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回 城头胜负分难竞 冰野争雄暗藏机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龙塞春风离雁归,胡笳声声清泪垂;汉使重度关山曲,阏氏遥向戍城吹。 话说匈奴太子乌丹和汉天使张骞在单于庭城头比箭,第一箭双方打了个平手,这第二箭,两人在奔跑中互相射了一箭,围观的大伙根本看不清两人是如何射出的一箭,也看不清那箭的轨迹,只是听得箭飞在口中的鸣响,然后听到了一声极清脆的“咔”的一响,然后就是两人远远地站在城头上,间隔着差不多一百五十步的样子,互相都没有看对方,乌丹望着天空出神;张骞看着脚下发呆。稀稀拉拉的几声掌声响起,有人叫道:“好箭法!”大部分人却是看的兴味索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明明第一箭那么的精彩,这第二箭应该比第一箭还要精彩才是,哪里想到两人却是虎头蛇尾!城里的人不敢言声,城外的人却骚动起来,有人甚至出口嘲讽:“嗨!这箭法!射兔子都可以射不中!” 那鼓掌里面是甘父和老酒怪两个,屈净篷几人;外面是左谷蠡王伊雉邪,还有不多的几人。伊雉邪叫道:“好箭法!可惜。”说的奇怪,即是“好箭法”,为什么又“可惜”?有人凑趣道:“大王既然说好箭法,为什么又要说可惜呢?”伊雉邪就等有人这样问。笑道:“太子殿下和汉使的箭法都是极高明的,他们在奔跑中互相射了一箭,本来就非常难能可贵了;更加可贵的是,他们的箭竟然在半空中遇上了!那么小小的一枚箭头。在急速的飞驰,搁您,您能不能射中了?”那人大摇其头,连连说道:“小人自然是万难做到的。那么说,他们的箭法当然是好了!” “是。” “那又为什么可惜了呢?” “唉,可惜的是一是没有几个人识得他们的好箭法;二是,这么好的箭法,却不能好好的用来做大事。只是在这里耍把戏。可惜啊,可惜!” 乌丹差点没有气得吐血,他知道不能上当,这伊雉邪就是希望借此打击自己的。宇侣之对伊雉邪笑道:“大王的箭法也是极高明的,但是卑职更加佩服的是大王嘴上的功夫,却是天下第一的,大王倒不如就此封一个天下第一嘴的好,也让天下人知道匈奴左谷蠡王大王是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真君子!”连挖苦带讽刺。伊雉邪却是面不改色,嘻嘻笑道:“宇侣大人倒是本王的知音。本王进了单于庭后。还要多多仰仗宇侣大人了。”却是公开在世人面前引诱宇侣之了,因为宇侣之代表的不仅是他本人,他后面还有左贤王呢! 宇侣之岂有不明白的。冷冷一笑。“王爷您的柔情蜜意还是给了别人吧!小人心中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伊雉邪无所谓的走开了,口中继续道:“可惜。可惜。” 大伙听了伊雉邪的话,方才明白两人这第二箭却是两人毕生功力的展现,如果说第一箭很有可能讨巧,那么这第二箭就必须尽了全力,才有可能不落了下风的。众人不清楚。张骞和乌丹两人却心知肚明,两人在射了这第二箭后,都是心潮起伏,耳中嗡鸣,气血翻滚不已。乌丹是久服饵药。身上已经落下了不为人知的毛病了,这一次汉使张骞突然来到单于庭与他比试。哪想到十年下来,张骞已经不是当年的青年汉使了,而是一个在塞外的风沙中磨砺成型的壮士了,他不得不倾尽全力才能应付下来。在使尽全力之后,这时候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好像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往外倾泻着多余的激情。他自己心里明白,他的二十几年辛辛苦苦修炼来的功力,这时候在狂泻而出!但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已经控制不住了,他穷其一生得来的内功,不能保住他的精神的外泄,米叶尔给他的昆仑山秘药本可以抑住他丹药的毒性的,只是那需要时间静下心来化解的,他却已经没了时间,必须和张骞进行一次殊死搏杀,这激发了身上积蓄已久的毒性的发作。乌丹静静地站着,任由身上的劲力外泄,眼前出现了影影幢幢的影像,仿佛是教他服饵的仙人所说的景象。乌丹笑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张骞看到乌丹脸上奇异的笑容,宇侣之也看到了,两人知道乌丹是走火入魔了!他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走火入魔了!张骞不知所措,宇侣之却是心头一片凄凉。米叶尔也看出了上面发生了奇怪的事。伊雉邪的眼睛也看出了乌丹的不妙。 乌丹虽然心头冰凉,却仍然保有着一丝的灵光,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去,他咬紧牙关,奋力拉开了最后一箭。张骞知道他必须也射出一箭,不然乌丹最后奋力一箭,虽然几近油尽灯枯,也可以洞穿他的胸腹,要了他的命!张骞拉开了弓。 伊雉邪虽然极痛恨乌丹,同样是冒顿的子孙,乌丹却是天经地义的大单于宝座的继承者,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不服,他要自己制造机会,这一天让他终于等到了。只是在这时候,在他和汉使的比试的当儿,他不能让他就此完了,因为他代表的是大匈奴!脑筋急转,他突然从马上跃起,手在城墙上按了一下,就跳上了城墙。同时,一个身影紧跟在他的身后,也跳了上去,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呼延季盟,心中满意,这老小子还是机灵的很。这时候双方已经停止了攻城和守城,因此两人才能轻易的登上城头。在他们落地的时候,两个人也紧傍着他们落地了,却是久已不见露面的天尊和地正。米叶尔也跟着到了。三脚猫叫道:“诸位要群殴不成!” 天尊没有吭声就立于乌丹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后心处。倾泻的内劲差一点把他激开。他双手画圆,想要阻住乌丹外泄的内劲,却阻止不了了。乌丹轻声道:“不要管我了。”说着话,手中的弓弦松开了,一支箭激射而去!这时候城墙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围在一起,只是在乌丹和张骞的中间留了一百多步的一个人缝。下面的人完全看不到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一声大吼,城头上沉寂了下来。城下的人,急着想看到发生了什么,却再也听不到一点声响。 老酒怪,还有米叶尔的几个侍女窜上了城头,甘父也来到了城头。伊雉邪挥手,他埋伏的兵马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呼啸。看热闹的人们一阵大乱,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一下子哭爹喊娘的四处狂奔。三脚猫拉着张骞跳下了城头,众人上前接着。保护着张骞退到了一个角落里。 刘虎金紧盯着城头的乌丹的一群人,看着他们在城头上奔跑,大群的兵马在下面跟着。眼看到了一处。前面却是伊雉邪的人已经爬上了城头了,围堵过来。众人只得又往回退。后面却也是被对方占了。宇侣之亮开了兵器,老酒怪拔出了佩刀,米叶尔也取出了宝剑。准备和追兵展开大战。 就在这时,城墙下面一阵大乱,有人叫道:“快下来!”众人看去。只见一个少年将军,带着一彪人马,杀到了城下,却是铖乙到了。众人大喜,宇侣之、老酒怪两人在前跳了下去。天尊和地正两旁夹着乌丹从城头一跃而下,几匹空马正好在下面等着;米叶尔等人也纷纷跃下。夹在铖乙的人马里面,一起向外面冲杀了过来。这一下大出伊雉邪的意料之外,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外面居然还有人接应乌丹的。这一下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铖乙他们竟然轻轻松松的把乌丹救出去了。刘虎金急了,“阿叔!快快派人追上去呀!”伊雉邪看对方已经走远了,摇摇头,现在进入单于庭才是最大的事,乌丹,他已经完了!对于乌丹的这一天,他已经算计了很长时间,乌丹服药食饵的事,他心知肚明,事实上,引诱乌丹服药的仙人,还有吸引大单于服药的人,都是他安排的,乌丹会有今天,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了。只是他没有想到乌丹走火入魔却是这么厉害。他却没有料到是米叶尔的灵药还有张骞的到来,帮了他的大忙。特别是米叶尔的昆仑山无忧胜果,本来是起死回生的灵药,在这时候却成了激发乌丹体内丹毒的了! 却说乌丹被铖乙救出了单于庭,一伙人不敢停息,不停地奔驰,直到很多马都跑死了,他们听不到后面有追兵了,才停了下来。铖乙过来,一看,米叶尔抱着乌丹,乌丹面色晦暗,身上滚烫,眼睛迷蒙着,不想睁眼,问他话也不言声,心中难过。这乌丹太子,就是有天大的不是,但是他对于铖乙却是有知遇之恩的,如今他成了这个样子,铖乙怎不心情黯然!再看米叶尔身上、脸上满是血污,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灰尘汗水满头满脸的。 抑制住心头的难过,铖乙安排人四下打探路径,还有追兵的方向派了多个侯骑;再安排人找来了水,众人喝了点,吃了些肉干。老酒怪看着他,说:“你是怎么赶来的?” 原来那一日铖乙突然心情出现了跌宕,在两军阵前突然走了,那伊雉邪一心在乌丹的身上,又知道他的厉害,就任由他突围走了,也不派人追他。铖乙恍恍惚惚在马上走了不知多少时候,只见天渐渐地黑了,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四下里阒寂无人,一下子从热闹非凡的战场上,到了这空旷之处,他不适应了,感觉到心里也是空落落的,不由得茫然失措了。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却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眼睛看去,只见一大三小,几个猛兽围了上来,口中发出了骇人的吼声。却是几头猛虎在寻食,正好碰上了铖乙一人一马到了它们的领地上。铖乙猛然得被惊醒了,看着眼前的几头猛兽,虽然不惧,却也心头暗凛。 正在这时,只听得头顶一声历响,一个巨大的影子携着巨风扑了下来。猛兽马上失了威风,三只小些的,躲到了大虎的后面,大虎眼睛里满是惧色。却仍然拒不后退,对着头顶的巨影狂吼着。铖乙举头看去,一只巨大的怪鸟停在十几丈高的半空中,上面影影绰绰的是一个人坐着,却看不清是什么人。大鸟又低了一些,虎群在慢慢的后退,终于跳出了圈子,掉头飞跑了去。大鸟也落到地上。一个人慢慢的从上面爬了下来,铖乙认识,却是那个从东北夷来的孔几近。 孔几近笑道:“伙计,怎么样?回过神来了没有?看你无精打采的跑了半天,老虎围上来了还不知道!”铖乙这时候才知道人家已经盯了他很长时间了,并不是突然出现,解了自己的围的。原来孔几近并没有离开单于庭太远,单于庭的大战吸引他是一方面,还有是他知道汉使要来了!其实在心底。他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觉得单于庭的热闹,一定会吸引唏女的!唏女会和他在单于庭相会的!就是有了这样的念头。他才每天在空中巡游。地上发生的一切都尽在他的眼中,别人却不知道头上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下面呢!今天铖乙在两军阵前失魂落魄的跑了出来,他自然不能不管,别人自己家人之间的大战,他是管不了的,自己兄弟、伙计。他却必须尽心了。因此就跟着铖乙的马,看着他一路跑了下来,几次飞低了喊他,他都置若罔闻,知道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心中奇怪,也没有见有人怎么样他啊!他却不知道。一个人觉得受到了刺激或者是侮辱、无视什么的,在别人看来往往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却对当事人来说,就是个天大的事。就好像铖乙,他觉得他的全身心都在米叶尔的身上,却怎么也感觉不到米叶尔对他的一点关注!米叶尔也好像一点没有感觉到他的关切一般,总是对他淡淡的。而乌丹呢,他对他是忠心耿耿,对方好像觉得是当然的一样,丝毫没有感激,反而对他似有若无的。他觉得人生乏味至极,自己的存在都是个笑话。 孔几近哪里知道铖乙心中的想法?看他丧魂落魄的样子,担心他遇上了麻烦,就小心翼翼地继续在半空中尾随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然后就听到了猛虎的吼叫。这大鹏却最喜吃食猛兽的,听到了猛虎的吼叫是喜之若狂,就要扑食了。孔几近却控制着,不让大鹏扑杀猛虎,他知道唏女最喜欢老虎的,说不定因为这几只老虎,就可以引出来唏女,使得他们夫妻、父子重逢的。所以每每见到老虎,都不让大鹏大快朵颐。今天也不例外,才撵走了几头猛虎。听孔几近说了来历,铖乙才恍然大悟,暗叫惭愧,这么半天竟然没有发现有人跟着。 两人找到一棵大树,在树下背风处坐了,孔几近拿出了酒肉,两人吃了,大鹏自己找东西吃了,孔几近问:“你准备怎么办?是还回单于庭,还是就此走了?” 铖乙低头想了一会,割舍不下单于庭的人,叹气道:“我,我还是回单于庭看看,看看太子的情况到底怎样。”孔几近大为佩服他的忠义,却不知他内心的想法,不知道他最难以割舍的却是那来自西极的公主,仙人一般的人儿。“要是回单于庭,我们自然可以随时回去。只是单凭我们两个,回去了也不过是送死,济不了大用。不如哪里找到些帮手,一起杀向单于庭,在伊雉邪的背后下手,说不定可以救出乌丹太子。” 一句话惊醒了铖乙,他大叫一声:“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真是糊涂了!对,太子现在急需的就是救兵了!只是,哪里找到救兵?我只是单于庭一个小都尉,匈奴的万千骑士,哪一个会听从我的呼唤的!” 两人一个是在山中的活神仙,很少回到世间的;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名闻天下的侠客,却极少接触世人的。现在危急关头,两人仔细想来,却不知道哪个可以给予救援了。孔几近想到了丁零王,想到了挹娄王,却是关山万里,即使自己骑着大鹏赶到了,等他们的大队人马来到,单于庭也成了一片废墟了。铖乙想到的是自己的大哥卫长风,他现在在难部称王称霸了,手下有不少的人马,只是,他出了单于庭,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难部在哪里。他是一头的雾水;还有就是他爹铖铁旋,当初在单于庭也是神气的很,这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应该有点人马的。其他人,他还真的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人可以请求的。 两人在树底下将就了一晚,看看天色已经亮了,出了树林,铖乙看到原来他们置身的地方。却是一个山谷里面,他上了马,孔几近唤来了大鹏,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出了山谷,一片荒野,寂寥之感油然而生。走不了半天,远远地却看到前面尘沙飞扬,孔几近的大鹏展开翅膀。飞到了百丈高处,铖乙小心地躲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按住了马头。伏低了身子。看着那一队人马呼啸而来。 只是一瞬间,那一队约有千人的骑士已经到了跟前,前面两个壮大的勇士手中分别擎着一面大旗,一面上面是一头肋生双翅的雌虎,一面上面是一条展翅欲飞的飞狼,煞是赫人。铖乙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哪个部族的旗帜是这样的。这时候却听到有人在哄孩子的声音:“乖,好好睡一觉就到了。”声音温柔,熟悉。铖乙不由得伸出了头去,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骑在奔驰如风的马上,稳稳当当的抱着一个小孩。好像在地上走路一样安静,却不是难容又是哪个?她旁边的马上。却是空的,那个高大的壮士却没有在她的身边。铖乙猛地站起,跳上了大石,高声叫道:“大路朝天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留下你的人和马,老子送你上西天!”这是他在抓住了几个马贼后,马贼们经常说的口号,他唱了出来,引得那一队人马一阵的惊呼,几个骑士已经四下里散开了,包围了过来。 难容却已经露出了笑脸,这人说的凶巴巴的,声音却熟悉之至。这时候,铖乙听到了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极轻微的脚踩在沙石上的声响,一股巨大的力道如泰山压顶般涌来,他一个箭步窜出,稳稳地落到地上,刚刚站立的有几千斤的大石却是急剧的晃动了几下,半天才不动了,可见那人的掌势惊人至极!铖乙惊叫道:“大哥,是我!”那人大笑道:“不是兄弟你,还有哪个能躲得了我这一掌!”正是卫长风。 两人喜滋滋的见过了,难容也抱着孩子过来了,笑道:“我就想,哪个巨贼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拦击我们两个,而且还有这么大的阵势!却是小铖乙,飞狼大侠到了!”铖乙不好意思的笑道:“给大姐开个玩笑。大姐不要生气。” 难容看着铖乙,满脸的关切:“小子,怎么一个人跑到了这里?哪一个欺负了你,大姐教训教训她?” “唉,也不是哪个欺负了我,是我自己不当心!从单于庭跑了出来。对了,大哥、大姐,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旗幡飞扬的,仗势这么大!” 卫长风一笑,难容道:“还不是那个乌丹太子么!听说他被人围着打,我们难部受了他的大恩,才能有今天,知恩图报,我们虽然实力不济,也要奋死前往单于庭,以报他的恩德!”听她说的慷慨悲壮,铖乙也不自觉的浑身充满了力量。就在这时,半空中一个声音叫道:“好呀!好个激烈的女英雄,一定是草原飞虎到了!” 卫长风和难容急忙抬头,只见一头巨鸟在低空盘旋,上面坐着一个戴着儒冠的人。卫长风厉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还不下来!”挥拳击出,一道厉风向着巨鸟击去,铖乙急叫:“不要!”已经来不及了。大鹏哪里受过有人这么的无视?双翅挥动,一股大力迎着拳风,在半空中响起了一声巨雷,“嘭!”骇人至极。大鹏发出了怒吼,卫长风也激起了争雄的豪情。铖乙拉住了他的手,叫道:“是朋友!自己人!” 大鹏急剧的盘旋着,不肯落下,几次想要扑向卫长风那边,被孔几近勉强制住了,好半天才落在了远处,孔几近爬下来,走到众人这里,大鹏却重新飞到了空中,在半空盘旋,口中不停地发出利叫。 铖乙笑道:“孔兄,你那伙计怎么不住的嚎叫?是不是生气了?” “不理他就是了,一会就好了。” 卫长风叫道:“好家伙!我还没有碰到过可以让我吃亏的扁毛畜生呢!你这个怪鸟是个什么玩意?”铖乙听他说的粗野,害怕孔几近不舒服。急忙解释道:“这是孔兄的得意伴侣,大哥可不要胡扯。啊,孔兄,我大哥初次见到大鹏兄,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孔几近本来有些不舒服,不过知道卫长风的为人,那是个豪横的家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就释然了。他先对着难容躬身施礼,说道:“在下孔几近,见过难女王陛下。” 难容一笑,有点不自在有人喊她女王陛下,不过她倒的确是个女王,虽然她们的部落不是很大,但是在她的领地上,她就是女王。难容轻声说道:“孔先生不必多礼。孔先生的大名我,我们也是景仰已久的了。” 卫长风上下打量着孔几近,疑惑道:“老孔。你是怎么弄了一条这么大的家伙的?看你小子弱不禁风的样子。比我老婆也不如的,怎么那么多人就说你好呢?”原来他也多次听说了孔几近在东北夷的事,还有他在单于庭解救了挹娄女王,杀退了刘虎金的精壮兵马的事。他仔细想来,孔几近那个时候就是个无聊少年,这些日子难不成遇到了仙人、神人。得到了高人的传授,才一下子成了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了?一直疑惑不解,现在见到了本人,看着他,好像与原来也没有多大的变化。疑惑更大了。 其实不要说卫长风他们,就是铖乙见过了他几次。也觉得他非常的神奇,怎么就处处料敌机先,一次次的战胜凶险的敌人,自己毫发无损的。对于卫长风的疑惑,孔几近淡淡一笑:“我这鹏兄,乃是救了我无数次的大恩人!是我的福星。”王顾左右而言他。 众人席地而坐,畅谈了别后情况,卫长风喝了一口酒,叫道“孔兄,请你那位鵬兄喝上几杯怎么样?” 孔几近笑了,口中发出了清和的啸声,大鹏也发出了清泠的叫声,缓缓地落于地上,慢慢的跺了过来,难容见了惊讶至极,觉得大鹏就好像一个即睥睨一切,又虚怀若谷的山间高士一样,不急不缓,沉静自若,不由得让人油然而生敬仰之意。难容部下的人马一个个睁圆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卫长风站起来,他已经非常高大了,不过走到大鹏的跟前,他就好像个孩子一样了,既不高又不大,和大鹏魁伟壮实的身体相比,他马上娇小可爱起来。众人看了想笑,又不敢笑。他抬头看着大鹏的眼睛,手中的酒袋举了起来,叫道:“鵬兄,我先干为敬了,你随意!”仰脖“咕咚咕咚”喝下去了大半,一股柔和的力道,伴着柔风袭来,他的手中一空,一看,大鹏已经用双翅抱着酒袋仰头倒进了口中!卫长风大喜,众人一阵喝彩:“好酒量!” 卫长风拉着大鹏的一边翅膀,回到了坐处,人鸟一起开怀畅饮起来。难容说:“大哥,你也不要多喝了,小心自己的身体。”卫长风讪讪的放下了酒袋。铖乙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如今这么的敬重老婆,听老婆的话;孔几近却不由得仔细端详起卫长风的脸来,卫长风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不悦道:“孔兄,我脸上可没有花儿。” 孔几近沉思道:“不对呀!什么人能让你吃苦头的?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他的声音逐渐大了,卫长风急忙捂住了他的嘴,笑道:“你喝多了吧!”难容和铖乙已经听到了,都是大惊失色,两人叫道:“大哥受了严重的内伤?”他们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卫长风这山一般的壮士,怎么可能受伤? 孔几近笃定的点头,这些年他一直和伤病纠缠,自己也慢慢的成了个中高手了,“你的印堂、太阳处隐隐发青,还有一丝黑线从耳门处发出,绕到了颈中。我觉得应该是三个月以前受得伤。还有你击打鵬兄的那一拳,气势确实惊人,不过却没有后劲,劲道到了鵬兄处,猛然断了,当时我觉得是你有意想让的,看来你是后劲不足,你的肩背也受到了严重的击打,是重拳打的。世间还有人能够让你吃亏的,嗯,是三个人一起出的手,一个和你比拼的内力,一个趁机打了你一拳,还有一个人,你的腿也受了伤,那人攻击的是你的下盘!” 众人听了只觉得不可思议,卫长风却惊叫道:“你!你、你当时在场!不然你怎么全知道?”竟似孔几近说的全对。铖乙和难容本来对他仿若目见的描述,觉得不可相信,如今见卫长风的表情,知道他说的竟然全中!这也太神奇了,就算驼子在,也不一定能说的更好。 孔几近叹息道:“我只希望我说的不对!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好好静养,还要四处和人争斗,如今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风卷冰川浪浅深,津谷行远花月参;岩景蔼蔼雾敛树,嘘唏沙起仇煞人。 第一零三回 打虎上山遇三兽 失计落魄谋难成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弾剑屠狼枉费功,打虎上山尽思空;拳脚双施暗劲发,无奈急智保身平。 难容的眼泪流了下来,铖乙的眼睛也红了,卫长风大笑,对孔几近道:“我卫长风横行了半世,打遍了天下,我最服气的就是你了!你小子几句话就把我说死了,说的没有一点脾气!”众人听了好笑,围观的众人有的笑了出来。卫长风对他们扮了个鬼脸,搂住了难容,笑道:“你几时见有人能打死卫长风的?那样的人还没有出世呢!不对,有一个!” 难容本来已经难受极了,听他宽慰,觉得还没有如何坏到家了,这时猛然听他说有人可以打死他,惊得花容失色,急问:“是哪个?” 卫长风大笑,指着她怀里被惊醒的女儿叫道:“就是这个已经出世的小丫头,可能有一天会打得老子大败亏输的!”难容眼中带泪,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铖乙却关心是哪三人围攻他,打得他受了伤:“是三个什么人找到了大哥?那几个家伙现在哪里?我见到了要狠狠揍他们一顿!” “哈!那几个家伙你是见不到了,他们现在恐怕是地府的豪杰,是冥王的座上宾了。”铖乙又惊又喜,“大哥把他们全部打发了?” 卫长风点点头:“这几个家伙却是难缠得紧!我们打了三天三夜,才侥幸一脚踢中了一个,一拳打中了一个,还有一个被我用头顶了一下,就的完了。”他说的轻描淡写的。这些人中除了孔几近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其他人都是久经生死的,知道其中的激烈。难容叫道:“是不是那一次你自己去山中猎虎?你说是要打几只虎,用虎皮给我们母子做个褥子,就自己进了哨虎岭,三天后载着三头大虎,五头小虎回来了。” “是。我其实已经发现了有人在附近窥伺。害怕惊扰了你们,就进了山。唉,这些天总是有些个无聊的家伙没来由的跑了来说要跟我比武,要争夺什么第一高手的名头。谁他妈是天下第一高手了?莫名其妙!不过经常跟人打架,我却是过了瘾。不过遇到的多是些小角色,悄悄地打发了,你们大伙都不知道。”难容等人微笑,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到了难部,他们就知道了,花哥带人悄悄地打跑了那些人。他们渐渐地打听到是有人排了个什么英雄榜,把卫长风高居榜首,引得不少的草原豪杰不服。想要找他比试了,打败了卫长风就可以成名了。卫长风洋洋自得起来:“这个排棒的家伙倒是老子的知己!知道老子打遍天下无敌手,才把老子排在榜首的。” 难容说:“这不是什么好事!那么多人没事就找你比试,请问你老人家能打败多少人?”他虽然不以为然。却也小心起来。不过每一次遇到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人物,他渐渐地觉得没有了兴趣。这一次他之所以不敢让难容他们知道,是因为感觉到对方的气场之强大,而难容他们却丝毫没有觉察,知道是真正的高手到了,才下决心私下解决了对手,不让难容担心。正好还要打几只虎来。就进了山了。 山中此时积雪深厚,他的马走不多远就已经走不动了,只得把马放到一处平旷处,撒开了让它自己找些食物吃,自己顺着一个山谷上去。几只雪鸡从林莽里飞出了,他听到了积雪从树上簌簌下落的声音,还有极轻极轻的什么东西踩过积雪的声响。他装作丝毫未觉的样子,懒散的四下瞧着,好像在寻找猎物。一条狼突然从身后的荒草中窜出,扑向卫长风,他没有动,在狼扑到身后爪子搭到了肩头的时候,双手突然伸出,按住了狼的爪子,后脑勺猛地后磕,然后就听到了狼的惨嚎,双手略一使劲,提着狼的爪子,甩到了前面,狼已经活不了了。这时候,他感觉又有东西到了身后,一股柔曼的风吹到,接着觉得身子发冷,知道不妙,这时候他把注意力大部分放到了狼的身上,护体的劲力来不及灌注背后,已经被人暗算了。也是卫长风的威名素著,那人虽然一击得手,却不敢使尽全力,刚刚打中卫长风,就急忙跳开了,害怕受到卫长风的反噬之力。卫长风猛地跳起在半空,接着头下脚上落下,人已经和偷袭者面对面站着了。那人大惊,发力后退,这一下竟然后退了两丈远近,但是他又怎么可能逃脱了卫长风?卫长风仍然稳稳地站在他的身前,笑道:“你为什么偷袭、暗算与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找到这里?”那人不答,仍然后退,不停地后退,卫长风还是紧紧跟着,反而已经脸贴着脸了,呼吸相触了,那人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的,汇成了大汗珠子,然后汇成了汗道滚流下来,眼睛睁得滚圆,生怕卫长风的身体部位哪个动一下,自己发现不了。这人虽然极怕,却也是个妙人,在极力后退中,轻声说道:“你这个大个子却是古怪,干嘛离我这么近?难不成你看上了我?你就是看上了我,也不用这么紧巴巴的跟来呀!弄得人家很不自在。” 卫长风差点吐出来,伸手按住了那人的两膀,压住了他,两人静静地站着,那人的双膀被制,双脚却腾空而起,连环踢出,卫长风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竟然还能反击,差一点被踢中,甩手把那人往附近的山石上摔去。那人在空中一个翻滚,稳稳地落到地上,身手矫捷得很。卫长风知道对方轻功高明之至,沉声道:“有这么高明的轻功,还这么不要脸的偷袭暗算的功夫的,是不是狼雁?”那人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神色,“就是我。” “那应该还有伙伴的吧!怎么不一起上?” 身后有人说道:“我们已经到了。卫长风枉我们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你也不过如此,我们到了你身边还不知道。”虚声恫喝起来。 卫长风刚想回头。一人刚猛的拳风已经发出,击向他的后心。狼雁轻笑一声,双脚翻飞着踢了过来,却是下三路。好个卫长风,双脚也猛地提出,却不是踢向狼雁,而是踢向了身后。双拳却迎着狼雁的双脚打出,口中叫道:“矢力混虎吧”。那人笑道:“正是。” 三人拳脚相碰,“嘭嘭嘭”响声大作,震得整个山谷回声连绵,卫长风挺身站起。只见一个面带笑容的小个子和狼雁分别站在两旁,还有一个年龄稍大的,面色阴鸷的站在自己的对面。卫长风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兽都来了。你就是虎指棒了吧?”那人一动不动,笑迷嗤的矢力混虎嘻嘻一笑,“他就是我大哥。”这三人被人称之为三兽。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名字里面都有兽,还因为三人动作生猛,对他们的敌人从来不留活口。往往是打杀一小半,吓傻一大半了。卫长风知道他们三个,还是因为他被人抓住了扔进了地底水牢时,有人说道:“多亏了三兽帮忙。”有人议论三兽的本领大还是卫长风的武艺高强。贬损的卫长风一无是处。卫长风当时已经是等死了,却没想到还是被难部的族人救了出来。他对三兽是恨之入骨,却不知道哪里找到他们,也根本没有和对方照过面。没想到几人阴魂不散,几人跑到这里来找他了!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卫长风的眼睛里面冒出了光芒。 矢力混虎又是嘻嘻一笑,“大哥、三弟,卫大侠恐怕要动真格的了。”狼雁笑道:“卫大侠又不吃人。二哥吃过的人比他吃的羊都多,难道吃人的还怕了吃羊的吗?是不是,大哥?我喜欢这小子的头,那么大的一个头,够我吃一天的了。” 那个虎指棒也开口了,声音阴冷,让人听了就寒入骨髓:“先把他的骨头都敲酥了,撒点盐烤了。妈的,上次抓住了他,那老小子不让动他,谁知道让他跑了。” 卫长风虽然见过有人吃人,有人被吃,却没有见过商量着如何吃人的,而且吃的是自己,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骨头缝里都是麻痒痒的,肌肉酸痛。他笑了,阴测测的说道:“老子的肉酸涩筋踹,得有一副好牙口才咬得掉老子的鸡巴!你们几个小子的牙我看看还能剩的下几颗?” 虎指棒却不再和他斗嘴了,猛地扑出,双手挥动,一拳一掌,打向卫长风的头上、身上。卫长风大吃一惊,这人的手还是人手吗?只见对方的拳头快比得上寻常人的脑袋了,掌就像一把大蒲扇,五根指头铁棒一般。原来他名叫虎指棒,确实是虎指一样!卫长风打起精神,也是一拳一掌迎了上去。两人四只手相撞,山谷中就好像打了两声惊雷,比之于刚刚和狼雁与矢力混虎的交手,声势大了何止数倍,山谷里的鸟兽都惊慌的四处奔逃,远处的树林中树上的积雪都纷纷飘落,如果有人在树下经过,一定觉得是又下了一场大雪。 两人拳掌相撞了,各自退了一大步,卫长风觉得双手火烧火燎的难受,使劲的甩动双手,看看两手发红。那虎指棒身子晃了几下,才站定了,显然比卫长风还稍有不及。他看着卫长风,阴沉一笑,“好小子!果然难缠,上一次如果不是突袭,还不一定能抓住你的。” 他不提上一次还好,提起上次的事,卫长风就恼恨不已,那一次被人暗算了,扔进了水里,冻得他好久没有缓过劲来,心中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袭击自己的,抓住了扔到水里,让他也尝尝冰雪天浑身是冷水的滋味。他大喝一声,“再来!”扑向了虎指棒。两人的双手这一次就不分拳和掌了,只听得“嘭嘭嘭”、“啪啪啪”响声不绝于耳,就是狼雁和矢力混虎两个,也是蹙眉难忍,最后都用手捂住了耳朵,两旁山崖的碎石“噗嗒他”不住地滚落。这一次卫长风携全力攻出,虎指棒勉力支撑,仍然被迫一直后退了三十多步,才接住了卫长风的三十拳掌的击打,再看虎指棒头上脸上的汗。水浇一般,身上也一片水湿,口中呼呼大喘。卫长风也是急喘了几声,才抑住狂跳的心脏。这时候一股绵柔的劲道袭了过来。卫长风不敢硬挡,一个急转,身子偏开了,正好狼雁从身边功过。狼雁一击没有奏功,眼睛凶光大发,再次跳起,双脚疾风一般踢出。卫长风也跳起,双脚跟着蹬踏向迅疾踢来的双脚。狼雁惊呼一声。中箭的飞鸟一般的坠落下去,落到了雪堆里。没等卫长风看清楚,一道刚劲的力道又打来了,他不敢再硬碰硬的接了,猛地扑倒地上,他要先制住地上的那个。却扑了个空,雪堆里面没有人了,不过他也躲过了矢力混虎的刚猛至极的一拳。 三人把卫长风围了起来。一个个眼神或凶猛,或阴贼,瞪着他,手脚并用。劲道也是有刚猛的,有阴鸷的,有阴冷刚劲并发的。好像三只猛兽围着一个人在撕咬,抓扯,只是那种阵势就吓得人不寒而栗了。卫长风稳住心神,不敢大意,见招拆招。开始还能维持住一个半斤八两不分上下的局面。那几人这时候已经见识了卫长风的功力,自然不敢大意,是不紧不慢地讲究起了相互的配合,虎指棒和矢力混虎一前一后主攻,狼雁抽冷子偷袭。这一下卫长风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了,那两个人每一个单打独斗,他有把握在三十招内解决了;两人一起上,他就要在一百招外才能各个击破了。三人一起,他的把握就小的很了,却可以做到全身而退的,不过那是在刚开始几十招内。现在,他暗暗后悔了,他已经没有了全身而退的机会了。 三兽也慢慢的看清楚了局势,知道只要他们耐着性子一招一式的慢条斯理的打下去,不给卫长风可乘之机,今天他们就赢定了!虎指棒的双手越打越慢,而矢力混虎却越打越快了。狼雁的出手却越来越阴,他手中石头、树枝、甚至冰块不停地丢向了卫长风,干扰卫长风的精神。 天慢慢的黑了,几人的眼睛自然不惧黑暗,天上的星光闪烁,积雪的反光也可以指引他们敌人的方位。慢慢的黑暗散去,太阳也渐渐地上到天空;接着太阳下山了,又一天过去了。卫长风水米没有粘唇,三兽却轮换着吃喝了,酒肉的香气分外的强烈,刺激着卫长风的精神还有脾胃。他恨得牙咬得“咯吱咯吱”的响,几个家伙却好整以暇的调侃:“卫大侠有点生气了,是不是吃不到东西呀!啧,其实不是我们兄弟不给你,只是就是给了你,你哪有功夫吃喝啊,反而分了你的心了。我看你还是好好的打一会,干掉了一个两个之后,咱们再好好的喝酒,哪怕一醉方休,被山间的猛兽吃掉了呢!人呢,真是奇怪,你被我们哥几个吃了,有什么不好的,非要膏了狼吻、兽吻,那难不成比我们胃里的味道好受?” 卫长风暗叫:“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气恼难平,这时候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他虽然天生的体质超常,怎奈这一次遇到的对手太强了,也太过阴险了,对方在耗尽他的最后一点精神、体力。 三兽也焦急不已,这个人好像是打不死的,又好像是体力永远用不完的,这些年多少的英雄豪杰,都死在了他们三兄弟的手下了,被他们生吞活剥了,那些人也都是什么成名的英雄,一个个牛皮哄哄的,最后被他们抽去了筋,砸碎了骨头,挑开了肉,还不是屎尿横流,涕泗横飞的?一个个吓破了胆。最好笑的是一个西羌的什么王子,威风凛凛的,细皮嫩肉的,还非常讨女人的欢心,据称是什么西羌第一的高手,被他们抓住了之后,从脚筋往外抽,还没有抽半尺长,就整个的吓傻了,浑身的肌肉哆嗦的像是在跳舞,最后竟然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肉了!他自己把全身的肌肉都跳散了,血肉模糊了。他们不相信卫长风能比别的人强到哪里去!只是,他好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但是,想着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了,他却又回过气来了,重新打出了一拳。第二天又完了,他们还是没有打死卫长风;晚上卫长风也熬了过去,等到了天明。 太阳还是没有丝毫的留恋就落于西山的后面,山谷里刮起了风。雪砬子被风带动了,扑打在身上,使得酸胀的身体得到了一点刺激,感觉身体还是自己的。卫长风已经记不得自己中了对方多少下拳脚了,开始的时候他还想记住了,以后一拳一脚的还回去,后来多了。他也懒得记了。这时候如果有人看到了他,一定会吓坏的,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直竖上天空;眼睛红彤彤的,好像滴着血;嘴干裂了。露出了血道子,后来成了大口子;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了,是一片一片挂在身上的布片,随着身子的移动,而飘着。他奇怪,这几个家伙为什么不用兵器。如果他们耍刀弄剑的,在自己身上中了那么多下,自己早就流干了血。躺下了。 对方好像领会了他的疑惑,狼雁笑道:“我们兄弟之所以不用兵刃,就是害怕把人砍了几段,皮肤不完整了。筋脉也不齐了,最重要的是血流了出来,肉就失去了滋润,就不好吃了。”卫长风又挨了他一拳,后背中了虎指棒的一脚,他们的拳脚无力,没有了第一天的猛烈。矢力混虎笑道:“在吃一个人之前。要会吃才行,要把他身上的筋脉打通了,血肉松软了,骨头也充满了血液,这时候不管是烤了,还是蒸了、煮吃都滋味甚佳。要不停一会,把你身上的肉烤了,你尝尝。” 卫长风笑道:“恐怕老子没福尝尝自己的肉了。不过老子倒是有兴趣尝尝你们几个鳖孙的鳖肉,咳咳,老子亏大了,这一生没有机会尝尝自己肉的滋味,养的自己如此的庞大,却便宜了你们这几个儿孙。”三兽大笑,“便宜了我们,岂不比便宜了虎狼的好?” 卫长风身上不停地落下拳头,双腿已经肿胀的不能移动分毫了,体内先天的真气正一点一点的耗尽,他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对方这么费尽心机的暗算自己绝不是为了饱饱口福的,一定还有别的事。他挥手叫道:“停!”三人笑嘻嘻地停下了手,虎指棒笑道:“你想起了什么了?” 卫长风喘着粗气道:“你们这几个猪狗不如的家伙绝不是要吃了我这么简单吧。说说,你们到底要什么,我有的话一定给了你。” 矢力混虎竖起大拇指,“看来人挨了打就会变聪明的。你越来越聪明了。” 卫长风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他在慢慢的想要积蓄多一点力气,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三兽好像已经确定他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了,这几人是嫡亲的三兄弟,小小年纪就开始杀人抢掠,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才被人称为三兽。后来不知怎么的,单于庭有人把他们请了去,三兽摇身一变,成了匈奴的贵官了,与达官显贵成了朋友了。但是三人的凶性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仍然到处伤人。这一次被人请出来对付卫长风,他们第一次抓住卫长风非常的轻松,就会还是很容易就办完了,却没想到卫长风是如此的难缠,打了三天还是虎虎生风的。三人心里打鼓,这时候也是骑虎难下了。 狼雁说:“卫长风,你不要有侥幸之想。你拿到了三星的藏宝图不是?交出来吧。我们会让你死的舒服一点。” 卫长风一激灵,“哦,是了!你们不仅是想要我的命,还想要财富。还有呢?” “剩下的就不是你管的了。难部必须迁移了,已经有人给他们找到个好地方了。当然你已经死了,就不用操心了。还是把藏宝图拿出来吧,我们知道你有了比较清楚的研究,说出来就是,也不用老爷们再费心费力了。” 那藏宝图本来是三星给了铖乙的,后来铖乙送给了卫长风、难容两夫妻,卫长风拿到了,几次前往狼山。这时候他明白了,原来他的行踪已经惹起了别人的注意,有人眼红了,才一次又一次的对他下手,而他依然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的,心中暗恨自己,有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却不当回事,被人算计了也是活该!想明白了,他反而放松了,笑道:“我倒是的确去狼山看了,不过遗憾的是根本找不到藏宝的确切地点。那狼山几千里,山峰无数,谁知道那几个小子藏到了哪个山头了?对了。你们知道,是不是?那个人找到你们,一定告诉了你们什么,你们才急不可耐的跑来找老子的麻烦。哈!那个人一定是藏宝的人,或者是与藏宝人关系非常密切的。”这时候风越来越大了,卷起了四处的积雪,山谷里白茫茫的。已经快要看不清两旁的山崖了。 三兽狐疑不已,这个事他们是听了一个人的话才找卫长风动手的。三人积蓄了一大笔的财富,听人说还有更大的一笔藏宝,心中的贪念顿时炽盛了起来,才不计后果的与卫长风为敌。卫长风的话挑起了几人的疑问。是啊,卫长风既然有藏宝图,为什么他自己不挖出宝藏来?是他自己笨?不是。那是他找不到具体的地方,藏宝的人虽然给了他图,却仍然留了一手。那谁知道具体的地点?那个给了他们讯息的人。他才是幕后主使,操控一切的。而且那个人在利用哥几个!说不定那家伙现在正等在暗处,准备偷袭呢!这就是疑心生暗鬼了,这三兄弟本不是正人君子。处心积虑的想要害人,自然时时处处防着别人来害他们,就是三兄弟之间也暗自提防,害怕被自己人算计了。 卫长风从身上取出了一个羊皮包。扬了起来,说道:“给了各位吧。放在身边,总是忧心忡忡的,害怕被人夺了去。各位,接着!”扔在半空。听说里面是可能带来极大财富的藏宝图,三兽同时跃起,各自伸手。想要自己先拿到手中。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层层积雪,对面都难以看清人。卫长风也纵身跃起,他这时候如果逃跑,那几人自然追不上他,只是他一来恨极了三兽;二来又怕留下他们是难部的祸害。才下决心要铲除了对手。 离他最近的是矢力混虎,他的一掌狠狠地打在了矢力混虎的后背上,打的矢力混虎狂喷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他的腿扫中了狼雁,把狼雁打的像块石头一般落于地上。只是,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了,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也落于地上,本想连虎指棒也一块收拾了,却已经力不从心了。虎指棒抢到了羊皮包,急忙塞进怀里,他已经听到了那两兄弟的惨呼了,东西到手,眼睛一亮,就看到卫长风自己晃晃悠悠的跌落地面,心中大喜,跨步上前,一拳狠狠的击打在他的胸口。卫长风一口血箭窜出,鼻子里也是血水标出。一击得手,虎指棒得意洋洋的想要再次出手,把卫长风打死了事。却发现自己的拳头怎么也拉不回来了,惊慌看去,卫长风瞪着血红的眼睛,脸上都是血迹,可怖至极,再看自己的拳头,被对方双手死死地在这里,接着觉得拳头和手腕好像要分离了,可怕的一幕发生了,他的拳头生生的被揪了下来,疼痛使得虎指棒发疯了一般的跳起,另一只手击向卫长风的脑袋。但是他这一次没有打中,因为他的手又被人抓住了,火辣辣的感觉移到了另一只手上,他的手掌脱离了胳膊,然后胸口被人狠狠地打了两下。 卫长风咬着牙,把胸口急于想要喷出的东西勉强的按捺住,不让它们出来。这时候,他感觉腿上被人钝钝的打了一下,一低头,一个人咧嘴想笑,卫长风不等他笑出来,脚踩在了头上,拧了拧,听到了脚底的碎裂的声响。旁边还有一个人躺着,卫长风也不客气,照样踩了一下,听到了骨头碎裂和肌肉分离的声响,他才满意的坐到地上,任由大风卷起的雪铺头盖脸的飞到身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依稀听到了一些响动,睁开眼什么也看不到,双手想要动一动,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声响,是嘴巴嚼动的声音;鼻子里闻到了腥臊气息,然后是几个东西争斗的相互撕咬的声音。卫长风忍痛跳起,几头狼被雪底猛然窜出的人惊得四散开来,卫长风的眼睛看到了地上凌乱的尸骨,一个羊皮包孤零零的跌在不远处。他上前捡起了,顺便数了一下,总共有八头狼。他不打算和这些畜生们再打一场了,知道它们有吃的,也不会找自己的麻烦。慢慢的后退着,离开了血腥的狼的餐场。但是,走不多远,他又一步步的退了回来,几头猛虎大摇大摆的在他的身前,向他步步逼近。前有猛虎,后有群狼,他有欲哭无泪的感觉,觉得自己真的还不如像三兽说的那样,进了他们的肚子也强似吃进了这一大群虎狼的肠胃里面。 葬身虎狼何可惜,蝼蚁取食安得喜;埋骨青山臭水土,风光淹没碑森森。 第一零四回 长风得助始脱困 乌丹疾发终升天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上得山多偏遇虎,劳歌云清归海急;萧萧寒鸟路难尽,仙境东风鸣玉音。 却说大侠卫长风被七八条狼,三四头虎正正的堵在了一个山谷的当间了。若在平时,不要说这么几头虎狼,就是千百条,他也不放在心上,打不赢还可以跑不是?不过今天,经过了三天三夜与三兽的比拼,卫长风已经是耗尽了所有的体能和精力了,他如今是打不动,也跑不赢了!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猛虎,听着身后群狼不满的咆哮,他颓然坐倒,心说看你们谁先动口吧! “呜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股血腥气混杂着腥臭气直冲鼻子,他想着自己就要被虎狼撕吃的样子,胃一阵阵的痉挛,不由得抱住了脑袋,身子蜷缩一团。在这当儿,他听到了一声轻呼,一道疾风掠过,身子顿时腾空而起,身下是虎狼的咆哮声和撕咬声。卫长风精神松弛下来,也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闻到了一缕香气,这是久违的酒肉的香气,他睁开了惺忪的眼睛,一缕热气正蒸腾而上,滚烫的热腾腾的肉香,扑面而来。这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对劲,因为他动不了啦!他的四肢被紧紧地缚住,他的身下是滚烫的翻滚的肉汤,身上酷热难当,只觉得浑身都在冒汗,汗水滚落而下!这奇异的场面他还是头一次遇上。他觉得有人在给他开玩笑,想要骂一声出来,却干张嘴发不出声音来。这一下他更加的吃惊了,不让他出声,简直是比不让他喝酒、吃肉还要残忍! 这时候,他听到有人来到的声音。费力的抬起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好奇的看着他。卫长风张张嘴,想要让孩子帮他解开绑缚,怎奈却发不出音来,只是:“嗯、啊”“嗯、啊”的,孩子也糊涂了,问道:“你怎么啦?啊!”却是汉地的话语。卫长风大喜。想要说:老乡啊!救我!却还是只能简单的“呜呜、唉唉”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老大,不要离他这么近!小心烫了。”那孩子不舍得离开似的,慢吞吞的退开两步,他的身边又出现了两个稍小的孩子,瞪着圆滚滚的黑眼睛歪头看着卫长风,一个孩子笑道:“这人怎么啦?他干嘛睡在大锅上面?”大些的孩子打了他的头一下,“傻瓜!这是娘给他治病呢!” 挨打的孩子不服气:“我不知道?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这样治病?那一次你发烧就不是这样治得!” 头一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卫长风倒明白了自己不是被人折磨,而是有人为了给自己治病才这么做的。心中不由得感激不尽。一个身影出现在身前。他扭头想要看看是个什么人,却怎么也看不到,只是看到了那人的绿色的裙裾。 他说到这里,孔几近已经大喊出声了:“唏女!是唏女!” 众人奇怪的看着他,卫长风问道:“什么唏女?你说的是那个绿衣女子吗?她叫做唏女吗?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不住地摇头。孔几近却抓住了他的胳膊,摇着。急切的问:“他们在哪里?快告诉我,我要马上找到她们!”卫长风不住地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孔几近颓丧的重重的坐下。眼睛湿了,“她们母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卫长风抚住他的肩头,“他们是你的家人,是不是?放心好了,他们好得很!那绿衣女子是你夫人吧,太神奇了!她跟你倒是绝配,也可以上天入地的。你三个公子,那家伙,虽然只是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降龙伏虎的本领。哈!比你的本领一点不差。”听他如此说,孔几近才稍稍放下了心。 那一天,卫长风被绿衣女翻来覆去的在火上、热汤上烘烤、熨烫。虽然极度的热和被人绑缚着难受之极,还不能吃喝,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慢慢的有了精神,身上也渐渐地觉得舒服了。他自己在草原上也有一些时候了,知道那女子使用的正是草原上牧民用的救伤治病的法门,驱除身上的邪气,增强身上的正气,以达到扶正祛邪的目的。半天后,他被放了下来,坐到了火堆旁边,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汤入肚,他觉得舒畅无比。眼睛盯着绿衣女身边的酒袋,垂涎欲滴。 唏女冷冷的说道:“你刚刚伤好了一点,还不能喝酒。” 卫长风笑道:“你不让我喝酒,还不如杀了我呢!我的伤已经好了一大半了,喝了酒好的更快。” 唏女根本不为所动,娘几个吃吃喝喝,完全不顾卫长风的苦苦哀求。卫长风几时这么的低三下四的求过人,不由得怒气上升,他咽了一口唾沫,就想骂人,却张不开嘴,那唏女是个冷艳高傲的女子,而且还救了他的命,他虽然气极,却骂不出口。只得站起来坐下去,坐下去站起来。唏女冷冷的道:“你如果真的不顾死活,想要喝酒,也给我滚得远远地,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扔给他一袋酒。卫长风大喜,笑道:“救人需救彻,烦请大姐多给几袋。”那唏女竟真的又给了他几袋,说道:“看你性命不久长了,喝就喝吧。” 卫长风有了酒,不管她话里有话,拜谢了她的救命之恩,就下了山。山谷里面的景象让他再次大吃一惊:只见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猛虎和狼的身体!他想起了自己这次进山的目的,虽然知道不是自己打的猎物,也只得抓起了几头猛虎的尸体,用几根木棍绑了个筏子,拉着出了山谷,他的马还在,让马拉着筏子,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可好,不久就遇到了难部的族人前来寻找,卫长风不愿意说自己的遭遇,大伙也觉得他英雄无敌的,见他带着几头虎回来,也觉得是当然的事,从来没有人想到他居然是九死一生。而且身上已经隐伏了巨大的的暗伤了。“我后来又上山寻找过他们,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一个人影了。四处打听,也没有人见到过他们。所以,我才说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难容却操心的是卫长风的伤到底有没有办法,问道:“孔先生,大哥的伤怎么样了?怎么施救?” 孔几近苦笑:“卫大哥,不是我说你。唏女当初不让你喝酒是为了你好!你偏偏不服。唉,唏女也是,不知轻重,竟然听任你继续喝酒!” 卫长风大笑道:“老弟!生死有命,但不让我喝酒是不能的!除非把我杀了,或者把我捆住了!这一点点伤不挡吃、不挡喝的,有什么呀!不要担心,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 孔几近佩服他的旷达,也喜欢他的个性。沉思半晌,说道:“也不是就没有办法了!你不是喜欢酒吗,咱们就用酒来治疗吧。”他手指口述了几样草药,都是草原上极常见的,难容让人找了来;然后按照孔几近的嘱咐,用上好的家酿泡了;然后卫长风那里多的是猛兽的骨头。也都浸泡在酒中。这些本身就是可以舒筋活血的,加上酒劲,更是治伤的妙药。 你道孔几近两口子一个是儒门的不入流的弟子。一个是山间遗民,怎么就知道这么些治病救人的方法?这就是人各有各的法门,虽然孔几近不喜诵经背诗,却喜欢鼓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对医道也多有涉猎,这几年自己一个人到处云游,更加觉得医道的可贵,才悉心钻研,没想到也颇有成就;那唏女本来一个人在丁零山中是无忧无虑,自然也从来就想不到要治什么病救什么人的了。再后来与孔几近相识,孔几近虽然给她说过一些草药病理知识,她也都做了耳旁风。只是后来与孔几近失散了,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在山间游荡,孩子的头疼脑热的,毒虫叮咬了,寒气灼伤了,几乎无日不遇到,不知不觉的就用了心啦! 闲话表过,再说卫长风夫妻,这时候就听说了单于庭出了大事了!先是刘虎金屠戮单于庭汉人,然后是攻打太子乌丹;然后是乌丹和伊雉邪又打了起来。他们开始觉得乌丹应该能够轻松地战胜来犯之敌的,没想到形势却越来越不利于乌丹了。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报答乌丹的复国之恩。两人就起了兵了,把族里可战的骑士召集了,留下一部分人马,就还有一千人了。这还是他们这几个月,不断地收留、归拢了流散的流浪骑士,才有了这么一点实力。 铖乙听了,觉得这么点人马到了单于庭根本济不了多大的事,反而也可能被伊雉邪一下子根除了。他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三兽的主人,很可能就是伊雉邪。他现在急需大量的财富来打仗,还有那三星当初和伊雉邪的关系也非常好,恐怕伊雉邪比较清楚三星的势力。所以,我觉得大哥你们起兵的事,伊雉邪恐怕已经知道了。与其这样,我们不如先按兵不动,静静地等着,反正他们也要打上一些时候的。如此一来,可能对伊雉邪来说,反而可能有着不一样的威胁。使他摸不清我们的虚实,而自己疑惑起来。”卫长风和难容听了,也觉得有理。他们悄悄地到了离单于庭还有两天路程的地方,驻扎了下来,不停地派人打探消息。孔几近却四处找寻唏女的下落。这时,汉使回到单于庭的消息传来了。 几人商议了,觉得以张骞的性格,他一定不会绕道走的,一定会到单于庭与乌丹会面的;而以伊雉邪的老谋深算,他也会给汉使创造这样的机会的。汉使和乌丹的重逢,对几方都是个难得的机会。张骞通过自己的行动,宣告自己西去的决心,这时候汉军已经打过了河西,匈奴再没有继续截留汉使的原因了,也没有必要了;乌丹也可以向世人展示自己大单于嫡派子孙,单于庭主人的当然身份,他还是、他才是匈奴的主人!伊雉邪呢,让曾经的仇敌重会,以他数十万兵马做后盾,他可以予取予求,想要怎样就怎样,既可以展现他的大度,也可以趁机探清对方的虚实。他何乐而不为!而这也是他们这一支小小队伍的机会,他们只要相机而动。就可以起到非常突出的作用。 他们渐渐地靠近了单于庭,等待着最好的机会。果不其然,汉使被伊雉邪大方地礼送进了单于庭,张骞与乌丹一番交谈之后,竟然在单于庭的城头进行比武。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他们不知道乌丹是发的哪门子的神经。自然谁也没有算到乌丹其时已经因为服丹药求长生,而走火入魔了!他要正式在匈奴人、天下人的面前再显他匈奴太子的风采。 铖乙和卫长风他们趁着伊雉邪的兵马一心要攻进单于庭的时候。正是他们后防松懈的时候,一鼓作气冲到了城下,救了乌丹,又迅速地杀出了重围。双方互相说了情况,大伙吃喝了些,休息了一晚。看看乌丹,神智清醒了一些,身体却虚弱至极。大伙想不到他的形势竟然一至于斯,不仅丢了天下。恐怕性命也是不久于人世了。众人强抑住黯然神伤的心情,铖乙问道:“殿下,有没有什么打算?” 乌丹笑了笑,“诸位卿家这时候还愿意跟着孤,我其实还是很感动的。要说今后的行止,我却没有任何的想法。各位还是说说吧。” 宇侣之道:“我看殿下到东边左部的好。左贤王那里还有十几万兵马。还可以一战!说不定天下的形势可以扭转过来的。”乌丹摇头,左贤王跟他就不对付,见他这样子。说不定拿他送与伊雉邪都有可能。 大伙议论开了,有的说去右贤王那里,有的说到西羌去,有的说不如前往丁零,还有的说到东北夷挺好,莫衷一是。只有老酒怪默不作声。 乌丹对老酒怪道:“先生怎么想?说出来大伙听听。” 老酒怪一笑,“臣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臣要不卜上一卜,看看上天的示下?”乌丹点头。老酒怪取出一片牛骨,在火上烤了一会。又取出一根铁棒,在骨头上敲了一下,就在牛骨的中心处钻了起来。半晌。一个洞出现了,洞口周围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细碎的纹路。老酒怪跪于骨头前,口中念念有词。众人都默不作声,不敢惊扰了他。又是半晌,他始起身,对太子和众人说道:“天神的指示是向西,向南,再向东。”大伙静思这个路线,都没有说话。老酒怪看了大伙一眼,说道:“只是臣觉得,当今的草原上,已经是烽烟四起了,已经没有安稳的地方了!不管我匈奴的左部,还是右部,都不是太子可以遮风避雨的所在。而其他番夷地方,不过是自顾不暇,哪里可以休养生息,助殿下重新崛起!汉人说君子不再辱,以太子殿下的尊贵,岂能寄人篱下!而当今天下,只有大汉才能够制住我匈奴的。”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也没办法说下去。众人明白,太子到了哪里都可能保不住自己被人出卖,即使不被人出卖,伊雉邪的大军一到,他们也只能够再次落荒而逃的。现如今天下的形势已经明朗了,大汉出兵塞外,就是要犁庭扫穴,把匈奴消灭的,他们能不能做到另当别论,不过匈奴谁坐上大单于的宝座,也难以撼动大汉的优势,却是明显至极。如果乌丹愿意受辱,而且只准备受辱一次,那就是受辱于汉天子一人!如果他到了别处,受辱的机会就多了去了。 众人看着乌丹,等他的示下。乌丹清楚,进入长城,向汉天子递上降书是他最好的选择。他不甘心,自打冒顿单于以来,都是汉天子向他们大单于请安问好的,是他们刘家皇帝每年送与单于庭金珠玉帛、粮食的,现在让他反过来去向刘皇帝请安问好,磕头打恭,他骄傲的心如何放?但是老酒怪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不向汉天子服软,那就要向远不如他的人服软了!让他去向什么左贤王、右贤王这样的老不死的服输,那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以接受的。更不要说向什么自己的原来的藩国求托庇了!那还不如他拔剑抹脖子的好!那么到汉庭是不是个好主意呢?他拿不定主意。 远远地一阵骚动,宇侣之赶过去查看,一会儿领着几个人过来。这是几个附近的小王子过来向太子问好,乌丹知道现在是在他们的领地上,看他们恭谨得很,还送上了几头牛羊。也不由得心中安慰,温言慰勉了几个王子,听他们说了部族的杂事。这些人虽然知道单于庭的混战,却不知道谁胜谁负,谁是谁非,也不关心哪个的胜败,只是听说匈奴太子到了。就赶来诉诉苦,想要一些赏赐。乌丹听明白了,心里苦笑,他现在离开单于庭了,开始的时候完全靠着卫长风的一杆兵马,吃喝拉撒都仗着卫长风;后来渐渐地收拢了些从单于庭败逃出来的人马,乌丹的几个儿女也被人保护着逃了来,还有一路上经过的几个小部落,裹挟了一些人马。抢了一些财物,才勉强支撑到这里。卫长风已经没有多余的食物可以供给更多的人了,他多次怒形于色,几次威胁要带着自己的人离开,是铖乙好言相劝,才留下了。他哪里有什么赏赐给别人的? 几个王子怏怏的走了。宇侣之暗中派人仔细打探,不要让人偷袭了。果然,睡到半夜。马蹄声起来了,铖乙、老酒怪扶着乌丹上马,宇侣之、卫长风指挥手下抵敌,其他人跟着跑了。如此这般,虽然大伙齐心协力的保护,怎奈各个小部族都看到在他们这里得不到好处,不仅不来请安了,反而时时前来骚扰,别说得到救济了,自己带着的牲口、食物也丢失了大半。也不敢好好休息。众人都疲惫不堪了,部下的人众除卫长风他们难部的人马还精整,其他的人都在伺机逃跑。宇侣之杀了几个闹事的。也无济于事。看看远处崇山峻岭,上面隐隐约约的城墙掩映在丛莽中,大伙知道长城到了。 乌丹见大伙都看着自己,回头看看,仍然跟着自己的人马不过数千人众,一个个好似孤魂野鬼,菜色满面,眼窝深陷。远处一股尘烟飞起,也不知又有哪个王子想要趁火打劫来了。叹了口气,说道:“阿之,我们就进长城看看如何?”宇侣之一笑,“也好。” “天尊,地正,您两位觉得怎样?”两个老人这些天一直默默无语,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这时候到了长城,两人浑浊的眼睛好像有了一点光彩,却瞬即消失了。两人只是点点头,仍然不说话。他们作为匈奴的大巫师,一直在为大单于家族服务,替他们向上天祈祷,却没想到最后到了这样的地步!是神灵离开了,还是别的原因?他们只觉得面上无光。 听说太子下令派宇侣之前往汉庭请降,一众骑士发出了欢呼声。这些年他们一直听说汉天子对匈奴降人优宠有加,赏赐众多,远比他们每年出生入死的征战抢掠得来的容易而且量大质优得多。现在轮到他们享受了,马上得不到的,下了马,磕几个头,山呼几声万岁,就可以得到了,这么便宜的事,他们很想马上体验体验。 乌丹见众人的表情轻松喜悦,心头凄凉得紧,却知道已经无法挽回了。米叶尔和她的几个侍女冷眼旁观,卫长风、难容与他们的族人静待一旁。 宇侣之走了两天,回来了,带来了几个汉军,一个中年人像是头领,宇侣之介绍是一个亭长,众人不知道亭长是个多大的官,见他不卑不亢的气度沉稳干练,也不敢小视。亭长跟太子和众人见过礼,笑道:“殿下是大单于嫡派子孙,却也是汉家的血脉,与天子是亲戚,这次只当是到亲戚家走一趟。天子很快就会得到信息,我们已经派出了快马,还燃起了烽燧,请殿下稍等一时。”他说的轻松,而且为人也处处显出坦诚,乌丹以下众人都轻松了许多。又等了两天,那个亭长带着大队人马重新来到乌丹驻营地方,一个须发斑白的将军沉静的走到乌丹面前,躬身施礼,口中说道:“李广见过太子殿下。” “李广”两个字说出口,所有人都骚动起来,许多人争着往前挤,想要看看这个传奇的汉将军,素称飞将的。乌丹也是大吃一惊,原来他们进关的地方竟然是李广的驻地。不由得打起精神,放眼观瞧,想看清楚这个令匈奴骑士胆战心寒的人是个怎样的人。却见李广面色白皙,眼睛细长,额头有微微的细纹,鬓发、胡须都花白了,只是身子还是挺拔。身材并不高大。乌丹略微有点失望,这个在汉匈边境称雄垂三十年的英雄,已经垂垂老矣。 李广并不介意乌丹对他的失望,对老酒怪和天尊、地正三人各自施礼,说道:“三位也来了。哪一天我请三位喝酒。”竟然像是素时的。天尊和地正只是微微颔首,老酒怪却深深一礼,笑道:“将军风采依旧。可喜可贺!没想到在下还能再次见到将军,唉,只是我们都不是当年了。”不尽的沧桑之感,尽在话中。 卫长风上前叫道:“李大将军,别来无恙!”李广眯眼看去,笑道:“卫大侠!你的风采我是时常记在心中的。” 铖乙奇怪,这个很有名的李将军怎么跟这些人都认识?认识几个匈奴的武士还有可能,怎么卫长风这个大盗他也认识? 卫长风笑道:“当初大哥我在长安、洛阳一带走动的时候,李将军正好是长安的内史。我就是他老人家抓住的。”李广一笑,“卫大侠客气了。如果大侠想走,哪一个能够留住的!” 老酒怪说道:“我们是差不多有三十年没有见到了。这些年你一直在边境上,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你的消息。师傅有你这样的儿子,也算是可以瞑目了。”言下之意,两人竟然关系匪浅。竟然是师兄弟!怨不得老酒怪有那么高明的功夫,只是他为什么不像李广一样在两军阵前搏杀,以图彪炳千秋?铖乙略一思忖。难道他是不愿和李广为敌,才隐身在酒乡之中的吗?这些前辈人物身上藏着太多的故事了。 却说李广和熟识的人各个叙了旧,才再次对乌丹道:“殿下能入关看看也好。天子传下号令,殿下沿途所到之处,官民予取予求,一定尽心服侍。请殿下放心前往长安。”一句“予取予求,尽心服侍”一下子打消了所有人的顾虑,大伙都笑逐颜开了。静等太子下令,他们就拔寨起营。 乌丹看看北面的天空,云卷云舒;原野上。正是百草丰茂的时候,野花开得欢畅,风中花草的香气。使得他多日来的郁闷心境为之一爽。太子开口道:“我们起营,进关!”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催马向着长城进发,卫长风和难容却一动不动。铖乙惊道:“大哥、大姐,你们怎么?” 难容摇头道:“我们还是回到我难部去!我和大哥受太子的大恩,得以恢复了我难部,我们自当为太子殿下尽心尽力的。如今殿下已经脱离了险境,我们也放心了。兄弟,你回到了汉地,自可以大展身手,做出一番事业的。” 铖乙默然良久,说道:“也好。有机会我再找两位喝酒。”纵马离开了。乌丹等人听说他们不愿进关,众人叹息了一回,不再迟疑,在李广的陪伴下,向着长安进发。卫长风他们自己回转难部去了,后来他悄悄地掘开了三星的藏宝洞,拿宝藏在难部牧人中散发了,助牧人过起了繁庶的日子。这是后话,不提。 乌丹太子带着几千口匈奴人马一路晓行夜宿,每个郡县都有官府派人安排了接送,寻常的武士吃喝花费都能够极大地得到满足,自是一个个笑逐颜开。米叶尔和宇侣之、铖乙、老酒怪等人每天伴着乌丹,虽然有天尊和地正两位用高深的内功护住了乌丹的内脏,逼迫丹药之毒不能继续肆虐,还有米叶尔的昆仑山神药续命,怎奈他中毒已深,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了北地郡的时候,乌丹就已经只剩下进的气,没有了出的气了。 乌丹自知大限将至,却也不怎么伤心难过了,对天尊两人说道:“感谢两位师傅这些年的悉心栽培。只是弟子愚钝,不能把师门发扬光大了,反而使得师门受辱,是弟子的罪过!”天尊和地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天尊说:“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机会。现在不要胡乱想了,安心静养,以待机会到来。” 乌丹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笑了,摇摇头。对米叶尔说道:“我最对不住的却是公主殿下了!公主长途跋涉到了单于庭,谁知道却是这样的结局!是我害了公主了。公主在我死后,还望不要记恨,使匈奴黎幹生分了。”米叶尔这些日子已经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她贵为一国的公主,本以为可以有一个好的归宿,却被匈奴太子相中,她自己也觉得太子是天下最强大的男人,却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这个曾经最强大的男人,现在竟然只剩下最后的一口气了!而她自己却空担着黎幹、匈奴和亲的名分,没有成了太子的阏氏,反要跟着这个落魄的太子流浪到第三国!想想就觉得人生的乏味。 乌丹看看身边其他人,铖乙,这个他非常喜欢的青年,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本来他可以有更大的作为的,却也只能跟着自己逃亡了;宇侣之,他本来在左贤王那里风生水起的,却被自己要来了,在单于庭意气风发的,却刚刚起步,就失了势,有国难回了;老酒怪,这个自己一直琢磨不透的家伙,却原来是个真正的高人,怪自己有眼无珠,不能使用,最后才落得这样的下场!乌丹觉得没有精力一一交代了,只是深深的看了众人一眼,就疲惫的闭上眼睛。众人心知他在安排后事,心中惨然。却见乌丹的面皮已经变了颜色,这个叱咤风云的草原王子,已然魂归大草原了! 东征龙宫群臣震,西荡仙娥蹙双眉;汉使出塞困水滨,一箭轰鸣壮士死。 第一零五回 铖乙思亲归草原 谷王得势成至尊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集武耀德大荒间,烟波烽火摄人寰;赫仪威烈边地空,代马依依啸北山。 却说一众匈奴贵人眼看着乌丹太子脸上变色,没有了气息,这军臣单于的嫡子就此撒手人寰,在汉地魂归九天,各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这时候有人来报,说是汉天子派来了朝中大臣前来迎接太子的。 众人忍住心中的悲痛,出来迎接,只见冠盖幢幢,人头攒动,也不知来了多少人,还有无数的旗幡招展,鼓乐沸反盈天。为首的一个汉官头戴刘氏冠,身穿大红的锦袍,玉带围腰,跨赤红骏马,面带笑容,在随从侍卫的簇拥下,施施然而来。宇侣之他们在见到李广的时候,李广说过,已经把乌丹太子来降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天子要派朝中大臣亲自前来迎接的,看来汉天子是比较重视此事的。只是,乌丹已经看不到这隆重热烈的场面了。 有人报名喊道:“汉大鸿胪刘大人到!” 匈奴降人里面天尊、地正两个是巫师,不能登堂入室的;黎幹公主米叶尔是个客人,不能代表匈奴的;老酒怪是个寻常武士的身份,虽然很得乌丹的信任,怎奈地位局限,也不能代表大伙;铖乙更不要说了,乃是个流落匈奴的汉人,更不能上前。只有宇侣之可以代表一众降人。他越众而出,老酒怪在一旁大声报道:“匈奴太子驾前大都尉宇侣之与大人见礼!” 那汉庭大鸿胪见匈奴众人面有凄色,而乌丹太子却没有出现,心中起疑,目视宇侣之,等他说话。宇侣之也知道现在是非常之时,碰见了非常之事,如果一个不好,就会导致数千人死于非命的。凄然说道:“大人鉴谅,我们太子薨了!”用的是汉地的说法。 大鸿胪这一惊非同小可,天子对匈奴太子来降极度看重的。要求不惜一切要把太子带到长安,这是比卫青他们那些边将野战中杀几千几万的匈奴人都更能提振心气的事!如果军臣单于的太子在长安拜伏在天子的脚下,虽然军臣单于已逝,也大可以表明汉庭对匈奴的压倒性的优势。现在,一切成了泡影,汉天子心中的恼怒和懊丧,大鸿胪不用想也知道,他身上竟然一阵的寒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愣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么多人在看着自己,他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去看看太子。可好?”宇侣之等也知道不让他亲眼看到。他是不会相信的。说道:“我等先谢过大人。”大鸿胪跟着宇侣之他们进了停放乌丹尸身的帐子,死者为大,向乌丹行礼。偷眼看去,乌丹脸色发红。头发苍苍,虽然他没有见过乌丹,却在来时听匈奴降人说过乌丹的长相,知道就是乌丹太子了,确然已经死了!大鸿胪行过礼,宇侣之代乌丹的几个小孩还礼。 大鸿胪问道:“各位到了这边,生活还过得去吧?有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天子非常看重各位的,希望各位能够愉快。”宇侣之代大伙感谢了汉天子的恩赏,感谢大鸿胪的关心。 大鸿胪派人骑快马赶往京城报告乌丹太子死亡的消息。等着天子的诏令;然后小心地伴着其他人一路向京城进发。大队人马走了不几天,天子的诏书到了,诏令匈奴降人按照匈奴的习惯,料理太子的后事,其他人在之后继续进京面圣见驾。 大鸿胪见天子没有发怒。心中舒了口气,和宇侣之等人商量了如何安排太子的后事。在天尊的指挥下,很快的架起了柴堆,用香汤沐浴了太子的尸身,裹了白布,宇侣之、铖乙、老酒怪、和太子十岁的儿子金坦子一起抬着尸身放到了柴堆上面,天尊、地正两个不停地口中念着送神经言,其他匈奴人在香烟缭绕中唱起了神曲。大鸿胪等汉庭人众依稀听得,唱的是:天马腾云接归人呀,狼山众神喜缤纷啊;冰野得沐东君力,祥光闪耀碧草薰啊;帝子接引登昆仑呀,藩国诸王魂相亲啊;……,呜呜咽咽,粗豪狂野,却又肃穆非常。大鸿胪等汉人也上前礼敬了亡魂,小王子这次亲自答礼。然后收拾了太子的骨灰,天尊、地正两个把骨灰装进了一个陶罐之中,两人也不拜礼,就此携着骨灰罐,飘然而去。 大鸿胪见两人须发如霜,面皮层层叠叠,不知道多少岁了,也不忍责备,心中默想怎么向天子交代。老酒怪看两个大巫走了,心中感喟,夜里一个人走出了军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群山之间。米叶尔公主也想回归故里,那大鸿胪哪里肯依,他见走了几个人,一边暗里下令,加强防卫,一边亲自到公主的帐前请示,公主知道他的来意,命人请他相见。 双方分宾主坐定,大鸿胪开门见山说道:“此次太子和公主内附,汉天子极为高兴,下令所经郡县,尽心尽力服侍两位殿下。如今太子归天,公主就是太子极为热切想要见到的贵宾!天子每天都派人探问公主的行程,不停地派人催促各地照应。如果公主不能平安到达长安,下官的脑袋不保,家人也要跟着……!”他不敢说下去了。 公主无可如何,只得继续向京都长安进发。铖乙本想和公主也悄悄地溜走,现在见大鸿胪生气了,不敢造次。不一天到了左辅,这里离长安只有一天的路了,大鸿胪松了口气。路边很多人围观匈奴降人,人群中一个壮大的人分外引人注目,铖乙对他微微点头,那人也是微一点头。到了宿地,铖乙想起了他爹等人,自己感伤了一会,等到夜间出了军帐,那些汉军守卫哪里能发现他的踪迹,一个人到了外面。五大宝正等着他,见到铖乙,上前抱着他的肩膀,说道:“大哥在塞外出事了!你赶快回匈奴看看吧。”铖乙一听,急的不得了,别了五大宝,顺着来路,重新出了长城。 铖乙一路上发足狂奔,很多人只觉得身边一阵风刮过,根本见不到人影。来到草原上。虽然只是短短几天,却觉得恍如隔世,曾经以为天人一样的乌丹太子,永隔人寰,死于前往长安的路上;相处无间的大哥、大姐如今也回到了部落,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也说不定;以为在单于庭重新崛起的父亲,却在半百之际,再次遭受重大打击,一切的富贵都烟消云散。他的心情是如何的难过。自己这些天竟然没有想到!他暗自责备自己。不愿原谅自己的无情。他一路上凄凄唉唉的按着五大宝说的路径,到了一个所在,只见蓝天下,碧草幽幽。羊儿安静吃草,牧人在悠然走动,几处帐幕,炊烟袅袅。几天来的凄惶心情,不由得散了大半。心说,草原上刚刚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巨变,却还有如此幽静的所在,好像战火没有吹到这里的。他正在感慨,一个人从帐幕里面出来。一抬头,大喜,叫道:“阿乙!”声音熟悉,却不是他爹铖铁旋,又是哪个? 铖乙几步跑到他爹的跟前。“噗通”跪倒,抱着他爹的腿,不由得眼泪流了出来。铖铁旋也是老泪纵横,扶着他的头,不住地说道:“回来了好!回来了好!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担心你,这世间,只剩下我们爷俩了。” 铖乙却突然跳起,叫道:“爹!你、你、你没事?” 铖铁旋糊涂了,“我没事啊!怎么,你希望我有事?” “嗨!爹!你可坏了我的事啦!”他跺着脚,唉声叹气不已。这时候姜字峒等人都出来了,拉着铖乙进了帐幕,毡垫上摆着几样时令果蔬,几个绝色的女子在一旁小心地服侍,见了铖乙,都是眼睛一亮。铖乙冷冷的站着不动,看着众人,大伙知道他的脾气,都没有吭声。铖铁旋坐了下来,拿起了跟前的一只铜爵,把玩着,慢慢说道:“你觉得是你爹骗了你,把你从长安骗回了草原。是不是?”铖乙没有说话,不过众人也可以看得出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你可知道你爹为什么要你回来?”他摇头。 “难道我就不想你回到汉地吗?那里是我们的家乡,有我们的祖坟!有我们的宅子!谁愿意在别国漂泊流浪?你爹头发都白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死在了草原上!这绝不是我愿意的事。只是,你爹也是身不由主,不能自由的!小子,你的那一点心思,老子清楚地很!你不会以为黎幹的公主米叶尔死了乌丹太子,就会移情别恋,想要下嫁与你吧?想都别想!那女子岂是你能够驾驭得了的!而且,早就有人看上了,那个人也不是你能够比得了的,你爹也帮不了你。”这下子换铖乙糊涂了,他想不到世间除了匈奴太子乌丹,他比不上人家的血统高贵,还有什么人他难以比拟的。他觉得,这世间还没有哪个少年能比他铖乙多情,比他多金,比他武艺高强,比他见多识广的!而且,他的身份也不比什么王孙公子差到哪里! 见他不以为然,铖铁旋也不计较,说道:“先坐下来,吃点、喝点。如果你还想走,我也不拦着你。” 铖乙只得坐下,一个女子轻轻地靠近身边,给他斟满了酒。他抓起来一饮而尽。毕炘湲说道:“阿乙,你们是怎么出的单于庭?” 铖乙说道:“那一天,太子和汉使比试箭法,两人互相射了三箭,结果是不分胜负。正在这时,伊雉邪突然冲上城头,我们在下面冲破了伊雉邪的包围,杀到城下,太子突围而出,我们保护着太子,杀出重围,就这样到了汉地。” 说道这里,他想了想,也觉得他们能够顺利的逃出单于庭,还是颇多幸运的。 毕炘湲一笑,“伊雉邪手下也不是都一样的。大哥在里面下了不小的功夫。”铖乙将信将疑,他在单于庭的几个月里,并没有见到他爹和匈奴贵官的交往。他疑惑的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怎么在这里?” 姜字峒笑道:“狡兔三窟,你听说过吧?你爹不能再经受白手起家的折腾了!”铖乙明白了,他爹这些年不仅在单于庭治下了巨大的产业,在其他王国也留着后手呢!不由得看了铖铁旋一眼,由衷的佩服他爹的经营之道。 铖铁旋却不以为然,说道:“从灌夫的死,我感觉世间没有什么绝对可靠的东西,只有自己人,自己兄弟、自己的儿孙才靠得住!背后,哼哼!”他没有说下去。大伙也都没有言语。铖乙却听得更加的糊涂,不知道他爹什么意思。这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而近,到了帐幕前面,有人下马。铖铁旋点点头,姜字峒站了起来,走到外面,一会儿,和一个人一起走了进来。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士。见了铖铁旋。扑倒便拜,口中说道:“小人见过铁大官人。汉天使向大官人问好。” 铖铁旋一笑:“伊一,你小子怎么真的向老子磕头了?起来吧。”那人站起来,也笑了。“你铁大官人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在下不佩服!你铁大官才真正称得上是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伊一向阁下磕一个头是应该的,如果阁下一直这么做,我就是每天跟着您老人家磕头,我都愿意。”两人的说话弄得铖乙一愣一愣的,不过他听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他爹铖铁旋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才使得这个叫做伊一的,敬佩不已。 铖铁旋看着伊一,眼神冷静,嘴角没有了笑意。“汉使怎么样了?” 伊一道:“汉使又有麻烦了!伊雉邪老狗,想要用蹴鞠之戏困住汉使。” “哦!你们还是有点轻视了伊雉邪,还有呼延季盟那老小子,也是个暗中做事的家伙。他们还是找到了借口,再次困住汉使!”铖乙好奇,汉使和乌丹太子比试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伊雉邪又是怎么回事。 伊一道:那一天也是侥幸,没想到乌丹太子会突然发病,汉使才趁着大乱,带着手下一起在混乱之中,想要出了单于庭。哪想到对方也想到了这些,却是四下里骑士山一般堵住了去路,箭如飞蝗般射向想要逃出的人,不少人因此成了箭下亡魂。见不是头,张骞和大伙只得退回了单于庭,知道伊雉邪不会善罢甘休,索性在一个空帐幕里住下了,把汉使的符节挂于帐幕前面,看伊雉邪作何处置。 果不其然,看到了汉使的符节,有人急速报于伊雉邪知道,伊雉邪听说了,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这一次他略施小技,就使得乌丹毒发,汉使受困,单于庭土崩瓦解,大草原已经对他俯首称臣了。刘虎金正在他的身边,听说汉使还在单于庭捆着,叫道:“阿叔,我去把他抓过来,给阿叔磕头请罪。”经此一战,他对伊雉邪是奉如神明,敬畏有加,如今已经没有了坐大单于宝座的非分之想了,只想着怎么讨好伊雉邪,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有富贵。伊雉邪冷淡一笑,“嗯,你想要去,就去吧。” 刘虎金兴冲冲地带着一队人马,来到汉使的帐幕前,命人通报汉使,前来迎拜刘虎金王子。等了半天,一个人慢悠悠的出来了,懒洋洋的看着头上的天空,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刘虎金大怒,咆哮道:“好小子,竟然敢无视本王!给我拿了,砍了!”这人他见过,在城头上汉使与乌丹比试的时候,出现过,他知道不是汉使。 那人正是三脚猫,在五个武士到了近前时,才放下眼皮,笑道:“几个阿猫阿狗也要欺负爷爷。”众人眼睛一花,扑了个空,他已经站在刘虎金的马前。刘虎金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还没有见过如此惊人的艺业的,跟前十几个人,都堵不住对方,身上“哗”汗可就下来了。三脚猫此时伸手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他手中的宝剑闪着寒光,摄人心魄,护卫们回过神来,吱咋着,却不敢逼近,害怕三脚猫手一送,宝剑就在王子身上扎出个透明的窟窿。三脚猫仰脸看着刘虎金脸上带着绿,哭笑不得的表情,笑道:“你就是那个弑父的逆子刘虎金喽?好小子,你不知道草原上的英雄人人想要抓住你,把你撕吃了而后快的!还敢到处招摇,好像人五人六的,以为自己还是个什么狗屁的王子的!你老子大单于一死,你他妈什么都不是了,知道吗?还这么高调的处处打着王子的旗号,去到处欺负人。你摸摸头上有几个脑袋?看看你身边还有几个人愿意真心保护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草原英雄都是是非分明的,没有人愿意跟着一个弑父的家伙的。”几句话说的刘虎金脸色大变,神魂俱丧,心底空荡荡的,眼神到处。觉得身边的卫士都是心怀叵测,随时准备杀掉自己为大单于报仇的人。这一下,只觉得腿肚子转筋,浑身冷飕飕的,不由得大叫一声,拨马就跑,也不管身后的卫士能不能跟上了。 三脚猫和他的卫士都是惊诧不已,不知道怎么几句话就吓得他这么厉害。他们哪里知道刘虎金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弑父的巨大心里负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时刻想着怎么应对别人说起这个事;本来想着把大单于干掉了。在贺兰氏的帮助下。把罪恶推到汉人的头上,一鼓作气把单于庭的汉人屠戮一空,接着顺势把乌丹解决了,稳固自己了自己的优势。还能得到大量的财富。等到单于庭局势稳固了,什么左贤王、右贤王,哪一个敢不臣服?到那时,天下最有权势的就是自己了!如意算盘打的挺好,谁知道却出了岔子,不仅没有拿下乌丹,反而自己丢了兵马。那伊雉邪好心说要帮助自己重夺天下的,谁知道他打下单于庭后,怎么安排根本就不跟自己说了!这时候。后悔、后怕、还有窝囊的感觉随时窜出来咬噬着他的心。这一次本想仗势欺人,羞辱汉使一通,出一口恶气,却没想到根本就没有见到汉使,就被汉使的随从制住了。自己的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他根本想不到不是手下武士不上前,而是他们来不及上前。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不是滋味,觉得大势已去,才不由得拨马就走,想要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刘虎金刚刚想要逃跑,一个人大喝一声,拦住了去路,伸手就把他拉下马了。要说刘虎金如此不济,也有点看轻了他,只是他这时候已经丧魂落魄了,一身的本领已经一点也使不出了,才被人轻松地拿住了。众人看去,却是呼延季盟拿着了刘虎金。呼延季盟举着刘虎金,叫道:“就是这个混蛋,弑杀了大单于的!伊雉邪大王有令,拿住这个叛臣逆子,五马分尸!告诫那些乱臣贼子,不要有非分妄想!”单于庭民众听了,欢呼起来,这些天让他们担惊受怕的,使得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终于被抓住了,他们可以松一口气了。 很快的,几匹骏马被人赶了过来,伊雉邪登上了城头,身边围着无数的贵官和武士,呼延季盟安排人把刘虎金的四肢和脑袋拴在了马后,发出了慑人的喊声,几匹马一起发力,只听得一声钝响,血肉横飞处,几匹马“嗒嗒嗒嗒”带着滴着血的残肢跑开了!单于庭民众再次发出了欢呼。 拉死了刘虎金,伊雉邪在一众人等的陪伴下,施施然走进了单于宫。一个女人大喊大叫着,许多人拉着她,又不敢强拉、强拦,她靠近了伊雉邪的所在。伊雉邪早就听到了她的喊叫声,皱着眉头让人拦住她,却没有人敢真拦,现在她走近了,他也听清了她的喊叫:“伊雉邪!你如果再不出来,小心我把你的一切奸谋都抖搂出来!”他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帐幕门口,众人见他出现,都暗地里松了口气。伊雉邪微笑道:“我不是让你稍等等吗?你不在大帐里等着,跑到这里,还大喊大叫的,让人看了怎么想啊?” 那女人冷笑道:“让我等着?老娘已经等得快死了,也没有等到你王爷前来!”却是军臣大单于的阏氏贺兰氏,乃是乌丹太子母亲大贺兰氏的亲妹妹,儋岩王子的母亲。她和刘虎金合谋害了军臣单于,还想把乌丹也给干掉了,却没想到只是半空中有人说了几句话,就吓得刘虎金屁滚尿流的跑了,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肥肉被人抢了去!乌丹一鼓作气把刘虎金的人马剿灭了,却怎么样也找不到贺兰氏了!他哪里知道贺兰氏见机得早,这女人却也是惯于马上营生的,弓马娴熟,自己也有一股体己的兵马,保护着她跑到了外面。伊雉邪起兵之时,得到了贺兰氏的极大支持,还有她娘家部族的支持,才迅速地占了上风。其实贺兰氏与伊雉邪的勾结更早,那伊雉邪能说会道的,又与贺兰氏年貌相当,两人在军臣单于还在的时候就暗地里眉来眼去的。勾搭在了一起。这匈奴人在马上生活,四处漂泊惯了,男女之间对于相互的忠诚远没有汉地的讲究多,就是单于宫中,也是男女野战的场所,每一个宫中的女子,都是单于的,而单于也并不限制这些女子的自由。 贺兰氏比军臣年纪小得多,军臣哪里能够满足得了,加上这些年军臣自己已经沉溺在服食丹药。以求长生不老上了。对于贺兰氏等人的行为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们胡闹,只要不过分就是。贺兰氏年纪轻轻跟了军臣单于,却没想到军臣这么快就不行了,成了行尸走肉了。她加意培养自己的儿子。想要儿子能够继承了单于的大宝,也着意和各方势力打得火热,期望儿子成了单于,自己能够成为匈奴的太上皇。那些王公有求于她,双方一拍即合,这贺兰氏夜夜闺房不空,还能控制许多势力,自以为得计,气得乌丹不行。却没有办法。没想到突然她的儿子儋岩被人暗算了,尸骨无存,她一下子觉得天地之间再没有自己的立身之处了!感觉到生命的空虚无望。 这时候是伊雉邪陪在她的身边安慰她,给了她生的希望和期冀。伊雉邪信誓旦旦说道:“如果能够诛除了乌丹,我伊雉邪进入单于庭。成为大单于,正是我匈奴的规矩,兄终弟及,我继承的不仅是大单于的宝座,还有美人你啊!你就是我的阏氏,这是谁都争不走的!如果乌丹继承了,你是他的嫡亲的姨娘,就是他有心留你在宫中,你自己觉得能不能待着?”贺兰氏怦然心动,她和乌丹一早就互相看不惯,不对付,这些年因为要给儋岩争大位,更是势同水火了。不要说乌丹继承了单于大位,她不能侍寝,到那时,她的性命也会不保的!在草原上,她根本不用愁没有男人,只是她必须找到可以依靠的男人,还能让她觉得踏实的男人。伊雉邪恰恰就是这样的男人。这时候,刘虎金的狼子野心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可资利用的一个机会罢了,一个打击乌丹的手段罢了。如果刘虎金可以制住乌丹,登上大单于宝座,她自信可以把他玩弄于手掌之上,到那时,天下就是她贺兰氏的天下了!谁知道刘虎金却是中看不中用,没有几个回合就大败亏输了,还是要等到伊雉邪,她才能真的打败乌丹。只是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伊雉邪刚刚走进单于庭,就开始冷落与她了,根本就不愿意见到她。这下子惹得贺兰氏气急败坏了,才走出大帐,要跟伊雉邪说道说道。 伊雉邪温言道:“这几天我一直忙个不停,没有时间看望阏氏,请阏氏见谅。”“阏氏”两字仿佛有巨大的魔力,贺兰氏安静了下来,她以为伊雉邪口中所说的“阏氏”就是承认了他伊雉邪大单于的阏氏就是她贺兰氏,脸上露出了笑意。在别人听来,却是伊雉邪守着规矩的,尊敬老单于的遗孀,仍然给予她阏氏的称号。伊雉邪非常满意自己的手段,说道:“阏氏,您还是先回去,我很快就过去看我您老人家。”这是两人以前打情骂俏时的说法,贺兰氏心领神会,喜滋滋的走了。伊雉邪心中冷笑:傻女人,老子岂能和你继续前情了! 哄走了贺兰氏,伊雉邪命人:“请汉使前来!我要再会会这个汉使,看他到底要怎样!”还没等有人答应,呼延季盟笑道:“大王,小人去一趟怎样?”伊雉邪看了他一眼,心说:刘虎金急着去,结果死了;你要去,可以啊,看你能弄出多大的阵仗!点点头,让他去了。 呼延季盟带着身边几个人来到了汉使暂时驻扎的帐幕前,这些个汉人,这些年可没有少让他触霉头,搞得他差一点就身败名裂,甚至于死无葬身之地!三脚猫,那小子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不相信自己就制不住他了!这些年他四处拜访修道之人,自信已经找到了三脚猫的命门,他要抓住了那小子,让他尝尝功力尽失的滋味。张骞在里面已经听到了有人前来的消息,这几天他趁着伊雉邪还没时间管自己,想方设法和在单于庭遇到的人交谈,有汉人,也有夷人,番人、胡人,这时候,正有几个人在帐里说话,几个人听到是呼延季盟亲自前来,心中震骇无比,不由得一个个脸上变色。 星旗电举麾武节,万骑遍野舞长剑;仰看青山花繁缀,俯首节仗旌毛希。 一零六回 伊雉邪重约汉使 汉天使再见旧游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乡心偏向塞外痴,绿草宜在群山满;艰难远峰松雪暮,无奈春风不度关 却说汉使张骞正和几位来访的客人说话,有人来报:匈奴伊雉邪大王派呼延季盟前来相请!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那几位访客听得是呼延季盟到了,一个个胆战心惊,脸上变色。张骞点头让三脚猫前去迎候,问道:“各位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不请他进来就是。”那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道:“不怕天使笑话,这呼延季盟是我等的苦主!我们几个见了他总是屁滚尿流,不敢仰视的!我们还是自己悄悄地走。” 张骞虽然不清楚他们和呼延季盟有什么过节,不过见他们如此的狼狈,也不便勉强,让甘父带着他们从后面悄悄地走了。这时候,三脚猫已经带着呼延季盟进了大帐。张骞拱手肃立,呼延季盟也急忙上前两步拱手施礼,说道:“天使大人,别来无恙?看大人气色大好,可见我匈奴水土也是养人的。” 张骞一笑:“大人也是气足神完,看来功力又上层楼了,真是可喜可贺了!” 呼延季盟得意一笑,“为了迎候天使,在下不得不时刻用心,才稍有微进。要说还要拜大人所赐了!” “哦,那么我岂不是也要感谢先大单于留客之情了?” “天使怎么想,就不是在下所能左右的了。在下只是觉得天使大人在匈奴,匈奴也没有亏待了大人不是?大人可以悠闲自得的四处周游,还可以与各色人等相处。融洽之至。大人可以说是匈奴的半个主人了。如今草原上各国各族,提起来大人,哪一个不说一声:好汉子!就算是番邦外国也已经到处传扬着汉使的大名了!如果不是我大匈奴先大单于、先太子的关照,大人恐怕早就葬身荒野了!大人难道不感激于此吗?” “如阁下所言,在下自当感激涕零的。只是,在下在汉地听得,君子当忠人之事。下官在汉庭领了汉天子的令旨,前往西番大月氏通好两国、两族。却无端在匈奴十年为客,上不能报君恩,下不能恩亲随,中不能尽勋劳。每每思之,五心如煎!尚不能安眠甘食,怎么可能去感激哪一个的恩赐去呢?” “阁下是觉得在匈奴受到了困扰了!大人口口声声说到月氏是为了两国交好,哪里见过一个使臣空着双手去通好的?分明是另有图谋!”呼延季盟突然变脸,三脚猫和甘父怒目而视,他怡然自若,毫不在意。 张骞冷冷说道:“阁下是前来问罪的了!” 呼延季盟一愕:“啊!不不不不!阁下误会了。在下是奉了伊雉邪大单于的号令。前来相请的。请汉使大人前往一叙。” “大单于?大单于不是已经升天了吗?哪里又有一个大单于了?” “大人!军臣大单于已经升天了。现在是伊雉邪,伊雉邪大单于君临天下!我匈奴伊雉邪大单于雄姿英发。聪明神圣,上应天星,下和民意,得草原各国、各族拥戴,虽然暂时还没有登上大宝,也不过是等待吉日良辰了。阁下在匈奴,就当遵照我匈奴的礼数、规矩,大人既然口口声声说什么君臣大义,怎么在这里就不顾了呢?” 张骞想想,知道跟这个人没有办法纠缠得清,只得说道:“既然阁下亲自前来相请,恭敬不如从命,我自当拜见伊雉邪大王的。请!前面带路。” 呼延季盟前面骑马,后面跟着三脚猫,三脚猫后面是汉使张骞,甘父在后面服侍。单于庭人民已经听说了伊雉邪要接见汉使,十几年了,汉使还是那个汉使,单于庭却已经物是人非了,新王还没有登基就急急忙忙的想要见汉使,不知这一次汉使的命运又是怎样?许多人为汉使捏一把汗。张骞游目四顾,兵连祸结之后的单于庭满目疮痍,到处是烧焦的帐幕、什物,人人脸上都是哀戚,特别是一些一闪即逝的汉人,大多身上带伤,眼中带泪,心中难过之极!一个宽袍博带的人影在人群中一闪,张骞看得清楚,正是那个叫孔几近的,不由心头一松,这家伙没事就好!人群中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不能一一记起,微一颔首,算是打个招呼了。不久,众人到了单于宫前,密密麻麻的卫士鸦雀无声,注目这一群人,呼延季盟上前说了些什么,几个武士过来,为首的却是兰颖脱,对张骞等人笑道:“各位可好,咱们又见面了!” 众人下马,张骞微笑道:“先生安好!先生精神好像大胜以往,正是可喜可贺了。”三脚猫和他们都交过手,知道他是呼延季盟的得力助手,身手也是十分了得的,笑道:“兰先生,咱们有机会还要切磋切磋的!” 兰颖脱凝目注视他一会,笑道:“我应该叫你三先生呢,还是叫你什么呢?” “你如果没有什么忌讳,叫我什么都行,千万不要叫我三爷就是。”他在鲜卑山一战之后,在鲜卑人和匈奴人中威名大涨,许多人尊称一声三爷。兰颖脱他们对武艺用力过甚,对于世间的很多事,反而不太在意,不知道三爷、三脚猫什么的是啥意思,只觉得乱七八糟的,胡乱称呼。三脚猫跟他开玩笑,让他喊三爷,其实也不是要占他便宜的,而是知道他不清楚汉人的称呼。 兰颖脱不再跟他们多言,脸一沉,说道:“各位,请交出所带的武器!”张骞解下了腰间佩剑,三脚猫也交出了宝剑,甘父去了身上的弓箭。兰颖脱挥手,几个武士过来接住了几人的兵器,兰颖脱道:“对不住各位,我还要亲自摸一摸!”不由分说,上前在三脚猫和甘父身上抚了一通,才对呼延季盟点头示意。呼延季盟一笑。说道:“诸位。咱们进去?” 张骞昂首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单于宫。宫中燃着松明,一股热气还有烟气扑面而来,差一点没有熏出泪来。抬头看去,单于高台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四周很多人环绕。张骞仿若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场景,那时候觉得单于在高台上威风凛凛的,霸气十足。这时候却觉得沐猴而冠般滑稽可笑了,那些人争来争去的就是为了争夺这样一个高台,孤零零自己坐在上面,跟人说话都需要提高嗓音,真是何苦来哉!心中这么想,脸上却丝毫不敢带出来,恭恭敬敬的紧走几步,手中符节高举过顶,口中叫道:“汉使张骞,与大王见礼了!”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早有人喝道:“大胆!怎么不口诵大单于?” 有人高叫:“找死!狂徒怎敢这样!” 伊雉邪也好像没想到汉使竟然敢对他不敬。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牙痒痒的,就想拍手叫人把这个家伙拉出去先打一顿再说。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知道稍安勿躁,不能在口舌上中了汉使的计。笑道:“张骞,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怎么样,是不是想要留下来,跟我一起把匈奴治理好?这几天你不停地和人会谈,心中打定主意了?” 张骞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开口就挽留自己,而不是责备问罪,心中电转,口里说道:“大王,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王不会希望身边有一个三心二意,对主不忠的人?在下完成了汉天子的使命之后,如果大王还觉得小人有点用处,到那时,在下自当任由大王驱策。大王以为如何?”他一口一句“大王”,听得伊雉邪身边的王公一个个心惊胆战,脸上变色,伊雉邪却怡然自若,仿佛若不经意,给人以他宽宏大度的感觉,心中却气愤得无以复加。张骞见他神情自若,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气度恢弘。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走了?” “是。” “那好。既然你一定要走,我如果强留,岂不是让人觉得我匈奴无人了,无量了!只是,如果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匈奴,西番各国会怎么想我匈奴呢?你不是好乌丹有一个比武吗?我看,你还是再和我匈奴勇士来一场比武的好,到时候不管胜败,我都会送你西去的。你看如何?” 张骞没想到他还要比武,不知道他还藏着怎样的奸谋,不由得忐忑。三脚猫在他身边低声道:“只管答应下来。我们再思对策。” 张骞点头道:“也好,既然大王有这样的兴致,我自然奉陪。请大王明示,怎样的比武法?” 伊雉邪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他也不是特别有把握就是比武一定能赢,既然是比武,就一定要有规则,汉庭和匈奴这么多年的征战,汉庭有不少的匈奴人,匈奴也有不少的汉人,两方融合,比武的事时有发生,他对武士私下的比武甚为痛恶,匈奴历代大单于都严令,不许私斗,擅拔尺刃者都是死罪!不过王公们的大帐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他们大多蓄有奴隶,这些奴隶多是征战时虏获的各国壮士,这些人互不相能,王公们就让他们互相打斗取乐,每年每月都有这样的乐子在各个王公大帐里发生。伊雉邪也蓄有大量的武斗奴隶,他只想羞辱汉使一番,就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汉使还真的上当了。“规则吗?”他沉吟片刻,拿不定主意,如果就此让汉使与奴隶比武,汉使是不是愿意接受;他不由得看了呼延季盟一眼,想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呼延季盟哪里知道伊雉邪是想要汉使和帐下的奴隶比武的,见他望向自己,以为是要自己出面和汉人交手的,这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事,不由得挺胸抬头,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大单于,臣愿意和汉使比武,请大单于准许!” 伊雉邪又是一愣,“嗯!你愿意?那好,就是你自己选人。”呼延季盟这家伙在匈奴人五人六的,称之为匈奴第一高手,到底怎样,也没有人真的知道。只是多年前在鲜卑山弄得灰头土脸的。不敢见人躲在深山多年。才重新出山!他愿意和汉人交手,正是伊雉邪求之不得的。 张骞看了三脚猫一眼,心说:这是你的老对头出面了!就是冲着你来的。三脚猫也清楚得很,呼延季盟隐藏多年,敢于重新出山,一定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功力大进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他们之间的结果是不能善罢甘休的。对张骞点头,意思是主管答应了。 张骞说:“大王,这刀枪无眼,比武就可能伤人!哪一个人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得生天地之间已经很不容易了;能够长大成人,更是难得;习学得一身的艺业,更是难上加难。却无端因为一场比武,丢了性命,可不是逆天了吗?还请大王三思。”他还是觉得什么比武都是无谓的事。 伊雉邪笑道:“张骞,你倒是仁善之辈!你们卫青带着千军万马夺我祁连山。杀我勇士,掠我牛羊。你倒是应该劝他一劝才是!”匈奴王公一阵哄笑。 张骞微笑道:“军国大事,非是在下所能阻止劝谏的。这比武私斗乃是无谓的事,在下觉得还是不要的好。如果大王一定要比,在下也希望不要舞刀弄剑的。” 呼延季盟:“也是。我们就不动刀枪了。我听说你们汉地军中有蹴鞠之戏,我匈奴骑士僻居塞外,多风沙,我们有几个骑士学得了你汉地的戏法,自然是不能和汉军的精整巧妙争一日之高下的,我们就在单于庭和汉使比一比蹴鞠如何?这样既不会舞刀弄剑吓了哪一个,也不会伤了人。” 一众匈奴王公纷纷叫好,都是佩服呼延季盟的见识和计谋高明。原来这蹴鞠乃是华夏人先祖黄帝发明的,是为了在平日里没有战事之时,让军中战士演练兵法,锻炼身体之用的。千百年来,华夏各国都十分的喜好,在各地都有蹴鞠的好手出现。到了大汉时,更是得到了历代皇帝的推崇,在各郡国大放异彩。这匈奴虽然在塞外风沙苦寒之地,却也浸染了汉地的风俗,渐渐地喜欢上了蹴鞠,也是他们平日训练士卒的好办法。这些年来,匈奴中间也出了不少的蹴鞠高手,简直有压倒祖地高手的势头。只是他们一直引以为憾的是,两国交兵,却没有机会在蹴鞠场上见见阵仗。如今汉使要走,单于要留,比武又怕伤人,这蹴鞠之戏恰是一个可以照顾各方的方法。 张骞听了呼延季盟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对方是有准备的,自己身边只有这么几个人,谁又是个中高手?就是临时在单于庭找到一些汉人,他们又怎么可以和久经训练的武士相比?三脚猫也知道这蹴鞠本来不过是个游戏,现在如果拿出来比试,就不是游戏那么简单了,这倒不是他所擅长的了。甘父这时候轻声道:“答应了。我来想办法。”张骞一愣,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笃定,不由心中大定。说道:“也好。只是需要多少人?我身边可没有这么多人的。” 呼延季盟见他答应了,虽然知道他没有把握,不过见他既然敢答应,恐怕他有办法应对,不过事已至此,不能打退堂鼓,说道:“我们就以九人为限。你只管在单于庭召集人就是。”他心中其实还有毒辣的想法,指望这一次不仅要在蹴鞠场上废了三脚猫,还要把单于庭的其他敢于对匈奴不敬的家伙一网打尽了! 张骞等人辞别了伊雉邪,来到外面,张骞对甘父道:“我等没有人精于蹴鞠之道的!再说也没有这么多人,这时候到哪里寻找十几个精通蹴鞠的人去?” 甘父笑道:“主公勿忧!我对于这些玩意还算知道一些,不过我却知道有一个人是其中的大行家,而且他恰好就在单于庭!” 张骞又惊又喜,“是哪个?我们请了他来,只是,只有一个人,他就是能翻过天来,也不能在鞠场上赢的!” 见他发愁,甘父对三脚猫道:“三爷,你陪着主公先回去。我去会会朋友就来。”三脚猫道:“别介!主公不是说了吗?咱们一起去请人家来呀!” 张骞也说:“是。咱们一块去。你现在让我回去,我心中有事也坐不住。” “主公,你怎么糊涂了?呼延季盟就是料定我们没人。才出此计策的。如果咱们大张旗鼓的前去。一是吓了人家。再是走露了风声,让呼延季盟有了准备。到时候就不好玩了!”张骞听了,拉着三脚猫就走。甘父看着他们走远,一个人溜溜达达,进了一个卖酒的帐幕,要了一袋酒,一个人喝着。喝完酒,来到外面。阳光还有些刺眼,这时候却是到了初夏了,天渐渐地热了起来。他敞开了皮袍,露出了膀子,一溜歪斜的顺着一个个帐幕走去。 兰颖脱在身后出现了,他静思半晌,对两个手下说道:“你们继续跟着他,看看他进了哪个帐幕,和什么人交谈,一定都记住了。回来告诉我。办得好了,有赏;差了。咔!”掉头走了。两个人跟在甘父的后面,在单于庭的大小帐幕间晃悠。 看看天已过了酉时,甘父进了三家酒帐,喝了五袋酒,身上的皮袍已经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了,精赤着上身,露出了晒得黑红的肌肉,虬须浓髯在风中飘拂,头上的帽子也找不到了,头发披散开来,几个孩子跟在后面,拿碎石砸向他,还有几条狗在跟着狂吠。兰颖脱得到了报告,心中起疑,和呼延季盟参详了半天,也没有想到甘父是何意。只得让人继续跟着他。这时候天已慢慢黑了下来,甘父却晃晃悠悠的出了单于庭,在旷野中走着,冷风吹到身上,他仿佛未觉,那跟着监视的却已经觉得无法忍受了。 张骞和三脚猫回到帐幕,一个人正等着他们,却是孔几近。张骞大喜,叫道:“老孔,你这些日子到了哪里?怎么见不到你的人影?” “大人,我这些天没有远离单于庭半步,只是大人没有看到罢了。今天伊雉邪请大人所为何事?” 张骞说了事情经过,甘父找人的话却没有说。孔几近沉吟了一会,说道:“在我们鲁地,蹴鞠倒是小孩子都会的,我也能踢上一会,不过是不能跟人比的。不过,如果跟人比敌,小人倒有办法取胜的。” 张骞不相信的看着他,三脚猫也是觉得不可思议。菱叶在一旁笑道:“孔先生倒会吹牛皮!一会说自己能踢,一会说自己不能跟人比,一会又说能赢!把人弄糊涂了!” 孔几近一笑:“大人,诸位有所不知。这蹴鞠之道,讲究的是一个人要身手灵活,还要体力充沛。如果是多人上场,却是讲究攻防的进退有节。在下身手笨拙之极,所以当初在家乡的时候,只是略懂一些,见我本领低微,也没有人带我玩了。后来到了草原上,也就把这些玩意忘了个干净。也是事有凑巧,前些天我遇见了几个来自波斯的朋友,这些人却是精于此道的!捎带着我跟着他们玩了几次,原来他们竟然有非凡的阵法的!这些人都是失了国的王子王孙,眼看着复国无望,就把这些拱若珍碧的阵法当做了弊物。各位知道我却是最喜这些无用的东西的,就把这些西极波斯的蹴鞠阵法收集了下来,大约有那么十几个阵图。”说着从怀里取出了几个羊皮卷,打开了,只见上面是些个圈圈点点,大圈子套着小圈子,小圈子组成了大圈子。几个人都不精于此道,看着觉得头晕,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见众人将信将疑,孔几近把羊皮卷收了起来,说道:“我钻研了多时了,小有所得。现在说也无益,各位,如果信了我,我就做个军师,如果不信我,我也不多说了。”张骞微笑说道:“老孔,我们都不懂这些。等行家到了,我们再聊,如何?” 大伙等到天黑,甘父也没有回来,正在等得焦急之时,有人来了。三脚猫领着人进来,只见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体精壮,曹厨子见了,叫道:“伊一!你小子怎么这时候才出现?” 张骞一愣,“伊一?你是伊一?就是那个在乌丹卫士身上留名的伊一?哎呦,我可是终于又见到你了!”伊一笑着上前给张骞见礼,又和众人一一见礼毕,大伙才坐下来,见大伙都盯着自己,伊一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在下脸上却没有花儿!倒是几位嫂夫人如花似玉的。”曹厨子说道:“你小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快说说你这些年到了哪里去了?怎么这时候冒了出来?” 伊一呵呵一笑:“我这些年就没有离开过单于庭!一直就在这里,不过各位没注意罢了!” 韩厨子叫道:“你能忍耐这些年不惹事?怎么可能!” 伊一苦笑道:“我倒是想!只是,各位。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这伊一乃是中土长安的一个纨绔公子。因为家道中落。混迹于市井之间,他却是聪明绝顶,什么围棋、樗蒲,斗鸡走狗,赌马的玩意都是经目即会,小小年纪却已经是长安名人,与各家的公子王孙交往甚密。只是他虽然聪明,却不懂与人打交道的忌讳。恃才傲物,看不起这个,看不惯那个,却得罪了一个公子。这公子在和人一起赌马时,输掉了巨万的金钱,暗地里找到了伊一,让他暗中做手脚,赢上一局,扳回颜面。伊一哪里肯?冷冷说道:“愿赌服输!有什么面子、里子!只有不中用的,才会暗中下手的。”那人笑笑。没有言语,走开了。有人提醒他。小心对方报复。伊一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在公子王孙里人缘大好,还没有人敢让自己难堪的。 不久,伊一和人一起围棋争胜,钱物赢得堆满了庭院,有人在他们热火朝天的时候赶来报信:“官府派人前来查问了!”众人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会,继续埋头棋盘。一个人带着一群差役走了进来。有人喝道:“散开了。大人查办非法勾当。”大伙笑嘻嘻的起来,伊一抬头看去,一个少年面色冷峻,目露寒光,一群衙差却不是素常见到的长安差人,一个个面生得很。众人心中惴惴,不敢再嬉笑了。他们中有赵王的王子,大声喝道:“是哪个敢来纠察小爷?小心小爷打断了你的狗腿!” 那少年冷冷道:“我是刘通。你们竟敢聚众邀赌,还敢恐吓官人!该当何罪?”别人还不知怎么回事,那赵王王子却是清楚,刘通乃是太子刘彻在外面的名字,吓得心胆俱丧,“噗通”跪倒,磕头不已,其他王孙公子也是不停地磕头,请求饶恕。伊一虽然和他们交好,这其中的秘密却不知道,站在一边觉得与己无关。刘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有人喝道:“大胆!还不跪下!”伊一这才跪下了,还以为今次和往日一样,不过是失了些财物罢了。这些钱财,我手得之,我手失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一群人被绳捆索绑带进了官府,却是一纸诉状,判了各人以聚众邀赌的罪名。 那些公子哥自有人出钱打点,赎了罪,只有伊一一个,却没有人出钱打点,他被黥了脸,发往边地军营戍守!正在他自怨自艾不知所措时,却好皇帝驾崩了,皇太子即位登基,大赦天下。伊一也在赦免之列。本来没事了,却没想到本监的人都出去了,只有他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仍然留在了监中!在狱中一众狱卒都知道他精于赌博,还会吹拉弹唱,是个少有的精细人,都愿意和他玩耍,倒是并不寂寞。三年后,张骞要出使月氏,征集人才,他才得以出来。这时候他才想到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要把自己弄死在狱中。所幸有人知道了,找人照应,才保住了一条命。 在跟着张骞来匈奴的路上,虽然经历了大难,他也并不收敛,少年心性依然争强好胜,和各路的豪杰颇多争竞,在人群里没有几个合得来的。倒是邯郸大侠铖铁旋对他颇多关照,处处照应,才没有和人发生大的冲突。 张骞被焉耆王拦截下来,带到了蹛林大会上,众人束手无策。伊一冷冷一笑,心说:你们这些家伙处处以什么大侠、什么英雄豪杰自居!到了关键时候,汉天使需要你们出力之时,却一个个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做了!关键时候还是要看小爷的!让你们这些土包子看看长安少年的本领。 说到做到,这伊一也不跟人商议,自己一个人乔装打扮了,再看,分明是一个匈奴女子的模样,悄悄地混进了单于的卫士中间了。那些卫士一贯的看不起汉人,觉得汉人柔弱至极,现在困住了汉使,这些个汉人也没有丝毫的办法,仍然是大大咧咧的,不加小心。见有女人出现,一个个喜欢的了不得,跟这个女子打情骂趣的。这女子却是滑溜至极,在一众卫士中间出入无禁,弄得众人心痒痒的,却总不能得手。伊一见时候不早了,拿着一袋酒,笑眯眯的喝着,那些人见他喝酒,哪一个肯示弱,都大口喝酒,不一会大部分人都醉的东倒西歪了。伊一冷笑一声,杀了乌丹的骏马,剥了卫士的衣服,在他们身上用衣服沾了马血写下几个大字。 醉里饮宴不知归,好花好酒轻王孙;壮士当得纵金鞍,不负八尺男子身。(未完待续。。) 第一零七回 雄变雌伊一成虏 奴转主少年得意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天道循环一念间,雌雄转换惹人怜;可惜赳赳大丈夫,流连花丛蜂蝶般。 伊一装扮成妖娆女子的模样,在单于宫中胡闹了一场,让许多看热闹的酣畅一笑,却没想到惹得乌丹太子戾气发作,要拿住汉使明正典刑!才惹得一众的汉家英雄舍命拼死相救,大闹蹛林大会,一时间使得蹛林大会上死伤无数。伊一在混乱中出了单于宫,却没想到遇上了一个人,这人在他刚刚混进去时就留意了他,只是临时有事才让他得了手。 伊一穿着女人的衣服,脸上淡扫蛾眉,薄施粉黛,不知道是惊为天人,就是知道他是个男人的,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踅摸到一个帐幕后面,呵呵冷笑,觉得自己这一下不仅教训了匈奴人,长了汉人的士气,而且自己在众人面前也是大大的露了一脸。正在兴奋,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鼻中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膻气,一个高大的匈奴人已经抱住了他。那人更加的兴奋,抱住他后,嘴里不停地说着:“美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哈哈哈,你跟了老子,老子让你夜夜欢愉不尽!”他越说越兴奋,伊一却是惊出了一身的汗,脸上细密的汗珠混着脂粉滚落,更惹得那人浑身的躁动,双手乱摸,身上那个部位也是突突火热。伊一想要挣脱开,又哪里能够? 那人一时兴发,左手使劲,伊一的衣服已经“嗤”的一声被撕裂了,露出了细白的皮肤。这下子更是激起了那人的雄霸之气。搂紧了他。差点没有使他别过气去,浑身已经没有了一丝的力气反抗了。正在这时,有人高声喊道:“王爷,大单于急召!已经发了脾气。”几个武士都盯着他怀里的“女人”,馋涎欲滴。那王爷这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却不得不忍住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得却也无奈放下了伊一,喘着粗气道:“奶奶的。什么事这么急!让老子的火气发不出去。你们几个把她给老子送到大帐里,好好看着,不要让她跑了!不然,别怪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拉过一匹马,跳上去,疾驰而去。 伊一一看是机会,顾不上收拾好衣服,趁几人不备,就想出手杀人。哪里想到对方虽然没想到他起了杀人的心思,却丝毫没有放松对他的监视。见他眼睛乱转,几人已经注了意了。有人叫道:“别让他跑了!”几个人一拥而上,把他扑在身下,压得他动弹不得!几个人趁机在他身上大下其手,他只得护住了一个部位,任由他们占便宜了。口中却叫道:“小心一会王爷回来,让他扒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几个人才意犹未尽的停下了。众人心中也自起疑:这女人怎么和寻常的女人不同啊?只是暗中怀疑,却不敢验证。几人起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手,捆了几道索子,搭在马上,给带进了一座大帐。却左等不见王爷回来,右等也没有王爷的影子。却传来了单于宫那里发生了叛乱的事,人声汹汹,已经死伤了不少的人了!原来伊一在单于宫一闹,又杀了太子的宝马,惹得乌丹太子大怒,要亲手射杀了汉使出气。没想到汉使却极得手下的拥戴,许多人拼死要救下汉使,就四下里放火,把形势搞乱了。那王爷虽然急着回去欢会新得的女人,却也分身乏术了。 武士们看着外面烟火弥天,不敢离开,这时候却有几个人闯进了大帐,武士纷纷跪倒磕头,伊一偷眼看去,却是几个女子,心中大定,现在只要不是那个什么王爷来了,他就没事。为首的女子脸上脂粉浓厚,一张脸红彤彤的,不知道原来是什么样子,眼睛却好像可以滴出水来,声音也是滴沥可爱,腰身挺拔,看得出是个健硕的女子。伊一判断,这说不定是那个王爷的老婆或者别的。 那女子急匆匆的进来,叫道:“王爷还没有回来吗?你们几个赶快去保护王爷,不要让那些贼汉子伤了王爷!快快!”一叠声的催促几个武士离开了。几个人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一个女子说:“阏氏娘娘,也不用着急!想那几个汉子,又能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可能太子爷已经把他们全部杀掉了。王爷自然会回来的。” 一个女子的眼睛落在了伊一的身上,眼睛里的惊讶之色陡涨,不敢相信似的,张大了嘴,口中发出了:“哦!哦!”的叫声。众人被她的叫声吸引,望向了伊一。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看着他。伊一笑了笑,这一下更是不得了,几个女子发了疯一般的冲到了他的身前,有人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脸上。 阏氏娘娘也到了跟前,疑惑道:“这就是你们说的王爷得的女人?妖媚的很!一定是个害人的东西!给我好好的打一顿!”伊一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哭笑不得起来。 几个女子笑嘻嘻的看着他,好像不舍得下手,阏氏急了,上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头急忙一扭,正好踹在胸口上,牛皮靴子厚厚的底子,踹得他差点闭过气去。心说:好大的力气!阏氏本想一脚踢到他脸上,让他好看,没想到被他躲开了,心中气愤难平,喝道:“把他的衣服扒了!拿鞭子来!”伊一刚想说些什么,身上只听得“嗤嗤啦啦”,衣服已经被撕碎了丢了一地,他不由得蜷缩了身子,还是听到了女人的惊呼! 他睁开了眼,羞涩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几个女人盯着他身上看,阏氏也睁大了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伊一的身子雪白粉嫩,好像婴儿一般**的显现在女人们面前,他头上女子的装扮还没有卸下,身上却是没有半点女人标志,倒是男人的机能一览无遗!这些女人都是见惯了男人身体的。却哪里见过如此精致的躯体?伊一横躺地上。肌肉因为紧张而绷紧了。青春的力量在细皮嫩肉下面喷张。阏氏手中的鞭子已经不知到了哪里去了,她的手在细致光洁的男人躯体上滑动,别的女人受到了鼓励,手也探向了伊一的身子。伊一浑身颤抖,这些女人纤细的手指好像皮鞭一样可怖,他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却不知如何讨饶。 阏氏眼睛里面却满是柔情蜜意,她不由分说抱起了他。扔到了褥垫上,自己也扯下了身上的衣物,摇摆着腰肢压在了他身上。他终于彻底放松了,只是觉得浑身无力,身边几个女人都在吃吃的笑,手还不老实的在他身上游动。外面的喊杀声已经听不到了,不时地有骑士的马蹄声经过。 阏氏“呼”的坐起,叫道:“不好!”几个女子惊问:“怎么了?” “王爷马上就回来了!他怎么办?”指着伊一。伊一脸上变色,如果那个什么王爷回来,见他赤身**的和他的女人在一起。自己会是什么下场,用屁股也能想到。 一个女子笑道:“不用紧张。随便哪里弄个女人扔在这里。王爷又能分辨得出了!娘娘只管把他带在身边使用就是!只要娘娘不忘了我们几个,王爷一辈子也知不道这事的!”阏氏点头,其他人说到做到,穿好了衣服,出去了两个人,一会儿拉着一个女子进来了,女子惊恐的看着大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阏氏吩咐:“阿桧、阿松,你两个看着她,等王爷回来。不要走露了风声,我们走!”几个女人簇拥着伊一,跟着阏氏回到了她的大帐。 后来伊一才知道那个王爷却是匈奴骨屠王,他本是前代大单于老上稽粥的儿子,当代军臣单于的兄弟,最是喜好女色,见了伊一的“美色”情不自禁想要得手,没想到反而让伊一占了他的便宜,自己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不过他回来之后,在单于那里喝得醉醺醺的,虽然觉得这个女子和他抓住的女子有所不同,急切间却来不及分辨,也想不到会有人给他换了一个,得了那个女子,再也没有想到伊一的事了。 他藏在骨屠王阏氏那里,开始时不停地听得有人追捕汉人,听到帐幕外面传来惨叫声。不敢走出帐外一步;接着是拔帐起营,跟着大队人马一路向北,只觉得越走越冷了,却是骨屠王他们跟着大单于回到了单于庭。这下子他举目无亲,不识路径,也不敢走出帐幕了。 伊一在阏氏那里,本以为骨屠王会发现,哪想到骨屠王很少前往阏氏的大帐,骨屠王只想阏氏不要前去打扰自己寻欢作乐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想到去找她的麻烦?阏氏和伊一是如鱼得水,做了一处,还有几个女子,却也是骨屠王的女人,受了冷落,在他这里找了回来。伊一渐渐地觉得苦不堪言了。 只是那几个女子却不是省油的灯,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活宝贝,自是看顾得紧密异常,任由他百般设计,那些人却不放松半步,却在吃喝玩乐上给他最大的满足。这样过了大半年,伊一就是钢铁的身子也受不了啦。他知道如果就此下去,这些个如狼似虎的女子会把他连骨头都嚼碎了吃下去的!好在他也慢慢的摸清了几个女人的虚实,这阏氏也是匈奴贺兰部的,阿桧和阿松却是涂渝部的,还有两个阿鸽、阿雁一个是鲜卑的,一个是坚昆的。五个人都是自小便习弓马,健壮勇武,寻常男子一对一的都不是她们的敌手,伊一虽然机灵,也练习过武艺,怎奈一来武艺并不精通,二来已经被对方淘尽了精力,总是觉得精神不济,不要说跟人对敌,就是动一动都觉得筋骨酸胀了。 那阿鸽和阿桧两个见他精神越来越差,知道其中缘故,两个心疼他,还能体恤他一些,在轮到她们两个时,忍住了心头高涨的欲念,陪着他只是说些话,不让他费力,他才能坚持下来。那几个却不管这些,生怕自己不做,让别人得了便宜。伊一知道自己的将来就在这两个良善的女子手里了,这一天好不容易见了两个,心中一酸不由得流下泪来。阿鸽上前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笑道:“兄弟!你一个大男人家。怎么掉起了金豆子?岂不让姐姐这女人家笑话了!”阿桧说:“鸽姐姐不要再取笑他了!唉。我们也知道你不好挨,我们两个已经十分照顾你了,等等那几个没了兴致时,或者就会让你轻松了!” 伊一苦笑道:“怕只怕没等到了那一天,我就魂飞魄散了!我也不是祈求两个姐姐怎么样,我只是这些天没有精神,能不能求姐姐给我弄些个东西来,提提精气神。也好继续为各位尽力不是?” 两个人吃吃笑道:“是些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伊一笑道:“是些寻常玩意。”让她们帮忙找了些骨头、羊皮之类的东西,还有些其他的,两人见不是有毒有害的,就很快的弄了来一大包。他把羊皮、缝成了一个圆囊,里面塞满了碎皮子和羊毛,最后封住口,一个圆溜溜的物件呈现在众人面前。几个女子不知道他弄出个这玩意用来作甚。伊一一笑,拿着那圆球丢到脚上,颠了一颠。轻重大小都非常合适。阏氏和别的女人也看到了他的举动,围观上来。骨屠王阏氏毕竟见多识广。叫道:“哎呦!你这是什么?蹴鞠不是?你会这玩意?” 伊一见她知道蹴鞠,笑道:“正是。小弟想来,我们在这日夜的胡混,不如玩出个花样来。这蹴鞠乃是我汉地寻常妇孺都会的玩意,也是军中将军训练士卒的方法。各位姐姐在大帐中无事,如果能习练几下这蹴鞠之戏,可以强身健体,也可以容颜永驻,对各位保养皮肤腰身也都是好处良多的。”接着他双脚跃动,那一个圆球在他的脚上上下翻飞,煞是好看。只见他一会儿燕子抄水,一会儿怪莽翻身,一会儿流星穿云。引得几个女人惊叫连连,拍手叫好。伊一见众人有了兴致,停下身手,笑道:“各位也试试。” 这几个女子都是身手矫捷敏捷之辈,虽然初次接触蹴鞠,在伊一这大行家的指点之下,却是迅速地进入状态,不半天,几个人竟然都能有模有样的踢出一两个花样来了。伊一也不由得赞佩几人的身手。接下来的几天,几个女人大玩蹴鞠,就不来纠缠他了,在众人玩兴正浓时,他拿着这些骨头等打磨了,羊皮上用炭黑画出了一条条细线,纵横各十七道,互相交接成了一个个格子;骨头也磨成了一个个圆圆的小玩意。他耐心磨制了四五天,总算弄出了黑白两样棋子来,白色的就是骨头的原色,黑色的却是用羊胆汁浸泡出来的,一个个圆润可爱。然后又要来了樗蒲一套,双陆一副。原来这匈奴和汉地人们之间的玩乐大同小异,汉地有的玩意,匈奴大多也有,只是围棋稍繁复了些,他们没有,伊一才不得不自己做了一副。 不几天,他弄好了一应的赌具,一下子精神大振,容光焕发了。阏氏等女人也都是无所事事的,也渐渐地厌倦了与他的游戏,现在见他有了这些玩意,也都是喜笑颜开。伊一正襟危坐,说道:“各位,赌场如战场,如果哪位不想玩,我自然不会勉强的;可是如果要玩,就必须守规矩,不能混闹。各位以为如何?”这些女人往常也见过别人玩,只是见男人们闹得太凶,却不知其中蕴藏的乐趣,如今见他说得郑重其事,有的就想打退堂鼓,阏氏叫道:“谁怕谁呀!男人们的玩意,我们女人也可以玩的!说,怎么玩?”其他人不敢扫她的兴,只得跟着起哄。 伊一笑道:“我们先玩简单的。这些樗蒲,你们可能都见过,这里有十支木,每人一次拿五支,看,就这样,拿在手中,吹一口气,喊一声:‘雉’。”随手掷出,五支扁圆的画着不同的图案的樗蒲落于地上,却是五面白色朝上。阏氏见了,觉得简单有趣,拿起了另外五支,也像模像样的在手中摇了摇,吹了一口气娇声喝道:“雉”!随即掷出,众人只见地上落的到处都是,有一支落到了帐幕的门口。众人大笑,再看,却是有白有花朝上。其他人也都一一试了,有的是二白三花,有的是多花少白。有人觉得有趣,有人兴味索然。阿鸽和阿桧一见。相互使了个眼色。阿桧道:“怪不得王爷他们男人玩起来没日没夜的。有人输掉了家中的牲口,听说那个狐狸头把老婆孩子都输给了人家!果然好玩得紧。大姐,我们就赌上一赌,如何?”阏氏见有人公然向她挑战,激起了好胜的心来,叫道:“谁如果敢先跑,小心我打断她的腿!来来来,兄弟。你说说怎么是赢,又怎么算输?” 伊一笑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宝贝。”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六面的东西来,“哪位姐姐认识这是什么?” 阿松看了,撇嘴道:“不就是个骰子么?哪里是什么宝贝了!神乎其神的还宝贝。” “不要小看了这个小哥哥,他可是咱赌场的真正大官,管着所有人的。等一会大伙分别掷这个,谁掷得的点数大,哪一个就可以先掷樗蒲。哪一个先掷的,别人如果掷得的花型和他一样,先手的胜。后手的败。”然后说了樗蒲花色的含义,哪一个花色赢哪一个。哪一个可以通杀。几个女人暗中都是不服气,明争暗斗了多时,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瞪着眼,张着嘴,呼呼喘气。伊一把骰子交予阏氏手中,笑道:“大姐旗开得胜!” 阏氏仔细翻看了一遍,见那骰子总共六面,每一面的点数都不同,从一到六,心中有了数,在手中掂了掂,叫道:“六!”撒开了,落到地上,却是一个二,众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粉脸却气得变了色。接着是阿鸽掷了个四,阿桧掷了个六,阿松掷了个一,阿雁掷了个三。阏氏眼珠一转,叫道:“兄弟,你难道要置身事外不成?你也掷一个看看。” 伊一笑了笑,拿起骰子在手中握了握,掷了出去,骰子在地上滚了几下,却是个五。阏氏才没有话说。众人根据各自的点数,分别拿起樗蒲撒出。阿桧先掷,她本没有求胜的念头,只是为了帮助伊一,才不得不参与的,拿着樗蒲,也没有怎样作势,随手挥出,樗蒲落地,却是个犊;伊一第二个出手,他拿着几枚木凝神静息片刻,掷出,仍然是一片白,却是个雉。 各人跟着掷出,有犊、有塞,众人也没有怎么在意,看看到了阏氏了,她拿着几枚木,学着以前见到骨屠王赌博时的样子,双手在身前身后摆动,口中念念有词,随手掷出,有四枚落地,却都是黑色朝上,伊一一惊,这女人却是个中高手!另外一个落得稍远些,众人上前,伊一松了口气,那一支却是白的。这一下却是伊一完胜。阿鸽说:“既然兄弟你赢了,我们大伙自当愿赌服输,给了你赌物。”众人也都附和道:“是是。” 伊一一笑,“这是兄弟陪各位姐姐玩的,哪里要什么输赢胜负了!只要姐姐们高兴了,我也就高兴了。”阏氏笑道:“不要这么说。这一次算是演练。我们再来。这样,兄弟,我见他们别人玩的时候,都有人主持,要不你来为大伙主持。” 就这样,伊一和众女一起樗蒲、围棋、双陆、投壶,蹴鞠,这些女子有了精力发泄的方法和地方,也就不来纠缠他了。还有意外的收获,就是每天都有大量的财物进账,渐渐地参与者众,已经远远地超出了骨屠王的几个女人的范围了。这些人都是听了她们的描述才进入的,开始时还都是些各个王公的眷属,后来陆续的有男子加入进来。骨屠王虽然奇怪他的几个大小阏氏突然迷上了赌博,把手里的金珠宝贝不停地拿出去,也跟着走进了赌帐。这是伊一自己买下的一个帐幕,如今那几个人不仅不再纠缠他,逼着他做事,反而成了他的忠实拥趸了,几个人在阏氏的倡议下真的做了结盟姐弟了。骨屠王进了赌帐,阿鸽正在跟人赌得兴起,撸起了袖子,踩在一个人的背上,大声地呼喝着什么;那边是阿松与人围棋,已经是胜券在握了。阏氏拉着骨屠王来到伊一跟前,笑道:“王爷,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我的一个结盟的兄弟。有什么你可要关照我这个兄弟,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伊一急忙起来给王爷磕头,说道:“小人给王爷磕头了。”骨屠王急忙拉起了他,笑道:“你是阏氏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青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得作罢。骨屠王也成了他赌帐的常客了。 也别说,伊一本来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开了赌场之后,性情却大变,对任何进入他赌场的人,不管贫富、不管丑俊、不管男女,也不管部族种性。这一下自然是财源广进,赚的是盆满钵满,他摇身一变成了单于庭的巨富了。如果一切就这样发展下去,他自然是单于庭一个富家翁,只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夹着尾巴做人,时间长了,特别是骨屠王成了他的主顾,处处关照他,真性情就暴露了出来了。这一天他照常在大帐里面转悠 。赌客们呼卢喝雉的声音让他非常满意。一堆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群人在一大群乱哄哄的人中间特别异样。他们却是静悄悄的。 伊一招手唤来了一个伙计,低声道:“这些人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安静啊?” 伙计笑道:“是右贤王的几个武士。身上带着大量的金子,还有水晶、玉石!和他们对赌的是两个汉子。”伊一心中一动,“汉子”是匈奴人对汉人的蔑称,他这里极少有汉人来赌博的,大多是匈奴贵人,还有西番的,不由得上前观瞧。 这时候那一场赌局已经到了白热化了,几个武士都脱去了身上的皮袍子,摘下了帽子,身上、脸上还都是汗;两个汉人脸上虽然还比较平静,不过从他们眼神中却可以看出他们的焦灼,两人都没有摘帽子,仍然穿着厚重的皮袍,伊一看不出他们的手,却知道两人的手一定有问题!这是他绝对不能允许的,就算是汉人也不行! 他站在匈奴武士的后面,紧盯着两个汉人,两个人的年龄相仿,长相也是相似,他们的身后已经堆满了东西,显然收获颇丰。他们进行的赌局是最简单的骰子,一个肥硕的武士手里拿着一个木碗,三枚骰子在碗里旋转着,慢慢的一枚慢了下来,一个翻身,四点朝上定住了;接着第二个也停下了,仍然是个四。几个武士的眼中冒出光彩,如果第三个仍然是四,他们的胜面就非常大了。几个人屏息盯着碗里仍然在旋转的骰子,口中不由得喊出声来,他们压抑已久的激情迸发出来了;“四!四!四!” 伊一看着骰子旋转中跳了一下,虽然是极轻微的一跳,他知道有人做了手脚了,骰子停了下来,却是个五,这下子他们的赢面就跌了下来了。一个汉人微笑着拿起了木碗,把三枚骰子丢进碗里,晃动了几下,骰子在碗里转动起来,伊一微微叹息,这两个人都是个中高手,这几个寻常武士是散财了。不过他们用这种手法赢寻常人,是极为不地道的。他在思量对策,是挑明了,还是自己亲自下场。 果然,三枚骰子一一停下来,却是三个五,已然赢了众武士。几个武士嗒然若失,失魂落魄的走又不甘,留也不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伊一走过去,按住了两个人的肩头,低声道:“两位,这么做可太看不起兄弟了!完了请等兄弟一下。”然后拱手对几个武士道:“各位,不介意的话一会走时,找伙计拿些东西。”几个武士灰溜溜的走了。 伊一坐在两人的对面,两个人还是不动声色,眼神却是更加的深沉了。伊一笑道:“两位今天大获全胜,兄弟佩服得紧!怎么样,两位有没有兴趣和在下赌一场?”两人都是慢慢的摇头,同时开口说话:“我们已经累了。不想再赌了,行不行?”声音也是极为相似,都是慢条斯理的。 伊一一笑:“当然可以。只是两位,人家走了,他们眼瞎,在下可不瞎!你们在我的地方这么做,可是眼里没有我的!两位是否可以报上名来,让在下认识认识,也开开眼界,以后见到两位,和人说起来,也知道是哪位高人降尊纡贵来到我这小地方,偷击耍滑的!”说话已经非常不客气了。那两人却是依然故我,并不动怒,一个人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把一堆堆的沉甸甸的玩意丢进了一个大口袋;另一个既不帮忙,也不动,只是安心的剔出自己甲缝里面的灰。伊一终于看到了他们的手,特别是这一个人的手,晶莹莹润,好像玉石雕琢出来的,就是在一个美女的胳膊上有这么一双手也是难得至极了,在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身上有这么一双手,却是极为不协调。他看着另外一人,那人的手不停地在动着,即使如此,伊一仍然看到了和前一双手相似的莹润如玉的一双手。 人羡风流伊一样,哪知险难几死生;跳出烟粉绮罗阵,笑傲侪辈赌兴浓。(未完待续。。) 第一零八回 是非不来人自招 得失难于人自知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物无是非无此彼,得不足喜失不悲;赌徒到处人议多,哪只个中真趣机? 却说伊一挤兑两个赌徒,想要两人应战,怎奈两人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的收拾赢得的财货。伊一偷眼瞧去,见到两人的双手都是晶莹玉润,心下大疑,突然想起几天前一个赌客无意间说道:近来有两个赌徒在单于庭周游于各个赌帐之中,每到一处都大杀四方!那些人各个身怀绝技,最主要的是他们有个明显的标志,就是双手非常的特别。怎么特别,那个人没有说,他特意问了,那人苦笑道:“根本看不到!”,如今看来,对方今天到了自己这里了。想到这里,伊一心头一震,虽然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却也涌起了他偏要斗一斗对手的豪气。 伊一抬手止住对方的行动,说道:“两位是不是近来在单于庭赢遍各方的博侯中的英雄?在下久仰各位的英名了!”两人相互看看,一人笑道:“你倒是识货。可是可惜了,你应该还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知道我们的名号的,不是我们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敌人。是朋友的生,不是者死!”另一个人说。 前一个说道:“你当然不是朋友。所以……” 这句话伊一的确没有听说过,他一愣神,对方已经到了他的跟前,手扼住了他的脖子,那非常好看的手却是冰凉,冰的他透骨髓的寒。伊一没想到只是不小心的一句话就落得这样的下场,枉自己费尽心机弄得一大笔的财宝。还没有来得及受用就成了别人的了。想到这里。他使劲发声、摇头。却发不出一点声响,头也是只觉得金星直冒,涨得难受之极。 头脑中仅有的一丝灵光闪现,他的袖中突然掉落了一件物品,“啪嗒”落于地上,那人眼光一扫,却是一个锦盒,伸指在他身上点了两下。他的身子僵了一般定定地立在当场,心头虽然明镜一般,却既不能说,也不能动,只有两个眼珠能动。他心中后悔,不该把手下支走,也暗中痛骂手下,这么半天自己没有动静,他们也不来看看。他错怪了手下了,他自己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其实才刚刚一盏茶时间也不到。 那人弯腰捡起掉在伊一脚边的锦盒,打开了。只见里面竟然是一串一百多颗枣子大小的珍珠,在火光下荧光闪烁,璀璨夺目。那人虽然见惯了好东西,但这么大的珠子,还有这么多一串的却还没有见到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另一个也上前观看,眼中同样是贪婪至极。两人再次互相看看,同时点头,一人上前,手中多了一柄匕首,嘻嘻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是不是?”伊一听他这时候还再夸奖自己,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他知道暂时自己是死不了啦。遂点点头。 那人看着他眼睛里竟然出现了赞赏的神情,若有所思的说:“你果然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好,你只要不乱说乱动,就没事。明白吗?”伊一再次点头。 那人伸手在他身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就觉得身上一阵轻松,他几时见过如此神奇的人物,如此神奇的手法,不由得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磕头不已,口中不住地说道:“求师傅收下弟子!求师傅收下弟子!” 两人也是讶异不已,想不到他还有如此一手。两人这时候也是哭笑不得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他了,也忘了自己放开他的意图了。一个人上去拉起了伊一,眼中有些笑意,伸手想要打他一下,又住了手,对另一人道:“哥,你看怎么办?” 那被称作哥的也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置他了,看着手中的锦盒和珍珠,突然明悟了,心中暗骂:“差一点上了这小子的当!”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道:“什么怎么办?凉拌!臭小子,还敢跟爷爷们玩心眼。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他眼中凶光大显,伸手又扼住了伊一。这一下不仅伊一吓得寒毛直竖,他弟弟也是不明白他发的什么神经,叫道:“哥!赶快住手!怎么了?” 那人怒道:“这小子怎么突然就掉出来这么一盒珍珠?怎么突然就要拜我们为师?他前倨后恭,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两兄弟安然自得,为什么要被他控制?” 伊一心中叫苦,也不由得暗骂:谁他妈想要控制你们了!你他妈老小子想的太多了。小爷是真心想要拜你们为师的,你他妈不识好人心!嗨,小爷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要归天了!心中正在胡思乱想,骂骂咧咧的,那做兄弟的却拉住了哥哥的手,说道:“哥,我看这小子不像是坏心眼的!看他的眉眼,虽然不是十分的周正,还有点女人气,却也算眉清目秀,不是奸恶之人。摸摸骨骼,也还规矩,没有乱骨。放心,他不会害了我们的。”他好劝歹劝,总算劝得他哥放开了伊一。 伊一大口的喘气,摸着自己的脖子,不由得一阵阵的后怕。那两人却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他喘匀了气,才再次上前跪倒,说道:“弟子伊一,不敢欺瞒两位。我是汉地来的,在这里混点营生。两位是世外高人,自然看在下不起,在下也不敢奢望能伺候在两位身边。只是在下这些年从汉地长安到这匈奴单于庭,不要说见过两位这么高明的博术、武艺,就是听也没有听过!两位让在下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高人,在下已经心满意足了!”他是不停地给两人戴高帽,这是以前他自己从来都不屑一顾的,他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如此的跟人说话的!这也就是生死面前,人的自然反应,他却做得如此的毫不造作。自然而然。心中怎么想。口里就怎么说了出来。那两人好像非常受用,他们在博场纵横,虽然得了无数的财宝,却怎么也不会有人会由衷的赞叹佩服他们的。 那两人中的弟弟笑道:“我们两兄弟被人称作博侯,却只是以博为乐,没想到到了你这里却是世外高人了!哈哈!你既然如此的推崇我兄弟,我们自然不能再杀你了。不过,你既然是骨屠王的好友。我们两个也不能就这样放了你。不然,让人知道了我们的底细,我们两个就无可遁形了。这样,你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交代交代,就跟着我们走!” 伊一本想逃得性命,没想到现在性命是保住了,却又要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财富和地位,心中有些不舍,不过那人话里一句“骨屠王的好友”提醒了他。心中暗想:奶奶的,什么骨屠王的好友!老子睡了骨屠王的几个女人。骨屠王如果知道了,还不阉了老子!罢罢罢,老子就舍了这些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子如果能学得两个老小子的一招半式的,再开赌场,还能赢得万贯家财的!抱着这样的雄心壮志,伊一再次跪下磕头:“弟子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弟子现在就可以跟着两位师傅走。” 这一下两个人也不由得佩服起他的胆色豪情了,要知道他的帐幕虽然在单于庭算不上如何的豪贵,却也不是寻常人可以随便拥有的,也值个千百串钱的,就是在汉地,也可以比得上一般的郡县官的财富的。他能够弃之如敝履,就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却不知道他心中的豪情壮志了。 伊一毫不犹豫的跟着两位师傅轻轻地离开了自己苦心经营的赌帐,耳畔听得帐中人声鼎沸,喧嚣盈天,不由得一阵茫然。两人没有看他,只是放缓了步子,伊一咬咬牙,紧赶几步,跟上了两人。 三人在暗中走了一段路,却转身进了一个大帐,里面静悄悄的,伊一心中疑惑,不知道两人要把自己怎样了。在帐中走了一会,到了一个角落,一个牛油烛燃得正亮,烛下坐着两人,看着三人,一言不发。那两人到了跟前,做弟弟的说道:“我们又来了。” 伊一仔细看去,那两人愁眉苦脸的,也看不出年纪大小,只觉得很熟悉,好像在自己的帐中见到过的。心中一动,这俩人经常见到,每次都是拿个三几块金子,在自己那里跟人赌,都是输多赢少,最后把金子输光了才走。怎么?他们跟两位师傅是一伙的? 他两位师傅把身上背的几个袋子都倾倒地上,只见黄的白的,晶莹耀目,那两人却仍然苦着脸,伊一以为两人乍见到这么多的财富,已然吓傻了。 他的大师傅说道:“我们这一次遇到了几个肥羊,得了些东西。我们再比过。” 那两人中的一个,头上已经没有多少头发了,脸色却红润,皮肤细腻的,开口说道:“英老大,你逼着我们两个跟你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老小子没有事,我们还有不少的事没办呢!” 伊一这才知道他拜的师傅的姓氏,心说:你们姓英啊!怨不得这么高明的博术,鹰眼亮得很呢! 英老大怒道:“什么事也不行!必须陪老子赌下去!谁让你们他妈赢了老子两兄弟了呢!” 另一人冷笑道:“英老大!愿赌服输,你们这是干什么?把老子们锁在这里陪你们一辈子不成?”伊一眼尖,看到了两人双手和双脚都有明晃晃的东西,耳中听得细碎的响声,却是铁链的声响。心中骇然,自己这两个师傅真的是非寻常人可比的。 英老大泰然自若:“老子管着你们的吃喝拉撒睡,你们赔老子赌又有什么不可的?你们陪着别人赌,不也是赌吗?有什么区别了!” 那人苦着脸道:“我秃鹫在草原上横行多年,没想到却被你们两兄弟困住了!你、你老子有一天非烧吃了你们兄弟不行!” 伊一不知道秃鹫是什么人,不过看他痛心疾首的样子,觉得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豪杰,不然不会这么的气势逼人。另一人叹息道:“兄弟,你跟他们两个玩意生什么气呀!他们如果不是偷奸耍滑,他们一辈子也赢不了我们。所以他们是一辈子也不会放开我们的!恨只恨我们自己不当心。中了老小子的奸计。怨不得别人!” “哼!说什么老子偷奸耍滑?你们他妈的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十赌九奸,你们就没有跟人使过奸?鬼才相信呢!老子不过是替天行道,揪住了你们罢了,不要他娘的哭哭啼啼像个娘们!来来来,老子拿着真金白银供你们享乐,你他奶奶的怎么样?哪里有这样的赌局?” 伊一这时候已经大致明白了他们中间的事情,一则骇然,再则好笑。也只有自己的两个师傅这样的宝贝才能想出这样的赌局的。 四人不再多言,围坐在一起,英老大把身边的金银分作四份,每人身边摆了一堆,身上取出一个袋子,倒出里面的东西,伊一再次睁大了眼睛:只见倒出的是几枚骰子,两个木盒,知道里面放的是樗蒲,一个铜壶。几只小箭,两个锦袋。伊一也认识是自己装围棋子的,还有一套双陆。英老大笑道:“你们两兄弟挑,我们比什么?” 秃鹫冷冷的说道:“赌注是什么?能不能加上点东西?” “加什么?”英老二问道。 “加上两颗人头。”另一人说道,那人脸色都是绿的了,显然是愁苦加上愤怒所致,伊一仔细看去,觉得那人在几个人中间,竟然是美男子的模样,眉目如画,英挺的鼻子,剑眉星目,煞是英俊,伊一平日自负自己的容貌,见了那人却有自惭形秽之感,不由得对那人心生好感,觉得让那人与秃鹫这么丑陋的家伙困在一起,就是大大的折磨!不要说还被人限制了自由。那些人哪里知道他心中的感觉,都是瞪着眼看着对方,浑不在意还有人在一旁。 “哈!”英二笑了,“田婴齐,你他妈没有毛病!加上人头?老子把肝儿割给你!你他妈还敢要啊?” 田婴齐并不在意,“英二,你小子现在抖起来了?有一天爷爷会让你肝儿疼的!” 见几人不住地斗嘴,伊一觉得无聊,放眼看去,大帐中竟然空空如也,只有这么几个人,并没有其他人,心中奇怪,田婴齐和秃鹫为什么不逃出去? 这时候双方的赌局已经开始了,伊一这下子是开了眼界了:他的眼中只见那黄腾腾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各种珠子玉器不停地在四人中间转手,就根本没有看到他们是怎么输的、怎么赢的!他也算是经过阵仗,见过世面的,这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豪赌,他们几个身边的财货,不要说寻常人,就是一般的郡守、普通的公侯家中也不过是有那么一些值钱的玩意,这几人却随意的输了出去,根本没有当做是多么贵重的物品,就好像废铜烂铁一般的随随便便的拿过来、送过去。虽然心里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他们辛苦得来的,却见他们这么的不把宝贝当做宝贝,伊一仍然一阵阵的心疼、心跳不已。最后,他干脆跪在他们身后,帮他们整理那一堆堆的金珠宝贝,总害怕哪一个不小心把哪件东西糟踏了。几个人也不管他,任由他收拾、整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田婴齐一声大笑,再看英二脸色颓丧,若有所失,他身后却已经空了。也不过瞬间,秃鹫也是爆喝一声,英大身边一大堆物件也空空荡荡的了。 两个人失望至极,脸色也十分难看,伊一心想:那两个恐怕要遭!却见田婴齐两个是泰然自若,好像他们赢得的不是千百万的财富,只不过是寻常人赢下的一壶酒钱。 英大、英二哥俩有点不舍的看着秃鹫两人身边一大堆晃眼的东西,伊一也是看得暗自流口水,他没想到这几人转瞬间就输赢掉这么多的财富,这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也是他多少次梦中想要做到的,他对这几人已经敬若神明了,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学得这几人的本领,以后自己也要做这样的人,这才是一个男儿应有的本色,万千财富经手过,输赢由他眼不眨! 英大叹息一声,“唉!我们的运气还没有到!你们两个等着,我们再弄些东西来。”英二更不多言,两人掉头就走。完全不顾伊一还在大帐里面。等两人走远。伊一笑呵呵的对二人说道:“两位。他们哥俩走了,你们为什么不走啊?” 田婴齐没理他,秃鹫没好气的举起了手,两腕上一条细铁链把双手箍住;又抬起了双脚,也是一条细链拴着。伊一说:“我看这两条链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拿石头砸也能砸断!” 秃鹫撇撇嘴,“哼!你小子如果能砸断了,这一大堆东西就都是你的了。” “我要你们的东西干什么?如果我能把你们救出去。你们就教我赌术。如何?” 田婴齐这时候也好像注意到他了,打量了他一下,说道:“干嘛要学赌术?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赌术?” “我刚刚看到的,你们赌得太精彩了!简直是叹为观止了,你们一定要教我,我也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怎么样?” “你也看到了,我们被人拴着,猴子一般的陪人赌着玩!你以为是我们愿意吗?这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就是懂了那么一点点的赌术,结果被人折磨的快要死了!你还要跟我们学吗?” 伊一坚定地点点头。“当然!就是再难、以后的折磨再大,我都要学!” “唉!我说你小子是傻了!我说的已经那么明白了。你怎么还要学狗屁的赌术啊!那两个小子就是因为我们会这么点赌术,才缠住了我们不放,最后把我们拴起来,扔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让我们陪着他们赌!你知道吗?在这穷荒之地,我们已经待了十几年了!” “说什么?我前几天还见到你们在我的赌帐里赌来着,什么被困十几年了?糊弄谁呢!” “傻小子!你确实见到了我们,那只是英家那两个王八蛋为了怕我们死掉或者疯掉,不得不隔段时间让我们到人群里面去一趟,不然,我们死了,哪有人再陪他们赌啊!” 伊一觉得他们说的是满篇的鬼话,在他看来英家兄弟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这么无聊。嗷,他们在别的赌场赢下大笔的财富,拿过来再输给别人,然后再去想办法赢,赢了输,输了赢,他们有毛病吗?他想不明白世间还有这样的人。 秃鹫见他不信,说道:“你以为我们在说胡话,以为他们两个神经了!是不是?我们两兄弟在汉地和匈奴闯荡多年,不说赢遍天下,也算是赢多输少,也有了点点薄名,被人称作博圣。其实,哪里有什么长赢不输的赌术?那都是骗人的。真正能长赢不输的,就是你这样的,自己开赌场,赌客赢得再多,也没有你多。我们就是没有悟到这点,才终于栽了,被那两个老小子下套抓住了,用铁链锁在这里。” 伊一想到了英家兄弟的名号,笑道:“一定是你们博圣的名头太大,所以他们兄弟叫做博侯的不服,才找你们比过的。是不是?” 秃鹫看了他一眼,“哦,你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名头?你知道他们名头的来历吗?” 伊一摇头,“不知道。怎么,不是因为他们善赌?” 田婴齐气道:“善他妈!他们如果善赌,天下就没有不会赌的人了!他们两个仗着身上的功夫高明,才处处使诈,侥幸赢了几回,就觉得自己人五人六得了。谁知道遇到了比他们更高明的人,两个家伙输掉了裤子,家业也成了人家得了,因为他们祖上曾经是个什么什么侯爷,听说也是跟在刘邦屁股后面的,被封了个什么侯,传到他们老爹那就被汉家收了!别人喊他们一声猴,他们就觉得自己还是什么猴!博侯?去他妈的猴!”夹七夹八的总算让伊一明白了英家兄弟的来历。 “那两个家伙输的个精光,觉得没脸见人,就躲到了匈奴来了。在路上,我们哥俩倒霉,碰到了两个畜生王八蛋。当时我两个在燕都与人玩的高兴,这两个家伙闯了进去,占了一个坐头,与人赌投壶,只是半天功夫,就大杀四方,赢下了一百多金。他们不知见好就收,反而大言炎炎,说什么燕都小地方,没有人能够和他们赌上一赌。当时我两个年轻,也喝得多了,心中气不过。上前说道:‘你们不过是仗着身上功夫出众。手法灵活。根本是仗势欺人,说白了就是偷奸使巧,哪里是赌术!老小子见我们识破了他们的奸谋,气恼不已,要我们下场和他们比上一比。众人这时候也起哄,纷纷责骂他两个。见两人脸上变色,我知道他们的功夫,不是场中众人能够制住的。一边让人偷偷地去找官人,一边想要稳住他们,就说道:‘我们两个对两个,赌一场。如何?’两人也不推辞,我们四人就入了场。第一场赌的是投壶,这两个练过飞镖暗器等功夫,自然是手到拿来,九支箭转瞬间就投进了壶中。他们洋洋自得的看着我两个,大伙这时候也是鸦雀无声。 我们两个在功夫上自然比不过那两个,不过我们有我们的办法。九支箭拿到手中。小田举起了铜壶,我把九支箭使个手法。突然投出,只见漫天飞舞的箭挂着风声在人们头上乱转,小田大喝一声,手一阵抖动,‘叮叮叮’一阵急响,所有的箭都进了箭壶。场中响起了一阵欢呼。英家兄弟几曾见过这样的手法?一时间也有点傻了。后来他们回过神来,英大说道:‘我们是比试谁能够投进壶中的,谁投进的多算赢。我们投进了九支,你们难道投进了十支不成?’见他耍赖,我也没有多说。小田说道:‘那好。我们真正的赌一场就是。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我们拿过来樗蒲,问道:‘玩过这个没有?’英二点头,却从怀里自己也拿出了一套,说道:‘用我们的。你们场中的我们信不过。’ 我们自然不能让他说住了,就说:‘行!用你们的。’ 英大洋洋得意的眼神中,英二故意装作胆怯的一把把五只马全部撒出,马落于垫子上,却是五个白,他说道:‘嗨,晦气!怎么出了的都是白的。’其实却是故意要气我们的,如果我们要赢,就只有全部撒出五黑才行。我拿到了马,掂在手中,心知他们用的是山间老木所制,比一般的马沉了不少。但是,我要镇住了他,就必须掷出五黑的卢。我拿着五只马,不停地在手中掂动,那英氏兄弟看的心烦,喝道:‘你不赶快掷出去,在哪里晃来晃去的干么?’我就等他这句话,赌气说道:‘唉,你这人毛病大了!我怎么样掷出去是我的事,用你唧唧哝哝?’把几只马扔在地上。那英大大怒,‘你想怎样?看我不扭了你的脑袋!’旁边有人说道:‘唉,你们的赌具,别人自然要试试手不是!你们也不要太急,我们大伙都不急,你们两个赢下了大把的金银,你们急什么?’两人见有人说话,也不敢过于嚣张,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无奈上前捡起了地上的木马,重新拿在手里,上下颠弄,突然出手,在众人的屏息中,五马落到垫上,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一个不常见的卢!众人惊叹不已,许多人赌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过有人撒出一次卢!今天他们先见到了难得一见的雉,又见到了更为难得的卢,都发出了惊呼。那英家兄弟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揉揉眼再看,还是卢!两人也是杆气,二话不说,把身上赢得的金子拿出来,放于垫子上,然后拱手,转身就走。” 伊一道:“这下子你们麻烦了!他一定又偷偷地回来找你们麻烦了。不过,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换的木马?” “可不是。什么?换木马?你怎么知道我换了木马?” “如果不是换了东西,你怎么可能赢了他们!” 田婴齐也不由得注目伊一脸上,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却能够从秃鹫的话里话外听出不一样的东西,看来是个可造之材,不由得心中叹息。 秃鹫看着伊一,苦笑道:“小子!你过于聪明了,小心聪明人命不长。” “男儿大丈夫,不在于活多长时间,只要能够快意,哪怕活一天,也比憋憋屈屈、窝窝囊囊的活上百年强过百倍!” “说了半天,我们的话根本没有说进你的心里!你还是要学赌术?” “是!我没有别的所好,就喜欢这。” “那英家哥俩可是跟你差不多的,也是名门之后,现在成了人们眼中的神经、痴心疯!你要和他们一样吗?” “我特别羡慕他们,大把的金银宝贝不经意间就流水一般的来去,不像有的人拿到了之后紧张的不得了,妄图传至子孙万代!你们没看到秦始皇得了皇帝的宝座,想要穿千万世,结果怎样?不过二世而亡!那些糊涂人还想着把什么东西宝贝一样的传下去!呵呵,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不要说金珠宝贝,就是江山美人,也都是如此。” 他大言炎炎的随口说开去,那两个却已是痴了,他们只觉得自己是仿若醍醐灌顶一般,今天才听到了一句明白话,一句自我得之自我失之,把他们半生的蝇营狗苟一扫而光。田婴齐看看秃鹫,秃鹫看看田婴齐,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半生匆匆为谁忙?山间渔樵说始皇;清风满身月光足,耳畔犹听读书朗。(未完待续。。) 第一零九回 遭强敌博侯遇害 逢名师伊一得经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博徒场中半死生,狂呼欢悦人不明;兰折竹倾寝粪溷,自谓得道了世情。 伊一只顾说得高兴,不提防身后忽然响起了拍手鼓掌声,一惊回头,只见几个人站在不远处,却都是熟人,不高兴的问道:“铖老大!你们怎么来了?”正是铖铁旋带着姜字峒、毕炘湲、吕之堠几个。 铖铁旋没理他的不高兴,说道:“伊一,没想到你没心没肺的,还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来!我倒是小瞧你了。” 听他这么说,伊一的心情马上见好,笑道:“那是你自己没有见识!咱什么时候都是非常的有见识的,只是小爷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罢了!” 见他得意忘形,口出狂言,姜字峒怒道:“小子!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们兄弟却清楚得很!就你那么浅薄的见识,一泡牛屎的价钱,铖老大是抬举你,别就不知道自己老几了!” 伊一看也不看他,冷笑道:“我不跟狗说话!铖老大,你出门总是带着三条狗,就不嫌碍事吗?狺狺狂吠的你也不管管?”这下子毕炘湲、吕之堠两个也是脸上变色,他们和铖铁旋交往有年,自己也清楚别人对他们尊敬,多是看铖铁旋的面子,但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羞辱他们的。铖铁旋冷哼一声,忍住没有发作。他之所以对伊一这么客气,一来都是汉使的随从身份,二来这小子没落王孙的身世,使人不由得不添加几分同情。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小子不要处处得理不饶人!小心吃大亏。唉。不对呀。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赌帐谁管着呢?”在伊一的赌帐出现的时候。他就听说了,并亲自去看了,和伊一聊了几句,以后就暗中关注,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英家兄弟的帐中见到了他。 伊一脖子一梗,“唉!我想到哪里就到哪里?管得着吗?” “是。是。我管不着。哈,两位,最近可好?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看两位的气色,恐怕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转头和田婴齐、秃鹫两人聊了起来,竟然好像熟得很。 伊一脸上的讶异显露无遗,他想要问问姜字峒几人怎么回事,几人都不理他,只得站在一旁,自言自语:“狼一窝、狗一窝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众人都装作没听到。 秃鹫呵呵两声,吐了一口痰,骂骂咧咧的道:“铖老大。你们也他妈赖损!每次都是来看看爷爷的笑话,不干人事。”铖铁旋还没来得及接茬。伊一已经接口说道:“就是。唉,你们等等,我忘了!”“噔噔噔”跑了出去。大伙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他一惊一乍的干什么,铖铁旋摇摇头,说道:“你两个也不要埋怨兄弟。这陨铁链不惧刀砍斧剁,火烧水浸的,兄弟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英家兄弟不知是怎么做出的,这玩意可惜了,如果能炼成刀剑,一定是干将莫邪一流的神兵!” 田婴齐一笑:“用到了我兄弟俩身上,岂不是物尽其值了!就是上古神兵又能加于我身上多少!”说着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铖铁旋等人马上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伊一这时候正好也进来,手里拿着几块石头,他张大了嘴,看着田婴齐,他坐着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他身形的高大,乍一站起,霍,怕不有一丈多高!只是瘦的可怜,好像麻杆一般,身上的衣服就像稻草人身上的衣服,不是穿着的,而是挂着的。 众人看伊一拿着石头傻傻的站着,姜字峒忍不住问道:“你舍急的跑出去,就是要拿石头?怎么?想拿石头砸我们?嗯,哈哈哈!” 伊一没有理他,走到田婴齐身前跪在地上,举起手中的石头砸下去,“梆梆梆”砸了几下,石头酥了,铁链仍然在火烛下发着光。田婴齐叹道:“小子,没用的!哈哈哈,不过你小子有这心就行。”伊一颓然坐倒,看着他细弱的双腿走动,耳边却听得悦耳的金铁交鸣声,抬起头,田婴齐双臂挥舞,身子跟着摇动,双腿伴着身子的摇动而晃动起来,那双手和双脚的两条陨铁链随着身体的摆动,相互碰撞,发出了令人激荡的鸣响。 这恍如来自天外的奇异声响,合着节拍,“玎玲”“噹泠”即凄恻,又旷远,绵绵渺渺不知其极,不知其终。田婴齐在忘我的摇摆,他的举手投足,俨然大家,铁链的鸣响伴着舞动,好似天作之合。这奇异的舞蹈,奇异的伴奏,不要说伊一没有见过,就是铖铁旋又何曾相识?那田婴齐跳到极兴处,身子叠屈、暴涨,叠屈到了人的极致,暴涨也到了人不可能做到的地步,铁链在他身体叠屈时发出了哀怨至极的和鸣,也在他身体的暴涨中忽然分开,好像两个极沉醉的人分开了一般,带着无尽的哀怨,无尽的愁苦,无尽的不甘,猛地震荡起来,却又骇人至极,好像天崩地裂一般。这时候秃鹫也动了起来,他的双手慢慢举起,置于胸前,口开阖处,一阵雄浑的歌声在大帐中回荡:“黄沙兮起西极,神人兮驭奔雷。风云不已兮壮士弯弓,射日北海兮天无极!”歌声慷慨,使人热血沸腾,就想要跟着他一起去逐日驭风。 接着他口型一变,清洌的歌声灌入耳朵:“汉涯兮清潦,玉女兮入浴,公孙驾车兮涯洠,柔心暗生兮珠泪明!江水兮奔涌,公子兮溯江行,柔荑将发兮女畔,卧草丛兮转侧!河畔兮无流沙,崖高兮下无辙,公子蹙眉兮望长城,长安不见兮白云合!”声音婉转娇俏,没有人能想到如此柔媚动人的歌者却是这样的一个凶神恶煞一般的须眉男子! 伊一听得如醉如痴,铖铁旋几人已是眼眶发红,鼻子酸楚了。 田婴齐和秃鹫两人停了下来。脸上都带着笑。眼睛里却是湿润的。他们没有看对方,田婴齐满足的说:“又听到了大哥的歌,就算死了也值得了。” 秃鹫道:“兄弟的舞真正到了无以复加之地了!可惜,带着镣铐跳舞,不然天神也要被你陶醉的。”伊一奇怪,这两人难道不能每天唱唱跳跳吗?怎么好像他们也不是经常能够听到、看到对方唱歌跳舞的?他想要问问,却见两人的脸色平静的怕人,就不敢问出口了。 这时候。只听得外面有人“噗通”倒地的声音,铖铁旋几人急忙来到外面,只见英氏兄弟,一个嘴边带血,却是英大;一个坐于地上,大口的吐着血!却是英二。这一下吓得伊一手足无措,铖铁旋一个箭步来到两人跟前,英大挥手止住,眼睛瞪得溜圆,戒备的看着他们。“你们、你们干什么?想、想趁火打……打、打劫?” 铖铁旋说:“是我。铖铁旋。” 英大才颓然也坐到地上,黯然道:“铖老大!我们兄弟完了。只是也害了博圣两个人。” 铖铁旋使个眼色,毕炘湲和吕之堠两个纵身离去,他和姜字峒两个,伊一搭把手把兄弟两个带进了大帐,那田婴齐和秃鹫两个仍然站着没动,眼神惶惑,看着英氏兄弟,一言不发。英二又吐了一口血,对众人苦笑道:“妈的!今天是我兄弟的衰神降临。本来已经赢了几把,没想到那一帮匈奴武士耍赖,不给赌资了。我们兄弟几时吃过瘪?当时就发作起来,打碎了几个脑壳,以为他们不过如此。没想到一个已经挨了我一掌的家伙,竟然是装死,突然就给了我一下子,打的老子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竟然是个高手。这样的高手却还有几个,打的我兄弟满地找牙,五神都归不了位啦!”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众人心中骇然,伊一还不怎么样,铖铁旋却知道这兄弟两个的本领,他们不说已经是金刚不坏的身子,寻常人根本打他们百八十下也动不了他们一根寒毛!那人竟然可以一掌,虽然是偷袭,却能伤得了他们,那人的功夫却已经十分的可怕了。 “那人什么样子?是匈奴人,还是汉人?还是别国的?” 英大说:“胡人!就是那个什么匈奴第一高手,叫什么呼延,呼延什么的。” “呼延季盟!哦,你们遇上了他。”呼延季盟在匈奴崛起是最近的事,他很得军臣单于的信任,单于的许多事都让他去做。铖铁旋在匈奴已经一段日子了,对匈奴的很多事已慢慢的了解,心中思忖,这呼延季盟号称匈奴第一高手,却怎么不像高手的做派!这样的人,自己以后要多加提防了。 英大不再想呼延季盟了,对田婴齐两人道:“二……二位,对……对不住了!我们急急……忙忙回来,就……就……,”咳出了一滩血来,伊一扶住了他,说道:“就是为了放开他们两个的。对不对?”英大点点头。 “怎么放开?是有钥匙,还是刀剑砍断?” “钥……钥、钥匙……” “钥匙在哪儿?” “哪有钥匙!” “嗨!你老小子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没有钥匙你说什么?” “我……我……这……”田婴齐这时候走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不要紧张我们了。你放不放我们都不重要了。还是好好养伤。” 秃鹫也说道:“我两个现在这样子挺好的,你们兄弟不要担心我们了。” 英二对伊一点头,伊一到了他跟前。他喘着粗气,艰难的说道:“小子!你一个头磕到地上,是抬举了我兄弟啦!我两个混球了半世,能够得你老的法眼高看,我们是……是……,”伊一急忙止住他,“不要再说了!你赶快休息休息,以后再说!” 英二脸色惨白,嘴边带着血沫,笑道:“我们还有以后吗?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你想要跟着我兄弟,我们其实教不了你什么的。我们死了之后,这大帐里面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了。别的你也不需要,这我们身上有点东西……”他还想说,毕炘湲和吕之堠从外面迅疾的跑了进来。叫道:“大事不好!快走。武士们追杀来了!” 众人大惊。英二对英大点头,英大突然拔剑,挥手把自己的一条左臂切了下来,剑“玱琅”落地,英二左手拾起宝剑,在众人没来得及拦挡时,挥手把自己的右臂砍下,两兄弟两条血淋淋的断臂掉落地上。宝剑也跟着落地。两人惨笑几声,扑倒地上。伊一看得惊心动魄,却不知他们为什么突然发疯自戕身体。那田婴齐叫道:“小子,拿着两条断臂!”伊一不明所以,抱着两条断臂。秃鹫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塞进了伊一怀里,一推他,“快走!” 铖铁旋拉着伊一,几个人割开了一个口子冲出了大帐,只听得大帐的那一面已经喊声四起了。众人在忙乱中疾跑,只听得歌声雄壮响起:“离火焚北海兮鱼龙舞。壮士升天兮天神接引;天帝是我博友兮乱我情,得上天兮……呃。赢众神!”回头看去,火光冲天而起,里面杂乱的人喊马嘶,有人在惨呼哀嚎。几人心知是田婴齐、秃鹫两个点燃了大帐,把大帐中多年赢取的金银玉帛全部焚毁了,也捎带着阻挡了追兵。众人叹息了一会。 铖铁旋对伊一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跟着我,我儿子也丢了,你就当我儿子好了。怎么样?我也不会辱没了你的。” 伊一怪眼一翻,“当你老子还差不多。小爷自有办法,不劳你操心了。”掉头就走。铖铁旋无奈摇头,看喊声已远,知道已经没有大碍,遂任凭他走了。 伊一走了一会,见没有人了,坐下来想想是回到自己的大帐还是离开单于庭。想了一会,还是决定不走,不过也不回自己的帐幕了,好不容易脱离了几个女人的掌控,不能再自讨苦吃,回到她们的身边。现下当务之急是怎么把师傅的两条断臂处理了,也不知道他们发什么疯,自己砍了臂膀给自己,给什么不好,偏偏弄了两条断臂,拿着怪瘆人的。看看四周,一个帐幕后面是一群羊,眼睛一亮,慢慢的走过去,羊群没有动,他坐在了羊群里,外面的人不注意是看不到里面一个人的。把断臂放到地上,血已经凝固了,这时候天麻麻亮,可以看到血色发黑了,不知怎么办好,只是不住地磕头,心中呜咽。这两天的遭遇对他而言,是痛及骨髓的,本来正风生水起经营着赌场,突然就被人差点弄死了;接着好不容易聚拢的财富,化为泡影;想着跟人学得高明的本领,结果没想到遇上的不是疯子就是神经!还他妈都死了! 天慢慢的大亮了,有人走近羊群,伊一悄悄地观察,那是个牧童,随便撒了些草给羊群,就急匆匆的离开了,羊群在争抢着干草。他坐在羊群中,默想了一会,拿出秃鹫塞给他的东西,是块羊皮,上面写着几行字,却是秦篆。幸好他在家道败落间还学过几天经书,认识不少的字,仔细看了,起首两字却是赌经,心中大喜,知道秃鹫两个没有骗自己。接着看下去,却不由得失望,说的是:昔黄帝制樗蒲之戏,是为怡情;制围棋之道,乃养志。看了两行,就觉得没有意思,接着再看,不外乎赌之道害人大矣!通篇没有怎么赌的高明功夫,而是喋喋不休的劝诫!看的他想要痛骂几句了,如果不是想到两人已经死了,就骂出口来。想到两人已死,他觉得奇怪,那英家两兄弟受了重伤,非死不可,这田婴齐和秃鹫两个为什么不愿逃出去?反而有了必死的决心?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只是这时也没地方问了,只得闷在心里。拿着那赌经,却不知道是留着好,还是扔了,一头羯子却不提防从他的手中咬住了羊皮,伊一一惊,急忙抓紧了手里的羊皮,才没有被羯子抢走,只是羊皮已经不知道多久了,被拉破了。他挥手赶开了羯子,查看羊皮有没有损毁,见出了几道裂缝,心痛不已。用手抚平了,感觉手有点搁,他开始的时候只是注意那羊皮上的字,这时候才感觉到羊皮的异样。 仔细看去,那羯子牙咬的地方,还有争抢时拉破的地方,都有东西露出,伊一抑住心头的激动。小心地一点点把羊皮拆开。原来在羊皮里面还有夹层。只是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里面一层还是一些字,大部分都是认识的,再重新看了:从内容上看,却和刚刚看到的是上下篇,这下篇说的却都是如何识破别人的骗人伎俩,以及自己如何实施这些伎俩的其中着重提及:赌术,术也,善借势者。方能成就。借势,借友人之势为主,借敌人之势为从。 刚看到这句话他没想明白,眼睛瞄到了两天断臂,恍然大悟,所谓的博圣、博侯都是两人,看来一个人是难以做到的!想明白了,反而没有了当初的兴奋,觉得没了兴致。只是机械的继续看下去,还说了些技巧。不外乎转移变幻的手法,有的他自己就会。有的虽然以前不知道,看了之后马上就明白了。把整部赌经看完,天已经过午。他也没有饥饿的感觉,只是觉得无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死了几个人,不过拿到了一部没用的经书,他觉得那号称博圣的已经傻掉了!他自己把他们敬若神明,也是傻掉了! 眼睛又看到了两条断臂,不禁好奇,两人不由分说的就自己砍了一条膀子,总是有原因的。拿起一条,割开了外面的衣物,露出了光光的一条手臂,上面一片刺青,却是人体经络。他知道那是经络,是因为小时候家中有医士经常说道过,把人体的经络说的神乎其神的,他自己却不知道,只是说古经有言的,那经络乃是医家不传之秘,如果侥幸得了,可以肉白骨而起死人的!神奇至极。他也就留了心,却一直没有见到。拿过另一条手臂,如法炮制,果然也是人体经络图。这两兄弟把这经络图纹于身上,显然是极为看重的,而他们宁愿在死前砍掉,也不愿留给匈奴人,其中肯定还有内情的。 想到这里,伊一小心地把那断臂上的图割下来,心中默念:师傅恕罪弟子!弟子不知道你们的本意到底怎样,弟子保证一定保住这经络图,不让外人得到。其实,那外人是什么人他都不清楚。他把几卷皮子扎进了靴筒里,把两条断臂埋在土中,才慢慢的离开羊群。 后来他继续在单于庭游荡,学秃鹫、田婴齐一样,走进赌场,慢慢的赌上一两个时辰,赌资却只有几百钱,输赢都不显眼,只是够他吃饭睡觉的。一个年少多金的赌客消失了,一个有些落寞,有些失意,有些百无聊赖的既不让人讨厌,也不惹人喜欢的赌场混子在各个赌场间出入,只是他从来不近紫极宫赌。暗中仔细研读赌经和英家的经络图,他本是聪明绝顶之人,虽然没有了名师指导,他自己摸索,终于有一天,他的双手可以随意的得到他想要的任意东西;他的双手十指可以轻易地在人体找到可以置人于死地的穴位,也可以找到治病救人的穴位。 这人也是奇怪,当他觉得自己对经络的演习精通之时,赌经烂熟于心之际,他的五官六体都灵敏之极,这时候他总是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观察他,他以为是铖铁旋的人。气恼之下,他生平第一次走进了紫极宫。看到一个灰扑扑的牧人走了进来,紫极宫的几个伙计有点扫兴,想要把他挡住,姜字峒摆摆手,他们不能给人以挑拣客人的感觉,虽然事实上到紫极宫的就没有普通牧人,他们大多去一些可以牵着羊羔换酒的地方,小赌几把,过过瘾就是了。到紫极宫的,不是有钱的就是有势的,一掷千金在这里是每天都真实发生的。他们不相信一个牧人能在这里待上多久的。 一会儿,一个伙计过来了,绞着手嗫嚅道:“二爷,那、那家伙,……” 姜字峒问:“哪一个啊?怎么了?” “就是那个牧人。他、他一直赢。” “嗨,我们开赌场的,还能怕人家赢?” “您老还是自己去看看。” 姜字峒走进了一间房,里面只有四个人,却只有两个人在赌,另外两个只是看,那个古朴的牧人静静地坐着,跟前的东西已经小山一样,和他对赌的是他们的人,头上已经见汗,手有点哆嗦了。见姜字峒进来,伊一有点得意,连他都认不出自己了。说明这些年自己的变化太大了。这就是赌经上所说的: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假人以不同面目,示人以不同技巧。赌经的博大精深让他深深着迷了,这家伙竟然可以自由的改变人的气质,让人难以发现他的对手到底是谁。 姜字峒真的没发现对面的人就是伊一,他根本想不到当初那个玉人一样的伊一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朴拙面目示人的。他看了一会,也没有发现对方用了什么奸谋,完全是平平常常的手法,只是好像更加娴熟些罢了。只得作罢。任由他带着赢来的东西离开了。 伊一手中拿着一个袋子,里面是他今天赢得的二百金,他要求换成了几颗扶余珠子,对方愉快地给他换了。自从进了紫极宫,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就消失了,说明暗中窥伺他的不是紫极宫的人,那么会是什么人呢? 一个人走在他的前面,慢吞吞的,在一个大帐的后面,那人停住了。转过身来,是个四十多岁的匈奴人。脸色平和,小眼睛里面笑眯眯的。伊一也停住了,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也没有感觉到这个人对他有什么威胁。那人对他拱手,说道:“阁下今天运气不错,赢了这么多。” 伊一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赢了,他根本就没有进紫极宫,里面就是有他的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告诉了他。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他要看看对方的后续举动。 那人当然是呼延季盟,这些年他离开了单于庭,刚刚回来,他一直在找英家兄弟的传人,找博圣的传人,当初那几人在他的追缉下突然就死了,但是他们身上的东西却没有他要的,那些东西哪去了?他相信他们身上一定有非常的秘密的,不能找到那些秘密,对大匈奴都是莫大的威胁。这些年即使不再单于庭,他也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这些事。如今回来了,他还要继续追查。但是茫茫人海,哪里那么容易? 一个人,每天只是赢那么几十个钱,但是每天都能赢,这是个什么人?他决定亲自会会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这个人就太可疑了。他跟着伊一来到了紫极宫,见他进了紫极宫,他马上就断定,这个人是最大的疑犯!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他手上拿着博圣和博侯的东西,但是他就是觉得这个人有。 伊一哪里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对方又怎么想自己的?但是这时候的他也早不是当初刚到单于庭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了,早期的遭遇只是使他觉得命运的无常,真正改变他的是那两部经书,使得他沉静,寡言,谋定后动。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都不在意了。 呼延季盟又有点犹豫了,这个人真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吗?或者就是个寻常的牧人?如果自己判断失误,就笑话了!他走近了伊一,伊一还是没有动,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是迷茫,是不知所措。呼延季盟的疑虑越来越大,他决定不管如何,都要试试对方,大不了打死了对方,杀掉个把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笑呵呵的走到伊一身边,伸手想要握住伊一的手,伊一没有伸手,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由于退得急了一些,差点摔倒地上。 呼延季盟逼近了一步,伊一突然叫道:“你,你是铖铁旋的人!你们耍赖,赢了也不让人带走!给你!”把手中的袋子扔给了呼延季盟。 这一下大出呼延季盟意料之外,巡街的武士远远地骑马过来了,他不愿让人见到他欺负民众,转身离开了。几个武士过来了,叫道:“喊什么?怎么啦?” “小人摔了一跤,不由自主就喊出了声。惊扰了大爷,告罪、告罪!”弓着身子退到一边,几个武士扫了他一眼,没有见到可疑的,也就纵马驰开了。远远地呼延季盟躲在一座帐幕的顶上看着他慢慢的走开,眼中杀机大盛。他跳下了帐顶,远远地缀着伊一,眼看着他走进了骨屠王的大帐。不由得心中一紧,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伊一走进骨屠王大帐,几个卫士看着他,喝道:“干什么的?这里岂是你来的地方?” 伊一拿出了一个袋子,掏出了一颗珠子,枣子大小的珠子在阳光下发着炫目的光,几个武士都看直了眼,不由得靠近了,想要看的仔细些,他却重新放进了袋中。几个人意犹未尽,说道:“你是哪个?想要怎么着?” 说话的口气已经客气了很多。 “这里有几颗珠子要送与骨屠王的阏氏娘娘,不知哪位大哥愿意帮忙?”手中拿着袋子,袋子下面若隐若现的一块金子,几个武士知道好处,纷纷说道:“小意思。我给你送进去!” 一个卫士手快抢到手里,金块沉甸甸的,知道今天运气太好了。别人只得散开了,那人说道:“你是哪位?怎么给阏氏娘娘说?” “就说一个故人。娘娘就知道了。” 途旅异乡不受欺,双手无刃也护体;不堪山中搏虎狼,大帐逗杀射雕儿。(未完待续。。) 第一一零回 伊一斗鞠旧人帐 阏氏翻脸拿故人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情海翻波起风云,浪子怀抱无人解;下场可搅滔天涌,翻覆**断关节。 等了一会,一个女人从里面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只见她肉呼呼的脸,眼泡肿大,肉头鼻子,身上臃肿,穿锦着绣,头上明晃晃的珠子,身上“丁零当啷”的珠玉,伊一笑了,这阏氏娘娘这些年可是发了不少。那女人正是骨屠王的阏氏,这骨屠王业已去世有年了,阏氏一个人没了约束,在大帐中昏天黑地也没有人打扰了。这时候正和一帮人喝酒胡闹,见到了伊一送的珠子,那珠子虽然金贵,还寻常,只是那幢珠子的锦囊却是她送与一个少年的,此时见了分外刺目!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喷涌而出了,来不及收拾打扮,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只是眼前之人不是心里的人,此人淳朴安静,哪里有心上人半点的风流蕴藉!她大失所望,叫道:“人呢?是哪个送来的锦囊?” 伊一见连她都认不出自己了,也是颇多感慨,自己这些年难道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吗?感慨归感慨,还是上前低声说道:“姐姐,是我。”一句姐姐叫的阏氏浑身酥软,这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声音还没有改变,她扑上去,抱住了伊一,喜极而泣,呜咽不已:“这些年,你到了哪里了?为什么也不回来看看姐姐?” 伊一挣开了,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只是你见不到我罢了!” 阏氏拉着他进了大帐,里面的人这时候也都迎了出来,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人能使得阏氏如此的慌乱前去迎接的。这时候见了。都觉得大失所望。这样一个寻常的人,在单于庭成千上万的,丝毫没有特殊之处的。阏氏却不理他们的反应,伊一也是旁若无人,丝毫没有注意那些个少年。两人在锦垫上坐下,阏氏在莹莹的珠光下仔细打量他,那眉眼分明就是当年的少年,只是怎么觉得那么多别扭。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太多的不合理在伊一的身上。伊一一笑,对于她的反应,他也是大感困惑。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不知道那英氏兄弟留下的经络图乃是汉地最伟大重要的发明,不仅修炼之后可以决病人的生死,而且对于修炼者自己也是功用极大,可以说一个人如果能修炼得法,练到极高的境界,那人的身心都可以更新换代。不说霞日飞升,得道成仙。也可以延年益寿强筋健体的。伊一这些年修炼了,自身的气质、行色、筋骨、乃至面貌都有了极大的改观,这些都是潜移默化的结果,只是他自己不觉得罢了。而那博圣两人赠与他的博经,也是世间极神妙的东西,在他习练有年之后,也在渐渐地改变着他的行为习惯,那博经中屡次提到要:“能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虽然只是极简单的两句话,却道尽了与人博胜的道理。其实又岂止是博场上,就是人世间的各种争斗,也是处处皆是的。在不自觉中,伊一把两种都可以改变人精神的功夫都用在了自己身上,他的形象气质某种程度上现在已可以随心所欲地用自己想要的面目示人了。 阏氏周围围着一群人,大多是劲健的少年,大些的不过三十来岁,小点的,差不多二十不到年纪,伊一暗笑:这骚娘们还是这毛病!微微一笑:“那几个姐姐怎么不见了?该不会是你把她们卖了?” 阏氏也是一笑:“那几个**哪一个不是透精透能的!我还卖了她们?她们不把我卖了就算我的运气了!唉,自打你那一天偷偷走了,阿松哭了好些天,后来也走了,没想到过了不久,在单于庭外面有人发现了她的尸骨!阿桧更可怜,王爷有一天生气,阿桧那丫头也不知哪里的劲头和王爷顶起了嘴,被王爷发怒,打了几鞭子,这丫头竟然拔出刀子向王爷扑了上去,被王爷砍了!唉,真是可怜!再后来王爷去了,阿鸽、阿雁两个也自己走了。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那倒是应该恭喜大姐了!大姐如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己得意了。” 这时,一个少年傲慢的说道:“娘娘,这个兄弟刚刚到来,我们几个兄弟想要和他喝喝酒,玩玩。怎么样?兄弟?” 伊一一笑:“我初来乍到,还不知各位兄弟玩的什么。喝酒,在下却不会。” “哦,还有人不会喝酒?哈哈哈,在匈奴就是三岁的小孩都不会说不会喝酒的!你一个爷们,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喝酒的?啊!” “我真的不喝酒。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喝酒不行啊!” 阏氏想了想,确实没有印象他喝过酒,笑道:“不喝就不喝。不过别的你们可要小心了,他可都是行家的。” 那少年“嘁”了一声,意似不信,也有不屑。伊一还是稳坐不动,自顾自好整以暇的四处打量,惹得几个少年心中不快至极,纷纷喝道:“起来!来来来,我们比过,” 阏氏也看着他,觉得他的性格不似当年的豪爽,有点黏叽。伊一无奈站起,说道:“各位要比什么?在下可是什么都不懂的,还请各位兄弟指教一二。” 那些人哪里在意,已经一窝蜂的围坐在一起,中间留了一个五尺方圆的大空,各人都拿出了身上的值钱玩意,摆了几堆。伊一看了,这些玩意他每天都摸挲了不知几百次,看一眼就知道能出什么,摇头说道:“我们玩点不一样的。我看这里有两个皮鞠,看来各位都是个中高手,我们不如蹴鞠。” 那些人听了,抬头看着他,阏氏也是奇怪的看着他,伊一摸了摸脑袋。笑道:“有什么不对吗?” 阏氏一笑:“玩别的你可能还有赢的机会。蹴鞠吗?你不知道他们是单于庭贪狼蹴鞠者。也不能怪你。毕竟这些年不在单于庭了,你不知道单于庭发生的事。十年间,单于庭崛起了十几个以蹴鞠为业的大帐,他们都是各个王国的王爷为了锻炼自己的卫士而设立的,仿照军中的布置,有元帅、将军、校尉、兵卒。这几个,都是各大帐的将军。” 伊一当然知道这些年出现的蹴鞠者大帐,有的叫做蹴鞠部。有的叫做蹴鞠队,不一而足,但是都是蹴鞠的,规则也都不一样,左部的和右部的不同,左谷蠡王与右谷蠡王的异样,但是对于卫士们锻炼技能、技巧、身体都是一样的,主要的是可以锻炼他们相互间的配合,使得他们不论在何时何处,都能如臂使指。成为一体,这就非常了不得了。要知道本来这匈奴草原上的武士,都是极为自由奔放的,每个人都散漫得很,在战场上,各自为战的多,极少能够相互配合的,一般在顺境时还能够保持着大致的队形,一旦遇到困境,相互间没了配合,就鸟兽散了。这也是他们总是难以打过长城,占领汉地的原因之一。如今有人把汉军习练士卒的蹴鞠之戏带进了匈奴军中,这些匈奴人在无尽的冬日里有了这玩意,大为兴奋,很多人如痴如醉的迷上了蹴鞠,往往三五一群在雪地上、在帐幕里蹋鞠玩乐,既可以消磨时间,也可以习练技巧,还能够使得相互间增进感情和默契。 伊一微微一愣,没想到这几个少年竟然就是这几年极有名的贪狼蹴鞠者!他虽然韬光养晦,隐没在赌场上,却并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单于庭的很多事还是知道的,这贪狼蹴鞠者这几年在单于庭蹴鞠较技中,已经胜了三年了,就是左贤王、右贤王他们开展的比较早的蹴鞠部也甘拜下风了。他只是微一愣神,马上就恢复了常态,笑道:“我们汉人喜欢说:班门弄斧,就是不管干什么都要和高手过招,不然不如不做!这几位豪杰既然是单于庭大大有名的蹴鞠场上的高明之辈,我有幸遇上了,自然要讨教了。” 一个青年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来到放鞠的地方,也没见他如何作势,鞠就高高的跳起,只见他双脚翻飞,那鞠儿犹如飞鸟一般在他的双脚上,身体周围上下翻飞,一会儿是腾空而起,一会儿是飘飘荡荡,一会儿是翻滚转动,却怎么也落不下来。众人交口称赞,纷纷喝彩:“好鞠儿!这一下飞燕穿云好!” 阏氏喜笑颜开,不住口的赞叹:“狼鹰,果然好本领!怪不得左贤王屡次要你过去,这本领真的了不得。” 那狼鹰听她叫好,心中高兴,更是卖弄本领,突然身体翻滚,那鞠儿跟着他翻动的身体在他身上滚动起来,好像一个大球带着一个小球在跳跃、跌宕,煞是好看。众人更是欢声雷动。这时另一个少年见众人喝彩不绝,也惹起了心中的豪情,几步窜到跟前,叫道:“来来来!看我们双鞠之戏!” 那狼鹰正在地上翻滚,没想到突然有人上前争抢鞠儿,一时没有护住,被那新来的少年伸脚把鞠儿挑起了,稳稳地落在头上,只见他头轻轻晃动,那碗大的鞠儿在他的头顶飞动,不管鞠儿落在哪里,他都能迅速地上前,用头顶起。其他人见了,也纷纷上前,围住了那少年,有人挤抗,有人自然保护,但是鞠儿还是被人抢了去。七八个人围住了一个鞠儿,只让那鞠儿在半空中飞扬飘荡,绝不让它落于地上。伊一心中赞叹他们的绝技一至于斯,竟然可以随心所欲地施弄于一个小小的鞠儿。看这些人既相互争夺,又互相保护,几个人犹如一个人一般,知道他们一定有高人指点,不然不可能达到如此的精妙程度。 正在他沉思之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只见那鞠儿晃晃悠悠、飘飘荡荡的飞了过来,伊一刚想也像他们一样用头顶一下,耳中听得有人得意地笑声,心中一动,只见那鞠儿在离他不足三尺处,突然一沉,明显的听到了风声大作,这要是在数年前,他一定上当。说不定还要吃个大亏。如今他已经今非昔比。身体的柔韧、协调性大大增强。反应的灵敏度也远非一般人可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气鼓荡起来,却装作完全没有反应的样子,任由那鞠儿携着大力砸在胸口上,众人耳中听得“磞”的一声,有人心中暗叫:“这小子肯定要吐血了!”众人都定定的看着他,阏氏脸上带着愁容,那些人却是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伊一没有动。那鞠儿也怪了,也是没动,好像粘在了他的胸前。慢慢的鞠儿滑落,他的左膝抬起,鞠儿落在了左膝上,高高的弹起,然后他的右膝抬起,接住了下落的鞠儿。鞠儿在他的双膝上飞动,每一下都是弹起不多不少的五尺高,落下、弹起。弹起、落下,没有任何的花哨动作。也没有任何的多余的动作 ,几个人一开始觉得他不过尔尔,看得越久,却看得众人面面相觑,心中越是不安,这极寻常的人,做的级寻常的动作,他们却知道,伊一的本领不在他们中间任何人之下!要知道,花哨的动作虽然极炫目好看,但最简单、平实的动作,才是最实用的,也是最难做好的。伊一每一下都能使菊儿跳起五尺高,也就是他已经控制住了鞠儿的秉性了,而这只是他第一次接触这只鞠儿,他们却已经熟识了很久了才做到的。他们有点不敢相信、有点不愿相信有人能做的这样,而且还是个他们极看不起的汉人!伊一如此做,也有自己的苦衷,这蹴鞠他本来是极精熟的,只是这么多年没有再玩耍,手脚生疏了,心里没谱,才不得不用最简单的动作来熟悉鞠性。没想到他这一藏拙,却得了宁拙毋巧的精妙法门,使得这些匈奴少年从开始时的鄙夷变作了惊佩。 阏氏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少年,那个无所不能、无所不会、无所不精的风流潇洒的少年,她的心中挚爱。 几个人互相使个眼色,慢慢的围了上来,阏氏担心的叫道:“你们不要放肆!” 伊一一笑:“没事。让他们随意过来。”他要存心会会这些匈奴的恶少年,看看他们到底有几斤几两,这些年他做缩头乌龟,不敢张扬憋闷的太久了。 从狼鹰开始,这些少年没一个是好说话的,都是动辄杀人放火的主儿。伊一见他们围了上来,先护住了鞠儿在胸前,想用后背挡住对方的逼抢。哪知道他护住了前面,背后已经被人重重的打了一下,从力道看,还不像是拳头,而是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巨大的力道差点把他击倒,后背已经是火辣辣的疼了。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已经有人在他的腿上、胳膊上、脖子、脑袋上下手了。阏氏大喊:“你们干什么?怎么可以伤人?” 有人在笑,有人咕咕哝哝在说着什么,伊一身上却是雨点般落着拳脚。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行,在长安的时候,少年们蹴鞠也是这么的胡闹,只不过那时有人分享,也有人分担,现在所有的打击都落到了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了。伊一动了,他胸前的鞠球忽然飘开了,落在一个人的头上,那人突然得到了球,心中一喜,顶着鞠球跑开了,众人一看,跟着他就跑,就忘记了伊一这个对头了。 伊一舒了一口气,却没有退开,而是也冲了上去,狼鹰看他上前,和另外两个一使眼色,两个人夹住了他,两只胳膊拉着了他一条胳膊,两只脚使劲往他腿上、脚上踩下去。伊一哪能再让他们得手,他的身子游鱼一般,在两人刚刚扑过来时就突然消失了,两人扑了个空,差点自己撞到一起。狼鹰大怒,伸手抓向伊一,他自然也落了空,手中抓住了一个人,急忙看时,却是那个顶着球跑的。那人气急败坏的推开了狼鹰,再看,两个人已经把鞠球抓在手里,正相互争抢。一个人在两人旁边伸出脚轻轻一跳,那鞠球儿飞到了半空中。众人呼喝着等着球儿落下,互相挤着,把别人挤开了。这时阏氏叫道:“各位,听我说一句。” 众人好像这才想起来她才是主人,才是主角。不再挤抗,任由鞠球落下,狼鹰接住了,拿在手里。众人都看着阏氏。阏氏说:“这样。我这里有一匹好马。你们几个也都见到了,都很喜欢。狼鹰,把鞠球儿给我,一会儿我扔出去,你们众人争抢,哪一个得到了,我的那匹马就是他的!怎么样?你们意下如何?”她是见众人一心想要伤害伊一,为了保护他才在急切间想到了这个主意。伊一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狼鹰也知道她的用意,只是没办法挑明了反对,只得再想办法对付伊一了。 阏氏拿着鞠球,嘻嘻笑道:“我们就在这帐幕里面玩一会,不要出去了,引得大伙围观。”也不管众人的意见,把鞠儿扔起,自己跟着跳起,双脚连环踢出,鞠球中脚上飞击到了幕顶。才急速的落下。伊一心中暗惊:这女人的脚法如此的精巧,那么肥硕的身子还能做出如此精巧的动作来!看来不能小瞧了她了。 连伊一在一起总共九个男子一起追逐着一个球儿。那阏氏脸上的得意溢于言表,笑呵呵的看着一大群男子围着球儿转,其实就是围着她自己转。伊一盯着鞠球,狼鹰就盯着他,看他身子一动,跟着就扑了上去。伊一却没有去接落下的鞠球,而是钻进了人堆里,狼鹰的脚踢中了一个人,那人觉得大腿火辣辣的,急忙低头,裤子已经破了,大腿上鼓起了一块,心头气恼至极,也不管鞠球到了哪里,身子一转,挡在狼鹰前面,手狠狠地打向对方的胸口。狼鹰一笑,闪开了,也挤进了人丛中。众人在下面不停地跳跃,那鞠球儿在人头上不停地弹动。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地得到它。狼鹰想要伤人,也有人在暗下其手,不一会儿,有的人身上的衣服就飘开了,几个人干脆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赤条条的纠缠到了一起。 伊一只是在人堆里钻进转出,在这人身上挠一下,在那人身上抓一把,惹得大伙急不可耐。狼鹰急于抓住了伊一,却总是有人不开眼的挡住了去路,使得他的火气越来越大了。那鞠球却只是在众人的头顶跳来跳去的,只要有人敢伸手,就有人在他身上下手,那人就呲牙咧嘴的捂住了身上某一处“哼哼哎呦”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在别人身上下手捞回来。狼鹰也不例外的挨了几下。伊一暗笑。 狼鹰见不是事,低声叫道:“我们贪狼蹴鞠部的人,不要为了一点利益,自己人打了起来,让人笑话!” 他的几个伙计也都是极精明的,有三个人心中了然,他们的敌人只有一个,就是伊一,几人放慢了脚步,任由鞠球在头上飞,他们不伸手,只是嘴里起劲的喊,“上!”“抓住了!”这下子只有四人争抢了,眼看周围有人在布置包围圈,伊一心中一凛,自己不能中了他们的毒计。他眼角瞄着狼鹰四人站于四角,脚步快速地移动,那四个人却丝毫没有在意,只是争抢着顶起落下的鞠球,不让别人得到。阏氏看着九个男子都褪掉了衣服,光着身子在跑动,兴奋地身上火起,眼睛眯成了缝,脸上红彤彤的,抓耳挠腮,急不可耐,一点没有觉察其中的变故。伊一叹息,看来不能再指望她了,必须自己想办法了。他看着鞠球晃晃悠悠的被人再次顶起,高叫一声:“好鞠儿!”突然按住了一个人,那人猛然觉得肩头一沉,一个人从他身上跳起了,他大怒,在那人还没有离开时抓住了那人的脚,心中大喜,他却不知伊一是故意让他抓住的。狼鹰见了也是大喜过望,叫道:“扔过来!” 那人一愣,“扔过来?扔哪里?怎么扔?”在他犹豫的当儿,只觉得肩头越来越重了,他的怒气也越来越大,死劲的抓住了人家的脚脖子不放。伊一一笑,另一只脚在那人头上一点,那人只觉得头晕脑胀了,不由得松开了抓住他脚脖子的手,伊一在他倒下之前跳开了,跳到了另一人的肩头。那人明明看到他的伙伴抓住了伊一的脚,却没想到他突然就跳了过来,双手挥动,想要打退了对方,伊一哪里能让他打到,身子在空中竟然又升了一点,就此躲开了那人的挥打,脚就顺利地落到了那人的头顶。那人恼怒异常,双手合拢,死死地抓住了头顶的双脚。却觉得头顶被人重重的踩中,头痛欲裂,不由得放开了手。身子仰后便倒。伊一跟着跳开。另外两人却已经远远地退开了。狼鹰四人围在了跟前,一个个瞪着眼看着他往哪跳。伊一又是一笑,双脚连环踢出,面前两人急忙退开,身后两人上前伸手要抓住他。却突然发现面前没有了人,却听到了身后有人在笑。原来伊一踢人是假,借着踢出之势,却借机到了四人的后面。那两人大惊失色。知道这时对方只要轻轻伸手,就可以伤了他们。阏氏这时叫道:“住手!让你们玩的,怎么突然打了起来?” 伊一笑了笑,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鞠球儿,举到了阏氏面前:“阏氏娘娘,小人侥幸得到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阏氏情意款款的看着他,笑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伸手要接住鞠球,伊一把手中鞠球递到了她的手里。却忽然发觉不对,他的双手被人紧紧地抓住了。手腕疼楚难当。阏氏的眼睛里面没有了款款深情,而是寒冰一样的冷。伊一的心犹如坠入冰窟,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好好的就被人算计了。 狼鹰几人拍手叫好:“娘娘,还是你精明。” 一个人从外面缓缓地走进来,他朴拙的样子,相信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匈奴第一高手的。他到了伊一跟前,在伊一身上点了几下,他的儃中穴、天突穴、长强穴都疼了一下,伊一萎顿地上,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呼延季盟笑笑,“你一定觉得奇怪,怎么我在这里出现了?哈,骨屠王是我亲兄弟,他死了,自然他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这是匈奴的规矩,你们汉人是极难理解的。怪只怪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我的弟子。这大帐也是属于我的,你到了这里就是进了龙潭虎穴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狼鹰等人为什么热衷于蹴鞠,他们的技艺是如此的高明。为什么那阏氏死了丈夫,却没有戚容,原来是有人在给她安慰的。他觉得自己这一次输的不冤。 呼延季盟眼睛扫视四周,狼鹰把伊一的衣服拿了过来,说道:“没有什么东西呀!他藏到哪里了?” 呼延季盟不死心,把他的衣物翻了个遍,只有几块碎金银,其他却没有任何发现。他也不急,好整以暇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伊一,笑道:“你们把经络图看得比天都大,以为我们外人必然学不到的。刚刚我这几下怎么样?你觉得手法如何?是不是你们汉地的方法?” 伊一觉得奇怪,呼延季盟一个胡人怎么突然就回了汉人的点穴手法的,他看着对方,知道对方一定不会让他着急的,果然呼延季盟得意的笑道:“你们汉庭把经络图什么的当成了天大的秘密,不愿意流露出来,防备我们外邦得到了。却没想到,只要是有价的东西,都能够买到的。有人就愿意跟我们做生意,把这些好玩意卖给我们,就好像卖铁器、盐一样!那万里长城,也不过是个景致罢了,即阻不住我们匈奴的铁骑,也阻不住金银的流动!哈,你们汉天子恐怕也想不到这些。” 伊一想不明白这些,他也不想明白这些,他只想自己怎么逃出去,现在他只觉得身上越来越难受,那几个被呼延季盟点中的穴道疼痛难忍,这不是正常的穴道反应,心中了然,呼延季盟不知道怎么得了这点穴法门,却不是最高明的手法,只是皮毛。不过这人的内功深厚,仗着内功,用寻常的手法,仍然可以制住人,只是被制住的人就受大罪了。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你得到了点穴手法,怎么还找我干什么?再说了我也不会这么高深的功夫呀!” “哼,你也不要这么谦虚了!我已经查到了,当年那什么博圣、什么博侯的死前就跟你在一起的。他们一定留给了你什么东西。不然这些年你在单于庭各个赌场,怎么从来没有输过?” 伊一这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精明,自己本想隐与人群中,没想到还是让他看出了端倪,不由得敬佩说道:“看来你这匈奴第一高手的名号还不是胡乱得来的!我承认这些年我的确没怎么输过。不过,我怀疑你怎么找到的我?” “铖铁旋。” “嗯,是他出卖的我!” “我可没说什么,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伊一如梦初醒,当初就是铖铁旋他们的出现,才导致了博圣、博侯的死,他们几个的出现太是时候了!这些年铖铁旋在单于庭如鱼得水,做得风生水起的,隐然是汉人的骄傲,别的人却非死即伤,到处流浪,为什么?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吗?他一定和匈奴人有什么交易的,不然这一切怎么解释?最近还听说铖铁旋的儿子叫什么铖乙的做了单于庭的都尉,是乌丹太子亲自任命的。这一切都太巧了。他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这个伪君子,出卖同伴的家伙! 长云雪山暗无边,莽原虎狼直向前;独行荒野歌自伴,迷蒙霞光在远天。(未完待续。。) 第一一一回 嬉笑怒骂逃生路 阴阳倒转入人丛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情比金坚羡煞人,真心难得遇真心;帐幕深处比鸳鸯,庙堂却看剑森森。 伊一觉得自己受了极大的欺骗,受了极大的侮辱!铖铁旋,号称大侠的一个人居然如此的卑劣,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出卖良心、出卖同行的伙伴、出卖民族国家的利益!他还是个人吗?他觉得心中的怒气不停地膨胀着,想要崩越而出了。呼延季盟没有再看他,那阏氏却深深注目与他,眼睛里满是同情和不安。 伊一受不了了,叫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哪里对不住你啦,你也来害我?你说,你说!” 阏氏有一点羞愧,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不过很快的她就恢复了常态,怒眼圆睁了,胸脯剧烈的一起一伏,高声叫道:“你还有脸说我恶毒!你自己呢?你不告而别,害的我们几个哭天抹泪的,茶饭不思,没心玩耍!姐妹们死的死,走的走,再没有了往日的欢笑!你哪里对不住我了?你哪里对得住我了?我害你?哼,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几百回了!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越说愈觉得伊一对不起自己了,她的眼圈红了,眼泪止不住的“噗嗒他”掉了下来,好像伊一害她不浅。 伊一叹了口气,说道:“啊,是我不好,不该不辞而别的。只是我当时来不及告辞的。”自己想了想,也觉得当时情势危急之至的,好像没有什么时间去和几个女人分别的,对自己的不辞而别,心中的歉意大减。“没想到因此害了几位姐姐。唉,不对呀,她们,我,……”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阿桧她们的不幸就是因为自己造成的,但是阏氏说是。那就是吧。他想起了阿桧等人也觉得心中不好受,她们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活泼。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他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了。他看着阏氏,笑道:“姐姐,能不能想想怎么让我脱困呢?” 阏氏好像没想到他还会求自己,就连呼延季盟也是大出意外,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满是鄙视。伊一对他做个鬼脸,笑道:“呼延先生,你这么大的名头,做这么下作的勾当。不怕死了入地狱鬼府受苦吗?那鬼府里都是些坑蒙拐骗之徒,都是些无良黑心之辈,我看先生您老人家就是这样的无胆匪类,还好意思自称什么高手,什么匈奴第一。啊呸!在小爷看来,你不过是是个即没种,又胆怯的鼠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也真是可笑,跟在他屁股后面,真当他是什么高人了。高人,哈哈哈!笑死我了。” 众人看着呼延季盟。看他怎么应对,他们心中也觉得他这么做有点小题大做了,对这么一个人还要如此的谨小慎微的,他真的让这些少年觉得不像个高手的作为。呼延季盟看着伊一,扫了众人一眼,自从在鲜卑山被三脚猫偷袭了之后。他认为当时就是三脚猫的偷袭,才使得他功败垂成的,他隐伏山中多年,痛定思痛,觉得就是自己太过大意了。才使得敌人有机可乘的。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了,哪怕是一个稚子幼童,他都要当做洪水猛兽对待!他要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狮子搏兔的状态,不能留下一点点空门给对手。所以,不出手便吧,一旦出手,就必须成功,没有第二个选择。“那么,以阁下看来,高人应该是怎样的呢?是阁下这样的吗?一个赤身露体躺于地上的了!高人?哼哼,只有你们这些汉人才会说道什么高人!因为你们汉人都是些没种的家伙,自己不敢出头,总是寄希望于所谓的高人,让别人为自己出头!我们匈奴人,自古以来就人才辈出,随便哪一个人,就算是一个三尺高的孩童都敢于跃马扬鞭,在你们汉地纵横驰骋!我们哪里有什么高人!我们不需要高人,只要能够打败你们汉人就是了,什么高手、高高手、第一高手?都是放屁的!打不赢人家,就给人家封上个尊号,好像就是自己的面子过去了。我打不赢,我输了,因为对方是什么什么高手,所以我打不赢,不怨我自己!就会给自己找借口,这就是你们这些汉人的嘴脸!我呸!你小子到这里给老子灌迷魂汤来了,老子给人灌迷魂汤时,你小子还在娘肚子里呢!”他根本不说什么偷袭的事,根本不提自己是匈奴第一高手的事实,只是挖苦伊一,挖苦汉人。他的那些同伴不明白的跟着他随声附和:“这些汉人就是讨厌!自己不怎么样还到处招摇撞骗,好像人五人六的。都是人渣!” 有几个稍微明白些的,觉得他夸夸其谈了,汉人如此不堪,匈奴人又能好到哪里去了?只是不好辩驳他罢了。 伊一没想到这家伙歪搅胡缠的本领也是高明之至,不次于他的背后偷袭的法门,笑了:“你他妈真会胡说八道了。你背后偷袭小爷,难道就不觉得理亏吗?你现在这么洋洋自得的,敢不敢放开了小爷,咱们正儿八经的打一架,看看是你第一高手高明,还是小爷更强些?怎么样,不敢?啊!” 呼延季盟不再看他,“你们几个把他吊起来,拉到外面风里面吹半天,让他冷静冷静。哦,记住,不要让他渴了,多备些雪水给他,也不要让他晒了。”转身就走。伊一大叫:“你个没种的家伙,我日你八辈祖宗!”一句话没有落,呼延季盟已经没有了踪影。他的心里打鼓,在单于庭,他见得最多的死状就是一个人被吊挂着在凄厉的冷风中慢慢的冻死。 狼鹰几个人拿出了牛皮条,笑嘻嘻的来到他身边,笑道:“外面的风比这大帐里面凉快,你还是祈求上天,早日诏你到天帝那里去吧。” “你们几个比呼延季盟老小子有种!不怕地狱鬼府的阴森可怖,小爷下去了,每天领着鬼族神兵守着你们几个,在你们睡觉时,吃饭时,和女人亲热时帮帮你们。哈哈哈,老子看着你们睡觉。看着你们吃饭,看着你们和女人亲热!”几个胆小的已经牙齿打架了,不敢看他。对于鬼神的惧怕,是匈奴人最胆怯的事。远过于对王爷们的恐惧,那些大大小小的王爷也总是拿鬼神来吓阻他们的手下。狼鹰气道:“你如果再敢乱说,把你的舌头割了!”说着话,从靴筒里拔出了一把匕首,虚拟了几下。然后,他突然看到伊一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的双手动了,然后人也坐起来! 狼鹰吓得大叫起来:“他、他、抓住他!”伊一诡秘的一笑,手脚并用,几个人就倒在地上。狼鹰的刀子落到了他的手中,阏氏呆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伊一走到大张着嘴的她面前,笑道:“我说那家伙没用,你还替他说话。怎么样?他只敢偷袭。不敢跟我正面打一架,既然是偷袭,就胆怯,没种,所以呢出手就偏了一点点。哈,偏了点,所以老子就没事。刚刚是逗大伙玩闹的。现在小爷我腻了,不想玩了,你们就守在这儿,等着那老小子回来,吓他一吓吧。”手一伸,阏氏已经目眩神迷了。被他在脑门上点了一下,缓缓地倒于地上。伊一找到些可用的东西,扯一片丝绸包了,穿上衣服,把东西揣上。把狼鹰那得到的匕首插于靴里,想要放把火,点起了火把又放下了,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个人面无人色的,心中不忍,苦笑道:“如果真是像你们一样的杀人放火,我们也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你们匈奴了!嗨,看来老子学不会杀人了!”走了出去。 原来,呼延季盟虽然懂一点点穴,却并不精通,他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了一点,在伊一被阏氏制住的情况下,他在伊一身上的长强穴、儃中穴、天突穴点了几处,伊一是应声而倒,这给了一贯谨慎的呼延季盟以极大的错觉,以为自己点穴的功夫已经一至于斯了。殊不知他一个也没有点准,都是错了那么一点点。这点穴,认穴不准是很难起到作用的,不过伊一也不是没有受制,那呼延季盟的内功高明至极,他虽然没有点准穴位,却已经让伊一吃了苦头了,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动了,浑身难受之极,只好胡说八道转移对方的视线,偷偷地暗中聚集体内真气冲开了受制的经脉。犹是呼延季盟偏了那么一点,他还是用了很大一段时间,才使经脉畅通了。他也是学得经络图后,第一次被人制住穴道,自己也不知怎么解穴,所以才费了不少的精力。如果是个高手,有他这么高深的经络功夫,可以瞬息解开受困的穴道的。不过这样一来,他虽然费了力气,却对穴道、经络这些领会的更深了,也是个因祸得福的过程了。 伊一知道自己不能再以原有面目出现在人群中了,默想了一会,有了!就还以女人的形象示人吧。好在单于庭中,牧人的男男女女的穿戴衣着都是差不多的牛羊皮袍子,现在他身上的羊皮袍子宽宽大大的,本不是多么合身,遂暗中观瞧身边走过的女人的形象、步态,跟着走了几步,虽然自己看不出来,也觉得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了。 他走进了一个酒帐,酒帐伙计问道:“大姐,要点什么?”伊一一愣,才想起来对方是在问自己的,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女人了。心中暗笑,口里说道:“嗯哼,”眼睛扫处,指着一个人,说:“就那样的。”伙计见他不怎么说话,以为“她”有什么事,不过已经知道了他的需要了,就不理他了。一会儿把他要的酒食端来了,一袋酒,一块羊肉,还有一只胡饼。他吃了、喝了,付了帐,走出了酒帐。那伙计看着他色眯眯的眼神,让他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也非常满意,觉得自己简直是世间少有,天下难寻的奇才,竟然可以随意地变换自身的形象、气质。有了这自信,他肆无忌惮的在男子中走来走去,男人们见有一个女人,虽然不见得多么俏丽,却也并不丑陋,并不讨人厌的女人和他们勾勾搭搭的,挤眉弄眼的,虽然都是初次见到,既然“她”主动,就有人在“她”身上上下其手了。伊一拨拉开男人的手。一路风骚的走进了紫极宫。 这时候附近出现了这么一位奇女子的消息已经有人报告了铖铁旋,而且这女子还来到了紫极宫。他虽然不觉得一个女子能够怎么样,不过仍然心中一动,要会会这女子。他站在不远处。见一个穿着寻常牧女衣袍的女子,看不出有多大年纪,眉眼有点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她”身边是两个衣着锦绣的青年,一个高大,一个健硕,这两人他知道,他们在他这里来过多次了。是右谷蠡王那的两个王子,高大的叫做秃发势力,健硕的叫做史今怒当,年少多金,极有女人缘的。每一次来都要换女人,却没想到今天两人居然只带了一个女人,而且好像还是那女人一个人带着他们两个的,这倒是奇了怪了! 伊一进了紫极宫,一眼就看出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两个不一般,别的人只是喝酒、赌钱,摸摸身边女人。他两个却是大呼小叫的,好像紫极宫没有一样可以让他们满意的,对身边的女人也不是摸一摸、亲一口,而是挥手就打。伊一觉得他们身边女子的可怜,看她们瑟缩凄楚的样子,既不敢反抗。又不敢离开,感同身受一般,“她”心中的怒气不可遏止的上升,“敢欺辱俺们女人!小贼,老娘要替姐妹们出口气。”缓缓推开身边的男人。走近了两人。秃发势力看一个普通牧女走近了,叫道:“紫极宫难道让这些奴隶进来吗?”眼睛盯着那“女子”却慢慢的挪不开了,只觉得那“女子”的眼神清澈,里面好像隐藏着无尽的秘密等待他去发掘的,不由得放开了身边衣锦着翠的女子,眼睛带着笑,“唉,你是哪家的女子?怎么跑到男人待的地方来了?不怕有人欺负你吗?” 那“女子”笑了笑,这一笑好像能融化冰雪,起码秃发势力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史今怒当也看到了“她”的笑容,他觉得自己此生还没有见到过如此使人心花怒放的笑容的,虽然还是冬天,他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野花在开发,不由得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这个“女子”。那秃发势力哪里肯依,也疾步上前,想要搂住这个妙人儿。两人的眼睛都瞪大了,怒视对方,已经忘了曾经把对方当做自己最好的兄弟了。 伊一身子轻轻地动了动,就不知不觉的从史今怒当搂抱中挣脱了,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说道:“哟,哪里的王子,这么大的排场,这么大的威风啊!”声音滴沥,听到两人的耳中,好像三春的鸟鸣,两人心中奇痒难熬,纷纷施礼,“在下秃发势力。”“在下史今怒当.” “哟,两位王子,小女子这里有礼了。” 两人喜滋滋的和“女子”见了礼。伊一横了一眼他们身边的女子,那几个女子浓妆艳抹的,虽然年轻,却已经没有了少女的灵气,只剩下惶恐和对男人的依恋,对伊一这样的“女子”的莫名的仇视,她们眼中的怒意令伊一不明所以。他轻轻一笑:“这几个姐姐真是个顶个的美。两位王子哪里修来的福气,身边带着这么些个美人儿!” “哦,哈哈哈,美人儿嫉妒了!好,你们几个走吧。”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挥手赶开了几个女子,那几个女子气哼哼的走了。 伊一在两人的陪伴下,坐在一个锦墩上,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不停气的让人送上了各种吃喝的,一样样的精美洁净,伊一暗暗点头,这紫极宫果然名不虚传,果然从各个方面都是单于庭最好的享受之处。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呼延季盟的话,心中气恼,这紫极宫的一切,都是拿别人的生命、尊严、血肉换来的!是铖铁旋靠了出卖别人才得到的! 伊一瞟了一眼周围的人,笑道:“大汉朝把这些个什么大侠、小侠的赶了出来,没想到这些个人还都出息了,在这单于庭里,匈奴人的王都里威风的很啊!不知道卖掉了多少人的良心和精魂,卖掉了多少大汉的好玩意啊!哈,那什么汉庭的公子王孙,本来好好的,突然成了囚徒,被人夺了家产,褫去了尊号。一个个失魂落魄的跑到这匈奴,求人庇护,才不惜给人当牛做马的,当牛做马还罢了。怎么还要丢弃了良心呢?还要害人呢?” 秃发势力两个听他唠唠叨叨,不明白他说些什么,铖铁旋听了一会,听出了一点名堂,他是在骂人了!骂的还是他们这些人。他注目观看,越看越觉得可疑,这“女子”在哪里一定是见过的。喊过毕炘湲几人,说道:“这女人奇怪的紧!你们帮我看看,她像哪个?是不是一个熟人?” 毕炘湲、姜字峒、吕之堠看着,皱眉说道:“看她的眉眼。身材都像一个人,只是他,没听说他有什么姐妹呀!而且,她这么说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出卖了什么人吗?胡扯吗!我们出卖了哪个?汉使大人吗?他老人家被人困住了,也不怨我们的!在单于庭。这些年我们帮了不知多少人,多少的汉人孤苦无依,不都是找到紫极宫,我们给了他们活路的吗?”几人议论纷纷,铖铁旋挥手不让他们说下去,这些年他当然助了一些人,只是他自己心中也是有愧的。还有太多的人,他没有办法帮助的,结果这些人都很凄惨!每每想到这些,他都觉得没办法合眼,心中凄惶的很。 伊一的话引起了在紫极宫许多汉人的共鸣,他们经常见到一些汉人和匈奴贵人在一起。在他们受到欺凌的时候,得不到任何的帮助。一个跛脚汉人叫道:“这位姐妹说的是!我的脚就是在路上走着时,被韩王孙的车子碾压的!狗日的韩王孙!在汉人面前吆五喝六的,在匈奴贵人跟前,像条狗一样!” 一个拐着半截胳膊的汉人说道:“可不是!我是碰了陈公子一下。被他的手下就砍了手!奶奶的,这些个公子王孙,简直是龟孙王八蛋,要命的阎罗!对我们汉人吹胡子瞪眼睛的,见了匈奴王爷,就都小绵羊一般了。呵呵呵!” 伊一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说法,看了一眼远处的铖铁旋等人,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些流落的汉人心中对他们竟然有这么大的不满!那两人是他觉得可怜,才收留下来的,让他们在这里帮忙,混口饭吃,哪里知道他们是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的?也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怨毒。 铖铁旋想要离开的时候,那“女子”说道:“这些汉庭的王孙公子身上都带着大量的汉庭的秘密,有的还是宫廷不传之秘!他们用这些宫廷不传之秘换得匈奴王公对他们的优待。不然,他们怎么可能这么风光的在单于庭?” 这话就有点骇人了,铖铁旋不由得走近了几步,拱手说道:“这位姑娘,在下铖铁旋。” 伊一哼了一声,没有起身,那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急忙起身,他两个也觉得身边这位姑娘有点失礼了,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这铖铁旋可是单于庭有头有脸的,一般人想要见他一面都难,更别说让他施礼了。 铖铁旋不以为意,笑笑道:“姑娘,您话里有话啊!好像对单于庭的一些汉人不满。不知是哪位得罪了姑娘了?姑娘可否说出来,让大伙评评理,看是哪一方的不对?”众人都佩服,人家被称作大侠,就是有大侠的风范,和一个不知名的寻常牧女还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 伊一冷笑道:“铖大侠当然是心中有数了,觉得自己处处得理了!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了,觉得自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觉得自己没有出卖同伴,没有出卖汉庭的秘密了!” 他一叠声的说了几句,铖铁旋默然,他自己并不能原谅自己,并不简单自己问心无愧,只是有些话怎么和这样一个姑娘说呢?他沉默半晌,苦笑道:“姑娘是误会了。在下只是侥幸才得有今天。也是各位兄弟的帮助,才没有和那几位兄弟一样受苦。我当然也不是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理,只是我们汉人,不管是哪一个,流落在异乡,都不容易的。就算是各位说的那些个王孙公子,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说道有人害人,我觉得还不至于吧,起码我铖铁旋可以对天明誓,我没有害过一个人,没有出卖过一个人,也没有出卖过汉庭的秘密。因为我就不知道有什么秘密可言,何谈出卖?我不过是汉地一个市人。把汉地的布帛、漆木、玉器等贱买贵卖到草原上,得些利润是我的本分。如果说有什么出卖的,那也是大伙都这么做的,都在卖的。” 大伙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边境各郡的人都在做,虽然朝廷屡次禁止,却是禁而不止,而这些人的买卖,在某些情况下减少了匈奴骑士的骚扰也是事实。因此就是朝廷的大官们也在犹豫,是不是开边禁,还是一直禁下去,让匈奴得不到急需的布帛盐铁等物品,而困死在草原上。 伊一冷笑,对于边境上发生的事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匈奴人为什么要骚扰、进攻汉庭,跟他没有多少关系,那都是朝廷天子和大官们考量的事。他只是暗恨自己被人出卖了,他要出自己这一口气。“有个匈奴大官。多年前暗算了两个流落草原的汉人,要夺取那两个人身上隐藏的秘密,结果两个人重伤而死了!那秘密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如果没有几个恰好出现在现场的汉人的话。那几个汉人据说是死掉的两个人的朋友,他们没有给朋友报仇,反而把朋友的秘密透露给了匈奴人。”他平淡的说了,眼睛盯着铖铁旋。 铖铁旋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他是把当初博侯英家兄弟的账算到了自己头上了。他有点好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那英家兄弟的死的确是他心头的痛,那时候他也是刚刚到草原不久,儿子丢失了,汉使被困了,他们和英家兄弟的遭遇。和博圣的遭遇,都是极意外的,但是呼延季盟适时而至了,他在不遗余力的追寻所有可能的汉地的英雄身上的秘密,想要为己所用。博圣和博侯两方却不知为了什么而交恶。他们几个陷在中间,不知道应该帮助哪一方。没等他来得及劝解开双方,英家兄弟就受了暗算了。然后,他们勉强把伊一带走了,却没想到伊一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从此就消失在了匈奴。这是一笔在乱世理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她”把账算到自己头上,也不能就怪她不懂事。铖铁旋苦笑:“我不知道那两兄弟是你什么人。但是他们的死,我的确心中有愧!虽然我没有伤害他们,也没有如你所说出卖他们。他们遇到的事,我应该可以预见的却没有提醒他们,使他们遭遇不幸,我有过错!” “哼,难道仅只是过错吗?那若干年后,呼延季盟又是怎么知道他们还留有线索的?难道不是你给了他线索的?” “呼延季盟?他不是失踪了吗?难道他又回来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又出现了。” “谁信呀!以你在单于庭的势力,你竟然说不知道呼延季盟重现江湖,哈哈,骗小孩子玩呢!那呼延季盟在单于庭到处杀人,许多人被他伤害了,你还装作无辜的样子!真是可笑!”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呼延季盟见面的。不过我提醒你,那个人狡猾之至,不是一般人能够应对的。他在鲜卑山受到极大的挫折,心中一定恨极了汉人。这一次他能回到单于庭,看来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回来的。嗯,看来我倒是也要小心他了。不管怎样都谢谢你提醒了我。”铖铁旋的不急不躁使得伊一越来越急躁,他简直要气疯了,也使得他内心里觉得铖铁旋过于老奸巨猾,城府太深,他找不到可以攻击对手的由头和机会。 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两个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不过呼延季盟这个名字他们倒是熟得很,秃发势力笑道:“呼延季盟这家伙在鲜卑山被一个叫什么三脚猫的打的大败亏输,没有脸回来,结果躲进了大漠里不敢出来。还是我们秃发部给了他庇护的,帮他养好了伤,跟着我秃发长老胡连子修炼功夫,才重新恢复了功力的。”众人都是一愣,他们都知道呼延季盟重现江湖,却不知他的过往,却原来他是躲在一个小部落里多年才重新恢复的功力。那胡连子是什么人?却没有怎么听说过的,看来这匈奴的各个部落中也都是藏龙卧虎的。你道胡连子是哪个?他就是在西羌和马蹄、齐眉儿因为金龟打了起来的那个修道之人,被马蹄吓跑了,才来到这匈奴中,没想到遇到了被三脚猫吓破胆的呼延季盟。这胡连子和呼延季盟却是老相识,胡连子想要呼延季盟帮他修炼长生法术,呼延季盟要恢复功力,两人一拍即合胡连子自然倾心助他恢复功力了,他也靠着他在匈奴人中的影响,庇护着胡连子。这两个在秃发部隐伏多年,外界竟然找不到他们一点信息!呼延季盟恢复了功力,胡连子还是满头白发,秃发部却已经把他奉若神明了。这俩人静极思动,才相伴着来到单于庭,这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两个就是他们带来的。铖铁旋和几个汉人听了,不知他们口中的老神仙又是如何的神通广大了。 少年豪横长城寒,吴钩勒人做笑谈;鬓发柔曼剑蒙尘,抚弄珠玉看婵娟。 第一一二回 再变身**少年 重遇险得逢高人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异人异事分外多,高境高格任评说;群中不敢分明语,却向灯下弄玉镯。 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两个把胡连子说的神乎其神,天上少有,人间难寻,两人唾沫横飞,神色激动,就好像以知道、认识胡连子为荣,以能得胡连子垂青而祖宗十八代都沾光的心情来讲述胡连子的神迹!伊一和铖铁旋几个听得晕头转脑的,大概明白了:这胡连子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医卜星相无所不晓,附近的几个部族谁有点什么小病小灾的他是无药而除;就是大病,人都快要死了,他也是药到病除!加上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说起来几百年前的事都一清二楚的,最神奇的是他们族里最老的老人的爷爷发生的什么事,胡连子都能说出来!你想,这些僻远的部族的人们还有哪个不把他当做神仙看待?再者说了,那呼延季盟人称匈奴第一高手,在匈奴各部族里,已经被人当做天神了,而他比呼延季盟好像还要高明、还要有神通,这些人不要说没有见过真正的高人,就是听也没有听过!铖铁旋心中微动:这样的人不就是些修道之人吗?怎么到了这草原上就成了神仙了?不禁叹息。只是看两个部族青年还是那么多激动,也不敢点破,问道:“那老神仙现在何处?是不是也到了单于庭了?” 两人点头,“是呀!我们就是被他老人家选中的,做老神仙的弟子童仆的。为老神仙做点事,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两人脸上又放出光来。 “两位英雄。能不能请两位帮忙。带我见见老神仙?我现在正是有麻烦了。浑身不自在,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甜,身心恍惚,想请老神仙瞧瞧。怎么样?” 两个青年为难的相互看看,史今怒当说道:“不是我两个不愿帮忙。实在是老神仙有令,不许外人知道他老人家的消息,以防有人暗算老神仙。你们也知道。老神仙能够长生不老的,惹得许多人羡慕、嫉妒恨的!老神仙还有几个对头,都是得了老神仙的助力而化成了人形的山魈鬼怪,他们一心要害了老神仙的,嗯,不能,不能带你去!”两人异常坚决的摇摇头。 伊一一乐,他没想到两个青年如此坚决的拒绝了铖铁旋,他媚眼如丝,娇声说道:“什么老神仙?我在单于庭这么久了都没有听说过什么神仙啊、得道高人啊什么的!难道你们那什么土、什么法的地方就有神仙了不成?如果真的有。怎么不让他见见大单于,让大单于长生不老?” 秃发势力一愕。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他诧异道:“大单于难道不是长生不老的神仙吗?” 这一下换伊一错愕了,他想不到在草原的深处,人们是怎样的,如此浅显的道理,他们就不明白吗?促狭问道:“你们自己的小王们都是长生不老的吗?” “是啊!我们部族的王爷、长老都是不会死的。他们只是到了时候就离开了我们,飞到天上去了,在天上保佑着我们部族长兴不衰的!” 伊一还想再问,铖铁旋不忍,知道这些人都是化外之民,并不懂人的正常的生老病死的,以为都是有天神管控的,死去的人自然都归了天啦!说道:“也罢!既然两位如此的为难,我就不见老神仙了。二位回去见到老神仙,请替我多多拜上,就说铖铁旋问候他老人家了。”两人高兴的答应了。 伊一看今天也得不到什么结果,起身就走,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两个见了急忙站起,紧跟在他的后面,铖铁旋挥手道:“几位,以后还请多关照了!”几人不顾而去。铖铁旋摇头,还是想不明白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几人商议了半天,也没想清楚,各各诧异,不提。 伊一到了外面,见两个青年紧跟不放,笑道:“你们两个怎么?要跟着本姑娘了吗?那谁来伺候你们的老神仙啊!” 两人抬头看天,突然惊叫:“哎呦,天都这个时候了!老神仙还没有吃东西呢!”两人急的转圈,脸色都变了。伊一说:“你们两个不会买点吃的带回去吗?” “你哪里知道?老神仙是终身茹素的,是极清洁的,外面的东西他怎么能吃!都是我们做给他吃的。” “那就买点东西回去做去。” 两人苦着脸,“这时候回去,也来不及了!我们又该挨打了!” 见两个苦恼不已,伊一一时兴起,说道:“我跟两位一起回去如何?或者你们老神仙见了我这个外人,就一时不发脾气了呢!” 两人互相看看,也没有别的办法,两个点头:“行!不过,你到了那里,不要乱说话,以免惹怒了老神仙,我们帮不了你。切记,切记!”看两人如此的郑重其事,伊一心中好笑,只得装作虔敬的样子,点头称是。 三人买了些粮食,一起走进北部,秃发势力两个一路走,不停地四处张望,史今怒当也是不停地后看,见没有人跟着,才敢放心的进了一个小小的帐幕。刚刚走进去,就听得有人在喝骂:“两个小鬼!无法无天了,竟然敢一去这么久都不回来!小心你们被妖鬼捉住了!”突然,一股极柔和的力道打在伊一的肩头,自然而然的他的肩头就生出一股反劲,抵挡来袭的力道,但还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地上。那两人已经吓得“噗通”跪倒地上,磕头不已,口中叫道:“老神仙,是我两个错了!请老神仙饶恕,不要伤了‘她’!” 伊一心中感动,这两个家伙还挺有情有义的。这时,他听到那人再次开口:“哼!你们两个有眼无珠的东西!说过多少次了,不让带外人见我,偏偏不听!今天又带回来一个妖精!” 伊一大怒。“什么妖精?你说我是妖精?啊!我看你才是妖精呢!装神弄鬼。欺蒙百姓!”本来想说他欺蒙“愚夫愚妇”的话到嘴边。改成了“百姓”,他已经可以判断,对方是个极难对付的高手,根本不是什么神仙,对方刚刚偷袭自己的那股力道,可能并没有存心伤人,自己才能抵挡卸去了,如果对方成心要伤了自己。他没有把握可以躲开的。虽然心中忌惮,仍然口无遮拦,把心里所想随口说出了。 两个秃发部青年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他们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而且听不进人劝,恐怕还要连累自己两个了!那老神仙却半天没有言语,他好像也没想到竟然有人还敢对他胡言乱语的,这可是多年没见的情势。 伊一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帐中的昏暗,他们竟然没有点烛火,帐子里面昏黑一片。只见一个灰蒙蒙的人影在里面矗立,说是矗立。因为他显得太过高大了,而且下面好像还是空的,这个人影竟然是悬在半空的!伊一大吃一惊。然后他眼睛一花,觉得那个人影在向自己飘来,果然还没来得及眨眼,人影已经到了眼前了!这一惊,他觉得身上都是汗,手心里满是汗水,鼻子中闻到一股甜香,眼睛却可以看清了,那个人不是悬在空中的,而是他的衣袍过于宽大,人也过于高大,才显得好像人在半空一般的;他的眼睛明亮,伊一从来没想到一个老成这样的人,还有如此明亮的眼睛的,只觉得他的眼睛比十几岁的孩子的眼睛还要亮,还要清澈,没有一点杂质;他的脸色红润,细腻,没有半点皱纹;说他是个老人家,只是因为他的头发、胡须都雪一样的白,只是这种白并不令人觉得恻然,因为他的那种白,是那么的纯粹,莹洁!伊一一下子对他就有了莫大的好感,觉得这就是神仙的样子,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神仙是什么样的,他仍然一眼就认定对方的样貌就是神仙的样貌! 那老神仙好像极满意伊一眼神中透露的信息,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崇拜、敬仰、尊崇,老神仙笑了:“你是哪个?为什么来到这里?你心中是不是觉得我在坑蒙拐骗的?” “我是伊一。我是担心他两个会被你责罚,才跟着他们来的。开始时我是觉得您老人家就是个骗子,可是见到了您之后,就不这么认为了。我觉得您就是神仙!是得道的高人!我觉得我真是幸运极了,能够遇见您,这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是我娘老子的福气!我怎么不早点遇到您呢,如果早点遇见了您,我就不会受苦受累还受骗了!”他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了。老神仙笑了,悄悄地抬手,轻轻地拍打在他的肩头,他没有动,眼睛里是迷茫。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你们有一帮汉人是不是想要在单于庭闹事的?有铖铁旋,还有卫长风,你们是要迎候汉使张骞的,是不是?” 伊一点头称是,他的眼中迷茫更甚了,心里一个声音在高呼:“不对!不对!”却不知道哪里不对。老神仙笑得更加的甜蜜了,“为什么你能够避开了我的一击?没有理由的,你练过了什么?是不是中国的功夫?不应该的,你还是这么的年轻,怎么可能躲开我的攻击的?”他虽然仍然在笑,眼神里面的杀机却已经让旁边的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两个如堕冰窟了!两个人想喊,喊不出;想要提醒伊一,却不敢动,两个人浑身如遭雷殛。伊一心中一点灵光闪过,不对!他费劲的想要扭开头,不看对方的眼睛,却不能够,他觉得自己的博经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了。他在心中狂叫,躲开他!躲开他!却一点也没有办法。 老神仙仍然在笑,他的手握住了伊一的手,突然有人在伊一背后一推他的后背,他一个踉跄,手脱开了老神仙的手掌,老神仙眼睛里有一丝讶异,眼前一个人静静的站着,这人的眼睛紧盯着他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利剑刺中了一般的难受,讶异换做了愤怒,他及时的躲开了自己的眼睛。怒喝道:“哪个无耻的小辈。竟然敢冒犯与我?”口中怒喝。手也没有闲着,已经击打了出去,众人耳中只听得“嘭嘭嘭”响声大作,一股股极大的冲击力把众人推着后退不已,帐幕的顶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天空露了出来。伊一回过神来,刚刚的经历使得他恼怒异常,也羞愧不已。暗恨自己不中用,差点被人暗算了。眼光到处,只见那个所谓的老神仙正和人拼斗,那人却是铖铁旋! 他是第一次见到铖铁旋和人动手的,一见之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大侠可不是随便叫的,铖铁旋的功夫高明的一至于斯!只见他和老神仙胡连子两个打作一团,铖铁旋兀自攻多守少,双拳使得花团锦簇,双脚不时地夹在拳中,攻击对手。那胡连子也非幸至。双手缓缓挥舞,竟然就把对方如山的攻击化作虚无了。伊一定睛细看。发现胡连子的身形有异,他的上身灵活,下身却不怎么动,心中疑惑。这时那两个秃发部青年已经不见了,只见姜字峒、毕炘湲、吕之堠分立一旁,眼睛注视场中。 原来,在伊一等人离开之后,铖铁旋虽然搞不清那个老神仙的具体情况,却已经动了好奇之念,几人都是一般的心思,悄悄地跟着几人,来到单于庭北部。秃发势力两个哪里能发现他们几个?几人到了这帐幕左右,慢慢的靠近,没想到巧了,胡连子一心要算计伊一的,虽然想到了可能有人会靠近,却也没工夫管了。这伊一的功夫奇怪之极,他本以为可以轻松地拿下这小女子的,没想到费了半天劲,才制住伊一。刚想下手拿下,就有人冲了进来了。铖铁旋等人也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进来了,他们只见胡连子要抓住“女子”,知道他不怀好意,急忙出手相助。 胡连子气急败坏,却仍然保持着神仙的风度,飘飘洒洒的身形不动,化解了铖铁旋急如潮水的攻势,虽然是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却没有一点手忙脚乱的感觉。铖铁旋也暗暗佩服此人功夫了得,心底急思这是个什么人,却不能从对方的招式间看出半点端倪。他一阵的快攻也是身不由己的,因为害怕对手翻过来势头自己不能应付的,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果不其然,自己这么强大的攻势,又是猝不及防之下,对手竟然全部化解掉了,还能保持着飘飘若仙的风度!铖铁旋心中不由得佩服对方了得,对得起一些部族人称呼他老神仙。他却不知胡连子也是有苦难言,他本来以为这一次自己出山,可以顺风顺水的一举成功,所以才不紧不慢地在单于庭隐伏下来,借机会要品尝大胜的快感,他觉得当今天下已经没有人可能在他之上了,呼延季盟都可以称作匈奴第一高手,他自然可以称天下第一了。哪想到突然冒出来个“女子”神神叨叨的,竟然需要自己发出五成的功力,才能制住;而刚刚得手,还没有来得及拿住,就有人偷袭,轻易地从自己手中把人救走了。这到嘴的肥肉飞了还好说,这偷袭的却扎手得很,瞬息间就攻出了三十多招,将将能够抵御得住,不然就出洋相了!眼光扫处,除了那个“女子”之外,还有三个人虎视眈眈的,显然也都是硬手,不由得暗自后悔,不该托大,不跟呼延季盟在一起。 就在这时,铖铁旋突然停止了攻击,一个箭步跳后,一拱手说道:“这位前辈好本领!在下这厢有礼了!” 胡连子缓过气来,定定的看着对方,对方竟然在占尽优势的时候住手了,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不过随即就明白了,这些人一定是什么侠义道中人,不愿意以多打少,不由心中冷笑:“哼哼!现在可不是你不想打,就不打了!”他听到了远处有人奔来的声响,脚步极轻的,不是呼延季盟又是哪个?只要呼延季盟和他两人联手,他相信这几个人必当死于此地!他刚想说几句排场话,却意外地发现呼延季盟停下了,停在百步以外。心中一转,明白了!不由心中又一凉,刚刚要取了铖铁旋等人性命的激情熄了,变得沉痛不已:呼延季盟是要自己和对方死拼的,自己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那来人的确是呼延季盟。秃发势力两个见有人偷袭。两个也是机灵之至。知道两人上前不过是送死,于事无补,两个趁敌人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去,急急来到呼延季盟大帐前。呼延季盟的卫士都认识两人,急忙统兵了进去。呼延季盟听说了,心中错愕不已,这胡连子老神仙是自己留着的一着后手。怎么被人发现了?现在可不是他想这些的时候,带着兰颖脱等几个高明武士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远远地就看到了姜字峒、毕炘湲、吕之堠几个,虽然没有看出来是哪个和胡连子交手,不用想就是铖铁旋了!他心中一愣,接着就挥手让众人停下来,站在远处观看,却见铖铁旋跳出了战圈。 呼延季盟等人对铖铁旋还是很熟悉的,但是却一直把他当做一个大富翁,虽然听说他是什么大侠。却谁也没当回事,以为他不过是汉地的一个地方豪强。别人送这么一个称呼的。他们第一次见他动手,而且是跟胡连子动手,众人都奇怪得很。大伙相互看看,最后都看着呼延季盟,他一笑:“我们先不要过去。老神仙没事,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他老人家的。”厚道人以为他说的有理,了解他的人心中暗骂:你小子口口声声的老神仙长,老神仙短的,现在却想拿老神仙试铖铁旋了,你是想牺牲了老神仙,让他和铖铁旋他们两败俱伤,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铖铁旋也听到了有人奔跑,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之所以不打了,就是怕来人趁机下手。他看着胡连子,看他是什么意思。胡连子这时候也明白,自己如果真的不放对方走,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问题。呼延季盟的如意算盘,他要替他打了,笑道:“我老人家几十年没有活动手脚了,今天挺高兴,你小子还行,改天我老人家找你,我们两个再玩玩。怎么样?” 铖铁旋再次拱手,“那就这么定了。我恭候大驾了。”回头看看远处,看不清什么人,叫道:“我们走。”又对伊一点头:“小兄弟,你呢?”伊一说:“走。”几人联袂离开了。胡连子一头的雾水:“小兄弟?哪个?” 呼延季盟见铖铁旋等人跑了,心中暗叫可惜,带着一众武士扑了过来,叫道:“不要走了贼人!”手中的刀啪啪的响,胡连子看着他们来到跟前,笑道:“麻烦各位兄弟了。不过偷袭的走了。” “唉,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哦,一个,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他有点明白了,怪不得觉得那“女子”那么的奇怪别扭,“还有几个好像是商人。” “商人?单于庭能打的商人没有几个。”对兰颖脱等人道:“这几天你们到各个赌帐、酒帐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兰颖脱点头称是。 “师傅,你这帐幕也不行了,我看您还是到我那里!” “不用。你再给我一个帐幕就是,我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安心。”他故意咬着牙说了“安心”两字。呼延季盟装作听不懂,对一个卫士说道:“你马上在附近找一个帐幕,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华丽的,找到之后,请老神仙过去。”那人点头走了,不一会就回来了,对呼延季盟拱手禀告:“将军,现在是不是请老神仙过去?” 呼延季盟看看胡连子,胡连子说:“越快越好。我就跟着他走了,你们自己忙。”什么也没有带,就跟着那个卫士走了。兰颖脱等人知道,不知是哪一家倒霉,帐幕好好的被抢走了。 呼延季盟看着胡连子走远,沉思半晌,说道:“我们去紫极宫,看看铖铁旋去。” 铖铁旋等人刚刚坐定,就有人来报:“呼延季盟求见!”铖铁旋对伊一说:“怎么样?你见他不见?”还没等伊一搭话,呼延季盟已经大笑着走了进来:“怎么不见?老朋友了,还这么见外吗?”眼睛紧盯着伊一,伊一挺直了腰板,那个娇羞的侨娇娘不见了,一个勇武的壮士出现在人们面前,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没有人相信一个人可以这样的在男女之间变来变去的!大伙都不敢置信,看着他,迷惑的眼神。呼延季盟也不例外。 呼延季盟上下打量着伊一。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很容易。你如果想,我也可以帮你做到。” “怎么做?不会把我阉了!” “哈,你答对了!老子就是想要阉了你!”他斗鸡似的瞪着呼延季盟。铖铁旋等见他自取其辱,心中暗笑。呼延季盟却不以为然,微笑道:“想要阉了老子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只是那些人没一个还活着。都被老子阉了,还自己吃了身上的宝贝。”他笑着说,众人却觉得身上发冷,这个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匈奴人也真的不把他当做人了,他们把他当成了神,一个不死的神。 伊一不惧他的神色,盯着他,说道:“老子不只是要阉了你,还要把你扔进了大山里。让你和虎狼为伴。” 呼延季盟笑笑,走近他。伸出了手:“在下荣幸之至!英雄,到底是哪位?我们亲近亲近!”铖铁旋想要说不要握手,伊一的手已经和对方碰到一起,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亲热的双手互握,大伙看着两人,伊一的眼睛清明,呼延季盟的眼睛仍然带着笑意,两人都没有任何的不适的表情,铖铁旋却注意到呼延季盟后背的衣服鼓荡起来,伊一的脖颈后面腾起了热气,大伙紧张的注视着,不知道谁得了便宜,大伙都觉得呼延季盟年纪能有伊一两倍,功力一定深厚得多,应该是他占了上风的。 伊一镇定的站着,体内的经脉流动无阻,呼延季盟加在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这些巨大的力道都顺利地进入了他的经脉中,顺着经脉的流动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呼延季盟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丝的快感,他觉得自己差一点就捏碎了对方的双手,只是迅速地,加在对方双手的力好像没有作用到地方,而是进入了对方的身体,自己的力道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挡。这是什么功夫?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越是拼命的想要进入,力道消失的越快。但是他如今也不是当初在鲜卑山的那个呼延季盟了,他虽然对汉地高明的内家功夫还没有登堂入室,却也颇为精到了,加之伊一只是自己修炼了博侯留下的经络图,没有高人指点,他还不能随意的伤人,只是能够自然的保护自己。 呼延季盟见机不对,收回了力道,放开了手,注目伊一,眼睛里面已经满是寒冰了:“小兄弟,你可要小心了,身上藏着宝贝,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把脑袋捡了去。” “不劳您老人家多虑。在单于庭,我只要不见到您老人家,就是安全的。” “哦,哈哈哈,好小子,说的是。多亏你看得起我。铁大官,你是从哪里拾到的这个小子,很对我的胃口。不如你让给我?” “呵!人家小兄弟可是自己来的,可不是哪个人出几个钱就可以得到的。呼延将军,怎么这么有功夫,来找我喝酒吗?” “哈哈哈,我也是多时没有在单于庭了,回来了就听说铁大官在单于庭做得是风生水起的,特地赶来看看,学学铁大官的精气。怎么,铁大官不会保守?” “哪里。将军是匈奴人敬若神明的人物,是匈奴百年不遇的人才。在下有幸见到将军,是五内感怀的。将军这一次重新出山,一定是雄风大展,得偿所愿,到那时还请将军庇佑,让我们这些流落异国他乡的人有口饭吃,就感激不尽了!”他说的也是实话,在匈奴,就算是他铖铁旋,就算是比他铖铁旋本事再大十倍的人,也要仰人鼻息,正所谓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呼延季盟一笑,这个汉人能够在单于庭崛起,说明他还是有一套的,现在他儿子还是乌丹太子眼前的红人,据说也是极难对付的,现在还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也正如他所说的,真要是对付他,不信他能飞上天去?他微微一笑,“铁大官,说哪里去了。在下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阁下的。这样,请铁大官卖我个面子,我们需要一点铁,请云给我一些。不知意下如何?” “这,铁可是汉庭严禁出口的物品。不论任何人,抓住了都是要杀头的!”铖铁旋为难的说。 “哈,别人不行,你铁大官还有办不到的事?那不过是吓唬黎民的,还能唬住你铁大官?就这样说定了,三天后,我来拿,三千斤!”转过头看着伊一,一笑:“你不要离开铁大官!说不定有小鬼抓了你去。”不等铖铁旋搭话,大踏步离开了。 铖铁旋没有起身相送,注视着伊一,笑道:“你是伊一?这些年你到了哪里?为什么我一直找不到你?你又是怎么炼成了这一身功夫的?好像呼延季盟,还有那个老神仙都很忌惮你的?所谓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我等已经老了,要让位给你们少年一辈了!” 龛壁熏烟松萝老,空山独卧茹野蒿;曾经仙人传道语,幡然入世吟啸波。(未完待续。。) 第一一三回 漠对汉使冷伊一 勇救难民热几近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无边赌事可逃心,龙庭百邦自纷纭;小睡不足解忧困,怎得长觉方欢欣。 伊一注目铖铁旋,这个传说中的邯郸大侠,在单于庭据说也能呼风唤雨的人,脸色已然红润,眼角还是平滑没有一点皱纹,他的须发修整的一丝不乱,眼睛仍然带着令人悦服的笑意,只是他总是觉得和十年前相比,那时的铖铁旋处于人生的最低谷的时候,他的身上也没有一点灰心丧气的感觉,处处带着骄傲和凌人的生气,虽然让人敬畏却并不令人讨厌;如今的他,怎么总觉得哪里有一点点让人不舒服,让人觉得,是有一种令人说不出却又急于想说的冲动,伊一突然一笑,他找到了对方的罩门,这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大侠有了惧怕的东西,他失去了上升的气势了! 铖铁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最近越来越喜欢年轻人了,自己在心中暗笑,是不是铖乙回到了身边,使得他护犊情深也顺便带到了别的青年的身上。不,他在心底否定自己,这个青年与别的不一样,和铖乙不同,也和别的青年不同,他的身上有别人所没有的一股气,这气,自己太熟悉了,它跟一个人的穷通没有关系,和一个人的才学、武功的高低都没有关系!人,不管是青年、中年、还是老年,只要还有这样一口气,这个人就是有希望的人,一个不容轻侮的人。没有了这股气,就算是贵为王侯、天子。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他也忽然明白了博侯英家兄弟为什么在死后把珍藏的东西留给了这小子。虽然他不知道英家兄弟自己割掉了一条臂膀的原因。但是他清楚里面一定有巨大的秘密,那是不是呼延季盟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不清楚,却知道一定非常珍重的;还有那博圣两个,也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拱若珍碧的博经留给了他。他何德何能,能够得到这些世间的珍宝?这些困扰着他有些日子的问题,如今迎刃而解了。铖铁旋笑道:“伊一,这些年你到了哪里?怎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伊一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心里引起了震动,他看着这个老人。他忽然就觉得对方是个老人了,他已经垂垂老矣,心中对他的愤恨忽然就化解了不少,微微一笑:“这些年,其实我并没有离开过单于庭一天。铁大官在单于庭倒海翻江般搅动了一切,在下好生敬佩的。” 铖铁旋和他的兄弟都露出了惊疑的神色,他们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忽然间就改头换面了,单于庭发生的任一微小的变动,他都了若指掌,怎么这样一个青年的出现。成熟,他却没有半点耳闻!他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的成才总是离不开前人的指点培养的,就算是他自己在努力,别人也可以看得到的,在单于庭这匈奴王都,一个人的成功不可能瞒着所有人,但是伊一做到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成功的,敌人不知道,朋友也不知道。“呼延季盟对你可是关心得很啊!你是怎么惹上他的?” 伊一也是奇怪,呼延季盟怎么忽然就找上了自己,还有自己怎么就忽然找上了铖铁旋,这两个在单于庭都是极有威势的人,他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和这两个人有机会在一起的。他想了想,“博侯,我师傅,留给了我一点东西。不!不是一点,是他们视如生命的东西。可能也是呼延季盟一直在寻找的,他刚刚回到单于庭,就突然找到了我。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也觉得奇怪。”铖铁旋微笑道,“难道,你觉得是……” “有人一定跟他说了什么,也一定是一个了解我师傅的人,还知道我的人。你觉得单于庭有多少这样的人?”伊一的眼圈红了,他想到了师傅,就觉得心里堵得慌,那两个人突然的来,突然的去,却使得他的一生都改变了。 “不是我!”铖铁旋斩钉截铁的说,“你也看到了,呼延季盟回来,我也是刚刚知道。刚刚见到他!我不可能和他一起做戏的。”伊一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好像看起来是那么回事。他知道在这里找不到答案,他决心找呼延季盟问问。 看他想走,铖铁旋叫道:“你准备到哪里去?不要随意招惹呼延季盟,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不要你管!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就等着他来收你的赃。”他冷笑着离开了。铖铁旋想到呼延季盟索要的三千斤铁,知道如果不能赶快解决,得罪了那么个人,以后会很麻烦的,安排吕之堠前往长城找五大宝,弄点过来。 伊一走在单于庭的帐幕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寻找呼延季盟,一个奇怪的汉人在前面走着,他断定那人是个汉人,是因为那人穿戴着在这里绝对没有人穿戴的儒冠儒服,就算是有些汉人是儒生,到了匈奴,大单于也不允许他继续穿戴儒冠儒服的,那这个人是新到单于庭的了?他紧走几步,赶上前面的人,回头看去,依稀有点面熟,好像见过,却并不肯定。那人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点笑意,“你是?”那人问道,声音有点有气无力的感觉,伊一更加确定,这个人自己一定认识,只是就是想不起来了。 他拉着那人的手,说道:“我是伊一。想起来了吗?”他让对方想,等着人家说出来自己的名字。果然那人想起了“伊一”是谁了,笑了:“伊一?你是伊一?我还是周公呢!” 见对方不相信他是伊一,伊一也笑了:“伊一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干么冒充他骗你?我就是伊一,不过嘛,可能你看着别扭点,我就是那个跟着你们一起来到匈奴的伊一,长安的花蝴蝶!” “真的是你呀?”那人抱住了他的胳膊。叫道:“我是孔几近!是鲁国的。” “想起来了!你们几个是把官府的安车弄散的家伙!还有个什么?” “曾大眼、孟平通。我们三个一起出来的。对了。你怎么在单于庭的?现在去哪里?” “说起来话长。我们以后慢慢说。我现在呀。没事干,瞎转悠。不如找地方吃点东西。”孔几近点头,两个人走进一个酒帐,要了点吃的,两个人对喝酒都不在行,不过久别重逢,也要了一袋酒。伊一粘唇就脸红,孔几近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说道:“汉使大人要回到单于庭。你听说了吗?” 伊一一愣神,“汉使?什么汉使?”他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是跟着汉使出使的天使随从了。 “就是张骞。我们不是跟着他一起到的匈奴吗?你怎么忘了?” “哦!你说的是他呀。怎么?他还没有到月氏去吗?” “你不是在山洞里面十年!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是。这些年我就没怎么关心这些,每天在各个赌帐里面昏天黑地的,既不知道日月的轮替,也不操心天下的风云变幻。你这么一说,倒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他回到单于庭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真的不知道、不关心这些事,孔几近有点沉不住气:“汉使!是把我们从汉庭带出来的人,是救了我们大伙的人!给了我们自由的人!他的一切,就是我们大伙的一切。我们是必须帮助他成功的。” 听他语无伦次的说了,伊一好奇的看着他:“他现在和我们大伙。不不,哪里有什么大伙!大伙是谁?是我吗?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滋润得很。他的什么成功跟我没有一个钱的关系!” 他的冷漠激怒了孔几近,孔几近瞪着他,怒道:“你这个家伙真的是铁石心肠!没有心肝的。他不要说是把我们救出来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汉人,要做一件大事业,我们也都要帮助他的。他现在要去联络月氏,共同打击匈奴,解除汉地边庭的威胁。这是功盖千秋的壮举,能够参与其中,我觉得是莫大的荣幸!你竟然无动于衷,你、你、你真的让我失望!” 伊一看着他眼神里面充满了奇怪的神情,从和他初一见面,他就知道孔几近是个弱不禁风的家伙,搂住自己的根本绵软无力,身上恐怕也没有多少力量,这样一个人连自己都顾不住的,还口口声声要帮助别人,他觉得好笑,却没有笑出来,他从孔几近的眼睛里面看出了他的真诚,这是个极端真诚的人,他已经极少见到这样的人了,每天看到的都是骗子和被骗的傻子,使得他麻木了,只有想到师傅时才会有一丝丝的激动,那是两个能自己活生生割去自己臂膀的人,那激射的鲜血总是在他的眼前喷涌。他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人,这个人没有喷涌的鲜血,却又爆发的激情。 孔几近站起来,说道:“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逍遥自在。我,我去迎接汉使去了。” 孔几近的离开,并没有让伊一进一步的感动,他只是照常在各个赌帐里面赌几个小钱。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叫声,夹杂着哭喊、惨嚎,等他冲出了帐幕,就看到南边汉人聚居的地方火光冲天,耳中听到了喊杀声:“杀掉所有汉人!杀掉汉人!杀汉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身边的人都急匆匆地跑着,有的人在奔跑中就被人砍掉了脑袋,血喷到了半空。他闻到了浓重的烟火气味,还有血腥气,眼角扫了一下,身边几个刚刚还和他有说有笑的匈奴人在朝自己逼近。如今他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一个汉人,抹不掉汉人的状貌,盖不住汉人的气息。他不愿杀人,就只好发足狂奔起来。 这下子,经常在单于庭的赌帐里混的优势出来了,大单于对于匈奴人、特别是匈奴骑士赌博是极度厌烦的,下令只要发现有骑士赌博,杀无赦!所以,许多骑士赌博时是极谨慎小心的,到处躲藏。伊一要想找到一个有匈奴骑士的赌帐,有时候要在各个帐幕间寻找很长时间的。这给了他认路的本领。如果没有一个熟悉单于庭路径的人。外来的人在单于庭是找不到出路的,有不少人就是在单于庭乱走,结果被人斫杀了的。伊一在一个一个的帐幕间游走,他好像一条鱼游进了大海的感觉。在他快要走出单于庭的时候,他基本弄清了发生了什么:单于的一个王子刘虎金突然就宣称是一个汉人刺杀了大单于!然后他抓住了那个汉人,再后来不知怎么的,汉人就跑了;他就开始四处追拿汉人,就开始了到处烧杀汉人和他们的帐幕资材。抢夺他们牲口、子女!伊一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发生的,那些平日里看着和气的匈奴人,突然就变成了凶神恶煞,变成了要命的恶鬼了! 他龋龋独行,躲避着大群的匈奴人,开始时杀人抢掠的还是骑士,现在变成了所有人,只要不是汉人,就可以劫掠汉人!许多人蜂拥而至,要去分一杯羹。还有些人。因为帐幕里面有汉人为奴,或者是与汉人交往密切。也被殃及池鱼成了劫掠的对象了!伊一摇头,他听到有人在呼救,声音熟悉,转过一个帐幕,只见两个人逼着一个儒服的汉人,却是孔几近在奔逃时被人撞见了,两个人举着刀,“呼呼”砍着,每一次都差一点砍中他。 这一下伊一不能不管了,这是他的伙伴,虽然他们有不一样的目标,但是终究是伙伴。他大喝一声:“住手!” 两个拿刀的转过头来,这是两个半大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眼中却极为狂热,伊一从中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恐惧,少年可能还没有学会杀人,却突然遇到了可以随意杀人的机会,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怎么杀人的,两个人的稚嫩手法,就是一个寻常人也可以轻松地躲开的。他大步奔过去,挥手打掉了少年手中的刀,一手一个,抓住了他们的脖子,他只要一发力,两个人就会脖子拗断而死的。孔几近叫道:“不要!不要杀他们。” 伊一看着他,那两个少年也挣扎着看着他,都奇怪他的脑筋是不是混乱了,遇见了这么混乱的时代,他的脑筋不乱才怪!孔几近摇头说道:“不要杀人。以暴易暴不是办法。”伊一把两个匈奴少年扔到远处,那两个少年爬起来,呼喝着又扑了上来,手里的长刀变成了短匕,伊一没有看孔几近,手挥动一下,两个人见突然转了向,扑到一起,短匕插进了对方的胸膛。两个人睁着恐怖、不愿相信的眼睛,他们觉得自己是遇见鬼了! 伊一看着孔几近,“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场面?不是去迎接你的天使去了吗?” “唉,一言难尽!刘虎金说的那个刺杀大单于的汉人,就是我!我跑了出来,一想,他肯定要找替罪羊,说不定会对单于庭的汉人大开杀戒的。没办法,只得回头到处找人,通知大伙赶快逃跑。” “根本没有人信你!对不对?” “你说对了!”孔几近苦笑,“每个人都觉得我是疯了!单于庭一派歌舞升平的,哪里有大祸临头了!就连铖铁旋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何况其他人?” “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苦口婆心的劝。好在,没等我怎么劝呢,就开始了杀人放火了!惨哪!许多人还在睡梦中就死了,很多小孩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还有的就被人……”他说不下去了。 伊一有点将信将疑:“你杀了大单于?然后跑了出去?” “不是我。是刘虎金自己。我被他抓住了,得个机会才跑了出来。” “刘虎金?他为什么弑父?他不是疯掉了!” “可不是!我也疑惑。可是后来见了他的布局,觉得是有人在后面指点,大单于的阏氏贺兰氏是一个,还有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 “我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以我的感觉,你……” “以你看,我就是待宰的羔羊。其实就刚刚那两个小孩,我是可以解决的。只是觉得他们可怜,从没有下手。” “哟哟!你倒是个正人君子了!人家拿着刀砍你,你还觉得别人可怜?别人哪里可怜了?你自己龟孙子一样,脸都绿了。还感觉别人可怜!” “也不是。那只是两个小孩。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杀人。以及为什么自己被杀的。所以才觉得他可怜,不是说谁拿着刀就是怎么样,不拿刀就如何。‘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人不管怎么样,最要紧都是明白事理。我就奇怪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就那么动了动手,他们两个就自己扎了自己?”他想到两个少年眼睛里的恐惧和极度的迷茫,自己也是迷茫。他总是觉得一些人能够举手投足间杀人是非常神秘的事,是极精巧的事。 伊一也是第一次杀人,虽然没有亲手把刀子送进别人的胸膛,却也差不多。他仔细回想,也没有想出来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是情急之下,手挥动,对方两个人就转了向,向对方扑去。为什么自己可以,他就半点都想不明白了。其实不要说他不明白。就是他的师傅博侯、博圣也都是一知半解。那博侯和博圣其实是师出同门的,只是他们的上辈祖师就已经分道扬镳了。相互之间交恶没有了来往。两兄弟对两师兄弟间见了面就斗,却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斗。而他们各自留给伊一的东西,本来就是一家的,伊一莫名其妙的得到了,就一齐练了起来,也是机缘巧合,也是他福至心灵,两门功夫一齐练的结果是两者相得益彰,相互促进,互起作用,这下子他是进益突飞猛进,只是自己不知道原因,别人更是奇怪了。那经络图上的学问,可以增进人体的机能,那博经却可以改变人的气质,一个人机能增进,身体的筋脉、肌肉、骨骼都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气质的改变,使得他的心绪得到了很大的增强,对什么都是于极细微处就可以发现端倪。这样他才可以在赌场上无往而不胜,在遇到危险时,后发而先至,攻敌之必救,甚至可以瞬息间影响到对方的心情,当然那是到了极高的境界之后的事了。现在他的修为,就是遇见一般的对手时,挥手改变对方的攻击目标。其中的繁复,他一时想不清楚,也不想浪费精力,实际是别人也不容许他继续想下去。他听到了几个人奔逃的响动,后面是一大群人在追逐。 伊一看了一眼孔几近,见他还是懵懵懂懂的,知道孔几近听不到什么,那一群人还在数百步外。他看看头上的星星,拉着孔几近:“走。我们到外面躲几天。” 孔几近慢吞吞的跟着他,两人走了没有十几步,伊一就听到了前面路上有人追奔的声响,再侧耳一听,几个方向都是,而且都离他们两个的所在不远了。他忽然觉得孔几近挺幸运,他只要等到什么人奔近了就是,他却是不能,早早就发现了对方的行动,在心里纠结怎么样应对,他感觉到故人说的什么料敌机先其实极伤脑筋的,远不如随遇而安,或者被动的应付来的轻巧。孔几近却不知道他心里转动的念头,见他走走停停,一会侧耳倾听,一会躲躲闪闪的,觉得他神奇至极了,由衷的叹服伊一的神妙无方,说道:“对不起,伊一!我前些天说了你不好的话。今天我是大开眼界了,才知道什么是高人,什么是神仙!我觉得神仙就是你这样的人,你好像什么都难不住你,什么都知道!” 伊一一笑,他觉得这个不着调的儒生其实是个蛮有趣的人,他这样的人能够在草原上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更不要说他还能继续保持着他的纯真和志诚,也不由得说道:“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志诚的君子了!你是天地间的一个纯人,我以能与你相伴而觉得荣耀。” 孔几近大笑:“我们两个别的可能不怎么样,可是相互拍马屁的功夫却是天下一流的!” 他的笑声引来了一阵急雨一般的箭锋,孔几近大叫,伊一挥动手中的刀拨打开飞近的箭,对方想来只是听到了人声才胡乱射的,也没有什么准头,两人在忙乱中,没有受伤。一群骑士围住了他们,骑士的马后面是一簇簇的人头,还有哭声,孔几近没看到骑士后面有什么,只是听到嘈杂的声响,伊一却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的后面是一大群拴在一起的女人。还有半大的孩子。有的女人还抱着孩子,其中的惨状又岂是言语可以描述的!孔几近睁大眼睛,看到两个骑士手中的长刀上面挂着什么,揉揉眼,发现是分别挑着一个婴儿,都没有了衣物,身上青紫,一个还有微弱的哭声。一个已然没了声息。这一下他心头的愤怒和痛楚迅速地膨胀起来,大叫到:“你们这些畜生!牲口!简直、简直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怎么下得去手?”因为愤怒,他的脸上布满了青紫的纹路,眼睛好像冒出火来。伊一总是见他飘飘然的样子,从来想不到他还有这样恐怖的表情,也是心头大震,一个好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急了。他现在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好人,有一个明确地标准,就是涉世不深的青年都是。或者基本是好人;一个人在世间厮混久了,就成了一个坏人。或者基本是坏人。他觉得孔几近虽然年纪比较大了,却还是一个好人,这的确难能可贵了,大部分人到了孔几近的年龄,一般都变成了坏人,一个被世间的事物污浊了的人。孔几近能够活到这么大,还能够保持着自己的本真,还能处处替人着想,而不是处处想到自己,这个人就是好人,一个不与人为敌的人,对别人无害的人,威胁不到别人的人,就是好人。这样的人,他仔细想来,除了那些幼儿弱子,世间几乎寻不到第二个。 那些骑士只是听他呼喊,却不知道他在呼喊什么,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两个,一个个跃马横刀,只等首领一声令下,就砍下两颗脑袋。他们的首领看着两个人,他带着几十个骑士,这一次可以说是大获丰收了,对于突然遇到的两个汉人,他们的刀几乎快要砍不动了,不过看来这两人也不适合做奴隶的,他们身上恐怕也不像有什么值钱的宝贝的。他点点头,他已经懒得动手了,手下的骑士哪一个怎么处置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是捉了做奴,还是一刀砍了,随便了。 伊一在首领点头的当儿就觉察到了危险,然后他看到了极奇异可怖的一幕:孔几近疯了一般的冲过去,口中喷出了一道亮光,两个近的骑士落马,无声无息的没有一点反应就掉落马下!他的手抬起,寒光闪耀,一个个骑士跟着寒光落马,伊一眼睛急瞅发现他们的死状都是极为相似,眉心一个红点,出了一点点血!那匈奴骑士首领恍惚间就失了大半的骑士,心头的震骇更是无法言表的,他大睁着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剩下的几个骑士纷纷后退,他们手中的长刀也不敢上前挥砍,他们极度的震惊,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人是鬼,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孔几近从落马骑士的刀上,小心地取下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完全不顾身旁环伺的强敌,那个冰凉的婴儿在他的手中,冰的他的心都要冻住了,显然他幼小的身心经受不住这虎狼的蹂躏,还有风霜的侵袭,已经魂归九天了。孔几近默默地抱着那小小的身体,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和想哭的冲动。低头看着那面无人色的小脸,心中默念:你离开这还不了解的人间,或者是你的幸运,不用再忍受更多的苦难了。一个女人的哭喊声把他惊醒了,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之所以说她是女人,完全是从哭声听出了的,她踉踉跄跄的双手被牛皮缚着一路从人群中跌跌撞撞的扑过来,那些骑士也没有阻止她,看她扑到孔几近跟前,夺过了他怀抱的婴儿的身体,不停地去亲怀中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孩子。孔几近缓缓抬起头,看着剩下的十几个骑士,愤怒充盈胸臆,他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人要去杀戮,而且是杀戮可爱的婴儿!他血红的眼睛瞪视着那骑士首领,嘶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 那骑士首领却不以为然,他刚刚从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眼前这个柔弱的汉子,竟然无声无息的杀了他十几个骑士,使得他不得不亲自上前,杀掉对手。他催动坐骑,手中长刀缓缓举起,要借着马力冲上去砍掉这汉子的脑袋。伊一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他觉得孔几近可以轻松地把对手干掉,他不知道孔几近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对他有信心。 可是,接下来的事让他急的跺脚,那人马往上冲,长刀映着寒光向孔几近的头上劈去,那一群被匈奴人俘虏的妇孺都惊呼出声,孔几近却站着一动不动,他的手没有抬起,嘴也没有张开,他只是呆愣愣的站着,任由对方一刀把他的脑袋劈下来! 冷然不堪世情真,刀头悬刃难独任;解纷江湖称豪杰,原是昏天黑地人。(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回 救恤穷孤皆心力 势倾猛兽非为强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神佛非必势盈天,心力到处有生年;修为不能成仙去,了却俗务也非凡。 甚至连伊一的超感觉都没有发现,一个黑影电光一般的逼近了众人的头顶,一声爆鸣,一阵巨风,附近的帐幕都卷到了半空,一大群各种鸟儿把那个提刀劈下的人给叼了起来,然后众人就看到了他的碎片雨点般的飞落,长刀闪着光掉落下来,“噗”的插进孔几近身旁!这奇异可怖的场面吓坏了大伙,那一群妇孺伏地不停地叩头,口中胡乱叫着什么:“感谢神仙显灵!感谢大仙显灵!”没口子的把孔几近当做天神来崇拜,这一瞬间,孔几近得到了世间许多修仙的人想要的所有神的封号。 剩下几个匈奴骑士却是脸儿都绿了,有人没来由的从马上摔落下来,有的滚下马来,学那些女人叩头祈祷,其他的口中含混的喊着什么“太一显圣!天帝显灵了!”做鸟兽散了。伊一呆呆地看着,不相信孔几近真的就成了神仙了。他可比那个匈奴人当做什么老神仙的家伙神奇多了! 孔几近看着伏地叩头的女人,心中惨然,这些人忽然就失去了一切,她们的未来在哪里?他无法想象她们能够在这荒野上生存下去,她们注定了还是另一伙人的守护你和财富。伊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叫道:“我们走吧!还等什么?”那群人听了,抬起头看着两人,特别是孔几近,她们的眼神里满是祈求,也满是迷茫。孔几近摇头不语,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些人。伊一急了,远处杂沓的马蹄声又传来了,再不走就谁都走不了啦!“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孔几近指着那一群妇孺,苦笑了一声:“她们怎么办?” “你以为你真是神仙了!你已经做了该做的了,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了。她们也怨不得你和我的!快走!” 那些人跪在地上。看不清她们的相貌,神色也多是迷茫,听了两人的话,其中一个惨笑起来。爬起来扑到孔几近身旁,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长刀,惨笑一声,“众位姐妹,我们不能拖累了两位英雄的!与其被人蹂躏、践踏致死,不如我们自己了断的是!”说着话挥刀向脖子勒去。伊一挥手打下了她手中长刀,那女人眼睛血红,眼角渗着血丝,嘶吼道:“怎么?我们死你也不让?” 伊一摆手止住她,掉头大步走起。说着:“跟上了!我们一起出去!”那些女子抱着孩子乱哄哄的跟在他的身后,刚刚那个拿刀自杀的女子低声喝道:“都安静!怕人家找不到我们吗?”众女子才安静了一些,踉踉跄跄的在帐幕间慢慢的走出了单于庭。孔几近带着一大群鸟儿,在后面断后。看看前面没有了帐幕,回头看看后面单于庭嘈杂的响声也小了。众人才停下奔跑的脚步。 一大群人“呼啦啦”又跪下了一片,叫道:“谢过两位英雄的救命之恩!” 伊一看看孔几近,孔几近笑笑,“都起来吧。你们有没有受伤的?我这里有药草,赶快治治。一会我们还得走。这地方不行。” 那要自杀的女子站了起来,喊道:“四姐,你孩子怎么样?六妹。你的伤怎样了?”听到两人说“没事了!”她又对着众人喊:“还有哪个受了伤?都到我这里来。”有几个慢慢的挪过来,脸色在朝阳下看了惨白可怖,那女子对二人一笑:“请两位大侠让一让,我们治伤。”两人点头,转过身来,伊一盯着他那一大群鸟。发现有鹰隼,有雕鹗,有鸮,有凫,还有些不知名的。那鸟儿们见他盯着它们看,也都瞪视着他,好像对他非常戒备似的。伊一笑道:“孔兄,你这巫术是从哪里学来的?你是从哪弄得这些扁毛畜生来?臭烘烘的,也怪可怖的!” “唉!可不要小看了我这些带毛会飞的兄弟。它们可是没少帮我忙的。只要你对它们好,它们是不会出卖你的,也不会伤害你的。”他抚弄着身边的一头苍鹰,那苍鹰的利爪和尖喙在他的身上来回的摩擦,看的伊一头皮发麻,不知它什么时候会啄上一口。孔几近却不露声色的任由几头鹰雕在肩头、头上落下、起来。“这也不是巫术,这些年我有幸和这些鸟兽做了朋友,略微了解了一些它们的习性,可以在危急时刻得到它们的帮助。你也看到了,这一次还是它们帮了我。” “你是怎么发出的信号,它们就飞来了?” “哪有信号!你没见到头上都是鸟儿吗?每当有人死去,就有鸟儿聚集的。这一次单于庭杀了这么多人,鸟兽云集。我只是借势,请来了这些兄弟。”虽然他说的简单,但在伊一心里,还是巫术,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就有这么巧,鸟儿飞过来把杀他的人给啄吃了! 那女子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疲惫,眼睛却明亮了许多,也充满了生气,看起来年龄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她对着二人施礼,说道:“小女子芫莪给两位恩公见礼了!” 两人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原来叫做芫莪的,听起来就可想见是个清新的女子,看行为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中豪杰。两人点头,伊一笑道:“你现在不认为他是个神仙了?” 芫莪一笑:“两位在我们心中什么时候都是神仙!”然后说道:“万幸的是只有几个姐妹和孩子有一点小伤,都处置了。眼下都没有大碍了。两位能否明示,我们下一步的行止?” 她文绉绉言语,伊一咋舌不已,孔几近精神一震,心中暗想,我一直担心她们以后怎么办,这里就有人出来担纲了!假以时日,这芫莪或者也可以成为草原上一个女王的!想了想,说道:“我们要先离了这危机重重的地方,再想以后怎么办。这里是单于庭的北面,前面就是嫣然山了,嫣然山有个蛾眉谷,里面有不少的山洞,冬暖夏凉,易守难攻。野兽也不能进去的,是可以存身的。山中的野果、野菜可以果腹充饥,如果你们再学得打猎的本领,可以不虞生存的。”大伙听了都露出了笑容。 伊一和孔几近两个带着一群女子、孩子向大山进发。身后听到了马蹄声,女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恐惧,孔几近的鹰飞起了几只,向身后飞去。片刻后回转了两只,落在他的肩头,喙在他脑后摩挲了几下。众人看的满心疑惑,他却是怡然自得,说道:“没有什么。一群骑士在巡视,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嗯,我觉得。单于庭恐怕要乱上一段时间了,他们暂时是不会到处搜寻我们这些漏网之鱼的,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时间,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看着没有多远。他们仍然走了三天才到了嫣然山下,大山巍峨,高峰林立,众女都是眼露难色。芫莪笑道:“到了这山下,我才真的放心了!再不用担心那些王八蛋、兔崽子们了!”两人这时候也约略了解了这些女子的来历了,芫莪是祖孙几代在匈奴生长了,他们家慢慢的自己也独立门户。成了一个有点地的农户,每年自己产些粮食:谷、粟、麻,给王爷们交了些,自己也勉强够用。她兄妹五个,三男二女,和汉地家一样。也男耕女织,哥哥姐姐们都成了家,她自己也有了孩子,夫婿是个匈奴牧人,平日里放牧。战时是王爷的骑士。小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没想到突然就遭了这大祸。一群人不由分说就闯进了他父母的家中,两个老人还没有来得及喊叫,就身首异处了。兄妹几个离得不远,听到了声响,爬起来跑到父母那里,正迎着一群强盗,被人砍死、砍伤一片。芫莪的丈夫想要分说几句,也被人挥刀砍了!芫莪急了,死命的拿着丈夫的长刀挥砍,侥幸逃得性命,带着自己的孩子跑了出去。没想到遇到了更大的一群骑士,被人抓住了,孩子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了。一时间心如死灰,只想死了。却在这时遇到了救星,被救了下来。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在被救下的那一刻就下决心好好活下去,为家人报仇,还要找回自己的孩子。其他女子大多都是这样,只不过有的是到匈奴晚些,有的早些,却都是家人遇害,留下了妇幼,本想忍辱偷生的,现下有了更好的出路,不用卑屈受辱,自然都愿意活下去了。 这群人大人是三十二个,小孩十八个,都是五六岁以下的,孔几近的鸟儿找来的食物使得众人能够不受饥,但是山中的风寒却不是他能够解决的了。伊一问道:“你说的什么蛾眉谷在哪里?还有多远、多高?这些人能不能上去啊?” 孔几近自己是乘坐大鹏发现的那一片神秘的谷地,两旁绝壁,一个个不知怎么形成的山洞就在绝壁上,他可没想到有一天会带着一大群妇幼进去的,现在到了山下,听伊一问道了,才想起来一个人进去和大群人进去是两回事。他看着这些愁眉苦脸的人,还有群山森森,山风呼啸,觉得自己差劲至极,这么一点问题都没办法解决。伊一也不是个明白人,让他怎么赌,怎么判断对手,他可以,现在让他在大山中找到更好的路径,他也是头大如斗。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芫莪笑道:“我们既然进了山,难道就找不到你说的那个地方了吗?没事,我们可以的!别要小看了我们这些女人,我们能撑住的。” 自打进了山,孔几近身边的鸟儿也不见了,伊一好奇问他怎么回事,他一笑:“用什么力都不能用尽了。鸟儿也一样,不能靠它们的。好吧,既然这样,我自有办法。”走到一个大石上面,取出一只竹笛,吹了起来,笛声清越,直冲九霄。 笛声响了一会,就见远处天空出现了一个黑点,然后越来越大,遮蔽了光日,众人露出了恐惧之色,不知道是什么循着笛声飞来了。那东西越来越近,最后众人看清了,原来是个大鸟,身子比牛马还要大些,头犹如麦斗,眼睛闪着慑人的光芒。孔几近的笛声低落下来,那大鸟也缓缓的降落在他的身旁,巨大的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差点把他撞翻了。孔几近叫道:“老大。你轻一点!我能受得了你这么大的力呀!” 那些女子又有人跪下磕头,叫道:“大仙显灵了!大仙显灵了!”芫莪瞪着眼,伊一也张大了嘴,他不知道孔几近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总是出人意表。孔几近搂住大鹏的脖子,低头和它说了些什么,然后抬头道:“各位,我先行一步,找到那个山谷,然后来接诸位。伊兄,你保护着这些姐妹们。我去去就来!”那大鹏伏低了身子,孔几近慢慢爬上去,坐稳了,大鹏站起来。迈开步子在山石上跑了起来,瞬间就没了踪影。看的众人不住地摇头,更多的人跪下去,对着大鹏离开的方向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过了半晌。天空中有鸟鸣,伊一睁开眼,坐直了身子,两个孩子在他身旁,拍着手跳着叫道:“大鸟!大鸟又回来了!”他刚刚站起来,孔几近的大鸟就落在前面不远处了,孔几近爬下来。笑道:“找到了!找到了!离开这里不远。这样吧,芫莪姑娘,你和我先去,我这鵬兄每次可以载三五人,我们半天就可以全部过去了。伊兄,你还得留下断后。如何?”伊一点头。“我正好再睡一觉。”重新坐回树下,闭目养神。 芫莪和三个女人跟着孔几近战战兢兢地爬上了鹏背,孔几近吆喝一声,大鹏开动双足奔跑起来,众人不敢睁眼。只觉得耳畔风生,然后觉得腾空而起,身上寒风刺骨。不过一炷香功夫,觉得身子下落了,大鹏稳稳地落于地上,众人才敢睁开眼,只见眼前一个宽阔的山谷,两旁绝壁直插云霄,谷底平坦,野草如茵、野花纷繁。众女长舒了一口气,下了鹏背,孔几近指点壁上说道:“看,那一个个天造地设的山洞,可不是一个天生的家园?”芫莪几人抬头看去,绝壁上一个个黑色的山洞,离开地面低的能有三四丈高,高的可有十几丈,大伙相互看看,没有说话,心说:您老人家可以把这几丈高低的绝壁是有若无,如履平地,俺们哪一个能够? 孔几近知道众女的心思,说道:“来!大伙到了跟前就知道了。”众人跟着他来到绝壁前,惊奇的发现那山洞下面竟然有一个巨大的绳梯,直通山洞,才一个个笑逐颜开。这些女子本都是干惯了活的,又经过了这些天的磨练,都已经不惧艰险了,这绳梯虽然颤悠悠的,有点吓人,她们还是跟着他顺着绳梯上到洞里。地上有一些粪便,不过平坦、干燥,虽然看不出这山洞是怎么形成的,悬着的心却一下子落了地。孔几近说:“那绳梯是我做的。想着没事时在山中玩耍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你们先收拾了,弄些草啊、木棍什么的。我去接别的人。” 孔几近骑着大鹏来来回回,用了大白天时间,把众女接到了蛾眉谷,天已经黑了,众女却依然在忙活不止,她们知道多准备些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伊一看着众女忙活,好整以暇的说道:“老孔,这蛾眉谷,你怎么给取了这个名字的?女人气那么大?难道你未卜先知,就知道会有今天,她们大伙要在这里?” 芫莪等人也很好奇,这蛾眉谷的名字显然不是原来就有的。孔几近一笑:“这里还是我到了单于庭才刚刚发现的。觉得站在谷底看上去,上面的山峰越来越近,却弯弯的好像女子的蛾眉。所以就这么叫了,你们觉得呢?如果觉得不好,可以自己再取名字。” 众人抬头,正好天上一弯新月在两个山峰间悬着,清辉散下来,众人觉得心头都酥软了。正在这时,就听得大鹏发出了慑人的鸣叫,虽然众人不知它叫声里面的意思,却觉得充满了欢愉。然后山后传来了猛兽的吼叫,众人心头一紧,不知道是什么猛兽要来骚扰了。孔几近看着大鹏跃跃欲试,紧紧抱住了它的脖子,安慰道:“不要急。老大,那些都是你的,没有哪个跟你抢。不过,你还是等着,看是什么要来。”众人听他口气有异,不知他什么意思。孔几近指挥大伙放下手头的活计,聚拢起来,随着猛兽叫声越来越近,孩子们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女人们也是紧张起来。虽然她们相信这两个“神仙”在这里,可以保护得了她们的,却仍然心情紧张。 孔几近解释道:“我这鵬兄,最喜欢吃的就是老虎、熊、豹子和狼。那咆哮的就是些虎狼,正是我鵬兄的至爱。所以各位可以放心,那些家伙见了鵬兄,跑的比什么都快!” 大鹏在不停地走动,显然是激动了,前面的谷口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蠕动的东西,腥臊恶臭直逼过来,中人欲呕,孔几近让大伙爬上绳梯,回到山洞去。只有伊一守在他的身旁。那一群走近了,众人在上面看的清楚,是数十上百的虎狼熊罴,挤挤抗抗的走着,本来挺宽的山谷。一下子被塞满了,空气中弥漫着神秘奇异的氛围。 伊一看了孔几近一眼,发现他的脸显出了奇怪的红润,眼睛也满是热切,双手痉挛了一般,本来是搂着大鹏的脖子的,现在却空了。在空气中伸缩。叫了一声:“孔兄,你怎么啦?” 孔几近的眼睛紧盯着眼前这一大群猛兽,想要看到兽群里有人出现,但是兽群越来越近了,已经逼近到跟前了,还是没有一个人出现。他的眼睛暗淡了下来。大鹏却呼啸着扑了上去,它的双足和双翅不停地击打出去,每一下就是一头猛兽骨裂脑崩!伊一几曾见过这样的屠戮,上面山洞里的女人都不敢再看,那些猛兽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仍然不停地涌上来,想要咬住大鹏。孔几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觉得哪里不对了,这些猛兽如果是那个人带来的,那个人绝对不会让这些猛兽如此的死掉;如果不是那个人的,那么其中一定有诈。他的眼睛四下里观瞧,却看不清哪里有问题。伊一却是看得手舞足蹈,血脉偾张,跟着大鹏的击打而大呼小叫。 但是,大鹏虽然神力,勇武却绝不暴虐,它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击杀一头猛兽吃掉,绝不会没来由的随便屠杀猛兽。今天,它也有点失态了,打杀了数十条虎狼就已经超出了它半年的食量了,突然间见到了这么多的猛兽,一时间激动也是有的,渐渐地,它向后退却了。孔几近紧张起来,伊一也心生恐惧了,两人爬上了绳梯,孔几近低声说道:“你注意周围,看有没有什么人。”伊一听了,抬头四顾,左边山峰上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开始还觉得是眼花了,或者那是个大树或者石头,定了定心神,确定那就是一个人,因为那人手中还挥动着一面黑旗,在这黑夜里如果不是他的眼力过人,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他仔细观瞧,看那人的旗子挥动的紧了猛兽就追击的紧,挥动的缓了,就停一停,缓一缓,更加确定对方是指挥着猛兽来的!这个发现可是让他惊喜交加,惊的是这人指挥野兽的本领好像不在孔几近之下;喜的是,世间竟然还有这么好玩的事,这么好玩的人,竟然一天遇见了两个!见他喜得抓耳挠腮,孔几近奇怪至极,问道:“怎么?我让你看有没有什么人,你怎么在这里跳了起来?” 伊一笑道:“我找到了那人。”指着山顶让他看,孔几近仔细看了,也没有看出来有人,伊一气道:“你小子一会儿中用,一会怎么那么笨!我要是能飞,就上去把那小子抓下来,给你看看!”孔几近一笑,“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神通广大啊!我只是能驯驯鸟兽,没有别的本事。” “呵呵!你老人家谦虚了。”这时候一个孩子叫起来:“看!大鹏!” 两人急忙注目看去,大鹏已经退到了峭壁前,面前十几头虎、熊围着,张牙舞爪的咆哮着,孔几近从来没有见到大鹏露出了怯色。心头一震茫然若失。伊一叫道:“你不是会驯兽吗?难道只会驯鸟,不会驯熊虎吗?” 一句话提醒了孔几近,抖抖索索的拿出了一根笛子,伊一看了,不是日间所见的竹笛,好像是骨头的,他把笛子放到嘴边,“呜”的吹出,然后无数的音飞动,清洌冷峭,众人不知所以然,那一群猛兽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随着孔几近吹动。有不少猛兽聚到了他们脚下的峭壁前,抬头看着上面,眼睛里面没有了暴戾之气,都温驯的好像猫儿般。使人不能相信它们片刻前还呲牙咧嘴的想要择人而噬。 那些女人都恭恭敬敬的跪下来,不停地叩首念着什么,呜呜浓浓的伊一也听不清楚,不过想来还是颂神的谀辞,心中感慨,这孔几近是个什么人呢?他仅次一套就可以通行天下,不管是巨商富贾还是诸侯王公,都会拜倒在他的脚前的,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在王国里风光的,反而一个人栖栖遑遑的到处逃命!这真是守着宝山乞讨了! 伊一一边感慨。丝毫没有放松对山顶那人的监视,只见那人不停地挥舞旗子,好像气急败坏的样子,然而猛兽却已经看不到他的旗帜了,它们已经沉浸在孔几近的笛声里了。孔几近笛声一转。音调从平缓转为低昂,那些猛兽竟然奇怪的列成了队形,虎啊、豹啊、狼啊,各自成队,缓缓顺着山谷退出!众人睁大了眼,脸上露出了极震惊和敬服的神气。孔几近踢了伊一一脚,伊一刚想瞪眼。他的脚在山洞的地上画着什么,伊一一愣,马上明白了他是用脚写字,看了却是:“赶快过去,把那人拿住!” 伊一抖擞精神,冲了下去。他跟在兽群的后面。本想猛兽会不利于他,没想到它们对他视而不见。他知道它们仍然被孔几近的笛声控制着,大为放心,抬头看去,山顶那人已经消失了。他发足狂奔。奔过了兽群前面,来到了谷口外面,看到处都是大石,还有几棵大树,遂跳上了一棵最靠近谷口的大树,凝心屏息,和大树融为了一体,现在,就是有人仔细观瞧,也不会发现树上有人的。 过了半晌,一个人出现在谷口外面,探头探脑的看看,往树上瞧瞧,跳上一块大石看看,伊一暗笑,这家伙倒是谨慎小心得很。那群猛兽出了山谷,失了孔几近的控制,散开了一些,还有些好像敌视,想要赶开对手,或者干脆扑杀了对手,虎啊、狼啊的叫声此起彼伏,在这山谷中回声隐隐,胆小的早就吓躺了!那个人却不管不顾的走进了兽群,那些刚刚还威风凛凛的老虎豹子,竟然吓得哆嗦起来,伊一看得不可思议,不知这人是怎么做到的。那些猛兽呜呜的退后,不敢靠近那人,那人也不计较,只是搜寻可能隐藏的敌人。那人浑身黑色衣袍,脸上也涂着黑色,无声无息的来去,显然是个不错的好手。 他终于舒了口气,放心了,手中突然多了一条鞭子,打向离他最近的一头豹子,那豹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鞭子飞来,竟然不敢动一动,被鞭子正正击中,那条漂亮的豹子只是惨嚎了一声,就飞向半空跌向了崖壁,支离破碎的散落一地,崖壁上留下了清晰的巨大血印!别的猛兽既不敢跑,也不敢叫,只是乖乖的原地打转。伊一见他用的手段残酷,远非孔几近的儒雅温驯,不由得心中气恼,看他慢慢的走近了身下大树,在他二次举起鞭子时,无声无息的从树上窜下来,搂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大惊之下,手脚晃动了一会,挣扎不起,被伊一胳膊用力,勒得没了气息,才放下了,找了半天,想起了那死去的豹子,上前把零碎的皮子揭下了,捆住了那人的手脚。猛兽们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它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时候,一声清唳,孔几近乘大鹏飞了过来,手中仍然拿着那只笛子,大鹏缓缓落下,孔几近爬了下来,笑道:“伊兄,有什么收获吗?” 伊一踢了踢脚边的人,笑道:“果然如你所料,这家伙跑了来,把气撒到了这些可爱的大兽身上了,让我得便抓住了。”那人“哼咛”了一声,睁开了眼,不知所以的看着两人一鸟,那群猛兽却慢慢逼近了那人,发出了骇人的嚎叫,显然对那人是怒极,想要趁机报复。孔几近吹动骨笛,那群猛兽渐渐地才平静下来,最后慢慢的散开了。伊一大为可惜,叫道:“孔兄,把它们留在这里,我们自己玩!” 孔几近一笑:“只要它们还在山中,就随时可以找伊兄来玩的。”伊一闻言大喜,知道他会教自己驯服鸟兽的法门的了。 孔几近看着那人,上前擦去了他脸上的黑泥,一个苍白的脸呈现出来,眼角的皱纹密布,眼睛却还是明亮,口角分明,如果不是躺倒地上,被人困住了手脚,分明是个美姿仪的老帅哥!不由大生好感,问道:“阁下是哪个?为什么要来袭击我们?” 那人气急败坏了,骂道:“滚你妈的淡!老子袭击你们?这里是老子的家,你们不言不语的霸占了,反倒倒打一耙,说什么老子偷袭你们!”两人大吃一惊,这人的汉话说的流畅地道,一口的中原官话! 狼群绕身熊鼓掌, 猛虎衔花自可赏;不及大鹏击风起,嫣然山中侠骨香! 第一一五回 狮奴丧身为狮虎 唏女游荒引群禽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搏虎弄狮金殿中,偎红倚翠大君宠;都道其中恩遇足,嘘呼身惹乱箭攻! 孔几近让伊一放开了他,那人还想动手,不过看看两人一鸟,他也不知深浅,也就颓然放弃了动手的打算。伊一冷眼看着他,这人站起来能有八尺长短,虽然看起来年纪不轻了,却仍然身材挺拔,一身的黑衣,衬着白净的面庞,却也是相当的有风采,不由得暗自纳罕,这人看起来不像是歹毒之人,为什么要暗算咱们,而且对猛兽出手那么狠? 孔几近拱手道:“在下孔几近,这位伊兄。刚刚多有得罪,我们两个都是来自大汉的。阁下自然也是汉人,却不知怎么到的这里?阁下尊姓大名不知能否见告?” 那人见他恭谨客气,也不敢过于托大,只得回礼,说道:“哪里!两位的大名是久仰了。我是北郭黑木,两位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我是被人掠过来的,路上自己逃了出来,那时候还小,只有七八岁吧,也记不得了。算算差不多将近五十年了,一个人在这草原上、山野间找生路,遇见了一个单于的狮奴,快要死了,被我救下了,教给了我驯兽的本领,才有了活路。那是哪一年?啊,大概是汉公主来的那一年吧,记不得了。就这样在山里待了好多年。”两人见他有点糊里糊涂的,虽不知什么原因,想来可能是接触不到人群,才慢慢的思绪没有了条理的,伊一本来对他没有好感的,这时候也心生恻隐,想起来自己也差不多与世隔绝很长时间,再见到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了;孔几近自不必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独自的,就是有时候有伴,也是不多几人,与人交流也是极少。总是觉得与人颇难沟通,如今见了北郭黑木,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一个人在东北夷大山里面的往昔,心中有点难受。 伊一问道:“你师傅既然是单于的狮奴。你为什么不到单于庭去给单于啊那些贵人做事啊?” “嗯,什么?” 他的耳朵显然并不好使,伊一又说了一遍,他才恍然大悟一般,“哦!我师傅,我师傅?你说的是那个狮奴吗?他可不是我师傅。我没有师傅。” 伊一两人虽然并不是太看重师道尊严这些,不过听他公然否认狮奴是他的师傅,也是颇为震惊和不以为然的,孔几近愠道:“你刚刚不是说他教了你如何驯兽的吗?怎么他就不是你师傅了?他不是哪个是?” “哈!你们真的可笑!难道他教了我,我就要尊他为师了吗?那些老虎、狮子还教会了我怎么捕猎的。怎么,我还要尊它们为师吗?” 两人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讲究,两人默然了,他们两人的生命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也没有在心中把对方当做师傅的。“再者说了,是我先救了他的命,然后他才能教我的。如果不是我救了他性命,他成了个死人,他怎么教我?哦,呵呵呵!”他大为得意的笑了,他说话也比开始时流畅多了。伊一骂道:“滚你妈的蛋!就是你救了人。人教了你本领,你也应该尊之为师的。就算你心中怎么想的,起码应该说道时尊为师傅吧!” “反正他早就死了。我尊或者不尊,有什么关系?” “嗯,你再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孔几近说。 “唉,你个糊涂小子!怎么就跟你们说不明白了!那一年。我到了匈奴,不知道有多久了,反正天慢慢的冷了,冷极了!我自己都快要死了。钻进了一个狐狸洞里,不敢出来。这时候听到了有人呼喊。我也不管了。那些人不停地呼喊,马蹄在冻裂的地上不停的打转。有人说:‘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天又这么冷,他就是死不了,也活不下去!我们走吧。’马蹄声慢慢的走远了,我听到了有人呻吟的声音,然后听到了狼的嚎叫,以为那人的血把狼引来了,心中怕极,害怕狼闻到了生人的气息,把我从洞里拖出去吃掉!正在我簌簌发抖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大为惊奇,那人说道:‘你们、咳咳咳,你们这些咳咳、狼崽子,咳咳’……”伊一道:“你不用学得这么像了!只要说出来就是了。” 北郭黑木怒视了他一眼,伊一不说话了。“他说‘你们,咳咳、狼崽子,给我找些吃的、喝的!咳咳,咳咳’然后我听到了野兔的嘶叫声,还有野羊的哀鸣!我那时候耳朵好使得很,不管多远,都能听到。然后,又听到了那人说话,当然了他说的话是匈奴话,你们知道吗?匈奴话。‘唉,这让我怎么吃啊!你们这些东西真的是畜生,枉我对你们好。’然后我听到有人吧唧嘴吸食什么的声响,显然他难过极了。我一时好奇,钻了出来,眼前的景象使我大吃一惊:只见一群狼环伺周围,有十几只!我吓得一缩头,想要再钻进去,已经来不及了!一头大狼咬住了我的腿!我心里一凉,知道完了!没想到那人喝了一声,大狼乖乖的把我拉到了那人跟前,竟然没有咬死我。我才心头大定。然后见到了那人,再次大惊失色了,只见那人满脸的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野羊的,还是别人的,满脸浓髯虬张,眼睛圆睁,眼窝深陷,手瘦骨嶙峋的,青筋暴起,却异常的白净。我自然知道他是西番胡人,不过如此近距离的看,仍然心头惴惴,不知他是不是要吃我。那人一笑,说‘你是谁?怎么钻进了狐狸洞里了?’我见他没有恶意,才慢慢的镇定下来,说了自己是哪个。他听了,半晌不语,最后说道:‘唉,看来也是缘分!就是你了。’我不知他什么意思,什么‘就是我’了。他指着附近说道:‘我时日无多了,你用心听我说,能够得到多少,就看你的运气了。’他一指附近,我才又是吃惊不小,到处是死人和死去的野兽,有狮子、老虎、大象,还有狼!见我吃惊。他也不多言,指使我把死去的野羊的血放出来,让他喝了,我自己也喝了一点。然后他骑上大狼,我在后面跟着,到了这大山深处。才生起火来,烤了些肉吃了。他断断续续的说了自己的经历,原来他是西番大秦国的,自小得了异人传授,能通兽语,会驯兽。那大秦国王知道匈奴单于势力强大,想要结识,就派人送与单于五头狮子。三只大象,还有别的珍禽异兽,还有这狮奴一起到了单于庭。单于果然喜极,赐予大秦使臣大量的牛马奴婢,让狮奴在宫中住下。演习狮戏,逗贵人喜欢。不想有一天,单于的小王子在狮奴不注意时偷偷溜进了狮房,那狮子正在休憩,这孩子往常只见狮奴和狮子玩耍,以为狮子和寻常的羊儿一般可侮,上前抚弄起来。却不料狮子大怒。咆哮了一声,那孩子哪里见过狮子发怒,一时间惊慌失措,转身就跑,狮子上前扑倒了他!狮奴听到了狮子咆哮,知道有人进了狮房。急忙到了跟前,只见狮子口中只剩下一个小腿晃悠!知道大事不好,惹了滔天大祸!不敢言语,骑着狮子,赶着大象。冲出了单于庭。单于听说最钟爱的小王子被狮子吃了,气急败坏,派出了大队骑士四下追拿,骑士赶上了狮奴,不敢逼近,却有强弓硬弩,乱箭齐发之下,他受了重伤,猛兽也死伤殆尽。只是他也到了这大山脚下,狼群听到了他的召唤,还有山中其他猛兽也出现了。骑士见他已经受了重伤,知道他不能挨得了多久,就此回去复命了。我跟着他学了些如何控制野兽的法门,恩威并施,不让跟前的猛兽吃到活物,以免它激发了心中的戾气,伤害主人。不久,狮奴因为伤势过重,虽然我极力施救,也回天乏术,死掉了。不过我基本可以把猛兽收拢到身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时间长了,可以指挥它们也可以得心应手了。当然,有的不听话的家伙,我要么赶走了,要么就打杀了!就是不能留下刺头,只要有敢于反抗的,就下杀手!”他突然对孔几近一揖到底,孔几近急忙上前扶他,他已经愧疚满面,说道:“我以为我已经可以说天下无双了,没想到阁下高明不知超过了我多少倍!我一直坐井观天,今天始知大海的宽广!” 这一下确是大出两人意料之外,黑木如此的恭谨,孔几近拉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没想到您竟然可以空手走进兽群,不打不杀也可以让猛兽听话,如臂使指!这您可得教我。”他竟然伏地不起,头“梆梆梆”在地上磕个不停。孔几近见不是头,说道:“你起来。我们慢慢商议,如果你一直这样,我只好走了!”黑木这才爬了起来。 孔几近对着两人说道:“这野兽和人一样,也是有七情六欲的,那对他好,他自然是知道的;你对他不好,他也是知道的。我开始的时候,也是觉得可以带着鞭子走近它们,因为我见到的人,”他眼中露出了想往的神色,“那人也是鞭子不离手,老虎见了她也是有些害怕的。不过我并没有经常见她动鞭子,老虎仍然对她驯服极了。我在想,能不能不要鞭子和老虎做个伙伴?后来自己也得机会和老虎一起,开始时用了一些手段,包括这大鹏,鵬兄,也是我用了手段才和他在一起的。后来却完全没有了任何的戒心,就好像和自己的兄弟、家人在一起一样了。我觉得我可以理解这些兽伙伴的喜怒哀乐了,你们一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其实不然。真的,只要你能够理解了它们,就完全可以抛开了鞭子和刀子,和它们自由的在一起了。你们明白吗?” 那两人将信将疑的点点头,与其说明白,不如说他们不敢相信。没有人敢轻易地拿自己的生命去猛兽群里试验,看自己能不能得到猛兽的喜欢。孔几近一笑,问道:“你既然学会了驯兽,为什么不前往单于庭,混口饭吃?” “那口饭岂是容易混的!狮奴就是前车之鉴,他那么的小心,仍然因为一次失误送了别人的性命,把自己的性命也丢了。再者说了,到单于庭,如果没有官贵引介,哪一个会相信一个汉人,而且是带着大群的狼虫虎豹的汉人的!不要说吃饭。说不定万箭齐发,就此了啦性命!嗯,还是自己在这山中的好,自己吃饱了一家人不饿!”他却是对人群极有戒心的。孔几近心下了然,他看来是难以进入人群的了!也无怪乎他对身边的野兽也是那么戒备。他想象不出此人哪里有生活的乐趣了,难道就是与野兽争抢食物时的胜利吗?他沉思的看着黑木,黑木见在孔几近这里得不到要领,也是一脸的不平,悻悻然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了!”掉头就走。 两人回到山洞,孔几近看着一大群人一个个不是嗷嗷待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知道自己是离不开了。对伊一说道:“伊兄,你是留下呢,还是……”伊一何尝不知道这些妇幼的难处,只是他当初在女人身上得了教训了,怕极了在女人堆里。摇头道:“孔兄,有什么难处,兄弟可以给你办,这里呀,我看还得你孔兄主持大局!带着她们立住了脚,你再出山吧!我去帮芫莪找她的儿子去也!”说着,一溜烟跑了。留下孔几近一个人苦笑。 芫莪对大伙使个眼色。上前说道:“孔先生,你不要害怕我们会拖累了你。我们有手有脚的,自己可以照顾得了自己的。如果您老人家有什么要紧事,尽管去办理就是,不要担心我们。”她越是说的坚决,知道孔几近越是难以抹开面子走的。果然孔几近一笑。“我也没有什么紧要事。也罢,我就带着你们在这嫣然山、蛾眉谷,筚路蓝缕,开一个盛世太平世界吧!” 众女欢呼,孩子们也是笑逐颜开。 这些女子虽然都是弱质。却都是干活的行家里手,只是这山洞里没有可以令他们大展拳脚的地方和物品。孔几近和芫莪商量,把女人分作几队,有人守卫,有人寻找可用物品,有人照管孩子,并且教孩子识字。如此以来,各人各按其事,也显得不再杂乱。孔几近带着那一队人数最多的,在山中寻找各种东西:不管是动物皮毛、骨头,还是草根、树皮,只要能拿得动的,就都拿回山洞。由于有他带着,这些女子虽然是在亘古洪荒的大山中,周遭猛兽环伺,也不担心害怕了,那些猛兽都是乖乖的绕道而走,不敢靠近了。顺带着,他也把各种野兽的性情、喜好说给大伙,有的人因此竟然自己驯服了驼鹿,骑回了蛾眉谷!大伙的热情更加高涨了。 这一天,他带着大伙又走出了山洞,来到一个山谷,芫莪安定住了事,也寻了来,这时候已经是冰雪融化了,山间“叮叮咚咚”都是水流声,山坡上也渐渐地有了生机,一群野羊跑过,众人合力拦住了两头;又有一群鹿奔来,众人兴致更高了,芫莪手里拿着一个木杆,另一头拴着一个皮圈,正正的套住了一头大鹿!她心头的兴奋还没有来得及笑出来,孔几近急喊:“快松手!快松手!”已经晚了,大鹿发怒,直向她撞来,孔几近无奈,袖中飞出一支银镖打中了大鹿的头上,鹿才缓了下来,慢慢的停住了,“噗腾”倒地,离芫莪不到三尺远了。再看芫莪,脸色雪白,眼睛都直了,手却流着血。 孔几近走近了,抓住了她的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葫芦,倒出了一点药面,说道:“幸亏我在这里。不然,这一群鹿可就害苦了你们了!这大鹿乃是鹿群的头领,是鹿王!正是壮年,力道极大,脾气暴戾!怎肯让你管束?以后大伙都记住了:打猎时,打的是老弱的兽儿,不要打这些壮年的,也不要打小的。我们汉地讲究不能竭泽而渔,不能焚薮而田,不然是要受天谴的。” 众女点头称是,芫莪红着脸儿,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不提防有人大喝一声,一条鞭子霹雳一般当头落下,打的孔几近一个跟头飞出去两三丈远,头上拳头大的疙瘩就起来了!鞭子并没有停下来,向着芫莪挥打。孔几近大叫:“住手!”大鹏眼看主人受侮,振翅向着拿鞭的人扑去。孔几近又是大叫:“不要!”众人不知他什么意思,到底不要什么.只见一人一鸟已经打在一起,芫莪躲过了一边。大伙注目观瞧,只见那人却是一个女子,浑身穿绿,容颜冷峻,眉目如画。手中的鞭子却是使得风车一般,饶是大鹏的本领超群,也功不进她的圈内。芫莪和众女见大鹏抵住了那绿衣女子,赶忙过来看孔几近。却见孔几近神色怔忪,一脸的忸怩,眼神复杂之至。都是奇怪极了,看着他不言不语,只是看着一人一鸟大战,完全不顾自己一身的伤痕,头上滴着血。芫莪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还是没反应,不由发愁:他傻了! 突然,孔几近眼睛动了。四下里大量,众人跟着他的眼睛看,只见远处一群有五六只斑斓老虎蹲踞着,张着大嘴,众人这一惊都是浑身冒凉气。不敢再看。他却没有丝毫的害怕,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众人定睛再看,又是一惊,原来老虎群里,竟然是几个小孩在嬉闹,大的能有八九岁。小的不过三四岁!众女吓得花容失色,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大鹏奋起神威,终于抓住了绿衣女的鞭子,夺了过来,口中发出了得意的叫声。孔几近叫道:“不要打了。鵬兄。回来;唏女,你让我好找!”声音颤抖,显然激动已极。众人心中诧异,难道他认识那女人吗? 那绿衣女就是唏女,她气愤愤的看着大鹏。眼神复杂的又望向孔几近,冷笑道:“怪不得你小子到处都找不到,原来躲在这里逍遥自在!哈!这里倒是你的极乐世界,有这么多的女人围着你!”声音古怪,却又有极深的悲愤和痛苦,眼里却流下了泪水。 孔几近奔过去,唏女的掌已无声无息的打在他的身上,众人大惊,齐呼:“住手!”他一个跟头再次摔倒,却极伶俐的爬起来,脸上带着笑容,任由她再次打在身上!众女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心中不是滋味,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们又怎么说?唏女终于没有再次出手,只是一脸的冰霜,让他心头惴惴。突然,一个娇嫩的呼声响起了:“娘!” 芫莪脸上变色,口中发出骇人的惨呼:“儿啊!”脚却像是钉在了原地,不能移动分毫,孔几近也是变了颜色,看着那娇呼的来处,却是那一群猛虎中的一个稚嫩幼儿发出的!只见他脸儿粉白,圆圆的脑袋,大眼睛虎灵灵的瞪着,拍着手笑着,身边两只老虎低眉顺眼的看着他,不过在众人看来,那老虎的血盆大口,不要说咬下去,就是浑身的刚毛扎一下也会把他扎死的!芫莪奔近了几步,终于不敢过于近前,脸色难看至极,双手张开,叫着:“儿啊!到娘这里来!”眼泪却不住地坠落,已经哭成了泪人。那孩子却不知道他娘怎么如此哭,转过头去,摸着老虎,笑嘻嘻的。 孔几近叫道:“不要担心,这是我们家养的老虎!不会伤害孩子的,你也看到了,老虎和他玩的挺好不是!”知道只能先安慰芫莪,不让她过于担心,做出惊扰老虎的事,不然就麻烦了。然后对唏女说道:“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有什么不能消气的?我这些朋友都是从单于庭刚刚逃出来的,她们失去了亲人,只是侥幸逃得了自己的性命。我遇上了,就带着她们一起到了这里。我对你的真情天日可表,是从来没有丝毫改变的!天地神祇让我孔几近能够重新见到你,已经对我不薄了!”他说的情真意切,唏女脸色转和,她不是寻常女子,心中情绪要发便发,说守就马上雨霁天青了,上前抱住了孔几近,叫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们找你找得多辛苦!终于见到你了。我心里的高兴,只想打死了你,我们永远在一起!”众女暗笑,这是怎样的女子,才能有这样异常的表达。 孔几近拉着唏女走近虎群,四个小孩都瞪着他,老虎慢条斯理的看了他一眼,就不再注意他了,他抱起了芫莪的孩子,慢慢的出了虎群,交给浑身颤抖的芫莪。芫莪抱着孩子,瘫倒地上,半天没有声响。几个女子过来扶起了她们娘俩,慢慢的退到离虎群更远的地方,心中好像才安定了。孔几近回到唏女身边,唏女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眼里的柔情使得他浑身酥软了。唏女喊三个孩子:“孔北极,这就是你爹了。怎么不叫啊?” 孔北极虽然只有八九岁,却敦实得很,瞪着大眼,半天才张开了嘴。却干张嘴,没有出声,头上却冒出了汗,脸通红。最后发出了虎啸一般的叫声,惊得虎群一阵骚动,吓得芫莪等人一阵战栗。那两个小点的,也是如此,却稍微轻松一些。孔几近心头一沉,知道唏女带着几个孩子的不易,孩子们离开人群太久了,却没有学会怎么说话,与猛兽的亲密远过于和人的关系了! 众人回到山洞,芫莪带着大伙给他们一家重新收拾了一个洞。让他们一家在里面团聚,并送过来吃食。唏女娘几个却不怎么吃她们的东西,孔几近对众人道:“谢谢各位姐妹了!不用管我们了,你们只管自己安排好晚上的值夜吧。”众人去了。 两夫妻父子重新欢聚,心头的激动让孔几近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不敢相信,只是看着那娘几个笑不可支。唏女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她们的经历:那一年两人分手,唏女很快就进了山林,捉住了一头马鹿,吃了点肉,身上有了力气,回头就去找他。却失去了方向,在树林里迷失了。直到找到一头大虎,骑着虎,母子两个在多方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孔几近了!唏女以为他已经死了,或者被猛兽吃掉了。却也不怎么悲痛。只是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了,很像是生孔北极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又要做母亲了,也就放弃了继续寻找孔几近的念头,带着孩子找了个山洞。还好比较顺利的生下来一对双胞胎儿子来!心中的喜悦超过了对丈夫的思念,母子几人在大山中顽强的活了下来。她不懂如何育儿,也不知怎么教孩子,却知道小孩只要吃到东西就能生存下来的道理,自然捉些个母的虎狼对她是小事,这几个孩子却都是食着虎奶、熊奶等成长起来的,一个个自小就健壮至极,从来没有生过病什么的。眼看孩子慢慢的大了,能够跑了,她动了进入人群的念头,才带着三个儿子,骑着猛虎下了山。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几个孩子自然更是没有目标,也不知道问人打听消息,只是走到哪算哪。也是她们一路走来,人群却往往四散,没有人敢跟他们交往的,因此上她们也得不到孔几近的信息。这一次她们信虎由缰,来到了单于庭,单于庭的匈奴武士驱赶着不让接近。唏女发怒打死了几个武士,大群的武士追来,只得远离了单于庭。不想单于庭突然就出现变故,烟火弥天,喊声沸反盈天。无数的嗜尸禽兽赶来了,老虎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豺狼的味道,兴奋不已,唏女控制不住,一路奔到单于庭来。只见到处是燃烧的帐幕,死人累累,没有了主人的牛马牲口四处逃散了。三个孩子眼中露出了惊恐,老虎却不愿离开。唏女只得骑着老虎在单于庭兜了一圈,让老虎吃了个饱,才要离开,一群骑士呼啸而至,身后牵着大群的人,有的在地上翻滚,有的就被拉成了浑身是血的人。一个骑士手中突然扔出了一个东西向着火堆落去,那小东西在接近火堆时突然发出了洪亮的哭声,原来是一个孩子!骑士大笑着纵马驰去,唏女心中的柔情突然就洪水般袭来了,手中的长鞭飞出,卷住了快要燃烧的孩子,拉了回来,抱在怀里,一看孩子才三四岁的样子,长得粉白可爱,并不害怕,正冲她笑呢。 那边骑士却回过马来,冲了过来,手中长刀不由分说就劈了下来。唏女怒极,坐下的老虎也发出了怒吼,吓得那骑士的马人立而起,把马上的骑士摔落地上,老虎正好扑到,一口咬掉了他半个脑袋。别的骑士不敢上前,手里的弓箭却不停地发射过来了。唏女挥动鞭子,打落了身前的箭,抱着孩子,缓缓地退出了单于庭。那些骑士也不敢追赶,只得任由她们离去。 她说的夹七杂八的,孔几近顺着她的话,听了个大概,加上自己的猜测,大致明白了她是如何过的,心里感慨不已,几个孩子却已经睡着了,小脸在火光中红扑扑的,说道:“这两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啊?” “一个飞虎,一个叫飞熊。” “哪个是飞虎?哪个是飞熊?” “哦,这,”她挠挠头,笑了,“我也搞不清哪一个是哪一个了!” 孔几近不由苦笑自己妻子的糊涂。 弱女跨虎游大荒,不解人言娴兽行;逡巡坚城避人迹,谁道冰野无风光? 第一一六回 献鞠豪杰应战 观谱英雄心惊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山花萦谷鹿麂生,眉月挂空星分明;摇身跨马出山去,耳畔恍惚有鹿鸣。 孔几近一家和一众落难的妇女孩子在山中苦挨,那边伊一回到了单于庭外,才知道单于庭的乱子越闹越大了!先是乌丹和刘虎金兄弟相斗,最后还是靠着孔几近在半空中学大单于军臣说话才瓦解了刘虎金的兵马;接着是伊雉邪帮着刘虎金重新杀向乌丹治下的单于庭。兵连祸结几个月,单于庭外军帐彻地连天,逃难的大部分成了饿殍或者直接成了双方的俘虏,只有很少的人能够逃得性命。 伊一虽然不惧双方飞集的箭雨,只是眼见一个个生气勃勃的壮士瞬间就做了无头鬼,一副大好的躯壳刹那间没了灵魂,被野狗和狼群撕扯干净,秃鹫与乌鸦捡拾了零碎的骨肉,然后围着人群不舍不弃,“咕咕呱呱”的听得人寒毛直竖。他索性钻进了城外随军的商人帐中,眼不见心不烦,继续昏天黑地的与人博樗。现下的伊一已经有了赢的信心了,在单于庭几个月的大战中,不经意间,他赢得了十几座帐幕还有千万头的牛羊,一百多匹马,成了个大富翁了! 伊雉邪也在这时候打下了单于庭,乌丹太子逃了出去,生死未卜,伊一带着他大群的牲口,几十个奴仆,一个个着锦带绣的,骑着骏马。再看伊一自己,头戴织锦冠,明珠辉耀;身着绣缎衣袍,紫金玉带缠腰;脚上麂皮靴,新镶的铁掌;胯下一匹大宛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人是俊俏非凡,马是神威凛凛,看的人咋舌不已,指指点点,不知道是哪一家的王公。哪一国的王子。他要跟着伊雉邪的大军进入单于庭。 到了城门口,一群武士拦住了去路,一个小头领走过来,笑道:“博仙。您老人家怎么要进单于庭了么?大王有令,不准汉人进入单于庭!否则格杀勿论!”博仙是几个月来,博场上人送他的名号,意思是他人物出众,好像神仙中人,还有博术高明,就没怎么输过。大伙才这么称呼他。伊一看了看,这群人里面大多和他赌过,都面熟,知道他说的不错。一笑:“这伊雉邪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你可以告诉他。就是我说的,他如果想长治久安,就不能这样仇视汉人,处处找汉人的麻烦!不然,他有一日会后悔的。”回身拨马。命手下:“我们走!” 一个人却从旁边转了出来,笑道:“不急。几天不见,你怎么就成了什么博仙了?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也不能免俗,非要弄这么个俗气的名号?岂不是侮辱了仙人这称呼!”一个老实巴交的牧人的样子,不是呼延季盟又是哪个?伊一觉得头一下子大了,这个人出现了绝没有好事,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就想一鞭子打上去。强忍住心中气愤,冷冷说道:“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没有想着你!不过想来你小子也不会轻松了,才没有找你。你还敢来见我?” 那些武士虽然对他的感觉极好,却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跟呼延季盟说话,一个个脸色大变。有人已经按住了刀把,有人摘下了弓。呼延季盟并不生气,微笑道:“哟呵,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行,不愧大伙送你的称号!不过。我这会没工夫跟你较量。汉使已经接受了我的挑战,要和我进行一场蹴鞠大战!怎么样?如果有兴趣,可以到汉使队中,咱们上鞠场过过脚!”眼睛盯着伊一,脸上带着笑,伊一却觉得他的笑寒意逼人。 蹴鞠,他并不陌生,只是汉使与呼延季盟的比试,恐怕不是那么简单,里面隐藏着太多的东西了,一时半会不是他能理解的。不过,现在也不能示弱,他冷笑道:“哦!是吗?你如果不怕死,只管来,小爷自当奉陪。”呼延季盟冷笑着离开了,他只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汉使带来的麻烦,因此只要跟汉使有关的人,他都要一锅端,而不管对方是谁! 伊一带着人找到一片空地,扎下了帐幕,看着手下人忙活,他的管家走过来,这是个头上已经没有几根头发的人,胡子却是极浓,盖住了口鼻,伊一一直好奇,他吃饭喝酒是不是把胡子也吞进去了。他叫盛季子,本是个来往长城内外,盗卖汉地的物品入匈奴,把匈奴的名马好弓卖入汉地的,没事好赌,把家资输了个精光,伊一见他能干,才把他收归麾下的。盛季子对伊一道:“主公难道真要参与吗?” 伊一曼应道:“怎么?你觉得呢?” 盛季子一笑:“主公是个随性的人。和汉使到了一处,以后怎么办?是跟着汉使走下去,还是离开了?恐怕都不好办。” 伊一也明白,这一次如果真下场跟呼延季盟他们对阵,呼延季盟后面可是伊雉邪,伊雉邪眼看就是匈奴大单于了,先不说能不能胜,事实上能不能活着出场都是个谜!不要说蹴鞠之后了,就是侥幸活了下来,汉使一心西去,作为他的随从,伊一到时候能不能舍弃了现在的一切?他的个性能不能跟着汉使一路到底?都是不可知的。 孔几近却出现了,他兴高采烈地说:“听说汉使大人和匈奴人又有比试!伊兄可是行家里手,不可错过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你难道也要上场?不然怎么这么着急呀!” “嗨!我是没有那本事!不然我第一个上场。不过,我把自己珍藏的东西贡献了出来了,一定可以让汉使鞠队大胜的。” “嗯。”这下子吊起了伊一的胃口,他不相信玩蹴鞠还有什么兵法阵图的,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必要。不过既然他吹得神乎其技的,还是见识见识吧,才来到汉使帐中,拜见汉使。 张骞大为高兴,拿出了孔几近送的蹴鞠图谱,只见一个个小人,一个个圆的、方的点,几个箭头指向不同的点。看了半天,他和别人一样。也没有看出名堂来。张骞知道他的聪慧,收起了图谱,却递给了伊一,“这密图还是你拿着。再钻研一下,说不定可以找到制敌之策。放在我这里也是没用。”扭头对孔几近说道:“孔兄,是不是?” 孔几近一笑:“胭脂赠予佳人,宝剑送与勇士。” 伊一欲待不接,看着汉使笑盈盈的,孔几近和其他人都是满脸的热切,不忍拂了众意,只得接了,放进怀里。张骞说:“呼延季盟约的是八人下场。我记得在长安时,见过军中比试的。多是十多人一队的。是不是蹴鞠之戏到了边庭就改了规矩了?” 伊一看了众人一圈,张骞是天使身份,是不能下场的;甘父须发花白了,俨然一个老人,老胳膊老腿的。不能下场;孔几近弱不禁风的,不要说被人撞了,就是自己不小心倒下了,都要半天才能爬起来;只有三脚猫一个看来比较机灵的。不由心头一沉,这边人都凑不够的!怎么比! 张骞仿若知道他心头所想,笑道:“人吗,我们还没有凑够。不过应该不成问题的。只要我们说出去,大群的人愿意进场的。” 伊一苦笑道:“大人说的是。不过,这蹴鞠和别的一样,没有玩过的,一时半会儿是入不了门径的!这呼延季盟既然敢出这样的题目,就是他心中有数。咱们凑不够人数。”张骞将信将疑,“这蹴鞠还有这么多的门路吗?不就是只要把鞠球踢进了门里就是了吗?” “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后来见过几个匈奴人玩,极为繁复的,我们习惯了一个人自己玩,非常随意、随性。也可以玩得花样百出,引人入胜的,但是不能与人比拼的!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个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人家围上来,鞠儿就丢了,到了别人的脚下了。”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此认输了不成?我们也来不及集合了人,从头学了!” “他和大人约定的是那一天比试?” “五月十五。还有不到十天功夫。” “这样,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有几个人是个中高手,我可以把他找过来,大伙也都认识的,就是铖铁旋几个,他们都是老手,不过他们年龄大了,能不能入场还不一定,不过来了可以参谋一下。单于庭还有几个人,都是汉人,不过他们现在不敢露头的,害怕被人打死了。必须先把他们买下了。” 张骞一乐,“需要我出面的,我去。不过,我是身上没有多少钱财的,买人我是做不到了。”众人都笑。伊一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这些年他身上带的东西,大多送与了人,没有什么值钱的能留得下了。也笑道:“买人,不用大人出一个。我自己搞定了。海上三山那里,想请大人走一趟,那几个虽然和汉庭有极深的仇恨,在大是大非面前,我想还是过得去的。” 一句话提醒了张骞,“哦!对了,我也一直想要拜访他们的。难道这么大的乱子,他们没有受到冲击吗?” “钱能通神。加上他们根基极深,不像铖铁旋,虽然场面极大,却没有什么根基,被人连根拔了。” “铖铁旋现在到了何处?这一次恐怕他的损失不小。还有,他那个丢失的儿子,听说也回来了,还在单于庭当了官,说是极了得的。我也很想见见。” “他们是第一波被劫掠的,人跑了出去,家财却空了。我又见过他两次,老家伙精神还可以。看来,我要向他低头了。”众人不知道他们中间的过节,还以为他是故意拿架子。 伊一这才找到铖铁旋这里,说了经过。铖铁旋慨然道:“既然你伊一来了,我自然要给足你面子,回单于庭与呼延季盟一决高下!如果是别人,就算是汉使大人亲至,我也不一定卖他面子的。” 伊一一笑:“让您老再次重冒风霜,我是实在心中有愧!以后您老有什么使唤的,我自当责无旁贷,尽心尽力的为您出力!” 铖乙看着两人,问道:“这蹴鞠,小时候我也玩过的,真的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吗?随便找几个人上去不行吗?” “不。这蹴鞠乃是我华夏先祖轩辕黄帝所创,就是按着军中的兵法阵图操演士卒的,打一开始就不是玩闹的!自古名将带兵打仗,平日里演练士卒。如果单纯的舞刀弄剑的,一来士卒容易疲惫,没有了兴致;二来真刀真枪的容易伤了人马。这蹴鞠之戏,在表面的玩闹中。蕴藏着极深的道理,不是名将,不是个中高手,是难以理解的,也是达不到操演的目的的。你寻常所见的,都是些纨绔子弟自己玩乐的,和斗鸡走狗没有两样,不过是博徒的玩意儿!这蹴鞠之戏这些年在汉庭军中已经有点式微了。一来没有名将,二来大官反对。听说当今天子还喜欢这些玩意,不知道能不能重整当日的雄风。”铖铁旋对他解释道。 伊一点头:“不知是什么时候。这蹴鞠传进了匈奴,还有西番,这些番胡反倒正经八百的按着一定的规矩,有模有样的游戏,踢出了很好的章法。我见过几次他们游戏。心中的震惊是难以言表的。所以这次听说了呼延季盟下的战书,心里没底的。” “我听你这么说,也是心凉半截!我们几个老家伙上去,不几下可能就被人踢惨了。呵,这下子亏大了,真不该答应了你小子。” 伊一知道铖铁旋是开玩笑,不过心中也不安起来。这些人劫后余生,本能够安度晚年的,因为自己而重新走进险境,如果他们伤了、残了,自己可百身莫赎了!看了铖乙一眼,铖乙也是面色凝重起来。他也没想到仅仅是一场游戏,就可能会要了这些他至亲至近的人的性命!想要阻止,却知道已经无法阻止了,心中一动,对伊一道:“你的那个什么图谱。拿出来我们大伙参详参详,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破敌的。” 伊一拿出来孔几近从西番王子手中得到的图谱,铖乙看了,眼中只觉得不停地有人奔跑,有前进的,有后退的,有往左的,有向右的,表面看杂乱无章,其中路线却是清晰可辨,暗合着一定的道理。不由得点头微笑。伊一没想到自己钻研了甚久都没有看出多少名堂的,到了他这里却被他看透了,心中大惊。铖铁旋等人也是微微点头,他们几个虽然没有见过这些图谱,却熟知兵法的,特别是铖铁旋,虽然置身在商旅之中,却极好钻研兵法的。铖乙虽然没有真正的研究过兵法,少年时在学堂里看过不少兵书,对奇门、八卦等也有涉猎,所以见了图谱,马上就能联想到别的。伊一虽然聪明,只是读书太少,这时候就显出了不足了。 不说伊一心惊,却说铖乙,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频频点头,觉得自己看出了其中的奥秘。没想到看的时间越久,却是心中越是惊心动魄起来,头上渐渐地沁出了密密的细细的汗珠。铖铁旋只觉得自己心潮激荡,胸中难受至极,不敢再看,转过头去。姜字峒等人早就扭开了头,不敢看图,众人关切的看着铖乙,担心他控制不住,出什么事。 铖乙看着图谱,渐渐地好像自己融身其中了,自己也和图上的人一起奔跑、纵跃,有人在后面踢来,他轻轻晃过;有人在前面伸腿阻挡,他高高越过;一个人泰山压顶,整个身子从上面扑下来,他侧身避开,轻松地把鞠球儿踢起、落下,心与神会,神随行动。他不再觉得心胸烦闷了,而是恍似在鞠场上一般,追风逐电,只觉得畅快淋漓了,躲开了一个个艰难险阻,避过了隐藏的凶险暗算,绕开了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身边没有人再可以阻止他了,才轻抬脚,身子缓扭,迎着球儿踢出,鞠球应声入了鞠门!他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大伙开始只是见他脸上出汗,极是担心,此时见他露出笑容,知道他已经看出了门道,也都放下心来。 铖乙长舒了一口气,叫道:“好!好家伙,真是凶险至极!”众人不知道他已经经历了生死,还以为他只是虚张声势。他也没有多说,因为知道说了也没有人相信的!他把鞠谱卷起了,递与伊一,伊一摆手道:“放你那里就是了!搁我这儿也是白搭。再者说了,那是孔几近的东西,他献出了,就是希望能起到作用的,如今你看懂了,就算有了作用了。”铖乙只得收了。放到怀里。 铖铁旋若有所思,对大伙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各位,这鞠谱怎么好像有八卦的法门?难道说西极人也懂八卦?还是这鞠谱就是我东土人所作的?” 姜字峒说:“我也是奇怪。觉得里面的人好像按着一定的方位在动。如今大哥一说,还真是八卦图!也许这作图的学过八卦,也说不定。” 吕之堠笑道:“看这皮子,时候一定不近了,恐怕有数百年了,图形竟然还是这么清晰,仿若刺上的,必然是个精细的刺法高手所为!我不知道西极有没有这样的刺中高手,只觉得除非是汉地哪家王室甚至可能是皇家的刺工才能做到!”大伙点头,伊一瞠目结舌。这些人从一个破旧的图谱上就可以看出这么多的内容,是他所无法想象的,不由得对铖铁旋等人大为佩服,心中还有的一点介怀也烟消云散了。 铖乙一笑,“这极可能是西极人所为的。我见过几个西极人。他们也是极精细的,刺绣的功夫也非凡的,不是只有我东土才行的。这一点我们还不宜妄自尊大吧!再者说,上面的鞠图,也不一定就是八卦、九宫,还有什么居中必救,击首尾应。击尾首应,这些都不过是军中常事,听说西极也有几个大国,频年征战,也出了极优秀的统帅和名将的,只有名将和鞠中高手加上特殊的刺工。三者缺一不可,才能制出这小小的一片鞠图!我想不出汉地几百年来,三者皆精的。” “他也不一定是非要三者皆精的。比如我是一个将军,身边可能有人精于蹴鞠之戏,恰好帐下有人精于刺绣。三者齐备了。”伊一对铖乙的说法不以为然,铖乙摇头,“有三个人共同完成这么一幅图也是可能的,只是绝没有这么精巧的。” 伊一还要争辩,有人从外面进来了,叫道:“铖大官!你老小子躲在这里做起了缩头乌龟了!不知道外面沸反盈天的了,也不管外面死伤遍野了!”说话的是个鹑衣百结的人,眼睛乜斜着,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铖乙和伊一脸上变色,想要上去打这家伙一顿。 铖铁旋没等两人开口,先站起来,几步奔到那人跟前,抱住了那人,跪在地上,神色激动,哽咽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您、您老人家,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您还在人世!”就连毕炘湲几人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哪个,能得铖铁旋的如此大礼! 那人冷笑着拉起了他,抬眼看着大帐的布置,不住声的冷笑。铖铁旋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扶着那人坐在了上首,自己侧身相陪,吩咐:“快拿些东西来!”有人陆续送上了犀角杯、玉盘、金盏,乘着自酿的纯醪,鹿舌、熊掌等佳肴。那人也不客气,是来者不拒,没等上菜的人离开,盘盏里面的吃食就没了,铖铁旋不停地往杯子里倒酒,那人也是手到杯干!看的众人暗自发笑,却又惊心不已:这人好大的肚子! 终于,他的动作缓了下来,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熏得周围的人都睁不开眼了,铖铁旋却仿佛不知道,仍然端坐不动,恭谨的神色愈发的庄重了。 那人好像终于满意了,才开口说道:“铁大官,你还行,不像有的人,见了我就躲!是个有良心的,不过你也不要怨我骂你!” “唔,应该的。您老人家怎么说都是为我好。” “嗯,这个就是你丢掉的儿子小乙了吧。”他看着铖乙,颜色和悦了许多。铖乙点头,铖铁旋急忙说道:“是。这就是铖乙了。赶快给祖爷爷磕头,不是您老人家法眼见了他,我还不敢让他见您的。”倒好像铖乙给他磕头是天大的荣幸似的。铖乙不情愿的远远跪下,心中气呼呼的。“听说你小子也是极风光的,在单于庭还是个什么都尉的!怎么不干了?” 铖乙心里别扭,心说:你谁呀!怎么操心不少啊!就没有搭话。铖铁旋赔笑道:“老人家问你话呢!他是不在我身边,不怎么爱说话。” 那人怪眼一翻,看到了伊一,突然一笑:“这小子怎么也在这里?”伊一一愣,他知道自己?怎么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哦,这位兄弟是来有点事。汉使张骞大人让他来的。” 那怪人听了也是惊讶不已,“怎么?你还和汉使有来往?”伊一忽然想起了匈奴秃发部有一个老神仙胡连子,心中一动。不等铖铁旋说话,就说道:“这些天单于庭来了一个据说活了几百岁的一个老神仙,您老人家不知道听说了没有?”铖铁旋急忙用眼止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怪人高叫道:“什么老神仙!那个骗人的家伙又出现了是不是?我见到了打他个胡子不是胡子、牙不是牙的!” “嗯。我怎么听说胡连子要抓住一个人,把他的牙都敲下来,塞进了脚趾缝里;把胡子薅下来,塞进他自己的嘴里,封住了让他以后吃草呢!”他最是好揣测人心思,一点点端倪就看出了其中隐匿的内情,知道这怪人和胡连子关系匪浅,所以一试果然,此人竟然大动肝火,才打蛇随棍上。再添一把火。那怪人眼睛圆睁,头上不多的几根头发都直竖了起来,乱糟糟的胡子无风而动,显然已经气极,突然他的身子没有动。居然轻飘飘的就到了伊一跟前,手一伸,铁箍一般抓住了伊一的手腕。伊一一呲牙,忍住了手腕的剧痛,心中的震惊却难以抑制的显露出来。那怪人仿佛极满意他的震惊,点头道:“小子,不信你能忍住了痛!”手劲加大。想要捏碎了伊一的手腕。铖乙此时也是恼怒,双手无声无息的打向怪人。怪人却好像完全知道有人偷袭一般,甩动了伊一的身子,迎向铖乙的双手。铖乙只得退开了,他以为他爹一定要发脾气的,没想到铖铁旋却没有言语。知道他爹没有生气,胆子大了起来。 怪人却觉得伊一的手腕古怪,他虽然加大了力度,却发现手中的骨头滑不留手的,竟然又人软绵绵的。没有着力的地方,心中大骇,脱开了手,紧盯着伊一,问道:“小子,你什么时候练了这么一手玩意儿!爷爷也制不住你的。”他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制不住伊一,倒是出了众人意料之外。 伊一冷笑道:“你那一点三脚猫的本领,不过是在我们这些后生晚辈面前作威作福罢了!真到了世外高人那里,就让你落荒而逃,胡子都被人揪光了!屁股被人打肿了,腿子被人打瘸了,嘴巴被人打歪了,眼睛被人打残了!……”他还想说,没想到怪人狂呼大叫起来,“哪一个敢打我!我打的他满地找牙,打的他爹妈都认不出他来!”原来此人极痛恨有人说道打了眼睛的事,伊一无意中说道被人把眼睛打残了,却正说道他的痛处,他的一双眼睛成了现在的样子,就是被人打的,就是铖铁旋都不知道他的惨痛的过去。 他在大呼小叫中,突然又抓住了伊一的手腕,伊一本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对方不能再像第一次那样随随便便就拿住了自己的手腕,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被对方轻松地抓住了手腕,不由嗒然若失,心中震撼莫名。怪人抓住了他,并没有停止,拉着伊一冲出了铖铁旋的帐幕。铖铁旋大惊,这要是伊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可没办法向汉使张骞交代!急忙跟着冲出,却见茫茫一片黑暗,早没有了两人的影踪,就连一点声息也无!铖乙等人跟着出来,也是茫然无所见。众人摇头,铖乙道:“我想,他应该不会难为伊一的。对了,那人是谁?爹怎么对他如此的恭谨?” 铖铁旋苦笑道:“希望伊一不要有事。那人啊,说起来你也应该知道的,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他还来过我们家,你的名字,就是他起的。” 铖乙一愣,又惊又喜起来,“那是,只是,我该怎么称呼为好?”他不知道怎么措辞了。铖铁旋又何尝不是,“叫什么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他是长辈就是了,就算他有不少的毛病,也要处处忍让,毕竟我铖家没有几个老人了,不是?” 姜字峒等人却已经明白了,铖铁旋私下和他们聊过,他铖家家族庞大,却也和别的家族一样,树大枝杈多,良莠不齐,出了几个不成器的,带给家族巨大的压力和不安。其中有一个铖铁旋爷爷辈的,在山中修道,不知怎么被王公们听说他修得了半仙之体,蜂拥而来,拜于门下,还有不少的修道人围绕左右。官府里面的衙役每天不停地在周围转,亲戚上门告诫。当时铖铁旋还小,只有七八岁,与那人却是投缘,整天跟在后面。他们家中已经是铁旋的爷爷当家,觉得他如此的不谨慎,很可能为家族带来大祸,遂严加整饬,两人闹得不可开交。那人一气之下,与家人闹掰了,进了太行山,再后来就没有了讯息了。孝景帝听说三河豪杰多不法之事,大怒,令官府严治穷究,铖家遭了第一次大难,要被族诛。铖铁旋被人在暗夜里带出了牢狱,连姜字峒他们都不知道是何人救他出来的。多年后,铖铁旋在邯郸成了大侠,家业丰隆,却多方接济巡游修道之人,与各类真人、羽士交游,江湖上很是不解。众人此刻想来,恐怕和他的这个先辈高人关系不浅,不过看他不愿多说,大伙也不好多问。 豪杰长身入丛莽,眼外从来无刀枪;轻手拿得虎狼尽,回视奔逃小明王。 第一一七回 怪人心中怪事多 豪杰胸怀豪情长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往事如烟多寂寥,百年人生长苦恼;抛却些许经营念,不入深山可修道。 却说伊一被那怪人拉着奔跑,只觉得脚不点地,耳畔风生,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手腕酸胀,身上汗津津的,眼睛被风刺激的难受之极,皮肤干裂发疼不知破了多少口子,才停住了脚。他差点撞在怪人的背上,怪人手一带,他身子扭动,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手腕却是轻松了许多,那怪人已经放开了他。这一下他来了精神,跳起来,发现腿脚还听使唤,骂道:“你个吃饭不干人事的东西,两条腿的牲口,能站的畜生,不长毛的禽兽!会叫唤的猪狗,还知道打人的狼獾,放屁熏死人的野狗!你他妈老而不死是为贼,我是知道了你为什么是贼了,贼子贼心贼王八!”他骂的痛快,怪人好像没想到他还能够骂人,愣了一愣,身子没有动,却突然就到了伊一跟前,手一挥,伊一却早有准备,头一缩,避开了脸上这一巴掌,却没有躲过底下的一脚,只觉得五脏六腑挪位,气血倒行,那一句到了嘴边的骂人话就生生咽了下去,他整个人也被怪人踩在了脚下。怪人看着他笑,眼神却没有一丝笑意,冷的比草原上的寒风还要冰凉!伊一心头一沉,这人的本领远远不是他能够望其项背的,他可以看出任何人的想法,猜出别人的心意,这个人却不能,不仅不能,他的心思却仿佛是这人洞悉的。这是更加恐怖的事,这下子他知道完了,自己的点总大不过对方的点,岂不是输定了? 怪人在倾听什么,隔了半晌,才抬起了脚,伊一轻松了些。不敢再骂,心里却把能想起来的骂人话翻来覆去的骂个不休。怪人趁着星光,看着他脸上怪异的笑容,哪里知道他在心中大过嘴瘾?“这虎狼爬岭。怎么没有虎狼?看来也是名实不符的多。嗯,小子,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伊一却是大惊不已,这虎狼爬岭已经离开单于庭上百里了,难道他跟着那怪人竟然奔跑了这么远了吗?他不敢相信,爬起来四下望望,只见黑乎乎的,也看不出哪是哪,只觉得脚下好像有些个乱石。“嗯,小子。怎么不说话?还想挨揍?” 听那人冷言冷语,伊一心中有气,却不敢发泄,笑道:“你说什么?刚刚耳朵被蠢牛抵了,听不清。再说一遍。” 怪人坐了下来。说道:“你见到的那人是怎么样的、在什么地方见到的、他的本领怎样?一一给我说来听听。” 突然间伊一有了快意的感觉,觉得心头的不痛快散了不少,笑道:“原来你怕胡连子!哦哈哈!你也有害怕的人?你狠巴巴的把我从老远的地方抓到这里,就是害怕被人发现了你还活着?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才这么害怕的?嗯,你这种人会做什么坏事呢?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了胡连子的老婆!是不是?是不是?说说,说说。”他觉得头皮一紧,头发就进了怪人的手里了,怪人把他提在半空中,眼睛抵着他的眼睛,酸恶之气直逼口鼻。“叫你说什么。你偏不说!非要挨上几下,才肯老老实实地。你说你是不是贱?” 他没法点头,只能说道:“是,我贱!贱到我的跟前就没有人了,我跟前……”还想变着法的骂两句。怪人的手紧了紧,他觉得头皮酸疼,呲牙咧嘴的不知怎么办好了。那人手松了松,他才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今天落到了这人的手里,不会轻松了。“我也是前几天在单于庭见到的,有个什么秃发部,两个青年王子在伺候他。对了,呼延季盟和他好得很,两人经常在一起。呼延季盟,你知道吧,匈奴第一高手!功夫了得,人见人怕。我是,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惹了他们,他们就不依不饶的找我麻烦。后来还亏了铖铁旋帮我打了一架,胡连子才跑了。后来就没有见过了。”他不愿说自己的以往,只是说了与胡连子和呼延季盟的遭遇。不想那人手又紧了,拉得他的头发扯动了脸皮,疼痛难忍,不由得叫了起来:“我都说了!你还要怎样?” “哼,呼延季盟、胡连子,他们会无缘无故的找你麻烦?你有什么秘密没有说出来?快快说了,老爷爷难道会要了你的不成?” “哈!哈!好个老爷爷!那个胡连子可比你老人家更像个得道高人的,他可是无恶不作!你老人家还能强过他吗?不要我的东西?鬼才相信!”不经意中却说出了自己有东西。 怪人却放了手,在星光下,脸色平静,没有看伊一,轻声说:“你说的是。我不是个好人。我曾经伤害过很多人,都是我的亲人,至亲致敬的人。那时候,我还年轻,所以有些事就控制不住就做了,没想到有什么后果,也根本不在乎什么后果。你也是年轻人,应该明白的,哈,只有到了我这个年纪才可能明白的!你,我像你这个时候,是分不出好坏的。” “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知道好坏了?你和胡连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我看的清清楚楚的!不过,也不是,你好像还是比胡连子好了那么一点点、一鈕钮、一丢丢的吧!” 怪人笑了笑,他的乱发在寒风中飞舞,眼神迷离,眼睛竟然水汪汪的,看的伊一在心里大呼小叫的:乖乖!你是个老妖怪吧! “年轻时,我也像你这么的讨人喜欢。我也算是年少多金,人物风流啦!加上许多别的,身边就没有少过女子,那些女子也多是大家闺秀。只是,我还真没有看上过哪一个,到处逢场作戏,到处留情,还以为自己了不得,是名士风流、名士本色!嗨!就是一个名士的虚名害了我,也害了别人拉!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才真的是仙风道骨,一下子把我比了下去,我当时觉得他就是天上的云霞。我是地上的泥土!他是空中皎月,我是潭底的污泥!他是乔木,我是败草。” 伊一叫道:“去去!哪里这么不堪了?说的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只是还不能肯定。 “是。我也不用这么自贱。他愿意接纳我为友。我自是喜不自胜,跟着他修炼道法,学得了一些道门的功法。与我们一起修道的有一个道友,对人从来不假辞色,却唯有对他,和颜悦色的,两人经常一起修炼。在终南山、在太行山、在嵩岳,晨霞中,晚风里,清溪边。一个是玉肌冰骨,一个是玉树临风,袅袅烟霭,燕语莺声,神仙眷侣。真的是羡煞旁人!但是,我好多次觉得此生无望,想要耸身跳下万丈深渊!我知道是我自己龌龊,那是我最好的道友,是引我入了道籍的真人!我怎么可以有这么卑鄙的想法!我更应该祝福他们才是。 但是,嫉妒心是难以破灭的。我有事没事总是在他们周围转,在别人以为是我们情意深重。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想法。终于,在几年后,我等到了机会。我那个最好的道友练功走火入魔了,气血倒攻,身子不能动弹了!别人忙前忙后的给他请医问药,我也装作忙活的样子。却只是围在他身边,伺机靠近他的道侣。又等了一段时间,他的身子总是不见好,脾气却越来越大了。那女子总是背着大伙饮泣,我总是适时地出现。安慰她,劝解她。我家中有的是金珠,大把的拿出来买来了大伙的用具还有炼丹的用品,大伙已经把我当做了最好的道友了。每个人都在说我的好,每个人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我看,每个人都以为我是以后道统的传人。只有她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的。我不着急,我知道他的病好不了啦,她早晚都是我的人,没有人不相信这一点,大伙也都心知肚明了。 有一天,在他的病榻前,我和她都在,他的脸煞白,更加显得清俊异常了,看的我都觉得无地自容、自惭形秽。他微笑着对我说道:“师弟,这些天总是你忙前忙后的,我,我煞是惭愧!愚兄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我急忙说道:“不不不!我们师兄弟,哪里分彼此啦。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出了问题,师兄也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 师兄点头说“是。”然后对她说道:“这一辈子,我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你!只是,我自己没福气,不能与你厮守到老啦!我这样子,是不能好了,以后就是废人了。以后你还是离开了我,找到好人家,好好过日子吧!”她当然不同意,哭了起来,我心中一半是难受,一半是高兴。但是,我自己应该怎么说呢,才能真正得到她的心? 晚上,有人喊了起来,说:“大师兄跳了崖了!”我奔过去,只见师兄的山洞里面已经没有了人,地上狼藉一片,物品散落一地,洞壁上写着几个字:“我去了!不要怪我!”山崖边还有他的草鞋,拐杖。事情再明白不过了,他忍受不了自己身体的残疾,自己了断了。 她哭着要跟着跳下去,被大伙拉住了,我的心头反而平静了,我再没有犯罪的感觉了。不久,她拗不过我的追逐,进了我的山洞。我们两个一起修习本门的功法,我惊奇的发现,她虽然入门时间比我长得多,功法却不敢恭维,反在我后面。我也没有在意。 我快乐的过了一段时间,就失去了快乐。因为我发现,我被人蒙在了鼓里。我虽然入门较晚,师傅对我却很好,什么都传给了我,师傅突然就走了,师兄说师傅去了交友访道去了,他总是这样,我们师兄弟没有人觉得有异。现在师兄也去了,我就成了大师兄了。有一天在练过了功,我和她携手在山间游玩,到了一处丛林,听到里面有响声。她虽然是个修道之人,却毕竟是个女子,花容失色了。我大着胆子,拨开了树丛,只见里面是个小路,整洁异常。我们两人慢慢的走了进去,小路的尽头是个地洞,黑洞洞的,里面好像还有人声!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在我们修道的地方还有外人不成?大胆上前观瞧。底下传来了光亮,一个人满头乱发,哦,就像我现在的样子。那个洞约莫一丈深浅,那人在底下,抬起头,差不多就到了洞口了,我看的差点叫出来,如果不是他止住了我:那人竟然是我师傅!”他脸上和眼睛里面的精怪,就是这么多年了,还是不相信似的。伊一看出了那不是装的,心中也是精怪不已,不知他师门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捂住了嘴,她也慢慢的走近了,她的神情却是平静异常,好像早就知道这事一样。我的惊讶更多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师傅看到了她。好像极度的惊恐,仿若看到了精怪一般。我心头的疑虑更甚,坐在了洞边,说道:“师傅,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什么人,什么事,弟子都会为师傅做的!” 师傅苦笑了一下。“你以为你已经得了真传,本领已经修得了吗?嗨!差得远呢。不过,你怎么找到了这里?恐怕现在让你走,你也不会走了,别人也不会让你走了!” 果然,有人在背后说道:“本来你还可以活下去的。谁知道你自己不当心。到了这里。唉,也怨不得别人,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我后背就挨了一下子,那个说话的人。我听得真真的,就是那个我,我们都以为跳了崖的大师兄!我以为我见了鬼了,掉进了地洞里,然后听到了师傅和她的呼喊,她的声音里面竟然有惋惜和伤痛,还有痛苦!如此狠心的人,难道觉得我不该死吗?”他的脸扭曲着,那么久的事,在他说来,竟然如同昨日,心中的痛苦之深,可想而知了。伊一听得惊心动魄,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妙的地方。 “那人当然就是胡连子了!那女子,我师姐唤作莲花真人,我自己的名字叫做荣成真人。在当时,我们三个在天下修道之士中,被人称作终南三妙的。唉,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我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却发现四下里黑暗异常,大惊叫道:“这是哪里?谁在这里?”只听得“谁在这里”“谁在这里”的回声,眼睛看不见,就四处摸,手里粘粘的,鼻子中嗅到了腥气,然后摸到了一个人,已经没有了气息!我在心里反驳自己,这一定是梦!这个人一定不是我师傅!又摸了摸,却知道一定是我师傅!他因为见到了我,而死了!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他还可以活下去,还能活很长时间的。我欲哭无泪,你知道吗,一个人欲哭无泪的痛苦是无法言表的!”伊一想象得出他的悲痛和难过,他想象不出胡连子为什么这么恶毒,对授业恩师下手,对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下手,他为了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利益,能够使一个人如此的变态? 仿佛知道他心中的疑惑,荣成真人说道:“我也是疑惑不解!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就是我得罪了他,我师傅对他是有恩的,他怎么可以对师傅下毒手!再则,为了让我上钩,他竟然让自己的女人去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又是为了什么?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做?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通。这时候,听到了上面的打雷的声音,接着觉得有水不停地灌进来,身子飘了起来,我知道我们山里经常下雨,如今正是夏季,雨水很大,我处身的地方恰好是个聚水的所在,人就飘了起来。我的头碰到了一个东西,冰凉坚硬,知道是个大石头,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可能是师傅藏身的地洞,上面用大石头盖住了,是在杀害了师傅之后,不想对我再动手,就干脆用巨石砸下来,没想到石头被四壁棚住了,没有落到底,我也侥幸没有死在巨石之下。”伊一想到当时的情景,也是唏嘘不已。 “就这样下面是水泡着,头顶是随时可能崩落的巨石,我是度时如年!有时候觉得不如巨石落下来砸死了安生,有时还抱着活下去的念头,想着怎样大仇得报。大雨停了,太阳照着,我只有头可以钻出来看看上面,身子却怎么也出不来。”伊一想象不出来是个怎样滑稽痛苦的场面,一个人被一坑的水泡着,头顶一块巨石限制了出入,而且巨石随时可能滚落身上,这种折磨,想想就能让人发疯。他却不知要忍受多少时候!也难怪他以后会性情大变了,换做了自己,说不定不等巨石滚落,自己就疯掉了。甚至死掉! “后来呢?是不是有人救了你?那个人一定是让你终身难忘的人。是谁?”他想到了一个人,不敢肯定,看着荣成子。 荣成子点点头,“是她来救了我。我也完全没有想到会是她。她的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好像极怕什么人什么事的样子。你知道她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吗?你完全想象不到的。”他竟然促狭的看着伊一,让他猜自己是怎么得救的。伊一已经想了半天,虽然知道他是不会有事的,却想不出他是怎么出来的。他摇摇头,不愿继续猜下去。 “她非常聪明。竟然带着一群猛兽,使动了猛兽让猛兽拉动巨索,把巨石拉开了一道可以容身的缝隙,让我出来!出来后再看那巨石,没有万斤也有大几千斤!一个庞然大物。还要顾忌下面的人,也只有她能想得出这样的办法来!”伊一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觉得那人也可以做到的,只是这也太过惊人了,奇人、奇事、奇遇,这荣成子都当得上。 “我看着她,不解她为什么这么做。原来。我师傅门下弟子很多的,但只有她们两个聪慧绝伦,深得师傅的喜爱。在遇见我之前,师傅就发现了胡连子,你叫他胡连子,是不是?他其实叫做胡连真人的。师傅发现了胡连子是个心胸狭隘兼心术不正之人。想要赶走他,也是师傅为人仁恕,不愿撕破面皮,没想到却为自己种下了恶果。这胡连子狼子野心,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在师傅身上下了毒!然后才装作云游天下,结识了我,把我带进了师门。师傅本来对我是深具戒心的,却发现我没有什么心眼,处处摆阔,被人当做傻子摆弄,知道我是被人利用了。他也发现自己中了毒,胡连子处心积虑的想要他的命,却不着急下手,师傅又不能自己动手报仇,就只能也利用我了。所以他把胡连子想要学得的功法传给了我,借以报复胡连子,同时把我拖进来,还能引开胡连子对他的关注!”他说的复杂,伊一听得却惊心动魄,想不到一个修道之人的道门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危机和阴谋! “我想了想,事实好像就是如此的。却惊疑胡连子算无遗策,竟然想到了师傅会利用我来报复他!师傅也算到了这一点,因此在传我功法时,严厉要求我不准外泄,而且让我发下了毒誓,用我满门人口的生命发誓!我自然不敢把学得的东西泄露出去,因此胡连子才再出狡计。他算到我可能已经得了真传,才把师傅拘禁到地洞里,然后让莲花子接近我。我,我没能抵御得了,在我师门里,一般人也没有把男女大防看得多么重,我也没有把在师傅跟前发下的毒誓瞒下去,把师傅只传于我的功法,透露了出去。再以后胡连子以为我已经没有了用场,才让莲花把我诱骗到师傅隐身之处,一起处置了我们。他就是要让师傅看到,他比师傅更聪明,更有智慧,让师傅不仅身体上受创,心灵也丧失了信心:你不是想要通过其他弟子来报复我吗?现在怎么样?你的奸计我早就看穿了,而且将计就计,得到了你不想我得到的功法!师傅其实是被我气死的!”伊一矫舌不已,他一直以为人心之恶,不过是杀人放火,却原来恶人还有更加可恶之处。 “我也没有想到他,他竟然如此的恶毒!睚眦必报,而且报的是如此的彻底。我听了她的话,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该相信她,还是觉得这是他的又一个毒计!我没想到的还有,我躲在山中疗伤,听进山的樵夫们说,山下城中巨室,因为家中子弟与叛逆交往,阴谋反叛,被人告发了,而满门族灭!我开始以为听错了,后来才知道他们说的就是我们家!急忙下山,家中已经没有人了,都被投入了牢狱,家产一半入官,一半被举告之人分了。那人当然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却肯定的知道他后面是谁。晚上,我进了我的旧家,现在是别人的家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一个熟悉的影子映在窗纱上。胡连子。他因为我的信任,在我家中住了几个月,对我家中每一处都熟悉,我家中的每一点纠纷都清楚。哪一个人不肖都知道,才和人一同上书告变,巨大的财富,还有对我的痛恨,把我家族几十口人的性命交待了!” “正是我往常说的,天下就没有好人!你们家出了事,就开始痛恨是别人害人,其实害人的是你自己!你自己招摇,以为自己如何的高人一头,如何的有钱有势。惹得别人的妒忌!最痛恨你们这种人了,总以为自己如何的了不起,出了事就往别人身上推。这件事,打根上就是你自己不好!嗨!哪有好人,都是害人的家伙。”荣成子一直以来就以为是胡连子害了自己和家人。如今听了他的话,倒好像不是胡连子的恶毒,而是自己成了凶徒了!这前所未闻的道理让他心头一片迷茫,一个声音叫道:“就是你!你这个凶手,害了一家人不说,还害了许多不相干的人!” “难道是我错了?是我有意害人吗?”他自言自语,脸上的痛苦神色在渐渐到来的晨曦中越来越明显。伊一只是胡乱发了一通理论。却没想到他当了真,真把罪恶往身上揽。有点好笑,见他神情凄楚,又觉不忍了,故作轻松地说道:“唉,不是吧。你不会真以为是你自己害了一家人吧?你当然有错,但不是你把他们送上死路的。是有人利用了你,才使他们走上不归路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胡连子!” 这些年,荣成子一直在自怨自艾中度过的。这种心灵的折磨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了,他颓然坐倒,双手掩面,身体痛苦的蜷曲着,像是个无助的婴儿一般,就那样蜷缩着,伊一也不知所措起来,他难以想象一个百十岁的老人,还像个孩子一样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荣成子站起来,脸色恢复了平静。“走吧。我们找胡连子,我们几十年的恩怨情仇要有个了断了。” “当时你没有找他吗?” “啊!我进了院子,忽然听到有人说明天就要行刑,一家人要人头落地了!心头大急,我是要先报仇,还是救了家族的后代,以给家族传宗接代呢?思想了半天,才转身出去,进了大牢,大打一场,才救了一个孩子出来,身上已经受伤了,不敢停留,才跑到了山中。胡连子带着官府的人紧追不舍,我不敢多停,把孩子交予一个故人看管,自己云游天下去了。后来,那孩子重兴了我们家族,在邯郸号称大侠。” “哦!原来你是铖铁旋的老祖宗啊!怪不得他对你这么尊重的。” “是。我再想找胡连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他把我家的产业变卖了以后就消失了!我不信一个那么贪财好色的家伙会消失,到处打听,才听人说他出了关了,到了长城外面来了。才又找到草原上,没见到胡连子,却发现了他的两个弟子。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胡连子的弟子,因为他们赌博的手法是本门的。你一定知道了他们是哪个了?对,就是教你博术的博圣两人。这俩人不知怎么成了胡连子的弟子,把万贯家财输光了,才学到了一点皮毛,就对胡连子感激涕零了。我不愿在他们身上报复,就教了两个不成器的弟子,让他们自己玩闹去了。”伊一没想到那几个自己当成了神的人,在他口中如此的不堪,而他和这个人竟然有着这样的关系,论起来,他应该跪下去喊他祖师爷的!许多隐藏心中迷茫已久的疑惑也迎刃而解了,呼延季盟为什么要追寻博侯,博侯为什么把博圣拘禁起来折磨,自己为什么一出现就被呼延季盟发现了,原来他们都是同门中人啊!这也太混乱了吧! “那,那博侯胳膊上的东西,就是你给他们刺的吗?为什么刺在身上?还有博圣的博经,你自己为什么不要?你找到我要干什么?” “博经什么的,你自己觉得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骗人的把戏吗!那是师傅哄胡连子的,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信了,还到处显摆。这也是他贪财无厌,才这么上心的。” “哈!这一点老子相信!就像老子,老子不贪财,所以就没有把什么博经当回事。”伊一得意起来,竟然口无遮拦的在荣成子跟前“老子”长“老子”短的。 “那博侯两兄弟胳膊上的,才是我汉庭最了不起的宝贝!也是汉庭和匈奴极力争夺的东西!”伊一脸上变色,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惊天的秘密。 学道千山历万险,自比赤松可飞天;俯身人世都不识,儿童笑问客哪来? 第一一八回 荣成解心中隐秘 伊一遇绝大危机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幻想世上有仙山,隐没苍茫云海间;仙道却食人间物,财利也是在眼前。 伊一听到说博侯身上的经络图竟然是汉庭和匈奴争夺的大秘密,惊疑不已,不敢相信。“不对!如果是大秘密,那两个人送给哪一方都是大富贵,为什么他们只是刺在胳膊上,而不是贡献出去受上赏?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是你这里?那你为什么不用来换取富贵?那经络图难道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吗?” “经络的发明是我中华先祖的大功绩!本是藏于秘府金匮的,秦二世而亡,天下大乱,就被人偷出了宫廷了。汉丞相萧何当初封禁府库,却不知道这图的珍贵,没有当回事。后来辗转图到了我师傅的手中。只是他当时年纪已大,不能修炼其中的功法了,只是拿来治病救人,却奇效无比,活人无数,才密之珍之,不愿轻易示人。后来遇到了胡连子,本以为珍籍遇主,哪知道……,哪知道反而失了性命!” “你师傅,哦,也就是我师祖,师曾祖吧,我也分不清,他如果没有说出去,胡连子就不会知道他有这宝贝;如果他说了,胡连子那么聪明,怎么没得到?这不合道理的。” “跟明白人说话有时候更麻烦!他总是自以为聪明,总能找到漏洞。师傅对这么金贵的东西,自然十分小心,在开始的时候先传了博经给他,在博场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的。那胡连子虽然极会作伪,却也没想到师傅有这一手,在博场上赢得巨万的财富,却藏于山洞里,流连娼家,回到道场却装作专心学道的样子。其实。我说过了,我们修道人,男女之间是没有区别的,讲究阴阳调和互补。还有人采阴补阳、采阳补阴。总之是男男女女的。被外人诟病的不少,却最讲究真诚待人。相互之间没有隔阂芥蒂。胡连子处处作伪,师傅觉得其人难以托付的,才决意把经络图藏于别处。胡连子几次三番要害师傅,都是为了得到经络图。而留了一手。后来我进了师门,师傅见我傻乎乎的,觉得我为人忠诚老实,才把经络图授予我。” “你又说谎!如果你得了经络图,胡连子岂不知道?怎不想方设法的抢了去?还要害你师傅吗?” “你不知道。胡连子已经在我师门树立了极高的威望,所有人都把他当做师门道统传人了,就是师傅也不能说出他的奸谋。也没有人信师傅的话了。所以,他要处处摆出传人的面目来给大伙看,就不能明目张胆的抢我东西。还有师傅也防着他,只是给我说些口诀。让我记住了,他怎么抢去?他本来已经得了官府的好处,却还要装作修道人,所以处处作伪,就难免百密一疏,一个朝廷的贵人知道了他藏有博经的事,就问他讨要。不得已给了人,没想到那人却没工夫修炼,本领依然平常,觉得是他拿假的糊弄人。没办法,他说出了经络图的事。其时皇太后和皇帝都一心向道,听说了大喜过望,让他速速献上。他一边找我,一边推脱。就惹了皇帝的反感了,皇帝以为他是故意隐瞒不报的,他也不能说师门的秘密,最后仵旨了。被下入牢狱。这是他没想到的,本要求荣反求其辱。他不以自己的无耻为戒,反以为是我阻了他的富贵,到处找我。我们两个相互找寻,却总是失之交臂。后来这事就越传越广,总是有人想抢夺与我,我也分不清哪个是好人、哪个是歹人了。匈奴也知道了这秘密,派高手找寻我,却不知道经络图已经被我刺在了弟子胳膊上了,而我的弟子就藏匿在他们的帐幕中!哈哈哈,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也不知该当献于哪一个天子帝王!” 伊一心中暗想,“是啊,我现在得到了这个东西,是献给匈奴单于,还是献于汉庭皇帝呢?这是富贵呢,还是危机?”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你就这样到处晃荡了几十年?也找不到仇人,也找不到进身之阶?” “我们修道之人,自然是远离官府的。说到仇人,开始时我还想着报仇,过了几年就淡了。只想找着师姊,报她的就,救命之恩。却好像水滴进了大海一般,没有了任何的讯息。只是听说可能到了塞外,我才来到匈奴的。小子,你见到过一个非常美的女子没有?” 伊一看了他一眼,心说:怪不得你师傅说你傻乎乎的,胡连子也设局害你,这家伙如果见人就问美人,人家不当他是疯子,那人就是疯子!一笑:“你到底是要找师姊呢还是找师兄?” 荣成子捧住头不言语,颓然放下手:“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傻子、囟子!小子,你得了师门两件重宝,一定要想着怎么光大师门!如果你敢害人,小心我取你性命!也罢,你去吧,我自己找人去,遇见了哪一个就哪一个吧!”转过身去,让伊一离开。 忽然间,伊一觉得这个老人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了,有点老无可依的可怜、可悲。上前拉住了荣成子的手,说道:“师、师公,我是喊你师公还是师祖呢?不管怎样,你遇到了我,就不要再漂泊流荡了,以后我给你送终!报仇的事,弟子服其劳吧。怎样?” 荣成子看看他,“小子,你难道没有事了吗?老夫还没有到不能动的时候,还不用你服侍。你还是做自己该干的事去吧。我们后会有期!”纵身弹跳了几下,就消失在远处了,速度十分惊人,伊一摇头,不相信自己这一天所见所闻。只是看着置身的旷野,又知道所遇的不虚。只得慢慢的找路回到单于庭。 他走了一天才到了单于庭外,大群的骑士四处巡查,帐幕间没有闲杂人出现,连小孩子都没有,心里奇怪。那些骑士见他只是一人,眼中露出了惊疑神色。一个人却是老相识的,远远地就高呼:“大官人,大官人!”他这些天总是赢钱,很多人就开始喊他大官人了。他踱了过去。那人驰到近前。跳下马,叫道:“大官人。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溜达?” “哦,我啊,这不是出来透透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哈。到底是大官人,有心情透气!汉军打过了狼山了!你不知道?” 伊一一愣,“汉军又出兵了?难道单于庭又要拿汉人出气了,要抢要杀的?” “不是。伊雉邪大王得了人的忠谏,两国交兵,不那什么,就是不能拿老百姓出气的。” “哦。是哪个这么有见地,而且伊雉邪还给面子?” “是海上三山的几位大官。他们求见伊雉邪,拿出无数的珠玉,献上无数的牛羊。大王高兴得很,就听了他们的主意。” 海上三山是单于庭极繁华的帐幕群,里面要什么有什么,是几个汉地的贵人主持的,就是大单于也给他们面子,没有人敢去抢掠他们的。伊一去过几次,和里面的伙计赌钱,还差点打起来,知道里面的人难惹,自己形单影只的不愿跟他们一般见识,就没有再去了。想起来建议张骞去见见他们的,看来张骞是去了。 别了骑士,进了单于庭,冷冷清清的,看天色已晚,没有急于到张骞的帐中去,先回到自己大帐。盛季子看他回来了,急忙上前迎候:“主公,这两天去了哪里?到处找不到您。” “怎么?有人找我吗?”他心中一动,知道这些家伙巴不得自己不在,好胡天胡地呢。 “是。说是主公的故人,小人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主人说过。” 伊一想了想,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的,这些年自己的行踪也是没有多少值得称道的,谁会找自己?“他没有说别的?” “没有。” “好。知道了。如果有事,他还会再来的。我快饿死了,给我弄点东西吃。”盛季子答应着去了。不一会,拿来了一盘胡饼,几只雁腿。胡乱吃了,倒头就睡。 一阵杂乱的声响惊醒了他,伊一睁开眼,眼睛有点酸涩,身子也没法动弹,手脚都死死的,眼前是晃动的人脸,眼睛里带着讥笑,一下子清醒了。自己被人算计了,还是自己人! 跟前的几人都是他的童仆,是他买的、赢的,有几个哭着喊着要给他做童仆,如果他不收下,他们就要碰死在他跟前的。伊一想了,觉得好笑。他静静地躺在地上,看他们准备怎么办。那些人没想到他不言不语的,也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骂人,奇怪已极了。一个人踢了他一脚,“你怎么不骂人?你不骂人,爷爷有点不适应了。” 伊一一笑:“盛季子呢?他怎么不在?” 那几人大笑:“他呀,见了冥君了!不过,你马上就能撵上他,见到他的,两个人一路就不寂寞了!哈哈哈!” 伊一这时才觉得心中难过,盛季子竟然因为他而死了!那是个极好的人,是能让他出去了非常放心的人。“为什么?不就这一点点财物吗?就值得你们如此的大动干戈,还要伤人?” “嚯嚯!瞧他说的多轻巧!一点点财物?哈,在单于庭,这如果说一点点财物,那单于宫算什么?海上三山算什么?你当然不屑一顾,这么一块金子就够我们一家人吃半年了!好,既然您老人家不在乎,我们就拿去了。唉,盛季子他就没有您老人家看得开,非要讲究什么忠义!他奶奶的,忠义个屁!老子一刀子下去,他的血和老子的一样,也是红的!”一个马脸壮汉道。 看来盛季子是真的死了。伊一黯然神伤,手脚动了一下,捆绑他手脚的皮索子就分开了,他站了起来,马脸汉还有他的同伙都张大了嘴合不拢来,也想不到怎么制止他。伊一伸出手去,捏住了他的喉咙,这时候才感觉到背后有人来袭。他被人重重的打在后心上,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多远,身子虚脱,软绵绵的,心中虽然急切的想要逃开。却迈不动脚步,眼角下视,两个人牢牢的抱着他的双腿。 一个人在身后笑道:“我等了你两天,急着见你。你到了哪里?不知道人家为你担心吗?”他忽然明白了。秃发势力、史今怒当两个来了,那胡连子也一定到了。这些人布下了局。就等他入彀的,他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不由失笑,“你们几个吃草料的东西!对小爷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亏你忍得住!”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站在他面前。慈眉善目的样子,不管何人见了都觉得可亲可敬,只有伊一觉得比见了蛇蝎还要恐怖,眼睛里失去了温暖,如堕冰窟,身子竟然不由自主的抖动了几下。荣成子说的就是这个人吗?他的心还是人肉的吗? “你好像比前几天又精神了些。啧啧,叫我老人家怎么不羡慕不已!为什么我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得来全不费工夫?为什么我花费了数十年,到处搜寻也没有得到的东西,你轻轻松松的就得到了!天理何在!老天,你对我太不公平!我难道不是你的子民吗?我难道没有真心真意的祈祷吗?每天我给你上的香都是最好的、最贵的!你怎么就不看看我呢?我就发了迷了!”没有人说话。只有他一个人在说。伊一听到了一个令他骨软的声响,他惊讶的看到胡连子在不停地拗断那几个人的脖子!那些人脸上也是惊讶不已,当然还有淡淡的不信,点点的忧伤。 “这些总是想要害人的东西,就不要留了。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会把主人给卖了。”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不停地点头,两人眼里满是惊惧。胡连子的手在晶莹玉润,在烛光下闪着莹莹的光彩,他伸向了伊一,伊一心里的恐惧就像是见到了毒蛇入怀一般,身子颤栗,鸡皮疙瘩遍体都是,额头却流着冷汗。 胡连子笑眯眯的,“这孩子,怎么,你是冷呀还是热啊?让我老人家看得糊涂了!来来来,我给你松松筋骨,就舒服了。”捏住了伊一的两只手腕,眼睛冒着光,手热乎乎的。 胡连子的热手抓住了伊一的手腕,伊一只觉得烙铁一般,又好像蝎子、蜈蚣趴在了腕上,**辣的疼。胡连子盯着他的眼睛,他看到对方水灵灵的眼波,心头大骇,这哪是人的眼睛!分明是欲海情波!想待不看,却挪不开眼神了。胡连子笑道:“我这翻云覆雨绝情手,施之于身,可以使人如入情山欲海,若遇神女楚王,是欲罢不能!还可以让人筋骨寸断,经脉奔涌。不过,你可以放心,没有人会觉得痛苦的,有人在我施术之后,哭着求我继续施展在他身上。”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两个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显然两个不少见胡连子施术。秃发势力叹息说道:“我劝你还是把老神仙想要的东西拿出来吧!我们毕竟是朋友,我不会害你的。不然,”他不由得打个冷战,“不然,你,你真的是欲罢不能的!我没有见哪一个人能够忍耐一时三刻的!”可以看出胡连子的什么“翻云覆雨绝情手”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用在人身上,是极难忍受的。其实他不说,伊一都觉得身上好像爬满了蝎子一样,手腕被握的地方一股忽热忽冷的气息侵入经脉,在手六经里面野马般乱窜,已经弄得浑身的难受了。 伊一叹口气,说道:“也罢。我就给了你,这东西我留在身上也没有用,反倒是个祸害。唉,奶奶的,没来由的受这场大罪。”胡连子大喜,“快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你抓住了老子的手腕,老子怎么给你拿?” 胡连子赶忙放开了拿着他的手,心知他逃不了的。伊一甩甩双手,仔细看看双腕,各有一条黑线若隐若现如蜈蚣般趴在腕上,心知要坏,就是逃得了,也会难受一阵子的。他本没有多少识见,也不知那经络图的珍异,也吵不得苦头,心说:“反正是你师门的东西,还给你就是了。老子用不着跟着受罪,早知道谁拿这玩意!”怀里取出一个麻布包,递与胡连子,胡连子伸手就拿。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有人喝道:“看箭!”霹雳破空声响,却是三箭连发,在间不容发中射向胡连子! 箭的来势太急了,就是胡连子本领已经通神了,也不敢大意,只得退后一步让开射向身子的一箭。仰头看着一箭从眼前飞过,这才伸手要接住射向小腹的一箭。说起来是有前有后,实际是三箭连珠,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是三箭齐射。只听得箭弦响。箭锋破空声音,眼睛里却是一条线就过来了。胡连子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的。三支箭的力道、方向、前后都分明得很。他轻松躲过了前两箭,第三箭就到了腹前了。他的手也恰好伸出,捏住了箭杆,力到处。箭杆一分为二,箭头“啪嗒”落地,他手中只剩下半截箭杆,眼睛望着箭来的方向,面沉似水,心中却是极大的震撼:这三箭的力道太过强悍,他也只是将将避过。最后一箭,他的手已然受伤了!这是他几十年都没有遇到过的现象了。伊一早已退到一边了。 帐幕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手拿弯弓的,中等身材。面容木讷,脸上、眼中没有一丝情感,好像戴着面具一样;另一个身形高大,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眼睛里面满是欢欣,正看着他笑。胡连子觉得这个青年好像见过,只是他没工夫想了,对着拿弓的那个把手中半截箭杆打了出去。虽然只是半截没有锋刃的箭杆,在胡连子携着怒气挥手打出时,犹如怒龙一般夭矫飞至。那人不敢大意,手中长弓挥出,想要打下激射而至的箭杆,“叮”的一声脆响,箭杆止住了飞势,众人脸上却都是变色:那看似名匠制作的长弓在和箭杆相触的刹那,竟然断开了!那人的手好像被烫了一般,竟然拿不住弓,断开的弓掉落地上,那人抬手一看,虎口开裂,血津津流出!这胡连子的随意出手就有这么大的威势,怎不让人变色? 胡连子好像没想到那人能够挡住自己的一击,脸上一丝错愕,飞步上前,挥掌打向两人。高大青年大笑,挥拳迎击,“砰砰”两声巨响,青年退后了三步,胡连子脸上的错愕更大,他本想一下子打死两人的,这一个青年就可以接下他双掌,虽然明显败了下来,却已经殊为惊人了。这些年他已经极少亲自出手了,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天下无双的地步了,出手都是丢人的事了。却想不到对伊一出手,没有成功,再次出手,还是没有建功。胡连子看着青年脸上黑云褪尽,指着那人说道:“是你!是你小子。” 那人艰难的一笑:“是我。我又来了,找你来了。”他是害怕同伴被胡连子伤了,才勉力上前接了胡连子狠命打出的双掌,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苦练,可以打胡连子个措手不及,占得上风的,没想到胡连子的功夫不仅没有落下,反而精进如斯,差点被打惨了! 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两个却对着两人躬身施礼,叫道:“两位马王尊驾,小王这里有礼了!”伊一愣了,胡连子也不满的看了两人一眼,他还想继续打下去,把这两人打死了,才好夺取伊一的东西,这两个不长眼的小子偏要这时候认什么马王!马王?他接着一激灵,这名号在哪里听到过,好像呼延季盟的狼部人说过,是西羌的几个部族,出了什么马王,匈奴骑士为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不由上下打量两人,两人对两个匈奴小王也是回礼不叠:“哦,两位王子多礼了!在下等这里有礼了。” 胡连子冷哼道:“你们要不要递国书,分班排座,大宴各国使臣呀?罗里吧嗦的,没个完!”秃发两人不敢多言,默默退下。伊一慢慢的绕到了两人身后,胡连子瞪着两个马王,两人也看着他,秃发两个乐得伊一逃开,也不管他。伊一恢复了精神,对两人道:“两位,我是要闪了!咱们后会有期!”窜出了大帐,就跑。 惊慌失措中,他却没有认出那两人是谁,跑了半路,才想起来那两人是熟人,急忙停下了,跑了回去,只见秃发势力两个坐在他的帐幕外面,定定地看着帐幕。走近了,两人抬头看他,又回头去看帐幕。伊一说:“两位,你们能看出花儿来吗?看什么呢?”两人一起摇头。 “怎么?里面打起来了,你们两个被赶出来了?还是?”两人还是不语。他也不敢进去了,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心中的疑惑与好奇,使得他拉开了帐幕门。走了进去。 只见胡连子一只手抓住了高大的青年,一只手却被木讷人拿住了,三人头上冒着热气,热气越来越浓。渐渐地把三人全部罩住了。只剩下六只脚在外面。秃发势力和史今怒当两个也走了进来,三人相互看看。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伊一叫道:“是王仲兄和马离烟兄吗?哈哈,兄弟刚刚一下子没有想到是两位,失礼之至,莫怪莫怪!听说两位在西羌风生水起的。却没想到两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马王爷!两位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号啊?人说:宁见单于发怒,不与马王同途;还有人说:天子能灭门,马王能活人。啧,咱都不知道那句话对了,看来两位把天底下权势最大的两个都比了下去了。” 马离烟笑了,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呵呵、嗯、呵呵,你小子、就、就不能干、干点事?净说。说,说废话了!呵呵,呵呵!” 王仲骂道:“兔崽子!就从来不会办好事的!哼,……”一句话没了。“砰砰啪啪”的热气蒸腾中传出来打斗声。原来伊一跑了出去,胡连子一见就想追出去,这两个哪里肯干,上前阻拦。三人打做一团,马离烟的胸口要害被胡连子制住了,王仲也拿住了他的后背,三人谁都不敢发力,纠缠在一起。马离烟两个在桓将军身边,得了真传,只是这胡连子百年的修为,太过惊人了,他们也是难耐他何!胡连子想要制服两人,却也不能够,马离烟体内的金龟数百年的金丹所化的劲力,虽然不能完全被他所用,却足够助他护住了身上要害,不被外邪侵袭;王仲虽然不精于内家功夫,多年的修炼,筋骨皮肉都达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柔韧坚劲。双方都拿对方没有办法。 伊一进来,让胡连子心头一沉,接着秃发两人也进来了,胡连子知道自己今天得不了好,心中电转,拼着被王仲打中,松开了抓住马离烟的手,脚无声无息的踢向王仲。马离烟身子一松,脚也没有停,踢了过去。王仲挨了一脚,手上加劲,拳头击出,沾了胡连子身子一下滑开了,三人“噼噼啪啪”的打做一处,却渐渐地打散了热气,三人拳来脚往,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帐幕外面传来了马蹄声,有人在呼喝什么,胡连子突然跳出圈外,叫道:“且住!听我说,两个小子,我们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爷爷还有事,今天就先放过你们了,过几天等呼延季盟和张骞比试了之后,我们再打。”对两个小王子说道:“两个没用的东西,还不走!”拉着两人就走。 马离烟三人不敢阻拦,也知道拦不住,任由他跑了。 三人见帐幕里面乱糟糟的,还有一地的死人,不愿停留,伊一收拾了一些值钱的东西,打包背了,三人出了帐子,来到外面,一群武士奔来,乱嚷嚷:“哪里有人闹事?拿住了,不要让他走了!”三人不愿再惹事端,向着没人的地方走去。到了一处挂着牛头的帐幕前,三人进去,伙计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伊一要了几只羊腿,两袋酒,三人坐下。 马离烟脸上黑色隐现,心头烦躁不安,伊一双腕黑线隐隐,经脉狂跳,热血奔涌,只要狂喷出来;王仲也是头昏脑涨的,浑身酸困。王仲闷笑:“没想到这个老不死的还这么能打!毒招频出,招招都能要人性命的!” 马离烟苦笑道:“我们不好受,胡连子也好不到哪里!他急着离开,也是疗伤去了。” 马离烟拿出了一个小葫芦,倒出了三只药丸,分与两人一人一只,自己就着热酒吃了,才放下心来。各自调息了一会,身上觉得好受了些,才停了下来。伊一看着两人说道:“两位,不是在西羌好好的,怎么有兴趣来到这里了?不是还为了汉使的事吧?” “可不是。汉使的事就是我们大伙的事,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都必须赶来共襄盛举的。”马离烟俊朗的脸上带着决绝的神气。 王仲一笑:“我两兄弟也多年没有见到大人了,想得慌!来看看大人。见了大人,说起了仁兄你,说你如何的仗义,如何的勇武,为和匈奴的蹴鞠大赛,奔前忙后的。就来看看你,没想到头一回仁兄不在,今天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们两个就来了。没想到遇见了那老家伙。” “说到这了,我还要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了!不是两位,那混蛋的手摸到身上,嘻!奶奶的,难受得很!老子的后半生要躺在羊圈里过了!”想想胡连子的阴测测的神情,还有他不尽的毒招迭出,不由暗自思量,怎么想个办法一劳永逸的解决掉他,永绝后患。 来也容易去也疾,从来谁见赌发迹?伊一号称博圣徒,千金过手空欢喜。 第一一九回 马王他乡遇良朋 张骞帐中会嘉宾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闹市默默有人问,汉使没出动西极;深山幽谷马王居,一技超凡四海知。 三人吃了、喝了起身,伊一叫过伙计:“给我们算算账。”那伙计翻眼看了他一下,有点不耐烦,“你们不用算账。有人已经算过了。” “嗯?哪个?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啊!有人算账不就行了,你还唧唧哝哝的什么?”伙计转身走了。 他看了马王两个一眼,两人面带微笑,指着两人叫道:“是你们两个!这酒帐是不是你们的?害我在这里唧唧呱呱的惹人笑话!” 马离烟摇手笑道:“不是!真不是我们的。我两个已经十年没有进单于庭了,这里的一切我们也是陌生得很。不知道是哪个帮了我们。”见他脸上真诚,不像说谎,而且他也没必要说谎,心中疑惑更深,刚刚经历生死,现在又坠入迷局? 有人在一旁低笑:“几位,打扰了!没想到替几位付点酒帐竟然让各位疑心了!对不住了三位。”顺声看去,一个脸色黝黑,头上没戴帽子,头发挽成了发髻,一根木棍扎住了,浑身穿黑,打扮的上下利落,精神头十足的汉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说他是汉子,因为他的发髻是汉地平民的样子,而不是草原上牧人的披散状。这人约莫四十来岁,颌下却没有胡子,虽然焦黑却皮肤光洁,几人一下子没有看出来他是干什么的。 那人一笑:“各位不要怀疑在下的诚意。在下是冒失了些,不过没有什么歹意。只是想和各位认识一下,却没有机会,所以才出此下策。见谅见谅!”那人一脸的志诚,不停地点头哈腰赔不是,王仲不好说话,马离烟不会说什么挖苦的话,伊一也不好怎么说人家的不是了。三人互相看看,伊一道:“你现在也认识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让我们认识认识你老兄啊?” 那人笑道:“可不是!我都糊涂了。还没有介绍我自己。各位,可否稍移动大驾,到在下的坐头上一叙?”三人虽然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却也不惧其中的危险。昂然跟着那人到了更里面的一个角落,那人躬身请三人落座,才拍手,一个伙计过来摆手了杯盏,陆续有人拿来了常见的珍馐美味,在三人面前摆了一大片。三人刚刚吃了东西,眼馋肚里饱,虽然知道都是好东西,却没有心思吃。只是静静的等待那人发话。 那人搓着手赔笑坐了下来,肃手道:“各位请!” 伊一瞪着他:“我们刚刚吃了!还是你付的帐。怎么想撑死我们?” 那人又是一笑:“这位仁兄还是第一次见到,很爱说笑的。两位却是见过几次,两位忙碌得紧,记不住在下了。在下郭十五。”伊一本想接过话头,说几句。却见那两个脸上变色,停住了。马离烟站了起来,躬身施礼,那人侧身避过,王仲开口说道:“龙滩君!阁下是龙滩君?我们是闻名已久,却无缘得见!说什么‘记不住’阁下,我们在哪里遇见过先生了?竟然当面错过了。真是该死,该死!”一边说,一边也要起来,被龙滩君拦住了:“二位当初在于阗、乌孙各地走动时,在下在人群里见到过二位的风采。二位也不必自责,是在下没有福气认识两位。” 马离烟这才重新坐下。“那一次到乌孙去换些铁器、玉器,来回匆忙,一些朋友没有多说什么。是我们的不是,阁下大人大量原谅了我们。哦,是了!在乌孙王宫里。我们一起欣赏乌孙王新得的水晶灯!哈,最后还是阁下得了去,让乌孙王肉疼了很久的!不过,我们兄弟已经因事离开了,没有见到吴莫的痛苦表情!” 王仲对伊一道:“这位龙滩君郭十五兄,乃是西极大豪,西极三十六国君主驾前宴上的常客,也是豪客!我们早就想见识了,只是一直没有缘分。没想到今天在单于庭遇上了。”伊一看郭十五,也看不出哪里有过人的地方,却没想到竟然是西极极有名的人物,知道人不可貌相,不敢怠慢,说道:“在下伊一。只是个在单于庭忽而混的小子。” 马离烟对郭十五道:“我们这位伊兄,刚刚和胡连子打了一架,胡连子跑了。”郭十五马上肃然起敬了,原来那胡连子在西极多年,许多人把他当成了神仙,也是名号极响亮的,伊一能够和这样的人做对头,自然不是寻常人了。伊一笑了笑,感激马离烟两个给他脸上贴金,说道:“惭愧得紧!不是两位救我,我已经成了胡连子的囊中物了!”想到胡连子,不由得心中恼恨,骂道:“奶奶的,老子早晚要除了这个老小子!几次三番的暗算小爷!” “这么说几位是刚刚和胡连子遭遇了?这家伙听说是伊雉邪新请的国师,呼延季盟也没有他得伊雉邪的看重。惹上了他,后面还有人呢,狼部也被伊雉邪收买了,全心全意跟了他。狼部还是有几个狠角色的。” “唔?仁兄到单于庭所为何事?不知能否见告一二?”王仲看着郭十五。 郭十五沉思了一会,好像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不瞒各位说,我是来探风声的,看看伊雉邪是个怎样的人,可不可以交往。军臣单于那时候,我在西极和匈奴之间来往,没有什么阻隔的,现在伊雉邪得了势,不知道他会怎样。还有,更重要的是,汉军已经又出了长城了,不知以后会怎么样。是汉军、汉庭打跑了匈奴,还是匈奴继续游牧长城塞?这对我们这些人有极大的干系的。所以,我想觐见汉使大人,不知各位能否引介?” 马离烟说道:“当然可以!只是……?”他虽然只是个养马的小厮出身,对汉使是极忠心的,又经过桓将军和田禄伯多年的教导,如今和十年前的那个小厮已经大为不同了,知道这是对汉使极有利的事,也是汉使极愿见到的,却知道汉使背后代表着的是汉庭,还是要给汉使留有余地的,让汉使决定的。看了王仲一眼。王仲接过话头:“只是目前汉使遇到了些麻烦。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到西边去。至于说阁下和汉使会面,我们兄弟一定大力促成,不过也请仁兄不要急。” 郭十五大喜:“只要各位愿意尽力,此事自当能成!在下略备了些东西。请各位带给汉使,以表在下的诚心。”一拍手,一个少年很快出现在众人跟前,手中抱着一个锦缎包裹,伊一倒吸了一口凉气:嚯!这里匈奴的贵人,都是用牲口皮子包裹东西,哪一个也不舍得用锦缎做包裹的!看来这家伙有钱! 郭十五接过了包裹,笑道:“些微之物,不成敬意!请各位覆上汉使,说我这里有礼了!”递与几人。几人却都没有接。王仲推开了递过来的包裹,笑道:“仁兄的心意,我们一定带到!东西请仁兄当面见到汉使时,再亲自献于汉使为是。我们不便转交的,请仁兄见谅!” 郭十五失望的把包裹给了手下。说道:“也罢。既然诸位不便,我也不便相强。只是请各位尽快安排。” 几人答应了,告辞出来。郭十五送到了外面,说道:“我自己的帐幕在西北山脚处,各位有机会前去盘桓盘桓。” 马离烟也说了自己帐幕的位置,双方分开了。走了一程,马离烟对伊一道:“伊兄。你那里看来是回不去了。你是到我们那里呢,还是到汉使那儿?” 伊一知道他两个这次到单于庭,可能还有自己的事,自己跟着恐怕多有不便,笑道:“我还是跟大人报个平安吧。这几天不在,不知道汉使那里怎样着急呢。” 三人分手。伊一回到张骞的大帐,张骞见他回来,很高兴:“你怎么一去好几天?出了什么事?平安回来就好。”伊一说了自己的遭遇,众人听说他遇见了胡连子,都是大吃一惊。胡连子突然在单于庭出现,这个神秘的人物将会带给众人什么,谁也说不准,不过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却已经非常明显了。听说铖铁旋等人要回来,众人略略放了心。他没有说遇见了荣成子的事,是他觉得荣成子暗中活动比较好,说不定可以给胡连子一个意外打击。 隔了一天,铖铁旋等人就到了,张骞亲自出帐迎接。铖铁旋一见汉使亲自出来了,几步奔了过来,就要跪倒磕头。张骞哪里肯让,也是几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两人相互看了许久,铖铁旋眼中含泪,张骞也是眼窝湿润,“铖大侠!身体还是很棒,我就放心了!您能回来,我们的事就很有希望!” 铖铁旋哽咽说道:“大人身体安好,才是我等之福!我,我这些年没有去看望大人,请大人不要生气,不是铖铁旋忘记了大人,是,是……” 张骞拦住了他的话头:“这几位,姜兄、毕兄、吕兄!这英气勃勃的一定是大名鼎鼎的飞狼大侠了!哈哈哈,果然英雄了得,是我汉人之福!”铖乙急忙上前跪倒在地,口中叫道:“铖乙给大人见礼!” 张骞扶起了他,心中感慨:“当初出塞之时,你还是个孩子!冒着风霜跟大人一起受罪,唉,不知受了多少苦!你能够有今天,殊为不易,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你的侠义心肠,草原上已经传唱开来!了不起!”竖起了大拇指。 铖乙有点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道:“那是各位抬爱!我哪里是什么大侠了。” 这时三脚猫、甘父等人也过来跟铖铁旋等见面,三脚猫肃手请众人进帐,菱叶带着一帮女人已经准备好了吃食。张骞坐了上位,铖铁旋挨着他坐下,然后是三脚猫、吕之堠等人都坐下了,开怀畅饮。 第二天,马王两个也来了,众人厮见了。张骞说道:“各位仁兄、各位兄弟,我见了各位,心中非常欢喜。只是我们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们还在单于庭,没有离开过一步匈奴!这一次呼延季盟定下了诡计,要和我汉人进行蹴鞠之戏。各位怎么看?” 铖铁旋慨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敢画下道儿,我们自当奉迎。蹴鞠之戏,我们在汉地时,也曾经玩过几回,知道其中的门道。老夫虽然上了年纪,也不愿居于人后。是第一个要上场的!”张骞大喜,说道:“铖大侠出马,我们的胜算大增了!”众人也都纷纷表示要上场比试。 这时,甘父过来说道:“大人。海上三山的客人请见。不知大人见不见?” 张骞喜道:“怎么不见?当然要见的。”对众人道:“前几天我拜访了海上三山。今天可能是他们回访的。”铖铁旋起身道:“大人,我们几个还是回避一下吧。” 他虽然没有说为什么回避,不过张骞看他脸色,知道其中一定有缘故,只是此时不便多问,点头应允了。铖铁旋父子和吕之堠等人走到一边,三脚猫带着他们从一边出到帐外。 甘父那边带着三个人气宇轩昂的进了大帐,张骞上前相迎,正是韩不飞、燕不长、赵无咎三个,田廿一却没有出现。张骞把几人让进了坐上。分宾主坐定了,赵无咎发话道:“大人,这几天您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们几个今天来打扰,不会耽误了您的大事吧?” 张骞一笑。看来铖铁旋、马王等人的到来,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谈不上打扰。我们有些什么事,也是单于庭都知道的,不就是跟伊雉邪王爷来一场蹴鞠之戏吗?我总要找几个人吧,不然我一个人上去呀!是不是?都是过去的老朋友了。” “大人倒是敞亮人。我们也不掖着藏着了。上次蒙大人惠临,我们兄弟感激得紧。因此才来拜见大人。也是有几句话想和大人说。我们大哥不方便,就让我三个来了。请大人把各位朋友都请出来吧,我们也想拜识尊颜的。”韩不飞开门见山说道。 张骞见他如此说了,吩咐甘父请铖铁旋等人过来相见。一会儿铖铁旋等人都进了大帐,三个客人和铖铁旋紫极宫的人都是素识,众人点头致意了。马王两个三脚猫等人却是单于庭的生面孔。伊一虽然在单于庭十多年了,却一直隐匿在市井间,和这些单于庭的上层人物没打过交道的,也算是生人了。张骞一一介绍给三人,听说是祁连山马王爷到了。三人眼睛亮了,不住上下打量两人,两人对三山的人物也是闻名已久的,众人客客气气的互相见了礼,才重新落座。 三脚猫道:“几位说了,要和我们大人说几句话。不知有何见教?” 燕不长知道这三脚猫虽然叫做“三脚猫”,其实却甚是了得,是匈奴人极忌惮的一个,也是张骞身边最得力的一个,笑道:“春先生的大名,我是早就得闻的,也是极敬佩的。能让呼延季盟吃亏的,天下还没有几个!这一次,恐怕先生失算了!不该接受他们的要求,举行什么蹴鞠比赛!” “哦,此话怎讲?难道说鞠场是龙潭虎穴不成?还是刀山火海了?” “哼!不要说龙潭虎穴,也不要说刀山火海!这些在各位英雄眼里都算不得什么的。都是死家伙。这呼延季盟的鞠场,唉,说出来,我不是要吓唬各位的,那是比虎狼可怕百倍,比刀山火海猛烈千般的!龙潭虎穴,还可能九死一生,这小小的鞠场,上去了,却可能是十死无生了!” 马离烟笑了:“莫不成这伊雉邪的鞠场就是我等的不归路、炼狱场了!” 见马王爷发话了,这三山的人物虽然极度的自负,却仍然陪着小心,赵无咎微笑道:“您马王爷自是另当别论!只是……”他有点迷惑的说道:“只是在下不懂,有一事想要请教两位。不知可否见教?” 马离烟点头,“有什么话只管说来,我自然言无不尽。” 赵无咎困惑的道:“两位是马王爷的什么人?传说马王爷变化无方,有时是高大英俊的青年,可迷倒万千女子;有时又是一个大豪,出手阔绰无比,引无数豪强折腰;有时却是白发老翁,仙风道骨,令无数的愚氓膜拜不已;有时却又是娇媚蛾眉,风姿绰约,所到之处才俊拜倒与她的裙下!看两位的风采,可是马王爷的化身不是?在下的好奇心,不是因为好奇,而是觉得如果不能见到马王爷的真身,就莫名的膜拜。岂不是冒渎了马王爷!” 他说的好像没有怀疑两人的意思,就是怀疑了,也是因为对马王爷的极端的崇拜才造成的,马王爷也不应该怪罪他的。马离烟看了王仲一眼。大伙也都是满脸的疑惑,不知道赵无咎说的是真的假的,这些传闻,大家也多有听到,只是各人听到的不同罢了,现在可以当面见到马王爷的人,听到他们自己的解释,心中的迷惑马上就要揭晓答案了,各人心中多有小小的期待和快意。 马离烟一笑:“马王爷,本就是一个青年。还有几个大豪、老者、妇人!各位所言都是真的。马王爷就不是一个人。至于我两个,不过是马王爷跟前得力的人罢了。”他的话不仅没有打消大伙的疑问,反而更是惹得众人猜测不已了。就连张骞都忍不住问道:“马王爷,难道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神吗?怎么会是一大群人?你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应该叫你们什么?部族、组织、道伙?还是别的?” 王仲道:“大人容禀:我等乃是流落异乡。不是刑余之人,就是漏网之鱼,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天可怜见,在西极祁连山下,有一个小小的山谷,被我们占着,稍可遮风避雨。渐渐地有一些和我们一样的人。逃进了山里,大伙各自搭手,相互扶持,抵御马贼强盗的骚扰,也抵挡住草原上的英勇骑士进山。因此上,一些人抬爱。给了我们极大的面子,让我们能自生自灭活下去。后来,我这位马兄弟,大伙都知道的,马蹄马离烟。最知马性,可以空手制服草原上的野马,他养的马膘肥体壮,而且最难得的是他的马从来没有毛病的!因此上我们喊他马王爷,意思是他能够使马群不生病,管住了世间所有的马的。这本是我们自己开玩笑的,没想到一些和我们交换马匹、用品的人就听了去,他们的马群生了病,就赶过来,马兄弟一看,弄些草料一喂,本来快要死掉的马,都欢蹦乱跳起来!他们就到处传唱说我们那里是马王爷的地方。再后来就更奇怪了,只要我们那里出来的人,都被人尊为马王爷了!也是没有人说的清,还有人故意不明白说,因此侥幸我们那里少了战乱,多了宁静。不知大人和各位听明白了吗?” 张骞和大伙惊疑不定,有人信了,有人却仍然觉得他没说实话。看大伙将信将疑的样子,王仲两人也不愿多解释,闭嘴不言。 “诗云: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唉,看来千百年来,马却是我们的大问题!这位马兄竟然可以解决了马的问题,就是尊称一句马王爷,也不为过。”说话的是燕不长,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诗云,让大伙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他子曰诗云的什么意思。 “诗云: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各位,我们还是说说这鞠场上的事吧。”众人这才想起来,大伙本来谈论着过几天和伊雉邪、呼延季盟的蹴鞠之戏的,不知怎么就说到了马王爷的来历上去了。 “福履将之。是,各位一直说什么鞠场的可怕,不知如何的恐怖呢?”铖铁旋附身问道。 “呵呵,铁大官离开了单于庭不几天,就变得孤陋寡闻了!肃肃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铁大官自然是汉使的干城了,却不知对匈奴的蹴鞠之戏听说了多少?” 铖铁旋听了他这句话,马上变色,手脚颤抖,嘴唇抖动,说不出话来。姜字峒等人也是脸色突变,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伊一不明白他们突然的变化,说道:“你们几个怎么突然怕的这样子?难道你们见过了蹴鞠的场面?” “唉!”吕之堠叹气道:“那在单于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没有见过,也应该听说过单于和王公们每年都进行的蹴鞠之戏的!”一句话说的伊一也哑口无言了。这下子让那些新到单于庭的人迷惑起来了,马离烟笑道:“伊兄,能不能说说单于庭蹴鞠之戏,也让我等山野小民不能开开眼界,也能饱饱耳福。” 伊一苦笑道:“我也是糊涂了!只听说蹴鞠之戏就开心的以为是玩闹的把戏,所以才巴巴的到处宣扬。不想却坠入了别人的彀中!不对,不是什么彀中,而是,而是。人家一直就是这么做的,我们还真是挑不出人家的毛病!”说了等于没说。 马离烟深深的看着铖铁旋:“铖大侠,到底是怎么回事?” 铖铁旋镇定了一下,缓缓说道:“各位一定听说过。匈奴是严禁私斗的,犯者杀无赦。”众人点头,不知这和蹴鞠有什么关系。“那么他们是怎么训练士卒的呢?开始时我也迷惑不解,后来在单于庭久了,才知道他们私下里也有和我汉地差不多的百戏,他们的很多高手都是通过百戏场,才被单于和王公们收归帐下的。但是这些毕竟不够刺激,有人无聊,加上从西极大秦、波斯来的一些伤人还有流落的贵人们的挑唆,在一些王公的帐幕里就开始出现了奴隶之间的搏杀。让贵人们看着过瘾。” “就是像汉地的斗鸡走狗一类的。不过斗鸡走狗一般是败了就败了,这匈奴王公大帐里面的搏斗是只有胜利者,没有失败者的!因为失败者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的,他们的命早就注定了,或者说。他们就没有命!他们和马牛羊、和鸡犬豕一样的,就是因为主人让他活,他才能活下去,主人不让他活,他就必须死!” “没有例外。每当秋冬无事时候,王公的大帐里就热闹非凡,每天都有人被打死。草草埋掉。我只是看过一次,就因为他的血腥恐怖,不敢终场就走了!”铖铁旋说道。 “如今,每天都有十几个人被打死!前后已经死了三百二十八人了。都是王公们的奴隶,好教各位知道,这些人大都是西极各国的战俘!有的本身还是王子。他们有幸活了下来,就可以和汉人来一场蹴鞠大赛了。他们的任务就是:打死对方,或者是被对方打死!”赵无咎说。 “难道不是匈奴武士上场吗?”三脚猫惊讶问道。 “阁下以为能用奴隶,谁还会用自己的武士呢?”燕不长耻笑道。 “他们有一个规矩,一场比赛。不管是什么比赛,就是活下来的人可以得到自由身!甚至可以成为单于或者王公的武士,在王公身边威风。”铖铁旋道。 “那他们不怕这些人危害主人了吗?”伊一好奇问道。 “我还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事。好像一个人从生死场上走下来,经历了生死之后,对主人感恩戴德,忠心不二的。也因此,才让王公们乐此不疲的。” “这真是奇哉怪哉了!他们被人当做牲口一般的虐待,死不了,还要跟人当牛做马的,还对人忠心不二!这些人难道都是傻子不成?”伊一不相信。 “我也不信。不过,我听说他们可不是被人当牛做马的。每一个被从奴隶中选出的人,都是大酒大肉的供着,只是不让他们接触女子。几个月后,养的膘肥体健了,才两个人两个人的上场死拼,可能你的对手是你的兄弟,朋友,父子,但是只能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大帐!” “走出大帐的人就牛了!可以得到王公的酒宴,有女人围在身边,金银玉帛用之不竭。试想还有人能够舍得了这些,去反击他的主人的吗?” 张骞心头沉重:“你是说他们用的是西极的人跟我们比赛?” “是,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即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将。那些西极的王子,被人掠卖到匈奴中,一心想要复国回到家乡。他们的亲人也翘首以待。本来他们快要风风光光的回家了,因为汉人的缘故,让他们回不了家乡!甚至死在了汉人的拳脚下,试想,汉使大人到了西极,假使说能够出得单于庭,能够越过流沙、瀚海,到了西极,见到了他们的父兄,谈说起来,是我们打死了他的儿子、兄弟的。那汉庭和什么大月氏的联盟,又怎么联起来?”燕不长话语中带着不言自明的威胁味道。 张骞早就想到了这个原因,才觉得事情棘手得很。这时听了他的话,觉得他不怀好意,看了他一眼,心中释然了,这些人已经不能说是汉人了,他们的习惯和思维都已经完全的匈奴化了,他们只是表面上还是汉人的模样,甚至是汉人的打扮穿戴,骨子里却早就是匈奴人了。既然如此,各为其主,也怨不得他们处处和自己作对了。何况他们只是在话语间虚声恫喝,恰又说明了他的色厉内荏,他们的主人也没有必胜的信心。想到这里,不由得释怀一笑:“多谢各位来指点了我这么多。改日容我登门道谢。”拱手一揖,站起身来。 三人知道张骞意志已决,不便强说,起身告辞了。 帐幕深深隐玄机,座谈动容客心痴;自打揭去英雄榜,狂沙瀚海留足迹! 第一二零回 驼子再施神仙手 汉使重遇虐心劫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妙术仁心玉流光,采药南山不息惶;冰心耿耿难笑谑,远云悠悠道黾长。 三脚猫替汉使送了三位客人回来,众人议论了一会儿,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张骞闷闷不乐,铖铁旋等人也起来告辞,张骞刚想起来,铖铁旋上前按住了他,笑道:“大人,这都是自己兄弟,熟不拘礼。大人就不要相送了。大人自己也不要过于担忧,凡事往好处想。”张骞只得任由他们去了。 马离烟想起了郭十五想要拜会的事,笑道:“大人,有没有兴趣见见一些新朋友?”说了郭十五。张骞没有想就说道:“当然可以。有空请他过来一叙。” 伊一道:“各位,今天怎么不见那个兄弟?有了他,好多事好像都可以迎刃而解了。你要是见西极的朋友,也要他来,他通西极各国的语言的。”马王两个不知道他所说的是哪个,甘父却明白他说的是孔几近,看了看张骞,张骞一笑。甘父道:“老孔去请一个人来。他的几个朋友的部下得了极罕见的病,已经死了几个人了。大伙都惊吓不已。不知道老孔怎么知道了,拍胸脯要请人替他们治病。” “我也听说了,那些来自大秦的豪客帐中每天都死人,而且死的人都极为可怖,十分凄惨的。吓得不敢到那边去,却原来是一种病。老孔有什么办法?” 马离烟和王仲相互看看,也是骇然,他们和一些大秦、波斯的客商也有交往的,以往也听说他们有人得病死去,死状极为怕人。马离烟忍不住说道:“是不是说死人浑身都是泡泡,肌肉烂尽,骨头尽开,哀嚎多日才死的?”伊一和甘父点头,“你们也都知道了?” 两人面色凝重。点头不语。张骞说:“孔先生去了几天了。不知道是不是找不到人,还是有别的事绊住了,一直没有回来。” 三脚猫微笑道:“大人不用担心。老孔是极有分寸的,以他那柔弱的身体。在这苦寒之地能存活下来,可以说已经是奇迹了。而且能够复人之国,济困扶危,得大侠之号,我们这些武人也没有几个能够做到的。再说,他去请的也是故人,恐怕不日就该回来了。” 只听帐幕外面有人笑道:“春兄夸赞,兄弟愧不敢当!说道存亡国,复种姓,哪有人比的过春兄!春兄以数百饥疲之众。抵御了匈奴数十倍的精壮骑士,让他们不敢窥测鲜卑山十几年!真正当得起大侠的名号!”一个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后面陆续进来了几个人。张骞的眼睛亮了,三脚猫疾步上前,抱着其中的两人是泪如雨下。却是梁少敖、顾鸭桶两个,其他人众人也不陌生。一个背上高高隆起,却是驼子;一人头发挽起了一个高籫,一支毛笔插住了,却破着脚,正是门先生;然后是鸢故生、海陬生等,却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最后一个脸上麻坑点点。架着双拐棍,别人是破着脚,他的裤管却是空的。张骞看的骇然不已,他只是听说了他们北斗七子曾经遇伏,吃了大亏,却想不到居然是如此的惨烈! 张骞上前对着众人一揖到底。北斗七子和梁少敖等已经跪伏当场,放声大哭起来。这时候菱叶等听得前面乱糟糟的,声音动静很大,也都出来观看,听得哭的凄恻。心中也是不忍,眼中已然落下了同情之泪。好不容易大伙住了哭声,众人正式相见了。 原来,那一日得了孔几近相救,众人得逃性命,不愿在单于庭待了,跟着挹娄女王等去了东北夷。众人都受了极重的伤,只有驼子,那些刘虎金的手下却也认识他,知道他的医术极为了得,活人无算的,虽然知道他是敌人,也不敢、不愿伤他,只是把他绑住了,他算是逃得一劫。这下子驼子有了用武之地了,使出浑身的解数,竟然让他救下了众人的性命!只是各人受伤轻重不同,有的失了一条手,有的没了一只脚。只有麻子当时英勇可怖,连杀了十几人,刘虎金都被他砍断了手中长刀,终于力尽被擒,被人抓住了后,还大骂不休。刘虎金怒极了,就想要了他的性命。亏了这时孔几近几人前来接应,才住了手,没有砍下他的脑袋,就是如此,他的双腿已经自双膝以下都没了,一条胳膊也被打掉了。驼子早就把他当成了亲兄弟一般,这时见他可怜,没日没夜的陪着他,哄他开心,给他治伤,总算是保住了他的命,却已经性情大变,只是求死,非复当日的乐天。 孔几近新交的波斯朋友帕塔提王子帐下不停地有人得病,得了就治不好,不几天就死掉了。急的他彻夜不眠不休,也无济于事。才找到了孔几近,孔几近听说了情况,自然是责无旁贷,一口应承下来。为了安慰他们,夸下海口说自己的朋友医术通神,没有他治不了的病。找到张骞说明了事情经过,才别了唏女,跨上大鹏,到东北夷来。一见众人,心先凉了半截,这时候挹风元感念长页屛的英勇无畏,长页屛也对女王情愫日增,两人结为夫妇。塞梦圣等帮助女王料理国家,挹娄国蒸蒸日上,百废俱兴,民众安居乐业;其他各国也学着样子,只是兴力农工,管好自己的事,治理好自己的民众。没有人关心匈奴发生的争王夺位之事。孔几近说不出口请驼子再往匈奴治病救人的事,只好说自己是静极思动,前来看望众人的。 这么一待就是几天,他是急的团团转,众人上自女王,下至百官,都请他喝酒欢聚,喝着杯中美酒,吃着山珍海味,孔几近却是味同嚼蜡!终于这一天,女王挹风元在宴上笑道:“孔先生!这几天,我看你都是闷闷不乐,是我们这些朋友对你招待不周?还是哪位言语间有了不恭之词?才令先生这么难过?” 孔几近强颜欢笑,说道:“哪里!陛下言重了!各位都是在下的好朋友,哪一位对我都是仁至义尽。只是,嗨,只是……” “只是怎样?这里可都是好朋友!没有一个人会有别的心思的,自我说起,只要兄弟一句话。我们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塞梦圣说道。 看大伙眼神热烈,孔几近咬咬牙,说道:“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只是。那边有朋友每天等着兄弟去救命的!而兄弟自己是不中用的,除非是带了驼兄。可是,诸位当前又离不开驼兄一步!嗨,让我然后能为了自己的事,让各位受苦!” 众人面面相觑,大伙都还没有复原,驼子四处找药,累得精疲力竭,还不敷大用,现在孔几近要取了他去救治别人。众人心头都有些不悦。只是大伙的命可都是他救下的,却也没人能说出拒绝的话。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孔几近困窘的一笑,“诸位,我只是说说罢了。各位不要放在心上。喝了酒,我马上就回到单于庭。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驼子摆手道:“不急。刚刚你说道你是骑着大鹏来的,是不是?” 孔几近点头,不知他所言何意。 “现在这些兄弟都没有大碍了。我可以跟你去一趟单于庭,也好在单于庭弄些药。这里我已经殚精竭虑,却还是凑不够药方上的药物。想来只有到了单于庭,说不定可以凑够的。”众人听了,也无话可说。 挹风元忽然道:“先生说汉使已经回到了单于庭。目下。单于庭风云际会,天下也不知有多少豪杰前往,吸引了多少的志士英雄。如果没有我东北夷的英雄豪杰,岂不是美中不足么?” 众人都是一愣,不知女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长页屛笑道:“陛下的意思是也想到单于庭走走!”话一出口,脸色大变。众人都是心头一震。他们死里逃生,刚刚从单于庭回来,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利索,难道真要再去单于庭不成? 女王微笑不语,看着众人。孔几近第一个反对:“挹娄正在兴建。民众翘首以盼女王陛下带给他们安定繁盛。陛下说什么也不能这时候离开了,挹娄的民众是不答应的!其他各国大王、民众也是不能答应的!请陛下收回成命!”众人纷纷劝止。女王见大伙都不同意她前往单于庭,想想也确是不妥,只得按下不提。 女王提出前往单于庭不打紧,提醒了一众汉人,门先生说道:“虽然老朽如今已经不能再为汉使牵马坠蹬了,只是还想在临死之前能见见汉使一面,冲他老人家磕个头也是好的!”说的凄恻无比。众人都点头称是,要再见见汉使。 孔几近觉得头疼不已,他想着只是带着驼子一个,把波斯朋友的病治好了,再送回来。哪想到众人都起了想见到汉使的心思了!这下子劳师动众的,大伙没一个利索的,崇山峻岭的什么时候能到?见他沉默不语,众人知道他难办。鸢故生说道:“老孔,我们慢慢地在后面跟着。你先带着驼兄一个去救人。怎么样?”众人都纷纷赞成,孔几近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 挹风元把国中最好的马找来了几十匹,让大伙骑一匹,带几匹,孔几近自己招来了大鹏,先让驼子坐了,自己才跨了上去,挥手拜别了女王和众人,腾空而起,钻入了云霄之中。看得挹娄国都的民众一个个焚香顶礼膜拜不已。不提。 这边众人离开了王都,只留下长页屛和原来东北夷的英雄,北斗七子和鲜卑山的几位豪杰一起纵马前往单于庭。 孔几近和驼子不过是大鹏扇几下翅膀的功夫,就看到底下黑压压的一大片帐幕,牛羊遍野。驼子知道到了单于庭了,心中不由得佩服不已。孔几近看了一个地方没有人,降下了大鹏。两人下来,让大鹏自己玩耍去了,才慢慢的向着单于庭进发。到了帕塔提的帐幕,有人望见了,急忙进去禀报了,帕塔提脸上蒙着一片白色纱巾,带着人出来迎接二人进了大帐。一进门,一股恶臭之气灼人,孔几近只想呕吐,驼子也是眉头紧皱。驼子顺手抽出两片丝巾,一条递给孔几近,自己把另一条遮住了口鼻。孔几近学着他的样子,也遮住了口鼻。两人才重新进去。帕塔提脸上愁容深重。眼里血丝密布,眼睛紧盯着驼子,极想听到他说出可救二字。驼子慢慢的呼吸了一会,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孔几近紧张的看着大帐里面。只见香烟缭绕,气氛氤氲,却见不到一个人。稍一思索,明白了,已经没有人敢再留在帐中了。 驼子来到一个人跟前,帕塔提揭开了那人脸上的丝巾,只见一个憔悴的脸,布满了密密地水泡,有的已经破裂了,流着黏液。她的眼睛没有一点光彩,死鱼一般,头发已经被黏液粘住了;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呻吟好像都没有了精力。驼子看了帕塔提一眼,“别的都是这样?” 帕塔提点头。驼子默然转身。来到外面,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天,背着手踱步,孔几近和帕塔提不敢打扰他,定定地望着他。好一会儿,驼子转过身来,面色已经轻松了许多。孔几近大定,知道他已经找到了办法。 帕塔提怯怯的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吉的言辞来。驼子对二人道:“这是中土所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种病。中土所有的医书都没有记载,在匈奴我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巫医也从来没有见过。”帕塔提心凉了,急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嗯。也不是没有办法。虽然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不过我想万变不离其宗,病也是一样的。”扭头对孔几近道:“麻子麻凌风,你是知道的。恐怕你不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脸上有那么多的麻子。” 孔几近一愣。“是呀!为什么?” “麻兄小的时候,被人拐带到过塞外的。在大漠里面遇见了一些人,不知怎么得了大病,发热不已,拐带他的人不敢留他,把他丢弃在荒野里了。后来一觉醒来,不知怎么回事,身子在冰水里,不过他竟然命大没有死掉!却落得一脸的麻坑,好像一脸的花儿一样。我听说了,觉得他的病和这些朋友的病差不多的。我开玩笑给他起名叫做天花,是因为它是来自天上的。麻兄曾经到过祁连山、天山,我想各位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对不对?”帕塔提点头称是,觉得已经有了希望。 “现在,咱们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我想,既然麻兄可以活下来,而王子能够不得病,就说明我们还是有办法的。您让人先把原来的帐幕烧掉了,里面所有的物品都不留,全部烧掉。然后病人,我开出方子,煎药熬汤,洗浴,再找到一个凉爽的地方就庶几可以挽救得了几个人。其他人呢,我这里有药,你们自行喝下,可以预防。” 孔几近道:“凉爽地方?我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所在,离开这里有二百多里,夏天还有冰雪的。就是不知道王子你们能不能忍受得了颠簸?” 帕塔提说道:“为了活下去,颠簸算得了什么!我们走!”命人套上大车,把病人抬上车,帕塔提的族人驾着车,孔几近、驼子两个也骑着马跟着。走了一夜两天,才来到一个山前。孔几近说道:“这里叫做豹山。有一次我游玩到了这里,冬天竟然有热气喷涌,夏天却是寒冰刺骨!甚是奇怪,我就记住了。没想到还有治病的作用。”进了山,满山叠谷的葱翠,遮蔽了头上的天空。又走了半天,到了一个峡谷。刚转过谷口,就觉得身上发冷,一股冷风吹过,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去,只见两边峭壁直立,壁上竟然挂着亮晶晶的冰挂! 大伙把病人放下了,按照驼子的要求,让他们靠近了崖壁冰雪厚的地方。 当天晚上,又有两人死了;第二天,死了一个人;第三天,还是死了一个人,到了第四天,竟然没有人再死了!波斯人自帕塔提王子以下都是额手相庆,跪下了一大片,祷告上天,还有膜拜驼子、孔几近两个。 驼子留下给人治病,孔几近才腾出身来,把另外几人接来了。 张骞听说驼子治好了波斯人的病,也是高兴异常,说道:“各位能够大难不死,一定天神庇佑,必有后福的!也预示我大汉兴旺,匈奴必败!” 吩咐下去了,摆上了杯盘碗盏。有山间走兽,头上飞禽招待大伙。铖铁旋等已经听说了东边来人,带着铖乙等过来相见;马王两个也来了。众人相见甚欢。 这时,三脚猫带着一个人进来了。铖乙一见,叫道:“小车!这些天你到了哪里?让我一直忧心不已的。”惊喜不已,小车也抱住了铖乙,欢喜雀跃道:“唉,那一天突然就被人攻击,我跟着几个黎幹的朋友躲了起来。然后就是不停的打,我也不敢出来了。再后来单于庭被攻破了,太子走了,我们也趁乱跑了出去。他们黎幹人想要回去,我自己就在外面游荡了一些日子。好在有所准备。没有饿着。这几天听说大人回来了,才找了来。” 小车刚刚坐下了,甘父带着一个人进来了,只见此人满头华发,眼睛迷蒙。羞怯不敢看人。麻子看着他,突然叫道:“迷糊!华卷蒙!”华卷蒙听到有人喊他,才慢慢抬头,看着麻子,两人在长春谷中待了一年多,是长春谷十二友中人,想起了当初的模样。露齿一笑:“麻子?麻兄!”眼中可就有了泪水了。当初在嫣然山一战,长春谷十二友是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人从此下落不明。麻子看看周围的人,只有他们两个是长春谷出来的,自己成了个废人。迷糊看起来好些,却也说不上如何的意气风发,年纪不大,头发却白了大半!可以想见他这些年过的也并不如意。 其实他却是误会了迷糊。迷糊在单于庭靠着与人画像为生,大部分主顾不是王公就是巨贾。日子却并不怎么难过。只是他自己心思深沉,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也没有人可以交流。他反而索性放弃了与人交谈了,每天只是不停地作画,有人供他饮食、睡觉,没了后顾之忧,自觉画艺日进,竟然没有了日月的想法!每天都有人来车马接他,回来车马送到家门。大把的金银流水一般的进了他的帐幕。他却没有心思管这些了,身边几个人不停地倒腾出去,他也不管。所以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得滋润,就是不管事,别人靠他发财,自然对他处处照顾。至于说他说的白发增多,只是思虑如何作画造成的,不是因为生活不如意。今天他也是被人接了去家中作画的,画着画着,有人说起汉使张骞如何如何。慢慢的他就留意了,心中默想:“张骞。汉使。汉使。张骞”翻来覆去的想,终于想到了:“哦!我是个汉人,跟着汉使张骞来到的匈奴!这里就是匈奴了。我要见见汉使。”问了人汉使的所在,那家人还是个热心肠,派人把他送来了。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口齿不清,说话还慢吞吞的;麻子又是个急性子,两句话出口,就想什么都问出来。两人夹七缠八的说了半天,麻子头上青筋直蹦,迷糊还是茫然不知所措。众人看两人说的有趣,想笑不敢笑,也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 张骞和大伙开怀畅饮,正在大伙高兴的时候,张骞的夫人菱叶从里面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后面跟着莲影,眼中带泪,神色茫然。菱叶叫道:“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张骞微笑道:“不要慌。有什么事?怎么了?慢慢说。” 菱叶对张骞和大伙说道:“丢了!东西丢了!还是让小妮子说吧!” 莲影低头不敢看人,如今这小妮子已经出落得明艳动人,现在梨花带雨,更是楚楚可怜,纤腰一握,明眸莹莹,绿丝蓊郁。她和菱叶以及三脚猫的妻子檀香都是鲜卑人,她更是如今鲜卑大王拓跋云河的女儿,拓跋云河为了让她多接触、学习汉人的文化,才忍痛把她寄养在张骞这里的。张骞与她既有亲戚的情谊,更多的却是师徒情分。 张骞微笑道:“有什么事,只管说。不要怕,这里都是叔叔伯伯们,大伙都能给你拿主意的。”还以为是小女儿的什么事呢。 莲影声音低微到只有靠的最近的人才听得到:“那、那节仗、节仗丢了!” 大部分人没有听明白,“节仗?什么节仗?” 张骞却已经脸色大变,突然站起,又差点身子一软摔倒了,甘父急忙扶住了他:“什么?节仗丢了?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莲影接着说了:原来汉使的节仗乃是汉天子钦赐的,代表汉使的权信的。在汉庭各地,地方官员接到节仗,就等于天子驾临了;出了塞,到了外国。节仗代表着汉庭,是汉庭的信义。张骞把节仗视作生命的,一刻不敢离身。今天老部下都来了,心中高兴。让莲影照管一会儿,菱叶也随时注意着。两人见前面众人兴高采烈地喝酒、笑谈,在后面用心倾听。菱叶还要管着众人的饮食,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没有个消停。莲影却是安静的坐着,手中就捧着那一根绿竹杖,已经被张骞摸得油光可鉴,节旄已经成了秃球的节仗。 也是合该出事。菱叶忙不过来了,檀香等人也都各有其事。才不得已喊莲影过来帮忙拿一些食物过来。也就是这么大会儿功夫,等她再回来,一看放节仗的地方已经空了!急忙四下寻找,丝毫没有所见。菱叶见不是事,才拉着莲影出来。说“节仗丢了!” 众人有的不知道节仗的用处,还不怎么样;铖铁旋等几个懂得的,头上就有汗珠密密的沁出了!张骞稳定了一下心神,抚着脸半天没有吭声。莲影却是已经哭倒地上了。甘父和三脚猫已经进去了。半天,两人出来,苦笑摇头。这两个都是极精细的,他们没有丝毫的发现。就说明问题严重了。 张骞苦笑着走到她跟前,拍着她肩头说道:“不碍事的。不要这么紧张,说不定是弟弟们拿去玩了。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好了,好孩子,不哭了!让你姑娘带着吃点东西,半天了只顾忙活了。还没有吃饭。”菱叶领着莲影进去了。 大伙见张骞面色凝重,知与不知都看出来节仗的重要性了。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自觉面上无光。这么多人,一个个号称大侠的大侠,英雄的英雄。却被人盗走了最可宝贵的东西,竟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为!对方来无影去无踪的,可就显出了人家的本领,把大伙都比了下去!丢东西事小,丢人就丢大了! 铖铁旋干笑了两声,“嗨嗨!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我想一般人拿到东西,也没有什么用。过两天就可能找到了。最怕的是别有用心的人拿了,那……”他没有说下去,如果真的是有心人得了,心说咱们这些人就散伙了吧! 还有人不明白,“怎么?有心人拿去了还能卖钱不成?他能干什么?能说他就是汉使吗?难道人家就认了?”突然自己住了口,是呀,汉使不过是个人,谁拿着汉庭的节仗就可能是汉使了,而不是说大伙都知道你张骞是汉使,人家就认了!现在是认节仗不认人的! 看众人都明白了,张骞才皱眉苦笑道:“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哪里的英雄和我开玩笑!如果您觉得您能够替大汉做些事,只管去做,也不用开我玩笑。”他想想自己这些年的坚守,忽然觉得很可笑,没有任何的意思!只是留下了不尽的笑柄,有点意兴阑珊了。他本不是好酒的人,却突然觉得能够大醉一回也是人生快意。拿起了面前的牛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叫道:“各位,我们今天不醉不归!”眼睛已经红了。 众人在混乱中散了场,各自离开了汉使的大帐。 菱叶扶张骞睡了,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还从来没有见他如此的醉过。他的脸上满是迷惑,还有隐隐的痛苦,只有她了解他心中的痛苦,这些年他一心一意的想要做些事,却什么事都做不了。既不能离开匈奴回到汉庭,又不能离开匈奴前往西极;还不能如别人一样在匈奴做事!空度了无尽的光阴,消磨了满腹的英雄气。好不容易觉得可以了,却再次被困住了;困住还可以脱困的,没想到一切好像都快要解决了,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釜底抽薪把他手中仅有的依仗给抽走了!那小小的节仗,不是一根竹子那么简单的,甚至不是天子使节的意义能够涵盖的,那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得以在匈奴苦度十几年的最强大的力量。她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胡子越来越长了,其中她竟然发现突然有了亮晶晶的白!他才三十四岁!胡子竟然都白了!菱叶眼中噙满了泪水,不由自主的低落下来,落在了张骞脸上。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菱叶慢慢的走开了,她要为她的男人做些事,她胡乱的在帐幕里转来转去,却不知道做些什么,眼神迷茫至极。孩子们都沉沉睡去了,甘父、三脚猫他们家也都没有了动静,她只是想做些事,死活没有睡觉的念头。她的眼光落在了一个所在,那里本来应该有一个娇小的身体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她的眼神恐怖至极,发出了骇人的叫声! 弓卢水深匏可涉,凯风时至黄鸟欢;竹节横断身流离,洸溃遗溢阻重渊; 第一二一回 孔几近获邀拜日 小莲影跟踪遇险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朗月清辉胡天新,体寒心热拜日群;帝胄面东婆娑舞,笑煞旁近无聊人。 菱叶的叫声惊醒了张骞,引来了三脚猫和甘父,还有孔几近、伊一等人,都奔了过来,菱叶指着一个整洁的褥垫,惊慌道:“没有人!没有了!”众人只见褥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没有人睡过的迹象,不知道小丫头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这是莲影的卧铺。这丫头去了哪里?”张骞说。 三脚猫的老婆檀香说:“好像午后就没有见到她了。我也没有在意,没想到……” 她上前翻开了皮毡,一片木板掉了出来,拿起递与张骞,上面写着几个字:“我一定找到东西。”原来莲影这些年跟着张骞,已经可以写成汉字了。众人知道她一定是觉得东西是从自己手中丢失的,就要自己找回来!这小丫头的脾气竟然是如此的倔强!众人一边赞赏,一边为她担心,不知她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出过家门的女孩子,怎么在外面行走。 张骞的酒劲这时已经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心中担忧,还有不安,却不能表现出了,脸色平静,语气却极坚定:“告诉我们的人,都去寻找莲影。暗中寻找丢失之物,不要让人看出我们的混乱。各人也要小心了,不要再出事了。”三脚猫答应了,出去安排。 伊一悄悄地拉了孔几近一把,两人出了大帐,来到外面,只见清辉漫天,月儿快圆了,星光稀少,只在远天隐约闪现,几声狗吠,引起大半城的狗狂叫不已,半天才停下了。伊一袖着手在前面低头疾行,孔几近紧走才跟得上。转过了几个帐幕。来到一处阴影里,伊一停了下来,孔几近差点刹不住脚撞到他身上。喘着粗气说道:“伊兄,怎么了?” “老孔。咱们是自己人。你觉得汉使这事还能成吗?我总觉得玄乎!本来就没有多少希望,现在节仗又丢了个毬!你老兄是个实诚人,人家指到哪你就上,从来不顾及自己吃亏还是便宜。你是怎么想的,准备怎么办?” 孔几近没想到他这时候说这些,心中有些不悦,却不知如何发作,呆呆地愣了半晌,突然一笑:“伊兄是个明白人。我老孔现在是拉家带口的了,还有几个好朋友身体不便。也需要我的照顾。不过,汉使的事不是哪一个人的事,是天下的事。汉使此一去,虽不能说比的上子贡一出天下变,绝国、灭国、强国、霸国。也必将对天下大势推动不小。我预计以后汉庭和匈奴将在西极有一番争斗,日后会使得汉庭、汉人在西极彪炳史册!孔几近是个升斗小人,能够得逢其盛,参与其中,自感幸莫大焉!伊兄是个有心计的人,自然可以自己做一番事业,但兄弟奉劝一句:任何时候不要与汉庭为敌!怎样?” 伊一笑了:“孔兄说的严重了!我是个什么人。孔兄难道不知道?哪里是个干大事的!自当鞍前马后的伺候汉使。我只是觉得汉使不一定是这个汉使,这个汉使也看不出他的前景。” “嗯?”孔几近警觉了起来,“难道说这事有你的关系?你可不敢开玩笑,这是要死人的,要出大事的!” “没有。跟我没关系。” “那跟谁有关系?你还是快快说出来的是!不然,别说兄弟翻脸。我们做不成兄弟了!” 伊一叹口气,说道:“你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装什么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怎么回事。嗨,你这人真要急死人了,快说吧,怎么回事?” “你以为汉使出塞到底为了什么?真的是为了联络大月氏吗?错了!” 此言一出。孔几近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这么多人辛辛苦苦的历经九死一生,不就是为了汉使联络到大月氏,双方夹击匈奴。如果不是,岂不是个笑话!见他不信,伊一叹息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的。我们其中这百余人,孔兄以为都是些什么人?” 孔几近更糊涂了,“不都是科谪之人吗?难道里面还有什么达官显贵不成?” “哼!达官显贵算什么!里面龙孙凤子,天潢贵胄都有!” 这下孔几近先是一愕,接着就是“嗤”了一声,“哪有的事!净说些胡话。” 伊一不再多说,拉着他继续在帐幕间穿行,直到来到一个黑色的帐幕前,虽然是黑更半夜的,那帐幕前面竟然还围着不少的人,不过都是安静的坐着,没有半点声息,如果不是到了近前,孔几近还以为那是一片空地呢!心中的惊疑更盛了。 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就到了两人身边,没有说话,手比划了几下,孔几近也没有看明白,伊一对着那人也比划了几下,那人又悄悄地退开了。在这功夫,别的人没人看他们一眼的,都是低眉顺眼的坐着,孔几近眼睛到处看,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的疑问却是更大了。想要问问伊一,只见伊一已经悄悄地找地方自己坐了下去,对他伸手招呼,只得过去坐下了。 坐了一会觉得身上发冷,抬眼观瞧,有人已然牙齿打架了,身子发抖,渐渐地人群就有了响动。有人低声喝道:“噤声!不要吵了大王。” 心中压抑已久的好奇心再也控制不住了,孔几近趴在伊一耳边问道:“这里是什么人的地方?大王是哪个?好大的排场和架子!”伊一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点鞭影向着孔几近头上落下,打得他腾身站起,叫道:“什么人偷袭老子?滚出来!”一阵骚动,有人低笑,有人起哄,有人已经跟着叫了起来:“让老子在这里挨饿受冻的,妈的,老子不干了!” 伊一大急,急忙按住了孔几近,低声道:“爷爷!你就不能忍耐一二!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放肆?少不了我跟着受气。快坐下。”把他按住了,不能动弹。那边也是低声的劝告,安慰,总算平息了混乱。孔几近这时候心情又是不同了,他打定了主意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神圣。能让人如此的恭谨。 天渐渐地发白,黑暗隐去,星光黯淡了,空中有飞鸟掠过。孔几近心中一动,暗暗拿定主意。大帐前突然有了动静,抬头看去,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稀奇的是都穿戴着汉庭的袍服,都是官人打扮。陆续出来了几十个人,手中拿着各色的器仗,有的他在家乡官府见到过,有的就不知道作何用处了。伊一低声道:“注意了,大王要出来了。”孔几近注目观看。一阵细乐入耳,眼睛跟着一亮,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乐出来了,跟着一个头戴朝天冠,方面大耳的人身着衮龙服被四个人抬了出来。孔几近又好气又好笑。不知他们搞的是哪一出。侧目打量,伊一等人都是低眉顺眼的,神色恭谨,不敢稍有动作,害怕惊吓了那个人一样。决心继续看下去,看他弄出什么花样来。 四个人抬着那穿龙袍的到了一个高台上,孔几近才发现原来那里早就有了一个高高的土台。只是晚间他没有看到。那人在高台上面坐定了,四个人立于四角,台下众人都就地跪倒了,口中三呼:“大王,千岁,千岁。千岁!”那人微一抬手,有人喝道:“肃静!” 孔几近偷偷抬眼看去,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算得上是凤目龙准,气象不凡。只是稍有点面色苍白,还有就是精神好像不济,有点朦胧欲睡似的。不由心中纳罕,这是哪个?是匈奴的王爷吧,穿戴、长相都是汉人模样;说是汉庭的王公吧,在这匈奴,乃是汉庭的死敌,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人存在。 那大王随着太阳慢慢升起,慢慢起身,对着太阳的方向跪下长揖,口中念念有词,孔几近费劲的听着,好像有几句什么“太一如何,东皇怎样,……,”听不下去了,看着众人跟着他一板一眼的哼。半天,太阳已经升起到了半空,才停了下来。四个人又抬着大王下了高台,慢慢的进了大帐。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伊一拉着他站起来,说道:“今天就是十五了。大王每月一次拜日,我们这些遗民都是大王的臣民,得大王允准,跟着一起拜日,祈求日神的恩佑。你有幸能见到大王的真颜,觉得怎样?是不是有真命天子的气象?” “什么?真命天子?你老兄不是开玩笑吧!”孔几近气乐了。 “你不知道,所以不能怪你。这才是汉高祖嫡派子孙,孝惠帝嫡子!可比那什么汉庭的皇帝、天子血脉纯正得多!”孔几近的震惊此时已经无以复加了,他想不到还有人这么天真乃至于愚蠢到如此地步。他看着伊一,“你没有发烧吧,怎么净说胡话!孝惠帝就没有什么后代,哪里有嫡子,还成了现在这样无聊的自娱自乐!”他的声音很大,惹得周围的人侧目看来。伊一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大哥、老兄,不要这么大声好不好?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哼!狗屁!哪哪就杀头!以为这里是哪里?真是你们的王国了!” 几个人冲着他们走了过来,伊一脸色大变,暗暗叫苦不叠:“坏了!有人来了。” 孔几近不以为然,“我走了!跟你在这瞎闹了半天。”转身要走,身后也有人靠近了,把他们围在了垓心。伊一陪着笑脸,“各位兄弟,对不住,我这兄弟是第一次前来瞻仰大王的容光。不知道规矩,多说了几句话。各位抬爱抬爱!” 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瘦削老者,眼神尖利,声音却比较温和:“哟!是伊一啊。怎么老长时候没有见你了,怎么有功夫来了?” “嗨,陈大哥,不是这些天为大王办些事,就没有急着回来。” “咱们公是公私是私,公私不能两全。你伊一为大王办事,有功你领功,这人在大庭广众之中喧嚣还则罢了,最不该他口无遮拦,说些妖言惑众的话。这是族诛的大罪!是不能原谅的,必须让他领罪。” 伊一急了,“这,这我为了大王的事,好多还要他帮忙,没有他什么事都成不了的!还请陈大哥原宥!” 那陈大哥有些犹豫了。显然伊一在他们中间还有些分量的。另外一人脸上一块老大的青记的不愿意了,叫道:“一码归一码。先把他拿下了,请大王发落!”众人都齐声喝叫,伊一没法。只得让他们把孔几近捆住了,对孔几近不住地赔不是:“兄弟,孔兄,大哥,对不住了!我一定在大王面前给你求情,求得不杀之恩!你放心好了。”孔几近淡然一笑,任由他们推推嚷嚷的带进了大帐。只见里面阴森得很,没有点烛火,也没有其他照明的东西,对面看不见人。大帐很大,走了半天才停下了,有人喝道:“跪下!”孔几近跪了下来。伊一扶着他,在一边也跪下来。 有人说话的声音,开始的时候听不清。慢慢的声音大了起来,孔几近听出了是那个大王的声音:“伊一,我交办的事,办的怎样了?这个人是你的朋友吗?怎么净说些糊涂话,怪不招人喜欢的。”伊一还没有说什么,孔几近却是心中一愣,怎么我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伊一恭敬的答道:“好叫大王高兴。那东西已经被我们自己兄弟得了,马上就送到大王手中了。这孔几近就是帮助小人得手的,也立了大功的。他只是嘴不由心,好说胡话,大王功力日深,离那么远都能听到他小声说的话!让人敬畏不已。大王也听到了。他其实没有什么恶意的。请大王原宥,让他戴罪立功吧。” 大王“噗嗤”一笑:“伊一,你的嘴巴越来越甜了!说的我心中痒痒的,真想要赦免了他。嗯,大伙以为呢?可不可以赦免他?” 陈大哥的声音:“念他也是新兄弟。初来乍到的不懂事,赦了他的罪过,也好让外人看看大王的气度恢弘,吸引外人共襄盛举。” 脸上有青记的那个嘴中“哼”了一声,说道:“大王本就是气度恢弘的。还要你来说?你分明是谮毁大王,说什么吸引外人,大王的事业人神共赞的,哪里需要这些妖魔鬼怪前来!还不把这妖人剪除了!” 孔几近大怒:“什么?说老子是妖人?你他妈才是妖人一个呢!你们这些家伙都是妖人,一些见不得人的家伙,不敢在大庭广众中出现,反倒躲在这老鼠洞里,一个自称大王,一群人群魔乱舞,跟着胡言乱语,还敢戗毒义士吗?”口中发出了一声急骤的鸟叫声。 大王也急了,怒喝道:“快快拉下去,乱棍打死了!竟敢当面顶撞与我。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呼呼喘气。 伊一叫道:“不要!大王,如果您要成大事,就一定要留下他!” 正在混乱之际,一个人从外面进来了,叫道:“大王,汉使的节仗取来了!”大王这下子高兴了,“好!你的大功一件。”好像是大王接过了节仗,突然有人叱叫一声:“贼子!竟敢肆意妄为!吃我一剑!”竟然是女子的声音,接着“刺啦”之声大作,有人受伤,有人倒地。显然刺客得手了。孔几近这时候已经适应了大帐里面的黑暗了,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挥舞宝剑以一当十,狠猛攻敌,却是完全的进攻手法,帐中的卫士虽然人多,却好像有很大的顾忌,都是空手对敌的。孔几近恍然,这大王身边的人都是不许带兵器的,所以遇见了非常事件,众人都只能徒手搏杀,就吃了大亏了! 孔几近看得热血沸腾,这女子可替他出了一口恶气!不由得喊出声来:“加油!刺了那个伪大王!那才是罪魁祸首。”一个人靠近了,一脚踢向他的脑袋,急忙缩头,脚踢空了。却是那个脸上有青记的家伙,正恶狠狠的看着他,想要再来一记,伊一在一旁推了他一下,那人就倒向了乱战的人群中,正好女子的剑刺来,穿胸而过!那人瞪着眼,看着这里,仿若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际。 伊一扶起了孔几近,解开了他的绑缚,低声道:“快走!”孔几近却一动不动,笑道:“热闹我还没有看够,怎么能走?再者说,这好像是张骞的那个女弟子,莲影,我怎么可能丢下她自己跑了?要走也是一块走。”伊一没法,自行离开了。 那女子正是莲影。她弄丢了节仗,虽然张骞没有说什么。可是她自己却难受异常,知道节仗对使臣的重要性,才下决心要找回节仗。遂偷偷地在没有人注意的当儿离开了大伙,走进人群。走出了自家的帐幕。走到了外面,这才发现单于庭的广阔无际:到处都是帐幕,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青的红的;连天扯地,不知哪里是尽头,也不知哪里是开始!大帐幕挨着小帐幕,小帐幕叠着大帐幕,帐幕影影绰绰,层层叠叠,一直通到了天上白云中间去了。她吓住了,不知道往哪里去寻找丢失的东西。 可是。既然出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她的拗劲儿一发作就回不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只管闷着头往前走。在大大小小的帐幕间走了半天,累得腿酸胀。也没有看到帐幕的尽头,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和要找的东西。只得靠着一个帐幕自己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天却慢慢黑了,心中苦恼,有一点害怕,这可是她第一次独自出外,身边没有亲近的人。 这时。身后帐幕里面传出了一个说话的声音:“那个什么汉使张骞,不过是个寻常的侍卫,没有半点本领,出了长城就被匈奴拦截了!十几年了,没有一点办法离开,留着个破竹仗。打狗使的?老子拿了来,是手到拿来,不费吹灰之力!让你们吹得好像张骞的手下都是了不得大英雄、大豪杰!这个什么大侠、那个什么好汉!狗屁!在我眼里,都是狗屁!”莲影听得又惊又喜,自己的本领就是不得了。随便过来就遇见了偷节仗的贼了!兴奋的站起来,就要闯进去。女英雄想起了张骞经常告诫自己的话:“凡事冷静。跑不掉的东西,你不紧张它还是跑不了;得不到东西,你就是着急,也还是得不到。这个贼子已经是你手中攥着的,还着急什么?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遍,浑身穿戴整齐,打扮的利落。又紧了紧衣袖,扎了扎裤管,摸了摸腰带,“刺棱”拔出了宝剑。就要往里闯,那个声音又开口了:“我还是先把它献给了天王为是,也好在人前显现我的本领。” 莲影一愣,怎么又出来个天王?然后听到有人离开的脚步声,急忙转过前面,只见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东西已经出了帐幕,往前飞跑。心中一急,跟着就跑了起来。紧赶慢赶,那人就是在她前面不远处,虽然天已经完全黒透了,她仍然能够看清楚对方的背影。在她累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那人好像也喘不上气了,就停下来歇一会;她感觉自己恢复了气力,跑得极快的时候,对方也跑得飞一般。那人穿过了层层叠叠的帐幕,没有丝毫的犹豫,莲影在后面跟着也没有片刻的迟疑,看着来到了一个大帐前面,耳边听到了雄鸡啼明的声响。莲影一激灵,自己竟然跟着一个人跑了一晚上!她大为佩服自己的耐力和耐性,姑姑她们总是说自己没有耐性,吃不得苦,她们如果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一定也是佩服不已的! 她再不迟疑,跟着那人就窜进了大帐中,耳边听到了一叠声的喊叫,有人就扑了上来,她的剑毫不犹豫的挥动起来,心中想着自己要大开杀戒,为世间除去这一群强贼恶盗,为人间造福!不停地有人中剑退下,心中的快意无以名状的喷发起来,好像还有人在一旁欢呼加油的。看来她不是一个人在厮杀,还有自己的同伴。只是,她觉得剑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难以转动,一个人笑道:“小姑娘,你拿着一柄剑到处乱跑,你家里人知道吗?” 手中突然一空,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脸,苍白、疲惫、慵懒,眼睛带着笑意,却没有一点温暖。她定定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进了别人的陷阱了,陷阱,她并不陌生,很小的时候她就跟着父母他们去打猎了,看着虎狼等猛兽跌入了布置好的陷阱里狼奔豕突,做困兽之斗,心中都突然有想要解救它们的冲动。如今,自己成了别人的困兽,谁会来救自己呢?还有个问题,明明是自己追一个贼子的,怎么成了自己中计的? 孔几近很好奇,那个大王会怎么处置莲影,还有莲影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眼睛四处寻找。却没有看到伊一的影子,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他的疑惑马上就有了答案。几个人簇拥着莲影,口中喝令:“跪下!跪下!”莲影身不由主的跪下了,抬头看去。那个慵懒的脸在不远处,好像在笑,又仿佛是哭。“为什么张骞的一个女弟子就能够舍生忘死的跑来,一个人拿着一柄剑就敢闯我的大帐?唵?哪位给我说说。为什么,这个什么,什么空,叫什么空的(有人暗中说道:孔几近。他的名字是孔几近。),没有一点屁能耐,就巴巴的想要搅闹一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不明白了,我堂堂天潢贵胄。高祖皇帝的嫡派子孙,孝惠皇帝的嫡子,吕太后的亲孙子,怎么就办点大事那么的难呢?” 孔几近看着他,有点同情。不理会他对自己的不屑和挖苦,这家伙如果真是什么孝惠帝的儿子,那就太可怜了!那大汉的天下就是他的!说起来当今天子还是他的族侄,还要尊称他一声阿叔的。他才是真的汉天子,现在的天子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了,就是假的了!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如果不是真的,那这人就更加可怜了。他被人左右,被人蒙骗,还自以为自己是如何的高贵,如何的不可冒犯!总之,不管他是真是假,他活得都过于憋屈了!孔几近走上前几步。深深一揖,说道:“这位仁兄,在下孔几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伙都是一愣。那些人整天被他们的大王弄得哭笑不得,总是被他的问题问得头大,现在有人突然出来和他说什么“当讲不当讲”,众人心里都大喝:当讲!却没想想他是怎么松的绑。大王也好奇的看着他,“当然可以。讲啊!” 孔几近清清嗓子,他还没有在天子面前说过话呢,不管是真的假的,“嗯,这个,我应该怎么称呼阁下呢?是大王?不对,咱们汉庭现在可没有大王;叫您皇帝?更不对了,您没有登基称帝的;喊您一声仁兄,这我有点不敢当;阁下,却感觉不尊重!您说您是高祖皇帝与吕太后的嫡孙,自然我大汉的臣民都要尊阁下为、为、为什么的。可是,高祖皇帝与天下有盟约的,王侯是要有丹书契约的,阁下应该没有吧?”看着对方。 那人点点头,“你告诉我,高祖皇帝要谁给他丹书呢?还是契约呢?”孔几近一愣,是啊,不管什么神圣的物件,第一要给的人神圣了,物件才神圣,就像汉使张骞的节仗,明明就是一根普通的竹仗,因为是汉天子赐予的就成了代表大汉天子的节仗了。如果是汉天子自己到了呢?还要什么节仗吗?“阁下还是觉得自己就是天子了,所以觉得什么东西都是虚的。不过,如今大汉已经传了五帝,天下都知道当今天子是谁。阁下突然说自己才是真的汉天子嫡派传人,说出来可不怕您生气,天下人恐怕认同的不多,大笑的不少。” 那陈大哥等人脸上变色,有的人身子已经瑟瑟发抖了,这家伙竟然敢当面胡说八道,他虽然不怕死,却没理由拉别人垫背的!这些话他们私底下也曾经悄悄说过,已经有人因此而丢了脑袋了,这人是个什么来路?如此的放肆妄为呀! 大王却没有动怒的意思,“我就叫做刘大汉。就是你们那个天子、皇帝站在我的面前,我还是刘大汉,这就是我如今得众英雄拥戴的原因。还要什么天象、福兆啊,来说明我是天子吗?刘通,不过是个婢子所出的贱子!他那个爹刘开,也是刘常的侧室所生的。刘常就更是来路不明了,他娘跟高祖皇帝见面之前就已经是张敖的女人了!他们几个根本就是窃取了我刘家的天下的!我刘大汉,先帝给我的名字就是为了证明我才是刘家天下的当然主人!”开始孔几近没听明白什么刘通、刘开的,一琢磨原来他故意把几代汉天子的名字都给改了,刘彻改称刘通;刘启改作刘开;刘恒称为刘常了。这本是朝廷对失败的对手的把戏,他轻松地拿来用了。 “您不是开玩笑吧!是谁哄您这么些年的?此人该死!不是您阁下糊涂,是有人别有用心。不过您自己带着这些个什么将军、相国玩玩就行了,人家匈奴大单于不在乎身边还有一个汉庭,还有个汉天子跟天帝争宠,就没有人在意了!你自己算算,这些人能不能把文武百官的数凑齐了?还刘大汉!如果有个人叫赢大秦,我们是不是还要跟着他去?他才是皇帝的嫡派子孙呢!您刘家还差点!” 刘大汉看着他,眼神没有一点表情,手中突然举起了一根竹棍打了下来,势道凌厉至极,孔几近根本来不及躲避,也来不及采取别的办法,击落那当头落下的竹棍! 帐幕腥膻隐帝孙,花香遥遥自浮沉;将相悦于农郊外,龙阁琅玕入紫云。 第一二二回 奇峰突变敌是友 祸起萧墙徒弑师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征帆千里荡烟云,荒村人家几泪奔;独依騄駬扶长剑,五湖杯酒无故人。 众人眼见孔几近就要脑袋开花,莲影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口,不敢再看,帐幕入口处有人断喝:“住手!”只是距离太远,也来不及打落刘大汉手中的竹棒。突然,他的竹棒停住了,悬在孔几近的头顶不足半尺,孔几近的头发都支棱了起来,脸色更白了,几乎失去了血色。刘大汉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小子就是个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就不能说些让本王高兴的话吗?非要说的这么泄气呀!你不知道本王只要轻轻一下,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孔几近平息了半晌,才从惊恐中恢复了一些,他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但是这一次,他完全没有能够脱险的把握,即使他有一千种可以杀死对方的手段,但是也是他死了之后了对手的本领远超出他的想象,最难得的是人还能够轻松地控制住,以那么雷霆万钧之势打下来的一棍,一般的高手是停不住的,刘大汉说打就瞬间凝聚了大力打下;说住,手腕轻轻一顿,就住了。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这么个貌不惊人的家伙,身上究竟隐藏着多少的能量?他挺挺身子,身上的汗把衣服都粘在了身子上了,身体稍稍脱离了一点汗水湿透的衣服才觉得舒服了些。眼角瞥处,看到了伊一和一个须眉皆白,头发如雪,脸色红润,气定神闲的老人一起来到身后。他叹息道:“阁下的本领,我看可以在单于庭排到前三的。虽然我不知道谁能排进前二,阁下绝对不是第一。”这话说的刘大汉气急败坏,脸都绿了;他的那班手下都骂了出来:“说的什么屁话!狗屁不通的东西!”“你找一个比的过我家大王的?说不出来先把你阉了!”孔几近一哆嗦,阉了他还不如杀了他呢!乱哄哄的,吵成了一片。刘大汉抬手喝道:“停!”马上就没有了动静。孔几近一愣。嗯,这家伙还有这么大的威望的,本以为他们是势力之交,乌合之众。没想到还这么有纪律。 “你说我只能进入前三,还是抬举了我。你不知道哪个能够排在前面,是因为你井蛙观天,不知道能人背后有能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哼哼,我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不要说前三,就是前十也没有我的。” 孔几近这回是真佩服他了,竖起了大指。由衷的说道:“阁下这才是真的见识不凡,见识超群!前些日子,有几个无聊的家伙排什么英雄的高下,哪一个是第一高手,谁是第二的!就连老子我不懂武功的都知道瞎胡闹!他们还弄得有模有样的。听说还有人不服气跑去找排了第一的卫长风打架,死了不少人!这些人真是无聊,吃饱了撑的!” 一个温暖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那就是我的主意。怎么样?觉得是个馊主意吗?”一回头,正是那个与伊一一起出行的白发老人,这时候离得近了,老人整洁的衣着。身上隐隐的淡香,都让他觉得温馨可人。 “哦,是您老人家的主意?这怎么可以说是馊主意呢!是个了不起的计谋,可以把天下搅乱的奇计!只是,您老人家是怎么想到的呢?难不成当场您就想到有人就真会当回事,跑去跟人争夺天下第一的虚名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这么多年呼延季盟就这么顺当?没有人找他麻烦,他匈奴第一高手的名号还是这么闪亮耀眼?” “唉,小子,我告诉你,你还是年纪轻。不知道人情世故,不知道人心的欲望无止境!当今天下,只有匈奴和汉庭两家为大国,其他什么什么国都是附庸,什么时候大单于或者汉天子不高兴了,就可以灭了他!所以那些小国寡民地方,就不用理会。就汉匈两家,虽然打打和和几十年了,却是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所以有些人即使心中有抱负,想要取而代之的,也无从下手。那这些人怎么办?他们是不甘于做顺民的,就只好起于闾阎之中,行走江湖之上,有的做了大豪,有的成为大侠,还有巨贾富商,哪一个都可以富比公侯,可与诸侯分庭抗礼的!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所谓树大招风,这些人立起了标杆,更多的人眼见着他们崛起,心中不服气,不服气就要有样学样了。其中最简单的,就是五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搏一个大侠的称呼!杀人,谁不会?杀人还不要什么金钱,也不要什么精良的武器,只要心中有一口气就是了,杀了对方,只要对方名气比你大,你就成名了!山间还有什么可以比名利二字吸引人的?有了名就可以有利,对于你这样的一个穷小子,什么都没有,有人说杀了哪个,马上就可以天下闻名,就可以要什么有什么的时候,你还会想着什么有聊,什么无聊吗?” “那么,这刘大汉大王、天王的事,也是这么回事吧?有人兴风作浪,就是为了火中取栗的,就是为了男儿当如此的野心!” “这是他们刘家一家人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咱们也掺和不进去。不过,道理庶几近之,在你看来也是无聊透顶,可是有人却玩的不亦乐乎!其实,你看着哪个不是在无聊的玩闹呢?伊雉邪他们叔侄、兄弟、父子之间打打杀杀的,把个大草原弄得是乌烟瘴气的,是个人都觉得无聊。可是一旦进去了,就觉得其中乐趣无穷了!你们的那个什么汉使,巴巴的从长安跑到匈奴,还要从匈奴赶往什么大月氏,你觉得有意思吗?本来你们说的是与大月氏联合一起攻打匈奴的,可是汉使根本就没有走出匈奴,那边就开打了!打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这不是汉天子在玩吗?不过是他居于庙堂之上,堂而皇之的好像怎么样怎么样的,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其实与市井无赖打架有什么区别?” 孔几近有点词穷了,挠了挠头,说道:“你这是把所有人都当做坏人了。其实人不是这么恶毒的,大部分人是不愿生事的。都是被有心人蛊惑住了,才蠢蠢欲动的。如果没有人蛊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流血、死人了。”直指对方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只是没有好意思明说。 那人却好像已经看到了他的心。听懂了他的言中之意,一笑,这一笑让孔几近心砰砰直跳起来,心中一凛,心道:这家伙不像个好人!就起了防备之心。 那人正是胡连子,原来伊一见不是头,孔几近和莲影两人陷身危险之中,自己又不好出手,即使出手也不济于事,趁机跑到外面。想找援兵。想了想,回到张骞那里,一是路远,怕来不及,再是心底觉得。有告发、悖逆的嫌疑。低头疾走,一抬头,看到了一个人影一晃过去了,仿佛是秃发势力。心中一动,有了,何不把他请来,利用他一下?就跟着秃发势力来到一个帐幕。胡连子见他突然出现。又惊又喜,就想拿住了他。伊一赶紧摆手道:“我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却可以告诉你一个你急于知道的人的下落。”他也是情急智生,以人的常理度之,觉得应该能够打动对方的。 果然,胡连子眼睛一亮,“什么人?在哪里?” “一个骑着老虎的女人。她可以跟猛兽说话。狮子、老虎、狗熊、豹子,都不在话下,亲人一样的,比什么大单于的狮奴、象奴强了千百倍!” 胡连子抬头想了想,“不对!她如果还活着。也有一百多岁了!大群的猛兽围在身边,单于庭却没有人知道?你怎么可能见到?”他多疑的个性,使得他不容易上当的。 “她难道不能有后人?我见到的是她的后人。如今就在单于庭。” 胡连子盯着他的眼睛,伊一知道他眼睛有毒,却也不敢躲开,心如止水,不起波澜,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胡连子见他心头澄澈,才相信了他。“走!” 两人才来到了刘大汉这里。胡连子听孔几近指责自己挑起了事端,微笑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是我老人家蛊惑住了他们,而是人心自身的破绽,恰好被钻了空子。这个什么大王,他本来好好的,也没有遇见我老人家,他自己就愿意聚众谋划大事,难道说也是老人家的蛊惑吗?” 孔几近看着刘大汉,“我觉得阁下是个明白人。怎么就陷身其中不能自拔了?难道其中真的有什么外人无法体会的乐趣吗?” “他奶奶的乐趣!老子这些年苦不堪言,却又无处诉说,无人诉说!孝惠时候,你们也可能曾经听说过些宫帷旧事,皇帝被吕太后掌控,不能自主,所以才纵情酒色,自己的身体也很快就完了。吕太后虽千方百计救治,终究就不活孝惠皇帝的生命。在皇帝活着的时候,宫中女色无数,其中有的人有幸得了宠幸,有的人不幸,没有得到皇帝的爱怜。有些人就生了些皇子出来。没想到吕太后大限已至,襁褓中的小皇帝被人赶来赶去的,一帮叛逆之徒竟然狠心杀了小皇帝!而且穷凶极恶的连宫中怀衽的女子都杀掉了,把没有孕息的女子放出宫去。我才侥幸得了一条性命。你们一定觉得奇怪,那是我母太后娘娘,当初年纪尚小,没有人觉得她可能得幸,也没人觉得她会得了龙种,才把她放出了宫。我母太后出了宫,就进了张将军府中。却好此时太后有了妊息,告诉了张将军。张将军不敢近身了,也不敢报告朝廷,忧急无奈,只得辞了官职,回归林泉。当时人都觉得奇怪,他正是壮年,大好身手,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光景,怎么说走就走了?张将军回到家乡,有人就尾随而至,打探信息。没有办法,他只得在一天晚上,狠狠心在家中放了一把火,烧死家中奴仆,烧了家中资产,自己带着随身兵器,保护着太后娘娘,一路辗转才到了匈奴。路上的苦难不必说了,杀死的密探就不知有多少! 张将军拼了身家性命,保了我长大成人,太后早早就薨了,是他告诉了我一切,并四处召集人马。给我立业之基。虽然明知道大事难为,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身在其中不得不为!各位,您以为你们看着是个笑话。我自己就看不出来了?即使看出来了,又能怎么办?难道就置我义父的绝大奉献而不顾吗?难道我还能停下来吗?”设身处地的为他想来,孔几近觉得他还真没法停下来了。他身上怀具的深仇大恨不是寻常人可以理解的,他身上承担的重任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担负起来的。 “无十多年了!我每天就生活在不尽的仇恨与悲痛中,恨有人夺取了本属于我的一切,悲我不能绍光祖业,为父母报仇雪恨!勾践卧薪尝胆,身边有范蠡、文种二贤相助,有大好的越地山河。我却是没有一寸土地可以立足,身边虽然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却没有人能够真的帮得了我。也是,你刚刚说了,我这些什么相国、将军的,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不怕你笑,伊一。你这个将军是怎么来的?给他说说。”他的脸上竟然是一种奇怪的笑容,孔几近觉得是一种无奈,是一种伤心欲绝之后的大彻大悟。 伊一苦笑了一下,“我是前些日子遇到了这位陈大哥,他告诉我有一个大富贵。我们两个也是不打不相识的,在博场上经常见到的。我就跟着他来见天王。一见之下,就觉得天王的恢宏气势不是凡人可比的。而且是那么多雍容大度,那么的高贵!马上就倾倒了,愿意为天王贡献我的一切。我拿出了身上刚刚赢得的五百多金子,还有几百头牛羊,都奉献给了天王。天王见我忠心,就钦赐我是长安将军。说以后还有更大的富贵,就是得封万户侯也不是什么事!”他喃喃的退下了。 胡连子说道:“这不正好吗?怎么了?多好的事啊!你有的是流水一般的金银,正可以做些有用的事,小子,你不也是这个意思吗?大伙不都是这样吗?有了钱。就想做些大事,学得了一身的本领,也是想做大事,没有什么不对啊!难道有人家资巨万,就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不成?有人身上有改天换地的本领,偏要他隐居深山吗?这岂不是暴殄天物了!”众人悚然动容,有人喝彩叫好。 孔几近觉得他说的是那个理,只是糊弄人行,只是些个俗理,笑了笑说:“老人家说的越来越有劲。只是老人家,您说的还是蛊惑人心的东西!是,伊一得了些金银钱物,想要做些事情,也对!但是,拿可尽的钱物,做不对的事情就不好了。有人如今遇见了大难处,你拿钱助他一臂之力,他终身感念你;现在有人要钱去买刀杀人,你拿钱助他,就是助他杀人!这是什么道理!同样助人,却可能是不一样的结果,就好像您老人家,有通天彻地的才能,不能锄强扶弱,不能帮朝廷、官府治邦理国,却处处兴风作浪,激人生变,害死了无数的苍生,还啧啧有词,以为自己是什么得道高人,胸中怀着多大的志向,却没有人赏识!反而更加的痛恨世人,想要挑起高大的事端。我觉得,老人家,您还是躲进了深山之中,不要出来的好。说不定真的有人会当您是个不死的神仙,而不是在世上招摇撞骗,让人痛恨为是!”如果说前面还对胡连子留有情面,这已经是直斥其人了。 胡连子呵呵冷笑,手轻轻一按,孔几近突然坐倒,胡连子这一下却没有能够伤得了他,力道落空了,自己还差点闪了,气恼已极。原来孔几近已经看出了他的奸险,也知道自己能为有限,在说了斥责胡连子的话以后,就顺势准备倒地,胡连子刚刚想要发力,他就倒了。众人暗笑,胡连子恼羞成怒,脚已经抬起,就要踏下。伊一适时出声:“这人就是你要找的人。”胡连子的脚轻轻踏住了孔几近,这下子他再也躲不开了。胡连子笑道:“你奶奶的,本领这么稀松!还敢学人到处跑?差点让我老人家上当了。” 孔几近躺在他脚下,也是一笑道:“你奶奶的,本领还挺不错!老子差点就能跑了,还是被你拿住了。我老子以后还得对你提防着。” 这时候刘大汉发话了:“这是个什么人?怎么那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没有出息!偷袭、教人不学好?” 胡连子不气反笑:“怪不得你小子成不了事!一是你小子没有眼光,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嗯,没有一个中用的,连我老人家都不认识,还敢胡吹什么夺位、夺汉天子之位!你趁早拉倒!你、你老子娘。没一个中用的,被人家轻易地夺了大位,只能躲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自娱自乐一番。就以为他妈是大王、天王了!糊弄这些个肉眼凡胎,混几个小钱花花就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明明占着上风,明明有大把的机会,非他妈自己跟自己较劲,心中怀着些个仁义礼智的玩意,一万年你也干不了大事!” 刘大汉望着他,一笑:“我就是他奶奶的没有你这种人这么不要脸,才不愿意动手的,到了你们那里就是妇人之仁了。是不是?这些年。我到处游历,一来想结交一些朋友,一些得力的人,以备将来之用;二来也是想看看天下的形势,看看汉家天下人民的疾苦。所到之处。却是人民安居乐业,没有人愿意再打仗了。更没有人还记得有个什么孝惠皇帝,还有他遗失的后代!汉家再不是义父所说的景象了,人烟稠密,牛羊遍野,五谷丰登。哪里有哀鸿遍野的惨状!这是当今天子他们治国有方啊!就是匈奴,也是牧人安于放牧。在长城下双方交换些物品,大家各得其所,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打败了对方,争城取地,制对方与死地的想法。特别是遇见了汉使张骞还有他的随从们,这些人虽然来自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个性不同,本领高低有异,却相互慢慢融和,跟他们在一起,我学得了以往所不知道的道理。就是和为贵!虽然在读书的时候经常读到这句话,却一直没有深入的理会,这些年与这些兄弟在一起,和为贵的想法深入了吾心。”胡连子听了还没有怎样,孔几近却张大了嘴,伊一也是惊疑不已,莲影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这人是张骞身边的人? 他苦笑了一下,“这一次,张骞要前往西极。有人建议,不如我们自己去,绕开了张骞。反正也没有人在意是张骞还是别的什么人到了大月氏不是?如果我们去了,借的一些兵马,杀进关塞,杀过大河,直捣长安。有节仗,还有已经传出去的名声,都知道是汉庭天子与大月氏联络的,没有人会怀疑的,拿下长安是顺顺当当的事。即使没有大月氏,听说西极还有一个大国,叫做大秦的,兵强马壮,灭国无数,在西极独霸一方,如果能借得他们横行天下的兵马,横扫东土,进可以称雄天下,退可以在西极祁连山下割地称王。” 孔几近惊呼:“这是哪个小子给你出的主意?真是太阴了!你不会真的想这么做吧?”摇头叹息,“你当然会这么做的。” “不!我不会做的。”他坚定地摇摇头,“因为,我不想做天下的罪人。如果请不得兵马,对方以为我是个疯子,还则罢了,大不了把我砍了!如果侥幸请得兵马,对方国内也有人有此野心,大军动处,兵连祸结,天下就没有宁日了!到那时,我这个始作俑者,也难以摆脱骂名千载!最重要的是,我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块料,现在我还可以自娱自乐,关起门来在家当皇帝,如果请得个三五万兵马,统兵的将军听我的还好说,不听我的,我就成了个傀儡,任人摆布!到那时不要说好好活着,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啦!”孔几近如果不是躺在地上,被人踏上一只脚,忍不住就要为他鼓掌欢呼了。有人在拍手,抬头看去,却是胡连子在拍。 “好!说得好!怪不得说:圣人出有大伪,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就是你等伪君子之谓!自己没个屁本事还处处标榜自己神圣,自己聪慧,自己仁慈!放你妈的狗臭屁!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就不成?害怕这,害怕那,不如早早一头碰死算了!我老人家活了一百多岁,没见过这么虚伪的人,没见过这么令人丧气的东西!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抚胸不已,脸上都绿了。 刘大汉道:“阁下看来也是个人物,哦,听说单于庭来了个什么老神仙的,是不是就是阁下?看老先生也是个修行了道之人,怎么有这么深的尘世之念?” 胡连子冷笑道:“老子也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天潢贵胄,什么才是帝皇之后!当秦世末叶。当时传说:亡秦者胡也。不知各位听说过没有?”大伙点头,心中疑惑跟他有什么关系。孔几近叫道:“胡?胡!难道说的是你?” “唉!可惜了你小子这么聪明,却不能拿来做成大事!当然是我老人家!怎么样,难道我不像吗?”大伙一起摇头。 胡连子气急败坏的笑道:“奶奶的!你们这些东西都没有眼光。还是没有始皇帝他老人家慧眼识珠,认得老子是个可以王天下的主儿!当初,老子学道下山,进了咸阳。始皇帝张榜要找可以令他长生不老的人。老子就揭了榜了。进了皇宫,我老人家的眼可就花了!什么都看不过来了:那华贵、那堂皇、那……!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里面的一切远超了人可以想象的!在皇宫的几个月,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我发誓,我胡连子一定要做个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我就要把他毁了!”大伙听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的心仿佛不是肉做的,这样的人当然可以成事,可以成大事! “我和其他方士一起炼丹制药,求仙拜神。想要使皇帝能够长生不死。只是,人怎么可以胜天?始皇帝还是渐渐地身体不适,他发怒杀了许多的方士,我的许多师兄弟都死在了刀下。我侥幸得脱虎口,说道:‘山中有一种奇特的金龟,可以起死回生,千万年不死的。如果能够找到这种金龟。取出它修炼的金丹,就可以益寿延年,甚至长生不死!始皇帝赐我金剑玉车,还有童子三百,先向终南山,后一路向西。来到祁连山,在山中多年,也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皇帝却换了人家了!老子更加坚定了寻找金龟的信念,只要让我找到了,炼成了金刚不坏之体。无敌于天下,哼哼,到那时,老子杀进长安,杀进皇宫,夺得皇帝大位,又有哪个敢与我为敌的!” 孔几近忍不住问道:“那看来你还没有找到金龟。是不是?不然你就没有功夫在这里瞎混了!”他的话正好戳中了胡连子的痛处。 胡连子怒道:“我就是太过仁慈了!才让你们的一个小子得了我的东西,我辛辛苦苦千山万水寻找的东西,让他轻易的得了去!”他痛心疾首的苦脸皱眉。孔几近心中快意,极想知道是哪个有幸的家伙得了那无所不能的金龟。 胡连子却没有说是哪个,只是不停地喘粗气,想见气恼至极了。好半天才平息了,说道:“你们一定奇怪,为什么亡秦者胡也,既不是胡亥,也不是胡狄,而是老子我胡连子!只是老子教的是‘王秦者胡也。’却被人理解成‘亡秦者胡也’!一字之差,却导致天下易主。也是天意。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哼,因为教小儿唱歌的就是老子!哈哈哈,想不到吧?老子才是亡秦的最大功臣。想想,你们是不是该感谢我老人家?” 有人冷冷说道:“你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真的‘亡秦者胡也’,是匈奴因了大秦的覆灭强大起来,压得我中原几十年抬不起头来!岂不是还是‘王’了大秦!”说话的是刘大汉。 胡连子愣了一会,说道:“那就不是我能够预计得了的了。那时候,秦政酷虐,民不聊生,只有我们这些人能够逍遥自在,看到了天下的危机,心中自然有想法,许多人都想着怎么自己老一辈就躲起来做个富家翁。我呸!我胡连子要做就做大的,先把他秦家的天下搞了!然后我老人家出来收拾危局。想想看,我老人家只用了一句话就灭了大秦,老子又岂是刘项可比的?可是,可是没想到我自己也出了问题了。” 伊一问道:“你一定是跟人打架,受了重伤了。” 胡连子点点头,“是。我师傅那个老东西不知怎么找到了我,想要我带他进宫,我不肯,他就对我动了手。” 伊一冷笑道:“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是有人弑师,欺师灭祖!” “是。有那么点事。我师傅是个顽固不化的家伙,觉得修道人就应该不问世事,只是藏在山中就是了。可是,如果那样就是做了活神仙又有什么意思?你们哪个愿意做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的?让你高高坐在台上,大伙吃香的喝辣的,你干看着;美女如云,投怀送抱,你干咽口水!想想,你做吗?”伊一摇头,刘大汉也是摇头,孔几近想想,做个这样的神仙也不是他心中所愿。“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可以离开师门么!干嘛弑师?” “事实至此,不得不尔!也不是我要弑师,而是他跟我情断义绝了,我是无奈才不得不动手的。嗨,他不该藏着掖着,把师门绝技留着,传与他人的。想想看,都是一门兄弟,却有厚此薄彼的,怎不令人丧气?也是我一时脾气大了些,跟师傅动了手。没想到他如此不济事,就受了伤。然后他们几个一同对付我,我才不得不下了死手!对了,你说的那个会和猛兽说话的人在哪里?怎么不见?” 身后有人说道:“已经到了多时了!” 姑山冰雪似神仙,孤篷幽梦有宫观;酒醒金樽倾玉炉,婴语娇声误华年。 第一二三回 兄弟相搏无情义 两国鞠戏有死生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越鸟南枝胡马悲,秦女草原思恋谁?丛深流急声声叹,俯首忍听鸿雁归。 大伙其实早就见到有人进来,只是孔几近一个人躺在地上,胡连子踏住了他,背对着门口,两人没有见到有人来。众人中伊一见到了来人,心中狂喜,强自按捺;别的人却没怎么在意。胡连子其实也不是没有发现有人进来,只是他自负本领高强,没有放在心上,不觉得有人能够威胁到了他。此时听到有人发话,刚想转身,已经晚了,一条沉重至极的鞭子当头打下,力道之大,就是如胡连子之辈,也感觉到了气势惊人,心头狂跳。再加上耳中听到了猛虎的狂啸,响彻云霄! 夹着狂风暴雨般势道的鞭子兜头打落,胡连子毕竟功力通神,在别人觉得根本没有时间、没有能力躲开的情势下,他硬生生的前纵,鞭子落了空,孔几近手忙脚乱的爬过了一旁。再看,胡连子却是哈哈大笑,手中已经多了一条竹仗,正是刚刚刘大汉拿在手里的,却已经到了他的手中。原来,他虽然情急之下要躲开身后的偷袭,却并没有忘记怎么浑水摸鱼,眼角瞄处,发现刘大汉情绪低落,虽然不知道那竹仗是干什么的,却也先拿到手再说。趁着躲避鞭势,跃出,正好到了刘大汉身边,随手夺了竹仗。也是刘大汉心中有事,一时大意,才让他得了手,若在平时,虽然他本领可能高过刘大汉,却也不能一招得手就夺了刘大汉手中的东西。 他的得意还没有出口,一条巨蟒般的鞭子跟着攻到。他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不用间歇就可以一鞭跟着一鞭打来,手中的竹仗不敢用,害怕是个宝贝,只得跳起来。想跃过鞭子。却不知这个使鞭子的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鞭子在进攻途中竟然生生住了,在半空中跳起,从横扫变成了上下击打。好个胡连子。在半空中没有变式。而是硬移动了一个身位,在鞭子将将接近身体时。巨石般坠落地上,却已经躲开了鞭子的攻击。众人轰然叫好,大伙大多是爱好武艺的,胡连子这几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任谁也想不到他是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家!而那个使鞭子的,能够在胡连子手下救人,还能功得胡连子没有能力反击,只能步步后退的,大伙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大伙这时候都看清了和胡连子打在一处的是个长发飞舞的女子。一身的绿衣,手中一根长鞭,两丈多长,舞动起来带着惊人的风雨之声。煞是骇人。胡连子一直处于被动,对对手如此的的兵器,一时间饶是他有通天彻地的本领竟然找不到回击的办法!绿衣女当然就是孔几近的老婆唏女了。 她本是和芫莪等女子在山中,近来孔几近一直没有回去,她就留几个孩子让芫莪等看管着,自己骑着一头白虎来到单于庭。她这些年已经知道了自己骑着猛兽对别人的震骇,了解常人无法接受,所以就等到天黑才进来。漫无目的的寻找了半天,也没有得到消息,心中气愤愤的,就想大闹一场。没想到头上有大鸟飞过的声音,抬头一看,明白了孔几近就在附近,不然大鹏不会出现。顺着大鹏的方向,催动驾下白虎,悄无声息的在帐幕间游走,就到了这里。侧耳倾听半晌,听到孔几近说话,心中大定,就没有急着进去。再后来就听到了胡连子和众人的对话,心中疑惑,觉得胡连子好像一个熟识的人,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个类似的人。最后听到他要对孔几近不利,才催动猛虎,进了大帐。也是大帐之中黑乎乎的,竟然没有人注意是个猛虎进来了,而只是觉得进来一个人。 唏女的长鞭不离胡连子左近,胡连子凝神静气对着皮鞭左晃右移,几次想要抓住鞭稍夺过来,总是不能得手。唏女也是奇怪,她的鞭子还没有怎么为难过,任何时候遇见了敌人,都是三下五除二就打的对手落荒而逃,屁滚尿流!大伙知道两人都难惹得很,纷纷躲到了圈外,犹是如此,还觉得鞭子带动的风扫过脸上都火辣辣的。莲影也已经被伊一偷偷地解开了绳索,两人拉着手躲进了一个角落,眼睛看着对打的两人,自己心底却有了异样的感觉,莲影低着头,不敢看他;伊一自从多年前被几个女人掠走后,对女人心中就有着不安与恐惧,身边这小女子,却让他没有了惧怕的感觉,但是不安却更加的增强了。为什么不安,他说不清楚,心头只觉得狂跳不已,只是强装着在看唏女两人打架,手心里却全是汗。 唏女大喝一声,手中长鞭再次扫向胡连子腰际,胡连子本来想要继续后跃,此际却脚一点地,身子转了半个圈,突然向唏女的方向扑出。众人惊呼出声,不知他是要怎么做。他一个扑出,事实上只是做了一个扑的动作,鞭子就缠住了他!孔几近心头定了下来,刘大汉等人在心中不住地转动,暗叫:是。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躲过她狂涛一般的攻势,缓过手来。唏女也没想到对手竟然任由她缠住了,她心头一喜,接着就是一愣神,鞭子缠住的仿佛不是一个人的肉身,对方在鞭子的缠绕下无动于衷。她手腕发力,想要把敌人甩出去,却犹如裹住了一座大山一般纹丝不动。 其实,此时的胡连子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控制了对方的攻势;惧的是不知对方鞭子是何物所造,以他的可以戛金切玉的手指,却不能毁了鞭子丝毫!原来,他在鞭子及身的刹那,双手已经抓住了鞭子,卸去了大半的力量,所以鞭子才伤不了他。他双手用力,想要把鞭子夺走,唏女双手紧握鞭杆,坐下的猛虎却发出了骇人的怒吼,扑近了胡连子,血盆大口带着丝丝血腥气扑面而来。胡连子修道多年,仍是心头震恐不已。刘大汉等人虽然没有猛虎及身的恐惧,却仍然感觉到慑人的震恐。 伊一突然窜出叫道:“胡连子,这就是你要找的人!怎么样?认识吗?”对唏女道:“这个人是终南山一个修道的,有一个师妹跑到了匈奴。年纪很大了。本领高强得很。你知道是谁吗?” 两人听了,胡连子手上的力道突然卸了。唏女也急速的抽回了鞭子,鞭子倏忽间就消失在她的身上,猛虎却缓缓地退回到孔几近身边。孔几近伸手抚摸了虎头,老虎发出了欢快的啸声。 胡连子注目唏女。这是个只有三十多岁的女子,身材修长,身上的绿衣是汉庭王公们家中常见的绫罗,心中的希冀落空了,却仍然没有死心:“你、你、教你功夫的那个是谁?她、她现在哪里?”他的声音竟然颤抖了,没有人能想到一个世外修行的人还有这样的腔调,也没有人想到一个如胡连子一般的心如蛇蝎的人。还能如此追寻一个人。 唏女仰头没有说话,半晌才清晰的说道:“胡连子!你害得我师傅有家难回,有国难归!”就连孔几近都没有听到她说话这么清晰、利索的,他一直以为她就没怎么学过说话。他吃惊的看着唏女。不知道在她身上,或者说是她师傅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师傅,她根本不认我喊她师傅。她一个人一直是那么的落寞,孤苦无依!在大山中一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过大山,一直在等一个人来找她,却一直没有等到!她一生最喜欢的是绿衣,从来没有换过别的颜色。因为她说过:‘他喜欢绿色的事物。’她从来也不让我穿别的衣服,只是绿衣! 她说过: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他。是他救了我,救我出了秦皇宫的!不是他,我早就被人杀死了,或者被烧死在秦宫中了!因此,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不觉得他的事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有什么正义或者非义的!可是,我只是自己救了一个人,他就不理我了,以为我背叛了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就不相信我?你说,他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根本只是救了一个人,救人难道是坏的吗?他怎么就是不能原谅我?”她说的又开始颠三倒四了,孔几近听不懂,刘大汉等人自然也是听得糊里糊涂的,伊一好像懂了些,却不知道“他”是哪个。( 平南已经泪流满面了,他任由浑浊的老泪在脸上滚落,突然坐地大哭了起来,手中的竹仗也扔到了一边,他撒泼打滚的哭,哭得众人都是心中隐恻,眼眶湿湿的,心头猫爪挠一般的难受。这时候,外面也有人大哭失声,哭着却数落着:“师姊,你心中原来是没有我的,果然没有我!没有我你干嘛还救我,救我为什么就没有我?没有我你还要救我!”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几句话。 胡连子却突然不哭了,跳了起来,大叫道:“都是你!坏了我的事,还挑拨我们两个,让我们不能在一起!都怪你!”外面那人也不示弱,叫道:“都是你自己坏了心肠,处处想要害人,结果才害人害己,坏了师姊一生的幸福!”冲了进来,两个人不由分说就打了起来。众人看时,这个人却是荣成子,邋里邋遢的,浑身的衣服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灰不黜的,和胡连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任哪一个心中都觉得那个女子一定会选择胡连子的。只是众人心中发问,她选择的对吗?如果选择了另一个,会是怎样的结果呢?众人心中叹息、摇头,不知道这些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成子对胡连子是恨之彻骨,一直觉得是胡连子害了自己,也害得师姊离开、逃避自己的,现在从唏女不多的几句话中发现,师姊深爱的依然是胡连子!这心中的酸楚和失落就远不是别人所能理会得了的。胡连子一生处处算计别人,从来没有想到要诚心待人的,也不觉得诚心有什么用,才没想到要赶快找到师妹,暗中其实是觉得师妹是跟自己一样的,也是个野心家,哪里想到师妹心里从来没有别人!当几十年后,身心俱疲之际,回头想想,才知道什么是最珍贵的时,却已经烟消云散了!这种痛楚。使得他凶性大发,却好荣成子到了! 两个师兄弟几十年没有见到,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对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碎其骨。众人哪里知道他们心之所想。只见两个白发飘飘的老人打做一团。只觉得诡异无比!这一下两人的打斗与胡连子和唏女的打斗又是不同:两人都没有兵刃,赤手空拳的打。其凶险却不下于使用任何兵器的打斗!众人耳中听到的是不绝于耳的“砰砰啪啪”震得耳膜发麻,帐幕上面的灰簌簌掉落,唏女的白虎也是惊慌不已。开始时,众人看到的是两个飘飘若仙的老人在挥拳踢脚的。招式分明,看的人有心旷神怡之感;打了不上一盏茶功夫,就分不清两人的身影了;众人心中叹服老人的身手了得;再后来,大伙眼中只见飘飞的白的须发,心头始觉不安。 孔几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这两个人是以死相搏的!两个人能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很不容易了,却因着莫名的缘故把对方当做死敌的打。他觉得太过不值!对唏女说道:“赶快想法分开他们两个啊!” 唏女冷冷一笑:“干什么要分开他们?他们急于见到我师傅的,我师傅也是急着要见到他两个的。”孔几近一愣,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想法。眼睛转处,想要伊一或者刘大汉去劝解他们。却见莲影手里拿着那根竹仗,哭了起来。几步奔了过去,伊一着急道:“怎么了?你找到了东西,怎么反倒哭了起来?” 莲影举着竹仗,哭道:“假的!这是假的!”这时候刘大汉几人也发现这边不对,走了过来。“什么假的?哪里假了?” 莲影气道:“这不是汉使的节仗!你们拿错了!” 大伙都是一惊,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刘大汉失惊道:“这是假节仗?怎么可能!我明明拿到的是真的,就是在你身边拿的。怎么是假的?真的在哪里?” 孔几近和伊一本以为找到了东西,可以回去安心与伊雉邪的蹴鞠之戏了,没想到刘大汉拿到的是假节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看刘大汉一帮人也是呆愣愣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刘大汉拿着竹仗翻来覆去的看,想要从中看出毛病来,却没有一点头绪,不由怀疑道:“是不是你就不熟悉这东西?你在汉使帐中拿的不是这一个吗?” 莲影肯定的摇头:“不是!绝对不是这一个。” 刘大汉丧气的放下了竹仗,不知如何是好。那边两人的打斗却已经接近了尾声了,两人虽然本领高强,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如此的折腾了,加上两人的拳猛脚重,打到后来,两人就是道行高深,也是抵受不住强大的冲击力。两人的拳脚自然慢了下来,呼呼喘气不已。到了这个时候,两人心中其实都有了悔意,只是一来对对方恨之入骨,二来知道对方了得,不敢先自停手。 孔几近曼声道:“丁零南山中,有女恍若梦。身披绿萝衣,坐骑斑斓虎。顺流丁零水,隐入层云里。峭壁千寻高,洞深渺可循。藤蔓迤逦下,冰挂芳可亲。”众人不明白他唱的什么,胡连子、荣成子两个却忽地互击一拳,两人反震退开了三步,同时转身盯着孔几近,齐声喝道:“在丁零不是?”孔几近点点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发声跳起,穿透了坚如厚甲的帐幕顶,几乎不分先后的飘忽而去!看的大伙呆愣愣的,不能相信曾经有人来过。 莲影却没心思注意他们的离开,哭丧着脸,低声啜泣,伊一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安慰她。孔几近面露沉思,忽然对刘大汉道:“那一天你们并没有受伤。” 刘大汉脸上羞赧,愧疚的说道:“我们只是想尽早脱离了纠缠。没想到你还是救了我们。不过,我们真的受伤了,只是没有见到的那么严重,只是皮肉伤。加上……,呃,医术通神,也不是我们有意骗你的。汉使已经没有了希望,只好自行想法了。” “现下呢?诸位还见不见汉使了?”伊一和莲影惊奇的看着他们,忘记了自己的事。唏女却抚着老虎,打起了瞌睡。 说到汉使,众人都是一惊,伊一叫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刘大汉好像下了决心,对孔几近道:“我等还是要回到大人那里的。只是希望孔兄不要泄了我等身份为是。”眼睛里满是祈求。孔几近点头。反对伊一道:“今天所见的,到此为止,我们什么都没有见到过!没有见到刘大汉,也没有找到节仗。”伊一和莲影若有所思的点头。莲影讷讷道:“那、那节仗怎么办?” 孔几近一笑。“包在我身上。可好?你能不能信得过阿叔我?”莲影只觉得这个人神秘莫测。乍一看好像没有什么本领,但最后总是能够化险为夷的。看了伊一一下,伊一点头,她也跟着点头。孔几近一笑,觉得两人挺有意思。 大伙出了帐幕。只见太阳已经偏南,快到了正午了,心中一沉。刘大汉招手,有人牵来了几匹马,对几人说道:“你们先到。我马上就来!”孔几近等人上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都去看汉人和匈奴人的蹴鞠大赛去了。大伙纵马向着人多的地方而去。唏女骑着猛虎在后面跟着。一起到了单于宫前。 只见到处是人山人海,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也不知几千几万人,围堵的水泄不通。几人转了几圈。发现没有可以进去的路,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能站多高站多高,往里面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唏女在驾下白虎头上打了一掌,白虎吃怒,发出了怒号,吓得堵在前面的马屁滚尿流,人一个个脸上变色,大气不敢出,躲得远远地,不敢往这里看,却早闪出了一条宽可容人马的路。唏女挺身往里闯,孔几近、伊一、莲影在后面跟着,远处有人叫道:“等我们一下!”回头看门先生等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大伙一起跟在唏女的后面挤进了垓心里。后面“哗”就把路又给堵严了。 大伙来到里面,只见一个长宽各有六十多步的一个场子,四角竖着一根巨木,两头各有四个小小的方门。场上有十几个人在奔跑跳跃,不时就有刺耳的惨呼传出,有人跟着倒下,身边就有人高声欢呼叫好,还有人低声嘟囔:“第五个!”孔几近看不出场上发生了什么,回头问那人:“第五个什么?” 那人大笑:“第五个死的!哈哈哈!” “死人了有这么好笑么?” “死人不好笑么?”孔几近一愕,不知该怎么回答。 原来,蹴鞠是从巳时正开始的,张骞带着铖铁旋等人来到了鞠场,伊雉邪等了一会也出现了,身边侍卫林立。张骞过去跟伊雉邪见了礼,伊雉邪笑道:“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匈奴的蹴鞠是没有规矩的,活下来的就是胜者;死的就是败的。怎么样,你的人凑齐了吧?” “是不是不管怎样,大单于都是不会让我走了?” “嗯!没有的事!只要你能够走出鞠场。” 张骞退了回去,众人都是面色凝重,这游戏竟然像是上战场一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伊一等人又不知道到了哪里去了,只好仗着铖铁旋他们这些老将的经验了。 等到呼延季盟带着他的鞠手出现,场边的观众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众人心头更凉了:只见匈奴鞠手都是清一色的西番人,一个个身高体壮,最矮的也有八尺上下,膀阔腰圆,头上没有头发,都是剃得锃光瓦亮的,脸上涂满了红的、黑的颜料;上身没有穿衣,露出了一身的疙瘩肉,胸前的毫毛半尺来长,胳膊上满是黑的、黄的毛;下身都是鹿皮裤,毛在里面,皮板在外面,刷了油,光亮可看出人影。脚上都是一色的鹿皮靴,钉着铁掌,走起路来“咔咔”作响,响声震慑心神! 呼延季盟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来到了场地中央,眼睛四下观瞧,大伙住了声。他才微微一笑,大声说道:“各位,今天是我大单于荣登大宝的日子,因此上,我们匈奴壮士和汉人壮士一起,为大单于助兴!两方各有八人登场,生死罔顾,不怨天,不怨地。壮士开始进场!” 八个西番壮士进了场子,三脚猫、铖铁旋、姜字峒、吕之堠、甘父、铖乙、庚制铜、梁少敖身上只穿着短裤,精赤着上身,走进场子。一字排开站好了。呼延季盟拿着一个牛尿泡,里面塞满了牛羊毛,扔到了中间,大手一挥:“开始!”急速闪身离开了场子。 一个脸上涂着全黑颜料的一脚踢起了鞠球。一个半红半黑脸色的双拳却向着三脚猫打去。三脚猫身子滴溜溜一转。那人双拳落空,旁边一个脸上涂着白彩的脚已经到了他的身后。亏了铖乙伸腿挡住了。场上乱作一团。鞠球在头顶急起急落,双方的人扭打做一处。开始时汉人这边还能依靠着身手灵活和一身的小巧功夫与敌周旋,能防着身上不被人击中,眼看着鞠球飘飘悠悠在头上飞过。心里着急,上前想要拦截,冷不防底下就有人出了一脚,急忙闪开。鞠球就飘落身后,被人三倒两倒,一脚踢进了场边的小门! 一开始就出现了汉人队被动挨打的局面,防了人。防不住球;防了球,人就吃亏了。不到盏茶功夫,汉方的鞠门被攻破打进了两球。众人心头窝火,忙中出错。庚制铜被两个壮士夹击,来不及逃脱,头上重重的挨了一下,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铖铁旋上前想要救援,一个脸上涂青的一脚把庚制铜踢起,白脸的跟上去一脚,庚制铜就落到了场边,身子扭动了一下,就不动了!匈奴人和西番人都发出了极度兴奋地嚎叫,一众汉人却是脸上默然,张骞脸上变色,坐立不安。 铖铁旋大怒,对着身边黑脸人就是一掌,对方嘻嘻一笑,绕开了,他自己却感到身后风声,左边也有人打了过来,一个旱地拔葱,跃起,身后的脚走空了。这么一会功夫,张骞已经看出了对方是有着严密的组织的,总是两三个人同时向着己方一个人下手;己方的人却是散乱的,没有任何的章法,各自为战,可就吃了大亏了!鞠球在头上翻飞跳荡,几乎落不到汉人头顶,只是被一众西番壮士顶着在场上飞奔,只要落下,就被人打进了球门,汉人球门!小半个时辰里,被人打进了四球。 庚制铜遭了秧之后,吕之堠和姜字峒、铖铁旋加上铖乙四人,决心找回面子。一人跑动,其他人上前相助,那边甘父、三脚猫、梁少敖三人也是心意相通,拿定主意,要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任由对方拳打脚踢,只是守住自己的阵脚,不求反击,只求保命。这下子场上变成了匈奴队围着汉人不停地进攻的态势。球重重的,雨点般落在几个汉人的身上、头上,每一下都听到了重重的“咚”的一声巨响。伊雉邪对着张骞微笑,摇头不已。场边的匈奴人大声地喝彩,手中的帽子扔的满天飞。 几人又苦苦支撑了一会,姜字峒被球实在的打在胸口处,身子一软一口气没有上来倒下了,一个黑脸和红脸的看吕之堠身边出现了空当,上前夹击,想要把他也干掉了。铖铁旋身子凭空飞起,跃出有一丈多远,恰好落在黑脸人的左边,那人还没有来得及转身,铖乙也飞跃过来,父子两个一起发声“嗨!”四只拳头打在黑脸人肋上,众人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那人犹如一滩泥般一动不动的窝在场边。 红脸的这时候也冲到了身边,手搭上了铖乙的肩头,铖乙身子一错,铖铁旋身子游转,想要抓住对方一条胳膊,给他撕下来,只是对方身上滑不留手,根本没有着手处,在他愣神着急时,身子一紧,被人抱住了!发力想要分开,双腿又是一紧,也被人捉住了,两人一起发力,大喝一声把他抛向空中,两人四只拳头一起打向空中,只听得“砰砰啪啪”声响,铖铁旋的身子“噗嗒”掉落地上,不能动了!铖乙急红了眼,怒吼着冲来,一个不防,脚下被人绊住了,“噗通”倒地,几个人飞身上来,张骞脸上已经没有了人色,伊雉邪却是得意至极,呼延季盟等匈奴、还有各国的贵人都看得荡气回肠,眉飞色舞。这时候正是孔几近等人来到了。 好个铖乙危急中不慌不乱,眼看两条腿踢来,身子轻飘飘的跳起,在对方的一条腿上一点,大鹏展翅落地处已经是一群人的身后了,三脚猫、甘父、梁少敖三人摆脱了围堵的敌手,已经到了他的身旁,一个花脸的身子稍慢,三人拳脚如飞,那人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 孔几近看的目瞪口呆,门先生等人也是脸色焦虑,伊一和莲影两个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握在一起,都是汗津津的。只有唏女,却是兴味盎然,不时地还发出兴奋地叫声。 场上此时还剩下五个汉人,六个西番壮士,还算是势均力敌的局面。三脚猫和甘父的防守显的有点捉襟见肘了,对方严密的章法和攻防转换使得两人再也难以形成有效地防守,被人分割开来。场边的胡人都发出了大声地呼喝:“打死他!打死他!”声音震耳欲聋。孔几近的眼睛不敢看场上了,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一堆尸体上,他的眼睛突然亮了,有尸体慢慢动了靠近场边的伊雉邪,伊雉邪和他的武士被死亡所激,都陷入了疯魔状态中了,往前移动,渐渐靠近了鞠场,没有注意到这惊人的变故! 先圣有心制鞠戏,腾挪闪转控声息;南橘北枳只可叹,鞠场竟要分生死! 第一二四回 变起身后擒单于 惊人艺业脱明王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只身要使幽塞通,消魂刀剑起林丛;高义风清乾坤改,凛冽碧血洒龙庭! 一个身影飞起,向着伊雉邪落下!这惊人的变化在小范围内引起了恐慌和愤怒,伊雉邪眼中是一片空白。呼延季盟此时显示出了他匈奴第一高手的本色,大呼一声,拳头击出,打在飞落的人身上,那人好像没有想到他来的这么迅疾,眼看就要中招。呼延季盟身子却是一个趔趄,闪向一边,一个人鬼魅般在他身后出招了,正是攻敌必救,他不得不先躲避开,只是那个想要偷袭伊雉邪的也被阻了一下之后,伊雉邪身边的武士已经把他围住了,这人正是死而复生的铖铁旋!伊雉邪身后的是个高大的西番人,一剑刺出,他虽然躲开了要害,却仍然身上被刺中。只是令那人吃惊的是,剑却没有刺进身体里,滑开了!呼延季盟一拳打中了他的胸口上,这人弯着腰,口中、鼻中都是血喷出。呼延季盟看都不看,向着铖铁旋扑了过去。庚制铜搂住了他的腰,吕之堠拉住了他的左臂。两人发力想要拉断他,他大吼一声,却把吕之堠拉了过来,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按在庚制铜头上,只听“喀拉”一阵响,庚制铜身子瘫了下去,这一次是真的死了,只是他仍然死死地抱住了对手的腰,想要给同伴以机会。吕之堠本来想要拉下对方的一条臂膀,没想到拉住了之后,再想放开,就不能了,被对手吸了过去!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铖铁旋又冲了上来,手中夺得一口刀,砍在呼延季盟后背,呼延季盟的皮袍被砍烂了。他的身子却只是一震,把吕之堠抓起了,扔向铖铁旋。铖铁旋丢了刀,接住吕之堠。只见他眼睛大睁,眼角鼻洼血丝隐隐,已经没了气息。铖铁旋心中的震撼和恐惧都急速的上升着,这个呼延季盟号称匈奴第一高手,自己还是看轻了他,一直都以为他名实不符,今天才真的见识了对方的真本领! 呼延季盟也在纳闷,这些人明明已经死了,怎么突然就活了过来!他却不知,死而复生的把戏这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孔几近就刚刚发现有人是诈伤的。今天出现了诈死的事。他的心头充满了恐惧,不知道还有多少奇怪的事发生。 伊雉邪稍稍放下心来,喝令:“把汉使还有所有他身边的人,都拿住!拿不下的,杀!”说着话就往张骞那边瞧。却古怪,张骞已经不见了! 再看周围,三脚猫、甘父、梁少敖、铖乙几人夺得卫士的长刀,长刀正架在右谷蠡王的脖子上!原来几人见他离场子紧得很,身边没有几个卫士,这几个冲过去,如狼似虎。不要说几个卫士,就是再多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几人的本意不是要杀人,所以只是制住了右谷蠡王一个,还有他的阏氏、小王子几人,身边围着的却是那几个兴奋壮士。右谷蠡王和他的家人都是一脸的迷茫。看着伊雉邪这边。 伊雉邪也是一头的雾水,不知为什么死人复生,还有这些西番壮士怎么就成了汉人的帮手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卫士都没了踪影,其实不是没了踪影。而是被人打倒了,逼开了,只剩下一群西番人,围着他笑,为首的就是那个波斯王子帕塔提!帕塔提本来就是他请来的贵客,在他身边不远的,还有几个西番的王子,他们竟然一起打倒了自己的卫士,包围了自己!他心中气急,却不愿露出怯意。帕塔提示意手下,抓住了伊雉邪的两臂,手中的长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呼延季盟和铖铁旋等人纠缠不休,铖铁旋步步后退,呼延季盟每一拳击出,都有人倒下,只是他身边的卫士却越来越少了,剩下的是汉人和西番人。呼延季盟又击出一拳,打死了一个人,发现自己和伊雉邪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不由气沮。本来稳操胜券的,却突然变成了大败亏输,饶是他久经沙场,计谋多端,也是心情沮丧。 帕塔提笑了笑,说道:“大单于!今天本来是您登基的好日子,应该给您庆贺的。只是,您如此的丧心病狂,把我西番壮士不当人,每天喝着酒,看我们以命相搏,天天都打死多人才心满意足!可知我西番壮士也是爹娘所生的,也是血肉之躯的!因此上,当汉使说可以带着我们一起离开匈奴,以后还可以让我们进入汉庭,我们为了自己眼前的小命,为了以后的前途,没办法,只得和汉使合作了!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放过我们一条路吧。” 伊雉邪明白了,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了,他点头微笑道:“王子,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讲出来吗!没必要受人蛊惑,中了别人的计。他张骞许给你的东西,我都可以做到;他给不了你的,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把他交给我,从今以后,匈奴任何地方你西番人都可以去。怎么样?” “什么东西都可以吗?哦,我算算,这半年,每天死在鞠场的番人,一共是一百九十七个。你可以让他们死而复生吗?”周围的西番壮士发出了骇人的冷笑声,眼睛冷冰冰的瞪着他。 呼延季盟摆脱了纠缠,聚集了人马,他毕竟早有准备,安排下大量的人马在周围警戒。因此,他一旦脱身,就先把人马聚集起来,包围了鞠场,还有周围很大的范围。他自己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伊雉邪,眼下,他的命运和伊雉邪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没有伊雉邪,也就没有了他。呼延季盟在马上大声叫道:“帕塔提!快快放开了大单于,饶你不死,赶快逃命去吧!” 帕塔提一笑:“呼延季盟,你们的大单于在我的手上,你还敢这么嚣张?大单于,你现下还是匈奴的大单于吗?或者说,呼延季盟,你们还承认此人是你们的大单于吗?” 呼延季盟等匈奴将领都异口同声的喝道:“大单于当然还是我们的大单于!” 伊雉邪苦笑道:“你什么意思?想要怎样?” “既然大伙都认为您还是大单于,那就请您下令,让呼延季盟自裁了吧!”此言一出,匈奴人各个脸上变色。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帕塔提可哪一个不顺眼就让伊雉邪下令自裁,那就人人自危了,到那时。人们心中自问:我还承认他是我们大单于了吗? 伊雉邪先是一愕,随即明白了,这是对方的离间计!自己稍有不慎,不仅今天的困局难破,以后也会留下祸根,对自己将来的统治也是大不利的。微笑道:“王子,正所谓君有正命,有乱命。乱命不受,天下都是这个道理。我想,如果是君王的命令。臣民都遵从,也就没有以下弑上的事出现了。你们西极大国也是如此,之所以各位到了匈奴,就是上有乱命,下有乱臣造成的。我大匈奴这些年发生的事。也不外如此。所以,阁下可以立即杀了我,我是不可能被阁下威胁的,更不会因为阁下的威胁,而除我长城的!阁下动手吧。”一众匈奴武士听了他的话,山呼万岁不已。呼延季盟脸上也露出了悲怆的神色,泪水喷涌而出。在马上躬身,口中叫道:“大单于!不要有轻生之念,臣一定要杀尽贼子,保大单于平安的!” 帕塔提心说:坏了!本想给对方出个难题,没想到竟然让人家趁机激起了士气,现在自己倒陷入了危机了!虽然如此。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大单于,果然了不起。在下佩服。只是,我等已经铁了心要走,还请大单于相送一程。” 伊雉邪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是无可如何的事,笑道:“怎么松?阁下总不成把我捆住了,驱赶着在前面给各位开路吧!我匈奴健儿百万,不要说乱箭射来,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可以淹死你们的!我看,你还是跪下投降的好,说不定我可以饶你不死。只是那几个汉人就不能了。” 只听远处有人叫道:“大单于!我们这些个汉人就不劳您老人家关心了。看,这是什么人?”只见远处一群人杂沓而至,几辆大车“隆隆”而来,为首的正是张骞。车子他非常熟悉,就是他自己经常坐在,车帘扬起,里面一个粉脸出现在人们面前,匈奴人都熟悉:伊雉邪的阏氏!其他车上有人在哭,却是小孩的声音,伊雉邪脑袋一紧,眼中像要喷出怒火,瞬即就暗淡下去了。微笑摇头:“张骞,你枉自称作中华天使!说什么华夏礼仪之邦!我匈奴蛮夷之人犹知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而留住了你一条命;还有说:罪不及妻孥,哪有人在两国交兵之时,拿住对方的妻儿的!张骞,快快放了我的家人,有什么就冲着我来!皱一皱眉头的不是英雄!” 张骞冷笑道:“伊雉邪,这会儿你倒是英雄豪杰了起来!请问,乌丹认为你是英雄吗?说什么罪不及妻孥,你匈奴大军到处,有多少妇女幼子被戕害!你们到处屠戮,烧杀,可以说罄竹难书!现在,你倒要跟我说什么礼仪了!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和你伊雉邪谈什么道义,你又有什么道义?在你的鞠场上每天惨死去的人,他们的道义呢?你还是悬崖勒马,好自为之,不要处处与人为敌,任由我们西去为是。” 伊雉邪冷笑不已,“哼哼!张骞,就是我放了你们,你们也到不了西极;就是到了西极,也成不了气候!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听我的劝,还是乖乖地跪下磕头,或者能留你一命。” 三脚猫道:“与他多说无益。我们就带着他西去,让西极各国看看,匈奴大单于的形象。” 呼延季盟突然说道:“各位,听我说几句。汉使还有王子们想要西去,我们也不便多说。只是希望各位还是对我大单于,以及阏氏、小王子等,礼敬一二。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各位马上放开大单于,大家各走各的,对大家都有好处。不然,不过是两败俱伤。”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伊雉邪和张骞、帕塔提都明白他后面的意思。 帕塔提看着张骞,张骞微微点头,帕塔提笑笑:“大单于,请吧!”抬手让人松开了伊雉邪。伊雉邪看了看他,说道:“就这么放了我?你不后悔?” 帕塔提眼神肃穆道:“这些年多亏了各位匈奴贵人,我们才能存在下去。以后还有很多的依仗。不过,如果大单于觉得今天受辱了。想要找回面子,要杀了我们。我们自然是死而无怨!不过,我以为,大单于乃是当世的豪杰,大英雄,不至于这么眼光短浅的,留着我们对大单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是不是?” “哦,我倒是不知道留着你们还有什么好处!难道让你们再偷袭我不成?” “大单于是明白人。我们留着大单于,出了单于庭。可能就有人不计后果的把大伙全部除掉!正是汉人所说的:什么鸟和水里的东西相斗,渔翁得利!留下我们不杀,一来显示了大单于的胸怀宽广,二来我们也不是无用之人,也可以在适当时候给大单于以援手的。大单于以为怎样?” “好像有点说动了我。那几个汉人呢?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留着我们用处更大。眼下都知道汉匈大战已经势不能免。大汉军马多次出塞,匈奴已经是节节败退!以大单于的精明,难道看不出双方的局面吗?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可能各位贵人以为,汉军得了匈奴地方,既不能居住,又不能种地。还不是最后自己退回去!各位看得很准。只是没看到另外一点:刚刚帕塔提王子说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是说有人想要大单于死于我等手中,大单于宝座空悬,有人和得了去的。呵呵,那不过是眼前的利益。还有更远的,你们没有看到。一旦汉庭大军过境,单于庭就没有了宁日!四面曾经被匈奴大军屠戮过的各国。势必群起而攻之!到那时,不要我汉庭出动一兵一卒,大单于也没有一个安稳觉可睡了!”张骞说道。 伊雉邪和匈奴贵官脸上变色,这才是他们真正担心的事,对于汉军的出塞。他们事实上并不怎么在意,大不了躲开了主力,让汉军空跑一趟,汉军还能在单于庭住下了?只是周围的鲜卑、丁零、乌孙都虎视眈眈的,那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伊雉邪心里已经同意了张骞他们的话,只是今天被擒之辱?他咽不下这口气。 三脚猫对伊雉邪道:“大单于,你只管在单于庭做你的大单于,您的阏氏,还有小王子们,不好意思要跟着我们一起西去的。不过您放心,他们掉了一根寒毛,我提头给你!” “你们!”伊雉邪气怒交加,呼延季盟怒道:“三脚猫!今天老子要了你的命!来来来,跟老子再打一架。”他知道三脚猫必定会应战的,能够消除一个障碍也好。 铖铁旋低声道:“这家伙不知道身上穿了什么,刀枪不入的!你要小心。” 三脚猫大声道:“呼延季盟,哪个还怕你不成?”跳到中间,顺势拔出了宝剑。呼延季盟大笑着跃进场上,手中是一把长刀。多年前,他曾经在三脚猫手下吃过亏,不过三脚猫也没有占到便宜,今天再次相遇,两人都抱着要战胜对手,一雪前耻的念头。呼延季盟跟胡连子多年,加上他自己天赋异禀,不仅已经恢复了当年的功力,而且精进很多,他自信可以不要内力相拼就可以打败了三脚猫。三脚猫这些年也没有放松了,到了张骞身边之后,和张骞经常钻祥剑法,张骞没有丝毫的保留,把得自钟离铁拐李两位师傅的剑术都说给了他,三脚猫觉得受益匪浅,自觉剑术进步不小。 三脚猫宝剑提起,捏住剑诀,他本来的剑法是以快为主的,这些年有意慢了下来。呼延季盟深深注目三脚猫,嘴边露出了一丝笑容,长刀突然出手,却是跳跃一般,他决心速战速决,一下子击杀了对方,立威当场!三脚猫眼睛盯着对方的肩膀,丝毫没看他的刀尖,手中宝剑出手,刺向对方的空门。 呼延季盟身子晃动,正正的迎向了三脚猫的宝剑!众人都是大吃一惊,不相信呼延季盟如此的笨拙!三脚猫心中电闪,铖铁旋说的对方刀枪不入闪过脑海,他的剑却已经刺中了对手胸口!,剑猛地一顿,弹起,他听到了呼延季盟的叹息,身上就中了一拳。眼前一黑,口中发甜,浑身筋脉倒转了一般的难受。呼延季盟狞笑一声,走空的长刀顺势回抽。闪过三脚猫的脖颈。三脚猫眼睛一闭:吾命休矣! 只听一声轻响,呼延季盟觉得手一颤,刀竟然没有拉中对手的脖子,偏了一点,低了一点,中在对手肩上,一道血花溅起。三脚猫侧身倒下了,一个人出现在呼延季盟面前。 呼延季盟看了一眼地上,一枚小小的石头,已经碎成了粉末。知道是铖乙到了。叹了口气,“我本不想要了你的命的。既然你自己来了,那就拿命来!”长刀直上直下劈落,铖乙只听得人们惊叫,耳中风声呼啸。冷风及体,砭骨生寒!他抖擞精神,手中也是长刀自下而上硬接对手的刀。一声脆响,铖乙的刀断做两截!两截断刀飞出扎向呼延季盟,呼延季盟的刀丝毫没有阻滞,仍然落向铖乙的脑袋! 眼看铖乙就要脑袋开花,死于非命。众人惊呼连连,却抢救不及。铖铁旋眼睛一闭,泪水就出来了!只听得一声霹雳般响,一道极光划过,一声历响,呼延季盟觉得一股大力打在刀上。浑身都是一颤!一匹马从远处呼啸而来,有武士想要阻挡这一人一骑,却怎么能够?被这一人一骑冲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马上一人大喝道:“狗崽子敢尔!卫长风在此!”一人一马,马是良马,人是高人。真的高,如果不是真正的良马,是驮不住这样的高人的,他的身子好像能有两三个人那么大。手中一张大宝弓,也只有这样的大弓,才能射出如此快捷的箭,才能在刀已经到了铖乙头顶的时候,把呼延季盟凝聚了全力的一刀射开了!卫长风在远远地就看到了呼延季盟劈下的一刀,就知道铖乙挡不住对方一刀,果然他就是去硬挡对方的刀。才急忙发箭,刚刚好,替铖乙挡住了一箭,自己也冲到了近前。只是他挡住了呼延季盟的刀,呼延季盟下面一腿踢出,铖乙在刀被击断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没能躲开,也想不到躲开对方的一脚,正中小腹,只觉得火烧火燎般的难受,仰身就倒。呼延季盟身子一晃,踏向倒下的两人。 卫长风已经到了跟前,脚在马背上一蹬,身子箭般激射,手中的宝弓挥出,击打下去,那是从左贤王那里盗来的匈奴九弓之一,寻常刀剑根本不能伤其分毫的。呼延季盟怒气勃发,长刀迎向宝弓,眼睛一亮,这宝弓他并不陌生,知道是宝贝,长刀本来刀口冲着宝弓去的,一转,向着卫长风的手下去了。就是这么一缓的功夫,卫长风大喝一声,宝弓脱手,呼延季盟一喜,刀再次缓了一缓。卫长风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顺势把他提起,远远地扔了出去。这一切说起来话长,做起来却是一瞬间的事。没等众人看清楚,卫长风上前一脚踏在呼延季盟身上,接住了空中落下的宝弓,弓弦却已经断开了!呼延季盟的长刀落在了远处。 张骞叫道:“卫大侠,饶他一命!” 电光石火之间,三场较量就结束了,三个人倒下,一人仍然稳立当场。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都觉得打得不过瘾,打得假,以为后面还有什么阴谋。却不清楚打架已经结束了,结束的干净利落。三脚猫和铖乙真的跟呼延季盟有那么大的差距?呼延季盟和卫长风连一个回合都打不了?可不是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呼延季盟号称匈奴第一高手,本事当然极高明,却不能一合就打得三脚猫、铖乙倒下。呼延季盟在鲜卑山战后,痛定思痛,觉得自己两次都跟三脚猫两败俱伤,不是三脚猫多么高明,而是自己太过托大了,而且三脚猫的拿手本领乃是偷袭。他一边回复功力,一边寻找可以防备自己不被偷袭的方法。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件西极大秦国的软甲。据说是大秦国国主之物,可以抵御刀砍斧劈和烈火焚烧的,却被死敌偷了出来,那人不敢在西极待了,逃进了中土。呼延季盟得到了这件宝物,日夜穿在身上。三脚猫呢,他名头非常大,事实上却没有多少对敌的经验,只是两次对敌恰好碰见的都是呼延季盟。一下子让人觉得他神一样了。这一次他还像往常一样,找对方的空门,想和对手同归于尽,却恰好上了当了!自己刺中对方一剑。丝毫伤不了敌人,却给敌人留下了空当,被对方反击得手。铖乙输得更冤,他的刀本来不至于被对方一招劈断的,只是奈何呼延季盟用的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戛金切玉如常事。这也是从大秦国人手中所得的。两件宝物,软甲是外人所难以见到的,宝刀他也从来没有用过,今天拿出来一招制敌。就建功了。铖乙如果不是硬碰硬的和他对刀,虽然最后还是难免失败,但是打上个几十回合,还是可以的,不至于速败。 呼延季盟平生把三脚猫当做大敌。今天却一招让对手受了重伤,心中那份畅快,那份得意就不要说了;铖乙也是他新近见到少有的高手,也不过是一招束手待毙!不要说别人觉得不可思议,他自己也觉得像在梦里,不敢相信了。卫长风的突然出现,先是飞来一箭。打开了劈下的宝刀,接着仗宝弓打来。呼延季盟如果仍然用宝刀砍削,就把宝弓给毁了。只是一来他觉得可惜,二来觉得卫长风也难耐他何。才放手既要夺弓,还要拿下卫长风。他却忘了一点,他的宝甲不惧刀剑。却不能抵敌排山倒海一般的大力的。而卫长风恰恰有这么大的力气施加到他身上!在高声对决之时,需要的是全力以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在和三脚猫、铖乙对决时使用了这个原则,就险胜了下来;现在遇到了更难对付的对手。他却有了不应该有的想法,要杀人,还要夺物,这么刹那间的想法就足以毁了他的一世英名了。卫长风在出动鲜卑弓的当儿,根本没有把它当成宝物,毁了就毁了,随手那么使了一下,呼延季盟把它当做宝物,就不敢毁坏了鲜卑弓,心中有了顾忌。这样绝世高手之间,要的就是这么刹那间的犹豫,可能别人感觉不到,有时候甚至你自己都感觉不出来,对手却已经抓住了。在别人,就是抓住呼延季盟的一刹那的犹豫也是枉然,只是卫长风却是百万人中少数几个能够威胁到他的人。卫长风扑进了他怀里,借助从高处扑落的劲道,加上天生神力,就冲破了呼延季盟苦心经营的防守了。他的身体可以不惧刀剑砍劈,却不能无视大锤的击打,三脚猫、铖乙是剑锋,卫长风却是大锤。 呼延季盟总算想明白了自己在哪败得了,闭目无言,一心等死。卫长风扔了破弓,哈哈大笑。一个长眉毛,满脸褶子的老人忽然出现在伊雉邪的身后,帕塔提本来已经准备放了他了,只是呼延季盟的挑战,耽搁了。他们都没有发现有人出现在他们中间,直到那人带着伊雉邪离开了,才大哗起来,刀剑纷纷出手,却古怪得紧,那人只是缓缓的移动了一些,他们的刀剑就落了空,再看人已经到了十数丈外了!那边张骞等人也是惊叫连连,一个矮胖的老人手轻轻一动,他们就纷纷掉落车下,马车载着伊雉邪的妻儿驶入了匈奴武士中间去了!众人仿佛白天见鬼一般,身上发冷,口干舌苦,不知如何是好了。 有人认出了那两个老人,却是匈奴的天尊和地正两个,传说中他们法力通神了,只是谁也没有见过他们施展,只是觉得两人整天苦着脸,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活得不耐烦了,今天才见识了对方的能耐。伊一眼尖,看到地正身上好像还背着一张弓,叫道:“是王仲的弓!”众人更加骇然,王仲一直都给大伙以非常神秘的感觉,没有人知道他的深浅,他的弓,是焉耆王留下的嫣然弓,也是匈奴九弓之一。现在到了地正身上,王仲岂不是凶多吉少? 有人说道:“我们没事。两位老前辈还不屑于伤了我们两个小辈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张骞一回头,就看到马蹄和王仲两人立在他们身后,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的,两人脸色灰败,眼睛里面满是惊惧,却好像没有受伤,放心了一些。 马离烟苦笑道:“我们两个去追寻节仗,遇见了一个老朋友,就是伊雉邪的卫士首领黑鹰!这家伙死跟着我两个,打跑了又追上来,他十几个手下都被仲哥射杀了,这家伙狡猾得很,却皮毛无伤。正在我们想要把他彻底消灭时,那两个出现了!鬼魅一般的身手!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高明。枉我自负,以为自己可以了,却半招都递不出去,仲哥的弓被夺去了,我两个也被人擒住,扔在这里了!不是他们是我师傅的故人,说不定我们就抛尸荒野了!”众人才知道他两个是被人抓住后带回来的。大伙心头哇凉。 北望嫣然气萧森,莫道匈奴再无人;马踏单于庭前草,就难犹自有天尊。 第一二五回 绵里针制敌救友 汉天使助势四邻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旧友新朋数骑来,惊心奇事动地开;天高大鹏任展翅,广漠猛虎啸丛台。 卫长风也看到了惊人的变化,脚微微一动,呼延季盟的身子就起来了,飞向了天尊和伊雉邪,他也跟着扑出,呼延季盟的宝刀已经到了他的手中,舞出了绚丽的刀花罩住了天尊和伊雉邪。天尊咯咯一笑,伸出鸡爪般的双手在空中舞动,呼延季盟的身子忽然转向飞进武士群中,有人手忙脚乱的抓住了他,把他放下了;伊雉邪也被一股柔和的大力推动,进入己方人群之中。接着手没有停就抓向卫长风的刀!卫长风大怒,刀挂风声直劈对方顶门。天尊虽然功力已经通神,只是遇见了卫长风这霸道的刀锋,却也不敢缨其锋,只得微微侧身,让过了一刀,刀贴着身子滑落,离开身子不足四寸,刀风带动了他身上的衣服,一阵颤动。哪知道卫长风却是得理不饶人,一招走空,却没有变式,就手刀锋一偏,切向对手,这一下要是切中,天尊的身子就剩下半截了。天尊在刀口离开身子不足四寸的情况下,平着切来,急如电闪。天尊的上半身突然没有了,大伙以为卫长风已经得手了,把天尊切开了两瓣!卫长风却看得清清楚楚,天尊在急骤的刀锋下,身子折了起来,刀从折起的身子上走过。卫长风有个奇怪的感觉,低头看去,自己双脚上出现了两只手。他的刀过去了,随即丢开,双手按住了那个瘦弱的腰身。死命下压。想要压碎那个骷髅一般的半截身子。天尊好像受痒不过。身子扭动起来,卫长风突然就倒在地上,双手按住了地,双脚却在上头,天尊瘦弱的身子好像突然变长了,竟然和卫长风一样高,不,比卫长风还要高。他竟然提着卫长风的双脚跑了起来! 唏女一声轻嗤,手里的长鞭出手,灵蛇般缠住了天尊的身子,使劲后拉,卫长风却趁机脱开了被抓住的双脚,坐下看,每个脚腕都是一条火烫一般的紫黑的印迹。心中暗惊,跳起来再次扑向天尊。天尊想要用手剪开缠住自己的鞭子,却发现徒劳无功,那鞭子坚韧异常;想要夺过鞭子。抬头看去,一个清丽的绿衣女骑着一头白虎。仪态悠闲的扯住了鞭杆。他不相信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能有如此大力,双手使劲,对方却纹丝不动。卫长风却又到了。 张骞等人看到眼前惊人的变化层出不穷,一个个蹙眉不已,却又心荡神驰,不相信世间还有如此高明的功夫,还有如此高明的人。伊雉邪到了自己人中间,身边层层叠叠都是武士,心中才慢慢的安定下来。看着场面终于再次占优,心头才彻底放心了,想着怎么把这些人全部拿下,消了心头之恨。 一骑快马飞驰进人丛中,那人浑身已经看不出颜色了,头上的白色羽毛却仍然耀目。伊雉邪心中一沉,默不作声的看着黑鹰过去把人报下了马,低头和那人耳语了几句,脸色大变,急匆匆回到伊雉邪身边:“鲜卑那些狗儿子们动手了!左贤王那里死伤惨重!” 伊雉邪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心中却翻滚了起来。鲜卑,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到底什么人会把匈奴拉下马来,思来想去,不是汉庭,也不是丁零、乌孙,只能是鲜卑!果不其然,鲜卑耐不住了,出兵了!汉军恐怕马上也跟着出兵了。他心头一片惨淡,大匈奴难道要败在自己身上吗?他不甘心。一挥手,黑鹰大喝一声,匈奴武士齐声高喝,手中的弓箭都对准了被围住的汉使还有西番英雄。他要大开杀戒,把这些胆敢冒犯他的人全部消灭了。 突然,有人喊道:“快看!火!起火了!”只见北面,单于宫方向炎炎漫天;然后东面、西面、南面,都起了火!火光中听到了有人凄厉的哭喊声,还有喊杀声连天!武士骚动起来,那里是他们的帐幕所在,他们的家人所在。 伊雉邪的心在颤抖,他恨极了这些捣乱的家伙,手举起来,黑鹰等着他发出放箭的号令。一个人“嘿嘿”冷笑,伊雉邪感觉后背发凉,他还是百密一疏,被人钻了空子了。那人道:“放了汉使还有别的人!不然,你身上就添了一个透明的窟窿。”黑鹰看去,是伊雉邪宫中那个为他们缝制衣物的矮子,大伙都叫他矮子,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的本名了。此人手上功夫了得得紧,描龙绣凤无所不能,大单于还有阏氏等人这些年的礼服都是出自他的手,日常的袍服,宫中用品,也都是他一手做成的,是大单于一刻也离开不了的人。伊雉邪打跑了乌丹太子,也并没有把他赶走,对他仍然十分的信重。他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人群,摸到了伊雉邪身边了,还用刀剑制住了大单于!虽然没有看出来用的什么,想来不外乎是刀剪什么的。 伊雉邪沉住气,说道:“矮子,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矮子又是“嘿嘿”一笑:“大单于当然对我不薄。大单于进了单于庭,只是杀掉了一些人,留住了我的小命。只是大单于不知道,我的老婆、孩子都死在了大单于的刀剑之下!当然大单于没有动手,可是、可是他们死的真的好惨!矮子还得先大单于的重用,先大单于却被人害死,还是您大单于把坏人放了!哼哼,我矮子受人之恩要报恩,受人之辱要报仇!没有人看得起一个侏儒的,矮子却要做出一件大事。” 伊雉邪心中暗悔杀人太少,这些原来的宫人,本想全部诛杀的,心中动了一点点的爱才之念,留下了几个中用的,没想到就埋下了祸根!“矮子,你就不怕碎尸万段吗?你出了单于宫,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死无葬身之地罢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地臣服了。我还继续用你。” 矮子微笑道:“大单于的好意。小人心领了。其实。我这样也是为大单于好。大单于杀了这些人,只是为了出一口气罢了,事实上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反而落下了胜之不武的笑柄,让四海的人都笑话匈奴不过是仗势欺人。再者说了,只是这些人就让大单于兴师动众了,以后如果真的大汉倾全国之力而来,大单于觉得你还能不能抵御得了呢?” 伊雉邪也在嘀咕。张骞身边这些人都是些歪瓜裂枣,都是被汉庭抛弃不要的人,却仍然可以弄得他倾全力才占得上风。如果是汉庭的大军,那些汉天子千里挑、万里选的人,还不是把匈奴豪杰都轻松地比了下去?那还如何得了!他还迷糊,这些人明明被汉庭抛弃了,为什么还如此起劲的为汉庭卖力? 他沉思不语,黑鹰也不敢乱动,且渠室大骂道:“等我抓住了这个矮子,抽筋扒皮了!剁成肉糜下酒!奶奶的。都是当初大单于一时心软,留下了这些祸害!不仅是汉贼嚣张。番狗也跟着害人!” 张骞等人也是一个个狐疑,他们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后背的汗是出了干,干了出。那边唏女和卫长风两个跟天尊却打得起劲。这两个人,卫长风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唏女却是迷迷糊糊的,心中没有多少世俗之念,遇见了对手,什么都放到了一边。天尊被这样两个人缠住了,想要脱身就难了。只得打起精神,想把这两人打倒,却发现打倒这样两个人难度之大已经超出了想象。唏女的长鞭在天尊的身上缠来绕去,巨蟒般的威势,灵蛇样的动作,上下翻飞,前后跳荡,稍一不慎就被抽中。他虽然不惧,却也不敢大意。卫长风扔了刀,赤手空拳,却招招抢攻,势大力沉,每一拳打出去,都好像要砸出一个坑来。天尊想要进击,唏女远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他是想打也打不着的;打卫长风,这家伙皮糙肉厚,发力打在身上,他浑然不觉,他又不敢使尽全力,害怕被唏女得手。天尊心中苦不堪言,不由得急躁起来,这一急不当紧,身上被唏女的鞭子抽了一下,痛入骨髓,接着鞭稍滚动,又卷住了他的下身。 矮子催道:“怎么样?你现在还是合作的好。说不定以后还会遇见这些人的,这些人还能帮你忙的。”手中的家伙抵住了后背的肉,他浑身一激灵,汗哗就下来了。伊雉邪咬着牙,一字一顿吐声道:“让他们走!”黑鹰挥手,武士们闪开了一条道。张骞带着大伙,拱手道:“大单于,后会有期!”催马就走。 孔几近叫道:“我们走了!”却是对唏女说的。唏女手腕翻动,长鞭哧溜从天尊身上消失了。卫长风也跳开了,跟着大伙冲出战圈。回头一看,身后没人,急叫:“唉!你们两个怎么不走?” 孔几近叫道:“你们在前面走着。我们随后就赶上了。”唏女骑着虎,到了他身边。孔几近对伊雉邪那边道:“朋友,大伙都走了。你也出来,咱们一起走。”矮子笑道:“只要汉使大人离开了,我才能放开大单于。你们也走,不要管我。” 孔几近道:“朋友,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有办法的。”说着话,两人就到了伊雉邪跟前。天尊、地正、黑鹰都挡在他们前面。 天尊说道:“他们抛下了你们走了。你们以为还能逃得了吗?” 孔几近一笑:“你们现在是自顾不暇,还不赶快去救火,还有去发兵救助左贤王那里。跟我们几个小人物纠缠什么?” 伊雉邪说道:“这位先生说的是。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和几位聊聊。”黑鹰去了。天尊、地正两个虎视眈眈的守在伊雉邪身旁。 “没请教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孔几近。” 伊雉邪一惊:“您就是孔几近?哦,怪我没有早点认识先生!怪不得我这次输得这么惨。” “大单于过虑了。其实,您谈不上输,我们也算不上赢。我们不过是切磋了武艺,从这一点说。我们是输了。从大单于的立场。觉得让汉使离开了就是输。其实。汉使离开与否,现在已经无关汉庭与匈奴的局势了。按理说,本来汉使的出使,就影响不到两国交兵。只是当初乌丹太子想的多了,才使得汉使留在草原多年。现在汉使去了,大单于应该放下心头的石头才是,更可以放心的放手做别的事。大单于以为呢?” 伊雉邪看着他,觉得他的话有点道理。笑道:“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孔几近微笑道:“在下留下来,对大单于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经过了这么一闹,就是大单于不说什么,恐怕匈奴的贵官也要心中生疑,要把所有外国人都盘查了,送走了!大单于以为呢?” 伊雉邪点头:“我只是希望不要出现这样的事。不过,看来是难免的了。和先生失之交臂,是我的大损失。” 孔几近对他深深一揖。“谢大单于的盛情。在下衷心铭记。还请大单于大人大量,让我这位兄弟和我夫妻两个一起离开。” 伊雉邪苦笑道:“现在不是我不想让你的朋友走。而是这位朋友不愿意走。” 矮子也苦笑道:“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我实在不放心各位。” 孔几近对天尊两个道:“两位前辈。还请放松一些,让我这朋友也放松了,咱大伙两全其美不是?一直这么纠缠不清,您老人家也很辛苦,大单于更是辛苦。设若这位朋友一时间身心俱疲,手中的刀子划伤了大单于,没有人能够担待的!”天尊两个听了,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得退开了一步。孔几近摇头,他们又退开几步。“嗨!各位,如果他伤了大单于,我们还能活命吗?各位只管放心就是。”天尊只得再退开几步。 矮子慢慢的转到了伊雉邪身前,这是个五尺来高的人,四十多岁,头发已经灰白,眼睛由于使用过度,眯缝着,皮肤却细嫩白腻,显然没有经过多少风雨。他对孔几近一笑,“孔兄,多年不见,孔兄风采依旧。兄弟可就惨了,已经老态龙钟了!” 孔几近没有搭话,这个人他有印象,毕竟他们一起出塞的,一个身形如此矮小的人不多,而且此人还非常乐天,每天都笑嘻嘻的,别人对他怎样,从来都没有生气过。“绵里针?果然是你!我一直在想,你老兄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却总是没有你的消息。没想到竟然在单于宫待了十来年!老兄,兄弟佩服之至。”一边说,一边对唏女点头,天尊等以为他还要叙旧一会,没想到唏女脚踢虎腹,老虎张开大口,发出骇人的呼啸,电闪一般窜出,众人再看时,矮子已经失去了影子,老虎发着狂啸奔驰而去,哪个敢拦阻它? 孔几近看着呆立的伊雉邪,再次施礼,“大单于,在下告退。”伊雉邪一身的冷汗还没有干,又被唏女和猛虎吓了一大跳,强抑住心头的狂跳。伊雉邪摆手止住想要捉拿孔几近的人,“先生真的不愿留下来帮助寡人吗?”他在做最后的努力,这个人被人传成了一个天上地下无所不知,长城内外无所不晓,既能上天入地,又能驯虎服狼,定丁零,复挹娄,几句话就使得刘虎金大败亏输,简直没有他不能的事!这样一个人如果能够为我所用,不要说平定匈奴草原,就是征服天下又有何难! “在下是起不了大单于想要的作用的。其实,只要大单于记住了今天的教训,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不要多伤人,伤人害己,不要说死后的报应,就是现世报也是有的。”伊雉邪脸上变色,这样一个人都敢教训自己,情何以堪?只是,这人既然敢单身留下,胆色却是令人佩服的。难道,他还有什么依仗不成? 孔几近呼哨一声,头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鸟鸣,一道黑色的闪电疾驰而来,携着巨风,带动巨响,地上刹那间飞沙走石,在一众匈奴武士心旌摇荡之时,四处躲避,无数的鸟儿在半空中、头顶飞翔,不知有几千万只!恍惚中一头硕大无朋的大鸟已经落在孔几近身边,孔几近爬上了巨鸟,巨鸟展翅飞到了半空中,成了一个黑点。消失了!只剩下一大片黑压压的鸟儿乱鸣乱叫。伊雉邪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已经伏地跪倒,不停地磕起头来。 伊雉邪苦笑摇头,来到呼延季盟身旁,呼延季盟黯然神伤,低头无语。伊雉邪道:“怎么样?伤重不重?”呼延季盟摇头,他只是无法接受一招被卫长风打倒的耻辱,身上的伤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心头的畏惧。伊雉邪何尝不是心头凛然。随便几个汉人就搅得匈奴不得安宁,汉天子要倾巢出动汉庭大军,又该如何抵御?他却不知卫长风乃是汉庭有名的大盗,一个人搅得大半个中国不得安宁,现在汉天子的亲叔叔,原来汉天子的亲兄弟都被他玩弄于手掌之上,最后羞怒而死的!这样的人,世间是只能有其一,不能有其二的。铖铁旋早年就被称作邯郸大侠,是和郭解、具孟并称天下三侠的。也是极被汉庭公卿看重和忌惮的。这样的人,汉庭也是没有几个的。伊雉邪哪里知道。只是觉得当今的汉人都是如他遇到的人一样,一个个神通广大的!由于有了畏忌之心,虽然前几次汉军出塞,双方并没有真正的主力相遇,拼杀,双方的损失都是微乎其微的,匈奴的损失更是微弱,没有动的了他的根本,之后匈奴却一味地躲避,不敢和汉军主力相抗衡。这么消极避战的结果是,汉军士气越来越盛,匈奴士气越来越弱。这与其说是双方实力的对比,也毋宁说是由于伊雉邪等匈奴贵官、王公心中的畏惧引起的。这也远远超出了张骞的逆料,也不是汉天子的初衷,却是汉庭一个意外地收获。 伊雉邪一边收拾单于庭残局,一边派出人马前往左部,抵御进犯的鲜卑和东夷联军,就没有心思去管汉使张骞和一杆西番的王子们了。 却说张骞带着大伙出了匈奴武士包围圈,闯到了单于庭外面,看看身后没有追来的骑士,才敢停下了,差点人数。帕塔提王子等一杆西番人,人数最多,有三百多人,只有小部分的是战俘,大部分还是商人。张骞也来不及一个个询问,再看汉人,铖铁旋父子两个,还有一个毕炘湲,他们紫极宫这次损失最大的,抱着庚制铜、吕之堠的尸体;马王两个,然后是门先生等人,伊一与莲影。 张骞对帕塔提道:“这次还要多谢王子义气相助。不然我们还是难以脱离单于庭的。” 帕塔提笑笑:“我们是一伙的,都是为了离开匈奴,你们是要前往西极,我们是要回家!不是天使大人的决心,我们还下不了决心呢!还是大人的神机妙算,才使我们以最小的代价,达到了目的的。” 门先生非常奇怪,张骞只是到了单于庭不久,匈奴人监视的又非常紧,他是怎么和这些番人联络的?张骞一笑:“这些其实还要感谢甘大嫂子!她立了第一功。”甘父的妻子白狐菊儿脸色红红的,笑道:“大伙都是为了大人的使命,哪里有什么功劳了!”菱叶推着她走到众人面前,笑道:“大嫂子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受了许多的委屈,不过她都自己咽下了,没有跟任何人说!就是大哥都不知道。她由于是匈奴人,才没有惹起别人的重视,和海上三山,和帕塔提王子,还有大秦的那山,都是大嫂子去联络的。还有很多匈奴自己的部众,像卫大侠的难部,还有丁零,都是她把汉使的信息带过去的。因此,才一举打破了牢笼。” “那,铖大侠几个是怎么回事?” 铖铁旋笑笑说:“这却是帕塔提王子的奇计了!自打听说匈奴人的毒计之后,他也在想怎么减少损失。可好他们有这么一门功夫,可以闭息藏神,人如果会了这么一门功夫,使用了,就好像真的死了一般,除非有人拿刀砍削,不然是不会发现的。” “那些骨头碎裂的声音呢?”鸢故生问道。 “这些就是另一门了不起的本领啦!那山的大秦国有人会各种口技,可以俏似任何的物件发出的声响,举凡白鸟和鸣,山中猛兽的呼啸,还有风吹雨大的声响,都可以模仿的惟妙惟肖的。一般人身体上能够发出的声音,他们更是不在话下了。也是我有一天给他们看病,见他们有这样好玩的玩意。就央求学了来。”驼子说道。 众人都是叹服道:“技艺没有高低。也没有止境的。学得任何一门技艺,说不定就派了用场啦!” 张骞眉头皱了起来,三脚猫道:“大人是担心孔兄他们。想来孔兄多难的情况都能化险为夷的,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但愿如此。对了,门先生,我想请你们几位还回到东夷去。这次东夷出兵,也间接帮了我们的大忙了。如今打了起来,就是旷日持久的。他们急需要人,几位到了那里,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春兄,你们几位也是回到鲜卑山的好,拓跋兄弟那里也是急需人手的。”张骞探询的看着众人。门先生等人点头,三脚猫不忍,说道:“拓跋那里当然要人。只是大人这边人手也不宽裕的。” 张骞笑笑:“我们去不是跟人打架的,人多好办事。东边现在是实打实的真刀真枪的打了,多一个人,多一条办法和出路。不要担心我。我没事。我也舍不得各位,不过相信我。我们正在做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我们能够适逢其会,是莫大的荣耀,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只要真正的做了对天下人有益的事,都是对这个盛举的帮助!” 三脚猫等人纷纷点头,他们虽然搞不清这样的盛举是怎样的事,不过想来必定是极不寻常的,可以彪炳史册的,一个个脸上放光,眼睛明亮,没有人相信他们是刚刚逃出鬼门关的人,还以为他们真的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天下苍生的神仙呢! 三脚猫、梁少敖、顾鸭桶几个扑倒在地给张骞磕了头,张骞眼睛湿润,点头微笑。几人起来,跟铖铁旋等一一拱手,然后跳上马,走了。莲影叫道:“我也想我阿爹阿妈了,也要回去!”张骞点头,莲影伏在菱叶肩头说了几句。菱叶微笑,看着忸怩不安的伊一道:“兄弟,你也去鲜卑山一趟,怎样?大人,你说呢?”对张骞说道。张骞还没有看明白怎么回事,不过看菱叶这样安排,恐怕自有她的道理,遂对伊一点头,伊一上前磕头,和莲影两个跨上马,跟着三脚猫等人走了。 门先生几个也过来对大人磕头,张骞扶起了几人,眼圈一红,“各位,孔子说:礼失求诸野,又说,华夏无礼,四夷存。正是今天的写照。朝廷没有任用各位,使得各位四夷漂泊。其实,往反处想,孟轲所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各位到了塞外,苦则苦矣,却担当了更大的责任。以后说不定朝廷还要派人到四夷来学习我华夏先圣的礼仪的。各位保重!” 门先生等人没想到张骞如此说法,一个个心头激荡,哽咽难言,只能迸出“保重”两字,回身上马,门先生回头对张骞道:“唉!大人,我、我、我对不住大人!今生记住大人的教诲,一定不负大人之言!”扭头策马扬长而去。麻子、驼子等人都跟着去了。 张骞看着烟尘渐渐地散去,回头看红日在西天仍然高悬,坚定的说道:“即使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找到大月氏!” 众人刚要起身,头上传来一声鸟鸣,一头巨鸟盘旋着落在不远处,一个人慢悠悠的爬了下来,正是孔几近到了。大伙大喜,迎上前。还没有来得及叙话,一声震动山河的虎啸又传来了,一头白虎风一样的扑来,虎背上两个人,摇手呼喊着,大伙更是惊喜不已。却是唏女和矮子绵里针到了。 唏女和绵里针下了虎背,张骞以下众人都过来施礼,吓得矮子噗通跪倒,叫道:“折杀小人了!大人快别!”孔几近拉他起来,笑道:“这是你应当的。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张骞笑道:“当时已经彻底绝望了。没想到兄弟你做出了惊人之举,救了大家。” 绵里针摇头:“不是。不是我救了大家,就是我不这样,伊雉邪也不敢怎么样的。他已经彻底怕了列位了!真的,这些天一说到大人和各位,他就闷闷不乐的,比说到卫青的大军出关都紧张!军臣单于那时候也是,就不敢说到汉使的事,一说起来,就失态了。许多的匈奴王公都是这样,佩服的不得了!还有铖大侠、卫大侠、孔大侠几位,匈奴人都是极为服帖的,普通牧人把几位当成了天神,王公们当做噩梦!” 见他说得有趣,孔几近笑道:“哦!老孔我也成了大侠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我孔几近大侠的。哈哈哈哈!” 张骞让甘父扶住了孔几近,上前深深一揖,说道:“不仅是今天,以后孔先生也是我们心中的大侠。不是我对卫大侠、铖大侠不敬,我说心里话,孔大侠这些年做的事,当得起一个大侠的‘侠’字!扶倾济危,救得无数的忠贞义士,就是古之先圣,今之名侠,有几个能比得上大侠的?” 卫长风由衷的道:“我是比不上的!我这个大侠是瞎胡闹的,老孔这个大侠才是真的大侠!” 众人正在述说,只见前头一阵人喊马嘶之声,尘土飞扬处,一队人马奔来! 古圣先贤留名迹,王侯霸业成飞灰;白山黑水经行处,留得书生青布衣。(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回 两部兵马助汉使 一众英雄祭英灵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得道多助是常谈,汉使西去尚经难;可笑世人多虚妄,不知道自在心间。 却说汉使的人众和西番各国的王子英雄,正在庆幸逃出了生天,不料想前面就传来了人喊马嘶的声响,然后是尘头大作!大伙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摩拳擦掌想要上前厮并,张骞止住了,吩咐甘父上前看看是哪里的人马。 甘父刚想出去,铖乙已经一马窜出,奔到了远处。众人远远地见他和来人相见了,然后急速的飞马回来了,脸上满是兴奋:“大人!是来支援我们的。是朋友!”又对卫长风道:“大哥,你想不到是哪个来了吧?” 卫长风淡淡一笑,莫测高深的说道:“一切都在山人意料之中。” “嗯?你知道?嗨!你当然应该知道了!”说着话,那一队人马就到了近前,为首的是一位英姿勃勃的女将军,粉脸蛾眉却不减英雄之气。卫长风策马上前,带着女将军来到了汉使面前,翻身下马,张骞也急忙下了马,心中已经明白,来者可能就是卫长风那个做女王的老婆了。 来的正是难部女王难容,笑盈盈的对着张骞施礼,卫长风笑道:“大人,这是拙那个什么荆,我老婆!跟大人见礼了。”难容也笑道:“小女子难容,见过汉天使大人!大人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是小女子的荣幸得能再见大人。” “哦!你什么时候还见过大人了?”卫长风奇怪,特别是难容眼中的热烈,让他觉得莫名的有点不是味。张骞也是奇怪,他没有印象曾经见到过这么一位女英雄。 难容有点羞涩了,随即抬头笑道:“当初大人刚进草原的时候,草原女子哪一个不心折?小女子自然也是其中对大人风采倾折的一个!大人自然不会对人群中一个小女孩注意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藏在心中的梦想,想要接近大人的,今日竟然实现了!小女子何幸!”大伙听明白了。她是若干年前,在人群中见到了张骞长身玉立的丰神俊秀形象,心中折服。她是草原生,马上长的异族女子。最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半点顾忌的,今日一见张骞,心中喜欢,就说了出来。丝毫没有顾忌张骞和卫长风等人的感受。张骞经历了这么些年的风霜,虽然稍有一点羞赧,也随即就烟消云散了;卫长风更是豪杰心性,知道妻子只是当初的少女心兴,张骞乃是当世豪杰。一个年未及笄的怀春少女若不对他心动,反倒有毛病了!卫长风大度一笑,张骞也笑了:“女王殿下和我们卫大侠两个在草原上是创下了非凡的业绩,更加风华绝代,伉俪情深。都让人羡慕不已!今日何幸,竟然能够结识了殿下!”难容很高兴张骞对他们夫妻的评价。 铖乙道:“大姐,你是怎么到的这里?难道你未卜先知。就知道我们要出来,才带着人马前来接应的?” 张骞微笑道:“恐怕不是。卫大侠两个异军突起,打乱了伊雉邪的安排,才使我们能顺利的杀出单于庭。” 卫长风笑道:“送别了乌丹太子,回到草原。就听说了伊雉邪还要比什么蹴鞠之戏。我知道大人一定要和他虚与委蛇的,才和大伙商议,要助大人一臂之力。她带着大队人马埋伏在单于庭外面,伺机搞乱形势,我自己进入单于庭,搅闹一场。” 难容满脸的兴奋:“我们的人已经有很多进了单于庭。深入到伊雉邪左近了。听到你们那里传来了喊杀声,就开始到处放火!” 众人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帮忙放火,才使得伊雉邪顾了头,顾不了脚,给了他们空当和机会。 张骞和众人谈了一会。说道:“我们还是走嫣然山一趟。不知大伙意下如何?”众人有的微微一愣,帕塔提等西番人不置可否,铖铁旋看着张骞,疑惑道:“大人是要凭吊十年前的故地吗?” 张骞点头,有点伤感:“这一次是要彻底离开匈奴了!以后还有没有再来的机会就说不了了!那些兄弟葬身瀚海狂沙,是我的不是。”见他仍然把当初的失败当做自己的失误,甘父说道:“大人,那根本不是哪一个人的事,那是大伙的事,是每个人的事!大人不必自责过甚!只要我们能找到大月氏,完成了天子的使命,就是我们所有人都死了,也心甘情愿!” 一众汉人都纷纷称道:“是!我们跟着大人出关,就没有想到能顺利地到达月氏。牺牲是我们意料中事,没有人怪大人,没有人说是大人的缘故的!” 大伙向着嫣然山进发,就听得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回头看去,一彪人马在尘土飞扬中驰近了。张骞刚要让人前去打探,马蹄马离烟笑道:“恐怕是我们的人赶上来了。”王仲点头,马离烟对大伙和张骞说道:“我两个离开祁连山的时候,仲哥家大嫂也调动了人马,安排了不少的人手进了单于庭,以做策应。”张骞点头,“嫣然女王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一直缘悭一面,没想到今日才得见。”大伙知道嫣然公主乃是焉耆王的公主,在焉耆王被害后失踪了,后来突然出现,占了原来焉耆王的大片领地,自称嫣然女王,霸住了祁连山下西羌和西番与匈奴的通道,这些年听说是富可敌国了。帕塔提等西番人提起了她,都是既恨又怕,难道她和汉使也是一伙的?那个脸上好像带着东西,一脸的高深莫测的家伙,是女王的丈夫吗?他们有些糊涂了,匈奴人和汉人怎么这么复杂! 果然,嫣然骑着一匹胭脂马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是几百骑士,气势昂昂的纵马到了跟前。王仲和马蹄两个上前接着了,三人并马驰来,到了张骞马前跳下马来,张骞和大伙也都下了马,众人相见了。嫣然大大方方上前给张骞磕头:“阿叔!多年不见,阿叔还是玉树临风,令小女孩魂牵梦绕的!”张骞一乐。“小丫头,嘴尖牙利,是要被人修理的。” 帕塔提忍不住说道:“你不是说没有见过她吗?怎么又好像很熟的样子?” 张骞笑道:“我是没有见过女王嫣然。她没有当女王前,就喊我阿叔了。” 帕塔提由衷的叹道:“怪不得你老兄在匈奴予取予求的。到处都是愿意帮助你的人!你倒是真有两下子。” 张骞引见王子和嫣然相见了,说道:“女王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女王殿下是不是能给我个面子?” 嫣然看了帕塔提一眼:“让他们可以经过我的地界不是?行啊,哪里来的都是客,只要各位不扰民,愿意出过路钱,谁都行。”帕塔提默默退开了。 一旁的难容却是冷笑不已,忍不住叫道:“婢子!是你焉耆王侵入了我难部,杀人放火。毁了我难部!天意难违,你那个什么焉耆王早早的归了天,也是天意,让我今天遇见了你!来来来,我们两个了结了我们两族的恩怨吧!”拉开了架势。手中长刀左右虚劈了几下。 嫣然冷笑道:“哪个还怕了你?别以为我焉耆部落魄了,就敢前来找事!来来来,我接着就是。”大伙啥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场面。张骞急忙给马蹄和铖乙使眼色,知道他两个与两个女王关系匪浅。 铖乙和马蹄会意,各自站到难容和嫣然身前,卫长风和王仲两人却有些尴尬,卫长风不停地搓手。王仲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筋肉却是急跳。 马离烟微笑道:“大姐,过去的事毕竟你们都知道的不多,也不要急着接仗啊!先熄了这口气,不要自己乱了阵势。毕竟我们还在伊雉邪的跟前,还没有脱离了危险。” 那边铖乙也劝说道:“伊雉邪的人马虎视眈眈的。咱们本来是帮忙来了,结果自己人打了起来,让伊雉邪得了好处。何况这里还有不少的外人,我们朋友、兄弟的内斗,让人笑话。啊。咱们有什么恩怨情仇的,以后找机会解决。怎么样?”难容心知今天是打不起来了,她只是觉得窝火、憋屈,对自己部族的遭遇耿耿于怀,心中一口气放不下,才冲到的一见嫣然,就要动手。 两方被劝开了,张骞觉得不是事,催着众人赶快到了嫣然山,祭拜了死去的英灵,他们各自回去,一个在祁连山,一个在难部,自然就打不起来了。众人默默催马,第二天午后,才到了嫣然山下。 山坡下一个人探头探脑的迎上来,铖乙叫道:“小车!果然是你。我说呢,怎么一直没有见到小车的影子,原来你小子在这躲着呢!” 小车呲牙一笑,急忙到了张骞马前,“大人安然无恙,我们就放心了。夫人这两天一直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一直在担心大人的安危。” 张骞听了,来不及多说,催马转过了山坡,山坡后一片密林,几个人在林子边说话,见了他大喜过望,奔了过来,一边大声喊:“夫人!夫人!大人到了!” 菱叶和白狐菊儿,还有几个孩子都从林子里出来了,那几个人一瘸一拐的待在一边,正是韩瘸子几个。张骞拉着几个孩子,对菱叶笑道:“我们是得道多助,到处都是朋友,大伙齐心协力,没有做不好的事,也就没有什么危险了。我听说你又不吃不喝了,以后再不敢这样了!把身体弄坏了,还怎么跟我一起西去?怎么回长安啊?”菱叶眼圈一红,低头微笑。白狐菊儿笑道:“你们男人以为自己出去做事,就是大丈夫大英雄大豪杰了!却不知我们女人心中的煎熬!你们在出生入死,我们又岂能轻松了?” 张骞点头称是,“也不是责备你们。只是还是要保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做事不是?身体垮了,什么都做不成了。”甘父等人也赶了过来。众人扎下营帐,派出了哨探。 孔几近夫妻两个对张骞道:“我们在山中还有朋友。孩子也在那里,去看看,安置了,再来。”张骞道:“需要些什么,只管跟甘父拿。” “她们自己都能解决的。不用了。”两夫妻一个骑虎,一个驾鸟,拜别了汉使,寻路进山。到了蛾眉谷。芫莪和众女见他们两个回来了,都是兴奋不已。孔几近四下打量,见虽然只是几天功夫,谷中精壮却是大变了。规整有致,整洁清新,不禁点头。唏女却不知这些,搂着孔北极几个,唧唧咕咕说个不休。 他问芫莪等人:“这些天,那个什么黑木又来了没有?还有没有别的人过来扰乱?”众女都摇头,“没有。大哥教给我们布下的网罗,都没有人动,只是有几头野兽进了陷坑,被我们逮住了。肉还有一些呢!大哥、大姐要不要吃?”孔几近摇头道:“我们刚刚吃过了。这一次回来,是大伙告别的。这次远行,不知要经过多少时候,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各位姐妹了!你们在这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跟人争竞什么。遇见了外人,不要慌乱。咱们不怕人,但是也不和人争。”众女含泪点头,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默默流泪,几个孩子已经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让阿叔走!阿叔走了,就有人来欺负我们了!” 孔几近也是心中难受。苦笑道:“我也舍不得你们!我发誓,如果汉使的事完了,我一定还要回到这里,和大伙一起共度余生!我说到做到。”大伙这才破涕为笑。 第二天,孔几近夫妻还有三个孩子告别了蛾眉谷众人,循原路回到汉使驻地。大伙正在议论,孔几近一听就明白了,原来当初嫣然山大战的地方,大伙大多已经没了印象了,已经不知从哪找起。这嫣然山绵亘几千里。他们那时候来去匆忙,加上乌丹的人马追击,一个个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谁也没有记住来路,谁也没想到还会再次来到这里。以有的人的看法,既然找不到了,祭神如神在,就在当地烧香祭拜就是了;张骞心中却不忍,以为既然到了山上,还是找到实地为是。 孔几近笑道:“各位莫急。我有办法。”出了帐幕,呼哨招来了大鹏,跨上大鹏,依张骞口述的形象,在低空盘旋着,寻觅当初的战场。众人骑着马在下面跟着,一路翻山越岭。一连翻过五六个小山,张骞都摇头,马离烟等人也觉得不像。众人耐着性子,继续前行,前面一片莽莽苍苍的山林,看一棵棵小树,约莫胳膊粗细,看来都是没几年的,山石殷红,却是寸草不生。众人心头疑惑,张骞住了马,仔细观瞧,甘父等人也是到处打量。 王仲说:“这里有点依稀的印象。难道就是这里了?只是我记得我们打的地方没有树的,到处都是长草。”马离烟也说:“大致算来,应该是这个所在,前后不出五里路。” 一个人从树丛里走了出来,只见他头上是树枝编的帽子,身上穿的是树皮和兽皮结的“衣服”,脚上光着没有穿鞋,黑乎乎的,手中一根树枝;脸上看,黑黝黝的,满是泥灰,看不出原来的脸色,只有眼白是不一样的颜色。 马离烟对他拱手道:“我们是汉使大人的人马。你不要害怕,请问你能听懂我说的吗?”用汉话和匈奴话各自说了一遍。 那人眼珠动了一下,半晌才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响,只是:“哦哦啊啊”的,一张嘴,满口的白牙,众人心中默然,以为倒霉遇见了一个哑巴。马离烟没有气馁,继续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你还有家人吗?你的家人在哪里?” 那人定兴了一会儿,看着一大群人,眼睛里露出复杂的神情,突然他向着张骞走近了一步,甘父急忙阻在了他身前,叫道:“你要干什么?退开了!” 那人住了脚步,定定的看着张骞,嘴里喃喃着什么。张骞对甘父道:“不要紧。让他近些吧。我和他说说。”甘父让开了,张骞下马走到那人跟前,甘父和大伙都准备好了万一他有什么异动就出手。那人仿佛未觉,只是看着张骞走近了。 张骞立住脚,看着他,说道:“我好像觉得你应该能够听得懂我们说话。是不是?”那人点头。张骞大为兴奋,“那你能说吗?”那人又是点点头。 “我是张骞。十多年前曾经到过这一带,还有不少兄弟在这里殒命!这一次我是前来为死难的兄弟祭拜的。只是由于当时走的急了些,忘记了具体的地点了。你在这有多少时候了?记不记得曾经有过一场厮杀?” 那人口中“啊!”的叫出声来,突然翻身跪了下去,不住地叩头,口中呜呜咽咽的叫着什么。大伙都惊奇得很。不知他是怎么回事,却也没有人敢放松了警惕,害怕他会对汉使不利。他再次探头,脸上已经满是泪痕。这么呜呜咽咽的半天,好像咽喉也畅通了,口齿也利落了,竟然说出话来!大伙更加的惊疑了。 他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汉使大人!在下已经等了大人十年了!整整十年!就是看大人是不是能够记得曾经惨死的兄弟。”却是字正腔圆的长安话! 张骞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叫道:“我当然记得!记得每一个为国牺牲的壮士!他们都是大英雄、真豪杰!你是谁?是哪个兄弟?” 那人惨然一笑:“我还是带着大人见见那些长眠于此的兄弟吧。”摆脱了张骞,掉头就走。张骞等人在后面跟着,转过了一片树丛,到了一个山坡上,这里也是一丛丛的小树。只是每一棵树下都是一个小小的土堆,众人大眼一瞧,约莫二十来个。那人默默无语在土堆间穿行,到了一个最大的土堆旁,只见土堆后面却是一个大坑。空无一物。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头脑。铖铁旋忍不住问道:“你带我们到这里究竟所为何来?要知道我们大人事情很多的。” 那人没有理会他,却趴在土堆前面,不停地扒了起来,一块和山色一样的石头慢慢的出现在人们眼前,石头露出的越来越多,竟然有两丈来长。三尺多宽,厚度能有一尺,大概有几千斤重。那人把石头扒了出来之后,半蹲着,双手使劲,在大伙惊奇的目光中。石头慢慢的被他掫了起来,立在当场!几千斤的巨石,他一个人居然能够立起来,大伙也都是见多识广的,却还没有见过有人有这么大的力气的。卫长风自负力大无穷。见了这人的力气,也是咋舌摇头,不敢相信。 马离烟叫道:“有字!石头上面有字 !”众人都盯住了巨石,果然上面是一行行的字,铁画银钩,蚕头燕尾,一水的隶字!甘父、帕塔提等不懂汉字,只是张口结舌看着,铖铁旋等人却一个个默默读了起来,慢慢的有人读出声来。张骞对一众异国朋友解释道:“这是我中土的规矩。人死亡以后,后人为了表示尊崇,把他们的行迹勒石。这一块石头上,就是我们很多个汉人英雄的事迹,还有他们的经历!”说着话,眼眶已经充满了泪水,哽咽着纳头拜倒,铖铁旋以下的汉人都纷纷跪倒,那人却扶住了巨石,任由他们敬拜。 张骞拜了几拜,起身严肃的看着那人,说道:“这位兄弟,多谢你留心了!把这些兄弟的行迹都记了下来,使我们能够知道他们的行状。”对那人跪倒拜了四拜。 菱叶和甘父叫道:“谁把上面的给我们读一读!不要让我们着急。” 孔几近大声念道:“维大汉建元四年,汉天使手下壮士于此伏杀匈奴。有大头、牛槽、铁墩、白狗、长竹、二虎、瞎子、宋三、陈寄主、黄筏、冷铁头、方铁桶、吉蛤蟆、王鹰、罗狗娃、盛黑头、栾二、于风雷、钱四通、郑铁蹄等二十人死难。碧血空山,豪情黄沙;壮魂惊风,烈魄断云。瞎子,不知其来自哪里,天子赐名夏星月,烈士心怀,五内皆刚傲,随汉使出关,忠心无二;一战于右贤王龙庭,使匈奴健儿心寒;二战于嫣然山,竹笛惊空裂云,敌马不敢嘶,人不敢行!身中三十余箭,血浸衰草皆碧!白狗欢林,不知其何许人也,惯弄蛇虫,手不离毒物,汉使募行出关,龙庭一战,毙敌无数;嫣然山,最是前锋,一身当于千军万马之前,热血幻化万千刀枪,挡者辟易,至今无人敢侧目此山。大头,颍川人,最重义气,手刃侮友之人,逃难江湖,跟汉使出塞,先战于祁连山下。再战于嫣然山前,双手杀敌三十一人,力尽而亡。牛槽者,楚地陈人。少年无行,游荡江湖间,应募汉使帐下,龙庭烧毁虏帐无数;嫣然山单刀对敌,身中箭十七枚,刀剑重创十余处,斯时身无完形。铁墩,小时为吏,活人无算,得罪权要。随汉使出塞,祁连山前,长春谷中,嫣然山下处处义气为先,不惧生死。与敌偕亡。长竹,少时与铁墩同为县吏,一同应募出使,与铁墩不离左右,同进同退,陷身敌窟,力尽身亡。二虎。和兄大虎,宿时为山中猎户,刚猛无敌,跟汉使出使,猎得食物进献汉使,最是得力。嫣然山下,杀敌十八人,伤重被俘,敌酋逼降,骂不绝口。酷烈而亡。宋三,不知其家乡何处,为人低调,不慕荣华虚誉,嫣然山以一敌百,杀尽百敌,被冷箭暗算。陈寄主者,都下人也,少年牧豕,主人最为信重;主为人陷害,寄主夜杀佞人,逃亡江湖,后随汉使出陇西,祁连山龙庭,为救汉使,火烧右贤王马厩,延烧大半龙庭;嫣然山中,独挡百骑追兵,伏杀其大半,箭尽,乱箭穿身身死。黄筏,大河一船工也,沿河三百里独一人敢夏季渡人,号称河霸,因误了官府河功,杀伤吏人,随汉使来到草原,跋涉中出力最大;嫣然山,追敌蜂至,黄筏一根大篙,打死奔马十三,推落追兵十九人,身中十余创身亡。冷铁头,邓州人,世为冶坊中人,父祖皆死于坊间,其人强悍,要为父祖解冤,坊主假意应允,置酒灌醉铁头,丢与废矿坑中,巨石压身,置于死地,铁头得人相助,逃得生天,杀死坊主,流落江湖,从汉使出行;嫣然山中,敌万箭齐发,铁头毙敌二十七,身中五十余创,被敌所擒,不愿降敌,遇害。方铁桶,不知其何郡国人,四乡游走,在邓州遇邓铁头,一见如故;后铁头遇险,是铁桶助他得生还,两人杀坊主,隐姓埋名于江湖,一起跟汉使入匈奴,因惯会箍桶,才得以生存,嫣然山,匈奴大军排山倒海而来,铁桶无动于衷,手中两铁桶,毙伤敌五十余,身中刀剑体无完肤而死。吉蛤蟆者,贫窭无依,洛水边逮蛤蟆为生,当地富家公子游玩,戏谑于他,推其于水中,不让出头,蛤蟆闭气水底,几次都及于死,哀告无用,怒极扔石打死公子,逃难江湖,遇汉使募人,出使月氏,游身帐幕间;嫣然山下,一战毙敌十一,自己身首异处。王鹰,头上有鹰纹者,从不说自己点滴,讷口无言,若不能说话,不堪风霜者;嫣然山前,风云突变,王鹰手中一口剑,如虎驱羊,毙敌、伤敌不知凡几,倏忽来去,杀敌都尉十三,当户七,其他贵官无数,被贺兰大士冷箭射中,又杀敌七八人,力尽而亡。罗狗娃者,大长公主家人子,为公主喂狗尽心尽力;公主得一异种,狗娃日夕守候,与狗同起卧,身上虱子遍体,不以为苦,异种突一日狺狺狂吠,咬伤家人,管事拿狗娃,捶楚无数;狗娃蒙冤无告,暗中观察,乃主家一贵客好事所为,心中气愤,放狗咬了那贵客;公主发狂要狗娃近前,狗娃才逃出主家,后随天使前往月氏;嫣然山,狗娃挺身而出,与瞎子等一起杀在最前头,身中箭簇无数。盛黑头,鲁阳人也,不知作何生计,忽一日被人告进县里,笞打无数,认罪伏法,夜间却闯出县狱,杀死首告,亡命江湖,建元中跟天使出行匈奴,嫣然山下,在敌大军前,舍生忘死,杀敌三十人,自身四肢离体被俘,无治身亡。栾二,不知何处人也,最爱笑谑,无处言语不晓,所学毕肖,自言年少无行,留情无数,情债难还,才随汉天使出塞,以避多情,不料在嫣然山遇到大敌,仍笑谑不已,宝剑断做数截,身上箭锋数十,眼角眉梢犹自笑意盈盈而死。于风雷,陇西人,本山中民,采药护山,西羌入侵,官府内迁,风雷不愿随行,官府强逼,才私自逃出,遇巡行吏人,厮打伤人,逃走江湖上;汉使出塞募人,风雷跟从天使,嫣然山与强敌周旋,毙伤敌人十四,身中多处巨创,抱敌酋坠崖身亡。钱四通者,大梁人,家室巨富,吴楚乱时,出资助国,乱平被人告发私铸钱,抄家,四通弃市,为客所救,杀了仇家,亡命天下,才跟从汉天使出行塞外,嫣然山遇敌,四通与强敌拼杀至死不退。郑铁蹄,原吴地马官,吴亡,佚名流落江湖,汉使出塞,铁蹄扈从,龙庭时,出手扰乱单于的布置;嫣然山铁骑云集,铁蹄丝毫无惧,手里只有一只短剑,仍杀入敌丛,杀敌十六,伤重跌落长草丛中,等被人发现,已经无救了。呜呼!天降生灵,其为何哉!其二十壮士一滞于家乡,再跌宕于江湖,后殒命于异国!上天何薄于其人哉!二十壮士又何幸能在亡命天下时,得遇明时,得遇英主,得遇雄才,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为国牺牲,为大汉雄风壮彩!地上为烈士,地下为鬼雄,壮士英灵永在!魂魄不远!”总共两千余字,却活画出壮士们精彩壮烈的一生。 嫣然山上山石红,全是豪杰血染成;朔风吹石变碧沙,不灭烈士万古名! 第一二七回 汉使祭二十壮士 书生说各国王子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仍记当日醉后容,狠鸷刚烈动地风;君为烈士成白骨,头枕青山看西行。 孔几近一字一句读来,一群汉人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血脉偾张,睚眦欲裂;甘父向帕塔提王子等西番人解说了听得的内容,那些人也是心头澎湃,扼腕叹息不已。孔几近在读的时候,卫长风和铖乙却上前抚摸那巨石上的字,触手粗粝,两人慧眼如炬,已经看出了那一个个大字竟然是有人用手指头画出来的!两人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张骞在孔几近读了之后,喊道:“拿酒来!如此雄风,如此雄文,岂能无酒?”菱叶拿了几袋酒上来,白狐菊儿拿着几只葫芦瓢,倒了酒,递与张骞。张骞举过头顶,说道:“事急从权,各位莫怪!一抔浊酒,敬请笑纳!张骞。”下面铖铁旋等都过来,每人跟着说道:“铖铁旋。”“姜字峒”……,都报上了名号,张骞把酒撒向石碑下,众人跟着撒酒。帕塔提等人也上前学着撒酒祝祷。 张骞心中激动,思索再三,沉声道:“惟彼猛士,天降厥人,以付大任,虎视四方。天子原宥,赦彼罪行,嘱统汉使,来此草原。是我爪牙,作我鹰犬,强彼匈奴,顾盼骇然。一临祁连,豪杰茫然;再顾蹛林,武士死伤;下阚嫣然,绝此众望。绝侸裂腹,血肉四扬,割剥骑士,狼吞军将,视死如归,不忘家邦。凝血澄碧,肝脑涂浆,魂魄不远,伺我周行!” 张骞叹息道:“这里长眠了我二十位壮士,当初还有周伯,还有我的四位护卫,加上大车。庚制铜、吕之堠!恰成了二十八宿之位,也是天意吧。”众人都叫道:“正是!我们这些兄弟都是上应天星的!他们不是死了,而是重回天宫!” 仪式已了,张骞对大伙道:“我想我们虽然仓促了一些。崇敬之情也算是够了吧!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大伙点头又摇头,这些人大多是江湖豪客,一些礼仪上的事所知有限。见众人都没有话说,张骞对那个守灵的人说道:“这位兄弟,我们也祭拜了。请问阁下怎么称呼?这些壮士的事迹是不是都是阁下搜集的?阁下是居功至伟了!也请阁下放下石碑吧。”那人惨然一笑,轻轻地放下了巨石铸的石碑,对大伙做了一个罗圈揖。众人有的急忙还礼,有的冷眼看着,看他还有什么出人意表的动作。 “在下儿君醉。人称二杆子的。在那一年大战之后,感怀人生际遇无常。在各位去后,又跑了回来,却发现这些兄弟陈尸荒野,豺狼撕扯,鹰雕啄食。实在是凄恻得很!这些人有的是相好兄弟,有的是一路走来的朋友,虽然是为国捐躯,怎奈落得如此的下场,也着实让人心寒!在下想来,世上没有不死的人,却有不灭的魂!才收拾得死难兄弟的骨殖。刨开土坑,也算是让他们入土为安了。只是安置了后,看到恶狼环伺,驱赶不走,只得留下继续守护。在和兄弟们日夜相伴的日子里,有些兄弟。像瞎子、二虎几个,比较熟悉,还知道他们的来历;有些弟兄,就不怎么了解了。这始终是我心中一个闷子,白天想。夜间思,觉得如果搞不清这些兄弟的来历,就是泯灭了他们的功业,泯灭了自己的良心!才决心找回他们的本来面目。只是,从何做起?朝廷自然有他们的底细,只是谪戍之人是不好回朝廷的。只得自己再四的回忆往时的一切,哪怕是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想起、记下了。这么些年,总算有些收获,记住了些有用的信息。把他们的情况刻于巨石之上,就算我死了,后来的人也能知道他们的英名。” 张骞对着儿君醉拜了下去,慌得儿君醉急忙跪倒,“大人莫怪!小人实在没想到大人还能记得这些兄弟的,还能百忙中过来看他们一眼!言语中多有得罪了,莫怪!莫怪!” “是我的不是!总是以为有要紧事,就没有时常过来见各位英雄!如果不是壮士你,就是我们这一次来了,恐怕也见不到什么了!儿壮士不仅保存了英雄遗骨和英名,更是保存了我汉庭豪杰间的兄弟之情,英雄之义!所以,无论如何,儿壮士都要受我一拜!”儿君醉讷讷的,任由张骞拜了。张骞心中默想,儿君醉记下的这些人的行迹,无论如何不算详实。只是,要想得到更详实的事迹,自己也做不到!当初在长安之时,私下里就问过灌夫,为什么有的人过往经历详细得很,有的人却泯灭了,不知来自哪方,甚至于姓甚名谁都糊里糊涂的。灌夫笑而不答,只是让自己放心,这些人都可以信得过的。自己当时也是觉得只是简单的一趟远行而已,就没有再追问。现在灌夫已经枉死了,这些人也不能起于地下,他们的往昔风云,恐怕只能埋藏于黄泉了!想到这里,不由黯然神伤。 卫长风上前一把拉住儿君醉的胳膊,急切的问道:“这上面的字都是你刻的?怎么刻的?” 儿君醉点头,“是。是我刻的。怎么了?就是随随便便在上面画啦。还能怎样?” “什么?随便画?哎呦!老兄,你可知就是别人刀砍斧削也不能如你这样横平竖直,铁画银钩的!你老兄的功力,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帕塔提上前摸着石碑上的字,不敢置信,“嗯!这是用手指头画的?怎么可能!” 儿君醉举起了手指,大伙定睛看去,指头粗短,粗糙得紧,但是要说这样的指头就能在坚硬的石头上画出字来,还是没有人能相信。却不知他诨名二杆子,乃是一个心无旁骛的人,在这嫣然山中,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留住朋友的英风往事,手摩心追之下,竟然功力精进,手指可以刻碑勒石了! 在大伙吵闹不休的时候,就听得树丛中有人冷笑,接着弓弦之声大作。冷箭劈空而来!众人大惊,叫道:“小心!快伏下!” 卫长风劈手拔出一棵小树,拨打掉飞来的冷箭,向着箭来的方向扑去。马离烟、王仲、铖乙也不甘示弱。跟着冲去。几个躲在石头后面的人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冒着箭雨而来,也更没有想到他们能穿过密集的箭雨杀过来。在失急慌忙中,就被卫长风劈翻了几个,剩下的慌忙逃窜。 儿君醉和甘父守在张骞左右,躲在一个坟堆后面,手里都拿着刀剑,警惕的看着箭雨来的最密的地方,那是一个离他们大约一百来步的一个小山包,卫长风他们几次想要冲上去,怎奈箭锋过于紧密。几人都退了下来。儿君醉对张骞道:“大人,您自己小心,我上前看看。” 张骞道:“小心了。”儿君醉答应了,几个跳跃消失在山石和树丛后了。张骞紧张的看着他去的方向,小山包下面突然有石头飞出。一块块牛头大的石头落在山包上,砸的上面的人鬼哭狼嚎起来。铖乙一看,这飞石的绝技是他的防身秘技,没想到今天见到还有人使用,而且好像比他还要精巧。马上附身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飞羽最密的地方打下。果然,这比他们硬冲效果好的多。几个人比样画葫芦。都丢起石头来。这几个本是精于射箭,精通功夫的,扔石头对他们来说,准头上没的说,虽然没有儿君醉、铖乙的精准,却也发挥出异样的成效来。小山包上面的人显然没想到飞石如雨从天而降。有的立即被砸死,幸运的也是皮破骨损,狼狈逃窜,扔下了破烂的弓箭。他们几个上去,只见到十几具头破胸碎尸体。没有一个活人了。 只有几下零星的箭还在胡乱射来,已经没有大批的箭雨了,众人才舒了一口气,聚集到张骞身边,低声商议。“对方好像是预先埋伏的。不过好像是没想到我们的人多,才突施冷箭。”铖铁旋分析道。 “是。他们的人数不会太多,但都是好手。他们这样在暗中偷袭,我们在明,以后如果一直这样,就麻烦了!”甘父说。 儿君醉沉吟道:“他们不会是事前就在这里的。这附近几百步方圆,没有人能够进来,还不让我知道的!可能是有人跟在你们后面来的。” 张骞:“不管怎样,我们西去的路不会停当平静的!伊雉邪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哼哼!他以为可以阻住我?办不到!” 孔几近说道:“伊雉邪这一招太毒辣了!明着是让大人离开了,暗地里施冷箭,就是大人有个什么,他也可以撇开了,在道义上,让我们没话说。这也给我们提了醒,要随时注意这些异动。”大伙点头。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躲在树丛里,等人家离开吧?”帕塔提皱眉道。 孔几近微笑道:“今天这几个还能轻松地对付了。”对唏女点头,唏女口中发出了呼啸,害怕惊吓了别人,她的老虎今天没有带在身边,随着她的呼啸,远处传来了虎啸声,震天动地而来,在周围的山坡上纵横,传来了人的惊叫声,还有人的惨呼。众人对唏女能够使动猛兽伤人,佩服的无以名状。 老虎的啸声渐渐落了下去,骇人的惨呼声也平息了,大伙知道那些偷袭的人已经退开了,才放下心来。老虎跑了回来。众人检视自己人的伤亡情况,在对方的偷袭下,虽然事起突然,好在大伙都是高手,应对得当,没有人受伤。帕塔提和嫣然、难容等这时候也循声寻了过来,大伙说了刚才的经历,都是捏了把汗。 孔几近对儿君醉道:“儿兄,兄弟有一事不明。请问,你既然已经把死难的兄弟都埋了,怎么还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 儿君醉一笑:“阁下以为呢?” 孔几近一愣,众人都知道他心思机敏,心中都有疑惑,看着他,看他怎么解释。“呃,儿兄不会以为嫣然山还会成为战场的吧?嗯,不会!这里是别人的埋骨之地!” 儿君醉点头,“这里自从那一日之后,寸草不生。匈奴牧人在经过的时候,据说总是听到鬼哭!所以没有人敢经过这里了,也没有人来收取他们兄弟的遗骨。我这些年除搜寻自己兄弟的遗骨。也把另外一些收集起来了。打算一起埋了。可是,那些人太多了,这些年我还要到处寻找真相,所以一直没有完工。” 铖乙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哪些是汉人英雄的遗骨。哪些是匈奴武士的骨殖?”众人都好奇的望着儿君醉。“在开始的时候,当然不是问题。后来确实麻烦,不过日子长了,就找到办法了:汉人的腿骨一般直一些,匈奴人的腿骨因为经常骑马,就有点弯曲了;还有呢,汉人的骨头要细小些,匈奴人因为经常吃肉,就粗壮了。” “哦!看来处处留心皆学问!古人诚不我欺!”铖铁旋叹息不已。 “那,我们就一起把你收集的遗骨埋葬了吧!我们生前是敌人。死后但愿不要再厮杀了!”张骞说道。 说干就干,大伙一起把儿君醉这些年收拢的一大堆骨头放进了挖就的大坑,然后平上了土。儿君醉掇来一块大石,手指在石上划动,碎屑纷纷落下。几个大字出现在人们眼前:匈奴嫣然山死难武士之墓!“希望有人见到了,知道他们的亲人遗骨所在。” 帕塔提忍不住说道:“这些敌人的东西,你们怎么还这么诚惶诚恐的?不觉得太做作了吗?” 孔几近解释道:“我们汉人觉得人死为大。大,就是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有仇也好,有怨也罢,都过去了。不能侮辱死去的人。曾经有一个将军。百战百胜,他和一个大王有仇,那个大王曾经杀了他全家,人们都很同情他,站在他一边。所以,他就发誓要杀掉大王报仇雪恨。可惜的是。在他的大军打到了大王的都城的时候,大王已经死了。他就刨开了大王的坟墓,鞭打尸体。一下子,原来同情他的人,都站到了他的另一面。不再同情他了。后来,这个将军自己也蒙冤被杀,人们都说,他不应该侮辱已经死去的人,他的下场如此之惨,就是他侮辱了亡人的缘故。这些匈奴武士,虽然生前迫害汉人,有的可能还杀死了不少的汉人,当时我们誓不共戴天的,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但是,一旦死去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随风逝去了。” 本来,嫣然、难容手下的武士都对这些个汉人不以为然的,只是因为女王的原因才不得不前来,开始见他们又是祭拜、又是奠仪,都冷眼旁观。后来见儿君醉说什么收拢了不少的匈奴武士的遗骨,心中开始点算起来,他们有的人就有亲人在嫣然山失了信息的。接下来,汉使竟然和大伙一起埋葬了匈奴人的遗骨,而且同样的毕恭毕敬的,心中的诧异更加深了;现在听了孔几近的话,才觉得这些汉人是真心实意的尊敬逝者的。匈奴人虽然部族众多,相互间互不统属,相互看不上眼,却最是崇敬战士,崇敬战死的人,每个人都以能死在战场上为荣的。难容的大都尉花狼跳下马,几步奔到大墓前,虽然他们自己没有为亡人立墓的习俗,都是天葬了,仍然恭恭敬敬的学着汉人的样子,跪下磕了几个头。他部族中人也都学着上前跪倒磕头。嫣然手下的武士跟着一个个上前膜拜。 帕塔提等西番人,与匈奴习性是差不多的,以前都是对死去的敌人不屑一顾的,现在见如此场景,也不由得心中生出崇敬之情,跟着上前施礼。 花狼在给匈奴武士坟墓磕了头后,转过来在汉人壮士的坟前也跪了下去。起来后,走到张骞跟前,附身说道:“天使大人,请大人放心,你们去后,这些壮士的坟墓,我们会精心照看的!绝不让人破坏的。”张骞大喜,他本在担忧,他们离开了,有些牧人或者什么人会毁坏了这些壮士的坟墓,侮辱了这些英灵的。现在得了花狼的承诺,知道匈奴武士的承诺是极信重的,也知道这一带本来就是他们焉耆王的封地,才放下心来。拱手道谢。儿君醉也放了心。见张骞望了过来,点点头。 张骞重新上马,誓言道:“各位兄弟,张骞今生必定还要来看望各位的。张骞必不忘各位的勇气和担当,以及牺牲的。”说罢,策马朝西而去。大伙都跟着上马,孔几近夫妻两个跨上了猛虎,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西行。儿君醉在坟前拜了几拜,拉过了甘父留给他的一匹马,纵身上马,也跟着西去。 走了两天。一路再没有偷袭的人,路上也遇见了一些牧人,都远远地躲开了,更不要说是一些零星的行人了。到了第三天,卫长风找到张骞,满脸羞愧之情,却说不出话来。铖乙跟着过来了,对张骞道:“大人!我大哥和大姐要走!” 张骞一惊,随即释然了,对两人道:“卫大侠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国不可一日无主。族里有事,也不能长期没有主人,卫大侠回去吧。以后我们山水有相逢,兄弟情义铭记于心。” 卫长风叹口气,说道:“不是兄弟没有义气。只是。一来也是大人说的,难部那边还有许多事;二来,二来,唉,真是说不出口,难部和焉耆王那边还有解不开的疙瘩!两边人马见面就吵闹,如果在一起时间长了。我怕会闹出高大的麻烦。” 其实这两天张骞就不停地听得他们的争吵,只是由于人多,再看卫长风和王仲的面子,两人勒束得严,双方才没有打起来,如果打了起来。死伤必定惨重。张骞也一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如今卫长风要走,倒不如索性让他走了。对卫长风道:“卫大侠,回到难部后,多解死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家都输不起,都在夹缝中生存,损失一个人、一匹马都回不来了。还有,希望不要在汉军与匈奴的战场上,见到难部的兵马!切记!” 卫长风慨然道:“我自当一力阻止两部的火拼。以后汉军来的战场上,只要卫长风在,就不会见到有难部的一人一马!” 送走了卫长风,铖乙闷闷不乐,张骞揽着他的肩头,岔开话题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没有意中人吗?要不要我帮忙,我可是认识不少的王国公主的!” 铖乙摇头,“我还是辅助大人到了大月氏再说吧。没有心情想别的。”心头却有一个白衣的影子在跳跃,那人不知道怎么样了?是还在汉庭呢,还是已经回归家乡了?怅然若失。张骞哪里知道他心头所想? 回到大帐,孔几近在等着他。张骞道:“孔兄,正好我有事想不明白,想请教,你就到了。” 孔几近一笑,“是节仗的事吧。我已经答应了小莲影了,一切都在我的身上。” “节仗还不是什么大事。我一直疑惑,它是怎么丢的?我们里面有不一心的人吗?” 孔几近一愣,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道:“这倒不清楚,人心隔肚皮。不过现在可没有几个人了。死去的我们不必说了,离开的人,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哈,好汉,现在说一个人好汉的越来越多了!”张骞也笑了,“好汉”这个称呼开始时据说是一些游走在长城附近的汉地马贼相互之间的称呼,后来一些匈奴人遇见了这样的人,据说只要称他们是“好汉”就不会怎么样。再后来,就是匈奴的马贼也喜欢被人称作好汉了;更多的匈奴中的汉人,特别是一些强悍的,大多喜人如此称呼。 “门先生几个在离开的时候,说什么对不起大伙,还说什么孔兄知道。孔兄,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们在东北夷那里的事,我可是都对大人说了。别的就不知道了。”对于门先生的秘密,他觉得说出来不如沤在心里,没必要再让人知道了。 张骞见他很认真,也以为没有什么了,“你的这些西番朋友,我这几天怎么感觉他们越来越不友好了!总感觉他们的眼神有东西。” “哦,这我倒没有在意。我倒要注意了。是不是我去他们帐中看看?” “你自己要小心,多个心眼。” “好的。” 孔几近暗中责备自己这几天放松了,没有想到自己人中间会有问题。这几天,他自己其实也有不少麻烦,唏女和孔北极母子几个骑着老虎,身边不时地还有其他猛兽来,让菱叶与白狐菊儿还有他们的孩子一则是羡慕,二来就有不少怪话,这唏女母子在人群中时候少,不明白她们话中之意。只是冷淡的不以为然。孔几近听了却不是滋味。最主要的还是她们母子在山野中惯了,不善与人交道,每每别人跟他们说话什么的,几个都是冷淡异常。豁达的一笑置之,心眼小的就有不少闲话。这些都让他头疼不已。却无可奈何,如果就此一走了之,倒也干净,只是天使的大业未就,自己如此走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由于担心这些,才没有到帕塔提那里去说话,如果张骞说的是真的,那可就麻烦大了! 孔几近转过一个河谷。来到帕塔提的帐前,只听大帐里面热闹得很,吵吵嚷嚷的,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一个卫士见了他,尴尬的笑笑。对里面喊了一声什么,里面的吵闹声马上平息了下去。孔几近心中一动,他们使用了本族的言语,看来是对他也起了戒心了。 帕塔提迎了出来,脸上也是有点尴尬,还有怒容。孔几近装作不知,笑吟吟的道:“王子殿下。要回到家乡,这两日心情大好啊!春风得意,脸上风尘也少了。” 帕塔提一笑,拉着他的手进了大帐。里面很多人,不仅有帕塔提大秦的国人,还有西番人。有几个他认识,有康居的康贝弄及他的奴仆,大宛的枕石龙和仆人,车师的师从仁和他的仆从,这几个在匈奴是作为人质的。被匈奴人欺辱,心中怨恨,才愿意回去的。孔几近对几人颔首示意,几个人却冷漠的扭开了头,康贝弄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孔几近若无其事的和其他人点头示意,有的人对他点头,有人却怒目而视。 帕塔提让他坐于席子上,有人拿来了酒,斟上,帕塔提举手示意,众王子都坐下了,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一个干瘦的人,面色黧黑,头上包着麻布帕子的,愤然道:“我不和汉子喝酒!这些汉子就是去侵略我家园的人。” 其他人也纷纷放下了酒杯,有人漠然,有人意气激动,帕塔提脸上也露出了怒容。孔几近微微一笑,拱手道:“不知这位是怎么称呼?” 那人扭转了头,帕塔提低声道:“这是疏勒国的王子,博隆。” “哦。王子言下之意是我们抢掠疏勒了!可是,我大汉无一兵一卒出现在你疏勒国中,不知王子此话如何说呢?” 博隆愣了一愣,嘴硬道:“你是个什么人?哪里有资格和我说话!” 帕塔提生气道:“这位孔先生,乃是我的朋友!是他救了我大秦国勇士,哦,大秦国汉子的命!我们大秦国的好汉都对他佩服得紧。” 博隆见王子生气,好像不敢了,低下了头。旁边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高大的人说道:“王子不要生气。他其实说出了大伙的想法:这些汉子前往我西番,没有安着好心的!我们不能引狼入室。” 孔几近一愕,如果这是他们的真实想法,那这次张骞的西行恐怕就得不到结果了!耐住了性子,微笑道:“我是帕塔提王子的朋友,各位也是王子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大伙就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要掖着藏着啦!大伙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就是。王子,你意下如何?” 帕塔提本来怕他在场,他们说的话让他听了尴尬,现在他愿意听,也乐得让大伙说了。对他笑道:“这位王子是龟兹国的,叫做兹轩同。”对兹轩同点头道:“阁下每日里都喋喋不休的,今天在我朋友面前,也可以说出来你的意思。”却是暗中告诉孔几近,这人恐怕是挑事的头子。 孔几近看他体格壮健,眼睛细小,眼中精光却不时地闪过,知道此人不易对付,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兹轩同慨然道:“我西番各国,在南北天山下牧马放羊,悠游自得,自得其乐,从来没有人管束。直到匈奴人进来,逼迫我们出人出马,抢我妇孺,掠我财宝!视我各国武士为无物!天神显圣,扑灭了匈奴单于天王,才使我各国看到了希望。这时候正是我各国恢复我传统,固我家邦的时候。偏偏这些汉子又要进入我西番,搅扰我们与匈奴交兵,诱惑我妇女,杀死我武士!” “等等!等等!”孔几近听了几句,就觉得有问题,“什么时候让你们与匈奴交兵了?什么人诱惑了你们的妇女、杀死了你武士啦?你不是空口说白话吗!” “哼哼!你当然不承认了!汉人是什么?好汉是什么?好汉就是强盗、马贼、小偷!汉人都是强盗、小偷、马贼!” 孔几近被气笑了:“哈!我大汉百多郡国,繁盛富庶。就说我临淄,几百年来,都是号称都会,街上人摩肩接踵;户盈罗绮,市列珠玑。举手成云,挥手成雨。高楼林立,市面繁荣。车骑纵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像这样的都市在我大汉成百上千!我汉天子,拥有四海,万国来朝,每一次都赏赐万千。哪一个要去掠你西番的妇女,谁要去偷盗你西番的财宝?” 帕塔提说道:“我也听说匈奴地广,汉庭人多宝多。王子,你也是道听途说的多吧!” 孔几近继续道:“你们是多年来受了匈奴的侵扰,心中怕极了匈奴人,所以才成了惊弓之鸟,以为每一个外国人都是要侵扰你的。哼哼,各位也是号称英雄的,在某看来,不过是观天的井蛙罢了!不足以谋大事的凡夫俗子!” 此话一出口,就听见“仓啷啷啷”拔刀的拔刀、出剑的出剑! 龙沙万里悲歌绝,笑看流萤自明灭;胡虏纵横风声急,手挽天河洗碧血。 第一二八回 义利明剖真君子 算无遗策是妙人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遗恵千载歌丝路,万里行人凿大荒;混一夷夏真长策,呶呶不休多臆想。 一群人纷纷舞刀弄剑围住了孔几近,孔几近面无惧色,微微冷笑。帕塔提急了,以身护主了他,高声叫道:“干什么!住手!哪个敢对他无礼,就是对我帕塔提作对!” 拿出刀剑的是博隆和兹轩同的人,其他人多数是在一旁看笑话,挤眉弄眼的;康贝弄哭丧着脸对孔几近道:“阁下,您说的这么热闹,好像您大汉多么多么的富庶。既然大汉这么富庶,还干嘛到我西番来呢?匈奴人瘠薄,来了就是掠夺,我们也见惯了,没有办法!您说您好汉们前往我西番干什么?” 没等孔几近搭话,有人在后面带着哭腔说道:“你们……你们好汉,一来,后面……后面就会跟着匈奴的骑士!你们是灾星啊,灾星啊!”接着有人嘤嘤哭泣声。 孔几近心中电转,知道一定有人蛊惑住了这些流寓匈奴的西番人,如果不能打消了他们心头的疑虑,这一路恐怕变数只增不减。遂对帕塔提王子说道:“王子殿下,不要太过惊慌。这些朋友都是和在下闹着玩呢!”帕塔提闪开了,让他直面众人。孔几近微笑着看着如临大敌的西番众王子还有他们的仆从,说道:“各位是见多识广之辈,都是各国的王子、贵人,肩负重任,于己于国都要慎重才是。在下理解各位心里的疑惑。哈!各位可能也听说过我中原人的事,我华夏族人在中土繁衍生息千百年来,民人安土重迁。帝王富有四海。什么盐铁粮麻、丝帛锦绣、玉石漆竹应有尽有。玩物虎豹之皮,犀角象牙无所不备,有高山绝岭藏百兽,巨海长河隐蛟龙,打虎的勇士成千上万,屠龙的英雄不计其数,良马可一日千里,战车能铺满大漠。匈奴每年侵略。不能损我之万一;日日烧杀,难以减我之分毫。各位都见过匈奴的猛鸷,却不曾见过我大汉之鹰扬。大汉有郡国上百,每一郡国可有十万之众,百郡国胜兵千万。这还没有算上汉天子之兵,汉天子自有之雄兵不下百万。大伙也都知道了,汉天子派兵出祁连山,右贤王望风而逃;兵出狼山,左贤王闻风丧胆。哪里需要什么助兵来帮我袭扰匈奴!十几年前,匈奴大单于就觉得我汉使是要前往西番搬取救兵的。才阻住汉使去路,以为得计。哈哈哈。如今如果能起大单于于地下,见乌丹太子于黄泉,问他们是否后悔留住了汉使,我想,单于父子是会自批其颊的!他们阻住了汉使不当紧,大单于殒命,乌丹太子伤身,匈奴单于庭易主!大草原上才又风起云涌,呵呵,各位也才得脱身单于庭,望见了故乡!诸位,我说的是也不是?”有人点头,有人脸上露出惊疑,还有人悻悻然,说道:“难道说你前往我家乡,还是好意不成?哼哼,无利不起早,谁信!” “各位心中所疑者,有几点。一是我们后面会不会跟着匈奴骑士。各位都是明白人,就是没有我汉使出现,匈奴骑士就会少了吗?恐怕未必!我相信,没有我汉使到来。匈奴骑士还会更多的。汉使的到来,会吸引了不少的匈奴骑士,这些人不会对各国不利的,只是为了照顾我汉使的,因为有了汉使,说不定匈奴人还要对各国礼敬一二的。二来,汉使到底前往西番所为何事,我大汉会不会像匈奴一样大军压境,夺你财富,抢你妇女。哈,我已经说过了,大汉天子富有四海,哪里把你国中的器玩放在心上了!且不说天子看不上,即使万一有人想要讨好天子和朝廷贵人,取一些名马、玉石进贡,天子也会责备他的,还要赏赐进贡之国百倍、千倍的财富的。各位不知听说过没有?匈奴每年都有降人到长安觐见天子,一路上县官虚尽资财供养,到了长安,天子亲自接见,赏赐下巨宅,无数的珍宝,仆从如云,妾妇百千。那些人让他们回到匈奴,杀了他都不愿回来。你们再看到了草原的汉人,哪一个不是急着回到长城那边?即使单于给予高官厚禄,也丝毫不能让他们安心。这说明了什么?汉使不是,还有汉人不是去劫夺你什么的,反而会带给你们无数的好处。” 兹轩同冷笑道:“你说的花儿一样!只是如水中的影子一般,也和我大漠上的海市蜃楼一样,中看不中用!哪一个如果信了你,一定是被恶魔蒙蔽了心的!”他的话就恶毒了许多,不仅说孔几近的话是虚的,而且暗中警告,信了他的话,就是中了恶魔的道了! 孔几近盯着兹轩同,“恶魔?恐怕是心魔!王子殿下心中认定了我汉人是恶魔,我也没有话说。只是,殿下魔由心生,你西番现在是魔影幢幢,盗贼横行,有人掠你妇孺,夺你珍宝,占你牧场,你竞无一句言语;自身被人拘囿了,被人救出,反而喋喋不休的说什么恶魔入境!哈哈哈哈,我倒是和阁下没有话说了。”闭口不言,坐下了拿起酒杯,“咕噜噜”倒进了口中。 兹轩同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说。旁边一人冷冷说道:“好利的口舌!哼哼,怪不得有人说,见了汉人就杀掉,不要听他们胡说!听阁下言中之意,我们倒是要顶礼膜拜,附身相迎了?你们汉人是解我西番人倒悬的救星,是赐我西番人富贵安定的神仙?你口口声声大汉如何的富庶强大,却怎么任由匈奴欺辱,不敢对匈奴说一句硬话?你们自己还解不了自身的困境,倒装模作样的想要对我西番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说什么为了我们的好!为了我们什么好?哪里有什么好处?”孔几近看去,却是博隆。 孔几近冷笑:“谁说我大汉不能解除匈奴的威胁了!你们也都看到了,我大汉雄兵所到之处。犁庭扫穴一般。匈奴各部望风披靡!只是。汉天子心中不忍,觉得草原人身处苦寒之地,疾苦无依,只能靠放牧为生,这瘠薄之地,我大汉得之不足以多,不能耕种牧民,而草原人失去了。反倒真的没有了立足之地!” 有一个声音在暗中说道:“哼!说的好听。等到他进了我西番之后,大伙就明白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汉人奸狡凶滑,诡计多端,我草原人都是赤诚人,最后被他们设计了,束手就擒,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孔几近看了看,却看不出是谁在说。按捺住性子,说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无缘故的仇恨。也没有无缘故的恩德。汉使前往大月氏,经过你西番。让你们心中震动也是有的。我听说西番四面有连绵的群山,只有东面是一个缺口,却是大漠戈壁不知边际!只见有人进,从来没见有人出。那里是你们的牧场,有雪山、草场,不尽的牛马,还有你们的姑娘。我们汉人去了,既不能带走你们的姑娘,也不能带走你们的牛羊,更不可能带走你们的雪山和草场!汉使的随从不过只有几十人,就是我们心中想要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不要说你们的武士厮杀了,就是山上的石头、草原上的狼群、大漠的风沙都能把我们消灭了!几曾听说过有人能顺当的走出西番的大漠、弱水、雪山的?没有了各位,外人到了你们家乡,是寸步难行!” 见他口气转了,许多人议论道:“嗯,他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几个人来到我草原上,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任由我处置了!不像匈奴人,骑士纵横,铁蹄到处,地动山摇的。”见大伙认可了他的话,孔几近舒了一口气。刚想放松了,人群中那个声音续道:“大伙上了他的当了!此人奸猾的可以,看光说赢的不行,才说起了软的,让大伙以为可以克制住他们。你们难道没有听说东夷人吗?只是因为几个汉人,就使得挹娄王庭翻覆,扶余大王授首,秽貘国家覆灭,苟离国统断绝!哼哼!我西番都是小国,不要说几十人,就是一两个汉人到了,伶牙俐齿几句话就可以搅闹得国中风云凸起,王位翻覆!东夷前车未远,匈奴的事大伙更是亲眼所见,都是这个孔几近,先说死了刘虎金,后说死了乌丹!” 孔几近心中震怒,叫道:“是哪个如此看得起在下?把所有的功劳都给了我孔几近?请出来相见,让在下认识认识!” 那人冷笑道:“不敢!我是不敢出来的。哪一个跟阁下说的入港,哪一个死得快些,小的还想多活一些时候。”那人死活不出来,他也没有办法。虽然心中起疑,却无可奈何。 帕塔提有心助他,悄悄地走近人群,那人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在他靠近时,闭住了口,悄无声息了。孔几近掂量了,觉得此人说话的语气不像是西番人,知道这些西番人中一定混进了匈奴人。有了这个判断,心中也有了计较。起身对帕塔提还有各位王子告辞:“各位王子殿下,在下打扰了。就此告辞了,我们明日还要上路,各位请安歇了。” 众人把他送到了大帐外面,此时满天的星斗,微风袭来,凉意遍体,孔几近打了一个寒噤,止住了想要继续送他的帕塔提,一个人踏着星光,往自己的帐幕这边走来。耳中听得沙沙的风吹青草的声音,声音中还夹着另外一个声响。他微微一笑,觉得自己的计策见效了。那个声响突然大了起来,他低头瞅着,纷纷毫无感觉,手在袖中悄悄地摸了一下。 远远地,有人喊道:“大窟窿!是你吗?”却是唏女的声音,身后那个声响马上停住了。孔几近暗自懊悔,失了这个机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一个时机,抓住这个暗藏的奸人。唏女迎了过来,原来她也学会了关心人了,见孔几近一直未归,才出来寻找。 孔几近上前携住她的手,自然地回头看去,一个人影也无,心中一凛,知道那人是个高手。那人一计不成,会不会再出别的毒计?他心中掂算,一边和唏女回到自己的帐幕。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大伙吃了饭。收拾好牲口,开始上路。孔几近见了张骞,说起了晚上的事,众人都是又惊又喜,喜的是他打消了西番各国王子的疑虑;惊的是有人隐藏在身边,随时可能对大伙不利。孔几近道:“算来,他可能还有别的想法,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对大伙下毒手。我怕的是如果哪一位王子受了伤害!所以。铖兄弟,你是纠奸查盗的行家里手,还请你多操心,不要让他得了手。”铖乙点头。这些人中,还就他年轻,功夫说得过去,只要对方不是呼延季盟那样的绝世高手,他相信自己可以应付得了。 张骞想了想,说道:“孔兄,我是不是和王子们说一下。让他们也警醒了?” 孔几近摇头,“现在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的。日久见人心。我们还是暗中留意就是。”铖铁旋、王仲等人都是这个意思。 这一天他们离开单于庭已经有近千里了,已经接近了右贤王的领地,只见不少的牧人驱赶着牲口迎面而来,见了他们大队的人马,都是急忙调转方向,躲开了;有的躲不开了,只得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看着他们过去。见他们不抢不夺的过去了,牧人的眼中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张骞让甘父问问他们是哪里的,要往哪里去。 甘父和一个年老的牧人说了一会,回来了,脸上满是笑容:“大人,大汉的大军已经打过了贺兰山,右贤王那里吃紧,损失了不少的人马牧场。听他们说,汉军这一次进入匈奴有一千多里!” 张骞也很高兴,“哦!汉军不停地出兵,我的匈奴山川图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大伙都是一愣,张骞见说漏了嘴,也不隐瞒了:“我此次出使,不仅是前往大月氏的,还有别的任务。不过,找到匈奴的路径还是其次,是无意中的事。我当初想,既然不能继续走了,就留下,谁知道乌丹带着我到处跑。我也就暗中留意,把经过的山川都记下了,在弓卢水这些年,把自己记住的,还有听牧人说的,特别是甘父大哥四处游牧,见到的,都画出了图形。有大哥送给了边关的守将,也算是我出行的一点收获。” 马离烟笑道:“如果乌丹知道了截住大人是这样的结果,一定是死不瞑目的!”众人大笑。 嫣然却担忧道:“汉军过了贺兰山,就到了我们那里了!不知我族中怎样了?” 马蹄说道:“西羌那边没有什么动静,齐眉儿也没有传来消息,想来汉军没有对我们怎样。大嫂不必担忧,我想卫青的目标只是右贤王,没有必要对一些小部落动手的!” 嫣然道:“但愿如此。” 张骞说:“各位不必担心。我和卫将军是故交,要不要我给将军写几句话,让他留意友邻?”嫣然大喜:“如此甚好!多谢天使大人了。” 张骞在一片羊皮上写了几句话,简单交代了和祁连山下西羌齐眉儿、焉耆王旧部的关系。嫣然派了两个骑士,带着羊皮去寻找汉军。不提。 前面的人马忽然不动了,马离烟策马过去看了,回来对张骞道:“前面是一个山口,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前面的都聚在了一起,等着通过。”接着又跑了过去。 孔几近心中一动,看着远处凝神想了片刻,对张骞道:“大人,这个山口恐怕有些蹊跷。大人还要想点办法。” 张骞微笑道:“先生不必客气。我们大伙都知道先生足智多谋,先生有什么只管说就是!自我以下都听先生的吩咐。铖大侠、马王二位,各位意下如何?”他知道铖铁旋等人虽然豪富,却读书不多,马王两人更是没怎么读过书。几个厨子、绵里针等也没听说怎么读书。帕塔提等王子们,在智谋方面,恐怕也不怎么让人信任的。孔几近这些年的经历,让人对他信心大增,虽然据说他也不怎么喜欢读书,总比别的人好些。 孔几近笑了笑,环视诸人,大伙脸上都露出了信重的神色,铖铁旋频频点头。甘父面带笑容,王仲和铖乙都注视着他,绵里针和韩厨子、曹厨子几个也是轻轻点头。孔几近有了信心。对王仲说道:“王兄。你以为怎样?”众人还摸不着头脑。王仲却是微微一笑,“我去看看。”拨转马头,却向一旁驰去。书中暗表,原来这王仲的经历最是复杂,在家乡时就是巨盗,由于他极是谨慎,而且多是孤身做事,官府虽极力追拿都无功而返。别人不知道,孔几近却在和他来时的路上,因为制弓箭,发现他手法极精巧,他是个好奇的人,向王仲身边凑合,王仲倒也并不藏私,给他说了不少的技巧,所以两人算得上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晚上睡觉时,王仲故意远离众人。孔几近却有意接近,王仲也并不驱赶他。他梦中的话被孔几近听了不少。再后来孔几近见他和白狗两个神色有异,又和白狗交谈,白狗却没有多少城府,把王仲的底细说的差不多了。因此上,他知道王仲的高明之处,王仲却也知道只有他了解自己的底细。他之所以没有对孔几近封口,也是人的一种心底的**作祟,有人做下了事,虽然极隐秘,却越是隐秘,没有人知道,反倒心痒难熬,越希望有人知道了,不然怎么显得他高人一头?所以,孔几近知道了他的**,却并没有惹他发怒,反而对孔几近有一种不一样的信任。事实上孔几近也的确值得他信任,并没有把知道的事到处宣扬,只是对他表现的非常的尊重。孔几近无意中的尊敬之情,又使得王仲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反过来对他也是处处照拂。两人的关系,就是马蹄都不能比的。因此,孔几近淡淡的一句话,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王仲马上就明白了,而且知道怎么出力。 王仲走了,他又对唏女道:“孩他娘,你到山上看看,有人使坏,把他抓住了。”唏女点头去了。 张骞道:“你怀疑有人在这里埋伏?” “但愿我的担心多余了。铖兄弟,你去帕塔提那里,提醒他注意自身安危。甘大哥和铖大侠,你们两个注意了咱们这里。我去去就来。”说着,骑上猛虎,上前观瞧。 孔几近到了前面,只见一条小河从山上流下来,隐入山岭之间,又从一个山口处流出来,那个山口宽仅容一人一马,山上看,树木葱郁,翠色喜人,几只山鹰飞过天际。山口上面,峭壁直插云霄,不知有多少丈高。大山连绵数百里,两边山势奇险,中间偏偏留下一个缝隙容人通过,是来往行人必经之地。大伙都聚集在一起,等着前面的人过去,跟着再过,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脸色都很焦急。他看了一会,没有见到帕塔提那几个王子的身影,有点奇怪。这时有人突然叫道:“看!看上面!”大伙抬头望向山崖,只见一个绿色的人影在直上直下的山崖上起伏纵跃,每一下都好像要掉下山崖,却总能够在间不容发之际又抓住了山石!大伙都瞪大了眼睛,瞧着上面,不敢眨眼。孔几近微微一笑,知道唏女的本领在常人看来简直是不可置信的,只是在她却是寻常。问一个红发的番人:“帕塔提王子在哪里?怎么没有见到他?” 番人知道他是王子的朋友,说道:“王子已经过去了。”孔几近一听,有种不祥的预感,看了一眼穿过山口的人群,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突然,一人在身后说道:“既然如此,你干嘛不过去看看?”回头一看,却是绵里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 孔几近突然觉得这个矮小的人身上可能也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比之在单于庭时发挥的能力更大。笑道:“我们两个去看看?”绵里针也笑了。两人来到前面,这些聚集在一起的有嫣然的手下,还有各个王子的奴仆,见了两人让开了一条路。前面只有两个人了,孔几近拉着绵里针让他也坐在了虎背上。他们跟着前面的人慢慢的移动,这个山口比在外面看到的要长,走了一盏茶时间才接近了出口。他们没有听到那边有人喧哗,而是安静得很。 前面的骑士身体明显的晃动了一下,好像想要退后,却无奈地只得继续往前。前面没有人挡住了视线,孔几近看到了一大群人,都躺倒地上。眼前是几只张开的硬弓。还有闪着寒光的箭头。几个人似笑非笑的脸。其中一个他非常熟悉,却是右贤王的王子坚芒,笃定的看着他,好像不敢相信捉住了他。 孔几近叹息道:“王子殿下亲自出马了!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坚芒笑道:“孔先生,你神机妙算,却没有算到今天的这一场。哈哈,我就算是不能胜了今天这一阵,能够拿住了孔先生。也是不枉此行了!” 孔几近苦笑道:“王子太看得起在下了!只是,王子说的一句话是真的。” “什么话是真的?” “那就是王子今天还是赢不了。” “嗯!哈哈哈!孔先生,你可真会自己寻开心!凭什么你说在下今天不能取胜?难道阁下的小命不是被鄙人掌控着的吗?你可知道,只要我的手指头动一动,或者即使我不动一根手指头,我的武士也可以把你身上钻出不少的窟窿!哈哈哈!听人说阁下的名号就叫做大窟窿的,今天为了永绝后患,我只得绝了惜才、爱才的念头,让先生去黄泉地府与人斗心机,逞才学!” 他听到身后有人惊叫。不敢回头,就要发射弓箭。却怎么也松不开手了,眼睛瞪得溜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相信自己功败垂成。孔几近上前拨开了他手中的弓箭,“你贵为右贤王太子,没必要自己亲自出手的。事必躬亲不是一个好太子的表现。今天出了这么个小意外,你也不必太介意了。” 剑芒的脸色犹如猪肝,从马上跌落地上,头不能转动,眼睛却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他的武士都困顿在地,那些他辛辛苦苦抓住的人,都松开了绑缚,手中的刀剑对着他的人。他涩声道:“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孔几近扶着帕塔提,担心道:“殿下,怎么样?” 帕塔提摇摇头,“没事。多亏你来的及时,不然被这些小人算计了!”上前踢向坚芒。孔几近急忙拉住了他,对坚芒抱歉的笑道:“殿下还是没有算到在下会来,更没有算到我还带着帮手。以前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现在却多了几个了不起的帮手。”回头笑道:“绵兄,出来见见故人。”绵里针从虎背上跳下来,抚着胸口说道:“娘唉!吓死俺了!没想到俺这一辈子还能骑着老虎玩!”脸色煞白,眼睛都直了。对孔几近道:“孔兄,你刚刚说的什么?” “让你见见故人。” “嗷!太子殿下啊,好久不见了,殿下安康。”原来他在单于庭日久,手艺出众,大单于以下的匈奴王公都愿意找他制作服饰,这些匈奴人却并不轻视手艺人,对他非常看重,都以能穿上他做的衣袍为荣,也以能够认识他为荣。坚芒也是他的主顾,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财货,两人是熟识的。坚芒不相信的看着绵里针,这个他们以为他只懂得缝制衣物的人,原来也会伤人?可不是,伊雉邪都已经着了他的道儿了,他当然能够伤人了!只是,他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可是十二分的小心的,一见到孔几近就拿出了全部的精神。 绵里针没有回答,却好奇的看着唏女,“嫂夫人的上天入地的本领,让在下是眼界大开!我做梦都想不到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山崖上飞舞!今天是见到了,再也不敢夸口说什么世间这没有,那不可能了!嫂夫人这样的,还有孔兄这样的,什么事做不到?什么事能难住两位?在下能够附骥尾,真是莫大的荣幸!” 唏女手中的鞭子飞舞着,打倒了最后一个想要逃跑的武士。王仲从另外一面山坡上纵下,马离烟和铖乙也从山崖间抓着藤蔓悠悠荡下,手中都提着两个人,坚芒的脸色巨变,知道自己留下的所有人都没有逃出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已经做得极隐秘了。孔几近道:“这一次,你的确做得非常隐秘。只是,你不该选在这里动手。如果你真的一阵乱箭把人射杀了,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埋伏在山口的这边,我们的人一个个鱼贯而入,正好落入了你的陷阱。然后两边山上都埋伏下高手,以防漏网之鱼,算计的已经极精巧了。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这几天一直在苦思冥想你们准备在哪里动手,就到了这里。一见确实是天造地设的好埋伏的所在!只是,我这几位伙伴,却非常人可比的。我自己以身犯险,绵里针兄在身后有他的独门绝命针,让殿下没能防住,才不能动手伤人。我老婆从山崖上过去,大出各位意料之外,各位见到有人从上面神兵天降,越发的手软,就被她得了手。王兄从另一面过去,你们埋伏的人怎么想到会有人来到?因此上你们这一次失败并不意外,也不窝囊!不是在下算得到,而是我这些伙伴出人意表!” 太公野钓铸奇功,锥击副车张良雄;野路无迹人罕至,书生奇策显异能。(未完待续。。) 第一二九回 马王中调虎之计 汉使遇翻覆之人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荒野群山起狼族,席卷草原臣众部;好汉驰马狼山顶,从此长城无匈奴。 孔几近值得得意,他算到埋伏的敌人由于地形、地势的险要,一定不会想到他们可以通过两边的高峰而杀到自己的后面,所以放松了警惕,才让唏女和王仲得手了。坚芒的眼中露出了赞佩的神色,只是不知道绵里针制住的是他哪里,他还是不能说话,不能转动头,就这样别扭的躺着。 孔几近回头看看山口那里,人马还在陆续的过来,心中焦急,如果这样慢吞吞的,就这么几百个人也要两天才能全部过来。右贤王那边见坚芒没有信息,一定会重新调派人马,到那时就被动了。王仲和马蹄两个把抓住的匈奴人都绑好了,来到孔几近身边。马蹄说:“这狼山就是他妈险峻,差点没从山上摔下来!这一次也就是你孔兄,见机得早,不然大伙都完了!” 王仲也由衷的佩服,竖起大拇指道:“老孔,等我过去,有五个人在那边的山上,都是强弓硬弩,看,这些弓弩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肯定是匈奴哪个王爷亲自来了。”扔在地上一堆弓弩,还有两个人,一摊泥一样倒在地上,另外几个显然已经被他灭了口了。 “狼山吗,是匈奴人发源之地,当然非同一般了。两位辛苦了!呶,这位右贤王的太子殿下。两位认识?” 坚芒一见两人,眼睛里冒出了怒火,还有恐惧:“你们两个狼崽子。在我右部多年。无所不为。现在又跑到这里与我作对了!” “哈!太子殿下,往日只是闻名,却没有机会跟殿下照面、动手!今日也是遗憾,让殿下一个人倒在这里了!”马蹄揶揄道。 坚芒面色铁青,只是怒视二人,却不再言语了。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张骞才过来,后面还有不少人马只能在山口的另一面过夜了。帕塔提来到张骞帐中。问道:“怎么处置这些人?是不是干脆杀掉算了!” 张骞摇头,他也在犹豫,这次坚芒太子带的人马不是太多,只有百十来人,唏女、王仲几个打死了十几个,剩下的就都在这里了。他看着帕塔提,说道:“殿下,西番各国王子到底在害怕什么?难道真的怕的是我们吗?” 帕塔提一笑,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呃。一直被人欺辱,所以有时候就有了和正常人不一样的想法了。总是觉得有人对他们不住,觉得别人都是来抢掠的!不要说你们,就是我们大秦国的、波斯国的来了,流落异乡的人,跟他们做生意,他们都觉得我们来意不善!总是疑神疑鬼的。嗨!”叹气不已。 “我几次想要找他们谈谈,他们都避而远之,不愿意跟我多说。我觉得这才是真的问题!如果不能和他们交流,我们即使到了那里,也是枉然不是!”张骞蹙眉。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人也不必忧心,说不定一路上他们就会改变想法了。毕竟,这一路上几个月呢,山高水长的,有的是机会。”铖铁旋劝道。 “也只好这样等着了!” 晚上是王仲守夜,他领着几个骑士,这些人都是嫣然的族人,这些年跟着他重新复国,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这一次来到单于庭,他又精挑细选了一些人,作为身边的护卫。转了一圈,大伙围着火堆,喝着酒。一个脸上带疤的骑士,叫做大野止的对王仲笑道:“大头领,您不喝点吗?”王仲虽然和嫣然在一起成了夫妻,在他们族里,嫣然是女王,他被呼做大头领,这是嫣然的意思,以免让他觉得自己在人前没有地位,像马蹄在西羌族中一样,被人当做女王的奴仆一般,最后气愤出走了。 王仲摇摇头,“你们喝。不要喝多了,还要四处看看的。” 另外一个满脸虬须的,被人叫做黑炭的笑道:“大头领也变得胆小了起来!这里哪还有什么人敢搔咱们的虎须的!我说大头领,您只管睡觉,这里交予我们,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交给你们,我当然放心。只是,这不是我们自己的事,还有汉使大人!为了汉天使的安危,我必须得小心了。” “唉,大头领真是的,您是我族里的大头领,反而要给一个汉人守夜!传出去了,让别的族人笑话我们!”大野止气愤不平的说道。 “不要这样说!”王仲止住了他,他已经不止一次的说过他们了,只是知道他们是很难理解他对于汉使的感情的,这就好像他的这些手下,虽然相互之间是主仆的关系,实际上情逾兄弟的,大伙都可以为他去死的,他们是在为他抱不平。 一个人走了过来,从身影看,王仲就知道是马蹄马离烟来了,这小子这些年和他同生共死的,在祁连山下让人闻风丧胆,只是他的心结还难以解开,虽然经常和西羌女王齐眉儿私会,却再也没有回到过齐眉儿的族中了,让齐眉儿非常的伤心。虽然他自己从来没有显露过伤心难过的情绪,王仲却知道他其实是个极敏感的人,心思情绪极细腻的,对齐眉儿也是非常关心的,只是怎么劝,他都不能接受被人当做女王奴仆的感觉。 “你怎么过来了?不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睡不着。我来替替大哥,让你睡一会。”他们两人没有什么客套的,王仲不再客气,躺在火堆旁,一会就放出了鼾声。马蹄脱下了身上的大氅,盖在王仲身上,回头对黑炭道:“黑炭团,你的好酒呢?给老子拿来!” 黑炭笑嘻嘻的递给他一袋酒,这黑炭总是自己酿酒,他的酒劲儿特别大。别的人都觉得辣喉咙。只有马蹄愿意喝。马蹄一仰脖。一袋酒就倒进了口中。黑炭叫道:“马爷,您这么好酒,多好的酒都品不出味来!” 一个人突然低声道:“看!山上!”众人凝目观瞧,只见北面山坡上一个羊头一般大小的火球,马蹄一惊,如果有人放火,他们就麻烦了!只是可怪,那火球却没有点燃山林。而是在山坡上慢慢的移动起来,后来越来越快,像是在山上滚动。接着火球附近有声音传来:像是“好惨!好惨!”的,又好像是狐狼的嚎叫,却听不清楚。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中有声响,“咯咯吱!咯咯吱!”却是牙齿摩擦的声响。马蹄扫视众人,火光下,大伙神情肃穆,身子却大都在抖动,只是害怕别人笑他。才不敢离开。 王仲也醒了,注目看去。这时候月亮下去的早,头上星光灿烂,却照不见山上的树林里。王仲轻轻地起身,吩咐道:“你们几个不要慌张。就留在原地,不要动。不管什么人过来,都不要让他们进出营地!弓箭只管射去!我两个去看看就来!” 马蹄已经结束停当了,两人迅疾的向着山坡扑去,在大野止等人的眼中,就只见两条青烟飘过,瞬即就消散在夜幕里了。两人到了山坡下,兜转了半圈,一左一右向着那个火球慢慢靠近。两人没有发出半点声息,直到离火球还有一丈左右,才停了下来,只见一个人手中举着一个松明在不停地转圈,脸上已经满是汗水,那个发出声响的却不见了。 那人仿佛知道有人接近了,突然停住,对着黑夜里笑了笑,倒下了。两人一愣,急忙到了那人跟前,马蹄捡起了松明,王仲扶起了那人,那人脸上涂满了炭灰,看不出脸色,却可以看出已经死了!两人知道上当了,扔下了那人,就往山下扑。却只听得刮刮杂杂的响起了火烧的声音,只见营地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两人心中的愤怒还有不安都升到了极点,不顾危险继续跑下去,利箭迎头飞来,两人挥手打落了,耳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还有大人的惨呼! 两人离营地还有百步时停下来,只见汉使张骞,还有所有人都被人用弓弩逼住了,还有人想要反抗,利箭就毫不犹豫的射进了他身上,地上已经躺倒了一片,显然都是急于反击,想要逃出去的人。对方的设计精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马蹄对王仲道:“听那边!”王仲看到山口的另一边也是火光冲天,心头一紧,就要冲过去,那边是嫣然在断后的!却止住了脚步,知道自己冲过去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火光下,看的清楚,一个有弓弩手围成的圈子里,是张骞等人,他们已经放弃了反抗,被人捆绑了起来;圈子外面是大队的人马,护住了里面的弓弩手,还把弓箭对准了外面。坚芒王子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的说着什么,两个人慢悠悠的向着两人的方向走来,这是两个匈奴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看他们的神色,还有走路的姿势,气定神闲,应该是不错的高手。匈奴的高手,大多他们都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两人却没有人提起过的。两人心中一沉,对方既然敢跟他们挑战,必然是已经有了把握,必胜的把握! 两人来到近前,背着火光,看不出脸色,从他们的呼吸中,马王听出了对方内劲的悠远绵长。那两人拱手道:“祁连山马王爷?” 马离烟笑道:“正是!两位怎么称呼?” “哦,我们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没有人在乎我们是哪个。”左边的一个答道。 “既然是快要死的人了,还要出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快去死!”马蹄又是一笑。 那两人并不动怒,“小孩子,不要出口伤人,小心舌头被拔了去!就是入了黄泉,也要进拔舌地狱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平淡的说了出来。王仲心中越发沉重,却想到了一个传说,据说匈奴人里面还有一个部族的,只是别的部族有地盘,草场,牛马牲口,还有群落,这个部族却不一样,从来没有人能进入他们的草场,因为他们没有草场;没有人见过他们放牧,因为他们从不放牧。当然也极少有人见过他们的族人。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被他们屠杀的!这个部族就是狼部!是匈奴人最神秘莫测的部族。也是他们最强大的部族,是每一个大单于最信任的最后的人马!难道,狼部的人到了? “是狼部哪位前辈到了?”王仲沉声道,紧盯着其中一人,这个人左腿下面空空的。没了左腿的人低声笑道:“小子还有点识见!还知道老爷们。飞狼。” 另一个说道:“寒狼。”冷冰冰的语气,好像嘴里都能出来寒气。这俩人当初受命抓住了难容,想要让卫长风低头,却没想到香三郎和侯也两个找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不仅救了难容,还让两人受了重伤,飞狼的一条腿也丢了。两人引为平生大辱,躲进这狼山上重新修炼起来。右贤王不知怎么听说了,悄悄地找到两人,送上了疗伤圣药,还派人守护,对他们十分的尊敬。两人心中大为受用,在治好了伤后,就没有离开这里。却听说了单于庭出了大乱子,汉人把单于庭搅得天翻地覆的。大单于死了,乌丹太子死了,刘虎金王子死了,现在是伊雉邪大王成了大单于,却被汉人偷袭得手,只得放了汉使西去。接着就听说汉军打过了大河,穿过河西走廊,横扫右贤王部。两人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愤怒也是不可抑止的高涨。这时候,坚芒来了,请他们出手帮忙,抓住汉使。两人自然是点头应允。 马蹄笑道:“两条狼啊!老子就喜欢打狼了。”手中突然一道寒光闪出,刺向了寒狼。寒狼虽然是猝不及防之下,却并不慌张,身子轻转,就避开了马蹄的暗器。马蹄一招出手,再不犹豫,手里的长刀挥出,劈向对手。那边王仲也不犹豫,手里多了一条棍子,横扫飞狼,飞狼硬生生退开了一步,躲过了棍子,手却疾伸,想要抓住王仲的棍子。王仲哪里肯让他得手,棍子跳起,击向他的面门。飞狼只得再次闪开了。四个人分作两对厮杀起来。 却说另外一边,原来在马王两个离开片刻后,虽然王仲有交代,让他们不要让人靠近和进出,黑炭、大野止等人就没有当回事,眼睛只是盯着山坡上,不妨有人从身后慢慢的靠近,大野止感觉到有人接近,急忙回头,没等发出声响,就被人砍作两瓣!其他人听到响动,却已经来不及了,被人刀剑搂头盖脑劈砍下来,可怜这些出生入死的壮士没有死于战场,却死在敌人的偷袭之下! 偷袭的人没有住手,而是转身放起火来,许多人还在睡梦中,就死于大火中了!张骞等人听到了动静,爬起来冲到外面,只见一圈弓弩对着自己,一群人脸上带着戏弄的眼神,脸上却看不出表情,因为都涂着各种颜料。众人丧气的聚在一起,坚芒慢慢的走了过来,骑着张骞的马,神气活现的,指挥着手下:“把死人都丢进火里。活着的都给我弄过来。”众人心中滴血,却无可奈何,看着自己的兄弟惨死,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动弹。 张骞看看身边的人,铖铁旋、铖乙在,孔几近、唏女在,菱叶和孩子在,甘父夫妻也在,绵里针却没有,韩厨子、曹厨子、田厨子几个也不在,儿君醉也不在!这几人恐怕凶多吉少了!心中凉到了极点。马王两人是今天晚上守夜的,这两个在哪里?还有,对方正在烧杀的人,身影都很熟悉,好像是博隆、兹轩同等!这一发现,让他心头的愤怒还有震恐都达到了极致! 坚芒走到张骞等人跟前,仔细搜寻着什么,显然他失望了,本来欢愉的神色变得极度难看,“那个矮子怎么不见?奶奶的!见了他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可恶!满身的反骨,反复无常的东西,竟然敢对本王子动手。”张骞等人却是心中一松,还有人能够漏网,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找不到绵里针,却看到了孔几近,吩咐道:“把这个家伙的嘴先给我缝上了!他的嘴里没有好话,吵得人心烦意乱的。封住了再好好寻他开心。”两个武士过来抓住了孔几近的双臂,架起了他,一个武士喊着:“哪里有针线?” 孔几近心头大震。要是封住了嘴。他可就死不瞑目了。叫道:“王子殿下且住!在下还有话说!”那坚芒却好像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声音一般,脸色大变,急忙捂住了耳朵,急声道:“快封住了他的嘴!不要让他说话!”一个武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张骞对一个立于坚芒身旁的脸上涂满赭红的人说道:“阁下不必把脸涂上,我岂能看不出阁下是哪个!阁下是兹轩同!王子,你不觉得如此的反复,不是英雄所为吗?刚刚还和我大汉豪杰共手制住大单于,反出单于庭。今天就和匈奴英雄一道暗算我中土好汉!” 那人不敢用目光看他,扭转了头,装作没有听到。坚芒不乐意了,讪笑道:“汉使大人就不明白了!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汉人不都是这么说吗?这几位王子在单于庭被人羞辱,他们心中气恼,就上了你们的当,跟着你们铸下大错,逃出单于庭。今天他们是迷途知返,遇见了本王。在本王的点拨下,幡然醒悟。他们识大体,才帮助本王毅然出手,拿住了你们这些叛逆之徒!哼哼,这叫做苍天有眼,你们还不认罪伏法!” 张骞就是要他搭话的,以引开他想要折磨孔几近的念头,说道:“王子殿下此言差矣!一个大国一定要以诚信待人,天下各国才会拥戴、臣服;一个人要想立于天地间,也要以诚相待,才能使大伙相信他。我不相信,在单于庭没有人把这些壮士当做人看,到了右部就会不一样了!我觉得,他们到了这里还是会被人看瘪的,特别是经过这件事,不用想他们救了你们各位,你们就会高看了他们,在你们心底就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做和你们一样的人!你们怎么可能因为他们反过来帮助了你,就会认为他们是英雄、是豪杰、是好汉?不可能!你们匈奴人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想法,以为你们比其他部族高贵,可以奴役任何国家,任何部族的。可怜,一群好好的英雄豪杰,重新成了奴仆,成了任人役使的贱役!” 他眼角余光看到那一群人都低下了头,有人眼中流出了泪水。坚芒怒道:“又一个胡说八道的!我大匈奴哪里把他们当做奴仆了?他们在我匈奴处处享受到王公之礼,得到和我一样的供物,出门在外时,前呼后拥,所有人都避道施礼,不敢仰视。是不是,各位?”有人点头,大部分人却没有反应。显然并不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可能有几个王子在匈奴得到了礼遇,大部分的却往往衣食都接济不上,不少人只得自己打猎放牧,才能勉强不至于冻饿,有的人甚至因为打猎,而成了猛兽的食粮!其中的血泪,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张骞冷笑道:“你们匈奴武士是不是把异域豪杰当做英雄,我们可能不知道,但是这些英雄自己心中明镜一般!在单于庭的祭祀节日中,走上祭坛的是什么人?在王公们的大帐中拼死才得一饱的是哪个?在你们每一次出兵外国时,冲杀在前,御敌于后,九死一生的又是哪个?各位心中自有定数。” 坚芒叫道:“针线怎么还没有拿过来?把这些人的嘴全部缝上!缝上!” 一个胡子到了腹部的人慢慢骑马过来,坚芒见了,马上神色恭敬起来,温声道:“大巫师,怎么样?” 大巫师摇摇头:“预兆不祥。看来还不能把他们都杀掉。” “不能全部杀掉,就烧死或者活埋了!哼哼,见到这些人就觉得讨厌,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里不舒服!烧了,烧了!”张骞心头一紧,知道这小子是个疯狂的家伙,说不定真的把众人烧杀、活埋了,那就太冤了!急切间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大巫师却还是摇头:“里面有大巫师。” 坚芒没听明白:“什么?什么大巫师?你不是大巫师吗?” “我是说这些汉人里面有大巫师。不能把他们杀掉,也不能烧杀、活埋。” 众人都是心头一松,暂时不会死了,只是他们和坚芒一样不明白他们里面怎么可能有大巫师,谁是大巫师?而且,即使有什么大巫师,和坚芒杀人有什么关系了? 那个匈奴大巫师却仰头看天。口中喃喃有词。谁也听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孔几近被人抓住。难受的要死,这一刻却灵光一闪,知道能不能活命就在这一念了,对唏女点头。唏女在他被人架起那一刻,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身上,这时候见他点头,虽然没有话说,两人之间多年来大多是靠着心头的感应交流的。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口中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声音在暗夜里穿透力极强,瞬间就传出很远,远处就有声音响起,却是野狼的呼应。坚芒脸上变色,叫道:“杀了她!” 大巫师脸色也变了,叫道:“她就是大巫师!”口中飞出一点寒星,打落了想要挥刀砍向唏女的武士的刀。疾步走到唏女身边,说道:“你能够唤来虎狼吗?” 唏女点头。“唉。天哪!终于见到了你!右贤王做梦,有一人能够唤来荒野猛兽。这人就可以保住右贤王部的安危的。阁下,多有失礼,请不要见怪。右贤王有请!” 这一下异峰突起,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都面面相觑,张骞、孔几近他们想不到,坚芒和西番王子们也没有想到。都傻了。 孔几近摇头摆脱了捂住了他嘴的人,叫道:“右贤王不是身体有恙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梦!” 一句话让坚芒也激动起来,上前紧盯着他,焦急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大王有病了?怎么医治?” 孔几近一下子放下心来,看着坚芒微笑不语。坚芒急忙亲自解开了他的绑缚,那大巫师已经解开了唏女的绑绳。其实唏女如果不是孔几近制止,根本就没有人能捆绑得了她,孔几近担心他们逃出去了,引得对方凶性大发,杀人更多,才虚与委蛇的任由对方拿住了,静观其变,果然就让他等到了机会。孔几近走到张骞跟前,看着坚芒,坚芒点头,他才松开了张骞的绑缚,接着是菱叶等人的。 兹轩同、博隆等人大眼瞪小眼,他们翻脸无情,放了坚芒,抓住了汉使,现在坚芒当着他们的面把汉人都放了,根本不把他们当做回事,一个个咬着牙,却不知如何是好。 孔几近见大伙都没有事了,才转过头对坚芒道:“右贤王身体虚弱已甚,日间昏昏欲睡,夜间却又睡不着。是不是?”坚芒急忙点头,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汉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晚上即使睡上一会,也多是在梦中,往往被噩梦惊醒了。”坚芒和大巫师都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虽然请了许多巫医,吃了不少的药,却总是不见好。”二人继续点头。“去年夏天草原上大旱,饿死了牛马无数,还有好多人饿死了、离开了!从那时候右贤王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今冬却又古怪,大雪是多年所没见的,冻饿而死的人不下于大旱。”这几年草原上天气异常,水旱、雪风多见,牧人不堪其苦,却无可奈何,只得不停地迁徙,却总也没有可以立足之地。孔几近早已听说了自大单于以下各个王公都忧心如焚,大单于不住地服食仙药,最后毒发身亡了;左贤王、右贤王、乌丹都是一样的问题。 “大河所到之处,泛滥冲垮了许多帐幕,草场成了泽国;冰凌泛溢,当初水草丰美之地,寸草不生!大漠的恶风,卷起的沙石,卷起了人和牲口,龙庭雨沙石牛羊,恶臭难当。这是上天的警示,警示下界伤生无度。只是,你们并不当回事,继续为恶。”他眼角忽然注意到坚芒脸上一沉,马上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这些天象到处传扬,自己知道并不稀奇,什么天人感应,却不一定能打动得了坚芒。赶快转移话头:“右贤王吃的药,都是大巫师调配的?” 大巫师点头,他一直苦恼,找不到右贤王得病的根源,总不能见效。“您的药用的有西极来的安息香?还有草原上的麝香、熊胆、鹿茸、虎骨?”大巫师眼中露出了敬畏神色,“都有!” “你用的药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右贤王在吃药的同时,还服着别的药。是不是?”大巫师脸色突变,那些仙药是他自己服用的,右贤王也要了服食。 “汉天子,还有以前的秦皇帝,都服食仙药的。唉,虚妄之人总是拿仙药来博取功名。大巫师,这些都是虎狼之性,右贤王今年应该有五十上下了,已经不能经得住搏杀了。”大巫师点头,他明白了右贤王毛病的根源。“只是,右贤王梦中御使猛兽之人,还请先生见教。”大巫师眼睛里闪烁着犹疑神色。 孔几近也不清楚为什么右贤王会有这样的梦,而且还劳动大巫师亲自前来,看来大巫师在右贤王梦中做了什么事。决定吓他一吓。“有人给予右贤王惊吓,使得大王想要有人唤走猛兽!”大巫师脸色再变,坚芒抓住了孔几近的胳膊,祈求道:“先生!请一定救救我家王爷!” 汉使凿空西极通,昆仑雪峰现侠踪;流沙弱水难阻挡,荒漠时有驼铃声。(未完待续。。) 第一三零回 汉使脱困成嘉宾 王子得意制来人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大漠青山起狼烟,汉使驱马过嫣然;江山鄙薄屠沽辈,风寂云开仗若男。 却说张骞等人,西番兹轩同、博隆等人都没想到坚芒王子突然有这样的反应,张骞是暗自庆幸,兹轩同他们却是脸色大变,手紧紧地握住了刀把,大巫师身后一个人瞪着他们,叫道:“干什么?你们想要干什么?”听了声音,汉人都放了心,心中发笑,那人却是曹厨子。想不通他是怎么把大巫师给说动了,跑到这里救了大伙。 原来,几个厨子和儿君醉却是旧识,还有一个绵里针,在汉庭时就认识了,儿君醉是个无家无业的浪子,和几个厨子都是好赌的,绵里针也是赌场常客,这些人虽然犯事谪戍边庭,仍然不改往日性情。现在重新聚首,自然有机会就赌上一把。别人都睡去了,他们偷偷地溜到外面山坡上一处山神庙里,这是韩厨子一早就看到的,虽然只是几块大石头搭叠的,里面却没有人,是个隐秘的所在,点起了一个小小的松明,地上一地的狼粪,几人也不计较。儿君醉搬进了一块大石,几人围坐在大石周围。虽然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儿君醉甚至是全身上下除了身上破烂的衣物,再没有如何东西了,几人还是赌得兴致勃勃。儿君醉没有东西,也不是今天才是,他还没有过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的时候,好在他却有一身的懒肉,往常赌输了就躺在地上任人踢打,赢了自然拿着赢得的东西就跑。今天还是如此,绵里针和三个厨子赢多输少,几个人眼中喷着兴奋的异彩,“噼噼啪啪”在儿君醉头上、身上抽打,儿君醉闭着眼,好像极享受。他们正在混闹,听到了山坡上有异样的声响。儿君醉耳中听得有人向着山上扑去,知道是马离烟、王仲两个,大为放心。 又过了一会,他又听到了奇异的声响。是骨肉分离的声音,然后是骨肉烧焦的味道。知道出事了!那几个虽然没有他听得多,却也闻到了怪味。几人急忙钻出来,只见下面营地上暗影幢幢,他们的帐幕却着起火来!几个人就要冲下去救人。绵里针拦住了,沉静的说道:“我们过去,救不了人,还可能被人灭了!我们想想别的法子。”几人想想也是,看样子敌人是有备而来,他们如果不能出其不意的抓住关键人物。过去了也是白搭。那边两个人影迅速地扑下来,却见也有两个人等在半道上,知道王仲马离烟两个遇上了对手,这俩人本领高强,不要他们担心。众人只是注目营地那里。 看了一会,很多人被敌人抓住了,圈在一起,大队的人马围着,他们已经没有机会进入场地了。儿君醉急的团团转,韩厨子、田厨子、曹厨子也都是不住地唉声叹气。绵里针却仍然镇定,看着远处。突然说道:“我们去!”率先奔了下去。几人到了一个帐幕前。这里离他们的营地有四箭的距离,隐在一个山坡后面,有十几个卫士翘首看着远处热闹的汉人营地,脸上带着艳羡,丝毫没有注意有人悄悄地逼近了。绵里针让儿君醉进去把人活捉了,不要伤害了对方;自己和三个厨子向卫士们走去。卫士们听到了响动。看到了是三个夹着拐棍的怪客,还有一个小孩模样的人,口中叫道:“站住!”手就要拔刀、拉弓,只是对方离得太近了,没等他们的刀出手。一半人倒下了,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接着也倒下了。这几个人却是出手不留情,一出手就是杀手,绵里针的暗针,坚芒王子都抵受不住,几个厨子也是各有绝艺,十几个卫士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杀了他们,就毙了命了。 儿君醉从帐幕侧面破毡而入,里面一个长胡子的人定定的坐着,正在闭目练功,不妨有人突然闯入,刚想站起,身上一麻,就不能动弹了。绵里针几个杀尽了卫士,也钻进帐幕。那个长胡子人见了绵里针,眼睛里面的疑惑变成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绵里针一笑:“大巫师,让您受惊了。快快,把他的穴道解开了,让我和大巫师说说。”儿君醉手轻点他身上,大巫师猛地觉得一阵轻松,望着绵里针,“老朋友,你们这样偷袭,可不是英雄所为!”他对绵里针相当熟。 “嗨!这时候是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不重要了!大巫师,咱们明白人不说假话,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你了,请你帮忙不要让坚芒王子杀人!怎么样?你是做还是不做?” “有什么分别?” “当然。救了人,大巫师自己的身家性命无虞。还有,只有我们这些汉人,可以解得了你右部的烦恼。你明白吗?你们现在面临的麻烦大了,可不是杀了汉使就能解决得了的。” 大巫师何尝不明白,伊雉邪得了大位,眼下最忌惮的就是右贤王父子;而汉军卫青的大军也好像知道这里好欺负,每次都出兵陇西,杀向右部;而西羌各部总是跟着汉军,趁火打劫;还有西番各国也不安生,暗潮汹涌,已经有几个小国都暗算了匈奴骑士了!右贤王焦头烂额,却不知计将安出。难道这些汉人就安着好心了? “阁下肯定觉得我们没有安着好心。不过,让右贤王不好过,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们是要助右贤王一臂之力的。”绵里针是信口开河,想到哪说到哪,“右贤王的身体每况愈下,汉使大人手下有一个高人,可以救得了右贤王的性命,如果慢一点,坚芒杀了他、或者伤了他,右贤王就没有希望了!”这一句话马上起了作用,大巫师点头道:“咱们走。” 几个人换上了卫士的皮袍,骑着卫士的马,簇拥着大巫师来到汉使营地处。绵里针已经教会了大巫师如何说法,才能打动坚芒。果然,坚芒动了心,请孔几近去救他父王。原来,右贤王是真的有了病,而且病得不轻。绵里针和这些王公都很熟,自然知道他的病;孔几近心思缜密。对匈奴王公也比较了解,右贤王的病,他基本可以判断个八九不离,心中有数了。所以一说话基本掐中要害。坚芒这些人却最是信任巫师。平时还请巫师指点什么的,一遇见事,一些事关生死的大事,就更是小心,唯恐得罪了神明。现在大巫师说话在前,孔几近应答在后,主要的是孔几近的回答很合右贤王身体的符节!不由得他不信。 兹轩同等人见汉人和匈奴人突然交好,一个个痛悔莫及,不知所措。博隆发声喊,手中的刀拔出。劈向身边的一个匈奴武士,却不知那武士一直在盯着他,随时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他的刀劈砍出手的时候,就觉得身上一凉。低头看去,胸口一个窟窿正涌着血,一阵极度的恐惧,还有愤怒,使得他的刀仍然劈砍下去,怎奈刀突然就失了方向,他自己也倒了下去。兹轩同目眦欲裂。这博隆是他最要好,也是最得力的一个伙伴,处处维护他,现在竟然死在他的面前,虽然心中痛惜,却不敢形诸于色。满脸堆笑道:“大伙都不要动!博隆自取灭亡,王子对我们西番人还是信重的。王子殿下,我们自当听从殿下的吩咐,维护匈奴与西番的友情。只是,殿下。这些汉人最是狡猾,用心叵测至极!殿下还是提防一些为是。” 坚芒冷冷的道:“不劳王子操心!我自己自有主意。汉使大人,请!” 却听得远处传来了呼喝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四个人打在一起,正杀的难分难解。众人围拢过来,寒狼和飞狼两个一伙,王仲、马蹄两人一处,寒狼的双手一拳、一掌,分别打向对方两人,飞狼却坐于他的肩头,双手只是对着马蹄攻去。马蹄凝神屏息,双手成掌,不住地推出反击。王仲箭法高明,拳掌上却不是特别精通,只能勉强抵敌,马蹄却把对方大部分的攻击都接了过去。飞狼两个本以为两个年轻人没有多少本领,他们可以手到擒来的,却没料到马蹄的内功已经很有根基了,不管他们怎么进攻,都被他一堵墙一般的力道给推了回来。其实,如果单凭内功,飞狼、寒狼两个加一块也比不上马蹄的,只是马蹄小时候没有怎么练过功夫,只是到了祁连山后,机缘巧合吸了金龟的内丹,才得了别人一辈子也练不出的内功来;后来遇见了桓将军,桓将军指点他修炼高明的功法,因势利导下,他的先天内功发动,他才能有了今天的成就。但仍然时日不久,还不能和最高明的高手比拼。飞狼两个虽然练功已久,只是他们自身修为有限,加之修炼的功法也并不是最优秀的,所以虽然每个人的年纪都是马蹄的两三倍,练功的时间也是马蹄的几倍,却难以比上马蹄功夫的精纯。王仲这些年得了桓将军和田禄伯的指导,功夫也有了极大的进境,只是内功却无法得到很大的提升,眼光、身法、对敌经验等却不是马蹄可比的。两人配合着,恰好可以和对方打个平手。 飞狼两人见众人都围了过来,心中焦躁起来,他们这次出山,是要扬名立万的,却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遇见了劲敌,打了半天,明明可以打死对手的,却总是差之毫厘,被对手侥幸躲过了。坚芒叫道:“两位,不要打了!” 飞狼却不予理会,突然从寒狼肩头跃起,犹如一头恶雕扑向了王仲。寒狼的双手全部成拳,狠狠击向马蹄,正是不让他分身去援助王仲。王仲见飞狼扑下,欺他一条腿,活动不便,一个侧身,转到了一边。却不知飞狼故意让他如此的,飞狼知道自己身在半空,空门洞开,身子回转不便,对方一定算到了这一点,才冒险要让对手击打自己的弱点。王仲身子偏转开,已经到了飞狼的身后,飞狼扑空身子如大石一般向着地面坠落。王仲双手打到了飞狼的后背,却突然觉得着手处软绵绵的,没有一点骨肉的感觉!心中一怔,飞狼那空着的裤管里却突然有东西飞出,正正的打在王仲胸口处!王仲仰头便倒,那个到了他胸口的东西落地,众人看去,却是一条木棍。好在他反应灵敏之极,木棍到了胸口,力道没有用实。他就倒下了,恰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飞狼一条腿落地,暗叫可惜,那是他的假腿。也是他的杀手,没想到却没有建功。王仲狼狈的爬起来,如果对手是个身子灵便的,他这一倒地,就给了对手机会了。那边寒狼却暗暗叫苦,马蹄的双手已经控制住了他的双拳,他双拳的活动余地已经大为缩小了,每一拳打出,都被生生的撞回来,对方却只是封住了他的双拳。却不进攻。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胸口发闷,出不来气的感觉越来越重,心中不住地叫苦。在众人看来,却是马蹄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寒狼有苦说不出,只得继续硬拼。飞狼看得奇怪,他怎么不一拳打中了对手要害之处,早些结束了争斗。马蹄却是越打内劲越是悠长,心中高兴,气畅神舒,突然大喝一声。抓住了寒狼打过来的左腕;寒狼大惊,右手跟着打来,也落入了马蹄掌握中! 张骞急叫:“不要伤人!” 马蹄一笑,他已经看到王仲没有受伤,不然寒狼的双腕就废了,轻轻用劲。双手松开了,把寒狼推了出去,寒狼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子。脸上大是无光。坚芒见两人奈何不了两个汉人,也无法,微笑道:“你们打也打了,既然没有分出胜败,以后来日方长,再找机会比拼吧。大人以为如何?” 张骞知道,虽然没有分出胜负,实际是马蹄已经稳占上风,王仲也可以自保,只是现在争竞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了,点头笑道:“我这两个小兄弟和二位高人切磋,一定是收获不少,以后你们有机会再向前辈请教吧。” 一场腥风血雨,能有这样的收场,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张骞让铖铁旋查点自己的人数,只是在开始的时候,因为慌乱窜出,七八个跟着他们出单于庭的汉人被敌人射杀,大部分人没有急于动手,都被人擒住了,倒没有受到伤害。张骞众人把死难者遗体找出,有的已经被烧的尸骨无存了,连灰带尸骨,一起埋了,张骞带头祭奠了,心中默念:诸位走好,一路朝天,早进天堂。魂魄有知,早生中土。大伙一一祭拜了。 坚芒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见张骞过来,叫道:“走吧!”张骞上马,帕塔提等人还有大伙都一起上马。马离烟问道:“山口那边的伙伴怎么样了?” 坚芒没好气的说道:“那边的人早就跑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马蹄看看王仲,两人知道坚芒没必要抓住了嫣然还要说谎,可能嫣然见机得早,带人离开了,也可能是对方的准备并不充分,没有连山口那边一起下手。只要嫣然没事,他们心中就放了些心。 孔几近对张骞道:“这样也好。我们一路上不住地担心哪里有埋伏,现在有右贤王王子陪伴,起码在右部没有人敢对我们如何了。出了右部就到了西番了。”张骞微笑道:“还要看孔兄的手段。” 孔几近笑笑,“如果驼兄,或者伊一谁在的话,是比较有把握的。我是混的,能不能见效,还是两说。” “孔兄不必过谦!我们大伙的身家性命都在孔兄身上呢!”铖铁旋道。 “右贤王,只是希望他老人家福大命大。我们大伙,天使大人自然是长命百岁的好相貌,各位也都是富贵绵远的,没有一个是夭寿短命的面相,都可以放心的了。我老孔,不学无术,现在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虽然多次死里逃生,运气好的不得了!这一次希望运气还是站在我一边。”众人都笑。张骞知道自己手下这些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哪一个说不定就能闹出点动静来,如果是生在汉楚争霸之际,哪个称王、哪个封侯都不一定。只是他们时运不济,生在承平之时,法禁森严,詈身网罗,刺配科谪。 帕塔提自觉脸上没光,磨磨蹭蹭的走着,不住地唉声叹气。兹轩同等人不敢靠近他,远远地拉开了距离。坚芒却并没有忘记了他们,不住地派人催促,手中张着弓的骑士紧盯着,口中发出侘傺。兹轩同们不敢造次,只得驱马赶上了,垂头丧气的跟着右贤王部的兵马前行。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救了坚芒王子,反倒落得此番下场;而那些抓住了王子的汉人。反倒成了座上宾了!此中的不公平,巨大的落差,让他们十分的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帕塔提看他们落魄的样子。心中不住地冷笑,暗问自己这一次做的对是不对?拼得身家性命,救助了汉使和他的随从,还有一帮西番王子们,现在却落得反目成仇了!刚刚走出单于庭的龙潭,又跳进了右贤王的虎穴,仿佛遇见了鬼打墙,在西极的魔鬼城中一般,走来走去却找不到出路!总是在原点徘徊不前。看到张骞他们有说有笑的,心中起疑。他们怎么能够笑得出来?难道急着要冲出匈奴的不是他们汉人吗?怎么好像他们反倒没有一点受挫的感觉!这些人难道真的像有的人说的那样是没有心肝的魔鬼不成? 孔几近慢慢的落到后面,和帕塔提并马而行。“殿下,已经离开家乡很久了,想没想过回到家乡?” 帕塔提苦笑:“我说起来是波斯人,却是在葱岭的山中出山的。自记得事起。就是和西番各国人在一起的,整天在马背上东奔西走。家乡?哪里是我的家乡?” “殿下也不必难过。这一次我们到了西番,不管能不能找到月氏,我一定陪殿下回到波斯。我倒是极想看看波斯的风物的。想来你们家乡也是和我东鲁一样繁华的吧?” “可不是!据前辈们说,我波斯物产丰富至极!牛羊遍野,瓜果四季飘香,到处是宝石、金玉之物。不然也不会有人觊觎。总是骚扰我们。特别是西面的罗曼人,隔几年就发兵来。千百年来,就好像你们和匈奴一般,打打杀杀,没有穷尽的时候!让我们的百姓受尽了苦楚。你们汉地绫罗锦绣非常精美,却不知我波斯的锦罽地毯。更是美轮美奂!我波斯王宫美不胜收,简直是天上神仙的居处。可惜,一切都成了泡影!什么都没有了。” “罗曼人?是怎样的人?是不是大秦国的人?” “这个怎么说呢?我也是听说的,没有见过。对了,你们汉人有人说什么大秦国。就是我们说的罗曼人。他们深目高鼻,比我们还要白些。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打到海边,就不敢前进了,后来他们出了个什么阿里山打的大王,勇猛无比,就打到了我们国都附近了。他梦想征服我波斯,却不知我波斯帝国战士更加勇猛无畏,拼死也不投降敌人的。这一战打得是天翻地覆,后来眼看着我们战士死伤无数了,已经没有了抵御之力,敌人还是源源不断的前来。自国王,也就是我爷爷了,以下都抱了必死之心。敌人却突然退了,后来才知道那个大王自己死了!暴毙而亡。我们举国欢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在这时,一伙暴徒、叛徒却调转了弓箭,杀进了王宫!我家的天下被人窃走了,我爷爷被人杀害,我父他们只得逃亡,不住地逃命,直到逃进匈奴,才止住了奔逃的脚步。”心中忽然想到,自己等人却是在匈奴才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如今自己却为了想要回到家乡的缘故,去反目成仇,对匈奴出手了!如此说来,自己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厚道的地方?觉得心中有愧,赧然羞惭不已。 见他突然没了声息,孔几近却不明白他怎么了,更没有想到他竟然觉得有愧于匈奴!“现在你们波斯的国主又是哪位?和殿下应该怎么称呼?” 帕塔提听他说到了当今波斯,赶走了心中的愧疚,说道:“现在的国主,如果认真论起来,我倒是应该喊他一声阿叔的!他是我爷爷的表弟的阿叔的孙子,也是我父亲的姑妈的丈夫的弟弟的儿子。总之,和你们、还有匈奴都差不多啦,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哪位拿着刀杀你的人是你哪家的亲戚呢!” “如果回到了波斯,王子殿下又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经商,还是入朝为官?还是……?” “哈!到了之后再说。如今这么漂泊,我已经习惯了,如果让我在一个地方待上几个月,就觉得浑身的不自在。所到之处,各国、各地的美人、美酒、美味,还有各种宝贝,都是我的至爱!在波斯,恐怕再想这样都不可能了!除非……。哈哈哈!” 孔几近见他脸上一种雄霸之气一闪而过,心中一动。这人在外流放多年,如果回到家乡,以他的财富之雄厚,加上故国先王之后的名声。还有他的沉稳,说不定是个不世出的霸主呢!两人谈谈说说,到了宿营地。 接下来几天,都是在无尽的大漠中间走,风沙吹打在脸上,生疼。地上却极少有草木生长,不时地有几蓬他们大漠中人说的骆驼刺在风沙中摇曳。头上没有飞鸟,地上没有虎狼,只有这一群好似来自洪荒的人马经行。有人从马上摔到地上,有人眼中有些恻隐之情。随即就消失了。每个人都被头顶的太阳晒得脱了皮,头昏昏沉沉的,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别人了。 有人嘟哝:“干么走这里?这不是找死的吗?” 铖铁旋喘着粗气,甩了甩头上的汗水,说道:“如果不是这么多人。我是打死也不走这里!这个坚芒怎么回事?是不是失心疯了,要走到这里?” 甘父摇头道:“他也不愿意。我怕是,他在躲开什么人。” 张骞喜道:“是了!一定是卫青的大军到了左近!不然,在他自己的领地上,他没必要这么紧张。”大伙都觉得他的分析有道理。在汉人中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大伙都兴奋不已。张骞想着能不能遇到汉军,如果遇到了汉军怎么办。 坚芒带着飞狼、寒狼。还有几个卫士驰过来,他的脸上也满是汗水,几个卫士都脱去了身上的衣袍,光着膀子,露出了身上的坚实的肌肉,晒得黑红油亮的。坚芒勒住了马。“吁!”马停下了,他望着张骞,笑道:“汉使大人,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路吧。” 张骞点头,“是。没想到大漠里面这么难走!看来能从这里出去的。一定是非凡的豪杰。王子殿下,是不是为了磨砺自己,还有自己的兵马,才故意这么做的?” 坚芒笑笑,“明白人不说假话。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们汉庭的卫青大军已经占了我的右部龙庭了!右贤王也躲开了,就在附近。所以我才不得不穿过大漠。不然哪个王八蛋才从这里走呢!”他的话落实了汉军已经打败了右贤王,众人心中高兴,脸上却不敢流露出来。 坚芒看着孔几近,说道:“请大巫师还有夫人两位跟我走一趟。各位,稍安勿躁,就在这等一等。如何?” 铖铁旋大怒,“什么?你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吗?大伙都饥渴难忍了,怎么着也要让我们到了水草丰美的地方!”众人都鼓噪起来。坚芒冷冷的看着大伙,“怎么?你们不满意?觉得我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张骞对大伙道:“大伙先不要着急。殿下,我们人还可以忍耐一时半会儿,可是牲口已经不行了!怎么样也要牲口吃点草料吧。” “这容易。你们在这等着,牲口就让人给赶出去就是。”坚芒一笑。 众人心头生气,却无可奈何。孔几近摇头道:“王子殿下,这可不地道!右贤王大王之所以身体有恙,恐怕也是和王子殿下有关。殿下是不是心中希望大王怎么样,自己好接了大位啊!”这句话可是诛心之论,坚芒听了脸上立马变色,头上青筋直跳,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刀柄。其他人也都是脸上变色,瞪着孔几近,等王子发话,就要杀人。 孔几近却容色自若,浑不在意,继续说道:“在我汉地,还有波斯、大秦、西番各国,都是家中长辈有了疾病,后辈们朝夕伺候,心中默念,请神灵上天降福保佑,心里发愿要救济贫穷,施舍饭食给过往之人,就是飞鸟不幸落下了,也要上前救护;虎狼出了毛病,也要用心解救。更不要说遇见了遇难的人了,更是悉心照料,希望他能够早日脱离苦难困境。不管哪里的人总是愿意给家人带来无尽的福报,没有人愿意把苦难噩梦留给家人,留给自己的父辈的。好像只有匈奴这里是这样的。哦?为什么这样?别人都死了,只留下你自己?” 其实,人死后入地狱还是进天堂,在各国都是差不多的说法,匈奴也和汉地一般。只是在这时,坚芒等人心中恨极了,汉军犁庭扫穴一般,所到之处,没有人能够幸免,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右贤王带着人马望风而逃。坚芒他们没地方出气,正好在张骞他们这里找到了出口。现在听了孔几近的话,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是继续作威作福,折磨这些人呢,还是把他们带到右贤王隐身的地方。孔几近见他已经心动,决定再加上一把柴,把火烧旺了! 虎狼绕道飞鹰怕, 穷漠无水尽风沙;豪杰进出马驼死,筋骨坚实险阻煞。 第一三一回 回头是岸何处岸 笑谈英雄谁是雄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天堂地狱在一心,从来无人可分真;遇到刀斧及身日,翻悔不做了道人。 什么地狱、天堂的说法对很多贵人来说并不靠谱,很难打动他们的,往往没有对穷苦人的作用更强烈。坚芒脸上还没有什么表情,他的几个卫士已经脸色大变了,忍不住瞅坚芒的脸。飞狼和寒狼两个却无动于衷的样子,眼睑低垂,置若罔闻。孔几近放缓声音,说道:“上神是每时每刻都注视着下界人间的,哪一个做了恶,杀了人,不敬父母,上神都知道的,都记在心间。等这人魂魄离体,有引路的恶鬼带着他到了地府,查看往日的所作所为,对怙恶不悛的就有恶鬼拉着,到刀山火海去受折磨,被下入油锅,被马拉着在大漠戈壁上跑;被人剔出身上的筋肉,把骨头碎断。然后身体复原了,再一次被折腾,直到永世!” 坚芒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并不相信孔几近说的,只是,虽然不信,却仍然害怕,害怕那未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飞狼突然冷笑道:“这位先生说的头头是道,好像先生去过那什么地府看过的!呵呵,这样的鬼话骗骗愚蠢的人还可能,拿到这里大言炎炎,岂不是太小看了我们王子殿下了!呵呵,汉使大人,是不是就这些可怜的伎俩了吗?既不能打,又不能说服,就靠着这么几句鬼话来糊弄!” 孔几近不怕有人不服,怕的是没人搭话,有人接话头就恰好说明有人关注了他的话。“我如果说我到过地府或者天堂。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实际是。地府和天堂都是有的!如果不然。死后的人去了哪里?” 飞狼只是摇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本不善于跟人辩驳,更何况是孔几近了,对于孔几近说的什么地狱、天堂的,他压根不信,他不信,却说不出值得信服的道理来。摇头就不能说服他身边的卫士相信孔几近的话了。 “你当然不知道。人死后,魂魄离了身体,晃晃悠悠,飘飘渺渺,似断似续,若有若无的围着家人,绕着家园,不忍离开。家人痛哭的声音引来了引路的恶鬼,恶鬼抓住了亡魂,这些引路鬼。也都是极有智慧的,可以一下看出亡魂是善、是恶。善的引入光明大道,有香烟缭绕,香花铺地,仙乐缥缈,上神接引,一路进入天堂,那里是鲜花盛开,宫殿崴嵬,到处是长生不老的仙人作伴,日夜欢歌,灭去了人间所有的烦恼,饮的是琼浆玉液,吃的是麟肝凤髓。如果是那恶人,引路鬼一眼认出了,哦,他身前不敬父母,造出了不尽的恶业,杀人无算,闹得天怒人怨!先着小鬼拿刀叉插起,撕肝裂肺的痛楚,血流满地的恐慌,先遭了一遍;接下来到了地府入籍的地方,看了簿籍,哦,这人在身前他父母有病,不急忙找人医治,反倒推三阻四的,处处作难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旁边有滚沸的油锅,几个恶鬼插住了扔进油锅,炸上半天。捞出来,拉进了剥皮处,绑到柱子上,从头上割开一条缝,一点一点的把皮子扒下来,露出了浑身的血肉。”一个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我不敢了!以后一定听爹爹的话!” 众人看去,却是孔几近的小儿子,捂着脸大声地干嚎,小身体还一阵阵的颤抖。大伙都是又好气又好笑。唏女颤声道:“大窟窿,你……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孔几近见没有吓住人家,倒是自己一家人怕的要死,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如何回答她。铖铁旋突然森然道:“他说的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的!做了错事的、恶事的、坏事的,都有人明鉴。做了好事的、修桥铺路的、敬事鬼神的、敬事父母的、忠臣孝子、周急四方的,也都记下了,分门别类,造出名册,一一对应,再没有任何的错误,不像人世间还有那么多的舛错,让忠正的受冤屈,让奸险的得高官,害人的骑骏马,杀人的帐幕堆满财宝!” 坚芒的一个卫士从马上爬下来,不敢抬头,低声道:“那……那人,做了坏事,难道……难道就、就没有解救的办法了吗?” “做了错事、坏事,只有洗心革面,从今后再不做恶,专心做好事,或者到了那一天,你的簿籍上会是一条条对应的,嗯,这一回杀人,他又救了人,可以抵过了!如果全部抵过了,就不会遭受不尽的折磨了。”铖铁旋道。 那人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欢颜,叫道:“我以后再不杀人了!以后要做个好人。” 寒狼怒道:“滚你妈的!”纵马上前,一脚踢中了他的胸口,那人口中狂喷鲜血,扭曲着身子倒下了。其他卫士大怒,齐声叫道:“干嘛伤他?” 寒狼冷笑道:“怎么?你们也要死吗?看是老子进地狱,还是你们进去?老子平生杀人无数,就是再救助了千百人也抵不住老子造的业!哼哼,地狱,地狱的恶鬼也不敢来找老子,他也怕老子进了地狱,找他的麻烦!” 马离烟冷冷说道:“地府之人不敢找你,天堂你又进不去,怎么?你老兄就成为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虚无缥缈山,与恶狼为伴;栖息在苟延残喘水,与癞蛤蟆同处!” 寒狼对他还是真有点害怕的,这个青年身上好像有一股正义凛然之气,使得他怎么也难以突破,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一想到这,就觉得肝胆俱丧,心底发颤。咽了口唾沫,退开了。 坚芒对孔几近道:“孔先生,您说了半天,恕在下愚钝,不知道您什么意思!我只是请先生给我家大王看病的,没有别的意思。请!” 孔几近笑了,他是气笑的,“嗷。您不明白?把我们一大帮人留在这酷热的大漠里。您都在绿洲处饮酒作乐。悠闲自得的马儿优游快活?没有您说的那么简单!这些人不出大漠,我是不会走的!您家大王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的大巫师这时候也骑着马过来了。“怎么回事?孔先生怎么还没有动身?” 一个卫士说了这里的情况。大巫师没有看飞狼两个,对坚芒王子说道:“殿下,给大王治病是当务之急。这些贵客,都是大王想见的人,大王有请各位了。” 坚芒脸上也露出笑容,“哈哈哈!刚刚是和孔先生说笑呢!没想到大伙都当了真。嗨,还有个傻小子因此丢了性命!我说。您老人家以后也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让人怪害怕的!好,汉使大人,还有各位王子,我们就动身?” 众人在大漠里走了几天,已经怕极了大漠的淫威,现在能走出大漠,见到青草、碧水,都是欣喜若狂,发力向着远处驰去。 水草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大片帐幕,牛羊遍野。一条河蜿蜒流过,成群的人看着这一群尘沙满身的人,大伙眼睛里差点都流出泪来。 众人忙着安顿下来,坚芒带着孔几近来到一座大帐前面,虽然是逃命,右贤王的大帐仍然威风异常,顶上的狼头大纛还是仿若择人而噬的样子。门口的卫士见王子到了,都纷纷躬身施礼,一个四十来岁的高大卫士笑道:“王子这一趟,去了不少时候,身子还好?” 坚芒对他点头致意:“大豹,这是我给大王请的巫医,让他给大王看看。怎么样?近来又得了几个女人?” 大豹大笑,“哈哈!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得了五六个娘们,还输给了黑虎四个!哦,大王这两天一直念叨你呢,赶快进去。这人,身上没有什么?” 孔几近抬手,让人在身上摸了摸,大豹点头,他才跟着坚芒进去。大帐里面人还是不少,坚芒不停地和人点头,不停地有人对他施礼。终于到了最里面,一个大狼皮褥垫上面,坐着几个人,一个人歪头躺在一个人的怀里,看不清面色,却听到喉咙里呼呼的,喘着气。孔几近知道那就是右贤王了,那个令边地汉人恨极怕极的人,却是这样的一副形象,他不由得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坚芒上到垫子上,低声给右贤王说着什么,右贤王挥挥手,坚芒站到一边,他让人扶起了,坐了起来,看着孔几近,他的头顶上一颗巨大的明珠发着幽幽的暗光,照得他的脸也是幽幽的暗绿色。“你,就是那个在东夷,把左贤王的人马打得一败涂地的家伙?哦,叫什么?孔几近?然后把单于庭闹得天翻地覆的?我看你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好像跟我差不多,呵呵呵,一阵风都能吹走的!”他的声音干涩,中气却仍然充足。 孔几近一下子有点糊涂了,他的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他上前跪倒,“给大王见礼!” “哦,起来。你是来给我看病的,不能让你跪着看病。” 孔几近起来,“在下并不是真的医士,只是凑巧了医治好了几个人。王子殿下说了大王的情况,小人多嘴,说了几句,就被王子带来了。我看大王神完气足的,可比小人好得多了。小人可能被风吹走,大王要被风吹走,那得多大的风啊!” 右贤王见他瞧破了自己没有什么病,大为惊奇:“哦?你说本王没有病?不是?找了几十个巫医,都说本王有病,我匈奴的巫医,西番、东夷的,还有你大汉的,从长安找的御医!怎么只有你说我没病?” 孔几近硬着头皮说道:“在下才疏学浅得很,也不是什么巫医,不怎么懂得治病的。可能有真的国医看出了大王的病,只是在下看不出。在下告退。”说着话退后几步。 坚芒却很高兴:“是吗?大王没有病?那不是太好了!” 右贤王招手道:“别急着走嘛!难得有一个人说了不一样的话。嗯,哦,你请坐。”有人站起来,让给了孔几近一个座,他只得走过去坐下了。 右贤王沉思的看着他,“你觉得你的判断是对还是错?” 孔几近不太明白,“我是说。你说我没病。你觉得对吗?” 孔几近点点头。他自己一直身体不太好,所以十分羡慕有人身体强健的,对什么人有病,什么人没病,他还是看得出的。 右贤王坐直了身体,整个人马上就和刚才不一样了,精神抖擞,顾盼生威。一个匈奴明王的形象让人不自主的生起敬畏之情。坚芒等人都是又惊又喜,孔几近却迷茫了。 右贤王好像很满意大伙的表现,“今天的事,出去了不要给任何人说!我还是一个垂死的病人,一个需要大量吃药的老人!” 孔几近心中暗想:“那么多巫医都没有看出他在装病?还是那些人都和他一样在装?” “孔先生,我还是称呼你孔先生。听说孔先生对天下形势看得很准,不知先生有什么可以见教的?” 孔几近马上坐直了身子,心中暗凛,这家伙不是一般人,可比乌丹、伊雉邪那些人高明了。更是比左贤王高了不止一筹!“在下是个流落在草原的汉地罪人,不知大王的意思。” “嚯!先生倒谦虚起来了!先生在单于庭侃侃而谈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谦虚!” 孔几近微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右贤王,他的眼睛里面露出了促狭的神色,这是个不到五十岁的人,看得出保养的很好,虽然还是脸色晦暗,皮肤却紧致、细腻,没有什么皱纹,眼睛细长,鼻梁高挺,嘴角好像总是挂着笑意,坐着看不出身高,可是上半身却比一般人要长,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赘肉。此人年轻时一定是个美男子,比坚芒要出色的多,也比已经死去的大单于,还有现在的大单于伊雉邪漂亮。 右贤王看着他的眼睛:“先生把匈奴搅得天翻地覆的,大草原上到处都传扬着先生的传说。先生怎么不愿教训寡人吗?” “大王言重了。在下这几年在草原上闯荡,可说是九死一生。很多时候,都是不得不尔,是为了保命的。侥幸成功了,以后再想那样,呵呵,是可一不可再的事。譬如说,一头狼要抓住一头羊,对于狼来说,不过是吃得到吃不到的问题,大不了饿一会肚子;对于羊就不一样了,羊如果不能尽力的话,就不是肚子的事了,而是性命攸关的事!在下就是个小羊,不小心遇见了大群的狼,没办法,只得尽力周旋,能活得一刻是一刻。因此上说在下有什么,也不过是如何和狼群周旋罢了。” 右贤王的眼睛亮了,炽热的眼光盯着孔几近的脸:“先生说的太好了!振聋发聩啊!你们大伙听听,是不是?” 他说是,大伙当然说是,众人言不由衷的附和道:“是是是!有道理。”右贤王很不满意,瞪了坚芒一眼:“你也是这般年纪了!怎么没有长进?一次次吃亏上当,就不知道长记性?” 坚芒很委屈,他听不出孔几近话里有什么高明之处,再说,孔几近的遭遇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个高高在上的王子,以后的右贤王,怎么可以和一个流落的罪人相提并论?他任何时候也不可能沦落到孔几近的地步的! 右贤王扫视众人一眼,他身后两个人分别架住了他一条胳膊,把他架了起来,孔几近再次一愣,原来他真的有病,双腿已经不能自己走路了!这一惊,他知道右贤王是自小生长在马背上的,如果没有了两条腿,就失去了骑马驰骋的能力,对他来说那种失落恐怕远远大于平常人的感觉。孔几近急忙站起,眼睛里充满了同情神色。 右贤王笑了笑,“先生是不是觉得没了双腿,对我来说是个极大的损害?其实对任何人都是损害。不过,我并不觉得怎么不便。你一定想说我身边有人伺候,当然没有不便!不,不是。我虽生于天子之家,锦衣玉食于我都是很寻常的,只是我们草原上的天家子孙,并不是事事要人伺候的。我三四岁就和寻常牧人家孩子一样骑羊射鼠,练习骑射,五六岁就开始骑马射箭了。如今算来,在马上生活的时间,可能比你的年龄都要多!除了和女人亲热,没有办法必得在马下之外,就是吃饭、睡觉有时候都是在马上的。甚至拉屎撒尿。在急迫中也在马上解决了!那一年出兵鲜卑。三个月都没有下马!你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想一头碰死的感觉都有!这样的岁月也不是只有一次两次,年轻的时候,每一年都有几个月,好像捆在马上了,不是你不想下马,而是没有时间,或者前面是敌人的漫山遍野的兵马人口。还有牛羊牲口,必须控制着人,圈起牲口。你能下马吗?在撤退的时候,后面是飞蝗一般的箭雨,必得抱头鼠窜,只恨马跑得太慢,哪里想到要下马歇息一会!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老子现在腿完了!不用骑马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大单于不高兴。老子也可以慢悠悠的坐着大车;就是汉军在后面追得紧急,你们只管打。老子也急不来,老子还是优哉游哉的慢慢的跑。我倒不信了,他卫青还能活捉了老子?老子是哪个,右贤王!手下雄兵几十万,你们他妈的还能让人把老子捉了去!”他的话是对坚芒等人说的,又好像是对孔几近说的。 孔几近望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西番霸主,心头复杂,不知该赞佩,还是轻视,还是同情。 坚芒小心地道:“大王,这位孔先生来,是我自作主张请来给您看病的。是让他看看,还是……?” “这几年杀掉了多少巫医了?你们哪个能记得?” 大伙都愣住了,不知右贤王突然提起杀掉巫医是什么缘故。孔几近心头却是一寒冷,又是一怒,嗷,原来给你看病的都让你给杀了!怪不得你现在成了一个废人了,你还振振有词的以为终于摆脱了责任,不用再和以往一样与人拼杀了。 一个留着稀疏胡须的人小心地说道:“小人记得前后有四十六个人来给大王看。被小人自己砍了头的是二十七个,被喂了狮子、老虎的有十三个;还有五个是丢进了蛇窟,一个吓死了。”竟然四十六个全部死了,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孔几近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起,透过身体,进到胸口,胸口艰难的出不来气。“这些人胡说什么本王气血不活,什么筋骨疏松,什么经脉不畅!要本王远离女人,不饮酒,不吃肉!奶奶的,如此还不如直接杀了老子!” 孔几近看了看坚芒,他也正在看孔几近,嘴角有一丝不经意的笑意。孔几近稳住心神,要看看到底右贤王怎么处置自己。 右贤王微笑着看着孔几近:“先生,您以为我有病没病啊?” “我以为您有病。您如果没病,干么不自己走路。” “哦,那我是什么病?” “您是想杀人的病!” “嗯?哈哈哈!好!终于有人看出了本王的病了。你说说看,我这个病吃些什么药,是针呢,还是灸啊,还是砭?” 孔几近已经基本可以断定了右贤王是心病,他虽然双腿废了,开始其实并不严重,但是他却有此得出了有人要趁机控制他,害怕有人有夺他大位的意思。那些来替他看病的,都是正经医士、巫医,却看不出他心头的忌惮,战战兢兢地给他开药,给他针刺什么的,恰让他觉得用心叵测,把人给料理了,以绝后患。却使得他的毛病越来越重了。 右贤王眯眼看着他,他没有畏惧,眼睛直视着对方。右贤王仿佛想要看透了他的心思,要直看进他的心底,孔几近心头澄澈,没有一点杂念,眼睛里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得意。右贤王好像很满意,点点头说道:“那,你还不尽快动手?” 右贤王重新坐下,孔几近慢慢的到了他身边,大巫师过来递给他几只银针,他客气的对大巫师点点头,表示感谢。在丁零和东北夷这些年,那些地方的苦寒和潮湿远过匈奴,他自己一次次的还掉进了陷阱、洞窟之中,身上的寒冷、气血的不畅,经脉的不和总是如影随形的伴着他,没办法,只能自救,只得照曾经记得的一些方法,引导身上的气血运行,也捎带着,把针灸的功夫练得纯熟了。右贤王看着他在自己身上扎下了几根针,觉得双腿有了一些感觉,有一丝极细微的热气在脚底慢慢的汇聚。渐渐地大了起来。顺着脚板散开了。在拇指、中指、小指头上形成了一条不绝如缕的细线,一点一点的蠕动着,往腿上爬,一股麻痒酥松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是孔几近从伊一那里学得的,伊一的经络图借他看了几天,他记熟了;后来又向驼子请教,驼子毫无保留的给他说了自己的见解。所以,孔几近如今的医术。比他当初自己摸索是精进不知多少倍。 右贤王脸色缓和,点头道:“为什么原来的巫医都做不到?你一来就找到了病根,还能有如此神效?” “以前的医士,可能本领远高于小人。只是,一来当初大王并没有存心让他们治病,二来他们可能心中的恐惧远大于对治病的想法。治病,三分在医,七分在被治。如果有病的人自己不愿意,就不可能有任何的效果。” “嗯。以先生看,如今我右部的毛病怎么办?” 孔几近没想到他突然就把话头转到了右部面临的困局上了。知道这是考验自己的时刻了。沉思半晌,说道:“大王以为为什么出现现在的局面?” 右贤王也一直在苦思。为什么汉军突然就可以轻易地打败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无敌骑士,为什么单于庭你方唱罢我登场,不停地打斗,为什么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竟然把匈奴大草原搅得人畜不宁!他百思不得其解,和跟前的贵官们商谈,也没有个准主意。“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匈奴不成?” “天意总是和人愿一起的。天下从来没有不亡的国家,不过是缓些、早些罢了。大王知道,中国的大秦是席卷八荒、横扫**,包举天下的,在那个时候,没有人觉得他能够转瞬间就分崩离析的,秦始皇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二世而亡了!为什么这样?汉天子也在反思,许多的读书人说:是天下人要秦亡的,他背离了天下人的愿望,所以就二世而亡!嚯!天下人,如何说天下人?天下人又是谁?那是个无影无踪的人!还有人说什么仁义之道,有人说什么人心向背。嗨,都是些腐儒之见。” 他说的这些说法,右贤王并不陌生,他身边有不少汉人,有的还是熟读经文的,也喋喋不休的给他说这些道理,让他行仁义,收人心,说仁者无敌于天下。他当时觉得耳目一新,听得多了,觉得不过是书生之见,就淡了,懒得理那些人了。现在听了孔几近的话,好像对什么仁义之道并不认可,觉得很新鲜刺激。“哦?腐儒之见?那么先生觉得为什么秦二世而亡?” “秦皇帝难道就比二世皇帝对天下人好了?为什么在始皇帝的时候,天下奄然,而一到了二世就土崩瓦解了?说来就不是什么仁义呀、不道呀什么的。都是事后胡扯的。秦二世而亡,汉高祖得了天下,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如果没有秦始皇的死,以他的雄才大略,什么楚地无赖刘季、落魄王孙项羽、奴隶厮仆陈胜吴广的,都没有任何机会!二世是个蠢材,把好好的江山丢了,把自己大好的头颅送与了人。际遇,只是因为际遇,才使得那些风云人物成了他一时的王图霸业!英雄末路,竖子成名!” 右贤王和他的臣下都惊得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他们从来都觉得那些创下基业、打下江山的明王、功臣,都是大英雄、真豪杰。怎么到了孔几近这里,竞都不值一提了! “那……那……那汉高祖,乃是你父母之邦的奠基之大英雄,还有张良韩信等等无数的英雄豪杰!就是秦始皇在,恐怕也不一定能阻挡得了山东义军!”那个没有几根胡子的嗫嚅道。 孔几近冷冷一笑:“这位先生差矣!在秦始皇横扫**的时候,刘邦就是他治下的一个亭长了!项羽就四处流亡了!陈胜吴广就是庸耕的奴隶了!还有什么张耳陈余之徒,田横英布之属,都是始皇帝治下的臣民。老老实实地不敢乱动,或逃亡江湖,或侧身市井。哪一个也没有露出英雄之相来!” “莫非,阁下心中只有秦始皇才是英雄了!阁下非议这个,看不起那个,就只觉得秦始皇一个是大英雄、大豪杰!”暗影里一个人冷笑道。 “秦始皇也不是什么英雄!他不过是继承了先世的余烈罢了,如果没有其先昭宣诸世留下的基业,凭他自己,哼哼,也根本做不到灭六国,平天下的伟业!” “好!天下英雄竟然没有一个让你看在眼里的。他们都已经成了鬼魂了,不提也罢!那么,先生以为当今天下,又是哪个能让你看在眼里呢?也即是先生又以为哪个才称得上一个英雄、一个豪杰的名号?”暗影里那人继续发问。 对对方咄咄逼人的问题,孔几近淡然一笑:“以在下看来,往事已矣,英雄豪杰都已是粪土了!当今天下,汉庭人物众多,匈奴也是人多地广,东夷、西番也都有几个让人记得起的人物。若果说能称得上英雄豪杰四个字的,在下看来也不过是两个半人罢了!”此言一出,讪笑声大起,还有人忍不住骂了出来,有人笑出了眼泪,右贤王嘴角生风,坚芒王子跺脚大笑,大巫师也莞尔。 天下英雄说刘项,至今挠挠论短长;手提三尺定四海,人间白骨如雪霜!(未完待续。。) 第一三二回 孔几近说动右贤王 儿君醉问傻浑耶王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世间英豪如浪涌,冲堤溃坝数谁雄?不见沧桑无穷尽,山海无迹眺晚风。 右贤王等人脸上的讪笑并没有让孔几近觉得难堪,他淡然看着众人讥笑不已,待大伙都不笑了,才看着右贤王。右贤王忍住笑,问道:“先生所说的两个半英雄又是哪个?能不能让咱们也见识见识?长长我们这些夷狄之人的草料!” 一个人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坚芒王子笑着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那人是个样貌威严的瘦长身子的,眼睛细眯着,孔几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他笑道:“孔先生所说的两个半英雄,一个是他孔先生自己。孔先生也算是存亡继绝了,在东北夷还有单于庭提起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是一个大大的英雄了!再一个吗,一定是他们的汉天使了,张骞在匈奴之中十多年,能够饮冰卧雪,不绝己志,说起来也是感天动地的了!那半个吗,我就糊涂了。是汉天子呢,还是我匈奴大单于呢?如是说汉天子,才当得半个英雄,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也是有那么点的欺君罔上了!如是说大单于,倒是有可能。先生,我说的是也不是?” 众人更是哄笑起来,一个个叫道:“说的是!说的是!这两位当然是大大的英雄。只是把汉天子和大单于比了下去,就称得上是大英雄了!” 孔几近见众人笑不可支,也不计较,仍然望着大伙,等他们笑够了,才拱手道:“刚才多有失礼,未请教这位先生高姓大名?在下施礼了!” 那人好像并不敢轻视他,急忙还礼,口中说道:“岂敢!岂敢!在下着乜小王贺拔斤。小子僻居一隅,想先生也不知道在下的。” “王爷客气了!在下听一位朋友说起过。说王爷一个人打败了西番三十六国的壮士,一个人在流沙和瀚海间穿行!端的是英雄无比。不过,令在下最佩服的还不是这两般,在下还听说是王爷大义。在匈奴大军要屠灭三十六国中的反抗者时,是王爷申明大义,阻止了屠戮,才使得三十六国臣民得有生机!这才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所为的!” 贺拔斤和右贤王等没想到他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虽然本已经知道了他的不凡,还是大为吃惊。贺拔斤拱手道:“那可不是小王一人之力,乃是我大单于的恩德,我大单于天生慈惠,有好生之德,才能够听取了小王的建议。留下了西番各国。哪里称得上是英雄!”话虽然如此说,他脸上仍然露出了得意之色,毕竟能得孔几近夸奖品评,就是此间人的一项荣耀;何况,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是他给了大单于建议的。贺拔斤暗暗称奇。这个人真的是无所不知的吗?心里却已经对他大为倾折了。 那个在暗中说话的人这时候又说话了:“你还没有说谁是你心中的英雄的。总不成就是着乜王说的吧!” “当然不是。小子何德何能敢夸耀英雄?在下手无缚鸡之力,文不成,武不就,到处流浪,侥幸不死就是了,哪里敢和天下英雄豪杰角力,争什么长短!只是今天在右贤王王爷的面前。听到了各位的说法,才斗胆说起来,说到天下英雄,评头论足一番,也是我这种末流人物过过嘴瘾,舒心中一股不平之气罢了。至于说什么英雄豪杰的。我刚刚说了,连楚霸王都称不上英雄,我不过是混迹于是的一个人,就更不敢妄想了!我说的两个半英雄,一个是生。一个是死,那半个呢,就是运!不知道各位以为然否?” “嗯?”许多人发出了不以为然的叫声,“此话怎讲?难道你眼里就是没有余子?” 右贤王盯着他,眼睛一瞬不瞬,满是疑惑,他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不敢过于张扬,害怕惹了大单于的疑忌,所以本没有奢望有人会把他当做天下英雄的,可是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应该能算上一份的,起码在汉天子、大单于等的后面也有他一席之地。怎么?这个家伙真的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怎么说?一生一死,什么意思?” “汉天子,还有大单于,不要说那两家了,就是在座的各位,生杀予夺,又有哪个能拦挡得了?各位自然可以当得上英雄,大英雄的称呼的!只是,在下想来,各位不过是适时地生于了王家罢了,才拥有了现在无上的权力,如果各位像在下一样,不过是生于小民家中,又恰好遇上了意外的困扰,各位是不是也会像在下一样四处流落呢?到那时,又有哪一个敢自称英雄,哪一个敢号叫豪杰的?” 大伙沉默了,乌丹太子就是明鉴,不久之前,他还是大草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单于太子,忽然间就流落江湖了,听说还已经殒命了!英雄?他可是当初草原上一等一的英雄之士,勇武非凡,恨天无柱,恨地无环,睥睨世间的万事万物,不要说是寻常人,就是右贤王、左贤王等他的父辈王爷,还有形形色色的各地王公,哪一个放在他的眼里了?但是,瞬息间,他就像是右部来去无迹的风烟一般的,没了踪迹!谁还把他当做英雄了! “如此说来,世间就没有英雄豪杰了?你说的死生又是什么意思?” “死生者,天地之大义!譬如哪位王爷圈中的牛马要生了,请问,王爷能不能不让它生呢?又譬如王爷圈中的老马,年老力衰,忽然倒下不起了,又有哪一个有力量起死回生让它继续驰骋呢?”众人摇头,“谁也做不到。这是人生大限。你说的有点玄乎,让你说的是人世间的英雄豪杰,你怎么扯到了天地上面去了?” “好!我就说说人世间。远的不说了,就说近的。前大单于的儿孙,各位知道现在还有几人存在吗?” 此话一出,右贤王脸色大变,众人也都是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时下草原上的伤疤,是不能提的,不过他们听了。心中也不住转想。“是啊!大单于去年归了天,当初他那不可一世的子孙,天潢贵胄,现在怎么突然就听不到了?他们去了哪里?有的死了。像乌丹、刘虎金,大伙还能不时地想起了,别的呢?” 暗中的那人冷冷问道:“你又知道了?” “在下恰好知道一些。归天的大单于的嫡派子孙么,嗨!现在只剩下三人存在!可悲!可叹!可怜!” 大伙再次变色,这一次是不信的神色。就连暗中的那人都叫道:“胡说八道!你虽然神通广大(他如今也承认孔几近神通广大了),却怎么可能知道大单于子孙的下落?而且还知道的这么清楚?你知道大单于临幸了多少女子吗?你知道本来有多少大单于的骨血吗?” “阁下看来是清楚的了?阁下倒说说看,大单于到底有多少骨血。” 那人叫道:“我?我可没有说我知道!我,我只是一个流落的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大单于的秘事!”他不小心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出来,原来他也是一个外人。那么他是不是也是个汉人呢?不然,为什么躲在一边不敢见人?孔几近暗暗冷笑。 “我说大单于只有三个后代留下来,是有我的原因的。大单于天赋异禀,一生临幸无数女子,只是最近几年。他身边再无新近的女子了!所以,他临幸的女子,也不是什么秘密,称不上天家秘事!所以,阁下也不必害怕,惹来杀身之祸。虽然草原上不像汉庭,天子所到之处都有史官记录。可是,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是不是,王爷?”对右贤王道。 右贤王当然清楚,他们在冒顿单于之后,就开始借鉴汉庭的做法,特别是对于天家的骨血这些事。看得特别重,不敢丝毫马虎的。大单于、各个王爷、王子身边虽然女人无数,他们自己还四处搜罗,有时候出兵打仗掳掠的女子,都可以随时行幸。但是有的为了不让她们乱了天家的秩序,在临幸之后就杀了,很少有人能够幸免于难的,特别是那些掳掠来的女子,往往非常悲惨的死去了,在被王子们羞辱之后,王子随手就把她们扔给了手下的武士,武士们再一次羞辱了,这时候,她们也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幸运的能够被刀剑当场结果了,喂了王子帐中的狮虎;还有的是在饥寒、恐惧中,活活的冻饿而死,被马拉死,被猛兽吃掉!这些人几乎是不可能留下自己的骨肉的。能够留下大单于的骨肉的,只能是大单于宫中的女人,大单于宫中也像汉庭那般,有几个汉人服侍的,跟着记下大单于的所作所为。虽然有的大单于并不认识记得是什么,像冒顿单于;但是以后的单于,特别是刚刚过世的大单于军臣,他亲娘就是汉公主刘姚,刘姚公主自己就是极好学问的,身边又搜罗了不少逃亡到匈奴的汉文人,一起教养军臣。所以从学问方面来说,军臣大单于也算得上是学问渊博了,他自己对汉庭的典章制度也很有兴趣,虚心向学,非常羡慕汉天子宫中的规制,在宫中学得有模有样了,他的起居饮用服玩有些就是比汉天子也不差的。所以,他的儿孙们,肯定有人记下了。但是,这些全是大单于自己的秘密,就连他的亲兄弟,左贤王、右贤王都不知道,也不敢打探的。若说孔几近知道这些,右贤王心中也是疑惑不解的。 “大单于的王子们,能够有幸长成的,一共是七个。这大伙都知道。但是,他们已经全部死了。去冬今春死的是儋岩、刘虎金、还有乌丹。在前年病死了一个,去年战死了一个。还有两个,这两个,一个在伊雉邪打进单于庭时,吓死了;一个在想要逃出去的时候,被伊雉邪杀了。所以,大单于的儿子们是没有活着的了。我说的是成人的。还有九个是没有成人的,大单于有记载的儿子是十六个。那么有五人是在生下不久就死了的,就没有活过三岁。还有四个,是七八岁上,得病死了的。我说的是不是?”右贤王这些是知道的,点头称是。 “大单于的孙子辈,在伊雉邪单于进单于庭之前,还活着的,一共是十九个。对吧?乌丹有三个孩子。刘虎金有两个,儋岩年纪不大,也有一个儿子了。可惜的是,在伊雉邪进单于庭时。只有乌丹的三个孩子逃出了单于庭。……” “我知道了!你说道还有三个人留存于世,就是他们三个吗?”大巫师忍不住说道。 孔几近摇头:“遗憾的是,乌丹的三个孩子,拒信已经全部归天了!他们一则是一路惊吓,奔波劳顿,加之于不服汉地的水土,都随着乌丹太子,一路归天了。” “那,那怎么还有人活着呢?”右贤王也奇怪,他对于乌丹他们的遭遇。本来是幸灾乐祸的,可是后来发展的这么惨,却又使他有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之感了!现在听说能够有人活下来,心中反而有感谢上苍的激动了。 “这不能不说是大单于的智慧了。大单于多年前已经预感到可能会有今天的结局。只是,他已经不能,也没有精力去扭转今日的乱局了。但是,他可以为自己留下嫡派的骨血。” “你是说他早就看出来乌丹他们靠不住?怎么可能?”坚芒不能相信,如果是那样,那人生岂不是太可怕了!乌丹不仅是兄弟手足相残,还有父子之间的猜疑。推己及人,自己家中……。他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偷眼看他爹,右贤王也是若有所思。 “唉!这就是我说的半个英雄了。时也运也命也!任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逃不过生死;任你是叱咤风云的一时俊彦。怎奈时运不济,你也无能为力了!韩信受辱胯下,霸王自刎乌江,都是时运衰退了,不得不尔!大单于功参造化。可以在大单于是改天换地,爱之者使之生,恨之者使之死。那是在他最风光的时候,不,即使是在他风头正劲之时,他也只能使别人如此。对于有的人,他仍然无能为力,比如,他自己的儿孙!即使他发现了他们的互相残杀,也下不了手剪除其人!所以,他只能,只能另谋出路。也才装疯扮痴,好像成了一个废人!”有意无意的看了右贤王一眼,右贤王知道他是在讥刺自己,也不以为忤。“那几个孩子现在何处?” 孔几近摇摇头,右贤王马上不问了,他知道孔几近不会说的,而且说出来之后,说不定这仅存的三个孩子,也会被人记挂的。 “你为什么突然说出了这个大秘密?难道不怕伊雉邪大单于追杀你吗?”贺拔斤问道。 孔几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阁下以为呢?” 贺拔斤问出口,就觉得不该有此一问,以他的智慧,问出如此不堪的问题来,也是他不得已的,右贤王不能问,他就该什么都不知道;坚芒王子不能问,以免惹人疑忌;大巫师不会问,这些打打杀杀的,他早已置身事外了;那个藏在暗中的人不会问的,这本不是他应该操心的。那么,只有他来问才合适。他讷讷道:“该不会你有求于我们吧。” 孔几近微笑道:“谈不上谁求谁。我已经说过了,乌丹的三个王子,水土不服,死于汉地了。大单于仅有的几点骨血,现在还处于危机之中的。王爷,我看汉使大人,您还是高抬贵手的是。” 右贤王点点头,“汉使大人,我本来就无意为难。我们也是老相识了,我是极佩服、尊重大人的,此次因为两国交兵,我就不和他盘桓了。还请阁下拜上汉使大人,替我告罪了!如果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能办到的,小王一定替汉使大人办到。” “大王言重了!在一路上,坚芒王子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我们大人和在下等都感激不尽了!我们倒确实需要些粮食、水,还要补些牲口。” 张骞等人见孔几近半天没有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焦躁不安起来;看唏女母子几个,却是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焦虑的表情,只是在一旁围着老虎打盹,又是纳罕,又是为孔几近不值。 儿君醉一个人溜溜达达四处转悠,监视的匈奴武士也不敢管他,也是看他只有一个人,就让他走出了他们的营地。他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一个人在山中久了。这些天跟着张骞等人,又是着急赶路,一直没有放松的时候,现在眼前是青山隐隐。流水幽幽,牧草丰美,牛羊遍野,牧人唱着或低沉、或高昂、或优美、或雄健的牧歌,女人和孩子们围着帐幕在忙活和玩耍。一点也没有灾难将至的苗头。不由得心中感慨,不知人生何世,自己复有今日,本以为自己要老死在山中了,不想得能重新进入人群之中! 他正在感叹人生无常,却听得有人低声私语。如今他的耳朵已经到了可以在千百人中随意听出任一个人的心跳来,更遑论有人在不远处说话了。一个人说道:“这汉军离这里已经不到三天的路程了!如果大王不能及时的躲开,我们必将种族绝灭了!” 另一人说道:“没事的。不要惊慌,汉军到不了这里的。” “你为什么这样说?这里也不是什么绝密的地方。我们能够到这里放牧,汉军自然也可以找到!” “天机不可泄露。放心就是。加强警戒,多派出一些探马。” 那人答应着去了。儿君醉听到没走的人站在那里来回的踱步,显然心中还是极为焦躁的,绝不是他刚刚安慰他的同伴时那么的镇定自若。儿君醉突然心中有了一个念想:这人为什么那么笃定汉军找不到这里?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用心?他是右贤王的什么人?有了想法,就想见到这人,判断自己的感觉。他悄悄地转向了那人所处的方位,凝目观瞧。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到任何人! 这一惊奇的发现,马上激起了他的浓厚兴趣,他本来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好奇,现在却是好奇心大增,他要彻底找到这人,看看是怎样一个人可以把数万的汉军视作无物!还能在他的极度灵敏的感觉面前。出入随意!他静静地立在当场,感觉着头上的白云飞转变幻,身边四个孩子跑过,三个女孩,一个男孩;还有六只小羊。一只公羊,五只母羊。一头跛脚的驴子慢慢的走过,两峰骆驼载着沉重的货物,蹒跚远去。羊奶的膻味,还有马奶酒的蹿劲直钻进鼻子,牛粪、马粪、骆驼粪,夹杂着在风中飘扬。儿君醉没有理会,他一直在寻找那个人。一阵清脆的儿啼传来,一个女人响亮刺耳的喊嚷,夹着一下巴掌拍打在身上的声响,孩子的哭声更大了,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儿君醉微微一笑,向着发出声响的方向走去。 那是个帐幕群,有大小三四百座帐幕组成的,一色的银白色,远远地看去,好像天地间盛开的白莲,煞是好看。儿君醉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向这一大片营地走。几个武士样的人慢慢的靠近了他,他已经感觉到他们身上肌肉的紧绷,手握住了刀把。他站住了,微笑着看着慢慢逼近的武士。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人,凶神恶煞般盯着他,叫道:“什么人不怕死?到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汉军奸细?” “哦,我就随便看看,就走到这里了。这里不让走吗?我可是右贤王的客人。” 几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以为儿君醉听不到,他却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掉了半只耳朵的说道:“听说右贤王王子回来了,还带着不少的俘虏。” 一个头顶只有稀稀得几根头发,满面油光的说道:“我听说的可不是什么俘虏!好像真的是客人,还有不少西番人,不光是汉人!” “这家伙就是那一群人里面的?那群人里可是有铁大官的,还有马王爷,都是惹不起的!看他的样子,是不是传说中的马王爷呀?”一个焦黄胡子的说道。几个壮士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眼神不停地在他身上晃。 儿君醉笑道:“几位大哥,我说不定还是你们家王爷的朋友呢,你们这么犹豫不决,你们王爷知道吗?如果得罪了我,我在你们王爷那里说一句话,你们的脑袋就‘咔’……” 一只眼眨巴眨巴仅剩的那一只眼睛,突然满脸堆笑,说道:“看您老人家说的!我们这就带您去见我家大王。”他说着话,手指却在背后比划着。儿君醉虽不清楚他比划的是什么,却知道他没有安着好心。一只眼在前,儿君醉跟着他,后面是另外三人,一起向着最大的帐幕走去。走了一百多步,一只眼突然身子停住了。撞向儿君醉;儿君醉哪里能让他撞上,手轻轻伸出,在他身上一扶,好像要扶住他不让他倒下的。却听得一只眼杀猪般嚎了起来。背后却听到隐隐的风声。一个人手中的刀用刀背砸向他的脑袋;另外两人也没有闲着,分别扑向他的双臂,一人想要拉住他一条臂膀。一只眼不住地哀嚎,声嘶力竭的,不知哪里受了伤,却已经嚎叫的没了力气,倒在地上。刀已经砸在了他的头顶,猛地弹起了,却古怪的刀口砍向左边的人,那人猝不及防。被刀狠狠地斩在伸出了的一条胳膊上,也是杀猪般的惊嚎起来,却是焦黄胡子。右边过来的好像没有见到同伴的遭遇,双手死命保住了他的右臂,后面的那个丢了刀。搂住了后腰,两人一起用力,想要把他按倒。儿君醉的后背臌胀了起来,破旧的衣袍好像坚铁一般的发硬,使得后面的人不得不松开了双手,但是没有完,衣袍的后襟突然扬起。把他打翻在地。抱着他右臂的人,是那个半只耳朵的,已然发觉不对,双手松开,双脚踢出,踢在儿君醉的腿上。他听到了两声脆响,觉得双脚撕裂般的疼痛,低头看去,自己的两只脚方向变了,他惊恐至极。然而,他的惊恐并没有完毕,他抱着对方右臂的双手却离不开对方的右臂了,好像粘在上面一样,又好像吸住了一般! 这几个人本来都是极有经验的武士,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的,却没想到在一个貌不惊人的汉人身上吃了大亏。一个人在远处拍着手,笑道:“好好好!好本领!不过,你不觉得杀鸡用了宰牛的刀吗?哪里需要在这几块废料身上使出你惊天地本领来!”意似赞许,又好像挖苦。 儿君醉放开了半只耳朵,看着那人,那人八尺五六的身高,看不出年纪大小,剑眉星目,眼中的笑意却仿若带着寒冰;面如冠玉,又如丝帛,想到了丝帛,儿君醉觉得怪怪的感觉,一个男人的脸色是如此的轻滑、润泽,还是平生仅见;想到了丝帛,此人身上的穿戴,又是一番景致:头上是白色皮弁,却不是匈奴人惯常戴的皮帽;身上白色锦袍,却是汉地最好的织工织出,修裁的恰好衬托出他挺拔的身躯,紧绷绷的筋肉在衣服里面却又是非常的自如;腰间一条白色玉带,以儿君醉的眼光,这一条玉带够他吃三五十辈子的。儿君醉一时间看的呆了,他没想到一个男人还能长成这样的。马蹄马离烟已经算是比较俊俏的了,与他比起来,却没有他的雍容华贵;张骞气派轩昂,可以与他一比,却少了几分的蕴藉风流。此人看着儿君醉,儿君醉也盯着他,这人就是他听到吩咐人去侦探汉军消息的那人,不过当时没有见到面目,只是听到了声音,此时是即见到了,还听到了声音。 那人缓缓地走到近前,伸手解开了一只眼身上被制的穴道,手法娴熟;把焦黄胡子的断臂接上,止住了血;给半只耳朵的双脚正了位,把衣袍后襟打翻的人交给了三人看着。儿君醉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些事,以对方的身份,竟然肯为手下的几个武士做这些,要不是这些武士对他特别重要,就是他自己是个特别能收买人心的人。 那人处理完所有的一切,儿君醉放眼看去,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那一大片营地里,只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他的其他武士都去了哪里?但是,对方已经不等他考虑这些了。那人拍拍手,站起来,对儿君醉道:“小王浑耶王步察,阁下是哪位?跑到我浑耶部打伤我的武士?” 这倒确是儿君醉自己跑到人家的营地这里,而且确实打伤了人,这是跑到哪里说都站不住理的。儿君醉笑了:“大爷儿君醉,人称二杆子。我只是四处转悠,你这几个人就想要拿住了我。我不是不能让他们拿住,只是被人拿住了实在是难受得紧!我可是被人拿住过的,难受死了!老子发誓,今生绝对不能让人在随随便便的拿住了,什么人都不行!就是九天的神仙,西王母、东王公也不行!怎么着?你不服气?来呀,你自己上!唉,对了,看你的样子,你是什么王?”浑耶王有气,这家伙怎么回事,跟了我半天,难不成他就不知道我是谁?打了人他还有理了? 他哪里知道儿君醉被人称为二杆子,一来是一条道不知道拐弯,认死理,他认准的理,任谁说都说不转;还有他也可以说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了,他用心的时候,羊群里有一只苍蝇他都知道,不当回事的时候,千军万马在眼前奔过,他也没有感觉!“唉,我问你呢!你是个什么王?你的王和右贤王哪个大,你们谁管谁呀?”他好像拉家常一般,和浑耶王说。 浑耶王一生经惯了无数的大风大浪,见过了世间无数的英雄豪杰,却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混人,一会精明,一会糊涂的,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怎样。他有点不知所措了,看着对方发呆,这时候倒好像儿君醉是个王爷,他成了一个流浪汉人;儿君醉没有打人,他犯了错,被人责备了! 有诗单道浑耶王的风采:珠林玉树出九霄,醍酥云霞丰神娆;宋玉逊他家豪贵,子都不如本领高。 还有诗说儿君醉的:好汉生来胆气高,不服人间比我豪;云间雁群知雄雌,难解当面儿女闹。 第一三三回 君醉狠战浑耶王 花翟重逢老兄弟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壮士相搏入山林,烟盖平沙草木深;酣战汗落如雨滴,战罢轻笑看流云。 儿君醉表面上糊涂,心里却十分的清楚,这什么浑耶王绝不好对付的,从他的几个手下的情况看,那几人虽然在他手里吃了亏,可是不是他们学艺不精,而是他们小看了自己,才满盘皆输的,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下杀手,吃亏的不一定是谁呢!这浑耶王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但隐隐的有渊渟岳峙的感觉,好像还在认识的几个高手之上,绝不是他几个手下所能比的。 浑耶王心中也在掂算,对面这人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也看不出本来的面目,说他是故意的,又不像;说他不是,却总是透着股子邪气,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个如此高手,自己平时依仗的几个得力手下竟然在他手上吃了大亏,这是前所未有的。他摆手道:“你们几个回去。注意周围,不要被陌生人走近了。”那几个心领神会,知道他怕儿君醉还有同伴,他已经这么厉害了,他的同伴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几人虽然都不怎么利索了,还是迅速地离开了,仿佛他们对浑耶王非常放心,知道他不会让儿君醉得了便宜的。 浑耶王对儿君醉微笑道:“请!” 儿君醉可没有这么客气,他和人打架,从来没有人说“请”的,都是说打就打,他也不例外,在浑耶王靠近身边三步之遥时,已经凝聚身上的气力,在浑耶王说“请”的时候。双手推出。一道骇浪滚滚而来。浑耶王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不打招呼就动手的,根本不像是高手的所为!他哪里知道儿君醉自打小就是跟人糊里糊涂的打架,不管对方多少人,也不管最后的输赢胜败,他总是不由分说的往前冲!冲!见不是路,浑耶王不敢硬接,身子滴溜溜的一转,让过了儿君醉一掌。儿君醉得理不饶人。在一掌没有得手后,接着一掌推出,又是一股惊涛骇浪击来,打的地上的沙石扬起多高!浑耶王没有退,仍然身子滴溜溜一转,躲开了又一掌。儿君醉猛冲猛打,不由分说就接连打出了十三掌,每一掌都气势惊人,若是寻常人,早被打成了肉饼了!在他一阵高过一阵的掌风拳浪下。浑耶王却是泰然自若,没有后退半步。不过已是身上见汗,身上雪白的锦包也已经变了颜色了,被尘沙全部覆盖了一层。儿君醉叫道:“小子!你怎么不动手?让老子白费力气!” 浑耶王长舒了一口气,微笑道:“阁下只管打来,不用跟我客气的。” 儿君醉气道:“打了这么半天,你他妈一下子不出手,好像老子欺负你了!快快快!动手!” 浑耶王又气又乐,觉得对方哪里都透着股子可爱,混得可爱!心里却清楚,对方虽然拳掌气势极大,却好像并不高明,每一招每一势都好像是随随便便的击出的,就像是小孩子间胡乱打闹似的,没有什么章法。他虽然看出了儿君醉没有章法,心里却更加的觉得不对劲,觉得有什么阴谋在等着自己!他可不知道儿君醉乃是一个苦孩子,根本就没有机会学得高明的功夫。只是在长期的与人撕斗中,慢慢的长大了,到了匈奴之后,因为逃命跑进了一个大山之中,机缘巧合,吃了一条巨蟒的胆,又吃了鸟儿送给他的山中奇果,那长春谷里面还有奇异的热水潭、冷水潭,里面有着奇异的可以强身健体的东西,都被他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才在山中鸟儿的帮助下炼成了一身神奇的功夫。只是功夫虽然神奇,他自己并不自知,别人也不知道,而且他的功夫是自保有余,跟人打架却不怎么样了,遇上一般的人物,他自然可以手到擒来,不过遇见了浑耶王这样的高明人物,就丝毫起不了作用啦!如果浑耶王心中没有顾忌,这时候拿出真本领,他早就不敌了。 浑耶王看着他跃跃欲试的,反而后退了一步,打了半天,如果儿君醉是个明白人,已经自知不敌了,可是他并不明白自己不是对手,反而觉得对方是怕了自己了。跨上一步,竟然逼近了浑耶王,他就没想想打了十几下对方没有退一步,这时候往后退,哪里是怕了他。浑耶王又退了一步,看着对方,“你怎么不打了?继续呀!” 儿君醉爆喝一声,果然又打出了几拳,还是没有沾着对方半点。他颓丧的停住了,睁大眼睛,说道:“你是不是会魔法?怎么我总是打不到你?” 浑耶王笑道:“你差一点就打到我啦!喂,兄弟,你的伙伴在哪里?怎么还不出来?” 儿君醉再次睁大了莫名其妙的眼睛,“我的伙伴?我哪里有伙伴了!你真是莫名其妙!” 浑耶王就等他说这句话的,他已经急了,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也不管对方的同伴埋伏在什么地方,还是先结果了这个家伙的是。他的双手无声无息的推打出去,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击打儿君醉的胸口,一击打他的肚腹。儿君醉几曾见过如此高明的拳艺,只觉得眼前都是对方的拳头、掌影,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也不知往哪边去躲避,只是呆愣愣的站着,双手也摆出了架势,却只是胡乱的推挡,“嘭嘭”两声极大的响声,儿君醉晃了三晃,摇了几摇,却没有倒下。这一下大出浑耶王的意料之外,他这两下,就是狮子、老虎也受不了,必定吐血而亡;奔马野牛挨了,也会筋断骨折的。而这个小子,竟然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咧咧嘴,有一点点难受的表现。 儿君醉叫道:“小子!你有种!真敢打老子!来来来!再来,看老子怕不怕你?”他竟然还是小时候的表现,还和小时候与别的孩子打了之后的感觉。浑耶王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家伙是什么情况?他的身子是铁打的。还是石雕的?就是铁打的。他的两下也应该留下掌印;石刻的,他的拳掌落下,也应该掉下石粉、石渣!这小子却浑如未觉。 其实儿君醉挨了两下,也并不好受,只是在长春谷中,每天从几丈高、十几丈高处跌落,他身体的机能已经远超出常人了,就是那些练气之士所谓的先天真气。他也不遑多让。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受到这么沉重的打击,他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浑耶王眼中的冷意越来越重,儿君醉眼中的狂野也是越来越重,他拍打着胸脯,高声叫道:“来呀!打呀!”一步步向对方逼近。浑耶王的双手再次无声无息的挥出,这一次不是他的身上了,而是他的头上。儿君醉还是没能躲开,也没能挡住,对手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他头上。他感觉到眼睛有点花,鼻子有点酸。嘴角有咸咸的东西流过。他没有退缩,还是往前趋。浑耶王的拳头和掌不停地落在他的头上、脖子上、身上。他的衣服碎片一般的飞起,那些本来就破败不堪的衣物,经不起浑耶王的拳风、掌风的。不一刻,儿君醉身上已经清洁溜溜了。浑耶王越打越是心神不安起来,对方眼睛里面的狂热让他觉得恐怖,仿佛现在挨打的是他而不是对方了。浑耶王步察并不敢过于逼近了打,毕竟他是见识了儿君醉的拳掌的劲道的,那可不是随随便便挨上一下就好受的。因此,只是不紧不慢的在三尺外转着圈的东一拳,西一掌的。每一下都没有落空,都打中了儿君醉,却也都没有命中到要害之处。 忽然,浑耶王觉得身子一窒,低头看去,原来他只顾打了,没想到儿君醉竟然抓住了他的衣服,他一急,手一挥,衣襟“嘶”的裂开了,他引以为傲的锦袍就不完整了。但是,就这么一呼吸的功夫,儿君醉却抓住了他的胳膊!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耶王急忙挥拳打向对方的脸,以为对方会躲避的,就可以挣脱自己被抓住的胳膊。本来这一招攻敌之必救,只是在匆忙中,他忘了已经打了半天了,对方都没有去救,这时候他会为了自己的脸上挨一拳放了到手的猎物?浑耶王只觉得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从被对手抓住的左臂传来,好像撕裂一般的痛楚,即使是他这样的人也忍受不住了!不由得高声叫道:“呀!” 儿君醉在对方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下,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形势,身上、头上不知挨了多少下,好的是皮粗肉糙,没有受严重的内伤,只是免不了皮青脸肿。即使在这么不利的局面下,他并没有慌乱,还是在寻找着对敌致命一击的机会。终于,这个机会被他等到了。浑耶王本来稳操胜券的,打倒对手只是时间上的关系了,在好整以暇的要保留自己的精致形象时,却被儿君醉抓住了难得的机会,抓住了他一条胳膊!儿君醉好像濒死的人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胳膊就不放手了,也是他力大无比,抓住了之后,任由浑耶王如何的想办法,也摆脱不了,他只是死命的拉扯,想要给他拉下来!浑耶王剩下的一只手,两只脚更是肆无忌惮的落在了儿君醉身上了,只听得“嘭嘭啪啪”的响声不绝于耳。 终于,儿君醉在对方狂风暴雨般的击打下,脑后要害处挨了重重的一下,双手不由得松开了,他也是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耳朵不停地鸣响,现在他的样子,就是他娘活着也认不出来了!就不是一个鼻青脸肿、皮破血流所能形容的。 浑耶王也是大口的喘气,狠揉自己的左膀,再也没有了那一股潇洒傲岸的模样了。他把体内的真气游走一遍,在肩膀停留片刻,觉得真气没有停滞,才略略放了心。他踏上一步,就想给儿君醉一下,彻底的结果了他。这时候,有人在附近冷笑道:“步察!没想到你也有今日!还不纳命来!” 浑耶王步察好像听到了索命的鬼魂一般,脸色大变,顾不上再理会儿君醉了。转身就跑。好像见了鬼一般。瞬息间就没了踪影,躲进了那一大片帐幕群中了。 儿君醉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想要看看是什么人来了,却怎么也看不清,只隐约听到有人走近了自己身旁,是几个人,他们一边走,还在说着:“又一次让他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遇见他落单!”听声音竟然像是个汉人。 一个有点稚气的声音说道:“这个人是不是死了?怎么一动不动的?呀!他、他怎么了?吓死人了!”好像还是个孩子。 旁边又有一人说道:“他竟然能和步察打成这样。也算是一个英雄了。不过也够惨的了,啧啧,看看,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起先的那个汉人说道:“朋友,你怎么样?还能不能起来?要不要我们帮你?” 儿君醉咧咧嘴,吸溜着凉气,却还不忘对方挖苦自己,要找回来:“哈!小贼,你们还不赶快自己逃命,还来消遣老子!啊。那个什么浑耶王跑回去了,带着大队人马。捉了你几个小贼,烤吃了你们!” 一个孩子“呀”的惊叫,另外一个却“啪”的一脚踢中了儿君醉,笑道:“你自己被人打成了牛屎一般,还敢说风凉话!” 那个汉人却惊异的叫道:“你是个汉人?哪里来的?准备到哪里去?你是哪个?”接连问了几个问题。 儿君醉咧嘴笑道:“你先不要急着问,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小心那小子回头来,我可不想再被他打了。” 那人也笑道:“也是。虽然他吓跑了,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大意。走。”上前扶起了儿君醉。儿君醉挣脱了,“不用。老子还能走。” 那人这时候才第一次惊叹道:“被步察打了这么多下,还能起来的,你是第一个!我第一次被他打了一掌,就躺了半年;第二次,躺了三个月,断了六根骨头;第三次,躺了一个月,断了三根骨头。好!你是个好汉!”此人竟然丝毫不以被人打败为辱,牢牢地记住了,还在第一次见到的人面前毫无顾虑的说了出来。 儿君醉也佩服起了自己,附带着觉得对方也是个好汉:“哦!老子当然是个好汉!奶奶的,那东西滑溜得紧,不容易得手的,不然老子把他的膀子卸下来一条!可惜了,最后让他逃脱了。你也不简单了,被他打伤了,还能活着,活到现在。你也算是是个好汉,不过跟老子比起来,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时候他眼睛也可以睁开了,眼前是个瘦弱的汉人,个子不高,肤色黑黄,一脸的雀斑,眼睛却是非常明亮;身边两个少年,却是匈奴人打扮,一个二十不到,十**岁的样子,英气勃勃的;一个稍小些,十五六的样子,还稚气未脱的,眼睛深如一潭碧水,儿君醉就觉得一个人能有这样的眼睛,是极不寻常的。这两个少年的个子却都高出了那汉人一头了,显得他更加的瘦小了。儿君醉看了几人,又盯着那汉人看了半天,瘦小汉子觉得奇怪:“我脸上的是雀斑,可不是花儿!你很看,让我觉得挺不好意的!” 儿君醉一笑,“你,你有点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嗷,那人早就死了,眼看着他被狼叼走了!” 那人也是一笑:“你的朋友叫做什么?怎么会被狼叼走了?” “那要是平常,狼是吃不了他的!他不是跟人打仗,受了重伤,我眼看着狼群来了,自己也被三条狼围住了,等我打死了两条,他就不见了!” “在哪里?”他们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儿君醉觉得奇怪,他和浑耶王打的这么激烈,怎么没有人被惊动了,虽然说这里是一个山坡下,远离了帐幕群,右贤王那边没有人听到还罢了,浑耶王自己人这边也没有人出现。他虽然混不吝,却并不糊涂,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虽然和这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脑中却想着别的。 他们几人到了一处林子前,停住了。那人让大点的孩子到小河里舀了点水给儿君醉洗了洗,从身上的包裹里取了两件衣服,笑道:“你也不要嫌弃,只是两件旧衣服,暂时穿上。”儿君醉也不客套了。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不怎么样。拿过来穿上。稍小了点,不过也只得将就了。几人坐在了河边的石头上,就着河水,吃了些马肉干。儿君醉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把对方能够提供的食物全部吞了下去,还觉得只是半饱。那人就几乎没有怎么吃东西,两个少年也只是做做样子,吃了几口。都瞪大眼睛看着他吃。 见三个人都看着自己,儿君醉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你们怎么不吃了?吃啊!” 小点的孩子笑了,“我们吃什么?” 众人大笑。 笑毕,那个汉人注视着他,说道:“朋友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和浑耶王打了起来?” 儿君醉愣了愣,“啊,我是跟着汉使的。叫做儿君醉的。怎么和那家伙打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遇见了,就打了起来。”他实际上还就是不怎么明白。糊里糊涂的跟着人家找到了这里,然后就打了起来。 “儿君醉?儿君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几个字。在哪里呢?”那人在苦苦思索。 “你怎么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原来可不是叫这名字的。这是他那个什么皇帝送的名字,说老子自己的名字不好听,就叫了个什么儿君醉!哈!儿君醉,是不是很特别?特别的威风?老子自己也觉得比自己的什么二杆子的名字好听,……”他正在陶醉,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腕,好像钢爪一般,眼睛瞪得老大。儿君醉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也要和老子打架吗?” “你说你叫做二杆子?二杆子,是你吗?”声音中带着惊喜。 “是我啊!莫名其妙,不是我是谁?快松手,你是不是疯了?”那人松开了手,眼泪却流了出来,豆大的泪滴顺着脸不停地流淌。儿君醉和两个少年吓坏了,儿君醉叫道:“喂喂!你,你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娘们一样哭了?” 两个少年不住地在他身边拉他的衣服,“师傅!师傅!”声音胆怯,好像非常害怕。 终于,他止住了泪水,擦了把脸,笑了笑,声音中犹自带着哭腔:“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花翟!长春谷,我们在一起的,后来在嫣然山打架,打散了的。也就是你认为我被狼吃掉的。就是我,不错!花翟!” 儿君醉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耳朵,不相信的看着对方,十年的时光其实在两人的身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是他们都以为对方已经死了,才不敢对稍稍有点熟悉的面孔过于认真的注意,还是害怕不是自己的兄弟,而是别人,他们已经失望的太多了!“花翟?花翟!你他妈怎么在这里?知不知道老子为了你哭了多久?你……你……你居然躲在这里!”他扑上去抱住了花翟,把他抛了起来,这是他们在长春谷时最常玩的。花翟在空中跳跃了几下,稳稳地落在地上。一个箭步扑到儿君醉身边,把他按倒地上。 两人在河边的草地上翻滚、嬉闹,肆无忌惮,看得两个少年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了。好半天,两人才爬起来,身上已经污秽不堪了,不知道是泥水还是汗水、泪水使然。 儿君醉叫道:“快快快!说说,说说,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了两个徒弟了?对了,那个浑耶王好像很怕你的样子。都说说。” 花翟说:“说起来话长,我们还是留着慢慢的说。你说你跟着汉使的,还是当初那个汉使吗?是张骞?” “当然是他了!别人老子也不**他。他听说在什么水那里待了好几年,自己跑了出来,在单于庭又把那个匈奴的太子弄死了,就到了这里了。”他夹七夹八的,也说不清楚张骞的事。 花翟一笑:“他现在哪里?我也要前去拜侯与他。他的事,我还知道一点,在草原上牧人到处传扬他立志不移的坚定,对天子忠贞不二的情愫。忠臣孝子,中原是敬佩的,草原人也是敬佩的。那个乌丹太子可不是他弄死的,是人家自己病死的,你就不要胡乱编排了。好!我们就拜见汉天使大人去。你们两个也跟着我一起去,你们不是经常地说汉天使的不畏强蛮,不畏权势。不为利益所动吗?今天你们就可以见到真神了!” 两个少年也是十分的兴奋。叫道:“是不是还有飞狼大侠?还有神鹏大侠?” “当然了。还有更多的英雄。” 儿君醉叫道:“什么飞狼大侠?神鹏大侠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在张骞那里吗?是不是你们搞糊涂了。他那里哪有什么大侠的!” 花翟说:“哪一个也没有您老人家英雄无比!是。来来来,你们两个以后要多向这位二大侠请教、请教了!这位二大侠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也是本领极高明的。你们亲眼见到了他和浑耶王打架。儿兄,这两个孩子,都是苦命人,从小被人暗算,差一点死于非命,侥幸活了下来。又被人到处追杀!金日升,金日亮!”两个少年虽然听他说话有点调侃儿君醉,仍然恭恭敬敬的对着儿君醉跪下磕了头。儿君醉急忙上前拉起了二人,笑道:“就是再怎么难以对付的仇家,有你在,也难耐如何!” 花翟摇头,正在这时,只听得远处闹哄哄的一群人马奔来,几人心中暗惊,害怕是浑耶王带着大队人马而来。儿君醉静立半晌。突然睁眼开口说道:“没事。是汉使大人来了。我们迎上去。” 原来张骞正等着孔几近的消息等得心急火燎的,却听到外面一阵的人喊马嘶之声。大伙都奔了出去。甘父一会回来了,高兴地叫道:“这老孔,不知道哪里的魔法!右贤王竟然给了他一大群牛马、骆驼,还有几十袋粮食!我真得佩服他不行了。”张骞也是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急忙站了起来,和铖铁旋一起迎接孔几近。 孔几近仍然是那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任由大伙恭维,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见了张骞,躬身施礼:“大人,右贤王让我多多拜会大人,他老人家因为有别的事,不能亲自和大人盘桓。请大人鉴谅!”这是右贤王交代的话,他是必须带给张骞的。 “哦!右贤王大王对在下是仁至义尽了!在下感激不尽,请来的几位回去见了大王,也多多替我向大王道歉,在下有事在身,不能前往拜会大王,多有失礼之处。”他这是对送孔几近来的几位匈奴王官说的,那几人却不知道这些礼数,瞪着眼只是看着。张骞也不以为意。这次右贤王给了他二十头骆驼,一百皮马,三百多头牛,还有一千斤粮食。东西虽然不多,要知道右贤王自己也是在打仗的状态下面,还能匀出这些来,已经是极为难能可贵了!张骞心中的感激是难以言表的,十几年前,他刚开始和右贤王交往的时候,本来就没有想到会在今天在相遇的。这其中自然还有孔几近的功夫,不是他说动了右贤王,右贤王也可能忌惮什么,不会给他这些东西的。 大伙见孔几近回来了,右贤王那里也没有更多的说法,知道对方已经默许了,让他们离开右部,出了右部,就算走出了匈奴,进了西番了!大伙都兴奋异常,急忙收拾了家什,上车的上车,乘马的乘马,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收拾利落了。一查点人数,单单少了一个儿君醉!张骞急了,让人四处找。哪里找得到?又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见大伙都看着自己,张骞没法,说道:“出发!我们再慢慢地找。” 能够如此顺当的离开右部,不和右贤王的人马冲突,这自然是上上之策,大伙心中是觉得万幸的。虽然美中不足的是失了一个儿君醉,大伙还是兴高采烈地议论着,一路向西。却好就经过儿君醉他们藏身的地方。儿君醉在很远的地方,凝神静听,听出了大汉的说话,知道是自己人。他这么小小的漏了这一手,让金氏兄弟马上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了!金日亮抱住了他的胳膊,摇着祈求的:“二大侠!好汉子!你老人家这一手太俊了!超过了我们草原上最神骏的苍鹰。不不不!一百个苍鹰加一块也比不上你的眼睛。你是怎么看到的?怎么就知道是你们的人马?教教我呗。” 见他闹了笑话,金日升说道:“别教他!就你那眼神,二大侠可不是用眼睛看到的!他老人家是感觉的,感觉的,懂不懂?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站,身子就可以感应到吹过身边的风,就知道几里地外、不!几十里、几百里外发生的事!是不是,二大侠?” “不是!唉,我说,我可不是‘二’大侠!我是大侠,就是大侠,怎么到了你们嘴里,我就成了‘二’大侠了?” 花翟打圆场,“不管你是二大侠还是大大侠。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就能在数里之外,就知道来的人是谁的!你小子几年不见,长出息了。” 儿君醉得意的一笑,花翟的夸赞让他暂时忘了“二大侠”的名分问题了。“老子既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感觉的。老子用的是耳朵!从二里地外面飞过一只蚊子,老子就知道它是公是母!不要说这么一大群人闹哄哄的,就是那个浑耶王在人群中说了一句话,老子听了,在几里地外面还能找到他!” “真的?”几人意似不信,都睁大了眼睛。 一个人冷笑道:“原来如此。看箭!”一声雕翎声响,一阵利箭破空声音就到了身后! 四海奔驰谁为雄,餐毡卧雪迎镝锋;慕道生死不相离,对面不识旧弟兄(未完待续。。) 第一三四回 花翟狼群脱险难 王子毒手得生还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壮士横行不惧天,独对狼群无惧颜;只手擘取草原王,碎身含笑犹飘然。 儿君醉正和花翟几人吹自己如何的了得,却不防有人已经悄悄地接近了他们,放出了冷箭,要伤人性命!正是声到箭到,眼见着一支亮堂堂、冷飕飕的翎箭就到了眼前了。谁的眼前?射来的却是四支箭,每个人眼前都有一支羽箭到了! 两个少年面无人色,好个花翟,却是不慌不忙猛地身子窜出就到了两个少年的前面了,两只手疾伸,就听到了东西摩擦的声响,还有一支箭却没有手可以捉住。他轻轻点头,那支箭却好插在了头上,“嗡”的响了两声,颤颤巍巍的不动了。有人拍手叫好不叠:“好功夫!好本领!”三人逃得性命,急忙去瞅儿君醉,却见他倒立着,双脚间就夹着一支雕翎、几人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原来他是听到了箭声,身子腾空而起,好像找着箭头的来处,眼见箭簇就要扎进了大腿,他突然身子骤降,双脚够着了利箭,干脆利落的夹着了来箭。 那人站在一箭之地远处,不住拍手,儿君醉却破口大骂了:“你个王八羔子,猪狗下的崽儿!坑害老爷,让老爷出乖露丑。差点儿坏了老爷的新衣服,老子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等着。”就扑了过去,花翟根本来不及拦阻。 那人一身锦衣,面白如玉,长身玉立,手中一张雕弓不停地旋转。不是浑耶王步察又是哪个?儿君醉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要跟步察算总账。只是他没想到步察却不以为意,见他想要奔过来,大笑道:“好好好!来来来,让你见识见识老爷的利箭!”再次连珠箭发,铺头盖脸的对着儿君醉又是一连几箭。儿君醉手忙脚乱起来,躲开了两箭,却没能躲开第三箭。眼看这一箭就插进了脑门,一只石头飞来,打落了这一箭。儿君醉虽然没有中箭,身上却已经冒汗了。更是冒火不已。花翟在身边说道:“不要!这人不是那人!” 儿君醉没有听明白,“嗯?什么这人那人?” “退回来再说!”不由分说,拉着他退了回来,回到了他的出发点。那人也没有继续发箭,好像也是极为忌惮几人。却也不走。这时,汉使带着大批的人马已经到了,他们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才来的。有人低声惊呼:“浑耶王!”几个西番王子脸上带着惊惧之意,不敢多看那人。甘父对儿君醉笑道:“儿大侠,怎么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半天。” 儿君醉“哦”了一声,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给大伙带来了不便的歉意。懵懂道:“怎么?你们是要走吗?我先不要走,我要跟人了了这笔账再走。”众人都是暗笑,这家伙半天不见又结了什么仇家了?要跟人算账? 张骞一见眼前的那人,心中也是不由自主的就有好感,觉得人家长得实在太会长了!那身材。那长相,那四肢,那皮肤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真是增一分则太高,减一分则太矮;增一两则太胖,减一两则太瘦;傅粉则嫌白,施朱则嫌赤!而且。不仅长得好看,还英风凛凛,伟岸洒脱至极。本来张骞觉得自己已经高大俊挺了,但是好像那人并不因为身材稍矮而显得局促。马离烟看着那人,瞳孔收紧,这人长得太漂亮了!好像把他一下子比了下去。这些年他慢慢的对自己有了信心。以为自己在人群中可以称得上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了。事实上,他也没有遇见过可以让他觉得激动的男子。这人一见了,就觉得心潮激荡,不能自已。 张骞拱手施礼道:“阁下是浑耶王?在下早已闻名,只是缘悭一面。今日得见,真是幸何如之!”那人微微躬身,笑道:“岂敢!汉天使的大名,在下也是闻名已久,更加佩服的却是天使的风骨气节!” 张骞刚要搭话,花翟叫道:“步聪!你倒是大言不惭,也敢冒充浑耶王!”这句话惊得张骞等人纷纷惊叫:“什么?他不是浑耶王?没开玩笑吧!”“我明明见过的。”“他不是,那他是谁?” 那人却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被人揭穿了身份的尴尬。“你小子到处给我浑耶部惹麻烦,你以为现在有了这么几个帮手,老爷就没有办法了吗?”却是已经承认了花翟的话。 花翟冷笑道:“我原来没有找帮手,现在也不会,将来还是不会!我就是自己要跟你们哥俩耗上了!一定要揭穿了你们的嘴脸,让人看看你们到底是怎样的货色!天使大人自己还有事,没工夫理你们。你们大可放心。” “好好。我等着你。”对大伙一躬身,施施然走了。众人看他走远,眼前还是直晃他的影子。张骞转过头来,凝望着花翟:“这位朋友是?” 花翟上前跪倒,“天使大人!小人花翟。您想起来了?” 张骞急忙下马,扶起了他:“兄弟!这些年受苦了!怎么样?真的要跟对方耗下去吗?要不要帮忙?” “这是我自己答应了人家的事。我一定要替人做到。大人还有重任在肩,不能为我的事分心的,大人只管去做大事。如果小人料理了这里的事,再去寻找大人。小人心中实在有愧,不能为大人尽力!” 康居王子康贝弄撇嘴道:“最不爱看你们汉人这一套!明明做不来的事,偏要答应了人家,结果弄得人家感激涕零,最后还是做不成,把自己也套进去了!真是何苦哦!” 花翟没有理他,铖乙在一旁说道:“王子殿下此言差矣!这并不是我们汉人如此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重然诺,守信誉,各位难道不是这样吗?只是我们各人做的程度不同罢了。” 康贝弄耸耸肩,眼望别处。帕塔提说道:“这位兄弟,你说他不是浑耶王,叫他什么步聪。难道世间竟然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的相像吗?怎么我们在右部往来,就没有听说?就是右贤王都不知道?” 花翟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惊惧不安的神色,想了片刻。缓缓说道:“王子殿下,这其中有个大大的阴谋,也是事关一个人的名誉的事情。那人已经不幸被人暗算了,归了天。所以我一直没有在人前多说,害怕坏了别人的名声。也因此才使得步察兄弟两个的奸谋得手!嗨!刚刚那位王子说的对,我没想到答应了他的事,却一直为他做不好!让他、让大伙失望了!”却还是绝口不提其中的缘故。 众人觉得既然他不愿说,再问也没有意思了。张骞留几个人吃了些饭食,半夜时,甘父过来说几个人都走了,儿君醉也跟着走了。张骞苦笑道:“我们不便强求的!他们愿意走就让他们走好了。”众人其实心里都想知道花翟到底为了什么人和浑耶王结仇的,而且,还不能说出来?这个闷葫芦以后很长时间都是众人议论的话题。 却说四个人离开了汉使的营地。冷风吹过,虽然还是夏季,两个孩子还是不停的发抖,牙齿也不住地打架。花翟取出了两件皮袍,披在两人身上。对儿君醉道:“儿兄!你没必要趟这趟浑水,还是跟着汉使去吧,以后回到中原也可以有个出身名分。” 儿君醉梗着脖子道:“啥都不要说了!老子就是要和那个什么王斗到底。他奶奶的,竟然跟偷袭老子,老子跟他没完!说吧,我们怎么办?” 花翟看了看头上的月亮,找准了方向。不再说话,大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向他说着这些年自己的遭遇。 那一年在嫣然山打了一仗,他被人重重的打在了头上,晕了过去,根本不知道儿君醉说的被几头狼叼走了的事。后来终于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的疼痛难忍,却不知道哪里疼!置身之处却是一个小水塘,头上大雨还不停地下,想来狼把他叼到这里,想要吃掉时。雨太大了,就扔下了他,跑了。 他喝了几口水,稍稍觉得好受了一些。雨渐渐地小了,他艰难的爬出了水塘,只觉得浑身无力,看看身上,也没有了可以蔽体的衣物了,都是一条条、一片片的,风雨肆无忌惮的吹打到肌体上。只是不停地僵直的走着,根本不辨方向,不计上下,好几次滚到地上,顺着山坡滚,一直到被石头磕住了,才停下来。几声狼嚎,使得他有了回到了人世的感觉,他定了定神,知道自己搞不好会成了狼的食粮。不管怎样,先要聚拢了精气神才行。他不管地上是什么,就地坐倒,把得自浑耶王身上的改天换地神功一点一点的聚集在胸口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聚了差不多百分之一的真气。他身上的真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仅有的一点,将将能够保住他的一口气生机。现在这重新聚起的一点真气,他已经大为满意了。这一点真气在身上游走穿行,运行了几个周天。怨不得浑耶王自夸他的神功如何的高明,说什么可以改天换地的。仅仅几个周天过后,花翟就觉得自己的生命无忧了,他觉得身上有了力气,也不那么疼了,其实他是已经麻木了。真气在体内汇聚的越来越多,护住了他的五脏六腑。但是,他感觉到了危机,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住了,一股腥臊气味越来越近。太阳早就下去了,月亮挂在了半天中,经过雨洗的天空,清澈明净,仅有的几朵薄云像轻纱一般在天空滑过。清风、朗月、微云,一切都是那么的自在轻适,如果没有狼群,再有一个可意的人儿相伴,夫复何求? 狼群越来越近,围住了他,距离最近的,只有一个身子远,它们身上散发的难闻的气味中人欲呕。他急速的转着脑筋,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得停了不去想,仍然想要聚集更多的真气,侥幸可能逃得一劫? 狼群环视着他,它们搞不懂这个人是死是活,他几乎没有呼吸,僵硬的坐着。狼群更有耐性,它们不急于上前进食,它们还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在狼群面前这么镇定自若的,更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在狼群面前不血肉模糊、四分五裂的!花翟在得了浑耶王的真气之后,向门先生等人请教过,他们也悉心指教过他,只是一来时间有限。二来他没有多少基础,人多嘴杂,这个说这样,那个说那样。他虽然机灵,都记住了,却没有机会研习,所以,他现在的功夫和在汉地时相比,除了内劲强了不少,别的还是稀松平常。他的手能动了,慢慢的抬了起来,不再紧张了,不再酸楚了。后背也慢慢的轻松了。脖子、头都有了较为灵敏的知觉了。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狼群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几头离得较近的退了半步。 眼光到处,他发现了一块比较趁手的石头,上前两手搬了起来。约莫四十来斤,三尺多长,还有一个尖,两手拿着还算比较得劲。他笑了笑,狼群还是无动于衷,它们不知道他拿着一块石头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他笑是什么意思。头狼是个高大的四五岁的少了半只耳朵的家伙,身材挺拔。健硕,眼睛虎灵灵的,两只后腿曲着坐在地上,两只健壮的前爪支着,瞪着他。这一群狼总共是十一只,有两只小点的。其他都是成年狼,都能撕能咬的。花翟已经感觉到狼牙咬在身上的刻骨铭心的痛楚了,还有它们的利爪抓在身上的感觉。他不惧打架,有一次他落了单,被四个人围着打。他还是搦碎了一个人的脖子,踢碎了一个人的下体,当然他的胳膊有很长时间是耷拉着的,他的腿脚也将养了好几个月才能够下地行走。 他冲进了狼群,大石头疾伸,一头狼短暂的嚎了一声就翻滚着倒于地上。他要尽量节省体力,每一下就解决一头狼。他不停地出手,每一下都有一头狼被击中要害,倒下去了。他感觉到后背的剧痛,脖子被死死地勒住,不是有什么东西刺进了脖子。他不敢回头,只能迅疾的向前冲,以甩开后面的袭击者。果然,他一个箭步,石头的尖剑一般刺进了一头狼的鼻洼处,那头狼摔倒地上,他的后背也觉得轻松了些。 这是个看谁更快的比拼,看谁更能挺住的比拼,看谁最后倒下去的比拼。前面已经没有了狼群了,他的心却沉入了水底,他算得清清楚楚的,他打死了五头狼,那么还有六条呢?它们都到了他的身后了?他只能继续往前扑,听到了身后极轻的呼吸声,还有脚掌接地的轻微声响。他不敢回头,是害怕就是极短暂的停滞都可能被狼群重新包围了,后背流着血已经到了脚底,更加激起了狼群的野性。它们战力已经到了极点,他如果不能摆脱了,就只能裹了狼腹! 一声利箭在暗夜里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一头狼中了箭,翻滚倒地,接着是又一条,又一条。狼群的追击戛然而止,在利箭飞来的那一刻,他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是带着血腥气的、臊臭的味道,就在脑后不到一掌的距离。他猛地放松下来,扑倒地上,再次昏厥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是温暖的,脸上还淌着汗,鼻中闻到了极浓烈的奶腥味,还有烧牛粪的味道。他不想睁开眼,想再享受片刻这温暖。一个人在低声说话:“天帝,不要让恶魔再来侵扰他了。……,”他只能听懂不多的几个字,大部分是听不懂、听不清的,好像是神的名号,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是从一个女人嘴中发出的。几个孩子在嬉闹,有人威严的制止了他们,把他们赶开了。 花翟最终还是睁开了眼,发出了非常轻微的响动,但还是惊动了帐幕里面的人,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道:“你醒了!”“他醒了!”满是惊喜,像是汉话还有一点匈奴语。几个孩子也欢喜的说道:“他醒了!他醒了!” 两个人走到了他跟前,是两个中年人,男的脸上粗糙得很,筋骨粗大,没有戴帽子,额头汗津津的,搓着手,不知所措的样子;女人也没有戴帽子,肤色却细嫩不少,眼角密布鱼尾纹,却仍然可以看出她风姿绰约处。两人恭谨的跪在了他跟前,吓得花翟大惊失色,叫道:“你们……你们怎么这样?”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人应该是他的救命恩人的,他应该给他们磕头的,怎么反倒是他们跪在了他的面前? 他想要挣扎起来,却是伤得过重,起不来了,还有就是那个男人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肩头。让他没法起来。两人磕了头,然后是几个孩子乱哄哄的也过来给他磕头。他只得瞪着眼,干着急,让他们磕了头。“为什么?你们为什么给我磕头?是你们救了我吗?应该是我给你们磕头从对!” 那个女人轻声笑道:“可不要这么说!我们怎么可能救得了你。是你自己一个人打死了一群狼,解了我们这里的危机!因此我们才要多谢的。” 花翟更加的糊涂了。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和这一家人在一起的几天里,他慢慢明白了。这家人是单独在这山里的,附近没有邻居。但是那群狼突然出现了,咬死了他们不少的牲口。虽然男主人苏利榛勇武,却怎奈狼群狼多而且狡猾,虽然多方设伏,却每一次都无功而返。一家人忧愁不已。这一天,他们又听到了狼群的咆哮。牲口一阵阵的骚动,一家人也是忧惧烦闷。后来却发现狼群并没有接近,一直在远处咆哮,后来就听到了狼的惨嚎。苏利榛一个人忍不住带着几条狗悄悄地跑到狼群嚎叫的地方,远远地观望。却发现是一个人在狼群中纵横驰突!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他也是一个有名的勇士,却还没有见到有人敢跟狼群相搏的,就是猛虎也害怕狼群的。他胆战心惊的看着,浑身都酥了,却发现狼群和人向他的方向扑来。只得拉开了弓,搭上了箭。控制着惊惧的心神,在花翟奔近时,一箭射向了紧追他的一头狼,那只狼在攻击中根本没有发现还有埋伏,一箭正中要害,翻倒地上。一命呜呼了! 接着又是两箭,两头狼跟着毙命。他还想继续发射,那个让他近半年都惊恐不安的头狼却无声无息的带着两条小狼消失了。他无心去追赶头狼,急忙上前查看花翟,却发现此人整个后背好像是乱刀割的一般。千疮百孔,到处都是伤口!摸了摸口鼻,还有微弱的气息,才把他背进了自家的帐幕,搽上了些狼油,又寻了些草药敷上。没想到花翟竟然命大死神不收,活了过来。苏利榛一家自然当他是天神一般,恭敬无比。 花翟知道了前因后果,还是有一点不明白,问道:“你们为什么一家人住在这里?为什么不和别的人家在一起?”一句话没有落地,就看到苏利榛脸色大变,沉默不语;他女人茹茹绒花眼睛雾蒙蒙的。几个叽叽喳喳不休的孩子,也自动闭了嘴,眼睛里满是惊慌。其实问出了口,他就觉得是多次一问,他们肯和狼群为伴,一定是为了躲避什么的。是仇家,还是别的,虽然不能肯定,却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 苏利榛看了看茹茹绒花,绒花点点头,他才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吞吞吐吐的说道:“不满您老人家,我们是躲避一个恶魔的!不得不与猛兽为伍,也不愿被他见到!这个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势力也是大的只手遮天。我们根本不能和他抗衡的。” “你们不是有自己的部族吗?部族长老们不管吗?” “长老?他就是长老,就是国王!就是天!” 花翟糊涂了,“你们怎么惹了他?难道就没有人能制止他了吗?” 两人摇头。花翟大怒:“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了,谁他娘的敢称作天?他就是天,老子也要捅他一个窟窿!说!是什么人?” 两人脸上更是惊恐了,几个孩子鸦雀无声,躲在了羊毡里面。瑟瑟发抖。 绒花没有奈何,说道:“我们是浑耶部的。浑耶部里面还有几十个部族,我们部族在浑耶河谷那,草丰水美,无忧无虑的。苏利部与茹茹部世世通婚,共同奉浑耶部为王。浑耶部也帮我们抵御外族的入侵。后来我们又一起奉匈奴人为王,匈奴人虽然强悍,却也让我们继续在河谷放牧。大家相安无事多年。后来,就出了事。有一年浑耶王巡行各部,见到了我茹茹部的公主,一见就惊为天人,非要娶走为阏氏。当时公主已经和小步族的王子好上了,但族里长老为了巴结浑耶王,也是惧怕他的威势,就逼着公主嫁入浑耶王宫中。浑耶王大喜过望,但是那个小步的王子却以为是我茹茹部轻视了他,恨我茹茹部入骨!茹茹部本想搭上了浑耶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却埋下了巨大的隐忧。我就是跟着公主到了浑耶王宫的,是公主的一个姐妹。当时还欢天喜地的,也是我年少无知,看不到远处的。后来。浑耶王宫中来了一个人,所有的女人见了他都心头狂跳,他不经意的看了谁一眼,谁就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吃不香,自己偷偷地笑,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他轻易的俘获了所有女人的心,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已婚的,还是未婚的。都以能得他看顾为荣,都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为他去死!我自然也不例外!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心中的天神,其实是个恶魔,一个古今未见的恶魔!”花翟已经想到了那个人,不要说是女人,就是男人见了他。都不由自主的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根本不应该怪这些女人,应该怪的是天,为什么让一个生得这么英俊的人有了这么一颗邪恶的心;而有了这么一颗邪恶的心的人,又为什么给了他一副可以迷惑天下人的神异的面孔! “我偷偷地引他见到了公主,如今的浑耶王阏氏。没想到他们是旧相识,他就是公主喜欢的那个人!我以往只是听说了他的号,现在终于见到了!我为自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而欣喜。还有一点点的忧伤。后来,这个人成了浑耶王的王相;再后来,浑耶王的大王子在打猎的时候突然被野猪顶死了;二王子又掉进了猎人的陷阱,被毒死了。我们都叹息不已。浑耶王还有两个小儿子,大巫师说他们也面临着巨大的灾祸,命不久长了!浑耶王从来没有如此的虚弱和忧伤。我们有一点得到了报复的畅快。浑耶王有一天宣布。他的王位以后要有王相接任。我们更加的畅快了。 有一天,我一个人无聊,骑着马进了山。一个武士,诺,就是他了。也跟着进了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玩闹了半天,到了晚上,还没有想到回去。这时候,听到了有人接近的声音。我们不敢移动分毫,那个人迅速地从我们身前掠过,消失在夜色中。他的身形是如此的潇洒,又是如此的熟悉!我忍不住拉着他,向着他消失的方向跟过去。我们当然跟不上他,只得悻悻的回来。可是,我们迷了路,在山里转了起来。然后,我们遇见了一件事,我们的浑耶王也带着人马到山里打猎来了,他的忠诚卫士不知怎么的就散的散,死的死了。只剩下他和王相两个人了,不对,还有王相的卫士。我们刚刚见到浑耶王的大队人马,还没有从树林绕出来,就听到了浑耶王的惨呼声!我们不敢出来了,躲在大石头后面,看,一群人一起围着王爷在打。王爷不停地吐血,身上中了刀剑无数。终于,他被人抓住了,套上了锁链。他问‘为什么不杀了我?’ 那人冷笑道:‘干嘛杀了你?你让我忍受了多年的羞辱、痛苦、煎熬!我要你加倍的尝到!我要你先失去自己的孩子,再失去自己的王位,再失去自己的阏氏!还有一切,而且你还不能死!我要你亲眼看着这一切,让你痛入骨髓!哈哈哈!’我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个样子,他的疯狂,使得他俊俏的面孔扭曲着。我虽然并不同情王爷,却也不愿他如此的痛苦。但是我,我们两个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在他们都走了之后,才敢出来。却发现王爷既没有被杀,也没有被人带走,却凭空消失了!我们找了好久,害怕被人发现,只得离开了。回到王宫,王相陪着忧伤的公主,千方百计想逗她开心。我们的公主却没有心思。他一刻也不离开公主半步,我就是想把他的事说给公主,也没有机会。 一个人在远处偷偷地给他打手势,他离开了。我急忙给公主说了我亲眼见到的事。公主一点都不相信!我还想说服她,一个人在背后笑道:‘你是不是还要说我要害了两个小王子?’正是他的声音。我整个身子都凉透了,不敢回头,身上却湿透了。 公主笑道:‘她没有见识。胡说八道,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两个人携着手一起走了出去。这时候苏利榛来了,拉着我到了没有人的地方,说‘小王子不见了!’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公主不相信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们两个骑马散心,几个武士从对面驰来。看了我们一眼,过去了,这几个人我记得,就是在山中围打浑耶王的人!他们不知道我们见到了他们的行事。我两个互相看看,向着他们的来路奔去。在一片水塘边,我们看到了一片狼藉,有小孩的撕碎的衣服。我们心跳不已,进了芦丛,一条小腿漏在外面!苏利榛拉着拉了出来,正是三王子,脸色青紫,没了气息!我吓得手足乱颤,发不出言语!苏利榛跳进了水里,又一个小人儿被他找到,却还是没有声息!我的泪水不停地流淌,两个小孩子何辜,被人如此残害!我们抱着两个小孩,躲在芦苇丛里,却感觉到他们的身子动了!这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在说话:‘你们确信人死了?’声音如霹雳一般震得我们心胆俱裂! 丈夫十年报深仇,炮肝沥胆鬼神忧;弱体非干自家事,挺身护主战魔头。 第一三五 忠仆陷身惨毒境 豪杰丧生虎狼手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忠诚丹心化碧血,惨毒苦楚志士心;华夏礼失存四夷,穹庐下面藏精魂! 声音正是如今大权在握的昔日王相、当今的浑耶王!两个人吓得心胆俱碎,抱着两个小王子在芦苇丛中嘚嘚发抖。 一行人到了水塘边,有人四下挥刀砍劈,有人就跳进了水塘。半晌,有人纳闷说道:“就是扔进了这里的!怎么找不到了?奇怪,是水怪吃了,还是狼狐叼走了?” 浑耶王冷哼道:“你们确信是这里了?怎么又没有?还有,你几个说见了阏氏的那个侍婢?我们一路也没有见到。是不是她们做了什么?” 有人笑道:“那两个蠢货,懵懵懂懂的,与原来的一家人也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冒着得罪你的风险来救人!她们哪有如此大的胆子。放心好了,一定是狼群闻到了气味,叼走了。”这个人的声音她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声音很好听,醇厚、优雅,说话就像唱歌。 “如果是狼,应该有……”步察还想说什么。 “走。”先前那人止住了他,“我们走。”一阵马蹄声响起,马鞭加在马屁股上的响声“啪啪”的此起彼落。等声音远去,两人才放了心,抱着有了知觉的小王子,慢慢的钻出了苇丛。两人的心沉到了水底,只见一群人正瞧着她们,有的人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浑耶王面沉似水,但是更令他们吃惊地却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浑耶王!穿戴一样,长相一样,就连神情都一样!两个人张大了嘴。以为自己见了鬼。两个小王子在怀里动了动。“噗通”跳下来地。也是惊奇的看着那两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浑耶王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拐带暗害王子!还不给我拿下了!” 两个人束手就擒,王子被武士抱上了马,他们被带进了王宫。阏氏见到了自己失踪的孩子找到了,欣喜不已;听说是她最信任的侍婢要害她的孩子,怒不可遏,让人带两个罪人近前。她伤心不已的看着两个人浑身浴血,被打的没了人形:“你。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枉我把你当做自己的姐妹一般看待,没想到你、你竟然做出了如此猪狗不如的事!你还有什么话说?” 茹茹绒花先是震惊,此时又被人折磨,现在自己的主人又是如此说法,她心头百感交集,却不知如何说起,只是不停地磕头:“不是我!不是我们!王子可以作证,是他,他浑耶王,他是两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阏氏悲悯的看着两人,挥手。有人带着两个王子过来了。“孩子,不要怕,告诉娘娘,是不是她们害了你们?” 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四五岁,他们一醒来就在两个人的怀中,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却是懵懂不知的。是有人害了他们,还是别的事,他们并不清楚,不过大伙一直在说是这两个人把他们带到水塘那里,想要害死他们的,是浑耶王他们恰好赶到,才救下了他们两个的。两人也已经深信不疑了。现在他们自己的亲娘如此说,就更加确定是绒花和他的情人苏利榛一起要害了他们的了。两人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绒花和苏利榛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如此明白的事情,怎么就是没有人明白!他们是救人的,怎么就成了害人的了?还有,绒花最怕的是不是她和苏利榛的死,而是那个人会对自己的主人不利!那个人处心积虑的害人,最后要对付的自然是自己的公主了!想到这里,她挣扎着喊道:“公主!公主,不要相信这个人!他是要害你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他害死了王爷,大王子、二王子,还要害你的!请你一定相信我,他、他是个恶魔,是会分身的恶魔!” 阏氏可怜的看着她,坚定地摇摇头:“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他是不会害我的,这一点我是坚信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我真的很难过!你们两个,嗨!为什么是你们两个?”她美丽清秀的脸上满是悲伤,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了。 有人喊道:“烧死两个魔鬼!烧死他!”众人跟着呼喊起来。阏氏的泪水滚滚而下,掩面而泣。绒花虚弱的轻声说道:“他是有化身的恶魔。您一定不要相信他。” 阏氏最后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在胡说?我跟他一起长大的,我怎么就没有见过他的化身?他当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比你们先前的浑耶王强过千万倍!他爱护我,在意我,带给我莫大的欢喜与宽慰。谁也不能在我的面前侮辱他、污蔑他、伤害他!你,也不能!”扭开了头,决绝的不再望向绒花一眼。 两人被吊挂在王宫大帐前的旗杆上,下面是一捆捆的芦苇,人们四面聚拢来,要看怎么处死敢于谋害主人的东西。不停地有人拉弓射向他们,箭头在身旁呼啸而过,寒风使得他们的头发支扎着,人们哄笑起来。人们都在唾骂,骂他们狼心狗肺,骂他们恶魔上身,骂他们羊油蒙住了眼睛。他们的家人远远地躲开了,羞愧的不敢见人。 绒花不停地哭,苏利榛心如刀绞,他觉得自己实在没用,让绒花这么好的女人受了这么大的羞辱!心中的愤恨在激长,他仰天长啸,声音如鬼哭狼嚎,凄厉、凄凉、狂暴。远处隐隐的有虎狼的怒吼在传来,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不安。“赶快动手。不要惹了来狼神!”人们低声的窃窃私语。 浑耶王步察的亲身武士点燃了火把,扔到了灌满牛油的芦苇堆上,火光熊熊而起,染红了半空。浓烟迅速地遮住了绒花和苏利榛两人。远处的狼嚎越来越近,人们惊恐的看到从西北滚滚而来的狼群,还有虎豹!它们的后面是惊天动地的滚滚风雷。要把大地击碎。要把长空击落!要把世间所有的不平抹去!人们四散奔逃。沙暴把他们的帐幕、牛羊一卷而空。 浑耶王轻点部族的人数,发现损失空前的惨痛:大部分的牲口没有了;帐幕、财物落了空;人口死伤无数。那两个恶人自然是已经死于非命了。 半年后,天寒地冻中,浑耶部迎来了新春。半年来从来没有敢让他们离开自己眼睛的两个王子重新强壮了起来,阏氏打心底里觉得欣慰。她吩咐四个武士还有四个侍婢陪着王子到处走走,去看看雕的冰人、雪马。两个孩子高兴地离开了大帐,来到了外面。武士和侍婢小心地服侍着王子,从一个帐幕走到另一个帐幕。看他们请高手匠人雕刻的神仙、狮子、老虎。开始时众人还都小心谨慎,慢慢的,都玩疯了,越走越远。一个人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骑着。王子金日亮见了,欣喜不已:“嗨!你,下来,我上去骑骑!”那人恍若未闻。 不要说王子不高兴,就是几个武士也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一个武士“唰”的拔出了长刀,先虚劈了一下,风声呼啸。那人还是一动不动。武士真的生气了。上前拉住了那人的脚腕子,“给我下来!” 那人身子分作几段落下马来!吓得几人寒毛都竖了起来。有人喊:“打死人了!快来看。打死人了!”几个人想要离开,已经被人围了起来,一个武士叫道:“这是王子……” 有人说道:“王子也不能随便杀人!把这几个奴才绑了。”有人把四个武士、四个侍婢捆了起来,塞住了嘴,扔进了雪堆里。可怜几个人在寒风中,慢慢的冻成了冰疙瘩。 金日亮稍微大些,见不是头,转身想跑,一个人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他揽在怀里,捂住了口鼻。金日升腿都软了,想哭却不敢哭,哭丧着脸,被人套进了羊皮袋里。一群人无声无息的就这样消失了。 在远离部落的一个树林里,几个人把两个羊皮袋打开了,倒出两个王子。“怎么办?是扔在这里,让他们等死?还是干脆一刀砍了?” “扔在这,害怕被人发现了;砍了,又留下痕迹。真是伤脑筋。妈的,两个小鬼怎么一动不动了?是不是死了?”几个臭烘烘的手伸在王子口鼻前,感觉不到一丝呼吸!几个人又惊又喜,“这倒是办法!没想到他们自己帮了我们大忙了。自己吓死了!好!我们走。不要让人发现了。”几个人又留了一会,看两人还是一动不动,才踏着厚厚的积雪,转身离开了。 两个小小的人儿在雪地里躺着,寒风呼啸,狼在不远处咆哮;寒鸦在半空“呱呱”飞过。两人动了动,慢慢的坐了起来。哥俩相互看看,撇撇嘴,想哭,却都强自忍住了。原来他们的父亲,浑耶王和一个来自西方的异人学了一种功夫,是可以屏住呼吸,止住体内脏腑运动的。他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就帮助两人修炼了,两人年纪小,自然并不怎么高明,不过急切中还是可以骗过一般人的。上一次他们被人扔进水里了,虽然并没有主动的发功,却还是自然而然的就闭住了呼吸;这一次,两人竟然不谋而合的同时做了一件事,就是闭住呼吸。没想到又一次骗过了害他们的人。 金日亮站了起来,听着风声,还有狼嚎,脸儿都绿了,拉着兄弟两人躲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金日亮说:“我想起来了,绒花不是害我们的人!难道真的是步察叔?”两人虽然年纪尚小,不知道人的险恶,却知道这一次两人再次幸免于难,如果被人见到了,就不会再有机会逃脱了。两人吃力地相互拉扯着走进了密林深处,听到了越来越近的狼嚎,却离开让他们更害怕的人好像远了许多,心中反而安静了一些。 果然,在他们钻进密林不远时,就有马蹄声奔来,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一个凄恻的声音:“亮儿、升儿!”是他们母亲的名字。还有别的人一起在呼喊,其中就有他们这些天最熟悉的步察叔的声音,还有几个声音。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的。就是把他们带到这里的人的声音!他们是一伙的。两个人的手抓的紧紧地。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却在拼命地抵御着,“是阿娘!出去?不出去?阿娘是爱我们的,阿娘保护不了我们?”两人心中在激烈的交战,他们不相信阿娘会伤害他们,但是阿娘身边的人,就不一定了,而且会带给阿娘无尽的痛苦。和不安。马在树林外面不停地打转,母亲痛苦的哭泣时不时地传来。两人的心也痛苦的纠结着。 突然,一双手抱住了两人,捂住了两人的嘴,两人挣扎着,发出了一阵响动。外面的人叫道:“快!看看是不是这里。”有人穿过树丛,向这边奔来。 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说道:“不要怕。是我们。”两个人的脸孔出现在面前,却是已经被烧死的绒花和苏利榛!两人又惊又喜,停止了挣扎,跟着两人向深处走去。 他们四人不停地在山中、密林里奔逃。身后总是有人在追。他们逃到这里。“你们两个是怎么逃脱的?大火竟然没有伤得你们分毫!” “哪里!大火刚刚起来,沙暴就到了。人马上都跑了。我们也以为肯定死了,没想到沙暴卷起了好像天地间所有的沙石,劈头盖脸的落下来,就埋住了我们!火自然就熄了。旗杆被打断了,两人重重的甩在沙堆里,摔了个半死!虎狼、牛马从身上跑过,踩得失去了知觉。后来,沙暴后面跟着的是大雨、大风,捆绑的牛皮索不知怎么就开了,我们就此重新获得了自由!两人逃进了山中。知道步察不安好心,还会伤害王子的,虽然自己没本领,却还是不忍离开,就留在附近,希望可以帮得上忙。” 花翟沉思道:“为什么不告诉阏氏?步察是两个人?是孪生兄弟!你们怎么会相信有人会分身术!” “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阏氏!而且,阏氏是极信任步察的,他们两个自小在一起,恩爱极了,中间插不进任何人。步察是两兄弟?从来不知道。你知道吗?”绒花摇摇头,她和步察、阏氏都极熟悉的,不敢相信步察如果有个兄弟,竟然能瞒住所有人! 花翟的伤很快就好了,两个孩子的遭遇,还有绒花与苏利榛的护主情切都让他感动。这一天,他走出了他们低矮的隐于树丛深处的帐幕,想到外面透口气。两个孩子与他挺有缘分,跟着他;他对两个孩子也很有好感,愿意和他们玩耍。三人慢慢的走进了一个山谷。一只灰兔突然窜出,两个小孩手里的小弓纷纷发箭,兔子三拐两跳进了草丛,没了影踪。两人颓丧的放下了弓。 花翟笑道:“打猎,猎野兔要知道它的路线才行。你们只是想要发箭射中它,却不知道它的路线,箭走的是直线,自然要落空的。如果能够找到它的行迹,向着它奔跑的方向去,自然可以一箭一个准。”两个孩子不相信。“你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方向?他东拐西跳的。” 花翟拿过了金日升的小弓,搭上箭,一只黄鼠在不远处露出头来,见有人,急忙转身奔逃。花翟喝了声“看箭!”箭激射而至,黄鼠惨呼一声,被扎于地上,不动了。两个孩子拍手叫好,欢跳不已。他们不半天就打了三只黄鼠,两只野兔,两只山鸡。花翟道:“咱们还是回去。走得太远,别找不到路了。”三人高兴地往回转。 回到苏利榛和绒花的帐幕所在地方,花翟猛地心跳加速,心中暗叫不好!鼻中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拉着两个孩子伏如深草,低声吩咐:“你两个不要动!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动。否则,我就照顾不了你们了!切记!切记!”见两个孩子不住地点头,知道他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才慢慢的绕开了两人,从远处爬起来,慢慢的靠近他们隐身的帐幕。听到了极低的叹息声,还有极难忍的物体加于人身的“吱吱”声响。他静立不动,想听出里面有几个人。 有人低声骂道:“你们两个狗东西!老爷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偏要与我作对?那个死东西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处处回护他的兔崽子?” 是苏利榛的声音:“老子只是个牧人,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老子只知道小孩没有罪过。你们如此作为。不怕天怒人怨?” “还嘴硬!快说。他们去了哪里?说出来,或者可以让你们少受些罪。不然,哼哼!你还有几个指头?” 苏利榛惨笑:“你这么做,阏氏娘娘知道吗?你不怕再次失去她?”这是诛心之论,步察其实心中惴惴,他既要除去浑耶王的后代,还要保住阏氏对他的爱意,其实他相当没有把握的。只是心中的怨毒。使得他不能自已。 花翟听出了里面有七个人。苏利榛和绒花两个,现在的浑耶王步察,还要四个人,小小的帐幕已经满了。外面还有两个人,他却听不出他们在什么地方,却能够比较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开始他还觉得是金氏兄弟两个跟着过来了,后来知道不对。这两人的呼吸绵长至极,超过了他自己。经过了浑耶王的授功,他已经觉得自己挺了不起了,现在看来别人比他强。但是。他必须出手了。 他用手中的箭头偷偷地割开了帐幕的一角,揭开了闯进去。向着最近的人出手一拳,那人受了沉重的一击,胸口陷落,他的脚同时踢出,另外一人的脖子断了。他的眼睛不敢看绒花和苏利榛,想找到另外三人。三人已经有两个扑到了身前,手中的长刀扬起,“噗”的斫中帐幕顶,另一个却是直刺过来。他的另一只手打在了那个长刀落空的人脸上,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惨嚎和骨头碎裂的声响,身子偏了一偏,刺过来的长刀从腰肋边划过,一道血箭飞出。他跟着跳起,脚蹬在那人肚子上,陷进了老深。没等脚拔出了,背后一股大力击来。来不及躲避,他只得硬生生的抗下这一掌。口中一股血箭窜出,他的人也飞到了外面。 步察好像没想到,跟着就到了外面,花翟抬头看看,夕阳西下,山头金灿灿的。他当然没工夫也没心情欣赏山景,两个人正挡住了他想要奔逃的方向,一个是树丛处,一个人站着,抱着手;一个是山坡那里,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眼睛没有往这边看。 他扭头对身后的人笑道:“步察?”那人点头,有点惊奇。 “干嘛要杀人?斩草除根?” “你没有见到山中的虎狼,它们在夺得王位之后,一定要除掉原来的小崽子!只能留下自己的种,才是王道。” 他看到了两个完全一样的人,虽然已经知道了他们是孪生兄弟,现在亲眼见到了,还是觉得无比的惊奇,不是惊奇他们一样的长相,而是惊奇他们连举止都一样,神情也完全仿佛!他也见过一些双生兄弟,虽然很相像,熟识的人还是能很快的分辨出来。但是,这两兄弟,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根本无法辨别。怨不得绒花她们觉得他是化身有术的。他们为什么这样?是天生的,还是有什么隐秘不为人知的缘故?花翟的好奇心迅速地膨胀起来,虽然背后已经疼痛难忍,长刀的刀口处火辣辣的疼,他想要知道两兄弟的秘密的兴致却空前高涨。他吸溜着嘴,“你们两个这么像,你们的情人知道吗?她能不能分别出来?”他想笑,如果两兄弟的情人也是孪生的,那就热闹了。 步察没想到到了这时候他还有心情知道这些,看了看他的兄弟,那人走过来,两人站到一起,花翟的眼睛一下子花了,他知道自己的已经好得很,还是揉了揉眼,叹息道:“你两个如果一人杀人,或者做下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另一个和众人在一起,那个死人就算是冤死了,也没有人会想到你们的身上!好!怨不得浑耶王阏氏一直以为你们是好人,不会杀人的。实在是高!老天生下你们,的确是没有白忙乎!” 两人自得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你叫做步察。那你又叫做什么?” “步聪。” “那个朋友呢,好像也很能打。叫做什么?”那人从石头上跳下来,伸展开双臂,“唉!我其实是个废人,眼睛已经看不到了。阁下休怪。”花翟看着他的眼睛,眼珠没有动,“看不出。” 那人笑笑。“我是原浑耶王的奴仆。为他老人家喂马。喂马的人根本用不着眼睛。所以他老人家就刺瞎了我的眼睛。你们不是有个瞎子吗,在下也是瞎子。” 说的说不出的落寞,其中的怨毒却也暴露无遗。对奴隶要刺瞎、刺聋,或者砍掉一条腿、一只脚,倒是时有耳闻,原来也没有觉得怎么不好,现在见到这个瞎子的表情,花翟隐隐觉得。那些大人的所作所为也不一定都是对的。他歉然一笑:“朋友也不必太过忧伤。我那位朋友自小是因为家中贫穷,得了眼疾才瞎了的。后来也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名头的,倒比在下浑浑噩噩的要好得多!” 瞎子笑了笑,站住不动,对步察两兄弟道:“这下子,我倒不好出手了。你们兄弟自己解决了他。” 步察对花翟道:“你是怎么回事?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是汉使张骞的手下,怎么没有死?” “我们这些人,地狱已经人满为患了。所以到了地狱门前,他们也不收,非把我们赶回来。没办法。只得和各位王爷、王子继续玩闹了。” “那两个小东西呢?你已经没法保护他们了,你死了。他们只能饿死在山里,或者被猛兽吃掉。何苦来?你本来是好心,最后还是做了坏事。和我们有什么两样?”步聪说。 “这倒是不劳两位操心了。他们现在好得很,阏氏娘娘知道了一定开心得很。至于说在下,两位觉得能拿走我的小命,只管动手拿去就是,看是老子的命大,还是你们的拳头硬!” 步氏兄弟不再多言,也没见他们怎么动,忽然就到了花翟身旁,两人四只手就加到了他身上,一前一后他根本来不及招架,更不要说躲避了,两个人四只手打中了他的前后心。巨大的劲道使得他身子不住地摇晃,五脏六腑好像挪了位,喉头甜腻腻的,他不敢张嘴,害怕一口血吐出,就会不停的吐,因为他觉得自己腹内所有东西都碎裂! 步氏兄弟还有瞎子都没想到他仍然屹立不倒。特别是步氏兄弟,脸上露出了惊惧神色。步察退后一步:“不对!你身上的劲道不对!怎么和一个人很像?那人你是怎么认识的?” 见他们认出来自己内劲的来历,花翟把口中的血咽下去,定了定神,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两个了,变成了四个、八个,围着他不停地转。半晌,他回过气来,说道:“不巧的是,老子一个不小心,落在了一个人头上。那人的东西就进了老子身上了。”他所说的太过匪夷所思,不要说对方不信,就是到了现在,他自己也觉得好像做梦一般。如果不是身上奔流不息的劲力周寰往复,如环无端在体内流走,他还是不能相信还有这样的事。浑耶王传功的事,巧合之处太多,也远超一般人的想像,因此三人根本不信。 步聪“嘁”了一声,手再次推到花翟身上。这一下,与刚才又是不同,他觉得身上好像刀绞一般,又好像蚁咬虫钻一样,筋骨都酥了。见他挤眉弄眼不已,步聪笑道:“你难道还要保住秘密不说吗?你到底是谁?是谁怎么有那人的功夫?两个小鬼在哪里?说不说?”劲力催动,花翟的眼睛、耳朵、鼻子都有血津津流出。他觉得痛苦极了,却虚弱的不想反抗,任由对方把自己弄死算了的想法渐渐地占据了上风。 突然,有人咆哮起来,一个人影从帐幕下面冲出,身上着着火,扑向了步氏兄弟。两兄弟岂能让他得手,两人闪身跃开,瞎子听风变位,手里的木棍伸出一点,浑身是火的苏利榛就被打进了山谷!但是,并没有完,茹茹绒花接着冲出,手里却是一只硬弩!射向了几人!瞎子没有躲开,身上中了三下,哀呼不已;步氏兄弟狼狈的合身扑倒,翻滚着才躲过了弩箭的射击。而花翟在步氏兄弟躲避苏利榛的时候,已经软倒地上了,箭“噗噗”从头上掠过,射进了旁边的地上。茹茹绒花没有停留,到了花翟身边,一脚踢出,把他踢进了树丛。在这刹那间,步氏兄弟手中的剑已经出手,交叉着刺进了绒花的身子。花翟当然没有见到绒花最后的场景,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绒花手中的弓弩掉落地上,嘴角的血不停地流出,身上也满是鲜血。步氏兄弟踢翻了她,她的眼睛没有了光彩,嘴角却带着浅笑,好像在讥刺两兄弟,劳而无功。 步察看看步聪,步聪看看步察,他们以为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却还是百密一疏,让花翟跑了,绒花两个死了。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已经死掉的浑耶王对绒花两个没有丝毫的恩情,为什么却得到了两人以死相报?那个奇怪的汉人为什么也不惜以死来保护两个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他们当然得不到答案。两人顺着花翟滚动时压倒的草寻找,到了树丛深处,却一无所获。两人气怒交并,步察取出了火石,点燃了绒花她们的帐幕,引燃了附近的枯草、败叶。步聪举着火把,四处引火,把一个山谷都燃烧起来。两兄弟看了一会,才悻悻的走了。 山野夕阳碧草金,绒花灿然笑烟云;苏利忘死护幼主,岂必恩义施与身?(未完待续。。) 第一三六回 英雄绝境逢生机 豪杰脱身出石阵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生死一发有玄机,天地生人留消息;绝地虎狼环抱紧,山中猛兽尚心慈。 花翟睁开了眼,就听到了惊喜的混着哭声的叫声,是两个孩子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眼睛看着两个黑乎乎的小脑袋,不知所以。一个大点的孩子,两眼虎灵灵的,脸上一道一道的也不知是什么,后来才明白是满脸的泥灰,被泪水、汗水冲开了,才一道黑,一道白的。他的小手抓住了花翟的胳膊,不住地摇晃:“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我就说你一定不会死的,你也不能死的。是不是?弟?” 那个小点的孩子泪眼朦胧的,笑着不停地点头,泪水流进了嘴里也不知道。花翟还是想不起来这两孩子是怎么回事,他的头疼的厉害,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想要动一动,身子也丝毫不能动弹分毫!他惊恐万分,叫道:“怎么回事?”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来!他的心沉进了冰窟,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他害怕至极的看着两孩子,希望他们能够帮助他。 两孩子却只顾又哭又笑,他们好像极兴奋的。等了半天,小孩才平息下来,望着花翟,一个说道:“你知道吗?你整整睡了半个月!那时候还是月圆之夜,现在到了没有一点月光的日子了。你算算,是不是半个月了?”他望着花翟,好像等他算出日子来。花翟痛苦的摇摇头,他才不在乎睡了多少日子,他只关心自己是怎么了。 “嗷!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拿吃的。”随手拿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到花翟嘴边。“吃不吃?”花翟还是摇头。他这时候真想一脚把这小子踢飞了。小孩见他只是摇头。以为他不饿,把黑东西举到嘴边,刚想吃,就看到了旁边他兄弟眼巴巴的神色,犹豫的把东西递给了更小的孩子。那小孩拿着“吭哧”一口咬下去,咬去了半边,露出了血丝来,还有冰疙瘩。花翟不知道那是块什么肉。想来是两个孩子捡的,也不知放了多久啦。那孩子咬的狠了,格了牙,咧着嘴又不敢哭,煞是难受。 花翟颓然躺着,发现自己身下软软的竟然是一块兽皮,所以丝毫不觉得湿冷,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更是惊疑,他们置身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山洞!他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突然就头昏脑涨起来,心头一紧。然后就又沉沉睡去。睡梦中,他感觉到有人在拉着他奔跑,他的身子不断地磕碰在山石上、树干上,然后他们一起从一个山坡上滚落下去,沉到谷底。这时候,他再次睁开了眼睛,头上是晃眼的太阳,身下有东西在动,远处有人在喊叫:“是不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下去个人,看看是死了还是活着!” 有人答应着,“嗤嗤”的有箭射过来。花翟心中一紧,缩小了身子,身下的东西也不动了,他已经感觉到是人的身体被自己压着了。半晌,有人叫道:“怪了!没有人啊!明明见到是从这儿滚下去的,却见了鬼了,半点影子没有!”有刀劈砍树枝的声响,有刀扫到长草的声音。有人沉声道:“打起火,把干草都烧掉。”有人在打火。这个声音花翟有些熟悉,好像听到过,却还是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这时候鼻子中就闻到了烟火味,耳中听到了“哔哔啵啵”火烧干草、树枝的声响,心头一沉,莫不成自己还有这身下的人就被人烧死在这里不成? 火却没有烧到他的身边,远远地就熄了,在火还没有熄之前,他就听到了人马离去的声响。他费劲的翻身坐起,两个小孩从他身下爬了出来。他惊奇的看着他们,“你们是谁家孩子?怎么到了这儿?”他的声音沉着、稳健。两孩子相互看看,突然哭了出来,两人一起扑在了他身上,大声嚎啕,鼻涕眼泪都抹在了他身上。一开始他还觉得讨厌,后来自己的眼睛也湿了,伸手搂住了两孩子。过了半晌,两人还抽抽噎噎的,花翟已经慢慢地想起了一些事:两个孩子是他的故人;那个要烧死他们的人,是他的敌人;他们没有死,是因为他们窝在了一大块石头后面,确切的说,是几大块石头的缝隙中,就是他要自己跳进来都不可能进去的!所以,对方的大火烧不进来,他们也看不到里面的人。天可怜见,救了他们一命,只是花翟在苦思,怎么逃出去。这里是一个不知怎么形成的巨石空,大概有一间屋子大小的空间,四面是石头,石头结着冰滑不留手,只有上面一个小小的天窗,可以出去,底下石头缝,却仅可容手,冷风可以夹着雪花顺溜的吹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却不可能从下面出去的。 三个人都静了下来,看着置身的地方,两个小孩虽然小,却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不要说敌人来要他们的命,就是没有人来,他们也会慢慢地饿死、冻死在这石头缝里! 小孩又想撇嘴,花翟说:“行了!行了!我想办法。不过你们要先给我说说,咱们是怎么回事。好不好?你们两个是谁?” “你真的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见他点头又摇头,大点的孩子才叹口气,不情愿的说道:“唉!你竟然被人家打傻了!算我们倒霉。我叫做金日亮,这是我弟金日升。我两个是浑耶王的王子,我父被人害死了,我娘也不要我们了,我两个被人暗害,是你出来,救了我们。怎么说呢,你也没有救我们,是我们救了你才对!对,就是我们救了你才是。嗯,就是这样。” “浑耶王?哦,想起来了,浑耶王,他被人用铁链拴在地底。后来遇见了我,是他倒霉,把他身上的功力都给了我。我是怎么遇见你们的?是苏利榛!苏利榛死了,然后有两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打了我几下。嗯。是了。那两个人一个叫步察。一个叫步聪!妈的,他们太霸道,打的老子不能还手!”他沉思半晌,抬头看看四周,两个孩子嘴唇青紫,小脸都绿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看看自己身上。也是条条缕缕的,风到了身上小刀子一般。头上的太阳虽然明晃晃的,却没有半点热气到身上。知道这么下去,三人很快就完了。可是,身边除了石头,还是石头;除了风,还是风;当然还有不时地几片雪花。他舔舔嘴唇,想起了浑耶王的话:我这功法,可以改天换地,移日换影;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当初觉得他是胡吹。可是自打得了他的功法之后,虽然自己一直倒霉。每一次都差一点被人打死,却总能够遇难成祥,起死回生,若说是自己的运气好,自己都不相信了!一定是浑耶王那什么功法有门道。想到这里,他吩咐两兄弟:“你们老子教过你们什么功法没有?” 两兄弟点点头,“教过。怕有人知道了,偷偷地教的,不让告诉别人,就是我娘都不知道。”花翟恍然大悟,这老小子,果然奸猾,连自己老婆都瞒着。“嗯。好,你们就照着你老子教的方法,我们一起练功,只有我们自己强了,才能得救。我们现如今是指望不了别人了,只能自救了!明白了吗?”两个小孩点点头,小身子不停地发抖。 花翟还是不能站起来,只能坐着,按照浑耶王教的方法,聚拢起体内的真气,开始时只有极微弱的难以觉察的一丝,他丝毫没有灰心,一直在慢慢的找,引导这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真气走动。两个小孩就方便了,他们驾轻就熟,真气虽然微弱,却也已经小成了,在体内游走,打通了身上的血脉,身子慢慢的不觉得冷了。 三人静静地练功,呼吸天地之气,四肢百骸都沉浸在自然之中,身外的一切都忘记了,忘记了天地循环,忘记了日月运行,忘记了时光流转,也忘记了身体的饥寒。如果有人这时候看到了他们,一定不会相信这是三个活生生的人,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大堆乱石中间的一大两小的三块石头,蒙着薄薄的冰壳。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石头慢慢的动了,上面的一层冰壳破碎了,“哗泠泠”的跌在石头上,成了碎片。花翟伸腿抬手,晃动脖子,天上月光似水,流泻在山中,几声狼嚎,还有虎啸,震动山野。他看看那两个“小石头”,眼睛里流露出慈爱,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把两兄弟抚育长大,即是为了浑耶王,也是为了苏利榛夫妻,还为了他们身上同样的流行的血脉。 到了第二天,太阳到了南天时,两个小孩才收起了功法,身子动了起来,花翟拿开了他们后背的手,他助了他们一臂之力,使他们的功夫精进了一层。三人相视一笑,都觉得神清气明。金日升摸着肚子,说道:“饿了。咕咕的叫。” 花翟笑道:“有了。看我的。”嘴里发出了“呴呴”的叫声。金日升叫道:“你学得太像了!如果不是在身旁,我也觉得是山鸡在叫!”花翟一笑,他名字叫做花翟,可不是白来的。空中传来了声响,有什么在飞过来。花翟捡起了一块石头,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换了一块拳头大的,一个黑点接近了,他的嘴没有停,仍然发出了山鸡的叫声。那个黑点清楚了,是一只山鹰,扑闪着翅膀,小眼睛四下扫视。花翟手里的石头飞了起来,在山鹰身边掠过。山鹰吓得一个急冲,调转身子,飞走了。三人叹息起来。花翟摇头,惭愧的说道:“唉!急了。下一次稳一点。” 他又叫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也没有唤来山鹰。原来那鹰最是聪明,很少上二次当的。三人都泄了气,颓丧的坐在石头上,继续挨饿。这时,一阵喘息声在身后响起,三人急忙回头,只见两只凶狠的眼睛盯着他们,那是一头狼!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身后了。两个孩子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花翟却笑了:“好!这下有东西吃了。”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慢慢站起来,狼却机警的退后了几步。还是盯着他们。花翟扭转了头。只有眼角瞟着。狼坐了下去。两只前腿支着身子,口中发出了嚎叫,瘆人至极。花翟知道它在呼唤同伴,很可能是它的家人,来吃饭了。手中的石头掂量着,思考怎么让狼靠近些,好能抓住它。 远处有狼在呼应,听声音还不止一只。花翟倒不担心它们能伤害得了他们。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狼也无能为力的。只是狼群来了的话,就吃不到狼肉了。他眼睛落在了身上,他身上还有几片破衣服。灵机一动,索性都扯下了,顺着石缝扔了出去。狼慢慢的跺过去,嗅了嗅,它的身子靠在了石头上。花翟毫不犹豫的挥手,石头飞出,正正的打在狼头上。狼“哼唧”了一声,皮开肉绽的倒下了。花翟窜过去。伸手想要抓住死狼,却差了那么一点点有半尺不到,却怎么也够不着!急的头上的汗珠子滚下来,也没有办法。狼群却呼啸着奔近了。金日亮眼珠子转动了几下,说道:“有了!我见过狼群吃东西,它们就是连同类都不放过的。只要它们不走,我们就有机会。你看能不能把我从上面扔出去?我在外面,你丢石头,保护我,我把死狼弄进来。”花翟看看头顶,离地约莫两丈来高,四下里却没有可以着手的地方,扔这么一个小孩,四五十斤,他不怕,自己还害怕呢! “没事。你尽管扔,我要是掉下来,你还能接住呢。没事。试试!” 花翟知道这孩子经过了这么多的磨砺之后,已经不是那个王子了,加上他体内的功夫,生命应该没有问题的。遂决心一试。上前抓住了金日亮的腰带,嗤的一声,金日亮身上精赤溜溜了。原来他身上的衣袍,早就不堪了,只是没有受力,还好像那么回事,花翟这么一用力,就不行了。金日亮却没当回事,“没事。接着来。” 花翟想了想,“这样,你爬到我头上。”金日亮依言爬到他头顶,晃晃悠悠的站在他头上,“吸气!走!”花翟双手托着他的双脚,金日亮自己也提气上越,身子悠悠的飞起,眼看就要到了上面石头处,却一口气松了,落了下来,石头一样急骤的坠落。多亏花翟上前接住了,才没有受伤。 虽然失败了,两人却明白这可能是他们走出这石头阵的唯一路径。有了一次经验,两人就知道怎么做了,花翟让金日亮站在自己手上,慢慢的把他托起来,开始时小孩哆哆嗦嗦的,慢慢的才站稳了。外面围着的十几头狼冲着他们不停地啸叫,它们也可能在奇怪这些人怎么不像以往的人,不知道跑啊?还在那里耍什么花样? 花翟几人却兴致盎然起来,全然不顾身边的狼群,他一次次把金日亮抛起在空中,金日亮借着他的力气加上自己聚起的内劲努力上升,虽然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才能到达巨石阵的顶端,就晃晃悠悠的飘落下来,却已经不是开始时石头一般的直坠下来了。金日升看了也玩性吊起了,推开他哥,非要自己也试试。花翟见他瘦小,不以为然,当做玩儿,把他抛了起来。没想到就是这么轻了几斤,这小子居然腾空而起跳到了石阵的上面了!眼看他超过了最高的石头还有一尺多,才忽然止住,跌落下来!花翟急忙上前伸手接住了。三人欢呼雀跃起来,他们找到了走出去的办法了。 接下来又试了几次,练习了几次,金日升的身体越来越协调,胆子也大了许多。花翟叫道:“来!上去!”金日升笑道:“好!”站到了花翟的手上,花翟慢慢的把他举起,托到胸前,发力叫道:“起!”金日升的小身子石头一般跳起在空中,向着最大的一块石头顶上飞去。那块石头,他已经看得清楚了,顶上圆溜溜的,可以坐下三四个人都没问题。他伸开双手在那块石头上一点,越过了石头,到了空中最高处,缓缓落下,正是那石头顶端!花翟和金日亮见他稳稳地坐在大石顶上,喝了声彩。 接下来就容易了,花翟抛起了金日亮,金日亮的身子沉重了一些,仅能到金日升身下一尺处,金日升一伸手,就抓住了他哥的手,一叫力。金日亮就又升起了几尺。虽然只是几尺却已经足够了。他也站到了石头顶上了。这是两兄弟多次练习、商量的,果然凑效了。两人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原来他们置身之处,却是一个大深谷,林莽满布,不知有多长,也不知有多深。再看底下围着的狼群。在几丈的高处看去,渺小的可笑。两人相视一笑。顺着石头的外面就溜了下去,吓得花翟大叫:“你们两个……”他的声音发颤,身子发抖,不敢看,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奇怪的是两个小孩溜到了半空处,他就看不到他们了,只听得上面有石头飞落的声响,正落在狼群里,眼看着又有几头被打破了脑袋。倒下了。才舒了一口气。原来,金日亮两个到了上面。眼界自然不同,就看到他们原来待的地方,好像是一个大的石花中间,石花还没有完全开放,所以他们就被困在了花瓣中间了。到了外面,石头花瓣就和别的石头连到了一起,他们可以顺当的来去、上下,而离狼群却还有一丈多高,碎石满地都是,打得狼群嚎叫咆哮不已,却只能恨恨地围着他们打转,仰头怒吼而已。花翟却哪里知道上面的情况?只是干着急。 过了半晌,狼越来越少了,剩下的几头都恐怖起来,慢慢的退缩到不远处,让两兄弟石头到不了的地方,才停下来。过了一会,没有动静;又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花翟心中发毛,不知两个孩子怎么了。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答应。到了天快要黑的时候,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头顶,听到他们叫道:“接着!”“日”有东西坠落下来,花翟疾步上前,伸手接着,毛茸茸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手上还有黏黏的东西,急忙放下,仔细观看,却是一条狼的尸体。心中不由一紧,看着死狼可怖的、扭曲的面孔,就是他胆子天大,也不禁发憷。接下来又抛下了几头死狼,两人才一跃而下,花翟接着了。 金日亮说道:“外面好大的一座石滩,咱们这是最高的地方。狼群干急也进不来。周围还有一条水沟围着,就是有人放火,也烧不过来。” “那,你们也不用把这些死狼都弄进来呀!” “可不是!”金日亮说,“留在外面,一晚上就都没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那是。弄进来了,还有用处,就是狼皮!我们要穿上,肉我们吃了。”花翟不由佩服不已,这半大点小孩,竟然有这么丰富的经验,使他刮目相看了。说干就干,三人每人一条,顺着打破的地方,慢慢的撕开了狼皮,没有工具,只能用手、石头。弄了半天,天完全黑了,在月光下才破开了狼身,把狼皮放到一边,肉放到石头上。半天时花翟留意到石缝中有一些枯枝败叶,收拢起来,拿两块石头不停地打,激起了火星四溅。又忙活了半天,总算打起了火。三人的眼泪都差点又流下来! 有了火,一切仿佛容易了。三人围着火,一边加柴,一边烤肉。不久,香气四溢了。吃了狼肉,两个孩子就沉沉睡去了。花翟也搞清楚了这些天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原来,那一天步察两个带人找到了苏利榛两个藏身地点,杀了苏利榛夫妻,打伤了花翟,花翟滚落到山坡下。好在花翟事先让两兄弟躲了起来,不让他们出来。步察恼羞成怒,点起了火,要把周围全部烧了。他们想纵使花翟逃得性命,也逃不过烈火;就是还有什么人在附近藏着,也逃不脱烈火围攻。两人去了。 没想到两个小孩虽然听了花翟的话,没有出来,却也没有走远。两人慢慢的爬近了苏利榛他们附近,亲眼目睹了苏利榛两口子的惨死,还有花翟被打得重伤倒下。他们觉得花翟也死了。两人心中喷火,却冷静的可怕,知道他们出去也不过是送死。两人又慢慢的退开了,却好碰到了一个人的身子在草丛中一动不动。两人知道是花翟的“尸体”,不忍让他落入敌手,慢慢的拖着拉进深草中。这时候,大火就起来了。 金日亮眼睛四下搜寻,就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两人也不管那是什么洞,把花翟的身子推了进去,两人跟着就钻了进去。大火烧了三天。才停下来。他们竟然在洞里丝毫没有损伤。那是个洞口开在谷底的一个洞。洞口用点东西一挡,外面如果不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洞,是根本发现不了的。后来也有人出现过,捂着鼻子就走了。 又过了几天,两个小孩感觉到了威胁,原来洞口出现了一头大家伙,不住地“咻咻”,两人才知道他们占了一头老虎的洞穴。那老虎可能是出外觅食了,躲过了步察他们的毒手,这时候回来了。却发现洞口被堵,里面好像还有生人的味道。两个只得往里钻,本想放弃了花翟,却发现他竟然有了呼吸!两人又惊又喜,继续拖着他往里一起逃。只是老虎洞没有后门,他们就窝在了里面。两人觉得要死了,却不甘心死在老虎洞里。哥俩咬咬牙,拖着花翟的身体。又往外钻。那老虎在外面等了半天,只是闻到生人。却不能果腹,心中焦躁,扒着洞口的土石。金日亮那一日是跟着花翟去打猎的,手中还带着弓箭的,听到了老虎还在扒,心中气愤,搭上箭,拉开弓,“噗”射了过去。老虎可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敢射箭。若在平日,它一声怒吼,寻常人就吓破了胆了,望风而逃了,哪想到有人竟然敢捋虎须?一箭正中脑门!老虎竟然死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是见了老虎还要打哆嗦的,却在没有办法的情势下,放手一搏,救了自己,也射杀了山中之王。 他们靠着老虎肉,过了几天,虎皮就给了花翟,让他躺在虎皮上。却没想到步察还是不放心,竟然再次来到这里,还居然发现有人仍然在山谷中的迹象!那时候正好是花翟第一次醒过来,就又昏倒了。两个小家伙不离不弃的拉着他在山谷中摸爬滚打,躲避敌人的追逐,不小心在一个断崖处跌落下来,就到了这里了。花翟心中感慨不已,没想到自己屡次死里逃生,却是两个小孩救了自己的。他把狼皮盖住了两个孩子,自己守着火堆,听着外面的狼嚎,凄清、凄厉。 三人有了吃的,就不急着离开了。每天继续练功,花翟虽然得了浑耶王的浑身功法,却不懂其中的诀窍;金氏兄弟自小就记住了练功的法门,却一来年纪小,想不通里面的关节;二来功力太浅。三人到了一起,花翟助他们运功,两人把记得的法门说出来,花翟给他们讲解。三人照着法门练习,每天都觉得有进境。有时候也能听到有人在附近经过,他们只顾练功,不管不顾,对方也发现不了他们。 这一天,他们吃尽了狼肉,外面的狼群也早已等不及,离开了。空中一只鹰盘旋,想要捡拾一些残渣。花翟忽然心中一动,拾起一块石头,打了上去。石头激射而至,飞鹰一声惨唳,根本来不及躲避,就中了石头,身子石头一样直坠下来。三人大喜,知道他们已经不是几个月前了,又有了战力,心中都充满了斗志。 吃了在石花中的最后一顿饭,把狼皮结成了绳索,花翟托起了金日亮,金日亮腾空而起,轻松地到了石头顶上,接着是金日升,他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也落在石头上面。接着他把狼皮绳扔了上去,哥俩接着了,把他缓缓地拉了上去。三人到了外面,花翟看到山谷中冰雪已经在融化了,草木发出了目,心中感慨,自己也重新见到了春天。 三人在山谷中摸索,想要找到出去的路,却发现也不是容易的事。榛莽丛生,荆棘密布,碎石林立,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路!鸟兽好像也知道里面不好过,竟然也难得见到它们的踪迹。金日亮说:“想不到外面还没有那个石头缝里面舒服!” “那你还住在里面?那里没有人找得到你,连狼群都没有办法!不过,你可也找不到别人,长大了也得不到女人,不知道女人的滋味。” “哈!”金日亮嗤笑道:“难道你还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了!我看你从来还没有得到过女人的样子,必然还是一个童子!” 本来花翟只是取笑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不禁惊奇:“嗯?听这意思,好像你还有过女人了?” “那当然!”金日亮挺起了小胸脯,一脸的自得,“不光是我,我弟也有了女人!我们都有女人的!嗤!哪像你!嘁!” 花翟张大了嘴,这么两个毛都没有长出来的小家伙,竟然有了女人?他不能相信,却知道他说的一定是真的。虽然,他们的女人可能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你,你说的女人,你有什么感觉?还有小升,你跟女人在一起怎么样了?” 金日升脸一红,忸怩了起来,金日亮大笑起来:“他?哈哈哈!他在女人被子里……,哈哈哈!”金日升急忙上前挥手要打,威胁道:“不许说!说了,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说说。让我听听,见识见识,你们的女人经。” “他不好意思了。不说。我的女人,是个大美女,是我自己在年初的时候抓住的一个俘虏,我杀了她的男人、还有孩子,烧了她的帐幕,就把她留下了!唔,女人,身上滑溜得紧,身子细腻,妈的,女人就是让男人享用的!”花翟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了,觉得头皮发麻,这家伙简直就不是人了! 绝壁狼嚎雄鹰飞,林莽丛榛无人迹;火过犹有烟难至,始信造化钟神奇。 第一三七回 受困深山苦难当 重忆旧事愧无极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雪鸡松鼠乐生腾,虎狼纵横绝径通;乐事无双临绝顶,谁知谷底腹引疼! 看着金日亮无耻的样子,花翟真想一拳打在他脸上,心中突然隐痛,一件压抑在心中不愿想起的事情又浮上心头:也是这么大的一张脸,也是这么无耻的笑,他姐姐,芳年十六岁,被乡老的儿子还有几个小孩在路上拖进了草中。顶点小说 章节更新最快后来姐姐披头散发的回到家,不敢哭,也不敢说什么。他只有八岁,看不出姐姐心中的苦涩。但是,那几个小子却找上门来!他被人打翻在地,姐姐的哭喊、他们的浪笑,还有身上拳脚的痛楚,被人尿在头上的羞耻,深深的印在心中,耻辱让他不能自已。在姐姐哭着睡下后,他悄悄地溜出去,怀里只有一把菜刀。 后来他们乡里一个晚上烧死了五家人,老弱都没有人逃出去。大火一直延烧了半个村子,直到烧得没有可烧的才停下熄灭了。附近的人们都在叹息这些好人家怎么就惹了上天,降下天火,烧了这么多人。后来有人在传说,是要有瘟疫了,乡里的人人心惶惶。他们没有人注意这姐弟两个也在这次大火中消失了。 他怔怔的站着,金氏兄弟看他奇怪,金日升觉得他的脸色可怖,怯怯的拉了拉他的手。花翟才恍然从迷糊中清醒了。“走!我们先找到出去的路。”三人在山谷里乱走,两旁的崖壁直插进云霄中,一只飞鹰在头顶高处飞过。原来被烧过的地方容易走些,走不多远灰迹消失了。还是杂乱的荆棘丛莽。花翟在前面。撅了根树枝扑打着。开路,两个小家伙跟着。渴了弄些未融的冰雪,饿了就采点草根、经冬的干瘪的野果。有时候幸运的话能打着一只鸟儿,或者是一条田鼠什么的,也能对付。闲着时花翟就督促两人一起跟着自己练功,他自觉身体已经复原了,体内没有了痛楚难受,虽然缺吃少喝的却觉得精神头十足。看两个孩子,也是精神挺好,知道是修炼浑耶王的神功的结果。 天越来越长,越来越暖和,山上绿了,他们却还在山中打转。这一天,他们宿在了一个山洞里,吃的一点草根,抵不住饥饿,几人早早的睡下。半夜饿醒了。花翟只得坐起,盘腿练习呼吸吐纳。渐渐地身心澄明,忘记了饥饿。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飘出了山洞,飘出了山谷,飘过了长城,回到了家乡。家乡的山水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的改变,姐姐倚着门,浅浅的笑,土灶上瓦罐中飘出了热粥的香气,小黄狗摇着尾巴在腿边蹭来蹭去。 狗叫声突然大作,有人在喊:“点火熏出来!点火!”花翟一下子惊醒过来,金氏兄弟也惊醒了,胆怯的望着洞口处。花翟马上明白了,外面有人!是猎人,还是敌人?他就没有把握了。只是让人给熏着可不好受。他决定试一试,高声叫道:“不要!是人,不是猛兽!” 外面静了下来,一会有人喊道:“什么人?出来!” 三人慢慢的走到洞口,一看,外面太阳还没有出来,五六个人摘弓搭箭如临大敌,十几条大狗要挣脱主人的锁链扑过来。对方中间一个壮士挥手制住了狗的狂吠,疑惑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花翟苦笑道:“我们是牧人。被马贼抢了,侥幸逃脱了出来,根本不管是哪里,就跑进了山。” “这两个是你儿子?” 金日亮大声道:“不是!我们是……”他一时想不起应该怎么说。 花翟急忙道:“我们是邻居。邻居,都被抢了,他家大人没了,我家,家没了。” 那几个人也不管他们了,“走。对了,你们是出去呢,还是留下呀?” “我们跟着各位。说实话,我们好长时间没见过人了,也没有……,嘿嘿。” “饿了。瞧这小家伙,饿狼一样。眼珠子都绿了。来,我们先吃饭。”那为首的壮士让人打开了带着的羊皮袋,拿出几疙瘩马肉、牛肉,还有两袋酒,给了三人。花翟是千恩万谢,三人也不客气了,狼吞虎咽把人给的东西吃光喝尽了。 花翟对那人道:“英雄是哪位?怎么称呼?” “哦,我叫艾斤矛,不过他们都叫我金毛。这是艾斤松、艾斤虎、艾斤山鹰、艾斤大石。” “叫我秃子。” “他们其实叫我斜眼。” “我有时候叫老虎,有时候叫虎头,有时候叫一支箭。” “我嘛,更喜欢人家叫我铁板!看,我的肚子被熊打了一掌,还是没事!” 几个人纷纷自我介绍,金日亮笑嘻嘻的听着,金日升却有些糊涂:“怎么?你为什么这么多名字?又是虎、又是箭的?” 花翟知道这些人,除了他们部族有名字,很多人其实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出了自己部族,为了方便,才胡乱起了个名字,实在算不上奇怪,有些人的名字,叫的更加古怪,他们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他对众人一一点头微笑,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就此和这群艾斤部的猎人待在一起了。 这些人打猎的手段还是不怎么高明,对小兽仁慈的一一放过,只是找寻大的。他们却只有简单的弓箭,也不知挖陷阱,也不懂做埋伏。花翟他们跟着猎人两天,也没有打到一头像样的东西。金日亮讥笑道:“你们这么打,最后自己要成了野兽的食物的!” 花翟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个铁板说他被大熊打了,看来是真的。金毛却不以为然,他咽了口唾沫,说道:“不能烧山,不能打幼崽,不能使毒。这都是老辈的规矩。我们不能破坏规矩。暂时打不到东西,也饿不死不是?只要饿不死,就能打到野兽。”花翟觉得他的说法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人家怎么做是人家的事。他不便多言。 晚上歇宿时。三人和对方隔开了一段距离。金日亮撇嘴道:“跟着这几个笨东西,我们也会变笨的,就是不笨,也要饿死的!”花翟也觉得继续跟着对方,也不是办法,只是一时又找不到自己生存的方法。 清风中,传来了猎人的谈话:“我觉得这个浑耶王比老的好得多!那个老东西到处抢,打死了多少人?什么都要。这个就不是。他这几年就没有到我们部要东西,我们的女人安生了不少。”说话的是一支箭。花翟一愣,他没想到能听到有人议论浑耶王的事,静静地听。 “新王还有一样好处。敌军打过来了,他也不急着去厮打,先躲开了,这也少死了不少人。”是金毛在说话。 “不是!不是!你没听说吗?右贤王大王生气了!说浑耶王畏敌不进,失了领地千里,要治他的罪!也真是,一听说汉军来了就跑。丢死人了!”这是铁板的声音。 “不是没几天敌人就退走了吗?失地又回来了。哪里有失地?没有死人,没有失地。什么时候也没有这样过!是浑耶王的神智无敌!” 金日亮冷笑道:“我父王在时。是绝对不会后退半步的!要把来犯的汉人杀光的。” 突然,有人压低声音说道:“浑耶王在找几个人!听说赏金千斤,还可以给一大片牧场。” “没听说找什么人吗?” “好像是两个小孩。不清楚,据说是恶魔的儿子,会带来灾难的。我也是前几天听几个牧人说的,说他们所到之处,灾异就降临了!好几个部族都因此灭绝了!邪乎得很。” “哦,不要听人乱说。” 后来的几天,猎人们又几次谈到现在的浑耶王,如何的维护各部族的利益,与右贤王、休屠王等矛盾丛生,而领地上的牧人、猎人却非常的拥戴他。每当他们说浑耶王的好话时,金日亮都要辩驳,花翟都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跟人吵架。他们也渐渐明白了,浑耶王并没有放松了对他们两兄弟的追捕。花翟越来越好奇,这浑耶王既然已经得了王位,得了心爱的女人,杀了仇人,干嘛还紧逼不舍?他既然是一个对族人爱护有加,怎么对两个小孩不依不饶?浑耶王到底是个族人口中的好人,还是一个巨奸呢?虽然心有余悸,他还是觉得要追寻才答案来。 这一天,到了一个山梁,一条小路顺着山梁,伸向远方。金毛说:“从这条路,走三天,就可以到浑耶部了。你们是跟着我们呢,还是出去?” 花翟笑道:“这几天打扰了各位。害得你们也没有打着东西。我们还是去浑耶部撞撞运气。”金日亮对金毛却是怒目而视,金毛几人早就奇怪,这孩子怎么老是挤眉弄眼的,心里就不舒服了,不过花翟一直对他们恭谨无比,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他们要走,自然松了口气。 三人别了几个猎人,顺着山路走来。山林中有了红的、粉的花儿,鸟儿也多了,林间不时地有小兽跑过。没了顾忌,他们只是拿石头,也不虞没有东西吃。出了山,草原上还是去年的干草为主,干草中却到处是绿莹莹的嫩草芽冒出来。各人的心情都一下子开阔了,舒畅了。花翟唱起了在家乡学的歌子:“绿水绕山岗,绿树满村场。终日田间忙,禾稲飘清香。老少干一年,仅能裹肚肠。乡老低眼笑,公人执刀棒。稲梁装车走,家中空荡荡!” 金氏兄弟无法理解其中的意味,只是觉得苍凉好听。金日亮也唱了起来:“浑耶山,山绵延;浑耶谷,谷悠长。山间水流千里长,饮我牛马羊。山前草场映霞光,肥美益牛羊。草原郎,多健壮,草原女儿目流光。草原儿女纵马扬,伏虎打狼驱敌邦!” 花翟听了隐隐觉得这孩子恐怕是应了古人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何消弭其中的隐忧,是他苦恼的,但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搞清楚浑耶王步察的为人。只是,心底有个疑问:对方是好人,又如何?是歹人。又怎样呢? 一家牧人惊讶他们的出现。请他们进了帐幕。送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还有羊奶。花翟谢过了主人,金氏兄弟却大咧咧的只管吃。主人以为他们还是孩子,不以为意。花翟却觉得脸上难看,知道两人养尊处优惯了,虽然被人追拿,仍然改不了王子脾气。也无可奈何。 主人说道:“这两年风调雨顺,草原人也可以有几天好日子过。只是来了灾星。把附近一些牧人给祸害了!唉!不是浑耶王,我们哪能这么自在,可恨还是有人要找他老人家的麻烦!可恶至极!如果见到了这些人,虽然我牛尾巴不中用,也要跟他拼个死活!维护浑耶王!” 花翟倒吸了一口凉气,金日亮却腾地跳起来,多亏花翟手快,按住了他,可是他的话已经出口了:“你个混蛋东西!忘了老王的恩德了,口口声声是那个无耻的东西。给他歌功颂德!我打死你个狗东西!” 那个牧人脸色大变,手已经按住了刀把。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辱骂我们大王!不怕天神降罪吗?你是哪里的毒虫、灾殃?” 那一家的几个儿子都拿着长刀,抓起了弓箭。花翟眼看不好,捂住了金日亮的嘴,赔笑道:“我这个兄弟是前些日子发烧,烧糊涂了,有点傻了!各位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一来金日亮还是个半大点孩子,二来花翟一直在陪着笑脸,这家人才慢慢放松了,不过热情却是大减。花翟觉得没意思,讪讪的领着两人缩在角落里睡了。半夜,金日亮弄醒了他,黑夜里他的眸子亮的吓人。“我要烧了这个狗窝!你们两个先走。” 花翟气急败坏,低声道:“不要滥杀无辜!” “什么无辜!都是狼崽子、狗崽子们!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让他们知道浑耶王不是好惹的!浑耶王还有后人在!” 花翟急了,伸手就要拉住他,金日亮早有准备,“哧溜”从他胳膊下钻过了,花翟鼻子里就闻到了烟火气!心中大急,叫道:“失火了!失火了!”拉着金日升就往外跑。牛尾巴一家人也惊醒了,他们喝了不少酒,有的还只管呼呼大睡,有的迷迷糊糊爬起来,叫着:“怎么?怎么?哪里有?”金日亮从身边掠过,手中一把刀子就扎进了他胸膛! 几个人没命的在黑夜里跑,后面是几个人在追,箭“噗噗”的从身旁飞过。不知道跑了多久,花翟只觉得浑身水洗一般,好容易听不到后面的马蹄声,才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金日升坐在他身旁,一脸的迷惑,金日亮却神气活现的指手画脚口沫横飞道:“就你?还要给我父王报仇?还要找步察拼命?拉倒!你稀屎得很,什么玩意!见不得一点点血,就吓得没命的逃跑了!啧,我算是看透了你们汉人,就是没种!没种!呸!”掉头就走。 花翟冷笑道:“你倒是有种了。怎么躲在山里面不敢出来?还跟步察拼命?你也就是欺负个寻常牧人。这里听说是飞狼坡,狼会飞的。你可是注意了。”金日升跑过去拉住了他哥的手,“哥!不要走!” 他想摆脱,却没有摆脱掉,悻悻的站在不远处。几声狼嚎远远地传来,金日升吓得一哆嗦。他拉着哥哥回到花翟身边。花翟温言道:“我们先找地方藏身。马上就会有很多人要找我们麻烦了。” 金日升奇怪的问道:“你不是号称大侠吗?为什么不敢杀人?为什么会害怕这些下贱的牧人、猎人?他们难道不是要被大人打杀的么?” 花翟不奇怪他的问题,他如果没有这些疑惑才是奇怪的。“怎么说呢?就好像河边的小草,和生在山顶的小草有什么不同吗?(金日升摇头),山顶的怎么就可以说河边的要生死都听从山顶的!人也一样。没有谁是真正的高贵的,可以生杀予夺别人的生命的!大侠不行,国王也不行。皇帝、大单于也不行。谁如果草菅人命,人也就会让他同样。明白吗?” 金日亮冷哼“你就是没种!为没胆子做的事找借口。我父王就是后来听了几个汉人的妖言惑众,才不敢杀人的!结果被人干掉了。哼!” 金日升却又是懵懂,又是有点明白了似的。点点头。“为什么你不愿意杀人?你杀过人吗?”金日亮也很好奇。这个人口口声声要帮助他们报仇,却一见血就吓跑了,怎么给他们报仇? 花翟痛苦的、却坚定地点点头:“我不止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很多。那一年我八岁,杀了半个村子,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村子,是三十八个人。” “吹牛!三十八?八岁?就是我大匈奴冒顿单于也不能做到。你?做梦!”金日亮根本不信。金日升却是将信将疑的问道:“为什么?” 花翟的脸变了形,他感觉到身上又是不停地淌汗。每每想到了姐姐,想到了过去的一切,他就不停地流汗,觉得出不来气,浑身无力。金日升看他脸色难看,不敢再问了。 花翟喘了一会,才平静一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姐姐,被几个……几个人毁了。就像你毁了那个女人一家那样。我从他们家的狗洞钻进去。进了那小子的屋里,他……他还在梦中。就、就被我的刀弄醒了。他的脸,变成了绿的,眼睛……眼睛里是眼屎!眼屎。我……我的刀落在了他裆中切下了他的命根子!当然,我不会让他叫出来的,他的嘴被一把草堵住了。然后,我点起了火。火烧了大半夜,烧死了三十八个人!他们……他们……都是我的邻居,是我的乡亲!没有人知道为了什么就死了。很多小孩,我们白天还在一起玩的。”他抽搐着倒在地上,泣不成声了。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难受的很。 金日亮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英雄业绩”脸上露出了敬佩的神色;金日升慢慢的走到他身边,小手扶在他肩头。他的小手冰凉,花翟却觉得温暖无比。说出了藏了多年的隐秘之事,他觉得轻松了一些,慢慢的站起来。金日升问道:“那个大姐姐呢?” 他发现他问错了,花翟的脸再次扭曲了,眼中冒出了火:“死了!在大火起来不久就吊在了房后的小树上。我回到家,天麻麻亮,就看到了她!已经没有了办法。一把火再次燃起,这一次是我自己的家!” 其中的惨烈,不是简单地几句话就可以说明的,金日升眼中流出了泪花,金日亮的眼睛在夜色中却亮了,他高叫道:“好汉!真的是好汉子!血债血偿,刀来枪往,你给我一刀,我就要还你一斧,哪怕脑袋掉了,也要咬你一口!这才是我大匈奴儿子的做派。你,我觉得可以成为我大匈奴的子民了!”他觉得这是对花翟最大的夸奖了,等着花翟前来谢恩一样,看着他。花翟摇摇头,“杀了许多无辜者,这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 “无辜者?谁是无辜者?哪有无辜者?世间的人都是要死的,都是该死的!你以为你那村子里的人还有什么好人?没有了。都是坏人。在你姐姐受尽屈辱的时候,谁又在乎你们了?单凭这一点,他们就该死!” 其实,花翟有时候也这样安慰自己,觉得他和姐姐两个被人羞辱,就是村子里长老们没有尽到职责的,那些坏孩子的父母也是没有尽到教训的职责,才使得他们到处作恶。只是,想到了那些扭曲的幼儿的身子,他就没有了任何的借口了。不仅没有借口为自己开脱,反而无限的痛恨起自己。只是,他还没有勇气去人前请罪,也没有勇气自己谢罪。 天渐渐地亮了,远处的狼嚎也消失了。草场一望无际,牛羊的叫声清晰可闻了。三人相互看看,知道已经离浑耶王庭近了。金氏兄弟脸上充满了期待,他们极想见到王庭的民众,还有他们日思夜想的亲娘;可是,花翟分明也看到了他们眼中深处的恐惧和仇恨,步察就在那里等着他们。他有个疑问:“你们的爹娘,到底知不知道步察兄弟的秘密?” 这可是其中的一个关键,如果他们不知道,是步察两兄弟暗中捣鬼;如果他们知道了,那可是个非常丑陋的事。两个小孩互相看了一眼,都摇摇头,他们也不清楚。花翟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有些事还是要你们知道。自己拿主意的。步察兄弟两个。夺了你浑耶部王位,害死了你们父亲,霸占……霸占了……你们亲娘!其中的很多地方,可是让人说不出口的。你们明白吗?”金日升摇头,金日亮愤然道:“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不就是王宫的丑事吗?你们汉人当回事,我们这就没有当个事!” 话虽如此,虽然他还小,却仍然知道那不是好听的。特别是一个王国的阏氏,背着国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是两兄弟!传出去了,阏氏娘娘是无法做人的,就是他们兄弟,也从此在草原上抬不起头了!右贤王他们知道了,大单于知道了浑耶部就马上面临瓦解!世间再没有浑耶部了。花翟看着两个小孩,觉得太过残忍,让他们人出现的年纪就经受这么些考验,还要做出如此艰难的选择。 金日升慢慢的摇头。这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在这么大半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别的孩子一生都不可能经历的事,虽然好多事他都不明白,有一件事却非常清楚,就是他爹已经死了,他娘还在别人手中,他不能让他娘受到一点点羞辱!“不能乱说!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娘……我娘应该不知道。我爹,我爹……”他突然明白了,他爹应该知道了步察兄弟!不然他不会偷偷地教给他兄弟两个这种只能保命的神功!他自己为什么不动手,等着步察对付他?他为什么不告诉国中长老?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不受伤害!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追杀! 自己的亲娘是不是知道有两个人同时和她在一起?她知不知道那个人一直在追杀自己兄弟?他身上也在慢慢的流汗了,额头青筋直跳,有点头昏眼花的感觉。金日亮望着天,一言不发,在心中急剧的思索,却混乱异常,想不起步察的一点,只是记得他每日里都笑嘻嘻的,干净、整洁,一点不像草原人那么随便、豪放。爹不止一次的笑他,像个汉人夫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像个草原豪杰。每当这时,大伙都笑起来,步察却不以为然,不动声色的整整衣袍,泰然自若的人群中我行我素。 金日升说道:“我觉得娘见过他兄弟两个!”他的声音苦涩,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却又不得不接受。这是每一个男儿都不能容忍的羞辱,他却只能咽下这口气。他的眼圈红了。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冷笑,接着空中传来了呼啸声,几人急忙抬头,只见几个套马的绳套从天而降,急速飞来!花翟暗骂自己糊涂,没有想到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前来。身子一个扑翻,滚了开去,绳套在身后落了空。但是,金氏兄弟却没有这么幸运,被绳圈牢牢地缚住了,被人拉到了马上。 一个锦袍玉人骑于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白马、锦袍、玉面,在清晨的草原上分外醒目。他的身旁是几个戎装武士,夹着两个孩子。花翟慢慢的爬起来,看着对方:“你是哥哥啊,还是兄弟?他们几个知道你是谁吗?” 那几个武士一脸的茫然,那人点头道:“你实在是命大!怎么都解决不了你。嗨,你真的坏了我很多事。你知道吗?自从我接了浑耶王王位,我们浑耶部前所未有的强盛!浑耶部内各部和睦相处,其乐融融,真的是像你汉人的先贤所言的,王道乐土,大同治世!可是,偏偏你来了,跟我过不去,跟我们浑耶部过不去!烧杀抢掠,毁了我多少牧人的生命!这两个孽种,乃是瘟神之子,带来了无数的灾难给我草原人,你处处维护他们,帮助他们杀伤了多少人?”他一一数落着花翟的罪过,花翟自己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不由得垂头丧气低垂了头。那几个武士对他怒目而视,好像恨不得吞吃了他。 他突然抬头,说道:“他们大伙知道你是怎么登上了王位的吗?右贤王、大单于知道你是怎么得了王位的吗?知道你得了王位之后的作为吗?他们知道有个人待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冷水砭身,蛇鼠咬噬吗?知道先王的儿子被人追杀吗?” 步察点点头,回头对几个武士说道:“你们听说了吗?” 几人点头,一个满脸疤痕的人说道:“前王到处杀戮,把族人当做牲口一般的送人,杀掉!抢掠了外族的人,也是大部分杀掉,剩下的自己受用,从来不愿意分给底下的人。右贤王、大单于那里,他总是送人口去,根本不管这些人的家人!哼,我们早就恨不得他死!只是,他太过威猛了,我们每一次都被他打败了,杀掉一批人!女人被他收在帐中,男人做牛做马!你想不到,想不到他的狂妄和凶残的!”他拉开了自己的皮裘,身上纵横都是丑陋的伤疤,触目惊心!他的伙伴也都拉开了自己的皮袍,身上都是一般无二! “我们是他身边的武士,尚且如此!一般牧人,你就可想而知了!” 花翟嗒然若失,不知该怎么说了。“步王来了之后,处处维护我们,使得我们少了许多的担惊受怕,慢慢的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哼哼,如果有人敢于触犯步王,我浑耶部数万武士必与他血战到底!”花翟突然明白了右贤王为什么对步察忌惮之深了,如此样的人,得部族牧人如此拥戴,必将有异图的,他绝不会甘心受制于人的。他觉得轻松了一些。 无边家国事伤心,痛楚群山暗森森;抬头启明埋天际,回视故乡只隐隐。(未完待续。。) 第一三八回 幸运再临脱毒手 福气重至学奇功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浑耶深谷清梦长,郎情妾意两相当;凉风丝丝起天末,搅得春情了无方。 花翟发现自己三人竟然是羊入虎口,自己找上门来让人对付!果然步察笑道:“我就想到你们不会如此轻易地完蛋。只是怎么找却让我犯了难,人少了吧,中你的毒手;人多了,又兴师动众的让人疑忌。好,你们自己前来受死!就不要怪我了。” 花翟摇手道:“甭急!我只是好奇,除了不好杀戮,你还有什么办法让族人对你死心塌地的?难道阏氏娘娘就不对你有什么想法么?右贤王呢?大单于呢?”要知道这些草原小国,大单于虽然一时顾不过来,却也不会任由他们改朝换代的。 步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哦?你倒是死不罢休的,到死也要做个明白人!我当初也是有此顾虑的,不过后来却发现是瞎操心了!大单于们没有功夫搭理我们的,一来是大汉军马兴盛,一心要灭了草原;二来各地反叛日起,我们老老实实地自己过小日子,不跟大单于找麻烦,大单于也没兴趣理我了;三来还有你们这些人,知道吗?你们这一伙妖魔鬼怪、牛鬼蛇神到了草原上,让大单于他们好一阵担心,就更加没情绪管我浑耶部这点小事了!所以说,我还舍不得杀了你的,你们到处捣乱,给了我很多机会的,也帮了我不少忙。” “所以,你就屡次手下留情喽?” “手下留情不敢当。我也没想到你们几个命这么硬,就是打不死!”这时候远远地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侧耳倾听,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银铃儿一般:“看看步王在干什么?怎么大清早就跑出来了?是不是打了什么稀罕东西?” 有几个女子的声音答应着,鞭马的声响迭起。步察脸上变色,花翟心知不妙,刚想怎么躲避,步察却已经从马上跃起。挥掌打来!花翟的反应不可谓不早,怎奈还是本领差了点,来不及躲避,也来不及还手。就被一连打了三掌中在胸口,觉得体内脏腑翻江倒海一般翻滚起来,一口鲜血把持不住,喷涌了出来,人却一软,倒在枯草中了,耳中听到了金氏兄弟轻微的呼叫,却只是蚊蚋般传不出去。花翟心中叹息,却明白了一件事:“来的女子一定是浑耶王的阏氏,也就是金氏兄弟的亲娘!”只是明白的晚了。不能让阏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步察低声道:“你们两个留下,找机会补上一刀!”自己却策马迎上了来人。刚刚跑了没有几步,对方来得却是更快,已经到了近前了。那个女子笑道:“大清早的,你失急慌忙的干了什么?得了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 步察也笑道:“我是看你睡得死。不忍心打扰你,才自己出来的。闷了一冬天,急着出来转转,古怪的很,鸟兽绝迹,什么都没有见到!白跑了一趟。” 花翟浑身痉挛,脑筋却清醒异常。其中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四肢百骸散了一般,没有一处不疼,没有一处属于自己了!头也慢慢疼了起来,却对外界的一点点响动都清晰无比的感觉出来了!步察想要带着众人离开,那女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骑着马小步的转悠,步察惊怖异常,心虚的看着她,不知她要怎样。 “右贤王派人来了!说浑耶王死的蹊跷。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步察心中一凛,随即释然。轻松一笑:“王爷是打猎时出的事,跟着他的人都死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还劝过王爷,以为山中猛兽很多,还有一些居心叵测之辈。王爷不听,也不让我跟着。” “我是信任你的。知道你不会对王爷有异心。右贤王那老糊涂偏要操心我浑耶部的事!我已经打发走了来人。只是,有一点我还是忧心,我儿子怎么还是找不到?是不是被人害了?你说苏利榛和绒花都死了,为什么两个孩子还是找不到?” “有人见到一个汉人带着两个小孩。不知道是不是两个王子。我已经下了命令,让所有武士都四处寻找,一定要找到王子。” “唉!可怜他们父亲早死,他们又受了不尽的苦楚!让我当娘的食不甘味,睡不安眠!如果找到是哪个狗东西使得手段,我一定让他千倍的偿还!” “当然。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些事,休屠部的武士近来不断地在边境出没,我怀疑是不是他们做的手脚。” 花翟苦笑,这家伙贼喊捉贼的本领实在高明。女子一惊:“什么?休屠人也搀和进来了?” “是。我们的人已经跟他们打了几次了,只是害怕惊扰了你,没有及时的报告。我想等解决了麻烦,再说也不迟。” “唔。你应该让我早些知道的。休屠人,浑耶王那时候就没有把他们当人!现在他们也敢出来捣乱了?是不是也知道浑耶王不再了?” 步察冷哼了一声。原来这女子正是前浑耶王阏氏,金氏兄弟的母亲,步察的情人茹茹银铃儿。她满口的浑耶王,仿佛没有步察什么事。她警觉了过来,赔笑道:“哦!是我口拙,还在说别人。那个死鬼已经完了,浑耶王没有二个,就是我亲嘀嘀的步察、步王!以后大伙都听清楚了:浑耶王就是步王,步王就是浑耶王!哪个犯了,死!”显然这女子在浑耶部中仍然有非常大的威望。 花翟悲叹,她被**蒙蔽了眼睛,把贼子当做了爱人。 步察才松了口气,微笑道:“你没必要如此。我对你的心,天日可表;我对浑耶部的忠诚,比浑耶谷还深,比浑耶山还高!没有人能阻止我对你的情,也没有人能阻挡我振兴浑耶部的决心!” 银铃儿笑了,她身边的武士、侍婢都欢呼了起来:“步王!步王!”花翟头痛欲裂,却清醒的认识到,步察在浑耶部的威望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前王了。他在痛苦的思索,自己的作为有没有意义,值不值得继续与步察作对下去。却没有想到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银铃儿说:“休屠部的事还是缓一缓吧。只要我们的牧场水草丰美,休屠人自然就会俯首称臣的。今冬听说休屠部冻死了不少人。牲口更是损失无数。他们急了,就到处疯狗一样的掳掠!我浑耶部因你应对得当,竟然没有一个人死于冰雪,也没有损失牲口!这是多年都没有的气象。照此下去,不要说休屠部,就是整个右部,也要对你步王另眼相看的。所以,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打消了右贤王对你的戒备之心才是!” “右贤王?那是个鼠目寸光的家伙!成不了气候的,他若不是大单于的兄弟,哪里轮得到他统领右部!我只要略施小技,就可以搞定了。当前,还是找到两个王子最当紧!你做母亲的,心中的痛苦煎熬。只有我清楚。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们的。”银铃儿叹了口气:“但愿他们吉人天相,能够躲过一劫!我浑耶部蒸蒸日上的时候,他们却没福,不能过太平富足的日子。” 花翟慢慢的睁开了眼,恰好方向可以在草丛中影影绰绰的张望到马上的人影。渐渐地清晰起来:那是个肥硕的女人,脸蛋红彤彤的,搽满了胭脂铅粉,眼睛迷离,水汪汪的,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打动人的。不知步察为什么对她情有独钟,竟然不惜杀人?那浑耶王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人送了命,也是天知道的缘故!这一次步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竟然打得他浑身不能一动,如果他能够动一下,就可以惊动了阏氏。让她看清楚眼前这两面三刀的家伙,也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儿子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只能心中火烧火燎的难受、急躁,却不能移动分毫。他不知道两个孩子怎么样了,是不是被步察也施了毒手?也像他一样在受苦。还是已经死了?但愿他们和他一样,只是不能动,还有一口气在。 这时候,有人飞马来到近前:“报!步王,有马贼在西边出现,已经被我部武士打跑。只是没有抓住一个。” “嗯?为什么抓不住?” “那、那马贼好像知道大王的埋伏!绕开了。” “不可能!他们怎么知道那里有埋伏!是不是你们自己喝醉了,没有发现?” “不是!步王,小人们不敢喝酒的。自打步王下了命,我们在埋伏的时候就不敢喝酒了。这一次,马贼里面有人见到有汉人,而且武艺高强得很!他轻易地就打穿了我们的埋伏,还伤了我们几个兄弟!” “有汉人?那人是怎样的人?你们那么多人,难道奈何不了一个汉人?” “那人骑得是一头野牛。以往从来没有见到过,后来我们人多了,他才退开了,进了豹山。” “豹山?野牛?好,我知道了。如果你们已经尽力了,我就不惩罚你们了。也罢,我就走一趟豹山,看看是哪个吃了豹胆,敢扰闹我浑耶部!” 银铃儿道:“你一定要小心了。”响起了马蹄声,大队人马离开这里远去了。花翟却是心头一阵难过,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果然,两个人恶狠狠地举刀走了过来,一人踢起了花翟,见他睁着眼,狞笑道:“我们浑耶部从来没有今日这么自在过,偏偏你小子跟我们过不去,要把我浑耶部搞乱了!吃我一刀!”刀映着日光,闪着银辉“揉”的劈下来。花翟闭上了眼,只好等死。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弓弦响动,利箭破风而至,然后听到长刀落地,扎入身边的泥土中,有人哀嚎扭转倒地。急忙睁眼,只见两个武士已经都躺倒地上,扭曲翻滚,血流了遍地。几个人奔跑过来,有人叫道:“射中了!射中了!” 花翟放松了,痛楚让他感觉敏锐至极,浑身上下、内外都针扎、刀割一般,却仍然努力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是谁救了他们。可是,他失望了,对方的脸出现在眼前,五颜六色、赤面獠牙的人,使他觉得自己是堕入了地狱! 几人眨眼对他一笑,黄板牙从血盆大口中露出来,让他心悬在半空中。几人不理他的感受。搭起了他,他看到有人抱着两个小孩,有人把两个死去的武士的尸体也搬起来。一个人打了一声呼哨,几匹马奔了过来。他们把花翟三人扔到了两匹马中间的网兜里,又扔进两具死尸,几人才跳上马,赶着载人的马匹,离开了。 他们一直没有停歇,不停地赶路,好像害怕有人追来似的,吃东西、喝水都在马上,尿尿也是,花翟闻到了身旁马上骑士身上发出的浓重的味道。那些人竟然没人顾忌他。在他们吃喝的时候没想到他这个人的存在;也没人想到他可能受了伤,给他治伤。他心中疑惑,这些人到底是敌是友?为什么救他们?又为什么救了他们又不理他们了?身上的痛苦使他不能像两个孩子一样睡着了,他耳中听到两个孩子均匀的鼻息,知道他们没事。心中放心大半。他也在好奇,两个孩子难道没有遭了步察的毒手?或者步察网开一面?步察的毒掌打在他们兄弟身上跟他不一样? 终于,在天快要黑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到了一个水潭边,停了下来。那些人跳下马来,急着补水,花翟口中喃喃。他惊喜的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水!给我一点水!” 一个人很像听到了他的呼声,走了过来,满脸的惊疑:“你能说话了?好。”拿起一个牛尿泡,把里面的水都倒在了他身上,冰凉的水刺激的他浑身颤抖。他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也能动了!他喝了一些水,慢慢的爬了下来,摔倒在泥地里。那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景致。 两个小孩也醒了,挣扎着爬出网兜。掉落地上,三人滚做一团。那些人笑得更加开心了。花翟喘息道:“这里……这里……不是、不是久留……之地!对方也知道……这里有水塘!”远远地有鹰呖传来。几人不敢辩驳,急忙把他们三人又扔进了网兜里,驱马在夜色中赶路。 果然,不一会身后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有人在呼喝,还有鹰在夜空中飞过。几人不管不顾,只是狂鞭身下的马匹。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紧,越来越响。花翟知道是步察小心派人查验,才发现没有自己几人的尸体,才派人追来了。如果不能摆脱追兵,自己还是难逃一死。这几个救人的也是糊涂,只是没命的逃跑,却想不到跑不过人家怎么办!他强忍住痛楚,一字一句说道:“不能跑!停下射几箭!” 几个骑士听到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会,慢了下来,身后却飞来了利箭。好在夜色凄迷,追兵箭法不高,几人躲过了,弯弓搭箭射了回去。后面传来了惊叫,还有惨呼,显然有人着了道儿。双方相持了起来,对方不敢紧逼,只是不住声的骂;这边也不敢上马离开,也是没口子的骂。花翟小声道:“把马留下两匹。然后慢慢地离开!” 那几人小声道商量了几句,最后一人下了决心:“听他的。”拔刀插进泥土中,把马拴在刀把上两匹,众人慢慢的牵着其他马匹,一步一步缓缓后退。花翟和金氏兄弟也忍着痛苦,跟着他们慢慢地走,直到走了两箭多远,才跳上马,三人跟几个骑士合乘了,还是不敢快跑,只是慢慢的跑。 花翟只觉得身上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所有的经脉都虫钻蚁咬般难受,却又无处抓挠,说不出、道不明,只能不住地喘气,无奈地忍受。听金日亮、金日升兄弟两个,却是鼻息隐隐,睡得正酣。他觉得步察那小子哪里出了毛病了,打在他身上的几掌和揍金氏兄弟的方法竟然完全不同!让他忍受无尽的折磨,却让两兄弟酣然入梦。如果有机会再见到那小子,一定要问个明白不可。 突然,几声山鸡的鸣叫,打破了夜色的宁静,他愣了一愣,这边马上有人也发出了鸡鸣。心下恍然,安全了!就一头栽倒马下了。 等他再次醒来,身上觉得奇热,想要抓挠,却手足都不能动弹。急切之际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一个小脑袋钻出了,正是金日升。他笑嘻嘻的看着花翟,“甭急!甭急!一下就好了,马上。”扭头跑了。留下他发愣。 一会儿,那小子又来了,还跟着一个老人。这老人不知道多大年纪了。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头上油光发亮,脖子那儿还有几根亮银长发;脸上皱纹密布,眼睛都好像被盖住了。走路也颤颤巍巍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花翟不知道金日升领这个老人来干什么。老人到了近前,“呶!”对金日升发出了一声,金日升手里拿着一个葫芦,没有盖子,倒了些东西出来,花翟鼻中闻到了一股腥气。正在疑惑,金日升却把倒出来的东西抹在了他身上,他只觉得磁力乌拉的疼,“嗷!”的叫了出来。金日升却依然嘻嘻的笑。不住地往他身上抹。慢慢的,他觉得没有开始的难受了,热燥气也渐渐小了。知道他们是在给自己治病疗伤。 半晌,金日升才住了手,额头、鼻翼都是汗水。显然施力不小。花翟费力说道:“谢了。前辈,不知如何称呼?在下感激得很。” 老人摇摇头,张嘴,里面黑洞洞的,竟然没有舌头!花翟只觉得身上腾地冒汗,惨然心疼。老人仿若不觉,手打到了他身上。花翟又是一惊。却感觉打在身上并不十分的疼,而是舒服得紧。既然不知道原因,不知道是谁,那就既来之则安之。放心的躺倒,任由人家摆弄。 如此十几天,每天都有金日升和两人两个伺候、抹药、捶打。他渐渐地可以自己起来,自己活动,自己也可以聚起体内的真气练功了。金日升说了他们所处的地方,原来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山谷里面,这里是休屠部的领地上。他们是被休屠人救下的。他夹七杂八的说了,大致让花翟明白了他们如今的处境,再多的他也说不清。这老人虽然不能说话,从手势上,花翟明白他本是休屠部人,被浑耶部抓住成了奴隶,侥幸逃了出来,回到休屠。他懂得不少的草药,治了不少人的伤病。花翟只知道这些,这老人身上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就不知道了。 金日亮毕竟大了两岁,跟着休屠人打猎去了,已经走了好多天了。花翟知道那小子虽然年龄小,却很机警,加上先天修炼的功夫,一般人不能望其项背,就是步察这样的也几次都奈何不了他,想要除掉他都失了手,大可对他放心的。由于没有了挂碍,花翟和金日升两个在休屠老人的照顾下,养伤、练功,倒也不寂寞。 花翟寻思,两次和步察遇上都吃了大亏,若不是浑耶王的改天换日神功,自己早就灰飞烟灭了。饶是如此,也吃了不小的苦头。今后如果想不再吃亏,就必须学得高明的武艺才是。只是在这荒僻山野,哪里有高明之士教授自己?即使遇上了,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的高明啊!还有,人家凭什么教给你! 两个月过去了,金日亮偶尔回来一两次,留下一些东西就匆匆走了。这小子身子又高了,也壮了,他好像不怎么愿意和花翟说话,就是他弟弟,也只是两人相视一笑而已。听他口气,休屠人对他倒是挺尊敬,没把他当外人。花翟疑惑不解,这两个部族间不知还有什么纠葛。只是这都不是他能介入的。 这一天,金日升跟着两人去采药了,他一人无聊,练了一会功法,觉得没有什么进益,遂决心放下,一人溜溜达达在山谷里走。走了半天,一块大石头有几丈高,光润莹洁。转了一圈,发现有几个可以着手的地方,就想要攀爬上去。试了几下,都不能顺利地爬上去。心中起了较劲的情绪,非要爬上去不可!甩脱了身上的破袍子,精赤着上身,下身只是半截皮裤。手脚并用,几次都要滑落,幸亏眼疾手快,抓住了新的抓手,才没有掉下去。费了半天劲,终于翻身上了巨石顶上。不禁微笑,着目处却看到石头顶上满是鸟粪,臭气熏天。刚刚只顾往上爬,就没有觉得臭气,这时候只觉得心中憋闷不已。就想赶紧下去。就在他想要转身下去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狂风大作,接着见到一群野羊、麋鹿狂奔而来,后面隐隐有狂啸声传来。心中一震,知道恐怕有猛兽不期而至了。自己赤手空拳的,可不是猛兽的对手,现在下去不是个好主意。只得耐着性子,等它们过去了再说了。 果然,不过半刻的功夫。几头猛虎出现在下面,几只逃得稍慢的老弱小兽就成了猛虎爪下的猎物了。看着猛虎在羊群里肆虐,花翟眼睛却是亮了。他看得清清楚楚,猛虎一双前爪在地上一按。猛地扑出,正中一条野羊的身上,大嘴张开咬住了对方的咽喉!干净利落至极。如果不能一下子扑中猎物,双爪落处,轻轻弹起,借势再次扑出,猎物再难逃脱了。看得花翟心荡神驰,神往不已,不由自主的双手舞动,身随手到。手脚并用,在大石头上面跟着老虎的一举一动练了起来。老虎的猎食很快就结束了,几头猛虎咆哮着分食。这时候,又有几只猛虎紧随而至,先来的怒目而视。后来的也不示弱。花翟心中大喜,急盼它们打起来,在其中学得几手。可是,他失望了。后来的猛虎不敢继续紧逼,只是在一旁巡视。他有些不甘心。 然而,两群老虎都咆哮起来,他耳中听到有什么奔跑的响动。震得地动山摇。望着远处,两个高大的黑影呼啸而至,眼看尚远,转瞬既至了。却是两头黑熊。原来,此时正当春夏之交,北地荒凉。山中更是食物贫乏,几头老虎赶得一群小兽,也引来了找食的黑熊了。 两头熊能有一丈来高,直立跑来,阔大的前掌挥舞着。煞是吓人。虎群竟然也不敢缨其锋头,逡巡着缓缓退开了,显得很不甘心,却不得不退后。两头熊大摇大摆的来到猎场,就要享用老虎的猎物。花翟紧盯着下面,要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老虎不再后退了,黑熊放心的拉起一条死羊。花翟暗叫不好,果然两条大虎急速扑出,一起扬掌打在了一头黑熊的背上!黑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身子趔趄着向前扑倒,却让出了空当,留给了同伴。另一头黑熊挥起巨掌打向老虎,一条老虎在得手后,继续前扑,另一头扑向了这一条黑熊。两两相对,熊掌虎掌相碰,“砰”的一声巨响,老虎被震得飞了起来!黑熊却只是晃了一晃。这时候别的老虎都围了上来,咆哮着。前一条黑熊这时候也恢复了过来,紧追着打了它一掌的老虎不放。 这下子好看了。两头大熊在猛虎群中,与前又是不同。大熊每一下出爪都打的老虎翻滚落地,老虎却也不示弱,每一下都能打在黑熊的身上。花翟耳中只听得“砰砰啪啪”的,一丛丛的黑毛、黄毛飘起、落下,一块块肉飞落,一条条血迹溅起。他只是盯着熊虎的一举一动,拼命记下了,生怕忘了。 老虎和熊的厮杀仍在继续,已经有老虎倒下起不来了,黑熊也摇摇摆摆的站立不住了。它们却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黑熊背靠着背,迎击着四面攻杀过来的老虎,老虎不停地撕咬,黑熊却只是挥掌打出,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抓咬,它们每一下都重重的打在老虎身上、头上,每一下都打得老虎皮开肉绽。老虎却也是凶性大发,即使头上的骨头都露出来了,还是不肯后退,只是往前扑咬、扑咬、扑咬!双方的眼中都是精光四溅,掌掌到肉。 一只、两只、三只、……,老虎在逐渐地减少,黑熊已经变成了红熊了,身上不停地滴着血,不知是它们自己的,还是老虎的。还有三头老虎,在打转转,既不退开,也不上前。黑熊发出了最惨烈的怒吼,向前迈了一大步,在它面前的老虎纵身跃开了,这条熊挥出的掌落了空,它也沉重的扑倒地上,扭了几下,不动了。剩下的一头仰天哀嚎,声音响彻九霄,慢慢的声音低落了,它仍然站着不动。老虎也不敢上前,仍然在不停地转圈。 几头秃鹫、金雕停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看着这里的一切,像花翟一样默不作声。 几头豺狗、狼出现在附近,它们也闻到了血腥气,想要分一杯羹。老虎已经筋疲力尽了,它们知道自己控制不了局势了,而且它们不知道黑熊站在那里是什么意思,它们不确定能不能把黑熊彻底干掉,如果不能这些狼豺、秃鹫,可不是它们能解决的。老虎逡巡着,悻悻的退开了。 几头狼仍然不敢上前,豺也是。一头金雕飞起,飞到半空中,停住了,一动不动,然后突然箭一般,又好像坠石一样从空中激射而下。黑熊还是没有动,金雕抓起了半边羊,飞走了。花翟看得心荡神摇,激动不已,这金雕的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得手后迅疾飞走,没有任何的留恋,都让他佩服、惊叹。接着秃鹫也是疾飞下来,叼起一块肉飞走了。狼和豺不乐意了,围上前,狂吠不已,最后各自抢了一块,护着自己的肉,四散逃开了。 一头金雕落在花翟所在的巨石上,津津有味的撕扯着肉块。它的一举一动都是若应符节,极为得体,高大、健硕的躯体,柱子也似的双腿,利剑一般的喙,钢爪、金羽,虎灵灵的眼睛,让花翟越看越爱,想要上前抚摸、拥抱这非凡的鸟儿。 金雕发出了慑人的唳叫,瞪着想要上前的花翟,双翅煽起。花翟不敢上前,只得逡巡着后退。头上一阵凉风吹过,一头秃鹫落在了金雕身前。金雕没想到还有想要掠夺的对手,唬的跃起,叼向秃鹫。秃鹫也不示弱,煽动双翅,扑向金雕。两只猛禽打在一起。 这一下看得花翟目瞪口呆,筋酸骨酥,只是痴痴地呆望,牢记金雕的每一下动作,只觉得鸟儿一啄、一抓、一煽、一扑都是漂亮精美之至。打了半晌,秃鹫一个不小心,惨唳一声,头上鲜血喷溅四射!花翟大叫一声:“好!”身子却忽然失去了重心,脚下一呲,晃晃悠悠的掉落下去! 造化多师参天地,尚敢大言有神功?一入深山得机运,敬拜禽鸟舞金风。 第一三九回 深谷传艺人无迹 穷荒来敌智有余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绝域隐形身有处,苍山空阔心难存;直入艰险胸无憾,可信英雄非完人。 花翟在巨石上面醉心于金雕和秃鹫的恶斗,没想到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再也把持不住,跌落下来!几丈高的巨石,他就像一颗小石头一般的急速的坠落,下面也满是碎石,如果就这么掉下去,怕不是粉身碎骨啦!急促间,脑中一个影子闪过,却是金雕急速冲下的身影。想到时,他的双臂自然摆动,双腿弯曲,身子拱起,头脑一片清明。奇迹发生了,他急速坠落的身子竟然止住了一瞬,就是这一瞬的功夫,比眨眼还要短暂的片刻时间,他体内的气息重新顺畅了,没有丝毫的阻滞。身子重新下坠,但他的四肢稳稳地落在地上,手脚觉得微微的一震,随即身子挺立起来,站稳当场! 此时巨石下面,只有一群乌鸦在捡拾些碎肉,那头大黑熊还立着不动,眼睛却没有一点光泽。心中的愉悦是无以复加的,花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无意中学得了金雕的身法。他想,既然金雕的身法可以在从大石头上坠落时有用,是不是可以击敌防身呢?金雕身上的本领有用,那老虎和黑熊的身手自己记得也不少,是不是照样可用?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拉开了架势,就在巨石下面舞动起来。只见他手动处,风声威赫,脚起处,碎石飞扬,身形摇晃,果然是虎猛熊威!大喝一声,如惊雷震天,抬脚怒踢。一块碗大的石头飞起。打在巨石上。裂做细粉! 有人惊叫,有人嘿嘿作哂。花翟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一块石头旁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却是金日升和哑巴老人到了。金日升惊呼:“阿叔!你什么时候练了这么高明的本领?怎么不教给我?怎么不跟步察打呀?” “哦,你们回来一会了吗?我也是刚刚学了几势。还不能熟练,更不知道能不能用!” 金日升意似不信,“不可能!你刚刚那一脚,就是小树也可以踢断了!那一块石头飞起。老虎也可以打死的!哟!这个大狗熊怎么回事?是不是已经死了?” 花翟不敢过于接近,拿起一块石头丢过去,这时候他蓄力一击,虽然还比不上熊虎的气力,却也非同小可了,不要说是个死熊,就是活的,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了,黑熊应声而倒显然已经死了多时了。 三人高兴地拉了一头熊回到住地,别的也不敢贪多。任由狼群、雕鹫们分食了吧。 回到住宿的地方,花翟有点不明白。看着哑巴老人,眼睛里满是疑问,他想要问问对方,为什么哂笑他的拳脚功夫,他自己也觉得非常满意的,金日升更是把他当做神人。哑巴指着他的手脚,还有身子,比划着老虎和黑熊的样子。花翟想了想,明白了一些,是说他的身子、手脚是比不上熊虎的威猛的,那么学得了它们的架势,虽然好看,却不一定可以使用。 花翟和金日升都不以为然,觉得老人有点莫名其妙,金日升笑道:“难道你还懂怎么打架么?你跟人打过架吗?你怎么就知道阿叔的本领打不过老虎?” 老人笑了笑,身子慢慢的站起,对花翟招招手,花翟也站起来,笑道:“怎么?你不会是想要抻抻我吧!看你年轻时可能是个好手,现在?”他摇摇头,“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倒。” 老人没有理他,沉静的站着,还是对他招手。花翟确信了他的意思:“你真的想要活动?不不不!我怕一下子打散了你。你那一把老骨头,就是阿升都能拆了。还是不要开玩笑了!” 老人却突然动了,双手在花翟眼前一晃,花翟一愕间,脚下就落了空,身子重重的摔倒在地!他心中的震惊是可想而知的,但是还有一种羞耻在心中迅速地升腾起来。他觉得是自己大意了,羞惭的笑笑:“我还没有准备。你突然袭击的。再来!”双腿微曲,好像猛虎的双腿一样,又好像黑熊的姿势,气沉丹田,双肩微沉,双手摆出黑熊前掌一般的动作。双眼紧盯着老人,金雕就是这般盯着对手的。老人笑笑,点点头,意似赞许,嘴角却有一撇微笑,好像说:你学得蛮像,只是还不堪大用。 老人这一次没有着急进击,而是慢慢的走近了,左手微抬,右手推出。动作清楚明白,没有一丝的挂窒。明明看得明白清楚,花翟却想不到怎么拦截,怎么进击!老人的双手就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上一次还可以说是老人的突袭,巧劲把他摔倒的,这一次却完完全全是硬碰硬的把他打倒的,没有半点取巧之处! 花翟的震惊,还有寒意从心底升起,他跪倒在老人脚下,叫道:“师傅!受徒弟一拜!” 老人没有说话,眼望远方,半晌不动。金日升也跟着跪倒,口中呜咽,说不出话来。 老人拉起了两人,眼中充满慈爱,咧嘴笑笑,从怀里拿出了一卷东西,递给了花翟。花翟打开了,金日升凑过来两人注目观瞧,那是一片麻布卷,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文字,说是文字,花翟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文字;之所以说是文字,因为上面还有图形,一个人赤身**的形状,那些花里胡哨、曲里拐弯的文字就在图形的下面。这样的规制,他曾经见到过。他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老人是什么意思。 金日升却饶有兴味看了又看,花翟奇怪:“你认识这些字?这是什么字?” 金日升说:“这可能是从天都来的。我爹曾经有一卷和这一模一样的。我只是学了几天,我哥哥跟我一样,都是认识几个字。是有人教的。不是我爹。” 老人静静地听他们说。花翟心中的疑问更大了。只是一个是哑巴。一个是小孩。都说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只能把疑问埋在心底了。 从此,老人按照麻布卷上的图形,教授两人修炼。花翟惊奇的发现,老人教的和自己得自浑耶王身上的功法极为相似,所以学起来就非常快了。所难的是其中还有很多的身法步态,手法、脚法。不过老人显然谙熟于心,循序渐进的把上面的东西都教了给两人。金日升毕竟是个孩子,修为还有接受能力都远逊于花翟。所以很多时候是花翟学了,再慢慢地交给他。过了一段时间,金日亮回到他们身边,对金日升的说法很不以为然。不过看了花翟教金日升的场面,也是大为惊奇,才跟着慢慢地学。 就这么过了三年。有一天老人招手把三人唤到跟前,两个小孩都长高了许多,花翟也更加的沉稳了,他显得很满意。他在地上写了几个字,金日亮读道:“报仇。不急。练……功吧,还有什么……步聪。好……人?不会吧?他……唉,看不懂!”老人并不着急,把麻布卷给了花翟,把两个孩子拉到他跟前,把两人的手放进花翟手中,握起来,脸上满是笑容。花翟心中觉得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发生,叫道:“师傅!师傅!我一定会帮助他们报仇的!请师傅放心!”忽然又觉得不妥,师傅好像不怎么愿意报仇,他刚刚不是说步聪是好人吗?他看到老人的笑容凝固了,眼睛里面没有了温暖,上前扶住了老人,觉得老人的身子发凉了,急忙把手搁到老人胸口,心跳已然停了!老人就此溘然长逝。 花翟和金氏兄弟痛哭了一场,按着匈奴人规矩,拾了不少的干柴,把老人的尸身烧了,埋在一块大石头下面。老人也没有留下更多的东西,三人把老人的后事料理了,发现即不知他的来历,也不知他的过往,正是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去!三人想了一会,各自怀着心事,都又哭了一会。花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自己也不知道和老人有什么区别,虽然现在和活着,却不过是行尸走肉一般,不知前途,不知以后。心中苦闷。 两个小孩呢,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也是悲悲戚戚,父死娘嫁人,自己从人人景仰的王子,变成了四处逃难的孤儿。 三人又在山谷中待了几天,休屠部的猎人们来了。一个斜眼的猎手问:“嗯,那个哑巴呢?怎么不见了?” 金日亮上前“啪”就是一巴掌打的那人脸上腾地就起了通红的掌印。这下子可惹恼了斜眼,猛地向金日亮扑去,想要捞回来一掌之辱。他疯虎一样追着金日亮,金日亮转着圈跑了几趟,突然回身,从他身旁钻过,伸手在他后背一推,斜眼重重的摔倒在地。他刚想爬起来,金日亮已经踏住了他的后背。这一下兔起鹘落,众人还没有看明白,斜眼就被一个半大孩子打倒了。这几个猎手,斜眼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他人虽然心中不服,却不敢上前了,只听得斜眼怒吼连连。花翟虽然不满金日亮,却也不愿他吃亏,拦住了其他猎手,口中赔笑:“他是开玩笑!开玩笑!不过,他不该说我们师傅,他是不敬我师傅,王子才教训教训他。” 一个面色青黑的猎手面露不虞,“斜眼也没有说什么不敬的话啊1你们想要怎样?”这人叫做青狮,很有经验的一个猎手。 金日亮冷冷一笑:“怎样?爷爷要你们臣服于我!做爷爷的奴隶!怎么样?爷爷以后收回了浑耶部,就是浑耶王!你们跟着小爷,自然可以横行天下了!总比每天在这山里面和野兽为伴的好。” 花翟和猎手们都是一愣,这小子人小鬼大,想的太多了。不过所谓功名利禄最是诱人,斜眼停住了挣扎,几个猎人相互看看,他们岂不知打猎的艰辛,能够跟着一个王爷,当然是非常理想的。只是,这小子如此的不近人情,如此手段,让人想想都觉得心寒。以后跟着他能不能得了什么好处? 金日亮笑笑,抬起了脚,斜眼爬起来。不敢继续对抗。悻悻的站到一边。“各位以为我人单势孤是吧?觉得我没有什么机会。不能收复浑耶部?休屠王最近是不是买了好多金珠?你们知道他是怎么买到的吗?那些都是从小爷这里得到的,是小爷让他买的。为什么?为了和右贤王的阏氏、王子们在一起。右贤王也已经答应了我,要帮助我取回王位。” 花翟差点掉了下巴,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能侃,好像他已经把浑耶部完全掌控了一样,侃侃而谈。金日升也是大张着嘴,不知道他老哥在说些什么。 那几个猎手却有点动心了,他们刚刚从休屠王王庭来。休屠王从西番富商手中买了许多宝贝,什么玉石、金冠、明珠、银器,据说摆了一地,有三骆驼才能带走。休屠王一下子这么多的财宝,部众暗中议论纷纷,都以为是他发了财。难道真的是这个小王子的? 金日亮冷笑道:“凭他小小的休屠部,哪里有偌大的财力!哼,再说个秘密,休屠王春天祭天的金人,你们听说了。没有缘分见到吧?” 众人点头,那金人据说是来自极西的地方。是天神的化身,突然就降临在休屠王大帐里了。“那金人乃是我浑耶部的至宝,是我父王送与休屠王的!为什么小爷在你休屠部?是休屠王为了报我父王的大恩,才不惜得罪步察!不然,他敢跟步察为敌么?你们几个屡次跟着小爷在山中,小爷觉得你们忠诚,今天才说了些秘密,让你们知道,心中有数。也是小爷要奖赏你们的,你们只要继续这么忠诚,不坏了小爷的大事,有一天自己当个国王也不是不可能的!” 斜眼第一个跪了下去,青狮还有别的猎手都跟着跪倒,抱着金日亮的腿,头伏在他的脚上。金日亮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花翟惊讶的看着,完全想不到仅凭几句空话,他就可以把一群人糊弄住,做了自己的手下!心中为这些人不值。金日亮让这些人回去召唤自己的家人伙伴,这些人去了。金日亮对花翟道:“你一定觉得我是魔鬼化身吧!把这些人都忽悠了!不是,是他们自己心中有魔鬼。他们才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我要赶走步察兄弟,仅凭我们几个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必须联络更多的人才行。” “你说的休屠王那些,也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他们谁也不会去证实的。不过,我相信休屠王的那些新得的东西,马上就是我的了!右贤王那里,我也要慢慢的下功夫。坚芒王子,我已经见过了,他答应帮助我。” “你什么时候见过了那个什么坚芒王子的?我们怎么不知道?”花翟更加惊疑了。 “嗨!说你没用,你还不信。我们本来就是相识的,前些天我出去了一趟,正好他从汉庭回来,我们遇见了。就说了些话。” “从汉庭回来?他到汉庭干什么去了?” “你总不会觉得他是到汉庭省亲了吧?到汉庭当然是取些子女玉帛喽!还能怎样?” 花翟一下子明白了,右贤王还是派兵到长城下面掳掠了!自己在这山中,和石头、草木有什么分别?怪不得金日亮看不起自己。 他还是不相信,这么个小东西,真的能像传说中的张留侯那么什么什么之中,什么什么之外!那些都是神仙才可以做到的!小孩子怎么可以? 不过,很快他就相信了。青狮他们没几天就回来了,各自带着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赶着牲口,带着帐幕,一个个聚落在山中出现了!而且聚落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花翟每天都是惊疑的看着山谷中的变化。金日亮也不理他,只管自己安置这些来归附的人。 金日升悄悄笑道:“花大哥,师傅,你一定觉得我老哥奸猾了吧!其实这是我们在草原上不得不尔。我们这些小部落,总是在伺机活下去,不是吞并了别人,就是被别人吞并。但是不管怎样,都是要活下去的。”这孩子黑壮,却也只有十岁,他的识见让花翟再次吃惊。难道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己也是穷人的孩子,自己怎么好像在他们兄弟跟前,像个傻子?别的人也都是穷人。也都傻乎乎的被他们忽悠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了。 他一个人又来到了那块巨石前。如今他可以不费力的轻松爬到石头上面了。放眼望去,山谷里已经是落英缤纷的时节,空中几只鹰盘旋;一队大雁向着南边飞去;远处两只狼在山石旁假寐。他坐在石头上,想想自己的身世,想想自己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什么屡次的出生入死,反倒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天空云来云去,变化万千。他的心情也是起起落落,思潮奔涌。 这两年虽然没有走出山谷,来来往往的猎人们常说起浑耶部,步察勒习部众,蚕食四邻,已经引得各国十分的不满;重要的是,这些被蚕食部落的牧人、猎人却非常拥戴,自己逃进了浑耶部,更是让他们的国王愤怒。休屠部也不例外,许多人说早晚也要逃入浑耶部。休屠王向右贤王告发了几次。都被步察派人送了重礼,反而右贤王把休屠王训斥了几场。休屠王一怒之下。偷袭了浑耶部。没想到正中步察的奸计,全军覆没了!步察并没有杀掉他,反而送了大群的牛羊给他。休屠王脑子转不过圈来了,感激涕零,发誓和步察一致行动。现在的形势,已经远不是当初了。他答应浑耶王的事,答应帮助金氏兄弟的事,几乎没有可能完成!而他自己的事呢?他身上汗津津流下,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有做?他已经想不起来了,自己的事,自己的事?他想的头疼,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 就在这时,他听到头顶空中传来了剧烈的鸣叫,抬头看去,有几只鸟在厮打,好像是三只对一只的样子。仔细看了,原来是三只苍鹰围着一头金雕在拼斗。羽毛纷纷飘落,空中还有细小的血丝飞扬。看样子金雕一对三并不吃亏,而三只鹰却很有秩序,有时一只接着一只的稍一接触就飞开了,竟似是车轮战!有时是一只在前吸引了金雕的注意,两只在侧后偷袭,竟然暗合兵法! 花翟自那一日偶然得了金雕的好处,心中就对金雕异常的亲近,心下期望金雕能够获胜,打败了苍鹰。不过看了之后又觉得金雕胜算实在微乎其微,金雕只知一味地猛冲猛打,每一次却都被对方轻易的躲开了,反而自己不小心被对手啄了几口。如此下去,它却是一个必败的结局!花翟寻思怎么能助金雕一把。他想要拿石头打,看雕鹰飞得太高,怕根本打不到。只能干着急。 慢慢的,金雕的速度慢了下来,偷袭的鹰每一次都能得手,空中到处飞扬的基本都是金色的羽毛,血丝细雨一般飘洒,有的也落到了他所处的石头上,落到了他身上。花翟紧张异常,害怕自己帮不了金雕,金雕就会被苍鹰啄杀了。金雕更慢了,一只鹰到了它的上方,狠狠地扑下来,啄向它的眼睛!花翟心知不好,双手颤抖,不忍再看。却猛听得一声嘹亮的唳鸣,抬头看去,金雕身子倒转了,给了对手一个尖利的嘴巴等着!那苍鹰没想到自己中了金雕的计,想要飞起,却已经晚了,被金雕张口叼住了下颏,一个猛翻,两只猛禽翻了个个,金雕在上,苍鹰在下,苍鹰却再没有办法上去了,它被金雕啄中了要害,石头一般从空中坠落!可是,金雕也是险之又险,那两只鹰以为同伴可以得手,没有及时夹击,这时见金雕打死了同伴,两个箭一般直刺还没有稳住的金雕,金雕的两翅被双双击中。它的身子猛地下沉,好像已经不能胜身子的重量了。鹰乘胜追击,追逐着击打、啄食。这时候,它们恰好处在花翟上方几丈之处,花翟手中拿了半天的石头出手了,苍鹰没想到有人帮助对手,想要避开已经不能了。两声惨唳,两只鹰都被石头打中,落了下去。 金雕挣扎着落在石头上,喘息着,血沫从嘴角流淌,脖子里的白羽都成了紫黑色的。它无力地看着花翟,花翟慢慢的凑到它跟前,轻轻地伸手,它没有躲避,也可能它已经没有了力气躲了。花翟的手摸到了金雕身上的羽毛,感觉到手黏的很,拿开一看,都是血!知道金雕受伤不轻,也不再犹豫了,上前抱着金雕。跳下了巨石。疾奔回住处。 金日升看他抱着一只金雕回来。非常惊喜,见他面色惊慌,这孩子非常聪明,就知道金雕是受伤了,返回帐幕里,拿来了草药。两人一起给金雕敷上药,看着它沉沉睡去。 这样每天给金雕敷药、换药,两人忙得不亦乐乎。他也不再想别的什么了。金日亮冷眼旁观,也不理他们。如此过了十几天,金雕竟然重新站了起来,精神头十足,叫声嘹亮、威猛,猎人的狗都不敢接近它十步以内。花翟和金日升两个每天就带着金雕一起到山谷深处走,有时一去就是四五天、十来天。金雕也不愿回到人群中,在山野里他们两人一鸟倒是自在得很。渴了,喝些溪水;饿了金雕捉几只小兽。花翟和金日升学着金雕的身姿,觉得有模有样身手灵活了许多。有时候竟然也能捕得一两只野兔、小狐! 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到了严冬,金日亮的人马都不能出去了。到处是冰雪。他趁机对这些人进行了编伍训练。有时候花翟留意着看了,虽然不懂,却仍然觉得这小孩不得了!他的那些方法,好像很有章法的。青狮。斜眼等人也是心悦诚服的对他表示了忠诚。 这一日,花翟和金日升带着金雕在山谷外面玩耍,金日亮继续带人在山谷里面射箭、击刺、举石头、角抵。玩了一会,金日升挖了一块雪,奋力扔出去,让金雕去追,金雕却无动于衷,呆愣愣的站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这反常的举动令两人非常纳闷,不知道它怎么了。“这可是少有的。它会不会病了?”金日升担心了,金雕带给他极大的欢愉。花翟走过去,想要摸摸它。金雕却突然腾空而起,急速的上升,直到成了一个黑点,向着远处飞去。金日升差点哭了,他觉得金雕生气了,要离开他们了。花翟摆手安慰他:“不会的。它不会跑的。一定是有什么事。”他隐隐觉得要出什么事。而且很可能是大事。这一段时间,步察、休屠王那里居然没有丝毫动静,任由金日亮征召人马,岂不是太不寻常了。 他沉思了一会,对金日升道:“阿升!我觉得不对劲,你回去告诉你阿哥,要提防!越是这时候,越要注意。”他抬头看看阴霾的天空,不知道危险在什么地方,却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危险在逼近。金日升和他哥相比,沉静了许多,心思却更加缜密,情感也是慢慢的极少外露了。他缓缓点头,能够多次死里逃生,他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他打了个呼哨,一头梅花鹿从雪窝里斗身站起,跑到了跟前。这是他从青狮打死的大鹿窝里寻到的,每天喂养,长大了,就成了他的坐骑了。他爬上鹿背,吆喝着,回到谷里。找到金日亮,说了花翟的预感。 金日亮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些天一直在琢磨,步察和休屠王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在招兵买马的事,但是他们为什么无动于衷,不来打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浑耶部那边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这就更加可疑了! 不过他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秋天他们不来,难道会在这大雪封山的时候来吗?这几乎不可能的!没有人能穿过厚厚的积雪去攻打别人的。 一只狗突然叫了起来,别的狗跟着狂叫,天上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粒子,山谷深处传来了狼群的嚎叫。金日亮冷静的让青狮把狗群散开了,对斜眼道:“你带着十个人,到东面三里处,那里有一片稀树林,有一百多棵杂树,你们埋伏在那里,直到有人经过,再用箭射杀!人不要出来。去吧。”斜眼领着人走了。“青狮,阿升也跟着你,你们到东北三里半那里,有一个山洞,离地有两丈高,你们还有女人、小孩都去。把狗能带几只带几只,撒在下面。人一定不要出现。去吧。”金日升知道他的命令不能违抗的,只得跟着青狮带着女人、孩子去了。“松球。”“到!”一个壮实的矮胖子应道。 “你带着十个人到正北五里,再走八十步,那里是一堆乱石,下面是一条小路。你们就在乱石里埋伏了,只等有人回去,才用石头打下去。”松球带人去了。 这时候,雪下得大了起来,金日亮嘴角带着一抹轻蔑的笑意。“秃狼,你带着十个人,备足弓箭,去西北八里处,那有一棵大松树。松树旁边五步,有三个大坑,你们就在大坑旁边守着。有人到了那里,把人往大坑里面赶!”秃狼领人走了。 这些人本来对他是将信将疑的,这时候听他吩咐的有条不紊,而且说到哪里竟然是分毫不差,心里都已经对他是奉若神明了。 “剩下的人,我们一起把火堆点起了。”众人把干柴堆起了,点起篝火。“把帐幕里面的松明也点上。把我前日让大伙做的草人都摆好。”大伙都照做了。当初他安排人做草人、木人,大伙以为他是要祭祀的,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了。可是众人还是不明白有什么用。 这时候,花翟在谷口那里,等回了金雕,金雕竟然叼着一条大狗回来了,大狗被它丢在花翟的脚下,身子扭曲着,他上前看看,脊骨已经断了,显然是金雕的杰作。这只狗约莫有二十多斤,是牧人常养了看家的。这附近三十里,就他所知,是没有牧人的。那么,这是谁的狗?这些人已经到了。他四下打量,只觉得风雪越来越大,却看不到任何的人的迹象。金雕静静地站在他身边,身上慢慢的落满了雪花。 雪满弓刀气正豪,鹰雕搏击恨天高;绝计穷荒擒强虏,冰火弥山明王逃! 看凿通逸史最新章节到长风文学www. 第一四零回 大敌中计得完胜 亲人现身说端倪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雪满寒山风满谷,猛兽不过鸟声息;骤然犬吠马长嘶,却是豪杰对垒急。顶点 小说 一阵冷风刮过,一群狗出现在风雪中,它们不是自己来的,背后是一群悄无声息的武士,武士没有骑马,而是踏着狗拉的小车迤逦而来。如果不是金雕,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动静的!花翟暗暗感激金雕,也为对手的心思着急。他不能让对手轻易地就进了山谷,打金日亮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在狗群经过身边时,突然狂吠起来,一个静立的雪堆爆裂开来,一头大鸟扑到为首的狗身上,啄倒了那头大狗。其他狗乱成一团。就在这时,雪中一个人扑出,挥拳打中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一人一鸟突然出手,到来的武士和他们的狗慌乱了一会,马上就镇定了。狗竟然连叫都没有叫,人也是默不作声的上来几人围住了花翟,手中的刀劈砍击刺下来。 花翟本想突袭下来,可以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杀伤对手几人,减轻谷里的压力。没想到对手训练有素,受到伏击,却并不慌乱,狗只是围着金雕张牙舞爪,有人配合着,拉弓发箭,激射而至。金雕不敢停留,振翅飞到空中,绵密的雪雾,掩盖了它的行迹。花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躲开了刀剑的砍刺,却没有躲过一个人的拳掌,拳无声无息的打在了后背上,一个声音低笑道:“你的命好大!就是打不死你么?”他的身子腾空而起,落在了雪地上。狗扑了过去,死命的撕咬。有人低吼:“砍!” 旁边有人笑了:“小心伤了狗!”人飞速从旁边穿过。进了山谷。狗咬了几下。也跟着人跑了。花翟觉得昏昏沉沉的。没有一点力气,身上在流着血,身旁已经污秽不堪了。金雕的清唳响起,他看到了一双小眼睛在关切的注视。他知道敌人丝毫没有把他当回事,他才能留得一条性命,里面的人?他不敢想下去。只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悄无声息的武士杀进了山谷,几十座帐幕静静地伫立在山谷中。山崖下,帐幕里人影晃动,火光闪烁。他们耳中只听得雪花落下的沙沙声,为首的武士笑了,一挥手,武士挥动长刀,扑向了帐幕。首领带着五个人,冲向了中间的帐幕。 他听到了人的惨呼,感觉到火突然大了,热气扑面而来。他挥手出掌。打开了扑来的热气还有火头,他面前的帐幕怎么会突然着了起来?鼻中闻到了浓烈的油烟气。接着听到了利箭飞来的声响。他身边有人中箭,闷哼倒地了。他那群处变不惊的狗也不淡定了,四处乱窜,哀声狂吠,很快就没了声息了。他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静思熟虑的偷袭行动,顷刻间灰飞烟灭了!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他输的这么惨? 箭声小了,停住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步察?还是步聪?应该是步聪,你们两个不知道是如何分辨的,不过以后也用不着分辨了!怎么样?你的五十七个人,算上你五十八个人,七十六条狗,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对了,你应该不是就这一路人马,还有人从后面过来的。是休屠王吗?他马上就会跟你会合的。” 步聪挺直了腰板,淡淡一笑:“小子,你果然聪明!比你老子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儿,老子输得心服口服!不要说别的了,你怎么还不动手?难道要留下老子吗?” 金日亮慢慢的走近他身旁,火光中,他清秀的面容冷静的可怖:“你就这么想死?不,不,我要你们兄弟两个一起死!也让天下人看看你们是什么货色!拿下了!” 他身后几个武士窜出,扑到步聪跟前。步聪大笑,双手挥动,几个武士就倒在地上。金日亮脸上变色,步聪已经扑到了他面前,手一伸就可以抓住了他。一个人叹息道:“你总是说对我的儿子如何如何的好。我亲眼见到了。”一个披着大红斗篷的女人骑在马上,从黑影里慢慢踱出。正是茹茹银铃儿。步聪脸色突变,望向她身旁的那人,步察一脸的尴尬。 山中又传来了一阵骚乱,一群人蜂拥而出,他们大多身上带着伤,还有的挂着箭,挤挤挨挨,哀声阵阵。银铃儿和金日亮、步察兄弟都是奇怪的看着这些人。一个人排众而出,他阔大的身躯,竟然是一瘸一拐的,脸上带着羞愧,叹息着说道:“唉!没想到我们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这一次竟然败在了一个娃儿手里了!弄得死伤无数!奇怪不奇怪,到现在我还搞不懂是怎么打的这一阵!”正是休屠王到了。 银铃儿满面怀疑的看着金日亮:“这些都是你做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金日亮面有得色:“嚯!小爷,哦不,孩儿也没有怎么费心。就是安排了一些人在他们必经之地事先等着,等他们到了,就射了几箭,他们虽然训练有素,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也只好掉进了我的陷阱里面。” 银铃儿问:“是不是?” 休屠王点头,“大致不差。我们离这里还有十几里的地方,就被人一通乱射,许多人摔进了几个大坑;等我们稳住了想要反击,已经找不到人了。走了没有多远,上面石头下来了!又砸死了不少。又没走几步,我也挨了一箭!我们三面突袭,都没有得了好去!佩服,佩服!”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了:“你们最应该佩服的是有人两面三刀,装作臣服于我们,却暗中下手,害了我!”却是金日升,他被人揪着,挣扎着才说出话来,他背后一人面无表情,手中的长刀就搁在他肩头,却是青狮。 金日亮怒目而视,“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们?” 青狮冷冰冰的说道:“谈不上背叛。我只是想出一口恶气而已。” “我们也没有得罪过你。你有什么恶气要出在我兄弟身上?” “没有?当然,你这种人是不会这么想的。有人即使为你死了。你也会认为是应该的。” 金日升尖叫道:“你乱说!谁为我们死了?是一条狗死了。我都难过好几天的。” “是吗?那哑巴死了。你敢说不是为了你们死的?哑巴把一生给了你们家,最后还死于你们身上!他一生恭恭敬敬的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折磨他?” “哑巴?他是我师傅!我们怎么折磨他了?胡说八道。他,他是你什么人?” 斜眼苦笑道:“哑巴是青狮的亲爹!大伙也都是刚刚知道的。他进了你浑耶部,就被你爹浑耶王割了舌头,然后在你王宫里伺候了王爷几十年。王爷死了,才回到我休屠部。我就奇了怪了,他怎么就会成了你师傅了?他不过是个、是个……” “是个哑巴!你不就是想说这个吗?”青狮怒目而视。 斜眼赔笑道:“青狮大哥。我不是这意思。我觉得哑巴老爹,怎么就成了他们的师傅了?他怎么教?他又会什么?如果他真的本领高明,怎么就被人割了舌头?”他说出来大伙心头的疑惑。青狮也是不明所以,他这个爹年轻时被浑耶部掳走,没了消息;自打回来之后,就不怎么跟他交流,当然他也不觉得亲切。只是听说他不明不白的死了,心里觉得难受,觉得一定是金氏兄弟怎么样了。 银铃儿长叹一声,“你们说的哑巴。我知道!”众人都盯着她,如果有一个人知道哑巴的身世。也就是她了。“哑巴?他是有名字的,原来也是我右部赫赫有名的英雄,为了不让他英名蒙羞,我就不说他的名字了。在浑耶部和休屠部的冲突中,他突然发了疯一般冲进了浑耶部武士中,重伤被俘。被俘后,他不吃不喝,一心等死。浑耶王敬重他是个英雄,让身边的人去照顾他,还是没用。最后是我亲自去照顾他。他才开始吃喝。你们一定要说,为什么?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他已经自愿割去舌头。” “骗人的鬼话!没有人会自愿让人割了自己的舌头的!”青狮怒喝道。 “是。我也不相信。有一天,我和浑耶王正在陪一个客人喝酒,有人来报:他自己割了自己的舌头!我们急忙去看,只见他身上的血迹还没有干,人虚弱得很。我们自然问不出什么原因的,只得尽心调理他。后来他就安心的在我们宫中服侍我们。由于浑耶王和我觉得愧对于他,也没有把他当做奴隶。他呢,每天只是喂马,喂了马就跑出去喝酒,总是喝得酩酊大醉。大伙跟他也没法交谈,时间长了,大伙都慢慢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一个人。是有人告诉了我,我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是休屠部一个英雄,很得女孩子好感。但是他对自己的家人却非常的爱护,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让家人难过。但是,一次打仗回来,他发现帐幕里面有别的人。心中的妒恨,使得他无以释怀,才开始放肆的喝酒、打架。休屠王非常气愤,鞭笞了他,他的狂性更是大发,终于在那一次战斗时,冲进了敌阵。然而却没有得死。后来还是一心求死。我只是无意中,跟身边的人说起了,‘人呢,有时候不一定看到的就是真的。说不定眼睛也会骗了你的。’我身边的人不相信,说:‘怎么可能?眼见的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我就说,我一个姐妹,亲眼见到自己的情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心中酸楚,觉得没法活下去了。一心要出走。没几天,那个女子出现了,却是他情人的妹妹。我们两个说者无心,却让他听到了心中一动。后来有几天没有见到他,再后来他回来了,就割了舌头了!” 大伙都觉得匪夷所思,却又觉得是这么回事。青狮摇头,他不能相信,他这么多年来孤苦伶仃的,就是因为一个误会? 银铃儿知道他还难以接受,继续说道:“他成了哑巴,在浑耶部安心待了下去。后来几次浑耶部和休屠部修好,让他回家。他都不同意。我也是有时候想起来了。想要知道怎么回事。很多时候却是都忘了。有一天见了几个休屠部人,说起来这个人。客人非常感慨,说:‘自打他发了疯之后,家里没了男人,他妻子自己一个人带着一家老小,过的艰难。有几个男子想要进她的帐幕,都被她打跑了!’她在孤苦无依中,死在了一场大风雪里。浑耶王去世后。他就消失了,我知道,他是看不起我!呵呵,我自然没有他心上人的清高。” 青狮喟然长叹,松开了金日升的身子,转身大踏步走了,任凭谁喊他,都没有回头,消失在风雪中的夜色里。 金日亮搂着金日升,“他们没有怎么样你?身上痛不痛?”金日升摇头。只是看着他们的母亲。银铃儿慢慢的走到两兄弟跟前,伸手搂住了两人。脸上流出了清泪:“你们两个长得这么高了!也结实了。娘真的心里高兴!” 金日亮狠狠地推开了她的手,叫道:“你一心贪图享乐,心中根本没有我两个!” 银铃儿的泪水更多了,她哽咽道:“孩儿!娘心中怎么会没有你们!娘到处寻找你们,却一直没有找到!如果不是你送信给为娘,为娘还是不知道你们好好的在人间的!”步聪才明白银铃儿为什么突然出现的原因,心里又恨又气、又怕。 “找我们?是做个样子的!我不信你那么多的武士就找不到我们!哼哼,不是你没心,就是有人在故意这么做!让我们两个成为没爹没娘的孤儿,让我们亲娘成了没有孩子的寡妇!什么人有如此的狠心?什么人蒙蔽了我亲娘的慈爱之心?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人想要不仅得了浑耶王的大位,还要绝了浑耶部在正统,让浑耶部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说的句句诛心,让步察兄弟浑身针扎一般的难受。却没注意银铃儿脸色已经变了。 “不要再乱说了!你父在浑耶部胡作非为,已经弄得天怒人怨了,一连几年大旱无雨,人畜死了无数!到处构兵,与人为敌,右贤王、大单于都已经忍无可忍了。幸亏步察到了,才慢慢的使得我部安定了下来!你父却想要害死了步察,多亏我发现了他的阴谋,劝了他。表面上他答应了,却暗地里下手,要害死步察。哼哼,你两个哥哥也是不明事理,跟着他胡闹,被他自己设计的猎兽的陷阱害了!你以为为娘是个**的女人吗?我只是不忍心我浑耶部数万帐幕毁于一旦,十几万人,无家可归!” 金日亮没想到他娘突然变脸,竟然斥责起他来了,心中的恼怒无以复加:“你……你竟然……竟然回护奸夫!他,你睁眼看看,他是一个人吗?他是两兄弟一起的,他们大奸大恶,把你完全蒙蔽了!你竟然还替他们说话!我……我真的太伤心了!” 银铃儿不以为然,“伤心?你就继续伤心。任何人不得侮辱我们步王,不得改变步王的治国方略。步王才是我浑耶部的希望所在。你如果能改弦易辙,好好反思,说不定我还可以接受你是我的儿子,如果不然,哼哼,你就不是浑耶部的豪杰!” 金日亮现在是伤透了心,明明他是个受害者,明明是他亲娘在主持,明明奸人的嘴脸已经暴露无遗,明明……,嗨,他怎么就这么倒霉!他气急败坏,突然拔刀横在了脖颈上:“哼哼!我存在世间,不过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我以后不会再碍着别人的事了!” 银铃儿冷笑道:“大伙都不要拦着他,让他下刀!你还真有本事,打死打伤无数的部族英雄,还想要威胁我吗?这些人的家人都等着我去慰勉呢!你自己在这里闹,闹够了再回去!”扭头走了。没有人注意到她眼角的泪水流的更剧烈了。 金日升叫着:“阿哥!阿哥!”被人拖着抱上马背,夹裹进了人群中,一起走了。死者、伤者都带走了。只留下金日亮一个人呆立当场。他想不明白,明明稳操胜券了,怎么突然就失去了一切,造成他失败的还是他日思夜想的亲娘!他亲娘和他有仇?和他浑耶部有仇?他只想大哭一场,却强忍住,任由大队人马扬长而去。火堆还在“噼噼啪啪”的燃着。火光越来越小。 金日亮被一阵冷意惊醒了。急忙起来。看到身边的火堆已经湿了,早已没有了暖意。他愤怒的一脚踢向火堆,灰烬飞扬起来,他自己满身都落满了灰尘。青狮背叛了,斜眼跟着得势的走了,就连和他相依为命的兄弟都走了,偌大的山谷,昨天还人声鼎沸。热闹得很,现在却人去火灭灰冷!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喊:“阿亮,阿亮,……”声音惨淡。是花翟的声音,他举目四顾,一个人蹒跚而来,一头金雕在他身旁。金日亮奔过去,扶住了花翟,只见他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眼睛无神,知道他又受了重伤啦。小心地扶着花翟在一块石头上坐定。才四下打量,有没有可以用的物品。好不容易才找到几块木柴,燃起一堆火来;再寻找可以御寒、果腹的,好在昨晚一场大火烧的并不彻底,还有半个帐幕没有烧掉,有几只狗的尸体硬邦邦的。这些东西足够两人应付一段时间的了。现在也不怕步察再派人来,两人就这么大模大样的在山谷中,金日亮照顾着花翟的伤势,金雕每天在外面守着,竟然安安生生的过了一冬天,再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春暖雪融,花翟的伤势早已痊愈。他觉得好像每一次遇到步察兄弟都吃大亏,但每一次都好像没有上一次严重。心里明白是自己的修为更上层楼了,而不是对手留情的缘故。心中有一点点窃喜,更多的却是感伤,怎么才能不在下一次遇见对手的时候吃亏呢?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按哑巴师傅的教授,勤加修炼。金日亮也是每天闷不做声的练功,好像要把心头的苦闷和憋屈燃烧殆尽才是。 两个人每天练功,没留意储存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了,两人都是大大咧咧的,吃了上顿儿才不管下顿儿在哪儿呢!终于,最后一点狗骨头都没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肚子里咕噜噜的叫着。看看金雕,待在一棵枯树上,自得的理着毛羽,经过一个冬天,它的毛羽光洁、滋润,身子好像也长大了些。 花翟笑道:“这家伙倒是吃得饱,一点儿不用担心。” 金日亮没好气的说:“它吃饱了,却忘了主人还饿着肚子呢!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金雕突然叫了一声,飞到了半空中,盘旋着。两人站了起来,“是不是什么人来了?还是有什么野兽?”两人心中暗喜,不管是什么,都可以解了当下的烦恼。 一阵马蹄声响起,踩在石头山路的蹄声越来越响,杂沓而来,显然不少人。两人也不打算躲避,站在原地没有动。金雕飞落在两人身边,见两人没有指示,也静静地站着。几只鹰在空中盘旋,几条狗在叫着,一杆大旗在空中看得越来越清晰,一头银色大狼,金色的眼圈,金色的四爪,威风凛凛。金日亮脸色变了,这是他浑耶部的大旗,他已经多年没有见到了,眼眶有些湿润,心头的激动无法遏制,就想冲过去,夺过这大旗!他只是静默的站着,任心中的情绪奔腾不息。 花翟听到了他越来越粗重的鼻息,知道;来人一定和他关系巨大。果然,一个骑着栗色母马的女人出现了,她头上插着雉尾,银白的狐皮帽,银白的狐皮领,银白的狐皮大氅,里面是红色的织锦上衣,鹿皮靴在马的两侧搭着。往脸上看,依稀见到过,红润的脸,浑厚的下巴有点垂,鼻子不再挺直,眼睛有点小,鱼尾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马上明白了,这是浑耶王的阏氏,金日亮、金日升的亲娘,茹茹银铃儿到了。 来的正是银铃儿,她虽然可以狠心放逐自己的儿子,却怎么也不能忍心不管他。刚刚化了雪,可以骑马了,她就急匆匆的带人进了山。金日升从后面的马上跳下来,喜滋滋的奔过来,抱住了金日亮,两人相拥而泣。 银铃儿也下了马,看着,目光慢慢的转到了花翟身上,“阁下就是阿升说的师傅么?感谢阁下伸出援手,帮了他们兄弟两个!”她躬身深深施了一礼。花翟不敢怠慢,口中说道:“不敢!”也躬身回了一礼。 “阁下是来自大汉的得道之士,救人要救彻。却怎么带着两个小孩子。不回到我的身旁。反而处处惹事。在草原上兴起莫名的风波来?阁下该当何罪?”她突然咄咄逼人的问起罪来了!吓得金日升面无人色,金日亮也是错愕不已。 花翟愣了一愣,没明白她说的意思,“哦?大人说的我有点不明白。能不能说的清楚些?” “你这几年怎么带着他兄弟两个到处生事?杀了多少无辜的牧人、猎手?可知道你把我儿子带成了草原上的瘟神了!人人到处喊打一片。” 花翟腾地脸上通红,他想不到对方把所有的问题都按到了他身上,他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他转眼看看她身旁的人,找不到步察兄弟,却见到了斜眼。还有几个山中的猎手。这几人不敢看他的眼睛,都扭转到一边。他平复了一些,笑了笑:“大人以为是这样,就这样!在下只是做该做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得什么人的欢心,也没有想到怎么样去教别人怎么做。如果说有瘟神在,那一定是在下了,与两位王子无干。大人带着大队人马,是要兴问罪之师的么?你已经见到了本人,可以动手了!” “哦!哈哈哈!怪不得阿升总是夸赞你是个好汉子。果然是好汉!”银铃儿的突然变脸,让大伙摸不着头脑。 “阿娘!你到底说的什么啊?我怎么糊涂了!”金日升问。 “你这位师傅。敢作敢当,是个了不起的好汉,英雄!你们跟着他,我就放心了。”众人心头也放松了下来。花翟道:“不敢,不敢。说什么英雄好汉,在下不敢当!我只是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的和两位王子到了一处。说起来,每一次反倒是王子救了在下的,如果不是大王子,这一冬在下就死在山里了。”他诚恳地说。 “我不是说这些。你是个至诚君子,阿升、阿亮跟你学,不至于学得一身的毛病。唉,我们草原人,英雄豪杰也是多的,只是这些年不知怎么的,很多人学了一身的阴谋诡计!让人痛惜。阿亮,你跟着师傅,也要像师傅一样,多反躬自省才是!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做的多么好!如果按你所为,你,你早就该被吊死在大帐前了!”她声色俱厉,对金日亮丝毫不假辞色。 众人噤声,大气不敢出。花翟冷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大王子之所以到了今日,是有人暗害他的;大王子所以今日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他命大造化大!不然,他不知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哦?真的吗?阿升,你说,为什么步察要对付你两个!”挥手让斜眼等人四处守护,众武士知趣的离开了。 见众人离开了,金日升觍颜低声说道:“那一次,见到步察进了阿娘的大帐,阿哥非常生气,在步察的靴子里放了两只蝎子。步察有一个月走不成路。还有,他的马群,也是阿……我们,我们两个给弄跑的。” “怎么弄的?” “我,我们从汉人那里买了几只猴子听他们说马最怕猴子。就偷偷地放进了步察的马群里,猴子把头马弄疯了,其他马就跟着跑了!” 花翟简直是闻所未闻,他想不到这么两个小孩,竟然能做出这些事来。 “还有呢?” “后来,阿爹没了。阿哥说一定是步察害死的,就要找步察报仇。我们在步察的大帐中放了毒虫、毒草,让他慢慢的中毒。没想到,是他的家人在那里的,他爹、他娘还有他姐妹,都慢慢的死了。” 花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可能再是两个当时还只有七八岁、五六岁的孩子的作为的。 大伙都觉得,一定有高人暗中指点才是。 “阿亮,你说呢?是不是这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做的?” 金日亮愤然道:“只能他不仁,就不能我不义?我阿爹心中气恼,却不能亲自动手,只能借助我兄弟之手!哼哼,只是没想到那乱臣贼子命大,每一次都逃了过去!反而让我们兄弟一次次劳而无功,两个哥哥死于非命!他步察凭什么就能逢凶化吉?”却是已经直指浑耶王暗中指点的了。 银铃儿脸色惨白,低声说道:“冤孽!冤孽!你……你们……你们不该,你父不该让你们掺进上一辈的仇怨里的!他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几个孩子!” “不许你说我阿爹的坏话!我阿爹堂堂正正,是浑耶部的大英雄,谁都不能污蔑他!”金日亮怒吼道。 银铃儿沉默半晌,抬头看天,两只赤鹰在空中飞过,金雕发出了兴奋的叫声,花翟挥手,金雕纵身飞起,向赤鹰冲去。银铃儿按捺着心头的激动,慢慢说道:“当初,浑耶王确是我浑耶部的大英雄,就是在右部、在大匈奴,都是响当当的豪杰。每一次出兵,都能带回来无数的财帛女人。随着他功劳日多,他开始在草原上生事了,附近的部落就成了他发泄淫威的所在,不少部族被他践踏。我,我也只是其中一个!当时,我和步察一起长大、一起玩耍,我总是奇怪,他怎么情绪那么多变,没想到他是……。他爹娘被浑耶王掳了作为奴隶,给他牧马。他们侥幸逃脱了,我被抓进了王宫。我心底里发誓:害我的,我一定让他加倍的偿还!却没想到,是我自己在偿还!我自己的儿子一个一个的死去了!哈哈哈!浑耶王,你可以杀了我,为什么留下我?”她的声音凄厉,金日升吓得嘴唇发抖,金日亮却无动于衷。 “几年后,我一个又一个的生下来几个孩子,步察出现了,他是一个右贤王的武士来到了浑耶部。他很能喝酒,很能打架,还很会说笑。浑耶王非常喜欢,求右贤王把他送给他。我知道他的来意不善,这时候我已经没有了恨意,只想着把我的孩子养大。但是,浑耶王,他现在变本加厉的狂暴,每天都有人被打死拉出他的大帐!步察走进了我的帐幕,说如果不能制止王爷的暴戾,王爷就完了,我们一家也完了,浑耶部完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步察说他有办法!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你看到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有人已经暗中对浑耶王动手了,浑耶王却以为是步察!他根本不给步察如何解释的机会,要解决了步察。但是,他的手下已经没有可用的人了!你们几个小子就成了替死鬼!”她说的惨烈,花翟听得头皮发麻,想不到人间还有这样的惨剧。 世人皆崇报仇冤,畅快淋漓血流干;冤仇得报多惨死,留作他人作笑谈。(未完待续。。) 第一四一回 乱中乱王宫秽闻 奇中奇贵人做盗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氓人刍荛伴牛眠,水滨山崖胡乱弹;哪知宫中锦帷深,却有风流不足传。 花翟再没想到自己竟然进了这么一个混乱的圈子里!只是,他仍然糊涂,银铃儿所说的这些怎么可能就发生了? 银铃儿解释了他的疑惑:“哼!自打天下有了富贵这回事,就开始有了阴谋、诡计、暗杀、争夺!每个人置身其中都不由自主的被它裹挟着,做出令他人痛恨,也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事。”她的话打中了花翟,他就觉得自己这几年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身上的痛苦还在其次,心中的疑惑却是一天比一天多,也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浑耶王不能让人夺取自己的王位。但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不仅保不住自己的王位,连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生命都难以保住了!步察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绝对没有!我可以保证他没有,因为他一直在我身边!” 花翟突然明白了,步聪的存在,银铃儿是一直不知道的!那么很多事其实是步聪在做!但是,他们怎么能够瞒过银铃儿?这是个极精明的女人,看她的谈吐、行为,没有人可以轻易瞒过她的。是什么蒙蔽了她的双眼?要知道,对花翟来说,男女之间的情事,他是懵懂的,一直在流浪的,在和死亡搏杀的男子,虽然已经到了慕少艾的年龄,却哪里能够? “步察已经在浑耶部立下了不朽的功绩,在草原人的心中已经无法替代。每个人都看到了他为浑耶部所做的一切,就是右贤王、大单于都知道他是浑耶部真正的英雄!浑耶王妒恨交加。一心暗中做出对步察不利的事。步察根本不当回事。是我,是我银铃儿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了他的谋害!没想到,他贼心不死,却利用自己年幼的儿子下手!这是天地不容的事,他都可以做出来!我银铃儿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了,我隐藏了多年,以为再也不会爆发的怒火,在他的丧心病狂的报复中。被引爆!你们两个小子以为是你们命大?每一次都恰好有人相救?那是为娘的不忍你们堕入深渊,一次次的暗中派人保护了你们!我不能让你们继续堕落,也不能让你们为人利用!我要让浑耶王自食恶果,首先就要把你们两个摘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们还是不停的搅合进来,还有这个莽撞的汉子!” 花翟忍住了气,说道:“你,你为什么要向着外人?浑耶王可是你的丈夫啊!” “丈夫?他那有一天把我当作人看了!他总是把我当作奴隶,一个可有可无的奴隶。一个可以生杀予夺的奴隶,一个可以威胁到我茹茹部的女奴!每一次见到他。他都是醉醺醺的,侮辱、踢打、鞭子抽、炭火烧!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家人,为了我的部族,我只得忍受着。我在心中想到,哪怕有一天和他一起同归于尽也好!只要我的家人、族人没有事!现在,我们茹茹已经慢慢地强大了,不再受他的欺辱了,我茹茹银铃儿,可以不受他的羞辱了!我要让他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只是,他的孩子,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以像他一样恶毒?因此,他才有机会逃脱了惩罚。” 花翟吃惊的说:“难道,把浑耶王拘禁在地底,是你的作为?” “不然呢?步察怎么可能把他骗到那里?他当时唯一相信的人,除了这两个傻小子,就是我了!” 花翟觉得人心真的难测,他有点庆幸自己没有机会娶到老婆了。银铃儿哪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把他用铁链锁在了地下,让他日夜忍受蚊叮虫咬、忍受寒风冷水的侵蚀、让他日夜不得安眠!” “但是,他说的是步察害的他!为什么你要把所有的罪孽都担起来?”花翟还是不明白。 “你是见到了他的。我差点忘了!他是这么给你说的?哦,他还是把所有的恶气都撒到步察头上了!哼!他是自己觉得理亏,不敢说我!这倒是难得,他开始反思自己了!” 花翟总算是明白了他们一家人的仇恨所在了,明白了他们夫妻、母子的恩怨情仇了。不由心头烦闷,本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值得的事,回头看看,没来由挨了几顿打,几次死去活来,却是被人玩弄于手掌之上!“你为什么还要来?是为了说明白,还是为了什么?” “我是要把这两个傻小子带走!不能让他们如此野下去。” 金日亮怒叫道:“我不回去!打死也不回去!我和步氏不共戴天!” 银铃儿脸上变色,花翟害怕她会对金日亮不利,紧盯着她,却见她叹了口气,神色放松下来,“你既然不愿意回到宫中,我也不勉强。只是不准你再找步王的麻烦!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 金日亮冷笑道:“你本就翻脸无情了!还在这里假惺惺的!”银铃儿不理他反唇相讥,对金日升道:“我们走。” 金日升夹在中间,十分为难,看看他娘,瞅瞅他哥,不知该如何是好。花翟知道这孩子忠厚,不懂权变,很是替他着急。没想到金日升沉默半晌,突然说道:“我也不走了!对不起了,阿娘!” 金日升这么说,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银铃儿眼眶红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愿意随我回去吗?” 金日升坚定地摇摇头,“对不起,阿娘!”他没有说为什么,花翟却明白了,他知道如今他阿哥处于最艰难的时候,所以他就坚定地站在弱者这边;如果有一天他娘落了难,他一定会站在他娘的那一边!银铃儿也明白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带着人走了。 “就这么着?以后你们没有再打起来了?”儿君醉问。 “是。后来的几年。我们三人就在山里。浑耶王步察没有再找我们麻烦。休屠王也没有。” 儿君醉奇怪的看着三人,“他两个是落难的凤凰,失了国的王子,有一天必定还要回到宫中的。你老兄就这么跟着他两个?为了什么?” 花翟笑笑,“你在嫣然山中十年,又是为了什么?有人为了富贵荣华,有人为了长命百岁,我只是个流落四方。四海为家的浪子,在哪里都一样。” 儿君醉其实和他一样,并没有什么自己的目标,遂点点头,“那个娘们,真的不知道步察还有兄弟这事吗?” “不要说了。知道,或者不知道,只有他们知道。其中的奥妙,我们外人还是不要多说。”儿君醉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替银铃儿隐瞒。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说她都不过分。虎毒不食子,她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岂不是毒如蛇蝎! “或者,她并不是我看到的样子。或者,浑耶王确有不是。总之,我们不要管人家的家事,不要乱说人的隐秘就是。”金日升感激的对他点头,金日亮却仿佛他们在说别人的家事一般,无动于衷。 “那步聪怎么又突然来了?” “你糊涂了!步聪是你惹上的,我们也是误打误撞。我这几天听说有人马从东面过来,还有汉军也打了过来,才带着他兄弟两个四处看看。没想到就遇见了你。” 儿君醉挠了挠头皮,说道:“你们说说,咱们是不是要和那兄弟两个打一架?听你的意思,好像不想打了。” 金日亮道:“肯定要打,不是我们,是我们两兄弟和他们兄弟!你们两个,不要搀和。” 儿君醉气笑了,“哦?不让我们搀和?你小子有种!敢看不起老子,来来来,老子先和你打一架!抻抻你有几斤几两!” 金日亮冷冷的道:“我不跟你打!你也不要嚣张,等我收拾了步察他们,再接着收拾你!让你们汉人滚出草原,再打到长安,占了你汉家江山!” 儿君醉气怒不已,只是跳脚,手抚胸膛,指着几人,说不出话来。花翟却不以为然,“让你不要多说,你偏偏不听。怎么样,气住了?” 好半天,儿君醉才回过气来,不是对金日亮发怒,而是对花翟怒道:“你竟然可以和这样的狂徒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要把汉人赶跑,要夺大汉江山,你还笑模样的?你怎么笑得出来?你和他一样成了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花翟淡淡一笑,“他是怎么想的,有什么重要?他难道真的把汉人赶走了吗?还是真的打过了长城?你操的哪门子的心呀!就是他真的打进长城,与你何干?” 儿君醉没想到花翟反而站在了对方的立场上了,心头火大,“嗯?那汉庭乃是我大汉人的祖地,是我华夏人的天下!怎么可能让他夷狄之人占了去?我华夏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的,那里有我历代君主的祖庙,有历代君王的宫殿,还有我祖祖辈辈的坟墓!怎么可以让人随便占去?” 花翟见他发火,笑了起来,“你说的热闹。只是我不知道你的祖坟在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有多少家产、多少田地?长城外面不是你的家乡,长城里面哪里有你立足之地?你说的好像汉地大好世界,都是你的一般!可是,你从那里来的,除了你脸上的黥刺印迹,哪里还有别的属于你的?” 儿君醉梗着脖子,怒道:“就是长城以里没有我儿君醉的一草一木,但是我身上流着的却还是我华夏族的热血的!只要我的热血不息,我就不许任何人强占了我华夏的土地!没想到你花翟是这样一个数典忘祖、没有半点骨气的家伙!” 金氏兄弟两个看的有趣,在他们心中,只有草场是最要紧的,草场上没有了肥草,就没有了任何价值,牧人就开始转移到另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金日升问道:“你们整天说你汉庭多么的丰饶富足,怎么,你们的土地不是长的草?没有了草的土地。谁要了有什么用?” 金日亮“嗤”的笑了。“傻孩子。你吃的粮食都哪里来的?都是他们土地上出的!我要他的土地干什么?我要的是土地上的物产!” “做你的大梦去!要土地?要物产?你半点屁毛都要不来!”儿君醉正没地方发火,扭头冲他呲牙咧嘴起来。 金日亮倒不想这时候惹他了,笑了笑,背转身子,不理他了。 花翟上前,搂住了他的肩膀,“你的二杆子脾气还是这么冲!好,是我不好。不该乱说。汉天子如果听到你的话,一定后悔在你脸上刻了字,一定要封你一个大将军,守在长城上。我们这些人也不用顶风冒雪跑到草原上来了。如今,倒是有一件事,步察兄弟两个马上要找来了,怎么打?” 儿君醉推开了他的手,冷笑道:“怎么打?关我毛事?老子就在一旁看热闹!” 这时,有人说道:“说的是。两位,前日不知。多有得罪!我兄弟这边赔礼了!现如今,是我兄弟要和这两位王子做个了断。两位只管在一旁观瞧。可好?”大伙向着说话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人长身玉立,都是白色的锦缎衣袍,都是一般的玉面朗目,一样的剑眉朱唇。只是两个人,两个一般模样的人,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好似是来了几千百人一般,气势惊人,威势赫赫! 花翟几人暗暗称奇,这两个人是怎么修炼的?就算是草原上哪家世代为王的王爷,也没有他们的威风,没有他们的威势,没有他们的气势如虹! 其实,不是花翟、儿君醉两个对步察、步聪兄弟称奇,这兄弟两个对二人也是疑惑、暗赞,他们两兄弟的手下,这些年打死、打伤了不知多少的成名英雄,到了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汉人这里却全没有了作用!而且,每一次见到这两人,都觉得心头狂跳,特别是花翟,每一次再见到他,都觉得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变了模样!这种惊人的现象,他们不知见所未见,也是闻所未闻的。难道,那个人真的具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他们心中惴惴,却丝毫没有在表面上显露出来。 儿君醉见对方拱手,嘴里说的客气,虽然刚刚吃了对手的亏,也不禁拱手,一半是对对手尊敬,一半是对金日亮的说法气愤,口中说道:“两位王爷安好!在下有眼无珠,得罪了王爷,心中抱憾,还没请王爷海涵,哈哈哈,王爷就这么紧巴巴来了,还这么客气!” 花翟暗笑,仍然拱手抱拳,说道:“这两位小爷的事,就是在下的事。王爷有什么见教,在下接着就是。”左边的微一皱眉,右边的却哈哈大笑起来,“这位大侠,我们也不是初次相见了,多次亲近,却一直没有请教。阁下是?” 花翟还是微微一笑:“在下只是个浪子,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名字吗,不说也罢!” 右边那人依然微笑,说道:“阁下过谦了。是误会以为我兄弟轻看了么?我兄弟哪里敢轻看你汉地的英雄?往日几次亲近,都是来去匆匆,所以没有和阁下盘桓。非是我们无礼,实在是,嗨!实在是……” 金日亮冷笑道:“实在是心中有鬼!不敢停留,才没有及时的请教我师傅的大名。是不是?” 左边的瞪了他一眼,右边的依然微笑道:“正是,正是。这位小王子说的是。我们每一次相逢,都是慌忙得很。”花翟回想往日和他们的相遇,果然都是匆匆忙忙的,要说他们有的是机会在自己身上补上一刀,却都没有,难道每一次都是凑巧?看来不像。“在下花翟。”通了自己的姓名。 那人又转向儿君醉,儿君醉说道:“在下儿君醉。王爷,您哪位是哪位啊,咱看不清楚,哪一天不要得罪了,还不知道是得罪的谁!” 左边的人微笑道:“小王步察。这是我兄弟,步聪。” 其实,在说了这么半天之后,这兄弟两个还是有不少不同的,只是这不同,必须是两兄弟都在的时候才能看出来。就在几个人寒暄之时,金日亮已经越众而出,挥拳打向步察。 这一下不仅步察皱眉,花翟和儿君醉也是皱眉不已。步察见他拳来的虽然凶猛。却正是会的不难。难的不会。也不以为意,身子微微后靠,抬手想要化解了这一拳。他的手刚刚抬起,一眼就看到金日亮挥拳时露出了一个空当,嘴角带笑,手指向那个空当。金日亮拳落了空,步察的手已经到了他的咽喉。众人叹息,他勇猛有余。对敌经验不足。正在这时,却是风云突变,只听步察大叫一声,众人都没有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步察“腾腾腾”退后几步,“咕咚”坐到地上,本来美玉一般的脸色,变成了蜡一样的颜色,嘴角沁出了血丝! 金日亮冷冷的看着步聪,步聪心头的惊骇无以复加。他没想到只是一个回合,他兄弟就毁在了这个半大孩子的手下!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居然没有看到对方是怎么做的!金日亮冷笑道:“怎么?你今天不敢动手了吗?” 他话中的讥嘲味道,还有脸上的坏笑,让步聪不能不上前了。他一步一步的走近金日亮,花翟、儿君醉和金日升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他是怎么一招制敌的。步聪有了他兄弟的前车之鉴,虽然不敢大意,但是,仍然觉得金日亮不过是凑巧罢了,他兄弟是一时大意造成的。他一生谨慎,也并不觉得金日亮会高明到哪里去。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能有多大的修为?想到这里,他淡定了许多。 金日亮这一次没有抢先动手,只是微一颔首:“你,动手!” 步聪心头的火“腾”起来了,他没想到这小子狂妄到了这般地步。但是,他毕竟在草原上成名已久,是个成名的英雄,遂微笑道:“小王子,没想到小王子得成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在下可不敢跟王子动手,还是王子指教在下为是。”说的非常客气。 金日亮却不领情,“哦?往日可没有见阁下怎么客气!今日难道太阳从西面出来了?突然这么客气,可是让我浑身不自在了!”挖苦步聪。 步聪却不上当,仍然微笑道:“往日有得罪的地方,实在是逼不得已,非是小人要跟王子过不去。” “难道有人逼你去杀了我兄弟吗?那是哪一位,你倒是说说看!” “没有任何人想要杀害王子殿下。不然,王子殿下能够活到现在吗?” “那么说我们兄弟倒要感激阁下不尽了?” “不敢。我们从不敢和王子殿下作对的。” 金日升急了,“那屡次三番的打伤了我兄弟的是哪个?总不会是我们见鬼了!” “小王子,请鉴谅。我实在不知道王子说的话。” 花翟又糊涂了,这人没必要如此示弱,怎么他一直不愿意动手,反倒不住地像是在讨饶一般? 金日亮却没心思听他胡扯,喝道:“如果你不敢动手,小爷就动手了!”说着话,身子前扑,双手成拳击向了步聪。他的架势完全是不留后手的打法,已经犯了与人较量的大忌。步聪脸上突然起了一层黑云,双手自然分开,一合就要把金日亮圈进自家双臂之内!金日亮的拳到了对手跟前还有一步远,突然一顿,步聪的双手失去了目标。花翟大吃一惊,金日亮如此生猛的攻势,突然说停就停下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自己是做不到的。众人只见金日亮脸上蒙了一层笑意,身子再次发动,步聪凝神静气,二人拳掌相接,步聪一声大叫,身子飘飘飞出! 第一次可能使花翟他们震惊,这一次却可以让他们目瞪口呆了,甚而至于不知所措!他们眼看的事情和心中预想的差异过大,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想像,是他们这辈子见到的最诡异的事。金日亮冷笑着走近步察、步聪兄弟,挥手向他们头顶击落。花翟叫道:“住手!”身子却无法移动,他还没有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远处也有人在高叫:“住手!”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大伙抬头看去,一个女子放足奔来,却是银铃儿到了。金日亮犹豫了一下,还是要挥掌劈下,儿君醉已经到了他跟前,抬手拦住了他,觉得他的手轻飘飘的,没有多少力道。“不要这样。他们已经完了!”步察、步聪两人面如土色。再没有了以往的飘逸神韵。 银铃儿这时候也到了跟前。眼前的两个人让她一下子懵了,她摇摇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那是两个,每一个都是让她魂牵梦萦的人!金日亮恨恨地说道:“每一次告诉你,他是个奸邪的佞人,你都不相信!怎么样?你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了!你觉得哪一个才是你的情人?”声音说不出的鄙薄。 银铃儿颤颤巍巍的走近两人,两人倒地的地方隔了有两丈左右。她呆愣愣的站在中间,不知该走向哪一个。步察苦笑道:“是我。我是步察。这是我兄弟步聪。对不起,我没有说过我还有一个兄弟。” 银铃儿奔过去,抱住了他,泪水不停地流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让他把你打伤?” 步察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个人冷冷说道:“不是他让的。是他本来就已经伤了!没想到,你也来了,哼!贱婢!”银铃儿如遭雷殛,整个身子都定住了,半点动弹不得。花翟听到了这个声音。脸色突变,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活了。竟然出现在这里! 儿君醉急忙四顾,想要找到是谁在说话,却一无所得。 声音是从地下发出的,大伙都听出了,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在在金日亮身后,那里有一块两人多高的大石头,声音就是在大石头的地下发出的。儿君醉冷笑道:“装神弄鬼的家伙,还不滚出来!你二大爷在这里等你多时了!”说着,眼睛却瞟着金日亮。金日亮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那人与他没有关系。 大石头轰然开裂,一个人披头散发的跳出来,双手舞着一条铁链,“叮当”作响,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冲向众人,大伙纷纷掩鼻,再看时,那人已经用铁链锁住了银铃儿和步察两人的脖颈!他的脸淹没在浓密的须髯里,看不出脸色,只看到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煞是骇人。 “放开阿娘!”金日升哭喊道。 那人摇头,“傻小子!你心里只有阿娘,却忘了还有阿爹了!” 步聪咬牙切齿,恨道:“浑耶青山!你暗中偷袭,不是英雄所为!”花翟、儿君醉一怔,马上明白了浑耶王的名字叫做浑耶青山的,果然是浑耶王复活了!花翟已经想明白了,既然金氏兄弟两个能够屡次死里逃生,浑耶王当然也可以死后复活!自己虽然“见到”了他咽气,以为他已经死了,却很可能他是金蝉脱壳,只是自己不明白罢了!他已经无数次的被人利用,现在发现浑耶王没死,也不觉得被人欺骗的羞辱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一群骑士很快到了近前,为首的一个武士,金盔金甲,骑着一匹黄骠马,身后一杆大纛,上面一头金雕,威风凛凛的俯视着众生。浑耶青山笑道:“休屠金雕,你来的有点晚了!”花翟、儿君醉心中又是一震,休屠王也搀和进来了! 休屠金雕大笑道:“浑耶王,我来的恰是时候,正好看你的好威风!” 休屠王等下了马,他后面过来几个人,手中捧着衣袍到了浑耶王跟前,浑耶王把手里的铁链给了几个人,几下撕扯掉身上的破布片,赤条条的站在地上,当场换上了新衣袍。一身银白色的锦袍,头上是银色的皮帽,腰间是一条银狐狸皮带,脚上一双银色的小马皮靴。换好了衣服,浑耶王浑耶青山的面目马上改观了,再不是那个鬼魅一样的人了,而是长须飘飘,长发从帽子下面露出来,随风飞扬。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人,骨架很大,气势惊人。花翟在地底下“见过”他,今天才真的见到了真容,心中不由喝彩:好!好个丈夫气象! 看着浑耶王意气风发的样子,步察、步聪和银铃儿却是垂头丧气,步察叹息道:“是了!休屠金雕,是你救出了浑耶王的!是不是?” 休屠金雕笑笑,“如果我说不是,你也不信!只是怪你自己下手不狠,留下了一线生机。” 步察摇头,“我就没有想到要他的命。只是想让他改过自新。” 浑耶青山怒吼道:“你奶奶的!现在还想骗老子饶了你不成?做梦!老子现在就让你进地狱!”说着挥手就要打过去。休屠王拦住了,笑嘻嘻的说道:“浑耶王,不急!不急!右贤王和大单于那里还要他们的人呢。” “大单于?伊雉邪?他要干什么?别人当他是大单于,老子可看不起他!” “不是。您听说了吗?我匈奴右部这些年出了不少的马贼,许多人连影子都没有见到,就丢失了所有的牲口、帐幕!有的还因此丧了性命。这些年浑耶部却很少招惹到马贼,自己却富得流油了!浑耶王,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休屠金雕转向了步聪,“阁下一定清楚?” 步聪点点头,“是。这些都是我做的。只是,你们想要得到那些财宝,却是休想!” 休屠金雕也点点头,“当然,当然。”突然拔刀,只听一声惨哼,步聪的一条胳膊离体而去,血喷涌的到处都是,他的脸更加惨白,却咬紧了牙关,任凭头上的汗珠滚落,也一声不吭! “有种!”休屠金雕微笑道。 步察叫道:“有什么冲我来!不要羞辱他!” “马上就到你了。嗯,你们和右贤王他们狼狈为奸,劫掠西番的客商,抢夺牧人的牲口,可是发了大财了!怎么可以不分一杯羹呢?不要太小气了么!” 儿君醉想起了步聪见到右贤王的情景,他躲躲闪闪的,好像不愿意见到右贤王的样子,现在想来恐怕是另有隐衷,他们是不想让人觉得他们有什么关系。他想不明白,这些人已经贵为一方诸侯了,怎么可以去抢掠自己的人民? 步察笑了笑,仿佛不愿理他,对浑耶王道:“恭喜王爷了,今天重见天日!不过,王爷如果还是这么的火爆脾气,恐怕再进入地底的日子也不远了。” 浑耶青山跳过去,挥掌打在了他脸上,他白玉一般的脸上,乌紫一团。“到了如今,还敢惹老爷!让你尝尝厉害!”银铃儿只是饮泣,不敢看他。 步察还是微笑道:“你恨我入骨,怎么还不动手?是不是害怕什么人?还是害怕我兄弟的财富,你们得不到?” 浑耶王暴怒了,再次跳起,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劈向步察和银铃儿! 夺人妻儿遭噬脐,始信天地不我欺;积下财富千万金,多与盗儿买酒吃。(未完待续。。) 第一四二回 情到深处人笑痴 大难临头思良谋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只求双飞天南北,不计冰霜与霾尘;缯缴及身隐痛楚,漠听耻笑自排云。顶点小说 只听有人惊叫:“不要!”有人已经抢在了浑耶王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惊叫的当然是金日升,这孩子这时候早就也不知是惊是喜还是怕了。自打浑耶王出现,他就脸上似哭似笑的,自己都搞不清是该欢喜还是应该难过。现在见他爹要挥刀砍他娘,不由惊叫连连。 那个挡在浑耶王面前的是花翟,他一直紧盯浑耶王的举动,见他眼露凶光,抢先一步拦在了前面,抬手架住了浑耶王下劈的胳膊。浑耶王被他阻挡,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身子一震,注视花翟,眼光复杂,“你小子怎么?想要挡住老爷吗?如果不是看你小子老实,没有乱说话,你早死了几百回啦!现在还敢替人出头?” 花翟不太明白他说的话,不过却知道他很可能早就在自己周围了,无奈一笑,“大王,也不必急于一时。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了人却活不过过来了。” “好,我先不杀他,你说说不杀的理由。看我能不能饶了他们。” 花翟想不出什么理由,他只是觉得不能杀,挠挠头,一时尴尬不已。银铃儿叫道:“你不用求他!只要你以后好好带我的儿子,我就衷心感谢了!让这个魔王动手。” 步察也苦笑道:“这位花朋友,我倒是错看了你。不过,在下还是感激不尽,我兄弟这些年作恶不少。虽然也做了些有益于草原人的事。恐怕功罪难敌。死就死了!也省得我们日夜煎熬了!”他的话没头没尾的,叫人不明所以,不过却可以听出他已经抱了必死之心。 休屠金雕笑道:“小子,这几年你在我休屠部吃吃喝喝的,我可是没有亏待你。怎么?现在又向着外人了?忘了他怎么打你打得半死了么?你倒是记吃不记打。哦,哈哈哈!” 花翟想想,对着休屠王作了一揖,“在下谢过大王的恩德。在下还请大王饶过这几人。这几人按法当死。也是要大单于、右贤王他们发话才是。” 浑耶王大怒:“放你娘的狗屁!我原来以为你小子老实,却处处与我为敌,处处回护这几个奸夫淫妇!什么大单于、什么右贤王!现在就老爷自己说了算!闪开,让我砍了他们!” 花翟还没有想起回答,旁边一人说道:“放狗屁?谁放的?这么臭!呸!呸!”却是儿君醉接上了话茬,他见花翟只管激动了,却没有可以打动对方的言辞,他人在局外,却已经看出了浑耶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杀掉三人的,他要折辱三人。还要知道步察兄弟积存的无数财富的下落,还要有个理由糊弄过大单于和右贤王。 浑耶王怒道:“哪里又冒出个恶汉!怎么敢说老爷放屁?你说个理由。不然老爷先砍了你!” “呦,屁更臭了!哪里是人放的!啊呸!”他根本不跟对方答言,气得浑耶王胡子不住地在胸前乱飞。休屠王知道他跟花翟不一样,恐怕难缠一些,微笑道:“这位英雄怎么称呼?倒是少见得很。” 儿君醉知道不能太过分了,要见好就收,对休屠王拱手一揖,“不敢。在下儿君醉,乃是汉天使的随从,与这位华先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只是因为气不过,才替我这位兄弟说几句话,如果说的不是理,我们甘当刀刮斧劈!” “哦?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能杀了这几人。” “嚯!这几个人该杀!该杀一百回!”他的话一出口,就听到花翟怒吼,金日升哭了出来,休屠王的手下一片哗然。浑耶王和休屠王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儿君醉侃侃而谈:“先不要说这女人暗害自己的夫君,要夺王位;也不要说这两兄弟屡次暗害两位王子;就是他们做了马贼,到处抢马,就该死上几十回了!对了,马贼是干嘛的?是偷马的贼吗?” 休屠王一笑:“就是。马贼就是偷马的,还捎带着偷女人,偷珠玉财宝。”他说到“偷女人”三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促狭的笑了笑,却没有看到浑耶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暴戾之气。 “你想啊,一匹马对咱们草原人代表了什么?是一家人的生计!丢了一匹马,一家人可能就没了生计。所以说,他们偷人的马,偷一匹就该死了!是不是?大单于也早有明训,谁要是盗人匹马,杀头!对不对?” 浑耶王也是一愣,冒顿大单于的时候,确是有这样的规定,后来慢慢地人们都简慢了,没有人再当回事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家伙,竟然能记得!他却不知道儿君醉也是顺口说的,他一是缘情推理,再是装傻充愣,搅合一番,觉得草原上马匹的重要,就觉得一定有这样的规矩。“这些人偷了多少马?怎么着也可以杀他们几十回、上百回了!杀,赶快杀!” “没了?”休屠王问道。 “没了!” “唉,你说了可是等于没说啊!” “怎么没说?老子说的口干舌燥的,你还说老子没说?” 休屠王气急,瞪着儿君醉,儿君醉却是满不在乎;花翟也瞪着他,金日升却几近哀求的到了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你、你说说,说说!” “说什么?那是你亲爹要杀你亲娘!他要杀早杀了,还等到这时候?步察、步聪两个来到这之前已经受了重伤,谁做的?一定是你老子!他为什么不要了他们的命?留到现在?” 众人都是一愣。浑耶王注视着他,眼中露出了赞许,“好小子!没看出你还是个明白人!那你倒是说说看,老爷为什么留着他们的小命?” 儿君醉故意装作深思的样子。他只是胡乱说说。也想不出浑耶王的心思。他胡乱一指金日升,说道:“是他……们!” 浑耶王脸上终于露出惊疑神色,点头道:“嗯。差不多。还有呢?” “嗯,当然还有……财宝!” 花翟叫道:“财宝还有可能。怎么还有这两兄弟的事?” 浑耶王扭头说道:“说你小子傻,你还真不怎么精细。”摇头叹息,“你能够一次次的死里逃生,真不知道你怎么就不长记性。” 休屠王笑道:“大王,说起来当初要不是这几人。我们还找不到大王的。那一年,听说浑耶谷里面有一群汉人出没,我才带着人马搜寻。没想到就找到了大王,才救出大王的。”花翟、儿君醉才明白原来他救下浑耶王的缘故。却不知其中还有更深的关系。 浑耶王却是冷冷的说道:“那倒是应该谢谢你啊,还是谢谢谁啊!”休屠王弄了个没趣,不敢再言语了。 浑耶王说:“我出了浑耶谷,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功力了。又听说步察已经被人拥戴,成了浑耶部的步王,右贤王又十分的器重他,族人也处处维护他。一时间心灰意懒!觉得没了生趣,只想在山中了此残生!休屠王却处处化解我心中的烦闷。请来了西番的一个高人,为我除去了身上的寒毒,还为我找来了无数的可以提振功力的奇珍异宝,使得我重新恢复了功力!”听他说到死里逃生的经历,却殊无欢愉之意,反倒满是凄凉,就是花翟也听出了其中的隐隐恨意,却不知他恨的是哪一个。 “终于,我打探到了,不,是休屠王打探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休屠王,这些年你为了我浑耶王父子,可是费心不少啊!不仅救了老夫,还屡次救了小犬,还帮助我四下打探消息!” 休屠王尴尬一笑,没有说话。“我才知道步察原来还有一个双生的兄弟,影子一样为他四处杀人、抢掠!暗中埋伏打伤我的,其实是他的那个兄弟!而且,此人还是草原人一个大贵人的鹰犬,到处为那个大贵人搜掠财富,积下了山一样的财物!可惜的是,那个大贵人并没有得到全部的财富,所以心中怨愤不已!我心中暗喜,觉得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于是,我才重新出山,暗中伺服,天可怜见,这个奸雄竟然落了单!被我打伤!” 步聪这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冷笑道:“浑耶青山!你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你能打伤了老爷吗?如果不是偷袭,老爷怎么会折在你的手下!”众人知道,其中必定有隐情,不过这时候已经不是分辨这些的时候了。 “哼,老爷当初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宵小之辈偷袭的?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说什么偷袭不偷袭的,你几时见过猎人打猎是跟老虎、豹子明着干的?哪一个不是暗中袭击!难道说豹子、老虎还要说猎人怎么不够英雄的吗?真要有个英雄和老虎单打独斗,没准人还以为他有病!”步聪不吭声了。“我知道,打了一个,另一个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就等着。果不其然,那一个豺狼也进了陷阱,被老爷打倒了!老爷本当当场杀掉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只是想来休屠王为我所做的事,不能不报答,还有我两个小儿还在休屠王这里,不如让两个孩子得了这个威风。就与他两个说了,让他们找到这里,让我儿一拳一掌打倒了他们,扬名天下!这两个还识趣,竟然答应了前来让我儿打倒。谁知道弄巧成拙了,被你们两个家伙戳穿了!坏了我的大计!”他实际是偷偷潜入王宫,不敢招惹步察,却制住了银铃儿,想要银铃儿拿出些金银宝贝。没想到步察见了,竟然手足无措不敢上前动手,拱手受缚!浑耶青山以为他是怕极了自己,根本想不到他是因为银铃儿而甘心受缚的。当他明白了这一点时,很是难以理解:一个年老珠黄的女人,他弃之如敝履,步察竟然还当成了宝贝一般的爱护,竟然不计自己的死活了!步察此时无意说出其中关节,浑耶青山自然也隐去了此中内情。 花翟才明白其中的关窍,不由得哭笑不得。“我本不想再出头露面了。只想暗中助我儿在草原上扬名。重新夺回浑耶部的王位!” 儿君醉冷冷道:“您老人家也不用过谦!您重新出山。还可以在草原上纵横一时的,用不着藏头露尾的!”浑耶王对他怒目而视,他恍如未觉。 步察突然笑道:“浑耶王,你其实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折的。你听,山下杀声隐隐,不是汉军到了,就是右贤王兵马来了!草原上生灵涂炭,玉石俱焚的日子已经到了!你以为你在浑耶部往日的风光。还能够回来吗?”他的话中沉痛异常。 浑耶王侧耳倾听,果然南北两面都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不知几千几万的马匹杂沓而来!众人都是脸上变色。 步察惨笑连声,银铃儿惊叫一声,只见他的面皮已然变了,为了不再受羞辱,竟然自断经脉而亡了!银铃儿眼中落泪,口角流出了鲜血,花翟急忙上前,她却不住摇头。血涔涔而下,却是咬舌自尽了!金日升哭叫着扑在她的身上。虽然他娘有许多的不是。却始终是他娘。 步聪笑道:“你两个苦命的鸳鸯,也算是过了几天双宿双飞的快活日子!值了!却让我陪着你们不得一日的轻松!嗨!”浑耶王急忙上前,伸指点中他胸口几处穴道,怒喝道:“你不要想死!老爷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步聪笑道:“浑耶王,你太过霸道了!老子活,你不让老子好好的活;老子死,你还能管得了?”嘴角一缕黑血沁出,他不知什么时候口中藏了毒药,这时已然毒发身亡! 浑耶王气怒交并,他本想好好羞辱、折磨对手一番的,最后才千刀万剐了对手,没想到对手根本不给他机会了。他气恼不已,面皮煞青,却无可奈何。 休屠王说道:“大王,等一下如果右贤王到了,问起这俩人怎么办?”却不说汉军来了,此时也没有人计较他话中的差池了。他显得极为敬畏右贤王。浑耶王脸上阴晴不定,他也没有把握应付得了右贤王,毕竟说步察、步聪兄弟是大马贼,都是传说,没有证据的。 儿君醉冷笑道:“如今形势明了得紧,明白的无上的富贵;糊涂的,杀身之祸临头!” 休屠王急问:“阁下此话怎讲?” “你小小的休屠部,不过几千帐幕,胜兵不过七八千人马;浑耶部不过三五万聚落,胜兵不过三万。汉军数十万大军所到之处,犁庭扫穴一般,再无噍类!你还想做出什么功业吗?加之步察在浑耶部经营多年,早已人无斗志,人心思稳,没有人愿意跟你们去打仗了!右贤王那里,一心要剿灭异己,他自己每每见到汉军就不住地奔逃,没有了斗志!匈奴右部,多年来汉军来去如入无人之境,谁看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你在说什么?难道说有什么人在暗中向汉庭暗通吗?”休屠王惊道。这太过可怕了。 儿君醉说道:“我可没有说。只是,这些年汉军西出祁连山,遇到过像样的抵抗吗?你休屠部、浑耶部有人真心抵挡吗?” 浑耶王和休屠王默不作声了,金日亮突然说道:“哼!其中的道理有什么不明白的!岂不是你汉狗的奸谋得逞了吗?你们每年献上金帛,又说什么通婚、互市,把我草原人的心已经腐蚀殆尽了!可叹草原上没有有识见的人,看不出你汉狗的阴险狡诈!还以为是你们在示好,处处维护你们,不愿得罪了你们,才使得你们做大!才敢跃马长城,抢我草原!”自打汉高祖白登失败之后,汉庭就送出公主还有大量的财帛到草原,以求得匈奴贵人息兵;同时,不停地有汉人来到草原述说长城以里的繁华富庶,许多草原贵人开始慢慢地喜欢了汉庭的锦绣,喜欢了汉地财物的舒适。后来汉帝对逃进长城的匈奴人也降尊纡贵,给了无数的金帛财富,供养起来。引得不少的人说三道四,以为汉庭委曲求全了。如今这个匈奴少年却说出了其中的关键:汉庭的通婚、互市,是引诱了匈奴贵人向往中原的富足,消弭了他们的雄心! 金日升此时止住了哭泣,抬头说道:“阿哥说的只是一面之理。还有阿哥没有说到的!”大伙又是一愣。这两兄弟年纪轻轻的。怎么竟说些大人话? 金日亮冷哼道:“你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道理!” “当初冒顿大单于能够雄霸天下,靠得当然是兵精将猛。只是,那也只是其中一点。当时的草原,数百部族聚拢与冒顿帐前,冒顿让其东,没有人敢往西;冒顿让人南,没人可以向北。如臂使指。上下一心,所以才能够横扫大草原,威逼长城内外。现如今,不是小子见识浅,乌丹太子兄弟相争于前;伊雉邪大单于叔侄厮并于后。草原上西番、东夷兵马横起,丁零、乌孙虎视眈眈!哪里还有大单于君临天下的气象!不要说汉军来袭,就是我们草原人自己也要拼个你死我活了!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此时的草原、此时的我们,还不清楚吗?”众人没想到这个小小少年。居然有如此的识见,都不由刮目相看了。 “那。以你之见呢?我等该当如何?”休屠王问道。 “以小子之见,我们自当搁置了利益纷争,一心对付打过来的汉军!赶退了汉军,再重新收拾四夷。自不可我们匈奴人内部先乱了起来。如此,说不定我们匈奴还有希望。” 休屠王低头沉思,不置可否,浑耶王也是抬头看天,如今他身边暂时只有这两兄弟是可以信赖的人,那两个汉人是不是能信得过,还不一定,周围的人马都是休屠部的,自是唯休屠王马首是瞻的。来的是汉军也好,是右贤王的兵马也罢,都是他休屠部去应付。 这时候,山下突然静止了。众人知道这很可能是大战之前暂时的宁静,都屏住了气息。 一个卫士匆匆跑过来,到了休屠王近前,高声报道:“大王!右贤王太子到!” 众人舒了口气,只要不是汉军,别的人马还能应付。休屠王看看浑耶王,笑道:“大王,您看呢?”好像是征询他的意见。浑耶王却清楚,自己隐匿有年,突然出现煞是骇人,遂点头说道:“我就不见他了。” 这时,有人笑道:“浑耶王!怎么,还要藏起来吗?”众人看去,只见一个王子模样的人,在大群的武士簇拥下走近了,休屠王的武士尴尬的在旁边搓手。大伙知道是右贤王的王子坚芒来了。 这坚芒不敢抵敌汉军,引着兵马想要找到出路,就到了这休屠山下,没想到却听说了休屠王和原来诈死的浑耶王一起的事,知道其中必有缘故,才纵马赶来了。 浑耶王看看坚芒,多年前他还在草原驰骋的时候,坚芒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已然雄姿英发的成了带兵大将的样子了!心中颇为感慨,笑道:“王子殿下的英风,让小王吓了一跳。右贤王可好?小王很是挂念。多年没有向他老人家问候了。” “大王甚好。有劳浑耶王挂念。其实,大王最为关切的还是浑耶王您老人家,这么多年没有一点声息,浑耶部却生机勃勃起来!哈哈哈哈!真是不知道浑耶部牧人是有福还是没福!” 浑耶王气得牙关紧咬,却不能说什么。金日亮冷笑道:“我家大王为浑耶部殚精竭虑,大王的回归,当然是我浑耶部莫大的福分!有些人暗中劫掠商旅,骚扰牧人,其罪非小。大单于那里还有说法!”却是直指右贤王与马贼勾结了。 坚芒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冷哼了一声,眼睛却扫到了地上的尸体,不由变色:“是哪个大胆,敢强杀我草原明王?唔,还有浑耶王阏氏?是这两个汉人吗?”浑耶王本来想把几具尸体赶快处理的,没想到坚芒来的如此之快,他杀死步察兄弟和银铃儿的事遮瞒不住了。 休屠王脑筋急转,上前一步对坚芒道:“殿下,小王有事禀报。” 坚芒眼珠转了转,不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点头道:“说来听听。” 休屠金雕道:“这是两位浑耶王的小王子所为!小王到的时候,步王已经毙命了。”坚芒有点不相信,其他人听了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说,明明是他来了之后,步察他们才死掉的。 “就他两个?打死了步王?嗯?” 金日亮大声说道:“怎么?不可以?”他其实很忌惮坚芒。只是觉得你是个王子。咱也是王子。你显摆什么?坚芒微笑点头:“可以啊。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杀人连自己亲娘都杀了,就说不过去了!” 金日亮脸腾地红了。 坚芒心中却七上八下的,步察兄弟的死让他一下子失了方寸。这两兄弟是右贤王的奇货,特别是步聪。当右贤王发现步聪的存在竟然没有几个人知道时,大喜过望。他对浑耶王的跋扈早就不满了,如今找到了他的对头,自是悉心栽培。不几年。这两兄弟就学得了一身的本领。他才放步察前往浑耶部,一探究竟。没想到浑耶王丝毫没有起疑,竟然放心的使用了他。在右贤王的支持、纵容下,步察慢慢取得了浑耶部的大权,而步聪成了他的影子,步察无法做到的,步聪做。两兄弟为右贤王聚揽了无数的财富。可是,随着他们势力的增长,右贤王发现他们竟然敢暗中抗命了,而且自己拦截了很多财富。没有送到右贤王那里。右贤王有心要修理修理他们,却已经没了雄心了。这坚芒却和步聪、步察交好。处处维护他们。有心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一个臂助。双方心知肚明,都没有说破。而今,正想借助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死了!坚芒心头气恼,却又有点放松。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轻松的感觉,过后才明白,是自己已经感到了步察兄弟的难制了。 休屠王本想坚芒听了是金氏兄弟打死了步察兄弟后,会大动肝火的,没想到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也觉得不可思议。坚芒也知道休屠王要怎样,只是他想不明白一个起死回生的浑耶王对休屠部有什么关系?休屠王要对付浑耶王父子,自己就可以啊,没必要大费周折。 浑耶王这时候也明白了,休屠王可没安着好心!自己父子困在了龙潭虎穴里,稍一应付不当,随时都有生命之忧! 花翟和儿君醉两个本来是想看热闹的,这时候却发现这几方不对劲,知道稍不注意,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儿君醉慢慢走近步察尸体旁,突然叫道:“这是什么?”众人一齐望向他,只见他举着左手,手中一个布片。坚芒、浑耶王、休屠王都叫道:“拿来!” 儿君醉笑道:“莫不是他们藏宝的地方?哈哈哈!老子捞着了!”发足狂奔。花翟跟着奔跑起来。这一下大出坚芒等人意料之外,周围的武士也来不及上前阻拦,他们就跑出了数十丈远。坚芒急忙上马,喊道:“追!”在后面追了起来。 两个人在前面拼命的跑,后面是越来越近的兵马,坚芒没有下令,也没有人放箭射他们。两人眼看追兵越来越近,不由发愁。花翟喘着粗气问道:“怎么办?往哪跑?” 儿君醉哪知道往哪跑?他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么个点子,只要把坚芒他们的注意力引到财宝上面就是了!猛地停住了脚步,回头迎着追近的无数兵马。坚芒第一个来到他的身旁,“吁!”勒住了缰绳,手中的马鞭“唰!”的落下,打的儿君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武士围住了两人,杂沓的马蹄,飞扬的长刀、马鞭,几乎要把他们踩烂、切碎的架势。儿君醉眨眨眼,抚着**辣的脸,一条鞭印在脸上,蜈蚣一样的趴着:“唉!你怎么突然打了老子?老子可没有惹你!”他居然和对方说起理来。 坚芒差点没有笑岔气,他的武士都笑得前仰后合的,有的都落到了马下。浑耶王、休屠王几人也是微笑不语,要看这个汉人怎么耍弄坚芒。 坚芒忍住了笑,慢慢说道:“老子就是打了你。怎么样?你还能还过来吗?” “不能。”他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那你还问个什么?”坚芒没法,没话找话说。却忘了自己拼命狂追的目的了。 “就是问问。没事了,那我们就走了。”大摇大摆的就要穿过武士走。 “站住!差点被你小子晃过去!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什么?我手里没有什么东西啊!”他双手空空如也。坚芒可真急了,马鞭再次举起,儿君醉急忙把身上的破衣服撕开了,赤条条的站在一众人中间,大伙的眼睛不住地在他身上扫射,却没有见到一个可以藏住东西的地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儿君醉见大伙都不说话,嘟嘟囔囔的抓起地上的破布片,往身上披:“说没有,就是没有。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贵人的毛病,喜欢看老子的光屁股!” “你刚刚拿的那个东西呢?在哪里?”休屠王问道。 “这不是,破布片!到处都是。”地上还有几片他身上撕下的布片。 “别胡扯!我说的是藏宝的那个布片!”休屠王叫道,步察兄弟突然死去,让他最为失望,本以为可以逼他们把藏宝的地方说出来的,没想到浑耶王的暴怒,却促使他们自尽了!如今那大笔的财宝失了踪迹,殊为可惜了。他处心积虑多年,当初浑耶部欺凌休屠部,使得他对浑耶王恨之入骨。后来不经意间发现了濒死的浑耶王,想要好好羞辱他一番再杀掉,却发现浑耶部没了浑耶青山更加的强盛了。有人指点他,要想报仇,还是留着浑耶青山一命,说不定奇货可居,有一天可以派上用场。他才请来了西番高人,为他疗伤,帮他恢复功力。后来又发现了步聪的秘密,更加觉得留着浑耶王是个好主意。果然,一切都照着他的计划在进行着,把浑耶部搞乱,再杀掉步察,取得步聪的财富,以后再除去浑耶青山。在右部,他休屠部一家独大的情形越来越近了,到那时老迈昏聩的右贤王也难耐他何!却没想到一个胡乱闯入的汉人,胡乱破坏了他天衣无缝的计谋!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气恼。只是,在右贤王王子的面前,还有浑耶王父子在,他也不敢过于上脸了。 坚芒哪里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怒喝道:“你他妈跑什么?没有东西就没有,害的老爷以为你有似的!” 儿君醉一笑,“我是知道。有人知道。” 名缰利锁谁堪折,大运临头魂魄飞;品说少年混不识,关窍参破黯然悲。(未完待续。。) 第一四三回 深山有宝人皆识 洞底艰险无人知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不尽心力为谁忙?珠玉满身犹彷徨!要伴珍玩睡千古,群山绵缈骨纷扬。 坚芒王子的马鞭忍不住又举起,他瞪着这个家伙,眼里像要喷出火来,怒吼道:“你敢拿本王子开心?信不信本王子活吃了你?” “信!绝对信!王子殿下,您不要着急,听在下慢慢道来。” 旁边一叠声的:“快说!快说!” 儿君醉慢条斯理的整整自己身上几片破布片,微笑道:“各位,稍安勿躁。小人也跑不了,早一会,晚一会,有什么分别?” 休屠金雕冷笑道:“是,早一会你死的就早一会;晚一会,你死的就晚一会。于你有分别。于我们当然没有什么分别。” 儿君醉看了他一眼,对坚芒道:“王子殿下,您觉得什么人应该知道步聪埋藏的财宝在什么地方呢?” 坚芒一愣,他只顾着追赶这俩人了,却没时间仔细考虑他们会不会知道财宝的下落了。如今一想,觉得大为可疑。他虽然刚刚来到这里,却清楚步聪兄弟的行踪,这俩人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他们要是知道了财宝的下落,岂不是更加可疑?他从儿君醉、花翟两人脸上,看到浑耶王父子身上,又转向了休屠王,心中的疑问还有气怒越来越大。 休屠王一看要坏,急忙说道:“王子,小王可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这两人死时,啊不,他们没死的时候。是浑耶王父子抓住的。在下可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浑耶王怒目而视。却知道大伙都盯住了他父子。现在坚芒的势力最重,休屠王的人马也不少,他父子是没有办法和人家硬抗的。他正在急速的转动脑筋,想办法怎么和坚芒说,金日升突然开口了:“王子殿下,步聪的藏宝地点我知道。”大伙都是惊喜交并,浑耶王急忙喝道:“不要乱说!你怎么知道?” 坚芒微笑道:“小兄弟,不要怕。只管说。在哪里?” 金日升沉声说道:“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师傅两个也是为了不让我为难,才说他们知道的。请殿下让他们走,他们和此事无关。我阿爹和阿哥,也不知道,也请殿下放开他们。” 坚芒笑了,“他们知道不知道,我不管。只要我拿到了东西,他们就可以随便上哪里。”他一挥手,手下的武士把浑耶王等人围住了。金日升看了看他们,众人都是一脸的茫然。还有对他的关切,对几人点点头。“放心,没事的。”转头对坚芒道:“我们走。” “去哪?” “休屠山。”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吃惊不小,尤其是休屠王,“什么?休屠山?你可不要乱说!休屠山怎么可能有藏宝?”如果真的在休屠山找到步聪的藏宝,那他休屠王的颜面放到哪里?而且他居然不知道有这回事! 坚芒笑道:“有没有,去看看就知道了。王爷也不要着急么。”休屠金雕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狐疑的看着金日升,这小子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今天突然开口,就非同凡响,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花翟几个也在嘀咕,浑耶王小声问金日亮:“你们这几年在休屠山,发现了什么?”金日亮摇头,他们兄弟天天在一起,金日升有什么秘密,他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花翟沉思半晌,慢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儿君醉凑近他耳边,“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花翟微笑道:“这小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了他。慢慢你就知道了。” 大众人马吵吵嚷嚷的回头走,这休屠山绵亘数百里,他们本来就在山间,如今不过是从山坡下向着山的深处走。这么一来,就耽误事了,坚芒的三千多人马,休屠王也有一千多众,这么在山间行走,根本摆不开。坚芒看行动迟缓,和休屠金雕商议,大队人马扎在山下,他们各自带着几十个亲随武士,夹着浑耶王等人进山。这一下果然清净了许多,也快了很多。 休屠金雕心中有事,不停地催促金日升:“到了没有?到底在什么地方?你说出来。”坚芒这时候却不着急了,静静地在后面跟着,却暗暗命令手下弓上弦刀出鞘。 到了天黑时分,他们到了一个山峰下面,这山峰在阴影巨大,笼罩了他们。抬头看,峰顶直插云天,也看不出还有多高。峰间怪石嶙峋,猛兽似的要择人而噬;几棵古树稀稀拉拉的,随风摆动,发出骇人的响声;山间、树上停歇的鸟兽,听见了动静,鬼哭狼嚎一样嚎叫不已。胆小的人已不停地打哆嗦了,胆子壮的,也不由暗自嘀咕。 休屠王喝道:“小子,你要把大伙带到哪里去?怎么还有这样的所在,连我都不知道的?” 浑耶王怒道:“休屠金雕,不要对我儿大呼小叫的!你不知道的地方多了,怎么,还要问我们?你休屠部自己管不了,还好意思说!” 坚芒说:“不要吵!小兄弟,还有多久啊?汉军可快要到这里了!”他可不想和汉军大打一场,能得了宝贝最好,得不到也要绕开了汉军的来路。 金日升说:“就是这里了。不过在这个山峰上。” “你怎么知道?难道说步聪告诉了你?”休屠金雕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步聪真的把夺来的财宝藏在自己的领地,那对他可是个巨大的讽刺与羞辱! 金日升叹口气,“他当然不会说!可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还是得了一些风声。这几年休屠王对我兄弟百般照顾,我兄弟万般感激。早就该说出来,让大王知道。只是我也拿不准,才一直忍着没说。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那还是三年前。也是一个夜晚。我和师傅两个练功后。睡不着就跟着几只猎狗到处转悠。来到了这里,在一个大树下面吃了点东西,就在这时听到了有人行走的声音。我赶忙制住了我的猎狗,不让它们叫出来。不一会,一个人出现了,身上背着一个大口袋,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他应该没有想到有人不睡觉在这里,所以大摇大摆的没有隐藏行迹。我一眼就看出了他是谁。”众人心中也知道是谁来了。“他一路上山。我远远地跟着。直到一个山窝里,他不见了。我不敢再继续跟,就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把狗放开了一只。过了半晌,他重新出现了,身上的大口袋没了!我放开的那只狗突然窜出,他大吃了一惊,向着狗追去。我趁机进了那个山窝,却没有什么发现。找了半天,才见到一个小小的山洞。被枯枝败叶掩埋了,扒开了洞口只能一个人进去。我害怕他回来。不敢进去,就悄悄地转回了。后来也没有再去。不过我可以肯定,他后来又来过几次。所以,如果没有意外,这里是他一个藏宝的地方。” 大伙听他说的在理,本来还将信将疑的,这时都相信了。花翟说:“哦,是了。怪不得好几次夜半醒来,总是觉得心神不定的,好像是有人经过了!看来我的感觉是真的。他为什么没有伤害我们?他把财宝藏在这里,是因为谁都不会怀疑吗?”众人越发相信了,以步聪的才智,他是会这么做的。众人心头的兴奋,使得疲惫都放到了脑后,催着金日升继续走。 月光洒下来,山上碎石清晰可辨,他们走的地方,已经完全是最原始的山体了,没有一点点“路”的样子。大伙却丝毫不以为苦,对即将到来的财富的期盼,已经超过了披荆斩棘的苦楚百倍了。许多人脸上、手上都划破了,血迹斑斑点点。到了后来,坚芒和休屠金雕的武士都所剩无几了,金日升和金日亮两个却还是生龙活虎的,花翟暗暗点头、儿君醉嘴角带笑,浑耶王脸上也越来越轻松。 看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休屠金雕心头一震,他悄悄地拉住了坚芒,想要说些什么,金日升说道:“马上就到了!”花翟对两人道:“要不要歇息一会?王子殿下?”一打岔,坚芒说:“不用。我们继续。”休屠金雕讪讪的走到一旁。 一个百步左右的山窝出现在眼前,众人都是欢呼不已。坚芒一笑,手中马鞭挥出卷住了金日升的脖子,手再一挥动,金日升已经到了他的怀里。浑耶王大怒,坚芒笑道:“小兄弟跟着我就是。浑耶王,您放心?”匈奴人长在马上,马鞭对他们来说等于是手长了一节,鞭子缠住了,休想脱开了。 浑耶王压住怒火,微笑道:“跟着王子,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有王子殿下的关怀,是他的福气。”休屠王还有两人剩下的几个武士围着坚芒,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花翟说道:“各位,还没有见到好东西呢!没必要这样。” 休屠王笑道:“不做好准备,怕等一下出了大事。各位都是一时俊杰,敢不好好伺候?小王子聪明伶俐,机智得很,毕竟年幼,山间怪物多,有我等保护,绝不让他受伤害。” 浑耶王注目金日升,“孩儿,你自己小心了,不要让妖魔鬼怪伤了!”金日升点头。 坚芒不理他们,手抓着金日升的胳膊,马鞭却没有离开他的脖子,问道:“在什么地方?赶快找到了。马上天就要亮了。” 金日升四下打量,最后指着一处乱石堆积地方,说道:“就是这里。”坚芒拉着他来到那堆乱石前,微笑对浑耶王道:“大王,还有你这两位朋友,请动手。” 浑耶王忍住气,挥动手中长刀,挑起乱石上的杂物,花翟、儿君醉、金日亮一起动手,杂物很快清理完,一块平展的石头出现眼前。他回头看看金日升,金日升点头:“把石头移开。” 浑耶王正要动手,花翟叫道:“我来。” 休屠王说:“你们闪开!”浑耶王几个愤愤不已的站到一边,休屠金雕对两个武士说:“你两个去把石头打开。”两人依言分站石头两边,众人看那石头也就二百来斤的样子。两个武士轻松抬起。下面一个黑洞洞的洞口。众人刚想说话。洞中突然射出几道寒光,两个惨呼一声,石头坠落地上,两人却也倒于地上!大伙鼻中闻到一股浓浓的腥气,耳中听到东西落在石头上的响声。休屠王上前扶起一个武士,只见他面色已变,嘴角流出黑血,很是吓人。饶是这些人都见惯了阵仗。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金日亮想要拾起地上跌落的东西,浑耶王叫道:“不要!”自己上前,挥刀割下一片衣角,包着捡起地上的东西,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却是四棱箭簇!大伙都不由后怕,休屠王一念贪心,却救了几人。休屠王面色难看,口中不住骂道:“狗杂种!猪狗生的!竟然还有这一手!死了还想着害人。” 儿君醉冷笑道:“他自己怎么进去?一定有什么机关在哪里。我们找找,不要急着骂人!”一句话提醒了大伙。圆圈寻找。找了半天,花翟一脚踢着了一个东西。发出了“划楞”的声响,低头细看,是一个铁环。叫道:“在这里!”众人围过去,都不敢再伸手了。花翟一笑,抓住了铁环,大伙闪得远远地,看着他。他拉动铁环,却发现很轻松。众人只觉得脚下的地缓缓在动,有人叫道:“看!”只见原来的洞口在慢慢变大,原来只可容一人的,现在可以凭几人进出了。终于,洞口的石头不动了。众人又等了一会,见洞口处没有动静,才慢慢聚到洞口附近,往下看,里面黑乎乎的,看不出深浅来。 这一次休屠王学乖了,不再争抢先后了,命道:“燃起火把。”他们一晚上只顾着兴奋了,加上头顶有月光,一直竟然没有点火,此时才想起了点火把。几个武士点起火把,照着才看出洞口约莫有五尺方阔,一条仅可容人的石阶直通地底,石阶粗糙,仅有大意,想来步聪也是怕惊动了他人,只能自己偷偷地干,也只能因陋就简了。 坚芒发话道:“还是这两位汉人朋友请先。”花翟两个知道没有选择,两人也不推让,花翟向一个武士要了火把,率先下去,儿君醉在他后面几步,慢慢的也举着火把跟着,接下来是浑耶王父子两个。见没有什么动静,休屠王安排仅剩的两个武士:“你们两个守在这里。见到了那几人上来,杀!”坚芒点点头,带着金日升也走了下去。 花翟慢慢的走到下面,里面越来越大,石阶完了,洞底离地面也就两三丈高,地面平坦、干燥,却是一个天然的石洞。儿君醉到了身后,捅捅他后背,两人已经看到洞里是一个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知道里面就是步聪抢夺的财宝了。浑耶王父子也到了,四人相互看看,知道他们存在的理由在慢慢消失,他们的机会稍纵即逝,能不能逃出生天,在此一举了。众人手心里都是汗,却想不出好主意来。坚芒走下来,手里马鞭缠着金日升的脖子,然后是他的四个武士,休屠王最后下到洞底。 坚芒的眼睛闪出贪婪的光芒,一个武士会意,挥刀挑开了一个口袋,白花花的盐巴露出来;然后又一个口袋打开了,是金块,闪着迷人的光泽;珍珠、玉石、玛瑙,金器、银器,精美的刀剑、器玩,锦缎、布帛,应有尽有!大伙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坚芒看着财宝的眼睛慢慢的变了,露出了狠毒的光芒。休屠王拔出了长刀,四个武士的刀也握紧了,只等坚芒一声令下了。 坚芒看着几人,意似沉吟,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把这几人干掉。休屠王却急不可耐了,挥刀扑向儿君醉,他已经恨极了这个敢取笑他的汉人。儿君醉迎着对方的刀,一个侧身,伸手抓向走空的刀!这一着很是大胆,要知道休屠王是个久经战阵的,虽然没有高明的功夫,长刀在他手里却已经使得出神入化。一招走空,他并不在意,手腕轻转,斜砍向儿君醉。此时,儿君醉的手刚刚伸出,就好像自己凑上去一样!坚芒等人喝彩,浑耶王父子、花翟惊叫。儿君醉在山中十年,没日没夜的在双手上下功夫,他的手可以画石成粉。这休屠王的长刀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废铜烂铁一般。手生生迎着刀锋。刀手相迎。众人只听得一声闷响,休屠王“噔噔噔”后退几步,只觉得手中的刀沉重异常,低头看看,刀上没有心想的血迹。儿君醉也是手阵阵发麻、发木,扫了一眼,手没有受伤,才舒了口气。 大伙都诧异。这人的手是铁打铜铸的吗?休屠王那一刀,就是石头也砍下了,砍在他手上却没有半点反应。休屠王吸了口气,二次上前,长刀舞动,不由分说便砍。儿君醉不敢再用手硬接,而是侧身避过,挥拳击出。两人打在一处。休屠王的长刀,如果在马上的话,儿君醉恐怕就吃大亏了。现在没了马,他想用长刀制住儿君醉。就难了!儿君醉的拳头不住地威胁到对手,休屠王的长刀反倒成了累赘。他也是个狂悍之辈,眼见儿君醉双拳不停地在眼前晃动,身上早挨了几下,自己的刀屡屡劈空,还闪得腰疼,索性“嘡啷”扔出长刀,也挥拳相迎。两人都是皮糙肉厚的,你打我一拳,我回你一拳,众人耳中只听得“嘭嘭”响声不断。 坚芒下令:“杀!”四个武士挥刀围着浑耶王、金日亮、花翟,劈砍击刺。三人中浑耶王父子本来是有武器的的,却被休屠王夺了,如今和花翟一般赤手空拳了。到了这时,眼看长刀“嚯嚯”而来,花翟拿手中的火把去挡,“嗤”的一声,火把被削断,手中只剩下不足尺长的木棒,上半截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眼前却是一暗。浑耶王手中的火把猛地向来犯之敌掷出,那人一闪,浑耶王的拳头就到了,耳听“咔”的一响,一人倒在地上,弹动几下,就不动了。浑耶王没有看地上的人,闪身向着追杀金日亮的武士扑去。坚芒一见心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着马鞭,想要帮忙,却不知该怎么动手。 浑耶王却已经又抓住了一个武士,高高的抛起,那人惊叫连连,浑耶王的头已迎着落下的人影顶起,那人没有能再发出声响,就如一捆枯草“噗嗤”落地,已然死了。金日亮对着一个武士,并不惊慌,先是步步后退,在退到洞壁处,才猛地窜出,从那武士腋下消失了。武士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后背一凉,胸口有东西窜出,却是一只箭簇。原来,在上面时,步聪布下的机关发射了几只暗器,伤了两个武士,其他的散落地上,金日亮捡了一只,偷偷藏了起来,当时都在注意受伤的人,还有浑耶王捡的一只,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捡了,这时派上了用场。 花翟把手里半截木棍扔向对手,对手再次挥刀,劈下木棍,并继续劈向花翟。花翟急切中,怒吼出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发出的已经不是人的声音,而是猛兽的嚎叫!正在猛击的武士吓得一哆嗦,刀劈到地上!花翟扑出,抱住了对手,两人滚到地上,扭打起来。 坚芒看浑耶王父子慢慢逼近,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了卫士,这些年他养尊处优,耽于享乐,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动手了,眼看浑耶王杀人如覆掌,两个武士刹那间就死于他手下,远非自己能敌,心中震恐,身子已经抖个不停了,口中喃喃:“别!别!”却发现金日升从鞭子下脱身出来了。他最后的依仗也没了。 花翟勒死了那个武士,爬起来,走到已然在扭打的儿君醉和休屠王跟前,抬脚踢向休屠王,休屠王本已精疲力竭了,被他一脚踢得浑身酥软,两人提着休屠王。 坚芒低声道:“不要杀我!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归了你了。” 浑耶王狞笑一声,就要挥拳打出。金日升拉着了他的衣袖:“阿爹,先不要急。” “怎么?难道还要饶了他不成?” “不是。此时还不是杀他的时候。”指了指上面。浑耶王才明白了,上面都是对方的兵马,自己还没有完全之策。 几人把坚芒和休屠金雕身上的武器搜出,见两人神色灰暗,浑耶王心情大好,笑道:“老爷今日才算是出尽恶气!哈哈哈,今后在右部,看还有哪个敢和老爷为敌的!” 金日亮说:“阿爹,咱们怎么办?下一步怎么打算?” “当然是回到我浑耶谷,把那些心怀叵测的东西一个个喂了狼。才消得我心头之恨!”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花翟道。“还是先想想如何对付外面的武士。” “哼!手里有这么两个东西。还怕哪个敢上前?” “这两个当然可以包得你父子一时无事,却包不了你一世!休屠部或者也有人像浑耶部,还怕休屠金雕不死!右贤王那里,也保不定有人不想坚芒王子归天!”儿君醉冷笑。 浑耶王一愣,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休屠王的几个长老并不怎么满意,如果听说了他被人抓住,不是急着救人。反倒可能趁机打过来!“如你,该怎么做?” “我么,还是先想办法出了这个地洞,再找更大的靠山。” 坚芒急忙说道:“如果浑耶王不杀我,我一定带着我的人赶快离开这里!保证以后再不提起今日之事。如何?” 休屠金雕也醒来了,嘟囔道:“你……你……你们放了我……我们,我以后唯你是听!绝不背叛!” 坚芒也急忙说道:“是是是!我糊涂,我该死!浑耶王,你要是放了我,我一辈子都听您的号令。绝不违抗!若违誓言,让我死在狼口。被鹰隼摔死!” 休屠王也接着发起了毒誓,两人没口子的表示效忠,浑耶王大是受用,不住地微笑。他其实也明白,杀了这俩人,远不如留下他们更好。遂打定主意,说道:“你两个说的都是真的吗?” 两人赶忙点头:“是是是!”休屠王还趁势跪下,“我今日才真正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高手,什么是真正的大英雄、真豪杰!我……我恨不得能成为大王的婢仆!成为大王的子民!不不不!我早就是大王的婢仆了!只恨我不能和大王更为亲近!”不住地磕头。 坚芒见了,不敢怠慢,收起了他往日的尊严,也跟着跪下磕头,不住说道:“小子狂妄,触怒了虎威。浑耶王,您是我的父辈,在父辈当中,您是当今第一高手,是草原上第一高手,也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我只恨不能长在您身边,得您教诲,我今日就拜在您门下,您一定要收我为徒!” 休屠王一见,也急忙说道:“您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我也情愿做您的第三个儿子!您老人家是知道的,我其实一向就对您忠心耿耿的,我就是您的儿子!阿爹!”不管浑耶王答不答应,就叫了出口。 坚芒急了:“阿爹!阿爹!我给您揉揉脚!”匍匐上前,抱住了浑耶王的小腿,揉了起来,还不住口的说:“我多年来一直就景仰您,以为您才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早就想向您问候,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您一定要好好教诲孩儿了!”两人肉麻的吹捧,露骨的献媚,浑耶王这下子更加高兴了,“好好好!你们的孝心我领了!今后只要你们恭敬,我一定把身上的功夫传授给你们。” 金日亮几个厌烦至极,却不敢多说,只能在一旁着急。 终于,两人的谀辞倒得差不多了,浑耶王也听烦了,抬脚踢开两人,两人各自挨了一脚,还脸上满是欢喜,不住地谢恩。 众人只顾看两个人的丑态,鼻中闻到了一股烧焦物品的味道,急忙四顾,只见火光已经起来了,那一大堆锦缎、布帛“噼噼啪啪”烧了起来!原来,花翟当时拿着的火把,被武士削断了,火却没有熄灭,引燃了附近的袋子。众人忙于厮杀,没有注意,才引燃了布帛!此时一见火起,几人也顾不上别的,想着无数的财宝,都想上前扑灭了火。就在他们想扑火时,“呼”的一声,火光更盛,向着他们扑来了。浑耶王真急了,“我的财宝!快快灭火,抢救财宝!”但这时却是火进人退,不要说救火,大伙这时候就是想到要跑出去,也已经晚了!火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浑耶王却仍然发了疯似的和身上扑,花翟、儿君醉想要拉住,哪里拉得住?金日亮、金日升兄弟哭叫着,浑耶王浑耶青山已经消失在熊熊火光里,那一袋袋的金珠珍宝“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爆裂了不知多少。花翟见不是头,拉着了金日升,儿君醉拉着了金日亮,向着头顶有风的地方奔跑。耳中听到坚芒的哭喊:“别扔下我!” 几人都是经惯了死生的,都闭住了气,冒着浓烟,摸索着,摸到了石阶,心中大喜,顺着石阶一路爬了上来。花翟第一个露出头,却听得一阵混乱,一声呼啸,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一道亮光刺眼,知道不好,头一缩,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手跟着挥出,金日升顺势窜出,挥手打在了守在洞口的武士头上,武士萎顿倒地。花翟跟着窜出,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的武士,却是坚芒和休屠金雕的手下,掉了队,赶上来的。 他们只见下面起了烟气,没有吩咐,却不敢进去查探,只是围在一起等待,此时见有人身上带着烟火出来,想起了休屠金雕的嘱咐,只要不是金雕和坚芒,只管杀!慌忙动手却不防对方厉害得紧,拦截不住! 花翟、金日升守住了洞口,叫道:“快上来!”下面却是吼叫连连,只见一团火滚了出来!围观的武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过来。那一团火到了上面,迎着风,火更大了。花翟叫道:“打滚!”上前一脚把人踢翻,“快帮忙!”几个武士一起帮着扑打,等火灭了,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发出了痛苦的声响,这时大伙才看出他是休屠金雕!原来,一见火起,他就知道机会来了,在别的人要救火时,他却慢慢的后退,要找机会溜了。只是受伤太重,一下子被地上的东西绊倒了,半天爬不起来。这时候火更大了,浑耶王已被大火吞噬,花翟几人要出去。他感觉有人经过,不由分说就抱住了那人的腿,任由对方踢打,也不松手。那人却是儿君醉,拉着金日亮要上来,没想到有人捞住了救命稻草也不死抓住不放,鼻中火气愈浓,只得抬脚踢出,这休屠金雕福至心灵,身子腾空,手就松开了,却好被送到了地面。儿君醉却因为用力过大,拉着金日亮从石阶上又倒了下去! 珍宝如山晃眼明,王子凡夫非不同;可笑金玉比毒药,现身杀人更无形。(未完待续。。) 第一四四回 金日升初登王位 浑耶部要降汉庭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黄尘飞骑鹰高翔,少年跋扈眉眼扬;雄心抵定塞上事,款言斗酒忘斜阳。 花翟、金日升还有众武士只见大火瞬间就封堵了洞口,花翟心头一寒,知道里面的人凶多吉少了!却束手无策,只是干跺脚! 却说儿君醉、金日亮两个,用力过大,脚下呲滑,重新跌落洞底,眼见着大火封住了出口,两人刹那间身在火窟心却如堕冰窟!也是命不该绝,两人跌落洞底,却觉得身上一凉,鼻中微微有一丝凉气,原来大火只是往上烧,底下留了一点凉气,也是两人的错觉,他们从大火中离开了,就觉得有一点凉意了。两人得了一点凉意,就没有那么慌乱,儿君醉摸到身下一条软软的东西,拽过来,却是坚芒的马鞭,挥手缠住了金日亮。金日亮马上明白了,脚点儿君醉的肩头,儿君醉一晃肩膀,两人力往一处使,金日亮闭住了气,身子直直钻入火中,人带着一团火球冲出了地洞!花翟正在愣怔,见有火球飞出,恍惚觉得里面是个人形,上前抓住了,摔到地上!众武士急忙**顶**点**小说 上前帮忙,扑打火。花翟眼睛一扫,看见了马鞭,再一把抓起,觉得沉重,心中一喜,奋力拉起,又一个火球拉了出来! 地洞的火慢慢熄了,儿君醉和金日亮两个身上的火也都扑灭了,众人再看,两人的头发、眉毛都光了,身上也烧光了,满身的燎泡!军中有巫医上前,给他们满身摸满狗油。两人能够暂时逃得一死,儿君醉在长春谷时学得熊跌的法门。内息深厚至极。才能在大火中没有吸入过多地烟火气;金日亮更是打小就修炼浑耶王教的偷天换日神功。一次次靠着闭息的功夫,躲开了多少暗算!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再次逃了出来。 且不说巫医救治休屠金雕、金日亮、儿君醉几人,却说坚芒王子手下的武士,此时一片汹汹,他们不知道地洞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怎么起的大火,只是看到几人都出来了。只剩下他们王子还有浑耶王没有出现,人人都知道他们两个已经万难幸免了。匈奴有严命的,出征打仗,主将死了,下面的军兵可都是要跟着抵偿的!更不要说他们此次只是跟着坚芒王子巡游的,现在王子没了,他们还能有好吗?他们此时的感受已经不是兔死狐悲了,而是大难临头的恐怖了!刀剑环伺,弓弦拉得“咯嘣嘣”响,只等有人一声吼。花翟等人就要死于乱军之中! 那休屠王的武士也没有闲着,他们的王爷命在须臾。回去怎么交待,可没有人知道了,今后的命运就交给了别人了,一个个心中惴惴不安。花翟和金日升两个感觉到浑身都湿透了,客气都凝固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远没有接下来要到来的大火更加可怖。一个中年将军手扶刀把,慢慢的走近,眼中是怒火,也是恐惧,嘴唇颤抖,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了:“底……下,底下,发……生了什么事?我……我们殿下……殿下怎么样了?” 他的眼睛紧瞪着花翟,根本不敢看其他人,花翟也只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王子殿下,恐怕已经归天了!” “啊!”那人发出了怪兽一般的嚎叫,刀拔出来,迅疾的劈向花翟,花翟虽然一直在注视着,也没有想到对方的出刀是如此的快。他见过了坚芒和别的武士出刀,有迹可循。此人的刀已经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刀随着他身体的移动,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劈下了,看不到他的动作、手势、刀法!此人居然是一个一等一的用刀高手!花翟挡无可挡,退也不是办法,手中又空空如也,没办法,只得和身扑倒地上,恰恰从对方刀下窜过,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是无可避的一刀,虽然狼狈,却逃得一命。两个休屠王的武士拔刀相助花翟,他们此时也不知应该怎样,只是知道对方杀得兴起时,他们也逃脱不了,只能此时出手,说不定侥幸可以活命。这时候,别的武士已经杀在了一起,血光闪闪,嚎叫连连,不知多少人就此枉死当场! 两个休屠部的武士想要偷袭,杀了那个右贤王的武士,没想到此人本领高强之至,两人甫一近身,他已经发觉了,或者说就感觉了,身子没有动,刀向后一扫,一个武士就像是自己送过去的,胸口中刀,刀并没有停,划开了对手胸口,就又到了第二人脖颈,他的头就断了。花翟看得目瞪口呆,他想不到一把刀可以用的这么舒服,可以这么随心所欲地杀人!他感觉到后脊梁汗涔涔而下了。 花翟猛想到,坚芒的意外死亡,才是大伙陪他死、觉得必死的缘故,在那将军斩了两人,刀再次冲着他过来的时候,急忙叫道:“大伙可以不死的!不用死!”那人听懂了,刀停住了,旁边一个武士见两人在说什么,以为是个好机会,刀“唰”的劈向花翟的脑袋。花翟想要躲,已然没有机会了,刀忽的从头上掠过,偷袭的武士却倒了下去,他才看到是那个将军的刀从自己腋下穿过,刺进了偷袭者的胸膛。那人竟然救了自己一命。中年将军突然跳起,手中的刀挥出,只听得“叮叮当当”,地上掉了一大堆刀剑,他大喊道:“都住手!”声音炸雷一般。附近的人都停下了,毕竟谁都不想打,也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打,只是因为恐惧,就打了起来。现在有人不让打,自然都停住了。远处的人也慢慢的住了手,伤者唉声叹气,伙伴趁机救治。 有人在低声嘟囔:“这不是张胜吗?打也是他,不打,也是他!发什么疯啊!” 有人低声斥责说:“你不要命了?快住嘴!” 花翟一惊,这张胜的名字他听说过,没想到今日竟然遇见了这么个魔王!说他是魔王。一点不假。他本是匈奴人。因为一匹骏马而杀了自己的头领,投了汉庭,汉天子封了他一个将军之职。没想到他在带兵出塞时,被右贤王大军围困了,竟然又杀了身边的汉将和许多军卒,投降了右贤王!如此一个反复之人,有奶便是娘的人,花翟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动对方了! 张胜看着他。温声说道:“阁下,怎么讲?在下张胜,现在职司右贤王大都尉之职。” 花翟硬着头皮说道:“今日之事,恐怕很难善了!坚芒王子和浑耶王两个在地洞里面同归于尽了!右贤王知道了,各位都没有好!但是,在下有个办法,可以保全了大伙。只是,不知道当不当讲?” 听说有活路,武士们一片声喊道:“当讲!快讲!”张胜也微微点头,他心中其实已经想到了对方可能说的话。却仍然想亲耳听到,再做定夺。 花翟说:“如今浑耶王已经没了。步察也归了天,浑耶王阏氏也一同归天了,只剩下两个小王子。而大王子现在受伤严重,只有小王子一个尚好。休屠王也受了重伤。”众人不知道他怎么说起金日升没完没了的,都催道:“快说正题!” 他本不善言辞,此时生死紧要关头,逼得他没有选择了:“各位失了殿下,伤了大王,回去都难逃一死!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以保住大伙!” “什么路?快说!” “就是咱们一起保着金日升王子,回到浑耶部,拥立王子为王!到那时,新的浑耶王带着大伙,进可攻,退可守,右贤王能耐我何?休屠部和浑耶部合为一体,休屠王身体复原了最好,不然他也不能怪罪各位。是不是?” 众人低头沉思,张胜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轻松,他本以为花翟会说投降汉庭,他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不会重走那条路的,如今这样最好,想金日升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控制得了自己?这个汉人日后还不是想他方他方,想他扁他扁的!打定主意,大声道:“这汉人说的有点道理,我张胜劫后余生,本应该到右贤王那里去请一刀,以赎罪愆!怎奈我若去了,大伙也要跟着毙命,上天犹有好生之德,我张胜总不能不顾大伙?也罢!我只好背叛了右贤王,跟着大伙一起到浑耶部了。大伙以为如何?” 坚芒手下的武士自然一百个愿意,谁愿意不明不白的死了?能活下去自然是大伙所愿。花翟又对休屠部的武士说道:“各位呢?是送休屠王回休屠部呢,还是跟着浑耶王回浑耶部?”他已然把金日升称作浑耶王了。 休屠部的众武士都是知道他的,也和金日升交游很多的,知道金日升是个厚道人,不像休屠王喜怒无常的,斜眼首先说道:“我愿意跟随浑耶王。”其他人见有人抢先说了,也跟着附和:“我愿意。”“我愿意!”一刹那,休屠山从愁云惨雾的修罗场变成了阳光明媚的人间仙境了!大伙欢声雷动,齐声高呼:“浑耶王!浑耶王!” 金日升如在梦中,他眼中含泪,对众武士深深一揖,抬头说道:“各位,在下一定不负各位的重托,带大伙走出困境!”众人自张胜、花翟以下都跪倒拜舞。金日升这就算即了浑耶王的大位了。他安排几个武士重新下到洞底,寻找浑耶王和坚芒的尸骨。武士到了洞底,只找到几具烧得焦黑的人形黑炭,拿了出来,也不知哪个是大王,哪个是殿下,还有哪个是寻常武士了!金日升忠厚,把这些都分开重新点火烧了,每个都磕了头,心中默祷:“不管是阿爹,还是哪位阿叔,你们都一路走好!到了天宫,好好相处,远离了刀兵,安心静养,享受清福!” 有人已经用皮条扎好了几个网子,把金日亮、休屠金雕、儿君醉放到网中,两匹马、两个武士兜着一个,花翟亲自看着慢慢离开了休屠山藏宝的山峰,回到了他们往日所在的山谷。银铃儿和步察、步聪兄弟的尸身在他们离开之后,没有了人,花翟留金雕在此看护。却也没有人兽敢骚扰。金日升见了银铃儿的尸身。再次痛哭失声。众人把三人也化了尸骨。把灰烬撒于山谷中。金日升最后跪倒,磕了几个头,毅然站起,“我们走!”检点了人马,两处合兵,还有不足三千人马。一起奔向了浑耶部。 到了离浑耶部不远处,大伙停住了,金日升说:“拜托哪位兄弟。到我部晓谕部众一声,就说是我金日升回来了!”张胜一愣,马上明白了,这孩子太忠厚了,他可以趁族人不备,突然闯进去,族中长老见了,来不及反对,就该拥戴他为王了。他这么一弄,人家有了准备。那些心怀叵测的可以很容易的对付他的。斜眼上前说:“小人愿意去。”他和金日升在一起时间长了,知道王子的不易。诚心诚意想要帮助他。 “大哥,你要小心了。有什么,赶快回来,不要与人争竞,咱们慢慢说。” “明白。想他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斜眼去了。 大伙都静静地等,张胜说:“怎么不趁其不备,闯进去就是!” 金日升摇头,“这里是我的母邦,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族人,我只能为族人做事,怎么可以去伤害族人?” 张胜讷讷退开了。 过了半晌,只见远处尘头飞扬,渐渐地尘烟漫天,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每一下都打在众人的心上。这些武士虽然都久经沙场,此时也不禁心头震恐,不知是福是祸。张胜静静地骑在马上,斜睨着金日升,心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看你怎么收场。” 看不到边际的人马黄沙一样滚滚涌来,塞满了天地,只听得响雷一样的欢呼声:“浑耶王!浑耶王!浑耶王!”隐约中,大伙看到前面是斜眼骑着马,后面是一群武士,渐渐地看清了,斜眼面有得色,显然是不辱使命。在离他们还有一箭之遥时,武士们跳下来马,为首的是几个须发花白的长老,已经蹒跚着走来了。金日升急忙跳下马,疾步上前。众人都跟着跳下马,随着金日升走过去。 长老们到了金日升跟前,都噗通跪倒,大放悲声,金日升也不由得泪水夺眶而出,上前抱着几个长老,哽咽不止。斜眼在一旁劝慰道:“我说,大王,还有各位长老,今日是我们族里大喜的日子,怎么大伙倒哭开了?” 几个长老听了,赶忙止住悲声,对金日升道:“王子殿下,哦,不不不!浑耶王,大王,您能重回部族,真是我族的大幸!族人听说是大王回来了,都自觉赶来迎接了。没有吓着各位?” 斜眼这时候在花翟等人那里口沫横飞,说自己是如何的勇敢,那些浑耶部武士如何的架起刀阵枪林,自己是怎样的临危不惧,大摇大摆的进了他们族中议会的帐幕,怎么鼓动唇舌,说动了族里长老,说金日升王子如何的仁义、忠厚,如何的侠肝义胆!他正在胡吹,那边金日升叫道:“斜眼大哥,过来!”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跟着过来。 金日升面带春风,对斜眼说:“赶快把你们休屠王送到医士的大帐,请他们好好医治。”休屠部的武士见他第一件事就是医治与他无干的休屠王,都心中感动。他们一路奔波,这几个烧伤的人,竟然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金日升一见族人,马上就安排了先救治伤者,其他的慢慢再说。 浑耶部族人先是浑耶王浑耶青山好武嗜杀,搞得人心惶惶;接着步察在银铃儿的支持下成了国王,虽然安定了许多,怎奈浑耶青山两个儿子,还有其他族人不服,骚扰日甚;其他部族趁机侵蚀牧场,劫夺牲口。现在忽然说浑耶青山与步察、银铃儿等人同归于尽了,浑耶王王子带着大队人马回到部族,这些族人心中没底的。亏了斜眼说了金日升的为人,这些年他们也听说了不少金日升兄弟的事,对金日亮顾忌最大,金日升的温驯厚道,他们也知道一些,才稍稍放心。如今亲眼见到了,长老们、武士们都彻底放心了。 浑耶部长老每日汇聚在金日升的大帐里,讨论族里大事。金日升嘴说手画,分派的井井有条,族人大喜过望。休屠部国王休屠金雕和儿君醉、金日亮的伤势在族中巫医的医治下居然慢慢的好起来了。花翟无事可做。只是日日纵马草原。饮酒欢歌。煞是逍遥。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有牧人来报,说发现了许多右贤王的兵马出现在浑耶部边境!长老们脸色大变,知道不妙。金日升有没有把握,可以消弭这一场大祸。休屠金雕和金日亮也听说了此事,两人在几个奴隶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帐。金日升一见,急忙上前。拉着两人的手,温声道:“阿哥、大王,您两个怎么来了?” 休屠金雕愁眉道:“你们这次可是要害死我了!不光是我,还有休屠部、浑耶部,都大祸临头了!可怎么办?怎么办?” 金日亮也道:“右贤王一定是听说了坚芒的事,才发兵报仇来了!如今我们打是打不过的。只有迁移,避其锋芒了。” “迁移?往哪里迁?到哪里移?两个部族,数万帐幕,可不是说迁移就迁移的!”休屠金雕说。众人听了,知道他说的是。都默不作声。 金日升看着大伙,见众人都不发话。才一字一句的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向南边去!” 金日亮首先叫道:“不行!我们决不能投降汉庭。老子是头狼,你休想让老子成为一条狗!绝对不能!” 休屠金雕也冷笑道:“浑耶王,您竟然只有这样的主意了吗?” 一众长老、武士也大多摇头,人们的脸色难看之极。金日升知道,如果不能尽快说服帐中众人,自己马上就要身陷险途,而整个浑耶部、休屠部都没有好去!沉声说道:“各位长老,大伙以为我亲身受缚前往右贤王那里,右贤王会不会不打我两部?” 众人都一愣,他这个想法有人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敢说,也不好意思说,他自己说了出来,很多人叫道:“不行!除非我浑耶部武士都死绝了,我们绝不会让我们大王受辱的!” 有人叫道:“右贤王已经发下狠话,要杀尽了浑耶部、休屠部人众,为坚芒王子报仇!就是大王您亲自前往请罪,也于事无补,枉送了性命。” 众人吵吵嚷嚷,也没有个好办法。金日升抬手止住众人的吵嚷,说道:“我们不能打,大伙都是匈奴人,匈奴人自己兄弟不能自相残杀的!这些年我匈奴各部,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打打杀杀的,枉死了多少人?让四夷各族笑我匈奴人没有见识,只是蛮夷之人!右贤王提举国之兵,前来报仇,我们不能在他盛气之下屈服,也不能枉送双方武士的性命!”众人点头,觉得是这么回事,这些年东夷起事、汉军来犯,都是因为大单于处置内部事务不当,造成了乌丹太子兄弟相残、叔侄争位,一次次刀兵相向,精锐之师尽失。“我们到南边去,不是投降,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我听说汉天子对外夷十分的看重,赐予良多。我们自然不是为了谁的赐予,不是为了金珠犬马之好的。”大伙都轰然说道:“是是!我们草原儿女,哪里看得上汉庭的那一点东西!我们只是不能兄弟相残,才不得不暂时躲避一时半会儿的。” 见大多数人都慢慢转过了弯子,金日升再缓缓说道:“汉天子其实并不相信匈奴降人,对我族人处处搁置,找一偏僻之地安置了事。其实是为了捍蔽他汉庭的!我们不能不心中明白。汉人自己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见就是我们到了汉地,我们也成不了汉人!阿哥,你还是狼,成不了你痛恶的狗的!”金日亮眼睛慢慢亮了。 “我们狼族的子孙,就是到了羊群里,也仍然是狼!”众人都再次叫好。花翟和儿君醉两个却是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不是滋味。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么多汉人到了草原上,有的过了好几代人,却仍然以汉人自居!乌丹太子为了区区几个汉人,到处兴兵,最后把自己弄得死无葬身之地!为什么?”长老们、武士们都回答不了。“在骨子里,狼和羊是绝弄不到一起的。我们今日,因为时事所迫,不得不托庇于汉庭。说不定哪一天世事大变。我匈奴狼族在长城里面。就可以让那些自负的华夏人好好享受的!”浑耶部、休屠部武士都大声叫好,大帐里一片欢腾。 过了一会,等众人欢呼停下来,金日升对花翟说道:“师傅,您是不是愿意受累跑一趟,找找汉军主帅,就说我浑耶部、休屠部愿意来降?当然,您大可以把今日所闻报与汉庭。”他脸上带着诚恳。语声轻缓。花翟不由得点头,他知道即使他不去,也有人去。 花翟问儿君醉:“儿兄,你怎么样?能不能骑马?”儿君醉拍拍胸膛,“没事了。”他虽然被大火烧得严重,不过是皮外伤,脸上、身上疤痕累累,身体却没有大碍。 两人骑着马,出了浑耶部住地,沿着一条河走。据说汉军已经到了河的上游了。两人不敢怠慢,日夜不停的跑。马累了就换马,人却一直在马上。到了第四天头上,远远地听到了号角金鼓之声,有几个牧人装束的人在他们能够看到的地方游晃,两人心知那一定是汉军派出的斥候了。果不其然,他们又往前走了不远,就有几骑马迎面而来,两人不用看,也知道身后也有人慢慢靠近。 和对面的骑士还有一箭之遥时,对方停住了,一个人叫道:“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不然枉死无益。” 花翟拱手抱拳,说道:“在下两个,是大汉天使张骞大人的随从,如今和天使走岔了,在匈奴浑耶部落脚。我两个是花翟、儿君醉,奉了浑耶王的密令,前来向大汉将军报信:浑耶部和休屠部请降!” 几句话说了不当紧,那几人脸上变色,不敢相信似的。那个为首的说道:“你们说的真的?” 儿君醉点头,“当然是真的。谁没事跑来骗人干嘛?”这时候后面的几骑也到了身后,不由分说,手中的刀背砸在两人身上,把两人打下马来,儿君醉想要怒骂,花翟努嘴道:“算了!”才掉下马,几人也跳下马来,把两个捆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被汉军斥候横在马上,带到一处军营,军营依山傍水,大部分隐在山坡后面见不到,顶上一杆大旗,迎风飞舞,一个大大的“霍”字若隐若现。两人疑惑,这个霍将军不知是哪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两人被提下马,被人簇拥着进了大营,有人早一叠声的报了进去。大营整齐规整,一座大帐在大营正中,大帐的前面土地平整了,一群人脱光了上衣,穿着犊鼻裤在蹴鞠,每个人身上都淌着汗,一个个气喘吁吁。 斥候把人交予几个官军,退开了,官军押着两人等了一会,那群蹴鞠的人才停下了,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场中,有人端来了铜盆,把里面的水倒在他身上;又有人拿来了丝巾,替他擦干了身上的水;又有人拿来了干净的衣袍给他穿上,却是寻常衣袍,不是盔甲。花翟、儿君醉两人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军中还有这样的场面。 那人慢慢的收拾停当,再看:此人年纪不大,约莫十八九岁,和金氏兄弟年纪相当;往脸上看,虽然没有穿盔带甲,却依然可以看出他的英气勃勃,两条剑眉,一双星目,鼻梁高挺,双唇紧闭,气派威严!此人并不发话,缓缓走进了大帐。 几个军官夹着两人,一动不动,明显的听到他们喘息的粗重。又等了半晌,有人喊道:“校尉升帐!带奸细!” 两个心里有气,怎么我们成了奸细了?只是此时被人捆绑着,没有办法,被人推推搡搡的进了大帐。那个校尉坐在虎皮垫上,瞧那虎皮,比寻常老虎也要大了一号,帐顶一圈明珠,照得大帐里面亮堂堂的,照得那年轻校尉玉面生辉。 有人喝道:“跪下!”两人气极,纹丝不动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人。有人踢了两脚,想把他们踢倒,只是感觉脚上生疼,心中骇然,不敢继续相强。那校尉突然笑道:“不必了。既然不想跪,就不要勉强。”几个军官才舒了口气,退到一边。 这人站了起来,刚刚离得远,还没有发现,近了才看到,这青年身材高大,比两人都高了一头还多,两人平常还没有觉得自己身矮的。“你两个从浑耶王那里来?” 两人点头。“浑耶王怎么想要投降了?是不是右贤王的大军吓住了他?” 两人这才发觉此人不简单,他们也是来的时候才知道右贤王发兵的事,他就知道了。两人再次点头。 “浑耶王。还有休屠王,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们怎么和右贤王结了怨的。仔细说说。哦,给他们解了绑缚。都是汉人,没什么好怕的。” 两人松了松身上的筋骨,捆了大半天,身子都酸麻了。那人静静地等着他们,吩咐道:“给两位拿些吃的、喝的。”有人脸上带着惊奇,给两人拿来了几块干粮,端来了几碗酒。两人也不客气,接了狼吞虎咽的吃喝了,抹抹嘴,对校尉道谢。 校尉笑道:“张骞说起过两位,说两位义气得很。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是好样的!” “您见过天使大人?他现在到了哪里?” “他还没有走远。过几天你们就可以见到他了。哦,本官霍去病,乃是卫大将军驾前的先锋。此次奉了大将军命,带着前锋军马要扫荡了浑耶山。没想到还没有遇到敌人,就碰见了两位。” 两人才知道此人是新从军的霍去病,是卫青的前锋,看他的做派,恐怕又是哪位皇亲贵戚了!两人不敢多想,只是把自己所见的一五一十的说了,金日升说服部众的话也没有一丝隐瞒。霍去病认真地听了,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微笑,一会沉思。“完了?好,你们两个好好休息。我马上派人报告天子和大将军。” 两人被人带下去休息,几个军官守着两人说些草原上的趣事。两人知道他们职责所在,也不以为意。 到了半夜,有人喊醒两人:“快跟着我。”两人迷迷糊糊地出了营帐,跟着上了马,才发现星光下,黑压压的人马,前面望不到头,后面看不到尾,却鸦雀无声,人连打哈欠的都没有,马连踏蹄的也无!确实军纪森严,两人才再次觉得这个青年军官不简单。 霍去病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慢慢走过来,对两人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去浑耶部,把浑耶王接过来。你们看怎么样?” 两人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没想到却是要马上受降!两人都是吃惊不已,不知该说什么。 霍去病看两人没有话说,笑了笑,马鞭挥动,一个炸响,夜色中静默的千军万马先是马嘶连连,接着缓缓移动,再是急骤的奔驰起来!天地仿佛都震动起来,远处隐隐的虎吼狼嚎都消失了。 (注:霍去病受降浑耶王的事,还应该是几年后的事,小说情节需要,给提前了几年。) 汉王决计倾宿敌,雄鹰奋翼东南飞;胡乱衣冠又南渡,神州沉浮却在谁?(未完待续。。) 第一四五回 霍去病刀劈休屠王 浑耶王归降汉将军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祁连万里飘白雪,塞外八月起风雷;汉将辞家净胡氛,功高连山多神威。 到天明的时候,花翟、儿君醉两个才看清了霍去病的人马,总共也就五百余!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凭这么几百人,怎么可能把浑耶部、休屠部数万家给带走?其中还有右贤王的人马,说不定他们去了,反而给人灭了! 好像看出两人的心思,霍去病对身边一个军官说道:“咱们最快可以什么时候到浑耶部?别的都准备好了吗?” 那军官恭谨答道:“回校尉:我们可以在今日夜间到达。水源我们已经控制了。”简单的两句话,令霍去病点头。花翟惊问:“水源?您已经派人控制了水源?是浑耶部的吗?” 他们想不到霍去病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好了准备,他是怎么做到的?霍去病笑了一下:“不仅是浑耶部。休屠部那边也做了一些准备。所以,两位大可放心,此一去,我们只能成功,不可能失败的。” 果然,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他|顶|点|小说 们到了一处缓坡下,过了这片缓坡,就是浑耶王的大营所在地。浑耶王做梦也没有想到汉军已经近在咫尺了。一来是霍去病的出其不意,亲帅轻骑来到;再者是浑耶王金日升只想着右贤王那边的大军了,把这边就忽视了;还有也是觉得自己已然派人请降了,就没有再留意这边。 霍去病亲自带马上到坡上,对面坡下一大片帐幕在夜幕下笼罩在轻烟中,静谧、安详。狗也没有吠叫。牛羊、马匹、骆驼等都安静下来了。小孩子的哭叫。女人哄孩子的声音清晰可闻。霍去病一挥手。一阵雄壮的号角声响起。 坡下的帐幕一片骚动,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孩的哭声戛然而止。狗狂吠了两声就住了。人们纷纷钻出了温暖的帐幕,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一个声音在夜色里传进了军帐:“汉票姚校尉霍,奉汉天子御命:前来迎接浑耶王和部众!” 骚动静了下来,金日升带着长老、金日亮、休屠王、右贤王大都尉张胜等站在帐幕前面,望向坡上,一个高大的汉军军官骑马立于坡上。四下里是甲胄鲜明的汉军,不知道有多少。金日升有些丧气,觉得汉军有些不地道,搞了个突然袭击,让他在族人面前失了面子和威信。休屠王休屠金雕大怒,策马上前叫道:“哪里来的贼子!敢来捋老爷的虎须!敢不敢和老爷大战三十合?” 花翟低声道:“这是休屠王,伤刚刚好。”夜色中帐幕透出了些许微光,霍去病只见此人金盔金甲很是威风,脸上却煞是丑陋,知道是烧的。 霍去病朗笑一声:“霍去病来了!”一夹马。马往前窜,一人一马就冲了下去。休屠金雕本以为自己出来抖抖威风。显现面子就是,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来了,一时不知所措,手摸到了长刀,霍去病可就到了跟前了,霍去病手中也是长刀,长刀劈下,休屠金雕举刀相迎,“咔”的一声轻响,休屠金雕手中一轻,长刀断落,霍去病长刀继续闪着亮光,劈在了休屠金雕的头上,劈做两瓣!汉军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匈奴众人霎时都默不作声,谁也没想到鼎鼎有名的休屠王竟然在一合之下就被敌人劈了!这时他们都亲眼看到了,对方只是一个十七八岁、不到二十的少年将军,一副柔弱的样貌,若不是穿甲戴胄,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一位将军,总以为是哪家公子哥儿。休屠金雕与人挑战,被人刀劈,却也没人觉得不服。本来匈奴人就以死于战场上为荣,加之是敌人这么一个从天而降的将军,大部分人是心服口服。 其实休屠金雕死的还是有点冤,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是可以和霍去病打上十几二十多个回合的,只是霍去病的出现太过突然,使得他们都吃惊不小,霍去病又是居高临下雷霆一击,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最主要的是霍去病手中的长刀,乃是汉军新发明的兵器,虽然形制与匈奴长刀仿佛,却多了一个刀环。别看只是多了这么一个玩意,却是汉军多年和匈奴拼杀中得来的莫大收获,可以在和敌人的劈杀中更加的稳固、可靠、韧劲十足。而且汉军刀的铁质更好,才在和匈奴的战斗中慢慢的占了便宜。 霍去病的刀,又自不同,往年外邦进贡一批好铁,在深宫中藏了多时,天子喜欢霍去病,让他检出最好的一块。他自己也仗着年轻,有使不尽的力气,在匠人的指点下,千般捶打,万般淬炼,最后打制出这么一把削铁如泥,割金嘠玉的宝刀。刀成之日,天子亲自观看、试刀。刀长三尺八寸,刀身修长,刀面隐隐红光闪烁,不用时可以折叠藏于衣袖,用时突然出现,可以一招制敌!霍去病抽刀在手,纵横跳跃,指东打西,夭矫异常,天子见了大喜,赐名“壹发”,取自《诗》中经典《驺虞》篇之“壹发五豝”之意。天子观刀的次日,制刀的匠人却莫名死于炉旁。被天子请来教授霍去病刀法的终南山刀客山芝宓说道:“此刀恐非祥瑞之物。壹发五豝,杀戮太重,以后会妨害主人的!公子还是不要留在身边的好。” 霍去病不以为然,执意留下。山芝宓见他固执己见,推说已把刀法尽数传于他了,晚上封存了所有的得自官府的财物,只身悄然走了。天子听说了壹发刀不祥的预言,甚为他担心,也要他毁了此刀。霍去病哪里舍得?笑道:“祥与不祥,事在人为!如果此刀在我手中,可以为国锄奸,卫我长城,就是对臣有所妨碍,又算如何?臣当以此刀斩单于之首级献于阙下!到那时,再看其中奥妙!”天子见他豪情万丈。不便勉强。又再赐他西番天马两匹。许他随卫青出塞杀敌。没想到就遇上了浑耶王请降。他又一招斩杀了休屠王,立下了头功。此中的天意又岂是人能够预料定夺的! 霍去病劈了休屠金雕,人就到了浑耶王金日升等人的跟前了,刀插入鞘,双手置于胸前,微笑道:“汉票姚校尉霍去病,代汉天子前来迎请浑耶王大驾。” 金日升事到如今,眼见霍去病神兵天降一般斩杀了休屠王。群下震恐,不能再有丝毫的犹豫了,踢动马腹,越众而前,抱拳道:“霍校尉,小王金日升。没想到阁下来的如此迅疾,本领如此的高明!视匈奴豪杰为无物。” 霍去病知道对方心里不舒服,只是时势使然,他也不得不当机立断,微笑道:“在下向大王谢罪了!汉天子听说了大王内附的消息。非常高兴,派小将前来迎候。小将不得不日夜兼程。休屠王的事,在下更加的痛惜,小将将禀报天子,厚加葬殓。他的家人、后代,汉庭一与优待。来人!” 几个军官赶着几头骆驼过来,驼背上是堆积老高的袋子,众人不知他要干什么。军官卸下来袋子,打开了,火光中,发出了或柔和或绚烂的光芒,全部是丝绸锦绣、金玉珠宝,看得众人目眩神迷。霍去病对金日升道:“小将身在军中,没有更多的礼品,只是随便准备了一些,请大王收下了,赐予族人,慰抚伤者。等进了长城,天子还有厚赐。” 金日亮闷声道:“你杀了休屠王,难道就白杀了不成?” 张胜在一旁附和道:“对!杀了人,难道随便给些财物就算了吗?” 霍去病一笑,“这二位是?” 金日升说:“这是右贤王大都尉张胜将军;这是家兄金日亮。” 霍去病听到“张胜”两字,眼睛突然一亮,盯着他的脸,冷声道:“哦?这位就是张胜将军么?可是幸会了!小将可是一直在找阁下!” 他阴冷的目光射的张胜一哆嗦,张胜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却还是在这少年将军面前觉得心中发冷,他知道汉将不少人都以能抓住他、杀掉他为目的的,有些后悔不该出头,更加后悔不该跟着金日升再次降汉。他硬着头皮说道:“霍校尉,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休屠王的死,也是他命该如此。在下现在是维浑耶王马首是瞻的,如果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他一再示弱,把自己和浑耶王连到一起了,知道现在唯有浑耶王可以保住他,以后吗,到了汉地,谅他们也不敢违抗天子旨意,再找自己麻烦,如果那样,整个投降的匈奴人都不愿意的。 霍去病虽然对他恨得牙痒痒,却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能因为这样一个反复小人而坏了汉天子的大计,只得忍气笑道:“张将军,多虑了!以后到了汉地,我们同朝称臣,都是天子驾下的臣子。请将军不要有顾虑,没有人敢对将军不利的。这是霍去病的意思,也是汉天子的意思。浑耶王,各位也只管放心,到了汉庭,没有人敢对各位另眼相待的!” 张胜其实是知道霍去病的身份的,他是汉天子的近侍,是大将军卫青的亲戚,他说的话就代表汉天子和卫青了!他对浑耶王微微点头。浑耶王心中虽然还有不快,只是现在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部署,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右贤王恨极了自己,已经是回不去了,只能向南走了。遂点头说道:“校尉大人,请进大帐一叙,可好?”要再试试霍去病。 霍去病知道他们心中已然怯了,微笑道:“请!”身后的军官叫道:“校尉!”霍去病微笑挥手,“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我去和浑耶王喝几杯。”军官不敢再说,一个个暗中警惕。 霍去病对花翟、儿君醉两人一笑:“两位,我们走?”两人点头,他们已经对这个少年将军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双方在大帐里分宾主落座,有人端来了食盘放于各人跟前。浑耶王举起面前的一只金杯,对霍去病说:“请!” 霍去病眼都不眨,举杯一饮而尽。花翟、儿君醉跟着也干了杯中酒。金日升竖起大拇指,道:“霍将军。您就不怕杯中有毒吗?” 霍去病朗声大笑:“浑耶王。我看你是个英雄!不会是那种没骨气的小人。再者说了,你毒死了一个霍去病,又能怎样?天下大势一定,匈奴非复往日的威风,大汉也不是往日的羸弱了!” 金日升看对方不过比自己大了一点点的样子,却是如此的豪情万丈,不由得心折,说道:“校尉大人。不知在汉庭如校尉这样的少年英雄还有几人?” 霍去病笑道:“在下不才,忝居戎伍。似在下这样的人么,呵呵,在汉地是车载斗量!浑耶王如果不信,请想想看,我这两位朋友,可是在你匈奴大大的有名,与你交游经年,大王以为他两个是如何样的人?”指着花翟、儿君醉。 金日升由衷的说:“这两位当然是大英雄、真豪杰!多次救了小王,还有我浑耶部。” “是呀!想他两位也不过是我汉人中极平凡的两人。到了大草原,就成了非凡的大英雄。浑耶王,您以为我汉地比匈奴十倍、百倍的人,其中又有多少花翟、儿君醉、霍去病?”金日升听了,悚然动容,他觉得匈奴真的没有了取胜的机会了。 金日亮忍不住说道:“你杀了休屠王,休屠部族人心中怨愤,以为是我浑耶王与你汉家同谋的!如果不能把他们带走,就把他们全部杀掉!” 张胜也赞成道:“只有这样了。不然后患无穷。” 霍去病看看众人,花翟和儿君醉摇头,浑耶王金日升沉思不语,他也拿不定主意。花翟说:“不能再死人了!休屠王的死,大伙都看到了,是他咎由自取。他的族人,不过是普通的牧人、猎人,他们罪不至死。如果大人还有各位不放心,在下在休屠部还有几个朋友,我去劝说他们!” 金日升点头:“是。不能再死人了。我和师傅一起去。” 金日升带着花翟、儿君醉,三人没有带武器,也没有带随从,一起骑马到了休屠部聚落前。正在帐幕前巡视的武士见了三人,有人吹响了牛角号,有人急忙进去禀报族中长老。一会功夫,前后都围成了休屠部的人,一个个怒目而视。 一个长老拦住了众人,对金日升等人说:“我大王已经归天了!你们不为我大王报仇,还想怎样?” 金日升翻身下马,对大伙躬身施礼,“小王是来祭拜休屠王的。请各位容小王祭拜了休屠王,咱们再从长计议。” 几个长老商议了,斜眼几人力主让浑耶王祭拜了休屠王,众人最后都同意了。他们被休屠人让进了大帐,休屠王尸身躺于一张虎皮上面,赤条条的,没有丝毫遮盖,头前一头金雕神威凛凛的守着他,见了三个外人,展翅欲飞,脚上的绳索绷得“嗤嗤”的响。花翟见这只金雕与自己那只差不多大小,好像还要雄壮一些,知道是休屠王有食料相味,才长得威武,自己的金雕每天自己打食,有时候就饿了肚子了。 金日升跪在休屠王脚前,这个人不管怎样,总是帮了自己不少,自己在休屠山经年,最后能有今天,休屠金雕功劳不小。不由得磕了几个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哭出声来,“休屠王!休屠王!您老人家屡次帮我,一心想要我成器,一心要休屠部、浑耶部不再受人欺负!没想到咱们刚刚找到办法,您老人家就归天了!呜呜!您没看到周围大敌环伺,你我两部都面临着灭顶之灾!弥天大祸谁来承当?我两部再也不能自立于草原了!呜呜呜!”哭得沉痛至极。 斜眼等休屠部长老、武士都听得心酸,面面相觑,不觉悲从中来,众人更是心中明白,他哭得其实有道理:汉军已经包围了他们,右贤王的兵马也到了身后,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哪一个都可以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终于,金日升止住了悲声,对众长老说道:“现在,霍去病还在我的大帐里,各位,我们去把他杀了!为休屠王报仇!” 大伙没有吭声,过了一会。斜眼说:“我看,这个仇是报不了啦!如果因此使得全族覆灭,也不是大王想要看到的。大伙说是不是?” 一个长老沉声道:“大王……大王之死啊。也不能全怪霍去病!是他……是大王自己要出头与人较量。在阵上牺牲。也不是丢人的事!是大王的荣耀!” “鹰长老说的是。大王是和人打仗时死的,怎么去报仇?难道说两军交兵,还有哪个去报仇的?千军万马的,怎么报仇?”他们自己宽慰起了自己。 花翟、儿君醉暗笑,这金日升别看小小年纪,已经把很多成人都琢磨透了,以后他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当下休屠部长老达成共识,金日升和几个长老一起来见了霍去病。一个长老拿出了一个绫缎包裹,献于霍去病。看他珍重的样子,霍去病不敢小瞧,也恭谨无比的接过了。那长老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其他人也都是眼中落泪纷纷。 金日升一愕,想起了什么,颤声说道:“你们族中祭天金人?” 长老点头,金日升想不到他们竟然把族中最珍贵的宝物贡献了,看来他们是死心塌地的投降了汉人了。其实这些休屠部长老心里没底得很。大王也死了,留着这些宝物适足以给人抢夺的借口。还不如献出去,说不定可以保障举族的安定。 霍去病心中大喜,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他愈加恭敬了,把包裹收起,并没有递给其他人,而是自己背在身上。那几个休屠部长老大为满意,觉得没有白显出珍宝。 金日升心中不是滋味,只得吩咐一声,有人抱来了一个长物,包裹的严密。霍去病看着不语。金日升接过来,吃力地送到霍去病跟前,说道:“此乃是我浑耶部镇国至宝浑耶弓!乃匈奴九弓之一。在浑耶部多年,已经衰朽不堪了。虽然如此,仍是至宝!谨献于足下,转献汉天子。” 霍去病接了,心中兴奋,不由得咯咯失笑,他已经压制了很久了,不敢太过张狂,怎奈天意难违,他霍去病大功一件接着一件的立,想停下来都难! 浑耶部和休屠部的族人浩浩荡荡的向着长城进发,张胜带着手下兵马紧跟在浑耶王左右,花翟、儿君醉两个惊奇的发现,汉军不见了,只有霍去病带着几个亲随军官陪着浑耶王。两人虽然不懂兵法,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却也清楚这正是霍去病高人一筹的地方,让对方一直摸不清自己的势力! 在路上的几天,不时有汉军将士提着人头来报:“有人偷跑,被小军杀了!”霍去病赏赐了,留下人头,让两部人相认。自然是部落中不愿走的,想要逃回牧场,却不想因此丢了性命!浑耶王金日升暗自伤感,派人私下抚慰族人,不要留恋。怎奈,虽然有大王的安慰,有汉军的狙杀,还是逃跑者甚众。 花翟见了,心中难过,加之日夜听到牧人苍凉的歌声,诉说着迁移的苦楚,虽然听不真切,其中的哀叹、伤心还是明白的,遂走进了霍去病大帐。 霍去病见他进来,微笑道:“是为了逃跑的匈奴人?” 花翟点头,“这些人和我们汉人一样,安土重迁。还望将军网开一面。” 霍去病看着他,又是一笑,“行。是你来求情,我当然要给你面子。网开一面,不杀人了。”随即传下令去。因此上有不少人因为花翟的一句话而得了活命的。最后能够跟着金日升进了长城的牧人,还有四万多户。 见到的汉军越来越多了,许多军兵见了“霍”字大旗,都屏息驻足,等他们过去了,才敢行动。霍去病的手下军兵却兴奋起来,见了熟人都趾高气扬的打招呼。霍去病脸色一如平常,甚至是恭谨了不少。花翟和儿君醉暗暗好奇,难道他还有什么人畏惧的?他们现在已经摸清楚了霍去病的底细了:他本是卫青姐姐的儿子,因为卫青另一个姐姐成了天子宠爱的宫嫔,而有了见到皇帝的机会。没想到霍去病小小年纪,却机警异常,身手敏捷,口齿伶俐,会蹴鞠、杂耍、丝竹吹弹,加之人生的俊美,身子长大却不笨拙,很得皇帝喜欢,有逾旁人,就是皇家的子孙也不能比。以他的身份,难道是大将军卫青会钳制他吗?更不会了。他是卫青嫡亲的外甥。骨肉相连的人!卫青为他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让他畏惧。两人只是纳罕,却不敢多问。 磨磨蹭蹭的行了十多天,这一天,他们遇见了大群的汉军,还有不少的平民、商人,让人以为他们已经到了长城以里,而不是身在塞外。这些汉军都是甲胄鲜明,行处有节的。很多人的簪缨比霍去病的都大,看来他们恐怕比他的官也要大。这些人见了霍去病,都是面有艳羡,相互打着招呼,霍去病愈加恭敬了。花翟和儿君醉、金日升几人说:“想不到这天潢贵胄,竟然这么低调!” 金氏兄弟和张胜等人也是纳罕不已,觉得霍去病有点谦恭过甚了。 霍去病把匈奴降人安置了,自己的兵马也扎下了营帐。他派人请来了金日升、金日亮兄弟,还有张胜等贵人,也请来了花翟、儿君醉两个。众人看他面色,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似的。都有点困惑,金日升心中惴惴,小心地说道:“将军,如果有什么不便,我匈奴人众还请关照!” 霍去病一愣,恍然大悟了,微笑道:“哦,是我的不是。这几天一直在想着别的事,让各位担心了!不是各位的问题,是我自己。”众人才放下心来,只是更加奇怪了,他自己有什么问题? 霍去病请众人落了座,才缓缓说道:“请各位前来,有一事相商。”众人心说,有什么不是你说了算的,相商?客气了。 都随口附和,“好说。好说。” “各位也看到了,这里大军云集,各个将军互不统属,其中难免有磕碰的地方。各位一定要约束手下,以免将来麻烦。”他诚恳地对大伙说道。 金日升知道是说的自己了,也诚恳地说:“将军放心。我浑耶部、休屠部绝不给将军找麻烦。” 张胜也说:“我的手下也不会的。请放心。” “不是我不放心。好,既然大伙都知道了,我再说一件事。马上我要去一趟,各位静等一会,不要走远了,以防找不到人。” 大伙告辞了,霍去病也换过了衣袍,脱去甲胄,换上了便服,骑着马,没有带卫士,一个人到了一片军帐前面,进去了。 花翟和儿君醉两人远远地看他进了那一片军帐,相互看看,不知那是什么所在,想要走近一些,几个闲人模样的拦住了,“二位,请回。这里不通。”两个看对方虽然衣服寻常,眼睛、脸色却精悍不凡,识趣的退开了。 两人溜溜达达,看这里虽然军兵很多,商人也不少,围着一个个营帐,吆五喝六、邀买喝卖的,很热闹。一群人中发出了喝彩声,两人好奇的走过去,挤了进去,只见一个女子,脸上搽脂抹粉,看不出原来的脸色,头上插着一朵红花,身上仅穿着可以兜住双乳的小衣,露着粉嫩的肚腹,手中数只小剑正上下翻飞,明明看到要落在地上,不知怎么她又抓住了;明明觉得可能扎进自己身上了,她随便一抄,就到了手中。身姿曼妙,手法精熟,惹得围观的人喝彩不已。 两人正看得高兴,旁边又有一群人传来了呼喊声,两人挤出人群,来到那一处,一个壮士头上一根大杆,约莫四五丈高,上面一个小孩坐在上头,晃晃悠悠,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危险,一旦落下了,就是粉身碎骨、血流当场!那孩子在上面还慢慢悠悠的伸胳膊动腿的,并不害怕。下面的人却不时地惊叫连连。 两人看了一会又出来,兴奋不已,他们两个都在山中多年,很少见到这么多人的,而且还如此的热闹。两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只是觉得好玩,丝毫不以为苦。一个人突然拉住了儿君醉的衣袖:“先生,让我好找!” 两人一看,却是金日升的一个喂马的奴隶,奇怪道:“怎么?找我们什么事?” 那人说:“是我家王爷找。请两位赶快过去!” 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那人挤到一个大帐前,金日亮正等的焦急搓手,见了两人,急忙拉着,说道:“霍校尉派人来请浑耶王,说有重要事!” 花翟笑道:“请了就请了,怎么这么着急?” “不是。是去了半天了,一直没有回来。外面还有军兵拦着,不让进去。” “哦?是不是有一大片军帐的地方?” “是!所以请两位商量,怎么办?”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花翟沉吟道。 张胜阴沉着脸,闷声道:“就怕有人不怀好意!诋毁浑耶王。” “不会?浑耶王又没有得罪什么人。再说了,霍校尉那是一言九鼎的人,不会对各位不利的。也罢,我两个去看看。”花翟说罢,和儿君醉两个再次来到了那一片军帐前。两人看看附近没有什么人,慢慢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军帐走。就在他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之时,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几个人就围住了他们,手按住了刀把,“什么人?屡次三番的前来扰闹?拿下了!” 儿君醉一笑,双手一推,两个人身子一晃,他就出了人丛了;花翟身子晃动,也从人缝中脱身出来了。一个人冷笑道:“哟!两位还是高人?” 两人心中的得意还没有下去,身边又围上了几个人,密密丛丛的,向着两人手脚就招呼上了。两个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不敢下重手,只是躲闪。那些人也闷不做声的,只是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两人想到了浑耶王金日升,以为也是被人如此拿住的,焦躁起来,相互对视一眼,儿君醉身子发力,左晃右靠,身边的人身子酥麻,倒向一旁。花翟双手伸出,手指抚动,随意捏拿,就有人胳膊脱节,身子酸软倒地。眼见两人就要突出重围,有人喝道:“动家伙!这是两个刺客!” 刹那间,“呲唥”“玱琅”响声不绝,刀剑的寒光夺目耀眼。 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同盛世有遗孤;毡帐南来牧原野,塞上游骑向风哭。(未完待续。。) 第一四六回 汉天使重见汉军 汉皇帝宴集众臣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塞外风沙折朽木,霜雪无情压百草;山水有幸临忠骨,清阳灿暄埃尘扫。 话说花翟、儿君醉两人听说浑耶王金日升被人请走,没了信息,两人也有点着急,金日升口口声声喊花翟“师傅”,对儿君醉也很是尊重,以他匈奴一国之主的身份,还如此的谦恭,让两人甚是感动,遂决心不管是什么人,他们都要找到金日升,为他出头!不想刚刚接近霍去病的大帐,就被一群人围上了,眼看要刀兵相见,流血当场,有人在远处叫道:“噫?怎么打起来了?那不是……,住手!” 那一群舞刀弄枪的人停住了,但还是围着两人,身子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一个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叫道:“噢,就是你!花翟!怎么自己人打了起来?这位是?”两人看去,认识,是那个骑鸟的孔几近。那些围着他们的人也对孔几近微微施礼,一人说道:“先生认识这两个?他们硬闯大帐。”意思是可不是我们无礼,是他们找事。 “噢,没事。你们去,这两个不是$顶$点$小说 ()歹人。”孔几近说。那些人慢慢的退开了,儿君醉两个眼看他们慢慢的消失,心中震骇: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做到的? 孔几近笑道:“两位这时候才赶到?” “哦,也是,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们不是跟天使西去了吗?”儿君醉奇怪的问。 “听出来了!儿兄?真的是你?霍去病和浑耶王说起你的遭遇,我还不敢相信!” 儿君醉虽然一直没有照镜子,却从金日亮和休屠王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知道一定不怎么好看!笑了笑。“侥幸得很。还好。还能活着见到孔兄。” 花翟问道:“怎么?浑耶王在哪里?没事?” 孔几近奇怪的问:“是谁说他有事了?他当然没事,不仅没事,还好的不能再好!走走走,我带你们见过天使大人。” 两人带着疑惑,跟在孔几近后面,花翟还是不放心,“浑耶王在哪里?他们族人着急了!不要闹出岔子。” 孔几近点头,“已经派人接他老哥了。你们两个把浑耶部、休屠部还有右贤王那里搞得个天翻地覆!大人和我们众兄弟都震惊不已。也兴奋不已。” “这和我们两个没有多少关系。都是他们自己闹的。”花翟可不想贪天之功。 孔几近站住了,认真地说:“我最是佩服你花兄的,就是这一点:不张扬。霍去病那是什么人?他都没口子的赞许阁下!大将军麾下战将千员,没有一个人让他看在眼里的!唯独对阁下,不停地夸赞!还有儿兄,你两个。” 两人只觉得霍去病一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模样,没想到他居然在背后这么推崇自己,很是不可思议,心中也很是感动。 孔几近说了他们留在这里的缘故。原来张骞带着大队人马离了浑耶部,一路向西。走了没几天,就开始见到汉军的哨探、斥候了。双方接触,才知道卫青的大军就在前方。众人大喜,他们辛苦十多年,刚离了虎口龙潭,就遇见了自己的大军,都兴奋异常。张骞本不想和大军相见,怕耽误行程。无奈大伙都想见见汉军的盛大军容,特别是波斯王子帕塔提和西番的各位王子,他们见惯了匈奴铁骑的威风,急着想比较汉军与匈奴的威势。张骞只得决定,转向大军的方向。 他们刚刚转向,卫青就派来了一队精骑迎了上来,为首的一员大将乌油盔、靛青甲靠,斗大的盔缨红艳夺目,胯下乌骓马,翻蹄亮掌,风一般刮来,口中不住地呼喝着什么,到了近前,众人才听出了:“张骞!张骞!你老小子在哪里?让老子瞧瞧。张骞!” 张骞也听出了他的声音,纵马上前,叫道:“公孙敖!你还记得张骞?”两人两马驰近了,马打盘旋,两人在马背上双手相握,都兴奋地说不出话来,任由两匹马不停地踢踏。 半晌,两人才跳下马,席地而坐,公孙敖的骑士散在四方,铖铁旋等人等在一旁。公孙敖笑道:“张骞,你小子在匈奴,可是大大的有名!我们见了任一个匈奴人,说起来你都是不停地夸赞!真他妈让老子们嫉妒。老子刀头舐血,甲胄不解,也没有让他们这么佩服。” 张骞一笑,“你们是让敌人害怕的。干嘛让别人佩服!看你的威风,好像要把祁连山踏平的意思,这个威势,可不是我能望其项背的。” “我们不要相互吹捧了。怎么?听说了大将军到了,还不快快去见见老朋友,磨磨唧唧的,怎么回事?还要我来请!” “就是,你怎么来了?” “卫青,他现在是汉军大将军了!听说你离开了单于庭,就一直在留意。这几天听说你到了这儿,算着应该见到了,可就是见不到人!斥候说你向着西北去了,卫青就对我说:‘他一定是不愿见到我们兄弟!’我说,‘他敢偷偷摸摸的跑了,老子把他掂过来’!就是这么回事,老子就带着人来了。” “我只是害怕影响了大军的行程,耽误战事。” “屁!你也见了,我们出塞多日,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他奶奶的,这些匈奴人一直在和咱们兜圈子,不愿正面交锋。你们是从他老窝来的,知道他们到了哪里了?” 张骞微笑道:“看来你们的威风大了去了!人家都不敢和你们打了。我们这些日子,也没有见到大队的匈奴骑士,只是几个零星的牧人,也早早的跑了。害的我们找不到补给,马上就要断粮了!” 这才跟着公孙敖到了卫青大军集聚地方。卫青亲自到大帐外面迎接,张骞见卫青的衣甲与公孙敖很是不同,衣甲已经有些破旧。衣袍洗得褪色了。头上只是一个丝帕。两人把手相看。张骞看到对方脸上已经有了皱纹,鬓发有了白丝;卫青看张骞,脸色粗糙了不少,想见风霜之苦在他身上的痕迹还有不少。两人都是唏嘘不已。 张骞在卫青的安排下安置了众人,卫青屏退左右,只留下公孙敖兄弟,和张骞四人坐在炭火旁,先谈起了往事。接着卫青说道:“你的随从,还有多少人在身边?他们可是名头不小啊!” 张骞本以为他要问问匈奴的山川形势,人马的分布,却没想到他先说到自己身上,不知他什么意思,“哈!我的这些兄弟,的确非同凡响!当初带他们出关时,还觉得不好相处,没想到这些人一个个不仅英雄无畏,而且忠贞可敬!帮了我大忙了!”然后说起来铖铁旋父子、孔几近夫妻、甘父、卫长风、门先生他们。 卫青和公孙敖、公孙贺静静地听着。公孙兄弟不住地赞叹这些豪杰的忠勇,卫青却很平静。最后说道了花翟、儿君醉两人。为了一言承诺,十多年坚守不移。公孙敖叫道:“这些人如果能为朝廷所用,攻打匈奴,岂不是事半功倍了!” 张骞反驳道:“他们不正在为朝廷效力吗?如果不是他们在匈奴的拼杀,使得匈奴精锐大减,四夷起兵哪会如此容易?”他本想说:你们的进攻哪会这么轻松,话到嘴边,还是转到了四夷那里。 卫青沉思了一会,低声说道:“我带你见一个人。不要再说什么你的随从的豪杰忠勇了。只是,只是简单地说说他们的事迹就是了。”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张骞好奇,这里还有什么人能让他这么忌惮的?就是放眼天下,又有几个人能让他顾忌的?不过见他不愿多说,也不便强问,公孙敖兄弟只是微笑,也不多言。只得按下心中的好奇。 等了一天,张骞休息的差不多了,也沐浴了,换了一身新衣裳,这些都是公孙敖安排好的,菱叶也换过了新衣。两夫妻等在帐幕里,到了天快正午,公孙敖骑马来了,没有下马,等在外面,张骞、菱叶出来,甘父牵着两匹马,两人上了马。公孙敖笑道:“嚯!你们两个好像新婚一般!让人羡慕啊!” 菱叶并不羞涩,也笑道:“我们老夫老妻的,比不上将军夜夜笙歌的。” 公孙敖并不介意,他的大帐里面歌儿舞姬从不背人,军中都知道的,卫青几次劝告,都不能使他改过来。 三人在前面,后面是公孙敖的亲兵卫士。铖铁旋看他们走远了,问孔几近:“这么郑重其事的,是见什么人?还有比大将军更大的官吗?” 孔几近微笑摇头,他心中有了一个答案,却不敢肯定。 张骞几人到了前面,只见军帐彻地连天般顺着山坡、河谷排开,各色各样的帐幕,每个帐幕前面都有军兵持枪掌戟守护着,一个个目不斜视,神色恭谨。平民的帐幕少了,商人也慢慢没了踪迹,到处都是军兵。张骞知道自己已经进了汉军的核心了。 卫青也已经等在前面了,见他们来了,翻身上马,公孙敖却停下了。张骞奇怪道:“你不去吗?”公孙敖摇头。 卫青身边只带着两个卫士,和张骞夫妻慢慢催马前行,一路上向二人介绍旁边的军兵,张骞离开汉庭多年,现在重新见了这些服饰各异的军兵,一下子觉得眼花缭乱,分不清到底是哪一路的兵马了。卫青一介绍,才慢慢想起了,暗暗点头。 他们经过的军帐,卫兵都不住地给三人行礼,菱叶大喜,觉得特有面子,张骞却知道他们都是冲卫青的,跟他们关系不大。终于,他们到了一个大帐跟前,张骞看去,这个大帐与周围的其他大帐也没有什么区别,并不显得更大,面前的卫士也不多。 卫青笑道:“好。我们到了。”三人下马,有人过来把马牵走。几个卫士躬身行礼,一个人从里面出来,笑道:“来了吗?”张骞看去,是个带着朝冠的,一袭黑色朝服,面色白净,几绺黑须。面生得很。 卫青道:“来了。大人久等了。天使。这位是东方朔东方大人;东方大人。这位就是汉天使了。你们以后多谈谈。” 张骞一震,这东方朔可是朝廷这几年鼎鼎有名的大臣,不过却是个文臣,他怎么到了军中?东方朔已经拱手,说道:“天使大人,久仰大名了!” 张骞也急忙拱手:“东方大人,小官也是闻名已久。”他的官职,和东方朔比确实小了些。 东方朔笑道:“这位是夫人了?果然英姿不让须眉。和天使大人并马草原,惹人羡慕啊!” 菱叶也和东方朔见礼。一个人从里面匆匆过来,说道:“快快!等急了!” 东方朔和卫青互看一眼,两人一起伸手:“请!”张骞和菱叶心中惴惴,进了大帐。大帐里面已经有一些人,冠冕辉赫,甲胄鲜明,两人也不及细看,这些人都让到了一旁,中间一个人坐在茵褥之上。面前一个矮几,身后靠在一个人身上。此人头上戴着黑色的轻弁,身上红褐色的袍服,面色沉静,眼睛中带着笑意。菱叶只觉得大伙都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奇怪至极,却见张骞早就跪了下去,膝行向前。 那人笑道:“起来。不要这样,你很不容易,我都知道了。” 卫青、东方朔拉起了张骞,菱叶见到张骞脸上竟然满是泪水!心中骇然。 张骞哽咽道:“陛下!陛下!”只是叫了两声,就说不下去了。他心中的震骇远非菱叶所能理解的,他没想到汉天子竟然御驾亲征!这是自打高祖皇帝之后,还从来没有的气象!怪不得卫青那么的沉稳,公孙敖也不敢嚣张。一路上所有的疑问都消失了。 皇帝对大伙道:“都坐下。” 张骞才注意到大帐里除自己夫妻两个,皇帝、卫青、东方朔外,还有五六人,大多都没有见过,只有一个老将,花白的胡子,清瘦的面皮,却是匈奴人非常敬畏的飞将军李广。急忙上前施礼:“将军,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精神!” 李广曾经是负责皇宫的太仆令,还做过卫尉,都是管皇帝的亲随卫士的,是张骞的老上司。李广微笑道:“天使,不要多礼。你能够不辱使命,也是我们两宫卫士的荣耀。”两人相见了。大伙都才坐下。 张骞见这些人里面就自己的官小,身子后蹭,东方朔笑道:“今天谁也没有你大!只管在陛下跟前坐,没有人能跟你抢。”张骞奇怪,卫青都唯唯诺诺的,别人也都是恭谨不安的样子,这家伙怎么这么放肆? 皇帝微笑道:“东方朔说的是。你坐近些。” 张骞才惴惴不安的坐到皇帝跟前的一个褥垫上,菱叶坐到他身旁。 皇帝说:“今日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大伙不必拘礼。我们大家都很高兴,你从单于庭出来了。到了这里,很不容易。不容易。”一见面,他就说了几次不容易,让张骞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胸口一热,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皇帝让人拿来了吃食,金杯玉盏罗列,珍馐异味纷呈。东方朔笑道:“哗!今儿可是趁了天使的东风,占了便宜,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往日怎么要,皇帝陛下都舍不得赏一样!”旁若无人的大吃起来,众人只是文静的拿起身前的一样,慢慢的咀嚼。 “诺,这是胡桃,这是番瓜、葡萄。”皇帝一一介绍,张骞听说过这些,据说都是西番特产,葡萄酒也喝过,却没有见到过,惊奇不已。 皇帝问起了张骞过往的经历。张骞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出使的经过说了,把匈奴内部的纷争也一一表白,其中顺带着把三脚猫、孔几近、卫长风、铖乙等人的热血往事也说得明白,虽然卫青已经暗示了,他还是觉得不能埋没了这些兄弟的情状,大加颂扬。 一个面目清瘦,眉毛细长,皮肤细腻的中年官员说道:“据你所言,你手下的随从倒是各个英雄了得得很了!” 卫青低声说:“这是司马相如。”张骞吃了一惊,这司马相如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学究天人,才华超众,是个大才子,乃是当世第一流的人。很得当今天子的信重。没想到他也跟着皇帝御驾亲征了。不过也是。皇帝既然冒锋镝御驾亲征,身边的宠臣自当都跟随效力的。却不知他这么说什么意思,遂微笑道:“哦!司马先生,我这些人,不敢以随从称呼的!他们可以说每个人都远超张骞,不管是能耐、义气,文采、武功,还是对世间人物、风土的洞悉。都不是张骞可以望其项背的!” 司马相如冷冷说道:“当今天下,正是豪杰奋起立功当代之时。怎么这么多英雄豪杰却入了科谪群中?不能、不愿为国效力?” 不仅张骞大吃一惊,就是卫青、东方朔,还有别的大臣也都是吃惊不小,他们没想到这个书生突然给张骞这些人加了这么一顶大帽子,都默不作声。皇帝也是微微一怔,继续恍若未闻的,吃喝着。张骞沉住气,知道现在事关他这些兄弟的前途休咎的关键时候了,慢慢说道:“当今圣天子在上。自是壮士用命之际。只是穷通祸福乃是天命,由不得人半点。即使大人也是蹉跎有日的。何况我们这些草莽之辈了。不过,我想,英雄用命也不一定是朝堂之上,草野之间也可报效朝廷的。我们这些科谪之徒,就是在草原上也没有时刻忘记了自己是华夏人的!每个人都生为汉人,死为汉鬼,没有人肯后退半步的!”说的正气凛然起来,想起了死伤的兄弟,觉得胸口疼痛,眼眶就红了。 天子对众人一笑,扭头对司马相如笑道:“怎么样?你还是抱着你们那位司马先生的成见吗?说什么‘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哈哈哈!你司马相如第一个就是乱法的家伙!” 司马相如也是一笑,“天使大人,对不住了。这些只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浅见,请天使见谅了。只是,天子知道各位英雄的壮烈,怎奈天下人并不是都知道这些。反倒是各种流言传播,让人觉得阁下这些人只不过是为一己私利,而甘冒风霜的。” 东方朔对张骞说:“也是。司马大人所言极是。这些年那些所谓的豪侠,目无朝廷,私行什么江湖之法,把皇家法度置之度外!惹得无知少年风从影行,只知有大侠扶危济困,已经不知道还有天家、还有官府了!杀了几个出头的,却仍然挡不住更多的人奋力逆行。唉!你手下的人,听说也都是扬名大草原,华夷少年都羡慕得很。所以,才有人私下传说,你的这些豪杰要裂土分封的!” 张骞马上明白了,非是司马相如、东方朔等人对他们怀疑,而是汉天子心中有了芥蒂!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忙爬起来,噗通跪下,不住地磕头,口中说道:“臣万死不敢!臣万死不敢!臣也敢担保,臣……臣……臣这些随从,也不敢!” 皇帝笑了,“起来说。起来,起来。”口气温和。 张骞慢慢的才敢起来,脸色已经灰土一般,脑中已经混沌一片了。“你不敢什么啊?卫长风已经自在的在难部作威作福了,他是一个人吗?不过,你也不要在意。我倒是非常赞赏他的,男儿大丈夫自当如是!天下嘛,也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司马、东方,你们儒家不是这么说的吗?” 司马相如面无表情,只管自己吃喝。东方朔嘻嘻一笑,“孟夫子有言,民为重。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没有民,千秋万代的君王牧什么民呀!老夫子不过是说一个简单的道理而已。那个司马先生所言什么‘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也只是就特别人说的。当今天下承平,圣天子广开言路,我等无用文人也可以大展拳脚;而边禁一开,正是武人用命之时,卫大将军和帐下各位将军,哪一位不是忠烈自许?国家干城自命?我东方先生认为,天下豪杰壮士都已经死心塌地的和大汉朝廷连为一体了,哪里还有犯禁的无知之徒、乱法的狂妄之辈了!” 天子微微点头,神色甚是自得,他觉得自己广征天下贤良方正,又对四夷动武,天下的能人异士自当效命,以求得封妻荫子,留名万世!如果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想要捣乱,人们自当以乱臣贼子相视的,他们自己也不会心安的。如此两手,一边是富贵可期。一边是戮及妻子。他不信还有人游荡江湖。而不为我所用的! 看皇帝颜色渐渐和悦,卫青悄悄地在张骞背后点了点,张骞会意,背后的冷汗才慢慢下去。 皇帝对张骞道:“你们在草原上时日已久了,可听说了些奇异的人、事么?” 张骞小心答道:“臣一直被匈奴人圈禁,虽然认识了不少匈奴贵官,却也没有发现其中有几个出奇的人。如果有,那丁零王可以算一个。臣自己的外家、拓跋兄弟可以算一个。别的吗,臣就不知道了。不过臣有个兄弟,哦不随从,叫做孔几近的,此人只身到过北极的!听他说过北极的奇景,还有东北夷的异样风情。” “哦!”皇帝有点失望,东方朔却大为惊喜,“这位孔兄现在哪里?我倒要和他多多攀谈!” 司马相如也是非常感兴趣,“哟?还有这样的异人吗?我到过西南夷,却无缘到东北去。咱们得找这位孔兄好好说说。” 两个人说着。身子就不安起来。皇帝一笑,“你们这些儒生。也都是不安分的家伙!怎么不像董先生沉稳些?” 张骞随着两人的目光看去,角落里一个高冠宽袍的儒生打扮的人,不像东方朔、司马相如穿戴官服,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木偶一般的坐着,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现在皇帝和大伙都看过来了,他只是欠欠身子,还是默不作声。张骞也听说过他,乃是汉天子征贤良方正时最得意的一个人,叫做董仲舒的,号称儒术最利于治国,要求天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没想到他也来了。见他还是不吭声,大伙都觉得没意思了。 皇帝沉默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问道:“西王母,你听说过吗?” 张骞一愣,众大臣也都是愣了他们也没想到皇帝此次御驾亲征,却还有这个目的!张骞沉思一会,慢慢说道:“臣听说倒是听说过。不过臣以为都是不经之谈。臣刚到匈奴时,有两人来到臣的帐中,与臣盘桓多日。据他们说道,他们是受人之托,来教授臣修炼功法的,而他们就来自昆仑山上,与西王母比邻而居。但他们也并没有见到过西王母!后来,一个少年说他的朋友来自昆仑山西王母处,却也只是说说,没有人当真的。孔几近和几个西番王子交游,他们也说起过,却仍然没人见过。所以,臣以为西王母,不一定是实有其人的。” 皇帝有点泄气,不由得怔忪不语。大伙都不敢说话了,都静静地等着他发呆。张骞这时候才敢仔细打量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皇帝二十七八年级,嘴唇上留着一丛浓须,眉眼清秀中带着坚毅,鼻梁高挺,紧闭的嘴唇,显出了他的自负和骄傲。一身修裁得体的紧身衣裤,衬出了身材的挺拔和健壮,外面一袭绣袍,随意的披着,却显示的是儒雅。他不知道年轻的皇帝心中在想什么,却感觉到了帐子里的压力在慢慢滋长。 皇帝突然一笑,“呵呵!假的!假的?铖乙呢?他是不是还跟你在一起?” 张骞这时候已经不觉得震惊了,好像他和他的兄弟们所有的事,皇帝都知道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老实说道:“是。铖乙就在臣帐中等着。” “好。你们去。那个,嗯,让铖乙自己来见我。” 卫青大急,“陛下,这个什么铖乙的,是个草莽,不像张骞,是咱皇宫里出来的!”言下之意,铖乙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皇帝一乐,“怎么?他还敢对朕动手?” 张骞急忙说道:“臣担保,铖乙绝不敢胡来的!他是个身家清白的孩子,家教甚严,不会乱来的!” 皇帝摆手,众人退了出来,只留下卫青和董仲舒两人。司马相如和东方朔拉着张骞,一路回到张骞的大帐。他已经明白了司马相如突然发难,并不是对他有成见,而是让他明白了当今天子的想法,心里很是感激,一路上不停地向两人道谢。 东方朔笑道:“这些年,朝廷出了几个不寻常的人物,民间豪杰为之一空!呵呵!可是,也有几个人不愿被笼络,所以……” 司马相如拉拉他的衣袖,东方朔摇头,“没事。老夫不怕了。窦婴、灌夫他们是第一波,郭解他们是第二波。是不是还有第三波?谁知道!肯定不是老夫,哈!老夫不过是一个没用的,不像你司马先生,是有大才的,有人嫉恨。” 司马相如也是一笑,“如果说不怕,在下倒确实不怕了。以在下的身体,能不能回到长安都不一定!还怕什么?” 张骞一惊,“大人怎么这样说?” “他有病。消渴病。”东方朔代答道。 张骞还没有听说过有这个病,这俩人都是天下鼎鼎有名的才子,没来匈奴之前就听说过了,现在见到了,却发现也不过是普通人,远不是传说中神仙一般的人物,有点小小的遗憾,更多的却是亲切。他以一介武夫,本来是和这些朝廷大官远隔云壤的,没想到来到塞外了,倒有机会见识了这些人,还能和他们一起交游,甚是爽快。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在闲扯中,张骞详细说了拓跋山,说了三脚猫、梁少敖等人在拓跋山与匈奴骑士大战的情景。虽然他没有亲自参与,却多次听三脚猫说起。东方朔、司马相如两人听得认真,不住问中间的经过,拓跋山的形胜,弓卢水的景致。说了拓跋部鲜卑人的饮食习俗,战士情况。两人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不安起来。 司马相如抬头望天,半晌说道:“如今草原上大局一定,纵是有些波折,匈奴也非复当年之勇了。难道说前门打了虎,后门迎来了狼吗?东方兄以为呢?” 东方朔一笑,“您老人家担忧的有些过了!这些不是咱们想的,咱们现在只要对付了匈奴,别的吗,呵呵,就留给后人发愁!老夫可不替他们操心!” 司马相如也是一乐,“是。我还是不如东方兄豁达。”话是这么说,眉宇间还是有忧色。东方朔对张骞一笑,张骞会意,也是一笑。 眼前一个帐幕,前面几个人正等的焦急,见了张骞,有人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铖铁旋却面有忧色,迎上前低声说道:“铖乙不见了!” 张骞大吃一惊,马上面如土色! 天子大志扫六合,鹰隼云集蔽四野;狂飙冲霄掩白日,铁蹄踏遍昆仑裂。(未完待续。。) 第一四七回 书生论文重经历 天子宴宾轻财宝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孤身鹿车经大荒,北海鲲鹏振翅翔;骑鲸跨海动风雨,东夷深山侠骨香。 张骞听说铖乙不见了,心中大急!这可是皇帝点名要的人,他不敢和众人说知汉天子御驾亲征的事,只得吩咐大伙赶快找!来不及向大伙介绍身边的两位大臣了。 在人们乱糟糟时,司马相如和东方朔两个却只是在这一群人里瞲,看到一人头发散乱,枯草一般,随便挽了个髻子,一只不知什么材质的木笔插在髻子上;脸色晦暗,青绿如菜叶,瘦削的看似皮下血管都快要爆出来;眼窝深陷,眼睛显得极大;嘴角法令深刻,嘴唇紧呡;身上不知是布是皮的袍子,污垢层叠。他身边一个绿衣女人,面上没有涂脂也没有抹粉,红润健壮;身旁还有几个小孩,肥硕健朗。两人知道此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孔几近见两人不住地打量自己,走上前一笑,“两位大人,这位是东方大人了?那这位一定是司马大人!” 东方朔和司马相如相互对视一眼,都是惊疑不已{顶+点}小说!这人难道真的是塞外人所称的神仙吗?他怎么知道自己两人在这里?这是不可能的!张骞也只是到了天子帐中才知道天子出巡,也才知道朝中大臣来了几人。他一直在这里,怎么知道这些的? 别人都纷纷离开了,两人带着心中的惊疑被孔几近让进了大帐。东方朔争着说:“快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 孔几近又是一笑,“天机不可泄露。”见两人面色不虞。接着笑道:“其实。两位不必多疑了。在下见过两位。不过两位不知道在下罢了。” 东方朔以手击额,大笑道:“是了!是了!那一年到山东,到你家中拜访,是有这么几个小公子!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公子如今已经名满天下了。” 司马相如也笑了,“要是这么说,我也是自己忘性大!和公子也是见过了。那一次在长安,老先生带着公子。我是拜访过老先生的。没有和公子多盘桓,所以……” 东方朔已经等不及了,从怀里取出了一卷东西,“世兄,请看!” “什么?”孔几近看那一卷东西毛边已经起来了,想见在他身上带了多久了。 司马相如笑道:“这是东方兄多年心血,凝成的大作:《山海经》!是古今天下第一的奇书,没有人能有机会得识真颜的,东方兄也视若拱璧,从不肯随便示人的!” 东方朔傲然道:“这世间又有几人识得我这书的珍异?可是。世兄,写出了之后。我是越来越不自信了!这大荒之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只能说道听途说,得其大概也说不上!听说世兄孤身一人到过北极,才请世兄赐教!” 孔几近道声不敢,小心地打开了那一卷东西,这是一部写在绢帛上面的书,首先“山海经”三个篆字,飞舞着迎面冲来,急忙镇定了心神,从海内经,到海外经,从山经到海经再到大荒经,林林总总二十余篇,写尽了天下的山水胜迹。而且最妙的是每一个山,每一条水都图画了山景水迹,还有山水中生活的人、兽、鸟,怪石、奇树,蔚为大观。孔几近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东方朔大气不敢出,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只等他说出其中的不足。 孔几近长舒一口气,把绢帛小心地卷好,递给了东方朔,东方朔紧瞪着他,嘴唇哆嗦,眼神凄迷。孔几近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果然是天下第一奇书!在下差一点不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东方朔又惊又喜,这可是对他最大的称道了,别的人也曾经这么赞扬过他,不过从孔几近口中出来就大为不同了。“世兄,说说,哪里有不足之处?” 孔几近微笑道:“世兄这一本书可以称得上是奇书,只是其中犹有不尽之处!”当下把自己在丁零、北海所见山川、景物一一道来,把北极人民、异兽珍禽及所见所闻,把在大海上漂泊之时的水天一色,东北夷的大山、冰雪世界、都城楼观、人们风俗都说给两人听。他说的都是亲见亲闻之事,描画的绘声绘行,说道尽情处,手舞足蹈不已。两人也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自负学识渊博,从不肯低头的,今天听了孔几近的一番言说,打心底里佩服。东方朔仔细修正了自己在《山海经——大荒经》等章节里面的差错,才心满意足的坐定了。 司马相如从怀里也拿出了一卷东西,小心地递与孔几近,微笑道:“世兄,请赐教!” 孔几近再道一声“不敢”,打开了,《长扬赋》三个龙飞凤舞的篆字展现眼前。司马相如笑道:“这是此次跟着天子,哦对了,天子此次是御驾亲征的。世兄想来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们也不用隐瞒。愚兄多年前写了几篇不成器的东西,没想到天子喜欢。所以才从成都来到长安,又跟着天子出塞亲征。为了记述天子亲征的壮观,才撰写了这一篇《长扬赋》。只是愚兄越来越不成器了,总觉得里面没有尽言天子的威势,没有尽天下珍异的万一!世兄的识见是我们最为佩服的,请世兄指教!” 孔几近口诵赋中词句,眼前恍然是天子校猎的盛大气象:雄鹰翔集,猛犬纵横,旗帜遍野,马如龙、人似风,麋鹿、黄羊惊走,猛虎、熊狮骇然,山在摇,地在动,风云变色!诵读了一遍,孔几近自觉口角生香,余韵满腔。放下了,仔细的卷起,送与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满怀期待的望着他,孔几近微笑道:“先生此一篇浩文,足以记述天子出巡的壮观了。只是,先生可能只是见到了在笼中的猛虎、狮象,没有机会得见山中真的猛兽。笼中的猛兽。猛则猛矣。威则威矣。奈何却没有多少生气!不过是寻常的猫儿,身子长大些罢了。山中虎豹,徜徉山水间,上纵下跃,虽然可能饥饿瘦削,却自有其山间霸王的本色!鹰雕、鹄鹤差不多也是,少了些许的野性,多了几分的温驯。” 说了之后。忽然看到司马相如的脸色苍白,心中不忍起来,他知道司马相如虽然自负学富五车,奈何时运不济,只能在王侯间做个客卿,讲些个诗书,说些个见闻,却不能尽展所学,造福天下。后来只得回到家乡。也是机缘巧合,天子读到了他的文章。叹息道:“恨不能与此人同时!”一个为天子养狗的同乡说道:“这司马相如乃是现在人!还活着。” 天子大喜,把他召到京城。他以为从此可以雄才大展。哪知道到了长安还是和在别的地方一样,不过是应酬作答罢了!心中的豪情渐减,文章也非复当初的鹰扬,而是温柔蕴藉有余了,哪里还有什么野性! 司马相如苦笑道:“世兄所言极是。这猛虎么,愚兄还真是没有亲眼见过的。”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猛啸,一阵腥气忽然扑面而来,两人回头看去,一头花斑猛虎正摇头摆尾的瞪着他们!吓得两人寒毛倒竖,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个小孩哈哈大笑,搂着老虎,鼻涕眼泪都是。 唏女走过来,说道:“你们也不知道说了多久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停!说说笑笑,叫个不住,吃了、喝了多少东西!” 三人都是一愣,他们只觉得刚刚坐下一会,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司马相如和东方朔起来告辞,眼角扫着老虎,不敢多看。孔几近也没有挽留,送两人来到外面。 几个军兵正等的急躁,见了两人大喜,“哎呦呦!几位大人,大将军几次派人来请,几位都只顾说话了!大将军都等急了,请两位大人赶快回去。”几人知道不是卫青等急了,是汉天子找他们。 两人别了孔几近,急急上了马,军兵跟着,回到了大帐。大帐里面此时却是笙歌曼妙,舞姿翩跹,大摆筵宴!两人奇怪,皇帝怎么这么好的兴致?眼睛看处,席间竟然坐了不少的高鼻深眼的异族人!更是奇怪了。 原来,张骞见找不到铖乙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帕塔提王子还有西番龟兹王子兹轩同、疏勒王子博隆、康居王子康贝弄、大宛王子沈石龙、车师王子师从仁几人来了。帕塔提王子说:“天使大人,咱们到了这里,奇怪的很,怎么这么多军马?好像天底下的军人、马匹都聚集到这里了!还有,那么多的商人、平民也跟着,这是不是长安搬到这里了?” 几个王子七嘴八舌的说着他们的惊奇、喜悦,他们哪里见过如此盛大的军容,如此的的兵马?张骞心中一动,对伴在身边的公孙敖说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铖乙了。这么着,你问问大将军,我这些朋友能不能见见?” 公孙敖见了这些人,也是惊讶,又见铖乙真的找不到了,怕皇帝发怒,说不定见了这些外国人,心中一高兴,就忘了别的了。马上答应了,回去找到卫青,说了情况。 卫青听说铖乙不见了,也是焦急,秘密派人寻找,然后自己来见皇帝。“陛下,此次张骞从单于庭出来,还带着一帮外国朋友。他们十分向慕我大汉的文明,震惊于我大汉军容炽盛、人物众多!还有,他们很多就是昆仑山下各族的王子,知道昆仑山的事。”他小心地禀报了,静等皇帝发话。 皇帝听了,推开身后靠着的人,笑道:“李延年,大将军说的这些人,咱们见还是不见?” 那个叫李延年的,穿着艳丽的衣服,脸色白嫩,眉眼如花,轻声笑道:“陛下,小人还没有见过外国的王子呢。” “好。咱们就见见,看这些王子和咱们大汉的王子有什么不同?” 卫青马上出来,让人去请张骞和一众王子。 张骞带着众王子来到天子大帐前,卫青亲自在门口等着,他见这些王子一个个深目高鼻、虬须满脸。身形高大。穿戴华丽。也是惊骇不已。张骞引见了各人,这些王子见眼前这人也不怎么高大,面色平和,却想不到他竟然是让匈奴人避而不敢战的汉大将军!都是惊疑不小。在他们心中,大将军如此的威名,必然是高大威武,三头六臂的,怎么好像连他们都不如的。 一个卫士对卫青道:“大将军。他们的兵器……” 卫青摆手道:“没事。各位王子,请!”众王子进了大帐,卫青才低声说道:“各位,不是卫青请各位相见的。是我大汉天子、皇帝陛下赐见!” 众人都是悚然动容,惊叫连连,“什么?皇帝陛下来了?”有人竟然惊慌失措起来,不敢近前。卫青微笑道:“各位,我大汉天子,抚育万民,最是亲切。不是诸位想的大单于那样难以亲近的。天子仁爱、慈惠。对各位一定是赏赐有加,所以各位一定要学一点中华的礼仪。怎么样?” 帕塔提慨然道:“正当如此。请大将军教我等。” 卫青招手。一个官员过来,给大伙讲了怎么称呼、怎么跪拜,各人学了,虽然不是很像样,大致不差。这些人本都是傲慢无礼的,怎么突然愿意学汉官威仪了?原来这些人在匈奴中日久,对匈奴的威风早已心服了。没想到突然一个汉使就使得匈奴稀里哗啦的四分五裂了。一路上又见到匈奴往日威风凛凛的铁骑望风披靡,竟然不敢和汉军接锋!心中的震惊无法想象。后来见到了汉军的大队人马,天地间充盈的竟然都是汉军,见不到头,看不到尾,军兵精气神饱满,军马龙腾虎跃,与以往见到的匈奴骑士又是不同!心中早已服气了。现在听说是汉天子亲自接见,哪一个不是心悦诚服?心里那一点点傲娇早就跑到了云霄之外了。 汉天子坐于大帐之中,看着跟前几个人舞蹈而拜,心中的欢悦岂是寻常可比!出生以来,他和他的娘就生活在忧患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算计了,颤颤巍巍、如履薄冰的数年,他的少年时代就结束了,不知道什么是欢乐,不知道什么是得意,不知道什么是满足;好不容易才得了皇太子名号,他爹,汉天子枚平七国之乱,每日里忧心忡忡,丝毫看不出皇帝的快乐来,整天只见他忧心国事,不住地发脾气,不住地杀人,作为皇太子的他,殊无愉悦可言。自登帝座,他无日不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无日不想摆脱束缚,奈何开始时受制于太皇太后无为而治的想法,不能大展拳脚,只能小打小闹的在东越一带练练手脚;再后来朝中大臣也一个个跳出来对他指手画脚起来,狠狠心拿灌夫祭旗,不成想把老窦婴的命也搭上了!还惹得天下豪杰心中不平,郭解怎么都不肯进京,反倒和官府斗上了,死伤无数,最后逼不得已把郭解杀了,更是惹得舆论哗然。好在窦婴、灌夫的死有田蚡抵账,那郭解的死却找不到背黑锅的了!恰好此时匈奴进兵,有人还主张继续和亲,是他坚定了信心,要一鼓作气解决了匈奴的威胁!天下郡国的豪杰搁置了对灌夫、郭解之死的看法,风起响应。 谁也没想到汉匈之战竟然如此的顺利,根本用不着大月氏的支持,只凭汉庭一家就打得单于铁骑望风而逃!几次出兵,他的战士攻城野战,得了无数的明王首级,干瘪丑陋的扔在面前,不人卒睹!开始出兵时的紧张,第一战得胜的喜悦都迅速地烟消云散了,这么打下去,把匈奴单于庭毁灭了,对他也没有多少欢喜可言的!匈奴太子乌丹的归诚投降,让他又小小的喜悦了一把,奈何还没有见到那个匈奴太子,那家伙居然死了!死在路上,让他城头阅俘示恩四夷的愿望落了空! 这一次御驾亲征实际上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也受到了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对的,皇太后更是极力阻挠,但是他已经铁了心,要自己亲自跃马长城外,与匈奴单于角力!可是,匈奴经几次内乱,已无心恋战了,他帅数十万大军,所到之处,只是见了长城落日,饮了塞外的风沙,匈奴大军却了无所见!他心中的憋闷,又是谁人可知的!可巧,那个张骞回来了。本来想让他联络月氏。做个奇兵的。没想到他却流落在匈奴十年之久,更没想到的是,他还居然弄出了名堂,在匈奴名声大噪,他手下一干牛鬼蛇神,竟然称王称霸起来!当初听了当做奇闻,后来慢慢地习以为常,经常听到从匈奴来的人说起他们。有人竟然说汉匈大战的胜负决定于张骞身上!岂不怪哉!他汉家数代卧薪尝胆。积下无数的钱粮,要报匈奴屡次长城牧马之恨,却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使节带着百十个科谪之徒就解决了?那他百万雄兵所为何来?他心中不是滋味。 正在找不到匈奴主力决战,张骞带着一群西番王子来了,这些王子一个个活生生的,身材长大,威武勇猛的样子,和那些被他的将军割了首级的好看多了,而且都山武海拜,口中念念有词。煞是可乐!皇帝心头的愉悦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微笑起来。他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了,和使臣争什么功绩呀!他们再大的功劳,也是为自己立得!想通了这点,他彻底放松了,笑吟吟的看着几个王子舞拜了。吩咐一声,几个人鱼贯而入,手中抱着金银玉帛,赐给了几个王子,喜得几人手舞足蹈,更是不住地磕头拜谢不已。 卫青对张骞低声道:“怎么样?还准备继续西去吗?” 张骞微微一愣,“当然!为什么不呢?” 卫青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天子找不到两个人了,问道:“东方朔和司马相如两个跑哪去了?这么喜庆的时刻,怎么能少了他们?” 张骞回道:“他们去了臣那里,与一个朋友交谈。” “哦,让他完了赶快过来。”皇帝并没有下令让他们立即过来,所以卫青才派人等着,没有催促他们。 东方朔、司马相如两个见了这些西番王子,也是心头震动,这可以说是一番意外收获了,把匈奴的右臂彻底打残了。两人说了心中所想,皇帝大以为然,张骞却是心中摇头,他是知道这些人的想法的,他们之所以现在这么服帖,不过是汉军势大。但是,汉军不可能一直在塞外保持这么大的力量的,而匈奴虽然现在遁迹隐形了,他们的主力并没有损失多少,一旦得了机会,他们还是要继续威胁大汉的,到那时,这些西番王子是不是仍然对汉人笑逐颜开,就不一定了。不过,看皇帝和众大臣都这么高兴,他也不能扫兴。 这么每日欢宴,卫青派出一些偏将四处搜寻,霍去病就到了浑耶部附近了,正好遇见了浑耶部、休屠部、还有一部分右贤王的兵马和右贤王大军相持,才孤身犯险,杀了休屠王,保护着浑耶王和一众人马,来到了天子驾前。 天子听说霍去病竟然把数万部落人马一起降服了,这一次是真的龙颜大悦,喜不自胜!马上让霍去病带浑耶王来见。霍去病带着浑耶王金日升拜见汉天子,却没有敢泄露汉天子亲征的事,所以才留下了一点风波。花翟、儿君醉哪里知道天子已经出塞了,才心中着急。现在听说浑耶王没事,两人才渐渐平静了。 浑耶王金日升也没想到汉天子来到草原上了,直到真的见到、跪拜了汉天子,才从心中的震惊中回复过来,看这天子的年纪并不大,也并不威严可怖,但是一班汉臣却都是庄严肃穆的样子,一个个不苟言笑的,几个西番王子也是正襟危坐,气氛甚是庄重。 皇帝好像也觉得有点过于严肃了,微笑道:“浑耶王,你怎么叫金日升这个名字?你是姓金吗?” 金日升恭谨答道:“回天子的话:外臣小时候听父王说道,外臣阿哥出生之际,恰好太阳出来,金光普照。他才替阿哥取名金日亮;后来外臣生下时,也是太阳刚出,所以外臣就叫做金日升了。至于说姓什么,匈奴中没有这些。” “东方朔,你知道吗?” “臣略有所闻。这匈奴的姓氏,与华夏说起来也并无二至。在我中原,有人姓司马,乃是其先祖是司马之官,小臣姓东方,当初不过是先祖居于东方;北门、南宫,多是居所;上官、司徒,皆是官职。姓牛、姓马,可能是牧马、牧牛之后;姓金、姓水。或者货卖金水。匈奴之中。臣听说有人姓且渠。不过是官职,有人叫金雕,可能羡慕其威猛。总之,差不多。” 皇帝对着面前浑耶王献上的金人,微笑道:“这好像不是匈奴所出。” 金日升答道:“陛下所言极是。这是西天所来,是家父得了,后来送与了休屠部。此次重新回到我手中,献于陛下的。” “西天?想来是极远的地方了。你们有人去过吗?听说过吗?” 众王子都摇头。“没有人到过。” 见金日升温文尔雅,谈吐儒雅,不像别的降人那么荒疏狂野,皇帝很是喜欢,于是吩咐一声,有人不停地抱来各种金帛玩物赐予了金日升,金日升面前很快堆起了小山一般的珍宝,看得一众西番王子嫉羡交并,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而行赏的人还是不绝。金日升也不由得脸上变色。跪下不住地磕头谢恩。 一声鸟鸣惊醒了沉浸在喜悦中的大帐中的皇帝、王子还有大臣,众人抬头看去。一只青羽细嘴的拳头大小的鸟儿停在一个人的头上,这人是皇帝的一个内侍,怀里抱着一匹细布,正要往金日升那一大堆宝货上放,这只鸟儿就停在他头上了,众人都望着他,此时他想动不敢动,身子僵着,看着众人脸上的笑意,自己身上就出汗了。皇帝和卫青的脸色却变了,这大帐围得水泄不通,不要说一只鸟儿,就是一只苍蝇、蚊子都不应该进来的!而最可怕的是竟然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没有人预警,没有人注意。如果这是个陷阱或者是可以带来别的灾祸的鸟儿呢?卫青头上汗珠涔涔而下了,快步走出大帐。 别的人却没有这些顾虑,众人都兴致盎然起来,那么多财宝和他们无干,除了羡慕,心里怪痒痒的,现在突然出现了一只毛色光鲜的小鸟,大伙都觉得黯然的生活突然有了活力了。都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只有几个西番王子没有动,他们和那个内侍一样身子僵直,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皇帝很快就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了,兹轩同的腿一软,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其他王子也都跪下了,向着鸟儿磕头不已。此情煞是荒谬,众大臣都目瞪口呆,比看到突然出现了一只羽毛鲜艳的小鸟还惊奇。 皇帝心中一动,想起了有人说的一个故事,难道故事是真的?霍去病笑道:“这只鸟儿挺好玩的。”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抓住了小鸟。师从仁叫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霍去病还是伸手要捉住小鸟,小鸟“咭呤”叫了一声,身子箭一般刺向霍去病伸来的手。霍去病没想到它竟然敢来招惹自己,好在他反应灵活,手一缩,鸟刺空了,却在空中一个翻转,向着皇帝冲去!霍去病大叫:“畜生敢!”却根本来不及阻拦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那鸟儿,好像他的镇定感染了小鸟,小鸟激刺的飞势猛然和缓了,他伸出手,小鸟落在了他掌中,发出了欢快的叫声。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一人一鸟相对凝视。众人看得呆了,不知道这小鸟什么来历,这皇帝怎么和鸟儿这么亲密,像是素识一般。 卫青从外面进来,摇摇头,“什么人都没有。没有可疑的人。”然后忽然发现皇帝的手上竟然就是那只小鸟,眼神中露出了恐惧。“陛下!”声音颤抖。 皇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微笑道:“没事的。李延年,你给咱唱一支曲儿。” 李延年招手,丝竹声动,他缓缓走进中间,樱唇轻启,和着节拍,曼声唱道:“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人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一唱三叹,开始时欢快欣悦,到了后来却是犹如呜咽一般了!众人在他的吟唱中情感急剧的上下奔腾,一忽儿感觉到有一绝世佳人在向自己微笑,慢慢的靠近,仿佛能感觉到微醺的香泽,迷人的气息;一忽儿又感觉到佳人情绪起了波澜,俏脸生霜,星眸迷离,似怨似恨,正要离自己而去!每个人的心头都甜蜜伴着酸楚,像含着一枚靑杏一样,吐不出,舍不得,咽不下,酸溜溜。 皇帝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了,这是李延年专为自己制作的曲子,每一次听到都觉得伤心欲绝,没想到大伙,不管是多次听到的,还是初次接触的,都和他一样的感觉!这一次他违背了皇太后和朝中大臣的意愿,亲征匈奴,其中的甘苦只有自己知道。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好大喜功,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武功!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自己的苦衷,自己作为一个皇帝的痛苦,是难以为外人道的。他想起了那个茕茕独立的俏影,一身的白衣,纤尘不染,好像是来自天上的雪花,不能靠近她,靠近了就会融化;不忍靠近她,靠近了怕她融化!还不得不靠近她,哪怕她融化,自己和她一起融化! 但是,她决绝的弃他而去!丝毫不以他为意!他是皇帝啊!天底下最强大、最威武、最英俊、最有才气的天之骄子!她竟然对他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她的心是冰雪熔铸的吗?他给了她所有女子都喜欢的:水晶、美玉、绫缎、香草。她不屑一顾,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在想着什么,若有情,若无情,惹得他怒不是,恨不是,急不得,气不得。在长安的三个月加四天里,她总共和他说了三十五句话,“早。”“不饿。”“不要。”她没有喊过他陛下、皇帝。和他说了一个故事,在昆仑山上,她生活了十七年,昆仑山上像她一样的女子无数;山上有报讯的青鸟飞来飞去,有琼楼玉宇立在云端;西王母是她们的族长,永远年轻,貌美如花;下界民众对西王母顶礼膜拜,对她们也是尊崇爱戴。 李延年的歌声停息了,小鸟展翅飞起,从大帐顶上一个小窟窿钻了出去。 心有佳人思倾城,风杀百草山纵横;慕向昆仑周天子,恨无飞车白云轻。(未完待续。。) 第一四八回 天子犯险走穷荒 铖乙有幸遇佳人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汉家天子重英豪,腰无珠玉佩宝刀;最爱西天汗血马,只身荒野饮村醪。 一只突然而来,突然而走的青色小鸟,把汉天子的心搅乱了。他长身而起,喝道:“追上!” 卫青不敢怠慢,急忙上前:“陛下!谨防其中有诈!”其他将军、大臣也都阻止。 “呵呵!卫大将军!你麾下貔貅百万,战将千员,怎么?怕了一只鸟儿不成?” 话虽然说道这个份上,卫青却仍然不为所动,固执的站在皇帝前面,躬身施礼,众大臣心中纳罕,这卫青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明着抗旨了!他可不是这样的人,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随便哪个将军、校尉都敢给他脸色看,他都是呵呵一笑了之,在王公大臣面前,更是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今儿是怎么了? 皇帝也奇怪,卫青不应该反应这么激烈的,以往激烈反对他的董仲舒今儿也反常,竟然无动于衷的在一旁和东方朔谈着什么,丝毫不理会这边。 & 有人已经冲了出去,皇帝眼角扫处,霍去病没了,知道这小子急不可耐,自己去追寻青鸟去了。“说明白了,这鸟儿就是来请孤家的!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是不是,各位王子?”他扭头和西番几个王子说道,不理卫青和他的将军们了。 兹轩同颤声道:“天底下最尊贵的大皇帝陛下:这……这青鸟,是……是……西王母派了索命的!每一次它只要出现。就……就有国王丧身!国王!” 师从仁和博隆等都是频频点头,脸色灰白,眼睛中充满了惊恐。一个个觳觫发抖不已。他们的话引起汉臣的窃窃私语,大伙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帝还是留下来,让别人去追寻小鸟的下落,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皇帝坚定地摇头,“不!我一定自己去。就是到了昆仑山。我也要跟到底!张骞,他们不愿意跟我去,你呢?” 张骞点头。“我自然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只要陛下发话,臣万死不辞。” 卫青脸色铁青,皇帝有什么想法。瞒得过别人。瞒不了他!这一次亲征,他之所以在满朝文武和皇太后、皇后都反对的情况下,还支持皇帝,就是已经预料到皇帝的心思根本没在和匈奴打仗上面。匈奴人也不傻,犯不着以破败重建之师和你大汉准备了多年的雄兵明扛,他们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你怎么不了人家半点!皇帝驻马祁连山数月,归顺的人马让他面子上很得意。赏赐出去了半只大军的耗费也不足惜。但是,他还是耿耿于怀。并不满足。李延年唱出了他的心声:北国佳人!他也见过那个佳人,的确让人心痒难耐,是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只是,大丈夫自当以天下为己任,作为皇帝更应该如此。何况,你后宫佳丽已经无数了,再弄几个北国佳人,皇后怎么办? 皇帝仿佛看出了卫青的心思,冷笑道:“大将军,听旨!”皇帝亲自下旨了,卫青不敢再多言,只得跪下,说道:“臣,接旨!” 皇帝嘴角露出笑意,“卫大将军,你带着所部兵马,防御匈奴大军。朕去去就来。”昂然走出了大帐,张骞、东方朔、司马相如、帕塔提等鱼贯而出,只留下卫青和他的军将还有其他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并没有换过甲胄,还是寻常的便服,李延年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已经等在外面,那马浑身火炭一般,在太阳光下发着红光,眼睛瞪得溜圆,身形高大,寻常人只到它的马背,看不到另一边;身长过丈,四腿健拔,四只蹄子碗口般大小,踩下去却平平整整的,显然它已经能够自己把握力道了。皇帝对几人微笑道:“怎么样?就咱们几个人,行吗?” 张骞也笑道:“臣还有几个同伴,已经等在前面了。” “嗯?”皇帝不相信,自己在这里才刚刚想要去追寻青鸟,怎么张骞的手下已经知道了?东方朔他们也不相信,李延年笑道:“天使大人又吹嘘了!” 张骞微笑不语,甘父把他的马牵了过来,东方朔、司马相如也有人牵了马来,众王子也纷纷上马。一个军兵驰近了,报道:“霍校尉在西面三十里处。”然后回马跑了。皇帝策马向前,众人跟着,在军阵中缓缓驰了一程,出了军阵就花了一个时辰还多。军兵们并没有怎么在意他们,对这些军兵来说,营地里来来往往的王孙公子多了去了,他们并不知道皇帝也在其中。在他们眼中,皇帝和一干人等,和别的王孙公子、富商大贾也差不多。帕塔提他们现在也了解了汉军的基本情况,也见到了几个熟悉的大贾,汉军一经行动,总是惊天动地的,很多商人闻风而动,聚集在军队附近,双方征战的也不骚扰他们。一旦战事放松了,战士就和商人做起了生意了。这种奇异的情形在他们大秦、波斯也有。 别人还不怎样,张骞心中却有奇异的感觉,他以前也曾经跟随过皇帝出行,既有地动山摇一般的,也有过微服悄悄地出行,却都没有此次的奇怪:千军万马中,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是皇帝陛下经过,而四下强敌环伺,又根本不知道强敌躲在哪里!还不知道这宝贝皇帝到底要做什么!为了一只鸟儿,他不惜和最信重的大将军撕破脸皮!大将军!想到这里,他觉得后背“唰”的湿透了。这些年,虽然在匈奴,但也没少见到、听到宫帷秘事,亲眼见到了匈奴王宫里面的刀光剑影,汉宫会不会有同样的事发生?如果是那样,他张骞将碎尸万段了! 皇帝只顾闷头前行。一直有霍去病的军兵等在必经之路上,报告霍去病的行踪,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丢失方向。这一次。并不是他第一次脱离大队人马,只带着几个人出去,在长安时他就经常这样做,有几次和一些地方无赖喝酒、赌钱、打架,甚是刺激,当然也差一点就被人殴毙了!他并不觉得被人打死了,有什么遗憾的。在皇宫里面每天闷死了,还不如在外面逍遥快乐,就是打死了也觉得快活!至于说有人害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暗算了。哼哼,他相信起码军中没有人敢!卫青?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者说了,他卫青凭什么做到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些都是他给的。没了他,卫青就还是那个饲马的奴才的儿子! 一骑马守在前面,这不是霍去病军中的服色,而是常服,众人马上紧张了。甘父纵马上前,与那人低语了几句,回来报:“这是我们自己人,霍校尉已经去的远了。” 东方朔忍不住问道:“张骞。你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张骞打马虎眼,“知道什么?” “不要打马虎眼!快说!怎么回事?让大伙闷着。” “青鸟的出现。引得孔几近的大雕回来了。大伙没有在意,甘父已经发出了消息,所以,我们就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当然好准备,几个人,几匹马就是。” 帕塔提说:“老孔的大雕呢?它一出现就惊天动地的,怎么没有感觉到什么?” 有人远远地笑道:“王子,怎么背后说人呀!”从一块大石后面转出来孔几近,还有他妻子唏女骑着老虎,一架大车,里面传来了小孩的嬉闹,铖铁旋等人静静地坐于马上。对孔几近他们来说,别的人都是熟识,只有一个器宇轩昂的青年和他的俏丽侍卫,大伙没有见过,不由多看了几眼。 皇帝这一次就只带着李延年一个近侍,东方朔、司马相如两个文人,剩下的都是张骞的人,还有西番王子们,他心里突然一动,这些人哪一个都是当初他要杀的!他能信这些人吗?不由得狐疑的看了看张骞。 张骞哪里知道皇帝突然有了想法?对大伙点头示意,众人调转马头,向前驰去。 就这么走到天黑,也没有再见到青鸟的影子,在一个山坡下,众人停了下来,张骞对皇帝道:“晚上歇在这里,可好?”皇帝点点头,现在,他的一切只能依靠张骞了。 张骞一声仿佛,众人马上搭起了帐幕,李延年小心地服侍皇帝吃喝了,在帐中躺下。刚躺倒,就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驰来!只听得张骞吩咐:“四下里守住了!”有人答应了。 马慢了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是我!”原来霍去病回来了。 皇帝放下心来,让霍去病进了大帐,霍去病满脸的尘烟,身上战袍也被灰尘埋住了,见了皇帝,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怎么样?”皇帝急问,“青鸟到了哪里?它的主人是谁?” “不远了。我跟人打了一架,差点回不来了。亏了一个朋友,才侥幸脱险。”他说的轻描淡写,皇帝却知道其中一定充满了凶险。 “你那个朋友呢?和你一起来了吗?” “呶,在我们等着呢!说不定他可以解了咱们的疑团。” 皇帝想了想,“请他进来。” 霍去病出去,带了一个人走进大帐,皇帝抬头看,此人身材不高,身形有些瘦削,脸色淡黄,眼睛细小,精神还不错,虽然也和霍去病一样浑身的尘烟,却没有疲惫之色。 霍去病对此人微笑道:“这位是我的亲戚,家姨丈;姨丈,这位是铖乙,匈奴人称飞狼大侠的。” 皇帝想起来了,他让张骞找铖乙来,张骞却带着几个西番王子来了,一直没有说铖乙的事,不由得仔细看看这个青年,他的年纪和霍去病差不多,却比霍去病差远了,丝毫看不出他居然是什么飞狼大侠的样子,而且有人还对他念念不忘,竟然舍弃了汉宫的荣华富贵,离开了他大皇帝!心中的嫉恨莫名涨起,又慢慢落下了。心中暗想。和这样一个人生气,太过不值! 霍去病和铖乙静静地等着,霍去病奇怪皇帝的神色阴晴不定。铖乙却心知肚明。也知道对方的身份,这个皇帝,当今天子,天下最威势赫赫的人,果然一表人才,赳赳勇迈,竟然敢离开千军万马的保护。一个人带着几个侍卫就跑到这穷荒蛮野之地了1也不由得佩服起对方。 皇帝终于微笑道:“哦!铖乙,对你,朕……正可谓是大名如雷贯耳了!长城内外都称道你一声‘好汉’!难得。难得!” 铖乙见霍去病不让自己拜见皇帝,也装作不知道对方就是皇帝的样子,拱手道:“阁下夸奖,愧不敢当!仁兄不惧风霜。到此蛮荒之地。不知所为何来?” 皇帝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是为一个女子,一个黎幹女子。阁下可认识吗?” “当然。原来阁下不远万里,就是为了一个女子。” 皇帝脸一热,他也觉得自己荒唐,只是不由自主的就追随而来了,他定定神,问道:“她现在何处?是和你在一起吗?”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黯然神伤了。她当然和他在一起了,自己不是多此一问! 霍去病也明白了。他在长安见过那个异族女子,那么冷冰冰的人儿,不知怎么那么多人热情似火的追随她!他觉得男儿大丈夫只能在马上驰骋,不能在温柔乡中沉醉,所以才屡次拒绝了皇帝要他成家的,他不想被束缚住,任何人都不能束缚他,女人不行,富贵也不行!他搞不清皇帝的打算,他有那么多女人应付,还有不尽的精力,去追求更多的女人! 皇帝盯着铖乙,铖乙也看着皇帝,两人的眼睛里却都没有对方,只是一个俏生生的白衣身影,慢慢的放大。 铖乙从来没有想到还能见到米叶尔,虽然每一个夜里在睡梦中,他都能见到她,他觉得已经足够了,她是不一样的人,是注定要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家的人,不管是匈奴还是汉家,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流浪的浪子,不能给她富贵安宁,甚至不能给她一个承诺!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自己要去向何方。他有家,那又如何?他有家人,又怎么样?他觉得自己自打离开了邯郸,就再没有了根!就是重新见到了他爹,他也仍然没有归属感!他知道这不对,这不正常,但是,他改变不了什么!卫长风可以在奇寒穷荒地方列土称王,他觉得自己做不到,也根本不想做,他只想四处漂泊,他还没有飘够!但是,忽然他就见到了她,在人群中,那么多人,他的眼睛里却只有她一个。她没有穿一袭白衣,一身汉军兵卒装束,倚在一堆草料上,微笑着看着他。他身上的血马上沸腾了,不管不顾的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她好像没想到他竟然敢拉她的手,他好像也没想到,他梦里多少次拉过了她的手,醒来后手中仿佛还有异香。两人笑吟吟的看着对方。没有人在意两个少年拉着手,离开了军营,来到了旷野中,两人仍然只是拉着手,微微笑着,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米叶尔微笑道:“你一个人跑出来,你爹怎么办?” “哦,我爹好得很。”他没有想到问问她怎么突然出现在塞外的汉军营中,只是望着她,静静地望着她。米叶尔又笑了,“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儿吗?” “花儿哪有你好看。”只是寻常的一句话,她觉得心中的甜蜜胜过了万千蜜语。两个人在星光下静静地坐着,几个人影慢慢的靠近,他们也没有觉察到。有人冷笑道:“哟!好甜蜜!” 两人惊醒了,只见四个人围住了他们,两男两女,他们的脸上带着面具,头发支棱着,乱草相似,脸上的面具好像虎豹一般,在夜色中很是可怖,他看出他们有男有女,是从对方的身形看出的。他们手中提着剑,冷剑反射着星光,阴冷刺人。 米叶尔惊叫道:“师妹!你们要干什么?” 铖乙一听是熟人,可是看情形又不对,以不变应万变,不吱声看他们怎么做。 一个女子冷笑道:“干什么?米叶尔,你好大的胆子!敢违背使命。私自脱逃,来会情人!王母下命,让捉拿你回去!哼哼。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米叶尔哀求道:“师妹!我不是故意要坏了王母的事的,而是……” 对方根本不听:“有什么你自己和王母说!不要让我们为难,你也知道王母的规矩,我们完不成使命,是会死的很惨的!” 米叶尔也不再哀求,站直了身子,冷冷说道:“凭你们几个。能拿住我吗?你们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不行!所有跟你在一起的,都必须拿下!米叶尔。你以为你得了王母真传,就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你吗?”话音没落,就听得头上一阵风响,铖乙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米叶尔已经扑上去抱着他滚到地上。一样东西从身上“唰”的掠过,听到有鸟振翅的声响。两人还没有爬起,那几个人的剑已经激刺过来,罩住了两人!剑法狠辣,竟然是一击毙命的架势。 铖乙心想:坏了!吾命休矣! 哪知道一阵轻响,四支剑竟然撞在一起,没有一支可以刺到他们身上的,他竟然丝毫无所见。只觉得米叶尔的腿动了几下。米叶尔拉着铖乙跳起来,四个人、四支剑对着两人。围着他们转,手中的剑毒蛇般昂着头,随时要择人而噬。米叶尔毫无惧色,面冷似水。铖乙想起了她在和马贼比拼时的狠劲,害怕她再次发狠杀人。这些人可是她的同门、同族啊,不是一般马贼。 米叶尔对他微微一笑,随即沉下脸:“你们不要逼我。” 那几人竟然身子都是一颤,三人退后了一步,只有那个一直发声的女子丝毫无惧,没有后退,反而出手了!她的剑幻出星光万点洒向米叶尔。米叶尔还是没有拔剑,空手伸出指向剑光丛中!那女子怒极,剑光大盛,怒吼连连:“米叶尔!贱婢,竟然敢无视青鸟使!” 只听“叮”的一声响,青鸟使的剑断做两截,胳膊耷拉下来,脸上颜色看不出,可是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恐怖。她想不到米叶尔不仅敢徒手跟她过招,还仅仅一招就断了她精钢打制的宝剑!她的胳膊也已然震伤了。 米叶尔并没有乘胜追击,淡淡说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不要枉送性命。去。” 青鸟使狠狠地看着她,啐了一口,叫道:“我们走!米叶尔,求天帝保佑你。”几个人狂奔而去,夜色恢复了平静。 两人半天都没有说话,铖乙看着她平静的容颜,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夜风猛烈起来,远处山林中传来了猛兽的嚎叫,几只惊起的大鸟惊慌失措的飞过。米叶尔轻声叹息一声,“唉。没想到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 “哦,你奇怪吗?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铖乙摇头,又点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你是我飞狼大侠的情人!我们生死与共的。” 米叶尔挽着他的手,微笑道:“我就是觉得你这种不管不顾的情绪,很对胃口。那什么太子、皇帝,都觉得自己如何的尊贵,却一点离不开他们的宝座!米叶尔自小在昆仑山中生活,是王母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教我习文练武,让我知道了世间除了昆仑山,还有华夏、匈奴,还有长安、单于庭。王母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做天下所有人的至尊之神!周天子时候,曾经差一点就成了,只是周天子自己已经做不了主啦!华夏分崩离析,各为其主。王母想要趁机进入中原,却无从借力;后来秦皇帝吞并六合,王母觉得有机会和秦皇帝一起,主宰天下苍生,遂多次派人进入秦庭,说和秦皇,送与秦皇长生不老之药。可是秦皇帝并不领情,又有人挑拨,秦皇遂一心去海上寻找。冒顿大单于势力崛起,王母又想和他合作,怎奈冒顿不屑一顾!所以,王母只得另辟蹊径,选了无数的美人,送与大单于,我,也是她精心布置的。” 铖乙好像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王母,对他来说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号,却好像头上的星光一般,可望不可即的。难道说王母是个真的人?那如果从周天子算起,她岂不是七八百岁了?难道世间真的有长生不老之药?真的有长生不老之人?他微笑道:“我是个牧羊儿。愚钝得很。可是,你说的我也不信!” 米叶尔也微笑道:“我不是让你相信,而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听说的也不一定。这些年你的所见所闻,有多少是你能够解释的?” 铖乙摇头,“管他呢!我反正只是个……” “这是个牧羊儿!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人生天地间,殊为难得,人怎么可以像猛兽、牲畜一般!要能够活着,还要知道为什么活着!” 铖乙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说法。最后想起小时候读书的经历,书上先贤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时觉得正气凛然,后来慢慢荒废了。再后来家没了,到了草原,牧羊,流浪。能活着就挺不容易的。哪里还有修齐治平的想法?为什么活着?这是从来不曾想到的问题,而总是在想怎么活下来。铖乙嘿嘿一笑,刚想说话,一阵风响,草丛中站起了几个人来,还是看不出面容,高高竖起的头发,露出口外的獠牙。身上血红的衣服,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叉。 米叶尔叹气道:“你们来的这么快!青鸟使没有说吗?不要逼我。” 一个人干笑道:“王母说了。只要你回去,有什么都好说。你一直在外面,也不是办法。” “我怎么样,不要别人操心。”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怎么?你现在长大了,怎么可以说这种话!”铖乙往声音处看,此时夜色渐去,已经可以看清人的容貌了,那人站在一块石头上,头发竖着,五颜六色的发冠,好像彩色的鸡尾,脸上只有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露着,如果不是站起来,还以为是一头花豹!獠牙巨口,狰狞可怖。 米叶尔笑了:“豹伯伯!果然是你到了!我还以为你也忘了我啦。”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豹伯伯身前,搂住了豹伯伯的脖子,很是亲昵。铖乙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虽然知道那是她的亲人,仍然心中酸溜溜的。 米叶尔突然跃起,叫道:“豹伯伯!你也是要米叶尔回去的吗?你难道忍心让米叶尔一辈子孤守寒山?” 豹伯伯苦笑一声,“唉!豹伯伯当然不想你回去,虽然豹伯伯极想你。只是,你如果不回去,你阿娘怎么样?你的姐妹霁杯榕、娜妮莳她们呢?”铖乙一直有个疑问,就是她的一众侍从怎么没有和她在一起,一直没想起问,这时候恍然明白了。米叶尔冷哼道:“昆仑山!如果我米叶尔回山,必定要昆仑山山崩地裂!” 豹伯伯还是苦笑不已,摇头道:“昆仑山的基业,千年不坠,有多少人以为自己可以把昆仑山崩裂了,最后还不是自己身败名裂!孩子,你还是乖乖地回山,向王母认个错,以后想法戴罪立功,救下你娘亲,还有你的姐妹!” 米叶尔在晨光中静立半晌,一群鸟儿从头上飞过,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水露的气息。她坚定地摇摇头,“每个人都命中注定了要受苦。她们生养了我,和我做了姐妹,就注定要为我受苦!如果我回去,你们会放过他吗?肯定不会!所以,我们只有一战!” 铖乙叫道:“没事!我没事!只要能救得了你的亲人,我怎么样无所谓。” 米叶尔冷笑道:“你没事?谁都有事。我的亲人已经有事了,只要和我有关联的都有事了!除非我死了,或者有人死了,才天下太平!” 铖乙摇手,“哪那么严重?你回去认个错,这伯伯不是已经说了?” “认错?匈奴大单于死了、乌丹死了,马上你们汉家的皇帝也要来了!死的人成千成万,认错?严重?你只是傻乎乎的以为没事。” 铖乙看着周围,众人眼睛里都是嘲笑,仿佛他们都是明白人,只有他一个被蒙在鼓里。但是,他仍然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都是同族的人,没必要兵戎相见。还是,我看还是咱们两个走,你们回去覆上王母。怎么样?” 豹伯伯没言语,他旁边一个野猪脸的笑道:“不怎么样!你,必须死!她必须跟我们回去!” 米叶尔的剑在手中弹了一下,野猪脸就捂住了脖子,眼睛里露出痛苦和恐惧,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有人惊呼,手里的刀叉纷飞,铖乙的长鞭也适时地甩出,两个人的刀被他打飞,落在草丛里。但是,他的腰被人缠住了,豹伯伯的眼睛瞪着他,豹脸凑到了他的眼前。 米叶尔闷声出剑,那些奇形怪状的人迅速地退下了,但仍有人不停地倒下,死去的人都没有发出声响,就滚进了草丛中。豹伯伯叫道:“别人你不在意,这个人呢?这小子哪儿好?你竟然愿意为他背叛王母,逃出汉宫!啧啧!真是不明白!” 米叶尔惨然住了手,盯着豹伯伯,豹伯伯没有看她,手抓紧了铖乙的脖子,只是觉得手中一跳一跳的,滑溜、紧张,怎么也抓不紧。铖乙忽然笑了,豹伯伯觉得自己胸口难受,出不来气,低头看去,自己胸口放着一只手,一上一下的按着,每一下都觉得心狂跳!自己明明制住了这小子,他怎么反过来给了自己一下子? 铖乙微笑道:“豹伯伯,你放了我好不好?”豹伯伯点头,“当然可以。乐意之至。”他轻轻地退开了半步,觉得没有压力了,才又退开一步。米叶尔和铖乙站在一起。 豹伯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逃不了的!唉,我这是怎么了,救你?还是在害你?”他想到了山上对人的惩处,不寒而栗,摇头道:“你们能跑多远跑多远!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了!” 一个人笑道:“豹老三,你说的算?”米叶尔惊叫:“快闪开!”铖乙手中的长鞭出手,打落了一只黑黝黝的东西,米叶尔身子挡在了豹伯伯前面,但是豹伯伯还是慢慢的倒下了,嘴角黑血慢慢的沁出,他喘息道:“银……银狸!你……你……终于得手了!报了仇啦!”眼睛才闭上。 银狸个子不高,头歪着,眼睛斜视,双手空空,一身银底黑斑衣服,脸上也是一条条黑斑,一丛黑须盖住了大半个脸,头上一条狸尾。他旁边草丛里窸窸窣窣的,看不出还有多少人藏着。银狸睨着两人,哼道:“米叶尔,你泄露了王母的大计,死有余辜。可是,你要是把你的‘碧宫舞雪’给了我,说不定我可以饶你不死!” “真的?那你来拿呀。”米叶尔微笑道。银狸没有近前,反而后退了两步,眼神又恨又痛。 仙子飘摇疑非真,神宫大计倾凡尘;流浪愚鲁牧竖儿,逍遥相伴入荒林。(未完待续。。) 第一四九回 米叶尔遭逢劲敌 孔几近大展神威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冰清仙子御风来,冷剑幽光血花开;无奈生做女儿身,命在他人不自得。 铖乙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自打重见米叶尔,自己好像就成了她的保护对象,成了她的累赘!他看着银狸痛苦的表情,上前一步,叫道:“来!我跟你打。” 银狸不看他,米叶尔对铖乙道:“你退后。这里没有你的事。” 铖乙笑了:“当然没有我的事。可是好像每个人都想拿我说事。青鸟使、豹伯伯、这个银狸,哪一个会放过我?来,我们打。”银狸还是不理他。 米叶尔冷笑道:“银狸,你想要的东西怎么不来拿?你素来胆大,敢杀了豹伯伯,不就是他阻挡了你爬上高位吗?你竟然趁机杀了他!公报私仇,不怕有人对你一样下手吗?” 银狸挺直了身子,但身材仍然并不高大,不过他自己可能觉得高大了许多,对米叶尔道:“丫头,你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老豹不用心办事,已经该死;他对那小子手下留情,更是该死!泄`顶`点`小说`露族里机密,该死十次!他是被抽筋扒皮在冰窟里死,还是被神鹰吃掉,还是被银狸银针杀了,有什么分别?他其实感激我还来不及呢!倒是你们两个,是万蛇谷让蛇钻心而死,还是神鹰叼起摔在巨岩上死,还是被我的狗奴消遣消遣,最后分吃了?我还没有拿定主意。” 铖乙听了觉得匪夷所思,难道还有人如此想方设法的研究怎么处死人吗?他觉得身上发冷了,心头怒火中烧。叫道:“来呀!不要胡说了。我们打过!”他的话声没落。身旁一个身影飞起,向着银狸飘去。银狸的眼睛突然红了,身上银白的衣服霎时一片血红!米叶尔的身子石头般坠落,又像石头般后飞,因为银狸身上突然着起了大火!火焰向着米叶尔这边扑来,银狸刹那间变成了火耗子,所到之处草都燃起来,米叶尔在飞速的后退。火团在急速的追。他们所处的一片草地,成了一个火海,铖乙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围燃起了熊熊大火,看着米叶尔和银狸变成的火球在追逐。 火球渐渐小了,熄灭了,再看银狸,一身乌黑,头发也烧没了,呆愣愣的看着米叶尔,米叶尔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她向着银狸跨近了一步,银狸没有动。他的眼睛空洞一般,米叶尔又近了一步,他还是不动。米叶尔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吃惊的发现脚下一条条黑乎乎的东西游过来,有的扭曲着,有的横亘在身前,有的抬起头望着自己!蛇!无数条蛇,不知是银狸烧起的火熏出来的,还是他本来就伏着这一手。米叶尔手中的剑不停地点动,一条条蛇被刺中要害,扭动着死去,身子前后很快的堆了一堆,不知有几百条蛇死在她剑下。但是,草丛里还是有声响传来。 银狸这时候说话了:“怎么样?让它们陪着你可好?”头上飞来了几只苍鹰,还有几头金雕,对着米叶尔盘旋,她知道,这些也是银狸的帮手。而且,最让她担心的是铖乙没有了声响,不知他怎么样了! 铖乙不知道米叶尔遇上了大麻烦,他钻在深草里,这是跟卫长风学的,只要他本想让人找到,就没有人可以找到他,如今用了躲烧到身边的火,居然也有效!火迅速地从身上掠过,走远了,他才慢慢的钻出了,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过火后的土地,火还在延烧,向着远处去了。他听到米叶尔沉重的呼吸、惊斥,银狸得意地笑声,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响动,让人心烦意乱的响动,看到不远处米叶尔手不停地挥动,一条条细长的东西飞起;空中鹰雕盘旋,向着她飞上飞下,她的头发散乱了,空中毛羽乱飞,血点四溅,不知是她的,还是鹰雕身上的。铖乙大怒,取出弹弓,小石头、土块不住地飞出,苍鹰、金雕不住地惨叫起来,有的被打中要害,落了下来。 银狸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也是大怒,不理米叶尔,向着铖乙扑来。铖乙的弹弓还是弹无虚发的出手,鹰雕挨了不少,银狸身上也不停地被打中。铖乙的弹丸都是随手找的,并无太大的杀伤力,打在银狸身上,只是激得他冒火,却不能伤他。他挨了十几二十下,开始时的忌惮慢慢没了,觉得也不过如此,又慢慢的靠近,手中多了一把像钩子一样的东西,击打来到身前的石头。铖乙见不能伤他,也不介意,收起了弹弓,挥动长鞭打出。 这一下声势又是不同,霹雳一般的声响,银狸自动停在了两丈多远处,气得火冒三丈,却不敢继续走近了,挥动手中不足四尺的钩子,拦挡打过来的长鞭。这一下就好看了,铖乙是一寸长一寸强,隐隐立于不败之地;银狸却是一寸短一寸险,不住地闪身、跳跃,钩打、拦截,口中发出了呼啸、怒吼。铖乙打的兴起,不住地挥动长鞭,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看着对手跟着自己的鞭子跳跃,很是好玩。 米叶尔得了铖乙的助力,鹰、雕不敢下落,爬近身前的蛇大为减少,压力顿减,刺中最后一条蛇,刚想和铖乙汇合,就听到了银狸的呼啸。一边向这边飞跑,一边叫道:“快解决了他!不要让他叫出来!” 迎面几点寒光飞来,看不到任何对手,草丛里、石头下、半空中都有箭雨飞来!米叶尔这时只觉得手臂已经酸麻了,却不得不继续挥剑击打,她和对手缠斗很久,都是一击毙命,一点不浪费体力,怎奈毒蛇太多了,还是使得她体力大减。这时候还是一剑点出,来箭落地,外人看来她好像若不经意的随手挥出,击中了飞箭的空当,飞箭坠落。其实她自己知道。眼里、手劲丝毫不敢偏了。偏了一点。就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才能打落,而飞箭又是那么的多!一开始,箭在身前五尺,就落地了,后来四尺五寸,四尺,三尺九寸、八寸、五寸、四寸。她的剑越来越重,已经很难挥出了。 铖乙自打出道以来,遇见了不少的高手,却很少实打实的跟人过招的,这一次却是他生平第一次和人以死相搏!他没想到对手功力是如此的高强,见他偷袭杀了豹伯伯,在米叶尔面前很是谨慎,以为他不过如此。哪知道动了手,才发现银狸实在是劲敌。他的长鞭挥动,扫起阵阵埃尘。碎草乱飞,但竟然无法阻挡对手慢慢的靠近!他不能让敌人进了自己长鞭范围之内。只能自己慢慢后退。银狸不知道对方长鞭是什么材质的,自己的钩子是波斯名匠打制,和中原的宝刀、宝剑相抵也从来不落下风,但就是奈何不了对方软绵绵的鞭子!他想要冒险抓住鞭稍,这小子耍的鞭子远过了最毒的毒蛇的灵动,一点得不了便宜。毕竟,银狸对敌经验丰富,慢慢看出了铖乙的弱点,他的长鞭耍的好看,却不是为了伤敌!只要能够进了他长鞭圈子以内,就可以轻松地打败他。 其实,他误会了,不是铖乙不想伤敌,而是他这个敌人过于厉害了。他步步紧逼,铖乙不能伤敌,只能步步后退。虽然一时还没有落败,铖乙却知道自己已然败了,他眼睛余光也注意到米叶尔那边被飞来的箭雨所困,已经陷入了困境,却丝毫没有办法去解救。突然,他觉得手一震,听到对手得意地笑声,身子猛地一轻,飘了起来!原来,在他微一分神的时候,银狸抓住了他的鞭稍,他不肯松手,就被人连鞭子带人拉着飞起! 空中突然一黑,银狸正在得意,以为是云朵飘来,却闻到了一股鸟骚气,觉得不对,身子就被抓起在半空!他急忙丢了铖乙的鞭子,手中钩子飞起。身子马上轻松了,掉落地上。抬头看,一头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大鸟在空中盘旋,巨翅煽动,扬起了弥天的烟尘,那些躲在草丛中的射手纷纷跑出来,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哪里飞来了这么一头大家伙! 铖乙趁机和米叶尔到了一处,两人都是灰头土脸,好在还都没有受伤。大鸟缓缓落地,一个人坐在鸟背上,黑着脸道:“你们这些狂徒,胆敢对我不敬!”银狸只是狐疑,他的那些射手却一个个惶恐不安,一个人跪下了,别的人跟着跪倒磕头不已,他们不知道这是哪位神仙到了,自己冒犯了大神,不知会带来多大的灾祸呢! 神仙好像很满意,“呶!把那个狂徒拿下了!他竟然敢伤害我的坐骑!” 银狸突然笑了:“大神,可否请下来相见?” 大神看着他,摇头:“你是个邪恶的东西。不要污浊了这里,还是自裁了,不要带给更多人灾祸!” 银狸笑道:“你看看你身后是什么?” 大神一回头,一条细长的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吓得一声大叫,从鸟背上摔了下来,那给细长的东西又飞了一程,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却是一条死蛇。 来人正是孔几近,他是奉命寻找铖乙,驾着大鹏见这里火光冲天,大鹏嗅到了毒蛇、鹰雕的味道,大为兴奋,一人一鸟才来到这里,恰好解了两人的围。铖乙见银狸的同伴都如见真神一样的胆摄心寒,心中暗笑。银狸却并不胆怯,显然已经知道了孔几近的底细。孔几近在匈奴名头之大已经传布四方了,银狸虽然僻居昆仑山一隅之地,也早就听说了有这么一个被草原人神话了的人物,而且他的特点非常的明显:一头无与伦比的大鹏鸟,一个特别猥琐的人,见到这样的组合,如果还不知道是谁,那就真是傻子了!所以,他一见来人,就知道不是神仙现出真身,而知道是那个让匈奴王公胆寒的孔几近到了。只要是人,他就不怕,就有办法。 他一见孔几近从鹏背上掉落,手中突然飞出一条黑光,罩住了孔几近,铖乙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银狸以为得手,心头狂喜,只是喜悦刚刚升起。就随即熄了。他忘了那硕大无朋的大鸟了。大鹏和孔几近已经心念相通了。孔几近一下落,它就注意着银狸,见他手中有东西飞来,大翅膀动了动,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把东西打了回去。银狸见机得早,急忙伏身倒地。滚了开去,他发出的想要暗算孔几近的东西跌落地上。他的同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许多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吹得许多人翻滚着,磕得头破血流!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孔几近爬起来,哈哈大笑,拾起落地的黑色物件,好像个黑色网子,拽了拽。坚韧无比,不客气的纳入怀中。银狸躲过了沙石。起来正好看见孔几近把自己的网子收走了。偷鸡不着蚀把米,气急败坏,叫道:“孔几近!别人惧你,老子却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你不要得意,有人会收拾你的。”手里多了一个小玩意,放到嘴边,一鼓腮帮子,一声嘹亮的急响,上彻云霄。他那些个同伴也都镇定了下来,聚拢在他身边,神情肃穆。 孔几近、铖乙两个不知他们要怎样,米叶尔急叫:“快阻止他!他在召集帮手!” 孔几近满不在乎:“他还能有什么好帮手!都交给我。” 米叶尔冷笑:“你?一会你不要吓破了胆!”拉着铖乙慢慢的后退。孔几近说:“你突然跑了,大伙都在找你。你赶快回去,我挡着他们。” 铖乙才知道孔几近为什么突然出现了,知道大伙为自己着急,急着回去,可是又不放心孔几近,“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我们还是和你一块。” “不用。你们先走,我应付得了。”米叶尔也笑道:“他可以的。我们走。” 铖乙犹豫了一下,说道:“孔兄,见了大人和家父,还请回护一句!”见他神色羞赧,孔几近点头笑道:“没事。你只管做自己认可的事,只要不犯傻。”铖乙点点头:“孔兄放心。小弟绝对不会做损人利己的勾当的!” 银狸离得远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心中有数,知道他们谁都跑不了,任由铖乙、米叶尔和孔几近分开了。 孔几近害怕银狸再追杀两人,见对方竟然无动于衷,任两人离开了,以为是自己挡住了对手。但是看他们脸上的神情,又好像不对,他们不该这么轻松地。他靠着大鹏,依稀听到了一个声音,飘飘渺渺,若有若无,也没有当回事,大鹏却有些烦躁不安的样子,翅膀慢慢的开阖,柱子般的双腿轻轻抖动,孔几近还没有见过它有这样的表现的,很是奇怪。那个声音越来越响,银狸他们脸上露出了笑意,大鹏更加烦躁了,身子来回的动,眼睛露出了骇人的神采,它好像很激动了。空中出现了一朵奇异的云霞,背着日光缓缓飘来,声音就是从那上面传来的,似是箫笛一样的乐声。孔几近不禁听得痴了,和大鹏都紧盯着那一片云霞,云霞在离他们还有一里多远处停住了,落了地,下来了一个五彩的人儿,在阳光下发出了灿烂的光彩。孔几近还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事情,一时看呆了,那个浑身裹在云霞般色彩里的人儿,慢慢的向这边走来,他觉得对方是慢慢的走,是因为他看到好像对方一点也没有着急发忙的样子,可是他只是觉得眼睛一花的样子,那彩色的人已经到了身前几丈处了!他现在看清楚了,那是个女孩子,眉眼如画岂足以形容她的万一!那该是怎样的殊色啊,孔几近只觉得心在狂跳,手心里都是汗,喉咙发干,血好像一下子都冲到了头上,他窘迫不已,觉得数十年都白活了,才能够今日得见这样的绝色!刚刚离开的米叶尔和她相比,就好像草叶上的露珠的光芒与太阳相比! 女孩子绽齿一笑,孔几近觉得她是在对自己笑,心头慌乱,急忙露出笑容,才发现对方只是轻启双唇,并没有笑意:“你就是那个孔几近了吗?哦,你的这只鸟真大呀,吓得我的鸟儿都不敢过来了。”声音轻灵,却是中原口音,脆生生的如风中的玉管。孔几近镇摄住心神,心中暗叫:孔几近,你是个猪狗不如的家伙!你身边有贤妻娇子,怎么可以对别的女子动情!他感觉到大鹏的躁动,眼角余光看到银狸带人四下慢慢逼近。那一片云霞一般的光影里。是十几只五彩斑斓的大牯羊般大小的鸟儿。它们每个头上还立着一只雀儿般大小的青羽小鸟,大鸟倒好像是小鸟的座驾一样,在慢慢的逼近了。 孔几近笑道:“在下正是孔几近。不敢劳问姑娘芳名?有何见教?” “既然不敢,我就不说了,免得吓着你。你是个秦人,干嘛大老远的跑到我们这里找事啊?你们中华不是号称上国,人物众多,地域广大。繁庶得紧,到我们这穷荒地方所为何来?”她声音仍然乐音般悦耳,只是夹着不少的怒气和不平。但其中的薄怒,适足以增加了她别样的风情。 孔几近呆了一呆,摇头道:“姑娘既然知道我华夏的情况,自当知道不是秦人要来打扰,实在是匈奴一直在打我中原!抢我子女,掠我物产,夺我玉帛,杀伤我人民。烧我家园!姑娘,我大汉忍无可忍。才不得不与其交兵。” “你说的可怜巴巴的,我不管你和匈奴有什么问题,我只是生气你们不该过来骚扰我这里!你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也没有说为什么你们到了这里!伤我部众,烧了我草场,毁坏我家园!”她把孔几近的话还给了他。 孔几近苦笑道:“姑娘此言差矣!没有人要伤人,是他们……”他话没有落音,女孩已经抢过了话头:“是他们自己伤了自己吗?还是他们咎由自取?自己烧了自己的草场?” 那边厢银狸已经叫道:“姑姑明察!这小子胡说八道,把我们族人当成了傻瓜一般,伤了我们的人,还有理了!他还有个同伴,拐带了我们米叶尔,刚刚打伤了人,逃跑了!他自己仗着他的鸟厉害,不停地伤我们的人!大伙身上的伤为证!”他们很多人被大鹏激起的狂风摔伤了,自己不好意思,现在听他一说,他们没过有功了,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而是对手太厉害! 那女孩脸上罩上了一层怒容,小脸粉中添了红,戟指点向孔几近:“还敢狡辩不成?他们满身是伤,不是你打的,难道还是他们自己摔的?” 孔几近点头,“是,的确怨我。” 小姑娘嘴里发出了一声清幽的笛声,孔几近并没有见到她手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奇怪她是如何吹奏的,现在见她手上没有乐器,还能奏出这么好听的乐音,心中既佩服又向往,眼巴巴看着对方。小姑娘以为他是登徒子一流,气道:“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孔几近脸一红,大鹏却忽地跪下,口中发出了激烈的吼声。孔几近一听,大惊,这是大鹏对他发出了警告。急忙爬上了鹏背,还没有做好,小姑娘那一群五颜六色的怪鸟攻了上来!只见漫天的绚烂色彩,映着阳光晃得他眼睛睁不开。大鹏身子忽地动了,这一动地动山摇,吓得小姑娘还有银狸等人纷纷后退,有人再次摔倒! 身在半空,孔几近在疾风中勉强睁开眼,看到十几只怪鸟轮番向着大鹏攻击,他看的清楚,这些鸟嘴像铁钩一般,爪子支棱着小矛头一样,还泛着乌光,隐隐有一股刺鼻的腥气!显然它们爪子有剧毒,怪不得大鹏一直焦灼不安!它早就闻到了不对。两只从前面冲来的怪鸟被大鹏挥翅掀起的巨风打翻,翻滚着落下,在近地处重新跃起,五彩的毛羽飞在空中,很是好看。背后两只扑过来,大鹏身子急剧的上冲,躲开了。头上却还有两只向着鹏背俯刺,孔几近恰是目标。孔几近手中的小弩发出了弩箭,他不愿伤了怪鸟,令误会更深,偏了一点,弩箭从怪鸟的头边飞过,吓得两只怪鸟折身转开了。下面的小姑娘也是惊叫不已。 大鹏挥动巨翅,上下翱翔,把攻击到附近的怪鸟赶开了,却没有伤了对手的意思。只是这些怪鸟并不领情,而是不停地攻击,孔几近心中知道不妙,如此只守不攻,早晚大鹏会吃亏的,而且对方利用十几只怪鸟,完全封死了大鹏的上下及前后左右。他心里还有一个隐忧,那些来时立在怪鸟头上的青鸟,还没有出动!它们是不是生力军? 在缠斗了大半个时辰后,怪鸟却不再进攻了。而是在大鹏想要出击的方向守着。只要大鹏没有想飞走的意思。它们也就不管。孔几近心知要坏。果然一个极细小的影子激射而至,大鹏的身子一震,他知道大鹏吃亏了。接着很多的青光激射而来,大鹏可以击翻巨大的怪鸟,对这些弹丸一样的小东西却无能为力了!身上不停地被对手刺中,空中飘洒着大鹏的血光!它的毛羽凌乱起来,口中不住地发出怒吼,巨翅拼命地挥动。想要把飞射而来的青鸟赶开。但,这些小小的青鸟聪明之至,总能找到它的漏洞,从巨风的间隙冲进它的身子!孔几近想不到不惧刀剑的大鹏在这些好像很可爱的青鸟面前却无能为力了。他心中电转,怎么能帮帮大鹏,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急的一头汗。 下面那小姑娘和银狸等人却喜笑颜开,纷纷为青鸟喝彩、叫好。 孔几近的手在怀里摸来摸去,他的那些零碎可以对付得了人间高手,山间猛兽,却不能对付得了这些精灵一般的青鸟!他的火也越来越大。两只小鸟在他头上、身上啄了几下,疼得他呲牙咧嘴。一不小心,差点翻落下去!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怀里的东西漏了出来,一个黑色的柔弱物件耷拉着,他想起了这是刚刚捡的银狸的东西,好像是个网子,对方用了想抓住自己的。他抽出了黑网子,怔了一怔,又一只青鸟向他刺来。他一挥手,手中的网子散开了,青鸟钻进了网中! 孔几近大喜,手连续挥动,附近几丈范围内,青鸟纷纷落网!他不用数,也知道最少有二十几只被他网住了。下面的小姑娘急的大叫,声音非复可爱、悦耳了!大鹏得了他的助力,威力大增,翅膀挥动,卷起了更大的巨风,口中发出了欢快的鸣叫,向着两只停在上面的怪鸟冲去。那两只怪鸟躲开了,下面的两只急速的追来,却不知这是大鹏正要它们做的,它一个急停,两只怪鸟正急速的冲上来,想要停住,已经来不及了,急忙转向,大鹏的两只巨爪已经搭在它们背上,它已经气极了,这一下再不留情,两只怪鸟血光四溅,身子石头般坠地,短短的一声惨呼,就此了无声息。大鹏并没有停止,身子前冲,前面的两只不敢阻截,飞开了,但大鹏已经发动了全力,岂能让它们轻易地逃开?它的巨翅忽然掀起了风暴,一声巨响,两只怪鸟羽毛飞散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两个身子,急剧的坠落下去!大鹏欢快的叫着,急冲、急停,上下翻飞,一只又一只怪鸟被它打落。 一声凄厉的笛声响彻云霄,剩下的几只怪鸟终于飞出了大鹏的攻击范围,惊惧的啸叫着,青鸟在周围急速的飞着,慌乱不堪。远远地,又一片云霞飞过来,孔几近一愣,如果再有这么一群鸟,他不知道大鹏还能不能应付过来了。想要飞走,心中又有些不甘。大鹏却慢慢的降落在地上,梳理着羽毛。孔几近爬下来,仔细查看它身上的伤势,抹了些药膏在伤口处。 就在这时,那小姑娘发出了兴奋地呼声,那一片云霞停住了,落于地上,上面下来了一个丽人,容貌和小姑娘依稀仿佛。丽人看不出年纪,只是觉得比靓丽的小姑娘多了种成熟的风韵,小姑娘的美打动人的是无拘无束的率性,如含苞待放的蓓蕾;这丽人的美则是怒放的花朵,肆无忌惮的奔放着。 孔几近看得呆了,银狸的眼里满是饥饿的贪婪神色,原来乱糟糟的一群人忽然消失了,但草丛中闪烁的亮光,还有忽起忽伏的长草,这些人并没有走远。小姑娘奔过去,搂住了丽人,丽人亲昵的抚着她的头发,两人低声说着什么,一眼不瞧银狸,银狸讪讪的跟着,一起来到孔几近身前。 孔几近挺直身子,现在双方已经打了一场,他也没必要再和人客气了,不过一个中原华夏人的教养,不能让人看扁了,他要让人看看一个真正的来自华夏的人的大度、雍容、修养,虽然他只是一个科谪之徒,也不能丢人不是?他微笑着看着来人,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不平,没有不安,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等对方发话。 丽人止住了脚步,小姑娘叫道:“就是他,杀了我们许多的彩鸾!”孔几近才知道刚刚与大鹏搏杀的原来叫做彩鸾。 丽人没有理她,而是对孔几近深施一礼,口中轻声说道:“孔先生吗?小辈无礼,莫怪!莫怪!” 孔几近不敢怠慢,急忙施礼道:“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唐突得紧,请仙子莫怪!”急切中,“仙子”两字脱口而出,他觉得只有这两字才能表达他的感观。 丽人微笑道:“小女子许飞琼。不是什么仙子,请先生不要这样称呼,免得让人笑话。”她笑颜如花,显然很是受用。 孔几近收摄心神,眼光看向别处,害怕一个不留意。失了方寸,让人以为自己是个好色之徒,嘴里说:“哦,许姑娘!在下孤陋寡闻,还请勿怪。”他没有说什么“久仰大名”之类的,而是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并不知道对方,也给自己留了余地,对方才的冲突,也因为不知者不怪罪,让对方不好意思责备。 许飞琼微笑道:“小女子僻居荒山,先生不知,也是有的。先生的大名却是小女子久仰的了,在我们山中,还有西极,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了!” 孔几近不知道她是褒是贬,只是看她言笑盈盈,心头暗叫:孔几近,你可要小心了!此次恐怕是我老孔此生最大的危险了! 那女子许飞琼好像看出了他的窘迫,不以为意的转开了话头,“这大鸟,可是大鹏吗?小女子开了眼啦!是不是,琼英?”她是向着那小姑娘说的。 小姑娘吃惊道:“怎么?这是传说中的大鹏吗?怪不得彩鸾都吃亏了!” 琼台仙阁画难成,神楼百丈锁春风;草原溪畔得驻足,不思霞观彩云重。(未完待续。。) 第一五零回 孔几近真心舒难 霍去病无意失刀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青鸟缘来祝希声,不畏天际有大鹏;鹏鸟无心相颉颃,夫子得意弥刀兵。 孔几近把手中网住的小鸟一只只取出,放开了,大鹏嘴里喘着气,眼睛瞪着,甚是不忿。他微笑道:“鵬兄,不要小家子气!它们都是你的晚辈,你担待些。” 丽人许飞琼微笑道:“谢谢孔先生,也谢谢你这位鵬兄!” 小女孩琼英撇嘴道:“什么晚辈?谁是谁的晚辈?我这些青鸟哪一个都是你的长辈!”孔几近以为她在说气话,不理她。大鹏却不乐意了,嘴里喷出了一股热气,卷地而来,几只青鸟吓得飞起了,琼英也捂嘴尖叫,却见许飞琼手轻轻挥动,孔几近只觉得一股极柔和、温暖的力道在大鹏哈气下面升起,托着上升,地面恢复了平静,头上两股气息融合、消散了。心中惊奇,这女子的功力是平生仅见,已经不是人能够做到的了!大鹏虽然只是随便的喷了一口气,也足可以飞沙走石的,恰似一阵狂风平地而起,人是只能躲避的,没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丽》顶>点》小说 人竟然漫不经心的就消散了。 许飞琼对大鹏笑道:“鵬兄,我已经谢过了,你怎么还有这么大的怒火啊?是了,刚刚被这些家伙鸟多势重,受了委屈。小女子再次告罪,请原宥一些。”大鹏居然摆动着大脑袋,眼睛里露出柔和的光!孔几近再次惊疑不已。 青鸟集在许飞琼驾来的彩鸾头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好像在诉说着什么,彩鸾也发出了嘹亮的叫声。琼英嘴中发出了清澈的笛声,青鸟和彩鸾都慢慢平静下来。孔几近对琼英躬身施礼,说道:“琼英姑娘,你是怎么吹奏出如此好听的乐声的?在下也好笛箫,只是吹不出你这么美妙的声音,只觉得是无上妙音,我先人说:三月不知肉味!今日才有此感觉。” 琼英本来对他颇为生气,现在见他竟然如此的推崇夸赞自己,心中受用。一直绷着的俏脸。露出了笑容,“哼哼,你不是自以为什么都懂吗?偏不告诉你我嘴里是什么东西。”她说偏不告诉你,却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她嘴里是有东西发出声音的。不是单纯用嘴。孔几近马上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精巧的乐器,竟然可以完全藏在嘴里,还不影响说话什么的。 “孔先生是中原大贤。这些小玩意不用放在心上。小女子还有一件大事,想向先生请教。不知先生是否愿意赐教?”许飞琼轻理云鬓,柔声细语,好似在话家常般问道。 自打她出现,就一直绝口不提她的鸟儿被抓、伤,她的人被伤、米叶尔两人逃走的事,孔几近以为她终于要说正题了,问罪来了。孔几近笑道:“仙子请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现在匈奴内乱,精锐尽失,大汉兵马不是向前推进,反倒止步不前,还有人向西部来。不知是什么道理?难道说汉天使大人也要继续西进吗?” 孔几近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想,摇头道:“在下愚钝,天下的事知道的不多。匈奴怎么样,大汉如何,自有肉食者谋划。汉天使,在下可以说,他是一定要继续走下去的。我们天使大人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富贵而前往西极,而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做出的承诺,他揭了英雄帖,就要做到,而不管有多少艰险,也不问结果。” “唔,就是说大月氏什么的已经消失了,他也要去?匈奴已经打败了,他还是不停歇?”琼英问道。 “是。他的使命就是前往大月氏,不是打败匈奴,也不是要和那个争斗、抢夺什么。” 银狸叫道:“你胡说!你们汉人已经大举来犯,夺了我西部无数的财富,奴役了西部人民,还杀伤我人民无数!”自从许飞琼现身,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许飞琼一刻,现在突然发话,就指责起来。 许飞琼微一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沉声道:“那些个汉人,和孔先生他们无干!有的人已经到了几辈子了,许多人本是逃亡、流落至此的,是些可怜人。” “可怜人?他们可怜?您没有见到我们人民的可怜哩!如果没有他们来抢夺,我们的人过得不知道多好!是不是?兄弟们?”银狸不服气,鼓动起他的同伴。那些人都频频点头。 孔几近知道有一些中原人在秦汉之际为逃避战乱,出关了;还有的是像他们这些人一样,被征发守边的,许多人受不了苦,逃出去的;还有人根本就是被匈奴、羌人劫掠、贩卖出去的。许飞琼说他们“可怜”,实在是让孔几近觉得鼻酸。他对银狸道:“阁下以为汉人抢夺了你们什么呢?据我所知,不少的汉人来到这里,实在是逼不得已的,但他们也有一双手,他们也是靠着一双手在吃饭!他们活下来了,是靠着自己的辛苦。各位,我不知大伙说的抢夺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汉人很多都带着技艺的,各位原来应该都是牧人,使的、用的,恐怕从汉人那里得的比较多。汉人抢了你的牧场了吗?还是抢了你的牲口了?” 许多人听了,细想想,还真是这样。琼英说:“我口中的芦笛,就是一个汉人伯伯给我做的!我身上这些衣服,也是汉人做的。” 银狸怒喝道:“你们不要被他骗了!他口口声声汉人如何的好,汉地如何的强,那他们赶快回到汉庭去!不要留在这里了。还有他阻挡我们抓住我族中的叛徒,放走了族中奸细,伤了我们的勇士,伤了我们的神鸟!这都是大伙亲眼见到的,你还能骗了人吗?” 许飞琼对孔几近道:“不知者不怪罪。大伙是一场误会。不过,米叶尔不服命令。是要回山复命的。还请先生明示,她去了哪里?好让大伙安心。” 孔几近摇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是我兄弟的朋友,我不能出卖自己兄弟。还请原谅,各位有什么只管对孔几近来。”许飞琼再次蹙眉,她本不想和孔几近冲突的,和孔几近打起来,后面很可能是整个汉庭。一声虎啸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叫道:“大窟窿!我来了!” 孔几近微笑,唏女终于也赶了过来。听到虎啸,许飞琼等人也警觉起来。孔几近知道许飞琼是个谨慎、理智的。看样子在他们族里。地位甚高,如果能说服了她,可以省去很多麻烦,拱手笑道:“许仙子。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仙子见教。” “哦?请说。” “嗯。仙子是来自昆仑山的,是与世无争的修道之人,不知怎么过问起了世俗之事?” “昆仑山上。多的是修道人。只是我们修道也要有个安静的所在,山下每天都打打杀杀,哀鸿遍野,修道人哪里能静心修行?与世无争,并不是不问世事啊!” “仙子说的是。不过在下以为,匈奴铁骑近百年来可是制造了不少的杀戮,汉庭一直隐忍,从没有大军到过这河西,更没有到过昆仑山!不知怎么,各位对汉人如此的警觉?” “呵呵!就是先生所言,匈奴制造了无数的杀戮,刚刚退开了,我们西部人才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就有新的大军来了!请问先生,我们是该欢迎呢,还是心有疑虑?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孔几近点头,“仙子所虑的是。不过在下以为仙子过虑了!我汉人是安土重迁的,以耕作为生,马少,是不会、也不愿跋山涉水去远方的。不像草原人,骏马无数,纵马驰骋,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威胁了各部多年。所以汉军不可能像匈奴一般骚扰各部。即使有几个不肖之人,也威胁不了各部,不够各部勇士收拾的。至于汉军为什么不继续进兵,好像是找不到匈奴大部。不是为了向西推进的。请各位放心。” 银狸撇嘴、皱眉,啐道:“鬼才信你!” 许飞琼沉思半晌,说道:“汉天子是个怎样的人?先生可知道吗?” “嗯?在下山野草莽,哪里知道天子?”这时,虎啸声在身后响起,一回头,唏女骑着一头黑虎,三个孩子骑着两只小虎来到了。看到这样的场景,就是许飞琼也不由得凝神,琼英羡慕不已,银狸和同伴屏气神丧。唏女接口说道:“汉天子?他不是就在军中吗?” 孔几近摇头,她的嘴太快了,这是个天大的秘密,是不能乱说的。许飞琼注视孔几近:“这位一定是夫人了?夫人说的是吗?汉天子也出塞了?” 孔几近只好点头,“天子这次是御驾亲征。” “不一定。”许飞琼说。 “哦?仙子以为他是为了昆仑山吗?” “我没有说什么。我也没有以为什么。” 孔几近细思,他并没有见到天子,只是从卫青、张骞等人的态度推测是这样,见许飞琼的表情,知道她可能早就知道了,并不是从唏女口中知道的。 许飞琼点头说道:“孔先生,小女子们告退。后会有期。”飘然跨上彩鸾,琼英跟着上了鸟背,彩鸾轻盈的飞起,盘旋了一圈,飞走了。银狸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掉头悻悻的追在彩鸾下面跑了。 孔几近正在沉思,脸上“啪”挨了一巴掌,恼火的的一扭头,唏女瞪着他,似笑非笑的说:“怎么?舍不得?跟着去呀!你不是也有鸟吗?你们鸟人对鸟人,正合适!” 孔几近咧嘴道:“你说的什么呀!我可是没有一点点外心的!我只是在想,她是怎么知道天子来了的。” “哼,鬼才信呢!”也装作思索道:“她怎么知道?一定有人告诉了她。反正不是我,你不要冤枉好人。” “当然。看来汉宫里面也有昆仑山的人。” 他们一起往回走,大虎嘴里哼着:“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声音曼妙,从这么个半大孩子嘴里出来,很是奇怪。 孔几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曲,一愣神,“你是从哪学来的?怎么这个味儿?” 大虎奇怪道:“这是军中人唱的。说是从……从皇宫传出来的。是个叫李延年的制的。” 李延年,他从东方朔那里听说过,是个新近入宫的人,很得天子欢喜。“你把曲子整个给我唱唱。” 大虎把曲子唱了,余音袅袅,他脸上竟然也是陶醉的模样。孔几近已经确定。天子就在军中了。军中也一定有昆仑山的人。许飞琼说天子不是为了亲征匈奴。那他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个北国佳人吗?联想到铖乙、米叶尔,铖乙的不辞而别,米叶尔被族人追杀,许飞琼要她回山复命。难道是米叶尔?那果然是人间绝色。不过天子会为了一个女子冒如此大的风险吗?这不像人们心中想的天子的形象啊! 他要看看天子到底要怎么做。 青鸟进了天子大帐的事。他马上就知道了。大鹏虽然没有在他身边。对青鸟是极敏感的,青鸟一出现,就知道了。也把讯息传给了他。花翟对鸟儿熟悉得很,这么奇异的青鸟一出现,他立马知道了,并听懂了鸟儿的来意,知道孔几近和飞禽亲密,也找到他说了自己的见解。两人心照不宣的守在外面,通知大伙准备好离开。果然,天子急不可耐的跟着青鸟出来了。 却说铖乙两个,离开了孔几近,两人漫无目的的走了一程,却只是在两边山间打转,开始时米叶尔心神不定,随时留意有人追来。铖乙却欢喜至极,这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事:米叶尔竟然离他如此的近,和他如此的亲密,触手可及!他时时都以为是在梦中,害怕自己醒来发现米叶尔不在了。米叶尔虽然很紧张,还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把不安隐藏在心底,言笑盈盈。铖乙心中乐开了花,想要放声高唱,还怕引来了追兵,心里激动的醒卧不安的。米叶尔微笑道:“想唱就唱。不怕!”她越是这样,铖乙越是不敢了。 米叶尔好像看出了他心中的胆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觉得他的手火炭一般,却又汗津津的。铖乙被她握住了,心头狂跳,不敢看她,不敢动,身子发僵,感觉到她慢慢的靠近,一个软软的身子靠近了怀中,这个柔软的身子一会儿火热,一忽儿冰凉。一股热气扑到了他的脸上,他感觉到了她的紧张。铖乙突然有了信心,挣开了双手,抱住了眼前的人儿。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滚倒在草地上。柔软的草地是他们的席,宽广的天空是他们的帐幕。两人沉浸在极度的欢乐中了,忘记了身外的一切。什么追兵、什么猛兽、什么风云、什么山林、日月都不在话下,只有欢愉,无尽的欢愉! 这一天,米叶尔听到了几声鸟鸣,铖乙只是觉得好听,没留意她脸上的忧色。他坐在一条小溪边,磕着靴筒里的泥沙,脚已经泡得发白了。很快,草丛中传来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弹弓不停地发出弹丸,有人闷哼,有东西扭动,但是,他们还是被包围了。 一个人从草丛里露出了头,得意地叫道:“米叶尔,还不束手就擒!” 铖乙的弹弓引满不发,米叶尔的剑拿在手中,一个清丽的声音叫道:“不要伤她!”天空中出现了两丛彩云,米叶尔脸色大变,身子也颤动不已。铖乙还从来没有见过她是如此的害怕的。彩云到了他们左近几丈远处,停住了,铖乙看出是几只五彩的大鸟,上面是两个极美的女子,从鸟背上飘飘下来,优美至极!只是米叶尔面色也难看至极,他就无心欣赏了。 米叶尔跪倒地上,伏身不起,一大一小两个绝色女子缓缓走过来,年长的轻声叹息:“唉!你真是何苦!女儿身是不中用的,哪里那么金贵了!”说的没头没脑的。 那小女孩不乐意了:“师傅说的没道理!女儿身不金贵?难道臭男人的身子倒比我们金贵了不成?师姊没有地方做的不对!” 铖乙大吃一惊,原来这来的绝世丽人是米叶尔的师傅和师妹!同时心中希冀大增,她们不会为难二人的?心中不敢肯定。 米叶尔抬头说道:“师傅!弟子是死也不会回山了!山中的琼楼玉宇于弟子都是过眼烟云。山中的权势于弟子都是粪土!” 许飞琼脸色大变,银狸幸灾乐祸的叫道:“听听!听听!这丫头已经成了什么样子!尊主还对她网开一面!” 许飞琼扫了他一眼,银狸低头不言语了。“丫头,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是这小子害得你?他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乌丹太子和汉天子了,权势不用说,就单单长相,他和他们比也是天上地下!他没有乌丹的威猛,也没有汉天子的强健,更没有他们的聪明智慧。啧!不过是个极寻常的男子,我还以为你找到的是个天下少有。人家难寻的奇男子、伟丈夫!”铖乙被她没来由的埋汰了一顿。说的一无是处,不过想到了乌丹,还有汉天子,也觉得自己望尘莫及的。更是灰心丧气。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汉天子?什么汉天子?怎么被她和汉天子连到一起了?没等他说话。米叶尔已经抢着说道:“他比那些什么天王、太子的好上不知千百倍!他是真的在乎我的人。不是为了美色,也不是为了我背后的势力!我看中他的就是一心一意的爱护我,在意我。心中只有我。只有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天,我才真正的感到自己是个女人,一个活着的女人!” 铖乙还在想着汉天子几个字,银狸已经出手了,他手中的钩子泛着黑黝黝的暗光,击向铖乙。铖乙听到了惊呼,身子自然晃动,弹丸出手,打向银狸。银狸第一次和他对敌时,被他打中了很多下,只是有些疼,却伤不了他的筋骨。以为这一次还是那样,根本不顾,迎着弹丸扑去,鼻中闻到了一股极清淡的花粉气,很好闻,一愣神,头上一只细小的影子掠过,衔住了弹丸,却是一只青鸟。 铖乙的第二只弹丸又到了,得了青鸟的提醒,银狸不敢大意了,挥动钩子,挡开了及身的弹丸,弹丸着在钩子上,碎裂了,花粉味道更浓了。银狸鼻子闻到了一些,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头上就中了一下,身子软了下去。银狸的几个同伴从草丛中窜出,手里的刀叉招呼向铖乙。铖乙收起了弹弓,解下了长鞭,舞动起来,风声呼呼,打得对方不能近身。 许飞琼走到银狸身前,伸脚踢向他,银狸哼了一声,醒了过来,惭怒不已。许飞琼看几个人都奈何不了铖乙,叹道:“真是没用!平日让你们练习,都吵吵嚷嚷的,到了时候就软绵绵的,济不了事!退开!”移步上前,那几人退开了,看她如何举动。 米叶尔大惊,急忙到了铖乙前面,挡住了师傅:“师傅!你真的不顾情面,要伤了他性命吗?” 许飞琼面如冷霜,“留他何用?让他继续祸害你吗?” “师傅,你如果想杀了他,除非从弟子尸体上走过!” “怎么?你还敢和我动手吗?”许飞琼气得牙咯咯响,米叶尔却丝毫不惧,宝剑稳稳地拿在手中,斜向上举。“你以为你得了碧宫舞雪,就可以不把为师放在眼里了!哼哼,你还差得远!”说着话,步子一动,空手就拂向米叶尔。米叶尔不敢对她动剑,身子一错,向侧旁闪开。许飞琼却正是要她如此的,身子抢在米叶尔之前,已经到了位置,米叶尔好像就是撞在她身上一样,许飞琼的手已经搭在了米叶尔手上,只要她力道发足,或者她如果想要伤她,她的手就不保了。许飞琼心中一软,只是想夺到她的剑,给她一点教训,捉住了她。 而她的一念之仁,给了米叶尔机会,米叶尔感觉到对方的力道将发未发,剑芒突然大盛,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到了许飞琼身上!许飞琼只觉得胸口一闷,嗓子眼发甜,知道坏了,一个错步,身子晃动,两人将将错开了,就好像师傅和弟子练习一样,点到为止。谁也没有看出其中的门道,没有看到许飞琼已经受伤,就是米叶尔也没有想到。 许飞琼微笑道:“好,你已经武功大成了。为师也奈何不了你啦。” 米叶尔躬身道:“不是弟子有出息,是师傅教导有方。” “你不要给我脸上贴金了。我其实是想告诉你。王母让你回山,并没有恶意,她只是想见见你。” “请师傅回禀王母,我此生是不会再回到山中了!” “唉!难道说我对你一点恩情都没有了吗?”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大伙都想要搏杀的,没注意有人到了身后了。铖乙回头看去,一个白衣飘飘的人立于五六丈远处,他的脑后是一条健硕的豹尾,脸上疙疙瘩瘩的不知是长得什么,还是故意化成这样,还是戴的面具。眼睛却水汪汪的。看着大伙。铖乙看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标志,只是一袭白衣,腿以下好像空荡荡的。没有站到实地上! 米叶尔脸上恐惧至极。不由得腿一软跪下了。许飞琼等人也都跪倒地上。铖乙迷惑不解。那人缓缓走近,铖乙心中也突然恐惧起来,如见鬼魅一般。他真的看到有人可以凭虚御风了!他觉得浑身发软,没了半点力气,失了所有信心。 那人没有看地上跪着的众人,而是直勾勾的看着铖乙:“啧啧!这人哪里好了,值得你没死没活的维护他,跟着他,放弃了所有的一切?你忘记了自己的承诺,自己的责任,而甘心到凡间做个俗人!我真的失望至极。唉!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下不了狠心?” 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都好奇的向着声音来处看去,马蹄声突然而起,而且杂沓、急骤,不知有多少人来了。白衣人也好奇起来,对许飞琼问道:“不是派出了警戒吗?你起来,我们自己姐妹。”铖乙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许飞琼在她族中的地位果然很高。 许飞琼也奇怪:“是呀,属下四面都派了人的。没见他们有人发出讯号,就是青鸟、彩鸾也都没有动静。”她心想你能进来,不让人知,来人可能也有这样的本领,却不敢说出来,也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马蹄声到了近处,是个数百人的队伍,甲胄鲜明,最前面马上骑士擎着一杆大旗,一个斗大的“霍”字闪着银光在青地的旗子上,很是耀眼。铖乙知道是霍去病来了,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他说不定可以救得了米叶尔;惧的是这些奇怪的人,一个个神气活现的,非凡人可比,会不会带来更多的杀伤? 霍去病是跟着青鸟追到这里的,青鸟突然不见了,却听到了人声,骤马赶来,有人竟然想要阻挡他!霍去病心高气傲,一个字“杀!”没有人能挡得了他手下八百铁骑的,所有想尝试的都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被环刀劈了,被乱箭射了,被乱马踏了! 白衣人凝视着环视的铁骑,眼中露出了一点点温情:“这样的骑士,还能称得上是骑士。我已经三十年没有见到像样的骑士了。唔,瞧瞧,这马,是龙种吗?怎么这么的健壮、威猛!瞧瞧,瞧瞧这骑士,身子骨结实的,一定经过了长期的训练!霍?怎么没听说过?” 霍去病大笑:“天下人以后会经常听到大爷的名字的!大爷霍去病,手中一把刀,胯下一匹马,踏遍草原!就是我,我就是霍去病!” “嚯!够狂的!这才是大汉的威风。你们称作大汉、大汉,一直看不出你们哪里大了,从你身上,算是看出了这么一丢丢的自大。嗯,还行。” 霍去病笑了:“阁下是哪位?您是老几?敢对我品头论足的?” 白衣人微笑不语,许飞琼问道:“周围我们的人呢?到了哪里?” 霍去病笑道:“他们都去了该去的地方,你们要是赶得上,我也可以送你们一程。” “鼠子!敢伤我族人!”许飞琼看到了他身上溅的血迹,鼻中闻到了一丝血腥,知道她埋伏的人已经遇险了。 霍去病大怒,手中刀举起,突然眼睛一花,白衣人已经到了近前,手中一轻,刀到了对方手里!他没想到对方来势如此的急,手段如此的高明,一时有些发愣。 那边有人已经高声喝彩:“王母神威,天地难测!一招制敌,鼠子胆寒!” 王母?霍去病、铖乙都是心头狂跳,这个白衣人竟然是西王母?传说中的西番大神? 王母拿着霍去病的刀,掂了掂,刀甚重,看了看锋刃,还泛着血光,腥气很重,一阵风吹来,她的一缕头发飘起,掠过刀锋,断做数截,飘飞了。“好刀!叫什么?” “壹豝。壹发五豝!” “好。你是把草原人当做了猪了。” “匈奴人也从来没有把中原人当做人!我干嘛把他们当做人?” “那你到了这里,这可不是匈奴!怎么还带着这把刀?” “大爷怎么样,不用谁来教!” “好。只要你能把刀拿回去,你们这些人就可以不必死。”她的手莹莹如玉,皮肤下面的血管清晰的跳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一双手,拿着那样的一把刀,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刀子随时都可能脱手掉落,却仍然稳稳的在她手里翻转着。 霍去病慢慢的下了马,众人都奇怪,特别是他的手下,他们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下马的。他慢慢的走到西王母跟前,慢慢的伸手,“刀子不是用来玩的,是用来杀人的。” 西王母微笑着看他缓缓走近,看他伸手,这个高大的青年,胡子还没有扎出来,嘴唇上只是毛茸茸的,这样的青年,是她极喜欢的,她的胸中荡漾着异样的热情。 众人惊呼起来,霍去病拿到了自己的刀子,而且跺了对方一脚,把王母踢飞了出去!他自己都没想到是如此的顺利,夺回了心爱的宝刀。但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耳边听到了铖乙和手下骑士的呼叫。 神鬼不挡一把刀,仙凡闻风皆遁逃;匹马扫除清虏氛,天下谈说霍嫖姚!(未完待续。。) 第一五一回 西王母绝地逃生 汉三侠轻信履险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白云叆叇隐雪山,青丝深修涧泉边;愧无回天真妙手,老翁哪能重红颜。 双方的人都只见霍去病随意一伸手就取回了自己的宝刀,汉军骑士都欢呼起来,但随即住了口,吃惊地看着他们的主将倒下! 霍去病怒吼:“你使诈!给我杀!” 王母微笑道:“你也不差。” 原来在两人眼神接触、身子接近的一刹那,霍去病身上的青春气息、男子气概、英雄豪情一下子打动了她,使得她一阵恍惚,就是这极短暂的一时恍惚,手中的刀就脱手而去了。霍去病虽然年轻,但对女人并不陌生,他可以说是在脂粉堆里打滚的,什么样的女人都有经验,从王母如水的眼神,他看出了对方心情的激荡,抓到了自己的宝刀。但只有一刹那的得意,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他鼻中闻到了一丝奇异的香气,知道不对马上闭住呼吸,已经晚了,他只觉得原来使不完的劲突然消失了!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就倒下了。 汉军骑士在愣了一忽儿+顶+点+小说 后,发出了震地的吼声:“杀!仙凡不留!神鬼皆杀!”马向前窜,人往前冲,惊天动地的气势吓着了王母、铖乙等人,吃惊地看着排山倒海般冲上来的骑士。骑士风一般卷地而来,众人只觉得他们狰狞的脸,怒吼的气息都扑面而来。突然,在骑士离他们还有几个马身的当儿,马前平地起来了一团白色的雾气,迅速的卷住了最前面的骑士,人们听到了他们的怒号。还有惨呼!这一切来得更是惊人。只是一刹那的功夫。所有人都被白茫茫的雾气包围了,什么都看不到了!耳畔只听得马嘶人呼,响个不停。本来后面的人看到了前面的异状,但是,他们已经无法判断、也不能有自己的判断,只能一往无前的向前冲,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他们都必须向前。那是他们首领发出的命令,要他们杀!不是杀掉敌人,就被敌人杀掉!八百骑士就这样奔雷一样冲进了白茫茫的烟雾中,霍去病的眼睛滴出了血,心如同被人一点点的撕裂一般,浑身颤栗。 霍去病身上觉得冷气森森,感觉到一双手蛇一样在身上游走,柔若无骨又冷冰冰的,心中怒极,想要张口骂。张不开嘴,勉强却睁开了眼。一个丑陋的脸在眼前晃!他心里恐惧至极!他从来没想到世间还有什么能让他恐惧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被一个极丑陋的人玩弄自己的身子了。 他不敢瞅眼前疙疙瘩瘩的丑脸,身上棘皮满身,眼睛瞄向周围,才震惊的看到他的无往不克的骑士都躺在地上,马匹四散,空气中还有浓浓的血腥气,一些头盔、甲胄散落,一条断臂横亘附近,一群奇形怪状的人围在周围,看着那个怪人在戏弄自己!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母搂着霍去病坚实的身子,咯咯地笑,她从来不乏男子,只是这么英俊挺拔的男子,还不多见,她实在是喜欢极了,不忍心马上受用,她的手在他紧张的身上抚弄,紧致的皮肤,坚实的肌肉,使她欲罢不能。霍去病只能闭目忍受,他羞惭至极,这种事对他本是极寻常的,但被女人压在身下的感觉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他想起汉天子要他成家,把皇家公主赐婚给他。他豪情万丈的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使得天子大为赞赏。他不想成家,他只想肆意的享受世间的女子,公主?他可以陪她们玩玩,娶了个公主放在身边?想想都受不了,还是算了!他耳边听到了细密的喘息声,感觉到她身上的汗流下来,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是他以往自己动手时所没有的,快意、乐趣、飘飘欲仙的感觉,都是原来没得到的。他睁开了眼,那个怪兽不见了,一个极清丽的脸呈现面前!那弯弯的细眉、长长的睫毛、水汪汪的星眸、贝齿樱唇,吐气如兰,汗还挂在她俏丽的下巴上。见他睁眼,她微微一笑,有一丝的羞涩,满面的豪情。霍去病兴奋的想要飞起来了。 她飞起来了!被人提着飞起来了!一个斜肩讪笑的人踢起了霍去病的身子,翻滚着落在一丈多远的草地上。许飞琼、琼英、米叶尔、铖乙都惊呼起来:“你要干什么?”“快放下王母!”“你胆敢犯上作乱!”“我要杀了你!”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银狸咯咯地笑,得意至极。他在王母和霍去病缠绵欢愉到极点时,突然出手,没有人想到他敢出手,没有人想到他会出手,他在人群中一直在等一个像样的机会,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他的钢钩飞出,深深地嵌入王母的琵琶骨,死死地抓住了那可以控制人全身的骨头,拉起来,那个高高在上的西王母成了他的玩具,想让她飞多高就飞多高! 许飞琼等震惊、恐惧、不敢相信,她们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祈求他放过她们的王母。银狸更加的得意,大笑道:“你们,哈哈哈,你们居然跪在了我面前!你们不是一个个的自以为身份高贵吗?一个个整天摆出一副臭脸,以为自己不食人间烟火一样!今天还不是在老子面前脱衣解带了么!”想到脱衣解带,西王母是在他的眼前脱了、解了,却不是为了他脱、也不是为了他解的。不由得妒恨交加,抖动手中的绳索,王母的身子在空中飘摇盘旋,血喷溅而出,她咬牙不语。 银狸扫视四周,米叶尔挺立不跪,铖乙站在她身旁,奇怪道:“怎么?你们不怕我立即杀了她吗?你们为什么不求我?” 铖乙怒道:“求你?有用么?” “你杀了她。赶快杀了她,我保证你也活不过一刻!”米叶尔冷冷说道。 银狸把王母放落地上,踩在脚下。吩咐手下把汉军都抓到跟前。地上躺满了人。几个百夫长爬着到了霍去病身边,勉力扶起了他,有人脱下了自己的衣袍,有人解开了自己的甲胄,给他穿戴上。银狸指着一个百夫长,说道:“你愿意投降我吗?” 那个百夫长三十不到年级,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滚你奶奶的熊!只有死的汉军。没有活的降人!” 银狸喝道:“好!好汉子!”一挥手,有人挥刀,百夫长的脑袋飞了出去,犹自骂个不停。又一个百夫长被拉了出来,银狸继续问道:“你呢?老子是赢秦嫡脉、扶苏太子血统,比你们这些奴才高出了不知多少倍!比你们那个狗屁汉天子,一个流氓的后代强过千万倍!怎么样?知道老子是什么身份了,还不跪下磕头!” 这个百夫长更加年轻,笑道:“跪你奶奶个爪儿!你还嫡脉、血统!老子恨没有生早几十年,把你赢秦杂种杀光!” 银狸怒吼连连。百夫长被插头拉掉了天灵盖,脑浆四溅。 王母嘶声叫道:“米叶尔!我命你杀了他。杀了这个狂徒!” “哟!你还会说话呢!”银狸的脚在她洁白的身上拧来拧去,她身上污浊不堪了,青紫的血瘀遍布。米叶尔没有动,她沉思着,铖乙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八个百夫长都被银狸杀了,他残忍的目光望着围在霍去病身旁的士卒,这些人都恨恨地瞪着他,没有人怯懦。霍去病微笑道:“这一次没想到咱们兄弟,大败亏输!只是老子有点不甘心,输给了这么个王八羔子,猪狗不如的东西!来日咱们重生时,一定不能放过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敢偷偷摸摸的家伙。中不中?”众人大笑:“中!” 银狸摇头,“放着齐天的富贵,还有裂土分封之荣,百代血食之尊不要,偏要白白送死?你们的脑袋是不是被马踢了?你们以为没有你们这几个窝囊废,老子的大事就不成了吗?”口中发出了呼啸。 米叶尔这才脸上变色,低声道:“他果然还有后手!等一会你得机会快跑,不要管我!” 铖乙摇头,“不!我哪里也不去,跟你在一起。” 米叶尔急道:“我为了自己部族,你是为了什么?不要枉送性命!”铖乙不吭气,只听得四面都是呼啸声,马蹄声,猛兽的怒号,飞鸟的惊翔。 米叶尔苦笑道:“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啦!哦,都是熟人。原来大伙都跟了银狸啦!”最后这一句是对着来到附近的人说的。有的人扭开了头,有的人不以为然,有的人满面错愕。铖乙也好奇的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这些人脸上不是带着面具,就是涂着赭彩、粉,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但他们的面容隐藏了,身材却无法隐藏。 米叶尔对铖乙说道,“四象和二十八宿,是王母派在四方的,为王母办事的。想不到都成了他的帮凶了!青鸟使是不是你也收买了?恐怕现在就我师傅这几个散仙还对你不屑一顾。王母的精锐为之一空,我昆仑山女国从此一蹶不振了!”言中无限伤感,却并不痛惜。 银狸笑道:“我也没想到事情如此的顺当。本以为天下承平已久,刘家的汉庭固若金汤,匈奴那边纷纷攘攘,可以在那里着手。谁知道一说起来,大伙都愿意襄赞,看来富贵二字还是更有号召的。比你们那些个什么忠孝节义的好使多了。是不是,兄弟们?” 有几人大声喧呼:“白虎天尊说的是!大丈夫生当天地间,不能够做人上人,使奴呼婢,列鼎而食,枉来人间一趟!”大部分人却默默无语,看着在银狸脚下的王母,眼中露出悲悯之色。 米叶尔说:“这个银狸本来是西方的白虎,还有北方的玄武、东方的青龙、南方的朱鸟,称作四天尊的,各自称霸一方,是王母驾下最得力的人。青鸟使四处巡视、传递讯息。二十八宿是四天尊一起的人,却是只听王母号令的。不知他们怎么混到一起了。”铖乙才知道王母组织的情形。 王母沉声道:“我昆仑女国,王母驾下,本不该过问俗世之事的。是我不该听信宵小之言。把各位也都拉进了俗世。让大伙多年的修行化为飞烟!只是。各位可想过,为了一时的尊崇,害死了世间无数的苍生,于心何忍?” 有人冷冷说道:“王母!这话不该你说!你自己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了?” 有人叫道:“哈哈!这骚娘们已经被白虎天尊擒了,哪里还是什么王母了!现在应该是白虎天尊登上王母的宝座,是昆仑女国国主,是西天王母!” 有人跟着叫了起来:“是是是!新国主登基,是我们的新王母!”都一片声的为银狸叫好。却不知王母是男是女了。 铖乙看着人群中几个人,这几人自打现身就一言不发,见他看过来,都微微颔首,眼睛里温暖的情谊,让他冰凉的心也有些热乎了。 王母对米叶尔叫道:“怎么还不动手?” 米叶尔继续低声说:“前代王母有心布置了这些人在各国,想要在天下有变的时候,能够有所作为。呵呵,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每当机会出现的时候。总是出现意外。就像今日的情形!”铖乙心中的疑问有了一点答案,却还不明确。 王母怒道:“你萝莉啰嗦的说个不停。不要把我族中的秘密都说给别人!” 米叶尔无动于衷,“这些所谓的豪杰,不知有多少受了我们王母的恩情,最后却反目成仇,刀剑相向!” 王母惨笑:“好!你说说也行。只是,只是,你自己要小心了,这些英雄豪杰是不会放过你的!他们都是自以为得了天助的,是天帝的子孙,是……” 银狸怒道:“你当真不怕死吗?到这个时候了,还大呼小叫的!”脚上使劲,想把她踩进泥土里,脚下一滑,王母的身子从他脚下滑到一边,他的手一抖,想把她拉近了,王母身子翻转,脸转到了跟前,突然诡异的一笑,口中突然喷出了一蓬血雨。银狸急退,身上、脸上还是溅了几滴血滴,马上就觉得火烧火燎的。急忙伸手去擦脸,听到有人惊呼,伸手一看,手上竟然有一坨肉!这一惊,心坠入了谷底。再看,王母已经不见了!米叶尔也消失了,铖乙霍去病两人并肩而立,手中的刀剑闪着寒光。 银狸怀中取出一个葫芦,倒出来一颗药丸吞了,眼中冒火,吼道:“还不追!” 一个头上盘着一条蛇的,脸上青绿,泛着荧光的人冷笑道:“在你脚下,人都能跑掉!还往哪里追?” 另一个脑壳硕大,背上好像背着一口大锅的笑道:“青龙,现在可不是自己人内讧的时候。如果找不到那娘们,咱们大伙都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脸上都是白斑的说:“这些汉人怎么办?杀了?” 有人手里拿着一个火红的葫芦,喝着葫芦里的东西,酒香四溢,微笑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对头,杀掉。而不是节外生枝,和这些人纠缠,得罪了汉天子!” 银狸只觉得心烦意乱,叫道:“好了!好了!谁看到她们往哪方走了?” 众人摇头,眼神中满是羞惭,他们本以为大事一定,各自盘算自己的事,没想到西王母竟然能够逃脱了,在他们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凭空消失了,不留半点痕迹!他们都自负神通广大的,都觉得自己不简单、了不起,轻易地拿住了西王母。 青龙急道:“还想什么?她们肯定去了昆仑山的方向!我们只要往那里追,一定可以追到!” “走!”银狸率先冲出,身上还滴着血,那些影影幢幢忽然出现的人,又突然没了,只剩下铖乙、霍去病,还有他的没了生气的骑士。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霍去病被银狸踢飞了,落在远处,西王母口中喷出血雾,一个白色的人影一闪而过,他嘴里多了一个东西,清凉入口即化,随即觉得身上有了力气。铖乙只觉得眼前一花,米叶尔就没了踪迹,然后听到银狸的怒吼,还有别人的惊呼。两人相视苦笑、摇头,铖乙说:“怎么样?恢复了没有?” 霍去病赧然说道:“没事!大伙怎么样?能不能回去?”他们的马也被人留下了,都是战马,没有逃散。都在附近。一声唿哨。聚拢了来。 汉天子听了两人的叙说,心头震骇莫名。沉思了一会,对霍去病说:“你也不要难过!年轻人经历些挫折也是好的。哦,你说她们说有前代王母?是不是?”是问铖乙的。 铖乙点头,不明白他要说什么。“那就说明西王母并不是长生不死的!前代,后代,她们也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难道说长生不死药是假的?传东方朔!”他在霍去病回来后,见他神色难看。支开了旁人。 东方朔很快到了,给皇帝行礼,皇帝摆手:“算了。你说说,到底有没有长生不死药?” 东方朔以为有什么急事,火烧火燎的把自己找来,却是为了这事,笑了:“陛下,如果有,天下还是陛下的吗?” 天子听了,丧气不已。但仍然不死心,按说他才二十八岁。是不急着要什么不死药的,只是他身边的美人总是不住的死去,他的两个皇子也在襁褓中就死了,让他觉得人生的无常,知道早晚这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昆仑山神仙,有没有?”他又问。 东方朔挠头,别人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御驾亲征,他却想到了,不敢贸然回答了,“这个,陛下,张骞有个同伴,叫做孔几近的。听说啊,他去过昆仑山。要不,找他来问问?” “传!” 等了半晌,孔几近慢吞吞的来了,进了大帐紧跑几步,他已经知道要见哪个了,扑倒磕头。皇帝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些失望,东方朔就已经寒酸了,他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头发蓬乱,已经灰白了,脸上精瘦,菜色灰黄,身子弱不禁风,衣袍污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东方朔心中好笑,“说了要见天子,这下子也不换身衣服!” “起来。”天子语气冷淡。 孔几近爬起来,低眉顺眼,不敢乱瞧。“嗯,听说,你上过昆仑山?上面有些什么?” 孔几近回答:“回陛下:草民几年前上去过。上面满是雪峰,渺无人迹。” 皇帝的心沮丧到了极点,“难道说没有琼楼玉宇,仙人修行?” “这……这个,可能仙人不愿人凡人见到,就见不到。我听说,只有真人,才能见到的。”他不顾东方朔在底下不停地摇手,说了出来。 “东方朔!你搞什么鬼?啊哦!真人?也是修行的人吗?” 东方朔说道:“陛下,他们说的真人,不只是修行的人,还有的人据说天生就是真人、甚至是仙人!当初秦皇帝号称始皇帝,有人就说他是仙人到人间牧养万民的。”却是话中有话,始皇帝一直在求仙、求不死药的,最后还不是一命呜呼了!您也不要痴心妄想了。 怎奈皇帝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了,兴奋问道:“这么说世间还是有真人、仙人的?哪个是真人?”他头上微微冒汗,心中急不可耐。 孔几近垂着头,说道:“陛下自然是真人!陛下是真龙天子,陛下如果不是真人,还有哪个是!” 皇帝兴奋地搓着手,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他想不到从这个人那里得到了自己极想的答案。“那……那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昆仑山的仙人?” 霍去病见他还是这么不死心,暗自摇头,自己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昆仑山的神仙头子都是要死的,哪里还有不死的神仙!和铖乙、东方朔几个人相互使个眼色,都觉得孔几近发了疯,胡言乱道起来。 孔几近沉稳说道:“陛下如果真的想要见到,也不是不能。只是陛下要沐浴斋戒了,等候仙人的召唤。” “行行行!你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做到的,一并说出来好了!”他兴奋至极,脸色通红,眼睛里射出异样的光彩。 “别的没有什么了。那,陛下只管斋戒,小人告退。去为陛下办事。” “好!你去!” 孔几近辞了皇帝,东方朔、铖乙跟着告退,霍去病自去了。三人结伴而行,东方朔不住的埋怨,孔几近笑而不语。走了一阵,东方朔觉得不对劲:“哎。怎么往这个地方来了?”不是张骞他们的营帐。却是出了营地了。 三人在一片树林中停下了。孔几近对铖乙说:“兄弟,受累,看着有人过来,说一声。”铖乙会意,走开了。孔几近对东方朔说道:“东方兄,在天子没有离开长安之际,怎么没有阻止他前来?” 东方朔说:“天子自己下了决心,任谁都劝说不了!有几个人犯了忌讳。‘喀’,脑袋没了!谁还敢乱说!” “是啊,所以跑到这蛮荒之地来,却不是孔几近的罪过了。” “不是怪罪兄弟,而是说你老兄怎么总是把他往神仙那里引逗!” “我再问老兄,可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出来吗?是哪个把他引出来的?” 东方朔点头,又摇头,“莫非老兄知道?” 孔几近点头,沉思了一会,毅然说道:“那个博士董仲舒、董大人。老兄知道多少?” 东方朔一愣,“他?唔。知道一些,哈!听说他先父是个穷苦人,死了父亲,无钱、无地葬埋,只得卖身葬父,成了也豪家的奴隶。也是忠臣孝子上感于天,就有了一位美丽绝伦的仙女找到他,委身下嫁,还赎出了董家那位孝子。就有了这位董先生、董大人。不知道真的假的。怎么?和这位有关系?” “那,我再问一句。这位董大人一直在说的皇帝受命于天,阁下以为是与不是?” 东方朔不敢回答了,有人就是因为对这句“受命于天”议论了几句,而被族灭了。他只能笑了笑,“这个吗,说不准。” “受命于天,是真的。” 东方朔捂着嘴笑了,不敢相信孔几近会说出这么不经的话。 “问题是什么是天。有人以为天就是天下人人心所向,有人以为是虚无缥缈的天帝神仙。皇帝御驾亲征,是这位董大人鼓动的,所以这位数年目不窥园的书生也跟着跑了来。阁下不觉得奇怪吗?” “我当然奇怪!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是他?皇帝还听了他,要干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想不明白。” “那就是他说的天。” “可是,你儒家先人,你的老祖宗,可是不谈天命的!他不过是冒了儒家的名义罢了,已经变了儒家的宗旨了。” 孔几近对他深深一揖,微笑道:“兄台说了句公道话。可是,兄台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些奇谈怪论么?” 东方朔沉思着摇头。“那是他那位仙女母亲的高见!她神龙见首不见尾,留下了一位神童,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去向何方。” 东方朔觉得匪夷所思,却又觉得唯有这么说才能解开心中的疑惑。“那,他鼓动皇帝亲征,又是为了什么?” “寻仙。” “哦!是了,是了!只有他知道哪里有神仙,他也要找到仙人,找到他母亲!” 孔几近点头。有人轻声叹息,铖乙叫道:“什么人?”追了过来,一阵淡淡的青烟,一种淡淡的香气,一个飘渺的人影,一个似叹似怨的声音:“孔几近,你不怕泄露天机,遭天谴么?” 孔几近微笑道:“你来了。还不快快现身,还在装神弄鬼!” 那人轻声一笑,停住了,铖乙也停在她身后一丈远处,惊异不已。这是个一袭青衣的女子,淡扫蛾眉,薄施胭粉,对铖乙微笑道:“这位小兄弟好俊的身手!怨不得公主不跟太子,不要皇帝,也要和你在一起。” 铖乙惊喜交集:“你见到了米叶尔?她在哪里?” 青衣女摇头,“我不知道。孔几近,你胡言乱语什么?还唯恐天下不乱吗?” 孔几近笑道:“弄乱天下的是哪个?是咱老孔吗?难道说咱说说过个嘴瘾也不行?” “唉!你呀,就是吃了嘴上的亏!才屡次出麻烦。” “别管我了,王母现在怎么样了?咱们大伙都死到临头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东方朔一惊:“不会这么严重?” “天子来到这鬼地方,你以为还有好?有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大伙进来。” “那你为什么不拦着?” “怎么拦?” 青衣女笑了笑,“王母已经没事了。不过,这一次昆仑女国恐怕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接下来怎么做,还得你这位大神出手了!你救亡继绝,可是天下闻名的。” “那么说,你是来找我的了。” “正是。请。” “我这两位朋友,也想去一趟。怎么样?” “这位飞狼大侠是我们公主的入幕之宾,自然欢迎之至。这位东方先生,我也是闻名已久,是中土有名的大贤,请也请不来的。”自是都欢迎的。其实不用他求,对方见到了三人在一起,也不会只请他一个的。 他们转过了树林,有一架马车等着,驾车的带着树枝编的帽子,看不清脸,车下还站着两个黑衣人,脸上涂着黑烟子,远处还有两个人骑马,望着天,也是一身的黑衣。孔几近对东方朔、铖乙笑笑,两人会意,人家是有备而来。 三人上了车,青衣女也坐上了,车帘放下了。外面看着不大的车子,坐了四人,竟然还很宽绰。铖乙好奇,说道:“这车子好像比大车的还要高明!” “唔,这就是大车制得。留在了西极一架。孔先生是此中行家,看这车怎样?” 孔几近一直默默无语,打量这车半天了,听了青衣女的话,微笑道:“这车子,恐怕不只是乘坐。” “哦,小女子不明白。先生可否详说。” “孔几近已经有了教训,言多语失。” 车子辚辚而行,约莫小半个时辰,挺住了,有人在说话,几人侧耳倾听,却听不明白人家在说什么。青衣女微笑道:“几位莫怪,这里人说话是羌语,还不是寻常的羌语,而是极偏僻地方的。我也不懂。” 过了一会,车子重新动了。就这样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三人算计走了有三十多里,才停下了。青衣女说道:“到了。三位,请!” 有人拉开车帘,三人下了车,只见已经置身在一个城中了,周围围满了人,一个个如临大敌,刀枪环伺,一回头,那个青衣女字还有赶车的都不见了。 入山勤修只为道,仙凡殊途心作桥;洞中一日世千年,枯骨迎风犹妖娆。(未完待续。。) 第一五二回 王母说族中秘事 银狸战女子英豪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万里寻仙不为苦,神在飘渺丛山窟;料定阴阳乾坤法,红颜隐踪精气枯。 孔几近、铖乙、东方朔三个随了一个青衣女子坐车到了一个所在,下了车却发现青衣女已然不见了,只剩下三人被一大群人围着,这些人都是抡刀弄棒的,随时都像要扑上来,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些人还都是女子!从年纪看,有白发幡然的老妇,也有鼻流清涕的黄发幼儿,有壮硕的健妇,也有柔弱闺质。各人年貌不同,气质各异,神色却大致相同:都紧盯着三人,不像是把几人当做敌人、对手的样子,倒好像是情色迷离的模样。看的三人身上发毛,头皮发麻,只想赶快离开这人群。 一个健壮的妇人眼冒金光,推开众人,上前一把拉住了东方朔,笑道:“这个是我的了!” 东方朔大叫:“孔兄!孔兄!快帮我!” 孔几近还没有说话,一个颤巍巍的老妇冲到了他跟前,孔几近笑道:“老子身衰体弱,不堪攀附!您老人家还是另找他人。”伸手想推顶点小说 开对方,不妨身后有人拦腰抱住了,身上浓浓的脂粉气息,扑鼻而来,他的双脚离地,这个却是闷声不响的下手了。 铖乙大喊道:“快退后!哪个敢胡来,小爷要动手了!” 他面前却是几个七八岁、十来岁的小女孩,拉拉扯扯的,并不住嘻嘻笑道:“你倒是动手啊。动手啊。”他急的头上汗出,却不知怎么办好。 正在这时,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缓缓说道:“还不退下!这些都是王母请来的朋友。岂是你们随便可以戏弄的!”东方朔、孔几近被人抛下。人群哗退开了。却并没有走远,只是退在十数步远的地方,嘻嘻笑着,看着几个。一个脸上带着牯牛面具,头上还插着一条牛尾的人慢慢走近了,她虽然头上、脸上可怖,身材却玲珑曼妙至极,身材不算高。却是衣着得体,剪裁适宜,把一副难描难画的诱人身材呈现在人前。三人都是过来人,一个个看得直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有人低声说道:“牵牛姐,这不是给大伙的人吗?” 这个牵牛姐冷笑道:“你们知道这几人是谁吗?就敢胡乱动手?拿回去做入幕之宾?” 众人摇头,三个男子也是后背湿透了,原来这一大群女子是要把他们拉进帐幕,成其好事的!铖乙年轻,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东方朔、孔几近两个却谈虎色变。三人急忙拱手施礼,孔几近对牵牛姐道:“牵牛姐。我等久候了!请牵牛姐带我们过去。” 牵牛姐却微笑摇头,“不急。如果此时把几位带走,我这些姐姐妹妹一定不依,以为是我独自吃了。一会有各位的朋友来,领着几位。”然后对围观的众女说道:“你们散了。不要一会那人来了生气,大伙就不好看了。”声音并不严厉,那些人却一哄而散了,显见对她口中的那人是极畏惧的。 “各位一定觉得奇怪。不过孔先生、东方先生都是汉庭大贤,应该不会太过讶异。我这西羌中,男多女少,再加匈奴、汉军的掠杀、买卖,男子更是稀了。于是便多了无数的怨女,为了生存,大伙聚在一起,被你们汉庭的贤人称作女国。以为我女国民众和大汉一样,也掠卖男子,拿男子当做妾室。有的谈及色变,有的谐谑艳羡。却不知我这里都是可怜人!” 三人恍然,东方朔说道:“牵牛姐所言,在下也听说过,却是头一次亲临。是了,圣人说治国要野无旷夫怨女,才不会乱了天地阴阳秩序。野有旷夫怨女,又岂是西羌!我大汉虽号称文明礼仪之邦,又有几时可以做到!至于说掠卖男女之事,汉庭律例是严禁的,如果地方官有人敢犯,天子知道了,是要族灭其人的!容在下回去禀报天子,严查!” 牵牛姐对他施了一礼,说道:“如果得先生维护,我西羌各族、各国幸莫大焉!哦,那人来了!” 众人听得一阵的羌笛胡笳之声,琵琶筚篥声响,一群人簇拥而至,其中一人被两个五彩斑斓衣装的男子抬着,她一袭白色衣裙,纤尘不染,身材高挑,脸却看不出什么,疙疙瘩瘩、皱皱巴巴的,涂了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头上一条硕大的豹尾,很是吓人。大伙这才明白,是西王母到了。铖乙却觉得奇怪至极,这西王母他是见过的,却和刚刚见到的不一样,而且这西王母自打出现,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眼神复杂,有幽、有怨、有喜、有凄,说不清、道不明的千般滋味,万种柔情!他身上刚刚下去的冷汗又慢慢的渗出来,他想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可能。 在丝竹声乐引伴下,西王母到了近前,牵牛姐远远地俯身,王母微笑道:“九姐,麻烦你了。” 牵牛姐低声道:“请王母不要责备大伙。” “哦!没有什么。十七姐接了这几个来了,自己到哪里去了?” “她呀,去看四周的防护了。” 西王母坐在两个壮士的头顶,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片刻才对三人说道:“请来了三位,不想让各位受惊了。这里……哦,这儿……我赔罪。”她说话并不利索,结结巴巴的,铖乙再无怀疑,叫道:“你……你……你是……你是米叶尔!米叶尔,你怎么可以是……是西王母!怎么可以!”他的声音带着恐惧、带着不安、带着无言的痛苦。 两滴清泪顺着王母的眼角流出,很快消失在面具下面了,她微笑道:“这位……这位先生,怎么如此的激动?米叶尔是我族公主,她既然不愿远嫁,就只好做了西王母了!她……她没得选的。”却是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米叶尔。铖乙只觉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心中五味杂陈。这刚刚来到身边的幸福,瞬间就失去了,他有欲哭无泪的感觉,只觉得可笑 ,他仰头呵呵大笑不已。 孔几近知道他和米叶尔的事,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结局,一下子也回不过味来。东方朔突然说道:“是了!是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原来都是真的!董仲舒他爹娘的故事是真的,西王母的传说也是真的!” “你在说什么?”孔几近奇怪。 “仙人!仙人。秦始皇到处寻找仙人,汉天子也在寻找仙人,仙人就在我们身边。可是,可是……” “可是,仙人并不是长生不死的!是不是?”西王母微笑道,她的笑里隐藏着心酸,还有一丝鄙夷、一丝不屑。 “是。仙人到了凡间,和心爱的男子在一起,马上就被拆散了。我一直想不明白,原来都是你族长的阴谋。哦,也可能不是阴谋。是你族中为了得到后代,才四处借种!枉惹得天下人为他们的不幸洒一掬热泪,却人人痛恨西王母的棒打鸳鸯!为什么?你要无端拆散有情人?哦,不是,不是你,是你们,怎么说呢?”他有些语无伦次了。 “既然是女国,我国中是不能有男子的。当然,这两个是我西王母的座驾,是不同的。”就在这时,有人怒喝:“留下!”有人尖叫,有人惨呼,刀剑相触的声响越来越近,几个身影刹那间冲到近前,一群女子手执刀剑身上衣裳破裂,有的挂了采。 一个人哈哈大笑,“西王母,我们来了!你既然愿意偷男人,就说明你是赶不走男子的!怎么?不欢迎吗?”却是银狸。 他扭头对几个汉人说道:“你们还不明白吗?都是假的,骗人的!什么狗屁的长生不死,什么西王母、仙人、仙女!都是假的。她西王母老子也可以折磨死!” 西王母已经死了!那米叶尔现在的西王母身份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妖女,装神弄鬼在昆仑山里自娱自乐就是。她们不该到处招惹天下英雄,以为可以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哼哼,天下豪杰,又岂是你等妖女可以亵弄!现在玩火自焚,老爷要把你们诛除尽净,为天下英雄豪杰出气!” “乱臣贼子,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你们以为已经得计,却恰恰落了我王母彀中!”青衣女十七姐突然出现了,她身旁是一色的青衣女子,头上蛇头窜动,站与东方;北方是一色的黑衣女子,脸上炫黑,一条条龟纹;南方是红衣女子,发色赤红,好像在燃烧;西方是白衣女子,脸色银白虎须挓挲。这些女子人数不是很多,都是十几人的样子。只是她们丑怪的样子和她们的身材颇不相称,在晚上看了还可能吓人,白天见了,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在她们身后是粉色衣饰的、藕色衣饰的、赭色衣饰的、紫色的,脸上、头上各色各式的奇形怪状之物,也说不出多少。再远处是上青下红,或者上白下青,各色不等,人数又多了一些,再远处,就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了,看不出人们的服色。 银狸冷笑道:“你们以为可以就这样困住老爷吗?”口中突然发出了凄厉的响声,犹如虎狼的咆哮,随着他的声响,远处回响起相似的响声,在几百步远的地方,响起了喊杀声,空中飘扬起狼头大纛,一霎时人们发现自己陷身于重围之中。 “你竟然敢勾结匈奴,来攻打自己的兄弟姐妹!太过无耻了!”九姐牵牛姐怒喝道。 “彼此彼此!容你们勾搭汉人,我们自可以找匈奴人帮忙。大伙谁也不要说谁。怎么样,你们还不束手就擒吗?” 西王母米叶尔冷冷说道:“你们四象与二十八宿,身上的伤痛好了?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个人缓缓走出,解下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叹口气说道:“唉!若果不是你们给大伙下毒,大伙也不会心凉!你这样只能掬住了大伙的人,却留不住大伙的心。一有机会,大伙自然要反抗的。你不是反思自己,反倒处处说我们的不是。怎不让大伙心寒!” “每年不是都有人给你们送去解药吗?我西王母还是对得起大伙的。大伙的富贵难道不是我给的吗?你们怎么总是记得当初的苦楚。忘了莫大的益处!” 东方朔和孔几近、铖乙相互看看,大略明白了些其中的缘故。这西王母僻居昆仑山一隅,却能够天下知名,让人以为她有通天彻地之能,长生不死神通,不过是利用了一些人。这些人反过来也利用了她,双方心照不宣,各取所需。现在突然有了冲突。也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西王母口中说道了富贵,那么这些人难道是各国的王公不成? 银狸冷笑道:“好处?匈奴人记得你的好处!汉庭也记得你的好处!他们忘不了大单于的死,是吃了谁的长生不死之药!汉天子也是吃了什么才一命呜呼的。哼哼!还在装无辜。你们几个明白了吗?那个什么孔大神,你知道大单于和乌丹是怎么死的了吗?还有你们汉天子的老子,突然一命归天,才有了这么一个小皇帝的了!” 东方朔点点头,先皇的英年早逝,他是有些怀疑的,却没有什么证据,那么当今天子来到河西恐怕也不是没有缘故的了。他想要理清思绪。却串不起来。 米叶尔扫视众人一眼,然后对铖乙说:“你怨我吗?” 铖乙摇头。他虽然还不能接受她突然成了这个怪模样,成了什么西王母,却知道她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成了这个当初她分外痛恨的人。 米叶尔微笑点头,“你只要能体谅就行了。唉,事情到了现在这种状况,也瞒不了人啦!大姐!”她身后一个女子越众而出,她身上的服饰非常简单,一身素色,脸上、头上都没有装饰,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或者二十不到的样子,大伙奇怪她怎么是大姐。 大姐肃容对周围的人一揖,说道:“我西王母乃是昆仑山仙族的仙长,也是族长。各位到我族中,大呼小叫,自以为得了我族的秘密!呵呵!不过是浅薄、褊狭之见罢了!人生为人,去后为神、为仙、为鬼,称呼不同,意思相似。西王母与尔等仙凡殊途,她登了仙位,附身到米叶尔身上,米叶尔自然就是西王母!如果附身到任一人身上,那个人就是西王母!我族中仙人,都是长生不死之身,非是肉身凡胎不灭,乃是精神不息!”她没有说出来她们如何不死的,大伙却已经明白了,所谓的不死,乃是她们认为死者的灵魂仍然在,附及到别的人身上,那个人就被她们认为是原来的人,当然那个被附身的一定是她们认可的人!那么所谓的长生不死,不过是代代如此相传,传到外国、外族,就以为她们真的长生不死了!她们开始的时候可能并没有想要期满别人,只不过后来发现有好处,一些外族的想要抢掠她们,发现她们多有神奇之处,就不敢前来骚扰了,所以她们才将错就错了!再后来越传越神,别人不止不敢骚扰,还要顶礼膜拜,进贡求护了!这些事本来处处都是,不过汉庭人物开化了,相信的人少了,但西极各国却仍然深信不疑有人会长生不死,反过来传到中原,弄得中原人也慢慢觉得神秘了。东方朔和孔几近两个都是达人,本就对这些不经之语怀疑,现在更是了然于胸。不过,想明白了这些,两人又觉得没了趣味了。 银狸冷笑不语,远方却传来了骚动,喊杀声沸反盈天,惨呼声不时地传到耳中,听得人心惊肉跳,银狸自得的微笑,西王母眼神凄迷,仿若未觉。 慢慢的银狸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得意,而是惊恐起来,他不住地踮脚往远处看,却看不到远处发生了什么。他身边只有五个人,带他也不过六人,周围都是西王母的人,还有孔几近三人,看来不会站到他一边的。他冒险冲到垓心里,是已经笃定自己的安危没有人能奈何,加之以为外面已经占据上风了。他的眼睛滴溜溜转,却想不出怎么再杀出重围。 外围的喊声低了,慢慢的消失了,人群闪开了一道,一骑马昂然驰近,却是霍去病高大的身形。后面是一杆黄绫大纛。上面一条迎风飞舞的金龙。活灵活现的像要随时飞下来,掌旗的是个巨人,身高过丈,没有骑马,把着大旗跟在一匹马的后面跑,马上骑着一个青年,面貌端正,英挺峻拔。眼睛带着微笑;身上穿着一身大红的锦袍,头上带着一顶黑色锦帽,慢慢的驰进人群。后面是张骞带着他的随从,还有几个军官。银狸眼睛里露出了恐惧,不安的扭动双脚。 霍去病到了近前,大声地喝道:“刘大汉拜会西王母!”孔几近一愣,姓刘的都喜欢叫大汉啊!见天子不愿以皇帝身份示人,也不以臣下之礼见驾了。东方朔也是同样心思,两人站到一旁。天子的马慢慢的近了,他虽然不愿以汉天子身份拜会西王母。却也不肯少了威风,所以才带着霍去病。让五大宝掌旗来了。 西王母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这个人当初为了天下,不愿和自己缠绵,现在自己离了长安,他反倒追来了!天子也颇为感慨,他本以为自己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丧失了主意。没想到,等到她离开了自己,才发觉已经不能释怀了,茶饭不思,朝政不理,暴怒无常,杀了好几个大臣,赐死了好些个嫔妃,吓得朝中、宫中人人自危,以为皇帝疯了!他自己知道毛病在哪,才不顾任何人的劝说,来到塞外,祁连山下,河西之地。她果然在这里。 青鸟的出现,使他心头激荡不已,不由分说就跑出大帐。但,他并不是一个鲁莽之辈,看起来他心事重重的,其实却在暗中观察着,后来霍去病回来了,他知道这里有一个巨大的陷阱,陷阱是不是针对他的,虽然还不能肯定,他又怎会轻易犯险?发出了密令,召来卫青三千轻骑,卫青的大队人马也随后赶来。他不相信有人能在他十几万大军面前敢于耍弄小计策。他来的正是时候,一个小小的石头城寨外面,围满了人,正在攻打,女子的惨呼不时地从城墙上传来,有人从上面落下;下面的人大声地呼喝,驰骤,谑笑不已。看他们的服色,各种各样,有穿皮袍的,有穿布衣的;有戴甲胄的,有光着身子的;有骑马的,也有步战的;有汉人、匈奴人,也有羌人,还有高鼻深目的胡人。 早就打探清楚情况的霍去病看着皇帝的脸色,皇帝抬起了手,狠狠地挥下。霍去病踢动马腹,马向前窜,手中的劲弩握紧了,后面他的骑士跟着窜出,杀向正在厮杀的人群。这些能征惯战的生力军的杀入,箭雨在前,大环刀在后,虎入羊群一般,杀的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一方鬼哭狼嚎,死了还不知死于何人之手,侥幸在箭雨下逃得一命的,被大刀砍杀了;躲过了大刀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霍去病没有恋战,留下几个百夫长带人收拾战场,自己纵马到了城下。城上的人已经见了他们的厮杀,正在犹豫是不是放他们进城,许飞琼到了。她听负责守城的说来了不知多少精锐骑士,马上明白了一定是汉军,不然这里哪有那么多的骑士?开了城门,霍去病来不及和她相见,一马当先就冲到了最里面。 银狸知道大势已去,但他并不甘心,突然叫道:“霍去病!你留下了我,我可以让你得更大的功名!怎么样?”他好像并不清楚霍去病是跟着什么人来的,近来霍去病在右贤王部一举剪除了休屠王,降服了浑耶部,震动天下。他可能以为刘大汉是军中一个将军,虽然从没有听说汉军有这样一个人。 霍去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牵牛姐却不屑地说道:“银狸,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活命吗?来来来,让我抻抻你有几斤几两!”举起了手中的宝剑,扑了上去。 银狸并不示弱,手中钩子挥动,正好可以克制对方的剑招。单打独斗就看出了银狸的过人之处,在牵牛姐如风的攻势面前,他只是挥动钩子,拦击、接打,挥洒自如,双脚钉在地上一般,身子没有移动分毫。牵牛姐一气刺出三十二剑,没有一剑攻进了对方钩子控制的范围之内。对方也没有反击一招,她的头发散乱,衣衫凌乱。娇喘吁吁。步伐有点乱了。 十七姐跳出来。手里使一根紫色竹节样的棒子,奋力打下,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不知是什么材质,嘴里叫道:“六姐,我试试!”原来她排行老六的。牵牛姐退开了,银狸嘴角冷笑,手中钩子荡起。却不敢和十七姐的竹棒相碰,显然知道对方竹棒的厉害。果然,十七姐的竹棒使开来,呼呼响声大作,离得近的感觉到脸上风扎的厉害,纷纷后退。汉庭豪杰见了,心中骇然:这女子的力气太大了!她那个棒子恐怕有几十斤重,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而要使动几十斤的武器,寻常男子也很难做到。 银狸也眉头皱起。慢慢的后退,钩子寻隙攻出。如果说刚才牵牛姐的剑是凌厉、夭矫。招招进击;那么十七姐的棒子却是沉稳的、缓慢的,却更有威势,每一下都让人觉得可以击碎巨石。但是,她的空当也多了,十几下之后,银狸的钩子再次荡起,十七姐的棒子横扫,棒头距对手仅有一巴掌不到了,却就差了这么一点点,对手的钩子荡起、落下,众人惊叫,十七姐只得丢开棒子,后退一步,钩子落了空,她的棒子掉落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砸出了一个大坑。 一个脸上罩着獒头的女子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根皮鞭,搂头打下,使得想要趁机上前的银狸只得不去攻击十七姐,钩子去勾取落下的皮鞭。牵牛姐叫道:“八妹,注意!”唏女凝神观瞧,见人家的鞭子使得犹如灵蛇一般,寻空钻隙,逼得银狸的钩子忙乱不堪,怎么都阻止不了对手的鞭稍在眼前晃来晃去。但,银狸毕竟是一时的枭雄,他的钩子在拦击不了对手时,突然变了,不再采取守势,而是狠命击出。一旦对攻,八妹就不灵了,她的鞭子以灵巧见长,可以找对方的空当进击,使得对手手忙脚乱;而对方的攻击,她就守不住了,几次差点被人钩打住,只得步步后退,才勉强不受伤。众人明白,她已经败了。 见他一连败了三人,西王母米叶尔眼中有了忧色,她自己出手,当然可以自信能制住对手,但她又不能轻易出手的。就在这时,一个人从汉人的人丛走出,手中一条像是牛羊角的东西,伸出拦在对敌的两人之间。獒头脸的八妹退开了,银狸看着来人,叫道:“司雨,你们汉人怎么要掺乎进我们西羌人之间吗?” 来人是一个敦实的汉人,紫黑面膛,浓眉爆眼,一身的细葛布衣袍,脚上一双牛皮靴子,手中细长、弯曲的羚羊角,正是司雨,怒道:“银狸,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什么人?你不是口口声声是秦始皇嫡脉吗?怎么现在又成了西羌人了?你抢掠我马匹、矿藏的事,今天咱们要好好算账了!”原来,他一直在这一带召集流亡的汉人,保护他们,带着他们一起开挖玉石,种植粮食,与各族牧人买卖,成为祁连山、昆仑山一带的大豪。近来汉军打过来,他派人箪食壶浆相迎,并亲自到军中和汉将商议如何进止。今年卫青再次出兵之前,他们的山村却受到了很大的损失,在他出外和乌孙国兑换物资时,恰好田禄伯、桓将军两个也外出游历去了,没想有人就来劫掠了。不仅抢走了大量的财物,还杀了几十人,掠走了二百余人。他回来之后,四处追寻,就追到了昆仑山下,又追到了这里,追到了银狸身上。 银狸冷笑:“你怎么知道是我?可不要冤枉了我。” “哼!枉我多年对你推心置腹的!给你吃喝,供你财物,没想到你却是个毒蛇、恶狼!反口相噬!害我奴仆,劫我资财、烧我家园!我今日一定要你血债血偿!来!”手中羚羊角挂着风声击下。 银狸退开一步,让过了一击,笑道:“司雨,你不要以为是我怕你。我只是不愿和你动手。你这么翻覆,一会帮我,一会和匈奴人做生意,一会又迎接汉军,还不时地和羌人走动。我早就劝你,要站稳脚跟,你就是不听!我这次给你个小小教训,让你明白,人只能有一个主人的。你自己不忠不孝还罢了,还带着那么多的反臣贼子,这些汉将知道吗?”他信口雌黄,把司雨说的好像是个极不堪的人,他自己倒成了一个天底下少有的忠贞之士了。 司雨怒吼连连,手中的羚羊角不停地击打,却总是被他轻松地躲开了,还是不住口的说了许多,让人觉得好像司雨故意不让他说话似的。此时大伙都看出来了,司雨也不是银狸的对手,众人心中掂量,都觉得没有把握能赢得了他。如果一开始,西王母一声令下,大伙一起上前,可能早就结果了他。现在单打独斗了半天,再群击他,就有点仗势欺人的意味了。 司雨的羚羊角是他在祁连山中偶然得来的,随手打在一棵树上,竟然轻松地把手臂粗的小树打断了;击在石头上,石头粉碎。他大喜过望,就做了自己趁手的兵器了。本来,在田禄伯和桓将军的指点下,他的本领大涨,纵横西部多年,没有敌手,马贼闻风丧胆。银狸有一年受伤,被他救下,带到了山中。田禄伯和桓将军提醒他,此人恐怕心术不正。他不以为然,以为人心都有被感动的,只要推心置腹待人,对方自然会推心置腹待己的。在银狸的伤好了之后,两人一起谈论武艺,他就把自己的所学全部展露了出来。银狸也没有保留,把自己的功夫也传给了他。虽然都没有保留的传授,只是各人天赋不同,得到的自然就有高下。如今两人一动手,司雨才发现自己跟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就在大伙一筹莫展之时,银狸手中的钩子突然飞起,却不是对着司雨而去的,而是对着汉天子落下了! 百计算来无遗策,妙法除却心头恶;纵横四海无敌手,回顾大报已临头。(未完待续。。) 第一五三回 王母宴飨汉天子 七姐大战艾叶女 - 凿通逸史 - 推窗看云 琼阁仙山不老身,层云深处妙化人;只听神话多趣味,默思还觉惊掉魂! 原来银狸早就知道了汉天子的身份,他之所以向霍去病求饶,不过是打马虎眼,让人以为他不知道汉天子已经到了河西了,才在猝不及防时对天子突然来了致命一击!眼见银狸的钩子张牙舞爪犹如神龙天降一般要抓住了天子的脑门,只听“叮”的一声响,钩子偏开了一巴掌,落在了天子肩头。再看银狸,面如土色,眉心一个血珠慢慢变大;喉头咕咕作响,一个细小的东西颤动着。 在银狸出手的一瞬间,的确惊呆了所有人,不过还是有人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发现他在出手前瞄了汉天子那里一眼。孔几近、铖乙、马离烟三个在他钩子出手的一刹那同时也跟着出手了,铖乙手中两颗石头,一块打向飞起的钩子,一块向着他眼睛打去,一要救人,二要拦截。孔几近口中飞出口针,目标是他的眉心;马离烟的飞针筒射向了他的咽喉。要在平日,银狸是不可能被他们算计的,今日之所以只躲—顶—点—小说 开了铖乙的一块石头,没有躲开致命的两下,是他一心想要伤人了,露出了自己的破绽,才被人击中两下,全是致命之处。他不愿相信似的,眼睛瞪得溜圆,站立着,手还是扔飞钩的架势。 天子神色恢复了平静,不再看银狸,转向了跟他一起的几个人,铖乙叫道:“你……你们……还是快快投降了。咱们汉……汉军有好生之德!”这几人都是他的朋友,虽然他们脸上带着各种奇形面具。别人看不出。他却清楚的很。他本想说汉天子有好生之德。话到嘴边,停住了,成了汉军有好生之德了。 那几人相视一笑,突然都拔出了兵器,只听霍去病大喝一声:“小贼!敢!”手中的劲弩射出了怒箭,其他军卒的弩箭一起发射,那几人身上瞬间成了刺猬!铖乙的喊声没有人听到,即使有人听到。也没有人理会,弩箭停了,他扑过去,抱住了一人,那人身上的血汩汩流出,眼睛没了神采,却还是极温暖的对他笑了笑。铖乙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那人摇头:“唯有……一……死,报知己!”眼睛闭上了。他转头看着另外几人,都瘫倒地上了,他们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睛却都是平静的,好像求死得死。没有遗憾了。 有人上前拉掉了他们的面具,苍白的脸,也是陌生的脸。汉天子环视周围,大伙都摇头,他们都没见过这些人。霍去病对铖乙道:“这几人,你都认识?” 铖乙摇头,又点头,他认识吗?他知道几人的名字;他不认识吗?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他一无所知。 霍去病手下的军兵这时候把外围的敌人全部伤毙俘捉了,扔进圈子里二百多人,有的已经没了手脚,有的掉了半张脸,有的肚腹露出了内脏,每个人眼睛里带着笑意,没有人发出一声呻吟。许多女子惊呼失声,不敢多看。汉天子点点头,霍去病对手下百夫长挥手。一个百夫长笑吟吟的走到一个人跟前,微笑说道:“你投降吗?” 那人眼睛只剩下一只,另一边是个血窟窿,手被绑缚着,吐了一口,扭头不理他了。百夫长挥刀,寒光闪处,血标出。他走到另一人跟前,那人骂道:“滚你奶奶的!”他再次挥动手里的刀。一连五人,都没人说服帖的话,都被杀掉了。看的西王母手下众女不忍,都扭转了头,不看。那军官也手酥胆颤不已,走一步,回头瞧瞧,急盼霍去病不要让他继续问下去。 汉天子面沉似水,他没想到这些乌合之众反倒比匈奴人更加的桀骜不驯,竟然敢丝毫不给他面子!匈奴的明王,也会在势力不敌时,磕头认输。这些人为什么这么不服气?他忽然注视一人,这人站在张骞身后,一脸的木讷,既不紧张,也不焦躁,也没有欢喜,明明没有戴面具,却好像比戴着面具的还能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位兄弟,你问问他们为什么不投降。” 天子发话了,王仲对大伙看过来的眼神,仍然无动于衷,仿若未闻、未见。天子心头的火腾起来了,却强自按捺,“我是和你说话。张骞,这位兄弟高姓大名啊?” 张骞小心地回答:“回大人,他叫王仲。在此间已经多年了。王兄弟,这些人你认识吗?” 王仲摇头,慢慢说道:“不认识。” “他们为什么不愿投降?” “我听说,以德服人,才能无敌于天下;仁者无敌,方可纵横于四海。他们服与不服,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把所有不服的全部杀掉!山间的猛兽服不服?头上的飞禽服不服?难道都要问问吗?” 西王母语声冰冷说道:“这些都是我的奴隶!放在各地,却起来造反了!都该死!你,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悔过。”她指着一个头上戴着雕头的手下命道。 这女子硬着头皮,慢慢走到一个人跟前,这人肠子在外面耷拉着,臭气熏天,面具已经没了,脸非常清秀,也很年轻,稚气未脱。雕头女轻声说道:“你,你干嘛要跟着那些人胡闹?王母待大伙这么好。” 那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看看已经横尸当场的几人,好像坚定了下来,低声、却异常坚定的说道:“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做奴隶的!只要有一天的自由自在,我……我就满足了!”雕头女挥刀割下了他年轻的头,眼睛紧闭,退开了。 西王母冷笑,“这些家伙啥时候这么慈悲了!难道忘了他们的狠毒了吗?我们的姐妹有多少死在他们手里,有多少被他们折磨死的?” 她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哭了起来。有人奔过去在俘虏的脸上打了起来:“你把我妹子怎样了?还我妹子!”有人哭叫道:“我女儿呢?枉我一直真心对你。你……你却没良心。把我女儿卖了!” 原来她们都认识的,一会是见到了对方惨状自然升起的恻隐之心,一会是想起了这些人的恶行、想到了自己和家人的遭际,而对之深恶痛绝了。汉天子他们虽然没有见到这些人作恶时的场景,这时候见了西王母手下女子的痛楚,也自然了然了。当第一个女子哭诉开了,后面就有无数的女子跟着哭诉起来,她们撕咬、扑打俘虏。这些人本已经受了重伤,这时候也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很快许多人都死在了众女子手下了。 西王母对汉天子道:“不是阁下,我们一族就要化为灰烬了!死,还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有意无意看了王仲一眼,王仲还是面无表情。众人奇怪,他为什么这样,却没人再多说。 西王母下令,大摆筵宴。与嘉宾共乐。一时间原来的愁云惨雾烟消云散,小小的石头城里张灯结彩。钟鸣鼔应,丝竹悠悠。西王母以下的女子都去掉了脸上丑陋的面具,露出了或清丽、或秀美、或姣好的面容,喜得汉军将士笑逐颜开,觉得不虚此行。城中最大的一间石室,挂上了绫罗锦绣,铺上了精美的采褥毡毯,摆上玉几、琉璃屏,精美的杯盘碗盏摆放好,各种珍品异味流水一般的有绝色女子拿进来。汉天子坐于上席,西王母作陪。下面是汉军大将军和其他将军,席宴从屋里一直向外摆下去,每一席都有一个女子相陪。珍味还则罢了,这面前的绝世丽人,却是让这些将军都坐卧不安,心痒难耐。 醇香的美酒下肚,汉天子大为赞赏,问道:“我倒是孤陋寡闻了,不知这些是什么酒?怎么鲜血一样,盛在这水晶杯中,让人不敢轻易品尝了。” 西王母笑道:“这是西极出的葡萄酒!葡萄是在火焰山下所出的,白天极热,晚间极冷;水是万古冰山所化的雪水,有西极大秦酿酒匠人酿制。就是我昆仑山,也难得有几桶的。今日喝的,是山中冰泉浸泡过的,又别有一番滋味。酒好,最要紧的是要水好。” “哦!这里山泉是从祁连山下来的?以后在这里,可以酿酒,酿好酒。” “是啊。我是被这帮贼子逼得没有办法,才下来昆仑山,到了这里。这里是我西羌一个小种的聚居地,对我异常的恭谨。往日里我也没少到这里。”她侃侃而谈,好像她真的是那个长生不死的了。汉天子奇怪至极,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成了另外的人。“这里的山泉,越是到了夏天,越是冰凉。放进的食物,一夏天都不会坏的。” “怪不得,喝下去沁凉,到了腹中又热气升腾了。如果能得些这些异种的珍品,到我中原繁殖了,以后我中原一样也有这些葡萄什么的,该多好!” “哈!你们中原人说什么‘淮南为橘,淮北为枳’。这些珍奇的东西,进了长城,是不是还能好好生长,谁也说不准的。再者说,西番的王爷,把这些看得比命都珍贵!岂能让人随意的带走!就是匈奴大军,也只能得些饱饱口福,而不能种植的。” 汉天子恍然若失。他们的对话传到了外面,张骞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要得些奇异的种子,带到长安,让中原人看个新奇。 一会酒酣耳热之际,许多的男男女女开始眉来眼去起来,胆小的顾忌长官,还不敢过于放肆;胆大的却已经摸手捏脚了。汉天子和西王母在石室之中,谈天说地,天渐渐地暗了,外面燃起了松明火把,石室里仍然亮如白昼。天子四下扫视,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照明的东西。西王母微笑道:“这里我用的是西海的夜明珠。等您回去了,送与阁下。” 天子叹息,自己枉为汉天子,到了这西番,却好像下里巴人一般。 铖乙却是心中怅然,怎么米叶尔成了西王母了!而且成了西王母,就好像不认识自己了,和汉天子说的热火。他无心饮食。木坐半晌。耳听得众人谑笑连连。只觉得悲从中来。他不愿别人看到,站了起来,就是他爹铖铁旋也没有发现他离开了。 一个人踽踽独行,慢慢离开了人群,走到城外,坐于一条溪边,清凉的溪水,只是靠近了就感觉到凉意袭人。他垂头沉思。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走动的声响,没有情绪,懒得扭头,却听得声音越来越近,只得抬头看去,见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在草丛里匆匆走来。以为是要寻找自己的,刚想站起,两人却转开了。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竟然没有发现自己。 铖乙非常惊讶,那男的是汉庭大臣。董仲舒!女的依稀知道是西王母族里的人,不知道什么名字。见两人行踪诡秘,故意不走直路,曲曲折折的,还不时地回头看。也就是他们自己太过小心,只顾着后面有人,却没有发现铖乙在附近。铖乙的好奇心大起,要去看看两人做什么勾当,偷偷地跟在后面。 前面两人走走停停,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一株大树前,大树的树干有十几人都搂抱不了,大枝桠离地有两丈多,每一根都两三人都搂抱不过来。上面也不知长到了哪里,只觉得天上的星星都隐在了枝叶里面了。两人停住了,董仲舒疑惑问道:“在这里吗?怎么见不到人?” 铖乙知道他们是在找什么人,静静地等着,看他们弄什么玄虚。女子爬到一根巨大的树根上,树根离地面也有一人来高,她摸摸索索的在树干上找什么。过了一会,突然惊喜的叫道:“找到了!”点起了火把,大树根部突然开了!出现了一个可以容一人出入的小门。她跳下来,拉着董仲舒进了小门。两人慌慌张张的进去了,门还开着。铖乙犹豫了一会,觉得不该窥人隐私,却还是挡不住好奇心,也走进了小门。 里面很黑,却怎能挡住他?他的眼睛可以在完全封闭的山洞里视物的。他看到里面是一条台级,一路向上。顺着台级往上走,听到上面两人的声音,不敢跟的太近,停着摸摸周围,确信无疑是树的纹理,不是十分的光滑,说明不是经常有人上下。停了一会,没有动静了,才继续向上。又走了一会,听到有人说话了,却不是刚才两人,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声音,声音嘶哑、激动:“……不要来!怎么找到这里的?小心被人发现了,唉!冤孽!没想到她也有今天。”说的乱七八糟的,铖乙没听明白。 董仲舒在低声的啜泣,声音慢慢的大了。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铖乙听出了是个女人:“西王母已经死了!不!不是死了,是死了一个西王母,又有一个继了位!哈哈!就像你们汉人那里,皇帝还有王公大臣死掉了,又有一个坐上了先前的大位,就还是皇帝、还是国王了!”这些董仲舒、铖乙已经知道了,不知她为什么还有提起。“希望这个丫头不要像她娘那么狠毒!不要到处煽风点火,想要做天下共主!”她别的话铖乙不明白,“不要像他娘”却听得清楚,米叶尔是上一位西王母的女儿?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突然成了西王母了!但,她逃离了长安,找到自己,却在成了西王母后,态度发生了大转弯,和汉天子又热火起来,这怎么解释?难道说她和他娘一样,也有逐鹿天下的雄心?那就太可怕了。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了。 正在默想,头上突然一亮,董仲舒叫道:“不要!”铖乙听到一阵凌厉的风声在头上掠过,一点木头的碎屑落在脸上,抬头看,一把小刀插在了头上,离开他不足数寸。 一个女子叫道:“你……你不是……”铖乙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住!打扰了。” 他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的人,脸色在火光下非常的可怖,说不出的颜色,皱纹密布,眼睛却亮得很,双手挥动,长袖飘飘,在夜里见到这么个人,胆小的吓也吓死了。他们置身之处,虽然明知是在树洞里,却仍然惊奇的发现非常的宽敞,可以坐卧十几个人,也不觉得拥挤。 董仲舒跪在她的面前,脸上犹自带着泪痕,显然两个关系非同一般。“起来。不要跪着了。”那女人声音温柔了许多。却仍然嘶哑。旁人听了。没有丝毫的温柔可言。董仲舒站起来,对带他来的女子施了一礼:“谢谢阿姐!如果不是您,小子还不知道娘亲还在人世,就不能见到娘亲了!”那女子侧身让开了,没有说话。铖乙却又吃了一惊,怎么他的娘也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都突然找到了亲娘? 见他迷糊,董仲舒微笑道:“你年纪轻,不知道好多事。我娘是西王母她们的七姐。奉了王母命令,到中原刺探消息。不想遇见了家父,两人一起躲到了乡下。后来,王母听说了此事,非常恼怒,派人捉拿了娘亲,打伤了家父,撇下了在下。我以为此生再也不能见到家母了。没想到,家母当初留下了一些经书,我研读了。竟然可以因此进了朝廷,成了博士。还被皇帝作为顾问。娘,那些经书,您老是从哪里得来的?” “唔,我们奉命到了中原的,不仅是打探朝廷、郡国的动静,还要了解我们认为可以借鉴的东西。秦始皇的时候,焚毁了许多书,让大伙很好奇,这些我们没有的东西,他为什么这么仇视?所以就搜罗了一些。只是弄得多了,无法运进昆仑山,而且我们也不懂,只得分藏于一些地方。我见你父喜欢读书,才给了他一些。没想到这些书竟然成了我们母子重见的桥梁!” “娘,如今上代西王母已死,儿求西王母放过了您,我们一家团聚。” “唉!你父、你父以为是我骗了他!一直不肯原谅我,不然,哼哼,这里岂能困得了我!” “父亲已经后悔了!说不该说伤您的话,这些年他一直闷闷不乐的。娘,您还是跟我回中原。” “中原?不,娘已经忘了中原的如花世界了。能够见到你,娘不知有多开心!没想到,艾叶,你还有心替我做了这么一件事。” 那叫艾叶的女子微笑道:“我一直听阿姐说自己有个儿子,叫做董仲舒,董仲舒。听得多了,就记住了。没想到这次有机会见到了小爷,自然就领他来了。” “唔,是吗?那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哦!阿姐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嗯,只要阿姐把手里的东西给艾叶一样,艾叶就感激不尽了!” “哈哈哈!我说么,世上哪有什么好心的人,不求回报,就帮助人的!你果然是个有心人!” “阿姐,误会艾叶了!即使没有任何的回报,艾叶也是甘心为阿姐做事的!天地可鉴!” 七姐笑吟吟的看着艾叶,艾叶瞪大了眼睛,不安的双手抚弄着衣襟,两人同时大喝一声,手中都飞起了亮光,亮光相碰,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声响,两人在树洞里打了起来。铖乙急忙拉着董仲舒,躲在角落里,惊讶地看着两人动手。董仲舒急的直叫:“怎么办?怎么办?” 铖乙见两人交手,却不是一般的交手,不是寻常的刀剑,而是飞来飞去的暗器!这些暗器好像都长了眼睛,活的一般在半空中捉对厮杀。这一动手,铖乙发现了七姐身子好像不能动,艾叶围着她不停地发射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有的像树叶,有的似花瓣,有的如蒺藜,有的是金钱,挂着风声,上下飞舞,却任由她百般弄巧,却怎么也攻不进七姐的圈子!七姐的手段又是不同,她手中是七八只短剑,上下翻飞,不管对手来的是什么,都挥剑斩落了!看的铖乙瞠目结舌,想不到在这么一棵古树中,还有这样稀奇的人、稀奇的事。 董仲舒只问“怎么办?”铖乙见了这样的交手,哪里还有工夫想怎么办?他也是暗器高手,今日见到了高手间的搏杀,虽然眼见冷飕飕、亮闪闪、铿锵作响的各种兵刃劈头盖脸而来,也不舍得错过。 艾叶手里的暗器好像总也使不尽,花样百出,而且最妙的是她的暗器总是能够轻松地回到手中。铖乙仔细观瞧,才恍然大悟,她手的颜色深了一些,好像带着什么东西,可以不惧利刃伤了手。再看七姐,也是如此,她的短剑总是不离双手。拿着剑把就是剑把。拿着剑刃就是剑刃。根本不惧利刃。两人打了大半个时辰,艾叶攻不破七姐的防守,七姐也摆脱不了对手的围攻。两人虽然还是显得气定神闲的样子,慢慢的却气息变粗了,显然这一阵,两人都用了全力,已经是生死相搏了。 董仲舒坐于一个角落,神色惊慌。头上汗水涔涔下落,身上已经湿透了,他着急自己帮不上忙,也解不开两人的困局。铖乙忽然心中恻然,知道他枉有满肚子的学问,在刀兵前却无能为力。想到这里,大喝一声:“好功夫!我来为两位解解烦!”手里一把碎石头漫天花雨一把撒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打落了许多的艾叶的奇形暗器,打落了七姐的几把短剑。他又撒出了一把。两人只得凝神应对突然而来的石头,中石头虽然不大。虽然要不了命,甚至伤不了她们,但打在身上,就说明自己输了!这些日子,铖乙发觉还是碎石头、土块什么的更实用,一者随处都有,再者不至伤人,还不用什么器具,所以在这些上面寖淫更久,自己琢磨出这种漫天花雨的打法,可以一发几粒、数十粒石子,打对手一个招架不住。 果然,艾叶口中不住地埋怨,七姐却已经破口大骂了:“臭小子!你敢如此羞辱老娘!老娘一会好好摆调你!”两人一阵手忙脚乱,打落了漫天的石子,有的落下了,有的在空中就化为粉末,空中弥漫着石粉呛人的味道。但,两个自然打不成了。 铖乙微笑躬身施礼:“两位原宥小子无礼了!请两位看看我们这位博士大人,为两位担了多少心!两位于心何忍,还要继续打下去?”两人看了董仲舒,瑟缩在角落里,他娘七姐不用说护犊之情油然而生,就是艾叶,也忽然有一种想要保护他的感觉。 七姐毕竟老辣,笑着对铖乙说:“小子,你的本领看起来还不在老身之下!不过,倒好像你的师父没有好好教你,你的手法有点野路子,不像正经路道。”铖乙福至心灵,急忙上前跪倒在地,磕头道:“小子铖乙,乃是一放羊娃,没有机会得高人指点,请前辈收下小子为徒!”不住地磕头。七姐眼角瞟到艾叶扶住了董仲舒,两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心中大乐,轻声说道:“起来。小子,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本领。” 铖乙起来,把自己认为最精妙的打弹手法一一展示了,七姐撇嘴说道:“这是哪个王八蛋教的?他根本就是胡乱糊弄你的,岂不是误人子弟!” 铖乙却是眼圈一红,眼泪就出来了,“请师父不要责备先师!是我头脑不够好,没有学到师父的皮毛。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去了!” 七姐怅然不语,半晌说道:“我岂不知是哪个教你的。寿缠身,哈,老小子,和什么人都能混到一起。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其实当初寿缠身教他打弹弓,也不是存心教,但也不是糊弄他,当时他的心情甚是矛盾,即知道他是可造之材,也知道他不会为其所用,就随意指点了铖乙几下。但就这样,铖乙也受益匪浅,时间越久越感觉到其中的精妙。“寿缠身,我们师出同门,他的本领还远在我之上!只是,唉,功名误人,他一心要做出一番功业,却不能,也没有机会。” “师父,能不能说说小子那位先生的事?小子对他不是怎么了解。” “不知道也罢了。我也不想提当初的伤心事了。”眼睛看处,董仲舒和艾叶已经悄悄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心中不知是欣慰,还是怆然。 艾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本想通过董仲舒,得到七姐手中珍藏的族中至宝,不管是柔情感动,还是强力抢夺。怎知自己的柔情忽然动了,竟然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情愫暗生!把到手的好事只得先按下了。她心中暗笑,或者那东西是个不祥之物,得了反倒会带来灾祸。七姐被人幽闭了几十年,不就是因为那嘛!如果有人知道自己得了,说不定自己马上就会被人追杀!想到这里,看看身边的人儿,释然了。 七姐对铖乙说道:“你知道那妮子刚刚想要的是什么吗?” 铖乙摇头,“师父,不说也罢。以后给了董大哥。” “不。这不是他那样的人应该得的。他也保不住。你知道,几百年来,西王母为什么能在昆仑山上矗立不倒?为什么西番各族对他感恩戴德、顶礼膜拜?她又为什么不敢杀我,留着我活到现在?” 铖乙摇头,他知道一个惊天的秘密马上就要解开了,这是一个很多人做梦都想要知道的秘密,他却不经意间就发现了。“西王母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很多带人。她可以轻易地役使各族人,轻松地得到各族的供奉,得到各族卫护,予取予求。可以说她不是皇帝、不是大单于,却胜似皇帝、胜似大单于!西番各国国王,就是大单于、你们中原华夏的天子,也都有求于他!所以她才能在这穷荒之中屹立不倒。”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因为她掌握着这些人间至尊的命脉!是她决定着哪一个能称王,哪一个可称霸!” 怎么可能!铖乙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事,但看她说的如此郑重其事,如此肯定,也不得不信。“但,现在这个东西却在我的手中,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东西的下落!你觉得好笑不好笑?哈哈哈!一个被拘禁在大树里面的人,却握着天下最尊贵人的生死!”她狂笑不已,声音在空洞的树洞里回荡,发出了沉闷的回声。 得不足喜失不忧,长生不死也白头;儿孙缺齿眼昏花,谁知长辈与仙游?(未完待续。。)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