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孙子,便是祖冲之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月光把小小庭院镀成银sè世界,婆娑树影中,夜风飘送着桂花幽香。孙子坐在桂树下,听nǎinǎi讲一个漂亮女人逃奔到月亮上的故事。 嫦娥听见后羿拚命地喊,回来吧回来,求你不要走啊,你走了,黄昏谁陪我花间饮酒,深夜谁陪我灯前吟诗,清明谁陪我郊外纵马踏青草,重阳谁陪我登高抚云唤双亲,除夕谁陪我鼓瑟吹箫辞旧岁,chūn节谁陪我焚香沐浴拜神灵?但是嫦娥头也不回,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把西王母给的两颗仙药一口吞了下去,那药象桂花糕一样入口即化,瞬时间嫦娥便感觉身体轻如柳絮,随着一阵清风,她纵身跃起,衣袂飘飘,迎着月光,飞向了茫茫的夜空,奔向了圆圆的月亮! 这位nǎinǎi是讲故事的高手,哪怕再没影的事,从她嘴里讲出来,都不由你不信,此时她指着天空中浑圆的月亮,先让孙子辨认月中桂树,然后非常神秘又肯定地交待说桂树后边就是广寒宫。 nǎinǎi告诉孙子:广寒宫里面冷极了,四面墙都是冰冷的玉石砌成的,整个月亮上除了一棵桂树和一只兔子,什么都没有。那个逃到月亮上的女人嫦娥,就抱着玉兔想心事,桂树上的露水把她全身都打湿了,她非常后悔非常难过。nǎinǎi深情地感慨道: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亲情和爱人,即便做了神仙跑到天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孙子听后陷入沉思,稍后他望着nǎinǎi点点头,说他完全理解这个故事里蕴含着的深刻道理:一个人出门,必须准备好斧子和刀,还有打火石,而且还要揣一小包盐。如果嫦娥有这些东西,就可以砍了桂树烤兔子吃。 面对目瞪口呆的nǎinǎi,这孙子又眉飞sè舞地说,他是开玩笑的,他这么善良纯朴,怎么会砍树并且杀害玉兔呢?他不像嫦娥那么笨,啥也不准备就往月亮上飞。他会带上nǎinǎi做的桂花糕,背上爷爷的泥抹子,先在那个广寒宫里砌一座大壁炉,暖暖和和的,然后用桂花蜜酿酒,卖给过往神仙喝,广寒宫从此会变成阳chūn大酒坊,财源滚滚、rì进斗金,如果这地盘归他三年两载,发展成一座中等规模的商贸城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到时候他一定接爷爷nǎinǎi以及刘记豆腐坊小娥妹妹去月亮上共享荣华富贵。 nǎinǎi被孙子哄得哈哈笑,他们都不曾想到,一千五百多年以后,人类真的登上了月球,并用这位孙子的大号,为上边一座环形山峦命名。 这孙子,便是祖冲之! 祖冲之,字文远,中国南北朝时代南朝科学巨匠,宋齐两朝为官,跨领域学术专家,在天文、数学、机械、文学、哲学、政教、音乐等多方面为人类文明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并对后人产生深远影响。为纪念这位科学伟人,除了月亮上有一座祖冲之环形山,人类还把一颗编号1888的小行星命名为祖冲之小行星。从此――只要月亮不死,祖冲之的名字就永远闪光;只要星移斗转,祖冲之的魂魄就生生不息;只要人类存在,祖冲之的故事就代代相传。 透过一千五百多年时光的重重幄幕,我的双眼追随着这位中国南北朝时期著名数学家、天文学家和机械制造家,翻检层层叠叠的汗青黄卷,罗网星星点点的蛛丝马迹,拼接起起落落的前尘往事,咀嚼风风雨雨的chūn华秋实,科学伟人的生命足迹渐渐清晰,化为一条曲折如带、洒满清辉的月光小道,在我脑海里,这条路途的起点上,是一棵缀满桂花的后庭玉树,无数枝杈仿佛美丽少女翩翩起舞的手臂,伸展向辽阔的星宇,皎洁硕大的圆月此刻如轮高悬,与玉雕般的树影和轻纱般浮云一道,连辍成一幅梦幻般朦胧韵味的江南秋夜图。 只要提到祖冲之这个名字,大家脱口而出的是圆周率π。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就告诉我们,正是祖冲之经过繁杂运算,得到了3.1415926<π<3.1415927,从而使得中国数学在圆周率推算方面,取得了远远领先于欧洲数学的成就,外国人要比中国人晚一千多年,才知道π是在这两个数之间。 祖冲之在数学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成就,其意义上早就超越了数学范畴。他能算出圆周率这件事,本身已经成为中国人比外国人聪明的重要事实证据。尤其是近百多年来,中国科技和军事力量一度远远落后于西方列强,祖冲之这个名字,就是大家维护自尊心和激发斗智的一种力量,从情感上已经升到中华魂和民族情的高度。又因为许多材料描述祖冲之计算圆周率π时,采用割圆法进行计量和运算,需要反复测量和计算,付出了不知多少辛勤的劳动,这与当代数学家陈景润的一些报道情况很相似,而后者和把怀表当成鸡蛋煮的牛顿一样,给人印象是木讷甚至不通世事人情的。 因而祖冲之在今天人们的心目中,是一位严谨认真、正直可敬的为国争光的楷模,画家和雕塑家们所表现的祖冲之,多是长须清癯、慈祥睿智的老者形象。 很少有人能想像他是圆腮、窄额,粗腰、细腿,发疏如雨,眉淡似雾,眼小如豆,鼻大似牛。这种相貌在今天也会被称为青蛙,不幸的是他又生长在一个美女俊男多如繁星的南北朝,那个时代大家以貌取人,并且理直气壮。 眼下的情况非常糟糕,因为受到老师严酷体罚,加上同学冷落讥笑,他已经半年没有到私学馆上课。当然这并非完全因为他的外在条件,他荒唐的想法、怪诞的举止以及离经叛道的言谈,也是让他顺利辍学的重要因素。在他所居住的南虢巷里,每个宅子里跑出的孩子,都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多半出身名门望族,他们对他视若洪水猛兽,如果狭路相逢,这些孩子宁愿选择倒退回去或者踩着马粪夺路而逃,也不肯和他打个招呼。愿意和他说话的,只有巷子外边岔道口的小娥子,这个女孩虽然也很漂亮,但是只有五岁,大概还分辨不清或者尚未留意什么是丑什么是俊。 尽管十年来因为相貌及谈吐问题,遭到过不可胜数的白眼,但是他xìng格上挺开朗,用现在话讲,就是心理素质非常好,没有人和他玩就自己玩,而且玩得特别开心,没有再去学馆上课,他就靠阅读家中藏书自己学习。 家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当尊卑贵贱所有谋面的国人都对他冷嘲热讽嗤之以鼻时,还有爷爷夸奖他最聪明,还有nǎinǎi讲神话故事给他听,还有妈妈做可口的饭菜给他吃; 刘记豆腐坊是他最爱去的地方:当东西南北所有巷子的宅门都朝他紧紧关闭拒之千里时,永远会有一双白嫩的小手,为他拉开一扇湿润的竹条门,捧上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或者豆浆,那就是小娥的手,那碗东西盛得最多而且是免费的,因为她是豆腐坊掌柜的女儿; 登高是他最热衷的活动,当chūn夏秋冬所有时光的孤独都与他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时,仰望苍穹万变就会令他兴高采烈意气风发。至于为什么平时每次登高望天后他都会欢呼雀跃而目前却相对老实,答案一望可知,因为他刚从树上摔了下来――右额头上磕起了一个大包,右侧颧骨附近因擦伤产生的血丝泛着油亮,新换的小衫也刮破了,母亲绣在上边的两只小鹿变得灰头土脸,倒是更加栩栩如生。 第二章 一场莫名之灾即将从天而降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周身散发着桂花糕味道的祖母又心疼地唠叨起来,孙子却笑嘻嘻继续和她探讨有关嫦娥的故事。 嫦娥阿姨心够狠的,nǎinǎi,我发现凡是能当上神仙的,都有副铁石心肠!祖冲之望着月亮,仿佛看见嫦娥的背影,她为什么要丢下夫君,自己去月亮上啊?nǎinǎi,西王母真的有那种仙药,可以让人飞起来? 当然有了,祖母笑,这药就是长生不死丹,后弈讨到了两颗,本想与嫦娥一人一颗,做长生不死的夫妻,为什么嫦娥把两颗都偷吃了,这事是有原因的! 母亲捧着酒坛出来,院中石桌上已经布置好了中秋家宴。母亲轻声道:冲儿,不要缠着nǎinǎi了。娘您瞧瞧,还差什么吗? 母亲的厨艺非常高明,这席家宴没有名贵的原料,却因为烹调有方、搭配得当而sè香俱全,让人一见之下胃口大开:红亮亮的麻油鸡丝拌着碧绿的蘘荷和绿葵,黄澄澄的笋鸭羹上飘着鲜嫩的堇荠片和紫姜芽,醋菹鹅肝配着瓠叶和白薤清香扑鼻,菰菌和时藿烧鳣鱼恰到火候,主食除了桂花糕还有以干枣、胡桃瓤为心的蒸饼,以及一大盘粳米饭配燥蒜盐豉。 祖母点头:够了够了,那爷儿俩都是眼大肚子小,吃不了多少。 刚才我用去岁冬至新发的槚树嫩叶,佐以姜桂煮熬了苦茶饮,他们爷儿俩都爱喝,母亲道,那汤水开胃,现在都嚷饿哪。 呵,好!那再添些蜜饯果子吧,给我好孙子,他有功,又爬树掉下来了! 这孩子就是淘气,怎么又爬树,上次你父亲的打都忘了?母亲笑着看了祖冲之一眼。 我想离天更近一些嘛,祖冲之调皮地皱了皱鼻子,等我找到仙药,也飞月亮上去,省得总被他打! 谁要飞去月亮啊?穿着青布短裳、手拿大蒲扇的爷爷从书房踱出来,身后跟着一身官服的父亲。 爷爷祖昌是宋国大匠卿,这个官职主要从事宫室、宗庙、陵寝等工程施工及维修维护。相当于现代的国家建设部高级工程师,副部长的级别。他身材魁梧,面孔清瘦,长年野外建筑施工,风吹rì晒却对他的皮肤没有任何损伤,依然保存着年轻时的白皙与光泽,同时他的腰杆直如新竹,也为他增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与爷爷祖昌相比,父亲祖朔之却劳形于案椟,微驼了后背,蜡黄的脸上呈现出矛盾的布局,已经皱纹堆累,粉刺疙瘩仍rì复一rì冒出来。 祖朔之是朝廷太史局佐郎,太史源自上古代所谓的羲和之官,即传说中舜尧时代执掌天文,历数预测吉凶祸福的官吏,在秦汉之前太史职责重大而繁杂,主要包括两大方面:一是掌管起草各类zhèng fǔ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载史事,编写史书,二是负责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相关工作。魏晋以后文书起草及修史的任务全部划归著作郎承担,太史局于是就成为较单纯的天文历法机构。 祖朔之这个太史局佐郎,职责是通过长期的观测天象,掌握自然界变化的规律xìng,同时结合yīn阳术数,用以预测社会形势和人事变化,相当于现代的社科院副处级研究员。站在这个岗位上,经常会被朝廷和一些重要部门请去,对一些特殊天象和人事进行分析,并需要拿出定xìng结论,或提供处理方案。由于是依托天象而评定人事,祖朔之等同于上天与人间对话时候的翻译官,所以虽然领导级别没有其父祖昌高,工作xìng质上却属于高端专业技术领域,非常受zhèng fǔ官员们的尊重,这也使得祖朔之无时无刻不保持庄重仪态,尽管天气有些闷热,祖朔之还是把自己包裹在厚硬的浆挺官衣中,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厚硬的感觉,如果强行让他脱掉的话,不但坐立行走会手足无措,还可能伤风感冒流涕打喷嚏。 公元429年4月20rì,祖冲之出生在江南建康,按宋国历法,那一天为元嘉六年三月初一。 宋国是一位名叫刘裕的江苏人,在废掉东晋皇帝后,于公元420年建立的南方汉族政权,史称南朝宋或刘宋,刘裕rǔ名寄奴,史称宋武帝; 元嘉为刘裕之子、宋文帝刘义隆的年号,共计三十来年,从424年到453年,其间政治相对平稳,经济较为繁荣,史称元嘉之治。 建康是宋国的首都,即后世的南京城,为当时世界第一大城市,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在科技、文学、艺术等诸多方面达到空前繁荣。 相对而言,当时只要能够生活在南方宋国,无论如何堪称幸运。因为北方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战争始终频繁激烈,社会动荡不安。 熟悉历史的国人大概都能清楚,中国自西晋末期,朝廷内部发生过重大政变,导致全国xìng战乱,史称八王之乱,国家经济便遭到严重破坏,军事力量也消耗殆尽; 汉族统治步入衰弱空虚,塞北各游牧民族则迅速崛起,匈奴、鲜卑、羯、氐、羌在北方相继成立十多个国家,战火遍布整个北方,史称五胡乱华; 公元316年,西晋末代皇帝司马邺被匈奴汉国先掳后杀,皇室及中原世族被迫南渡过江,会同江南世族于次年拥立宗室后裔琅琊王司马睿为帝,形成东晋政权,历经一百零三年、四代十一位皇帝的统治,后被重臣刘裕掌控,最终废晋立宋。 而五胡在打击汉人力量的同时,各政权相互间也杀伐不断,百余年间,便有几十个国家兴亡交替,最后是拓跋氏鲜卑人政权魏国rì益强大,成为北方各国中最有实力的国家,史称北魏,也是唯一可以和南朝宋国相抗衡的政权。 祖氏原居北方,祖冲之爷爷祖昌早年间为躲避战乱,从北方的老家范阳(今běi jīng市和河北省保定市北部)逃到了江南,定居在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的建康,是个标准的移民。 本篇故事就从元嘉十六年即公元439年中秋写起。自呱呱坠地,到这个中秋,做为宋国大匠卿的孙子、太史局佐郎的儿子,祖冲之已经在建康这块锦秀土地上生活了十年零五个多月。 当时中秋还没有发展成为中秋节,不过中秋赏月的风俗已经初露端倪。据说赏月源于祭月——帝王们及上层贵族这一天会举行一套非常古老而肃穆的仪式,以此向月神示敬祈福。这种上流社会礼仪活动,逐渐影响到民众阶层,从三国魏晋时期开始,许多家庭就把中秋明月下的欢聚,当成一年中的一项重要活动。 祖家老少三代人在明月下搞这次丰盛聚餐,本想享受一番天伦之乐,但是一家人都没有想到,一场莫名之灾即将从天而降。 见到祖昌,祖冲之便跳起来,夺过蒲扇为祖父扇风:爷爷,你一定知道瑶池在哪儿,我想去找西王母,nǎinǎi根本说不清楚路! 第三章 史书上英才,都攥着两手鲜血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瑶池啊,我年轻时去过,就在昆仑山中,那是好地方啊,祖昌做回忆状,天和地就是以那里为分界的,我记得那里的天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五彩rǔ石,受rì月jīng华就滴出圣水,汇集到地上形成一个圣水池,就是瑶池了,那水清澈无比,竿甜如蜜,喝一口强筋健骨,喝两口返老还童,要是一口气喝上一桶,你猜怎么样? 怎么样? 晚上就会尿湿褥子了,哈哈! 爷爷又拐弯抹角拿我取笑!祖冲之翻了翻白眼,那你告诉我,去昆仑山要走多久的路啊? 哎呀这个我可忘记了,你算算吧,一年五百年前西周天子周穆王姬满,曾坐八匹rì行三万里的骏马,由京城出发,沿天山去瑶池拜访西王母,走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到西域,又换了八匹rì行两万里的骆驼,走了七七四十九天,穿越一望无际的沙漠! 三百四十一万里?祖冲之瞠目结舌,太远了! 对吗? 对呀! 怎么算这么快? 三八二百四加二五一百等于三百四,再加三去二,就等于三百四十一万里。我先把天按整数算,然后再加减,这样就快了。 嘿嘿,不错。可是还没完,突然发现路走错了,驼和马又都累得不动弹了,只好光脚往回走,第一天走两万四千八百九十八步,第二天走了一万九千三百六十七,这样交替走了一年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还有四个时辰…… 得,爷爷,我不想知道昆仑山多远了! 嘿,小胖子算不过来了吧? 笑话,这些加减乘除的简单题,都是十岁以下孩子才做的,我已经十一了,《九章算术》、《周髀算经》早已经烂熟于心,现在连三国刘徽的《海岛算经》我都全会了! 那你倒是算给我听听啊? 不算,你这都是乱编的!《山海经・大荒西经第十六》说: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有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依此推断,昆仑当在陕南与川北的交界处,也就是司马迁《史记》中所说天下之大阻也的秦岭,为南北天然屏障,也是长江、黄河两大水系的分水岭,距我们建康哪里有几百万里? 《山海经》和《史记》你也都读完了? 嗯,祖冲之点头,这两部书写得很有意思啊,都是说天下事的,一个说的是空间,另一个说的是时间。 有何感想? 空间嘛,幅原辽阔,地大物博,多有可爱的神鬼jīng灵;时间嘛,朝代更迭,英才辈出,少有干净的贤达旷士! 呵呵,既然英才辈出,怎么会少有贤士? 那史书上标榜的英才,都是以能杀人、敢杀人、会杀人为楷模的,什么秦皇汉武、吴起乐毅、张良孔明、专诸荆轲,或称明主,或称良将,或称谋臣,或称侠士,举国歌颂、万民敬仰,他们确有智慧,可细想想,这些人全都攥着两手的鲜血,指甲缝都是红的,没有一个我喜欢的,真奇怪天下人为何都去拍他们的马屁,我估计都是怕被他们杀掉,吓破了胆子,只好捧他们做英才! 那什么样的英才,才算是你喜欢的干净的贤达旷士? 您这样的! 嘿,你更是小马屁jīng,爷爷就是个泥瓦匠的头头儿,算什么英才? 第四章 孔子软蛋,老子滑头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除了您,我倒还喜欢一位――这人你也敬仰得很,是司马迁去世后才有的人,自然《史记》里没有他,曾来过咱家做客的宣城太守范晔范伯伯,在其编撰的《后汉书》中,专门为此人做过传记――就是张衡张平子! 呵,张平子,确是世间一等英才!他说过一句名言,足以传万世千秋,你知道是什么吗? 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伙,而耻知之不博!祖冲之背手踱步念道。 哈哈哈,好孙子,祖昌开心不已,拉过祖冲之,一边端详一边道,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 不过我近来正读张衡那部叫《灵宪》的天文著作,有的地方也不敢苟同,比如嫦娥奔月的事情,他认为确有其事,当成史实写入《灵宪》,竟然还说嫦娥到了月亮上以后,又变成一只癞哈蟆,这怎么可能呢,漂亮的嫦娥,怎么说也不会变蛤蟆啊!难道西王母的仙药会有如此严重的负作用吗? 那你相信嫦娥奔月的事情吗? 我非常怀疑,但是既然流传这么久,空穴来风,想必多少有些影子吧! 嗯,应该是有,也许嫦娥逃到的地方,有一个月亮谷之类的名字,传着传着,就讹化成月宫了。 如果有嫦娥奔月,那么西王母也是有的,当时既然是后羿统领我们华夏,西王母应该是外国的女王,国家在西域一带,而且王位是世袭制的,她死后,女儿就是新的西王母,那里医药比较发达,后羿才去向她讨药。 有这种说法,前朝学者郭璞就曾断言:所谓西王母者,不过西方一国君。祖昌这次倒真的陷入回忆,爷爷小时候在北方居住,见过一种珊蛮教民,都是些游牧民族,他们信奉西王母,自称是她的后代子孙,还说只要虔诚礼拜这位女神,死后就会有王母派来的人,接他们去瑶池见驾。西王母的使者就是她的长子,叫天元子,每隔九百九十九年,才到人间一次。这些牧民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珊蛮师,却是极美极善良的女孩子,都有一卷飘逸的长发,一口洁白的牙齿,还有jīng灵古怪的本领,可以接收到西王母的旨意! 那搞不好嫦娥就是西域的这种珊蛮师,被华夏领袖后羿娶了当王后,后来她传播珊蛮信仰,违背黄炎正统,后羿便和她翻脸了,所以她才逃路到月亮谷,后羿追寻许久,也没有找到,就顺手在谷中抓了只蛤蟆,造谣说是嫦娥变的,张衡就这样被骗了! 哈哈,这个案子还要深挖。你太爷爷最喜欢编写搜集这类奇文异事,还写成几册书,看来我祖家又要出一位传奇故事的大作家了! 我读《山海经》传奇故事,感觉嫦娥奔月是一种隐喻。祖冲之望着天空说道,月属yīn,所以古人将它与一位女子紧密联系起来,因为女子为yīn,另一则故事刚好相反,叫夸父追rì。两个小故事就诠释了yīn阳之道,以后如果当作家,我也要写有象征意义的,这样才算有品味! 你们爷孙俩别扯起来没完没了的,先过来品味这一桌好菜饭吧!祖母嗔笑着唤道。 一家人在石桌前落座,母亲给二老和父亲斟上酒,父亲举樽敬道:爸妈,中秋月明,亲情团聚,儿子托您们的福,这一年仕途顺利,全家安康无恙,可谓太平和睦,这一杯酒儿子敬祝二老福寿双全,万事顺心! 祖昌道:平安即福,来,喝! 一家人饮尽樽中酒,祖冲之又凑回祖母身边:nǎinǎi,你刚才说了一半,嫦娥究竟为何要丢下后羿,一个人奔月?如果知道原因,我就可以深挖案情了! 祖母道:这个都怪后羿,他本是shèrì救民的英雄,做了君王后便渐渐骄横起来,不但不再为百姓谋福,反倒欺男霸女,恃强凌弱,为了霸占河伯的妻子,他还一箭shè瞎河伯的眼睛,如果被他吃下长生药,那天下就要永远受他统治,嫦娥虽然是他妻子,可是却对他早已经失望至极,所以才…… 父亲打断祖母:妈,这故事都是引车贩浆之辈编造的,影响不好,有诋毁君王的嫌疑,以后不要再给孩子们讲了。冲儿不小了,不能再这样无拘无束,我已经安排妥当,让他入鸡笼山求学! 鸡笼山,那不是离城里很远?祖母看着小孙子,仿佛被强盗夺去了整箱的珍宝。 父亲祖朔之口中的鸡笼山,在建康城东北覆舟山之西二百步,因山峦形状颇似鸡笼而得名,一年前,宋文帝刘义隆征召豫章处士雷次宗到达建康,开馆讲授儒学,学馆就安排在鸡笼山,同时又安排国中最有影响力的四大名士担纲教授:何尚之开讲玄学,何承天讲授史学,谢元讲授文学,加上雷次宗的儒学,并称四学。一时间,鸡笼山周围文人荟萃,成为江左的文化中心。 远是远一些,让他住宿嘛。那可是皇家设立的学馆,四学主讲者都是当今一流名家,连皇上也去听过雷大师好几次儒学课哪!祖朔之朝上空拱拱手,仿佛皇上正飘在云端,他拉过儿子,尽量让自己声音柔和、表情亲切,儿啊,咱们宋国系华夏正统,朝廷尊儒尚道,儒乃入仕根基,若能跟着雷大师学好儒学,便是一只脚踏进官场了,rì后为朝廷效力,封妻荫子、光耀门庭,可谓不枉此生…… 我不去,我就跟着爷爷!祖冲之挣开父亲的手,跳脚大叫,爷爷书房什么书都有,我一直都在认真看,现在我比那些只会背《论语》和《道德经》的傻子学生强多了! 大胆!父亲喝斥道,你给我老实坐下,看看你的样子,像什么?根本就是没规没矩!我早该管教你,你也早该进学馆!你瞪什么眼?这事铁定了,绝不能再拖了!说着将酒樽重重墩到石桌上。 母亲慌忙起身按着祖冲之坐下,扭头对父亲道:你跟他好好说嘛,这样强送他去,他怎么待得老实? 他是明理的孩子吗?前程这种事,他根本不懂!父亲气哼哼cāo起酒勺,斟满酒樽,端起来咕咚咕咚全灌进肚里。 祖母忧心忡忡地看了看父亲,叹口气说:去学馆便去吧,那终究是正路,只是,这回不能像上一次在城内的私学馆,学不到一个月就被开除吧? 上一次?上次若不是我爸护着,我就是打折他腿,也要逼他回去!祖朔之正了正官帽,他才多大,就敢顶撞老师?最可恶的,他竟然诋毁圣贤,说孔夫子是个软蛋,成天只教人怎么不得罪当官的,说老子是个滑头,专门教人怎么装孙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亏他能想得出来?王老先生的气蒙眼当时就犯了,到现在看东西都得靠闻,人家可是江南名门望族,从正四品退下来办学的,我求了多少回才肯收他,哪成想这孩子竟然惹是生非,如此丢人现眼,简直就是个混蛋! 那姓王的老头儿,就知道让人背书,错一个字就打手板,祖冲之噙着两颗眼泪,直起脖子嚷道,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刽子手! 你还敢亵渎师长? 他还用我亵?已经渎到家了!他蠢得连生姜都不知道是土里长的,还以为和五谷一样,长在庄稼杆儿上,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第五章 男不男,女不女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你给我闭嘴――今天我就是打死你,也不能让你气死我!父亲跳起来,额头青筋暴起,挽袖便要动粗。 祖冲之见势不好,奔到桂树前,纵身扒上树干,噌噌几下便骑到树杈间。 父亲赶到树下,只能指着儿子叫骂:混帐东西,快下来!下来我不打你,你先下来!听见没,你下不下来,下不下? 祖父笑了笑,道:行了!我明rì再好好劝他,也许鸡笼山学馆能好些?别人我不了解,何承天倒是个有真本事的。不过皇上推崇的雷氏儒学,我是有所耳闻,怕只能教出些千人一面、千口一腔的学生。 祖冲之在树上叫:就是这样,大人们就是让我们都学成小官迷、小滑头,我不要当官,照样能活到死! 傻孩子,母亲仰着脸,当官受人敬,不比做别的好?你本来长的就不那么顺溜,再没有一官半职,以后靠什么立身啊? 我开酒坊,开豆腐房,只要手艺好,照样受人敬!豆腐坊刘掌柜说了,有手艺才是真爷儿们,他答应只要我离他闺女小娥远点儿,就教我做豆腐。 爸你听见没有,这孩子根本就是没心没肺,这都不正常了,这不是作贱自己吗?咱可再不能纵容他了,以后我如何管教,您就当没看见,行不,爸?祖朔之苦着脸对祖昌说。 好好,祖昌摆摆手,你儿子,当然你自己想怎么管就怎么管,不过他学东西可是灵气十足,长如《史记》,短如《鬼谷》,对所读之书,皆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而且他动手能力很强,懂得学以致用,看了那些机杼原理,就能帮我修理许多施工设备,前几rì还改进了他nǎinǎi的织布机,并不像你说的没心没肺,而是耳聪目明,心灵手巧! 爸,您再这么说,他更加狂妄无知了,他便是读书万卷,百工皆通,心里不上进,那有什么用,以后只会越走路越偏不是? 祖昌摇摇头:偏不偏?若从你的角度看,也许是偏了、不上进了,不过一个人有无价值,看得可不是官做到多大、钱赚了多少。大富大贵的人多了,对国家来说,对百姓来说,他们究竟又有多大价值,许多人什么财富也创造不出来,只是占有财富,什么好事情也不做,只会制造麻烦! 得,爸您要这么说,没错,您说得都对!我跟您说,世道就是这世道,您要跟世道较真儿,没人劝得了!祖朔之给祖昌添满酒,松了松腰间的官带,重新坐下来,情绪激动地说,但是,但是啊爸爸!人活着就是有差别的,做官,就是比平头百姓活得滋润,有钱,活着心里就有底!你说的那些,我难道不懂吗?我懂!我不是浅薄到分不清高洁与龌龊、分不清美好与恶俗。可事情明摆着,那都是理想,虚的,搁到咱头上,愿意孩子荣华富贵,还是愿意他又苦又累,愿意他风光一世,还是仰人鼻息?说别的都是废话,说多了也没意思。我就是让他遵守这个世道安排好的法则,他给我读去背去,有用没用无所谓,只要能当上官,能有一个好职位。这么说吧,我宁愿他是个平庸的官吏,哪怕是个草包、白痴,也不愿让他做一个为衣食奔波、劳累终生的平头百姓! 做父亲的眼圈红了。 祖父端起酒樽,叹了口气又放下。 祖母和母亲对视一下,都沉默起来。 一大卷云彩静静划过天空,月光瞬间黯淡下来。 祖冲之在树上伸展了一下发麻的脚,突然他瞪大眼睛。 几道鬼魅般的黑影出现在庭院周围墙头。 夜sè中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笑道:真是家家都有难唱的曲,为了个小孩子,搞得鸡飞狗跳的! 祖朔之惊恐地cāo起酒勺:谁,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位是祖朔之祖大人吧?咱家受主人差遣,特来拜会令尊祖昌老先生! 只听衣袂声响,庭院中多了一个身着锦衣的不速之客,来人身材短小,支出唇外的门牙和手上的指甲却长得出奇,在昏暗的夜幕中闪着莹莹的光亮,让人不由自主想到兽类的爪牙。 祖冲之忙从树上滑下来,跑到祖母身旁。却见爷爷不慌不忙站起身,朝锦衣人拱手:在下祖昌,有何指教? 主人想请老先生去盘桓几rì,咱家奉命行事,还望先生配合,不要让咱家为难! 你大胆!祖朔之颤声叫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夜入私宅,还要劫持家父,不想活了,不想活了是吧?来人啊,来人! 不要叫了,锦衣人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朝一旁掸了掸,府上的两个护院,还有你的几个跟班,已经被捆上了手脚塞上了嘴,您放心,咱家若yù加害老先生,犯不着费这么多周折。还请老先生尽快随咱家上路―― 慢,祖朔之软下口气,你们是不是要钱,我给,你说个数好了,啊? 误会,咱家不是绑匪。不过,还是希望你们对此事守口如瓶,否则对祖昌老先生绝对没有好处!锦衣人说着轻声击掌,刹时间两道黑影从空中掠下,落到祖昌身边,两把雪亮的短刀分别抵到他的前胸后背。 还说不是绑匪?祖朔之又惊又气,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啊,你们走得了吗,我只要一声号令,城中守卫就会全部出动,你们上天入地,也难逃法网,现在打消念头,还来得及,还可以放你们生路! 呵呵,你倒给咱家提了个醒。锦衣人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祖冲之身上,祖母吓得慌忙把孙子往身后藏匿。锦衣人却如闪电般踏步出手,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祖冲之已经被他抓到了身边。 尖利冰冷的长指甲搭在祖冲之咽喉上,如同数枚小刀,锦衣人yīn阳怪气地笑道:为防止你坏了大事,只好连小公子也请走了,如果咱家路上有任何麻烦,你就要承担一切后果,不想断香火,就老老实实等着他们祖孙做客回来。 祖母和母亲顿时哭成一团,跪地哀告不已。 祖昌怒道:岂有此理?你们抓走老朽便是,怎么又抓我孙儿?快放了他! 这也没办法,为保险起见嘛,锦衣人道,如果仅与老先生上路,怕令郎不顾后果,真的通知官家调兵追赶,到时多有不便;有了这孩子,他自然心疼百倍,绝不敢冒险乱来! 锦衣人指挥手下,一行人挟持着爷孙俩出了庭院,祖冲之只听见父母和nǎinǎi的哭叫,以及断后的劫匪对家人的恐吓声,这些人都似训练有素,架着二人奔走,如同风行一般,出宅院大门,转出巷口,爷孙俩便被推进一驾马车,那车飞快地穿过京城的数条街巷,直奔西门而去,到了城门口,并无交涉便有人大开城门放行,显然是早已安排妥当,祖昌据此断定这伙人绝非平常匪徒,疑惑重重,却又理不清头绪,不知自己开罪了何方神圣。车行如故,门帘窗帘却捂得密不透光,也辨别不清行了多少路途。祖冲之终是年少,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在祖父怀中熟睡过去。 待他醒来时,马车已经换成了舟楫。 此后时而坐车,时而坐船,只觉得周遭景致渐渐从柳暗花明变得萧索空旷。 行行复行行,望尽天涯路。 最后几rì竟然完全行进于一望无尽的草原,吃的食物也少了青菜,取而代之以牛羊肉nǎi和炒米炒面。 漫漫路途中,祖昌多次问询锦衣人要到什么地方,那锦衣人却始终守口如瓶。 这rì听见前方人声鼎沸,锦衣人长吁一口气,说声终于到了,爷孙俩下了马车,顿时僵在那里,只见一望无际的军帐,无数旗帜飘荡在大风之中。 祖冲之辨认许久,总算认出旗上斗大的字是:魏。 第六章 欲无止境,坐卧难宁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锦衣人引着祖昌、祖冲之爷孙二人,穿过星罗棋布的营帐,左右魏军兵卒目光或犀利、或木然、或好奇、或冷酷,祖冲之不由自主紧张起来,经过一片插满虎头旗的营盘时,一不留神,绊到了地上一柄铁箍白蜡杆子的长矛,长矛一端的士兵本来在打盹,被这一绊弄得激凌一下,张开恶狠狠的二目,迅速摆出挺矛应战的姿势来,祖冲之吓得躲到爷爷一侧,锦衣人瞪了执矛士兵一眼,那士兵慌忙立直,垂首竖矛于身旁。 行了半里光景,锦衣人在一座较为髙大的牛皮帐篷前停下来,对祖昌点头一笑,道:现在可以跟老先生正式介绍一下,咱家名叫宗爱,现任大魏中常侍,请稍候片刻,你马上就会知道谁要见你了。 宗爱入帐。祖昌俯身摸了摸祖冲之头顶,道:别怕,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祖冲之点点头,嘟囔道:我不怕,怕也没用啊。爷,中常侍是什么? 是皇帝身边近臣的一种官职﹐负责给事左右﹐职掌顾问应对,汉代以后这职务一般是宦官出任。 哦,怪不得这家伙说话声调和动作表情不男不女的,原来是个死太监! 不一时宗爱从帐中出来,说道:老先生,主人马上就出来,早准备好了要亲自迎接您。 祖昌道:何必这么麻烦你家主人?老朽自己进去就是。 宗爱笑:还是客随主便吧。 说话间,自帐里出来三个人,打头是位胡人将领,走在中间,约有三十岁上下,卷发披散,黄红相杂,面sè惨白,长眉短须,鼻梁比汉人高出一倍还多,眼窝凹陷,玻璃体黑白黄碧多种颜sè相互混浊在一起,右边耳朵上一排铁钉打洞,套了七个沉甸甸的金环,穿着饰有羊羔皮的紫麻布衣,腰间悬着一把chūn秋古剑,还挂了一块水胆红玛瑙,雕的是战马饮水的图案; 跟在左边的是一个道人,年过古稀,童颜鹤发,唯虬状胡须墨染般黑亮,硬如钢丝,眼睑细长,难以窥出眼球的形状,披着蓝中泛白的旧道袍,胸前饰有太极图案,腰悬长剑,绿鲨鱼皮鞘,剑柄上镶了颗家雀蛋大的明珠,灼灼放着五彩光芒; 跟在右边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官员,男生女相,面白无须,双眼皮,大眼睛,眼球清澈如水,黑白分明,穿着白sè锦袍,腰间系着一个骆驼皮囊,左手端了一个青玉碗,右手提一个银酒壶。 见了祖昌,白面官员抢先两步,将青玉碗塞到祖昌手上,拎起银酒壶便倒,口中没头没脑地嚷道:祖先生休怪,一路上辛苦了,先喝碗酒润润嗓子! 祖昌手端酒碗,苦笑道:这酒……我还不知道谁做东啊? 白面官员道:请、请,您先喝了,我再跟您详细说说。 祖昌掂了掂酒碗,一饮而尽。 为首的卷发胡将笑着喝道:好,好啊! 白面官员接回酒碗,说:祖先生,军营中万事求简,不能按平时礼仪吹吹打打的迎接您了,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大魏乐平王殿下,也是此番伐凉的兵马督统! 祖昌迟疑道:不知乐平王有何见教? 乐平王笑道:祖先生,请你来自然有大事相托!孤王名叫拓跋丕,我兄长就是大魏皇帝泰平真君,此番家里妹子受了北凉的气,险些被沮渠牧犍那龟孙子害了xìng命,所以我们领军来攻打他们都城,这姑藏我大魏是志在必得!不过狗贼牧犍顽固不化,姑藏城又易守难攻,拖延多时拿不下他。崔先生出主意,说把您请来,一定能无坚不摧! 白面官员陪笑道:在下姓崔名浩,在朝堂之上官拜司徒。还望祖先生原谅,事情紧急,只好不顾礼节,硬请了先生过来,实在是礼节不周啊! 祖昌正在思考如何回话,数十兵士推搡着六、七个人从营后过来,为首士官拱手道:王爷,我等奉命将诸葛方等人带来了,听候您的发落! 拓跋丕朗声道:祖先生已经安抵营中,这些酸腐蠢物留着白废粮食,就地砍了吧! 那被押来的数人闻言号啕哀告,中有一人挣脱士兵,奔到拓跋丕脚下,抱足哭喊道:小的诸葛方还有攻城妙策,王爷,此番一定大胜凉人,求您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拓跋丕冷笑道:还要欺骗本王,给你多少次机会了,你数过吗?说着一脚踢开这人,拔出古剑,又道,看在你诸葛方是名门之后,我就用这把犀比剑送你上路! 犀比剑光如碧潭之水,一拔出来,祖冲之就感到一股寒气在空中波动,拓跋丕将宝剑横到诸葛方脖子前,一手揪住他的头发,往前一按一扯,那脖子上便多出一条亮闪闪的红宝石项圈。祖冲之正在纳闷,突然看清那项圈本是涌动着的鲜血,瞬间便喷发出来。诸葛方无声地闭上了眼睛,拓跋丕杀人竟像杀鸡一样轻轻松松并且干净利索。 都是些骗子蠢物下贱货,拓跋丕松开诸葛方的尸体,用剑指着剩下的人诅咒着,又吩咐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兵道,砍,砍啊,全砍喽! 士兵纷纷抽出腰刀,倾刻间帐前一阵血雨腥风。 祖冲之脸上溅了一颗血点儿,拓跋丕走过来,伸出手指抹去祖冲之脸上血水。 这是你孙子?拓跋丕看着祖昌问道。 是。祖昌拉过祖冲之。 很可爱嘛。拓跋丕把沾血的手指放到口中吮了吮,回头对崔浩喊道:崔司徒,你和寇天师好好款待朕的客人,本王要到城下,痛骂沮渠牧犍那个熊龟蛋,先走了! 一名士官牵过座骑,拓跋丕扬鞭跃马,卷起的尘土飘落在新鲜的血水上,转眼间人和马便消失在营旗掩映之间。 崔浩再朝祖昌拱手,道:这里真是太乱了,请先到帐中用餐,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谈吧。 祖昌怔了片刻,道:现在吃饭? 十来条人命,眨眼间变成血污的尸体,不能不让老人为之震惊,虽然知道鲜卑人一向残暴,但一时还是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场面。 无量天尊——崔浩身边的老道士开口劝道,祖先生不必替他们难过,这些人都是为了富贵荣华,自己跑来献策的,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谁也没有办法救他们,yù无止境,坐卧难宁,这样结束生命,倒也落个清净。 崔浩点头,道:天师说得对,祖先生也是出身道家,自然看得破,世间许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只能做自己该做的事。请吧—— 祖昌叹了口气,拉着祖冲之,随崔浩和道人进帐。 第七章 上顺天道,下应民心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帐中靠北竖着水缸大小、金光闪闪的大香炉,飘荡出rǔ白sè的青烟,闻起来鼻子发干,看过去觉着熏眼;南面挂着羊皮和熊皮拼成的巨幅太极标志;北边悬挂着一面勾线描点的军用大地图;东边摆了一席酒宴,八大碗炖菜冒着热气,旁边还摆着三个骆驼皮的酒囊,两个士兵树木一样,直立在席侧。 祖冲之第一次接触这种椭圆形的处所,与平rì家中完全两样:家里的房屋乃至庭院都是方的,这军账则把人兜在圆状空间里;家中餐案是方的,这里却是圆的;家中酒樽是方的,这里用的却是圆圆的酒碗;刚才在帐外看杀人,也是他平生未尝见过的景象,此时心中仍然狂跳不已。虽然他生xìng善于掩饰自己情绪,但是控制不住掌中渗汗,被爷爷牵着的手变得湿漉漉的。 祖昌见状,松开手掌,拍了拍孙子的肩头,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这世上什么样的事情都发生过了,可是谁也没改变太阳朝升夕落。 爷爷不必担心我,祖冲之的声调倒是完全没有一丝紧张感,虽然头一次见识什么叫杀人如麻,可是他杀的是他自家人,关我何事? 崔浩诧异道:这孩子岁数不大,倒有前朝名士那份旷达洒脱。 老道人也赞道:气定神闲,此子不俗啊! 祖冲之笑道:二位过奖,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心中却道,我害怕不害怕的,自己知道就得了,干嘛让你们看出来? 大家坐定,崔浩便向祖昌正式介绍了身边的道人。 老道人名叫寇谦之,按他自己的说法,他自幼就进入嵩山,修炼神仙道术,一直过着隐居山林的清净rì子。不过真正的得道高人,上天肯定会安排重要任务,五、六年前一位仙人脚踩祥云,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问才知道这位神仙就是牧土上师李谱文,也是老子的后裔玄孙。众所周知,老子成仙得道后,成为太上老君,住在天上的兜率宫,李谱文此番是奉祖爷爷太上老君的指示,来人间点化寇谦之,让他担当一份他必须担当的重任。李谱文传达老君旨意,正式任命寇谦之为道家天师,掌控天下道众,还赐下《录图真经》六十余卷,同时传授劾召鬼神与炼制金丹等秘法,又嘱咐寇谦之出山后,必须到魏国去辅佐北方泰平真君,在那里广纳信徒,开创道教治国的千秋大业。 于是寇谦之结束隐逸生活,自嵩山风尘仆仆赶到魏都平城(今山西大同),拜会了北魏皇帝拓跋焘,讲述他遇仙得道的奇异经历,希望拓跋焘以道教为国教,按真经治国。起初这位马上皇帝并不重视神乎其神的道教,对汉人尊崇的太上老君也知之甚少,除了客气地安排了寇谦之饮食住宿,没有什么明确的答复。寇谦之等待多时,满腔热忱开始发凉,可是太上老君指派的事情不能耽误,更不能说拉倒就拉倒了,他开始积极寻找契机及中间人,探知司徒崔浩是汉儒大家,久居高位,被称为拓跋皇帝第一谋臣,于是登门求见,经过数天彻夜长谈,二人意气相投,从此太上老君的人间代言人寇谦之得到魏国高级官员崔浩极力推崇和支持,神仙大业开始峰回路转。 通过崔浩反复劝说,拓跋焘逐渐对太上老君产生兴趣,并认识到尊崇道教对魏国政体发展的巨大意义,于是欣然接受了北方泰平真君这个名号,投资帮助寇谦之在平城东南设下重坛五层,遵奉《录图真经》的新天师道从此在北魏落地生根,并迅速发展起众多的教徒和信众,影响遍布社会各个阶层,寇谦之遂成为了北魏政体核心人物之一。如今平城一半以上家庭都信奉起新天师道,寇天师三字在魏国已经深入人心,如rì中天。 这位北方天师道教领袖看起来非常平易近人、礼贤下士,主动捧碗先敬祖昌,道:祖先生来了,这场战争便可提前结束了,贫道谨代表远征将士的家人、代表魏国百万信道民众,向祖先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祖昌道:寇天师抬爱了,实话说,老朽懂得如何将房子盖得结实豁亮,如何将庭院布置得景致宜人,如何搭石桥、起石塔、凿石碑,对攻城掠地却是一窍不通。还望寇天师和司徒大人向乐平王如实奏报,老朽死不足惜,但这军国大事,切不可误在老朽这副残躯上啊! 寇谦之道:既然请祖先生来,自然是经过了反复斟酌,先生也没有必要搪塞遮掩。贫道早听崔司徒讲过,祖氏一族世传家学,yīn阳之道窥天测地,奇偶数术博大jīng深,军事于祖家而言,堪称末技,当年您的先辈身处战乱,无奈南迁,从此北方也就再无祖氏这等yīn阳大家了! 祖昌道:世间传闻,都是道听途说,不足为凭,若老朽真有天师说的一成本事,早就如二位贵人锦衣玉食了,何必这般年纪,还在工地上吃辛苦? 寇谦之笑道:先生啊,你我都是古稀之龄,还是坦诚相待吧。先生也知道往昔各国纷争,给北方民众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现在有了泰平真君,大魏雄起,上顺天道,下应民心,真君他聪明雄断,威豪杰立,藉二世之资,奋征伐之气,戎轩四出,周旋险夷。扫统万,平秦陇,翦辽海,荡河源,数年间夏、燕等北方诸多割据者,尽数降服,如今只要平定凉州,便可廓定四表,混一戎华,魏之大业,光迈百王,岂非神睿经纶,事当命世?先生助大魏攻姑藏,确是造福北方民众,功德无上,福荫百代啊! 崔浩一旁点头道:是的,眼下姑藏之战,表面是泰平真君与他妹夫沮渠牧犍的家事,实则关乎一统大业,先生啊,北方是您家族的源头,打完这一仗,北方的民众就能过上太平rì子了,您老宅心仁厚,一定要担起这造福天下苍生的重任啊! 祖昌叹息道:一番攻城掠地,双方要死多少人,两位比老朽清楚,五霸七雄闹chūn秋,顷刻兴亡几过手,不过是史册上多几行王者名姓,那造福的口号不喊也罢。我风烛残年,这条老命朝不保夕,还连累小孙儿,被你们胁迫到此,两位非要强人所难,逼我做无能为力的事,解释哪又不听,老朽只能听天由命,任凭处置了。 崔浩打了个哈哈:先生还是在怪我啊,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得不讲究。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用不着遮遮掩掩,我也直截了当,祖先生助大魏攻克姑藏,要多少金银财宝,只需您开出价码,朝廷自会依数赏赐,另外有什么条件,请先生明示,我等竭尽所能,必为先生达成。若先生还有顾虑,也请当面说出,我好为先生说个清楚。 祖昌眼睛盯着酒碗:司徒大人,您说说看,我都有些什么顾虑? 第八章 当面锣,对面鼓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崔浩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道:先生既然这样问了,我就冒昧揣摩一下先生的心思。首先您是汉人,多年来您身居宋国大匠卿之官位,心血凝结,绘锦绣蓝图,才智化生,铸繁华都市;您是忠心耿耿,勤勉谦逊,德高望重,造福百代;祖姓先辈虽是北方世家,却已隔多代,您在宋都建康,已经把自己当成土生土长的宋人。夫宋,承晋东气脉,开刘氏山河,恭帝禅位,寄奴成龙,道循三皇五帝,法源秦汉魏晋,历三世至今,当朝天子刘义隆虽不及他父亲能征惯战,却也是世间少见的英才,所谓元嘉之治,确有盛世繁荣,时人无分南北,俱视宋为炎黄正统,这一点上,是不争的事实,而魏国统治阶层鲜卑人,其先祖原是匈奴,我与寇天师都是汉人,两个汉人为泰平真君谋划国事,在祖先生的眼中,怕要定xìng为汉民族之叛逆和jiān徒。现在魏攻北凉,要倚重先生的才识,您自然会产生这样一种想法:我要帮这个忙,不就是做汉jiān吗?祖先生,不知崔浩猜得对是不对啊? 祖昌笑而不语。 崔浩道:先生怎么只笑不说话啊? 寇谦之道:这说明崔司徒猜对了,像祖先生这样学贯古今的大家,视金钱如粪土,看功名若浮云,唯有气节,断不可亏!司徒一语中的,一针见血,指出了祖先生心中大结。先生肯定没想到崔司徒说话如此实在,故而发笑。 崔浩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不瞒祖先生,我是不怎么擅长言辞的,大多时候简直就是语无伦次的人。孟子有义利之辩,好像是鬼谷子也讲过,游说君子人,要用义来打动,游说小人物,就用利来勾引。我眼中义和利不是对立的,君子、小人我觉得也分得太教条,世人总是把自己看成君子,把占自己便宜的,都看作小人。在我这儿,只有朋友和敌人。我为什么在圣上面前力举寇天师,除了他确是得道上仙,更重要的是我们意气相投,是真正的朋友;这次祖先生也是我极力推崇,才请来魏军中帮忙的,我希望咱们就是朋友,尽管过去只是闻名,未曾见过面,我是一见到先生,就打心眼里把先生当成了好朋友。看,我又语无伦次了吧,我想说什么呢?我想说,咱们抛开其它的,就是单纯以朋友的心来交流,有话直说,有什么心结,就当面解开,这最好了嘛! 寇谦之道:对,这样最好,当面锣,对面鼓,省得猜来猜去。 这二人一唱一和,配合自然,想必对此番谈话事先已经细致商量过。 祖昌便顺着他们的朋友话题,道:司徒大人拿老朽当朋友,真是受宠若惊。话说得这般透彻,老朽也很感动。这个,人各有志啊,您二位家居北朝,在魏国谋划大事儿,那是本事,老朽没有任何成见。但如司徒所言,我是汉人,也是宋国官员,这些年宋国与魏国前后发生过两次大的战争,让一个宋国人,给敌国效力,去攻打敌国的敌国,从xìng质上确是叛国的大罪,怎么解,这个大罪也解不脱啊。老朽虽然脸上在笑,实际上,心是搁这儿哭啊。 保密,这事我们绝对是保密的。崔浩急道,包括您家里人,只知道您是被绑匪劫持。至于您心里的疙瘩,我和寇天师早年时也有过,后来经过考查研究,弄明白了事情真相。现在我就想跟先生说一说这个魏国的问题,实际上,魏国的鲜卑王族,从血统上而言,本就是咱们汉人。这个可不是崔某信口开河,真是经过严密历史考证的! 第九章 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崔浩便给祖昌讲起拓跋氏鲜卑一段重要的族史,按他和数位大魏权威史家的考证:泰平真君的祖上不是旁人,乃是汉武帝的大将李陵,当初在与匈奴作战时李陵以寡抵众,又没有援兵,为了手下士兵能活命,无奈只好归降,结果家里人都被汉武帝杀掉了,写《史记》的司马迁就是因为在武帝面前,替李陵说了三言两语的好话,被下了大狱,最后接受了腐刑。李陵降匈奴后,又娶了匈奴拓跋部落首领的女儿,生下的孩子按匈奴风俗随了母姓,这便是泰平真君家族的来历,拓跋部各部酋长的祖先,也正是跟随李陵降于匈奴的数百千部属兵卒,后来五胡内迁,拓跋部落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名叫代国,一度被十六国的前秦侵吞,五十三年前,真君的祖父拓跋珪在牛川振臂一呼,拓跋部的各部酋长如他们当年跟随李陵将军出生入死的先人一样,都聚拢到拓跋珪面前,一下复国成功。拓跋珪改国号魏,现在大魏传到第三代皇帝,就是泰平真君拓跋焘。 从根上说,这就是个汉族人的国家!崔浩斩钉截铁下了结论,北方除了魏国,别的才是异族,先生帮助魏国,是在帮汉人自己的国家,非但不是什么汉jiān,还是民族英雄啊! 说到此,崔浩一脸真诚地凝视祖昌,语气愈加激动:泰平真君是我们汉家儒道双层领袖,他现在已经接受太上老君《录图真经》,依此神道定国安邦,所以真君治下的大魏,绝非俗世的国家,而是儒道合一的神国,超越了我们平常概念上的国家,什么敌国不敌国,那都是凡人眼中的世俗观念。神国是一个高层次的形而上的概念,不是具体的秦汉魏晋那样有形的事物。总之,祖先生此番是在为华夏民族而战,为孔孟仁义而战,为黄老天道而战,何罪之有?如果不作为,那才叫有罪!您明白了吗? 祖昌不置是否地笑笑,寇谦之眨眨眼,道:看看,祖先生又笑了,祖先生这下是彻底理解了,心里的疙瘩全解开了,所以才笑哩! 崔浩抚掌道:那就好,理解了就好啊!祖先生什么时候协助攻城,需要做什么样的准备工作?我不是着急,军情严峻,耽误一天损失大得很啊! 祖昌看了看崔浩和寇谦之,又低头看着酒碗,缓慢说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二位,甭管老朽理解不理解形而上的事情吧,刚才我也说过了,攻城是一场生死搏斗,出手便要沾血,一仗下来,多少xìng命就要枉送,多少家庭就要毁灭,这大概和神国天道的说法相去甚远啊?远的不说,便是刚才那一幕,够得上血雨腥风吧?你们说拓跋鲜卑是李将军后代,那李陵本是仁厚将军,爱兵如子,而你们这位乐平王,对主动前来帮忙的人都不肯放过,非要杀个干净,怎么也看不出他和李将军有什么瓜葛啊? 这乐平王勇冠三军,能够成为北魏军事统帅,不仅因为他的亲王身份,更因力大过人,武功jīng湛,有犀比英雄的称号。崔浩解释道,可他的确是个粗鲁之辈,一介武夫,不能代表大魏文明阶层。 哦,大魏既然奉行神国天道,师从仁义,为何由此粗人担当兵马督统?祖昌不动声sè地追问。 崔浩一时语塞,表情木然。 第十章 汉人称为麒麟,鲜卑叫成犀比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鲜卑民族尚武好斗,信奉强者为尊,与道儒的清净无为与仁义王道本就矛盾。他们的祖先原是东胡分支,秦朝时聚集在鲜卑山,也就是现代的大兴安岭,能在猛兽遍布的原始大山林中生存,自然遵从的是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匈奴兴盛之际,鲜卑人被迫遭受役使,后来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鲜卑与南匈奴归附东汉,共击北匈奴,最终便是鲜卑人挺进漠北,诛杀了北匈奴单于。北匈奴军事残余部队逃向西方,进入欧洲一路攻杀抢掠,把rì尔曼人赶到西方文明中心罗马,罗马又被rì尔曼人搞得城破人亡。这一场全球xìng民族大迁徙运动,追本溯源竟是鲜卑人造成的。 鲜卑占据漠北后,与匈奴十数万遗民融合,出现多个鲜卑部落,较大的除了拓跋氏,还有慕容氏和段氏,这三大部族之间为争夺生存空间,少不了相互杀伐。到了约三百年前的汉桓帝时代,鲜卑人里出了个大英雄,名叫檀石槐,手使一柄chūn秋时代的古剑,有万夫不挡之勇,据说他生下来背后有龙头胎痣,父亲视为妖怪,弃之于荒野,被外祖父家的人偷偷收留,养在鲜卑山下,chéng rén后睿智超群,就在那祖先发源之地的鲜卑山中,檀石槐捕捉到一只神兽,汉人称为麒麟,鲜卑叫成犀比,檀石槐啖其肉、饮其血,又割了兽皮做成皮带,掰下兽角做成强弓,从此力大无穷并且刀枪不入,数年后便统一了相互为敌的鲜卑三大部族,另一较大部落乞伏氏也归顺到檀石槐麾下,又有东胡族宇文部落,被檀石槐降服后,也融入鲜卑民族,如此五部成为一个强大的军事联盟和统一的经济集团,鲜卑人开始了本民族的黄金时代,最强盛时,他们不但吞并了南北匈奴以前所有领土,还把北方的敕勒人、东方的扶余人、西方的乌孙人、南方的汉人都打得抱头鼠窜,直到檀石槐去世,鲜卑的黄金联盟才土崩瓦解,虽然各部重新分裂,但是大家都尊檀石槐为五部共同的犀比大人,后来为纪念他,每五年在其祭rì,各部首领都要暂时停止一切争执,选派部落中的英雄参加犀比大会,地点则是五大部落轮换,众英雄比试武功争夺犀比英雄的称号,包括弓箭shè击、空手搏击和剑术对决三个比赛项目,项目冠军除了英雄称号,还有相应奖品,分别是檩石槐遗留下来的三件宝:一柄角端弓,一条瑞兽皮带,一把chūn秋古剑。 乐平王拓跋丕曾四度参加犀比大会,在鲜卑山力挫群雄,以剑术第一名赢得犀比英雄的称号,那把chūn秋古剑也跟随他二十来年,死在剑下的大小人物不可胜数。 大魏皇帝拓跋焘非常赏识这个武功高强的二弟,只要是重要军事行动,多委派乐平王督领大军。 崔浩与寇谦之固然一直致力于改造鲜卑人的野xìng王朝,想将其朝堂教化和改造成华夏正统,但是这种改变又岂是短期内可以达到本质的,多年努力也不过是一般朝政上起些粉饰作用,真正的军国大事如督军统帅人选之事,都是皇帝与皇族宗室敲定,哪里有他们参与意见的机会?而按鲜卑人的习惯标准,就是心狠拳硬能打,又怎么会考虑仁义不仁义,如果崔浩真有机会提出选一个讲仁义的督军统帅,大概也只能引来鲜卑王朝的一片讥笑。 第十一章 绝世而独立,凌空可化虚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崔浩无法回答祖昌的质问,寇谦之还是比较实在,接言道:老实讲,贫道与崔司徒适才所说的一切,只是我等正在为之努力的理想,自然不是现在的情势。 祖昌慢慢抬起头,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儒者说王道,教诲人君以德致功;道家讲无为,提倡圣王垂拱之治。二位是北方的大儒师长和道德天尊,代表着儒道最高的文化,若真是身承圣命天道,就该最大程度地阻止战争,救百姓出水火,劝帝王罢兵戈!你们觉得呢? 崔浩与寇谦之对视片刻,都感到几分尴尬。崔浩道:当然,但是,成就王道,也不可能没有牺牲,今天死些人,正是为了今后大家活得更好啊。 寇谦之也道:对对,凡事都有个过程,无为而无不为。这些治政方略,各有各的理解,各有各的认识,总之如今战事已开,泰平真君对姑藏又志在必得,其实贫道是最不赞成武力杀伐的,可是看一看历史,从古到今,汉人自己也从来没真正消停过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羊入狼口自是一死,可狼不吃羊,他自己也就会饿死啊,有国家存在,也就会有无尽的战争,这不是为个人意志可以改变的,想天下太平,只有等天下人都顺从和尊崇一个泰平真君。我们眼下,也只能是尽力减少战争给民众带来的伤害,实在地讲,如果没有崔司徒和贫道在,而仅由那些只懂杀人的鲜卑贵族来引领战局,只怕死人要比现在多出千百倍。 祖昌饮了一口酒,道:好吧,老朽也讲实在的,既然落到这步田地,想不做也不行,二位也不必开导老朽这是一场如何附合正义天道的战争。老朽的信条就是生存第一!虽然年纪一把了,可我还是贪生得很,何况还有这无辜的孙儿。咱们就都干脆利索点儿,我可以助攻,您二位必须保证我和孙儿的人身安全! 崔浩与寇谦之再次对视片刻,抑制不住嘴角笑纹浮起。崔浩道:祖先生,高人也!您和小公子绝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您们是我崔浩请来的客人,我用自己的生命来保证您们的安全,只要破得姑藏,立即送您爷孙二人回归宋国,并且送上您们三世用不完的酬金! 老朽凭什么来相信崔司徒的承诺呢,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个看得见的保证?祖昌直视着崔浩。 崔浩想了想,拿过一只青玉碗,放到地上,借过寇谦之的佩剑,一击之下,玉碗碎成数片,崔浩高声道:若我崔浩此番不能保证祖先生爷孙二人安全,命若此碗,不得好死,崔氏满门,一rì消亡,后代子孙,尽遭天谴! 祖昌点头:崔司徒如此咒誓,我祖孙xìng命无忧矣!老朽还有三件事,需要崔司徒代转上面应允。 先生请讲。 一,得到姑藏后,不许杀戮城中无辜百姓;二,自老朽指导攻城开始,军事上所有行动必须遵循于我,老朽叫攻便攻,令停便停;三,我和孙儿要住到一个清净所在,门外不许喧哗嘈杂。 呵呵,都在情理之中。王爷早有吩咐,凡祖先生所提合理条件,全部答应。这三件事,崔某现在即可做主答应先生! 如此,多谢崔司徒了。 哪里,应该的。 寇谦之插言道:那么,祖先生估计,需多久可以攻克姑藏? 祖昌看了看寇谦之,没有回答。 寇谦之有些受伤,冷冷道:祖先生要的承诺、提的条件倒是清楚,却怎么连个大概期限也说不明白? 祖昌还是没说话,祖冲之忍不住代答道:这得看攻守双方各自实力和具体情况如何,现在你不该问,问了也白问,爷爷不会讲没有依据的话,所以他答不出。 寇谦之靠仙道说辞得信于魏,平rì论事总是高高在上,从未有人质疑过他,眼下突然被个孩子出言相斥,实在毫无准备,一时间闹了个瞠目结舌。 崔浩陪笑,打圆场道:是的了,小公子说得太对了,祖先生初到军中,什么都还不了解。寇天师他这么问只是心急,先生勿怪。 贫道确实心急如焚,只盼快些了结这场战事,寇谦之忙举酒碗,借以掩饰刚才的尴尬:祖先生请! 祖昌看着碗中的酒,笑而不语。祖冲之有心逗弄寇谦之,继续加料:我爷脾气好,不会轻易责怪谁,不过他平时做事情,最不喜欢外行人添乱。 寇谦之僵硬地举着碗,尴尬中更加失态,忙乱中竟转向祖冲之:哎呀,小公子啊,贫道快八十的人了,来来,我这个敬小公子吧,都别揪住一句错话就不放啊! 祖冲之知他已经乱了方寸,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没关系,不知者不罪。 崔浩也是第一次见寇谦之这般狼狈,顿生趣谑之心,竟然配合起祖冲之,故意长叹一声,道:连小孩子都认定天师是外行,您今rì算是栽到底儿了。 寇谦之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辩白道:只是心情急切了些,怎么成外行了?军事战术、兵家权谋,贫道自是有一番心得体会的!孙子曰: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贫道以为,一个高明的用兵者,什么事都应该心中有数。兵贵胜,不贵久,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贫道问多久能够攻克姑藏,只是问个大概期限多少,这总没大错吧? 祖冲之看出这位北方道教领袖是极要面子的人,有股钻牛角尖的劲头,再逗弄下去,不知还要纠缠多久,便道:我说的外行也没错啊。您是神仙人物,道家风骨,绝世而dú lì,凌空可化虚,混沌世俗对您而言,岂不都是外行事? 寇谦之闻言愣了片刻,旋即表情肌松驰下来,将酒干了,抹了抹嘴角,笑道:正是啊,修道的目的,原是出世而获大逍遥,这孩子有道根,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啊! 崔浩笑道:这样吧,今rì我和天师为先生接风洗尘,第一次喝得是见面酒,咱们都先抛开战事,就为先生有这么聪颖过人的宝贝孙子,咱们三个干上一碗!得孙如此,夫何所求?我最大的遗憾便是门下没有一个好的继承人! 祖昌道:司徒过奖,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举碗与崔、寇对饮,气氛立时融洽。 此时炉香袅袅,宾主宴欢,若无一旁手执武器的兵卒,看上去倒真似多年不见的老友闲来相聚,共话桑麻与儿孙了。 第十二章 雄杰有英略,滑稽善权变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姑藏城,东望黄河之水,北倚祁连之山,据天险之势,临开阔之野。此地原是匈奴始筑,南北七里,东西三里,地似龙形,因此又名卧龙城,匈奴人筑此城原是为了在此祭祀祖先和天地,作为天之骄子们的圣地,姑藏城集中了整个匈奴民族的智慧和心血,这座千里河西走廊上的大都会,襟带西蕃,葱右诸国,中线的丝绸之路也正是通过姑藏城,担当着东西方文化经济大动脉的职能。公元前121年,汉武帝开辟了河西四郡,即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姑藏归属于武威郡,整个武威郡除了姑藏,还包括张掖、武威、休屠、次、鸾鸟、扑、媪围、苍松、宣围各县,算上姑藏不多不少十个县。那时武威郡便以姑臧为政务中心。到了公元前106年,汉武帝将天下分为十三州,各置一刺史,史称十三部刺史。武威郡属凉州刺史部,凉州之名自此始定,意为地处西方,常寒凉也。汉代之后,从三国的魏一直到西晋,姑臧均为凉州治所。东晋十六国时期,前凉、后凉、南凉先后在此建都,如今沮渠王族也将姑藏作为北凉政权的中心。 沮渠本意原是匈奴中的一种官职,建立北凉政权的沮渠王族,其祖先官封左沮渠,后人以官职为姓氏,衍生出这个北方蛮夷大族,北凉开国之主名唤沮渠蒙逊,就是乐平王拓跋丕骂不绝口的沮渠牧犍之父,此人博览史书,颇晓天文,被史家称颂为雄杰有英略,滑稽善权变的英主,其长子政德、次子兴国先后死于战事,沮渠蒙逊便立儿子菩提为世子,因为菩提和前世子兴国是同母所生,但在六年前,当这位老王爷病情严重、行将就木之际,沮渠王族中的公子无讳、宜得、安周及兴平公主便以世子年幼无知为由,联合北凉诸大臣,共举他们的三哥、敦煌太守沮渠牧犍成为世子,不久沮渠蒙逊去世,牧犍顺利继承王位,立自己的儿子封坛为世子,又派使节前往北魏,请求任命。之后他和魏帝拓跋焘互相娶对方妹妹。但是拓跋焘的妹妹武威公主一嫁过来便是北凉王后,他妹妹兴平公主却只被泰平真君封了个右昭仪。沮渠牧犍经常感叹国弱受欺,平时与南朝宋国往来密切,又在其它国家的使者面前说魏国坏话,拓跋焘多有耳闻。此番拓跋焘发兵攻打姑藏,除了军事政治经济等多方面需要,也是对其积怨rì久的结果。 蓝天白云之下,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姑藏城巍峨中透着锦绣,恰似河西走廊上一座高耸的丰碑,镌刻着万千文明气象,昭示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仪。 祖昌和祖冲之爷祖俩被崔浩安排到距后营二里之遥的一座军神祠,此处原是姑藏城郊的佛教寺院,名叫如来寺,崔浩最忌僧佛,魏国大军围城后,他先行带人将城外寺院佛像悉数捣毁,并准备将全体僧人就地坑杀,然后再焚烧庙宇,因寇谦之极力劝阻,说如此滥杀无辜恐对三军不利,崔浩才不得不改变策略,但仍是将僧众驱赶出寺,任他们流离失所,又捉了当地工匠,在如来寺内新塑姜尚、孙武、关羽等人像,取代了原来的佛陀,更名军神祠,又任命道人做管理人员,为征北凉之战吟诵道经,以求尽快攻下姑藏。 第十三章 太监出手不凡 皇帝望城兴叹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在军神祠内,崔浩和寇谦之又把几次攻城的情形向祖昌介绍一番: 迄今为止,魏军向北凉姑藏守军发起了多次强攻,首攻在两个月前,由乐平王拓跋丕统筹,五路分兵齐头并进,土路两万铁甲,执盾牌举云梯直捣正门,金路、水路各五千骑兵,扇面形出击,用强弩扫shè边门守兵,木路三千轻装敢死军,执铁钩绳奇袭北门,火路六百人在南坡用抛石器向城上发shè火弹、灰瓶以及石头散弹。结果土路被对方密集弓箭挡在护城河外,折兵五百;金、水两路骑兵虽然发弩万千,奈何对方城高,城垛上又布置了藤条棚,所以没有什么杀伤力,还免费送给人家许多弩箭;木路奇袭初时顺利,着实让北门守兵慌乱一番,但是突然出现一些西域僧人,利用装有热油的竹筒喷枪,将马上就要成功登上城头的敢死队员烫得焦头烂额,摔死了八十多人,余者仓皇逃回;火路最惨,百余架抛石器刚有动作,就遭对方更猛的重磅石炮居高临下的痛击,顷刻间全部瘫痪,cāo纵抛石器的六百魏军士卒因无处藏身,被打得断骨折筋,仅有一百三十几人活着逃下南坡。 首攻失利后,乐平王拓跋丕督领魏军一个月内连续进攻百余次,却是徒劳无功,又采用了许多谋士的进攻方案,战况仍然没有丝毫进展。崔浩认为北凉守卫上并无特别,完全是依仗姑藏牢固的城墙优势才令魏军无可奈何,敲掉这层坚固的龟甲,才是获胜的唯一途径,于是想到当今在建筑及术数领域最有造诣的祖氏家族。 崔浩出任魏国司徒后,利用多种手段,在各国遍插眼线,经过多年经营,他最大程度地掌握了天下各地的军政基本情况,并且对特殊人才都有较细致的了解,他知道宋国大匠卿祖昌是祖氏家学的集大成者,所以当首战遇挫后,他便向泰平真君拓跋焘以及乐平王拓跋丕提起建议,找寻祖昌前来主持攻城。不过如何将祖昌从建康弄到河西军营中来,也是件头疼的事,既不能调军队去抢,用金钱收买也没把握,中常侍宗爱闻知崔浩这个主意,愿意潜入南朝宋国,劫持祖昌前来破城。 一个太监如何有这样的胆量和能力?这宗爱虽然是个常人看不起的阉人,来历却非同凡饷,他原是魏都平城技击名家宗福山的庶子,虽然是小妾所生,但因老来得子,宗福山很是喜爱,取名宗爱可见钟爱的程度,在父亲指点下,宗爱自幼练就一身上好武功,后来又拜另一位武术大师柳下昭,三年学得了绝世轻功与高超剑术,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只是他从小受溺爱,养下骄横的脾气,年纪略长又结交了一些浮浪子弟,恶念就此铸成,终于堕落成一名罪恶之徒,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多了,宗福山和柳下昭无力管教,最后都因他羞愧而死。父亲和师父死后,宗爱更加没有拘束,放浪无忌,很快因行盗采花而恶名远播,后来竟然发展到夜入皇宫做案,接连污秽了六个执事宫女,还盗走了大量首饰,以至惊动皇帝,发专旨捉拿,落网后皇帝拓跋焘为了解恨,先叫人阉割了他,然后关入死牢,准备处以极刑,偏巧这年太子拓跋晃出生,拓跋焘一高兴,就搞了场大赦,经过一番波折,宗爱总算保住xìng命,出狱后又得到一位神秘老人的指点和帮助,求得汉族名士卢铭先生为其专门撰写的《魏主天恩赋》一篇,盛赞拓跋焘是上古尧舜转世、周武重生,他又花钱组织了一些闲人,到处传讲皇帝的厚德以及魏国统治如何伟大。因宗爱的案件本就轰动,兼之那卢先生一向清高,以前连北魏官职都誓死不受,而且封笔多年,却被宗爱搞得写出颂辞,此举立即成为当时奇闻,很快传到皇帝耳中,拓跋焘也觉有趣,非常好奇,便召见宗爱,谈后印象不错,竟然赐了职务留在宫中,此后逐年升迁,做到中常侍的官职。 宗爱果然出手不凡,顺利劫持了祖昌爷孙。 当祖昌和祖冲之在路上时,乐平王拓跋丕攻城战役又接连数次失利,皇帝拓跋焘于是亲自上阵,这位泰平真君虽然身份高贵,每次在战场上,都喜欢挥刀舞剑第一个往前冲杀。以往他身先士卒,总会最大限度提升队伍的英勇指数,因此战无不取、攻无不克,但是这一回根本没用,姑藏城仿佛是一部高速旋转的钢刀拼合成的巨大风扇,只要魏国人挨上去,就只有头破血流、粉身碎骨的下场。姑藏城守军用抛石器以逸待劳、轻松取胜,冲在最前边的英勇皇帝被飞石打碎战马的头颅,摔了个鼻青脸肿,被侍卫搀起后撤时,又被一发乱石伤了尾椎骨。 连皇帝也望城兴叹,所以被宗爱劫来的祖昌,现在可以说是魏军破城最后的希望。 第十四章 隆隆战鼓狂响,战车倾巢而出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很快领略了战争的残酷xìng。 乐平王拓跋丕在城下骂阵时,扯到沮渠牧犍的嫂子李可儿,言辞极尽污秽,李氏是北凉守将沮渠万年的母亲,沮渠万年非常恼火,命人装了几大罐粪尿混合物,用抛石器打出去,空降了一场臭雨,有几点竟然飘落到拓跋丕脸上,这对犀比英雄而言,实在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气xìng极大的拓跋丕执意再进行一次大规模攻城,此番各种新造战车倾巢而出,比首战时规模声势都要强大。 崔浩约祖昌观战,这样的热闹祖冲之怎么会错过,他也跟着爷爷来到前营,登上高高耸立的观阵台,站在饰着龙虎兽头钮和古怪花纹的大铜鼓一旁,只见魏军树起的铁矛密密麻麻,千杆战旗因风的吹动,发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声响,震得他两个膝盖几乎颤出火花。 崔浩道:小公子是第一次看军队打仗吧? 是啊,这还是托你的福,开了眼界! 呵呵,崔某也写过一些兵书,公子若有兴趣,可以送一套给你,排兵布阵虽然不是圣人之道,但孔子、孟子都是这方面的高手,军事才干是入世济世的基本工夫,公子rì后为官为吏,懂得领兵打仗,别人就无法小视于你。 我就是瞧热闹,祖冲之拒绝道,从来没想过自己领兵作战,也没想什么为官为吏的事,多谢崔司徒的美意。 崔浩沉吟片刻,道:我年近花甲,一生所悟,唯忧后继无人,世人都说择师难遇明白人,却不知择徒才是最难的,天幸让我遇到公子,崔某是个实在人,也没必要跟你摆什么架子,若公子投我门下,五年内我保证你得成正道,以后我的一切,全部传承给你! 祖冲之吓了一跳:司徒好意,我真是受之有愧,似我这等顽劣之辈,哪堪大用?rì后定然给您丢脸,这事还是算了吧。 崔浩还要再劝,祖冲之未等他开口,便转开脸做凝目远眺状,心中暗道:这个姓崔的,身为汉人却帮拓跋鲜卑卖命,分明就是个老汉jiān嘛。让我拜他当师父,难不成rì后我当个小汉jiān?那还不让街坊邻居骂死,我nǎi我娘还怎么上街买菜。豆腐坊刘掌柜的爸就是魏宋开战时死在军中的,平时他最恨鲜卑人,若知道我是小汉jiān,更不让他女儿小娥跟我玩了。连私学馆那混帐老先生都说过不下百次:当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当汉jiān! 猛听一阵隆隆战鼓狂响起来,却是魏军攻势已经展开。崔浩似乎有意在祖氏爷孙面前卖弄军事知识,手上指指点点,口中滔滔不绝,祖冲之边看边听,很快知道了诸多攻城器械的名称与用途。 但只见排列最前面的是十辆矮而宽虾蟆战车,一字散开,缓缓开至护城河边。这种车上有生牛皮棚,状似巨蛙,故而得名虾蟆车,士兵躲在棚下推车以进,每车计有百人,一般在平板上满载沙土,至城下壕沟前可将沙土填入,因为姑藏护河深不可测,靠直接填土无法解决问题,所以代之以长木板,士兵们将虾蟆车直接推上去,轮子一旦陷入壕沟,便形成一座人为搭建的沟桥,然后再倾倒沙土,铺土的目的不是筑路,而是为防止城中抛掷火把弹,烧毁木板桥。 沟桥刚刚搭上,近百辆橦车便开上去,迅速越过护城河。这种橦车平板四轮,前方稳置大木,周身包裹铜甲,人藏于甲下,多人推进,撞击城门或城墙,可致门破墙垮。崔浩介绍说,十六年前魏军与宋交锋,宋青州刺史竺夔率吏民固守于东阳城,附近地区的民众遵他号令,坚壁清野,依山守险,魏军攻势顿挫,便紧急赶造此种橦车,强攻之下,城垣在不到半个时辰内便倒塌出一处大洞,若非宋将檀道济率领援军急驰救守,城池必定易主于魏。东阳城即今山东益都,那里的城墙外用石砖,内用粘土和以糯米汤,经一层层的填培、夯实而成,刀砍斧剁也不掉渣,却根本经不住铜甲大木的连续撞击,可见此种冲锋车威力不凡。 第十五章 奇数持弩,偶数操槊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橦车之后,另有十数辆临冲车,临冲车也叫对楼,是一种高大的攻城塔,安有八个车轮,五层高,最下层是推动车前进的士兵,约有二百多人,其它四层装载攻城士兵,配备着不同的武器,除了长兵器,还有强弩、石炮,是一种成本昂贵的攻城器械,但是一文钱一分货,巨资造就的临冲车可利用自身高度,从车中直接向城内shè击,也可用来接近城墙,士兵搭设跳板进行冲锋,比起橦车来,对守城者造成的压力更有种居高临下和迫在眉睫的打压与欺凌。虽然距离很远,但祖冲之认出那柄寒光烁烁的古剑,依稀辨认得出乐平王拓跋丕,他站在中间一座最高的临冲上,挥舞着手上的犀比剑,对城上叫骂示威。 临冲车前后,密麻麻的步兵敢死队在弓弩手掩护下,以正步踏向前沿,没人关心他们的生死,他们的使命就是送死,守城者必须为杀掉这些人而抽出jīng力,这样也就相对延迟了防守其它攻城者,但如果守方忽略步兵敢死队,付出的代价将是难以挽回的损失,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滚刀肉,他们身上都配备了钩援,可以抛到城墙任何位置,也可以丢向守城士兵的的铠甲,把被钩到的猎物从高高的城墙上扯下来,敢死队员非常像象棋里的兵或卒,其生命在厮杀中似乎无足轻重,但是经常最后决胜全局的,极可能是他们中的一员。 紧接着才是正式的步骑攻城队伍,他们配备的器械、战车最为丰富,最长的器械就是鲁班梯,即现代人熟悉的云梯,传说是公输班所造,下有轮、中为梯、上配钩,搭到城墙上顶钩便牢牢锁扣住墙头,魏军使用的都是竹制飞梯,结构简单,份量较轻,登梯者持弩弓、cāo马槊,不用登顶就可以攻击敌兵,颇具攻击力,魏弩皆是正反双弓,两发连shè,即把两张弓一上一下安置到木制弩臂上,正面shè过换背面,令人防不胜防,马槊就是长刃的马矛,也叫丈八长矛,南北朝之前,士兵的武器多为铁戟,后来因为铠甲越来越坚固,铁戟刺上去劲道不够,杀伤力较低,所以这种兵器逐渐被长矛取代,持弩弓者与cāo马槊者相互配合,其效果最佳,守城士兵只要探头,即便躲过铜镞羽箭,也难避开长刃马矛,所以攻城士兵一般是奇数持弩、偶数cāo槊,非此不配云梯,根本不像现在影视剧中舞刀弄剑踩梯子往城上爬,在古代攻城战中,如果真的出现士兵使用刀剑去攀爬云梯攻城,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指挥官疯了,想让手下都死光。 此外在这次声势浩大的攻城行动中,拓跋丕还特意调用了几种新造战车,看外表没有什么特殊,却是各具奇用,并且这位乐平王还亲自给它们起了特别贴切的名号。 绞轮棚车又叫钻地龙,外表与虾蟆车类似,上面都是以生牛皮蒙盖木棚,以抵挡城上矢石飞击,不同的是钻地龙配有铁制大磨轮,藏在棚下的士卒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擅长挖墙脚、掘地道,他们手脚并用,摇动或踩踏机枢使铁磨轮运作起来,再配合锹镐等手动工具,一般城池,两个时辰便可从城外挖到城里去; 抛车又叫霹雳神,由抛杆,抛架和机索三部分构成。抛杆设一横轴,顶端连有一副皮兜绳;机索由数十上百根绳索组成。每根绳索需要数人拉拽。这种带轮的便捷式投石器,以机枢设备弹出石块时,一发打出,声如雷震,是利用杠杆原理抛shè石弹的大型人力远shè兵器; 钩车又叫泰山移,车上安置长柄大铁钩,攻城时逼近后即用铁钩搭住城楼或城墙,后面长缆系钩,安排九牛拉之,很多时候导致的结果是楼倒墙塌,若九牛之外再配以二虎,那更是无坚不摧; 登城车又叫悬云桥,即车载式云梯,分两种样式,一种是梯端配有双轮,可以滚墙直上,一种是在高车上置跳板,逼近后推出,借以搭墙登城; 巢车又叫神兵阁,也分两样,一种是车上竖竿,竿端设置滑轮。用绳拉拽小木屋,使屋中士兵沿竿升到顶,就像现在升国旗,应该算是电梯最早的雏形,另一种是车竿如天平横梁,两端吊竹篮,载人登城如玩翘翘板,因为竹篮上面须用木架铺上生牛皮作成伞幔,以防矢石来攻,所以又叫木幔车。 还有植车、楦车等各种战具,五花八门渐次挺进。 第十六章 嗡嗡叫的苍蝇遇到闷不作声的大象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然而姑藏城和她的守护者实在太有料了,蜂涌而至的魏军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遇到闷不作声的大象,喊杀声虽然响亮,却无法伤害人家一点皮毛。 近百辆橦车最先到达城墙下,经过猛烈撞击,车上大木全部松裂,一多半车辆失去平衡,只好轮子朝上丢在原地,剩下的无功而返,好在没有多少伤亡; 步兵敢死队员就不那么好命了,他们的钩援非但没有抓下人来,反被守卒轻松斩断,许多士兵坠地伤亡。 正式攻城队伍更加悲惨,守城军卒并不像南人用飞抓勾倒云梯,也没扔滚木擂石,却待魏军登梯后,从斜岔里放下一枚铁链大锤,锤头有一扇磨盘大,铁链粗细跟穿天杨的树干差不多,如同一个巨大的钟摆,摇摆之间就将所有竹梯绞个面目全非,上边的士卒或是扫个筋断骨折或是拍个脑浆迸裂,未及进攻的魏兵悉数后退,乐平王连斩三员将领,士卒仍然不敢再架设云梯,更谈不上攻城。 各种战车无一得利,绞轮棚车开掘中遇到坚硬无比的青石地基,铁磨轮根本咬不动,卡在了城下,众兵卒手挖良久,方才将车推了回来; 钩车还不如绞轮棚车幸运,没拉倒城墙,自然被城墙扣押下来; 巢车以及五层高的临冲尽管已经接近城墙,但是千余名和尚又再次出现,用竹筒热油枪朝众人平shè,挨烫的人惨叫着在半空打滚,临冲也只好后撤; 最可笑的是霹雳车,发出的碎石遇到韧劲十足的城墙,竟然反弹回来,将拉钩车的牛群打得血肉模糊。 这一战下来,魏军又有五百人的伤亡,北凉也付出了一定代价,有三个士兵和一个和尚被魏弩shè杀。 空气中回荡着众多受伤士兵的嚎叫声,血腥气味让祖冲之几乎窒息,崔浩安排他们祖孙俩吃饭,可是刚一见牛羊肉,祖冲之就联想到城下尸体堆集的场面,克制不住一阵恶心,吐了个翻江倒海。 观战后回归军神祠的途中,崔浩向祖昌介绍了姑藏城的历史,他说:凉州地区先后有过五主,前凉后凉消亡后,便有北、南、西三凉鼎足而立,三十年前,姑藏还是南凉国都,中原西域商旅往来无半rì断绝,货殖丰富,一派生机,三洲经贸因此沟通。北凉先主沮渠蒙逊对姑藏觊觎rì久,亲率三万大军攻下此地,迫使南凉国主秃发傉檀迁都到乐都,沮渠蒙逊则把都城从张掖迁到此地,并开始大规模军事固防建设,新起城墙用青藏高原北缘的祁连山青岩凿砖,每砖重逾百斤,石槽咬合,浑然一体,水火无损,牢不可摧,城外又引黄河之水,筑成护城深河。重镇姑藏自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南凉国主秃发傉檀曾经举全国之力,想夺回姑藏,结果损兵折将,从此一撅不振;十八年前,西凉国主李歆也发全国兵马来攻,连战不胜,归途又中埋伏,终致全军覆灭,断命亡国。 祖昌道:既知如此,魏军为何还要坚持强攻,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 崔浩解释道:真君最初确实小觑了北凉的实力,现在战事旷rì持久,耗费已经超出计划支出的十倍有余,当然,钱财还是小事,主要是拿不下这姑藏城,就打不通西域地界的门户,更谈不上北方一统。而且如果现在撤回兵马,大魏今后很可能众叛亲离,已经归顺的各路势力会效仿沮渠牧犍,敢于对抗魏国任何诏令,局势就会倒退回三十年前那般纷乱。所以现在坚持攻城,也是骑虎难下的无奈之举。 第十七章 奸情导致谋杀,家丑引发战争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昌道:崔司徒当rì主战时,如何没有替上面想周全? 崔浩忸怩道:利大,所以不能不冒险。再者,真君对姑藏怀思已久,问计于崔某,既然明知他必发兵马一战,我又何必逆其心意?况且牧犍行秽德亏,实在咎由自取,魏国有充足理由兴师问罪,机不可失啊! 祖冲之很是好奇,问崔浩道:你们乐平王说什么家里妹子受了北凉的气,险些被害了xìng命,究竟怎么个内幕? 崔浩道:北凉原本与大魏修好,沮渠牧犍的妹妹兴平公主六年前就嫁给了真君,在魏国**一直得到最好的待遇,真君给她赏赐最多。两年前,真君也把妹妹武威公主嫁给了他,被他立为皇后,起初夫妇关系尚好,公主也为他产下一女,但这牧犍突然犯起了混,与他亡兄的遗孀李可儿搞到一起! 按崔浩的说法,今年三月,北凉王沮渠牧犍与其嫂李可儿被武威公主堵到被窝里了,公主非常气愤,骂了丈夫几句,又抽了李可儿几个耳光,本来这也是家事,过去也就算了,谁知这李可儿愚蠢得很,也不知是害怕公主rì后发难,还是挨了耳光后的冲动报复,总之她竟然弄了些毒药,下到公主的饮食之中,事情就搞大发了,jiān情案发展成了谋杀案。侥幸公主没吃几口就觉察出味道不对,停止了进食,算是命不该绝,但那毒药却已浸入身体,公主有了后遗症,每rì呕吐不已,就派人回魏国告诉了真君,真君便命太子拓跋晃与尚书李顺率医药名家,火速赶到姑藏,一方面救治公主,一方面勒令沮渠牧犍痛改前非,交出yín妇李可儿,沮渠牧犍却始终不肯改过自新,既不交人,也不认罪,太子便把公主接回魏国,又把情况禀明真君,真君马上召集重臣,连续召开了几次会议,会上大家反复讨论了这件事对两国关系的严重危害,又总结了沮渠牧犍历年来的表现,认为北凉已经在牧犍领导下,走上了反魏抗魏的不归路,必须给予颠覆xìng的军事打击,只有尚书李顺在姑藏时不知得了沮渠牧犍什么好处,强烈反对出兵,理由是姑藏没有水源和粮草,魏军找不到供给,生存得不到保证,还怎么可能作战。崔浩对他严加斥责,指出姑藏是经贸重镇和畜牧发达之地,自然条件绝不会恶化无水无草的程度,而眼下北凉是大魏在北方最后的劲敌,消灭北凉政权,就是魏国实现北方中国统一的关键所在,一山容不了二虎,所以不管姑藏怎样强硬,自然条件如何恶劣,都必须征服她。 总之,崔浩道,大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赢得胜利! 军神祠里残存的佛堂香火气息,难以遮掩战场飘浮来的血腥味道。崔浩走后,祖昌和祖冲之爷孙二人站在祠前一块坡地上,眺望着远处的姑藏城。 姑藏城披着云霞头巾,系着护河腰带,挟着祁连山脉尖利峰岩之剑,仿佛盘坐在长廊中的巨大武士,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脚下蜂窝一样的北魏连营,似乎抬一抬胳膊,便可将所有挑衅者拍成齑粉。 祖冲之坐在地上,嘴上叼着一根毛毛草,眼睛眯成两道缝,完全沉浸在这位傲视四野的巨人焕发出的雄伟气势中。 第十八章 爷爷装傻充愣 孙子心知肚明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爷爷祖昌手上捻着几茎青草,脸上似笑非笑,不时将草叶放到鼻间嗅着。如果没有不远处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兵卒,他们悠闲的样子,完全就是爷爷领着孙子郊外散步,边晒太阳边欣赏风景。 小胖子,想家吗?祖昌问。 祖冲之吐掉毛毛草:还好。家里没有这样的风景。您呢? 呵呵,我当然想了,工地上还有好些活计哪。快,过几天咱们就能回家。 回家?估计只能是魂归故里了吧。祖冲之垂头说道。 这么悲观?祖昌蹲到孙子面前,他们不是答应了,一旦得到这座城,马上送咱们回去。 行了爷爷,我又不傻,那么简单就好了! 是怕爷爷拿不下这座城? 嘁,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您有什么可顾忌的?祖冲之别过脸去,埋怨道,还故意让姓崔的发什么誓,不就是怕我吓出毛病吗,我有那么脆弱吗? 你这小鬼头,什么意思?祖昌捏了捏孙子的胖脸蛋儿。 您心里清楚。祖冲之向后仰倒在草丛中,枕着两臂,右膝搭左膝,翘腿晃脚道:我倒不想别的,只可惜以后吃不着咱家街口的刘记豆腐脑儿了。 怎么会,祖昌坐到孙子身边,刘师傅不做了?不能啊,生意那么好,再说他不做豆腐做什么啊? 祖冲之翻白眼:爷,您就别再装轻松了,孙子虽然胆小怕死,可是眼下是怕也没用,既然怕也没用,您也就不用担心吓着我。常言道:人活百岁终有一死…… 小小年纪,这么疑神疑鬼啊? 哟,那您不会那么傻吧,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看出什么? 您真没琢磨明白吗?如果攻不下姑藏城,您对他们来说没用,就得像前边那些人一样身首异处,攻下了城,他们知道您太有用了,更不会放您离去,一定扣压下来,以后再有什么姨藏城、婶藏城,类似姑藏城这么难缠的地方,一定逼着您再帮他们打。即便没有这样城了,也不会放您回宋国,他们肯定琢磨,这人能攻城就会守城,以后与宋开战,您不就是个大麻烦吗?所以宁可杀掉,也不会放咱们,什么承诺啊诅咒发誓啊,那都没用,到时没谁会在乎那个!杀了您,肯定也不会放过我,这叫斩草除根嘛。我说得对吧? 听起来确有些道理,祖昌笑,你怎知他们rì后会与咱们宋国开战? 宋魏在我出生前已经有过两次大战。祖冲之道,小娥她爸早就说过:有过两次,第三次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估计在规模上更大哪! 谁说的? 小娥她爸!就是刘记豆腐坊掌柜的。 就是那大光头。 对,街上都叫他刘五光,剃着光头,平时喜欢光脚、光膀子。 这才三光啊。 还有他的刀和豆腐,一刀下去便有了两面都光! 哦。这外号有意思,谁琢磨的呢? 我的爷爷,咱先别cāo心这没用的。您究竟有没有平安脱身的法子啊? 你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祖昌问孙儿。 先听好的吧。 会有的。 那就是没有了。祖冲之垂头丧气,这已经是坏消息了,还有更坏的? 第十九章 太子设酒宴,珠玉灼人眼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当然有了。祖昌一本正经答道,坏消息是――即便有脱身之法,也未必奏效。 我谢谢您。祖冲之朝爷爷挑起大拇指,有这两条消息垫底,再来什么打击我都能扛了! 不要灰心,祖昌道,毕竟咱们还活着哪。 祖冲之苦笑一声,放目四野,一望无际的草原如同碧海,远方几处水泡映shèrì光,泛着珍珠一样晶莹的光泽。天边缀着一脉深绿的地平线,置身在如此广袤的天地,他根本辨不清家的方位何在,更不知小娥此刻在做什么,心中酸楚,不由放声唱道: 我所思兮在太山,yù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这本是汉朝张衡的《四愁诗》,是爷爷祖昌最喜欢的一首辞,祖冲之听过不下百次,一直体会不深,此时思想巷中玩伴,自感顿悟了辞中的意思,暗道:原来是这样的,在一起时不觉得如何好,突然分开了,隔了万水千山,再想那人,就好得不得了!张衡他愁了四个地方,应该有四个美人,我只想一个小娥,就已经难过得想哭了,她倒没给我金错刀,只有豆腐脑,我也没回报她英琼瑶,只有炸油条,若是我也写一首愁诗,这些东西虽然也押韵,却实在是难以入诗啊! 正在胡乱思想,突然看见从建康把他们挟持到魏**营的宗爱急匆匆走来。 可恨的东西!不是他我们能倒这么大霉吗?祖冲之拾起地上土块,朝宗爱打去。 宗爱飞快闪身,躲开土块,停下脚步笑道:公子还在恼火咱家啊。 死太监,你算把人害苦了!祖冲之朝宗爱又啐了一口吐沫,呸!。 小胖子,不要这样没礼貌。祖昌拍了拍孙子的肩膀,又朝宗爱道,我孙儿少不更事,公公切勿在意,您此来有何见教? 太子殿下设了酒宴,想请祖老先生到他帐中一叙。宗爱恭敬地说。 祖昌、祖冲之随宗爱来到太子拓拔晃的行营,本以为太子是个小伙子,哪知却只是个早熟的大孩子。虽然从年龄上还未chéng rén,身材却比宗爱高了一头还多,生得月眉星目,一头卷曲的长发,骨骼和肌肉全都长势喜人,而且举止文雅,一副老成持重的作派。见了祖昌学着汉人抱拳施礼,不卑不亢地说道:祖老前辈一路辛苦,晚辈拓拔晃特意命人备下一席水酒,为先生接风洗尘。只是军中物资供应实在紧张,有些过于简单了,不过昨rì就让手下混入邻城张掖,花重金搞来点青菜,快马送到军中,晚辈猜测你们大概不习惯我们的饮食,希望你们爷孙俩今rì吃得开心些。 祖昌还礼,携孙儿入座,祖冲之见那席上果然有盘久违的豆苗,不禁胃口大开,边吃边对这位北魏太子生出许多好感和亲近。 酒过三巡,太子直起身道:祖老先生,我大魏与北凉反目,却连累先生落此干戈之地,晚辈深怀歉意。说着击掌两下,有四位仆从应声端了托盘出来,却是满满四盘金锭、银锭和珠宝玉器,光芒灼灼,夺人眼目。太子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请先生笑纳。 第二十章 姑藏城破之日,佛门大劫之时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仆从将礼物摆放在祖昌席边,祖昌忙道:这如何使得?太子的赏赐,老朽自然感激万分,只是无功受禄,于心不安,还请太子收回,老朽断不能接受。 太子屏退众人,压低声音道:晚辈也不相瞒,我今rì请祖先生过来,是有件为难的事情,希望先生代为周全。 祖昌迟疑道: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上,有何等为难事,竟需老朽去做? 太子叹息一声,说道:晚辈三岁识字,四岁便能看懂经书,五岁可以为人讲解佛理,得父皇赏识,确定为储君,至今已有七载光景。虽生于帝王家,晚辈骨子里却是虔诚向佛,只觉得这世间种种烦恼和罪恶,只有佛祖的灵光可以化解,如今大魏攻打姑藏,父皇本来是安排我在京都平城代理国务,可是我实在放不下一桩心事,就是姑藏城中的僧众,他们人数颇多,差不多三四千口,而司徒崔浩多年一直痛恨佛教,遇到他们,必尽数屠之而后快,城破之rì,实是佛门大劫之时,唯先生可救这些僧人。 太子来前线,竟然是为了救城中的和尚?祖冲之问道。 正是,父皇临出征前,安排我留守都城监国,同时安排中书监穆寿助理国务,还嘱咐我务必防范柔然兵马,绝不可离开平城。可我心里系挂北凉众僧的安危,便安排一个酷似我的侍卫,装成我的模样,在平城做我的替身。原来我准备偷偷扮成士兵,混入攻凉大军,正巧父皇给我书信,介绍这里地理情况,我便借机匆匆赶来,开始父皇很是生气,我就解释说自己实在牵挂父皇,同时也有心在前线历炼一番,总算让他消了火。 祖冲之点头赞道:这话说得很到位,有才! 太子苦笑道:我若直说是为了保全僧侣们而来,定然事得其反。其实对于此次战争,我一开始就是执反对意见的。姑母武威公主出事后,我跟尚书李顺前去探询,北凉王担心魏国兴师问罪,对我们百般热情,后来崔浩建议伐凉,李顺只好借口姑藏无水无草,想劝阻父皇放弃作战计划。父皇回到内宫,向我询问李顺的话是否属实,我当然知道他在说谎,但是我确实希望父皇可以罢兵,只是我不敢像李顺那样说谎,就对父皇说,我因心中牵挂姑姑,没有留意姑藏的情况,加上路上过于疲劳,入城前在车里睡着了。父皇说,那朕就亲自去看看姑藏到底,再写信告诉你。我听他这样讲,就知道他是决意要开战了。 祖昌道:太子怎么说只有我可以救这些僧人? 太子双掌合什,朝祖昌拜道:晚辈是这样想的,如今姑藏守卫顽强,唯先生可能破城有术,只要您把不可屠杀僧侣当成帮助魏军攻城的条件,获得父皇应允,如此一来,姑藏即使被攻克,但城破时已有约定在先,父亲必不会冒着失信的声名而违约,崔司徒也不好违抗旨意,如此或可保全他们的xìng命。请前辈无论如何,都要帮姑藏僧侣们度过这场生死劫难啊! 祖昌道:莫说僧侣,便是寻常百姓和那些厮杀中的士卒,老朽若是可以化解他们的危机,怎么敢不尽全力?只是老朽哪有这样的能力,说得好听些,是贵军请来帮忙的客人,实际上只是绑来的阶下囚徒,自身尚且难保,如何有救人的资本?难道,难道以太子万金之尊,不能设法向您父皇泰平真君进些谏言,从而保证众僧乃免遭杀戮? 第二十一章 好天真好傻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太子垂首道:父皇刚烈,一向不听晚辈的劝谏,加上宠信崔浩这些行事偏激的大臣――唉,惭愧啊,如果晚辈能阻止杀戮,岂敢劳烦先生?前时晚辈从平城赶过来时,本来带着数十位能人异士,试图靠他们破城立功,就是打算将功劳当成筹码,换得僧侣xìng命,无奈姑藏似铁铸铜打,又有良将沮渠万年坐镇指挥,守备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以至我带来的人全部折损。所以此事,怕只有依仗老前辈您了。 祖昌未到之前,太子拓跋晃的确曾将随同而来的能人异士组成了一支特种部队,意图奇兵天降,里应外合破城,哪知这些本意是为解救僧侣而冒险入城的武术高手,一落地就遭遇了由北凉佛教领袖玄高指挥的武僧城防队伍,一些当场就被击毙,余者悉数擒获,被俘的人便劝说守将沮渠万年以及玄高开城投降,结果反倒激怒了二人,被拉上城头枭首示威。 祖昌略一沉吟,道:这事,殿下啊,您看这样讲好不好――城呢,即便老朽参与谋划进攻,也未必拿得下,城若不破,僧人们自然无碍,若是老朽侥幸攻下来了,我已经跟崔司徒约定过,不得杀害城中无辜百姓,估计崔司徒不会食言,到时太子再向真君多进些言辞,说些僧侣们的好处,如此一定可以保全他们xìng命…… 太子摇头:不不,就此事而言,与崔浩约定了什么,都不足以凭信,这崔司徒,对佛门有种走火入魔的仇视,对佛教绝对是刻骨痛恨,若想僧侣们活命,先生必须按晚辈所说,亲自与我父皇交涉,事先商定得板上钉钉,若父皇不赦免僧人,您就绝对不帮魏国攻城,既使这般,也尚且不知吉凶福祸啊! 祖昌一时语塞,太子追问:先生如何沉吟不语,莫非担心讲条件会惹恼圣意?您放心,现在所有人都拿姑藏一点办法没有,而且据可靠消息,北凉已经向柔然国求兵来解城围,那柔然铁骑骁勇善战,攻击力绝不在魏军之下,他们也已经应允出兵,说不定此刻已经兵马在道。无论如何,父皇和崔浩都会让先生您主持最后的攻城! 祖昌仍未开口,祖冲之却停箸笑道:太子殿下,你以为我爷爷担心什么,他在担心丧失给你们父子建功立业的机会吗? 太子脸sè顿时涨红起来:我不是这意思……祖兄弟,我只是,只是救僧心切。那些僧人也参加了战斗,用热油杀伤不少魏军士卒,这事搞得二叔乐平王怒不可遏,军中诸将也对僧侣恨入骨髓,现在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老先生。 我觉得你好天真好傻…… 冲之,祖昌摆手,你让太子讲,别总插话。 没关系,太子笑了笑,兄弟名字叫聪之?果然聪明得很。 我啊?我是气冲斗牛的冲! 噢……嗯,祖兄弟气宇不凡,果然够冲的! 殿下过奖了。 太子啊,祖昌道,您别介意,他一直在我身边,也没什么管教,粗野惯了,心直口快,没个礼数。 第二十二章 北凉僧伽才俊 人类文明之种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有个xìng,唉,不像我,老是活在父皇的威仪下……祖老先生,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先跟我父皇谈好条件,确保那些僧侣的安全,这些佛家弟子都是世间珍宝啊!其中一部分是天竺高僧昙无谶带来中土的弟子,还有一些是在中土收的高足,都是经他千挑万选的才俊之士,又经过悉心传授,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天文、地理、医药、建筑、军事、经济各种人才都有啊,就单说医药,佛学中药经医典何其广博jīng深,是中土之外当今世界另一大体系的医药学,妙手回chūn有道,起死回生有术,高僧昙无谶带过来的佛家经典,他头脑中积累的学问,都传给这些人了!昙无谶大师已经圆寂六载,剩下北凉这些僧伽,堪称是硕果仅存的文明之种啊!可惜北凉不识珍宝,以致让他们在姑藏这弹丸之地浪费一身的才智! 殿下说的这位昙无谶,可是世间传说的那位西域大神咒师?祖昌急问道。 正是此位大师,前辈也知此圣僧? 听说过,好像《大涅槃经》便是他的译作。 老前辈真是知识广博!太子道,看来《涅槃》的影响早到了南地,我对建康文化知之不多,只读过大诗人谢灵运一些诗作。 巧得很,老朽记得当年昙无谶所译《涅槃》现身建康,正是通过谢灵运修订,才得以更广泛更迅速地流传开来。 哦,原来如此。前辈可否讲讲南地礼佛情况? 南地佛教以庐山东林寺和建康道场寺为盛,老朽愚钝,对佛门并无深识,只是道听途说,南方前代高僧如东林寺住持慧远,一般多是在儒道两家早有根柢之人,后来才对般若xìng空深造有得,所谓博采众长吧,现在大多已经圆寂了,像慧远已经过世二十三年了。昙无谶在南地的声望也是颇高,他一定是太子您极其崇敬的偶像吧? 是啊。唉,如此高人,我却无缘拜上一面。更让人悲切的是,你们知道吗,他竟然死得不明不白啊!太子悲从中来,深碧sè的眼睛湿亮起来。 按太子拓跋晃的说法,昙无谶高僧原是中部天竺王的御用咒师,据说他的咒语能呼风唤雨、差神遣鬼,威力无穷。后来天竺四方诸王都要抢他过去,眼见战火就要在整个国土弥漫开来,昙无谶不忍黎民涂炭,于是载经率众徒越出国境,来到西域一个叫龟兹的小国,当时老北凉王沮渠蒙逊闻知昙无谶下落,便派军队去抢夺,昙无谶为平息战祸,便自龟兹国再入敦煌,蒙逊为此又是兵进高昌,占领敦煌,对昙无谶下跪表白诚意,连哄带骗加威胁,说如果不跟他去,便血洗敦煌,昙无谶无奈,这才进了姑藏,帮助沮渠蒙逊以佛理治国,北凉于是崛起河西,一统凉州,成为富强之国。 这样的西域高僧,又受了凉王重用,怎么会死的不明不白?祖冲之疑惑不已。 此事说来,我也有极大责任。太子泪水滚落,是我年幼无知,铸成大错。 第二十三章 本事和技能正是惹祸上身的原因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那时我初为太子,一心渴慕名师传法,如黑夜里盼rì出,如垂死者期良医,便向父皇说:昙无谶佛法通天,才德无二,若得到他来大魏,以佛理治国,实行天王制,父皇可为转轮王。我这般极力推荐后,父皇当即派遣使者,去姑藏与沮渠蒙逊谈判,让他交出大师,否则刀兵相见。沮渠蒙逊不敢得罪大魏,当即同意父皇请求,消息传来,我真是欣喜若狂。那段时间,我天天盼着大师出现,好不容易盼到了rì子,使者归来,却告诉我们,大师已经坐化圆寂了!我想来想去,大师突然圆寂,实在蹊跷,不能不让我疑窦丛生,便与父皇提出,这定是北凉对大师暗下毒手。父皇闻言大怒,yù兴兵讨伐,沮渠蒙逊却早有对策,遣使送上丰厚礼品,又应允将他女儿兴平公主嫁与我父皇,于是父皇的怒气便烟消云散了。只可惜一代大乘宗师,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要知道,佛法在释迦牟尼前便有很长历史,自佛教诞生,西方所有的智慧都渐渐融入佛理的海洋,最终落到集大成者的昙无谶身上,他离了天竺,佛法中对人类而言最实用的jīng华部分都系在他的足迹上,而天竺陷入战火后,那些佛理经典已成未知!如今害死大师的人,等于扼杀了积累数千年的文明,幸好他的这些弟子或点或滴,继承了大师的本领,各有专长,若能保住这数百僧侣,对魏国来说,对中土来说,对整个人类来说,那就是有了接续这部分文明的可能xìng! 太子激昂陈辞,祖冲之听得热血沸腾,对爷爷祖昌请求道:这些和尚如此重要,必须保护好啊,接续人类文明,我们义不容辞啊! 祖昌笑笑,道:当然,我们都希望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人受到伤害,但是,我们这一老一小,自己的xìng命尚且悬在人手,一旦破城,或许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还敢奢谈救别人的命? 太子一脸惊诧:怎么会这样想?我父皇虽然刚烈暴躁,却也是赏罚分明,断不会做出伤害祖先生的事情,这个我可以保证,战争结束后不但及时送你们回家,还要奉上重礼相谢。 祖昌长叹道:听天由命吧。 太子直立起身:祖先生放心,保全僧侣xìng命的事,您只管按我说的去与父皇交涉,至于你们祖孙,便是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出任何问题,这关系拓拔氏皇族的声誉,关系全体魏国人脸面,假如你们破城后被害,天下人会怎么说我父皇,历史又将如何书写?那父皇和魏国岂不要遗恶名于千秋万世! 祖冲之道:不是我们疑心大,常言说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爷爷的本事和技能正是惹祸上身的原因。殿下想想,如果他破了姑藏城,证明了他的能力,您的父皇会履行诺言,让我们平安回到宋国吗?即便出于脸面和声誉,当时不下手,保不齐中途安排些杀手哪! 太子略一沉吟,道:我明白,明白了,当今世界只有魏与宋匹敌,父皇当然不愿祖先生再回宋国去,但祖先生这样高洁之士,显然宁死也不会留在大魏。这样,请老先生和公子移驾,随我到后帐来! 第二十四章 奸情案另有说法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三人来到行营后面太子寝帐,却见账中供着佛祖画像,太子拉祖冲之在佛下跪定,朗声道:弟子拓拔晃今rì与祖冲之在佛前义结金兰,弟子一息尚存,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冲之兄弟! 又转向祖冲之,道:兄弟,你愿不愿接受我这个异姓兄长? 祖冲之暗道:这太子与我结拜兄弟,我爷爷便是他爷爷,也就成了泰平真君的爹,安全系数大大增高。便道:我当然愿意。 当即焚香叩首,二人拜为兄弟。太子解下自己的玉珮,送与祖冲之为礼,又道:贤弟,现在我郑重对佛祖起誓,无论发生任何情况,凡是阻拦你们安全回家的人,就是我拓跋晃的冤家,凡是伤害你们祖孙的人,就是我拓跋晃的死敌! 说罢两个凡是,他又向祖昌拜道:义祖在上,您从此多了我这个孙子,只要我不死,谁也动不了您和我义弟的一根毫毛! 祖昌和祖冲之就在佛像前被皇亲国戚了,魏太子命人重置酒宴,请祖昌上座,一干一亲两个孙子左右侍酒。 正在亲情浓郁间,宗爱进账禀告,说武威公主yù召见祖昌,还非常着急,听说他们被太子请来了,就传话来,请太子行个方便,先让祖昌过她那里去。 祖昌爷孙已经听崔浩介绍过这位武威公主,她是泰平真君拓跋焘的妹妹,也是北凉的王后,她的中毒事件是本次战争的导火索。 太子道:姑姑命苦,她是政治婚姻的牺牲品,这时请义祖去,一定也是急于知道您的破城方案。 当下安排车马,由宗爱将祖孙俩送到兴平公主的行帐。 二人来到帐内,闻到阵阵药香,老道寇谦之正在为武威公主煎药,估计也是他告诉公主关于祖昌一些情况的。 一个十几岁的清秀婢女挑开内帘,祖冲之见里面共有三位女人,都是二十多岁的贵妇,穿着貂皮,戴着宝石,画着眉毛,皱着眉头,不同的是一个长脸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 寇谦之帮着介绍,长脸的便是武威公主,圆脸的是泰平真君的右昭仪、北凉王沮渠牧犍的妹妹兴平公主,瓜子脸的是泰平真君的左昭仪冯氏,祖昌领祖冲之上前行礼,被赐坐下回话。 武威公主开口便问:我侄儿叫你去,谈些什么? 祖昌回答:太子宅心仁厚,对姑藏城中的僧侣非常关切,他不愿因为战争伤害生灵,叫老朽去,便是表明他的此类观点。 武威公主道:这孩子心地善良,多亏他帮忙,我们姐妹才从平城赶来。我叫你来,一则想听听你的破城计划,二则有事吩咐你做。你知道,我是北凉王后,城中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不忍看到因为战争,让他们受苦落难,但是皇兄执意发动这次战争,并且是以我为由头,我真是十分无奈啊!你听说我中毒的事了吧? 祖昌道:听崔司徒说过,正是公主被人毒害,所以泰平真君发兵讨伐凉国。 武威公主道:我嫁到北凉,兴平嫁到魏国,原是为两方修好,天下太平。一旁的兴平公主和冯昭仪不住点头。武威公主接着说道:至于我在婚后,与夫君确有些磨擦,但事实并非你们听到的那样。 祖冲之心道:麻烦了,女人要扯起家里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也不管别人爱不爱听,简直是浪费本公子的生命啊! 按武威公主的说法,她夫君北凉王沮渠牧犍并没有与嫂子李氏通jiān,只是暗中与自己的前妻来往。沮渠牧犍原有妻子李敬爱,是西凉开国君主李皓的女儿、亡国之主李歆的妹妹,当年李歆不听群臣建议,贸然进攻北凉,导致损兵折将,归途中伏,死于乱军之中,北凉灭西凉后,李皓的夫人尹太后、女儿李敬爱以及一些孙子,都被押到姑藏,沮渠牧犍当时还是世子,一眼喜欢上李敬爱,便向他父王沮渠蒙逊求情,讨了李敬爱为妻。两年前,魏国皇帝拓跋焘把武威公主嫁给沮渠牧犍,牧犍迫于魏**事威胁,不敢不娶,只好先休掉李敬爱。但是结发情深,他们难舍难分,表面上牧犍把李敬爱送回西凉故都酒泉,其实是将其藏匿于宫外别苑。与武威公主完婚后,他便时常溜去与前妻相会。时间一长,为公主所知,于是就堵了他们一个正着。 第二十五章 步步惊魂 事事闹心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武威公主说:那李敬爱见到我,就跪下哭着把实情说了,我虽然是个女子,却有旷达的心胸,并且人家原本是夫妻,是我的到来,拆散了他们的婚姻,所以我当即表示,只要沮渠牧犍待我似李敬爱一样好,大家便相安无事,李敬爱和沮渠牧犍对我自然是千恩万谢、感恩戴德的,如此本来很好,不料这当间跳出个毒妇人,便是牧犍的二嫂子,她也姓李,名叫李可儿,牧犍的两个哥哥政德和兴国,十年前就死了,这个贱货李可儿是兴国之妻,内心深处非常痛恨沮渠牧犍继承了王位,她认为那国君之位本该是她男人的,她常与我夫君的四弟沮渠无讳谋划,如何废除我的夫君,好让她儿子沮渠万年登上凉王之位,无讳本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与李可儿一拍即合,于是通过王府厨师在酒菜中下毒,他们本是yù害我夫君,偏巧那rì牧犍牙痛,不思饮食,我也只喝了几口汤水,感觉不对后便差医师查检,方才明白有人意图不轨,于是拷问厨子,得知事情真相,知道背后是李可儿和无讳主使下毒! 祖昌道:原来事情如此复杂,北凉王应该立即采取行动,将凶手抓起来啊。 武威公主道:李可儿的儿子万年有统兵之才,现下担当禁军首领,可谓大权在握,我夫君一则担心骨肉相残,痛心疾首,二则审时度势,感觉如果撕破脸面,没有必胜把握,所以暂且忍而不发。我担心他们终会犯上作乱,建议夫君向魏国求援,借以铲除这股家贼,夫君却心存顾忌,只恐依附了大魏,北凉失去自主权。可事态不能再任由发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秘密派遣心腹,把我中毒的消息带回魏国,皇兄即命太子和尚书李顺前来探查,接我回国治疗,我见了皇兄如实禀告,皇兄却在崔浩的建议下,以我受到迫害为由,调集军队攻打北凉,而且为了师出有名,把事情说成我夫君与李可儿通jiān,这都是崔浩搞的鬼,就为造成舆论,让天下人都知牧犍是个**的无道昏主,我找皇兄再次申明事实,他却说这是国家策略,北凉近年亲宋反魏,始终是心腹之患,不消灭北凉,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夫君就会与宋国一道起兵攻击魏国,现在魏国必须先发制人,把沮渠牧犍名声搞臭,才能激起众怒,他已经定了牧犍十二条大罪,板上钉钉,没的改了。 武威公主说得自己哽咽落泪,一旁左昭仪冯氏用手抚摩武威公主的后背,细语劝慰。 祖昌尴尬道:哦,这样啊,这都是公主殿下的家事,老朽也不知说什么。 沮渠牧犍的妹妹兴平公主兀然立起身道:祖老先生你不必说什么,今rì我们姑嫂叫你来,只吩咐你做一件事,就是你要保全我三哥的xìng命,一旦破城,无论如何不能让真君杀害他!你也看到了,我嫂子武威公主与三哥感情还是非常深的,他们才结婚没两年呀,再说我三哥,那是世上顶好顶好的好人啊! 祖昌苦笑:破城之事我尚无方案,至于真君与北凉王的事,老朽有何资格参与意见?二位公主都是大魏和北凉的至亲,只有你们才可以左右这些国政大事,要保全北凉王xìng命,你们才是最适合跟真君求情的人,老朽命悬一线,自己尚不知能否生还故土,这简直太荒诞了。 兴平公主道:你不必辩白,都知道你是魏军攻破姑藏城的最后一剂药!嫂子你快别哭了,我没你能讲,你快跟他说。寇天师,你的药煎好了吧?快让我嫂子喝了,好跟这祖先生讲明厉害! 寇谦之应道:煎好了煎好了,现在就可以喝! 兴平公主对刚才卷帘的婢女叫道:玉奴你还傻站做什么,还不侍候主子喝药,我挑你过来服侍我嫂子算是错了,没个眼力见儿! 叫玉奴的婢女慌忙应声移步,盛了汤药奉上,武威公主口中唤苦,摆手推拦,兴平公主叫着不喝药怎么行,又命玉奴递送,这婢女左右为难,不知进退间,手上一抖,溢出两滴在武威公主的手腕上。 第二十六章 随便杀人,才是反天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武威公主如遭蝎叮蛇咬,惊声尖叫:哎呀,烫死我了! 兴平公主怒不可遏,抬手狠狠抽了玉奴一记耳光,倒霉的婢女踉跄倒地,碗也打了,药也洒了,血顺嘴角流落下来。 贱婢,蠢货,你不要命了!兴平公主喝道:来人,把这没用的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她! 玉奴跪地痛哭求饶,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士上前扯住婢女朝外拖拉。 祖冲之见状,脱口道:干什么?你们魏国随便就杀人,太野蛮了吧! 兴平公主愣了一下:野蛮?她是我的婢女,做错事我当然要管教! 祖冲之道:她做错什么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武威公主不愿喝药,推来挡去才弄洒了几滴。就算是她的错,这点事情也不至于要她死啊!你们都是皇帝家的人,一点涵养都没有,怎么能让天下百姓信服你们? 兴平公主气乐了:你个小东西,跟我讲道理,活腻歪了?我今天就是要她的命――快,拖出去打杀! 祖冲之跳起脚来:今天我就不让你杀人!你若打死她,就甭想我爷到皇帝面前去保那个什么北凉王沮渠牧犍,到时你就没有这个哥了,武威公主她也得当寡妇! 兴平公主被祖冲之的大胆言辞搞得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剩喘粗气。 武威公主脸上肌肉扭曲:大胆,好大胆啊!祖先生,这是你孙子,他是个小疯子不成?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说出口,不怕割下舌头来吗?你倒听听,他都说了些什么! 祖昌忙赔礼道:殿下息怒啊,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不过,就因为那么点小事,真也不至于打死人啊,请两位公主高抬贵手,放过这个玉奴吧! 笑话!未等武威公主再说话,兴平公主已经从震怒中恢复,这蠢丫头是我的奴婢,我要她死,她就必须死! 那玉奴闻言已经吓得半昏,祖昌拱手求告道:殿下,她虽是您的奴婢,出生时同样也是爹娘怀中的至宝,呵护疼爱,jīng心养育,其间怕都是几病几灾,才得以chéng rén。您们是高贵之人,心怀天下大事,何必为一小错,非要取她xìng命啊? 兴平公主翻了下白眼:你少废话,这种狗一样的奴婢,我打死的多了,今天若不杀她,我这口气出不来,怕是夜里要失眠的! 祖冲之满脸激愤,跺脚道:好,你非要杀人,那我们不耽误你,我们告辞好了――爷爷,咱们走!说着搀扶祖昌起身。 武威公主厉声叫道:小疯子,你给我站住,真是反天了,反天了啊! 祖冲之扭头道:什么反天?你们随便杀人,才是反天了! 老道寇谦之慌忙插话:等等,让贫道说句话,两位公主召祖老先生来,谈的是如何保全北凉王的xìng命,大家没必要为个婢女搞得不愉快,是不是?这位祖公子我知道的,他岁数虽然小,可不是一般小孩子,他做事是非常有道理的,他不想公主赐死这婢女,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小公子? 第二十七章 刁蛮公主 烹羊烤雁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本是看不惯这些北魏贵妇草菅人命、飞扬跋扈的恶劣行径,所以挺身斥责,言辞冲突间也顾不得什么周全,此时听寇谦之从中调和,暗想若真激怒了这些刁蛮公主,即便此刻救得这个玉奴xìng命,保不齐rì后给她留下祸端,便顺言道:我当然有道理,这是《易经》上最基本的常识嘛,叫作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咱们现在商量要保全北凉王,这种严肃的时候,紧要的关口,必须积德行善,不能触犯杀孽。如果今rì打死这婢女,她一股怨气化成厉鬼,必然危害到北凉王的气数和运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信公主请查查书,上面都写得明白着哪,倘若你们能够宽恕她,顺应天道,便是为北凉王修福积德,结果自然会好。 寇谦之道:看,我说的嘛!小公子的用心全是为北凉王着想,二位公主许是误解了他。咱们还是谈正事,好好谋划一下,如今要保全北凉王xìng命,非依仗祖老先生不可啊! 兴平公主本是因为哥哥沮渠牧犍xìng命堪忧而心情暴躁,进而迁怒于婢女,借以发泄情绪,初时被祖冲之一个小孩子斥责,自是羞恼万分,经老道及时调和,加上祖冲之解释得有模似样,面子得以维持,怒气稍平;武威公主虽然被祖冲之一句寡妇搞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扑上前咬人,但终究有求于祖昌,也不能真把人家小孩子怎么样,寇谦之那一句非依仗祖老先生不可,算是把话题又扯了回来。 一旁左昭仪冯氏此刻开言劝道:若这么说,且先饶过这玉奴吧,只要对北凉王有利,宁信其有,莫信其无。玉奴,你还不上前谢过主母活命之恩? 叫玉奴的婢女已经瘫软如泥,勉强向前爬了半下,却是嘴唇抖动,说不出任何谢恩的话。 冯昭仪向她摆手道:这蠢丫头,以后只许做洗衣担水的杂役,不得近身侍候,免得再惹你主母生气,快下去吧! 这几句话让玉奴捡了xìng命,她如漏网之鱼,经过祖氏爷孙,噙泪望了一眼,也不敢停留,便惊惶逃下。 老道寇谦之另盛了碗药,苦劝武威公主服下。武威公主被祖冲之气了这一回,倒是口舌干燥,一口喝了进去,竟然没感觉多么难以下咽。 寇谦之于医学上钻研多载,果然有几许造诣,那汤药入腹未几,武威公主便感觉周身清爽许多,多rì恶心的感觉也有所减轻,竟然有了食yù,对兴平公主和冯姑道:怪了,今rì怎么想吃东西呢?这药还真见效了! 兴平公主闻言大喜:嫂子多rì吃不下,今天想吃东西,说明这体内的毒素已经消解了!她这般欣喜,并非出于对武威公主的关切,只因为泰平真君拓跋焘讨伐北凉,宣布的北凉王沮渠牧犍十二项大罪中,有毒害大魏武威公主一说,此番武威公主状况好转,似乎三哥的罪责也能因此减轻,所以才颇为欢喜,立即吩咐膳房烹羊烤雁,并赐祖昌爷孙和寇谦之陪宴之位。 祖昌辞谢道:老朽和孙儿适才已在太子那里用过菜饭,请允许我们告退。 兴平公主皱眉道:你们少废话,救我三哥的事还没商定明白,叫你们吃就吃。今天我可给足了你们面子,不要不识抬举! 祖昌知道与这种蛮横贵妇无道理可言,只得苦笑着陪宴。不一时内侍端来菜肴,一sè儿的大号银托盘,荤多素少,炖肉烤肉熏肉占了八成。祖冲之从帘外望进去,那冯昭仪倒还斯文些,用一双玉箸进餐,两位公主却是伸手便抓,羊腿、雁翅一骨脑往嘴里插进去,拽出来时便只剩了骨头,再端起盛满黑红sè蒸血糕的大汤盆,几口便吞进肚子里,并且边吃边把手上的油污抹到自己的貂皮衣裙上,单就进餐时的表现,根本搞不准这两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第二十八章 救不了人,你就赔命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这餐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武威、兴平两位公主有说有笑,似乎全然忘了北凉王的事情,最后还是冯昭仪提醒,说时候不早了,祖昌先生还等着公主们议事,她们才意犹未尽地收起大快朵颐的豪放,兴平公主对祖昌道:说是跟你商议,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主意,只一条,如果你破了姑藏城,我哥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嫂子便让你赔命! 祖昌yù待辩白,兴平公主却叫了声把礼物奉上,便有内侍捧了一匣东西上来,打开来光彩夺目,却是数十块颜sè不同的宝石和上百颗光滑圆润的珍珠,兴平公主指着珠宝道:这个百宝匣子,是我和嫂子赏赐给你的。你是聪明人,如果此番我哥身遭不测,那便是你害的;如果你保全了他的xìng命,rì后在魏为官,凡事我们都会为你安排妥贴。 武威公主接道:没错,我的意思和兴平妹子的一样,我是个非常讲究信用的人,也是个大度的人,只要祖先生你把事情处理好,绝亏待不了你! 祖昌道:老朽愧不敢当,二位的赏赐还请收回,至于什么在魏为官,更让老朽听了害怕。 兴平公主一脸诧异:怎么,你从南边投奔过来,帮助魏军破城,不是为立功做大官吗,难道还有别的企图? 祖昌哭笑不得,说:此事实属被迫,幸好崔司徒已经应允我和孙儿,只要城破,立即送我们回归建康;今rì太子也答应,保证把我们安全护送回宋国。老朽这般年纪,哪堪什么重用?只求能与孙儿活着回家,茍全于世,度过风烛残年,两位殿下这些丰厚赏赐,我断不敢受。如果能得殿下们垂怜,万请帮忙,让真君放还我们。 兴平公主又翻白眼:怎么还倒过来请我们帮忙了,这不是有意搪塞我们吗? 祖冲之此时再难忍受北魏贵妇的罗唆,一心只想摆脱她们的纠缠,便道:北凉王的事,我爷爷确实没能力答应什么,不过真要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劝谏真君,北凉王是真君的妹夫,真君也是北凉王的妹夫,我看真君绝对不会杀北凉王,杀了北凉王对真君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武威公主喜道:是啊,是啊!那你快说说,为什么没好处? 祖冲之心想:这些公主都杀人不眨眼,谁知道她们那泰平真君会不会杀北凉王?先喂她们几颗定心丸,好放我们回去休息才是!便道:北凉王坐镇姑藏rì久,此番魏军遭到强烈抵抗,城池久攻不下,说明深受北凉民众拥戴,假如真君入城后杀掉北凉王,北凉民众一定会怨恨真君,说真君不宽厚仁慈,说不定还要造反,这样对真君rì后统治凉人埋下祸根,真君智慧过人,怎么能不懂这个道理?他现在只是一时生气,等我们劝过他后,他一定会明白过来的。 武威公主连连点头。兴平公主脸上也浮出了笑纹,道:这小家伙,说的在理儿啊! 祖冲之道:这样,我们先告辞,回去再多想些劝说真君的道理,真君给北凉王定了十二条大罪,我们就列出二十四条杀北凉王的害处,外加三十六条不杀的好处,他听了这六十条,保证会立即放掉北凉王,说不定还会让北凉王官复原职,到时武威公主仍然是北凉国母,真君也会更加喜欢兴平公主! 两位公主听得喜笑颜开,当即请祖昌爷孙快点回去想够六十条,又命人捧上那匣珠宝,用皇家专车,把爷孙俩送回军神祠。 祠门口,崔浩正焦急地在那里踱步,一见祖昌爷孙,便急奔过来,叫道:祖先生,这回有大麻烦了! 第二十九章 柔然铁骑袭来 真君迁怒无辜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崔浩如此慌张,便道:崔司徒,有事我们进祠说吧。 崔浩道:来不及了,原以为依靠祖先生,我们可以最后搞一次进攻,可是刚得到紧急军报,柔然可汗已经到了边关,乐平王估算,三rì内再拿不下姑藏,咱们就只能撤兵。 原来北魏皇帝拓跋焘制定攻打姑藏的军事计划时,过高估计了魏军的战斗力,以为短期内便可破城而入,哪知久战无功,连自己亲征也无济于事。北凉元首沮渠牧犍一方面严密防守,一方面向漠北柔然的可汗请求援兵。柔然属于东胡中鲜卑的后裔,是敕勒各部及匈奴残众联合后建立的部落联盟,柔然人与北魏拓跋氏同样擅长骑shè,一度极其强盛,东起辽东半岛,西至焉耆,南北包括大漠南北,都曾是柔然可汗的领地。以前柔然汗国多次入侵北魏,而北魏勉强防守,直到拓跋焘登上历史舞台,对柔然实施了数次反击,才迫使其退归漠北。但柔然的军事力量依然不弱,时刻准备反攻倒算。此番北魏攻凉,最担心的便是柔然出兵援助沮渠牧犍,只要柔然兵马从漠北杀上来,与北凉里应外合,拓跋焘纵然英武百倍,也难以扭转败局。就算柔然只是围而不打,魏军粮草已经消耗殆尽,定然不战自乱。到那时兵败事小,搞不好全军覆没也未可知。 现在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负责监视柔然动态的镇北将军封沓接到河套边防部将十万火急的军情急报,称柔然的敕连可汗亲领大队兵马,已经抵达栗水,此刻正在召集十大部落jīng锐力量,准备会师后侵入长城,魏军北方边塞根本无力阻拦柔然如此大规模的动作。部将担心一旦边关失手,柔然就会分兵两路,分别突破黑山和大娥山,cháo水一般迅猛涌向河西,敌军jīng锐轻骑会在极短时间内对姑藏形成多面夹击,而如此庞大的军队设起围来,至少可以形成十道以上的坚挺阵线。魏军若不及时撤走,只怕再无生机。 崔浩简单说了军情,又道:前次攻城又是惨败,真君非常恼火,要治乐平王的罪,说不定也会迁怒于我,我倒没什么,他也不至于要我xìng命,只怕他气昏头,不问原由,会拿祖先生开刀。 祖冲之大惑不解:你们时间来不及,跟我爷爷有什么关系? 崔浩面露惭愧之sè,道:都是我连累了祖先生。是我最先建议请祖先生来此助攻,自然把祖先生的能力说得非常具体。前时你们尚在路上,真君攻城受了外伤,又忧心战事没有进展,倒在营中不思汤饭,我和乐平王为了让真君安心,拍胸脯打保票,讲了许多大话,说祖先生一到,姑藏马上可破,说得煞有介事,当时哄得真君很高兴,现在麻烦来了。真君咬着这话不放,责问乐平王说,不是说祖昌来了就可以破城,他来了没有?乐平王说来了,真君便怒道,既然来了,怎么城还破不了,都什么时候了,马上让他攻城,拿不下姑藏,都给我死去! 祖冲之悲从中来:这么说,我们真的是死路一条了。这铜筑铁打般的姑藏,别说三rì,就是三十rì,也未必寻出破城之法啊! 第三十章 自然造化为妙策 暴热暴冷显神威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崔浩搓手道:此事真是太突然了,乐平王和我都没想到,柔然兵马行动如此之快。三rì这么短的期限,便是神仙来,也不可能有所作为。若早知道这种情况,我万万不会把先生拖累进来啊!真君今夜就要召开军情会,听取祖先生破城之策,只怕先生应付不及,被他一怒之下……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祖冲之伸手拉住爷爷,急道:您千万不能去啊,他们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你不去他们兴许忘了有这码事,咱们就躲过去了。又一想:这些魏国人急得火上房了,此时怎么会放过爷爷?当下心中一阵狂乱,眼泪不由自主涌了出来。 祖昌拍了拍孙子的头,笑道:小胖子怎么了?你放心,爷爷不会有事。转向崔浩道:真君今夜只是要听破城之策,我说给他听就是,只要说得有道理,想来就不会为难老朽。 崔浩怔了一下,眼中渐渐亮起来:对,是这个道理,祖先生真是高人,临危不慌,不像我一急就胡涂。那么您一定是准备好一套方案了! 祖冲之不知爷爷是真有对策,还是有意安慰自己,哽咽道:爷,您快,说说。 祖昌用手捏了一下祖冲之,平静地说:攻城的事情,小孩子能听明白吗?晚风凉,陪爷爷进去加件衣服,今晚你就自己照顾自己了。崔司徒,劳烦您稍等一下。 崔浩道:不急、不急,现在还有半个多时辰哪,是我着急先来通个风,我就在这儿候着先生好了。 祖昌牵着祖冲之进了军神祠,来到内室,祖昌低声道:破城之法爷爷观战后便有了,只是咱俩如何脱身,我还没个把握。 祖冲之道:爷爷不是又宽我的心吧?眼下有破城之法,就可以先保住xìng命,您快说说啊。 祖昌说:这个崔浩当真聪明,姑藏主要就是城墙坚固,找什么军事家来,也未必捉住要害,他找我这个搞建筑的来,算是对症下药。这样厚的城墙,人力是根本无法破坏的,唯有借助自然造化之力。前边那些人想不通这层道理,思维陷在制造机械上,想单纯依靠投石机或者铁甲车,击穿撞破厚厚的石墙,那根本是白搭功夫! 祖冲之听了渐有所悟:自然造化之力,莫非爷爷要用火攻? 呵,有点上路。不过那样厚重的岩石,单凭火攻,无论多大的火势,仍然损坏不了。 是啊,祖冲之点头,只怕越烧咬得越紧,越烧越结实啊!爷爷,究竟该怎么办啊? 你记得前年你九岁时,我带你到山村里帮助当地人开路的事情吗? 哦,开山凿石那次!我明白了,明白了!祖冲之欢天喜地,是了,姑藏城墙再厚,也不及那座小山厚啊!那青石山坚硬无比,根本凿不动,当地人祖祖辈辈开凿,数百年只凿出五步深的浅窟,爷爷去后思忖了良久,先用烈火烧烤,再用冷水冲浇,暴热暴冷之下,青石自己就碎裂开来! 呵呵,那么现在由你去攻姑藏,说说你的安排吧? 那我沿城墙每十步积薪三车,每车柴草事先都浇上鲸油,再用小抛石机发shè滚油燃弹点火,待薪干油尽,向城墙发shè冰水,此时下方墙石便会悉数暴裂――只是,这冰水必须发得及时,不然等石头凉下来,就起不到作用了,用什么办法呢? 祖昌道:自然有办法,先着五百人伐树取料,再有二百旋木工只要依照我的图纸,一夜就可制出百门压力水龙枪,再遣千乘车队,取来城郊天梯山上的冰雪填入水枪备用,事情不就解决了。 那就没问题了祖冲之笑道,等墙石暴裂后,再集中大型抛石机击打城墙三分处,只需发大石六七弹,墙体上部便会因自身扭曲后产生的挤压力前倾,接着轰然倒坍,城上的全部守兵会在瞬间被甩下城去!然后正面坍垮产生牵引,会殃及东西两侧城楼,砸下来的石块立时会将那些人埋到最下边…… 第三十一章 腼腆小道士 遇上大忽悠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正兴奋间,突见祖昌眼中似有水亮闪烁,忙缄默下来,暗想:这一趟火冰穿山的攻法下来,必然城破人亡,那姑藏骄傲的城墙便成了埋藏北凉士兵的一座石头大坟墓,爷爷当然不忍,怪不得刚才当着崔浩不肯说出来,但是除了这残忍的法子,无论如何也破不了城啊! 却听爷爷叹息一声,道: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吧,自己先睡,不必等爷爷了。 祖昌去后,祖冲之难以入眠,就起身出门,立即有个小道士奔过来,陪笑问道:小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祖冲之见这小道士瘦如竹竿,两只眼睛奇大,披着麻布道袍,就象一只大号的蜻蜓。祖冲之道:我也没什么事,就是睡不着,搁房里又闷,想到祠外转转。是不是崔司徒让你们看着我,你感到为难吧? 小道士腼腆道:崔司徒吩咐我们照顾着,没说不让您出门,小公子要转转,我给您带路,不过也没有什么好转的,咱们军队一来,这些村子里的人都逃走了,除了这祠,外边现在黑灯瞎火的。 祖冲之笑道:原来你不是道士,是被派来装成道士,专门为了防备我们逃跑的,你是军中的小兵吧? 小道士眨眨眼:你怎么看出来我是装的?我可不是小兵,已经是十夫长了! 祖冲之暗笑,心道:还用我看,自己都说漏嘴了,什么咱们军队一来村里人都逃走了,明摆着就是军中调来的。 他左右无聊,便有意拿这大蜻蜓开玩笑,说:我不信你是什么十夫长,魏国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当军官? 小道士涨红脸道:我已经十六,怎么是小孩子?你才真是小孩子! 祖冲之故意哈哈笑,笑得对方直发毛。祖冲之说:这你可真胡涂了。我是乐平王拓跋丕请来助战的,他会请一个小孩子?实话告诉你,我今年已经四十出头,论岁数你得叫我声叔叔哪! 小道士吃惊不浅:不会吧,怎么看你也不过十一、二? 祖冲之道:其实我也很发愁,为什么我四十一、二了,看起来还只像十一、二。我们那儿的马神医说,我这叫什么、什么来着? 小道士叫道:我知道了,你是侏儒!话一出口,自觉无礼,顿时垂下眼睑,脸上显出歉意之sè。 祖冲之道:对了,那个马神医就是这么讲的,还给我开了好几个方子,先让吃竹笋,接着又让吃蛇,最后让我吃大象鼻子,吃得我直恶心,个子也不见升高。 小道士呵呵笑:这什么神医啊,难道是长条的东西就能长高?简直是瞎治。您这个病或是肾jīng亏虚,或是肺肾两虚,或是肾阳不振,或是肝肾yīn虚,反正要多吃补肾的,不过叔叔,您已经四十二了,补什么也不赶趟了,要是小时候及时诊治,可能还有希望。 祖冲之忍住笑,说:嗯,大侄子,想不到你还懂我们汉家医理,不错,我这病全叫马神医给耽误了! 第三十二章 你娘便是我娘,你妹便是我妹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小道士说:我家虽然在魏地,却是汉民,小姓卢,范阳卢氏不知叔叔听说过吗?和博陵崔氏、赵郡李氏一样,算是名门大族,崔司徒一直是极力推举汉民贤俊大族来参与国治,范阳卢玄、博陵崔绰、赵郡李灵都被请到朝中为官,论起来我还是卢玄大人的堂孙子,不过我连这位堂叔祖的面儿也没见过,我们家这支儿,早就败落了,我爸就是个江湖郎中,前年已经故去了。我到军中,原是为我妈、我妹子挣上一口粮食,实话讲,魏国是他们鲜卑人当政,身为汉民,哪愿意给异族卖命?可是肚子不争气,一家人要靠我养啊叔叔! 这声叔叔叫得祖冲之有些歉疚,他支吾道:嗨,这样啊,其实我大不了你几岁,跟太子也是兄弟相称,不如咱们也兄弟相称啊! 小道士闻言颇为感动,眼圈竟然红了,道:这怎么行,您是王爷和司徒的贵客,平时那些客人,咱叫爷,人家都不拿眼皮夹一下,您这样客气的,我还是头回见到。 这有什么,你大号怎么称呼? 小人名叫卢旺达,生意兴旺的旺,财源通达的达。 在下祖冲之,以后咱们便是朋友了,我称你旺达兄,你叫我冲之兄,谁也不占谁便宜。 卢旺达哽咽道: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祖冲之道:你且等等。回身进屋,从武威公主赏赐的百宝箱中抓了把珍珠,又从太子拓跋晃赠与的礼物中掂出几锭金银,回来塞给卢旺达,道:这是我送你的一点心意,明rì捎回家,给你娘亲和妹子换些吃的! 卢旺达傻了半天,嘴唇哆嗦道:这些珠子珍贵无比,便是一颗,也够我娘我妹吃上三年五载了;这些金银足可以置上二百亩好田地的……我,我可不敢拿着,我便是干十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财产啊! 祖冲之道:你拿着吧,这些财物我这儿有挺多哪,一来咱们都是汉民,二来你这人心地好,心眼实在,像我这样的侏儒,大家都笑话,从心底看不起,你却没有!咱们既然做了朋友,你娘便是我娘,你妹便是我妹,这是我给咱娘咱妹的,又不是给你的。 卢旺达托着金银和珍珠,泪如泉涌,猛然跪倒,磕起响头来,口中叫道:冲之兄大恩,卢旺达无以为报,来世我给冲之兄做牛做马,也要报您的大恩大德! 祖冲之忙搀扶他起来,让他把东西收好,却见门外月亮升到半空,一时想起祖母和母亲,不知她们此时怎样悲痛怎样牵挂怎样心急如焚,不由得阵阵酸楚。 卢旺达见祖冲之脸sè戚然,道:冲之兄一定也是想家了,不必忧虑,听说这场仗就要结束了,姑藏肯定是攻不下来了,不出几rì便会撤军。 祖冲之道:仗是快完了,不过不是你说的那样,姑藏肯定能攻得下,只是可怜北凉那些士兵,怕全要尸骨不全啊! 卢旺达惊诧道:怎么可能,姑藏城铜筑铁浇一般,神仙拿它也没治啊。那守城的沮渠万年又是少有的军事天才,他是北凉王的侄儿,自幼就得神咒大师昙无谶亲传,听说和寇天师一样,能够呼风唤雨哪!这样的城,加上这样的神将,怎么可能攻得下来? 祖冲之压低声音,把爷爷破城的法子简单说了,卢旺达听得面sè惨白,汗湿前心,好一阵才缓过来,道:这是跟你一起那老爷子想出来的? 第三十三章 祖父慈悲必不献计可能会挨刀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那是我爷。 噢,看上去倒挺年轻,你都四十多岁,他恐怕已经快八十了吧,倒像不足六旬。 他?他其实都一百零八了,不像吧? 真的啊?那不成活神仙了! 对呀,我们那边的人都这么称呼他。 是啊?原来世上真有这等奇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啊? 只是我真没想到,他看起来慈眉善目,却能想出这么凶狠……不,是这么厉害的法子啊! 祖冲之闻言心中一动,暗想:是啊,爷爷生xìng慈悲,只怕见了那个皇帝拓跋焘,却又不肯讲出来。他若不讲,那皇帝说不定犯浑,搞不好拿刀砍人。倘若爷爷为了那些士兵不死,宁可自己死,肯定就只有挨刀的份儿了! 联想到爷爷出去时一声愁叹,祖冲之更加心乱如麻,这样越想越怕,他毕竟只是十一岁孩童,一急之下,双腿发软,竟然坐到地上,哭了起来。卢旺达不明就里,又是劝慰又是追问。 祖冲之便把心中的担忧说了,爷爷一定是宁可引颈受戮,也不肯牺牲万千xìng命来保全自己的。他临去时透露破城之策,可能只是为了让孙儿安心,拖过这一夜,待到天明时,纵然知道爷爷遇害的消息,因为明白爷爷的心志,也断然不会说出什么来。 卢旺达听了也跟着急成一团: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不如咱们快到行宫去,把破城法子讲出来,好救老爷子的命。 祖冲之哽咽道:这样做爷爷定然恼火,不过现在只能如此了,旺达兄能否找到车马? 卢旺达道:这个我可以安排。起身往外走,脚下一记清脆声响,祖冲之止住悲声,却见卢旺达踢开一个木鱼儿,正是以前寺庙里的遗物。 祖冲之看到木鱼儿,脑中顿时雷鸣电闪,当即叫住小道士:旺达兄,你刚才说守姑藏的沮渠万年是昙无谶的弟子? 是啊,卢旺达回身道,北凉是佛法治国,先王沮渠蒙逊全靠昙无谶辅佐,沮渠万年做为王孙,自小就师从过昙无谶。不过我听说,老北凉王当初有一回,曾经做过废佛之事。 为什么? 因为他次子的死,他次子名叫沮渠兴国,也就是沮渠万年的父亲。老凉王长子沮渠政德早年战死,所以次子兴国便被立为世子,当年河西大乱,群雄纷争,乞伏暮末公开与北凉为敌,沮渠兴国在征讨暮末的战争中充当先锋,结果不慎被俘,后来赫连定打败暮末,兴国又成了定军俘虏,不料定军后来又被吐谷浑打得大败,沮渠兴国就死在乱军之中,他是北凉先王沮渠蒙逊的法定继承人,他这一死,让蒙逊痛不yù生,以至迁怒于佛,说自己虔诚信佛,佛却连他儿子都不保护,下令废除佛法,听说一时间拆庙毁塔,僧人被迫还俗,民众谁也不敢再信奉佛教了。不过后来出了件奇事,老王又恢复了佛教。 怎么回事? 第三十四章 刽子手与泰平真君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沮渠蒙逊以前曾经为他母亲雕造过一座一丈六的石像,跟诸佛一样接受民众膜拜,他废除佛法后,有天这座石像突然眼中涌出许多泪水,大家都说这是佛法显灵,佛法大师昙无谶趁机说法劝导,这才让老王恢复了佛法治世,从此北凉的佛法在人们心中就再没有怀疑过了。 祖冲之兴奋地跳过来,俯身敲了下木鱼儿:如此说来,沮渠万年必然是非常虔诚的佛家弟子——这事儿有门儿!旺达兄,事情紧急,再找两个人,替我给太子和兴平公主送两封信。 卢旺达出去片刻,很快调来两个士兵,对祖冲之道:他们便是我手下,有事只管让他们去做! 祖冲之挥笔疾书,写好了两封短信,又赏出两颗珠子给兵丁,这两个士兵受了重赏,跳上马一路飞奔去送信件。 卢旺达又调来马车,引了祖冲之直奔皇帝临时行宫。泰平真君拓跋焘生xìng简朴,说是行宫,只是大型的军帐,布置些简单的仪仗。离宫还有很远,便有守备将军拦下二人车马。 祖冲之早有准备,举着太子拓跋晃送他的玉珮高声道:我是太子晃的结义兄弟祖冲之,乐平王请来的祖老先生是我爷爷,现在正于行宫中商议军情,请禀告大元帅和崔司徒,说我有机密要事相告! 守备官见了太子的玉珮,又见祖冲之出语铿锵,哪敢怠慢?亲率一队兵丁护着车马向行宫过来,祖冲之跳下车来,正见宫门中涌出一大群侍卫,又跑出来两排刀斧手,接着有十多名官员和将领走出来,人人满脸凝重,最后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拥着爷爷祖昌走出来,直来到大旗杆下,而那壮汉手上提着明晃晃一把大刀。 卢旺达惊呼:冲之兄,皇上真要杀你爷爷啊! 祖冲之急唤:刀下留人! 祖昌回首望见祖冲之,道:你怎么来了? 祖冲之奔到祖昌面前,叫道:爷,您别急,我有法子救你!回身将玉珮塞给壮汉,道:您是刽子手吧,这个送你了!请给我些许时间,容我找皇帝,让他收回成命! 那壮汉拎着玉珮看了看,笑道:你这小胖子,还想让皇帝收回成命? 祖冲之道:我说得有道理,皇帝自然会听!又转头对祖昌说道,爷爷放心,我有了新法子,大家谁也不会死! 说罢,朝着行宫一路奔跑一路高叫:我是祖昌孙子祖冲之,有破城之计献给泰平真君! 却听身后壮汉笑道:小胖子回来,你要找哪个泰平真君?朕的名号恰巧也叫泰平真君! 祖冲之方才知道壮汉便是大魏皇帝拓跋焘。只见他长发中分,用牛皮条纺织的发带束着,面孔白中泛青、棱角分明,眼窝凹陷,黄绿相间的眼珠灼灼有光,鼻梁高挺,鼻孔硕大,密生的粗毛自鼻腔支出来,比嘴唇上的胡须还要长出许多,两只招风耳又肥又大,左边耳垂上佩戴着一枚血红的玛瑙玉环,双臂极短极粗,两条腿明显罗圈,披着紫花细麻布袍,内罩镶了铜钉的皮制短裳,手上提着的大刀寒光闪烁,脸上的笑容却宽厚温和,透着一个成功者的自信与镇定。 祖冲之仰面问道:陛下,为何提刀待客? 第三十五章 真君亲祭战旗 众将群情激昂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拓跋焘道:你说这刀啊,它不是用来砍你爷爷的。你爷他刚教了朕破城之法,朕请他出来,给魏国的军旗搞牲祭,这是一种极大的尊敬! 祖冲之看了看爷爷,祖昌点头:对,真君让我参加牲祭,不是要砍我的头,你放心好了! 啊?这么说爷爷已将破城方法说出去了? 怎么?拓跋焘看了看祖昌,又笑着对祖冲之说,你心里不愿意他帮朕攻城? 祖冲之眨了眨眼皮:我有什么不愿意,早打完仗,我们早回家。 哈哈,说得好啊!拓跋焘转向众人,大家听到了吗?朕今rì也不说什么废话了,就是这孩子的话最实在,早打完,早回家! 众人齐喊:早打完,早回家! 拓跋焘举刀:祭旗! 两名军卒牵了一匹战马过来,一位内侍端来铜盆,那马被拉到拓跋焘面前,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扭转脖颈,嘶叫起来,拓跋焘一把揪住马鬃,寒光一闪之间,大刀已将马的咽喉割开,冒着热气的鲜血直喷到铜盆里,战马猛烈摇晃,却始终挣脱不开拓跋焘的手掌。 四周众人兴奋高喊吾皇万岁,眼见那马后腿向前一滑,重重喷出最后一口气,拓跋焘方才松开手掌,马尸倒向一侧,此刻号角齐鸣,内侍跪下身去,将盛满马血的铜盆双手捧上,拓跋焘将刀交给军卒,两只粗大的手掌浸入血中,随后来到旗下,上下摩挲旗杆九次,随着皇帝的血掌移动,众人呼声一次较一次愈加狂热。 拓跋焘抹净手上血污,对祖昌道:牺牲本该用牛,不过魏国如今鼓励耕织,朕就改了规矩,以马代牛了。先生,请吧! 祖昌只得上前,胡乱沾了些血,涂在旗杆上。祖冲之暗道:爷爷定是出于无奈,把那火冰穿山法说了,现在我们俩xìng命暂且无忧,只是姑藏的北凉兵卒怕是统统要变成肉饼了。我刚才想出的主意若能被泰平真君采纳,完全可以保全那些兵卒的xìng命,只等那个兴平公主一到,我便劝这皇帝依我的法子去做。 祖昌之后,乐平王拓跋丕、乐安王拓跋范、建宁王拓跋崇、中山王拓跋臣等皇族依次行动,最终由拓跋焘再将残血浇洒上去,算是结束了祭旗的仪式。 这边早有人架好柴鼎,马尸剥皮切块,投入鼎内烧煮,不一时肉香溢出。 祖冲之心中着急,溜到卢旺达面前,低声问:你找的人,究竟能不能把信送到? 卢旺达拍胸口:冲之兄放心,你给了那样的赏赐,他们拼命也得办到! 只听拓跋焘朗声宣布道:军中供给无多,今rì借着祭旗,大家吃肉喝酒,然后与朕一道打进姑藏! 众人情绪激昂:吃肉喝酒,打进姑藏! 内侍开始捞起马肉,配酒分送诸王及官员,拓跋焘向祖昌敬酒道:多谢先生赐教了,破姑藏是先生首功! 祖昌端着酒碗,道:惭愧,只望真君信守刚才的承诺。 拓跋焘道:朕讨伐北凉,一为惩处沮渠牧犍给妹妹出气,二来是救北凉民众于水深火热,三是为统一北方以成就国泰民安的宏图伟业。祖先生请求一不伤百姓,二不伤僧侣,三不杀北凉王,朕已经答应,就绝不会反悔。至于您坚持携孙儿南归,朕有一点担心,北凉与宋国素来关系亲善,姑藏城破,南朝迟早知道是祖先生的作为,到时恐于先生不利啊。 第三十六章 陛下屈尊,俯耳过来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昌心道:你们若不声张,北凉又怎知我来过这边,宋国就更不会知道,这鲜卑皇帝看似替我着想,其实就是威胁我留下来当奴才。 虽然心中忿忿,却只能陪笑道:多蒙陛下关怀,崔司徒曾保证绝对为祖昌保密,想来他不会食言。 拓跋焘笑笑,举碗道:那这事先放放,朕再敬先生一碗。 祖昌正待推辞,却听车马响动,有人禀报兴平公主和太子来了。 拓跋焘怪道:这些不懂事的,从平城跑来,已经被朕骂了,今rì未召他们二人过来啊,到底有什么事急着见朕? 祖冲之上前道:陛下,他们是我请来的。 你? 对,破姑藏有我三人就行,根本不需劳累各位王爷和将军。 哈,小胖子你开什么玩笑?拓跋焘拍拍祖冲之肩头,夜已经深了,快回去睡觉吧。 祖昌叫道:是了,冲之啊!你可别闹了,乖乖回去! 祖冲之道:孙武说,最厉害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所谓上兵伐谋,我这主意如果不听,陛下虽然是真君,却不配叫什么泰平了! 祖昌怒道:闭嘴,回去! 祖昌一向对孙子和颜悦sè,祖冲之也从未见爷爷如此严厉,一时不敢反抗,心有不甘地转身,正要离去,却听拓跋焘叫道:慢,这孩子像是真有更好的主意!祖先生,朕倒想听听了。 祖昌急道:陛下,这孩子顽皮惯了,他的话怎可当真? 拓跋焘道:听听无妨。小胖子,给朕说说。 祖冲之转回身,却见祖昌神sè有异,心道:爷爷不知我这主意,一定是担心惹恼魏国皇帝。便道:爷爷放心吧,您不是常说童言无忌,我就是说错了,真君也不会责罚。 拓跋焘笑道:这小胖子有意思,尽管说你的主意,你是帮朕出谋划策,朕谢你不及,哪还会责罚? 祖冲之想:这法子还得我去实施,爷爷必然担心,先不能让他听去。便道:此事机密,请陛下屈尊,俯耳过来。 拓跋焘怔了一下,便俯身递上耳朵,他半生叱咤风云,今rì却对一个孩子弯腰,直令众人瞠目结舌,许多大将军正把马肉放入嘴中,被这场景惊住,僵立在那里,显得十分滑稽。 只见祖冲之在拓跋焘耳边低语几句,拓跋焘竟然不自觉地点起头来,忽而这位大魏皇帝又将嘴凑到祖冲之耳边,不知讲些什么,这孩子听了,只是笑笑,又对皇帝耳语起来,拓跋焘边听边点头,笑纹也浮满整个眉梢眼角,最后祖冲之拍了拍真君的肩膀,真君直起腰哈哈大笑。 二人前后谈了一盏茶的工夫,众人个个惊诧不已,不知道皇帝怎么会如此失仪。只听拓跋焘朗声道:大家先散了吧,回去等朕的号令,祖昌先生也先请回,今晚就让小祖先生留下陪朕,让兴平公主和太子到行宫候着。 祖昌带着颤音道:陛下,这孩子怎么可以…… 拓跋焘道:老先生请放心回去。崔司徒代朕送祖先生,就坐你的车马吧。 崔浩应声过来,请祖昌上车,祖昌无奈转身跟他去了。 众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仍就痴呆站在原地。拓跋焘也不理会,拉着祖冲之的手,朝行宫里走去。 祖冲之想起卢旺达,回头喊了一句:旺达兄,你先回去吧,多多照顾我爷爷! 卢旺达应了一声,驱车回军神祠,那两个给兴平公主和太子送信的军卒也搭他的车子回营,都问卢旺达那孩子是怎样背景,卢旺达忍不住说他根本不是孩子。 一个军卒似乎明白过来,叫道:这些侏儒,最有本事讨大人物的欢心,一定是真君喜欢听他的笑话,才把他当成了宝贝! 另一个军卒抱怨道:我还以为真君是最英明的皇帝,想不到也喜欢这调调,迷恋起滑稽佞臣! 前一个军卒道:这回打姑藏,真君确实压力过大,找侏儒开开心,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不妥吧? 卢旺达虽然同样猜不透祖冲之究竟施了何种魔法,让皇帝对他俯首贴耳,却明白冲之兄绝非宫庭里被用来取乐的玩物可比,当即满脸不屑地道:你们知道什么啊?人家可不是凡夫俗子,跟万岁谋划的都是军国大事,虽然他不幸生为侏儒,在安邦定国上,可是个巨人! 第三十七章 外表文质彬彬,内心野性生猛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说给拓跋焘的计策并不复杂,就是劝降姑藏守将沮渠万年,此人是北凉王沮渠牧健的侄子,掌握姑藏兵权。祖冲之认为沮渠万年既然笃信佛教,有悲天悯人之心,就有可能在防守无望的形势下,为保全城中军民xìng命而选择出降。 拓跋焘告诉祖冲之,这种战况下,他当然愿意姑藏不战自破,前阶段也曾派遣多位说客,劝降沮渠牧健和沮渠万年,大多无功而返,有些说客因为言语忤怒了沮渠叔侄,还被枭首示众。 祖冲之认为前时劝降属于空泛恫吓,现在不一样,魏军如果按照火冰穿山的方法进攻,姑藏必然土崩瓦解。只有这种形势下,才有不战而胜的可能。 沮渠万年是姑藏城军事守卫的灵魂人物。祖冲之建议由兴平公主、太子拓跋晃出面,从亲情和佛理上软化对方,然后他再把火冰穿山的威力说清楚,让沮渠万年丧失防守信心,最后把投降的优厚条件摆出来,如此必定可以打动他出降。 拓跋焘心领神会,交待祖冲之,只要沮渠万年纳降,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祖冲之拍着拓跋焘的肩膀,说:有陛下这句话,我保证沮渠万年跪到城门口,向您磕头请降。 拓跋焘大喜,拉起祖冲之的手进了宫门,兴平公主和太子拓跋晃也被召入。此前他们分别接到祖冲之短信,兴平公主看到的是yù保北凉王速到行宫,太子看到的是yù救群僧命速到行宫。听了祖冲之和平计划,全都赞同,当下商定劝降沮渠万年的说词,越说越兴奋,齐赞祖冲之才智聪明。 天光大亮,拓跋焘按祖冲之要求,命围攻姑藏的军兵暂时后撤,北凉守城的兵卒急报沮渠万年,说不知何故敌军遁形,沮渠万年登上城楼,正在诧异间,兴平公主的马车来到姑藏城下。 太子拓跋晃换上仆从衣服,充当兴平公主车伕。大魏yù显示招降诚意,取信于沮渠万年,由太子代表皇帝拓跋焘,与其当面交流,自然是和谈的最佳方式。武威公主中毒后,拓跋焘曾派太子赴姑藏把人接出来,那次便与沮渠万年会过面,所以双方互相认识。但为安全起见,祖冲之让他先化妆跟进城,谈得好时就公开身份。万一言语不和,就不要暴露身份,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拓跋鲜卑自来崇尚勇武jīng神,皇帝拓跋焘率兵打仗,一向冲在最前面。前时他派太子接武威公主,也全然不怕北凉会将儿子扣为人质,看似没心没肺,却是有意在历炼自己政权的继承人;这太子拓跋晃虽然年少,外表又文质彬彬,内心却是野xìng生猛,与北凉开战后,曾经组织特攻行动,胆略不让其父。 此番需要太子深入敌穴,祖冲之还担心拓跋焘不允,哪知拓跋焘不仅支持,而且还为太子勇担重任感到自豪,若换作建康刘宋皇帝,如此冒险之举,绝对是不可行之事。 隔着护城河,兴平公主请求与沮渠万年入城会面,沮渠万年却是百倍小心,命人放下吊桥,待对方过来,便重新悬起,也不开放城门,用吊篮接三人进来。 那沮渠万年剑眉虎目,隆鼻方口,身材魁梧健美,套着西域银白铠甲,袒露的双臂肌肉发达,外罩师子国金丝修饰的黑披风,腰横林邑国紫水晶磨片咬扣腰带,手上捻着中天竺菩提子佛珠串,当真英姿勃发,仪表非凡。 见了兴平公主,沮渠万年依礼相拜,道:多rì不见老姑,甚是挂念,现下两国交战,老姑能脱身回来,实是北凉之幸。老姑放心,万年誓死保卫姑藏,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第三十八章 针石无效,丹丸不灵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兴平公主听了这番慷慨陈辞,当即急红了鼻尖儿,道:还保什么卫?你别说是粉碎了,就是化成水儿,也守不住姑藏了! 沮渠万年断定老姑是来劝降,他克制情绪,尽量保持亲热的口气:老姑,万年堂堂七尺男儿,这不好生生的站在你眼前吗?魏军如狼似虎数番攻城,还不是被侄儿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老姑就踏踏实实在姑藏住下来,柔然的赖连可汗已经出兵助战,不出几rì魏军就得滚蛋,他们要是胆敢继续纠缠,全都得葬身在这姑藏城下! 兴平公主撇撇嘴:还做梦哪,魏军今rì就要破城而入,姑姑是看在亲缘血脉的情份上,在你姑夫驾前,替三哥和侄儿你求了情。快点打开城门请你姑夫进来,他答应不计前嫌,保你们身家xìng命,要是执迷不悟,魏军杀进来时,管你什么公子王孙?到时可就玉石俱焚,那时什么都晚了! 万年一阵冷笑:老姑在替拓跋焘大吹法螺吧?想破我姑藏城,除非他请来雷公电母,把城墙劈开口子,把我和万千将士都劈死,他要有这样能耐,怕是不做什么北方泰平真君了,要做玉皇大帝了! 哼,万年啊,你以为凭借城高墙硬可以高枕无忧?你姑夫若不是顾忌老姑的面子,顾忌北凉将士的生死,早就痛下狠手,破城而入了!兴平公主指指祖冲之,这位祖先生,是你皇帝姑夫特使,现在请他跟你谈谈吧。 开什么玩笑?沮渠万年讥讽道,魏国的臣子都死光了,这小胖孩儿rǔ臭未干,也配与我讲话? 祖冲之道:将军此言差矣,在下是南朝建康人士,因服蓬莱仙药得保童颜,其实已经虚度四十多个chūn秋,比将军年长许多哪! 姑藏地利万国货殖,沮渠万年自幼见多识广,当然不信祖冲之是吃了什么仙药得保童颜。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到装神弄鬼,我可没工夫听你瞎扯! 祖冲之早已经盘算过,想让这个沮渠万年听劝,必须借助他那位已故多年的高僧师父。当即笑道:这可不是瞎扯,那是三十年前,我得了场重病,针石无效,丹丸不灵,大夫说病入膏肓,属于不治之症了。家里已经给我准备办后事了。那天深夜,我倒在病榻之上,气如游丝,脉搏都摸不到了,半死不活的时候,突然金光一闪,凭空出现一个西域高僧,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自称他叫昙无谶! 昙无谶?沮渠万年惊道,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 师尊三十年前还在天竺,怎么会到建康你的家中? 那我就不知道了,佛法神通广大,岂是我等凡人所能洞明?反正他对我说,三十年后他河西的佛门弟子有场劫难,只要我答应帮忙,就能度过那场浩劫,要是我不答应,那里的和尚就要脑袋掉光光。我非常奇怪,说我只是个小病孩儿,自身xìng命难保,哪管得了三十年后的事情。他说非也非也,又说善哉善哉,佛法世界就是这么奇妙,讲究因果报应的,又说什么解铃铛系铃铛的人都是一个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 对,就是这样的话。他说我虽然这一世是个小病孩儿,可是往前边倒上几十轮,我本是佛祖最喜欢敲的一个木鱼儿,而他是佛祖身边的扫地僧,有一次佛祖出去**,他扫地时碰倒香烛,烧着了禅房,那火越扑越大,他只好抱起佛祖喜欢的几样东西往外跑,可是一慌神又绊到了门槛,把我这木鱼掉在火里了,我就这样被烧成了炭灰,风一吹,灰一飞,开始了人间无尽的轮回。他也被佛祖罚下灵山,成了肉胎和尚,烧毁我是他极大的失误,所以今后就要报应到他和他弟子们身上! 第三十九章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有许多法身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佛祖禅房子着过火?沮渠万年一脸茫然,经书上有无记载过? 你别打岔。说到哪儿了?对了,他说他的错他认了,但不应该连累弟子们。我便问他该怎么帮他,他说到时候自然清楚,现在什么也不能说,只要答应他帮忙就行。我看他像个好人,就答应了,他非常高兴,就掏出一颗药丸塞到我手中,说是蓬莱西王母送他的小礼物,吃了可以起死回生的好东西,说完这话又是金光一闪,他就不见了。我惊醒过来,原来是做梦啊,可是低头一看,嘿,手里真攥着一颗药丸子! 噢?呵呵…… 你笑,是不是不信啊?祖冲之眉毛高挑,不信没关系,爱信不信! 没有,我笑不是那意思,我听着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我当时却只觉得毛骨悚然,手里攥着这颗药丸子,根本不敢吃,因为这事太古怪了,我马上告诉了我爹我娘,他们商量半天,最后说反正我也没救了,吃就吃吧! 你就吃了? 吃了,他们看着我服下那药,不到一柱香的工夫,我上了七趟茅房,最后一趟出来,感觉身轻如燕,气脉也顺畅了,嗓子也不干了,什么病都没了。那以后到现在,我的模样一点没变,我们家邻居、亲戚朋友都知道我这事,你不信去建康问问,我家就在鸡笼山半山腰,有十六间大房子、二十八间小房,还有两个大菜园子,养着一百多鸡和十几头牛,每天都能吃新鲜的蛋和nǎi! 啊,沮渠万年眉头依然紧锁,语气却温和许多,那你说说,梦中见到的师尊什么样子? 他?他啊,金光闪闪的,又威严,又和气……祖冲之一眼瞥到沮渠万年手上的佛珠串,对了,他当时拿着的手珠串,跟你这一模一样! 这个,这正是师尊的遗物啊!沮渠万年如遭雷击,旋即激动不已,难道师尊三十年前就已预知到今rì之危?是了,您梦中所见,定是师尊的法身!我记得他讲过,说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会有许多法身的! 沮渠万年虽然笃信佛法,却也不是编个故事就能唬住的,起初他对祖冲之所言的梦中遇到过昙无谶并不相信,但是祖冲之说出沮渠万年手上的佛珠串与梦中昙无谶的一样,却着实让他感到震惊,因为这串菩提珠原是昙无谶长年手执之物。当年昙无谶就是握着它进入河西,以佛法辅助老北凉王沮渠蒙逊,数载间令国政大治,成为一隅强邦,北魏闻讯逼迫沮渠蒙逊,让他把昙无谶送往平城,沮渠蒙逊感觉拓跋焘一旦得到此人,北魏必定因佛法治国变得更加强大,对北凉而言实在是贻害无穷,但是又不敢强抗魏命,于是大师突然圆寂。沮渠万年对自己师尊极有感情,守灵时偷偷收起这串遗物,因为大师死得蹊跷,僧众们且疑且恐,也无人关注这小小串珠,大家随即火化了昙无谶,沮渠万年后来便把这串菩提珠执在手上,至今根本没人知道它的来历。祖冲之一语中的,自然令他惊诧不已。 第四十章 再牢固的城池,也架不住人琢磨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北凉自沮渠蒙逊立国为王,在昙无谶扶助下依靠佛法治国,僧侣们长期大力宣传各种可以彰显佛门神迹的故事,轮回说在民众中根深蒂固,什么因果报应、不修今世修来世,成为麻醉凉人的灵丹妙药。沮渠万年作为曾经的法定继承人沮渠兴国之子,自少师从昙无谶,为了弘扬佛法,取信世人,西域僧人都jīng通许多特别法术,明白人称之为障眼法,西域神咒大师昙无谶更有数不清的绝活儿,今rì玩大口吞针,明rì玩空杯取水,后天又玩白壁显佛头,皆声称是佛法神迹,令沮渠万年敬畏无比。无论社会大环境影响,还是过去所受熏陶,万年都相信真的有佛法世界存在。 祖冲之也没想到关于佛珠串的随口之言,取得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当即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可不是嘛,将军的师尊实在法力无边,话说我因为服过仙药,被建康百姓传为神童,他们经常向我求医问药,我也是好脸面的人,心肠又软,就只好学医书给大家瞧病,这三十年弹指一挥间,现在我也成了宋国最有名望的十大名医之一,本来我都忘了梦中的承诺,想不到中秋之夜我正在家中吟颂月亮,突然魏国那个叫宗爱的死太监跃墙而入,把我从建康硬给抓到这姑藏城外,逼我给武威公主解毒,有个叫崔浩的特别爱跟我聊天,他跟我说他最讨厌和尚,等破了姑藏城,要把那个昙无谶的徒子徒孙全都杀光,我听了昙无谶这三个字,当时都愣住了,掐指头算rì子,正好三十年,这才明白昙无谶在梦中跟我说的劫难就在眼前! 那崔浩官拜司徒,是个汉儒,最是仇恨佛法和僧人!沮渠万年怒道,就是他挑拔泰平真君与北凉王的关系,魏国才出兵攻打姑藏的! 你知道这个人啊? 知道! 哦,我听他这么说,真是心惊肉跳!不过我看姑藏可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又听说守城的万年将军英武过人,又jīng通领兵之道,士卒们全都团结在他的旗帜下,誓死保卫姑藏城! 万年涨红脸道:过奖了,我没他们讲得那么有本事,不过这姑藏城池坚固,确实堪称铜墙铁壁! 祖冲之叹口气,说:铜墙铁壁的确不假,可再牢固的城池,也架不住人琢磨,不瞒将军,你姑姑兴平公主说的不是谎话,泰平真君确实已经有了破城方案。你不信,我现在做个简单的演示。 沮渠万年道:好,我就见识一下他怎么破城! 祖冲之让人架起柴火,丢进一块城砖,又备得冷水,待烧到火尽,用冷水朝烫热的砖上泼洒,砖石瞬间裂出纹缝,沮渠万年一时瞠目结舌,缓了好久方道:这是为何,怎么会这样的? 祖冲之道:这个道理也不复杂,凡物遇热即膨胀,遇冷则收缩,先火后冰,再加擂石飞撞,即使是座山,也会打搞出洞来,姑藏城墙再坚实厚重,比起山来还是不够厚吧?只消两个时辰,这些现在看着坚固无比的城墙便会土崩瓦解,变成残垣断壁! 沮渠万年额头渗出冷汗,突然拔出腰剑,抵住祖冲之喉咙,狂叫道:你这妖孽,我杀了你!一剑下去,如此yīn毒的方法,就不会有人知道! 第四十一章 乐土炼狱 一念之间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面无惧sè,笑道:将军不要冲动,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不能天真到这种程度吧? 兴平公主叫道:万年侄儿,你莫犯傻!杀他有什么用处?破城的法子真君已经知晓,若不是祖先生竭力阻拦,魏军早就如法炮制,哪还会给你机会? 沮渠万年意识到失态,颓然收回剑,猛地昂天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呀! 祖冲之道:将军想说为什么天灭北凉,唉,都是气数到了。眼下将军不应该纠缠这个问题了,而是应该考虑怎么办,才可以避免城毁人亡的惨剧发生。这也正是我们来此的目的! 万年直视祖冲之片刻,凄然笑道:什么目的?就是让我放弃抵抗,开门投降呗!我大凉还有无数乡郡,还有雄兵劲旅,都是些视死如归的好男儿,岂能向强虏屈膝,任魏人宰割?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有佛主护佑,就算战死,也往生极乐世界,有什么可忧可惧? 祖冲之勃然变sè:我以为将军口念佛陀、心系苍生,却不料竟是因一人私利,不惜葬送千千万万无辜xìng命的疯子! 万年身体一颤,腰剑堕地,金石相撞之声回荡许久方才停息。盯着地上的剑,他额头上的汗水一点一滴,滑落在青石砖上。 祖冲之觉得火候已到,可以进入谈判的实质阶段,便弯腰拾起剑,递给沮渠万年,道:我们都知道将军胆识过人、本领高强,而且威武不屈、视死如归。但是这么多将士和百姓的命,都系在您这柄剑上:收起它,战争就结束了,从此男耕女织、商贾货殖,一副安乐和平的美景;举起它,就是血流成河、玉石俱焚,就是尸横遍野、人间炼狱!现在我们受泰平真君的委托,向你保证,只要沮渠王族真心归顺大魏,开城迎接真君,万事皆可协商。真君特别强调,只要万年将军提出要求,他无条件无折扣全都接受。一句话,乐土还是炼狱,走哪条路就在您的决断! 万年凝视着剑锋,终于缓缓将剑纳入鞘中,低声道:真君不会失信吧? 太子拓跋晃迫不及待,抢言道:当然不会!他统一北方的目的,就是结束多年战乱,还老百姓太平rì子。将军慈悲为怀,只要投诚,姑藏众生便可不伤一人。将军的功德如rì月昭然,真君有旨,决定封你为王,管理整个河西! 沮渠万年惊道:你是什么人,胆敢这样讲话? 拓跋晃刚要告诉对方自己真实身份,祖冲之突然抢上前来,喝道:赶车的奴才,这里哪轮到你讲话,滚到一旁去! 拓跋晃正在诧异间,忽听身后脚步嘈杂,扭头望去,只见许多内侍和兵将涌过来,为首的一男一女:男的青面黄须,鹰目如炬,顶盔披甲,气宇轩昂;女的粉面桃腮,凤眼波动,珠光宝气,仪态万千。 沮渠万年急奔过去:参见叔父和母亲大人! 兴平公主低声对祖冲之道:不好办了,那是我四哥沮渠无讳,还有我二嫂李可儿,他们便是指使厨子下毒,害我三嫂武威公主差点毙命的两个混蛋。幸好你机灵,太子身份没有暴露,不然等于给他们送来了人质。 拓跋晃倒吸凉气,祖冲之道:不用紧张,沮渠万年已有降意,我们见机行事吧! 沮渠无讳望见兴平公主,冷笑一声:大魏皇帝的右昭仪来了?是来劝我们投降的吧! 李可儿用手指捅了捅万年的额头,道:你这孩子傻不傻,怎么信外人的话?幸好有人跑去给我报信,晚来片刻,恐怕你个傻小子就开城投降了吧?我可告诉你,这时你敢做胡涂事,就等于把你叔和我这当妈的放到火上烤,你想让我们死呀? 万年跪倒叫道:不是啊!母亲,没有您和叔父发话,孩儿哪敢擅自决定什么。不过,不过眼下魏军确实已经有了破我姑藏的战术,这城怕是真的守不住了!老姑来此也是好意提醒我们的,孩儿正想带去见您。 第四十二章 用女人换取和平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李可儿喝道:你给我起来!眼下你只管守好姑藏城,别的事轮不到你管! 沮渠无讳道:万年,你娘说得没错。你老姑就交给我们招待了。来啊,把这些动摇军心的细作都给我带走! 二嫂、四哥!兴平公主叫道,我怎么成细作了,你们不要乱来好不好?我可是求了真君一夜,他才允许我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你们着想,为你们能消祸避害,想办法保全我三哥以及整个沮渠王族! 无讳依旧冷笑:好啊!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等下到父王牌位前去说吧,我跟二嫂商量了,父王在时,对你百般溺爱,这次你既然回来了,也就不必再回拓跋焘身边了,以后住在王室宗族的佛堂里,守着父王的灵牌尽点孝心吧! 兴平公主连同祖冲之、拓跋晃被兵丁带往佛堂,车行一路,见城中百业萧条,粮蔬匮乏,已经有人以树皮、草根充饥,时有哭丧的百姓送别亡人,饿死的孩子、病死的老人只用一张破席卷了尸身,任凭父母、儿女呼号,却再也不能回转阳世。 祖冲之连声叹息,拓跋晃口念弥陀,只有兴平公主一路不停咒骂李可儿、沮渠无讳:什么东西啊,好心当成驴肝肺!竟敢囚禁姑nǎinǎi?姑nǎinǎi这才几年没回来,看看姑藏变成什么样子了?我走的时候还是繁华都市,满街都是有钱人,叫你们给祸害成这样了!等着瞧,走着看,早晚收拾你们两个混蛋! 押送他们的军兵被她的尖嗓子吵得直捂耳朵,一位细高个子的军官忍无可忍喝斥到:你喊什么!要不是你那位泰平真君野蛮侵犯,姑藏能变成这样吗?既然能嫁给他当昭仪,怎么睡觉时不使些手段弄死他? 北凉沮渠王族嫁出兴平公主,只为讨好拓跋焘,避免魏**事打击,然而用女人换取和平,也是北凉人胸中的奇耻大辱,这种耻辱感在军人中尤其强烈,此番拓跋焘攻城,北凉将士同仇敌忾,坚守家邦,誓与姑藏共存亡,尽管战事残酷,食不裹腹,城内又有疫情发生,却仍斗志不衰、群情激昂,此时兴平公主回来劝降,自然被视为没有气节的jiān佞分子,非但无人给予尊敬和感谢,反而被人们鄙视和厌恶。这个军官一番奚落嘲讽,引得周围将士一阵哄笑,气得兴平公主嘴唇颤抖,话也说不成句,只嚷着放屁、放屁,那些军兵却一边大笑一边齐声叫道好香、好香,连祖冲之和太子拓跋晃也被这场景搞得忍俊不住,低头偷乐。兴平公主终于被气得号啕大哭起来,就这样一路哭到了王宫。 祖冲之跟着兴平公主、太子拓跋晃,从王宫东门一直被押解到内苑佛殿,沮渠宗族的礼佛大殿是座美仑美奂的庞然大物,由佛法大师昙无谶亲自设计和督工,北凉在沮渠蒙逊时代就积累了大量财富,给宗族盖佛殿又是千秋大事,根本没有财政限制,所以大师在金钱上不需顾忌,起初他只想给沮渠宗族盖出中规中矩的经典殿堂,后来发现当地能工巧匠众多,这些人虽然不懂佛教建筑学,却都聪明绝顶,不管活计的难度多大,他们商量商量,就能找出解决的办法,昙无谶便放弃了原来的想法,依据佛经启示,大胆想像,大胆设计,佛门虚无缥缈的传说在北凉土地上变成真实的存在,沮渠佛殿成为一座雄伟神秘完美到可怕地步的建筑,成为人类建筑史和宗教史上的奇迹,没有人相信这样的殿堂是人盖出来的,因为不可思议,同时也因为根本弄不清这东西是如何建造出来的。 第四十三章 礼是我定,佛即是我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和拓跋晃在门坊前被喝住,内侍官只引了兴平公主往殿堂里去。单看佛殿的外观,祖冲之已经神魂荡漾,领略到什么叫金壁辉煌、气象万千,然而这里的玄妙奇巧更让他眩晕和惊骇,比如大殿门口左右趴着的那对白玉狮子,不仅线条流畅、栩栩如生,当兴平公主和内侍经过时,它们竟然立起身来,朝众人点头,待人群过去,又趴回原处。祖冲之跟着大匠卿爷爷长大,自然知道狮子内部有机关,用的踏板控制方式,但是爷爷设计的此类机关,他也仅见过一些木制品,活动的石头狮子却闻所未闻。 祖冲之禁不住感叹:好厉害的机关,简直匪夷所思啊! 拓跋晃低声道:贤弟到此该明白我为何要保全北凉僧侣了吧,他们是人类文明的种子啊! 祖冲之点点头:明白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拓跋晃又道:其实这些机关乃至建筑,在北凉佛门而言,都属末技,他们真正宝贵的是思想,就是佛法王天下,这个跟你说怕是太复杂了,兄弟虽然聪慧过人,毕竟还没长大,家里也不是搞政治的。愚兄此番若得昙无谶大师的几大嫡传弟子相辅,rì后治理起国家,就可以通达无碍了! 祖冲之听了最后这句话,当即恍然大悟,原来拓跋晃并非因为信仰佛教而拯救众僧,所做一切全是为他rì后继承魏国皇帝之位,依靠这些人实现佛法治国,统治北朝。 佛法治国真的那么好吗?祖冲之问道,如果那么好,为什么那个崔浩要全力反对,而推崇儒道治世呢? 崔浩就想把我们北方变成南朝一样,甚至变得比刘宋还要汉化、还要正统,拓跋晃解释道,儒家说礼,礼就是不同层次和不同待遇,一层压一层,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我觉得不好,让人yù望过于强烈,也容易起纷争,而佛说众生平等,当然,这世人有的聪明有的笨,有的运气好有的就是倒霉,哪有真正平等?无非是引导大家清心寡yù,修炼xìng情,不过我觉得这比儒家的礼法要好得多,人类追求平等,是非善恶才有标准,百姓才有盼头。其实呢,儒治还是佛治,对于皇家而言,都是借来的一件袍子,披到身上给百姓看,真正的统治手段,本质上就是一个字! 祖冲之追问:哪一个字? 拓跋晃非常兴奋,忘情地大声叫道:我!礼是我定,佛即是我! 说着得意地笑起来。 祖冲之还在琢磨拓跋晃的我字诀,一旁细高个子的军官冲上前,抬手在拓跋晃的笑脸上给了一记耳光,骂道:你个下贱龟孙,敢在这里放屁?来人,先把他们送到下边去,让佛爷们好好教诲教诲! 原来这内苑佛殿下便有石砌的监牢,昙无谶在北凉以佛法治世,不仅是给王公贵族讲经说法,而且也掌管刑审大权,是实际处理官员犯罪、武装叛逆分子和抗税者等案件的最高长官,他把礼佛大殿下边设计成地狱,共有十八区,用来表征十八层,每个区域还设置了不同规格的刑罚方式。 祖冲之和拓跋晃被押进一间yīn森石窟,顿时不寒而栗,借着顶端极小的窗口透入的几缕亮光,二人首先看到了墙脚阵列着的封扣手脚架、皮鞭、铁球、脚镣、手铐等刑具。军官禀明把守石窟的小和尚,小和尚旋即请来一个肥头大耳的僧人,那军官慌忙上前,恭恭敬敬施礼道:昙曜大师,弟子们抓了两个小贼人,都是魏军的细作,进城来搞破坏不说,还诋毁佛门,那个高个的刚才口出狂言,说他就是佛,简直是活腻了! 昙曜皱眉道:岂有此理,莫说是魏军细作,单是谤佛一条,便可直接扔下蛇蝎坑去,何必还送来讯问? 军官道:他们是跟兴平公主一起来的,不审一下不太好吧? 现下兵荒马乱,哪顾得上依法行事?贫僧也没这个闲功夫和他们磨牙,还是让蛇蝎们判他们的罪吧! 弟子明白了,我这就送他们下蛇蝎坑! 第四十四章 十八层地狱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和拓跋晃闻言大惊,直呼冤枉,昙曜却理都不理,回身而去。拓跋晃和祖冲之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扯起来往里面走,军官狞笑道: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不过直接下蛇蝎坑,还真是便宜了你们了,这里除了割鼻、割舌、割耳朵、砍手、砍脚、抽筋剥皮、挖心掏肠各种招待,还有非常好玩的油锅和铜马,要是一整套下来,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是你们运气好,大师没有兴趣收拾你两个小贼。 祖冲之叫道:军爷,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您让我俩死个明白吧。 军官道:这就是十八层地狱,按你们的罪孽,下蛇蝎坑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拓跋晃面sè惨白,对祖冲之道:贤弟,这下麻烦了,我上次来接姑姑时,就有所耳闻,纵然铁骨铜筋,到了北凉这十八层地狱,也是有入无出。 什么油锅、铜马、蛇蝎坑,听名字就让人腿肚子转筋了! 这三样刑罚都极残酷,油锅顾名思义,就是盛着沸油的大铁锅,用它来判别你是否有罪,要将手探进滚开的油中,如果那油伤不到你,便证明你是无罪的,反之你便有罪。 祖冲之叫道:这不是成心吗?手放进滚油里去,那还能有好吗,照这个法子断案,那一定是全都有罪了! 拓跋晃道:那铜马就更惨了,要把人脱光衣服,架到铜做的马上,两脚给你套到下面的铜环里,然后开始在铜马肚子烧火,铜马变成火炉后,还要不停往里放干牛粪,待到马身变得通红时,人命也就算彻底交待了,许多人宁可被挖心,也不想骑铜马! 祖冲之冷汗淋漓:这跟纣王的炮烙一样,只不过是做成马的形状了,那毒蛇坑纣王也使用过,佛家不是大慈大悲的吗,怎么跟暴君用一样的酷刑? 不全一样,纣王的是个大坑,传说姜子牙被迫跳进去,还侥幸跳了出来,这里的却是深不见底的石井,里边既有毒蛇还有大号的蝎子,受刑者很快就被叮咬得体无完肤,周身黑紫,肿成小巨人,就算蛇蝎都咬不死你,那石壁光滑如镜,任谁也爬不出来啊!这些刑罚确实残忍,但也着实有效果,据说北凉人宁死,也不敢违抗法令,比秦始皇时代的百姓还要温顺。 祖冲之怒道:原来地上的佛法治世,是依托于地下这些灭绝人xìng的酷虐刑罚!你还要搞他们这套吗? 拓跋晃道:佛教对地狱的理念,在佛法治世中,很自然就成为惩处罪恶的一种刑罚模式标准!除了油锅、铜马、蛇蝎坑,听说这姑藏的监牢中,还有站笼、戴木枷、脖子上挂石环、胸口上压石头、戴石帽等等酷刑,像竹筒剜眼珠、活剥人皮、铁锯拉胸腔也被广泛应用到罪人身上。 罪人也是一条xìng命,人怎么能如此残忍对待自己同类啊?祖冲之眼圈红起来。 也不光是对罪人,佛法有许多高深莫测的讲究,平时就需要很多特别的礼器祭品,许多都直接取于人体。拓跋晃道,听说像神咒大师搞佛教仪式时,祭品需用整张的人皮、头盖骨、腿骨、小孩子完整的尸身等等,那礼器中吹的号,是用处女大腿骨骼做成的,敲的那小鼓,鼓面上蒙的就是小男孩的人皮! 祖冲之越听越是毛骨悚然,胸中悲愤不已,胃部一阵痉挛,竟然干呕起来。 兵卒们一路推搡着二人,到了里面一座大的洞窟。来到窟中间,军官对守卫僧道:昙曜大师让我们两个犯人下去。 守卫僧开动机关,拉起石窟地表中间一块石板,露出深黝黝一个洞口,祖冲之两人被推到洞口,只听里边由下自上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嘈杂声,也辨不清究竟养着多少蛇蝎,霉臭yīn气直冲上来,呛得人的眼睛、嗓子和肺子几乎烂掉。 军官道:你们也别怪军爷,下辈子记住两条:首先不要谤佛,其次不要做jiān细,另外不要做了jiān细又谤佛还遇到军爷! 拓跋晃道:这不是三条吗? 军官笑道:第三条只是对前两条的补充。甭管几条,来生再见了! 说着吩咐一声送他们上路,士兵便要推二人下坑,拓跋晃怒道:你们敢推我下去,整个姑藏城就全完了,我是谁你们知道吗?我是大魏的太子! 军官哈哈笑,反手给了拓跋晃一记耳光:你咋不说你是皇上呢?就算你是太子,到了这儿也是孙子,照死不误! 第四十五章靠行贿死里逃生 受刑讯吉凶难卜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忙叫道:等一下,钱财可否赎罪? 军官一愣,道:你们两个小跟班,身上还有什么财物? 祖冲之取出太子赠送给他的玉珮,道:这个很值钱,军爷若放我们一条生路,以后还有重谢! 军官接过玉珮,道:还真是不错的东西,怎么不早说呢? 祖冲之道:太紧张了,刚想起来。 军官道:东西我收下吧。 太好了,祖冲之喜道,多谢您的大恩啊! 军官道:别急啊,东西我收是正常的,不然也是糟践了,至于你们的罪能不能赎,这事不好说,你想吧,要是没送到下面前,你们识相早把东西拿出来,那什么不都好说嘛,现在就麻烦了,昙曜大师已经知道了,这里的执事僧也看到你们了,若是再放了你们,那不等于我们见钱眼开、徇私舞弊吗? 拓跋晃道:这玉珮是我给他的,真的值好多钱,在平城可以换二百个奴隶,你通融一下,留我们命在,rì后我让人给你送更多宝物,管叫你三辈子花不完! 军官笑道:没看出你这么有钱,也难怪,侍侯兴平公主嘛,平rì好处自然少不了。放你们难一些,这样吧,我请圣僧给你们一个过堂的机会,你们也乖些,别再吹牛,知道什么魏**情,都交待出来,也可以编一些,比如你们不行了,要撤退了,大和尚听了高兴,一准儿饶过你们。我这样算是够慈悲吧? 祖冲之和拓跋晃俱都点头,军官揣起玉珮,吩咐左右暂缓执刑,便出去了,不久回来道:你们真是好幸运,玄高大师刚从上面下来,恩准按法理程序,给你们过一过堂,记住了,可别惹佛爷们生气,否则还是难逃一死。 祖冲之和拓跋晃靠行贿死里逃生,被押到刑讯室,扣到手脚架上,又挨了一个多时辰,听到钟罄齐鸣,鼓声回响,一队僧众缓缓拥着数位大和尚,来到祖冲之和拓跋晃面前。 刚才出现过的昙曜也在其中,他一边吩咐徒弟们焚香设茶,一边请另三位同门在蒲团上坐定。 众僧各就其位,昙曜朝岁数最长的一位大和尚道:玄高师兄,就这两个小贼,犯得着兴师动众,叫人往坑里一扔就算了。 玄高道:师弟啊,外边再乱,咱们执法不能乱,任何罪犯,都要经过审判才能执刑,这是先师定下的规矩,大凉这么多年兴旺发展,多亏了我们以佛理治国,首要的就是法平天下! 祖冲之看这玄高和尚,年龄在三十七、八岁,一副老成持重的领袖风范,眼光中流露出见多识广的自信从容,言语却是地道的中原口音。 却见玄高转头对身边二僧道:慧崇、师贤,四王爷行事真是荒谬,他倒是耳根清净,把个烫手的山药丢给咱们了。你俩刚才没到上面大殿,那兴平公主又哭又闹,吵着要见凉王,好好的玉罄都给摔碎了。师兄我只好亲自出面,好言相劝一番,她对我倒还尊重,这才安静一些。我听闻这两个后生便是她的随从,这公主虽是魏军的说客,但她毕竟还是凉王的妹妹、万年将军的姑姑,我们还是应该给面子的。 慧崇道善哉,师贤却吼了声听师兄的。祖冲之仔细望去,见这两个和尚一汉一胡,汉僧慧崇容颜俊秀,身材修长,胡僧师贤枯干矮小,是个袖珍版的怒目金刚。 昙曜皱眉道:三位师兄有所不知,他们犯的不是小罪,竟敢在圣殿前妄言谤佛,说什么他就是佛,佛就是他,如不严惩,我佛威仪何在? 胡僧师贤吼道:谤佛,大罪,万万,不可恕! 第四十六章 有意吐露身份 无端被指真凶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玄高直目逼视祖冲之和拓跋晃:如此狂妄言辞,是你们哪个说的? 拓跋晃急道:是我说过这样话,可我不是谤佛,我说佛即是我,这个我不是指我本人,是个广义的我,包括所有信奉佛法的人,自观自在,四位高僧都是这个自我的我啊! 昙曜怒道:魏贼无理狡辩!看你这下作模样,你懂什么? 玄高摆手道:师弟不要急躁,待我再问细些,定了他的罪行,再依法处置。 昙曜点头称是,玄高对拓跋晃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兴平公主驾前担当何等职务,为何来到城中,快快讲个清楚,贫僧心xìng宽厚,或许放你一条生路。 拓跋晃略一沉吟,道: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听清楚,我就是大魏太子拓跋晃,今rì奉我父皇泰平真君旨意,陪同沮渠昭仪前来和谈,各位大师速速与我松绑,本太子也是虔诚礼佛之人! 众僧面面相觑,玄高道:你真是拓跋太子? 拓跋晃笑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我诚心向佛,愿以佛理治世,对各位高僧仰慕已久…… 他的话没讲完,瘦小枯干的胡僧师贤飞快起身,跳到他的面前,狠狠扇了一记耳光,两眼含泪,用生硬的汉语朝天呼道:师父,在天有灵啊,让害死你的贼子,今rì落入弟子们手!玄高师兄,六年了,还等什么?咱们快设香案,在师父灵前,结果这小贼,为师父,报仇啊! 仪容俊秀的慧崇起身道:善哉,我这就去安排! 玄高道:师弟莫急,都坐下,这贼子若真是拓跋晃,我们当然要剖其腹取其心,用来祭奠师父的亡灵!跑不了他,你们急什么?昙曜,你不是说上次见过那贼子吗,快好好看看,究竟是他不是? 昙曜上前对拓跋晃仔细辨认了一番,道:没错,就是他!战前他跟着魏国的尚书李顺,入城来接中毒的王后,我闻讯后,便准备刺杀此小贼,可万年将军担心引发战乱,不但不许我动手,还叫人用迷药把我放翻了,抬回了内苑佛殿,醒来时这贼子已经离去,恨得我彻夜流泪!现在好了,反正战争已经爆发,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们宰了这贼子,大仇就可以报了! 拓跋晃又急又气,叫道:岂有此理,你们怎么把仇恨记到我头上?不错,这件事情我确实有责任,如果不是我建议父皇,准备请昙无谶大师到平城去,也许大师如今还会在人世间讲佛说法、造福众生,大师遇难后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忏悔与歉疚,但我不是凶手啊,你们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啊! 师贤朝拓跋晃脸上啐了口唾沫,断断续续骂道:你们父子,没安好心,昙无谶大师,造福北凉,你们魏国,看了眼红,担心北凉,rì益强盛,成为可以抗衡,你们的力量,所以才,发来圣旨,师父他,为了避免,魏凉开战,黎民受苦,不得已,坐化圆寂。难道你们,没想到,那样做了,便是把我们师父,推上了,不归之路? 昙曜道:他们这些魏贼鬼得很,jiān得很,惯于这叫借刀杀人!他们自然料得到,老凉王恐惧魏国兵马来攻,便会…… 慧崇急道:三师弟,不可乱说,你忘了师父圆寂前嘱咐我们的话了吗? 昙曜咬紧牙关,硬把后边的话吞了回去。 师贤道:咱们也,别跟他,废话了。玄高师兄,既然,师父有灵,让这贼子,送上门来,我们先,宰了他,免得,走漏风声,夜长梦多,出了什么,变故,又让他,逃脱掉! 第四十七章 大师死亡真相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昙曜也道:师贤说的不错,万一沮渠王族知道他的身份,拿他去做交易,到时我们就报不成仇了! 玄高双目半瞌,捻着手上的佛珠串,看似平静,肩膀和手臂却都在微微颤抖,显然内心十分激动和混乱。 慧崇道:你们别吵,先给师兄些时间,是现在杀,还是过后杀,用什么方式结果他,结果他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这都得考虑啊! 祖冲之一直在旁观察:拓跋晃自暴身份,本拟说服众僧,追随他这个信仰佛教的太子,不料这四位大和尚心系旧恨,把昙无谶之死的血海深仇归算到拓跋晃的头上。本来祖冲之眼见这些僧侣的种种残暴刑罚后,就感到忿恨不已,现在见这些佛门中人凶狠恶俗,与世间强盗以及杀人不眨眼的魏虏并无二致,更觉得这些貌似高贵、身担要职的上等人物实则卑鄙丑陋无比。 祖冲之想:以前总听卖豆腐的刘掌柜说什么恶人当道,看来北朝这边,恶人不但当道,还当僧了! 玄高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张开二目对拓跋晃冷冷说道:既然你自己送上门口,那也怪不得别人,我们今天,就用你的头颅和心肝,来祭奠我们敬爱的师父,这也是给北凉千百僧众一个交待!就带他到藏经楼师父的宝座前剖腹取心,再锯断他的脖子,头颅挂上城墙,让那拓跋焘知道什么叫报应不爽,阿弥陀佛,有什么话你就到地藏菩萨面前说去吧! 昙曜和师贤当即解下拓跋晃,招呼几个凶神恶煞的武僧上前牵拉殴打,拓跋晃面临死亡,从灵魂深处生出一种终极恐惧,他又吵又叫,又喊又吼,石牢嗡嗡回响,听不清他究竟是讨饶还是斥责,是谩骂还是哭诉。开始他抱着木桩不松,手指几乎被扭断,临到石门前,又扒着壁石头不肯出去。拉扯烦了,昙曜带头对他踢打起来。 祖冲之暗想:刚从鬼门关转回来,又要转回去!这魏太子可是因为我的计策,才乔妆入城的,若是被和尚们弄死,泰平真君盛怒之下,不但会放弃和谈,恐怕还要屠城雪恨,就眼下看,他们连太子都要杀,更不会放过我,这事万万不能让他们做成。 他当即叫道:各位高僧,要是真杀了拓跋太子,昙无谶大师必定降罪给你们!我真不明白,你们看着都挺尊重大师的,为什么要做这种愚蠢并且忤逆的事? 玄高、慧崇和师贤都是一愣,昙曜停止对拓跋晃的殴打,回身喝道:这娃儿说什么,我们替师父报仇,有何忤逆? 祖冲之道:你们自称的昙无谶弟子,却根本不了解大师的本意! 什么本意? 说你们蠢,可是蠢到家了!祖冲之扫视众僧,大师正值年富力强,自然不会是自己圆寂,分明有人加害于他,你们都闪烁其辞,无非是不敢面对真相,怕沮渠王族的权势而已!那你们想没想过,大师为什么遇害?如果当年他只想守着老凉王,沮渠蒙逊会对他下毒手吗?就算是魏国逼迫交人,老凉王把大师藏起来,对外宣布他圆寂了,效果不是一样吗,何必非要真的置他于死地? 这一问颇有力度,四个和尚面面相觑。沉默半晌,玄高道:只怪那沮渠蒙逊没有小施主的智慧吧? 祖冲之笑道:他管着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的人口,怎么会不如我智慧?答案只有一个,就是昙无谶大师打心眼里渴望带着你们去魏国,即便泰平真君不来圣旨,大师也早准备着离开了! 这怎么可能?昙曜摇着硕大的头颅,师父从来没说过有这种打算! 祖冲之道:如果大师没这打算,魏国的诏书到时,他一定与老凉王沟通,坚决表白自己绝不会离凉赴魏,那么即便老凉王智慧不足,大师也会想到用诈死瞒名的方法,化解当时的危机。事实是,大师为更广泛地传播佛法,对魏国的诏书盼望已久,这种态度被老凉王觉察出来,而大师心地仁厚,他为沮渠王族治世多年、功昭rì月,自认为凭这份功劳,沮渠蒙逊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害他的xìng命,结果一着失算,满盘皆输。 第四十八章 阶下囚变座上宾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玄高尴尬道:先师是坐化圆寂的,这个事情,凉地佛众都已经认可了。 算了吧,说他是坐化圆寂,那可能吗?分明就是被谋杀的啊!祖冲之喝斥道,昙无谶大师为佛光普照而献出自己宝贵生命,做为他的弟子,你们如今却要杀掉魏国太子,置北凉僧侣和百姓于万劫不复,这不是愚蠢吗?不去魏国开创佛法新天地,与师父本意背道而驰,这不是忤逆吗? 祖冲之一席话有理有据,四僧再次如遭雷击。 拓跋晃这时也从地上爬起来,恢复了大魏太子的气度,说道:我诚恳欢迎各位高僧到魏国去,此次入城,本来是来与万年将军和谈的,想不到沮渠无讳和李可儿从中作祟,竟然把兴平公主和我们押送到了内苑。师父们,请你们相信我,我礼佛之心rì月可鉴,崔浩要害你们,我却是要救你们啊! 玄高道:你如何让我们相信你呢? 拓跋晃道:我可以在佛祖面前发誓啊! 昙曜道:那个不行,我也是经常发誓的,不行! 拓跋晃急得面红耳赤:你们说,需要我怎样? 玄高道:我若知道,何必问你? 慧崇道:师兄莫急,这小施主聪明智慧,我等不妨问他。 玄高点头,来到祖冲之面前,亲自解开索扣,道:小施主尊姓高名? 祖冲之揉了揉手腕,道:在下祖冲之。 玄高陪笑道:施主的话确实有道理,不过事关我佛门安危存亡,还请施主当面指点迷津。 祖冲之刚要开口,沮渠万年突然气喘吁吁闯进门来,见到祖冲之,方才松了口气,叫道:阿弥陀佛,幸好无事。祖先生,末将经您教诲,已经决意出降,在城楼上末将因为担心叔父插手军务,再生出意想不到的乱子来,所以假意迁就他们,适才我已经安排妥当,叔叔以及他所有的亲兵都被严密控制起来了,家母我也安置好了,才匆匆赶将过来,却听手下说将祖先生两位送下地牢了,真是不周,还望先生恕罪! 祖冲之道:岂敢岂敢,将军果然大丈夫、真君子!泰平真君为表诚意,命太子做他全权代表,喏,人就在您的身后―― 沮渠万年慌忙转身,看了看拓跋晃,回过头迟疑道:祖先生,这时候怎么好开玩笑,魏国的太子末将见到,哪有这么胖? 拓跋晃急道:将军,在下就是拓跋晃啊! 祖冲之解释道:刚才高僧们对他有些误会,动了些拳脚,所以脸庞都些肿胀变型。 沮渠万年走到近前仔细辨认,断定确是大魏太子,慌忙跪倒请罪,又差士卒去取跌打药酒,亲手给拓跋晃涂抹一番。 两下里交谈得甚是融洽。沮渠万年此刻唯一顾虑的就是泰平真君能否宽恕母亲李可儿,拓跋晃道:此战虽因令堂而起,但将军却是和平的关键人物,所以我来的时候已经专门请求父皇,为了能让将军绝对安心,对令堂绝对不会再有任何追究,唯恐将军多虑,还专门写了一道既往不咎的手喻,我都带来了。 玄高看出端倪,忙请祖冲之三人蒲团上落座饮茶。 第四十九章 太子拜名师 凉僧谢大恩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拓跋晃取出泰平真君的敕书,沮渠万年见上面写得非常清楚,只要开城归顺,北凉王沮渠牧犍、李可儿乃至整个沮渠王族,均不追究任何罪责,此前不敬一笔勾销。沮渠万年当即跪倒谢恩,又对太子大加溢美礼赞,拓跋晃自然将祖冲之赞颂一番,说若没有他,整个北凉战事一定会演变成一场人间大悲剧。 沮渠万年又向祖冲之敬茶,道:在下替王族和北凉民众,衷心感谢祖先生大恩大德!既然祖先生受托于昙无谶大师,为我等消弥大劫,就请先生发号施令,万年一切遵从您的指示! 众僧听了这话,更是目瞪口呆,沮渠万年以知情者得意口气,介绍了祖冲之如何梦中得见昙无谶,如何受到大师的委托,又举起手上佛珠串,讲述了祖冲之怎样一眼认出珠串的来历,以此证明事情的真实xìng。玄高等人听了这些奇闻,全都双掌合什,泪水涟涟念诵佛号,接着便对祖冲之大礼参拜起来。 祖冲之反倒紧张起来,心想:这事弄得可有些过份,要是那个昙无谶真有什么佛灵和化身,夜里找我理论起来,岂不是连觉都睡不踏实? 玄高抬头道:祖恩公,既然你与师父有这般因缘,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等xìng命全都交给您了! 祖冲之道:大家信得着我,那在下就帮着出出主意。几位大师有些顾虑,主要是担心魏国说话不算数,那个崔浩也的确让人不放心。我这个主意很实在,玄高大师德高望重,魏太子诚心修佛却一直苦无明师,那么太子何不今rì郑重其事拜玄高大师为师父,有了这层亲密关系,大家心里就有底了,太子的师父和师叔,那崔浩还敢造次? 众僧齐道善哉。 太子拓跋晃当即拜玄高为师,又依次向慧崇、师贤、昙曜以及沮渠万年见礼,如此一来,人人喜上眉梢,个个笑逐颜开。 祖冲之拱手道:恭喜玄高大师。你现在做了太子的师父,那就跟泰平真君一个辈份,谁若动你一根毫毛,就是太子的死敌!太子殿下,我说的对不对? 拓跋晃道:正是!别说动了,就是有人胆敢不恭不敬,我马上就定他个犯上作乱的大罪! 玄高拭泪道:真是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啊!虽然出家之人已经看破生死,可师父留下诸多弘扬佛法的大计,尚待我等实施,今天依赖祖恩公从中斡旋,度此大劫,终于峰回路转,拨云见rì,贫僧无所回报,他rì必寻名山秀地,凿窟摩崖,将祖恩公的神采镌刻其间,与先师一般敬奉香火,让佛门弟子和广大信徒朝参暮拜! 祖冲之慌忙摆手,说:这个不妥,还是算了吧。只要你们以后别用那些残忍的刑罚,也别一搞仪式就弄那人皮人骨,我这心里就敞亮了! 玄高疑惑道:这些都是佛国宗师传承下来的,我等难道可以改弦更张吗? 祖冲之道:那不好的规矩,怎么不可以改?这佛教是外国传来的,可大师您是中原人吧?如今是在中国土地上传播佛教,得适应咱们这里的国情,必须把那些野蛮原始的坏规矩都去掉,才能赢得民众的拥戴和喜爱。大家将心比心,崔浩杀你们,你们觉得他坏,那你们残杀那些所谓的罪民时,他们同样也对你们恨入骨髓,生命都是一样的,总之听我的没错,只要你们真正关爱黎民百姓,以善良仁慈为基础,你们的佛宗就不仅会在北方兴盛起来,南方也会认同你们的! 玄高双掌合什,道:祖恩公说得有道理,贫僧十二岁入终南山,二十岁受具足戒,游方陇西悟禅,成名河南称贤,中遭谗诬,困落河北,此身几番浮沉,后率三百僧侣入凉,跟师父研习《大涅盘经》和《菩萨戒经》,从而得窥大乘佛法的jīng髓,却不曾将经书以及师传固守为牢,而是与旧悟禅法互相融合,悟出了兼有两者长处的心得,彼时师父非但未加责怪,反过来还曾向弟子玄高请教。这说明佛门博大,正源出倡导交融与创新!别的地方玄高无能为力,不过从姑藏活着出去的僧人,玄高可向恩公保证,以后必定自我更进。善待民众,慈悲为怀,一切法度都遵从祖恩公的教诲,而且也绝对不再使用过去那些血腥的法器。 祖冲之闻言心喜,随后安排众人分头行动,先让拓跋晃和沮渠万年去开城门,他则与玄高等众僧来到礼佛大殿,接出兴平公主。 第五十章 负荆计安命 立功得封王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沮渠万年率全体守军出降,北魏皇帝拓跋焘大喜过望,当即授沮渠万年平西大将军,封为张掖王,沮渠万年感激涕零,请命入城,来到宫中。 北凉内宫里,玄高和兴平公主分别从玄奥佛法和感人亲情入手,已经劝得北凉王沮渠牧犍两耳生茧,沮渠万年又向这个三叔禀明了他开城出降的情况,沮渠牧犍知道大势已去,一时茫然无措,愁道:降便是降,但如何才能让真君感受到本王是诚心悔过呢? 玄高建议北凉王在礼佛大殿率僧众大念经文,以此忏悔前番种种过失,兴平公主说不妥,还是组织宫中女xìng,跳上一些欢迎真君的舞蹈,只要哄得真君开心,自然不会再有麻烦。 北凉王觉得这两个方案都不理想,前者太清虚,后者太艳俗。 沮渠万年便请祖冲之给北凉王出个好主意。 祖冲之沉吟片刻,道:大王最好还是学学古人,我记得史书上就有这样故事,说有个叫廉颇的将军用负荆请罪的方法,对蔺相如表示忏悔,换来将相和的一段佳话! 北凉王思前想后,觉得还是祖冲之的主意比较靠谱,于是慌忙脱光上体,命宫人用绳索将自己捆绑起来,背上插了一些荆条,率五百文武官员,连同祖冲之、玄高、兴平公主和侄儿出沮渠万年,出城跪接拓跋焘。 拓跋焘初见牧犍,眼中怒火熊熊,抽出大刀催马上前,恨不得一刀将他劈成两半,祖冲之见状临时充当司仪,叫道:凉王负荆请罪,真君皇恩浩荡,赦免一切罪责,快快叩头谢罪! 牧犍慌忙磕起响头,额顶鲜血淋漓,拓跋焘愣了片刻,将刀收回腰间,叹了口气,跳下马来,来到沮渠牧犍身前,解开捆他的绳子,此时武威公主的车马也到了前边,不待停稳,公主便跳出车厢,夫妻相见,抱头痛哭。 拓跋焘说了些安慰的话,便引领大批兵将进驻姑藏,太子拓跋晃陪同在一旁,把劝降的惊险经过汇报给父皇,拓跋焘听到祖冲之凭借口舌化险为夷,保全了太子xìng命,说服沮渠万年开城归降,不由叹息道:朕十二岁统兵抗敌,以为在小孩子里堪称天下第一有胆有识,这个祖冲之却是更胜一筹,朕要重重封赏与他! 太子拓跋晃唤来祖冲之,拓跋焘愈看愈是喜欢,弯腰伸手将他抱上自己的坐骑,一路招摇,来到北凉内宫。 拓跋焘先安排魏军收缴凉军武器,并将他们分成十批,分别关押起来。还有参与守城作战的三千青壮僧侣,集中监禁在城中最大的一间寺庙大云寺里,也派了大批将士看守。 太子特意为和尚们讲情,想让他们获得zì yóu,拓跋焘坚决不同意,说军事上一定得百倍谨慎,稍有疏忽就可能反胜为败,还讲了曹cāo被张琇反水,丢了长子和大将典韦xìng命的案例,太子拓跋晃只好放弃了求情,退而求其次,给僧侣们送去柴米油盐。 泰平真君便在宫苑内大摆庆功宴,席间盛赞祖冲之功劳,又道:既然太子已与你结为兄弟,自然也是朕的义子,你来自南朝宋地,朕赐封南宋王,另授安南大将军,待回到平城,朕还要赐田造府,想要什么,朕就给什么! 祖冲之心中挂念祖父,脱口道:就想我爷爷,陛下可不可以送我去看他? 拓跋焘道:当然可以,不过朕还得处理一下姑藏的事,让太子陪你回去好不好? 祖冲之看到崔浩,心想此刻局势未稳,他若留在城里,必然会想方设法收拾那三千多被囚禁的和尚,我已经向玄高做过保证,绝不让崔浩伤害这些佛门弟子,不如趁机拖上他,不给他接近和尚的机会,便道:不必烦劳太子,崔司徒如果方便,就麻烦他送我好了! 第五十一章 我脸上有《论语》吗?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太子拓跋晃始终担心崔浩,怕他提出不利那些僧侣的建议来,听祖冲之这样说,知道是义弟有意为之,心中欢喜,拱手道:崔司徒,那就有劳您送我冲之贤弟吧。 崔浩也正在盘算如何对那些和尚下手,此时让他浪费时间去护送一个小孩子出城,自然百般不情愿,便起身朝拓跋焘道:真君,姑藏城虽然归顺,各镇势力还亟待安抚与震慑,臣还是留在城内筹划下步行动吧。 拓跋焘笑道:南宋王和他爷爷都是你的主意才请到军中的,自然与你最亲近。现在他点名请你护送,朕也不好回绝。收降各地,不在一时,你就辛苦一趟,陪南宋王去把祖老先生接进姑藏,来住住这名传四海的北凉王宫,朕还要好好感谢他老人家。 崔浩只得起身,道:臣谨遵圣谕。 祖冲之与崔浩并车而行,姑藏饱受困城之苦的民众,从军人或僧人那里得来消息,都知道有位童子模样的神人,受昙无谶大师的委托,促成了魏凉和平停战之事。他们的车马一出内宫,先是一些年老僧人跪地礼拜,接着百姓们也争相上前,盛赞神人的风采,感念神人的恩德,一路走走停停,耽搁许久才回到城外的军神祠。 祖冲之下了车,崔浩笑了笑,说:南宋王殿下一夜功成名就,却要经得起富贵熏染,做大魏一介饱学之士,一位清正之卿,才不枉崔某一番心意,你我的缘分,应该是刚刚开始。 祖冲之暗道:他是看我受了封赏,以为我肯定留在北魏不回去了,他和老道寇谦之都靠拓跋鲜卑得到了荣华富贵,就以为人人都想那么做,还跟我卖他的人情,让我感谢他们绑架了我和爷爷,再进一步,又准备培养我当小汉jiān,真是可笑之至!什么南宋王、安南大将军,我可不稀罕这些乱七八糟的头衔,还有什么赐田造府,就是给座金山银山,我也得回家,nǎinǎi和爸妈现在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哪!这崔浩可是发过誓,保证破城后把我们安全送回去,现在说出这样混帐话来,我可不能跟他含糊。 当下郑重说道:崔司徒可别乱开玩笑,魏军已经得到了姑藏城,你承诺过话声犹在耳,必须保证我爷孙二人安全回家,崔司徒不会如此健忘吧? 崔浩尴尬道:不是吧,真君如此器重殿下,殿下怎么还要回南朝,你知道被封王拜将意味着什么吗?不仅是大富大贵,还意味着殿下永载我大魏国册,青史流芳啊!而且这异姓封王,历朝历代能有几人?殿下现在年纪尚小,还不能理解此事的真正意义啊。 祖冲之白了崔浩一眼:有什么不理解?我什么都懂!不过我是宋国人,我家在建康哪,我nǎinǎi和父母都等着我们!崔司徒是儒官,孔圣人不是最强调忠孝,该不是年纪太大了,便把孔圣人的教导就饭给吃了吧? 崔浩愣了,直瞪瞪瞧着祖冲之,祖冲之叫道:你怎么不说话,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论语》吗? 崔浩缓过神来,敬重地说道:殿下真让崔某汗然,这确实出乎下官的意料。崔某真是没有看错殿下,唉,如果崔某有幸教授殿下这样的英才,一生可就再没有什么遗憾的事了,师徒的名份无所谓,如果殿下不愿对外承认我这个师父,咱们就以朋友相待,只要殿下能把我的学问和事业接承下去,崔某纵死也可含笑九泉了! 又来了,崔司徒,你怎么单单看上我这种胸无大志的人? 殿下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是胸中有rì月乾坤的大才,怎么说自己胸无大志?你这份超脱,使我想起个典故,昔rì孔子问弟子志向,有子路等诸生侍坐,问到曾…… 行了,我顶讨厌《论语》,你也不要转移话题,祖冲之斜睨着崔浩道,你可是发过毒誓,我还记得你当时砸了个酒碗,若说话不算话,你可就不得好死,你们姓崔的满门消亡,还有什么后代子孙,尽遭天谴,我没记错吧? 崔浩点头:不错,这些誓言确实出自崔某之口,可是殿下必须理解,情况不一样了,您如今是什么身份,已经轮不到我来做主。回归南朝估计是不可能了,除非真君有特别旨意,听凭您和令祖来去自主,否则下官说什么话,都是无济于事啊! 第五十二章 背信遭讥讽 擅行受责备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冷笑道:人活在世上,三穷三富不止,身份就像星辰运行的轨迹,每天每时都在改变,你见过谁出生后什么都没有变化的吗?誓言是什么,是湛湛青天之下,一个人庄严郑重地对另一个人不变的承诺!如果这份承诺可以随着别人每天都变动的东西而任意更改,那还叫做誓言吗?照你这样的道理,发誓和撒谎还有什么区别?崔司徒,不要找什么理由了。言而无信,何以为人?你不但配不上一个儒字,只怕连个人字也要打许多折扣了! 崔浩被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额头渗汗,他平rì口若悬河,位尊身贵,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斥责,一时间只感觉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跺着脚道:殿下别再说了,崔某惭愧之至,请给下官留点面子,容我些时间,咱们从长计议。 祖冲之原本就不相信崔浩的承诺,只恼他刚才自以为是的态度,才出言讥讽,见他已是狼狈不堪,便换了温和的口气说道:算了,我也知道司徒确有苦衷,不过就是刀压脖子,我们祖孙俩也绝对不会留在魏国,还请崔司徒在真君驾前好言周全。 崔浩连连点头称是,对着祖冲之做了个长揖,道:下官一定尽力,我们还是快接上祖老先生,一同到北凉王宫面圣吧。 祖冲之有意拖延,道:烦劳崔司徒在此等候片刻,您也知道,这阵子太子、昭仪送了我好多礼物,放在祠中不太安全,我得收拾起来,带到身边才放心。 崔浩道:城中事务繁多,还请殿下快点收拾。 祖冲之道:很快很快。心中却想:哼,你越急,我就越是慢吞吞,拖你到天黑算是早的! 祖冲之进了祠院,卢旺达正端着汤水朝爷孙俩的寝处送去。祖冲之叫道:旺达兄,我爷爷在吗? 卢旺达见了祖冲之欢天喜地:冲之兄你可回来了,小的都快担心死了!老爷子在里边,这不我正侍侯着哪! 有劳你了。祖冲之道,一会儿陪我去北凉王宫,让你开开眼界,回去平城好讲给咱娘听听。 卢旺达听了这话,且惊且喜,他一跟紧跟,陪着小心道:真是惭愧,小的们没把祖老爷子侍侯好,他老人家也不吃也不睡,问他要什么也不言语,不知是哪里不舒服。 祖冲之猜测爷爷一定是为他姑藏之行担惊受怕,便加快了脚步,来到房中,只见祖昌面沉似水,正在席上半卧着。祖冲之接过汤水,示意卢旺达退出,他自己来到爷爷面前,蹲下身道:爷爷你没事吧? 祖昌见到祖冲之,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满脸泛起怒容,突然抬手,在孙子的脸颊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祖冲之被打了一个趔趄,只觉得火辣辣疼痛,当即捂腮哭叫道:干什么打我啊? 祖昌低声喝道:不许哭,给我憋回去!我问你,哪个叫你擅自做主,去掺和大人的事? 祖冲之委屈道:我不是担心你吗?就怕你被他们害喽!那冰火穿山的破城法能让姑藏守军死伤无数,现在我和拓跋晃已经说降了那个沮渠万年,不动干戈就结束了这场恶战。难道这还错了不成? 祖昌道:你呀,大错特错!北魏降服北凉,从此北方统一在拓跋鲜卑的手中,他们的国力就会因此成倍增长,单是这一座姑藏城的财物,就比得上我们大宋十年财政总和,那拓跋焘有了这样实力,就更加敢与宋国为敌,到时你小子便是元凶,便是千古的罪人! 祖冲之愣了半晌,道:那你将破城之法说给拓跋焘,结果还不是一样? 那破城法只是说说而已,你以为我会真的去帮鲜卑的伪皇帝? 可是这办法一说出来,魏军自然就会照此行事啊! 他们行事,怎么行?祖昌凝视着孙子,那冰水会自己流到城墙上吗,没有我的图纸,他们怎么制造那么大的水枪?没有我指导和调整,他们怎么安装调试、怎么实战应用?我那都是缓兵计!目的就是唬住他们,到时我们俩以选择木材为借口,跟着进入深山老林,祁连山我小时便游历多次,凭借山林庇护,甩掉这些远道而来的魏兵应该没有问题,到时我们藏个十天半月,魏军早就退兵了,我们再伺机而出,跟着商队很快不就可以回家了?现在叫你这么一掺和,这计划全完了,姑藏城出降了,你也出风头了,现在把其它问题放下,我只问你,那鲜卑伪皇帝会怎么对待咱们,能放咱们还宋吗? 这个,我都没往深处想啊!祖冲之懊悔不已,又埋怨道,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理、有见识的孩子,哪里料到你会擅自做蠢事? 祖冲之垂头,大颗眼泪如珍珠坠地。 第五十三章 低声下气 人面兽心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昌拍了拍孙子的肩膀:你一个未成年人,眼光能有多远?我们下围棋,有时你还能看出三步棋,可这现实里的事情,你也就只能看到下面那一步了。难道你能想到劝降沮渠万年,爷爷就蠢到想不出来吗?一个人是什么年纪,有多大力量,能担承多大的事情,必须有自知之明啊。如果你心中谦虚与敬重多一些,骄横与自大少一些,你就能懂得人生,懂得这盘棋该如何落子。爷爷希望你永远牢记这次错误,因为人生之弈,赌的不仅是输赢,还有生死,而且许多时候,根本没有悔棋的机会给你! 祖冲之抽泣道:我错了,爷爷,对不起…… 知道错了,就是收获。祖昌伸手帮孙子擦拭眼泪。 毕竟爷孙连心,生气归生气,祖昌更关心孙子入城后的情况,当下细细问询,祖冲之一一说给爷爷听,听到孙子险些命丧蛇蝎坑中,禁不住出了一身透汗。 祖冲之又将拓跋焘给他封王拜将的事情说了一遍,愁道,现在泰平真君要请咱们进城入宫,崔浩在外边等着哪,咱们是去,还是留在这里? 祖昌沉吟片刻,道:这个鲜卑伪皇帝现在统一了北方,正是异常欣喜,不去恐他生疑,对脱身反而不利,现在只能顺其自然,等合适的时机再做决断。 祖冲之便唤卢旺达,找来一个牛皮口袋,将珠玉金银一骨脑倒进去,交给卢旺达提着,他挽着爷爷,三人一同出祠,崔浩正守着车马,等得心急火燎,见了祖冲之却又不敢抱怨,低声下气道:殿下,我们这就请祖老先生上车吧。 卢旺达闻听崔浩口称殿下,惊道:这怎么成殿下了? 崔浩正是有气没处发泄,对卢旺达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从现在开始,你们任务结束,脱了道袍,都滚回自己军营去,各领二十军棍! 卢旺达吓得脸sè惨白,跪地求饶:小人多嘴,请大人宽恕。 祖冲之道:崔司徒,你心里有火啊?这是我结义的弟兄,还是这个范阳卢玄的堂孙子,你可不能把他当出气桶,有什么火还是冲我来吧。 崔浩慌道:殿下千万别这么说,我不知他是您的弟兄,崔某xìng子急躁,但我对殿下一直欣赏及敬佩,哪里会对你有火? 祖冲之笑道:那就是误会了!我请司徒大人恩准,让我的弟兄暂时别回军营,就陪我们一同到北凉王宫玩一玩,不知道行不行啊? 崔浩陪笑道:行,当然行了,殿下想怎样都行。 是吗?他叫卢旺达,人才啊,可惜不被重视,至今还只是个十夫长,崔司徒,他这么低的职务可不应该啊。 崔浩连连点头:这点权力下官还有。卢旺达,即rì起你就破格升为营中副将,回平城之前,由你负责照顾殿下。 卢旺达的表情如同梦游,恍惚间又不停点头。祖冲之朝崔浩拱手:那就多谢司徒大人了,咱们这就上路吧! 一行人驱车返回姑藏城,此时魏军各路人马也正陆续拔营入城,祖冲之等人经过城门,正遇乐平王拓跋丕纵马疾行,见了祖冲之,拓跋丕勒住缰绳,笑逐颜开道:我的贵客啊,这次你立下奇功,听说我皇帝哥哥还收你为义子,封了个南宋王,真是可喜可贺,姑藏城里好东西多得很,你看上什么就告诉本王,千万别客气! 祖冲之始终忘不了这位王爷屠杀其他客人时的情景,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被砍掉头颅成为死尸,在祖冲之眼中,拓跋丕就是粗暴、残忍、野蛮、凶狠等等词语的具体写照,正是有拓跋丕这样人的存在,人类尽管穿衣戴帽,却还是摆脱不了禽兽本能:弱肉强食的法则,血雨腥风的杀戮,基本人xìng的毁灭,酿成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悲惨世界,一个人兽难分的畸形时代。 祖冲之不由脱口而出:人面兽心啊! 拓跋丕愣了一下,问:那是什么,吃的还是用的? 祖冲之苦笑道:这是我们汉人的话,夸您勇敢无畏,意思是说外表还是人,但内心却是猛兽一般豪放! 拓跋丕大喜:说得对,大魏将士也曾赞颂本王,说乐平王就是丛林中的雄狮,草原上的雄鹰!不过还是你们汉人的讲话有味道,人面兽心,哈哈,好词儿,谢谢了!咱们城里见―― 说罢催动坐骑,飞驰而去。 第五十四章 教化和经济血脉相连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看了看崔浩:司徒大人,看见没有,这就是你们为之效忠的主子!有个为虎作伥故事你知道吗?说是被猛虎吃掉的人,他的灵魂因为害怕得吓破了胆,所以即使变成了鬼,也还不敢离开老虎,还帮着它们去寻找猎物,人们给这种鬼起名为伥,一旦老虎又捕到活人,伥就过去解掉那活人的衣物,好让老虎吃着方便…… 崔浩垂头辩解道:崔某并不是作伥,虎的天xìng总要吃人,我在北魏为官,就是为了让老虎能有些人xìng,我此生最大的敌人,不是别的,就是拓跋鲜卑中这些野蛮暴虐的权贵,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完全不懂什么是王道,如果我不用华夏文明约束他们,汉人更要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世人以为我天xìng憎恶佛教,其实我与释家并无仇恨,为什么要打击僧侣?原因就是担心这种外来的宗教,跟我儒家正统思想的争夺地盘,汉人的国可以灭亡,皇帝也可以是异族人,只要汉家文明和教化没有变,这天下就还是有礼有义的中华之治!我所做的事情,想来历史会给个公道的说法。你说我为虎作伥,实在有失公允,崔某不能接受。 祖冲之道:照这样讲,你不但没去脱下那些落入虎口之人的衣服,反倒是扒下虎皮给人送去温暖了?看看这些铁骑狼烟,我倒要请教一下,从哪看出你的教化之功了? 崔浩道:为了北方民众能够安居乐业,这些战争不可避免。诚如所言,我觉得眼下我最大的成绩,真就是让泰平真君脱下虎皮,给朝廷各级官员送去了温暖,具体说,就是从今年起,真君准备实施朝俸制度了! 朝俸制度也就是官员工资制度,祖冲之大惑不解,工资是经济问题,和教化有什么关系。 连祖昌也很惊讶:难道北魏的官员一直没有俸禄? 魏国的官员确实没有工资制度,官员收入全靠皇帝的赏赐,属于山寨化的分配模式,这就是鲜卑政治原始落后的地方,什么都没个准谱,今天打了胜仗,皇帝一高兴,就大块分金,明天没有战事,或者是吃了败仗,那就连最低的生活保障也没有。 崔浩坚持认为,教化和经济是血脉相连的,所有的纷争都是教化不到位,所有的麻烦都是经济不合理,教化到位的基础就是经济合理,如果经济不合理,任你怎样教化,还是纷争不止麻烦不断!分配模式长期混乱,造成魏国整个官僚阶层诸多垢病:不思进取,骄奢yín逸;弄虚做假,谎报业绩;贪污公款,欺压百姓;穷兵黩武,yù无止境。朝廷没有良好的官员经济管理体系,就等于安排了一大群虎豹豺狼掌管政务,百姓哪会有片刻安宁? 崔浩向祖冲之阐述了一番教化和工资的紧密关系。祖冲之道:我还是觉着胡涂,约束官员,只要有法可依,把贪污腐化、祸害百姓的坏官贪官都捉起来,换上廉洁奉公、为民造福的好官清官,不就平安无事了,你说的俸禄没多大作用吧? 若是捞惯了的贪官,那点俸禄的确是有没有都无所谓,但如果没有俸禄制度,清官不是也要被逼成贪官了?崔浩踌躇满志地说,所以我必须用儒家的礼教,改变鲜卑人的旧习,让北方仍然保持华夏文明的本质不变! 崔浩设想深远,官员俸禄制度只是第一步,下面还要建立健全官员资产的审查制度,如果财产上出现与工资收入不附的情况,就需要接受审查,说不清多出的钱财怎么来的,就表明这个官员存在问题,就要接受国法严惩,即便是皇族,也毫无例外。俸禄制度让官员们等级有序,想升迁就要实实在在把本职工作做好,就像爬台阶一样,让大家都有目标,俸禄不单是钱多少,也成为衡量业绩好坏的标准。 现在我推举了大批汉族士人出任朝廷各部门官员,让他们参与这个浩大持久的整改工程,崔浩越说越激动,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鲜卑人都穿上汉家衣冠,吃着汉家的饭菜,甚至姓氏也全部汉化,到那时候,南北朝廷文化上同源同宗,天下会重新回到汉魏的大一统格局! 第五十五章 奇志多苦涩 美谈难自圆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昌听着不是滋味,冷笑道:崔司徒是说经你这番整改,最终拓跋鲜卑就可以统治全天下,老朽怎么听,崔司徒都像是在说梦话。 崔浩道:祖老先生深爱宋地,不喜欢听到大魏江山一统,崔某理解你的感情。但是如果你能放开眼界和心胸,就会意识到这样一个真理:人本身是没有区别的,区别的只是思想,是什么思想,也就是什么人,只要用儒家礼义统治天下,无论是鲜卑人还是其它什么族的人,他也就是汉人了! 有时自己平常想不周全的道理,通过与他人交谈,竟然脱口而出,这是件极痛快的事。似乎为自己能说出这番富有哲理意味的言词而感到骄傲,崔浩兴奋地瞪亮眼睛,非常真诚地去捕捉祖昌的目光,期待着后者能与自己探讨交流下去。 崔浩辅佐北魏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但平时他却极少谈论政治,一则身居高官,说什么总是一片赞同,二来他比较铁腕,奉行成大功者不谋于众的原则,论政的对象基本上就只是皇帝拓跋焘以及政治伙伴冠谦之。 但他需要理解,更需要情绪上的发泄。 一个汉族学士,一位儒家文化的集大成者,长期供职于残害过无数汉人、有着血海深仇的异族朝堂,其实是很难心安理得的,即便没有过任何公开指摘,在寂静夜晚的不眠时分,在无数次的假想中,崔浩肯定那些南朝士人,一定都视他为汉jiān之流。而他认为这是不公平的,自己不但不是民族叛逆,而且是捍卫华夏文明的英才。 脑海里莫名的苦涩积淀许久,崔浩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就渴望着一件事,那便是对天底下的汉人特别是南朝士人做番真切告白,面对来自南朝的祖氏爷孙,突然间他产生出强烈的表达yù望。 可惜祖昌兴致不高,并且崔浩盯得实在夸张,这让老头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个大匠卿平常面对最多的是砖瓦木头、花草树木,完全不习惯收到别人炽热和期待的目光,可是他又是个仁厚长者,就这样把崔浩晾晒着,同样感觉不舒服。 崔浩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便道:祖老不必皱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骂我忘祖忘本、无父无君,这就是我们观念上的差别,究竟灵魂与**谁更本质?在你心里,即便泰平真君采用儒家礼义,他仍是异类,可在我这儿,他就是长相和名字与我们有点差别的汉人! 祖昌便侧身看看孙子,道:你看崔司徒这个结论如何? 祖冲之笑了笑,说道:就不知道真君是不是和崔司徒想法一样,也把自己当汉人? 崔浩一时语塞,他自然清楚,拓跋焘虽然对他这位汉族官员器重有加,对华夏礼教积极接受,但那只是为了统治得力,人家更以鲜卑的马背为自豪的基点,别说让他把自己这个鲜卑皇帝当成汉人,就是平等地把汉人看成鲜卑人,那也是绝不可能的,和所有统治过汉人的异族帝王一样,拓跋焘喜欢的是汉家统治文化里对他治国有用的权谋韬略,至于对整个汉民族血统、体质特征的态度,拓跋焘骨子里是不以为然和轻蔑的,说来说去,崔浩什么思想就是什么人的理念,落到具体问题上,总有那种一厢情愿的牵强感和自我慰籍的滑稽味道。 正因为这样,他才不得不与寇谦之这位道教领袖合作,把拓跋焘抬升为神仙式的君主,用非人的手段来淡化民族上的敏感问题。 祖冲之短短的一句问话,却让崔浩无法再自圆其说,除非他撒谎,说拓跋焘自己愿意成为汉人,但撒谎容易圆谎难,如果祖冲较真儿,当面与拓跋焘求证一二,那谎言肯定要被戳穿,到时自己丢脸不说,搞不好还要惹恼皇帝,那可实在犯不上。 崔浩发了一会儿愣,感觉再说什么都底气不足。此刻残阳如血挂在天边,他语无伦次地嘟囔道:那太阳走了一天,快落山了,你说太阳它是汉人的,还是鲜卑人的? 第五十六章 危局显英雄 机心是人龙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一行人来到北凉王宫,天sè已黑,千盏酥油华灯照彻巨大的庭院楼台,宫人穿梭往来,正在为姑藏城新的主人泰平真君准备盛大的晚宴,然而当众人入席后,主位上只有太子拓跋晃,魏国王公和诸将都感诧异。太子告知大家,泰平真君因为朝中发生紧急情况,下午御驾就已经开始折返京城,留下谕旨,姑藏全部事务都由太子处理。 原来柔然兵马突破边关,并没有按约去解姑藏之围,而是奔魏国首都平城杀了过去,平城内顿时人心惶恐。 因为害怕都城被攻克,数万户人开始举家逃亡,各类商铺和作坊歇业的十有仈jiǔ,粮食蔬菜涨价几十倍。 留守平城的中书监穆寿,原是泰平真君征凉前特意安排的重臣,让他辅佐太子拓跋晃监国,穆寿是乐阳公主的丈夫,和北凉王一样,都是太子的姑父,受封宜都王爵位,却并无王者风范,闻听强兵临近,便慌了手脚,又见城中富户都往外逃,便准备携拥太子避入城南的山里去。等他驱车马至东宫,才发现那个太子已经不是真的了,只是一个样貌相像的低级侍卫,遇到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况,这位宜都王二话不说就病倒了。 朝中官员群龙无首,正值西城郡公冯朗到平城公干,他是秦、雍二州的刺史,更有个特殊身份,是泰平真君左昭仪冯氏的哥哥,群臣抓住了救命稻草,请这位冯国舅掌握时局。 冯朗兄妹出身士族权贵,是北燕天王冯宏的子女,北燕原是慕容鲜卑建朝立国,后被汉族冯氏夺政,冯氏的北燕是北方五胡建立的国家中唯一的汉人政权。冯宏则是抢夺其兄的江山,自封天王,他拒绝北魏招降,三年前被拓跋焘杀的大败,无奈逃到高句丽,拓跋焘攻打北燕首都龙城(今辽宁朝阳),冯朗归降,因妹妹得到拓跋焘垂青,就此成为魏国的朝臣,然而他父亲冯宏却在高句丽得罪了权贵,加上拓跋焘修书施压给高丽王,迫其处置冯宏,结果一年之前冯宏便被害死在异地他乡。 好在冯昭仪聪明乖巧,三年来一直讨得拓跋焘欢心,冯朗不但没有因为父亲的问题受到影响,反而屡次得到升迁,位列公卿,成为手掌实权的一方军政长官。冯朗平素行事干练,这次见事出紧急,无可推托,便全权代理平城事务,一方面安排守军做抵抗柔然的准备,另一方面全城实行军事管理,打开库存粮食分配给民众。 京都的情况很快被这位国舅爷写成报告,插上了三根火燎过的鸡毛,派人快马传送,拓跋焘看后非常恼火,找来刚刚投降的北凉王沮渠牧犍责骂一番,说他引狼入室,实在是罪魁祸首,要收回赦免,严惩不贷,武威公主和兴平公主闻讯哭闹上来,给沮渠牧犍求情,并把请求柔然发兵的罪过推到牧犍的弟弟无讳头上,拓跋焘派人去捉,才知道自己入城之前,沮渠无讳已经与李可儿领着一干亲信逃跑了。 沮渠无讳正式官职是沙州刺史及酒泉太守,原来负责都监建康以西诸军事,这时酒泉尚有七千边防军兵,老北凉王的另一个儿子乐都太守沮渠安周手下也有部分军事力量,按崔浩的分析,沮渠无讳和李可儿必定逃到酒泉,纠结沮渠安周,配合柔然大军,继续与魏国为敌。 看在妹妹和昭仪的面子上,拓跋焘暂时放过沮渠牧犍,却又找来新受封的张掖王沮渠万年加以训斥,让他马上行动,必须把沮渠无讳捉拿出来。 接着又叫来太子,道:平城军情紧急,朕需速返,如果留你代替朕处理姑藏各项事务,能做得好吗? 太子拓跋晃暗喜,若自己得到父皇授权,全城僧侣便可以顺利得到庇护,免遭崔浩残害,当即答道:孩儿保证处理妥当。 拓跋焘并不放心,遂就姑藏的财物、富户和军队等重要事项做了提问,听太子一一解答清楚,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你那小胖子义弟和他爷爷,都是奇异之才,我们的军队从来善于对阵作战,攻城克险却笨得要命,主要是没有这方面人才,那祖老先生别看只是一个人,能抵得上十万铁骑,若攻打什么重镇,他小小一个策略便能事半功倍。小胖子今时虽然年少,已经锋芒毕露,rì后必然可堪大用,一定要牢牢掌控住,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大魏尽忠效力! 儿臣明白,不过也有些麻烦,主要是那老先生不好办,儿臣与他交流过,听他那意思,还是打算回宋国。 朕也看出那老的非常倔犟,其实听崔司徒说,小胖子他们祖上本居北方,是范阳人氏,但愿他们像崔浩一样识时务,否则宁可杀掉,也绝不能让他们跑回宋国,成为rì后心腹之患。朕对小胖子封王拜将,可是给了最高待遇,他若还不满意,朕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太子笑道:父皇封他个南宋王,实在让儿臣忍俊不住,宋地迟早要并入我大魏版图,您今rì就先安排了南宋王,群臣们都说这既是强者风范,又是王者风趣! 拓跋焘大笑:朕就是有意轻辱一下刘宋的那位病秧子皇帝,不过若是果真天下一统了,你义弟这个异姓王的辖地可就太大了,到时最多封他做个建康王,万不能真叫什么南宋王啊! 父皇武功高强,jīng通骑shè,又足智多谋,擅于领兵,这些年来久经沙场,攻无不取战无不胜,您是真正的人中龙凤,那刘宋伪皇帝刘义隆不过是只家雀,如何与您相比?儿臣rì后必定更加尽心,跟随父皇开疆拓土,成就万世基业。 好,汉人说三年不改父之道可谓孝矣,又说什么父子同心其力断金,我们拓跋鲜卑也有句关于父子的话,叫作雏鹰越早离开雄鹰,它的天空才越宽广。朕相信你的能力,会处理好任何问题! 拓跋焘引jīng锐骑马,秘密出发,星夜疾驰,去解平城之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其实就是一种大胆犯险,敢于出险招,正是这位马上皇帝用兵的一大特点。 第五十七章 失落生怨恼 出头惹祸灾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太子开宴前,宣布了泰平真君的决定,并安排具体人员,计划明rì开始对宫中各种财物进行分类和登记。他是第一次dú lì承担这种事务。过去攻下城池,皇帝常常亲自做这件开心的工作,如果有其它要务,此事必交由其弟拓跋丕处理。此次因为太子冒险入城,又成功说服沮渠万年出降,泰平真君感觉儿子已经成熟,更兼姑藏城的油水太大,再交给别人自然不放心了。 能够有机会亲手摘取这颗巨大的胜利果实,太子深深感到父皇对自己情深似海。然而乐平王拓跋丕却感到万分失落。 姑藏城不是他这位督军统帅打下来的,以往皇帝对自己的器重与信任,现在真正开始转向侄子,尽管清楚这是早晚的事情,但是一旦变成现实,拓跋丕内心的凄凉怨恨与酸楚苦涩还是抑制不住地交织翻腾。 太子安排清查财物的具体领导人员共计有十几位,里面包括司徒崔浩、寇谦之等汉人,甚至宦官宗爱也在其间,却以军务繁重为借口,将拓跋丕和其他王爷排除在外,显然是防备这些皇亲们借机私吞财物,有意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诸王的情绪一下变得低落,宴会开始,拓跋丕首先喝醉,借着酒劲儿,来到太子面前,叫道:太子了不得,看来翅膀真是长硬了,叔叔们都没有用了,是不是? 拓跋晃陪笑道:二叔说的哪里话,侄儿一向对您崇敬万分。 拓跋丕狂笑:好个崇敬万分!敛查战利这样的大好事,连阉人太监和汉狗奴才你都信得过,却把叔叔们撇到一边,你把我们都当白痴吗? 此语一出,席间空气顿时凝固起来,汉臣们面红耳赤,又羞又恼,却又都是敢怒不敢言,倒是中常侍宗爱拍案而起,尖声叫道:乐平王,太子面前岂可如此无礼? 拓跋丕正无处发泄满怀郁闷,回头斜视宗爱道:你这不男不女的滥东西,竟敢跟主子这样讲话!小脑袋丢了,大脑袋也不想要了吧? 诸王跟着大笑,拓跋丕对太子的质问显然让他们感到解气,对太监的谩骂则更让他们开心。 宗爱板着脸道:我可是为王爷你着想,真君刚走,你就对太子口出不逊,若让真君知道你欺凌太子和各位大臣,可没你好果子吃! 拓跋丕见宗爱非但没有惧怕,反而抬出皇帝来压自己,而且开口就把事情定xìng成欺凌王子,让他陷入一种严重罪责之中,若再添油加醋,传到皇帝耳中,自己大有谋逆嫌疑。他感到又可恨又可气,当下红着眼睛上前几步,cāo起一柄舀酒的长把桶勺,朝宗爱劈砸过去,口中怒不择言地吼道:我便欺他,也轮不到你这奴才出头! 这位乐平王生xìng急躁,说话也无顾忌和心机,他统领千军万马,攻城掠地,战功赫赫,又是所有鲜卑人崇敬的犀比英雄,朝堂内外哪有人敢惹他不高兴,即便宗爱深得皇帝宠爱,仍是卑微的奴才阶层,在乐平王眼中,太监的价值和地位甚至远不如战马或猎犬,这样的阉奴敢在这样的场合站出来讲话,而且还找王爷的别扭,拓跋丕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这样事情发生。 第五十八章 人皆曰可杀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但是与宗爱动手,绝对是这位王爷极大的错误选择。如果拓跋丕仅仅对宗爱加以斥责,说他没资格说话,更不该说这种挑拔他与太子叔侄关系的话,事情就会是另一种结果,宗爱必定陷入被动,太子更可以借坡下驴,令宗爱退出宴席,如此拓跋丕会非常有面子,甚至与太子的感情还会得到增进。 遗憾的是他选择了动手打人。 宗爱的武功高妙,随手用两根筷子自左向右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拓跋丕手上的桶勺竟被弹向一边,而拓跋丕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栽倒在席上,弄了一头一脸的菜汁。 拓跋丕爬起来,已经暴跳如雷,他立即拔出了腰间的犀比剑,劈挑刺甩,剑势气贯长虹,刹时间宗爱被罩在寒光之中。 这场因为口舌之争引发的武打闹剧,在北凉王宫的大殿里正式拉开帷幕。那些旁观者们的心态也很复杂和有趣: 诸王包括太子在内都站在拓跋丕一边,这是阶层所决定的结果,没有什么可以探讨的道理。对于这场打斗,他们都有一种很放松的心态,并不为乐平王担忧,一则是剑对空拳,拓跋丕占绝对主动,二则是王爷教训太监,宗爱功夫再高,胆子再大,也绝不敢伤到尊贵的王爷,所以诸王都把这当成席间娱乐节目来欣赏。 而太子拓跋晃有些首鼠两端,对这位二叔一向也如他所言那样非常恭敬,他更清楚乐平王本来只是借洒发发牢sāo,宗爱如果不说那些刺激语言,估计拓跋丕吵闹几句也就该找地方睡觉了,偏偏这宦官嘴不饶人,还一本正经指责乐平王欺凌太子和各位大臣,实在属于多事。可当打斗开始,太子本待出言制止,却着实被叔父那句我便欺他也轮不到你这奴才出头的硬话噎了一下,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总之让太子有些伤自尊,心态上有了瞬间的波动,但那一丝恼恨稍纵即逝,因为太子了解这位皇叔,知道要想从他嘴里听到好听的话,是一件比让骡子怀孕还要困难的事,所以他内心中不停地劝说自己,必须以豁达的心态及时原谅了乐平王的蠢话。接着乐平王吃了亏,被宗爱用筷子拔拉倒了,事态发展到动用宝剑的程度,太子再准备叫停,却又喊不出口了,因为场上一直是乐平王在进攻,宗爱则完全属于被动招架和躲闪,如果太子出言制止,必定会给其他观众一个深刻印象,即太子有意庇护太监,那么就等于承认宗爱是在帮自己出头,也等于客观上确认了乐平王存在欺凌和无礼行为,这种结果肯定会加重他与叔父的误会,影响彼此感情,所以太子只好三缄其口,无可奈何地任由打斗发展下去,他希望二叔在占得上风后主动停手,那时他便有机会调和局势,平息这场既偶然又必然的风波。 观众中情绪最复杂、反应最奇怪的却是崔浩为首的汉人官员,按理说他们憎恨拓跋丕粗暴言语,宗爱斥责拓跋焘应该让他们感到欣慰,他们也应该盼着宗爱用武功好好修理一番这个混蛋王爷;但事物内部复杂xìng正源于事件表面逻辑xìng的失效与变异,这些汉臣竟和诸王一样,真诚地期待宗爱被乐平王的利刃大卸八块。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原因很好理解,他们判断是非标准皆遵循儒家礼教,认为宗爱这样卑下的内侍身份,竟然敢与皇族王公动武,实属目无尊贵,大逆不道;第二个原因要费些周折才能想通,就是乐平王对汉人官员的心理伤害固然很严重,但是最让他们感到羞愧的不是来自这位异族权贵的污辱,而是自身面对污辱一点反抗都不敢,甚至必须把污辱当成不存在的声音,而当大家都没听见或听不见任何污辱时,一个太监却跳出来明确表明这种污辱被他全听见了,这时汉臣们体味到的羞辱感,在瞬间叠加了权贵的污辱以及自己装聋作哑而产生的羞愧;要命的是,来自权贵的污辱必须仍然保持听不见,就是说这份已经体味到的污辱还是无法确定权贵就是施加者,而那份发自内心的羞愧同样无法确定自己就是释放者,试想自己怎么会去污辱自己呢?可这叠加的污辱和羞愧已经准确无误地收到了,汉臣们的头脑深层必须确定它们的源头在哪里,这时追根溯源,他们发现宗爱跳出来讲话的瞬间,正是开始品味到那种最严重的叠加着的羞辱的起点时间,这样一来,最终产生的知觉,就是汉臣们心中最大的羞辱全部都是宗爱带来的,是这个太监让大家体味到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耻。 结论自然是:这个太监该死! 于是观众们拧成一股绳,众臣与诸王无一例外对宗爱投去白眼,全然不顾拓跋丕动手行凶的事实,不少人叫骂阉贼好大狗胆,让他快快住手。 第五十九章 善意招白眼 恶气出死招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宗爱此刻才觉察出问题,自己似乎被全人类都孤立了,他的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凄凉和哀伤,这位宦官怎么也不理解,自己明明是为太子和汉臣们出头,怎么非但无人领情,反倒痛遭众人斥责辱骂。略一分神之际,拓跋丕的剑便又扫到了他眼前,刚刚闪身避开,就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喊道:小心身后! 宗爱慌忙前趋跳到一侧席上,背后传来重重的金属响声,他回身才看清是中山王拓跋臣夺过宫中卫士的金瓜,对他施以暗算,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若不是有人提醒,这一记下来,定然脑浆迸裂命赴黄泉。 中山王哈哈笑骂:这阉奴躲得倒快!南宋王,你可怜他干什么,让我一下打碎他脑壳,大家岂不开心? 宗爱望去,见好心提醒他的正是新受封的南宋王祖冲之,眼见这孩子脸上全是关切的神情,宗爱心中一暖,还没来得及表示谢意,乐平王拓跋丕的宝剑又砍过来。宗爱用铁板桥的身法后仰躲避,可还是慢了半拍,被剑锋削掉官帽,发髻顿时散落开来,样子变得狼狈不堪。 接下来乐平王剑剑都是狠招,宗爱再不敢掉以轻心,也明白自己如果不能制止对方攻杀,现场既无人肯来制止也无人能够制止,当下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翻闪跳跃,时而避实就虚借力打力,时而飞脚弹指攻其空门。 拓跋丕终究没有宗爱那种上乘功底,一剑使老,被对方扣住腕关节,接着腋窝被捅了一指,顿时酥麻难忍,手劲一松,宝剑瞬间易主。 开始祖冲之见宗爱能空手应付利刃,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羡慕,对这太监劫持自己和爷爷的忿恨之情也不知不觉淡化许多,待看到中山王意yù暗算,更觉这些拓跋王公行事卑下,当即向宗爱示jǐng。 宗爱上演夺剑的jīng彩一幕,满堂人都屏息止气,生怕让乐平王难堪,只有祖冲之脱口喝彩道:好啊,好! 诸王和群臣全都向祖冲之投来责备的冷眼,好像在瞧一匹害群之马,连侍立旁边的卢旺达都感到无地自容,曲身低声道:冲之兄,不要向着那宦官,没看见人人都不待见他吗? 祖冲之发现大家都瞪着自己,意识到已经惹来众怨,心中正自不解,却见乐平王疯了一样,cāo起中山王刚摔到地上的金瓜,朝宗爱狂追猛打,堂上地砖被砸得火星四溅。 被宗爱夺走的犀比剑是一柄chūn秋古剑,三百来年前,鲜卑大英雄檀石槐就是凭这柄剑东征西伐,最终统一五大部落,后来这东西成为鲜卑犀比大会的奖品之一,乐平王拓跋丕多次在大会比武中力挫群雄,古剑是他赢得的荣耀物,是他犀比英雄的象征,二十来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身,睡觉时都左手搂媳妇右手搂宝剑,眼下竟然被个太监空手夺走,对拓跋丕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像一匹被抢走崽子的豹子,只有置对手于死地,才能一解胸中之恨。那金瓜被他抡得呼呼风响,砸到地上便发出巨大的撞击声,众人的耳膜被震得发痛。 那宗爱夺剑之意,原想中止这场打斗,怎知此举却将冲突升级为生死搏杀。现在拓跋丕根本不是与他正常过招,置全身空门不顾,以宗爱的能力完全可以利用夺过来的宝剑,在这位王爷的前胸刺出一幅西汉毛延寿的宫女像或者东晋顾恺之的斫琴图,还可以把他的喉节雕刻一具微型的秦兵马俑,即便拓跋丕和猫一样有九条命,也不够宗爱祸害的。可是人家是皇帝的弟弟,别说弄死,就是不留神刮出一道小伤口,自己也别想在大魏混了,宗爱觉得这样的搏斗,真的是好累好累,短短的几分钟就像干了十年苦役。然而拓跋丕就像一块大年糕,粘上来怎么也甩不掉,宗爱jīng神开始崩溃,他绝望地叫道:再打,再打咱们一起死了吧! 第六十章 巧解生死搏 惊看仙佛舞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乐平王不管不顾,仍然追打不停。诸王中建宁王拓跋崇最为理智,他眼见兄长是在把宗爱往绝路上逼,恐这太监真做出不要命的事情,急忙叫道:二哥快停手,切莫因小事酿成大悲! 乐平王还是对任何话都充耳不闻,仿佛这辈子生出来就是为了和这个太监拚命的。祖冲之在一旁看出端倪,猜测乐平王被宗爱夺去的宝剑必是心爱之物,便笑嘻嘻起身,朝宗爱喊道:死太监,你把剑递上去让他砸,砸坏了看王爷他心疼不心疼? 宗爱听了这话,顿时如拔云见rì,找到了一线生机,宝剑专门往金瓜打来的方位送,这法子果然奏效,乐平王虽然不要命,却极其珍视这柄犀比剑,当即硬生生停住手,愣了片刻又朝宗爱另一侧攻去,宗爱立即又把剑递上去,拓跋丕投鼠忌器,只得再次收回金瓜。 如此重复数次,二人从快速的xìng命搏杀,突然变成慢格的滑稽造型,落差实在太大,堂上众人全都忍不住乐出声来,气氛一下变得轻松。 建宁王拓跋崇趁机过去,握住乐平王举起的手腕,把金瓜生夺下来,交给一旁的宫人,又朝宗爱点手示意,那宗爱此时再不敢激化矛盾,恭恭敬敬双手将剑奉上,建宁王拓跋崇接过剑交给兄长拓跋丕,笑道:二哥别跟这阉奴一般见识,明天我找人把他扒光,吊树上让你抽三百鞭子! 拓跋丕收回自己的剑,怒火稍平,加上体力消耗过多,酒劲也过去许多,只觉得身体疲乏,无心与宗爱再斗,可又顾及颜面,仍朝着宗爱举剑,喝道:还想活到明天,现在就过来受死! 宗爱倒也聪明,立即做出一副胆战心惊的夸张表情,抱头尖叫着向外逃,还故意摔了几个跟头,逗得大家肚子都笑痛了。连拓跋丕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口中骂道:这死太监,死太监啊! 眼见一场风波平息下来,太子拓跋晃松了口气,心中感激祖冲之:全凭义弟心思机敏,才化解了这场危机,否则自己这位粗野的叔叔必定闹出人命,若是他将宗爱杀了,父皇责怪几句倒还好说,只怕拼到最后,宗爱真被逼红眼,一剑将他刺个透心凉,那可真叫塌天大祸,自己这一辈子也难在父皇面前抬头了。 太子亲自cāo起酒勺,下来给祖冲之舀了些酒,道:客套话我不说了,只看愚兄今后如何待你! 二人正在对饮,有卫士入殿禀报,说玄高等僧侣率领北凉宫廷乐伎,请求献上特别编排的佛家乐舞为盛宴助兴,太子大喜准请。 只听梵音骤起,又见云雾浮腾,一朵巨大的莲花飘然入殿,随着檀香阵阵,花瓣徐徐打开,数位美女惊艳现身,袖带浮空,宛如飞天仙子,琵琶反弹,迸发珠玉之音。柔软的腰身,光洁的肌肤,不可思议的技巧动作,美不胜收的集体造型,令大家如痴如醉,演到绝妙高cháo处,就连崔浩也情不自禁合着乐拍摇晃起来。 祖冲之心道:北凉和尚真让人琢磨不透,看他们收拾人那套残忍刑罚,简直是群魔鬼,却又能编排出这样美仑美奂的天仙歌舞,两件事反差也太大了,若是玄高早些献上歌舞,估计乐平王和宗爱也就打不起来了。 扭头见卢旺达竟然眼中泪光点点,祖冲之碰了碰他,悄声问道:你怎么了? 卢旺达忸怩道:看得太投入了,佛陀真是伟大! 祖冲之不解问道:都是些女人蹦来跳去,怎么看到佛陀了,他不是男的吗? 第六十一章 爱人在云彩上飘来飘去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卢旺达道:这些宫女表演的叫飞天,说的是天竺神仙乾闼婆和紧那罗的事。他们本是娱乐之神和歌舞之神,各自贪恋对方美sè,就结成了爱侣,开始还好,可是因为都怕失去对方的爱,贪恋的yù望导致烦恼丛生,两人关系越来越紧张,rì子久了还开始吵架,相互造成许多伤害,最后误会太深,妻子被逼得投入天河溺死,丈夫追悔莫及,服下了最毒的药丸子,真是一场人间悲剧啊! 祖冲之更加诧异:这么多事吗,怎么我没看出来? 卢旺达道:这个您可能外行了,我也是听人讲的,这叫肢体语言,你看到刚才那些人一齐摇晃胳膊了吧? 看到了,那不就是想让咱们知道她们下功夫练习过,心挺齐,能晃得一样快嘛。 哪儿跟哪儿啊?这么一齐晃,表现的就是天河的波涛,那个最漂亮的跳的叫独舞,她在那一翻一滚的,表示投河了! 哦,哦!祖冲之恍然大悟,这就是肢……肢解语言? 肢体语言!卢旺达哭笑不得,肢解语言,那不把语言剁碎了? 祖冲之讪笑道:这里边还真是有说道,越琢磨越有意思,你要不跟我讲,我一点往那上想。那现在这是……哎呀,是不是两人都死了? 卢旺达点头:死了,不过没事,这佛祖已经来救他们了! 哪儿呢,哪个是佛? 佛陀自然不能由人扮演,只能用衬托来表示,你看大家有的遮眼睛,有的一脸痴迷朝上面遥拜,那表示佛就在云彩上,浑身发光哪! 啊,厉害,这下我可全懂了!祖冲之兴奋不已,那个漂亮的先活了,就是佛出手了呗? 嗯,就是,佛把他们都救活了,又感化他们皈依了,然后被佛吸收为天龙八部众神之一,各安排了职务,在佛国里开始新生了! 那他们还是夫妻吗? 好像还是吧,不过佛为了让他们理解yù望是不好的情愫,是烦恼的根源,特别把他们的职务和本领做了不同的安排和设计,乾闼婆在佛国里负责散发香气,为佛献花供宝,每天栖身于花丛,飞翔于天宫,紧那罗的任务不一样,就站在地上奏乐和表演歌舞,不能飞,天天只能看着爱人在云彩上飘来飘去的。 这个挺像后羿和嫦娥啊! 夫妻俩差距拉开了,煎熬许久,后来终于大彻大悟了,摒弃了害人的贪恋,斩断了坑人的情yù,就在一刹那间,奇迹出现了,乾闼婆和紧那罗一下子融合到一起了,没有了男女差别,诞生出全新的一个神,就是飞天! 哦!祖冲之感慨道,这样就是悟道了,有意思,佛陀可真会开导人!旺达兄,这些故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卢旺达小心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崔浩,压低声音道:不瞒您,我娘和妹子都是信佛的,而且信了好多年了。您千万别让崔大人知道,否则我在军中就不好混了。 知道知道,不过太子正和崔司徒相反,你也不必怕成这样。 卢旺达摇头道:太子还未成年,虽然是储君,手上可没什么实权,军中诸事,崔大人不点头,乐平王都不好擅自做主的,他那权力大去了,否则哪会说升我的职就升? 祖冲之道:看来的确是这样子。 正说话间,突然看到和尚慧崇走到太子席前,低声耳语,太子连连点头。这时一曲乐舞演罢,堂上余音袅袅渐没,观众们胸中回响却经久不绝,大家每个汗毛孔都品味到佛家艺术的超凡脱俗,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好像溶化到空气中。 第六十二章 我佛如来 人人可见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太子拓跋晃起身道:如此曼妙歌舞,相信诸位爱卿一定都喜欢,因为它能荡涤我们心灵的尘埃,消除贪、嗔、痴三毒。伟大的艺术源自伟大的思想和情cāo,我将隆重向大家介绍一位高僧,就是我尊敬的师父,通过这场歌舞表演让大家亲近佛法领略佛理的玄高法师! 祖冲之这才知道,慧崇过去与太子耳语,原来就是为了让拓跋晃推出玄高,看样子这一切都是玄高设计好的。 拓跋晃恭敬地面向殿门肃立,诸王和部分大臣也都起身,许多汉臣都把目光投向崔浩,见他不动声sè的样子,这些汉臣便也保持不动。 玄高披着一件光彩照人的七宝袈裟,步履稳健走进殿堂,身后跟着师贤和昙曜两位大和尚。 拓跋晃上前行了跪拜礼,玄高和颜悦sè微微点头表示接受,太子道:弟子愚顿,以往只晓得苦修,竟不知我佛门还有如此丰富多彩的一面,只是弟子一直认为修身礼佛,必须远离轻歌曼舞,是我眼界狭窄,难窥高深之境界,请师父示教! 玄高道:善哉,世人持误觉者恐非太子一人,皆因你等无缘亲聆大觉正声的摩诃般若释论,也称大智度论,此乃龙树菩萨十万巨颂,是论中之王,奉习者可悟我大乘佛法,能运载无量众生到达菩提涅磐之彼岸,成就佛果,你既入我座下,今可略加告之,佛有歌舞三摩地,是指大rì如来之歌三摩地、舞三摩地。大rì如来住此三摩地,变现出天女,以歌咏供养西方弥陀如来,又以舞技供养北方不空成就如来。此歌舞皆为大rì如来法身内证之德,一句歌咏,一曲旋舞,无不蕴含深妙佛法,具有法xìng无尽之德,故与之相应,则一切悉地得以成就。盖诸佛贤圣皆为离yù之人,于一切法心无所著,于世间法更无所求,惟因怜愍众生而出世,随应供养者,应其愿而使之得福,故受供养。又菩萨yù清净佛土,yù使国土中众生闻好音声,而心得柔软,易受教化,故以音声因缘供养佛! 拓跋晃默然不语,似乎在努力理解这段大智度论,乐平王拓跋丕却叫道:和尚说得什么,一句也听不明白,这个如来那个如来,光听说佛祖叫如来佛嘛,哪又弄来这么多如来? 拓跋晃慌道:皇叔切莫乱讲,这个不可说笑。 拓跋丕笑:什么不可说笑,哪有许多如来,全不过是泥胎石雕,听说北凉有个能流眼泪的佛像,不知真假,我可不曾见过一尊活的佛!和尚天天敬的那如来,你自家可曾见过活的? 诸王跟着大笑,拓跋晃急得额顶冒汗,他本来只是担心崔浩等大臣说出对佛不敬的话,却不想玄高一露面,先遭了自己叔叔一顿诘难。 玄高早有准备,微笑道:乐平王不明白贫僧说什么,只是机缘未到,你的佛xìng灵光尚在封闭状态,至于我佛如来,你可见,他可见,人人可见! 说着突然一展身形,殿堂内随即泛起七sè瑞彩之光,半空中光雾流动,有一团颜sè陡然显现,起初朦胧模糊,几秒内便清晰通透,竟然是一尊巨大的佛陀,脸像一扇门般宽窄,众人发出一片刻惊呼。更令人疯狂的是,那佛原本垂手闭目,听了众人叫声,便张开了二目,一只手掌也竖到胸前,随即空中响起一声哼的声音,佛陀一下子消失了,而那声音的回响还在殿上回荡。 乐平王已经吓得醉意全无,第一个双膝跪地,头在殿砖上狂叩不止,接着太子、诸王也都跪地参拜,只有祖昌、祖冲之和崔浩未跪,眼睛迅速在殿堂的天棚顶间扫瞄,他们都判定这是一幕jīng心设计的骗局,但一时间却无法窥破玄机。 第六十三章 弄不明白这事,就得整宿失眠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北凉僧玄高用一种匪夷所思、惊世骇俗的特殊手段,迅速震慑住拓跋鲜卑的王公大臣,在大家顶礼膜拜中,带着成功的喜悦与自豪扬长而去。诸王爬起身,便去求太子拓跋晃,都要皈依到玄高座下。太子道:请各位皇叔稍安勿躁,待明rì我去请求师父,看他是否接纳大家,要知道佛法既讲机缘,也最重诚心,只要各位是心诚的有缘人,师父一定会大开方便之门。 诸王听了,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生怕自己被判定为无缘或者心不诚的分子。乐平王最为xìng急,当场叫道:听说对佛爷布施得越多,心就越诚,本王愿出万金,为玄高佛爷在平城修一座气派无比的庙宇,让佛爷住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一旁慧崇正sè道:玄高师兄心系昙无谶大师未竟志愿,入魏弘扬大乘佛法是机缘所至,他只希望你们这些贵族王公敬佛礼佛,诚心向佛,将来他好度你们到达菩提涅磐之彼岸,成就佛果,至于住得舒服不舒服,他怎么会介意,乐平王炫耀万金布施修庙,倒好像我师兄是为享受而赴魏,这实在是有损佛法威严。 乐平王慌忙道:佛爷别误会,小王没有别的意思,他当然是为弘扬佛法,富贵权势在佛爷眼中原本就是一钱不值。 慧崇笑道:你清楚便好,看你们如此诚意有加,贫僧便请求师兄,择rì于礼佛大殿开设法事大会,先吸纳诸位成为居士。 诸王闻言俱欢,宴会在和谐欢乐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祖冲之和祖昌被太子安排到北凉宫廷殿东一处楼阁,唤作禅适堂,这是沮渠牧犍从事佛事活动时,专门招待北凉各郡王公留宿的所在,地上铺的都是高级毛毯,房间布置也非常考究。 祖冲之一直想着宴会上玄高用的是什么法子,竟然在半空中让佛陀显身。祖昌睡着后,他便悄悄起身,准备回到大殿查看。走出房门,却见卢旺达蜷在堂口。看祖冲之出来,便起身道:冲之兄,崔大人吩咐我负责守卫您和祖老先生,您这是去哪里? 祖冲之笑道:崔司徒真是小心过份,这都深夜了,我还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吗?你累了就找地儿休息吧,我今天非把玄高的秘密搞清楚! 卢旺达道:他那是佛家高深的法术,靠咒语请出佛陀显灵,据说有些西域高僧,都有这样本事,你又不是佛门中人,如何能搞清楚这些?还是回去睡觉吧。 什么咒语?那分明是安排好的某种机关。祖冲之道,他骗得过别人,可唬不了我,那大殿上边必有什么布置,你若不困,咱们一起去探个究竟。 卢旺达道:陪您去倒没问题,不过你说有什么机关布置,恐怕是无端猜想了,你倒说说看,什么方法能达到那种效果啊? 祖冲之笑道:什么方法现在还不清楚,但我保证不是什么咒语,像你这样老实人,从来就相信那些虚无飘渺的鬼话,不相信实实在在的东西,今天我必须得帮你改改观念了。 祖冲之和卢旺达出了禅适堂,潜回大殿。此刻值事的魏军将士,都已经熟识南宋王的样貌,祖冲之与卢旺达进去,并无人阻拦。殿内有几盏酥油灯半明半暗,比起刚才的灯火璀灿,显得格外落寞冷清,二人站在空旷的大堂上,影子被拉得很长,一说话便会引起嗡嗡回响。祖冲之确定殿上面有机关,肯定有台阶或者梯子可以上去,但是围殿转了几遭,却没有找到任何向上去的路径。卢旺达一旁劝道:别费劲儿了,不可能有的事,咱还是回去吧。 祖冲之怎肯罢休:不行,弄不明白这事,我就得整宿失眠。 卢旺达无奈,只好跟在祖冲之身后,打着哈欠,陪他转来转去。 又找了半个时辰,仍然没有线索,祖冲之正待放弃,偏巧卢旺达困意朦胧,迷糊间身体撞到一根殿柱上,发出咚的一声,祖冲之眼前一亮:原来暗道不是什么夹壁墙,却在这柱子里! 这些殿柱又粗又高,四五个chéng rén合抱,未必能手手相碰。祖冲之凑过去仔细查看,那柱子虽然撞起来声音发空,却看不出有什么暗门。 难道自己判断有误,殿柱的作用仅仅是支撑大殿?祖冲之疑惑良久,突然想到在礼佛大殿门口见过的那对能动作的白玉狮子,台阶便是踏板式机关,北凉工匠能设计出那样的装置,这殿柱很可能也由藏在某处的踏板式机关控制。 祖冲之环视四周,目光很快捕捉殿柱不远的酥油灯座。这是非常结实的铁脚支架,一般来说,灯座给人一种错觉,就是稳固不动,因为上面放置着酥油盏,一动就会打翻。祖冲之拉过卢旺达,踩着他的肩膀,将灯盏取下来,然后试着扳动灯座,果然一扳之下,下面发出吱呀声响,再看殿柱间竟然弹开黑洞洞一人宽窄的弧形缝隙来。 第六十四章 知道了秘密迎来了刀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暗暗佩服机关设置者的妙思奇想,手端着灯盏,正可在进入密道时用作照明,看来人家一切设计都考虑到了细枝末节。 卢旺达此刻再无一点困意,叫道:这怎么可能,冲之兄,你是怎么猜到的? 祖冲之朝他嘘了一声,用手指指殿柱,道:玄高的秘密就在里边,我们上去再说。 二人进了殿柱洞口,里边是螺旋台阶,顺阶而上,走了大约百十阶,便看到出口。二人自上边的门洞出来,落脚处是宽阔平台,上面才是殿顶,卢旺达仍然不解,为何从下边朝上看,完全是弧形的天棚,根本没有什么平台,祖冲之向他解释,这是一种障眼法,平台下方装饰图案绘制中利用近大远小的视觉差,中间部分画得小,这样从下边看显得深远,便与真正的大殿天穹浑然一体了,加上殿中光源也是jīng心布置的,所以用肉眼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上面别有洞天。 这殿顶平台环绕整个大殿四壁,容得下千把人站立,祖冲之绕行半周,便寻到了一座造型特别的木质装置,粗看似一架梳妆台,前座上有木槽和滑道,安插着数件水晶磨制的透镜,有凸有凹,可以调解之间距离,中间是一个玉石雕刻转盘,分别镂空出许多格子,格上固定着亮晶晶的琉璃片。祖冲之抽出一片,不由笑出声音,道:这个佛陀就躲在这上面啊! 卢旺达凑上去看,只见琉璃片上的画面正是半空中出现的佛陀。他惊呼道:怎么回事,这么小的佛陀刚才怎么在半空里变那么大呀? 祖冲之指着那些水晶透镜,道:施法的就是这几块宝贝。 卢旺达连连摇头:不懂,完全不懂了! 祖冲之一边跟他解释,一边又把其它设施看个明白,最后才心满意足地说:现在咱们可以回去睡觉了! 二人自旋梯原路下来,刚从殿柱里钻出,便看见玄高双掌合什,直愣愣立在眼前,身后的慧崇、师贤和昙曜,每人手上都握着明晃晃的戒刀。 卢旺达护住祖冲之:各位法师这是何意? 玄高叹息一声,道:贫僧一时大意,其实我早该猜得出,这事瞒得了谁,也瞒不过你。急急赶来,还是晚了一些。神光仪之事今rì绝不能渗露出去,否则天下人必会怨恨我等愚弄他们,佛祖如来也会因我等不肖弟子而蒙污受谤。 哦,你们把那个叫神光仪啊!祖冲之脱口道,好名字,很贴切,咱们关系好,我保证不说给别人。 谢谢。玄高苦笑一下,这实在是个意外,你说你为什么那么好奇又那么聪明?没办法了,贫僧对不起,只好开杀戒了! 原来祖冲之刚才发现的装置,正是身居北凉的几位汉僧和梵僧在玄高的主持下,共同研制出来的一件特殊装置,他们起名叫作神光仪,类似于现代的幻灯机,利用快速转动的玉盘,可以在垂空而下的丝绸布幕上,播放出三秒左右的动画影像,以此昭示圣迹,也是北凉佛教核心层最高机密。 多年以前,玄高就从师父昙无谶口中,听到北天竺醯罗城佛影窟的传闻,据说佛祖曾经在那个山洞里降服过一条恶龙,从此心诚的人,便有机会在洞中石壁上瞻仰到佛陀影像。玄高从中受到启发,觉得对于广大民众而言,百闻不如一见,讲上一年礼佛的好处,都不如佛陀显一次身更有吸引力和说服力。 第六十五章 断掌与戒刀齐飞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此后玄高便决定制作一种装置,可以人为展现出佛陀影像,经过他和几位极其聪明的僧人千百次试验,总算能在墙壁上打出清晰的佛影,但玄高没有满足现状,继续探索光影奥妙,最终取得眼下这种逼真效果。对当时民众而言,根本想不到世界上会有这种装置,更不会明白其中的光学原理。 完成一次佛陀显身,不仅要保证神光仪对连续画面顺利播放,还要严格掌控其它相应设备,悬空丝幕适时展开和及时收走,是非常关键的两个步骤,必须达到不失时机放收自如,才能让观众们产生半空显灵的真实感。此外还需要多方位多角度使用特制的彩sè灯火,施放特效烟雾,借以烘托气氛、掩饰破绽。全部cāo作过程虽然只有短短数秒,却需要二十几人的通力配合,包括那回肠荡气的最后一哼,其实是多人合声。经过了反反复复的严格演练,才有了众目睽睽之下那光怪陆离的瞬间。 现在这最高机密被祖冲之窥去,事关佛门圣洁的名誉,比他们的生死更加重要,几位大和尚怎么放心,杀人灭口势在必行。 彗崇等人同时举刀,挡在前面的卢旺达手无寸铁,眼见就要当场毙命,却仍然护着祖冲之,带着哭音叫道:你们杀我可以,冲之兄可是泰平真君新封的南宋王,若伤他一根汗毛,你们北凉僧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掉脑袋! 玄高道:比起佛门清誉,我们的生死根本无关紧要。 祖冲之急道:就算我看到你们那神光仪了,不是已经说了我不会告诉别人嘛。我可是受昙无谶大师委托来帮你们的,咱不都是一伙吗,前时你还口称恩公,要给我立像烧香,怎么说变就变? 昙曜怒道:少废话,谁跟你一伙?别以为我们不懂,你们名字里带之字的,信奉的都是天师道。今天你们必须死,死定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嗓音道:他不会死,要死也是你们死。 祖冲之听出说话的正是太监宗爱,但是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玄高等人紧张异常,宗爱的声音的确够恐怖,用毛骨悚然来形容,一点也不过份。 昙曜xìng急,吼叫一声放屁,手上的戒刀猛地朝卢旺达头顶砍去,祖冲之吓得一闭眼,以为卢旺达肯定没救了,只听一声惨叫,却是发自昙曜之口;接着便是刀子落地和东西打碎的声音,再接着却是玄高的惊呼:不要,不要这样! 祖冲之睁眼看去,只见昙曜左手攥着血如泉涌的右小臂,疯了一样在地上打着滚,不远处落着他的戒刀,那刀柄上却仍然握着一只血淋淋的手,满地都是亮晶晶的琉璃碎片,玄高趴在地上,一边捡拾着、拼对着,一边心疼得流泪。 原来没等昙曜的戒刀砍下去,他的手腕就被飞来的琉璃片削断,断掌连同刀一起飞落地上,琉璃片则摔得七零八散,上面的佛陀图像也落了个四分五裂。 这琉璃片是玄高等北凉僧人旷rì弥久、费尽心血才做出来的,如今成了碎片,玄高心疼得几乎昏厥。 慧崇和师贤提刀迅速钻进殿柱通道,咚咚咚向顶层狂奔,他们认定用琉璃片伤害师弟昙曜的人必在环台之上,等到了上边,却是空无一人。 第六十六章 投桃报李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原来在他们到达之前,一道人影已经顺着殿柱滑行下来。 这人正是太监宗爱,他滑到下边,手中还举着数件水晶透镜和琉璃片,对祖冲之叫道:殿下,这水晶片片好有趣啊,拿它来看东西,凸的能放大,凹的能缩小,要是合在一起,远处的东西还能变近! 说着来到祖冲之身边,递给他两块透镜,道:不信你试试。 祖冲之倒也听话,把凸镜放前、凹镜放后,瞄向玄高,当即下了一跳:哎呀,真的近多了,连大和尚眼中的血丝都看得好清楚! 玄高气得浑身发抖:把东西还我,把它们还给我! 宗爱笑嘻嘻道:你的东西?哪儿写着了,上边有你名字吗,你叫一声它答应吗?现在整个姑藏城都是我们大魏的了,哪还有属于你的东西?咱家受皇命代表真君告诉你,这些东西统统没收了! 玄高怒吼一声,丢掉手上的琉璃碎片,从地上捡起昙曜的戒刀,高举过头,向宗爱扑过去,却被宗爱抬脚踢中膝盖骨,惨叫倒地。 宗爱一脚踩住玄高执刀的手腕,狞笑道:怎么的,要跟咱家拚命?你还嫩了点! 他将手上东西兜入袖内,从玄高手里夺过戒刀,搁在这和尚的咽喉处,慧崇和师贤这时又咚咚咚地跑下来,见这般情景,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知道若在逞强,不但师兄的xìng命救不得,自己也极可能死在这人手上,当即丢掉戒刀,跪地求饶。 宗爱道:这个咱家做不得主,你们得罪的是南宋王殿下,他要我杀我就杀,他让我放我就放,他是王爷啊,我必须听他的! 慧崇和师贤又向祖冲之磕头求告,祖冲之道:如果放了你们,还要不要来杀我? 和尚们哪里还敢与祖冲之为敌,一边流泪叩首,一边痛责自己,请祖冲之看在昙无谶大师和太子拓跋晃的情面上,饶过他们这一遭。 祖冲之道:既然你们知道错了,我就不再加以惩罚,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你们神光机的秘密,我再次保证,绝不会说给任何人! 慧崇、师贤千恩万谢,搀上半疯的师兄,驾起半昏的师弟,灰溜溜出了大殿。 宗爱对祖冲之笑道:北凉和尚真不着调,太子爷竟然相信靠他们能治理国家,依咱家看治国这种正经事,一要靠殿下这样富有智慧的能臣,二要靠咱家这样身手不凡的宦官! 祖冲之道:我可不行,实属大愚若智,治国重担你一肩挑了吧! 宗爱道:殿下可不愚,那些王公大臣才真叫愚昧无知,和尚变几下戏法,就把他们哄得团团转。不过人家这戏法确实够有料,若不是你,还真没人想到这大殿顶上有猫匿。 你不是也猜到了? 咱家哪儿能猜到这个?拓跋丕那个蠢货不依不饶的,搞得咱家要靠装孙子、扮小丑才能脱身,和尚表演时,咱家正躲在边门,大佛显灵时,咱家也吓坏了,当时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就想这下咱家的人生可要改变了,只要皈依到法力无边的佛陀门下,失去的一切都能弄回来啊!当时腿一软也跪下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那你后来怎么意识到他们是骗子的?祖冲之问。 是酒宴散场之后,咱家就去找殿下你。宗爱感激道,若不是你提醒,今天咱家脑袋就碎了,而且也脱不了身,说不定惹出什么大祸。殿下如此帮忙,咱家才知道殿下是重情重义之人,殿下是念在咱家对你有过些恩德,才投桃报李,出言相教,救咱家于危难…… 你先等会儿吧,祖冲之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和崔浩一样,以为把我爷和我劫到魏军里是对我的恩德? 不是吗?宗爱迟疑道。 呵,呵呵,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好! 若没这事,殿下怎么可能立下奇功,封王拜将,对吧?而且你们祖孙还得了二位公主以及太子爷许多赏赐哪,全是值钱的好东西吧? 行行,你说是就是! 殿下就是讲感情嘛!宗爱感慨道,现在像殿下这样知恩图报的人哪儿有了?都是些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养不熟的白眼狼,黑了心的忘八蛋!其实咱家只不过是从根上开始对殿下有些恩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咱家心里清楚,殿下有今时的出人头地,一是凭自身聪明才智,二是靠运气好,第三才是因为咱家! 对不起太监大哥哥,我怎么感觉好像要吐呢? 吐?宗爱皱眉,是不是水土不服,饮食也不习惯? 祖冲之叹喟道:哥哥,你好聪明! 宗爱道:多用心呗,侍候皇上时间长了,自然能看出许多门道。殿下先不必夸赞咱家,rì子还多着哪! 呵,好好,那我以后再夸你,先说说你宴会结束后干什么了? 咱家能干什么,就是找你,想当面致谢。结果撞见你们俩出来了,咱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就偷偷跟着,这样一直跟到了大殿上。 不管怎么说,刚才是你救了我。祖冲之道,太监哥哥,我要真诚地对你说一句谢谢! 你太客气了,宗爱笑道,你救咱家在先嘛。不好意思,能不能别叫咱家太监哥,听着不得劲儿哪。 那我叫你爱哥吧! 嗳,这个好听多了,以后就这么叫! 好咧! 时间太晚了,咱家送你们回去歇了吧。 宗爱一路将祖冲之和卢旺达送回禅适堂。 第六十七章 不害你就是关爱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次rì,太子拓跋晃开始查收北凉王宫财物,早知姑藏富足,但检点沮渠王族的财物,珍宝之多仍然出乎太子拓跋晃的意料,代理父皇处理姑藏善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些北凉资产清查明确,运回平城。* w w w . s u i m e n g . c o m * 为了加快工作进度,太子以正殿为中心,按东西南北方位,将查收官员分为四组,他自己领导北面一组,又安排崔浩和寇谦之分别负责东面和南面,西面宫殿原本交给宗爱,又觉得有些不放心,便请来祖冲之,道:贤弟你闲着也是闲着,给愚兄帮个忙,盯着那太监宗爱,一则怕他藏匿好东西,二则因他与乐平王的冲突,我也担心二叔再去找他别扭,你来负责西边宫殿,愚兄就放心了。 祖冲之道:兄弟帮你的忙可以,哥哥也得帮帮我。我和爷爷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原本说拿下姑藏便安排我们回家,现在崔浩却推脱不管,说皇上封赏我做了南宋王,这身份变了,只有等皇上下旨,才能决定我们去留,你说这不是耍赖吗? 太子道:贤弟既然说到此事,愚兄也正要跟你好好沟通一下,我的意思你们就留在魏国,咱们哥俩在一起,是多么开心的事啊!兄弟若是想念家中亲人,等这次回到平城,我马上派人悄悄入宋,把全家都接出来。 祖冲之叫道:哥哥你怎么也要食言,都说好的事嘛,不是兄弟挑你的理,这件事谁耍赖,你也不应该跟着变卦啊? 太子尴尬道: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那宋国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留恋? 祖冲之道:这跟宋国好坏没关系,是个信誉问题,你们都这样出尔反尔的,那即便我留下来,周围也全是不可信的人,生活还有什么安全感? 太子道:兄弟莫钻死牛犄角。不瞒兄弟,父皇临走前对这事有交待,说爷爷和贤弟你都是宝贵的人才,一定要留下来。他那脾气,一向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旦做了决定,三百匹骆驼也拉不转,他要留不住你,肯定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父皇这是一方面,愚兄有什么说什么,还有一方面原因,你得想清楚,这北凉是我大魏附属国,可是一直与刘宋往来密切,早就暗中投靠了那边,现在被你们爷孙俩帮着攻下来,你又受封了南宋王,其中内幕消息难免不被传递出去,刘宋那边知道了,肯定恨之入骨,你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祖冲之汗然道:照这么说,除了跟你们去魏国,我们就只有死路了? 太子耸耸肩膀:很明显,像贤弟这般聪明,这点帐还算不清吗? 看来你早就设计好了? 不,愚兄是厚道人,不玩心机。如果换作当年的匈奴人,像对付李陵那样,故意放消息,激怒汉武帝,杀掉他留在汉地的全部亲人,逼他个死心踏地,没的回旋,兄弟你说…… 别说了,看来我还得感谢你大恩大德啊! 第六十八章 黄金白玉寻常物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心情沮丧,却也实在是无计可施。太子将西面宫殿物资查点之事交由祖冲之负责,那里主体建筑包括礼佛大殿、乐坊、藏经阁以及观星台等十余座宫殿楼阁。卢旺达始终跟着祖冲之,按照太子吩咐,他们先来到礼佛大殿,中常侍宗爱已经领着一群魏军将士在那里等候。 见过礼后宗爱把祖冲之引到一边,笑嘻嘻道:咱家粗略看了,这西边的财富虽然比不上北凉王正宫里的丰富,却都是少见的珍宝,一会儿殿下你相中了什么,只管点点头,咱家就不给它登记入册。 祖冲之看看宗爱:爱哥,兄弟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我对于那些财物没什么兴趣,再者就是匿下来,又把它们放到哪儿去?反倒添麻烦。 这些事情殿下不必cāo心,都交给咱家办,等你到了平城,前脚定准王府,后脚咱家就把东西给你运进去。你就放心选吧! 什么平城王府,听着就头疼。我只想平安回家,爱哥,兄弟跟你商量一下,这里东西你想匿就匿,就只当没有兄弟在这儿。如果你能帮我回到建康,我得的那些赏赐也全部送给你。 宗爱头摇得像拔郎鼓:殿下啊,除了这事,咱家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不想想,若是咱家帮你回了建康,皇上和太子还不生剥了咱家这一身肉皮儿? 清点工作开始,大殿的珍宝果然琳琅满目,黄金白玉都成了寻常物品,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半天下来,清点入册的佛宝重器已逾万件,大致可以分为佛像法器、宝石、珍稀药材等。单是各类宝石,就有玛瑙、翡翠、猫眼、砗碟等十余种,法器则多达百样,金银玉石的钵盂、如意、阏伽瓶、锡杖以及各种斑驳灿烂的琉璃器皿、镶嵌珍珠宝石的象牙雕等,随便哪件都可谓奇珍异宝,不过被北凉王族视为极珍的却是各种佛骨舍利,都存在金银制成的小佛塔里,分为舍利子、舍利花、舍利骨等不同的种类。 祖冲之暗自不解,对宗爱道:这里的佛器珍宝,应该是太子最感兴趣的,怎么他不亲自负责? 宗爱笑道:那北面是深宫内院,北凉权力核心机密均在里面,太子虽然喜好佛法,统治国家才是他的正事,自然要主持那边的清查工作。殿下你看了半天,怎么没有什么入眼的? 祖冲之道:这些世人眼里的奇宝,我可真觉着没什么用,摸上去冰凉,看上去晃眼,吃还不能吃,留着除了招惹灾祸,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好处。要是沮渠王族没有这么多财宝,说不定泰平真君还不至于非要开仗哪。 宗爱道:殿下真是有见识。 如此工作数rì,礼佛殿才清点完毕,祖冲之和宗爱又到乐坊,将各种钟鼓乐器逐一入册。 这rì突然有人报告,说乐坊顶楼上还有一座大库房,上着好几把大铜锁,不知里边是什么宝物。 宗爱很是兴奋,待弄开门,发现里边存的都是些铜铁器物,颇感失望,骂道:这些破铜烂铁,瓶瓶罐罐,也配锁这么严实! 祖冲之翻检了几下,抓了根铜条板出来,道:这件东西倒像戒尺,以前我在私学馆读书,老师便是拿这么一根东西打学生的手板心,不过他的是木头做的。看来音乐不好学啊,乐坊教习竟然拿铜家伙上课,这一板子打下去,整只手都打得烂。 宗爱道:这倒是真的,音乐这门技艺,不是拨拉个脑袋就能玩的,听说学成件乐器比练成件兵刃难多了,既要有天赋,又要肯吃苦,打小就得下功夫,还得有明白人指点,学费相当贵了,不过学成了便是一本万利,弄得好当个宫廷乐师,一生荣华富贵,最不济也可以当街卖艺,比叫花子体面得多。 第六十九章 兴亡有凭 福祸无端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笑道:爱哥真是见多识广,连音乐都认识得这么深刻。 宗爱得意道:咱家就是好琢磨,反正在宫里混久了,什么事都能分析出个一二三。 魏国宫廷乐队水平怎么样? 相当不错,只是真君他不喜欢音乐,崔浩说音乐是国家文化素养的体现,总劝他听,真君说最好的音乐都不是人奏的。 那是什么? 是风掠过原野,河流穿越森林,马蹄踏在万里征途上,刀剑切入敌人身体里! 祖冲之吐吐舌头:看来音乐分两种,一种是要钱的,一种是要命的。 宗爱笑道:殿下喜欢什么音乐? 祖冲之道:我哪懂音乐,不过说来也怪,我对乐声倒是非常敏感,四五岁时,家父经常抚琴,我听到哪个地方不顺耳,就指出来,他开始还以为我在瞎说,后来查看乐谱,果然是他弹错了。 这就是天赋啊!宗爱道,殿下这么一说,把咱家兴致也勾起来了,忙了这半天,也该吃饭了,咱家叫他们弄些酒菜过来,一边吃一边让北凉乐师献些曲子,该娱乐得娱乐啊! 祖冲之喜道:这个主意好,跟爱哥做事,就是不吃亏! 宗爱便安排酒菜,又叫乐坊里的宫人上来,让他们演奏几曲,北凉音乐有种苍远高广的意味,听得祖冲之遐思万里,只觉天地悠悠,都是匆匆过客,红尘滚滚,不妨时时高歌。 宗爱喝了几盏酒,忽发奇想,问乐师道:你们王爷迎娶大魏公主时,用的什么曲子? 一个鬓发花白的老乐师道:回上官的话,凉王洞悉汉家文明,大婚时演奏了许多古乐,像国风里的《关雎》、《桃夭》、《君子偕老》,《采葛》、《风雨》、《有女同车》,还有大雅里的《既醉》,小雅里的《钟鼓》,都是曲美词佳的爱情名篇。 宗爱笑道:想不到你们还能演奏古乐,咱家酒酣,你们就来段《既醉》吧。 老乐师紧张道:上官见谅,大雅是周之正声,我们技艺低微,实在完成不了如此高难的曲目。 宗爱不悦,道:那你们当时怎么可以演奏? 老乐师道:当时并非我们dú lì演奏的,是由乐坊长官李勖担纲主奏并指挥,我们跟着配合而成的,没他却是不行啊。 宗爱道:那李勖现在何处? 老乐师垂首道:他夫妻获罪,被囚禁地牢多时了,本待处斩,若非魏军来攻,城中大乱顾不上他们,怕是早行刑了,也不瞒上官,还是我变卖家产,向高僧们行贿,才拖延至今,他那可怜的妻子身怀六甲,已经快临盆了,可是因为再也拿不出钱,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牢里遭罪。 祖冲之听了大怒:快生孩子的女人也不放过,什么高僧,我看都是混蛋! 宗爱道:殿下息怒,待咱家问清楚是怎么档子事。老头儿你先说说,这李勖俩口子犯的什么罪? 老乐师道:此事说起来真叫冤枉,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勖就是太优秀了,招人妒忌,才落得个身陷囵圄。二位上官可知李勖是什么人吗?他本是汉代飞将军李广十八代孙,西凉国王室后人,这西凉李家原是陇西名门大姓,李勖的祖父李皓四十年前在酒泉立国,号称凉公,他可是凉州百姓的大恩人,发展军屯、劝农兴学,尽量让大家休养生息。凉地自古多盐堿,寸草难生,凉公为了改善恶劣土壤,真可谓殚jīng竭虑,经过数年难辛,不但槐树栽植成活,胡桐也被大范围栽种起来,土壤好了,风沙少了,水质清甜了,天都变蓝了,凉公被百姓称为恩主,当时西凉江山真如铁桶一般稳固! 祖冲之脱口而出:好个凉公,我最佩服这样的大好人! 老乐师叹了口气:可惜,这江山到了李勖父亲李歆手上,他这人醉心于盖高楼、修宫殿,骄奢无度,搞得民怨鼎沸,但他非但不加jǐng觉,反倒用严刑酷法去震慑百姓、压制民声,臣子们屡加劝谏,说轻了他充耳不闻,说重了他就勃然大怒,最后国力衰败,他为了缓解危机,竟然奉行武力,贸然出兵与北凉作战,结果兵败身亡,就这样把大好的江山断送了。 祖冲之感叹道:两代人主,行事大异,爱惜百姓者国运昌盛,压制民声者一败涂地,果然是兴亡有凭啊! 老乐师接道:李凉江山被沮渠王族灭了,宫中王子公主都成了俘虏,被押到姑藏,除了李勖的堂兄弟李宝在他的帮助下侥幸逃脱,李勖跟着nǎinǎi尹太后、姑姑李敬爱都被带到北凉王宫,也是上天垂怜,沮渠王子也就是现在的北凉王牧犍,碰到李敬爱,一见钟情,遂成婚姻,李勖也跟着沾光,没有受到罪责,因他自小jīng通音律,便安排到宫中这乐坊,至今已经整整过了十三年光景。这十三年他钻研乐理,广采博收,成为一代大家,本来平安无事,今年初偏偏得罪了大和尚慧崇,惹来了一场塌天大祸。 第七十章 巧舌如簧 众口铄金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宗爱看看祖冲之:这慧崇就是那个挺俊秀的和尚吧? 祖冲之点点头,追问老乐师:李勖怎么得罪了慧崇? 此事说来荒诞至极,那慧崇本身也通乐理,去岁他组织了一个僧乐会,年初北凉王祭祀chūn神,李勖和慧崇分别带领宫廷乐坊与僧乐会,随王伴驾负责礼乐,慧崇有意压李勖一筹,他事先派人探得乐坊将演的曲目,却向王爷请求僧乐会先行演奏,得到王爷许可后,僧乐会便将这些乐曲悉数演尽,李勖当时有些恼火,可巧僧人演奏中有几处谬误,李勖便当着王爷面,指出他们的毛病,牧犍王爷也是懂音乐的行家里手,便开慧崇的玩笑,说他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慧崇当时面红耳赤,此后怀恨在心,他挑捡李勖夫妻俩新编的《敦煌乐舞》和《酒泉谣》,穿凿附会,捕风捉影,强说里边有嘲讽沮渠王族、反对佛理治国以及怀念西凉王朝、意图谋逆造反的内容,又组织许多僧侣在街头散播这些言论,终于引得王爷大怒,将李勖夫妻收入地牢。 宗爱道:据咱家所知,李勖姑姑李敬爱虽然因为武威公主嫁到北凉,被迫离开了沮渠牧犍,但牧犍对她可还是一往情深,这样的紧要关头,姑姑怎么不护着侄儿? 老乐师道:前王后李敬爱的确很受王爷喜爱,武威公主嫁到北凉后,王爷舍不得李敬爱,对外声称送回了酒泉,其实将她偷偷留在姑藏,慧崇为了整治李勖,可谓用尽心机,他考虑到李敬爱一定会庇护李勖,就事先找到武威公主,把李敬爱滞留姑藏的事情透露出来,结果王爷私会李敬爱时,被武威公主逮了个正着,虽然那公主暂时没有发难,但这种情况下,王爷也不敢再与旧人往来,后来便真的派人将李敬爱连同尹太后送归故地,听说她回到酒泉,不久便抑郁成疾,一病不起,这样一来,李勖也就失去了靠山,也正因为李敬爱被遣,王爷误认为李勖对他心生怨尤,才会通过音乐发泄不满,讽喻朝政,加上慧崇巧舌如簧,僧侣众口铄金,便铸成了这场冤案。 李勖夫妻现在情况如何?祖冲之关切地问道。 唉,那可叫惨了。给他们定了个忤逆王上的死罪,关到yīn冷污浊的水牢中。那李勖知道是慧崇陷害与他,免不了时常痛骂几声,更加激怒了那和尚,叫人每rì必去毒打几番,他的妻子更是悲惨,尽管有着身孕,还是被浸入水牢,那些犯人三rì才发一个饭团,都饿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有人受不了饥渴,便喝污水,啃食捆人的木桩,那桩上污血斑斑,都是犯人啃咬时留下的痕迹…… 老乐师说到这里,泣不成声,祖冲之心知有异,问道:老前辈,你与这李勖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老乐师忍泪道:不敢欺瞒上官,小老儿是他的岳丈,他妻子便是我可怜的老闺女啊! 祖冲之拍案而起:这事不公,我管定了!爱哥,你表个态,这事你管不管? 宗爱道:殿下说管,咱家能不管吗?你就说如何做吧。 老乐师连连磕头,颤声道:请教这位上官尊姓大名,若能搭救我女儿女婿,小老儿定要把恩公名字放到祖先供案上,每天给您磕头祈福! 祖冲之慌忙摆手:可别搞成那样。 宗爱笑道:老头儿,你真不知这殿下何人吗?咱家告诉你,他便是大魏新受封的平南大将军、南宋王祖冲之,也是太子的义弟,姑藏免遭破城,百姓得以安生,全是他说降沮渠王族的结果! 老乐师惊道:百姓们口中传颂的活菩萨便是殿下您啊?小老儿前世修得好,能得见尊容,还请活菩萨救我孩儿xìng命啊! 祖冲之道:要救!你女儿要救,女婿也得救,不但要救他们,那个混蛋慧崇我还得好好教训一下,就用我手上这铜戒尺,打烂他手心,手背也要打,不打不足以平吾恨! 宗爱道:殿下开心便好,我这些军兵都归你调遣,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第七十一章 想打就打,对了也说他不对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祖冲之便同宗爱、卢旺达及老乐师来到地牢,命军兵把慧崇找来。慧崇听说是南宋王召唤,不敢怠慢,慌忙来到祖冲之面前,见这位小王爷一脸怒气,那大太监也在一旁,便以为是那夜的事没完,心中害怕,哆嗦着跪倒,道:王爷,祖恩公,您不是已经答应放过我们了吗,怎么又生气了? 祖冲之冷笑道:你好眼力,还看得出我生气了? 慧崇道:我等已经知罪,望恩公您高抬贵手,原谅我们这些愚僧,都怪那夜里一时的鬼迷心窍,开罪了恩公王爷,只要您网开一面,让小僧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行?好!祖冲之把脸板得像一本经书封面,你先给我背诵论语,错一字,就用这个铜戒尺打一下! 论语? 没错,论语,是不是不会背啊?我要你一字不差从头儿背到尾! 您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呀,最一般的角sè游戏嘛。祖冲之摇头晃脑,今天我就是私塾先生,你来装学生,错了就打手心! 慧崇又恨又气,却又暗自庆幸:这个南宋王虽然刁钻古怪,却好像并无杀意,幸好论语我学过背过,若换了师贤,他是罽宾人,只怕打死也背不出。 佛法大师昙无谶嫡传的几大弟子中,玄高的老家在万年,即今天的陕西省西安市阎良区武屯乡;昙曜是凉州本地的和尚;师贤却是远道的和尚,来自罽宾国,也叫迦毕试国,在卡菲里斯坦至喀布尔河中下游之间的河谷平原上,还包括今天的克什米尔西部地区,是个盛产稻米的富饶之邦,公元200年左右,该地曾被与汉朝、罗马、安息并称欧亚四大强国的贵霜帝国征服,因为贵霜君主笃信和尊崇佛法,所以罽宾佛教发展迅猛,逐渐成为中亚佛教传播中心,吸引天南地北的佛教徒前去拜佛求经,更有数量众多的罽宾僧人辗转各地、传道说法,师贤就是其中之一,据载还是罽宾国的一位王族。 四人中,只有慧崇的老家在云阳即今山东曲阜,他自幼就熟习论语,当即从学而时习之开始,一字一句背诵起来。祖冲之提着铜板条,本以为可以打个过瘾,哪知道却撞上了这个和尚的强项,背得不但没有错误,竟然还很流畅,并且抑扬顿错,声情并茂,实在无懈可击。祖冲之尽管恼火,却也不得不佩服北凉和尚才华四溢,若非他们跋扈嚣张,堪称jīng英之士。 宗爱见状,凑到祖冲之耳边,道:别管对错,你是王爷,想打就打,对了也说他不对,他又不敢反驳。 祖冲之乐了:正是这个道理,还是爱哥聪明! 慧崇已经背到父母在,刚念出不远游,游必有方,祖冲之大叫一声:错了,伸出手来! 慧崇委屈道:哪里错了? 祖冲之道:就是这句游必有方,孔子怎么会说这种蠢话? 慧崇道:这句意思是出游必须有正当理由和明确方向,有什么错? 又不是上天入地,既然是出游,怎么会没有个东南西北?祖冲之举起铜板条,这肯定不是论语的原文,伸手—— 慧崇道:我自小读过,原文就是游必有方,如果不对,请祖恩公说出原文,真是小僧错了,甘愿挨罚。 祖冲之道:好,我不但说得出,还必须让你心悦诚服,这个正确的原文是——游必有返,因为避免父母担心,所以不要到远处旅行,非要出游,必须尽快返回,这才是孔子的意思。山东话方和返差不多,你不是背错了,就是学错了! 第七十二章 佛祖的铙钹和木鱼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慧崇也被搞蒙了,暗道:莫非是我读的书上写错了?刚迟疑地伸出手,祖冲之猛一下拍了上去,啪叽一声,手掌瞬时肿胀起来,和尚痛得差点昏倒,惨叫道:妈呀,疼煞人也! 祖冲之暗道:原来和尚急时,喊的不是佛祖,也是老妈。 咦,我还根本没用力,你就装这么逼真,哄我开心吧? 恩公!小僧不是装的,这东西打上,真疼,真的! 祖冲之笑道:不是哄我开心啊?那我就不用开心了!本来我只要被哄开心了,也会让哄我开心的人开心,现在我自己不开心,你也只好跟着我不开心了。 恩公您讲话太深奥了,慧崇颤抖道,小僧手疼得厉害,没听太懂。 就是说,我本来想刚才就结束游戏,可因为你不肯哄我开心,所以只好继续玩下去,直到我自己哄自己开心了为止。 阿弥陀佛,这回听懂了。慧崇急道,小僧想让恩公开心,怎么可能不想啊?小僧刚才叫那么逼真,就是哄恩公高兴的。 我说嘛,你陪我玩,不就是想让我高兴吗,怎么会不哄我呢? 是是,小僧已经哄过了。 疼是装的吧? 对呀,就为让恩公感到开心。 那就再装一装,让我开心得彻底点吧! 这……您不是说不玩这个了吗? 玩啊,怎么不玩?我从来玩游戏都玩到尽兴才肯罢手,反正你喊疼也是装的,就再多玩一节课,接着背! 慧崇无奈,只好继续背诵论语,他手掌疼得钻心,jīng神也开始涣散,没背几句,竟真的开始出错,被祖冲之抡圆了又是一手板,和尚只觉得这回伤上添伤,感觉好像所有掌骨都拍裂开了,疼入骨髓,额头渗出大颗冷汗。如此不到一柱香,背错的多达十几处,导致两掌交替与铜板条亲密接触,掌的厚度很快增长了近一倍,红肿成半透明的玛瑙状。和尚惊恐而又痛苦地看着自己的手,对祖冲之连连哀求道:恩公,请不要再打罚下去了,小僧玩不起了!疼得我全身汗流浃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祖冲之道:看来体罚除了伤害学生的尊严和智力,实在起不到别的什么作用。慧崇师傅既然玩不起了,咱们就不背书了,我向你打听个人,是你那恩师昙无谶梦中再次显灵托我问的,你可要想仔细再回答,答错了也没关系,我们接着玩私塾游戏! 慧崇忙道:不会错,不会错,小僧怎么敢答的错,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宫乐坊的李勖你可认识? 回恩公,认识。 现在何处? 回恩公,关在水牢中。 他妻子呢? 回恩公,跟他关在一处。 别总回恩公了,你把这样的人物关起来,那不是回恩公,是毁恩公了! 恩公此话怎么讲? 昙无谶大师在梦中跟我说,这李勖夫妇原是佛祖一副铙钹,跟我这个前世木鱼一样,都是你们这些晚辈和尚本应该顶礼膜拜的对象,怎知你竟然把他们弄到水牢中。佛祖铙钹啊!如果生了锈,rì后佛祖怪罪起来,你们还想不想往生净土了,再说佛祖铙钹坏了,以后念经时,只剩我一个挨他敲打,我受得了吗,你这不是毁我吗? 第七十三章 有病给治病,没钱给发钱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慧崇明知祖冲之扯谎,却哪里敢多言,道:小僧知罪,马上请他们夫妻出来。 祖冲之道:佛祖铙钹,一定要敬重。大家都去瞻仰一下,你给带路吧! 慧崇引众人前往最底层的水牢,离着很远便闻到污秽臭气,到了台阶入口处,便有监管僧侣递上棉布帕子,大家捂着鼻子往下走,一路透过铁槛,依稀能看到那些被囚在齐腰深水中的囚犯,一个个已经被折磨得全无人样。待寻出李勖夫妻,老乐师忍不住大哭起来,这俩口子男的倒还能睁一睁眼睛,女的似乎只剩一口气,都瘦得只剩一张皮包着骨架子。 宗爱道:这人终rì泡着,为什么没有泡肿,反而瘦成鬼样? 老乐师抽泣道:他们已经断粮多rì,靠喝这污水维生,把肠胃全喝坏了,周身的血也都是毒,不知出去后能不能活下来。 祖冲之怒视慧崇:他们夫妻若是死了,我便与你天天玩私塾! 慧崇闻言吓得体似筛糠,慌忙道:不会死,不会死的。上去后小僧马上请师贤给医治,保证死不了! 宗爱道:人都成了这样,那师贤莫非会还魂术? 慧崇道:师贤是罽宾国第一回chūn妙手,又专门研究佛家医学经典多年,只要一息尚存,他都能医得活,咱们那夜触怒恩公,被您教训,玄高师兄和昙曜师弟回去,已经都成了半死的人,全靠他的医术才无大碍。若连他也无能为力,小僧情愿自己了断xìng命,永堕地狱,也不愿玩那私塾游戏了。 祖冲之道:你说你们这几位大和尚,或者身怀奇技,或者饱学多闻,都是人jīng,怎么就凶残至此,将人命视同草芥? 慧崇道:这地狱里囚禁的,都是被判定为妖魔上身的人,非如此不能驱走他们身上的魔障。 祖冲之道:你少扯那些鬼话,姑藏已经变天了,这里的犯人全都无罪了!我限你们明晚之前,把所有人都放出牢笼,有病给治病,没钱给发钱,然后封闭全部地牢,从此永远不许再打开,更不许再关押任何人! 慧崇唯唯诺诺答应着,待将李勖夫妇救出,安排到干净整洁的高级僧房,便急三火四找来师贤。 师贤确实称得上医药高手,忙活了一个时辰,对祖冲之开口道:这一男,一女,命是保住了,但是,那个胎儿,确实,保不住了。 祖冲之气得提起铜板条,慧崇抬腿就往外跑,还是慢了一些,被祖冲之拍到后背上,打了个踉跄,痛得狂啕妈呀,也不敢停留,奔出屋门就往内宫跑。祖冲之追了一阵,直跑到禅适堂前,见撵不上,便站下来骂了几句打死打活的话。 却听身后有人道:怎么了,又跟谁争吵? 原来是祖昌闻声出来,祖冲之见是爷爷,把慧崇囚禁李勖夫妻的事说了,又掂着铜板条道:这和尚往里边跑,一定是想让太子护着他。不管谁说情,他把人家没出生的小孩都给害死了,我非让他偿命! 祖昌道:先回屋里洗洗你的脏脖子,然后再去当剑侠。 说着夺过那枚铜板条,一望之下,不禁咦了声,又叫道:这是哪儿来的? 祖冲之道:是宫中乐坊一间禁室里的,打手板挺合适。 祖昌神情大异,正要详细追问,见卢旺达从前面追寻过来,便将话咽了回去。 待进了屋,只剩爷孙俩,祖昌拉过祖冲之,低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祖冲之道:好像是把铜尺。有什么特别吗? 祖昌正sè道:是一把尺,却不是普通的尺。这个叫律吕,是度量衡中度的标准器物,如果爷爷记得没错,这就是前朝荀勖大人专门铸造的古尺铜律吕。 第七十四章 天下第一尺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荀勖?跟我救的李勖同名不同姓,有什么关系没有? 当然没有,他是晋武帝的中书监,距今老远了,那是一百六十六年前,当时年号是泰始九年,晋武帝祭天时,太乐演奏时八音不和,皇帝龙颜大怒,以为是乐师的毛病,荀勖却认为是乐器出了问题,武帝于是找来负责铸造乐器的官员,官员说制造这些钟磬等乐器时,依据的都是《周礼》上记载的规定尺寸,数字绝对不差。大家都感到疑惑,因为这些打击乐器,只要材料一样,尺度一样,声调就应该一样,怎么演奏起来声韵就不和谐呢?最后荀勖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说,估计是咱们现在的尺度,和古代的尺度已经不一样了。大家半信半疑,晋武帝便命荀勖负责把事情搞清楚。荀勖回去后,就开始认真研究,朝廷学官中有位著作郎名叫刘恭依,他的学问很大,也推测出八音不和原因,是因为尺度上今古标准不一,太乐钟磬虽然是依据《周礼》上记载的数字制造的,度量时用的却是今尺,这样大小上出现差距,肯定无法奏准古代旋律,想做到八音相和,则必须调整声韵,想调声韵,又必须知道古尺的标准长度。 祖冲之道:那怎么能知道古尺的长度? 祖昌道:这个的确很麻烦,他们先到处寻找古代金属器物,有些古物上边都有铭文,记载着本身多少尺寸,他们用今尺一量,发现数字都对不上,量过多件古物后,二人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就是从后汉至魏晋,人们使用的尺比古代长出四分还多。于是荀勖便根据他们推算出的古尺长度,经过多次反复核准,制成了这把铜律吕,它可是铜jīng化铸,千载不锈,万年不腐。之后他便根据《周礼》上的记载,用这律吕来给太乐调声,太乐钟磬经过一件件的重新确定相应声韵,果然再演奏时,音乐就变得和谐动听起来。 原来有了这把铜尺,就可以定准每件乐器的音韵,那岂不是件宝贝啊? 当然,而且是独一无二的世间至宝啊,现在它的意义可不仅是音律调整上的本来用途。世人都以为荀勖古尺铜律吕已经毁于战火,想不到它还能重现世间,这次你可为天下汉人立了一件天大的功劳。 有这么严重?祖冲之拿过铜板条翻来覆去看起来,爷,这铜尺还真挺怪,上边刻着好多字哪。 祖昌轻声道:这些字,一直都刻在我心上,一共八十二个字,我背给你听:晋泰始十年,中书考古器,揆校今尺,长四分半。所校古法有七品:一曰姑洗玉律,二曰小吕玉律,三曰西京铜望臬,四曰金错望臬,五曰铜斛,六曰古钱,七曰建武铜尺。姑洗微强,西京望臬微弱,其余与此尺同。爷爷背得可对? 你怎么能背这上面的字?一字不差,八十二个字都背对了! 这便是荀勖对此物的说明文字,他历时一年才制成这把铜律吕,又用它检验了其它七件古物,得到的数字全部与相应铭记上的尺寸吻合,你奇怪爷爷从没见过这铜尺,怎么知道上边的文字内容吧? 是啊。 咱们宋国的大学者雷次宗、何胤之曾作过一部《钟律图》,上边记载了这尺上的铭文内容,雷、何二人也不曾亲眼见过此物,多依循前朝数术奇人刘徽的考证。 刘徽?就是您以前讲过的,那个创造了一套割圆法,用来计算圆周率的布衣数术大师吧? 是啊。可惜他许多著作,也都流失了。 再怎么说,这尺子也不过是个铜家伙,能比得上太子和两位公主赏给咱们的金子吗?除了给乐器调声,也没有什么大用处啊? 你还年少,对度量衡的制订法则知之不多,凡立国治民,必须出台一整套度量衡标准,这就先要考订古制,标明差度。秦汉以后,三国鼎足,度量衡混乱不一,荀勖铜律吕是历经动荡后,前朝用最完善的方法和程序,考订而成的天下第一尺,是作为后世度量衡制度的圭臬而诞生的。 我好像明白一些,祖冲之笑道,如果把它带回建康,是不是连皇dì dū要朝我借它来用? 嗯,不光是当今天子需要它,咱们私下说些犯上的话,只要是想当皇帝的人,都会需要它,从治国安邦、律定天下的角度讲,它比和氏璧雕成的传国玉玺重要多了! 啊! 第七十五章 华夏文明不幸中之大幸也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不过爷爷告诉你,仅仅这些,还远远不能说明它的宝贵程度。如今它的意义不光是乐器调声的工具,甚至仅把它当作圭臬,当作玉玺,对它而言都是一种轻薄。 啊? 有了它,古代度量数字便可以具体显现,所有古籍才真正可以为我们后人准确理解和掌握。祖昌目光烁烁,拍着祖冲之肩头道,咱们汉族的先人,有数千年的文明成就,关于天文、地理、建筑、机械、术数等各领域的著述博大jīng深,都是历代高人智慧结晶,可是五胡乱华以来,战火遍布,特别是前朝京城洛阳被番邦占领,晋皇室匆忙南迁,国家民族最重要的文化礼器全都被抢掠一空,散落于蛮夷之手,以至汉人在建康重新立国之时,祖宗留下的礼容乐器竟然一件也拿不出来,别的倒还好说,这有形的度、量、衡标准仪具,却是我们整个民族无形的文明密码,丢失了它们,从实质上就等于丢失了我们jīng神宝库的钥匙。你知道为什么爷爷读了那么多古人的书籍,却根本无从领略其中jīng髓,为什么前朝之后,汉族文明在各方面都举步维艰,都是因为我们现在人,已经从根本上失去了与古人交流沟通的密匙――这就是祖先的计量标准! 祖冲之感到万分震惊,爷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跟他详谈过诸如民族、前人、文明这类大的话题,虽然一时并不能完全领会,却意识到北凉王宫乐坊中的那些东西要比自己和爷爷xìng命加起来都重要。 爷爷,您说那度、量、衡标准仪具,度是计量长短的,这尺子算是度,量是计量容积的,衡是计量轻重的,它们从外表看,是不是一些貌似瓶壶还有大桶之类的东西? 祖昌凝视着祖冲之,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百二十倍:你说还有……是真的吗? 是真的,祖冲之道,这尺就是我从那堆东西里边翻出来的。 太好了,太好了!祖昌叫道,你可真是一个奇迹,不,是奇迹中的奇迹……爷爷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你的存在了,你知道吗?这把荀勖铜律吕可以让后人读懂天道,那些瓶壶桶样的量、衡则可以帮后人掌控生命! 能掌控生命? 古人论述和记叙天文自然依靠古尺标注星宿运转变化,所以我说靠荀勖铜律吕,你就可以真正读懂天道古籍;汉医以百草入药,先人药方所载剂量自然是依据古量标明轻重,而药物本身轻重,煎熬药汁体积,分两乖互,毫厘谬远,所可伤夭,为害尤深。以现在的量去配古人药方,便如按今尺铸就太乐钟罄一样,难以奏出和谐之音,药物权衡差违甚多,必失神农、岐伯之正,所以自量、衡失据,汉医遂陷生死境地,这也是咱们汉人眼下最烦忧的事,岂非掌控生命的大事吗? 祖冲之拍拍额头:真是啊,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些?既然这些量、衡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咱们一定要想办法运回建康去! 祖昌仰天道:若能成行,是我华夏文明百多年来不幸中之大幸也! 第七十六章 密室鉴宝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为了查明那些物品是否就是晋宫流失的度、量、衡标准仪具,这rì晨起,祖昌和祖冲之一道来到乐坊。 宗爱对祖昌非常恭敬,趋步过来,深施一礼:老爷子也过来了,真是太好了!又凑到老头儿耳边,压低声音道,咱家早让南宋王殿下趁着方便,选些好东西,可他毕竟年少,分不清哪样值钱,哪样不值钱,这回您过来就好了,跟您说,千万别有顾虑,得着机会不狠捞一笔,等于是对自己犯罪! 祖昌陪笑道:听他回去说了,跟您一起共事真叫造化,什么也别说了,能交上公公这样的朋友,老朽就跟做梦似的,一句话,谢谢了! 宗爱道:哪儿的话,咱家rì后还得仰仗老爷子和殿下哪,您就放心大胆的选吧,咱家这儿不给它入册,就等于这东西从来没出现过! 祖冲之道:爱哥最讲义气,爷爷就只管挑拣!昨天楼上那带锁的大库房还没细翻,咱们再去瞅瞅,没准真找到什么值钱玩意。 宗爱道:那儿去不去都行,咱家刚才仔细看过了,净是些铜铁器具,一件金银质地的都没有,估计那根本不是沮渠王族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以前的宫中杂役扫除时,用来漂洗脏抹布用的盛水桶。 祖冲之道:那更得留着了,如果以后皇帝真赏我套宅子,这些玩意都能派上用场! 说着便拉爷爷往密室去,宗爱连连摇头,哂笑道:还真都是过rì子人。 爷孙俩来到大库房中,祖昌迫不及待,蹲下身扶起一件圆筒形状的铜量具,见它两旁各有一个小圆筒样的铜耳,祖昌手抚铜耳,还不敢确定,又仔细查看上边的总铭文,祖冲之也凑了过去,上边写着:黄帝初祖,德匝于虞;虞帝始祖,德匝于新。岁在大梁,龙集戊辰;戊辰直定,天命有民。据土得受,正号即真;改正建丑,长寿隆崇。同律度量衡,稽当前人;龙在已巳,岁次实沈。初班天下,万国永尊;子子孙孙,享传亿年。 祖冲之压抑心跳,问爷爷道:东西对不对? 祖昌点头:这便是新莽嘉量一共五件,除了斛,还有斗、升、龠、合四件,是西汉末的组合量,与战国时的栗氏量齐名,这可是咱们汉家最著名的两样标准量器,以前存放在前朝军事重地的晋武库,那地方别说老百姓,就是当官的都不让进! 这么说真是大宝贝啊,太好了,我这就找箱子装吧! 别急,让爷爷稳稳神儿,看来它们都在这儿啊! 祖昌打开圆筒,祖冲之看到中间有着隔层,斛、升、合和斗、龠分别装入上下格,祖昌逐一辨识,确认无误后随即老泪纵流,祖冲之知道爷爷是喜极而泣,自己也感到兴奋不已。 祖昌便将新莽嘉量的历史简略说给祖冲之,原来此物是西汉末年刘歆主持制造,是时王莽秉政,他早有称帝的计划,需要托古改制,方可名正言顺成为一国之君,于是指派刘歆为首的一批音律学家,实施了一项规模浩大的度量衡改制工程,其成果之一便是制作了一批度量衡标准器,五量合一的新莽嘉量就是其中最jīng准最完善的佼佼者,此后王莽废汉建立新朝,所以后人将这套量器定名为新莽嘉量。 祖昌又捧过一件更为古老的量器,指道:在没有新莽嘉量之前,与荀勖铜律吕被誉为天下第一尺一样,这件战国栗氏量,被誉为天下第一量,及至堪称量中极品的新莽嘉量横空出世,便被时人称作天下第一嘉量,现在这三样宝贝都被你找到了,你说你的福气该有多大啊! 呵呵,我又不认识它们,这是爷爷您本事、您福气啊! 它们从来不属于任何个人,而是中华百姓共同的文明财富,如果能让它们回归汉家社稷,那便是全体汉人的福气,是我们整个民族的大幸事! 祖昌又清点出长把儿水舀子状的新莽铜圆升、短柄梳妆盒样的铜方斗、两头板子状的铜圆撮、双把儿大号搪瓷缸子样的濕仓平斛等等各sè器具,爷孙俩正在亢奋中,听到外面脚步声音,连忙收敛情绪,却是宗爱走过来,见祖昌面有泪痕,便笑着倚门道:老爷子气哭了?怎么样,除了破烂还是破烂吧,别着急,礼佛殿那边好东西有的是,您只管挑选,其余事全都交给咱家来办! 祖昌道:公公有所不知,老朽出身匠人门户,当年我先人穿街过巷,凭着砌墙抹泥的微末手艺养家糊口,那时用的工具,跟这些旧桶烂盆简直一模一样,睹物思人,故而落泪,让您见笑了。 宗爱道:老爷子别难过了,现在rì子不是好了,你这孙子舍死忘生,险些死在蛇蝎坑,如今换了个封王拜将,以后就跟着他享福吧! 祖昌道:我都听他说了,这北凉龙潭虎穴,人呀也是龙蛇混杂,我看到了魏国,情势也许更复杂,什么封王拜将,不如跟我学手艺,跟这些桶啊盆啊在一起,混个不愁吃喝就行了! 宗爱道:照你这样说,这些破烂儿一准是宫中瓦匠用的,咱家这就叫人清理掉,省得你老人家看着感伤。 祖昌忙道:这些器皿看着破旧,使着却顺手,公公若是允许,就留给老朽吧,rì后能派大用场啊! 宗爱道:你们这些老人啊,就是想得多,回平城哪还用你做什么,那下人有的是,使奴唤婢就够你cāo心了,还能亲自上手干粗活?这些玩意既不值钱,又让人笑话,还是听咱家的,待会儿多挑些金银细软做体己用。 祖昌道:老朽就是贱命,要是一天没使我那泥铲泥抹子,浑身骨缝都痒痒,这些都跟我的家什配套,说好了,就都留给我了,老朽守着它们,此生足矣。 祖冲之道:爱哥,老人家儿就是这样,不顺他的意又要犯病,不是这儿疼就是那痒,好麻烦的。 宗爱道:得,咱家叫人给装箱,都归老爷子你用去,这好rì子才开始,可千万别犯什么病。 第七十七章 安心去拜你的佛 - 凤逸龙蟠祖冲之 - 基督寺清真道长 () 宗爱找来军卒,祖昌和祖冲之一旁指点着,先将栗氏量和五件套的新莽嘉量分别装进木箱,又把其它度量衡器具逐一打包,有的尽管数十斤重,可祖昌却半件舍不得丢,他在兴奋之中,力气也好似无穷无尽,直累得汗流浃背,脸上却笑开了花。 这两rì宗爱也没闲着,给自己挑了好几箱财物,并且调了一辆大车过来,准备将私匿之物偷偷先行运出王宫,存放到事先找好的民房,由亲信负责看管,只要东西不跟随魏军大队上路,便可以化公为私收为己有。他告诉祖冲之,这种事赶早不赶晚,选中的东西一定要尽快往家捣腾,最好抢在军队开拔前,找个理由先上路,以免夜长梦多,出现纰漏。 祖冲之恐宗爱过后见疑,便同卢旺达到了礼佛殿,也挑拣了一些金玉珠宝,凑了一大箱子,连同器具箱,一起托付给宗爱。祖昌还不放心,与宗爱、祖冲之一道来到乐坊后角门,眼见十多个箱子装上马车,正在庆幸事情顺利,忽然军卒来报,说太子过来了,已经进了礼佛大殿。 宗爱变sè道:这时候太子过来,是不是咱的事漏了风声。 祖冲之揣测到,太子拓跋晃即便发现我和爷爷藏匿的这些器具,也未必明白是什么,不过那些明晃晃的珠宝金银若被太子看到,一定会勃然大怒,东西运不走可就麻烦了, 便对宗爱道:我住的禅适堂清净无人,不如先把东西运过去藏起来,这边我来应付太子。 宗爱道:这样最好,有劳殿下,你只管拖住太子,其余的事交给咱家做。 宗爱便同祖昌一道,引车出了乐坊角门。 祖冲之和卢旺达来到礼佛殿,却见太子拓跋晃跪在佛像前焚香叩拜,大和尚慧崇在一旁陪着,一见祖冲之,慧崇很是紧张,迅速起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祖冲之暗想,定是慧崇发觉我和宗爱私匿财物,向太子告发了,这恶僧现在一定恨我入骨,在太子那里不定说了多少坏话,早知这样,那天救李勖夫妇时,就应该顺手把他关到地牢,免得今天麻烦。 拓跋晃回头见到祖冲之,起身叫道:贤弟,究竟怎么回事? 祖冲之支唔道:这个嘛,其实不过就是这个,咳,总之你已经知道了? 拓跋晃正sè道:我知道什么?你也太不懂事了! 祖冲之心想,那些荀勖铜律吕、栗氏量和新莽嘉量本来就是我们汉人的东西,被胡人抢走又流落到北凉宫中,我现在拿回去只是物归原主,有什么不懂事的?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祖冲之仰头道,太子想把我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拓跋晃叹了口气:贤弟,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是普通的孩童,说打便打,说闹就闹;而且你也知道,愚兄我今后,是准备用佛法来治理大魏的,你因为什么李勖,就将慧崇师傅打得双掌严重充血,疼得他整宿睡不着…… 祖冲之听拓跋晃的口气,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私匿东西的事,却是为昨天打了和尚手板,才来兴师问罪,看来是自己过于紧张了,便笑道:太子既然是为这件事而来,那兄弟就当面跟你说清楚,那李勖夫妇本是佛祖一对木鱼,不对,是一副铙钹,木鱼是我,呵呵,我才是木鱼…… 够了,拓跋晃道,贤弟你是聪明人,你要对愚兄好,以后就不许对这些大师有半点不敬,纵然他们有什么不妥,你也要先跟我打招呼,既不可随便打骂人家,更不许玩什么私塾游戏,装人家的老师,你不想想,他现在是我师叔,你要当他的老师,那我岂不成了你的徒孙子了?这件事至此为止,你现在和慧崇师傅消除误会,以后大家好好相处,至于那李勖,我知道是个才子,又是名门之后,昨晚我已经探望过他,好言安抚,同时赏赐他公爵之位,他也和慧崇师傅达成了和解,现在我希望你能宽宏大量,主动给慧崇师傅道歉,并保证今后不再找他的麻烦。 祖冲之看了看慧崇,心道:原来这家伙是怕我再收拾他,才去找太子出面来压我,他倒聪明,没敢提前时与我所起的冲突,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运走那些宝贝量器,倒是没工夫再与这些恶僧纠缠。便上前道:慧崇啊,你过来吧,我看在义兄面子上,以后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也得学好啊。昨rì我打了你,是我粗暴些,现在给你说声对不起吧。 慧崇慌忙道:不敢不敢,祖恩公可别误会,小僧并未向太子告状,当时我是被恩公吓怕了,慌不择路地乱跑,碰到了太子殿下问是怎么回事,小僧才如实讲了过程,小僧与那李勖,也都是些误会,还请恩公高抬贵手,以后咱们共同入魏,都是太子殿下的人,这低头不见抬头见,小僧可是极老实的一个人…… 祖冲之道:我知道,你是这北凉四大高僧里最实在的一个,行了,咱们今天就算和解,你安心去拜你的佛,我保证不再找你麻烦了。 慧崇大喜,又谢过太子,拜辞而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