都稀缺起来。 “赵大人。” 听见这声,梦周心一提。 张绪久最后看一眼梦周那双明亮亮的眼,转过身轻声道:“院子里花养的不错。” 屋内赵勉听了这话,脸上更是止不住的汗。 张绪久走过赵勉身边扔下张帕子,“回去时候给我带几捧土。” “大人,这,这。” “不舍得?” 赵勉头摇的像拨浪鼓,脸上肥肉一颤一颤:“不敢,小人不敢。” 张绪久不慌不慢饮口茶,话里疑惑道:“赵大人莫不是身体还是不适,怎的,需不需要我为你请个大夫。” 赵勉听着张绪久阴阳不定的话,欲哭无泪,“大人,小人,小人…” “看来赵大人病的不轻,来人。” 门被推开,走进几个带刀侍卫。 张绪久挥挥手,“叫大夫进来。” 门口走进个老者,身边跟着个小童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个白色瓷瓶和一碟糕点。 张绪久走下座,拿过那个瓷瓶打开放在赵勉面前道:“这是京都有名的大夫,专治京都里各位像赵大人一般患有类似病症的官臣们,可谓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赵大人,你可是赶了个好时候啊。” 那股熟悉的香味窜进赵勉的鼻中,他周身都开始颤抖。 见赵勉不动,张绪久又拿过糕点放在赵勉手里,道:“听说赵大人怕苦,喏,我特地为你备下了糕点,正好缓缓药味,喝吧。” “大人,小人不知如何冒犯了大人,小人…” “喝。” “大人,小人,小人知错,望大人宽宏大量饶过小人一次。” “喝。” 见两边侍卫上前,赵勉忙俯身眼一闭,道:“大人,小人,小人知罪,求大人高抬贵手。” 张绪久叹口气,拍拍赵勉的肩,“早这样多好,说了这么久也渴了,来人,把茶续上顺便把罪状也拿上来罢。” “张大人。” 听见这声,窗下梦周一个头两个大,“又是这厮,怎么哪都有他。”梦周说着往旁边瞥一眼衣摆晃动的璟溶,“你乱动什么呢,小心让人发现。” “我脚麻了。” 梦周道:“也是,眼瞅着一时半会也说不完,不如。”梦周说着一瞪眼,道:“等等,好端端地你解衣服做什么。” 璟溶没接话,脱下外袍铺在那块刚被他揪秃的草上,细心拉好边角,抬头接着梦周的前话一本正经道:“不如坐下听罢。” 梦周一时竟无言以对,她咽下剩余话,默默蹭坐在璟溶身边。 屋内,张绪久应声扭头看见缓缓入内李老先生,行个礼道:“李老先生,许久不见。” “张大人礼重了。” “李老先生此言差矣,您可是远近闻名的学者,我们这一官半职哪能和您相提并论,还要多向李老请教学问才是。” “张大人严重了。” 张旭久笑道:“看李老前来赵府,想必是和赵大人时常探讨学问以及如何才能办好这绍光学堂,正好,我正和赵大人探讨些难题,李老不妨坐下旁听。” “是吗?只是不知什么问题值得张大人摆这么大排场。” 张旭久摆摆手,“欸,李老先生严重了,什么排场不排场,这呐,都是皇上的人,皇上的天下,我可不敢拿着官家的粮摆谱,您说呢?” “是,张大人自说的是。” “那您请坐,来人倒茶。”张绪久说罢,转头冲身后侍卫道:“对了,我刚说到哪了。” “回大人,该签罪状了。” 张绪久笑着拍拍脑袋:“哦对,签罪状,我啊,在京都呆久了不免脑里存了太多事,该记的不该记的全都得堆在脑里,免得在圣上面前汇职的时候疏漏。所以还望诸位体谅。行了,签吧。” 一时,屋中众人面色各异。 赵勉声有不甘:“大人给赵某定罪,总要有名头,还望大人罪出有因。” 张绪久抽过侍卫手中的罪状扔在地上不耐烦道:“不识字啊,自己看。看完了自己按个手印就行,不然我身边这些侍卫粗手粗脚,再让你折个胳膊断个腿,上京路上牢车一晃悠也怪疼的。” 赵勉一字一句看过,手脚愈发冰凉,声音虚弱,道:“大人,小人冤枉啊。” 张绪久摸摸脑袋,有些无奈,“真是麻烦,来来来,把证据放上来。” 地上砰一声,落下一摞纸,张绪久拿起一半道:“这么多你也看不完,为节省时间,我找个人帮你分担分担。”张绪久说着转向李老,笑道:“李老,不如您给看看。” 李老站起身,语中三分寒:“不必了,张大人言语果断,领教了。” “不敢,有时间我请您去德绘楼吃饭。” “多谢张大人好意,我还未有离开邻水的打算。” 张旭久拱拱手,“不着急,那我等您,您慢走。” 李老还未出院子,就听身后一声惨叫,他闭闭眼忍下心中一口气,这小子拿着圣上的名头来压人,还妄想借赵勉安个罪名放他头上,呵,痴心妄想。 第七十二章 出狱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梦周和璟溶刚出了赵府没多远,两人就听见身后一道长唤。 梦周转头就见一个侍卫走进,拱手道:“姑娘留步,我家大人有话想同姑娘说。” 梦周戳戳璟溶的胳膊,踮起脚凑在璟溶耳边低声道:“我以为他那时是看重你的美色才未戳穿我们,现在看来那大人一眼就识出我这女儿身,原是看中我的。” “姑娘,我家大人只是想同你说两句话。” 梦周瞥一眼那侍卫,声音更低:“看这侍卫再三强调,大约是有戏,不然你还是同我一起去吧,万一他眼一瞟也看上你了呢,有福同享嘛。” 璟溶蹙蹙眉头,婉声责道:“正经些。” 梦周撇撇嘴角,低头咕囔道:“无趣。” “姑娘。” 听见这声,那侍卫转身弓腰,“大人。” “你回去罢。” “是。” 梦周看见张旭久挑挑眉,“听说你想找我聊两句。” 张旭久从身后拿出几包茶叶,道:“这个送姑娘。” 梦周道:“你我素昧平生,相见也不过刚刚短短一瞬,你就送我礼物不太好吧,还是你看上,啊。”梦周说着低呼一声,转头怒目璟溶,“你掐我干什么。” 璟溶皱眉道:“别胡说。” 张旭久弯起嘴角,道:“姑娘侠义心肠,一检举贪官有功,二传递消息有功,三救人危难有功,在下自当感激不尽。” 梦周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不喜欢喝茶,不然你把它换成银子给我怎么样?”梦周说完看一眼身侧的璟溶又道:“不妥,现下这个倒也是不是很紧张,不如这样,大人帮我两个小忙怎么样?” “姑娘请讲。” “帮我从邻水狱和绍光学堂里放两个人出来。”梦周说着递给张旭久张纸条。 张旭久看过后,道:“姑娘放心,在下一定办的妥当。” 听了这话,梦周笑出双月牙眼,道:“我就知道张大人才智过人,定能平定剩下的这些杂事。” “姑娘过誉。”张旭久说着看一眼身后马车,把茶放在梦周手中道:“这茶姑娘还是收下吧,日后用得到。” 还没等梦周反应过来,张旭久就已经转身朝马车走去。 梦周看着那个背影,掂掂手里的茶,道:“你说他什么意思?” 璟溶一把拿过梦周手里的茶包,拽住梦周的衣袖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语调冷淡,“你想什么意思?” 梦周嘻嘻哈哈道:“要不我去问问?” 璟溶停下脚步,目光扫向梦周。 碰上璟溶的眼神,梦周周身忽的一哆嗦,她蹭蹭鼻尖,露出个乖巧的笑,“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能把鹤山放出来。” “还有呢?你还想问什么?” 梦周立马举起手明志,“没了,就这一条。” 璟溶提步往前走去,低声道:“为什么相信他?” 梦周探身瞥一眼璟溶,见身边人面色缓和,她又恢复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道:“倒也谈不上相不相信,只不过见他刚才口齿伶俐,出手利索,想再试试他的真心罢了。” “你想用鹤山和小空看看他的本事和真心?” 苏清徽笑道:“聪明,这人证我可是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了,若鹤山和小空能出来,就说明这位张大人还是有几分魄力的,是个可塑之才。” 璟溶沉思两秒道:“现下赵勉已被定罪,鹤山不久可出,只是小空和那些孩子或许难以脱身。” 梦周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一个学堂背后若是没有势力支持,怎会这般有恃无恐。不过这事,说难办倒也好办。” “有何高见?” “你可还记得赵勉那晚的表现还有他和那位李老先生说的妥善处理,究责到人这话。” 璟溶点点头,梦周又接道:“赵勉的儿子惨死在绍光学堂之内,按理说赵勉应该亲自动手彻查此事,可他没有,你觉得是为什么?” “说明那位李老先生大有来头且赵勉对绍光学堂所做之事也有些了解,他查此事就是在查自己和李老背后的那些势力,他不敢也不能。现下,只要让那位李老看中的东西贬值,再从面上顺着赵勉这根线试试李老背后那条鱼,有些人坐不住,这事情有取舍自然会解决。”璟溶说完后看向梦周,道:“你怎么想?” 梦周沉默两秒,诚恳发问:“都说到这了,你觉着我还有余地想吗?” 璟溶唇角勾起个转瞬的笑,慢悠悠道:“你刚不是还有问题想问那位张大人,现在刚好可以好好想想。” “小气鬼。” “我听见了。” 梦周撇撇嘴,“你和鹤山在这方面还真是如出一辙。” 璟溶忽的心头一跳。 “以前鹤山每次见村里人给我送东西,他也是像你这样一般,一副阴阳怪调的模样,想要就直说嘛,又不是不给你们。”梦周说着看一眼忽然又冷淡下去的璟溶,心中莫名,“你生气啦。” “没有。” “那你能不能走慢点。” “不能。” “……” 第二日,邻水县狱门打开,从中走出个黑衣男子。梦周看见来人,从地上跳起来,几步跑过去一把抱住那个身影。 “太好了,你终于出来了。” “撒手。” 听见鹤山不耐烦的语调,梦周松开手,语气不善,“我好歹也算费力救了你,再说我们久别重逢,你能不能对我好些。” 梦周刚说完,就见鹤山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个大礼,梦周一怔,摆摆手笑道:“倒也不必如此。” 鹤山眼一跳,伸手扒拉开面前的梦周,抬起身冲迎面而来的璟溶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 被推在一侧的梦周看见这一幕,轻哼一声,“还真是一唱一和的好,走吧,带你回去换身衣服,还有正事要干。” 鹤山眉头一皱,道:“你又惹什么麻烦了?” “啧,你能不能想我点好,我这次做的可是救人的大事。” “哼,你不害别人就不错了。” 梦周环起胳膊,挑挑眉道:“敢不敢和我打赌。” “赌什么?” “你要是输了,就算是卖身也要请我去京都最贵的酒楼吃一顿,怎么样?” 鹤山嗤笑一声,“好,若是你办砸了,我就把你卖了,把之前你欠我的钱都拿回来,怎么样?” “没问题。” 璟溶走在一侧,耳听着身边两人的鬼扯,只觉他之前的深夜思虑或是想多了些。 下晌,梦周推开房门见鹤山依旧一副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模样,心中暗叹口气轻轻阖上房门。哪知她刚一转身就撞在璟溶怀中。 “你不在楼下等我,上来干什么?” 璟溶掏出封信,递给梦周道:“张厚来信要见我们。” 梦周点点头,“来的正好,走,去看看。” 片刻后,梦周和璟溶顺着张厚信上指示一路走到了片林地。 梦周瞧着眼前林地,眼扫四处,警惕地问向璟溶:“你确定是张厚的亲笔信?我怎么觉着比起商议事情,这地方更适合杀人埋尸。” “不如再等等。” 璟溶刚说完就听头顶传来两声隐忍的呼唤。梦周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张厚被倒吊在一棵高树上,脸憋得通红,仿佛上不来气一般。 “张差使?” 张厚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断断续续道:“二位公子,是在下,可否请二位公子出手帮帮在下。” “这好办。” 梦周话还未落就从腰边拔出短刀,在张厚惊恐的眼神中,一刀飞在树上。 地上一声闷响,璟溶看一眼滚落在地上的张厚,默默收回伸在半空中的阻拦的手。 “张差使,你可还好。” “还,还可以。” “哦,那你挪挪地方。” 听见梦周淡然的声音,张厚心中一时有些激愤,刚一回头就见梦周手持弹弓直抵他面前,张厚眉一抖,颤着声音道:“梦周公子,你,你这是。” 梦周拉开弹弓转个方向,道:“我拿刀,这不是怕伤着张差使么?你不走?” “走,走,走。” 片刻后,梦周收好刀,看一眼还在揉腰的张厚道:“张大人不是来信说有事交代,怎么有空到上头去看风景。” 张厚摸摸脑袋有些尴尬,“我确实有事要同二位公子讲,只是一时不妨叫捕猎人做的陷阱套了去,还要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不必客气,不过张差使怎么选了这地方说事?” “最近事多,有些东西城里不好放。”张厚说着拿出一个沾着尘土的包袱,“这里面的东西至关重要,我还想请两位公子看看。” “这是什么?药吗?”梦周说着就要打开瓶塞,被张厚一把按住,“公子不可。” 璟溶把手中纸业一把塞在张厚怀里,取过梦周手中瓷瓶,皱眉道:“小心些。” 张厚嘘口气,道:“幸好公子手不像刚才那般快,不然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怕是也无力回天了。” 梦周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蛊虫。”张厚话一出口,梦周和璟溶皆是一惊。 梦周道:“蛊虫,这东西不是已经销声匿迹许多年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你从哪拿到的这个东西?” “这东西是发现县令公子那晚,我从那箱子里取出来的,当时二位公子在外面可听见一声巨响。” 梦周点点头。 张厚又接着说道:“那晚,发现县令公子时,他浑身**蜷缩在一起,皮包骨的身体上布满了黑色的花纹,我当时只觉可怕,直到房中一声巨响,左墙塌裂出个口子,墙后藏着的几具尸体显出,我才意识到不对。” “怎么说?” “墙后的那几具尸体虽也是皮包骨一般,浑身**蜷缩在一起,但身体上的花纹多少,走向却与县令公子大有不同。墙后的那几具尸体或手或脚有纹,且都是像树一般张开,不似县令公子一般,好似浑身被蛛网所困。” 梦周道:“所以你趁众人转移视线,亲自去看了县令公子的尸体?” “是,我走进就发现此物置于县令公子脚下,当时这瓶子还是打开的,后来不知从哪钻出只虫爬进瓶中,我往里看去那虫竟仿佛吃足了一般,越胀越大,我心上惊异,便手疾眼快合了瓶塞悄声带了出来,之后,我回来翻阅古籍才知,这虫竟是消失多年的蛊虫。” 璟溶道;“之后你可再见过那县令公子的尸体。” 张厚摇摇头道:“未曾,当晚事发之后,县令便亲自带人趁夜把人葬了。” 梦周和璟溶对视一眼,知彼此之前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 璟溶道:“你可知那地方在哪?” “知道。”张厚说着拿出张图道:“就在图中红点处。” 梦周接过图细看两眼,道:“你这图画的也太草率了些,我们怎么找得到?” 璟溶叹口气,伸手把梦周恨不得倒过来的脑袋扶正,道:“你转过来看看。” “我转过来也没见多出几条路来啊。”梦周说着不耐烦地把图塞在璟溶手里道:“算了,反正有你,你看的懂就好。对了,张差使,这几日辛苦你。” “不,有二位公子帮衬,我自是感激不尽,何谈辛苦。” 梦周道:“对了,最近绍光学堂那边怎么样,张差事应下的事可还做着。” “自然。” “那我就放心了。”梦周说着站起身背上包袱道:“正好,张差使今天受了伤无心官事,有机会就多缓缓吧。” 张厚一愣,脸上露出个了然的笑,缓缓起身拱手道:“多谢二位公子关心。” “走啦。” 张厚抬头看去,那两个背影,一动一静愈行愈远。 第七十三章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第二日天一亮,绍光学堂中高伦孽杀学堂内学生,还意图谋害李老先生以遮盖此事的消息就传遍邻水,一时间,众人激愤不已,纷纷请愿严裁高伦,替那些无辜的孩子和李老先生讨回公道。 梦周坐在酒楼之中,翻看着那些递上来的请愿状,不禁讥笑出声。 “姑娘笑什么?” 梦周抬头看向对面的张旭久,点点手中纸,声音像掺了砂砾:“笑正义。” 一个时辰前,张旭久派人来接梦周,道是有事商议,还请梦周走一趟,鹤山原是不放心的,直到那侍卫松口鹤山和璟溶可同往不同议之时,鹤山才肯松口。 酒楼外车马喧嚣,张旭久目光从桌上的请愿状上转回到梦周身上,问道:“姑娘何处此言?” “大人在邻水这几日过的怎么样?” 张旭久顿一顿,道:“忙于管事,日日如一。” 梦周合上那些请愿状道:“那可惜了,大人该上街走走。” “今日如何,姑娘可有时间。” 梦周听见这话,笑笑道:“好说,只要大人别再拿茶叶抵功就好。” 邻水街道上,那座桥依旧不声不响的横跨在街道两侧。 梦周侧身闪过路上疯跑的那群孩子,道:“我那日来的时候和今日差不多,我记得,大人来的时候是下午吧。” 张旭久点点头。 梦周道:“那大人觉得,今日和那日的邻水比起来有何不同?” “只是多了些告示罢了。” “是啊,发生了这许多事,最后多的只是那几页纸罢了。” 张旭久忽的想起梦周一进门时,他问的那个问题,邻水事已定,他终究无力回天,既是这样,以后又该如何? “张大人见过羊群吗?” “小时候经常见。” 梦周缓步走上那座桥,道“有个人曾与我说过,羊群里只要找一只领头羊,其他就会乖顺的跟着走。张大人觉得,这里像不像你小时候见过的那片羊群。” 张旭久叹口气道:“姑娘说的我都明白,现下这也正是我烦恼之处,这只领头羊花了大工夫才走到今天,必然与各方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除,会使民心大乱,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除,日久必成大患。” “啧,这么看张大人的世界还真是简单明白。” 张旭久弯起个笑道:“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梦周往嘴里丢个果仁,漫不经心道:“你自己刚刚不都说出来了。” 张旭久皱起眉头,道:“姑娘是说,暂留其名,顺藤摸瓜,放长线钓大鱼。” “欸,这果仁挺好吃,张大人尝尝吗?” 张旭久挠挠头,犹豫两瞬又点点头。他慎重的捡了两颗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脸就皱成一团。 “苦吗?” “恩。” 梦周看一眼张旭久还含着那颗果仁,转身边走边道:“若张大人吃不了这苦,就吐了吧,别勉强自己。” “我可以。” 听见身后那个声音,梦周停下脚步转过身,桥上,张旭久举起手,像个做了错事被抓包,发誓努力改正绝不二犯的孩子一般,执拗道:“我吃得了。” “我知道。” “姑娘说什么?” 梦周把手里剩下的那颗果仁扔给张旭久,扬声道:“我说,张大人尝尝,这次的一定甜。” “那姑娘这次想要什么?” “攒着,将来一起问你要。” “好。” 梦周转身挥挥手走下那座桥,笑意一点一点融进眼里。 天色微暗,三人才晃晃悠悠走回客栈,梦周前脚踏进客栈后脚就从角落里冲出个灰衣少年直向她而来,梦周一惊,一把捞住身边的璟溶。 “梦公子。” 听见这声,梦周从璟溶身后慢腾腾挪出半个身子,细瞅两眼才发现原是个熟人。她松开璟溶的胳膊,笑道:“原来是小空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吃了没有?正好我买了些小食,走,一起尝尝。” 进了房间,梦周边剥纸袋边笑道:“小空刚冲出来时,我还以为是我这两天太过招摇,才华外露,招了什么大人物要买凶杀人来的。” 鹤山轻嗤一声,道:“所以你就准备拿淮之兄做挡箭牌。” “你还好意思说,今个要真有人杀我,你杵那活像个木凳子,收尸你都赶不上热乎。” “为民除害,我拍手还来不及呢。” 梦周一脚蹬上凳子,挥挥手道:“你信不信大爷我今个就把你那双鸡爪给你剁了下菜。” “你…” 鹤山还没说完,身后忽然嗵的一声,梦周回头就见小空垂首跪在地上,梦周身子一僵,默默收回脚,伏下身解释道:“我,我开玩笑的。” “公子救小空一命,小空无以为报,只要公子吩咐,小空绝无二话。” 听了这话,鹤山默默收回手抄进袖子里,轻哼一声,“还挺会挑时间表忠心。” 梦周亦被小空这番话倒的摸不着头脑,只好伸手扶住他道:“地上凉,我这腰老这么勾着也挺酸,有什么事要不我们起来说?来,坐这说。” 待小空坐定,梦周倒杯热茶放小空面前道:“你刚说我救你一命是怎么回事,照理说,你的救命恩人不应该是那位刚来邻水不久的张大人吗?” “我知道,若不是公子费心关照,从中周转,我早就死在绍光之内了,更别提今日还能有幸见到公子。” 梦周道:“那日之后,张差使常去院中?” 小空点点头道:“李老先生本已动了杀心,无奈张差使借着那晚高伦的话,以保护老师学生为由,加强了学堂的防守,每日亲自参点人数,这才使李老暂时无法下手。再后来,张大人亲临邻水,李老先生就更寻不到机会了。” “那你可知,张大人是如何定了高伦的罪?” 小空道:“那晚,学堂内守卫撤走了大半,我以为是事情不得转圜,便想着趁他们放松警惕逃跑,哪知刚到院门口,就见张大人孤身进了李老先生的院子,我心下疑惑,就跟了上去。” “你听见什么了?” “我透过窗洞看见张大人先是给了李老先生一封信,李老先生看过后脸色大变,许久都未言一句,后来我隐隐约约听见张大人提起了什么替罪羊,罪罚牵连和审苑。等我再想听下去的时候,院外来人,我就躲了起来,直到第二日,传来高伦被官府带走审查的消息,我才敢出来。” 梦周问道;“那你可看见李老先生将那封信放在何处?” “没有。” 听过小空的话,梦周顿时皱起眉头,如果按小空所说,那封信足以让李老退步求稳,那信中必然涉及到了李老的利益点,这个点的诱惑力或是安全度足以让他暂时放下绍光的那些不为人的交易,保有余力好东山再起。可下晌张旭久才同她讨论过李老这只领头羊该如何步步求稳,环环相引,扯出他身后那条线,怎的昨晚他就抛出一个这么大的鱼饵,这么做岂不是提前暴露了自己,甚至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梦周想着,扭头问向小空道:“对了,上次在院中高伦说的外镇高家看上你是怎么回事?” 小空攥紧手,压着声音道:“公子可还记得你那晚说过,能从绍光学堂出来的孩子都是出类拔萃这话。” “记得。” “我本应该也是大家口中的那一类人” 璟溶道:“可这也是你出逃的原因。” 小空点点头,梦周问道;“如果你被送去高家会怎么样?” “幸运些,跟个好主人为他杀人谋权,待无用之时被当做替罪羊,担下所有罪责,一死了之。不幸的,就会成为下臣讨好上官的敬礼,送出去就再也见不到希望了。” 屋中一时沉默,梦周心中叹口气,握住小空攥的有些发白的手,“好了,既然你现在出来了,我们就不提这些事了。对了,我给你在隔壁开了间房,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待明日我再寻个时候带你出去多买两身衣服备下。” “梦公子是要赶我走吗?” “我倒是也想,可我前几日才答应人保你,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小空抬起头,苍白的唇轻动几下,却什么也没说。梦周拍拍小空的肩膀,笑笑道:“好了,去休息吧,这几日我们要做的事还多,你要是睡得晚了明早起不来,可别怪我不叫你。” “好。” 夜黑月上,梦周替小空掖好被子走出房间,她一人走上高台,就见台上孤零零放坛酒。梦周寻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敲敲酒坛道:“出来吧。” 话一落,鹤山就从柱子后晃出来,慢悠悠道:“我还以为这几日你已经练得孤身饮酒排愁的本领了,现在看来若是没我,你指不定躲在那个角落里哭鼻子。” “我也以为住牢里那些日子能让你学会说人话,现在看来倒是退化了。” “心情不好?” “难为你有这点眼力见。” 鹤山道:“刚怎么没继续问下去?” “我又不是判官,非得将人翻个底朝天。” “你以前可比判官还难缠,还记得邻居家那只鸡吗?人家只是想吃顿肉,你倒好生生让人蹲了半月的牢。” 梦周揉揉鼻子道:“我那叫路见不平,仗义出手,那时候明明大家都穷的叮当响,哪还有的肉吃,偏偏他家冒了肉香,不查他查谁。” 鹤山瞥一眼梦周道:“你那叫意难平,若是你去要汤时他肯给你一碗,想必下一次捡死鸡时,你跑的比他还快。” “我那时候哪知道他是从路上捡的死鸡,我还以为他是从别乡偷的。”梦周说着放下酒坛道:“归根结底还不是他小气,我那时候也只是想和他讨一碗汤给…”梦周说着停住话头没再说下去。 “我知道,我那时候病了,你是给我讨的。”鹤山说着叹口气,“这个我也理解你,不过你说实话,后来邻乡恶霸家的那群鸡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听了这话,梦周瞬间像一个刺猬般竖起浑身尖刺,气恼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那真不是我。我那天是想去偷鸡来着,这不是无意间撞见恶霸他媳妇和人偷情,他们瞧见我瞧见他们,于是做贼心虚慌乱中撞进鸡圈,才生生吓飞了那一群鸡,我是真的无辜。” “你看清和恶霸媳妇偷情的那个男子了?” 梦周瞬间缩回一团,抱起酒坛默默点点头,“是我们邻居的儿子。”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邻居托你的福被关了半月,出来也没找你麻烦的原因?” “恩。” 忽的一阵沉默,鹤山幽幽出声;“我们刚刚正事谈到哪了?” “还没开始。” “……” 沉默两秒,鹤山轻声问道;“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我们带不了他。” 梦周喝口酒,轻声道:“我知道。” “那你刚在屋中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至少现在我还不能丢下他。” 鹤山叹口气,站起身道:“那留下吧。天晚了,赶紧回去睡觉吧,脑子不够就别想那么多杂事,免得把自己套进去,走了。” “鹤山。” 鹤山打个哈欠转身,“怎么了?” 梦周站起身来,弯起个笑:“谢谢你陪我,我就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买酒拿的谁的钱?” 鹤山道;“你的呀,就茶包里头的那个小袋子里。” “我就知道,鹤山你大爷。” 嗵的一声,酒坛碎裂。酒色浸染廊后一片衣角。 第七十四章 半解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第二日早间用饭时,气氛一度很微妙,桌上连碗筷相碰的声音都显得小心翼翼,为打破这古怪气氛,小空余光里偷偷瞄了鹤山好几眼,终于忍不住低低出声问道:“鹤山哥哥,你额头怎么了?” 筷子叮一声掉在桌上,鹤山抬头看一眼默默擦筷子的梦周,平淡无波道:“没什么,磕了一下而已。” 小空伸手指指鹤山额头上的伤口,道:“可你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梦周插话道:“额,那个,小空。” “是,梦公子有什么交代。” 梦周擦擦嘴道:“那个,你不是要去买衣服吗?正好。”梦周说着掏出钱袋双手放在鹤山面前,乖巧道:“你也去看看,顺便开服药。” 梦周话一落,鹤山就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吓得梦周慌忙挡住脑袋,“我错了。” “哼,不需要,小空,我们走!”鹤山说着转身出了客栈,梦周叹口气把钱袋塞在小空手里,推推他道:“去吧,跟紧些。” 待那两人出了客栈,梦周才舒口气安心坐下。 “小二。” “来了,客官您要点什么?” 梦周点点桌子道:“再上两屉包子。” “好咧。” 璟溶摩摩杯子道:“鹤山脑袋上的伤是你干的。” 梦周筷头一顿,看一眼璟溶道:“我说是意外你信么?” “昨夜我听见外边高台上的声音了。” 梦周摊摊手道:“看吧,你不信。” “来客官让一让啊,包子来喽。” 一股香气扑面,梦周拿起璟溶碗上的筷子递给他道:“赶紧吃吧,吃完好干活。” “接下来去哪?” “这地方你问我我可说不上来,毕竟那鬼地图只有你才能看懂。” 璟溶道:“你要去挖坟。” “啧,你能不能别在我吃肉包子的时候说这个。” “此事你同鹤山说了吗?” 梦周擦擦手道:“没,这事看起来就不好处理,既然他从一开始就不知,现在也没必要知道了。小二。” “来了,客官您还要点什么?” “打包带走,对了,我想问问你们这的铁匠铺在哪个方位。” “东边第二条街上。” 临近正午,梦周拿着工具从铁匠铺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她抬头瞅一眼日头,扭头冲璟溶道:“看来我们要快些了,免得赶不上时候。” 璟溶不可置信道:“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挖人家坟?” “差不多,毕竟正午日头盛,邪不缠身。” 璟溶接过梦周手里的工具笑道:“你都干这事了,还怕这个。” “以防万一嘛。” 日头高上,两人顺着地图上指示走到一处小山地,梦周四处环望几眼,疑惑道:“这地方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我们来过?” “下山时曾经过此地。” “怪不得。”梦周说着从怀中拿出个符放在璟溶手里,道:“收好了。” 璟溶有些哭笑不得,道:“这又是什么时候求的?” “自己画的,不过你放心,我是照着书一笔一花画的,除了丑了点,其他没什么问题,挡灾辟邪该是有点用处的。” “……” 片刻后,梦周撂下手里的工具靠在棵树上气喘吁吁道:“我不行了,这也埋的太深了些,藏金子都没见埋这么实在。” “若真像张厚所说这尸体被蛊虫侵蚀过,那他们埋的深些,也情有可原。” 梦周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看来所有答案都在这具尸体里了,只要找着他,我们就有线索了。淮之兄,你果然深谋远虑,既然如此,那你接着挖吧。” 半个时辰过去,璟溶总算见着了棺材角,他看一眼在树下打盹的梦周,放下工具拍拍手,飞过一个帕子盖在梦周脸上,伸手从棺盖处用力一抬,尘土顿时受力而下,扬起阵灰尘。 璟溶轻轻一跃跳出棺材坑,走几步蹲在梦周身边,见她依旧歪着头睡的安然,心中无奈,她倒是心大。 半晌后,从帕子下透出个幽幽的声音,“你这是准备把我捂死是吗?” 璟溶伸手取下帕子塞回怀里,道:“你醒了。” “再不醒,我就要亲自下去和他谈谈了,你挖的怎么样?” “出来了。” 梦周一惊,“什么出来了?” “棺材。” 梦周嘘口气,“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整,我还以为你把那尸体也挖上来了。” “差不多。” “什么意思?” “我看过了,棺材并未封死。” 梦周往前走两步,看看棺材周围道:“也是,这尸体不比寻常尸体,说不好会有些什么,下棺那些人自是惜命,肯定不会……”梦周说着话头一顿。 “怎么了?” 梦周皱眉道:“如果照这么说的话,那那些人就没道理花这么大功夫挖一个这么深的坑,这岂不是自相矛盾。”梦周说着又在周围走几圈道:“还有,你不觉得这坑放这棺材大了些吗? “如果是提前挖好,以备他用呢?” “若真是这样,那我们脚下的秘密可就不止这一个了,来吧,就先从这位惨死的县令公子开始吧。” 不出半刻,那棺材就被推开条宽缝,随之传出股令人作呕的腐甜味道。 梦周只瞧了一眼棺中景象,心上就翻腾不已生怕吐出来,便忙爬出那坑。待她平复心情回头看去,璟溶仍旧站在棺边一动不动,连面色都未改。 半刻后,璟溶默默推上棺盖,在坑里又走了几圈后才出来,回头冲梦周道;“你往后站些,我把这坑填上。” 听见这话,梦周一言未发,只愣愣往后站去。待璟溶填好那坑,回头看去就见梦周蹲在树下缩成一团,像只可怜兮兮待领的小猫。他放下工具擦擦手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道:“不舒服?” “好像是有些。” “我们回去吧。” 梦周轻声道:“他们还没来。” 璟溶无奈道:“我就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些邪不缠身和符咒不过是搪塞我的。” “你生气了?” “不会。” 梦周解释道:“我这么大张旗鼓的做只是想看看他们暗里藏的那些交易到底是什么?” 璟溶点点头道:“我知道,只是你来做这些事太过招摇危险,既然我们已经看到了我们想知道的东西,剩下的事就交给别人来做吧。” “张旭久?” “是,现在他来做这事最合适不过。” 梦周犹豫道:“可昨日你也听到小空说的话了,我…” “你对他心有疑虑。” “是。” “这事交给他来办,说不定有些事的答案自然会出来。” 待梦周和璟溶回客栈时,已是太阳落山时分,两人回屋路上正巧碰见鹤山从他房里出来。 鹤山看一眼像只霜打茄子一般的梦周,终是开口懒懒问道:“你又去哪溜达了,一整天不见人影。” “悬壶济世呗。” 鹤山翻个白眼,“鬼话连篇,看你这模样也没干什么正经事。” “不然你直接问问你的救命恩人,看看我们干什么不正经的事了。” 鹤山目光测过璟溶,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三位客官,还麻烦您让让。” “等等。” 听见声音,小二忙的停下脚步转身,“客官您说。” 梦周道:“打些热水分送到这两间房来。” “好嘞,我这就去准备。” 片刻后,梦周坐在那浴桶之中,身子明明全浸在热水之中,可她却觉得周身愈发寒凉,仿佛是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层层雾气更是缭绕的她头也愈发昏胀。 梦周扯下屏风上衣服草草穿好,几步踉跄扑在床上,她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可还是挡不住那像是从骨子里往外透的寒气。门外似乎有鹤山和璟溶交谈的声音传来,渐渐变远。 璟溶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梦周裹得像只粽子一般默声缩在床里侧,他放下手里的粥几步上前,揽过梦周伸手探去,她额上竟是一片冷汗。 “酥儿。” “冷。”梦周说着往璟溶怀里缩缩,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璟溶看着梦周苍白的脸色,眉头皱起,从山上起她就不对劲了,他该觉察到什么的,终是自己疏忽了。璟溶放下床幔,拿出怀里的玉哨,轻吹一声。不过几秒,窗口轻动,翻进一个黑影。 “公子。” “去我屋中把银针和药包取来。” “是。” 屋中火光一闪,那道黑影跪在床前低声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璟溶伸手拿过那个包袱,道:“我屋里柜中的东西交给余老,只告诉他,请他尽快,余老自会知我意。” “是,属下告退。” 窗口被带上,璟溶撩开窗幔,摊开针包捡起一根银针轻轻在梦周指间一点,暗红的血珠瞬间凝在指间。 梦周似是感受到了疼痛,手微微一缩,唇间溢出一声轻哼。 璟溶松口气,还好不算太深。 第二日天明,梦周慢慢睁开眼,床边那个人影逐渐清晰。阳光斜斜洒在床头,照在床侧那双牵住的双手上。梦周忽然有些恍惚,她伸出手轻轻扫过璟溶的眉骨,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你呢? 见眼前人睫毛轻颤,梦周忙的缩回手,有些慌乱,“早。”她说完后,又瞄一眼璟溶的脸,正好撞进那双像蒙了一层水雾一样的眼。她忽的想起之前早上起床时,他也是这般模样,只怕是还没醒神。想到这,梦周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她慢慢抽出被璟溶握住的手,大大方方的看着那双眼,见那层水雾慢慢散开,梦周才扬起个笑,轻声又道一声:“早。” “你醒了。” “恩。” 门外几声扣响,鹤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 “梦周,你醒了吗?” 梦周身子一僵,瞬间翻身起床,慌乱道:“醒,醒了,你有什么事吗?” “有位张大人遣人来送了封信,说是捎给你和淮之兄,我刚去瞧淮之兄不在房中,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不知道啊,那个,你稍等等,我穿个衣服就下去。” 门外鹤山声音渐远,“那我楼下等你。” “好。”梦周应完后不由松口气,她转眼看见床边的璟溶,忙解释道:“我是怕鹤山误会才这么说的,你别介意啊。” “恩。” 梦周看着璟溶寡寞的脸色,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放心,今日还有之前那些事,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败坏你的清誉,挡你桃花的。你…” “不劳烦你。” 梦周话头一顿,一脸迷茫。 “我自己来。”璟溶说着转身拉开门,冲小二吩咐了几句什么又折身回来静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点着桌角,目光流转在梦周身上。 梦周瞧着璟溶那副姿态,心里一跳,试探道:“你刚和小二说什么了?” “没什么,帮你要了碗粥。” 梦周披上外衣道:“不必麻烦,鹤山还在楼下等我们。我刚都同他说了,一会便下去。”谁知她话音还未落,房门就被推开,鹤山冲进来的步子一顿,提眉看向桌边悠然的璟溶有些疑惑:“淮之兄?” “你来了,坐。” 鹤山试探走两步,一眼就瞄见床边僵立着衣带半系的梦周。他又转过脑袋看一眼璟溶身上的衣服,默默后退一步,道:“我还是去楼下等着罢。” “你等等。”梦周唰一下拉好衣带,走几步拦住鹤山,挠挠脑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咳,那个我有点饿,先下去了,不急,你们慢慢来。”鹤山说完风一样关门出屋。 梦周转身咬咬唇,伸手指向璟溶恨恨道:“你” “我昨晚救了你。” 梦周叉腰气道:“我谢谢你。” “不客气。”璟溶说着起身行至梦周身边,弯起个笑温柔道:“这才叫误会。” 梦周听着耳边那道声音,更觉被戏弄,“你,你。” 璟溶看着梦周那副模样,心下觉得可爱的当紧,眼里不由笑意更甚,他伸手顺顺梦周炸毛的头发,“不急,你慢慢来。” 第七十五章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客栈楼下,小二像只陀螺似的周转在客人间,吵闹声哄的人头脑发胀。璟溶看向按揉眉角的梦周,轻声问道:“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不妨事。” 听见璟溶的话,小空探探身子看一眼梦周关切道:“梦公子你怎么了,我瞧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昨晚没休息好。” 梦周还没接话,鹤山就一声轻咳,掰正小空的脑袋道:“小孩子家哪这么多话,吃你的包子。” 梦周白一眼鹤山,冲小空道:“放心,我没事,只是这清早店里人多吵得我头有些痛罢了。” “啧,真是难得听见你说这种话。” “怎么,昨天的药这么灵验,才一晚上脑袋就不疼了。” 鹤山哼一声,从怀里甩出一封信,转移话题道:“你这事什么时候能了,我们已经在这耽误的够久了。” “快了,有了答案就走。” “你这话可算敷衍,我怎知你这答案什么时候能出来。” 梦周合上信收回怀里,道:“快了,至多后日。” 用过早饭后,鹤山便借口昨日带小空买的衣服有些不合适,拉着小空出了客栈,梦周瞧着那二人摆远的步子,叹口气道:“鹤山这小子,指不定又瞒着我捣什么鬼呢。” “若是不放心,我们跟上去看看?” 梦周道:“罢了,他不说自有他的理由,现下我们先解决了这封信再说。对了,你昨日什么时候给张旭久送的信。” “客栈旁那个看风水的老人是张旭久的暗哨,想必我们昨日一离开,这消息就已经到那位张大人耳里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昨日所做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璟溶摇摇头,“未必。” “确实,照他那日审赵勉的态度来看,他倒更像是那种白捡便宜,坐收渔翁之利之人。”梦周说着瞥见璟溶嘴边挂笑,提提眉梢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信上说了什么?” 梦周敲敲桌道:“提起这茬,我还真是不知如何说道。就我们昨日没干完那活,他找人替我们挖了个干净,结果下山遇到伏击,尸体被一把火烧了不说,连他派去的人也全都折在里面了,尸骨无存。按照常理,你觉得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璟溶一板一眼道:“此事蹊跷。” 梦周一乐,“你还挺上道,要我说,就照昨日他比我还嚣张那架势,不出事才怪,现在别说我,是个知道这事七八分的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给那李老先生打掩护了,还写信让我们去看,真是可笑,人证物证都被他砸的一干二净了,即便我们去了,还能凭空看出花来不成?” 璟溶有些哭笑不得,“那你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我倒要看看这比我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能凭空翻出什么浪来。” 街头上,吆喝声不绝于耳。小空碰碰鹤山的胳膊低声道:“哥哥,有人跟着我们。” “还是昨天那些人?” “是。” 鹤山道:“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我叫你拿的东西都拿全了吗?” “恩,都准备妥了。” “记住,我给你信号的时候再开。” 小空点点头,鹤山拉住小空转身匿进一个巷子里。身后脚步声愈来愈近,鹤山猛然扎住步子,身后声音也随之一停。鹤山给小空使个眼色,缓缓转身看向身后那些身着普通服饰的男人们。 空气一窒,其中一个男人袖口滑出把短刀。 鹤山忙的伸手一止,“等等,这位大哥,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若是谋财也不必下这么大阵仗,你说一声我给你就是。” “你把那孩子交出来,放你一马。” 鹤山看一眼小空,指道:“他,他是我前几日从街上捡的,冒昧问一句各位,可是有什么不妥。” “废话少说,交出来。” “欸,这位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这么多人费力抓一个孩子,一看他就是个值钱货,还不允许我问两句怎的?”鹤山说着见打头那男人眉间不耐,慢悠悠道:“你也知道,我和这孩子毕竟也相处了几日,有些话我耳里还是过了一遍的。” 打头那男人冷笑一声道:“给你活路你不走,上赶着送死。” “哎,你要这么说那送死的人可多了,你杀我一个可不管用。” “你以为你身边那些人还能活着见到明早的太阳吗?” 鹤山拍拍小空脑袋,仿佛听了个笑话段子般道:“看来你家主子还挺自信,怎么,昨晚梦里就把我们一网打尽了?” “这些话,留着去给阎王说吧。” 那男人话音刚落,就见眼前落下一层白雾,他身后瞬间倒下人,他眉一拧屏息探手闯过,谁知眼前雾粉还未散尽,迎面就被扑上一层辣粉,直蛰的泪流。 先趁乱溜走等在巷头的小空,看见鹤山的身影喜上眉梢,“鹤山哥哥,你终于来了。” “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快走,再晚一步我们就真要去见阎王了。” 梦周和璟溶正同张旭久在驿坊外亭中交谈,就见那日喊停她的那个卫兵领着鹤山和小空走近。 “大人。” 张旭久仿佛早已料到般挥挥手不紧不慢道:“再安排两间客房,下去吧。” “是。” “两位请坐。” 鹤山道:“尊卑有别,小人站着就好。” 张旭久笑道:“不必拘谨,你们既是这二位公子的朋友,就也是我张某的朋友,既是朋友,哪有一座一站的道理。”张旭久说着自倒两杯茶,抚袖道:“请。” 梦周道:“既然赵大人这么说了,鹤山、小空你们就坐吧,不要佛了大人的好意。” “多谢大人。” 喝过一杯茶,张旭久打趣了些有的没的便被身边卫兵唤走,亭内外顿时少了许多压力。梦周看一眼撤走的卫兵,拍拍小空肩上的**道:“刚死里逃生?” 鹤山喝晃晃杯子道:“是,还好你做的那粉后劲够足。” “你应该庆幸还好那位张大人深谋远虑才是。” 鹤山皱皱眉道:“什么意思?” “就在你们进来前没多久,他才吩咐手下卫兵大敞府门迎你们。说说,发生何事了。” 鹤山大喝口茶道:“一伙贼人,从昨日便跟着我们,当时我没防备不敢多留,便绕了几圈甩开他们回了客栈,不过从今日情形看来,他们昨天应该是故意放走我们的。” 梦周道:“所以你今天冒死去试探套出什么话了?” 鹤山道:“看行事,那群人的主子当是个不大聪明之人。” 梦周笑笑,“怎么,他们一上来就要杀你。” “没,他们说若我交出小空,就放我一马。可我瞧着那群人却是半点放过我的意思都没有。后来,我多试了两句,发现杀我们之人应是对我们平日里所接触的人事有一定了解,且现在这形势已经严重威胁到他的利益,只好先除了我们这群小喽啰,再谋后事。” 梦周道:“那你前面不大聪明这话从何得出?” 鹤山放停杯子道:“你想啊,这个人他能观察我们几天才下手,说明他不是直接参与你们那桩事的人,他不熟悉这事流程究竟到哪了,只好先观察观察这事关系自己多少再出手。等了几天之后,频频有坏消息传出,心中自然不安,只好命人出手,但这出手不是把我们捉回去仔细问询我们究竟知道多少,而是直接灭口,这说明什么?” 小空接口道:“说明只要杀了我们那个人就能置身事外。” 鹤山怕怕小空脑袋道:“聪明。 “还说明那人一定料理好了身后一切,只要杀了我们,没了证据,有赵勉挡罪,又有李老撑腰,他定能高忱无忧。”梦周说着脑中忽的闪过小空曾说过的那句话。 “小空,你上次说买你的那户人家何姓?” “姓高,晋安城高家” 晚上,梦周躺在床上耳边又想起张旭久那番话。 “现下,即使我心知肚明这案子进展到这不过是探得冰山一角,可我却不能再继续打着官家的旗号往下查了,毕竟,这李老先生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如果往上一路查到京都哪位大人,甚至更上位者,到时候,不仅要搭上我全府的性命,说不定还会引起一场大乱,终究什么也平反不了。” “你要放弃?” “事态如此,仅凭我一人之力不过是螳臂挡车。” 梦周从床上一跃而起,烦躁的揉揉脑袋,心道,这张旭久一定是查到什么,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反遭威胁才会言出于此。京都,梦周脑海中又滑过那条长街,那些繁华底下又掩藏了多少阴暗呢? 院中又一次响起卫兵巡逻的脚步声,梦周侧身躲过,隐进一间屋中。 璟溶正借光翻阅卷宗就听门一声轻动,他轻声放好案卷躲进书架后,透过书缝就见一个黑影四处张望后停在案桌前。 璟溶皱皱眉,她还真是不得消停。 “这么多,这得翻到什么时候?早知道就把那个冤大头一起拖过来瞧瞧了。” 璟溶瞧着梦周手中哗哗翻过的卷宗,心中无奈。 “啊,在这呢,藏得还挺深。”梦周说着拈开一页细细瞧来,越看她眉头就皱地越紧,不对,这卷宗被人改过,若是真按张旭久白日里那一番言论,这卷宗可是抢手的宝贝,怎会就这样随便的夹在一堆杂乱中,怪不得这么重要的地方却无一人把守,原是早就算准了。看来,这卷假案宗是专为那些人准备的了。 梦周放回案卷,轻手轻脚出了房门。一路溜进条长廊。 长廊尽头,一间房内烛火明明。 梦周戳个洞往里看去,室内空无一人,只剩屋角熏香缭绕。她推开个门缝溜进去。案桌上几张墨纸杂乱的放着,梦周匆匆扫几眼全是几幅一模一样的梅花图。她翻遍了桌上和架上也不见有什么信函亦或是卷案,心困之际,就看见床角放着的一只小箱子,她快步走过去,掏出怀里的细丝轻旋几下,铁锁一弹箱子开启。哪知梦周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内室就响起一阵水声,梦周手一抖差点按翻了那只小箱,她咬咬牙心有不甘地锁上箱子,脚步声越来越近,梦周收拾妥帖一切已来不及溜走,只好侧身躲进屏风后。 梦周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得消停,一个脑袋两个大,照房中人这么折腾,今晚她是走不出这个门了。梦周正心急之时眼前忽的飘过个什么东西,她低眼一瞧,是张淡色帕子,上头绣着一株绽放的梅花,下头拿红线细绣着一个‘念’字。 “大人。” “何事?” “禀大人,驿坊西侧走水了。” 听见这话,屏风上的外衣被一把扯下。张旭久拉开门,道:“现在如何?” “还好巡逻的士兵发现的早,火势已经控制住,只不过卷案室那边,还得请您走一趟。” “我知道了,岑山,再派些人守院。” “是,大人。” 屋中恢复平静,梦周本想再查探一番,心又怕不时院中守卫加强,怕是她插翅难逃,只得作罢。 回到他们四人院中,梦周刚推开门就被人一把拽进屋中。 “你去哪了?” 梦周看一眼鹤山道:“去散散心。” “穿成这样散心,只怕人不知今夜放火闯进卷案室里的那群贼人里头有你。” 梦周脱下身上黑衣道:“你放心,有那些作掩护,他们找不到这。” “衣服别放这,给我,我去处理了。” “现在?” 鹤山道:“你刚从张旭久房里出来?” “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闻不出,旁人只需一过就知你身上这味道是张大人常用的熏香味道。” 梦周找块布包好那些衣服道:“是我疏忽了,你回去吧,我去处理了就好。” “指不定那张大人什么时候打着慰问的名头过来,你啊,还是安心把这余味去了才好,我先走,你麻利收拾干净。”鹤山说着揣着那包衣服走出房门。 鹤山前脚刚走,后脚房门就被敲响,梦周打开房门,就见小空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外,看见她脸上神色才缓下来。 “梦公子,你没事吧。” 梦周笑笑道:“没有啊,怎么了?” “我刚被吵醒,见外头杂乱,想是出了什么事。有,有些担心,看见你们安好我就放心了。” 梦周摸摸小空的头,道:“放心,没什么事,对了,你刚说你们,你见过淮公子和鹤山了?” 小空点点头。梦周道:“你先回去睡吧,看外面架势应当不是什么大事,想是一会大人就来了,到时我问问就知道了,回去吧。” “恩。” 梦周送走小空,才算闲下手来好好收拾了自己,她躺在床上脑中闪过刚刚在张旭久房中的小箱子里瞄见的那个荷包还有它底下放着的那封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小半个红色印章,看起来像是只被人印断的动物。 “梦公子。” 梦周听见这声音拽过衣服翻身下床,“岑侍卫。” “梦公子,打扰了。” “岑侍卫,我听着外面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 “公子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大人已经解决了,只是大人放心不下,所以命我带人来看看几位公子是否安好。” 梦周道:“辛苦岑侍卫,你放心,我们几个倒是没什么事。” “那便好,这几个守卫就留给梦公子守院,公子若有什么吩咐,随时差遣他们便好。” “好,还请岑侍卫替我多谢你家大人。” “在下告辞。” “岑侍卫慢走。” 梦周阖门转身,见屋中站个人影,差点惊叫出声,缓下气来梦周才低声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我屋里做甚?” “送药。” “送药?”梦周一脸莫名,坐在桌旁道:“送什么药?” 璟溶掏出个瓷瓶道:“袖子卷起来。” 梦周一愣,笑道:“你狗鼻子啊,隔着这么远都能闻见血腥气。”见璟溶不做声,梦周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好奇道:“刚刚岑侍卫就在我眼前都没发现我受伤,你怎么发现的?” “我看见你了。” 梦周提提眉,想起小道上她为躲守卫被利石划伤时身后的异动,“所以,那把火是你放的,不对啊,那火烧在西侧,你若是在我身后,可是与那放火之地是相反方向。” “那把火不是我放的,我只是瞧那群刺客进门颇为艰难,顺手帮他们开了西门而已。” 看着璟溶一脸坦然的模样,梦周一时无奈,复又问道:“你看见他们了?可有留意到什么?” 璟溶道:“三个黑衣大汉,行事粗莽,急于求成,听口音应是外地人。” “听你说来,倒和白日里鹤山描述的那群人有几分相似。对了,你此趟出去可是因为张旭久白日里说的那番话。” 璟溶点点头道:“张旭久追查此事不过几天,其中利害尚未摸清,有些人就已经坐不住,想就此息事宁人,说明此事重大,牵连甚广,若真顺藤摸瓜摸出点什么,说不定动的可就不只是眼前那点利益了。” “你的意思是,这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还记得那只蛊虫吗?” 梦周眉头紧皱,“你说,会不会有人在利用活人炼什么东西,而买卖那些孩子只是为了遮掩它所做的一个幌子罢了?” 璟溶轻轻卷下梦周的袖子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现在出了事,官家的目光都只紧盯在变卖孩子一事上,结了此事,这案子就算是官家给上头和百姓的交代。” “那你此番出去可有探得什么?” “在赵府封箱的东西里,有晋安城高家写给赵厚的亲笔信,通篇读来,只有买卖一事,但丝毫未提与蛊虫相关之事。” 梦周皱眉道:“如此看来,高家也只是那些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与其说是棋子,倒不如说是一个窝藏转移之地更为合适。” “什么意思?” 璟溶道:“那封信里最后一句,是悉数上贡。” “看来,要想知道高家的秘密,只得走一趟了。”梦周说着像想起什么般道:“对了,你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以动物为图印的章迹。” 璟溶思索几秒道:“若说这种章迹,京都里用的倒是颇多。” “京都?这么想,张旭久旁敲侧击我们的那些话就有因可寻了。” “那章迹你可还画的下来。” 梦周挠挠脑袋道:“画倒是画下来了,只是那图印只有小半个,而且我瞧着它似动物并不确定,就只能画成这模样了。”梦周瞧着璟溶看那副图震惊的模样,忙的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虽然我画成这样,但我心里已经牢牢记住了,若再见到,我定能一眼就识出。” 璟溶收好那副图,心叹口气道:“我知晓了,夜深了,你早些休息罢,说不好我们明日就要上路了。” “好,那你也早些休息。”梦周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对了,我刚都忘了问你,你怎么进来的,现下门口多了守卫,你若是从门出去,怕是会惹人嫌疑。” “从窗户。” 梦周轻轻推开窗望去,她房中后窗正好对着璟溶屋中的侧窗,两相连接之处立着块大石,正好遮了前院守卫的视线。 梦周看着那道身影翻进房中,挠挠脑袋沉思几秒,关窗回床歇息。 第七十六章 设计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岑侍卫便来招呼梦周和璟溶往客室走一趟。 “张大人。” “哦,二位公子来了,请坐。” 梦周坐下之际佛一眼张旭久桌上空出来的茶杯水迹,打笑道:“张大人刚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大约是昨晚没休息好罢了。” 梦周道:“听闻昨晚官坊进了贼人,张大人可还安好?” 张旭久摆摆手道:“我倒不妨事,现下,我只是担心这案子一日不结,那些人就一日贼心不死,迟早要出大祸。” 璟溶道:“那张大人昨晚可捉住那些贼人了?” “拿是拿下了,只不过那些人都是些死士,见逃脱不得便都服毒自尽了。” 梦周看一眼璟溶,又收回目光附和道:“那倒是可惜了,我本想着张大人还可借此套出些什么消息,现在看来这线索又断了。” 张旭久犹豫道:“不过…” “张大人有话直说。” “经过探查,我发现那群人胸口处都有同样一个刺号‘州’。” 梦周道:“那张大人可查出这‘州’字何解?” 张旭久点点头道:“这‘州’字的刺号模样同水扬帮上旗号的字几乎一模一样。” “水杨帮?” “是,水杨帮是抚海商帮下设在京都西线的附帮,专为抚海商帮打理京都西线的商事,近三年水杨帮生意拓展了不少,发展势头迅猛,名声甚至一度大过自己的老东家。不过因此也招致老东家的不满,听说今年水杨帮和抚海商帮更是频频闹出不合,帮内纠纷不止。” “照张大人这么说,这水杨帮应是商帮,怎会牵扯进这些事里?” 张旭久道:“水杨帮近两年发展势头迅猛,我想,其中少不了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张大人是说,现下牵扯的这一团乱麻里还有水杨帮的一份子?” 张旭久皱眉道:“不好说,不瞒二位,绍光之事前,我就曾派人暗查过水杨帮,无奈他们做事隐秘,使得我暗访之事频频受阻还折损了不少人,无奈之下只好收手。昨晚案卷室又遭贼人潜入,更让我心中不安。” 梦周点点头道:“这么看来,水杨帮确实有些嫌疑。那张大人可知,这水杨帮主掌院设在哪?” “晋安城。” 梦周沉默两秒,饮口茶岔开话题道:“张大人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 “还未收拾。” 梦周扫一眼桌上的茶迹,道:“那看来张大人要快些收拾了。” “梦公子何出此言?” “既然事情已经敲定,张大人多留一日岂不多一份危险。” 张旭久看一眼桌上的茶杯,道:“梦公子所言极是,只是感叹,我真真要做那草木,只开一时就要落地成泥了。” 梦周笑道:“草木春开冬藏,又有谁能真正预测到这来年光景呢?若大人真想欣赏,只管作这冬藏之泥,春开之时草木随风,自有其命数。” “若姑娘想破土而出并非易事。” “世间万事若都易,岂不人人梦里游。” 张旭久笑道:“姑娘说的极是。” 梦周站起身拘个礼道:“这几日辛苦张大人了,既然这案子结了,那我们也就不多打扰了,今日便要启程往西去了。” “姑娘且慢,这一路还不知有多少危险,张某心里也是不安的,不如张某派几个人护送你们出镇,过了城郊,我也放心些。” 梦周摆摆手道:“不必了,大人既要抽身还是干脆些好,再者,人多了反而引起注意,大人放心,我们几个虽没什么大本领,逃命的功夫倒是一顶一的好,总不会轻易叫人害了去。” 梦周一番话,倒是惹笑了张旭久,“如此,我就不说辞了,官坊外我为几位准备了些东西,到时姑娘去取便好。” “那我就在此谢过张大人了,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午后,梦周一行人收拾了东西,走到官坊外才知张旭久口中准备的东西为何物。 鹤山拍拍门口的三匹马道:“这张大人倒是出手大方。” 一旁的岑山冲梦周道:“梦公子,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子笑纳。” 梦周接过钱袋,拍拍岑山的肩笑道:“替我谢过你家大人。” 岑山没想到梦周如此爽快便收下,愣怔一时复道:“是,岑山就不送了,几位公子保重。” 梦周把钱袋顺手塞给璟溶,登环上马道:“多谢,走了。” 官坊外,马蹄声渐远。 刚出镇口,梦周便见着一个男人抄着袖子靠在墙边晒太阳,那身影眼熟的紧。她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走过去,试探道:“张差使?” 那男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放下手笑道:“梦公子,我可算等着你了。” “看张差使的样子,这是升官了?” “公子好眼力,不过,这不是重点,我今日来啊,就是想送送二位。” 梦周笑道:“没想到张大人还是个重义之人嘛。” 张厚挠挠脑袋,有些心虚地笑道:“倒也不是,毕竟我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二位公子也是出了力气的,若我不来,怎的也说不过去不是?” “这话玄乎,那赵勉下任,从各方面来说接任他最好的人选便是你了。我们只是为民出力而已,提不上出力。” 张厚道:“于内,我参与了绍光一事,也算出了些力。于外,绍光一事风头正盛,最为危险之时,公子提点我抽身。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所以在下才能博得这各方面的支持,这其中,当然缺不得二位公子。不过梦公子放心,今日我说这些话,只是想摆明了实打实的谢谢二位,今日过后,这话绝不会再重提。” “得,有张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厚笑道:“等二位公子下次来,张某定请二位往最好的楼里吃酒。”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张大人,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别了张厚,梦周原以为往晋安城这一路坎坷,总归会遇上那么一两次劫道灭口的,行途间不免提心吊胆。可眼见临到晋安城,也无一丝异动,庆幸之余却也担心路不遇小灾必有大祸将至。 “鹤山,前面有个客栈,我们歇一晚再进镇吧。” 鹤山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扶下小空,冲梦周道:“也好,天色将晚,行了两日大家都累了,正好歇歇脚。你先进去吧,我和淮之兄把马牵进到马棚去。” “得,我先进去瞧瞧,小空,走。”梦周说着提起包袱往里走去。 “客官,您几位,用饭还是住店呐?” “四位,住店,开三间房。” “好嘞,客官,这是您的牌号,二楼左边,退房时候您交给我就成。” 梦周刚收下牌号,身边就觉被一道黑影盖住,她侧眼扫过,就见两个身着紫红色短卦,头戴斗笠,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站在身侧。 小二见着那两人,脸上神色一变,扯着个僵笑道:“二位爷,您住店?” “开间房。” “是是是,二位爷,房间在二楼楼梯右手边,这是您的牌号。” 那两人接过牌号,未多言一句转身上楼。梦周这才看见那两人身后背着的弯刀。 “欸,小二,这两位爷是什么来头?” 那小二低声道:“这位公子,您还是别多问了,这知道的越多可就越危险。” “啧,这我当然知道,我呀,是瞧着那二人不好惹,所以想提前问问你,免得冲撞了那二位,到时候,你这小店可经不起折腾。” 那小二闻言脸色一变,“也是,告诉你也好,免得像之前一样闹出人命来。” “闹出人命?” “那两人啊,是水杨帮的人,这水杨帮每月都会派两个人沿着西线往上查商运,今日本不是例行的日子,听说啊,这西线往上的商运出了问题,所以这日子才提前了,总之您啊,见着他们避开走就好,可千万别招惹他们。” “西线往上出问题?你可知是在什么地方出了什么问题?” 小二甩甩手无奈道:“我说这位公子,这等事情小的也是听说,若小的真要知道的这般清楚,那里还有命站在这里。” 梦周点点头道:“也对,是我着急了些。啊,对了,那你刚说的出人命是怎么回事?” “哎呦,我说这位公子,您就别问那么多了。” “你不想说?那我问问别人就知道了。” 那小二一把拉住梦周欲哭无泪道:“您可紧着些吧,我这刚说完,您怎的一句都没听进去。” 梦周一脸无辜道:“我听进去了,刚不是你说的闹出人命吗?” 那小二叹口气道:“哎,实话和您说了吧,这水杨帮近两年发达之后,帮风越发骄横,帮里那些人啊,个顶个的大爷,平日里见着什么不顺心的,下起手来那可是比牢狱里那些人手段还狠。上回,店里客人多,只剩一间房,正好碰上一个外乡人和水杨帮两位大爷同时住店,虽说是这外乡人先到的,可架不住另外两人架势大啊,那外乡人死活不让,非得讲什么先来后到的道理。那两位爷本就不好惹,还碰上这么一个迂腐之人,自是怒火心头起,没打了两下,那外乡人就一命呜呼了,哎,说来也是命薄。” “这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难道官府不管?” 那小二压着声音道:“怎么管?那水杨帮可是官府的财神爷,他们还能眼瞧着断了自己财路不成?” 梦周摇摇头叹息道:“哎,世风日下啊,那照大家这么说,水杨帮的势力和脉络可比官府还要大得多。” “不瞒你说,这两年那水杨帮在晋安城啊,建了不少暗点,所以啊,但凡晋安城有点什么消息或说头,那都不用帮里人去查,这消息自己长着翅膀就飞过去了。” 梦周有些惊异道:“竟有这等事?这水杨帮不过两年便有如此发展,可是帮内有什么变动。” “要说这变动最大的,恐怕就是水杨帮三年前上任的那位叫谢迟的新帮主了。他啊,是上任帮主的侄子,老帮主死了之后,他便受命接手水杨帮,那位主子可是位雷霆手段之人,不过半年就把帮内那些不安分的人整治的那是服服帖帖,后来,又做了不少大生意,这水杨帮啊,才有如今的势头。” 梦周疑惑道:“侄子?那位老帮主膝下无子吗?” “怎么说,有倒是有,不过后来都离奇身亡了。至于这帮主之位怎么就到了这谢迟手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晓得呢?” “这倒是古怪。” 小二接口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多了去了,所以我说啊,这世道知道得多不是什么好事。得,我知道的可都告诉您了,您啊,就避着些吧。” 梦周掏出块碎银子放在台上道:“多谢。” 小二麻利的拢过那碎银,脸上笑开,“您客气,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一会打些热水,送几个饭菜到屋里。” “好嘞。” 梦周扬扬手,一转头就撞见角落里那三人幽幽的目光,她有些尴尬的碰碰鼻尖走过去道:“不好意思啊,我打听点事,一时忘了时辰。” 鹤山没好气道:“再聊聊,我看你能把人家底翻出来。” 梦周轻哼一声,将自己和小二那些话大致说了说后把房牌放桌上道:“房间订好了,二楼左边,一会小二送些热水和饭菜上去,你们用过早些歇息吧。” 梦周进了房间刚沐浴过后房门就被敲响,她拉开房门就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小二端着饭菜笑道:“客官,您点的菜。” 梦周瞥一眼那小二的手,接过道:“那两间房的饭菜和热水可送到了?” “照您的吩咐,都送到了。” “行了,你下去吧。” 未过半刻,梦周筷子还没放下,门外就传来小空有些焦急的声音,她拉开房门见小空一脸急色,忙问道:“怎么了?” “梦公子,不好了”小空说着话头一停,伸手拉住梦周的胳膊道:“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梦周推开房门就见鹤山半倒在床边,已然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她忙的冲过去扶起鹤山问向小空道:“他这是怎么了?” “我们进了屋之后,小二就送了饭上来,鹤山哥哥见全是素菜,便叫我下去买碟牛肉上来,谁知我一进门,就见他倒在床边,怎么叫都没反应,我心里着急,便去找公子你来看看。” 梦周看一眼桌上半空的菜碟道:“平时比谁都反应快,特殊时候倒比谁都上赶着送死,小空,搭把手,先帮我把他扶上床。” “哦哦,好。” 待梦周放好鹤山时,她额上已是出了一层细汗。小空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鹤山焦急道:“梦公子,鹤山哥哥定是吃了那些饭菜中毒了,这该如何是好?” 梦周伸手翻翻鹤山的眼,又捏捏他的脸道:“还好中毒不深,这样,你往后站站,我点几个穴位先把这毒控制住。” 小空听了,忙往后退去,他探头看去,就见梦周深吸一口气,在鹤山身上狠狠几掌下去。 “好了,小空,你过来。” 小空看一眼脸色愈发苍白的鹤山,将信将疑道:“梦公子,你确定这样可以抑住鹤山哥哥体内的毒?” “自然,小空,你就在这守着,我去你淮之哥哥那讨几颗解药来给他服下。” “恩,好。” 门唰一下被推开又阖上,带起一阵风,璟溶皱眉扯下架上衣服草草系好,抬眼就见屏风外站着的身影,他眼中瞬间消了凌厉。 “你怎么”璟溶话还未说完,就被梦周几步上来捂住了嘴,“嘘,小声些。” 见璟溶点点头,梦周才松开手,“有人在盯着我们。” “是水杨帮?” “或许吧。”梦周说着看一眼门外闪过的人影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场戏。” “好。” 片刻后,梦周面带焦色的推开门,四下环顾一圈,脚步匆匆往鹤山房里走去。 谁知梦周刚一进门,就被人捂住了口鼻,不过几秒,便失去了意识… 第七十七章 绑匪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夜色中,两辆马车缓缓前行。 梦周迷迷糊糊中好似感觉靠在一片温软中,嘴里也不知被喂进个什么东西,化成丝丝甜意散在唇齿间。 意识渐渐清明,梦周缓缓睁开眼,她偏过头就见璟溶靠正坐在她身边阖目歇息。梦周挣挣身子坐直,用胳膊撞撞身边的璟溶,低声道:“醒醒。”见璟溶缓缓睁眼,梦周压着声音道:“我们走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鹤山和小空呢?” 璟溶道:“他们在后面车上。” 梦周偏头看了几看璟溶被捆在身后的手,挪挪位置道:“你侧过来些,把手给我。”一阵窸窣过后,绳子落地。梦周揉揉被捆的有些发红的手腕,倾身拨开帘子。 几秒后,梦周缩回手坐定道:“按着时间和马车行的方向,还有这颠簸程度,我们多是已经过了通城那条土路,到了晋安城了,不过我瞧着我们走的这条路隔着远处灯火,应该是绕城而行。” 梦周说着伸手掀开璟溶的袖子看一眼,拿起地上的绳子道:“你背过身来,我给你系松些。” “好了。”梦周说着把剩下的尾绳放在璟溶的手里道:“把这个藏好了,若有什么紧急情况或有机会溜走,你便抽一下这根绳子,这结自然会松开。” “那你呢?” 梦周笑笑把绳子摆个圈道:“你放心,我在这方面可是行家,一会我把手放进去,你替我抽一下身后这两根绳便可。” “好。” 片刻后,马车停下。车内钻进个身材瘦小的男人,那男人看两眼梦周和鹤山冲车外道:“大哥,不用麻烦了。” 还没等梦周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她眼上就被蒙了一层黑布,肩胛处被重重一推。梦周脚一沾地就听一声轻响,紧接着脚腕处便是一阵钻心的疼。一旁璟溶听见梦周的吸气声,皱眉碰碰她的手。 梦周低声道:“放心,没事儿。” 周围脚步声渐重,一个粗犷的声音道:“把他们带进去,找几个人看着。” “是。” 梦周忍着痛意,三弯五绕地被推搡进一间房里,门锁一落,梦周才算有口喘气的时间。 她刚动动脚,眼上的黑布就扯下,紧接着脚踝处被人轻轻握住,梦周本能往后一缩,待看清眼前人,她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 璟溶道:“你脚扭了。” 梦周抽开身后绳子道:“你怎么知道?” “你刚走路的声音不对,先别动,我替你上药。” “不是同你说了,遇着紧急情况再打开绳结吗?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璟溶握住梦周的脚踝一字一句道:“在我眼里,这就是紧急情况。” 梦周一愣,轻咳一声按住璟溶欲脱下鞋的手故作玩笑道:“你可想好了,我们村隔壁的婶婶可说了,哪个男人要是瞧了姑娘的脚便要娶那姑娘。” 璟溶看一眼梦周道:“你与我共枕那些日子怎不见你说这些?” “那是事出有因,没得选择,现在你可有的选。” 璟溶掏出瓷瓶,不紧不慢道:“我并非书生,家居京都,世代从政,家底殷实…” 梦周听得满面迷茫,忙的伸手止住,“等等,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 璟溶抬头看一眼梦周,轻轻脱下她的鞋袜,道:“自己想。” 脚腕处一阵清凉,梦周顺着月色看过去,璟溶半跪在地上,低头垂眸,面上一派温柔,梦周忽的好像心上漏跳一拍一样,连带着耳尖都有些发烫。她又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心上更觉慌乱。 梦周撤开目光,低咳一声缩缩脚道:“那个,我现在好,好多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梦周刚穿好鞋,就听角落里一阵**。 鹤山卧在干草上,弹弹被捆住的脚,有气无力道:“我说,你们要是忙完了,能不能抽空帮我翻个面。” 鹤山刚说完,手脚上绳子就被解开,他动动酸疼的胳膊,爬起来看一眼替小空松绳的璟溶,走过去冲梦周低声道:“欸,你和淮之兄要是真成了,我们之前打赌的那顿饭能不能免了。” 梦周磨磨牙低声道:“你给我闭嘴。” “啧,刚可是你先调戏淮之兄不成反被将了一军,现在拿我撒什么气。” “看来我刚那几巴掌还是打轻了,该拍的你起不来身才对。” 鹤山轻哼一声,道:“说正经的,绑我们的可是你之前提到的水杨帮?” 梦周点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鹤山叹口气道:“若真照你和小二之前聊得那些话,我们这回可算是跳进了火坑,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左右我们摆脱不了这帮人的围堵,还不如来个瓮中套。” 鹤山翻个白眼道:“你说的轻松,若是玩砸了,只怕到时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梦周侧头看一眼给小空服药的璟溶招招手,道:“淮之兄,小空怎么样?” “无碍,他只是被下了**而已,过几个时辰自然就醒了。”璟溶说着走过来碰碰梦周的脚,道:“倒是你,现下最好安生呆着,别动什么歪脑筋。” 鹤山道:“淮之兄说得对,这次,你就先乖乖呆着,免得到时候有机会溜你都跑不掉。” 梦周撇撇嘴道:“知道,知道。我现在就是想动这歪脑筋也得先出去不是?” 鹤山看一眼门外来回晃动的人影低声道:“你说,他们把我们抓来这,放这么久也不见动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这群人与之前在巷子里想杀我和小空还有驿坊里的那群杀手,是不是一伙的?” 梦周皱眉道:“我现在也说不清,可我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鹤山道:“什么意思?” 梦周沉默两秒道:“怎么说呢,恩,就好比现在你手里有一张被拆的零落、满地残线的网,你想尽办法把这些一截一截的线编进去,可你越是想把这些线放进去,就越发现这线哪哪都接不上。我这么说,你明白我意思吗?” 鹤山琢磨几秒,抬头对上梦周诚挚的目光,咳嗽一声转开视线,道:“淮之兄,你怎么看?” “既然这线编不进去,我们不妨彻底解了它,重新来过。” 梦周敲敲脑袋道:“若是这样,那就得从鹤山被抓进邻水牢狱说起。” 鹤山道:“你是说,我被抓进邻水牢狱是这一切的引子?”鹤山说着皱眉道:“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一抓一大把,为何偏偏选了我们?” “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梦周说着正了神色:“那个谋划这一切的人一定是熟悉我们之人。” 璟溶道:“他知道你与鹤山的关系,猜到你定不会袖手旁观,于是便借你救鹤山之手曝光绍光学堂的事。” 梦周点点头道:“是,这里面的那第一根断线就是那位伶儿姑娘。我之前以为她花这么大心思弯弯绕绕让我们卷在这桩事里,就是单纯为了解决绍光一事,可后来月满楼起火,她连夜出走让我觉这人的来头绝不简单,而伶儿这个月满楼花魁的名号不过是她用来隐藏真实身份的一个道具罢了。”梦周说着犹疑道:“更让我疑惑的是,那位伶儿姑娘言语间总让我有一种她认识我的错觉。更可怕的是,这种错觉我在张旭久身上也有过。” 鹤山一本正经地跟问道:“这种感觉你是不是在淮之兄身上也有过。” 梦周惊奇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也有?” “没,不过你这症状我掐指一算就能知道。” 梦周探探身子道:“怎么说?” 鹤山轻嗤一声道:“臆想症呗,你说说,但凡这世上长得俊俏些的哪个同你没关系?” 鹤山话还没落,身前就是一掌,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还好挨第二掌之前,璟溶一把拦住了梦周的手,鹤山顿时松口气。 “别闹了。” 梦周不可思议地看向璟溶,“你居然帮他?” 璟溶叹口气,无奈道:“你脚上还没好,牵动了伤怎么办?” 听了这话,鹤山那口松下的气一下憋在胸口,上下不得。那端,梦周挑挑眉道:“也是,今日就先放过你,等出了这破房子我再和你算账。对了,我刚说到哪了?” “伶儿。” 梦周道:“对,若说伶儿奇怪,姑且算是她想让我们沿着绍光这条线揭开其他的事,但你不觉得张旭久更为可疑吗?” 璟溶点点头道:“确实,恐怕我们今日落在这里,这其中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你是怀疑那日官坊里的那群杀手?”梦周说着自答道:“不过那日确实有颇多疑点,张旭久说那群杀手被抓后就服毒自尽了,可到底我们从未见过那几人的尸体,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还有,你说那晚官坊里那几个杀手行事与刺杀鹤山和小空的那几人相似,可我今日细想来,水杨帮如此大的一个帮派,就算是收人钱财,替买主杀人,也不可能如此草率,还三番五次不得手,行事这般不谨慎,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鹤山道:“那如果张旭久说谎呢?实际上,那晚那几人根本不是水杨帮的人,他这么说,不过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晋安城和水杨帮上罢了。” 梦周喃喃道:“晋安城、水杨帮。” “你嘀咕什么呢?” 梦周一拍脑袋,压住兴奋道:“我知道哪可疑了?” 鹤山道:“那你倒是说啊。” “高家。”梦周缓缓道:“按理说,张旭久要是真照着绍光学堂查下去,最不济也应该查到高家了。” 鹤山撇撇嘴道:“你这算哪门子发现,看那日我和小空进官坊的架势,就知道张旭久定已经沿着这条线查过了,不然他怎知我和小空有危险?” “啧,我话还没说完呢,你都说了,张旭久定是查到高家了,若按正常步骤走,他作为绍光一案的主查官,这关注点怎么都该往高家上面落一落啊,就算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法继续这案子,可他当下也应该把我们往高家上引啊。可现在呢,我们进的可不是高家这条线。” 鹤山点点头道:“确实,那照你这么说,你之前提到的那位伶儿姑娘和张旭久想让我们走的就不是一条路了。这伶儿姑娘想让我们追着绍光走,张旭久却想我们追着水杨帮走。” 梦周烦躁的揉揉脑袋,思索两秒道:“但往上想想,若这水杨帮确实也和绍光脱不了干系呢。” 鹤山翻个白眼道:“说了半天还不如不说,瞎耽误工夫。” 璟溶伸手顺下梦周脑袋上的一撮炸毛轻声道:“既然现在他们先出手了绑了我们,那就说明他们或多或少与这件事有牵扯。加之,他们将我们绑来之后,并未急着拷问,而是命人严加看守,这就说明下命令绑我们的人并不急于套话或者是未想好下一步怎么做。所以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静待时机,随机应变。” 鹤山捡处干净地方躺下道:“我觉着淮之兄说的有理,事情究竟怎么样,以现在的状况,我们就算在这想破了脑袋也没用。还不如早些歇息养足精神,等明日门开之后,再探究竟。” 梦周叹口气靠在墙上道:“现下,也只能这样了。”梦周说着看一眼叠干草的璟溶道:“你做什么呢?” “地上寒气重,多铺几层暖和些。”璟溶说着脱下外衣铺在草床上。 梦周点点头道:“也是,你毕竟身子弱些,还是多铺几层为好。”梦周话还未说完就被腾空抱起。她一惊压着声音道:“你干什么。” 璟溶道:“我刚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什么话?” “我并非书生。” “知道。”梦周眼胡乱瞟一眼璟溶,生怕他接着往后说。“我知道了,现在清楚的不得了,现,现在,你能放我下来了吧。” 璟溶看一眼眼神飘忽的梦周,心叹口气,俯身放她在草床上,柔声道:“早些歇息吧。” 夜色温柔,梦周躺在那汪冷凝香里,心忽的就像被荡起一般,摇摇晃晃,不知何往。 第七十八章 宴局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第二日天还未亮,梦周就从梦中惊醒,门外那些守卫不知换了几批,依旧游荡在院里。她揉揉有些酸软的身子起身,踢踢一旁的鹤山道:“起来,别睡了。” “他们来了吗?” “还没。” 鹤山睡意朦胧道:“他们都不急,你急什么啊,我再睡会。” 梦周咬咬牙道:“你倒是心大,昨晚是谁担心自己入了火坑要掉层皮来着,今天倒是不害怕了。” 鹤山翻个身背手道:“那你先替我捆上,我再躺会。” “躺你大爷,起来,还绑什么绑,我们几个要是连这破绳子都解不开,还至于让他们三番五次失手。” 鹤山叹口气翻身起来,道:“也是,你说的有理,藏着掖着还不如大大方方。”他说着看一眼仍睡着的璟溶和小空,有些愤怒,“他们不是也还睡着么,怎的就我一人要受你这气。” “这不是就要叫了。”梦周说着踢踢鹤山道:“你去叫小空,快去啊,看我做什么。” 梦周瞥一眼鹤山的背影,悄声蹲在璟溶身侧轻声试探道:“淮之兄,淮之兄。” “恩。” “那个,你,你醒了吗?” “恩。” 半晌没动静,梦周俯下身子看看半迷蒙的璟溶,知他准是在缓神,说什么也是空话,索性坐在璟溶身侧,拿过他的外衣边揪上面的干草渣边等他清醒。 鹤山走过来道:“你不是唤淮之兄起来吗?他还没醒。” 梦周:“醒了,不过他有起床迷糊症,缓缓自然就醒了。” 鹤山笑道:“你倒是替他找了个好借口,这不就是孩子赖床时候的由头嘛,不过你怎么知道他还有这习惯。” 梦周随口应道:“害,我们都睡了那么多次了,这我还能不知道。” 空气一时静默,梦周忽的就觉得手里璟溶的外衣格外烫手,她咬咬唇恨不得拿盆冰水泼醒自己。 “那个,鹤山啊,你听我” “你们醒了。” 梦周话说半截,扭头看向坐起的璟溶,有些尴尬地笑道:“啊,醒了,都醒了。对了,你的外衣,那个,昨晚谢谢了。” 璟溶牵起个笑,接过衣服温柔道:“无妨,辛苦你叫我起来了。” “咳。”鹤山轻咳一声拉起梦周道:“那个,这些客气话不如等我们出去,你们再好好探讨一下?” 梦周甩甩手道:“你瞎说什么呢。” 梦周刚说完,房门就吱扭一声被推开,进来昨天那个瘦小的男子,他瞥一眼地上散落的绳子和黑布,又扫一眼屋中几人,仿若什么都未发生一般不惊不讶道:“当家的要见你们,随我来。” 梦周和璟溶递换个眼神,随步跟上。 走过一条小道,三弯五折梦周一行人才在一处闭着小门的院落停脚。梦周看看周围,几堵相连的灰墙,地上黄土一片,几从杂草长在一堆乱石间,唯有脚下踏过来的这条石子小路还算整洁有序。一看就是不常有人涉足的院落**。梦周又回想起刚刚走过来的那个小道,阴寒狭窄,并非日常所走之道。很明显这个当家的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可既然这是他的院子,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呢? 梦周正想着,院中忽的传来几声惨叫,梦周眉头一皱收了打量的目光。 那瘦小男子推开门道:“几位,请进。” 梦周随在璟溶身后进了院子,一抬头就见地上跪卧着一个半裸的男子,背上数十道鞭痕,血肉模糊。她眼一晃,心上忽的翻涌的厉害,忙低下头来。紧跟而上的鹤山见此也是眉头一皱,停下步子挡在小空面前。 “当家的,人来了。” 院中一个青衣男子转过身来,面上带着半个银色面罩,盯着院中几人看了几秒,扔下手中鞭子道:“拖下去喂狗吧。” 梦周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却发现眼前完全被璟溶遮挡住,只剩一片月牙白。 “来人,把这收拾了,给几位看茶” 一阵窸窣后,血肉和地面的摩擦声终于消失。 “几位请,外头凉,我们进屋说。” 梦周沉口气碰碰璟溶的衣角,低声道:“我无事,照他说的做。” 茶水的清香混着外面地上未干血迹的血腥味冲在一起,直引得小空心上不适,面色愈加苍白。 那青衣男子目光转一圈停在璟溶身上道:“几位刚来,可能还不适应,多待几日总会习惯的。对了,在下刘意,水杨帮二帮主,今日请各位来呢,是有些问题想和在座的各位探讨探讨。” 梦周:“探讨,恐怕二帮主这架势更像是威胁恐吓吧。” 刘意目光从璟溶身上挪开,转到梦周身上,停留几秒笑道:“你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可是特温了茶等着几位,怎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威胁恐吓了。” 梦周目光扫过外面地上的血迹,面色冷淡,“你有话便直说,不必在这里废话兜圈子。” 刘意顺着梦周的目光瞧去,轻轻慢慢道:“哦,你误会了,这可不是什么威胁恐吓,那人啊,是个榆木疙瘩,我给过他机会弃暗投明,及时止损了,可他不听呐,所以,我只好送他去和他的家人团聚了。怎么,你瞧着像威胁恐吓?”刘意说着笑道:“还是你心中有秘密,自己对号入座了呢?” “你。”梦周还没说完,就被璟溶按住了手,她偏头就见璟溶微不可见的摇摇头,她只好收了胸中那口未出完的气。 对面鹤山见状笑道:“我这兄弟平日里说话就没大没小,二当家的您别放在心上,我在这替她向您陪个不是,还请您见谅。” “不妨事,你这兄弟真性情,说话爽快,我喜欢。怎会因此不快呢。” 鹤山听此面上一紧,复又笑道:“那是,二当家主着这么大的帮派,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和我那没见识的兄弟计较了。” 刘意听此话忽的身体一僵,眼里失了笑意。 鹤山看一眼对面人,接道:“只是不知二当家的找我们几个所谓何事啊?” “不是什么大事。”刘意喝口茶道:“就是我水杨帮在邻水的生意出了些问题,所以想请几位问个情况而已。” 听见邻水二字,梦周忽的想起那小二同她提过水杨帮西线往上的商运出了问题一事,她闭闭眼,暗自埋怨,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昨晚怎么就没想起来提一嘴呢。 鹤山讶异道:“您在邻水的生意出了问题?” “是。” 鹤山道:“二当家的,这您就为难我们兄弟几个了,我们今日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又怎能为您排疑解惑呢?” “不急,指不定我们多聊几句你们就想起来了。”刘意说着看一眼屋中几个伺茶的丫鬟摆摆手道:“你们出去。” 门阖上,刘意道:“听说几位在邻水县绍光学堂一事上出了不少力。” “是,为民除害。怎么,是我拦了二当家的什么生意?让二当家如此紧张的请我过来一叙。” 刘意听着梦周不卑不亢的语调笑道:“看来是刚刚一事让梦公子对我有成见了,既是这样,那在下向梦公子陪个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意道:“生意,自然是谈生意,听梦公子刚刚的意思,是对邻水近日发生的事了解颇多了,那在下就直说了,我水杨帮原来过邻水设了一条药材买卖线,一直运转的都很通畅,可自从绍光学堂这事一出之后,这线就不灵光了。” 鹤山道:“二帮主此话何意?” “是这样,从东往西转运的药材中,有几味药呢,过邻水县的时候每每都是按时按量被各家药房采购的,这几年一直都是如此,可就在前几日,这几味药忽的就走不动了,甚至大量囤积在邻水,其中有一味高价药更是有时效,我们生意人,自然托不起这银子时间。” 鹤山不解道:“可这同绍光一事有何关系?” 刘意道:“我原本也未想到这上面,毕竟我走的是药材生意,同学堂是打不着边的,可是后来,我派人去探查才发现,这几位药的背后买主竟是同一个人。” 梦周皱皱眉头喃喃道:“难不成是绍光学堂的主事?” “梦公子聪慧,一点就通,所以我说,多聊几句你总能想起来的。” 梦周冷笑一声道:“所以你找人绑了我们,想掩盖你参与此事的罪行?” “啧,梦公子这话说的伤人,我这是在保护你们。我若是清楚此事,又怎会光明正大的摆席同你们探讨这些呢,我这么做,只是想弄清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已,日后,谁若是想拿这些药材说事,我水杨帮可承不起这罪。” 璟溶摩摩茶杯道:“清楚?所以二当家是怀疑帮中有人参与此事,从中作祟了?” 屋中一静,刘意打哈哈笑道:“公子说笑了,我对此事也是一头雾水,所以才请各位来了解探讨,就是为了弄清此事。” 璟溶道:“既然是了解探讨,何以用绑?至于二当家说的保护就更是让在下不解了。” 刘意叹口气道:“我道几位公子聪慧,自知瞒不过,便实话实说吧,我确实怀疑帮中有人在绍光一事中有所参与,想借此兴风作浪。我之所以用这种方式请各位来,是因为几位公子做了这般好事,难免会引得不诡之人心怀怨恨,伤害你们。所以我只好做了这个恶人,绑了你们前来,做戏给那些奸人看。一是保护你们,二是引蛇出洞。再者,几位对绍光学堂一事有所了解,又同邻水的大人们有些情面,若真查到我帮中有人于此相关,做这伤民伤国之事,我绝不会轻饶。只是希望这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连我水杨帮的整个名声。” “没想到二当家是如此性情中人,心怀大义、智慧果敢、有谋有略,是在下读书少目光短浅,误解您了,在下向您陪个不是。” 梦周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个人皆是一愣。 鹤山瞪梦周一眼,反应过来忙的接话道:“是啊,我就说是你误会二当家的了。你看,这不就都说明白了,多好。” 刘意摆摆手道:“不怪梦公子,是我做的有些过吓着你们了,出来吧。”刘意话音刚落,刚刚在院中那个裸着上身的男人便从帘后走了出来。 “言七见过几位公子。” 鹤山看着安然无恙的言七惊道:“这,这是?” “言七,你先下去。”刘意说道:“现在我这院里还不知有没有那背叛之人,因此不得不做这出戏来给那些人看。” “做戏?”梦周道:“既然二当家的想做戏得先参与啊,可二当家一身清白坦荡,怎么做这出戏啊。”梦周说着一拍手道:“哦,我知道了,卧底,凭二当家的身份和智慧只要您悄声潜入,再来个顺藤摸瓜,这事就成了。所以您今天这出戏算是悄声潜入,引蛇出洞,初探虚实啦。” “不错。” 璟溶道:“只怕是现下二当家已有了进展。” “是,我的确抓了一个从中作梗之人,只不过现下还无法确定他是否真与绍光一事有所牵连。” 梦周道:“这不急,既然二当家的有了进展那就是好消息,以您的智慧从他口中套点消息,想必不难。对了,二当家刚提过的那几位药材,可有单子名录。” 刘意道:“自然,几位公子请看。” 梦周接过侍从手中的单子,看道:“就只有这几味药材吗?” “是。” “怪不得。”梦周道:“看这几味药都是些普通药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即使药房里大量进药也实属正常。” 刘意叹口气道:“是啊,所以这几年来即使药房里这几味药材要的多,我也一直未留意过此事,只当是药房里需求而已。” 鹤山道:“那二当家的可曾找药师研究过这几位药材?” “我是找过一些,可是无论是哪位药师,研究半晌也未有什么定论,所以,我对此也是颇感疑惑。实在是不明白一个小小的绍光学堂究竟要这么多药材做什么?” “此事二当家若是放心,不妨交给我看看。” 刘意道:“哦?没想到梦公子还是精通药理之人?” 梦周摆摆手笑道:“谈不上,我啊,略懂些皮毛,平日里配几幅药毒毒那些耗子啊,害虫什么的,还是挺上手的。” 鹤山清咳一声,瞪一眼梦周,冲刘意陪笑道:“我这弟弟顽劣,让二当家的见笑了。” “不要紧,梦公子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已经很感激了。”刘意说着犹疑道:“只是这后面诸事。” 梦周拍拍胸脯,豪言道:“二当家放心,既然二当家如此诚心诚意,我又应了这药材一事,就不会半途而废,这忙我们自会帮到底。” 刘意起身道:“那我在此替水杨帮先谢过几位。等此事事了,我必重谢几位。” 梦周亦起身道:“二当家客气了,不过做戏就要做全套,这门一开,二当家的总要给外面人一个交代吧。” “自然。”刘意说着和身边侍从使个眼色,“这些是我的心意,还望几位公子笑纳。” 梦周一愣,随笑着伸手道:“好说好说。” 门拉开,梦周冲刘意鞠个礼笑道:“那我就祝二当家心想事成了。” “借公子吉言,之后还要多仰仗几位公子。” 梦周拍拍怀中的银票道:“二当家如此慷慨大方,提不上仰仗,我们几个能受二当家的款待,已经是得着大福气了。” 刘意笑笑道:“既然来了,几位公子不妨多住几日,来人,给几位公子安排客房,好生款待。” “多谢二当家。” 房后,言七看见梦周一行人远去的身影,几步行至刘意身边道:“当家的,这几人来路尚未查清,您此时出手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急?若我此时不好好翻翻咱们这大当家的底,往后的日子再想查可就难了。对了,你昨日说他还有几日回城?” “至多五日。” “五日,日子是短了些,不过不打紧,这些够他受着了。” 远处金光跃上枝头,映的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第七十九章 桃花院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梦周一行人随着引路的瘦小男子穿过个花园,停在一处种着桃花的院落前。 “几位公子,这几日你们便在此歇息罢,若有什么需要,摇响院中铃铛,自会有人前来伺候。” 梦周抱拳道:“好,多谢这位小兄弟了。” “公子客气。” 见那男子身影消失在转角,梦周立马拽住鹤山的胳膊道:“脚疼,扶我一下。” 小空见状立马紧张道:“梦公子,你怎么了?” 梦周:“没事,大约是昨天崴了脚还未好,今日又有些犯疼罢了。” 鹤山道:“我就说让你别撑着,这下好了,指不定这后几天你都要瘫在床上了。” “啧,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梦周说着忽的感觉腰上一紧,身体瞬间失重,她忙的惊呼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璟溶紧紧手臂,沉声道:“别动。”他说着看一眼小空道:“开门。” 梦周一怂,拢住璟溶的脖子结巴解释道:“那个,我刚刚可能就是走多了有些不适,其实昨晚上了药之后我就好多了,现在脚真的不疼了,那个,你放我下来吧,若是让旁人见了不好。” 璟溶面不改色道:“旁人已经瞧见了。” 身后的鹤山轻咳一声,捉住继续跟着璟溶走的小空道:“往这边走,你去那凑什么热闹。” 小空执拗道:“可是梦公子受伤了,我得去瞧瞧。” 鹤山提住小空衣领边走远边道:“瞧什么瞧,你哪不想瞧,过来乖乖呆着。” “哦。” 屋中,梦周看一眼半跪在身前的璟溶缩缩脚道:“那个,我真的好了,现在一点都不疼。” 璟溶看向梦周道:“是吗?” 梦周忙的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那你证明给我看看。” “啧,你怎的还不相信。”梦周说着把鞋脱了,卷下足衣露出脚踝,道:“喏你看,好的差不多了吧。” 璟溶打开瓷药瓶不紧不慢道:“恩,是好的差不多了。”他说着握住梦周的脚踝轻轻按揉道:“只要你安分呆着,这药效到了,明后日便能好了。” 梦周脸一红道:“我是想安分,这不是情况不允许嘛。刚刚那种场合,自然是要拿出气势来的。” “气势?”璟溶说着按按梦周伤处反问道:“什么气势?” “啊啊,疼~” 璟溶气道:“你还知道疼。” 梦周打哈哈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嘛,我保证,今明两天绝对安生呆着。”她刚说完,院外忽的传来几声急呼。 “怎么了,外面怎么了?” 璟溶推推梦周往外探的脑袋,有些无奈:“坐好,小心摔下来,我出去看看。” 璟溶推开房门,就见院中站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小姑娘,一旁陪着个小丫鬟,两人正上蹿下跳的够着树上的风筝。 听见声响,那红衣小姑娘转身回头,见着立在檐下的璟溶,仿佛像被点了穴一般静止不动。几秒过后,那红衣小姑娘才反应过来,立马收了手脚,冲身边丫鬟使个眼色。 那小丫鬟收到主子的意思,立马点点头上前几步递出手中的细棍道:“这位公子,我们家小姐的风筝不小心落在您院里了,能不能麻烦您帮着取一下。” 璟溶接过棍子,翻拨几下,那风筝便随着桃花一并遥遥飘落。 那红衣小姑娘欠身道:“谢过这位公子。” “无妨。” 那红衣小姐轻声道:“月儿,拿着风筝,我们走吧。” “是,小姐。” 出了院门,那红衣小姑娘一下捂住心口靠在墙上,仿若被抽了筋骨一般。吓得那小丫鬟忙扔了手中的风筝,扶住她道:“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怎么办,月儿,我现在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一样。” “小姐,你,你不会又看上刚刚那位公子了吧。” “什么叫又。” 那小丫鬟挠挠脑袋道:“可是小姐,你前几天不是还不吃不喝的说要嫁给东市那个书生吗?你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哎呀,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现在就要去找哥哥好好打探一番。” “二当家,敏儿小姐来了。” 听见这话,刘意忙的放下茶起身道:“就说我不在,出…”刘意话还未说完,眼里就闯进一片红色,他叹口气又坐下道:“算了,不用了。” “哥哥~” 刘意抬头瞥一眼来人道:“你不是在房里不吃不喝死都要嫁给那个书生吗?怎么舍得出来了。” “哎呀,人家这不是想开了吗?” 刘意轻哼一声道:“你这次倒是想开的挺快。” 陆敏儿叹口气道:“哎,不瞒哥哥说,这几日我也想了很多,思来想去,我觉的哥哥说得对,我与那书生确实门不当户不对,我骄纵惯了,若真嫁过去,必然是吃不得那苦的。到时候定过的不如意。”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刘意说着招招手,冲身边侍从道:“去,找个人知会那书生一声,就说沈敏儿放过他了,叫他不必每日躲着了。” 沈敏儿跺跺脚,气恼道:“哥,我和你说正经事呢。” 刘意押口茶敷衍道:“恩,你说,我听着呢。” 沈敏儿坐在刘意身侧悄声道:“哥,我和你打听个人呗。” 刘意一听这开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你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哥哥我不求你改,可你好得得有个缓冲期吧。我的大小姐,你让我消停消停吧。” 沈敏儿撒娇道:“哥哥,我就问两句,问完我就走,你听了之后再说嘛。” “谁,这次又是谁?” 沈敏儿一下来了精神,“就是…” “二当家的,人来了。” 刘意起身拍拍沈敏儿道:“哥哥有急事要处理,你这事等我回来说。” “欸,欸哥,我等不及了。” “你哪次不是这样,撒手。” “这次真不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刘意转头看一圈,随手指个近身侍从道:“你陪小姐去看看。” “是。” 沈敏儿顿时欢畅起来,冲刘意背影高喊道:“多谢二哥,我等你回来吃饭。” “知道了。” 下晌,梦周正坐在桌前捣鼓那些药,就见鹤山神神秘秘的走进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你药配的怎么样?” 梦周道:“和那些药师一样,没什么进展。” 鹤山瞥一眼那些药,凑在窗前提高声音道:“欸,你这屋窗边风景挺好啊,哟,那不是淮之兄嘛。” “你一进屋就神神秘秘的,现在又阴阳怪调的,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鹤山惊奇道:“欸,他身边那小姑娘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别说,长得还挺好看。” 梦周放下手中药材道:“什么小姑娘?” “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梦周起身蹦跶两下,靠在窗边看过去,就见璟溶和一个粉衣小姑娘坐在桌边不知在说些什么,惹得那小姑娘满脸娇羞。 鹤山余光瞄一眼梦周,慢悠悠道:“怪不得送饭的时候,有个小丫鬟向我打听淮之兄的喜好,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什么意思?” “喏,就那小姑娘,上午风筝落这院里了,来过一趟。后来没过一个时辰,就有人来搜集淮之兄的喜好,我当时还奇怪来着,现在看见这小姑娘我才明白,敢情这是对淮之兄一见钟情了呀。” “你和人小丫鬟胡说什么了。” 鹤山摊摊手道:“没说什么啊,就是按照我平常的喜好随口说了说而已。”鹤山说着探身指向窗外道:“快看,那小姑娘走了。” 梦周扭头道:“走就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啧,问题是淮之兄也跟着出去了啊。” 梦周立马回头,“往哪走了。” 鹤山收回身子,慢悠悠道:“走就走了,有什么好注意的,你药配完了吗?”鹤山话刚落,脚上就是一下顿痛,“梦周你大爷。” 太阳落山,璟溶才提着盒糕点回来。瞧见院里的小空随手递给他问道:“小空,梦公子呢。” “梦公子一下午都在屋里呆着研究那些草药,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璟溶看一眼梦周屋中的烛火道:“我知道了,去找你鹤山哥哥来。” “好。” “我回来了。” 听见璟溶的声音,梦周头也不抬拨拨手边那些草药敷衍的应一声。璟溶倒杯茶道:“听小空说你一下午都在研究这些药草。” “恩。” “看这么久,身子撑不住的,先歇歇吧。” “不用。” 璟溶皱皱眉道:“你怎么了?” 梦周面无表情答道:“没事。” “梦公子。” 听见这声,梦周抬头笑道:“小空来了啊,先坐那吧,我把这儿收拾收拾。” “梦公子,这是刚刚淮之公子拿回来的糕点,你快来尝尝。” 梦周收拾药材的手一顿,“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鹤山丢一块糕点在嘴里,哼笑一声道:“不用理她,她今天下午吃的挺饱,不饿。”鹤山说着表情一变,“这什么饼!” 小空咬一口道:“桃花饼啊,鹤山哥哥你不喜欢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拿花作馅料的饼了,吃起来就不舒服。” 梦周哼一声道:“活该,又不是给你吃的。”她说着倒杯水给鹤山道:“吐外面院子去。” 小空道:“鹤山哥哥为什么不喜欢花饼啊。” “他啊,谁知道呢,他好像天生排斥这些东西,那些拿花做食材,做糕点、入药的,他”梦周说着话突然一停。 璟溶道:“怎么了?” “我知道了。”梦周说着抓住璟溶的衣袖兴奋道:“我知道这几味药材里差什么了。” 第二日,还不到晌午,沈敏儿就提着篮子进了桃苑。 “淮之公子。 听见沈敏儿那娇俏的声音,刺的梦周浑身一激灵。鹤山见着梦周那副模样,笑着丢个果子进嘴里道:“没想到这沈姑娘对淮之兄还挺上心。”他说着倚在窗边看戏边道:“你不过来瞧瞧。” “你要是真好奇,就上外面好好瞧去,别在我屋里打扰我。” “啧,人家两个人在那风花雪月,我过去算什么回事啊。”鹤山说着语气激动道:“哎呀,上手了,果然淮之兄顶着这样一张脸就是好说话,美色误人啊。”鹤山边说边转头道:“你说是不是啊,梦,欸,人呢?” 院外,璟溶正同沈敏儿说着话,就见余光里晃进一个人影。 “淮之公子,淮之公子。” “恩?” 沈敏儿娇声道:“公子刚刚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璟溶看向在桃树下晃悠的梦周,牵起嘴角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苑里的桃花格外好看。” “淮之公子喜欢桃花啊。”沈敏儿说着往璟溶身边歪歪身子喜道:“巧了,敏儿也喜欢桃花。” 璟溶转回目光道:“是吗?” 沈敏儿点点头道:“当然” “依着二当家对敏儿姑娘的宠爱,若是你喜欢,想必你院中的桃花光景要比这儿更漂亮吧。” 沈敏儿叹口气道:“要真是那样就好了,可惜,我院里就只能栽些好养活的草,添添春意罢了。不过说来也奇怪,不光是我院里,连着周围几座院落都是这样,但过了这几座院子,这花便栽哪开哪,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沈敏儿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淮之公子,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璟溶笑笑道:“不会,敏儿姑娘善谈是好事。” 沈敏儿听见这话忽的就有些娇羞,“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呢,淮之公子,你人真好。” 沈敏儿话音还未落,就听侧边响起一声叫唤,紧接着眼前闪过璟溶急匆匆的身影。 “怎么走路也不当心些,伤着没有。” 梦周顺手扶上璟溶的胳膊,笑笑道:“没事,我这不屋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嘛。” “先起来,慢些。” 梦周借着璟溶的力气起身,看向桌边的沈敏儿道:“这位就是沈姑娘吧。” 沈敏儿疑惑道:“你认识我?” 梦周摆摆手道:“害,就算之前不知,这两天光是听说,在下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了。” 沈敏儿:“此话何意?” 梦周跳两下坐在桌边笑道:“我啊,和淮之兄打小那是一起长大的,对他可是无所不知,那淮之兄这两天心思在哪,我这做兄弟的还能不知?” 璟溶瞥一眼梦周道:“是吗?我怎不知你还有这般本领。” 梦周:“啧,你这话说的,让人沈小姐听了还当是我唬人家呢,你说是吧,沈小姐?” 沈敏儿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后,颊上瞬间飞上两团红晕。 梦周道:“对了,光顾着说话了,还没正式向沈小姐打个招呼呢,在下梦周。” “小女沈敏儿见过梦周公子。” 梦周笑道:“沈姑娘客气了。”梦周说着目光扫过璟溶停在沈敏儿身上道:“沈姑娘果真如在下所听闻的一样容貌出众,气质绝伦,非一般女儿家所能相比。” 沈敏儿偷瞄一眼璟溶,垂首咬唇道:“梦周公子过誉了,敏儿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好。” “有,自然有,沈姑娘这般娇俏可爱,想必这上门求亲的人都要将这水杨帮的门槛踩滥了吧。” 沈敏儿声音愈发低,“才没有呢。” 梦周叹口气道:“不过也是,如果在下有一个像沈姑娘这般的妹妹,作为哥哥肯定也舍不得将你轻易许给别人。” 沈敏儿接口道:“我哥哥才不会,尤其我二哥,他可是巴不得我嫁出去。至于我大哥,他常常在外边跑生意,我倒是也不常见,不过他对我也是好的。只是比不得我与二哥更亲近些。” 梦周倒杯茶道:“怪不得我们来这几日都不见大当家。” 沈敏儿道:“不过算算日子,我大哥他也快从舟安山回来了。” 梦周道:“是吗?若是有幸,说不定我们还能见上一面,领略领略这水杨帮大当家的风采。” 沈敏儿扳扳手指道:“快了,我大哥他处理完那边的帮派事务很快便回来了,到时候我带你们去见他。” 梦周抱拳道:“那就多谢沈姑娘了。” “梦周公子不必客气,对了,光顾着说话我都忘了,我还做了些糕点带过来,二位公子尝尝。”沈敏儿说着打开盒子,拿出一盘糕点,小心翼翼递给璟溶道:“淮之公子你尝尝,好不好吃。” “多谢。” “不,不客气。”沈敏儿说着把盘子往梦周那边推推道:“梦周公子,你也吃。” “恩,多谢。”梦周说着塞一块在嘴里,谁知那糕点又干又硬,中间还不知夹了什么奇怪东西,先是一涩,紧接着就是满嘴辣意。她忙的倒杯水想往下冲,约是喝的有些紧,一时竟呛了嗓。 璟溶扶住梦周替她顺顺气,无奈道:“你慢些,没人和你抢。” 一旁沈敏儿见了这情状,趁人不注意,默默伸手掐了块糕点塞进嘴里,表情登时一变。 梦周抚抚胸口直起身,摆摆手:“没事儿,我就是喝水呛着了而已。不好意思啊,沈姑娘,让你见笑了。” “没事儿,没事儿。”沈敏儿说着站起身,麻利的把那盘糕点放进篮中道:“那个,我忽然想起来我今天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对了,这糕点有些凉了,不大好吃,我还是先带回去吧,等明日我做些新鲜的再送来给二位公子品尝。” 沈敏儿说完转身走几步,又折回身来唰一下收走璟溶放在桌上还未动的那块糕点,心虚的笑道:“凉了,凉了不好吃,这个我就也带走了。” “沈姑娘慢走。” 待沈敏儿走后,梦周那口气才算真正顺过来,“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手艺差,没想到人外人天外天,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 璟溶笑道:“有这么难吃吗?” “你就庆幸我为你以身试毒吧,我要是知道那沈敏儿还有这么一手,打死我我也不来了。” “这么说,你是专门来的。” 梦周碰碰鼻子道:“谁说我是专门过来的,我那是看你套不出什么话了,心里着急才过来的。” 璟溶道:“哦,原来如此。” 梦周清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问出什么了?” 璟溶从怀中掏出两张地图对比道:“这张地图是水杨帮地位全图,这张是我昨日路过之地集合所绘。” 梦周看过道:“你绘的这张图除了东、南两处缺失外,剩下倒是和原图没什么大的差别。怎么,这图是有什么问题吗?” 璟溶边说边指道:“沈敏儿今日和我提过,她院中种花不得,只能栽些好养的草而已,这种情况除了她院里,沿着这几座宅院走过来,都有此种情况。可沿着这半圆像外走,这种情况就不复存在了。” “你是说,这半圆所笼起的地方有问题?” 璟溶点点头道:“不仅如此,结合你昨日所说,若配制那几位药草中缺失的很可能是我们在绍光学堂柴房里见过的那些花的话,那么这里就不得不让人起疑。” 梦周点点图纸道:“看来,这个地方是要好好探一探了。” 第八十章 花秘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是夜,月上梢头,梦周躺在那一方小床上,心中焦躁像是长了草一般扫荡在她的身体周围,搅得她浑身不得劲。 翻躺几际,梦周一骨碌从床上起身,想出去探探消息,脑中却又想起下晌璟溶同她的对话。 “这地方我们必须要去,而且越早弄清楚那块地方的秘密,对我们摸清局势越有利。” 璟溶:“是要去看。” 梦周敲敲桌子道:“宜早不宜迟。” 璟溶收好图纸道:“此事我会去查,你脚上有伤行动不便,在这里静候我消息便好。”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这伤无大碍,你放心,我此趟去绝不会拖你后腿。” “是吗?我可记得你刚刚那一跤摔得实诚。” 梦周碰碰鼻尖眸暗道,总不能告诉直接告诉他,自己是因为瞧着他同那沈敏儿交谈甚欢,心中不耐才过来的吧。这话要是真说了,到时候别说是鹤山误会自己与璟溶有什么,就算是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这话像是什么图谋不轨之词。 “怎么不说话了?” 梦周打个哈哈笑道:“不是,我这不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这伤没好全,到时候万一出点什么纰漏,确实顾不得。”梦周说着犹疑道:“可是你一人去,我也确实是放心不下的,这该如何是好呢。”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投入,我都喊你们半天了。” 梦周回头就看见鹤山走近,她目光扫视几秒,忽的冲璟溶歪头笑道:“有了。” 鹤山迷惑道:“有什么了?” 梦周摇摇头站起身,亲热的拉住鹤山的胳膊道:“没什么,对了,你刚叫我们何事?” “你看看时辰,这都正午了,自然是吃饭了。等等,你忽的笑这么奸诈做什么?莫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哪有,走走走,吃饭。” 梦周收回思绪,歪身摊在床上叹口气,现如今,就只能干等消息了。 一块斜坡上,鹤山蹲在块石头后,看一眼身边的璟溶道:“我就知道,中午看她那表情,也知没什么好事。” “我还以为你早已习惯了。” 鹤山听璟溶这话心中一气,想说点什么来反驳,却觉得璟溶说的也没错,他心中更堵,索性收腔闷声。 余光里,几盏灯飘在小道中,鹤山碰碰璟溶道:“人走了。” 两人绕过斜坡,借着月色看去坡下一片暗色荡漾,风吹来,一股甜香。 璟溶闻见这味道,脑海里闪过绍光学堂里闻见的那阵甜腻香气。 鹤山吸吸鼻子嗅了几下道:“我当是这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原是种了一方花。不过,这花的味道闻着怎的这般上头。”鹤山说着身子一斜倒在璟溶身侧。 “鹤山,鹤山。” 璟溶连唤几声,身边人也未有醒的迹象。 风时走时散,那阵香气若有若无地徘徊在身边,璟溶看一眼左侧提灯巡逻的几人,皱皱眉把鹤山带进一处隐蔽地方。 一声玉哨轻响穿风而过… 第二日天亮,梦周登时惊醒,绕院几圈也不见鹤山和璟溶身影,心上不由慌乱起来。谁知刚动了出院的心思,迎面就撞上沈敏儿。 沈敏儿看向梦周道:“梦公子这一大早的急急往外跑做什么?” “哦,是沈姑娘啊,失敬失敬。” “不妨事。”沈敏儿说着攥攥手里篮子垂首小声道:“梦公子,淮之公子起来了吗?” “他啊,我还没往他房里去呢,不过,我起来之后没见他房里有什么动静,怎么了,你找他有急事吗,用不用我帮你去叫?” “正合我意。” “啊,你说什么?” 沈敏儿摆摆手往前走去,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既然淮之公子还未起来,我就不打扰了。” 梦周松口气道:“那好,等他醒了,我定帮你知会一声。” “不用劳烦公子了,正好我闲来无事,坐这等他就是,梦周公子你也坐啊。” 梦周苦着脸挪两步坐下,摆出个笑,道:“敏儿小姐,不瞒你说,淮之兄吧,一向早上起得晚,你要是真在这等他,怕是要等许久。” 沈敏儿脸上笑愈发灿烂,“不打紧,不打紧,我昨日一见梦周公子就觉得和你投缘,同你说话也有趣极了,今日正好有时间,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梦周尴尬笑两声,挠挠脑袋,“是吗?那不知敏儿姑娘想同我聊什么?” 沈敏儿咬咬唇道:“就,就是聊聊你们呗。” 听见这话,梦周忽的想起昨日自己在沈敏儿面前说的对璟溶无所不知那话,顿时心中悔恨,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在梦周心不在焉的被问了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看见门口鹤山的衣角,梦周看一眼背着院门的沈敏儿,忙的冲门口的鹤山招手示意。 沈敏儿见着梦周动作,顿一下话头疑惑道:“梦周公子,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有只飞虫。” 沈敏儿四处扫几圈,道:“确实,这里花草多,虫子肯定也多,是我疏忽了,这样,我一会就叫人给你们挂些驱虫的药包来。”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沈姑娘。” 院中房门打开,沈敏儿偏身瞧去,眼睛一亮,“淮之公子。” 璟溶走几步,行至桌边道:“沈姑娘。” 听见这称呼,沈敏儿眼里光一暗,遂又笑着道:“淮之公子,这是我特意为你,为你们带的糕点,你尝尝。” 梦周一听这话,忙的倒杯茶占了自己面前那块地方。 “沈姑娘费心了。” “不,不会。” 桌上一时无语,只剩下梦周吹茶的声音,璟溶尝一口糕点道:“沈姑娘前来可是有事?” 梦周一噎,瞟一眼有些无措的沈敏儿,翻个白眼道:“淮之兄,你都吃了人家姑娘的东西了,问这话合适吗?” 沈敏儿忙的转话道:“梦公子,你也尝尝啊。”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早上起得早,吃过了。” “沈姑娘,既然你…”璟溶话还没说完,沈敏儿就猛地出声打断道:“淮之公子。”她说着平复声音委屈道:“你昨天还不是这么唤我的,怎么一晚上,你同我就这么生分了。” 梦周一脸莫名,生分不才是正常的吗?他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要真是熟络了那才是怪事吧。 沈敏儿接着道:“你昨天还唤我敏儿,今日怎么就…”她说着眼底水光盈盈,目光流过梦周道:“更何况,昨天梦周公子还说公子你,你…” 照平常谁若是在梦周面前犯这扭扭捏捏、说两句留一句的毛病,她就是打也要把那后半句话打出来,可眼前,这沈姑娘一是她碰不得,二是她有些舍不得,更要命的是这眼前祸根还是自己引起来的,还怨不得旁人。 梦周有些无措的笑笑,偷偷拽拽璟溶的袖子,递个求救的眼神。璟溶见着梦周这幅模样,记忆里有根线好像忽然被扯动一般,拽的他心口一紧。 空气中一时静默,眼瞧着沈敏儿眼里那滴泪就要落在桌上,梦周愤愤松手,这小气鬼,不就是昨天用他套了几句话嘛。 “那个,沈姑娘。” 沈敏儿垂首没吱声,梦周接着试探道:“其实,不是淮之兄生分,是我们才刚刚见面嘛,总要有个熟悉的过程不是。” 沈敏儿点点头,梦周松一口气道:“沈姑娘这么好的姑娘,我们自然是很想同你交朋友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沈敏儿眼中泪瞬间消失:“那既然我们是朋友了,你们便唤我敏儿吧。” 梦周心虚地瞄一眼璟溶,默默端起茶杯,“好,好啊。” 听了这话,沈敏儿面上瞬间欣喜起来,“淮之哥哥,喝茶。” “噗。” 梦周听见沈敏儿的称呼一时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去,惹得沈敏儿一声尖叫。 桌上茶壶和糕点盒也未遭幸免,梦周默默坐正身子擦擦嘴,沉默几秒,她试探开口道:“不然”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摁住了胳膊,梦周扭头看向璟溶。他按按眉角,有些头疼的模样轻声道:“你别说话了。” “沈姑娘,梦周并非有意污了你的衣裳,还请见谅。” 沈敏儿掏出帕子擦擦衣服道:“无妨,一件衣裳而已,只不过我如果这么从桃苑出去,难免惹下人笑话,所以能不能借你的房间一用。” “请便。” “多谢。” 一声铃响,一个小丫鬟从门外走进。 鹤山瞧着院里热闹下去,沈敏儿的身影消失他才从房中走出,拍拍梦周肩膀打趣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怎么样?” “闭嘴吧你。” 鹤山乐呵呵坐下道:“看来不怎么样。” 梦周道:“你还有功夫说我,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昨天是怎么回事,怎的一夜未归,我今早起来还以为你们叫人捉了去。” 鹤山道:“这事可长可短,就看你想怎么听了。” “你说不说。” “说———”鹤山神神秘秘倒:“昨晚啊,我和淮之兄躲过守卫沿着东边走过去,绕过一块斜坡就发现那里头,中了一大片花。” 梦周着急道:“然后呢?” 鹤山摊摊手,“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不是欠揍。” 璟溶解释道:“他中了那花的迷香,后面的事他确实不知。” 梦周皱皱眉道“迷香?” 璟溶点点头道:“那花香和我们在绍光学堂里闻见的那股甜腻香味十分相似,如无意外,你昨日说少的那味药材应该就是它了。” 鹤山插口道:“我就说我昨日闻过那股味道之后怎么忽然就失去了意识,原是这样。”他说着疑惑道:“可你怎么没事?” “我身上带着清神的药。” 梦周补充道:“确实,我们淮之兄,那可是身上揣着半个药箱的人,这些小把戏怎么能难的倒他。那你之后可有什么发现?” 璟溶起身道:“东西在房里。” 进了屋,打开柜锁,梦周眼瞧见那朵连根带土被移回来的紫色小花啧啧称奇,“淮之兄,厉害啊,你是怎么做到既躲过守卫又带着鹤山这个油瓶,还能大黑夜里把它刨出来完好无损带回来的。” 身边人没接话,梦周直起腰期盼道:“你还找见什么了。” 璟溶指指那朵花旁边的黑色小药丸道:“还有这个,我见那些守卫并未有任何遮面之物却能在那些花周围巡查,跟过去就发现他们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服用这种药,用来抵御那些花的迷香。” 梦周拿起那颗药丸闻闻道:“没什么特别的,和绍光学堂那些孩子手腕上带的手环一样,只是里面掺了些清神的药而已。” 鹤山道:“这么看来,这水杨帮和绍光关系匪浅啊。不过,你们既然说在绍光曾闻见这种味道,那想必绍光里面一定藏有这种花了?可你们怎么像是从未见过一般。” 梦周道:“我们在绍光确实闻见过这种味道,不过它当时被混制成了药,我们自然是没见过它的真身喽。”梦周说着脑海里忽然闪过小空和阿愿的对话。 “小空,那里有花吗?” “没有,那里没有。” “等等,”梦周喊道。 鹤山被惊了一下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小空呢?” “这几天都在屋里头看书呢。” 梦周道:“帮我叫他过来,这花,说不定他能给我们指点迷津。” 第八十一章 花秘2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梦周公子,淮之公子” 听见声音,梦周和璟溶从里屋走出来。 “小空,你来了。”梦周说着拍拍小空的脑袋笑道:“听说你这几天都在屋里看书,若不是鹤山说,我都不知你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小空低声道:“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帮不上几位公子什么忙,所以有读书的机会,就想着多长长见识,万一日后有能用的上我的地方呢。” “说什么傻话呢,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了。”梦周说着指指璟溶道:“不过,你若是真喜欢读书,倒是可以时常请教请教你淮之哥哥。”梦周说着像想到什么一般憋笑了一下,学着沈敏儿的调调冲璟溶道:“是不是啊,淮之哥哥。” 璟溶正喝茶的手一顿,一旁鹤山听见梦周的声音,肩膀一瑟缩,冲道:“好好说话。” 梦周轻咳一声,摆正身子道:“开个玩笑嘛。” “好啊。”璟溶放下杯子道:“反正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 小空疑惑道:“两个?” 梦周见璟溶目光扫向自己,忙的起身截住话道:“啧,你这孩子,听话老是抓不住重点,刚刚淮之公子都答教你读书了,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小空慌忙起身道:“是,是,公子愿指点小空,小空感激不尽。” “无妨,待我们定下来,我送你去京都的学堂时,再谢我也不迟。” 梦周听了这话,比小空还激动,搬了凳子凑过来狗腿道:“真的啊。” 璟溶懒懒应一声。 梦周激动道:“那你能不能也帮我早京都谋个差事,我不怕累,银子多就可以。” “咳”鹤山敲敲梦周肩膀道:“别说废话了,办正事。” 梦周一拍脑袋道:“哦对,差点忘了这茬,淮之兄,等我们忙完了这事儿,我们再聊啊。” 璟溶弯弯嘴角,柔声道:“好。” “梦周公子,你们是有什么要紧事要问我吗?” 梦周正了神色道:“确实有,小空,你还记得绍光学堂里那一股甜腻的香味吗?” 小空皱皱眉头,“那味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鹤山问道:“那你们闻着那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那味道会导致人意识产生混乱,闻久了甚至会让人变得呆木。”小空直言道:“不过这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鹤山道:“什么意思?” “每个刚进绍光的学生,都会被分发一根手环佩戴在腕上。之后,对于那些乖乖听话的学生,先生每月初除了奖励新衣裳之外还会额外奖一根手环,而对于那些顽劣之人,则会取回其手环。刚开始,大家都不以为然,可后来,没了手环的那些人,先是意识不清,常做一些疯癫之事,后来慢慢地就像一个失了魂魄的木偶一般,整日不吃不睡,叫人看了就觉可怕。再后来,那些人就都离奇消失了。有了这些疑幻之事,学堂里就有人传那些人是因不听先生教导,心无良念,所以才招致了罪责,被吸了魂魄收走了命。” 梦周冷笑道:“还真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既操控了人心又为那些肮脏之事做了个天大的掩护。” “是啊。”小空叹息道:“我也一度曾相信了这番言论,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撞见学堂里的那些守卫把意识不清的学生带进一件屋子里,给他们服下药之后,我才意识到其中蹊跷,后来我偷偷摘了那手环亲身尝试,才知这是一场天大的骗局。” 鹤山道:“你刚说喂药?那你后来可还看见什么了?” “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但我知道那药同梦周公子在绍光学堂打破的那瓶一模一样。” 梦周道:“那你可知,那药里的甜腻香味从何而来?” “是一种花,一种紫色的花。”小空情绪有些激动道:“我记得很清楚,那花阿愿曾经拿回来过一次,当时我还未意识到这一切是一场骗局,再加之日夜处在那味道之下,一株花的味道就更显得微不足道了。但那时候阿愿很喜欢那花,就把它栽在院里墙边,每日悉心照料着。我还记得,到后来我不止一次劝他拔了那花,别再每日花时间照料了。” 鹤山看一眼梦周道:“是你后来看出那花有什么问题了?” 小空点点头又摇摇头,犹疑道:“其实那时候我也说不上来,只是看见那花就觉心上不舒服而已。没种那花之前,墙边绿草丛生,可自从种了那花,它周边的植物就像被吸了魂一般,慢慢失去生机,直到变成一丛丛枯草。” 小空说着苦笑一声道:“直到撞破那些人的骗局,我才明白,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原来那时候我只是害怕而已。你以为漂亮脆弱的东西最终却是害你的利刃。就像阿愿当初那么喜欢那株花,后来却也是像那些枯草一样死在了它的脚下,变成了一滩滋养那个恶魔的骨血。” 梦周心疼地握住小空的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空抹抹眼角的水痕,挺着声音道:“公子放心,我没事,你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梦周犹豫两秒道:“那你还记得阿愿他,从哪里拿回来的那株花吗?” 小空点点头道:“我记得,有一次那株花被同屋的学生踩坏了,阿愿心里不甘,还拉着我想要多捡几朵回来,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那条路就在绍光学堂后面的一条小土巷子里。不过,我和阿愿最后一次去的时候,那条路已经被封死了。” 鹤山道:“这是条线索,不过我们现下被困在这里,确是有心无力啊。” 梦周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我今天就听了一个好消息,刚好派的上用场。” 小空好奇道:“梦周公子,是什么好消息?” “后日高府设席,宴请周边官户客商,说不定我们想见的人就在里面。” 鹤山道:“你是说张厚,这消息是你从沈敏儿那听来的?” 梦周绞绞手,心虚道:“是她问起我喜欢什么,我随口说了一句喜欢热闹,我们就多聊了几句呗。” 鹤山嗤一声道:那沈敏儿与你说起话来,三句里头五句都是淮之兄,那顾得上谈你的喜好,只怕是你又赖给淮之兄了吧。” “闭嘴吧你,就你会说话。” 屋里头顿时又是一阵吵闹,璟溶见小空脸上扫去听见高家的阴霾,心上一叹。 夜深,窗口两声轻扣,烛光一闪,屋中跃进一个黑影。 “公子。”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三七道:“属下跟踪了谢迟几天,发现他和一名男子私下联系颇多,经过探查,属下发现,那名男子正是伶儿手下的车夫。除此之外,属下还拦截到了一封刘意飞往京都的秘密传信。” 璟溶展开看来,思索几秒道:“谢迟和刘意的关系怎么样?” “正如公子之前猜测一般,水杨帮的一大半权利掌握在刘意手中,但谢迟手中却握着水杨帮自西往东的一半运线,如果这线断了,那刘意手里的生意一半要砸在上面。所以这些年,刘意和谢迟两人表面上看来胜似亲兄弟,但暗里却都在想方设法打垮对方在帮中的势力。至于这名声,想必也是刘意为拆掉谢迟的一步慢棋了。” “欲踩之必先捧之,这么长的计划,若没有人支持,依靠刘意一人的力量确实有些为难。” “公子可否要查与刘意通信之人。” 璟溶摆摆手:“不必,他先放放。关于那个伶儿,你可有什么进展?” 三七垂首道:“恕属下无能,她,属下还未查清。” 璟溶皱皱眉头,沉思几瞬道:“至多半月,若是还没有进展,就传话给林谙,让他去查。” 三七一怔,垂首道:“是。” “还有,去查查后日高府的宴席。” “是”三七应完后又道:“公子,除了昨夜余老让属下转交给您的东西外,还有些属下怕弄坏就未交给您。”三七说着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张纸道:“这是小姐让属下转交给您的。” 璟溶慢慢展开,纸上画着两个小人,一旁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念字。他放缓了神情,道:“迟欢,他可有说什么?” 三七犹豫一瞬,微微摇头。 璟溶叹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第二天下晌,鹤山推开房门就见梦周背坐在院中,脚边散了件藏蓝色衣衫,肩膀一耸一耸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你干嘛呢?” 一声大喊,惊的梦周心一抖,连带着手里的针错了位,中中扎在指间。 “嘶,你鬼叫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鹤山一个跨步坐在凳上道:“你心虚什么,是又做什么亏心事了。”他说着碰碰梦周手里的那件外衫道:“对了,你不是去找沈敏儿商议明日高府宴席之事吗?这又是从哪来的,看着还挺眼熟。” 梦周叹口气蹭蹭手上的血,道:“别提了,沈敏儿昨天染了风寒,实在是动弹不得,我瞧着明日宴席她指定是去不了了。”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梦周抖抖手里衣服道:“靠自己呗。不过,我回来的路上正好碰见水杨帮明日去高府送礼的人手,就顺便和他们聊了聊。” 鹤山又看一眼那衣服道:“还顺手拿了件衣服回来?” “错,是两件,还有”梦周说着放下衣服,有些得意的笑笑道,“这个给你。” 鹤山无奈的出口气,抱着手里的酒坛道:“我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 鹤山瞧着梦周的笑,又想起以前每次他们那地方富商家里宴请客人的时候,梦周每每都能溜进去,自然地像是主人家似的,最后还能顺回来一整只烤鸡和一壶酒,现在想想,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其他好的方面不见她有长进,招摇撞骗,偷鸡摸狗这方面她倒是一路高歌,炉火纯青,简直无人能比。 想此,鹤山道:“你啊,还是收敛收敛吧。以前我们那是小地方,人傻钱多又热情,才方便你招摇撞骗,明日你去的地方可不比以前。” “哎呀,你放心,我知道。”梦周说着四处转一眼道:“对了,淮之兄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下午你前脚出去,他后脚就跟出去了,我以为他去找你了。怎么,你没看见他?” 梦周摇摇头,“他走时候没和你说什么?” “就说了一句不必担心,他很快就回来。” “哦,那就行。” 鹤山道:“你这什么反应,你不担心啊。” “有什么可担心的,这就这么大,大白天的他还能上哪去,再说,淮之兄的本事可比你我大,你别忘了,是谁救你出来的。” 提起这茬,鹤山来了兴趣,“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淮之兄到底什么来头?”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如何相遇,又如何救你出来的了吗?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就不好奇他的真正身份?还有,他的目的?” 梦周道:“我们经历了这么多遭生死难关,他若是想说自然会说,再说了,你不是也没告诉他你的真实目的吗?”梦周说着把一个小袋子缝在衣服里,拢起衣服站起身道:“我们这一路,指不定走到哪就散了,只要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没存什么坏心思,能帮衬一把就够了,知道那么清楚干什么。” “你倒是看得开。” “那是,等你办完了手里事,我们还不是要回家。我可还等着你给我养老呢。” “做梦。”鹤山说着话头一顿,“淮之兄。” 梦周随着鹤山的声音转过身,就见璟溶静静立在她身后,好像已经站了许久一般。 梦周抢过鹤山手里的酒,顺手把衣服塞在他怀里,笑的没心没肺,冲璟溶道:“淮之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喝酒啊。” “不了,你自己喝吧。”璟溶说完提起步子进了屋,连目光都未停留一下。 留下一脸莫名的梦周,“他怎么了,神神道道的,我是又哪惹着他了吗?” 鹤山拿过那小坛酒,嘟囔道:“还真是个呆瓜。” “你嘟囔什么呢?” “我说,淮之兄都回来了,你不去和他商议商议明日之事?喏,给你衣服。” 第八十二章 高府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淮之兄?” “进来。” 梦周小心翼翼推开门,看见璟溶正斟茶,她忙的放下手里衣服,上前接过壶笑道:“我来我来,你坐。” 璟溶面色淡漠,“有事?” “恩,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明天就是高府的宴席的吗?我来就是想和你说道说道这事。” 璟溶看一眼桌上的衣服道:“你明日想混进水杨帮送礼的队伍里进高府。” “淮之兄果然聪明,我这还没说呢,就被你一眼看穿了。” 璟溶看一眼拍马屁的梦周饮口茶,道:“不必如此,互相帮衬而已。” 听了这话,梦周心上顿时忧愁起来,果然被他听见了。虽说她刚那话是说的薄情了些,可却是天大的事实啊。只是放在眼下,眼前这人又是个小气记仇的,难免听了她的话会着气。 想此,梦周打个哈哈道:“哎呀,淮之兄,我刚那是和鹤山说笑呢,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那你说要随我回京都那话呢?” “啊,我什么时候,还,还说过。”看见璟溶的神色,梦周又觉着刚刚言语不妥惹了璟溶,现下是个弥补的好机会,她拍一下脑袋,顺着璟溶话道:“哦,我,我想起来了,我说过,是说过来着,到时候你这主人可要带我好好看看京都风光啊。” 璟溶轻嗤一声,“骗子,你根本没说过这话。” 梦周一怔,怒道:“你匡我。” 璟溶叹口气,“如此这般,你还要叫我不要当真吗?你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梦周一下心虚起来,道:“这个,我们行走江湖嘛,难免如此。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以前和你说的那些话,我不敢打十分真心,但绝对在八分以上。至于以后,我再也不会拿这种事说笑了。” 璟溶看看梦周一副真诚模样,拉下她发誓的手,无奈道:“好了,我知道了。” “你不生气啦。” “你不是都答应我,会同我回京都了吗?我为何还要生气。” 梦周道:“你还想匡我,刚可是你亲口承认我没说那话。” “我说的是你没说京都风光这话,可从未说过你说回京都一事是假。再者,你那日不是当着小空和鹤山兄的面,亲自和我说让我帮你在京都谋个银子多的差事吗?” “那是个玩…”梦周说着忽的想起她前面说那话,猛地一咽。“咳,那什么,对,你说的都对。只是,若到时候我们真去了京都,淮之兄你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会。” 璟溶端起杯子,嘴角轻弯,求之不得。 第二天宴席,梦周和璟溶两人混在水杨帮送礼的队伍中,成功溜进了高府。 梦周趁点礼的功夫拉着璟溶溜出院子,四处探过方向后,梦周寻一处僻静地道:“淮之兄,我去寻张厚把他引到后院客室,你先去高和的书房附近探探那里人手,待我办完手里事,我就去找你。” “万事小心。” “好。” 宴席上,礼客不断,梦周眼瞧着那一盒一盒捧进府的贺礼啧啧称奇,这过个满月就这样大张旗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神仙下凡,普度众生呢。 “邻水张大人贺。” “张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请。” 张厚,“小高大人客气了,不敢不敢,您请。” 说来这高和原本是不把区区一个县里长官放在眼里的,奈何这张厚经手绍光学堂那事和高和带着关系,眼下他只好嘱咐儿子好好待着,生怕生出旁的错漏。 远处,梦周目光一路随着张厚身影停至桌旁。这张厚坐哪不好偏偏要挤在角落里,亏得她出门带了弹弓,不然今儿要想逮到他可是要费一番功夫。 树上几只飞鸟起起落落,不得消停,梦周撑着弹弓许久,才算等到机会。 张厚这端正寒暄着,邻桌忽的想起‘嘭’的一声,惊起桌边几人。张厚还未来得及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就被身边一个端酒的小丫鬟泼了一身酒水。 “大,大人赎罪。奴婢该死。” 张厚捞起那小丫鬟,往边里推一把道:“赶紧下去吧,别在这添乱。” 那小丫鬟唯唯诺诺走后,小高大人才留意这边情况,忙的抽身过来:“几位大人,这是怎么了?。”他说着看见桌上受伤的鸟,冲身边丫鬟道:“还愣着干什么,带下去处理了。” 小高大人,“几位大人,你们没伤着吧。” “我们倒是不妨事,只是这张大人好端端平白被泼了一身。” 张厚摆摆手道:“无妨,今个是小公子的满月,我啊,这也算是沾了小公子的福气,凑个洗礼的好兆头。” 小高公子听了这话,面上喜出,“借张大人吉言,不过,张大人这衣服还是要换换的,免得着了风寒,来人,引张大人去客室。” “是。” “张大人,您这边请。” 张厚沿路走着,正低头弹着袖上的茶叶,迎面就撞上个奴才。一旁小丫鬟见了忙的出声斥道:“你是哪家的奴才,怎么走路的,还不赶紧给张大人赔罪。” “张大人,是奴才眼拙,还望您赎罪。” 听见这声音,张厚偏头看一眼那低头垂眸的奴才,眼中一惊,恢复神色道:“你怎么回事,走路也不仔细看着,做事仔细些,若是再犯,少不了你的板子。” “是,谨遵大人教诲。” 张厚道:“行了,我还急着换衣裳,今日就不同你计较,下去吧。” “是,奴才多谢大人。” 进了客室,张厚换衣服之时忽觉少了什么,摸摸身上奇怪道:“欸,我东西呢?” 小丫鬟忙道:“大人在找什么?” “玉佩,一块青色雕花纹玉佩,刚还在身上呢,怎么不见了?” “会不会刚刚走得急,掉在了路上?” 张厚一拍桌子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多找几个人去寻。” “是,是,奴婢这就去,你们几个,快和我走。” 院中一时人走风静,张厚打开房门,探出身子看看周围,朝左侧招招手。 房门阖上,梦周行个礼道:“张大人” “梦公子,不必多礼,你怎的在此?” “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留在水杨帮的桃苑内,眼下时间有限,我就先捡要紧的,长话短说了。” 张厚道:“公子请讲。” 梦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个你收好,眼下我需要你回邻水后帮我秘密探查一个地方,具体的位置我绘在信里了。还有,邻水的几个药房也要劳烦你派人去查查。” “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对了,公子今日来此找我说这事,可是这事情又有了什么新进展。” 梦周点点头道:“是,眼下是有了一些新线索,只不过有些事现在尚待调查,我还不敢妄下定论。对了,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你们离开后,此案就以高伦虐杀学童定罪。张旭久张大人也率部离开回京复命了,至于李老先生自那以后就在也没有出现在邻水了,绍光学堂因为此事被查封至今,现下谁也进不得。” “此案不是已经了了吗?那为何还要查封绍光。” 张厚道:“我只知这是上头下的命令,不过最近绍光学堂附近频频有人撞见邪物,又不知是谁传起那些邪物是被害死的学童回魂报仇的言论,所以最近那绍光附近几乎无人出没,十分荒凉。” “是怕是有人刻意营造这种假象,好趁乱作祟。” 张厚沉默几秒道:“所以公子让我秘密探查的那个地方在绍光内。” 梦周道:“是,这件事事关重要,还请张大人一定要谨慎隐秘行事。” “大人,您的玉佩找着了。” 听见外面声音,张厚皱皱眉头,放低声音道:“可需我送你出府。” “不必,我还有事未做,你只当没见过我便好,千万别露了自己。” 张厚从怀里掏出半块印章道:“这是我传信之物,凭此传讯。” “好。” “公子先躲起来,我去引开门口侍婢。”张厚说着回身道:“保重。” 院外一阵骚动,梦周垂首窜过墙边,顺路遁走。 璟溶隐在高和院外,身边草动,璟溶看一眼三七道:“有什么发现?” “只在高和卧房找到了一封空信封,我看着那信封上印章十分眼熟,便描了下来。” 璟溶接过看两眼,皱眉道:“你确定一样?” “此图案特殊,时间虽短,但卑职绝不会画错。”三七说着拧眉道:“公子,有人来了。” “你去吧。” “是。” 草丛一阵扑簌,璟溶收好那副图,看向来人。 梦周勾着腰过来,“淮之兄。” “你那边处理妥当了。” 梦周拍拍胸脯道:“自然,我出手你只管放心。” 璟溶勾唇笑笑,复又看向梦周背上鼓囊囊的包袱,皱眉道:“刚还未见这包袱,张厚给你的?” 梦周拽拽包袱,随意道:“哦这个啊,等回去你就知道了。对了,这边什么情况。” “院外巡逻的守卫一队五个,从东北方向半个时辰一过。你来之前,那一队人刚往西走。” “还挺赶巧。” 梦周说着拍拍璟溶的肩,“走,干活。” 梦周进了高和书房,翻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丧气地坐在桌上道:“这家伙,定是之前就把能灭的罪证都销毁了。” “就高和而言,他房中越是干净,就越有问题。” 梦周扫一眼高和的桌子,“还志高德远呢,看着就假。”梦周说着摸摸桌角的砚台道:“白瞎了这么好的东西,等等。” “怎么了?” 梦周跳下桌子,凑在那砚台跟前细细看一番,试探着伸手按两下又左右转转。身侧轰一声,辟出个小门。 “怎么样,厉不厉害。” 璟溶瞧着梦周得意的模样,有些无奈,“厉害,厉害的不得了,走吧,女侠。” 身后门微合,暗室里墙上烛台映得脚下路忽明忽暗,一片阴森之气。 梦周刚行了几步,脚下忽的踩空一节台阶,惊慌之下她不知摁到了墙上的什么,只见从侧前方射出几只利箭,闪着寒光直冲二人而来。身后石门一声闷响,彻底压死。 璟溶目光一凝,转身拢过梦周侧身躲避,利箭穿风而过,落在身后。 危险过后,梦周忙的上下打量璟溶一番,关切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无妨。” 梦周道:“是我大意了,连累你差点送命。” “你没事就好。” 梦周一怔,别开目光道:“对了,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响。” 璟溶点点头,梦周忙的往上走几步,慌道,“不会是我触动了这里的机关,那暗室的门。”她说着伸手推推那道门,丧道:“果然锁住了。完了,完了,出身未捷身先死。” 璟溶瞧着梦周沮丧的模样,刚想安慰两句,就见梦周恨恨道:“还好我手疾眼快早有准备。我就不信高和这家伙不进来,走,我倒要看看他的密室里放了什么宝贝。” 走过幽暗的台阶,一间稍明亮些的堂室呈在眼前。墙边放着两个落锁的箱子。 “高和这家伙,藏得还挺深。”梦周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根长针,手法熟练地转锁。 “得手。”梦周说着打开箱子,拨一拨箱里东西,拿出几页纸塞给璟溶道:“这个字多,你看。这个图多,让我来研究研究。” 半晌过去,梦周叹口气放下手中图纸,瞄一眼璟溶,道:“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吗?” “这些是高和同谢迟来往的信件。” “谢迟?那不是水杨帮的大当家吗?” 璟溶点点那信道:“只从信上看并无不妥,两人只是谈论商运之事罢了。” “若真是谈论商运,何必藏得这么隐秘。对了,你再看看这幅路线图,我瞧着总觉的熟悉。” “这图所指,从邻水发往晋安,再从晋安落脚边城,后从南方所汇,直向京都附近。” “你刚才说那高和同谢迟谈得是商运。如果结合这图来看,会不会就通了。”梦周起身道:“如果他们通篇所指的商运只是一个代词呢,至于真正运的是什么,就是另话了。” 璟溶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同你说过我从赵府封箱之中看到的那封信?” “你是说悉数上贡?” “是。” 梦周接过璟溶手里那张图纸道:“对了,你刚说这图上边城线是从南方所汇,那这南边是什么地方?” “南洲,蛞屹族所居之地。” 梦周喃喃道:“蛞屹族,我好像在哪听过。”梦周一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我从一个乞丐大叔那听过,他曾说过蛞屹族世代居于南洲,不出世不通外。擅长炼药,尤以延寿之药最为出名。后来,此事被临周国国君知晓,他便花重金请蛞屹族族长出世辅伺其旁。怎奈那族长誓守族规,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后来那临周国国君一怒之下,下令要将蛞屹族灭族。后来,听说是临周国一位大臣冒死上谏,才保住了蛞屹族最后一缕血脉。之后,这蛞屹族就靠着那一缕血脉发展至今。不过,有了这种教训,那蛞屹族自此就弃了医道改修他途了。说来也是可惜。” 梦周站起身疑惑道:“难道此事还和蛞屹族有关系?可是蛞屹族这一名号已经许多年未在江湖流传了。若我之前未曾听那前辈提起过,怕是一点也不知的。” “确实,时隔多年,若此事真与蛞屹族有干系,怕就不是内忧这么简单了。” “你的意思是蛞屹族和临周国有关系?” “是。”见璟溶还想说些什么,梦周忙的伸手止住道:“停,别说了。” “怎么了?” 梦周缓缓坐下道:“你说过,你家中世代从政?” “恩。” “官不大吧。” 璟溶挑挑眉道:“你想说什么?” 梦周拍拍他的肩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若是个大官,怎的也没这闲情逸致和这光阴同我耗着。知道你家中为什么世代从政,到你这一代还是一个京都小官吗?” 璟溶弯唇,饶有兴趣道:“不知,不如你告诉我为何?” 见璟溶没反驳,梦周底气更足,“你看,就像刚刚这种关乎国家的大事,你怎么能随便就告诉别人呢,万一有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此点,告你个胡言乱语的罪名,到时候,别说你这小官,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 “恩,有道理。” “所以,后面的事你就不用告诉我了,这些东西你知道就行了,等回去你找到的实证再报上去也不迟。” 璟溶看向梦周,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万一真是个大官,此番就是来调查这些事呢?” 梦周一拍箱子,正义凛然道:“要真是这样,看你就知我国大员确实是做实事之人,不辞辛苦,便衣访查,忠君爱国,在下实为敬佩。若是有什么需要,那在下自当赴汤蹈火,忠君报国。” 璟溶轻笑出声,“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啧”梦周收了那架势,随意道:“正义之事是要做,只不过要先保命才能做事。你要是个小官,凭我们几个的力量,就算死在这,也不知有没有人收尸。所以不出面不露声暗中提供线索,方为上策。可若你是个大官就不一样了,你有能力能做的事为什么不去做。” 璟溶看着眼前人,忽的想起以前还只是他身边一个小丫鬟时候的苏清徽,那时就算她前路未知、势单力薄也一定要冒死救那些毫不相干之人。 就像年少的他一样。 可终究他们都还是因为这一腔孤勇浪费了彼此这么久的岁月。 “你怎么了?” 璟溶垂眸,“没什么,想起了一位故人而已。” “哦” “不过你刚说的那番话确实有理。” 梦周得意道:“那是,这可是我这么些年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 璟溶笑道:“若不是现在我们身处这样的环境里,我倒是能更信你几分。” “咳,你也不用打趣我,我这人怕麻烦,可也不喜欢半途而废,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 梦周说着心道,更何况,有人精心设计引我入局,我又怎能让她失望呢。 梦周说完后,堂室里一阵沉默。梦周长叹口气,扁扁嘴道:“你说,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璟溶看看她怀里的那个包袱,好奇道:“对了,你还未告诉我里面究竟是什么?” 梦周一层层解开道:“喏,有你想要的吗?” 璟溶有些震惊道:“你拿这么多糕点做什么。” “习惯了。” 梦周说着从里面扒拉出一个小酒袋,道:“以前我和鹤山经常吃不饱,饿怕了呗,所以一有机会能蹭点吃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带回去藏起来,后来就成习惯了。” 梦周边说边看一眼璟溶道:“我知道我这习惯不好,但我以后肯定会改的。”她说着试探道:“你还吃吗?” 璟溶慢慢伸手接过那块糕点道:“你以前,过的很不好吗?” “恩——,其实也没那么糟糕,至少鹤山还是很护着我的。我们两个日子虽然过的清贫了些,不过还算自在。” “你和鹤山以前一直住在尧冲弯吗?” 梦周沉吟道:“刚开始的时候搬过几次家,后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住在那了, “你们为什么搬家?” 梦周沉默几秒,耸耸肩随意道:“不喜欢自然就搬喽。”梦周言罢补充道:“我啊,之前从山上摔下来大约是摔坏了脑子,所以有些事记不大清了,反正我能想起来的,就只是这四年间的日子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 梦周不知想起什么,忽的一乐,“不过,我刚醒的那段日子,老是能梦见一座模糊的大宅院,还有一个飘忽的人影,我记得,我还同鹤山说过这事,我说啊,说不定我上辈子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他呢,就是我身边那个小侍卫,上辈子恋我不得,于是便苦苦哀求老天爷能给他个机会,由于其心感天,所以这辈子老天爷才把我赐在他身边。要他好好珍惜我这个福星。”梦周说着撇撇嘴,“可惜每次我同他说这个的时候,他都一脸冷漠不耐,说我脑子是真的有毛病。还好那时候我懒得和他计较,若是现在,我定揍的他叫我爷爷。” 璟溶弯弯唇角,又问道:“你只有刚醒的时候,才会梦见那些吗?” 梦周道:“是啊,鹤山说那是伤后后遗症,后来慢慢才治好。” 梦周说完见璟溶不答话,只是眉头微皱。 梦周撞撞他的胳膊道:“你发什么呆呢?” 不撞还好,这一撞梦周才发现璟溶胳膊上隐隐泛出的血迹。她忙的拍掉手里的糕点渣,皱眉道:“你受伤了。” “估计是刚刚蹭了一下,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你忘了,你上次胳膊上的伤就是不上心才好的那么慢。你身上带药了吗?” 璟溶伸手摸摸衣服里的药瓶,摇头道:“没有。” 梦周看一眼四周,道:“算了,我先给你包起来罢,至少能干净些。”梦周刚系好带子就听外面忽的传来暗门响动的声音,她扶起璟溶,扯起包裹躲进暗处。 脚步声靠近,停在箱子前,梦周微微偏头看去,只见一片紫色衣角。 剑声出鞘,一声轻呵,“出来。” 梦周咬咬唇,一步步挪出来,“出,这就出。”待梦周看清眼前人时,她一惊,“是你。” 盛岚动动剑,指向梦周身后,毫不客气道:“还有一个。” 梦周忙的挥挥手:“真没了,就我一个。” 她正说着身后响起璟溶的脚步声,梦周压声道:“谁让你出来的。” 璟溶捏捏梦周的手,行至她身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收剑。” 盛岚眼里闪过惊异,收回剑道:“呵,真是不枉江庭远费心来找我。” 梦周,“你,你们认识?” 盛岚仿若没听到梦周的话一般,打开那两个箱子,匆匆扫几眼后,不耐烦地阖上。 “你拿走了什么?” 梦周立即摊出手,以示清白:“东西都在那了,我可什么都没拿。” 盛岚四处敲打几下堂室的墙,最后瞥一眼梦周,抽身离开。 梦周松口气道:“这姑娘我真是怕了,行了,既然这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我们也赶紧出去吧。” “好。” 第八十三章 归家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屋漏偏逢连夜雨,梦周和璟溶刚出了暗室,就听院里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你过来。” 梦周哀叹一声,眼瞅着房门要被推开,璟溶一把拽过梦周的胳膊,藏在屏风后。 房门推开阖上,梦周透过缝隙看去,一个男一女走进。男的一身华服,体格健壮,一瞧就是主人家,再细瞧那男子年约五十左右,这般年纪又能如此光明正大进这里的,想必就只有高和了吧。他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样貌生的倒是不错。 梦周正瞧着,就见屋中那两人忽然抱在一起,梦周惊的眼一瞪。 那小丫鬟伸出手娇声道:“老爷~,夫人昨日又罚奴婢去洗衣,奴婢前日手上的伤还没好呢,昨日一沾水,愈发疼了。” “来我看看。哎呦,小手都红了,这样,晚些时候我叫人给你送些药去,我保证上了药之后你的小手啊,定会恢复如初。” “保证保证,老爷总是说这种话,老爷之前还保证过说,夫人以后再也不会找衡儿的麻烦了,可昨日她还不是当众羞辱衡儿。” “哎呀,我那夫人就那不招人喜欢的脾性,你放心,总有一天我非休了她不可。”高和说着手不安分的游走在衡儿身上。 衡儿声音拖着娇音道,“老爷,你就会说这些哄衡儿。” “怎么会呢,我可是心疼的你不得了,若不是我那夫人娘家还有点用处,我早就让她滚蛋了。” 房中一阵娇笑。 梦周攥攥拳轻声道:“这个混蛋。” 桌上纸笔被一扫而下,那张志高德远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不时,几件衣服随之而下。梦周当下转了目光,正对上璟溶的眼。她轻声道:“看什么看,不知道非礼勿视啊。” 璟溶一脸无辜,“是你一直在看。” 梦周竭力压着声音,面上微怒,“你血口喷人。” “那你脸红什么。” 梦周一急,挥挥拳头,“我…” 她还没说完,忽然被璟溶捂住了耳朵。紧接着一阵不堪入耳的声音隐约传过来。 梦周一怔,当下熄了气势,她只觉得耳尖飞快烧起来,连带着整个人像是蒸在热池里一般。 时间好像过的格外长,长到梦周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要双腿麻木失觉。 房里一阵窸窣后,地上衣服又被一件件捡起。 “衡儿乖,我晚上再去看你。” “那老爷你可一定要来啊。” “好,到时候,我定亲自去给你送药,走吧。” 房门阖上,璟溶才慢慢放下手,“他们走了。” 梦周点点头,有些艰难的起身,谁知她脚下一抖,一晃神连带着就扑向还未起身的璟溶。 璟溶一时被冲得猝不及防,两人便双双摔躺在地上。 梦周身子一僵,忙的反应过来,撑起身子道:“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璟溶坐起身一言未发,满面无辜地摸摸脑袋。提起的右胳膊上血迹又有渗出的迹象。 梦周忙道,“你没事吧。” “疼。” 梦周有些歉疚道:“此地不宜久留,这样,等我们回去了,我再帮你细看好不好。” “好。” 临走之际,地上一张纸被拦腰带起。 下晌,太阳快落山,鹤山才盼来那两个身影。 “你们怎么才回来,淮之兄这是怎么了?” 梦周看一眼身后道:“进去再说。” 进了屋,梦周扔件衣服在鹤山怀里道:“他胳膊受伤了,你帮他一把,我去换件衣服。” “好。” 片刻后,梦周端着碗粥进来,问鹤山道:“怎么样,药上好了吗?” “刚包好,你们这是怎么了?被发现了?” 梦周坐在床侧,搅搅那碗粥,有些歉疚道:“没,就是闯入高和书房暗室的时候,我一时不慎拖了后腿,才害淮之兄遭了罪。” 鹤山道:“那淮之兄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梦周一下紧张起来,问向璟溶道:“严重吗?是不是还是觉得不舒服。” “还好,就是人多有些头晕。”璟溶说着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鹤山。 梦周站起身,推一把鹤山道:“行了,你先出去吧,这有我照顾就行。” 房门外,太阳已然落下,远处暮色一点一点漫上来。鹤山回头看一眼房门,缓步走开。 “来,小心烫。” 璟溶微微低头喝口粥,抬眼间,恍若昨日。 “怎么了?” “和我回京都吧。” 梦周笑道:“你怎么又提起这事了,我不是说了,有机会了一定会去看看吗?” “和我回家好不好。” 梦周心忽的一颤,手里粥差点倒在被子上。她没抬头,手里的勺子搅的叮叮作响:“好啊,若真到了京都,到时候我和鹤山一定去你那里做客。” 屋里一时沉默,璟溶叹口气,“我的话就这么难理解吗?” “太晚了,你歇息吧。” 梦周说着站起身,放下碗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璟溶看一眼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阖目靠在床头,额角愈加窜痛。 “公子。” 璟溶睁眼看向立在床前的三七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属下已站了许久了。”三七犹疑道:“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你给江庭远带个口信回去,叫他最近多注意南洲蛞屹和临周国的动向,还有,管好他的人。” “是。” 璟溶从怀里掏出三七绘的那个印章图递给他道:“把这个给她,叮嘱她万事小心。” 三七神色一慌,“真的是…” “这场局里真真假假牵扯的太多,眼下敌暗我明,事态蔓延不得不防。你来何事?” 三七道:“属下今日出了高府,在附近发现了伶儿车夫的身影,属下一路跟过去,发现他进了间破旧院落,不久后,那名车夫孤身离开,直至傍晚,一个男人才从院中出来,属下跟过去,发现那人正是谢迟。” 璟溶道:“按沈敏儿所说,他现在应该在边城才是,眼下他回了晋安城却行事遮掩,其中必有动作,跟着他。” “是。” 三七说着看一眼房门道:“公子,都这么久了,苏姑娘她还是不愿意回去?” 璟溶闭闭眼,刚和缓下去的额角又开始窜痛,“出去吧。” “是。” 夜半,梦周噩梦中惊醒,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她按按胸口,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梦见那片火光和那个高台了,跳下去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屋中闪过一个黑影,梦周立即警觉的抽出枕下短刀背在身后。 她刚下床走至桌边,耳侧就闪过一阵凉风,紧接着冰冷的匕首就贴在她的脖颈上。 “别出声。” “好。”听见那个声音,梦周不知怎的反而心里一安,她把手里短刀放在桌上道:“这位姑娘,有什么话不如我们坐下聊。” “东西呢?” 梦周反问,“什么东西?” “你后来从高和书房地上捡走的那张纸。” 梦周微微侧身道:“你想要那个早说嘛,拿,我这就给你拿,那你能不能先把刀收了。” 那道寒意撤去,身后被人推搡一把,“快点。” “好好好,你厉害你说了算。”梦周从床边翻几翻,找出那张纸递给盛岚道:“喏,给你。” “你看过了。” 梦周扯出个笑,小心翼翼道:“这个,黑子白纸,我呢,又恰巧认识那么几个字,你觉着呢?” “你还没拿到李守递犯案的把柄。” 梦周一愣,看眼前人这架势,她差点都以为自己是这姑娘手下的小喽啰。 “这个,眼下这人一手遮邻水,我呢,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抓捕罪犯这种事,姑娘应该问衙门才对。” 盛岚抽出短刀,直指梦周,“少在这里同我打哑谜,有还是没有。” “没有,他跑了。”梦周默默挪挪脚,快速道:“我们离开邻水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所以我知道的说不定还没有姑娘你多呢,你就放过我吧。” “废物。” 梦周不可置信,“…我!?” “怎么,难道不是吗?”盛岚说着收刀往前走一步,嘲讽道:“我以为他心心念念要找是什么人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啊?”梦周一脸莫名,“这位姑娘,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同你这个呆瓜多说一句话我都觉的不可思议。” 盛岚说着上下打量一眼梦周道:“一无是处。” 梦周怒起,“欸,你这人要东西就要东西,干嘛骂人。” “实话实说罢了。”盛岚收好那张纸,瞥一眼梦周,跳窗而走。 “太嚣张了,太嚣张了。”梦周喝了几杯凉水,在屋中走了几圈才消下火气。她坐在桌边。耳边又想起盛岚那句心心念念寻找之人。梦周嘟囔道:“那姑娘说的‘他’到底是谁,找我又是怎么回事?” 梦周细细想来,看今日暗室里那架势,这紫衣姑娘和淮之肯定是旧相识,但现在二人之间好像有什么矛盾不可调节,再加上那姑娘在暗室里看见她与淮之在一起时的奇怪表现,这事儿古怪。还有,淮之今天也很奇怪,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故人’、‘心心念念之人’,不知怎的,梦周脑海里这两个词就像是一张网一样兜头罩下。 电光火石间,梦周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跃而起,“我知道了,定是我长得像淮之兄的某个心上人,现在又同他一起出入办事,而那紫衣姑娘之前同淮之曾有段情缘,但爱而不得后对淮之因爱生恨。所以现在见了我才心中不忿,连带着殃及池鱼。” 梦周说着慢慢坐下道:“怪不得,怪不得他今日忽然要我同他回家,肯定是那紫衣姑娘武力高强,他不敢直接拒绝,所以想拿我当借口顶包。”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亏得我还心绪不宁想着明日怎么见他,他居然想拿我当替罪羊,混蛋。” “你大半夜不睡觉吵吵什么呢。”鹤山话还没说完,眼前房门就被猛地推开,鹤山迷蒙中就看见一身火气的梦周,他一下惊醒,结巴道:“你,你,你怎么了?” “你走不走。” “走走走,您歇着,小的立马走。” 第二天,鹤山正同璟溶说着话,房门唰一下被推开,鹤山余光瞥一眼来人,咽咽口水道:“淮之兄,你保重。” 他说完拔腿就走,哪知身前唰一下伸出只胳膊拦住他。 梦周瞥一眼鹤山,轻幽幽道:“着什么急,你们不是聊得挺好吗?” 鹤山叹口气,默默坐在桌边。 梦周拿过桌上的药瓶和纱布,坐在床侧,轻轻缓缓道:“醒了。” “听说你昨晚心情不好。” 璟溶一句话一出,鹤山瞬间欲哭无泪,亏得他还提前来叮嘱璟溶千万不要提及此事,他倒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果不其然,梦周手里的纱布一断两截。 梦周风轻云淡道:“哦,做了个噩梦而已。” “你梦见什么了。” 梦周面上虽一片乌云遮日,手上动作却还是轻柔的,鹤山见此心中倒也安定不少。 “梦见个紫衣姑娘,拿着把刀问你明明爱过她,为什么不娶她。” 璟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然后呢?” 梦周抬眼瞥一眼璟溶道:“然后你拉过你身边一个姑娘说,你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鹤山奇怪道:“这梦里都没你,怎么就成了你的噩梦了。” 梦周冷哼一声,接着道:“后来,你细看这个姑娘却发现她根本就不是你心爱之人,只是长得像你恋慕之人罢了。然后,你为了自己逃命,就一把把她推在了那紫衣姑娘的刀尖上。” 听完梦周一席话,璟溶像是忍不住般轻笑出声。 梦周攥紧拳头,站起身道:“你笑什么笑。” 璟溶又想起昨晚梦周在屋里的念叨,不知怎的愈发觉得好笑,“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比你上次写在话本里的那个故事要好。” 一旁鹤山见坐在床上笑的眉眼欢畅的璟溶,和床边周身怒气可见增长梦周,哀叹口气,忙提脚开溜。 梦周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咬牙道:“是吗?” “恩。”璟溶乖巧的点点头,“是啊,需不需要我帮你写下来。” 梦周又想起昨晚的推测,伸出手气道:“你…” 她话还未说完,手就被璟溶握住猛地一拉,梦周顺势半坐在璟溶怀里。 璟溶柔声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你先放开!” “我受伤了,你若是想像揍鹤山那般揍我,我躲不掉,自然要拉着你。” 梦周气道:“我要真想揍你,昨晚我就来了。”她说着停顿一秒道:“你是不是装的,哪有受伤的人有这么大力气。” 璟溶坦荡荡道:“我害怕,自然力气大。” 璟溶正说着,房门被人推开,小空拿着本书,慌慌忙忙冲进来道:“梦公子,你们可千万别。”话音和随后奔进来的鹤山一同戛然而止。 眼前,梦周正坐在璟溶腿上,双手相牵,姿势极为亲昵。 鹤山猛地捂住小空的眼睛,结巴道:“说,说了不让你进来,你这孩子,还不赶紧走。” 房门被关紧,梦周闭闭眼叹口气,无力道:“放开。” 璟溶挑挑眉,松开手。 梦周重新坐在床侧,耷着肩许久不出声,心情很低落的模样。 “想什么呢?” 梦周很忧伤道:“我在想,编个什么故事才能让小空信服。” 璟溶轻笑一声,“那你可得好好想想。” 梦周唰一下看向璟溶道:“罪魁祸首。” 璟溶耸耸肩,道:“我说给你听,你想先听哪个?” “你和那紫衣姑娘认识?” “恩,不过她和我就只是几面之缘而已,她昨日说的那个江庭远才是她要拿刀质问之人。” 梦周道:“你和那位江公子什么关系?” “朋友。” “你有个心爱之人长得像我?” 璟溶沉思一秒,抬头道:“我只想带你回家。” “咳”梦周平白呛一下,移开目光道:“所以,她恨你那个朋友,连带着就瞧你不顺眼。” 璟溶道:“大约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费心思找李守递?” “她昨天来找你,就是为了问此事?” 梦周点点头,“是,我昨天临走时在高和的书房捡到一张纸,上面记着一月前被从绍光带出来的三个孩子,那张纸上的最后的署名是李守递。我回来之后本想同你说,结果我换了衣服之后去要了碗粥便给忘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璟溶皱皱眉道:“我倒是不知道,她和李守递有什么瓜葛。” “反正我瞧着她昨日那架势,这仇似乎挺深。”梦周说完后,晃晃脚长叹口气道:“真是麻烦。” “淮之哥哥~” 听见沈敏儿的声音,梦周浑身一瑟缩,“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位主。” 梦周说着回头看向璟溶,道,摊手道:“怎么办?” “我头疼。”璟溶说着躺下拉好被子,面上一派真诚却藏不住眼里的笑意,“辛苦你了。” 梦周翻个白眼,掖掖被角起身,边走边嘟囔道:“真是欠你的。” 房门拉开,梦周弯起嘴角道:“原来是沈小姐啊,好久不见,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对了,淮之哥哥呢?” “他啊,昨天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实在没法和沈小姐打招呼了,还望沈小姐见谅。” 沈敏儿焦急道:“淮之哥哥生病了,那我去看看。” “使不得,使不得,沈小姐。” 沈敏儿不满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不是我不想让沈小姐进去,实在是因为沈小姐你大病初愈,身体本就虚弱,若现下进去,万一再被传染,岂不是得不偿失,又要在床上白躺几天。到时候就算淮之兄好了,小姐你也出不来不是。再者,若是帮主知晓你因此生病,很可能会责怪与淮之兄,这你也不想看到吧。” 沈敏儿垂眸思索两秒道:“你说的有理,不过既然我来了,就不能白来。这样,一会我就叫人送几幅伤寒药过来,再添几床被子。对了,淮之哥哥若还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写下来派人送来给我,我着人来添置。” “那我就替淮之兄谢过沈小姐了。” 沈敏儿踮踮脚看一眼房中,叹口气道:“那我走了,梦公子,你可要好好照顾淮之哥哥啊。” “好好好,你放心。” 沈敏儿走后,梦周长出口气坐在院中石桌旁。 鹤山笑道:“一晚不见,你胡扯的功夫又精进不少。” 梦周有些无力,“谁叫我欠他的呢,对了,小空呢?” “屋里疗伤呢。”鹤山说着凑近梦周道:“我说,当着孩子你俩能不能收敛点。” “我看是应该收了你这只造谣鬼才对。” 梦周说着,起身往小空屋里走去。 第八十四章 传信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小空?” 小空放下书起身道:“梦公子。” 梦周坐在案桌边随意问道:“看的什么书?” “一本古籍。” 梦周挑挑眉道:“你能看得懂?” 小空摇摇头道:“一知半解,这里面有许多字词和制法我都不大理解。” “制法?”梦周问答:“这是本古籍食谱?” 小空沉默两秒,轻轻否认道:“不是,是制药的方法。” “哦。”梦周碰碰鼻尖,有些尴尬,“你要是不懂,可以去问问你淮之哥哥嘛,他学识渊博,肯定能指点你一二。” 小孔垂下头,捏捏衣角低声道:“我原本是要去问的。” 梦周又想起刚刚那一幕,绞绞手迟疑半晌缓缓道:“那个,小空啊,其实刚刚…” “梦公子。” “恩?” 小空抬起头真诚道:“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公子放心,你对我有恩,我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梦周张张嘴,有些徒然的放下手,“算了,等有机会了再同你说吧。你看书吧。” “梦公子,我能不能请教你个问题?” 梦周点头,小空接道:“梦公子,你知不知道培元控灵是什么意思啊。” “培元控灵?”梦周拿起那书问道:“是这书上写的?” “恩,这书上说,很久以前,在西南地域有一种巫蛊术,可培元控灵。可是,我研究了许久,也不知这究竟是何意。” “巫蛊术。”梦周忽然想起张厚提起的那只蛊虫。 “小空,除了这本书,你可还在其他地方见过此类记载。” 小空拉开身后隔间,露出一整面墙的书。“还有这两本,不过它们更为晦涩,我实在难以理解,就未在研读了。” 梦周拿起那几本书,摸摸小空的头道:“这些书暂借我一用。” “好。” 鹤山在院里喝茶的功夫就见梦周风一样冲出小空房间,又风一样冲进淮之房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捣了马蜂窝似的。 “淮之,淮之。” “怎么了?” 梦周把书递给璟溶道:“你看看这个。” 璟溶伸手接过,细细看来,眉头轻蹙,“你从哪拿的这书?” “就在小空和鹤山的房里,这书是小空刚刚研读之时,同我说起巫蛊之术控灵一话,我忽然想起之前张厚同我们提起那只蛊虫,你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璟溶道:“此书有方,巫蛊师收幼虫以人血养之,待长成后入药予人服,先充沛其血气,后重塑培元,终得以控灵。” 梦周挠挠脑袋,犹疑道:“所以,这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一种邪术,写的正是如何通过一只蛊虫控制一个人。”璟溶解释道:“先用人血培养一只蛊虫,待时机合适时再用它入药。这药服下后人刚开始会气血、体力充盈,慢慢地随着蛊虫适应人体后,它就会反噬人的精气,成为宿主。而之后,控制这只蛊虫的身后人就会成为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梦周惊道:“那这岂不是培养傀儡。对了,这书上有没有说如果蛊虫制药控灵失败会怎样?” “并未。” 梦周回忆道:“从致人迷幻的花,到那些惨死在绍光学堂里的人,吞食人精血的蛊虫,再到如今我们偶然得知的这邪术,这之间必有什么联系。” “你真的觉得这书是偶然?” 梦周回过头,鹤山靠在门框上,手里还端着杯茶,一派悠闲。 梦周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鹤山走几步在桌边坐定,“我和小空房中那面书墙想必你刚刚见过了吧。” “恩。” “那面书墙里的医书众多,小空却偏偏选了几本这么晦涩难懂的书,你不觉得奇怪吗?”鹤山指指那些书道:“我试过了,无论我想拿那面书墙里的哪本书,这几本书一定会有其中一本掉下来。” 梦周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想让我们发现这些。”梦周沉吟道:“我们现下住的这个地方是刘意安排的,会不会是他的手笔?” 鹤山道:“我也怀疑过,所以我昨日去了刘意的住处,又顺便去了趟南苑谢迟的住处,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见没人搭话,鹤山叹口气道:“是刘意身边的言七,他先后出现这两个地方,随后他去见了个男人,还给了那男人一封信。” 梦周道:“你可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 鹤山摇摇头,“那男人带着顶笠帽,帽檐压得很低,我只能瞧见他的下巴。” 梦周还准备问什么,院外忽的传来一声高喊,“请问梦公子在吗?” 梦周有些无奈,踢一脚鹤山道:“走吧,拿东西。” “奴婢见过二位公子,梦公子,奴婢是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月儿 。特奉小姐的意思来为诸位公子添些东西。” 梦周笑道:“辛苦月儿姑娘。” “公子严重了。”月儿说着挥挥手道:“你们几个把这些东西分放在几位公子房里。” 众人散开,月儿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掏出封信,低声道:“还望梦公子将这封信转交给淮之公子。” “啊,哦好,一定一定。” 月儿微微欠身,退开一步,“有劳梦公子。” “月儿姑娘。”鹤山不知从哪窜出来,看着院中人进进出出好奇道:“你们小姐院里平时就侍奉这么多人吗?” 月儿道:“小姐院里人是多些,不过近身伺候的也就奴婢和阿图。”月儿说着见院中众人已放置妥,欠身道:“二位公子,东西都置备妥了,奴婢告退。” 梦周揣着那封信朝璟溶房里边走边问道:“你刚刚问那个做甚?” “那里头有个人,我瞧着像我昨天看见的那个男人。” “你不是没看见他的脸吗?” 鹤山道:“我是没看见,不过我昨日清楚地看见那人接信封时,左手包着白布,系的极丑,和今天去你屋里放东西的那个男人手上包的几乎一样,而且身形和感觉也很相近。” “怪不得我瞧你贼眉鼠眼的在我屋周围转圈,原来是为这个。” 鹤山翻个白眼,“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听到了,我这不在思考吗?这样,我一会儿去一趟沈敏儿院里探探。” “你又想拿淮之兄当借口?” 梦周弹弹手里的信道:“不用找,我要去的理由充分的不得了。” 璟溶屋里,梦周晃晃手里的信道“喏,沈敏儿给你的信。” 见璟溶不接,梦周努努嘴,“拿着呀。” 璟溶环臂反问,“你真想要我看?” 梦周抬抬那封信道:“恩,我还等着拿你的回信去给沈敏儿呢?给,你先看着,我去给你备笔墨。” 片刻后,梦周拿着那封信被璟溶推出房间,她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挥挥拳头心里很不忿,这人简直小肚鸡肠,过河拆桥。 “小姐,梦公子来了。” “快请。”沈敏儿说着放下纱布冲身边人道:“阿图,你先等等,我一会再给你包扎。” 梦周:“沈小姐。” “梦公子来了,快请坐,月儿,斟茶。” 梦周坐下时,瞥一眼那个远去的背影道:“那是?” 沈敏儿顺着梦周视线看去,随口道:“哦,你说阿图啊,他是大哥专门派来保护我的,跟在我身边很久了,怎么了?” “哦,我就是进来时看见沈小姐在为阿图包扎伤口,我以为…” 沈敏儿忙地摆手道:“梦公子你可别误会,阿图和月儿一样都是我身边陪伴我很久很久的人,他们待我很好,所以我从没把他们当做是仆人,在我心里,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更何况,阿图手上的伤是因为前天为救我才伤的,我更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梦周笑道:“不会,对了,沈小姐刚才说阿图是为救你才受伤,你可有受伤?” 沈敏儿道:“哎,这事说来也奇怪,前日我从桃苑回来路上,碰见一只疯猫,直冲我而来,还好阿图一把抓住了它,不然我非叫它咬掉脖子。我呀,小时候就被疯猫咬过,留下了阴影,所以那天回去之后,我心悸了许久才惶惶入睡,再加上不知哪个丫鬟开了后窗没关,让我吹了半夜风,害的我第二天就染了风寒。”沈敏儿可惜道:“就因为这病,害我不能带你们去高府宴会。” 梦周道:“这都不要紧,关键是沈小姐无大碍就好,对了。”梦周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轻声道:“这个给沈小姐。” 沈敏儿眼中一亮:“是淮之哥哥叫你给我的,辛苦梦公子了。” 梦周笑笑,碰碰鼻尖心道,我确实是辛苦,来信是我拆我念,回信是我一笔一划苦心写的。可怜我一番好意,最后还被人赶出房门。梦周想着心虚的看一眼沈敏儿心道,她可千万别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淮之哥哥是不是病的很重?” 梦周回想了一下璟溶推她出房门的力度,点点头道:“反正这两天是起不来身了。” “怪不得。”沈敏儿摸摸那封信,有些心疼道:“这封信虽然短短几字,但他一定写的很吃力。” 听了这话,梦周一口茶呛住,差点没别过去,原来字写的难看还能有这么一番说辞。 “梦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梦周接过月儿递过来的帕子,拭拭嘴角道:“多谢,沈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沈敏儿悉心收好那封信,又用帕子包起来才交给身边月儿道:“你帮我收起来,记得千万别折了。” “是,小姐。” 梦周看着沈敏儿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愧疚,沈敏儿为人真诚坦荡,在看她刚刚的收信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心悦淮之,可是他们却编了一个又一个谎来骗眼前这个姑娘。 “敏儿姑娘。” 沈敏儿转过头道:“怎么了?” 梦周犹豫两瞬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院中风动,吹落一阵茶香,沈敏儿笑的眉眼弯弯,“我知道啊,我遇见过的那些人都这么说。” 月儿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就见沈敏儿孤身一人坐在桌前发呆。 “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进屋吧,你把阿图叫来吧。”沈敏儿揉揉眼睛道:“他的伤口还没换药。” “是。” 庭院里,几丛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回来了。”鹤山碰碰梦周肩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你去问的怎么样了?” 梦周长舒口气,收回心思道:“我打听清楚了,你说的那个男人叫阿图,是谢迟派在沈敏儿身边保护她的,跟着沈敏儿很久了。” 鹤山道:“言七是刘意身边的人,至于这阿图虽在沈敏儿身边,但应该是谢迟的人,根据我打听来的消息,这刘意和谢迟关系并不融洽,按理说,各为其主,他们两个应该没有什么要秘密见面的理由吧,除非,这两人其实是为一人办事。” 梦周敲敲桌子,道:“鹤山,照沈敏儿所说,谢迟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五日。” 第八十五章 重局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夜色浓重,一阵马蹄声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 门口守着的男人迎上前,“二当家。” 刘意翻身下马,边走边道:“事情进展的怎么样?” “按照您的安排,他们已看到了那几封信。这几日邻水县的新上任的张大人,正在暗中调查邻水的几个药房。” “调查出什么结果了?” “已经怀疑到阿图的身上了。” 刘意皱眉道:“怀疑?我已经给了他这么多时间和线索,到了现在还只是怀疑,呵,真是没用。去,再给那张大人送些礼,记着,动作小些。” “是。” “他们几个最近有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那男人道:“敏儿小姐最近往桃苑里走的紧,今日梦周还往小姐院里去了一趟。” 刘意问道:“她没事跑桃苑去做什么?” “听说是为了见那个叫淮之的公子。” 刘意不可思议的笑一声道:“怪不得那日跑来和我闹,原是有了新目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长了千里眼,凡是长得好看些的,她就没有看不见的。整日疯疯癫癫没正形,行了,不提她了。最近你把晋安到邻水的商运线盯紧些,免得这块肥肉还没捂热就叫人毁了。” “是。” “对了,我听说前两天舟安山那边起灾了。” “是。” 刘意停下脚步,看看头顶弯月,像把含笑的弯刀架在天上,仿佛来块云抖一抖它就能掉下来。 刘意扯扯嘴角,“还真是老天爷都在助我。” 桃苑里,难得的清闲,窗外清风卷着桃花香气,打在窗玖上。 璟溶撑着手就这么看着院中那个发呆的人影。风起风落,带起那一缕发带晃晃悠悠。 “梦周。”鹤山打着招呼,看见窗边璟溶的身影挥挥手,“淮之兄。” 梦周回头看去,就见璟溶已经压着步子走近。她倒杯水放在璟溶左手边,顺口问道:“今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梦周点点头,冲鹤山道:“你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刘意回来了。”鹤山说着点点桌子,“给我也倒杯水。” 梦周没好气道:“你又不是没手,自己倒。” 鹤山轻哼一声,嘟囔道:“重色轻友,区别对待。” 梦周,“你说什么?” 鹤山耸耸肩,“没什么,你知道刘意这些天去哪了吗?” 梦周道:“我这几天转悠的时候,倒是听见几个下人说了几句,听说是去京都了,怎么了?” 鹤山道:“那呀,只是一部分,听说刘意最近跑了晋安到邻水一带的几个商运分点。还派人去了京都,和抚海商帮的几位主事见了面。” 璟溶道:“听说商运分点一直是谢迟负责。” 鹤山点点头道:“是啊,听说这刘意和谢迟暗里一直较着劲,刘意近日频频出现在谢迟负责的地段上,又派人和老东家见了面。你们说,他是不是想趁谢迟不在帮内的时候,做点什么。” “若真是这样,此次确实是个好机会。” 听着璟溶和鹤山一唱一和,梦周一脸茫然,“等等,你们这些听说都是从哪听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鹤山啧啧两声,很是得意,“你啊,还是不够努力。”他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穿空,钉在廊柱上,几声嗡鸣之后回归平静。 梦周起身转头看去,只见墙头扫过一片紫色衣角。 “什么情况。”鹤山说着见梦周伸手就要拿那支箭阻止道:“小心些。” “放心,不打紧。”梦周说着取下那只箭上的卷纸。 鹤山疑道:“你认识那人?” 梦周思索两秒道:“算是吧,是个脾气不大好的朋友。” 璟溶道:“信上说什么了?” 梦周摊开信,信打头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字,加急转交。 梦周不知张厚派人送给她的信怎么被盛岚截去,不过盛岚也算可靠之人,消息安全到了就好。 她想着摸摸左下角的印章痕迹道:“是张厚那边来的消息。我之前拖他帮忙查邻水几个药房和小空说的那个地方,大约是有进展了。” 鹤山道:“给我看看,啧,若真按张厚查的这个结果走,这风向可是对谢迟不利啊。” 梦周敲敲桌子道:“确实,药房老板的供词指向他的手下,绍光后那条密道连接他负责的商运点,高府还留有他和高和的来往信件,这些可没那么好脱罪。” 鹤山恍然道:“那这么看,刘意这几天在谢迟的地盘上转悠,不是收集罪证就是收买人心要策反他的那些手下喽。对了,还有谢迟在外的那些名声,你们想,越是危险的事情越赚钱,如果这事被捅出去,不用煽动,那老百姓也肯定以为这谢迟是为财行恶,到时候他可是生名两失啊。” “这么大的动静,传不到谢迟耳边吗?” 梦周道:“淮之兄说的没错,这问题我也很奇怪。按理说谢迟人虽在外,可他与刘意搏了这么久,怎么说帮内也该有自己的耳目,可现在,他确是半点要反驳的架势都没有,奇怪,很奇怪。” 鹤山忽惊道:“你们看,着火了,沈敏儿的院子是不是在那边!?” 梦周和璟溶转过身,就见身后一片浓浓烟雾。 梦周唰一下起身,“我去看看。” “欸,你…”鹤山话还未完,梦周就已经风一样奔出了桃苑。 鹤山叹口气,“算了,由她去吧。” 忽然,院中猛地窜起片长风,卷着一地落花流向东边。 鹤山瞧着那景,忽的像想到什么一般,扭头看向璟溶:“不好,那片花田。” 待璟溶和鹤山到的时候,火势早已不可控,风卷着火将花田燃成一片红映天,形势一片混乱。 璟溶是在沈敏儿院外的一个角落里找见梦周的,她蹲在台阶边上,束发歪斜,披着件红色外衣,手上还沾了不少黑灰,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没有受伤?” 梦周抬起头,璟溶半跪在她身前,神情温柔,那语气就像是在哄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一般。 梦周摇摇头,刚想拿手蹭蹭脸,就被璟溶一把止住。他掏出个帕子边擦梦周脸上的灰边道:“又被人骗了。” “你怎么知道?!” 璟溶心叹口气,“但你对那个骗你之人心存愧疚,所以没处发脾气,正自我检讨。” 梦周叹口气,很惆怅的模样,“说老实话,你在京都那官不怎么挣钱吧,所以才把看人猜事这种副业发展的这么好。要不我给你银子,你顺便再帮我看看明年我能不能时来运转,大发横财怎么样?” “过奖了,不过你若是真想看,我倒是可以给你算算。” “梦周!你在这干什么呢?你这一身又是什么情况?你不会趁乱谋财被人打出来了吧。” 听见鹤山那一惊一乍的声音,梦周很头疼,“闭嘴。” “梦公子。”听见这声音,梦周唰一下站起身看向身侧,“月儿姑娘。” 月儿攥紧手中盒子,挣扎了几瞬,终还是开口道:“刚刚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赔礼。” 月儿说着把手中盒子递给梦周道:“这是小姐给你的。” 梦周犹疑道:“那个,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带句话。” “不能。”月儿说完后,一改之前道歉的态度,翻个白眼扭头就走,一番变化看的鹤山啧啧称奇。 鹤山调侃道:“你挺厉害呀梦周,我们就晚到这么一会儿,你又作什么妖了。嘶疼,你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 “你该,还不赶紧走。”梦周说着转身看一眼被烧得七零八落的沈敏儿的院落,心叹口气。 半刻前,梦周冲着火光奔过来的时候,沈敏儿院里已经乱做一锅粥。慌乱的人群里,梦周被人一把推撞在一个人身上,她转过身正好和月儿打个照面。 “月儿姑娘,沈姑娘呢,她可还好?” “姑娘她。”月儿说着忽然顿住话头。 梦周着急道:“她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姑娘去哪了?” “可你不是沈姑娘的身边人吗?”梦周说着放缓语气,“你好好想想这时候她最可能在哪或者去哪?” 月儿结巴道:“我,我知道了,姑娘要么是去堂室,要么就是回卧房拿那封信了。” 听见那封信,梦周心猛地一沉,“这样,你带人去堂室,我去卧房找找。”梦周说完脱下外衣沾了水往沈敏儿卧房冲去。 月儿看着那个奔走的身影,半晌没动脚,直到身边一个小厮跑过来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匆匆往外走。 “月儿。”沈敏儿喘着气,一把拉住月儿道:“你没事吧。” “小姐,你回来了。”月儿说着声带哭腔,“还好你刚刚出去了。” 沈敏儿笑道:“怕什么,我就是在里面也能平平安安走出来。”她说着看一眼院里情况,冲身边小厮道:“你去叫他们都出来吧,里面太危险了,这火势大,靠我们这些人手根本不够。” “是。” 沈敏儿说着冲阿图道:“你去知会我二哥一声,就说借他的守卫队用用。” 见院里人纷纷往外撤,月儿终于忍不住道:“小姐,还,还有人在里面。” “什么意思?” 月儿咬咬唇道:“是梦周公子,我告诉他,小姐你可能在卧房。” 沈敏儿气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一会出来再收拾你。”她说完提起身边水桶浇在身上,冲进院里。 “小姐,小姐。” “月儿姑娘,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吧,我们进去就好。”院外几个小厮说完也提着水桶冲进去。 “梦周,梦周!” 梦周勉力睁开眼,“咳咳,沈,沈小姐,你怎么?” 沈敏儿气道:“你是不是疯了,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不快和我出去。”她刚说完,顶上落下根柱子。 梦周目光一凝,一把扯过沈敏儿往后坠去,两人落地相撞的那一瞬间,沈敏儿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表情凝固,“你,你是。” 愣怔过后,沈敏儿瞬间起身,“这笔账,等出去之后我再同你算。起来!” 沈敏儿带着梦周一出了院子,就愤愤撒开了手。月儿见此忙的伸手为沈敏儿披上外衣,低声试探道:“小姐。” 沈敏儿站在原地攥攥手,她身边小厮立马往后退几步。几秒沉默后,沈敏儿有些烦躁地扯下身上衣服,扔在梦周身上,目光都未多停留一秒,语气里极力压着愤怒,“我们走。” 想到最后的场景,梦周就不住叹气,她想过或许沈敏儿会知晓自己的女儿身,却没想到她会以这种不堪回首的方式知晓。梦周挠挠脑袋,有些烦闷,明明是身边这人的桃花债,怎么到最后报应全算在了自己头上,真是天道好轮回,次次都是她。 上午沈敏儿院里才糟了火灾,临晚谢迟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大哥,你不是还有几天才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谢迟扫两圈沈敏儿,沉声道:“听说你今天为救人冲进火海里去了。” 此话一出,沈敏儿立即乖巧道:“没有没有,绝没有。” “还撒谎!你以为我不在就不知道你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吗?” “大哥,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不不不,绝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谢迟没接话,目光犀利直盯着沈敏儿,过了半晌,就在沈敏儿以为此事翻篇的时候,谢迟缓缓开口道:“桃苑里的那个淮之又是怎么回事?” 沈敏儿心里咯噔一下,小声道:“没,没怎么回事啊,他是二哥请回来的朋友,我就是替二哥招待招待而已。” “招待?我看你是想把他招进门才对。” “我是想,也得人家愿意啊。” 谢迟皱皱眉,道:“你嘀咕什么呢?说你还不服气是不是。” 沈敏儿摇摇手,又立马站好道:“没有没有。” 谢迟咬牙道:“他才来这几天,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来历,来这什么目的,有没有害你的心思,就往上瞎凑热闹。” 谢迟说着缓缓语气道;“我让你练得那套剑法,还有那本书你都看完了吗?” “没,还没。” “什么!”谢迟一巴掌拍在桌子,气得不轻,“好,真是好,来人!” “大当家的。” 谢迟,“把她给我关进暗室里去好好反省。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大当家,这。” “带走!” 第二天天刚明,梦周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迷迷糊糊拉开门就见鹤山一脸急切,“别睡了,官府的人来抓人了。” 梦周暮的惊醒,“抓人,抓谁?” “还能有谁。谢迟。” 谢迟没回来前,他这院里清冷的像是无人居住似的,谁知他这前脚一回来,后脚这院中就如此热闹。 梦周和鹤山猫在石后,眼瞧着高和一步步走至谢迟跟前。 “高大人好阵仗,不知谢某是哪里得罪高大人了。” 高和道:“既然谢帮主问了,那本官就告诉你,本官接到一封匿名信,有人举报你私做违法生意。” “证据呢?” “证据自然是有,你跟我回了府衙便一清二楚。” 高和扯个笑,解下身侧佩剑递给身边守卫,冲高和道:“既然高大人这么说了,那我便去看看。” 谢迟这番话说的风轻云淡,不像是去府衙倒更像是去酒楼吃酒。 高和也是一怔,算算院里的人,他带了有二十多号人就为拿下谢迟,现下谢迟这番态度,倒显得这些人多余又占地方。 高和清清嗓子,“来人,带走。” 鹤山看着谢迟潇洒而去的背影,震惊不已,“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你还想看这里血溅三尺不成。”梦周说着拍拍鹤山的肩道:“走了。” 中午,太阳格外热烈,明亮的像夏日一般。 “二当家。” “怎么样,那边什么消息?” 言七道:“高大人已经将大当家下狱了。” 刘意道:“这么快,谢迟没说什么?” “高大人传过来的消息说,大当家对那些罪证不承认却也不否认,只是沉默以待。” “不对。”刘意皱眉道:“按照谢迟的性子,他绝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言七,你去传信给高和,叫他一定要抓紧时间坐实谢迟这些罪证,还有,再去找几个人去盯着晋邻线上那几个主事,这时候,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是。” 牢里,高和看着谢迟那一副无知无畏,安然自得的样子心里就窝火。 “我说谢帮主,这白纸黑字的证据都摆在这了,我劝你啊,还是早些认罪免得吃苦头。” “不急,高大人,你的东西还没到,再等等。” 高和一拍桌子道:“谢迟,你少在这和我耗时间,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招也得招。” “大人,大人。”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那小兵趴在高和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高和当时皱了脸,“这不是胡闹吗?”他说着看一眼谢迟道:“等本官回来再收拾你。” 高和还没踏进后院,就听见他的大娘子那高昂的声音一阵一阵的钻着耳朵发疼。 “大娘子,你这又是在胡闹什么?” 王流瑛讥笑道:“做什么,当然是降妖魔、除鬼祟。” 高和看一眼地上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衡儿,又是头疼又是心疼,“大娘子,有什么话你等我回来再说也不迟,做什么闹得这么难看,你也不怕叫这些下人看了笑话。” “难看,你都不觉得难看,我还顾忌什么。”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流瑛道:“青天白日这个小浪蹄子就敢上你的床,真要是到了晚上,你怕是要叫她吸干了精气吧。” 王流瑛这话说的直白,高和脸上顿时一阵青白,怒道:“你还胡说什么呢,我刚刚从府衙回来,哪里见得她。” “你的意思是我血口喷人了,我告诉你,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还犯不上为了这么一个贱人浪费功夫。”王流瑛说着俯身一把抓住衡儿道:“你自己说还是我叫人来帮你说!” 衡儿护着胸前被微微扯开的衣服,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老爷,没有,我没有。” 看见衡儿的动作,王流瑛气笑道:“贱人还想立牌坊,果真不要脸。”她说完狠狠一巴掌打在衡儿本就红肿的脸上。 衡儿身子一歪,一封信从怀里掉下来。王流瑛眼一提,唰一下收走那封信,“呵,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写了什么不要脸的东西。”她说着拆开一看,越看手越抖,“高和,你可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眼光。” “王流瑛,你最好适可而止!” 王流瑛把那封信砸在高和脸上,冷笑一声,“好,这回我就听你的,适可而止,绝不再插手你们之事,你最好也记着今天,千万忍住别来求我。我们走!” “这个疯婆娘,明日就休了你。”高和骂着捡起那封信看来,越看脸色越黑。终于他转向衡儿怒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指使你的。” “老爷老爷,衡儿不知道,衡儿真的不知道,是有人给了衡儿这封信,他说有了这封信老爷就能如愿以偿的休了大娘子,我才,我才。”事到临头,衡儿慌不择言。 “你给我住嘴,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承认,来人,把她给我带进牢狱。” 谢迟睁开眼的时候,就见高和黑着脸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狱卒拖着昏迷的衡儿。 高和沉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迟抬眼看看那封信,笑一声道:“这里面不都写的清清楚楚,高大人不识字?” 高和咬牙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是。”谢迟很坦然,“你和我的书信,我自然清楚。” “胡说,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些。” “就在你和刘意谈条件,你多要了那一份利的时候,这信自然就出来了。” 高和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不止这些,说到这,我就再提醒提醒高大人,你猜猜若是我死了,下一个轮到谁了呢?” 凌晨,高和从噩梦中惊醒。斩首台上明明是谢迟伏罪认法,可落下来的人头确是他自己的。谢迟那句话就像一根刺扎在高和心上,搅得他没一时是安分的。 “来人。” “大人。” 高和擦擦额上的汗道:“去问问那个贱人说什么了?” “属下本想等大人醒了,再同大人提及此事的,衡儿,她她死了。” “什么?!怎么回事。” “狱卒早上巡查的时候,就发现衡儿她毒已发身亡了。” 高和怒道:“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他说着套上衣服往牢狱里去。 狱里,高和看着地上青紫的衡儿,皱皱眉道:“带走。” “高大人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高和走至谢迟牢房门前,道:“我警告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挑拨是非。” 谢迟扬声道:“高大人,衡儿可是陷害我们的关键人物,她若死了对你我可没什么好处。” “就算这样,你以为你逃得了你那些罪名吗?” 谢迟换个舒服的姿势道:“看来高大人现在是愿意坐下来同我好好谈谈我的那些罪名了。” 高和把那些罪状扔在地上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辩解。” “不用我说,自然会有人来告诉你。” 桃苑里,一只飞箭穿空。 梦周看完后,满面凝重。 鹤山道:“怎么了?你怎么这幅表情,出了什么事?” “我得去一趟府衙。” 璟溶,“我和你去。” 梦周抬头看一眼璟溶道:“也好,有你我也放心些,鹤山,照顾好自己和小空。” “欸,欸你们。”鹤山无语道:“你们倒是知会我一声什么事啊。” 府衙里,高和看着手里的东西许久道:“这些。” “高大人,这些证据还不足以让您下令抓捕刘二当家吗?” 高和犹疑道:“虽说这信说的有头有尾,可此案重大,本官还是需要些时间核实的。” “自然,我们一介草民能为大人分忧已是荣幸,至于最后结果如何,还是要大人定夺裁决的。”梦周道:“既如此,草民告退,若大人有任何有疑问之处,草民必当力。” 出了府衙,璟溶想起刚刚梦周恭敬守礼的模样,道:“我还以为,你刚刚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揍他吗?”梦周说着伸出手里被团的皱巴巴的帕子道:“你别说,我当时差点就忍不住了。” 璟溶拿起梦周手里的帕子,展顺道:“那可真是辛苦它了。”他说着顺顺梦周头顶上一缕炸毛笑道:“也辛苦你了。” 梦周生个懒腰,“这事儿终于要告一段落了,等水杨帮的事了了,鹤山终于能去边城瞧瞧了。” “你们要去边城?” “恩,”梦周点点头道:“我记得,你不是也要去边城吗?” “你们是去边城寻亲吗?” 梦周犹疑两秒道:“应该是吧,鹤山要去边城找个亲人。你呢,你去边城做什么?” “寻亲。” “这么巧,你也寻亲。看来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嘛。” 天边云卷云舒,璟溶忽的就有些恍惚。 “是啊,有缘自会相见。” 第八十六章 定局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大人,大人!” 听见衙役催魂一般的声音,高和烦躁的扔下手里的公文道:“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说!” “官府门外聚集了一批老百姓,高喊着说是要为谢迟鸣冤。” 高和站起身怒道:“胡扯,就凭他谢迟在晋安的名声,有哪个愿意为他出面,这定又是他使得诡计。你找些人把那些人驱散了,谁若是不听劝,按扰公处置。” 那衙役苦这脸道:“大人,难就难在这些人并非是晋安百姓,他们都是从舟安山而来,不仅如此,其中带头闹事的男子更是拿着请愿书和诉状,他们说,若是大人不详查此事,草草定了谢迟的罪,他们,他们就一层一层往上告到京都去,到时候自有人裁决。” “一群野民!”高和在屋中急转两圈,又疑道:“这舟山的百姓怎么会来为谢迟请愿呢?” “回大人,属下问过了,几天前舟安山闹了灾,是谢迟掏腰包,尽人力协助当地官府赈灾,这才使此事由危转安。”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高和恨恨拍下桌子道:“你去告诉刘意此事,让他想办法压下去。” “是。” 水杨帮里,刘意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就算他谢迟真的掏钱出力,这几十号人从舟安山进了我晋安城,底下暗点怎会一点消息都不知。”刘意说着眉目一凝,除非,这暗点早已被人撤换。 想及此,刘意青筋暴起,极力压下怒气,好你个谢迟,竟将这颗种子埋在我身边这么久。 “言七。” 房门推开,刘意瞥一眼言七,道:“把晋安几个暗点的负责人带来。” “是。” 那个身影远去,刘意招招手,一个小厮上前,“你去跟着他,还有,找些人把那些暗点负责人的妻儿秘密带到城郊去。” “是。” 桃苑里,鹤山进门时候,梦周正捣鼓一堆中药。 鹤山奇道:“我出门时就见你在捣鼓这些,这么久了,你干什么呢?” “药粉用完了,我重新制些。”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看着挺名贵的。” 梦周拍掉鹤山的手,道:“别动,还能哪来的,就沈姑娘送给淮之的那些药呗。” 鹤山哼一声,“你可真会物尽其用。” “情况打探的怎么样?” “声势愈发浩大了。” 梦周奇怪道:“不是说高和已经亲自出面承诺,会详细调查此事了吗?” “这事啊,有趣就有趣在这。” 梦周放下手里药材道:“愿闻其详。” 鹤山道:“正如你说,高和确实出面给那些人承诺了,他们也都消停些暂时散去了。可万万没想到那群人刚走,就来了十几个老人家在府门口击鼓为谢迟鸣冤。” “这又是哪出?” “你可还记得你之前在晋安城外的客店里逼问那小二,关于水杨帮帮众打死一个青年之事?” 梦周咳一声道:“有话直接说。” “那十几个老人家之中就有那个青年的娘,听说那个老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自他儿子死了之后,她就无人依靠,日子一日比一日难熬。” 梦周试探道:“难不成是谢迟帮了她?” “没错,只不过这几年来谢迟并未亲自出现,是派了身边近卫暗中接济这些人,现在谢迟进了牢狱,他身边近卫便向这些孤寡老人道出实情,才有了现在这让人意想不到的局面。” “谢迟这是要打翻刘意这些年为他树的恶名声啊。”梦周说着敲敲桌子道:“若是我没猜错,下一步,怕是这谢迟就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了。” 府衙里,高和头都要叫这些老人叫破,平日里一个个瞧着弱不禁风,到了这时候倒是架势十足。 “大人。” 高和:“又有何事?” 那衙役在高和耳边嘀咕一嘴,高和瞬间皱起眉头:“这时候他二人来干什么?” “说是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向大人禀告。” 高和叹口气,“看着府衙外的那些人,别生什么变故。” “是。” 高和从侧门一出来,院中两人瞬间就跪在高和面前诉道:“求求大人,救救草民主子吧。” “发生何事了?” 其中一人道:“今早,刘二当家先是强行带走了主子,后来又派人带走了主子的妻儿,草民当时出门采办并未在院里,后路上听闻此事,心中惊慌不已,便来向大人求救。” 高和看向另一人道:“难不成你家主子也被带走了。” 那人迫切道:“眼下不止是草民二人的主子,所有水杨帮暗点的主子全都被刘二当家扣押了。”那人说着哭诉道:“大人,你可要救救主子啊,他当时是被刘二当家威胁才写了诉状,谁知现下刘二当家反悔,要,要杀人灭口啊。” 高和听了心中一噔,“这这。” “求求大人,求求大人,救救主子吧。” 高和心烦的甩开那二人,下了决定一般道:“我自会派人,你二人带路先行找到那些被刘意扣押的妇孺。至于刘意,我亲自去。”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下晌,水杨帮客室里,刘意倒杯茶放在高和面前,道:“听闻高大人事务繁忙,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来。” “刘二当家,有些事你是不是做的太过着急了。” 刘意看一眼高和道:“我不是已经帮大人摆平那些野民了吗?至于那十几个老弱病残,不成气候,高大人不用放在心上。到时候拿些银钱这事自然就了无声息了。” 高和皱眉道:“那那几个暗点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是水杨帮的家务事,就不劳高大人费心了。” 高和重重放下杯子道:“家务事!什么样的家务事让你大动干戈的…” “大人。” 衙役在高和耳边轻语几句,高和面上表情一变。 “刘二当家,原来你说的摆平解决之法就是杀人灭口。” 刘意皱眉道:“高大人何出此言。” 高和站起身道:“刘二当家同我回衙门就一清二楚了。” 水杨帮暗点几人的翻供,邻水县赵厚遣人送来的调查凭据,越来越多的百姓施压,再加之谢迟之前同他说的那番话,让高和不得不下押刘意以息众怒。 牢里常年不见天日,阴冷潮湿,各种气味混杂,让人一踏进去便觉身上生起了一层寒意。 “进去。” 听见这声,谢迟睁开眼,正对上刘意愤恨的眼。 “谢迟。”刘意咬牙说着妄图冲开狱卒扑向谢迟那扇牢门。 “老实点,进去。”那两个狱卒说着狠狠一脚踹在刘意腿骨上。刘意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狱卒逐渐走远,刘意才缓缓起身,看向一派安然的谢迟。 “刘二当家,许久不见。” 刘意忍痛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是你高估了自己。”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同在这牢狱之中。” 谢迟笑笑道:“确实,不过为了等你,倒也是值了。” 刘意表情一变,稳住心神道:“说到等,你当年还真是受了不少胯下之辱,这么快就忘了。” 谢迟沉声缓缓道:“怎么会呢, 我日日夜夜都记着。” 他说着又恢复轻慢的模样道:“所以,为了让你的罪孽少些,下辈子还能有机会看看这人世,我可替你做了不少善事。” 听此,刘意又想起那些舟安山百姓和那十几个老弱妇孺,还有昨日莫名惨死的那两个请愿的舟安山百姓,他沉声道:“那两个人,是你杀的。” 谢迟反问,“那只猫,还有敏儿院里那场火,是你下令做的。” 牢中一时沉默,两人皆无声。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谢迟慢慢起身负手而立,隔着栏柱冷眼看着刘意。 牢狱奉承道:“谢大帮主,让您受累了,您请。” “谢迟!”刘意挣扎起身,“是不是,回答我。” “是。”谢迟说着讥讽的笑一声,“又怎样呢?” 人走,声静,许久刘意轻声道,可惜了,平手而已。 “大哥。”沈敏儿扑进谢迟怀里,轻声道:“回来就好。” “还是这么不懂规矩,青天白日,你一个姑娘家要多注意些。” 沈敏儿放开手,蹭蹭眼睛道;“好,听大哥的。”她说着看一眼府衙大门,几次启唇都未言半字。 谢迟没出声,就这么静静等着。 半晌后,沈敏儿收回目光,提起个笑道:“大哥,我们回家吧。” 谢迟松开攥紧的手,揉揉沈敏儿脑袋,扬声道:“好,回家。” 回了水杨帮,谢迟一番洗漱出来后就见沈敏儿坐在饭桌前,怔怔地盯着那一桌菜,像是呆坐了许久一般。 “怎么没回去?” “啊。”沈敏儿猛然回神,扯出个笑道:“好不容易大哥回来了,我就想和大哥一起吃顿饭。” 谢迟坐定,拿起筷子道:“心里有事?” “没,没有。” 谢迟看一眼沈敏儿,道:“说吧,什么事?”见沈敏儿迟迟不语,谢迟主动道:“想为你二哥求情。” “不是的。”沈敏儿摆摆手,复又轻声道:“我都知道了,是二哥他,他不顾我们家人情谊先伤害了大哥。” 沈敏儿叹口气道:“我原是知道二哥这些年做错了很多事,可我一直以为我的不说破和大哥你的忍让能让二哥回头。可是现今,他却越发变本加厉,竟然想把你送上…” “算了,事到如今这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来,吃饭。” 沈敏儿拿起筷子又放下,咬咬唇下定决心道:“大哥,我还有一事。” “说。” “我知道,二哥他此番确实罪不可恕,可是他手下那些人里,并非全是有罪之人,所以,大哥能不能,减轻些处罚。” 谢迟擦擦嘴,沉默几秒道:“那些人,我会看着办的。” 沈敏儿起身,急喊道:“大哥,我都听见了,你说要让阿图去处理,处理是什么意思,我在水杨帮这么些年还能不知道吗?” “你急什么?”谢迟皱眉道:“以后若你嫁人了,遇事也要这般不成体统,大喊大叫吗?” 谢迟说着冲外面叫道:“阿图,进来。” “当家的。” “给小姐说说,我让你处理什么?” 阿图看看沈敏儿道:“大当家的吩咐我给二当家手下那些人结了三个月的工钱,将他们逐出水杨帮自谋生路。” 沈敏儿缓缓坐下道:“是这样啊。” “不然你以为呢。”谢迟说着起身道:“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大哥,你别生气啊,我,我就是一时心急而已,我绝没有其他意思。” 谢迟没回声,但也没急着走,沈敏儿咽咽口水,狠下心道:“大哥,我明天能不能去看看二哥,我保证,就只是去看看。” 谢迟佛下沈敏儿的手,叹口气道:“去吧,毕竟他也照看了你几年。” “谢谢大哥。”沈敏儿脸上终于有了笑,“饭我就不吃了,大哥你吃吧。”她说完转身往外跑去。 “大当家,小姐那边需不需要属下跟着。” “不用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刘意手下那些人都找回来了吗?” 阿图道:“是,都找回来了。” “找个丫鬟看着小姐,等她出去的时候,把那些人也送出去吧。” “是,大当家,那账房那边。” 谢迟看一眼阿图,讥笑一声道:“小姐糊涂,你也糊涂了。” 阿图身子一震,垂首道:“是,属下明白了。” “送远些。” 外头涌上来的暗云,一层一层吞没周围光景。 “处理干净。” “是。” 第二日,刘意正发怔之际就闻见一阵熟悉香味,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就见牢门外沈敏儿一身粉衣,青丝上斜插一根玉簪,脸上也好似细心装扮过,颇有几分大户人家的娇贵小姐模样。不似平常一身红衣,不做半点装扮,提着把剑满处晃悠。 刘意苦涩道:“你怎么来了?” 沈敏儿蹲下身,从盒中拿出一个个小碟子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吗?” 刘意忽的想起那天那句随口的应承,鼻尖发酸,“这里不好,你快些回去吧。” 沈敏儿仿佛没听见般,放好菜也不顾牢中地上肮脏,提提裙子直接席地而坐。 “二哥,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夹给你。算了,你尝尝这个吧,这个最费工夫了,怎么样,好吃吗?” “…你手怎么了?” 沈敏儿一下篡住手,挥挥胳膊无所谓道:“没什么,就是练剑的时候刮了一下而已。” 刘意道:“你呀,就算穿了这身衣服有什么用呢?一说话动作还不是原形毕露。” 沈敏儿张开胳膊,笑笑道:“那二哥说我今天穿这身好看吗?” 刘意毫不迟疑,“好看,很好看。” “这是去年生辰时候二哥送给我的,还有这簪子,也是你出去办差时候给我带的,我去典当行问过,值不少银子呢。”沈敏儿说着眼里笑容消散,放缓声音道:“二哥,下个月就是我生辰了。” 刘意垂首,极力压着苦涩道:“你回去吧。” “二哥,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沈敏儿缓缓起身,“我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人。” “不是。” “你说什么?” 刘意道:“我从来没把你们当做是家人,你也好,谢迟也好,如果今天站在外面的是我…” “是你怎样?”沈敏儿苦笑一声道:“二哥你还总让我少看那些爱恨情仇的话本,现在你也要充冤大头,让我好过吗?” 沈敏儿说着叹口气道:“我知道,二哥对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刘意一怔,那些什么野猫和火是我下令做的的谎言,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二哥。”沈敏儿说着跪在地上,端起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敏儿,你。” “二哥,谢谢你这么些年对敏儿的费心教导。”沈敏儿蹭蹭眼睛,就像平日里和他撒娇那般笑的眉眼弯弯:“你放心,虽然那些不识抬举的臭男人总拿我很好,我以后一定会遇见更合适的人这样的言辞来搪塞敷衍我,但他们说的也不算废话,敏儿日后定会找个好郎君把自己嫁出去,然后一辈子幸福的。” 刘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也笑道:“好。” “二哥,那我走了。” 刘意垂下手,声音低到尘埃里。 “好。” 牢狱外,外面太阳高悬,刺的眼生疼。 第八十七章 确有一事,非你不可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水杨帮事了,梦周一行人才算真正和谢迟见了面。 “谢大帮主。” 谢迟:“诸位不必客气,请坐。这次谢某能洗清嫌疑平安出来,多亏诸位帮忙,来,我敬诸位一杯。” 梦周道:“谢大帮主客气了。” 谢迟挥挥手,小厮端上个盖着红布的盘子。 “我知诸位辛苦,这是谢某的一点心意,还望几位公子莫嫌弃。” 鹤山伸手掀开个角,瞬间瞪大眼睛,碰碰梦周胳膊,低声惊喜道:“黄金,这次是黄金。” “闭嘴!” 谢迟笑笑没说话,梦周道:“谢帮主,梦周有几个问题可否请帮主一解。” “请讲。” “谢帮主可知绍光与刘意之间的交易。” “知,但不清。” 梦周:“高大人可否同谢帮主提起过你与他之间通信一事?” 谢迟:“提起,但并非是我所写。” 梦周拿出之前的那几本书,“那谢帮主可知这几本书从何而来?” 谢迟翻翻,摇摇头道:“不知,我从未见过。” 谢迟说着翻过书撕开尾页道:“我们水杨帮里的书都有专人负责,且书后尾页有夹层,这书没有,应该不是水杨帮里的书,不知你是从哪得的这书。” “哦,偶然拾得的。”梦周说的很坦然。 谢迟没在追问,梦周看一眼桌上黄金,拍拍道:“这个我们就不收了。” “这怎么能行。” 梦周:“没事儿,多大点事啊,谢帮主不用放在心上,那个,黄金就不用了,你给我们些碎银就好。” 这话说的一气呵成,谢迟一愣,笑道:“既然梦周公子说了,那我自当从命。” 谢迟走后,梦周问向璟溶道:“淮之兄,这事你怎么看?” “不可全信。” “我也觉着,看谢迟收拾刘意的手段,若不是知己知彼,又怎能做到一环扣一环,万无一失呢?可惜现在水杨帮事情都了了,我们也没什么时间深挖了。” 鹤山道:“你还想怎么挖,你别忘了,我出来是寻亲的可不是来陪你破案的。” 梦周塌塌肩,“我知道啦,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等中午吃过饭我们就走。” “梦公子。” 梦周看看来人道:“怎么了?” 小厮道:“梦公子,我们家小姐请您过去说话。” 梦周一怔,起身拍拍鹤山道:“你先收着,我聊两句就回来。” “哎哎,我这…,啧,真是只疯兔子。” 璟溶,“…” 到了中午还不见梦周身影,鹤山边收拾包袱边骂道:“我就知这家伙不靠谱,为了偷懒恨不得同人把天聊破。” “鹤山。” 鹤山转身道:“淮之兄你来了,坐。” 璟溶没动作,问道:“她回来了吗?” “还没,她这会应该正聊的热闹呢。” 璟溶:“我去看看。” “欸,你不用…,这都什么毛病啊,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空,“鹤山哥哥你说什么呢?” “哦,没什么,你行李都收好了吗?” “恩。” “行,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能离开这破地方喽。“ 自沈敏儿院里被烧后,她就移居到了西苑暂住,加之这两天事情繁多,她心情低落也没什么心思外出疯跑。所以当她在园中发呆擦剑时,乍一看见璟溶出现在门口时,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沈姑娘。” 此话一出,沈敏儿才知是真,她忙的起身把剑藏在身后,顺头发的时候她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悲叹口气慢悠悠坐回凳上,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梦周她没来沈姑娘院里?” “你自己不都说了,再说,我也没找她的必要了。” 璟溶压着声音道:“有一个右手刻刀疤的小厮早上来桃苑,自话奉姑娘意思请梦周一叙。” “怎么可能,我院里压根没这个…” 沈敏儿说着窜起身,“你刚说右手刻刀疤!” 璟溶忽的喉咙有些发紧。 “是什么人?” 沈敏儿攥攥手,皱眉道:“是我二哥的身边的死卫,可是我昨日明明看见他被阿图带走了。” 沈敏儿说着拿起剑冲一旁喊道:“月儿,去我大哥那把阿图找回来,就说我在后西门等他。” 半刻后,璟溶、鹤山、沈敏儿还有阿图在后西门汇合。 沈敏儿指指地上血迹道:“能从水杨帮避开守卫出去的就只有这一条路了,刚刚阿图说那人受伤了,现在他还带着一个人跑不远的,我们顺着血迹找过去,一定能找到他们。” 鹤山:“我们走。” 梦周边走边看四周越来越陌生的景象,心中不安逐渐扩大。 现在他们身处这荒郊野岭,虽说身前这个男人受了伤,可毕竟他是习武之人,若是他起了杀心,她这条小命今天可就要交代在这了。 想及此,梦周往后拽拽那根相连绑着她的绳子,见身前那男人回头,梦周忙的晃晃脑袋呜呜出声。 嘴里布子被抽掉,梦周喘几口气,小心翼翼道:“这位大哥,不知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能不能明示,我也好赔罪啊。” 那男人没说话,扔下手中布子,扭头扯着绳子往前走去,梦周被豋的猝不及防,手腕一阵磨疼。 “这位大哥,我们之间若真是有仇,你大可以明讲嘛,说不定就是误会一场呢。” “这样,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无缘无故绑我吧。” “总不会是因为顺手吧。” “这位大哥,你别不说话啊,你就算要杀我,也得告诉我个理由吧,不然真到了黄泉之下,那你我总有相见的时候,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是邻居,那时候,你说多尴尬呀。” “哎,我说…” 梦周正说着那个男人忽然刹住脚步,梦周小声道:“怎,怎么了?” 那男人转身死盯住梦周,眼神狠厉。 梦周心里慌乱,完了完了,他不会要在这杀人灭口吧。 梦周环顾一眼四周心里更加悲怆,鹤山早就说过她心里一慌就嘴不停这毛病迟早要害了自己,现下看来一点都不假。 “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话。” “好,我闭嘴,我闭嘴。” 那男人攥攥拳头,一步步上前。 梦周看一眼身后树林欲哭无泪。 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被树枝绊了脚跌倒在地,那男人蹲下身,伸手抓起梦周衣角,猛力撕开。。 梦周用力推向那男人胳膊上的伤口处,奋力道:“我告诉你,你要杀就杀,别整这些没用的,我…” 梦周话还没说完,就被扯下来的布条塞住了嘴。 那男人顺手又从梦周的衣角扯个条子扎住伤口,抬眼之间,他定住动作看向梦周。 几秒后,他冷笑一声,伸手夺过梦周手里的药瓶,扔向身后。 “还有吗?” 梦周慢慢摇摇头。 男人拎起梦周面无表情道:“最好是这样,我这可从什么不杀女人的规矩,听清楚了吗?” “嗯嗯嗯” “走。” 血迹在一片树林消失,阿图四处找一圈道:“小姐,还是没有。” 沈敏儿:“脚印呢,脚印总有吧?” 阿图:“脚印从这开始就分向好几处方向。” 鹤山:“怎么会呢?你们不是说逃脱的只有一人吗?” 沈敏儿着急道:“阿图,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你说啊!” 阿图别过眼道:“估计是前些天放走的那几个刘意的手下回来了。” 鹤山惊道:“什么!?” “那就分开找。” 璟溶沉声道:“总会找到的。” “好。” 转眼间,太阳西斜,男人总算肯在一间破屋子里停下脚。 进了屋子,梦周才发现这屋中还有三个男人,那三人见了他起身,道:“你怎么这么慢,这就是那个女人,模样生的不错嘛。” “你最好别碰,出了问题就没什么用了。” 最先说话的那个独眼男子应道:“我知道,用不着你教我。” 他说完像是出气一般把梦周推在草垛上,讥笑道:“那你就好好呆着吧。” 没过半刻,那独眼男子起身不耐烦道:“怎么还没来,你不会抓了个废物来吧。” 男人没接话,那独眼男子走到梦周身边一把扯下梦周嘴里布条道:“欸,你叫什么来着?” 一片沉默,那独眼男子拨拨梦周被撕开的衣角。 “有些人说着不让我们碰,自己倒是下手挺快。” 一个高个男子出声道:“现在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了。” “怎么,你害怕啊。” 那独眼男子说着上手拔下梦周的发簪道:“现在这时候怎么就不能说这些了,你说是吧,小美人。” 梦周咬咬唇没说话,攥紧被绑住的手用力打向他的独眼。 啪一声清响,梦周脸上瞬间红起一片。 “你个小贱人,给脸不要脸。” 他说着把那根发簪扔进草垛里,伸手拉开梦周衣带。 “滚开。” “我看你还能倔到什么时候。” 那独眼男子说着还想进一步,胳膊被抓住,“有人来了。” “正好,等会一起弄死你们。” 房门推开,独眼率先而出,看见璟溶,他啐一口道:“我当是来了什么人坏大爷我的好事,原来是个公子哥。” 听见此,璟溶眼神瞬间凝结。 “她在里面。” “没错,正给大爷我暖床,哈哈哈哈。” 独眼笑声还未完,手中剑就被轻而易举的夺走,他脖颈一凉,顿时血花四溅。 独眼倒下,璟溶才看见屋里的梦周。 见眼前状况,男人神色一变,扯起梦周丢给那高个男子道:“看住她。” 说完便和另一人上前迎战。 七八招下来,男人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一旁,血喷涌而出洒在他身上,他却连看一眼同伴的时间都没有。 璟溶划剑挡过男人攻势,翻转剑身直指他心口。 一声闷响,那男人跪倒在地,吐出口鲜血。 璟溶抽出剑,转向屋内。 那高个男子瞬间开始慌乱。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璟溶像是疯魔一般,双眼通红,不听不顾,提着手里剑一步步走近。 高个男人愈发慌乱 ,甚至连手中剑都开始发抖,梦周趁此机会右倾身避开剑身手肘击向那男人的腹部。 高个男人惨叫一声手中剑落地,璟溶飞身上前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血顺势而下,瞬间染红一片草垛,梦周捡起地上剑割断绳子,慢慢转身看向璟溶,他周身寒厉,垂首立在两步之遥外,手里长剑滴答汇成一道血痕慢慢流动。 梦周忽然好像比刚才还心悸,她慢慢向前轻握住璟溶的手,颤抖着声音道:“淮之。” 听见梦周的声音,璟溶好像回了魂一般,他抬眼看向眼前人。 不过一瞬,璟溶眼里阴寒散去。 长剑落地,璟溶一把拥住梦周,周身微微颤抖,声音里像是回荡在长长宫道里的一颗石子一样孤寂悲伤。 “我错了,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要那些了,我放手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梦周肩上几点凉意,她微微一怔,试探着伸手拢住璟溶,虽有些无措,可她还是慢慢点点头,“好。” 太阳落山,梦周看向身边人叹口气,这地方她本就不熟悉,现下天色昏暗,再加上唯一一个识路些的还不知怎的疯魔了,只知道跟在她身后死也不撒手。 现在可好,两人越走越偏,只能到这山洞里对月惆怅,也不知鹤山那边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们啊。 梦周长叹口气,侧头看一眼璟溶,扯扯身上披着的外衣开口打破沉默,“那个,你冷不冷。” 璟溶摇摇头,伸手碰碰梦周的脸道:“是不是很疼。” “没事,这都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璟溶掏出瓷瓶,倒几滴在手里揉化,轻轻抹在梦周脸上。 “如果疼就告诉我。” “恩,好,好。” 梦周目光闪躲,有些不安的绞绞手,不知是不是晚上天凉,璟溶指间好像也染上一层寒意,一点一滴融在她脸上那片肿疼之上。 “不然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手腕也受伤了。” 梦周看一眼手腕,拉拉袖子道:“没事,就是绳子磨了几下而已。” 见璟溶又不说话,梦周忙解释道:“我真没事,你放心,这种小伤我以前处理的多了,缓几天结痂落痂就好了,在重些的伤抹点草药也就过去了。你要是真不放心,那我便听你的,上药,上药就好。” 梦周说到最后,语气里全是顺从和试探,璟溶攥攥手,收了眼底的情绪,抬头道:“你不方便,我来吧。” “好。” 听此,梦周立刻乖巧的伸手。 一时无声,璟溶放下药瓶轻声道:“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要说没有确实违心,但我保证我那时绝不是害怕,现在心里也没有任何对你不满或歧意。” 璟溶拢拢梦周身上衣服,道:“我知道,你不必紧张。” “那就好。” 梦周说着叹口气,“倒也不是我紧张,只是我以前刚醒过来的时候经常神经兮兮的,有时候一个人呆着呆着就会突然间像是不受控制般的发疯,但清醒的时候我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直到后来我从周围人的指指点点里才知道原来我心里还住着个疯子。” 梦周说着有些无奈,“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问过我是不是一直住在尧冲弯,我同你提起过我和鹤山曾经搬过几次家。” “恩,你不喜欢那里。” 梦周笑笑道:“是,我确实不喜欢那里,没人会想生活在一个天天被人戳脊梁骨冷嘲热讽的地方的。” 梦周说着看一眼手,歪头道,“更重要的是,我那时候脾气非常不好,鹤山怕我忍不住失手杀了人,到时候我就真成个蹲大牢的疯子了。” “后来呢?” “后来,鹤山为了医治我,花光了仅存的那点家产,还欠了很多债。我记得,那段时间是他最难的时候,他出门做工时为了防止我发病,就只能把我绑在家里,等他一身疲倦提着药回来的时候,还得伺候我这个脾气不好的大爷。有一次我闹得狠惹急了鹤山,他当时气得差点和我同归于尽。不过也许正是那一次,我忽然良心发现,之后就很少再闹了,直到现在我能坐在这里,平静无波的和你说这些话。” 梦周说着直直看向璟溶道:“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坦白自己的过去,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心魔,那只是心里未结的遗憾和痴念,不是错。” “恩,” 见璟溶放松些,梦周心中才长出口气。 “现在不应该是你安慰我这个受了惊吓的人嘛,怎么就成了我开导你了。” 璟溶弯唇,忽然伸手抱住梦周,摸摸她的头,轻声道:“那好,换我安慰你。” 梦周身子一僵,拍一下璟溶道:“你这不叫安慰,叫占便宜,撒手。” 璟溶轻笑一声松开。 气氛终于回归正常,梦周晃晃脚,道:“我以前还以为你不会武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她说着兴奋地摇摇淮之的胳膊,道:“淮之兄,今天地利人和、时候正好,不如我们就在此处拜个兄弟,日后彼此关照怎么样?” “……” “你觉得不行啊。也是,我们两个称兄道弟确实奇怪。不然这样,你还缺不缺妹妹,要不我们认个兄妹怎么样?” “……” “也不行?那这样,我呢,不会什么武功,你刚好又如此厉害。不如你收我做徒弟怎么样?师父,师父总可以吧。” 璟溶继续沉默。 梦周很为难,“这样也不行啊,恩,要不这样…” “师父。” “啊?” 璟溶揉揉眉角叹口气,无力道:“别说了,我教你。” “害,你早说嘛,不过我这人有一说一,别人对我的情谊,我定会相报,所以,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我一定帮你。” 璟溶弯唇。 “确有一事,非你不可。” 第八十八章 春宫图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第二日天刚明,梦周和璟溶出了山林行至一片溪地,刚好迎见远处带人搜索的沈敏儿。 梦周看见打头的沈敏儿,拢拢衣襟冲璟溶道:“完了,定要遭人挤兑了。” “小姐,他们在那。” “我看见了,你鬼叫什么。” 沈敏儿说着冲身后摆摆手道:“你们原地待命,不用过来了。” “是。” 沈敏儿拽着一人行至梦周和璟溶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梦周,嫌弃道:“你不是本事挺大吗?怎么叫人收拾成这幅鬼样子。” 梦周,“……” “不过,你平白挨揍确实是我水杨帮监管不力,这点我向你道歉。” 沈敏儿言落侧身拽过身边一个黑衣男子,一脚踹在那男子腿骨处,拔剑比在他脖颈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的梦周目瞪口呆。 “架上绑你的那四个人,一共十五人,我已派人将这些不思感念、妄图害人之辈全部抓回。这个就当是向你的赔礼,要杀要剐全看你自己,剩下的我水杨帮也绝不会姑息。” 沈敏儿翻转剑身,将剑柄递给梦周。 梦周看一眼地上那个浑身瑟瑟发抖的男人,道:“不必了。” “好。” 沈敏儿收回手,道:“既然今日你已做了选择,那这桩事就此了结。” “好。” 沈敏儿道:“听说你们要走了。” “是,本打算昨日就离开。” 沈敏儿,“正好,既然我们见面了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为好,那我们就先解决你的怎么样?” 梦周一怔,推推璟溶道:“你去那边等我吧。” “之前的事,我向沈姑娘赔礼。” 沈敏儿低头拍拍衣襟上的灰尘,道:“没了?” “那沈姑娘想怎样,捅我一剑出气。” “恩,好主意。” 沈敏儿说完抬头露出个笑,“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梦周没应声,一动未动。 沈敏儿往后退两步,慢慢提起剑对准梦周,剑划破空气而来,梦周心跳骤停。 肩胛处一阵闷疼,梦周垂下眼就见剑柄直直顶在身前,“你?” 沈敏儿利落收回剑,道:“我还不至于为这种事伤人,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怕不怕而已。” 梦周揉揉肩胛处,“无聊。” “不无聊,有些事做了,说不定还能一石二鸟,有什么意外收获,你说是吧,淮之公子。” “恩?” 梦周顺着沈敏儿的视线转身,就看见立在她身后的璟溶,梦周惊了一下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沈敏儿翻个白眼,冲身后招招手,立即有个小厮跑上来递给沈敏儿纸笔。 “你还欠我一封回信。” 沈敏儿伸手递给璟溶道:“写给我。” 璟溶反问,“若我不写呢?” 沈敏儿:“那我就追到你写给我为止。” 一番沉默的对峙后,璟溶接过纸笔,挥手划了几笔递还给沈敏儿。 沈敏儿接过后看也未看,唰唰两声撕碎了那张纸,复了又狠狠踩一脚,趾高气昂道:“这次,是本小姐我拒了你。” 沈敏儿说完后,拎起身边那个男人扭头就走,丝毫不停留。 那气势,梦周不得不承认,她要是个局外人,定是要为沈敏儿的洒脱拍手叫好的。 “梦周公子。” 梦周:“小空,鹤山,你们来了。” “梦周公子,你还好吗?” 梦周道:“放心吧,没什么事。” “最好是。” 鹤山扯扯身上包袱道:“走吧,马车停在大道上,你先收拾了自己再说吧。” 马车轱辘向前, 扬起一阵灰尘… 水杨帮里,鞭子一声接一声的打在皮肉之上,直至浸红。 “够了,你们下去。” “是。” 谢迟从座位上起身,行至阿图面前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吗?” “是属下办事不利,放虎归山。” “不,是因为你心里换了主子。” 谢迟蹲下身盯着阿图道:“还要我说的再明白些吗?” 阿图垂首道:“属下知错,自请从今日起调离晋安。” 谢迟站起身,缓缓道“阿图,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人是你不能肖想的。” 阿图攥紧手,声音艰涩,“是,属下卑贱,承蒙当家的和小姐抬爱才走到今天。往后定始终铭记于心,绝不敢有半分逾越。” “好。” 谢迟扔下一颗药道:“以后每隔三月我会派人给你送解药,如你违背今日所说,有什么下场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属下谨记。” 马车行了两天,天黑之际总算到了边城。 鹤山掀开帘子,就见梦周头枕在璟溶腿上,摊睡的七扭八歪,一半手脚老实的放在车座上,另一半耷拉在地上,睡得七扭八歪。 反观璟溶倒是坐的一派雅正,脸上波澜不惊,甚至还伸手护在梦周腰侧,一副怕她掉下去的模样。 震惊之后,鹤山恢复面上表情默默放下帘子,不一会就听见里面梦周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 “我们到了啊。” “嗯。” 一阵窸窣过后,梦周掀开帘子跳下来。 鹤山道:“今晚我们就先住这,小空,你先进去要三间房,我去把马车牵到后面院里去。” “好。” 夜深,街上人迹寥寥,只剩几声犬吠。 一阵酒香气顺着风流进屋内。 “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帮谢迟坐上水杨帮帮主之位。” “是啊,不过我来可不是为了帮殿下答疑解惑的。” 伶儿说着笑笑道:“我来是为告诉殿下,前日殿下手刃那几个渣宰时,还真是一如往昔,风采依旧。” 璟溶眼中瞬间起了寒意,“为什么这么做。” 伶儿无畏道:“没什么,只是我以前日夜受这种感觉折磨,过了这么久我好像有些忘了,所以请殿下帮我回忆回忆罢了。” 她说着笑的很恶劣:“怎么样殿下,有意思吗?” 梦周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听隔壁璟溶房间里传来一阵桌椅相碰的声音,她揉揉眼睛看一眼四周很迷惑,这大半晚上的他不睡觉在屋里捣鼓什么呢? “淮之,你睡了吗?” 屋中一瞬间恢复安静,梦周心中一惊,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门唰一下被推开,梦周放眼看去,屋中窗户大开,床幔随风轻动,璟溶孤身一人站在屋中央,他身前几个凳子翻倒在地。 梦周道:“你刚刚干什么呢?” “我想喝口水。” 梦周扶起脚边凳子道:“哦,那你怎么不点灯啊?” “麻烦,就没点。” 梦周叹口气,上前把窗户关上道:“晚上还是挺凉的,屋里窗户别开这么大,万一着凉怎么办。” “好,我知道了。” 梦周回身,目光扫过床边又折回来,谁知她刚朝着床的方向走几步,就被璟溶拦住了脚。 “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恩,我是要回去。” 梦周说着指指璟溶身后道:“我就是看地上有颗珠子,怕你滑到而已。那我走了。” “好。” 梦周出了门,又想起她靠近璟溶床时他紧张的模样,梦周摸摸鼻子,心道,奇奇怪怪。 门外恢复安静,伶儿捂着流血的胳膊拨开床幔起身。 “殿下对她还真是有问必答,耐心的很。” 璟溶袖中滑出把短刀,放在桌上低声道:“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好。” 伶儿收起刀,笑笑道:“我们来日再见。” 第二日赶早,梦周打开门伸懒腰的功夫,就见璟溶手里抱着个团成一团的被单往出走,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璟溶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转弯处。 梦周挠挠脑袋,关门下楼。 许是时候太早,街上只稀稀落落的开着几家店,梦周逐一瞧过去,忽的目光被一家开在街角的小店吸引。 “藏书斋。” 梦周念完店门口牌子上的几个大字后,往前走几步蹲下身仔细分辨那三个大字底下,一行蚂蚁般的小字。 “藏尽天下奇书,收尽世间异事。” 梦周念完后,不可思议的围着那小店来回走几步仔细打量一番,确定这小店没别的入口和店面之后,才跨步走进去。 虽是清晨,可店里却一片昏暗,屋子四周放眼望去全是书,墙上唯一的一处小窗户还被高高的书架挡了半截,灰尘气和陈年旧书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冲人扑面而来。 “有人吗?” 梦周话音刚落,眼前长柜底下哗啦一声钻出个人影。 “有有有,在这。客官你要点什么?” 梦周打量一番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老人,斜靠在柜台上,道:“老人家,我看你门外你那招牌写的很大嘛。你这当真什么书都有。” “自然是什么书都有。” 梦周又重复一遍道:“真的什么书都有?” 那老人回身看一眼身后书架,点点梦周心领神会道:“嘿,我知道公子要什么书了?” 他弯腰从柜台底下刨出本书,放在柜台上,道:“包君满意。” 梦周看一眼那书,道:“这什么书,怎么连书名都没…” 见梦周话说半截,那老人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精品?” 梦周随手翻翻那书,不屑道:“这就叫精品,我随手拉出一本春宫图都比这精彩。” “行家呀。” 那老人按住梦周的手道:“别急,老夫这还有更好的。” 片刻后,五六本书被一一摆开放在柜台上,那老人道:“这些可都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怎么样,看看。” 梦周随手拿起一本,翻到,“这本也太老了吧,画的这么粗糙。还有这本,一看技术就不到家。” “什么技术不到家?” 乍一听见这声音,梦周脑中轰一声一片白,她忙的转身伸出胳膊扒住柜台心虚摇头,道:“没,没什么,你怎么来这了。” 璟溶道:“我去找你,你不在。” 梦周道:“哦,我昨天睡多了,起得早出来晃悠晃悠。那个,你先回去吧。” “你不走?” “走,走呀,正好我们一起回去。” 身后老人喊道,“那这些书你一本都不要啦。” 璟溶回身看向梦周,“什么书?” 梦周欲哭无泪,“没什么书。” 店家很热情的打招呼道:“欸,这位公子要不你看看,说不定你喜欢呢。” 璟溶看一眼疯狂摇头的梦周,拨开她走过去。 “这位公子,这些书可都是老夫我这些年珍藏的精品,你看看。” 璟溶随手拿起一本,一字一词念道,“名品录。” 那老人赞道:“这位公子好眼光。” 璟溶道:“她看过了?” 那老人咳嗽一声,笑道;“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你身边的这位小公子觉得技术不好,说不定适合公子你呢。” 梦周扶额,颤抖着声音冲那老人家道:“求求您了,别说了。” 见璟溶要翻开那书,梦周猛地伸手压住那书,乞求道:“你真的要看嘛,要不我们回去吧。” “怎么了,这书有什么问题吗?” 那老人家拍开梦周手,冲璟溶笑道:“没问题,老夫保证,公子你看完之后绝对什么问题都没了。” 书声响起,梦周立马后退几步。 “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本?” 璟溶唰一下阖上书丢在柜台上,抬头看向梦周,眉间绪点点怒意。 梦周立马举起手道:“你听我说,我真不是有意要看这些的,是他,是老板给我的。” 璟溶咬咬牙道:“这就是你说的技术不到家?” 梦周摸摸脑袋,怂道:“我这不是理论派嘛,那学堂先生都说了,看书总得有自己的想法嘛。” 璟溶气道:“你,” “哎哎,” 老人家出来打圆场道:“都是年轻人嘛,这有点火气正常,做什么因为这个拌嘴呢,来,我啊,今天就当开门做生意,送给二位一人一本怎么样?” 见璟溶转身就走,梦周拍拍那老人道:“下次,下次一定。” “淮之兄,淮之兄,欸,你走慢点啊,我跟不上了。” 见璟溶丝毫没有放慢步子的打算,梦周停下脚喘口气,耳边响起书店老板那句年轻人火气大。 “果然是火气大,什么事都要生气。” 梦周正嘀咕着脑里忽的想起昨晚璟溶房中大开的窗户,不让她靠近床的那副紧张模样,还有今早他匆匆抱走的床单。梦周一拍脑袋,恍然道,都这么明显了,她怎么就想不到呢。 梦周冲前面人喊道:“欸,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此话一出,璟溶果然停下脚,梦周跑过去拉住璟溶,道:“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不把我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呢,不把你昨晚的事说出去怎么样?” 璟溶皱眉道:“昨晚什么事?” “啧,你这不明知故问嘛,别装了,我今早都看见你抱着床单偷偷跑出去了。” “所以呢?” 梦周拍拍璟溶的肩,摇摇头很惋惜的模样:“看来你理论还是不够丰富,这样,我下次若再碰见什么好书一并给你带一份怎么样?” 璟溶一怔,瞬间红了耳尖,“你!” 他说着攥攥手收回情绪,咬牙道:“你都这么热心了,我要是不送你点回礼是不是说不过去啊。” “哦,不用不用。” 璟溶道:“巧了,我这人也是有一说一,别人对我的情谊我定是要还回去的。” 他说着一步一步逼近梦周道:“不然这样,我们再做个交易,你教我理论,我教你实践怎么样?” 梦周被逼的退靠在墙角,她摆摆手,笑得很勉强,“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我看你挺博学,阅书无数啊。”璟溶说着上下扫一眼梦周,目光转回到她脸上。 梦周咽咽口水,再也笑不出来,“我错了,真的错了。” 回到客栈,两人正碰上鹤山下楼,他撞撞梦周道:“你们俩一大早干什么去了?正好我要了早饭,过来吃。” 梦周看一眼回房的璟溶,垂头丧气道:“别提了,我就是想出去打听打听我们之前看的那几本书,结果我刚到书店正和店老板讨论着书,淮之就进来了,我被他抓个正着。” 鹤山给梦周倒杯茶道:“你打听那书有什么好隐藏的,我们不是都知道吗?” “问题就在我连书都还没掏出来呢,他就进来了。” 鹤山疑惑道:“那你和店老板讨论什么书呢?” 梦周叹口气,很忧伤的模样。 “春宫图。” “噗。”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完了。” 鹤山擦擦嘴,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梦周生无可恋的看看房顶,道:“别笑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鹤山收住笑,断断续续道:“不过这样也好,提早暴露也好让淮之兄有个心理准备,重新认识你。” “什么意思?” 鹤山道:“相比这个,你昨天在马车里里那副睡相也好不到哪去。” “…” 鹤山惊奇道:“欸,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睡觉还能睡出占山为王的气势呢” 梦周长叹口气,虚弱道:“好了,谢谢你的安慰,我好受多了。” “吃包子吗?” “不了,你自已吃吧。” 第八十九章 红线莲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下晌,藏书斋那店家看见梦周声音,喜道:“小公子,来啦。” “恩” “是来取书的?” 梦周立马精神,“没,您可别诬陷我。” “那你干什么来了,不会又想白蹭我的书吧。” 梦周从怀中掏出两本书,道:“我啊,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这两本书的来历。” 那老人接过那两本书,点灯细细看来。 半个时辰后,那老人家抬起头道:“知道。” 梦周站直身子问道:“什么来历?” “你出钱我出话。” 梦周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碎银道:“这回您能说了吧。” 那老人缓缓道:“这本是后世本,它的原书是西南地域一族落巫师所写,后来那族衰败,这书就被一人带出西南往南洲而去,这个人就是后来的蛞屹族第一代族长,图陵。” “所以蛞屹族之前世代引以为傲的医术其实是巫术的演变?” 那老人点点头道:“没错,直到后来蛞屹被临周国灭了一大半族人,这蛞屹才改了从医之道。” “所以,说不定现在蛞屹族人之中还有人知道此书?” “不止知道,说不定还有人重修此邪道。” 梦周惊道:“您何出此言。” “小公子,我今日已经说的够多的了,你若真想知道,何不自己去亲自去查查?” 梦周躬身道:“还请您指点一二。” 外面不知怎的,忽然稀稀落落下起雨,那老人看一眼门外道:“小公子,太阳快落山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天黑栽个水跟头。” 梦周出了门,抬头就见璟溶撑把伞立在街对面。 “你怎么来了?” 璟溶拉一把梦周,低声道:“看路。” 梦周躲过个水坑道:“你猜我问出什么了?” 习以为常的沉默,梦周自顾自接道:“原来这书里的巫术和蛞屹族密不可分,就是到了现在,蛞屹族人中说不定还有会此巫术者,不仅如此,那老人还给我们指了接下来的路。” 梦周歪头看一眼璟溶道:“你就不好奇是什么?” 璟溶依旧没吱声。 梦周拉长语调道:“你还生气呐,哎呀,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你累不累,要不我帮你撑伞怎么样?” 璟溶停下脚,“你之前不是还闭耳不听这些事吗?” “因为你啊。” 梦周弯起双眼,笑的像个小太阳,一下驱散周围阴寒。 璟溶怔怔道:“因为我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会保护我,所以我不会害怕,可以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呀。” 璟溶别过眼,忽的心里抑制不住的难过。 梦周心一慌,难道没唬住他?她试探道:“你,你怎么了?” “对不起。” 梦周一怔,以为璟溶又想起之前水杨帮她被绑一事,她转身站在璟溶面前,仍旧是那副笑颜。 “没关系,我原谅你啦。” 她说着拉住璟溶袖子,缩缩肩膀,“啊,好冷好冷,快走吧,我们回去。” 璟溶低头看看那双紧紧牵着他的手,心里空荡荡的,如果你知道这一切,还会不会这么轻易的说原谅。 回到客栈,梦周连喝了几杯热茶,身子才算回暖。 “小二。” “哎,客官你要点什么?” 梦周道:“同你打听个事呗。” “您说。” “从这一直往西走是不是有片湖啊?” 小二道:“客官,那可多了去了。不知道您问的是哪一个?” 梦周挠挠脑袋,难道那老人家说的太阳落山和水跟头不是这个意思。 “那西边有没有什么荒废了的湖?又或是什么临湖又很偏僻的地方。” 那小二想想道:“这倒是有一个,不过您最好还是别往那边去了。” “怎么,难不成那边闹鬼?” 小二道:“那边确实不安分,那荒湖旁边啊,有一个废宅子,以前有人路过时,经常能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后来大家都说那是凶宅,阴邪的很,就再也没人往那边去了。” 邻桌有人点酒,那小二应道,“来喽。” 女鬼,凶宅,无人踏足。梦周敲敲桌子,心道,这故事怎的这么耳熟。 忽的她一拍脑袋,这不是同张厚和她提起的现在的绍光一模一样吗?梦周嗤道,这骗人的手法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老套。 “想什么呢?” “你回来了,坐。事情打听的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鹤山叹口气,“我沿着信上地址找过去,发现我要找的那个人在半月前意外身亡了。” “那他还有没有什么亲人。” “他还有个妹妹,只是这个姑娘在两年前离开边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那周围人知不知道这个姑娘去哪了?” 鹤山摇摇头,梦周道:“你别急,那姑娘虽然现在不在边城,但她在这肯定有认识的朋友,我们慢慢打听总能找到线索的,这样,我明天陪你一起出去找。” 梦周说着拍拍鹤山的肩道:“去休息吧,明早还要早起。” 第二日,梦周陪着鹤山问遍了整个城南,也没人知道那姑娘究竟去哪了。 回来后,梦周瞧着鹤山萎靡不振的模样,终是放心不下离开,“鹤山,你确定你要找的那个姑娘叫林知书,有没有可能她改名字了呢?” 鹤山摇摇头,“我现下也不确定了。” “这确实有些麻烦,不过不要紧,我们今天只找了城南而已,明天我们再去问问其他地方,肯定会有消息的。” “恩。” 鹤山有些疲倦的瘫倒在床上,累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下晌,天色微暗,梦周刚点了蜡烛起身就见桌前立着的盛岚,面无表情的直直盯着她。 梦周吸回气后退两步,抚抚胸口道:“你进来时候好歹提前吱个声啊,吓死我了。” “你找什么呢?” “啊?” 梦周说完反应过来,“你跟踪我们!” 盛岚嗤笑一声,“是你们蠢。” 梦周叹口气,坐下道:“…你这次来又有什么事?” “我要去趟城西。” “恩,然后呢,你不会是来特意告诉我你的行踪的吧。” 盛岚道:“你和我去。” “理由呢?” “我要去城西废湖边的常氏宅子。” 梦周站起身惊道:“那座鬼宅?” 盛岚有些不耐烦,“你去还是不去?” “我去啊,只不过在此之前我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吧。” “盛岚。” “为什么来找我一同去?” “你查了绍光和李守递这么久,总有些用处。” 梦周摊摊手,“知道的多果然没好事。” 晚上,阴风阵阵,常氏府宅大门前。 盛岚瞥一眼慌手慌脚在怀里摸东西的梦周皱眉,道:“你干什么呢?走啊。” “完了,我的符好像没带。” 盛岚嗤一声,往前走去,“那你可小心些,鬼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没头脑的人。” “欸,你会不会说话。” 红棕色的大门被推开,木头的陈朽声磨过空气,吱吱呀呀的还夹杂着女人哭声回荡在空院落里。 梦周咽咽口水,往盛岚身边凑凑,低声道:“盛姑娘,你听见女人哭声了吗?” 盛岚环顾一眼灰蒙蒙的院落,敷衍道:“恩,去看看。” “那个,我不会武功,但,但我眼力见不错,跑的也挺快。” “所以呢?你想用你的好眼力和好腿力先去看看。” 梦周忙的摆手,“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意思是,之后万一遇见什么危险你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避开,免得到时候拖你后腿不是。” 盛岚边走边道:“好想法,你要是能闭嘴就更好了。” “……” 两人沿着长廊一路走来,院中风声夹着那时有时无的女人哭声,显的整个院宅愈发诡异。 忽的一阵大风起,吹起一片灰土。那阵女人哭声显得更加尖利凄惨,仿若正承受着剥皮刻骨之痛。 几秒后哭声停止,盛岚睁开眼就见梦周身后的长廊檐上倒吊着一个黑发遮面,不见臂膀的红衣女子。 “你身后有东西。” 梦周停下揉耳朵的手,看向盛岚疑惑,道:“啊,你说什么?” 盛岚提高声音,“你身后有东西。” 此话一出,梦周表情立马凝固,几秒后,她缓缓转身,还没等盛岚拔剑,就听梦周尖叫一声,然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伸手扯过廊檐上垂下来的黑发,疯了一般往身边廊柱上甩过去。 片刻后,梦周扶着柱子踢踢脚边的假人,声音里还夹着颤抖。 “太假了,太假了,做的一点也不真。” 盛岚看看地上被梦周摔砸的零散的布人,嘲笑道:“也不知是谁刚叫那么大声。” “我那叫气势,震慑敌人,你不懂。” 盛岚道:“那走啊,你还站这干什么。” “我腿软了。” “…” 两人穿过长廊,行至一间屋前,那哭声近在耳边。 梦周看一眼扶剑的盛岚,伸手推开门。 屋中央,一具红衣女尸被悬挂在房梁上,赤着双脚,黑发垂在胸前遮住面容。 盛岚收回剑,走进屋内绕着那尸体走几圈,又四处查看一番,皱眉道:“难道那声音不是从这里出来?” 梦周站在屋外没动脚,盛岚招招手,“你过来。” “我不,我眼力好,站这就看得清。” “…” 忽的,梦周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惊奇出声,“欸,盛姑娘,她胸口衣襟处有东西。” 盛岚扶住那尸体,拔剑挥断绳子。 “确实有东西,是个特制的哨子。” 盛岚说着挥挥手,引风进哨,果然,随着哨动那阵‘女人哭声’又断断续续响起。 梦周舒口气,“原来是哨子做的鬼。” “她胳膊上还有东西。” 梦周走进,低头借着月光看去,那女尸胳膊上细细密密盘着一圈圈黑色花纹。 “又是这种鬼东西。” 盛岚道:“你见过?” “绍光学堂里那些死尸身体上就有这些痕迹,只不过花纹不同罢了。” “可曾查出原因?” 梦周道:“我们正在追查,现下猜测大约是和蛊虫,还有一种紫色致幻花有关,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痕迹?” “手腕,脚踝上有捆绑的痕迹,还有,她没有舌头。” 梦周一惊,“是什么人竟下如此狠手。” 盛岚摇摇头,“那些人把她放在这,定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 “不错,不知你是否听了绍光学堂的传言。” 盛岚点点头,“确实像是同一批人的手笔。制造闹鬼的假象好让百姓不敢靠近。” 门外忽的闪过一个红色人影,盛岚唰一下站起身绕过梦周往外追去。 “欸,你去哪?” “跟上。” 梦周跟着盛岚一路窜跑,终于停在假山口前。 梦周喘着粗气道:“你刚看见什么了,跑这么快?” “刚刚那个人影进这里面了。” 梦周拿出个火夹子递给盛岚道:“先说好,你打头。”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梦周翻个白眼,“我说了有用吗?与其被你丢进去还不如自己进去。” 盛岚迈步走进,“那你就跟紧。” 那假山从外面看着低矮一座,没想到走进之后大有文章,一条阴暗潮湿的小道蜿蜿蜒蜒不知通向何方。 梦周和盛岚踩过一层水,钻过两个小洞口,地方才总算开阔。盛岚借着火夹子点起墙上几只蜡烛。眼前慢慢变得清晰。 一面墙上,竖挂着五个面容俏丽、身纤体瘦的少女,她们只着一层单衣,手脚被穿铁环而过的软缎束缚住,青丝被拢起编在身后,微垂着头,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们,是死了吗?” 盛岚把剑递给梦周,上前细细查看一番道:“没有,她们几个应该是吃了什么药,陷入了昏迷而已。” 梦周抱着剑默默挪过去,问道:“她身上有什么痕迹吗?” “没有。” 盛岚说着卷下面前那姑娘的衣服,又看看其他人,道:“相比刚刚外面的那个姑娘,她们身上简直干净的可怕,没有一丝伤痕或者印记。” 梦周点点头道:“确实,即使是捆绑用的这些软缎也是用的最好的,不留一丝痕迹,好像生怕伤了她们。对了,你刚刚不是说你是跟着一个人影来这的吗?” 梦周说着环顾四周,“那个人呢?” “进这里就这么一条路,她肯定还在这里,除非这还有什么秘密通道能出去,找找。” “好。” 一番寻找试探后,毫无动静,梦周疑道:“这里就这么的大,她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盛岚看一眼墙上人,用剑割下一片墙上少女的衣角,又取了一角软缎放进怀里,道:“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先撤。” 出了洞口,院中早已不是她们二人进去前的景象,假山前立着大约六七个黑衣人,提剑冷视着她们二人。 盛岚抽出剑,低声冲梦周道:“聪明点。” “你能打过吗?” “打不过。” 梦周看一眼四周道:“那就拖一拖。” 她说罢从盛岚身后走出,拿出片折好的黄纸,冲院中人高声道:“各位,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见其中一人提剑要过来,梦周拿出火夹子止道:“等等,你可想好了,这东西可是我从里面拿出来的。这样,你带我去见你的主子,我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如果他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保证知无不言怎么样?” “不需要。” 那黑衣人挥挥手,院中十几人瞬间一拥而上。 “跑。” 梦周喊着往前掷下个瓶子,扬起一阵白雾,梦周扯过盛岚往左侧冲出去。 “给我追。” 几分钟后,盛岚忍无可忍一把挥开梦周,道:“蠢货,你辨不辨方向,那边是死路,往这边走。” “不早说。”梦周说着急掉头跟上盛岚。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梦周从怀里掏出个药瓶递给盛岚,气喘吁吁道,“把这个扔给他们,还能抵挡一二。” 砰一声脆响,身后传来几声叫骂声。 梦周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功夫,迎面撞上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逃命要紧。”梦周说着牵过璟溶就准备跑。 自看见璟溶后,盛岚面色总算放松下来,“他都来了,你还跑什么。” 璟溶见梦周面带担忧,欲言又止,便知她心中定是因上次荒郊一事担心自己又入执妄,他心里一温,柔声道:“放心,这次不会了。” 璟溶言落把梦周推向盛岚,道:“保护好她。” “留几个活口,还有用。” 盛岚说着走向一块石后,冲梦周招招手,“还不过来,站那是想当活靶子吗?” 几步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梦周撤过去,有些为难道:“盛姑娘,我能保护好自己,不如你…” “他用不着我帮忙,对了,你刚拿着的那张黄纸是什么?” 梦周碰碰鼻子道:“纸符,刚出洞口的时候又找着了。” “你唬人的架势,我还以为真是什么重要的信件。” “若真重要,我怎么可能拿出来。” 盛岚瞥一眼梦周,道:“你刚说拖一拖是还有后招?” “原是有的,只不过刚刚我的精言妙语还没来得及没发挥效用而已。” 梦周话头一转:“对了,你为什么查李家?” “为亲人报仇。” 梦周挑挑眉,“这么坦率。” “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再者,有些东西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所以我说与不说你迟早都会知道。” 梦周把符纸塞给盛岚,道:“若是顺利,半刻后官府就会来,我们要赶在这些人没转移证据之前,提前告知官府那些人。” 外面动静转小,梦周探头看一眼石头外,感叹道:“不愧是我师父,果然出手干净利落。” 盛岚不可思议道:“师父?” 梦周很兴奋,“是啊,前些日子刚认的。” 盛岚嗤笑一声,“呆瓜。”罢了她又心道,这淮安王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梦周挥挥手,释然道:“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说什么好话。” 她说着从石后走出,拍拍璟溶胳膊,感赞道:“师父,厉害呀。” 璟溶扔下手中剑,很头疼的模样,“你还是唤我的名字吧。” “好吧。” 梦周踢踢脚下几个黑衣人道:“他们一时半会不会醒吧?” “算算时候,能撑到官府的人来。” 梦周点点头,“对了,我们在这院里的一座假山里还发现了五个活着的少女,这里就由盛姑娘守着,我们去那边看着,免得让这些人销了证据。” “好。” 梦周和璟溶走后不久,官府的人果然来了。 打头的红袍官员年近六十,胡子发鬓一片白,若不是他走路还算平稳,盛岚都怀疑他这身子骨能否撑着审理完眼前这桩案子。 “王大人,除了这些黑衣蒙面人,属下派人四处搜查过,只在廊下发现了我们之前布置的假人残片还有玉哨,其他并无异常。” 王世如道:“匿名送信者可有着落?” “尚且没有。” “找些人把他们押回去,切记一定防着他们有任何自尽的举动,押回牢中后必要寸步不离的看着,万不可出纰漏。” “是。” 院中黑衣人被拖走,王世如吩咐身边几个侍卫道:“你们几个,再沿着这院中仔细搜搜。” “是。” “大人,有发现,属下在石后发现一张血书,请大人过目。” 王世如看后,眉头紧皱,“吩咐下去,收拾人手跟我走。” “是。” 假山暗室里,梦周又一次重新站在那些少女面前,她们却依旧仿若沉睡一般。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梦周道:“我和盛姑娘跟着一个忽然出现的模糊人影一路追随至此,只不过到了这里之后,她就莫名消失了。” 璟溶扫一眼那些少女,冲梦周道:“她们脚踝处有没有什么标记?” 梦周立马蹲下身,拨开软缎仔细看去,忽的她讶异道:“她们脚踝内侧处都有一朵铃铛般大的红线莲花。” 复了梦周惊奇道:“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几个月京都接连死了三位大人,经过排查此事或许与她们有关。” “她们?” 璟溶点点头道:“就在几位大人出事前三个月,京都城内出现几名琴女,极受众人追捧,只是想见她们一面重金难求。我们在调查时候发现,这三位大人在死前唯一的相同点,是曾分别频繁去过这几位琴女处,巧的是,那几位琴女脚踝位置便有这样的印记。” “那她们身处何处?” 璟溶沉默几秒道:“青楼妓馆。” 果不其然,梦周站起身,瞪大眼睛道:“你去过。” “我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曾参与调查过此事。” 梦周歪歪头,面上有疑,“只是调查,没有亲自去瞧过。” “没有。” 璟溶回答的干脆利索,梦周叹口气,嘟囔道:“那可惜了。” “你说什么!?” “此事蹊跷。” 听出璟溶音里不满和威胁,梦周立马一脸正气凛然,道:“既然你曾参与调查过此事,但未有确实证据证明这些姑娘和那三位大人的死有直接联系,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可以将此事调查的水落石出。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璟溶还未来得及作反应,洞口处传来三声轻击。 梦周道:“官府的人来了,我们走。” 第九十章 迷网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客店里,梦周、璟溶、鹤山和盛岚一行人围坐在桌边。盛岚将王世如和侍卫那番交谈转述一番后,梦周疑惑道,“这王世如为何在常氏宅院制造这般假象?难不成他是想隐瞒什么?” 盛岚道:“我之前听过一些说法,或许于此有关。” 梦周道:“说来听听。” 盛岚,“听说前两年间,边城前后曾失踪过三个少女,而且这三个少女都是在常氏宅院附近消失不见,可后来无论官府如何调查,失踪少女始终没有任何下落,前任官府大人也因此事被撤官。后来,本应卸任回乡的王世如不知何故被调任至此地,接了这桩悬案,可惜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不过,从王世如接任以来,边城倒是再也没有发生过失踪案件。” 梦周敲敲桌凸自念道:“在常氏宅院附近消失不见,王世如接任后再未发生过失踪案件,你可知这常氏鬼宅之谜?” 盛岚转开目光,倒杯水道:“不知。” 梦周:“这事听来奇怪,是要好好查查,这样我们分开行动,我和鹤山去打听常氏和那三个失踪少女之事,淮之兄就负责调查王世如调任之谜。” 盛岚站起身道:“我会跟着王世如。” “如此甚好。” 梦周站起身道:“那就有劳盛姑娘了。” 盛岚走后,鹤山才开口说话,“你还真是不安分,白天那么折腾,晚上还要搞一番动静出来。” “你也看见了,那盛姑娘都追到我房里了,我还能怎样?” 鹤山气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掺和在这一团事里,你只要收起那悬壶济世的心,这日子说不定还能安分几日。” 梦周:“哎呀,你不是在找人吗?反正我们都是打听消息找人,这多问问旁的消息总是没坏处,万一有什么新方向能找到那位林姑娘呢,你啊,就是喜欢一条路走到死,天黑也不知道往光亮处挪挪。” “那你自己就好好打听吧。”鹤山说罢推开房门离开。 梦周看一眼璟溶叹口气,“这缺心眼担心人的方式总是这么不讨人欢心,将来可怎么讨姑娘啊。” 璟溶无奈道;“你惹了祸还一大堆歪理?” 梦周可怜道:“我那不是没办法嘛,盛姑娘的脾性你多少也知道些,我一个弱女子,哪有什么还手之力。” “弱女子,我看你今晚挺厉害,那布娃娃不都叫你‘碎尸万段’了。” 梦周来了精神,“所以师父你看,我还是有可塑的地方的,只要你愿意传授我那么几招,我肯定能举一反三,将来可就是你的得意门生。等这名声打出去,你将来还能开个武术班子,到时候你就拿的是两份银钱,简直一举两得,怎么样师父,你考虑考虑呗?” 璟溶敲敲桌子,“我现在说的是这个吗?” 梦周泄了气,撇嘴道:“不是。” “你自己都说了保命要紧,为何今晚还要冒险?” 梦周很委屈,“我本身是打算明晚唤你去的,可谁知盛姑娘忽然插了这么一脚,我一想盛姑娘武功高强,我们也算半个老熟人,就跟着去了呗。我哪知道看走了眼,盛姑娘武功确实不足以让我们俩全身而退。” 梦周顿两秒,正色道:“不过这样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我今日知道盛姑娘功夫深浅,现在一时吃了亏明日肯定长记性。” 璟溶道:“你理由这么多,今天怎么没和那些黑衣人讲讲。” “我讲啦,可惜妾有情郎无意啊。” 璟溶呛一下道:“又开始胡言乱语。” 梦周没心没肺的笑笑道;“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万事小心,你就放心吧。” 璟溶叹口气,“早些休息。” “好~” 窗外月明,一方小院里,酒香满院。 “主子,公子的人来了。” 伶儿晃晃手里酒,像是醉了一般应道,“恩,请进来吧。” 不时,一个身着黄衣的女子走进,看见伶儿模样,阴阳怪气道:“你还真是好雅兴。” “不然呢?” 那黄衣女子上前一步,皱眉道:“你明知公子早就吩咐过这段时候你不得插手任何事务,为何还私自去常府。” “我干什么,与你何干?” “你我都是公子的人,为公子尽心办事,可你今日这番作为若是被公子知晓,知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伶儿放下酒,一步步行至那黄衣女子身边,笑的一副天真烂漫:“你要告发我啊。” “是,我确实要这么做,不仅如此,连你之前的作为一个都少不了。” “威胁我?” 伶儿说着拍拍手笑道,“好哇,那你请吧。” “疯女人。” 那黄衣女子说罢转身欲走,忽的她眼角闪过一丝寒光,还未等她躲闪,那把匕首就狠狠插进她的身体里。 “你。” 伶儿转转匕首,眸子里一片冰凉,声音却温柔的像在安慰个受伤的孩子。 “我只知道,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说话。还有,下辈子别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了,不适合你。” 烛火下,那双眼逐渐放空,一身黄衣失了颜色… 璟溶回了房间,就瞥见立在角落里的三七。 “公子。” 璟溶看向许久未出现的三七,道:“你近日是碰见什么难缠的事了?” 三七垂头,面上有些难堪,“公子恕罪,三七定会收拾好手边杂事。” 璟溶看看三七,道:“谢迟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因刘意一事,水杨帮不仅被罚了银钱、撤了所有暗点,官府还调派人手对水杨帮几处分帮点进行为期一月的调查监控。对于这些要求,谢迟不仅一一都应承下来,还在官府修建的水利工程里捐了不少银钱。” “高和呢?” 三七道:“自从刘意出事,高和对谢迟巴结的紧。属下调查过,水杨帮实际被罚的银钱和上缴的银钱数目大不相符,但最后上交的册子上,这些都被人补上了,所需的大半亏空皆是从高和往日贪的银两所出。而所谓调查监控,也不过是谢迟借高和只是排除异己。除此之外,属下查过,谢迟插手的官府工程正是上头这两年颇头疼的小山源兴修水利一事。这桩水利工程,地方官府从一开始就上报缺银子,拖了两年迟迟不见完工,但自从谢迟插手后,这工程总算有了进展。” 璟溶道:“看来谢迟之所以没连着刘意端了高和,果然是有后手。” “公子说的是,现下正值水杨帮内有不安之时,留着高和的确能替他做不少事。只是,这一月一过,待水杨帮帮稳,这工程也上了手,只怕是高和有命难活。” “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半月一过,我会给你证据,让京都发令带高和回京审判。” “是。” 璟溶敲敲桌子道:“林谙和江庭远那边有什么消息?” 三七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递给璟溶。 璟溶看过后,沉默一时道:“告诉林谙此事重大务必谨慎。至于江庭远,带话给他,按部就班莫被人带偏了方向。” “是,公子。” “还有,传信给京都,叫人去查查当年举荐高和和推举王世如任职之人是否有李家插手。” “是。” 交代完事情之后,璟溶才偏头指指三七耳朵,问道:“受伤了。” 三七难得脸红,摸摸耳朵有些尴尬,“意外。” 璟溶站起身从柜里拿瓶药扔给三七,“做事小心些。” “是,属下明白。” 第二天,梦周生个懒腰往鹤山房里去,谁知她进了房里早已没了鹤山踪影,连带着小空也没了影子。她正无奈之际,眼一瞟就顺见楼下璟溶身影。 “淮之兄。” “你起来了。” 梦周坐下拿起个包子边吃边道:“你看见鹤山和小空了吗?” “他们一早便出去打听消息了。” “好吧,那你呢,你一会可有什么事?” “尚无。” 梦周来了精神,“刚好。” 她说着拍拍手站起身,“干活喽。” 长街上,璟溶眼瞧着梦周窜串在各个摊点前,话没问几句,点心倒是白尝了人家不少。他忽的就想起鹤山曾说起梦周活像只疯兔子。 璟溶心生无奈,上前提溜住梦周衣领,提醒道:“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办?” 梦周眼睛从铺面上挪开,一脸真诚,“恩,我在办啊。” “那你打听出什么了?” “常氏宅院这事隔了有些年头,所以我也只听个大概轮廓。不过,有人倒是给我们指了条明路。” 璟溶随着梦周七拐八拐走进条巷子,巷子尽头,靠墙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戴一顶破竹帽,面前还放着个脏兮兮的瓷碗。 碗中叮铃转一圈响声,那老人慢慢睁开眼,混沌的眼中还带着三分睡意。 “老人家,同你打听个事呗。” 那乞丐看一眼碗,哑声道:“不知小公子想打听什么事?” “常氏鬼宅。” “那说来话长,你想听什么?” 梦周席地而坐,又往碗里放块银子。 “愿闻其详。” 那乞丐瞥一眼破碗动动身子,缓缓道:“常氏主事常德同其妻子原是对小纺户,后因布匹发家,常氏布料生意昌盛的时候,甚至一度做至京都。后来常德从京都回边城之时意外身亡,只剩家中孤儿寡母,而原来应下京都的生意也因此搁浅,后来,常氏家变,再加之生意的折损,常氏一度难以维系。” 梦周道:“常德身亡,难道常家子嗣或是他的手下竟无人可依?” “常德膝下只有两个尚未出嫁的女儿,无力撑起大业,加之常德这人早年时吃了不少亏,所以任何事都是亲力亲为,几乎不借他人之手,旁人很难入手常氏的布料生意。” 梦周;“那后来呢?常氏为何变成了现今这副模样?” “后来有一段时间山匪猖狂,又正逢常氏衰弱之时,这山匪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大一块肥肉,在劫掠过程中,那山匪头子见常家两个姑娘生的俊俏,便动了贼心,奈何那两个姑娘誓死不从,惹恼了那山匪头子,后来那些山匪不仅将常氏洗劫一空,还下了狠手灭了常氏满门。” 梦周一惊,“竟有此事。” 那老乞丐扶扶帽子道:“不过,几日后那些山匪就被官府端了老巢,全部处斩了。没过多久,负责督办此事的官府老爷也被下了牢狱,惨死狱中。” 梦周:“为何?” “因为就在那些山匪被处斩后,有人匿名上报了官府老爷和山匪的来往通信,官府老爷假造了常氏违法的罪证,常氏只剩几个弱女子到时碍于罪证必不会大张旗鼓,只能屈于官威。官匪约定好不伤常氏众人性命,山匪得手后双方财物两分,山匪得此一票离开边城,官府老爷也好往上交代。但后来山匪掳走所有财物,还放言威胁官府。于是官府这才一举灭了山匪。” 那老人说着叹口气,“这其中,最过冤枉的便是常氏了,辉煌时也曾门庭若市,落魄时竟得这般下场。” 梦周沉默两秒道:“那老人家,你可知在常氏宅院附近失踪的那三名少女。” “以前常府姐妹常在府里办些茶会诗会。失踪的那三个孩子是那的常客。当年常府被灭门的时候,还有人感叹她们命大逃过一劫,谁知世事无常,她们终究还是躲不过。” “躲不过?” “是啊,当年常府被灭门的时候,在场的不止常氏姐妹,还有平日里同她们姐妹二人一起玩闹的几个姑娘,只不过那群山匪心狠,为了掩盖他们的丑行,后来一把火将这些姑娘都烧了,最后也没留个囫囵身子下葬。还有那三个孩子,至今不知所踪。所以后来常氏闹鬼时,人们都说是因为这几个姑娘心生怨念,不得瞑目啊。” 回去路上,不知怎的梦周转着转着竟走到了常府门前。 黑夜里,万家灯火它只显得孤寂,白日里却更添了一分萧瑟。漫天春光里它就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客,独对一空池惆怅。 “你说,常氏姐妹还有那些姑娘真的死了吗?” “不一定。” 梦周点点头,“所见略同,不过这件事里还有一个关键人物要查查。” 下晌,梦周拉开房门就见盛岚站在门外,她喜道:“我刚还想出去寻你,没想到你这就来了。” “先让我们进去。” 梦周偏偏头就看见盛岚身后还跟着个头戴笠帽的男人,她忙的让开。 待梦周唤了璟溶来,那个男人才摘下笠帽道:“在下王献文见过诸位侠士。” 梦周挠挠脑袋看向盛岚,盛岚开口解释道:“这位就是边城前任刺史大人。” 梦周恍然,“原来是王大人,在下失敬。” 王献文摆摆手,“那都是过去了,我现在只是个教书的普通老百姓罢了。” 盛岚道:“这些先放放,时间有限,我们先说眼前事。” 听及此,往献文立马正色道:“王某听闻各位在调查常氏一事,有些话必须要当面同各位讲。” 梦周看一眼璟溶,冲王献文道:“您请讲。” “当年我被撤官并非是因为迟迟查不出少女失踪案,而是我找到了这桩案子的线索。” 王献文停顿几秒道:“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常氏灭门,山匪剿灭,刺史入狱只是官匪勾结罢了,可后来我在整理卷案的时候发现仅凭当年山匪或是刺史一边之力,根本不足以促使后面惨案的发生。” 盛岚道:“你是说这里面还有一股力量在操纵这两边。” 王献文点点头,“与其说是一股外力,不如说它是张网。除此之外,我当年被罢官,绍光一事,各位在常氏发现的那三个少女还有京城的琴师也同这张网有关系。” 梦周看一眼璟溶,冲王献文道:“所以这些年你一直没放弃过追查常氏的案子?” “是,这些年我一直放不下这桩案子,可我顺着这桩案子越查就越心惊。” 王献文说着看一眼璟溶道:“常氏灭门案不过是个引子,牵扯在这件事里面的势力颇为复杂,有邻国的势力,有京都的大商派,还有,朝廷大臣。” 梦周心一惊,王献文说着从怀里拿出几个信封放在璟溶手侧,轻声道:“这是王某这些年的心血,话已至此不说其他,王某也算是对常氏有个交代。” 王献文说着站起躬身道:“在下还有个请求。” 盛岚看向璟溶,扶起王献文道:“你只管说便罢。” “我的恩人,王世如王刺史,他年事已高实在经不起折腾,在下只求他老人家能安享晚年。” 璟溶敲敲桌子道:“王世如被调任至此同李家脱不了干系。” 王献文沉声道:“王刺史一生行事磊落,绝不会借此谋私。” “此事一出,朝堂必有动荡,牵扯其中者不可能全身而退。” “在下知其中厉害,事已至此,必当万死不辞,只求换个无愧于心。” 话毕,屋中忽的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就在梦周快喘不过来气之时,璟溶终于开口淡淡应道:“好,就依你所言。” 盛岚带着王献文离开后,璟溶转身就见梦周默默站在窗边,绞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了?” 梦周偷瞄一眼璟溶,低声道:“只是觉得刚刚的你,有些陌生罢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 璟溶顺顺梦周头顶的一撮呆发,柔声道:“没关系,来日方长。” “啊?” 正当梦周迷惑之际,房门被一把推开,小空气喘吁吁站在门外,道:“梦公子不好了,盛姑娘她,她带的那个人被劫走了!” 三人随着盛岚留下的印记一路追至城外,在间破庙外总算发现了盛岚的身影。 梦周扯过小空,冲璟溶道:“我带小空藏起来,你去帮盛姑娘。” 盛岚分神看一眼王献文的功夫,那蒙面人提剑直冲盛岚心口而来,盛岚眉眼一紧,侧身往外滑开。 叮一声脆响,石子冲撞在剑身上又弹落在地,蒙面人手中剑一偏,忙的回旋撤步。 这端,盛岚左胳膊被道气力一带,踉跄停住步子。 那蒙面人看向盛岚和璟溶,冲身后招招手,破庙里瞬间涌出七八个蒙面黑衣人。 盛岚见此,攥紧手中剑道:“这些人来头不小,何况你身上还有他们想要的信件,恐怕不好对付。” “那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命来拿了。” 听此,盛岚看向那群黑衣人,冲璟溶揶揄道:“也是,淮安王若失手,恐怕有人要对你这师父失望了。” “江庭远。” “无聊!”盛岚脸色一变,提起手中剑向前冲去。 天色愈发暗淡,破庙外一对白、紫色身影交互在暗色中,声声刀剑碰撞在空气里,血腥气逐渐蔓延开来。 梦周心中急切,问向小空道:“你刚说鹤山去官府找人了,他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又出什么麻烦了吧。” “梦公子你别急,鹤山哥哥他肯定会来的。” 梦周道:“小空,你在此处藏好,我去后面看看可有官府的人来。” “梦公子你千万小心。” “放心。” 第九十一章 复命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梦周绕过石后小道,刚出了岔口探着脑袋往前方瞧去,忽的感觉脖颈间一凉。 “别动。” 梦周深叹口气,慢慢起身。 紧接着有三四个人蒙面黑衣人往这边走来,持刀威胁梦周的那个黑衣人把她往前一推,道:“你们看住她。” 其中一个高个黑衣人伸手拉过梦周,压低声音道:“是。” 破庙前,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血腥味愈发浓重。 “住手。” 盛岚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几个蒙面黑衣人从左侧小道走出来。 盛岚见此顿时收剑蹙眉道:“她怎么在那?” 领头那个黑衣人招招手,他身后那个高个黑衣人立马把梦周带出来,拔剑比在她脖间。 璟溶欲往前走的步子猛地收住。 领头那个黑衣人看一眼梦周,嗤笑一声,道:“你把东西给我,我保证她平安无恙,怎么样?” 空气中沉默一瞬,璟溶松开手里剑拿出那几封信,轻声道:“好,我给你。” 一旁盛岚见此,面上浮起不甘,几欲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一言未发。 “信放下,你们两个退后。” 领头黑衣男人说着冲挟持梦周的那个高个男人道:“机灵点。” “是。”那高个男人说着往前推一把梦周。 眼瞧着信要到手,那高个男人慢慢放松手里剑。 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只利箭,破空而过,直直钉在拿信的黑衣人心口上,他的身子停顿一秒,重重砸向地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一惊。 梦周趁此滑出袖子里的刀,反手插在身后人腰间,那高个黑衣人顿时响起一声闷哼。 梦周顺势扬起手里的药粉,上前的几个黑衣人步子一顿,梦周飞快转身一把抓起地上信封,撞进璟溶怀里。 打头那个黑衣人狠狠啐一声,正欲抓过手边的王献文,忽的又一只利箭破空而过,擦过他的肩膀,紧接着就是四五只利箭毫无章法的射过来。 盛岚见此,提剑冲过去破开局面,一把提溜起王献文。璟溶见此踏起地上剑,飞身过去替盛岚收拾身后残局。 见情势不妙,领头黑衣人大喝一声,收拾仅剩的几个人折身逃走。 破庙前难得重回平静,梦周看向盛岚的胳膊,皱眉道:“你受伤了。” “死不了,这不安全,我们走!” 回到客栈,不等梦周拿药替盛岚收拾伤口,她就已匆匆处理好了伤口。 盛岚看一眼有些无奈的梦周,开口道:“时间有限,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梦周道:“那几封信里有李家的罪证。” “我知道,所以这是扳倒李家最好的契机。” 梦周道:“对了,今日那几只来历不明的箭,你可有想法?” “还未,这件事我会去查。” 盛岚正说着,屋外一阵蹬蹬的脚步声响起,梦周眼睛一亮,“是鹤山。” 她推开门就见鹤山身上带着污迹,脑袋上还吊着半截白色布子,满面大汗地站在房外。 鹤山喘气道:“你们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快进来。” 梦周说着倒杯水给鹤山道:“小空不是说你去报官了吗?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鹤山顺口气道:“我去报官的路上,碰见一个骑马的疯子,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我当时着急一时没躲过,被那匹疯马当场掀翻在地,待我缓神醒过来,已然天晚。” 梦周指指鹤山脑袋,道:“那这是?” “是个老先生路过救了我,对了,淮之兄呢?” “还能干什么。” 盛岚说着站起身翻个白眼路过鹤山,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 鹤山话还没说完,盛岚拉开门扫一眼楼下道:“回来了。” 鹤山冲璟溶点点头,道:“淮之兄。” 璟溶微微颔首回应,看向盛岚道:“王献文安置妥了。” 盛岚道:“那便好,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回京都。” 她说着从怀里拿个卷筒,扔给鹤山道:“王世如卷文里记载的失踪少女名录,里面有你要找的人。”她说罢拿起剑离开。 鹤山愣怔一秒,反应过来后连带着打开卷筒的手都有些颤抖。 卷纸打开,梦周一惊,“不是说边城只有三个失踪少女吗?这名单上的姑娘怎么都有十几个了?” “我找到了,她在这。”鹤山说着细细看过去道:“曲兆,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曲兆。” “所以她是在曲兆失踪的?” 璟溶道:“不一定,你们再看看其他人最后出现的地方。” 鹤山顺着念过去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地方应该都在京都附近。” 璟溶点头道:“是。”他说着转向梦周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高和暗室里看见的那副图。” 梦周恍然大悟:“你是说以京都为点的那个红圈。” 璟溶道:“是,这些地方全部在其中。” 鹤山面露期翼,“你们有线索?” “她在京都。” 夜深,璟溶坐在桌边迟迟未入睡。忽的窗边传来响动声。 “公子。” 璟溶起身扶起三七,看向他的腰侧道:“你怎么样?” 三七笑的有些勉强,“还好,未伤及要害。” 他说着拿出把刀递给璟溶道:“公子,这是苏姑娘的刀,属下已经收拾干净了。” 璟溶道:“过来坐下我看看。” 三七惶恐道:“公子,这使不得。” 璟溶拿出伤药,低声道:“她认识的人不多了。” 此话一出,房中顿时陷入死寂。 三七忽的心上有些难过,是啊,转眼四年时光过去,一切都物是人非,若是她回忆起一切又如何承受的住呢? 璟溶叹口气,“你今日太冲动了,现在我们尚未摸清对方情况,你便想只身犯险进入他们的组织打探情况,若有任何不妥,即使我想出手,也只怕是鞭长莫及。” 三七垂首道:“是属下鲁莽了,属下只是见他们之中有机可乘,便想放手一试,没想到半路上会遇见苏姑娘。” 璟溶沉默几秒,道:“还好她今日遇见的是你。” 三七有些尴尬道:“不过今日一见,苏姑娘倒是没怎么变。” 璟溶叹口气,看一眼三七的伤道:“以后遇见她还是小心些吧,毕竟现在她还未恢复记忆。” “是。” “对了,你是否知晓今日那些箭的来历。” 三七犹豫几秒道:“属下现在还未确定。” 璟溶收起药瓶,缠好布带道:“近日你先放放手里活,三日后我们启程回京都。” “是。” 第二天早间,王世如正在房中看供词,外头忽的响起几声叩门声。 “进来。” “老师,学生昨日同您提起的那位贵人来了,他就在房外。” 王世如抬头看向王献文,颤颤巍巍起身道:“快请。” 待王世如见到来人,他才知王献文口中的贵人是谁。 “老臣拜见淮安王。” 璟溶扶一把王世如道:“王大人请起。” 王世如道:“老臣不知淮安王屈尊此处,有失远迎。” “无妨,我此趟就是受圣上之命私访而已。” “您请上座。” 上茶后,王世如道:“昨日事情,老臣已从听献文那里听了个大概,还要多谢淮安王出手,救老臣这学生一命。” 璟溶看一眼王献文道:“王大人不必客气,有才又胆之人我自会爱惜。” 王世如听了这话,立马起身,拍拍王献文道:“你何德何能能等到王爷赏识,一展宏图为国效力,还不快谢圣上和王爷恩典。” 王献文躬身道:“臣王献文谢圣上和王爷恩典。” “起来吧,王大人坐。” 王世如应一声缓缓坐下道:“王爷刚刚说受圣上之命私访,可是为京都几位大人意外身亡追查至此。” 璟溶道:“京都发生之事牵扯甚多,我一路查访至此已发现诸多疑处,相信王大人也有所体会耳闻。” 王世如点点头,苦笑道:“确实,老臣当年因为晋安城刺史选定高和一事上书反驳,谁知奏折还未呈递到圣上面前,就被人暗中使了绊子。” 王献文愧疚道:“这都是因为学生无能,才让老师落了软处在别人手里。” 王世如叹口气冲璟溶道:“臣老了,有些事确实力不从心。臣这学生虽然没什么大才能,但胜在有颗忠君保国,为民谋福的心。加之近些年他也成长了不少,能担起些担子了,也不枉老臣走这一趟。” 王世如说着咳嗽几声,起身拿起案桌上的卷案和供词交给璟溶,道:“老臣在边城待这段日子,也算查到些东西。王爷请过目。” 璟溶一一看过后道:“李家的野心确实大了些,不过若是无人在背后支撑,想必他们也不敢如此嚣张。” 王世如皱眉道:“确实,如此盘算下来,最终得益之人还是其背后的主子,李家这根线若是不早揪出来,恐怕京都难免风波。” 三天后,启程回京。 王献文受圣命临守边城,王世如回京复命,一时间,京都又起波澜。 第九十二章 身份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早时,梦周还在睡梦里就被一阵大力的拍门声惊醒。她迷蒙中打开门,还未看清是谁,门外人就风似的进了屋子。 “你怎么还没收拾好。” 梦周揉揉眼睛看向鹤山,迷惑道:“收拾什么?” “我们今日要离开边城去京都啊!” “恩,我知道啊,可淮之兄昨晚不是说要我们等他从官府回来再走吗?” 鹤山道:“我已经等了他许久都不见他回来,我想了想,还是我们收拾好去找他来得快。” 梦周看看窗外刚亮起的天色叹口气,她知鹤山心急去京都找那位林姑娘,也不再多言,洗漱过后便麻利收拾东西,带着小空随鹤山往官府去。 边城府衙外,在梦周抱着包袱眼呆呆瞧着鹤山第三次被门口守卫赶退时,她终于忍不住长打个哈欠,把包袱交给小空道:“看好了,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好” 门口守卫一脸正气道:“我同你说过了,这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小心治你个扰乱公职之罪。” 鹤山转身看见梦周摇摇晃晃靠近的身影,一把揪过她道:“你知不知道淮之兄还有什么别的名字,或者他有没有给你什么物件?” 梦周沉思几秒,从袖里扒拉出一个弹弓,试探道:“这个算吗?” 门口侍卫见状,怒声道:“赶紧走开,别在这妨碍公务,不然连你一起治罪。” “好好好,我们走。” 梦周说着拽过鹤山边走边低声道:“你别急,你想想淮之兄这么早又孤身一人来这肯定有他的理由,既然他都留了口信了,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璟溶从府衙出来临上马车之际,他眼一撇就见大门侧角落里窝着个熟悉的人影,怀里报个包袱睡的安稳无比。 璟溶叹口气冲身边人低语两句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 听见声音,梦周一下惊醒,“你出来啦!鹤山,鹤”她说着兴奋转头,可身边哪还有鹤山和小空的身影。 “欸,他们人呢?!” 璟溶拉住四处转圈找人的梦周,无奈道:“别找了,这就你一个,在外面还能睡这么踏实。”他说着从梦周脑袋上揪下张纸条道:“喏,他们给你的。” 梦周看过恨恨道:“鹤山这家伙,回去客栈也不同我说一声。” “罢了,我已经着人去接他们了。” 官府门口声势愈发浩大,梦周探身看去,几对官兵拥着个年迈的红袍老者走出来。梦周低声道:“那个人是王世如王大人?” “嗯。” 梦周面露难色,“我们不会要和他一起去京都吧?” “嗯,怎么了?” 梦周挠挠脑袋道:“我这人吧,不大喜欢和这种大人物同行,万一我说错什么话得罪他,那岂不是小命不保。” 璟溶失笑道:“我看你之前在那些大人面前不是挺自如的吗?” 梦周垂首嘟囔道:“那不一样。” 璟溶揉揉梦周脑袋,宽慰道:“不会的,我已经同王大人说好了,我们只跟在后面就好,走吧。” 临近王世如,璟溶余光瞄见梦周,她果然一反常态的乖巧。 “王大人。” 王世如看一眼行礼的梦周,冲璟溶道:“这位是?” “我之前同大人提起过。” 王世如恍然,“既然如此,二位请便。”他说着冲身边吩咐道:“传话给下面,即刻出发。” “是。” 片刻后,马车停在边城牢狱前,梦周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几个身着囚衣的男人被押送上囚车,她回头问向璟溶道:“这是那天在常氏的那几个蒙面人?” “是,王大人此趟就是要押送他们回京述职。” 梦周瞪大眼,“如果有人劫囚车,那我们跟着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即使不同王大人一同回京,我们这一路也难躲劫祸。” 梦周点点头,“也是,毕竟王大人也算个大官,这路上万一有点什么,京都来人也及时。” 她说着好奇道:“欸,淮之兄,你刚说王大人是回京述职,那这次你立了这么大功劳,你说上面会不会给你升官?” “应该不会。” 梦周一脸可惜道:“啊,你做了这么多事还不能升官啊,那奖赏呢,圣上会不会一高兴奖你一大笔银子?” 璟溶认真思考几秒道:“应该也不会。” 梦周拍拍璟溶肩,沉痛道:“那着实是辛苦你一片赤诚报效国家了,这样,你什么时候想开了,要开个算命馆或者武馆我一定来捧场。” 璟溶一下被逗笑,“好。” 马车外传来小空试探的声音,“梦公子,你在吗?” 梦周立马探身掀开帘子,“我在这。” 待鹤山和小空上了马车之后,梦周没好气的质问鹤山道:“不是你说要在官府门口等,怎么又回去了?” 小空疑惑道:“我们走的时候,不是梦公子你同我们说的快去快回吗?你忘了吗?”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印象?” 鹤山摊摊手,看向小空道:“知道我为什么留字条了吧。” 小空点点头,鹤山向小空嘱咐道:“所以你下次再同梦周说事情,一定要保证她清醒,免得她像今日这般赖账。” “闭嘴吧你。” 按照原计划,车马本打算晚上在永乐城官坊停歇,可无奈白日里马匹频频出问题,直到天黑路程才勉强行了一半,王世如只好下令停队休整。 一片野林里,梦周看着眼前跳动的火苗揉揉酸疼的腰,抱怨道:“要是照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才能到京都啊。” 璟溶拨拨火堆道:“等那些人来过,我们就能顺利回京都了。” 鹤山看向囚车道:“也是,这一路上若真没有个劫囚车的,倒还真显不出我们费尽抓他们的意义。” 梦周道:“看来今个这马出问题就是前兆喽。” 鹤山,“是啊,所以这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凶险等着我们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梦周说着看向璟溶,眼里光芒又起,“是不是啊,淮之兄。” “自然。” 京都城内,黑云压顶。 “主子,他们快到永安城了。” 屏风后人影晃动,“我们的人都到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记住,动手利落些。” “是。” 第二天天明,梦周临上马车前看一眼远处的天,灰蒙蒙一片,一副风雨欲来之势。果不其然,马车行到一条矮山道之时,天忽的稀稀落落下起雨,不出半刻,窗外雨滴落声愈发大。泥泞土路上,马车也愈发难行。 忽的,前方一声巨响,随之传来一片混乱的打杀声。 小空顿时紧张起来,“鹤山哥哥,他们是不是来了。” 小空话音刚落,马车车身就被狠力一撞,璟溶一把揽住梦周,皱眉冲鹤山道:“照顾好他们。”他说罢掀帘下车。 一声哨音响起,几道利剑破空而出,不出几秒马车周围便恢复安稳,那阵打杀声也渐弱下来。梦周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泥泞地面上,雨水和血水交融在一起,歪歪扭扭流进黄土里。 几米之外,囚车四散,那几个囚犯仰面躺在黄泥里,脖间血流如注,他们周围,几个黑衣人和侍卫正在雨中殊死拼杀。 “公子小心。” 随着那声大喝,马嘶鸣一声,车身顿时往侧面倾去。 紧要之际,鹤山伸手拽过梦周和小空,一把把他们推向车外的璟溶。 梦周惊慌失措中转头看去,那车马已带着鹤山翻倒进山道侧面的斜坡里。 “鹤山!”梦周喊着就要往下冲去,却被璟溶一把拉住。 “我去带他回来。”璟溶说着握紧梦周的手,放低声音,“你在这等我。” 几秒后,梦周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里带着颤抖,“一起回来。” “好。”璟溶把小空和梦周推向一边的三七道:“带他们出山道。” “是。” 雨势渐停,半个时辰后,梦周终于在山道口看见璟溶和鹤山一瘸一拐的身影,她冲过去一把抱住鹤山,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要到下辈子才能见面了。” 鹤山苦笑着拍拍梦周道:“我这不好好回来了。”他说着看向一边沉默的璟溶,推推梦周道:“多亏淮之兄我才能回来。” 听见这话,梦周松开手蹭蹭眼睛看向璟溶,道:“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还的。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在所不辞。” 三七原以为璟溶会说些什么,哪知他只是淡淡应声好便作罢,三七看一眼璟溶藏在身后滴血的指尖,心中长叹口气。 前方马蹄声响起,不久,一对人马出现在眼前。 鹤山仔细瞧去,瞪大眼道:“那不是宗之献吗?” “什么!?” 鹤山拽住准备开溜的梦周低声道:“你又想干什么?” “跑啊,难不成等着他来抓我们。” 鹤山翻个白眼,道:“他那时候又不知道我们,你做贼心虚跑什么?” 梦周碰碰鼻尖有些尴尬,“习,习惯了。” 这端,璟溶自看见宗之献的那一刻,心中的不安就愈演愈大。 果然,他还未来得及出声,宗之献就翻身下马,砰一声单膝跪在地上道,气势如虹,“臣来迟,请淮安王降罪。” 他身后人马见状立即双双俯身跪下。 空气中瞬间沉默。 梦周艰难的咽咽口水,四处扫一眼,最后目光不可置信的停在璟溶身上。 她深吸口气,抓住鹤山的胳膊,虚弱道:“扶我一把,我腿软。” 璟溶认命似的叹口气,他这么多日子屡次为今日身份坦白做铺垫,也曾无数次想过和她说清楚的场景,却怎么都没想过今日会被宗之献横插一脚,如此猝不及防的被迫揭露身份。 璟溶看向梦周,两人目光一相接,她立马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瞪大双眼,呆立在地。 “淮安王…” 宗之献还未说完就被璟溶无力的声音打断,“起来吧,你怎么在这?” “臣奉圣上之命,特护送您回京。”宗之献说着眉头一紧,“您受伤了。” 璟溶余光瞥见梦周欲上前却生生刹住的步子,道:“无事。” 宗之献道:“淮安王,前方臣备了车马,还请您移步。” 短短几步路,梦周走的心思起伏。 璟溶临上马车之际,脚步一顿,看向梦周道:“过来。” 梦周立马下示意摇头,璟溶抬抬流血的手,意味深长道:“在所不辞。” 马车上,璟溶靠在软垫上,看着难得沉默正经的身边人,忽的起了捉弄的心思。 “疼。” 果然,璟溶话一出口梦周立马停手,紧张道:“对,对不住啊,小的手笨,要不你。” 梦周说着话一顿,“要不您还是找个大夫替您看看吧。” 璟溶没接话,梦周咬咬唇,试探道:“那小的先下去啦。” “你打算以后都这么同我说话?” 听罢,过往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行忽的就像走马灯一般涌入梦周的脑海。她叹口气放下手里药瓶,声音里一派看淡人世生死,“罢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是真想杀鸡儆猴,我也是没办法的。” “…” 车上沉寂一秒,璟溶无奈道:“接着上药吧。” 梦周狐疑的看一眼璟溶,慢慢拿起药瓶又放下。 “放心,我还不至于借口上药不当把你扔进牢里。”璟溶正说着手上忽的一疼。 看见璟溶皱眉,梦周耸耸肩,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说了,我手笨。” 听见这话,璟溶揶揄道:“不装了。” 梦周叹口气,拿起药瓶道:“反正这么一路我所有样子你都看遍了,要是真想收拾我,还愁没借口。” “也是。” “你不会真的这么小肚鸡肠吧!” “诽谤皇室子弟,罪加一等。” 马车外,三七听着车内对话,无奈摇头。 第九十三章 梦回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京都城内,因王世如归来面圣,朝堂一片哗然。 李府内,李守递看着满屋转圈,焦虑不已的李穆坤道:“大哥,现在该如何是好。” “你还有脸问我,你不是说王世如和那几个废物你都处理好了吗?” 李守递着急道:“大哥,王世如和那几个囚犯我确实派人收拾干净了,按理说不会有问题啊。” 李守递还未说完,就被李穆坤拦过话头,“废物,连人都分不清还敢谈收拾干净,你知不知道,宗之献昨日出京接的是谁?” “是淮安王,淮安王!”李穆坤拍桌激愤道:“我就不相信,他这么大一个人从邻水到晋安城再到边城,还一路领着一支假人马从边城大摇大摆回京都,你竟然丝毫不察!?” “这,这,那王世如和那几个囚犯。” “在你费劲心思拦截的时候,王世如人都到京都了,你还费的什么劲啊。”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周家,周大人一定有办法。” 李穆坤摆摆手,瘫坐在椅中,“不,现在情况不比之前了,只怕是他们也无力回天了。” “那影子呢?他们就算自保也会帮我们的。” “不会了,绍光一事之后李家这颗棋子就已经是步废棋了。他们,已经找好下家了。” 周府内,周谅下朝回来看见书房里候着的人,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难看。 “老爷,你回来了。” 周谅蹙眉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李月娥忙道:“老爷,妾身有话要同您说。” 周谅忍住怒气道:“回去。” 李月娥见状跪地哭求道:“老爷,求求您了,救救李家吧,我爹他的身子遭不住这罪啊。” 周谅大怒道:“我早就告诉过你爹,让他管好那个李守递,绍光学堂的事情我替他费了多少功夫,现在竟然还敢把心思打到皇家人头上,那淮安王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吗?现在好了,证据没抹掉还白叫人又捉了把柄。” 李月娥惊慌道:“怎么会?” “怎么会?怎么不会?”周谅说着忽觉不对,“等等,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见李月娥不吱声,周谅抚住胸口,一拍桌子大喝道:“还不说实话!” “是李守递同妾身父亲说,他说一旦王世如带着证据回京,我们李家定逃不过这一劫,所以他们就想干脆将王世如和那些证据全部毁掉。” 李月娥说着看一眼周谅,咬咬唇道:“他,他还说李家和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李家出事,周家也一定躲不过,所以,所以我同议儿说了此事,但老爷你放心,议儿他只是替李家出了谋划,其余绝没有参与半点。” 周谅大惊道:“什么,议儿!?我早就同他说过不许参与此事,他怎么会…”周谅说着像想到什么一般,冲屋外大喝道:“立马叫少爷过来。” “是。” 片刻后,房外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形瘦弱,面带病态的少年走进来,“父亲。” 周谅沉声道:“跪下!” 李月娥:“老爷。” “滚出去!” 周议轻声道:“娘亲,您先回去吧。” 李月娥抹着眼泪出去后,周谅才开口道:“李家这事你参与了多少。” “那个人说,他会摆平边城一事,此事之后他还会助我们周家一臂之力,重回之前荣耀。” 周谅气道:“你糊涂!” “父亲,现在皇上已经对我们周家不满了,如果我们不借力自保,往后的日子就只能任人鱼肉。” 周谅叹口气道:“那你可知道,那个人不但未帮你抹平王世如手里的那些证据,还给了你错的讯息,让王世如带着人马平安归京。” “不可能!” “原本,我们只需要甩掉李家这个包袱,就算有牵连,也不至于赔上周府,可现在你参与了此事,还被人拿捏了把柄,如今,我们就算想独善其身也无可能了。” 璟溶一行人归京之时已是晚间,马蹄哒哒声回响在空荡的街道上,慢慢在一座宅院前停下。 门口守卫看见璟溶身影,冲过来躬身道:“王爷,您回来了,属下这就去…” “不必了,叫里面人安静些。” 守卫一愣,就见璟溶从马车里抱出个蓝衣公子,几人立马垂首低声应道 :“是,属下这就去。” 璟溶扫一眼鹤山和呆愣的小空道:“走吧。” 第二天,梦周悠悠转醒时已日上三竿,她盯着床帐迷蒙了许久才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已到了王府。 “姑娘,你醒了吗?” “啊,醒了。”梦周应着飞快套上鞋拉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清秀的小姑娘,看见梦周模样先是一怔,后恭敬道:“奴婢连叶,奴婢连枝奉主子之命前来伺候姑娘。” 梦周看见连枝连叶手里托盘,忙的让开路。 “姑娘,奴婢伺候您洗漱更衣。” 梦周有些不适应,拿过连叶手里衣服道:“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来就好。” “好,姑娘若是需要唤奴婢便好。”连枝说着退出门外。 洗漱收拾之后,梦周瞧着镜中那一身粉衣,越瞧越觉得奇怪。 “那个。” 听见梦周声音,连叶立马上前,“姑娘有何吩咐?” “你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衣服?” “奴婢这就着人再去为姑娘准备。” 听见这话,梦周立马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穿这身就好。” “那连叶为姑娘梳发。” 梦周坐定后,看着镜中忙活的连叶问道:“连叶,你知不知道昨日同我一起来的那个公子和那个孩子去哪了?” “回姑娘,那位公子一早便带着那位小公子出去了,他还留口信给您,让您不必担心。” “那你们主子呢?” 连叶道:“主子早时进宫面圣尚未归,不过主子嘱咐中午会回来同姑娘用饭。算算时候也快回来了。” “哦。” 屋中一时安静,连枝道:“姑娘若是无聊,奴婢们便陪您出去走走。” 梦周立马摆手,“不用,不用。” 连叶看一眼连枝,拿出个牌令放在梦周面前道:“主子吩咐,姑娘可随意在王府里走动,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出示牌令,自会有人指引姑娘。” 连叶说着行礼道:“那奴婢先行退下。” “好。” 待连枝连叶离开后,梦周才算舒口气。她一向野惯了,乍被人这么恭恭敬敬对待,自是浑身不舒服。 梦周收起令牌,推开门,屋外阳光温暖,微风如水,柔柔绵绵。她生个懒腰,难得心情舒爽。 梦周正在院中转悠,余光里忽的瞄见院外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谁在那?” 梦周一出声,那人影立马唰一下消失在门口,梦周追出去,就见几米之外站着个华服小公子和一个侍卫,看见她出来,那华服小公子转身就走。 梦周几步追过去,待看清那孩子之后,她惊喜道:“是你。” 见那个孩子蹙眉不语,梦周指指他的钱袋,提醒道:“是我啊,我们见过,在客栈里。” 六月语气中藏了不可置信,“是你。” 梦周蹲下身笑道:“你想起来啦,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六月,你是叫六月对吧。” 六月身后那男人立即大喝道:“大胆…” “阿宽,退下。”六月一出声,那唤作阿宽的男子立马垂首屏声往后退开几步。 梦周提提眉,暗道,这小公子年龄不大,气势倒是挺足。 “对了,你怎么在这?” 六月蹙眉,“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梦周笑笑,“我当然是这宅院主人请回来的客人了。”梦周说着看见六月发间的落花,谁知她手还未碰到六月,就被他挥手打开。 “别碰我!” 梦周猝不及防被六月这么用力一拦,身子一晃坐倒在地。 六月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又瞬间恢复淡薄。 梦周懵怔一瞬,只当是这孩子不喜他人触碰,无奈叹口气起身拍拍衣服,道:“好,我不碰。不过你要是不想脑袋上顶着朵花满院子转悠,还是把它拿下来的好。” 远处忽传来一声温柔的长唤。 “迟欢。” 梦周顺着声音看去,一个身着白色裙儒,身形削弱,眉眼温柔的女子踏着清风而来,周身晕一层柔光,一步一动仿若画中仙。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许绾瞬间红了眼眶,过去四年她无数次幻想过与苏清徽再见之景,哪知这一等竟是生生四年。 过去的相知相伴和这四年的光阴蹉跎冲撞在一起,直引得许绾心头发酸。她只怕这一切只是虚无梦一场,醒来只剩满腹惆怅。 “姑姑,空青来了。” 六月一声轻唤惊醒许绾,她欲上前的步子一下收住。 “哎呦,小主子,您可慢些跑啊。” “姑姑,姑姑你看我找见什么好东西了。” 空青一路高喊着疯跑到许绾身前,兴奋的不得了。 许绾擦擦空青额上的汗,温柔道:“跑慢些,小心摔了,我看看你找见什么稀奇玩意了。” 空青偷瞄一眼六月,神神秘秘伸出手,道:“这可是宝贝。”她说着唰一下转身冲六月撒开手。 看见六月一瞬变化的神情,空青愈加得意,“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个拿来对付他准没错。” 梦周瞄一眼地上拇指般长的虫子挑挑眉。 “你啊,又淘气。”许绾说着拿出帕子擦擦空青的手。 空青撇撇嘴,这才注意到六月身旁的梦周,稚声问道,“你是谁?” 许绾手一顿,看向梦周,几次张口都不知从何说起。 “客人。” 听见六月冷淡的声音,许绾皱皱眉,纵使她想瞒住六月亦或开导疏解,也难抵过这孩子心性敏感和长期压制的感情。 “哦,你就是爹爹请回来的客人啊。” 许绾叹口气,还好空青这孩子不比六月细致,暂时瞒着她也好,免得引起空青触底逆反。待她们相互处的时间长了,这感情慢慢也就有了。 “爹爹?”梦周一脸莫名,疑惑之后记忆慢慢回拢,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 京都,客栈,孩子… 梦周往后踉跄一步,扶住树干心里震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怪不得她总瞧着璟溶眼熟。 现下她心里那些旖旎心思消失的一干二净,只盼着有条缝好让她钻进去。 梦周转念一想,咬咬牙暗道,这混蛋有了家室竟还来撩拨她,莫不是想纳她做妾!? 这个念头一出来,梦周顿觉五雷轰顶。 一旁许绾瞧着她模样,上前担心道:“你怎么了?” 梦周缓两口气,扯出个笑道:“没事儿,对了,我刚来这府里还不大熟悉,能不能劳烦您带带。” “自然。” 一路上,许绾见梦周说话时心不在焉,只忙着四处扫视,出声问道:“你可是在找什么?” “啊,我就是好奇这院里这么大,出门都要费不少劲吧。” 许绾笑道:“淮王府虽大,不过出去的门路自然也是分开有数的,从你刚住的地方往东走再穿过个园子,沿小路一直往上走就有个侧门,再则从那边溪桥下去,往前转过廊亭便是正门。至于其他侧门有时限限制,平日无事多是关闭的。” 梦周点点头,“那你刚说的那个园子大吗?” 许绾一怔,慢慢摇摇头。 一旁空青有些无聊的扯扯许绾的手,糯着嗓音道:“姑姑,爹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算算时辰,该是快到门口了。” 梦周心里一惊,“咳,那个,我忽然想起来我屋里还有东西没拿,不如你们先去?” 许绾道:“你刚来府里还不熟悉,不如我陪你走一趟吧。” 梦周欲哭无泪,她现下最不需要的就是这般热心了。 “不用不用,我记得路。” 还未等许绾搭话,就只剩梦周残影和清风略过。 这淮安王府里,除了空青敢整日上蹿下跳的疯跑外,其余人一向恭守礼谦,所以空青见着这场面,也难得失声感慨,“哇,姑姑,她比白白跑的还快。” “……” “……” 许绾在原地等了半刻也不见梦周身影,不由心灼,“凝儿,你去看看她回来了吗?” “是。” “姑姑,我们不能先去找爹爹吗?我想…”空青正说着,眼睛一亮,兴奋的朝前扑去,“爹爹!” “爹爹,我好想你啊,爹爹,你在外面还好吗?有没有收到青儿给你的信。” 璟溶摸摸空青脑袋,温柔道:“一切都好,青儿的信也收到了。” 空青看向身后的六月,道:“那个字是哥哥教青儿写的,所以哥哥也是很想念爹爹的,是不是,哥哥。” “父亲。” 听见六月声音,空青一脸期盼,乞望六月能再多蹦出几个字,无奈话落再无声。空青皱脸跺跺脚,满心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了。”璟溶伸手拍拍六月的脑袋,柔声道:“爹爹也很想念你们。” 六月藏在袖下一直紧攥着的拳头忽的松开。 璟溶站起身冲许绾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你们,回来就好。” 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前事翻如梦,几回魂梦与君同,今朝逢故人,只盼君安,余生可渡。 第九十四章 不舍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话说那端梦周离了许绾之后,根本顾不得其他,满心都是如何顺利逃出淮安王府,她沿着许绾指的方向一路溜过来,果不其然瞧见个园子。 只不过,这园子和梦周想的倒是有些差距。 园里一间小屋,屋子窗口前种了几棵花树,树下一个摇椅晃晃悠悠吱呀出声。左侧圈着个菜园子,旁边一波水塘架着根空竹上下传水。 风吹铃响花落,独得一份安然自怡。 梦周瞧着这园子怎么都不像是王府里该有的景象,倒更像是平凡乡土人家。 不过这布置倒是极符合她的喜好。 “谁在那!” 一声厉呵,吓得梦周差点一脚踩进那方菜园。顾不得多想,她窜几步推开菜园后的小门往外跑去… 那端,空青无聊的打转,撒娇道:“姑姑,我们还要等多久啊,她是不是迷路了。” 璟溶问道:“你们在等人?” “是啊。”空青冲璟溶道:“在等爹爹的客人,她跑的可快了,比白白还快。” 璟溶心一颤看向许绾,道:“你们,见过她了?” 许绾咬咬唇轻轻点头。 璟溶叹口气,按着她那性子,见着空青和六月,脑里肯定又编排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王妃,不好了。”凝儿说着刹住步子行礼道:“见过淮安王。” 许绾着急道:“发生何事了?” 凝儿道:“那个姑娘,她,她翻墙跑了。” “怎么可能?她刚刚还说要回去拿…”许绾说着忽的想起之前梦周同她打听出府的门路。 “王爷,后院侍卫来报有人闯进清池园,但,我们的人没抓住她。” 璟溶:“吩咐下去别追了,找个人悄悄跟着。” “是。” “呀。”空青兴奋的跺跺脚,“我就知道,你们连白白都抓不住,怎么可能抓住她。” 璟溶很头疼,无法忽视空青一而再提起的那个名字,“白白?” “是我养的小兔子!跑的可快啦!” “……” 宫扬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梦周却是没了欣赏的兴致。 她正疾步往前走着,忽的胳膊被人猛地一扯,踉跄几步拐进旁边的小巷里。 “是我。” 梦周停下挣扎,看向身边人,震惊道:“沈敏儿!你怎么在这?” “找人。”沈敏儿说着摘下帽子道:“那你呢,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 “躲人。” 沈敏儿抽抽眉毛,“那还挺巧。”她说着拍拍梦周肩膀道:“和我来,有大事同你讲。” 一间小酒楼里,沈敏儿找个清静地方同梦周坐定。 “对了,你刚躲什么人呢,难不成又是骗了哪家姑娘?” 梦周回嘴道:“那你呢,说起找人,不会又是在京都相中了哪个郎君吧。” 沈敏儿轻嗤一声,“谁要是被我相中那是他的福气。” “怎么,你真是千里追夫啊。” “确是千里。”沈敏儿说着攥紧拳头,“只不过是追杀而已。” “追杀?” 沈敏儿倒杯茶道:“既然你现已在京都想必已经知道淮之的真正身份了吧。” “难不成你之前就知道他的身份!?” 沈敏儿翻个白眼道:“我要是之前就知道,才不会主动去示好,就他这个身份一压,将来不知要娶多少女子,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都被困在那个院子里整日争宠学规矩。” 梦周点点头,“也是,那你提起他干嘛?难不成你追杀的人和他有关?” “是,我找的正是他身边那个侍卫,而且我开始怀疑淮之的身份也是因为他身边那个侍卫。” 沈敏儿放低声音道:“我怀疑这个人很有可能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内奸?可他是淮之身边的侍卫,淮之若有什么事交付给他办岂不是很正常。” 沈敏儿一拍桌子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边城破庙前被几个黑衣人抓住,用以威胁淮之之事。” 梦周更迷惑了,“你怎么知道这事?” “这个我等会告诉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记得,为了脱身我还刺了一个黑衣人一刀。” 沈敏儿激动道:“对,就是他,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梦周试探道:“是边城之事幕后黑手的手下?” “也是淮之身边的亲卫——三七。” 梦周一惊:“什么?。” “我和那个侍卫之前有些过节,原先也只是想找到他说清楚而已,但后来我一路跟着他才发现这个人并不简单。而我真正知晓这一切是在边城破庙过后。他逃走之后又在半夜回找了淮之。” “你的意思是破庙对峙的时候你也在。”梦周说着一拍脑袋,“我知道了,那些箭是你射的。” 沈敏儿不知怎么面色有些尴尬,“先跳过这一茬。” “你刚说他回找了淮之,可淮之如此聪慧,有问题也不会一点也看不出来啊,万一你说的那个三七只是奉命做潜藏呢。” “你也说万一,更何况人心难测,他身上还有诸多疑点我现下也无法同你一一说明白。如果我的猜测是真,到时候倒霉的可就不只是几个人的问题了。” “这个…” 沈敏儿瞧见梦周为难的模样,皱眉道,“你就说这事你查不查。” 梦周道:“我也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我现下躲的就是这淮安王,实在没法下手啊。” “你干什么得罪他了?” 梦周气道,“我还能干什么。”她说着声音放低,“我怀疑他想纳个妾。” “你嘟囔什么呢?” “我说,他想纳妾。” 沈敏儿一脸莫名,“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说着话头一顿,脸上憋不住笑,“你不会以为他想纳你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敏儿笑道,“不是,他又不是疯了,放着整片后花园不采,费劲揪根狗尾巴草算怎么回事啊。” “沈敏儿,是你求我帮忙。” 沈敏儿嗤笑一声,“那你不帮拉倒,大不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死。” 梦周吸口气,平复心情。 “不过说认真的,他要是真想纳你为妾,不怕后院起火啊。” “你!” 沈敏儿忍住笑,按按梦周的手道:“开个玩笑嘛。不过我可是听说这淮安王的妻子四年前就离世了,还有人说她是失踪了。不过具体到底是怎样,现下只有四王爷知道了。啧,说来这淮安王也算情深,后来竟再也没娶过其他女子。” 梦周一怔,不知怎的心头忽的一痛。 “你怎么了,心疼啊。”沈敏儿说着拍拍梦周道:“现在刚好有个机会让你既能查案,又能多了解了解这桩秘事,满足你的好奇心。一举两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梦周揉揉心口道,“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 “那就这么定了,你回去淮王府,我在外面替你映衬。”沈敏儿塞个铃铛在梦周手里,“这个给你,我们再见。” 下晌,梦周晃晃悠悠转回淮王府,门口守卫远远看见她互相交换个眼神立马往里头报信。 不时,璟溶的身影就出现在大门口。 梦周抬眼对上璟溶的眼,步子猛地一停,不知怎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璟溶心叹口气,缓步上前道:“鹤山他们已经回来了。” 梦周知璟溶是在给她台阶下,也明白自己白日里那些不过是些牵着过往的胡思乱想,可她瞧着璟溶身后那道门,却是怎么也迈不开脚。 璟溶看出她的犹豫,轻声道:“京都有家酒楼菜品很好,我带你去尝尝。” 梦周咬咬唇,有些事确实要说清楚了。 “好。” 天色渐晚,梦周从楼上往下看去,街上热闹非凡,人群行走在天边淡淡的明色之下,只等那层光亮消散之后,灯火重辟一个世界。 “我之前见过你。” 梦周斟酌几秒道:“在一个小客栈,那时候你身边还有那两个孩子,哎,要不说缘分这种东西真是不可说呢,我那时候还在想可千万别再遇见你了。” 梦周这话说的凄怨又满含回忆,璟溶身体一僵,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干裂,“为何?” 她细想想第一次见面就拿了人孩子钱袋抵饭钱,第二次见面又企图绑了他孩子这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只叹口气道:“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是我自己的问题罢了。” 梦周说着抓住个小二道:“麻烦,这上两壶酒。” “得嘞,客官您稍等。” 那小二走后,两人又陷入一时的沉寂,周围喧嚣就这么直冲冲的撞过来,撞得璟溶更是心烦意乱。 “二位客官,您的酒就来了。”那小二瞄着气氛不对,放下酒立马脚底开溜。 梦周倒杯酒开口道:“我今天见过二位小主子了,聪明伶俐,很让人欢喜。” “我本想亲自带他们去见你。” 这话映衬着璟溶的身份,梦周怎么都觉得这话听来低微了些。 “是我该亲自去见二位小主子才对。不过还好今日有贵人带着二位小主子,不然依我这脾性,指不定又作出什么不知分寸之事。” 梦周仰头喝口酒,丝毫不顾及她现在这一身女装,“京都的酒就是不一样。” 璟溶皱眉,“别喝这么冲。” “没事儿,我酒量好着呢。”梦周说罢垂眸缓了两秒,又倒满一杯酒冲璟溶笑道:“这杯酒敬你,多谢你这一路对我和鹤山的照料。” “这杯酒是赔罪酒,多谢你这一路对我的包涵。” “…” 一杯杯酒下来,梦周眼里已逐渐失了清明,璟溶就这么静坐着看着她一人言语,他知道今日她心里憋着口气,那些说不出来的话,就只能这么一杯杯的当做消解往下喝,他心疼却不知从何说起。 喝到最后,梦周已然失了神志,说出的话都变成了呢喃。 “这杯酒,敬…。” 璟溶扶住梦周往下滑的身子,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梦周戳戳璟溶心口,“那是你家,不是我家,我不回去。” 她说着像想起什么一般,有些愤怒,“你怎么回事啊,都娶妻生子了还来招惹我,现在还想三番五次的骗我回家,居心叵测,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你想纳我做妾,我也不稀罕。” 梦周这话说的正气凛然,震的璟溶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苦笑一声,怪不得中午跑那么快。只是瞧着梦周醉酒这模样,只怕他说什么都变成了引诱欺骗了。 路上,三七驾着马车刚过了繁华路段,就听见车里璟溶吩咐道,“三七,停车吧。” 璟溶扶着梦周从车里出来,看一眼三七道:“你先回去吧。” “是。” 轱辘转远,璟溶拨拨梦周散落的发丝,低声问道:“还是不舒服吗?” “下来之后好多了。” 梦周伸出手拉住璟溶的胳膊,“你,你扶我一下,我看着路抖。”末了梦周补一句,“这要是磕一下,去京都医馆得花多少银子。” 璟溶哭笑不得,“你就这么紧张银子。” 梦周叹口气,很惆怅的模样,“你有钱你不懂。” “那你嫁给我,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夜色微风,璟溶的话轻轻柔柔撞在梦周心上,带着蛊惑。 梦周停下步子转身看向璟溶,“可你已经娶妻生子了,而且,你心里还没放下她,对不对。” 璟溶对上梦周亮晶晶的眼眸,缓缓道:“你心里有我。” 梦周垂眸低笑一声,再抬头眼里有委屈,有期盼还有隐忍,“被你发现了。” 璟溶扶着梦周的手一紧。 “我心里有你,可你心里有别人,所以为什么是我呢,我们是不是很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心悦的究竟是谁。” 璟溶心头一窒,过往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每每眼前这个人醉后说的话,他都分不清究竟是谁醉谁醒。 璟溶叹口气耳边又响起很久以前的那些质问,还有那个委屈的,不甘的她。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到我忘了我只是你计划里的一步,我就像颗棋子,拼命想跳出这个棋盘,可是我知道只有废棋才能破出这个局” “你醉了” “是你醉了,是你看不清你的心。”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才让人难过,醉了的人知道自己说什么,清醒的人却怎么都点不透。” 璟溶从回忆里抽出身,他伸手抱住眼前人,声音低低沉沉敲在梦周心上,“苏清徽,我等了这么久才把你盼回来,怎么舍得让你做别人的替身。从我们再见的第一面我就知道无论过了多久,人永远也挣不过自己的本心。苏清徽,你是我在这浮沉世间里唯一的光了,我舍不得。” 梦周脑里一片混沌,她听不懂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她想伸手推开,推开那些怪异的情绪,可抬起手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心软了。 月色明明,仿佛这个拥抱隔绝山海只为她而来。 第九十五章 玉牌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梦周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坐在床上懵怔许久,也没想起来自己最后是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梦周一向自诩酒力不错,昨个儿不知怎的,不过喝了一壶酒竟醉的断了片。她仔细回忆了半晌,最后的记忆始终停在她豪情万丈的敬酒画面上,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没往前动半分。 梦周哀嚎一声,本是酒后壮胆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幅麽样了,现下可倒好,话没说清,还白添了糟心事。要是她借酒撒泼,说了些有的没的该如何是好。想到这,梦周更是头疼。 中午,梦周赶着饭点往鹤山院里溜达一圈,没见着小空,她好奇道:“鹤山,小空不同你住一个院吗?” “他早上被淮安王身边的侍卫接走,说是去熟悉熟悉学堂。” “没想到他说话还挺算数。” 鹤山道:“这样也好,毕竟我们也没能力给小空什么,小空留在京都能受着这么好的教育也是福分。” 梦周没接话,鹤山看一眼她道:“你怎么了,瞧着面色不大好。” “没什么,就是昨晚没休息好罢了,对了,你昨日出去打听到那个姑娘的消息了吗?” “具体的还没有,不过我已经确定她一定在京都了。” 梦周面色终于欢喜了些,“太好了,那我今天同你一起出去找。” “不用了,你毕竟女儿身,京都有些地方你不方便出入。” 梦周心下了然,道:“我知道了,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同我说。” 鹤山笑笑道:“放心,少不了麻烦你。” 鹤山吃完饭就带着几个从璟溶借来的人手出了门,梦周回了院子,一人呆坐的时候心里刻意藏起来的那些事又唰的一下全部冒出来。她烦躁的揉揉头发,怎么就不得消停呢。 “姑娘。” 梦周应声转头,看见三七,忽的想起沈敏儿的嘱咐,她眯眯眼睛,这人不来,她倒是把这正事给忘了。 那端,三七瞧见梦周的眼神,肩膀一抖,想起璟溶的嘱咐。 两人之间隔着几米远,可三七还是往后退了退。 梦周瞧见三七动作弯弯唇角站起身,“三七侍卫,找我有事?” “主子在等姑娘。” 听见这茬,梦周气势顿减,她又坐回石凳上,很虚弱的模样,“还劳烦三七侍卫转告一声,我头疼,实在去不了了。” 三七提提嘴角,“正好,主子昨日染了风寒也头疼,现在屋里医师还没走,顺便也给姑娘瞧瞧。” “不用了,不用了,我躺一会就好。” “哦,那可能是姑娘昨晚酒还没醒。” 梦周磨磨牙,就听三七叹口气道:“不过,咋晚姑娘确实喝的有些多了,折腾了王爷半宿,王爷到现在还…” 三七话还未说完,梦周就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哪还有半点虚弱的样子,“走吧,带路。” 三七忍住笑,咳嗽一声请道:“姑娘这边请。” 进了央涑院,梦周梦里的那些影子忽的和眼前景象一瞬重叠,那道模糊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她按按额角紧步跟上。 门开,璟溶看着三七身后刻意躲藏的人影,放下书扬声道:“你先下去。” “是。” 屋门一合,梦周更觉手足无措,她眼神飘忽的落在璟溶身上,试探道:“我听三七说你病了?” 璟溶没直接回答,只是点点桌角道:“坐吧” 梦周磨磨蹭蹭坐过去,见璟溶面上并无异色,轻声解释道:“其实我这人一向酒力不错的,只不过昨日那酒实在上头,我初尝不知深浅才会迷了心智,那个,要是我酒后说了或做了什么不知分寸的事,还请您包涵。” “你确实说了许多话。” 梦周手上起了一层凉汗,“我,我那是胡言乱语,您就当听个玩笑让它过去吧。” 璟溶弯唇,“这么急着否定,你就不想知道你都说了什么?” 梦周攥攥手,没敢吱声,璟溶点点桌上的木盒,“打开看看。” 打开之前,梦周心上百转千回,待打开之后却一脸迷惑,她提起盒里东西,仔细看看道:“玉牌?” “恩,你昨晚的战绩,收好了。” 梦周面色一红,刚想细问问,门外传来三七的声音,“主子,圣上传人来请您走一趟宫里。” 璟溶拿过梦周手里的玉牌侧身系在她的腰间,“刚好。” “啊?” 璟溶站起身顺顺梦周脑袋上翘起的发丝,“我很快就回来。” 话罢,璟溶就带着三七往宫里去,徒剩下一脸懵怔的梦周。 宫里内殿里,一室茶香,璟愿执本册子坐在桌边眉头微蹙。他对面璟昇倒是落个清闲,手里捏个瓷壶不停打量。 殿里脚步声传来,璟愿抬头看去,眉头松动,“来了。” “皇上。” “坐吧。” 璟溶撩袍坐下,璟昇放下手里瓷瓶,看一眼璟溶身上月牙白衫,打趣道:“看来兄长今日心情不错。” “是不错。” 难得听见璟溶接话茬,璟愿也笑道:“找个机会我倒是要见见这位还未谋面的奇女子。” 璟昇笑道:“下周宫中不是要举办宴席,到时候皇上定能好好见识一番。” 璟愿看一眼璟溶,啜口茶道: “不急,以后多得是机会。” 璟昇像想到什么一般,坐正身子道:“也是,赏花宴毕竟人多口杂,她还不熟悉京都,以后再说也不迟,那我们先说说正事。” 璟愿颔首示意,“你那日说,京都几位大人之死已有线索,可是同李家有关。” 璟溶道:“李家确实经手此事,只是此案背后真正主人恐与临州国那位新任太子有关。” 璟昇道:“比起他那个父皇,这太子确实心贪了些,不仅和隐居避世的蛞屹族搭上关系,还把手伸到了京都。” 璟愿皱眉道:“看来这水面上无波,底下倒是暗潮涌涌,是我大意了。对了,今日是小宗将军押高厚进京的日子,璟昇你找个机灵些的暗中查看着,免得那些人再从中作梗。” “是。” 璟愿,“此事关系重大,牵扯朝堂和两国纷争,你们探查时定要小心谨慎,至于那位太子还要劳烦兄长出手会一面了。” 璟溶低声道:“皇上言重。” 淮安王府,梦周刚出了央涑院就瞧见路上飞跑着的空青。她一怔继而眼里含笑,不知璟溶那般稳妥的性子怎会带出空青这般闹腾的模样,她想着脑中忽的有根弦断开,或许,空青这性子随了另一个人吧。 不时,空青气喘吁吁地停在梦周面前,“你看到我的白白了吗?”空青说着比划两下,“就是一只小兔子。” 梦周思索两秒,刚刚眼边确实窜过个白色东西,她点点头,往后一指,“看见了,它往那边跑了。” “太好了。”空青说着牵起梦周的手,“那你带我去找它吧。” 那股暖意连着手心绕回心头,梦周拒绝的话哽在心头,不知怎的,她所有思绪都好像牵绊在手心那一点热里。 “好。” 空青几番蛮声蛮气才说停那些奴婢不再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梦周瞧着空青那副模样想起之前六月故作大人的模样,嘴角一弯。 “我看见白白了。”空青说着拽拽梦周的袖子,“你快看,它在那。” 梦周蹲下身顺着空青指的方向看去,那只兔子许是慌不择路身上沾了不少污迹,现在正蹲在洞口另一端歇息。 “我去把它抱过来。”空青说着就要上前。 梦周一把提溜住她,无奈道;“算了,好人做到底,你在这等着,我去。”梦周说着拨开杂草,弯腰钻进那个狗洞里,无奈她刚探出半腰竟被卡在那狗洞里动弹不得。 她身后空青着急道:“你要快点哦,不然白白又要跑了。” 梦周挣挣身子,无力道:“我好像卡住了。” “那怎么办,啊,我知道了,你等我去叫人来帮你。” “不用,不…”身后没了回应,梦周欲哭无泪,卡在这就够丢人了,现下可好还要被人围观,她一想此,心上更着急。 这端梦周正竭力挣脱,那端那只兔子就这么静悄悄的蹲在那干瞪着她,仿若看戏。梦周冲那只兔子撒气道:“看什么看,等我出去就把你炖了。” 那只兔子仿佛听懂人话,受了惊吓一般往左边窜去。 “欸,欸你别跑啊,我开个玩笑。”梦周正说着那只兔子又折头跑了回来。 随后脚步声响起,梦周偏头看去,就见一片月牙白衣角慢慢晃过来。 一声轻笑,梦周闭闭眼抬头看去,就见璟溶身边一个年轻公子正垂眸笑着瞧着她,身后的三七也是一脸莫测。 璟溶一脸无奈蹲下身,“你不老实待着,怎么跑这来了。” “我抓兔子,喏,就那只。” 梦周说着顺手指去,哪还有兔子的影子。笑声变大,梦周生怕璟溶不信,忙的补一句,“真的,我真的是抓兔子。” “我知道了。”璟溶蹭蹭梦周脸上的灰,“出来吧。” “我倒是想啊,这不卡住了吗?” 三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收到梦周怨恨的眼神,他立马收住表情。 “我来啦,我来啦,我来救你啦。” 璟溶皱眉,“青儿。” 话落,梦周身后一道气力冲过来,她一下没防住,胳膊一弯撞进璟溶怀里。 墙那边,空青很激动的蹲下身探着脑袋瞧过去,“怎么样,你看到…爹爹!” 场面一度静默,梦周先反应过来,她慌手慌脚的从璟溶身上下来,“对,对不住啊,你没事吧。” 她说着看见璟溶胸口上两个黑手印,“我,我给你拍拍。” “不用了。”璟溶叹口气把梦周带起身,“我回去重换一件。” 一旁璟昇看见白色之上那两个印记,冲璟溶玩笑道:“许久不见,功力不减当年啊。” 空青呲溜一下从狗洞里窜过来,伸手抓住璟溶袖口,留下两只更黑的手印,“爹爹,你回来啦。” 璟溶欲拦住的手徒然放下,他按按额角,“下次,你们俩走正道。” 梦周回了院子收拾妥帖,推开房门就见昨日遇见的那个仙女般似的人儿正坐在石凳上等候。 看见梦周出来,许绾唰一下站起身,又垂眸压住面上激动,才轻声试探道:“我带了糕点,你要尝尝吗?” 梦周碰碰鼻尖,也有些局促,“恩,好。”她说着缓缓坐在许绾对面,道:“对了,我听昨日两位小主子唤你姑姑。” 许绾想起那两个孩子,心头温柔,“恩,昨日匆忙,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梦周。” “梦周。”许绾低声呢喃重复,“大梦一场,周转轮回又见故人。”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许绾轻轻摇摇头,又柔柔笑道:“我单名绾,你直接唤我绾儿就可。” 梦周有些犹豫,心道,昨天两位小主子唤面前这姑娘一声姑姑,可见其身份尊贵,现在就算这位贵人却直截了当的说了芳名,可自己毕竟一介百姓,直呼皇家贵族名讳总归不当。 许绾看出梦周犹疑,她掩下眼里失落,轻声道:“是我太着急了。” “恩?” 许绾道:“我的意思是你刚来府上确实有很多不熟悉之处,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是,多谢…” 以书在一旁低声提点,“六王妃。” 梦周笑笑,“是,多谢六王妃。” 许绾应一声,打开木盒,递一个给梦周,“尝尝好不好吃。” “多谢六王妃。”梦周说着轻咬一口,眼神顿亮,“这比我昨日在京都元潇阁里吃的好吃多了,王妃好手艺。” “你要是喜欢,我常做给你吃。”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许绾显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唐突,她轻咳一声,垂眼看见梦周腰边的玉牌道:“这玉是淮安王给你的吧。” 梦周摸摸那块玉牌点头。 许绾笑道:“这玉牌贵重,他给你就是把你当做自家人,既是一家人我们之间也不必太过拘束。” “自家人!?”梦周心里掀起滔天大浪。她又想起璟溶给她玉牌时脸上的表情。心道,难不成自己白日里总想着妻妾一事,导致她那夜醉酒说了什么讨身份的胡话! 梦周从桌边一下弹跳起来,解下那块玉牌放在桌上,又后退两步摆手道:“不不不,六王妃你肯定是误会了。” “怎么个误会法?” 听见璟溶声音,梦周蹭一下回头。 璟溶见那块玉牌孤零零躺在桌边,皱眉道:“你怎么摘下来了?” “那个,这事可能有误会,我,我那晚就是喝醉说胡话而已,您要是真听见什么疯话可千万别当真。” 璟溶看见梦周手足无措的模样,将许绾和梦周那夜醉酒后的心声一结合就知,眼前这人定是又心绕着妾一事。他心叹口气,走上前拿过那块玉牌站在梦周面前,柔声道:“你那晚不是哭喊着要我教你剑术吗?还说要我替你暂谋个好差事,现下我手边就有一个拿着银子学剑术的两全好法子,你不要了?” 梦周愣怔一秒,“真的?” “嗯。” 许绾适时解释道:“这玉牌淮安王身边人都有,有了它出入办事也方便些。” 许绾说着看见三七,忙道:“对了,我记得三七就有一个。” 三七一脸迷惑,他转眼看见璟溶微微点头,结巴应承,“是,是,属下确实有一块,不过今日换衣裳忘带了,属下回去就带上。” 璟溶和许绾看见梦周将信将疑的表情终于逝去,不由松口气。 “是这样啊,那就辛苦淮安王替我谋划啦。” 璟溶弯弯唇,“你以为我误会了什么?” “啊。”梦周碰碰鼻尖,“那个。” 璟溶没在追问,把玉牌递给梦周,“拿好了,别丢了。” “是是是,一定收好。” 第九十六章 醋意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下晌,三七来院里唤梦周往央涑院走一趟。路上,梦周低眼瞟见三七腰间晃动的玉牌问道:“你的和我的看起来不大一样,这玉牌还有什么讲究吗?” 三七心道,当然有讲究,你那块可是百年难寻的暖玉,我这块是临时拉来凑数的杂玉,能一样吗?不过三七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倒也没真敢把这话如实说出去。 “卑职是侍卫,同姑娘身份地位不一样,玉牌自然也不一样。” “哦。”梦周点点头,“你在淮安王府多久了?” “八年了。” “这么久,那你家里人也在京都吗?” 三七摇摇头,“京都繁华,家里人不适应,还是城外庄上清闲。” 梦周道:“王爷平时是不是对你们都挺好的啊。” “恩,王爷看着性子冷谈,其实最是重情义,对我们也是极好的。” 梦周侧眼看去,三七这番话倒是说的诚恳,她停了话头没再问下去,罢了,反正她还有时间,慢慢询问也不迟。 进了央涑院,梦周没瞧见璟溶的身影,倒是看见六月拿把小木剑在空地上有模有样地瞎比划。 三七道:“姑娘等等吧,王爷兴许有事,一会便来。” “恩,我知道了,多谢。” “卑职告退。” 六月练完一套剑法,分神瞧去,就见梦周屈腿盘坐在台阶上,一摇一晃,毫无女子姿态。六月皱皱眉,别过身准备进屋。 “欸,那个,你等等。”梦周说着几步走到六月身边,“你手里这剑是谁给你做的?” 六月没吱声,警惕地抱紧手里的木剑。 梦周无奈道:“你别紧张,我不拿你东西,就是随口问问而已,我是瞧着你这剑舞起来有些脱手,你要是放心的话我帮你调调?” “不放心。” “…你还在因为之前我拿你钱袋的事情不顺心?” “你在宗府想绑我换太平的事情,我还记着。” 梦周欲哭无泪,“我那是事出紧急,再说我最后不是没做什么嘛。” 六月冲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梦周一怔,“我就只是想帮你调调剑而已。” “不必。” 六月说罢冷着脸进了屋,门哐一声阖上,留梦周唉声叹气,“这孩子,和他父亲比起来,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时,璟溶踏着风进院,看见梦周,他歉道:“有些事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不妨事,这院里风光好,我瞧着心里也欢喜。” 璟溶弯唇道:“你若是喜欢,我叫人给你在这院里备间房。” 梦周咳一声,避开话题,“对了,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璟溶冲身后招招手,几个侍卫拿着几个长盒子走上前,“你不是想学剑术,我选了几把顺手的剑,你试试喜欢哪个。” 她眸子一亮,“好。” 梦周试的第一把剑,剑身凌厉,其中暗藏一道金线,白色剑柄上花纹盘刻,一眼瞧过去最是惹人注目,只可惜梦周挥舞了两下实在吃不下那剑的重量便草草放弃。 有了教训梦周转头就选了把轻巧的软剑,只不过她舞到兴头上,差点削了自己的脑袋,璟溶瞧得心惊,不等梦周自己放弃就把那把软剑剔除了出去。 又试了两把,梦周皆是觉得不习惯,她眼一撇瞟见最后一个盒子里的长鞭,试探道:“不然我试试这个。” 璟溶面带难色,“小心些。” “放心。”梦周说着捞起那把长鞭往身后无人处甩过去,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院中花树折枝断裂,花瓣扑簌落地,只剩一树绿。 院中众人“……” 梦周默默收起长鞭,乖巧站好。璟溶叹口气,“罢了,这件事先往后放放吧。” 梦周立马应声,“是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璟溶冲身边吩咐道:“你们先把这些收下去。” “是。” 璟溶:“你和我来。” 进了屋,梦周看见神色怪异的六月,心中更是悔恨,暗道,这孩子本就对她有成见,刚才那一遭叫他看见,指不定又怎么想自己呢。 “父亲。” “恩。”璟溶应一声,随手拿起六月临摹的字帖道:“什么时候来的?” “今日学堂散学早,孩儿下课便过来了。” 璟溶放下字帖,“写的不错。” 梦周侧身看过去,那字何止写的不错,字里有收有放,笔锋弯折处干净凌厉,完全不像一个孩子的字迹。 “小空也在学堂里识字,只不过他身份有别,现下只能以伴读入门。” 梦周反应过来璟溶的话,道:“让王爷费心了,小空能做小主子的伴读一同念书是他的福分,读书识字那是正道,将来大有用处。” 璟溶笑道:“你真这么想?” 见梦周不假思索的点头,璟溶笑意更深,“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这份差事。” “什么差事?” 璟溶侧身拿起案桌上的书放在梦周手里,温柔道:“伴读。” 半个时辰后,梦周头晕眼花的从书里抬头,就见璟溶和六月仿佛一大一小两尊佛像一般立在眼前,雅正端庄。倒是她时不时倒腾两下胳膊腿脚,仍觉得浑身不畅,收到六月警告的眼神,梦周立马摆正身子坐好。 一个时辰后,六月收拾了书本往自己院里去。璟溶拿开梦周面前遮挡的书,只见书后人已然深睡,璟溶眼生无奈,以前奔波时候都没见她睡这么踏实,果然不管过了多久,不爱读书这一点她倒是一点没忘。 梦周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一片昏暗,只有几点星光映在地下。 院中几声铃铛想起,梦周暮的清醒。 “沈敏儿?” 一个人影从墙角闪出,“小声点,进去说。”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沈敏儿翻个白眼,“我倒是想,那淮安王晚间送你回来后许久才离开,生生等的我困倦。不提这茬了,你从三七那打听出什么了?” 梦周有些心虚,“我瞧着三七侍卫挺忠诚啊。” “这意思是毫无进展。”沈敏儿挑挑眉,“这么说也不合适,我看你另一桩事办的挺好。” 梦周迷惑,“还有什么事?” “你最近和淮安王走的挺近啊,发展飞速。怎么,你打算从他下手打听他的侍卫?” “……” 沈敏儿抱怨道:“我是之前在山庄瞧着你机灵才想和你搭伙做事,现在怎么瞧着你像变了个人似的,办事这么拖拉。” “大小姐,套近乎还需要时间呢。” 沈敏儿思索两秒道:“这样,明日上午时候你看住三七,最好能把他困在自己院里,我去他房里看看。实在不行,把他骗出府也行。” “你要明目张胆的来?” 沈敏儿,“如果第一种方法可行,院里有了本尊的庇护,至少少了其余人的麻烦,若不行不是还有你吗?” “你还真是执着,我现在开始好奇你们之前究竟结了什么孽缘,才让你对他这般穷追不舍。” 沈敏儿脸微红,站起身,冲道,“走了。” 第二天,梦周守着时辰,一路打听往三七住处去。正碰上三七回来放东西。 看见梦周,三七疑惑道:“姑娘,你怎么在这?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哦,就是想问你件小事,你现在空闲吗?” 三七点点头,“请姑娘稍等,待卑职放了这盒子就出来。” 墙边闪过一个人影。 “不知姑娘想问卑职什么?” “你知不知道六月小主子那把木剑是谁给做的?” 三七一怔,“是王爷。” 他说着犹豫两秒,“怎么了,姑娘也想要一把?” 梦周摆摆手,“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说六月小主子那木剑剑柄有些不合手,还是找个机会再修磨一下为好,免得伤着他自己。” 三七笑道:“还是姑娘细心,不过这事姑娘怎么不亲自和王爷说。” “哦,他忙,和你说也一样。” 三七一脸莫名,心道,王爷是忙,可大半功夫不都陪在你身边吗? 他这般想着又问道:“对了,姑娘怎么看出来小主子木剑不合手?” “小主子舞剑时每次回勾的时候都滑手,大约是剑柄不带手,再加上我对木活也颇感兴趣,所以瞧的真切。” 三七恍然,“原是这样,不过姑娘这兴趣倒是正好应了空青小主子的心头好。” “她喜欢木头玩具?” “是。” 梦周又问道,“那六月小主子喜欢什么?” 三七放低声音,“卑职告诉你了,你可不能说出去。” “放心。” “话本故事。” 梦周提提眉,果然还是孩子。 “刚好我来了这几天也没什么礼物送给二位小主子,能不能请你帮我找些细些的木材,我做几个玩具送给空青小主子。” “自然是好的。”三七说着就要起身。 梦周忽的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按住三七,笑道:“啊,那个倒也不是这么着急,这样,你下晌送到我院里就行。” 三七刚准备回话,忽的感觉背后一凉,他回头就见璟溶站在门口,目光凉凉落在三七的胳膊上。 三七一把抽回手,欲哭无泪,“主子。” “聊什么呢?”璟溶缓步走近坐在石凳上,“这么开心。” “没什么。”梦周说着冲三七使个眼色,三七心头一惊忙的别看眼。 啧,一点也不配合,梦周想着看向璟溶,“我们就是闲聊几句而已,我刚来不熟悉王府,和三七侍卫打听打听。” 三七艰难的点点头,岔开话道:“王爷,您让卑职准备的东西卑职收在屋里了。” “拿过来。” “是。” “等等。”梦周跳起来一把拦住三七,“我,我还有话和你说。” 三七有些腿软,“姑娘啊,有什么话您还是直接和王爷说吧。”三七说完就想脱离,奈何梦周死活不让。 璟溶哼笑一声,“有什么话说来我听听。” “我,我就是想让三七陪我去逛逛宫扬街。” 之后一连三天梦周再也没见过三七,更别提逛街了。倒是璟溶在当天晚上就实现了她这个随口胡扯的愿望。 第九十七章 平衡 - 凤簪叹 - 岁岁今欢 同璟溶从宫扬街回来的第二日下晌,梦周便偷摸着揣着那些从市集上买的话本去了央涑院。 梦周来的时候,六月还未到,她找了个新奇的故事,反复看了几遍,生怕漏了什么妙言趣语。 院外按时传来脚步声,梦周找个靠窗的好位置摊开话本念故事。 脚步声果然停在窗边,梦周弯弯嘴角,就这么隔着窗子念完了整个故事。 房门推开,梦周唰一下藏起话本,笑道:“你回来啦。” 六月放下书,依旧冷傲的模样,只不过今日懒懒应她一声,“恩。” 梦周弯弯唇,未再多言,一连三天她总是精心挑了故事,隔着窗子念给六月听,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谁也不说破的秘密…… 梦周从央涑院出来直接往鹤山院里去,这段时间,鹤山总是早出晚归,她每次问起什么鹤山也只是应承一两句,并不多说,梦周虽不明说可心里总觉得不安。 梦周在院里等了许久,直到天色黑下来,她才看见鹤山疲倦的身影。 “你回来了。喏,我刚泡的茶。” 鹤山接过喝一口又面无表情的吐回去,“以后别糟蹋好东西了。” “哪有那么夸张。”梦周说着倒杯茶尝一口也吐口去,“恩,确实有点不合口。”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梦周道:“没什么大事,我只是瞧着你最近忙,想问问我能帮上什么忙?” “梦周。” “恩。” 鹤山声音愈加低沉,“林姑娘和我说,我要找的人去了临周国。” 梦周毫不停留道:“既然知道了消息,那我们就去找她。” 鹤山抬起头,“你愿意和我走?” 梦周咬咬唇,沉默几秒点头道:“恩。” “你还是留在这吧,我看王爷对你也不错,你留在这也免了同我一起奔波受苦…” 梦周轻笑一声,“你现在说这话怎么和被抛弃的怨妇一样。” 她敲敲桌子道:“我刚刚犹豫只不过是因为我在考虑你的银子能支撑我们走到哪,要是这几天就动身,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番。” 鹤山笑笑,看向院门,“如果我说明日就走呢?” 六王府,璟昇瞧着璟溶手边的酒坛,皱眉道:“你大晚上不回自己王府里呆着,跑我这酗酒算怎么回事?” “心烦。” “是家里那位主又干什么了?” 璟溶抬头看向璟昇,欲说些什么却又长叹口气,“算了。” 璟昇磨磨牙,“就你这有话不说、阴晴不定的性子,要我是她指定也受不住。” 璟昇这话惹了璟溶的痛点,他放下酒坛,凉凉佛璟昇一眼,“可惜你不是她。” 璟昇叹口气,“兄长,你也等了这么久了,要我说你还不如坦诚布公的告诉她这一切,免得再受这些苦。” “假若他们还活着,我该是欢喜告诉她过往一切的。” 梦周从鹤山院里回来时候,躺在床上久不能入睡,好不容易刚有些困意,房中窗户忽的砰一声被推开。 梦周蓦然清醒,心中怒意滔天。 “沈敏…王爷!”梦周瞬间消了气势,探头往窗外瞧瞧疑道:“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我对你好不好?” 梦周一脸懵怔点点头,“王爷你怎么突然…”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璟溶转头离开。不出三秒,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璟溶离得近了,梦周才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她恍然,怪不得奇奇怪怪的,原是喝了酒。 她好生劝慰道:“王爷你喝醉了,这天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好好回去歇着吧。” “我不走。”璟溶说着仿佛为了坚定他不走的信念,摇摇晃晃走几步坐在床边,拍拍床沿重复道:“我不走。” “原来你喝醉酒是这般模样。”梦周挑挑眉走近道:“你问问题我也回答了,你还想怎样?” “我对你好不好?” 梦周叹口气,坐在璟溶身边,无奈道:“好,好的不得了。” “那你为什么要走?” 梦周愣怔几秒,道:“你听见我和鹤山说的话了。” 璟溶很执着,“为什么要走?” “找人嘛,本就得四处奔波。” “如果找到了呢?” 梦周摊摊手,“如果找到了,那就定下来啊。” “那就定下来。”璟溶说着牵住梦周的手自顾自道:“我们定下来。” 梦周笑笑,“你这话说的,我还以为你是在找我。”她话刚落地,身子蓦然被璟溶拉进怀里,那股冷凝香混合着清冷的酒气缭绕在两人之间。 梦周一下乱了心神,挣挣身子道:“你,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知道,今天鹤山的那些话不过是试探,你们不会离开京都,不会去临周国,甚至我明天醒过来的时候还能见到你。” 璟溶停顿两秒,声音里满是委屈,“可是你怎么能答应的这么干脆呢?直到今天我对你来说,还是如此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吗?” “我。” 梦周吐出一个字后就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说什么呢,说她其实是在乎的,可她也在意沈敏儿说的那些话,她知道皇家不比寻常百姓家,她洒脱惯了,不想以后变成只为讨人欢喜的金丝雀,也不想现在的这些朦胧美好变成他们日后的互相折磨。 “骗子,你就是个小骗子,你那晚还说心悦我,转眼就要和别的男人走,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梦周所有思绪被心悦二字惊的支离破碎,“不可能,我什么时候…  ”她说着想起来什么似的,心头一跳,定是那晚她醉酒胡言乱语了。 璟溶收回手,直直看向梦周,肯定道:“你想起来了,你心悦我。” 第二天,六月从溪桥路过之时,就见梦周坐在湖边石头上,手边堆了一堆石子,正唉声叹气的砸着水花,一副不填此湖不罢休的模样。 身边侍从看一眼六月道:“主子,您要过去瞧瞧吗?” “不用了。”六月皱皱眉,“走。” 梦周那端,自从璟溶说出“心悦”二字之后,这二字就像在她脑海里播了种一般,越长越满,搅得她整个人都不得安。 她越想越心烦,解恨似的把地上石头一把全投进湖中。石子零零散散在湖水上溅起层层水花。 耳边一声惊呼,随之传来一声呵斥。 “大胆!” 梦周转头看去,桥上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身边随着个丫鬟,正怒目盯着她瞧。 “没想到淮王府还有如此不知礼数的丫头,你还不快过来给小姐赔罪。” 梦周转眼看一圈四周,确定只她一人,才不可置信的指指自己,“你说我啊。” 那小丫鬟气不打一处来,“自然说的是你,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如此不知礼数。” 梦周站起身拍拍衣裳走近,劝慰道:“我劝你还是小声些吧,淮王府一向安静,免得路过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不知礼数。” “你少在这里辩解,若不是你乱丢石子,怎会溅湿小姐的衣裙。” 梦周本就不耐烦,眼下听着这咋咋呼呼的声音更觉心烦,不过人在屋檐下,还是少惹麻烦为妙,想此,她微微垂首,“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见谅。” 那小丫鬟不依不饶,“你这是什么态度。” 梦周讥诮道:“赔礼道歉我都做了,贵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还是您满不满意全凭你身边这小丫鬟说了算?” 那娇俏小姐听着梦周的挑衅,终于开口,“我满不满意你见了四王爷就知道了,来人,带走。” “让开。” 梦周闻言转身,六月站在她身后,一副比她还不耐烦的模样。 那丫鬟见着六月面上一紧,忙道:“奴婢见过小世子。”哪还有半分刚刚欺压梦周的模样。 倒是那娇俏小姐仿佛和六月挺熟络的模样,笑道:“小世子这是去学堂啊。” “同你有关系吗?” 那娇俏小姐表情一僵,梦周心里暗笑,果然这孩子的脾气只要不对着自己,怼起外人来还挺解气。 “拿着。”六月说着把书本放在梦周手里,“走。” “小世子。” 六月侧眼,那娇俏小姐接道:“这丫鬟不知礼数,还要请小世子好好管教才是。” 六月嗤笑一声,“不请自来,大呼小叫,随意惩处我的人,这就是周家的礼数?” 梦周提提眉,这孩子不愧是皇家子弟,教训人的架势确实非同凡响。 那娇俏小姐红了脸,六月道:“至于管教,还是请你拿稳了自己的身份再说话。” 路上,梦周捧着那两本书闲聊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学堂吗?” 六月刹住步子,皱眉抽过梦周手里的书,“多管闲事。”说罢毫不停留的离开。 梦周一脸莫名,这孩子怎么晴雨表似的,一会一个模样。 央涑院里,案桌两边各坐一人,熏香圈圈打起,升至半空消散。 鹤山放一封信在桌上,“主子让我转告四殿下,事宜尽早不宜迟。” “你告诉她了吗?” 鹤山皱眉,璟溶接道,“你想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还要一直瞒着她吗?还是,”璟溶敲敲桌子,“想接着利用她。” 鹤山攥攥拳,轻描淡写道:“各为其主罢了。” “当年沈家一案和她没关系。” 鹤山笑笑,“四殿下这话荒唐,物是人非,逝者确实攀不上关系,但生者总要付出代价的。” 璟溶眼里暗色涌起,“当年沈家的债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沈家的债究竟如何四殿下心里清楚,只不过错与罚从来相对,若二者失了偏颇总会生怨。” “带走她,是你们一手策划。” “策划?这世上哪桩事不是精心策划。” “鹤山,她同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情。”璟溶说罢便直直盯着鹤山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四殿下不是也看到了吗?她现在最信任最交心的人是我。”鹤山说着嘴角牵起一抹讥诮,“为达此,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案桌边只剩璟溶一人,林谙从屏风后走出,“王爷。” “当年沈左隆被斩首之后,他的家眷和府上侍婢怎么处理了?” “案卷记载,沈家数人一律被送往边城充作奴役。” 璟溶皱眉,“案卷记载?” “是。”林谙道:“属下沿着线索一路查过去,发现案卷上所记沿途死伤的几个人当中有蹊跷。其中沈家小姐——沈绮杳和其婢女病死在邻水。” 璟溶敲敲桌子,“现在她不但没死,还成了临洲国太子的身边人。” “是,不仅如此,现在京都朝堂上,亦有她安插的人手。” 林谙由于两秒道:“王爷,需不需要属下…” “别动她。” 璟溶说着攥紧手,声音里仿若压着千斤重,“至少现在,别动她。” 元潇阁里,鹤山看向对面人,轻声道:“主子,这里人多,您贸然出现在这恐怕不妥。” 沈绮杳沾沾杯里的茶,在桌上打着圈,“藏了这么久,既然被发现了,正好出来见见太阳。”她说着撑手看向鹤山,“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鹤山一怔,摇摇头。 沈绮杳忽的笑开,眼里一片风情,“也是,是我糊涂了。” 鹤山不知沈绮杳在笑什么,只是试探问道:“主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梦周是您派人送到我这里的?那封信也是您写的?” 沈绮杳收了笑垂眸,杯中水面一颤一颤,映出她略带冷意的面容。她伸手推开那杯茶凸自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沈绮杳说着一字一顿地补一句,“苏清徽。” 那个四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 鹤山摩摩杯子,低声道:“主子需要我做什么?” 沈绮杳往后斜斜身子,话出口像风一般轻飘飘,“杀了她。” 鹤山身子僵一下,不过一瞬他松开杯子,声音愈发低沉,“好。” 耳边传来沈绮杳的笑声,鹤山抬头看去,她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浑身颤抖,连带着双眸都沾了水汽。鹤山皱眉,不明所以。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沈绮杳话音里还带着笑,她摸摸手上的黄绳,柔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鹤山一直不明白沈绮杳的今日一番言语试探,可直到他回到院里看见梦周的身影时,他才明白沈绮杳的意思。 梦周是沈绮杳手上筹码,而他是打出这张筹码最好的人选。 正如他自己所说,眼前这个人信任他,而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了结她的生命,可他不需要这么做,他只需要拨动梦周和璟溶之间那根信任的线,有些遗憾自然会变成不可挽回。 就像当年沈绮杳那般爱慕信任四殿下,可现实往往残酷又无情,她的爱慕的信任被击垮,她的自尊骄傲被踩在脚下,而那些美好不过是她的自我想象和大梦一场。 沈绮杳把他埋在她身边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现在,他们四个人就站在平衡木两端,脚下是无尽的悬崖,动一发而牵全身。 他明白这个道理,沈绮杳和璟溶自然也明白,所以没人敢贸然出手,他们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彼此试探。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