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续起,刀剑论春秋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天凉好个秋,配上一壶茶,正是江湖客最爱混迹酒楼的方式。 白鹿城的天武楼不知道什么时候请了位说书先生,六十多岁的花甲老头但中气十足,醒木一拍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这位老先生与其他说书先生不同,其他说书先生大凡都讲三侠五义,或者千年来已经作古的人物故事,那些故事老生常谈都能被人嚼出渣来了,吸引不了走江湖的挑剔客。但他不同,绝不讲老故事,而是另辟蹊径,讲了不久前的源头一役,商泽忆、白海愁、胡八刀、商韬、王小明,这些当世强者为毁去源头,结束千百年来人间事天注定的无奈宿命,前仆后继舍身赴死的悲壮故事。 因为新所以新鲜,除他之外没人讲过,先生讲得壮阔悲凉,看客们也听着如痴如醉,吸引了满满一圈人坐着。 老先生醒木一拍,不知道是哪里的腔调,反正声音嘹亮拖着长长的颤音,像百年多病的孤客声音在喉咙里打转,酿出了悲凉。 君不见上一代白鹿城主之子胡八刀,于千军万马之前在白鹿城墙上向一人悲情告白,“吾胡八刀,二十五岁前爱天下第一,二十五岁后只爱药紫苏一人”,而后他终出封印第八刀遁入至高的通明境界,将精气血散于天地化为护城大阵,以一人之力阻碍商帝千军万马数月不得入城。他之恋人药紫苏,闻胡八刀死讯落了一夜泪,次日巫山大雪,她戴凤冠披霞帔,向北含笑自刎,宛如夫妻对拜。 君不见白鹿城主白海愁,虽是病弱之身却仍能以一人震慑四国,即使英年病逝还是算无遗策,留周身七层能量在源头,身死魂消志不灭,以暗留能量撬开源头缝隙,仅为后人留下征服宿命的可能。 君不见灰市之主王小明和商韬两人挚友,与商国太子商泽睿作局中局,一人以周身气血骨肉为赌,断去源头与天地的联系,另一人本只剩七分残魂,竟不顾形神俱灭,以魂为力拼死阻了商帝献祭源头,而在源头被毁后两人身魂寂灭,相视大笑消散天地。 君不见商国四皇子商泽忆,历尽艰难于源头中晋入通明境界却甘愿自毁根基,即使他日境界江河日下亦全然不顾,他伤身伤心伤魂以伤敌,亲手斩去商帝觊觎源头之心,又以身化壶纳无数先人之力毁去源头,将盘踞在源头的能量尽数投入四国,催生无数俊杰,此后命运再无天定,而是人定胜天。 一代英才并起,皆不顾生死,只为断去宿命为人间留一点自由。 看客听得痴了,仿佛亲眼见着了在源头的大战,胡八刀与千军万马之前洒意告白,药紫苏对北遥遥三拜生死相依,白海愁独立高峰一人无敌,王小明与商韬相顾大笑坦然赴死,商泽睿隐于幕后运筹帷幄,商泽忆横眉之间冷笑着将他佩刀心猿斩在源头之上,天崩地裂,源头四分五裂千年之气散于四方。 说书先生又一声醒木,将看客们从故事拉回了现实,他古朴声音再无悲凉,指天声喝,似乎要将这天捅破:“宿命的时代已经结束,人定胜天的时代真正到来,老朽不才不能为出征源头的英雄们倒一碗践行酒,却也不敢不珍惜他们拼死带来的新世道。为这新世道,敬那些英雄,也敬诸位英雄!” 讲完老先生端起一碗烈酒率先饮尽,饮罢酒碗一摔,喊道:“好!” 不知是说酒好还是时代好,亦或者他故事中的人与物好,谁也分不清楚。满座的全是江湖客,倒也没人去深究,就是见着了六十多岁的老人都能如此豪气,也不甘示弱的举起酒碗,皆喊了一声“敬这新世道”,就一碗又一碗纷纷仰头饮尽。 楼下的江湖客们初时还是正常饮酒的,到后面就赛上了,个个颇有默契地一碗一碗不停,仿佛怕少喝了一碗会丢了脸面似的。 酒喝得不少,酒水卖了不少,酒钱自然也不少。天武楼的老板王昭漠在二楼雅间看着如水一样被这些江湖客饮进肚子的酒水,他肚子底已经在盘算能赚多少银两,今日进账能有不少,以至于他眼睛都笑开了花,暗暗自夸自己有眼光请了这位说书先生来。 白鹿城的人都知道,天武楼的老板是个贪钱的财迷,见着银子就开心,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便是白鹿城的右相,掌着白鹿城的情报组织暗流。 “拿我的故事赚了不少啊,至少要分些给我吧。” 有一道戏谑声音响起,听着是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 天武楼的二楼是禁地,闲人勿进那种,往日就只有王昭漠一人,其他人喝酒吃饭都是在一楼,就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上去也是需要得了门路。登楼花费就需要千金,即使少有能登楼的人物也都知道王昭漠身份,无不是战战栗栗,就算有些骨气的也最多不卑不亢,像今天这样敢对他语气揶揄的,天下没有几人。 这人会如此大胆敢调侃右相王昭漠,只是因为他是商泽忆,是白鹿城新的城主。 王昭漠本来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青铜罐子,罐子里装的满满都是金币,中间留了一点缝隙,摇晃起来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满当的响声,这响声被王昭君称为钱的声音。钱的声音他正听地开心,一见到商泽忆就赶忙将青铜的罐子盖紧,简直怕他抢夺一般地飞也似地藏回了袖子中。 这袖子里能装不少东西,除了满是金币的罐子外,还有一把神出鬼没的袖里刀。右相王昭漠的袖子刀传自前代右相钱泉耀,当年钱泉耀是天下第七的高手,到王昭漠时也没辱没,算是青出于蓝。虽然出了天下十名开外,但也有道藏境界,比起当年的钱泉耀还是要高上一分。 之所以王昭漠强于当年的钱泉耀却无法入天下前十,是因为自商泽忆碎裂源头之后,千年里始终盘踞在源头中的能量散于四国一城之内,无数人受了这份好处,变相催生无数俊杰,不然以王昭漠如今道藏中境的实力,若按破碎源头之前的排名,至少也该是第七六才对。 当今天下武道,炼神之下皆不算一流,入了流之后有炼神,归虚,道藏,通明四重境界,一重比一重难,但入之则犹如脱胎换骨。天下俊杰无数,能入炼神已是极少,更别说归虚道藏。而至高的通明境界更是不比登天容易,从古开始每代就只有一人,历代皆是白鹿城的城主,故而白鹿城总是能以一城之势震慑四国,仅仅是有最强一人而已。 古往今来如此,这两代却有些不同。前一代有天子骄子商韬吸尽天下幻术师气运晋入通明,胜了那时也是通明境界的白鹿城主白云山,后有白海愁十三岁入通明独立高峰,齐国圣司李照清绝阵入通明,胡八刀提刀散尽气血入通明,商泽忆获白鹿城主心火入通明,这些能入通明的高手在源头那一役的几乎都已作古,唯一还留下的就只有商泽忆而已。 他虽还活着,情况却没那么好。 “你这样的情况还有心思向我讨钱,该想着怎么稳固住你江河日下的境界才是,按现在的情况再过些时日,估计你连炼神的境界都要没了。”王昭漠冷冰冰说着话,他嘴上不是特别客气,实际上却是发自内心的在关心商泽忆。 这中间有一层渊源,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王昭漠欠商泽忆一个人情,商泽忆虽然不在意,但对王昭漠而言却是必须要用一生来报的。 商泽忆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己情况,当初源头一役他自毁根基,身、心、魂都受到了损伤,犹如装满水的木桶破了几个洞,漏水是自然的事情。 他亦有想过修补几个漏洞,将木桶修修好,这样即使无法恢复到满水的状态,也是半路止损留住点水,总比任他泄漏将水漏漏光好。但想的是容易,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神心魂都要修补,身还好,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心与魂却是难办,两者都是难以触及的存在,就算天下能人异士无数,从古到今看一遍,都未找出能修复这两者的人。 这两者,魂是玄妙不可的所在,而心是人们力量的来源,皆是人体不可损伤之物。特别是心,好坏紧紧关系着人的修为如何。 这个世界规则与一个科技世界有所不同,心的作用比我们所想的还要重要。 一千年前,天外碎片撞击这片大陆,带来天外的病毒与灾害,在熬过百年的艰难后,残存下的人类身体忽然发生了异变,柔弱的心脏变成了透明而坚固的晶体。当有人发现这块晶体能够吸收与释放能量,这个世界就走上了与我们所处科技世界完全不同的道路。 这个世界核心的力量来自心脏,称之为心晶。每个人的心晶颜色都不相同,金色为最佳,银色次之,黑色再次,绿色最差,品质越佳则装载的能量就越多。在四种颜色之外传说也有血色如肉的心晶,就像尚未变异之前人所拥有的心脏,被称为心,商泽忆正是唯一拥有心的人。 心晶颜色随出生就不会变,所以颜色也是天赋。颜色虽然不会变,但大小与能量调用的灵活度可以训练。随着年龄的增加与不断开发,心晶拥有的能量会越来越大,运用这股能量配合各自的使用方法,便会获得超越肉体极限的力量,这股力量被广泛地使用在生活、建设、民生、军事之中。 常人用于生活劳作,军人用于战斗,游侠隐者用来修炼。 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中,身体便是承载能量使用的载体,而心晶所拥有的能量就是所有力量的源泉。心晶能量的储备量与能量的使用法则,决定了一个人的强弱。 寻常的心晶就如此重要,更何况商泽忆体内的并不是寻常的心晶,是传说中的心,受损之下难以治愈也是正常。 商泽忆对自己的情况暂时也无解,他摊手道:“暂时我也没办法,只能随之任之,省得庸人自扰,比起这个,暗流那边最近有没有齐国那边的消息传来?” 掌控齐国得动态,这才是他今日来天武楼的主要目的。 源头一役之前,白海愁临终将白鹿城托付给他,希望他能让这座自由之城永立天地,为与世不同的天下人留一步可能。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他却是有心无力,没有了通明境界的商泽忆无法像历任白鹿城主那般以一人震慑四方,成为白鹿城无法打破的城墙。 要知道白鹿城位于四国包夹中,居中连接了四国,位置敏感,对于无论哪个国家都是极有战略意义的大城。四国都有觊觎,在群雄环伺之下千年来始终不倒只是因为有无敌的白鹿城主,而他没有通明境界早已不再无敌,要完成白海愁的托付保护白鹿城只能靠盯着几个国家,尽量以智克力。 之所以着重防着齐国,则是由于他从当年的商国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新商帝商泽睿那边得知,齐国太子林子期野心勃勃,与商泽睿有过天下双分之约。他要征战天下,势必会对白鹿城出手,而且齐国与白鹿城还有六百年前白晓孤身入齐连杀两任齐王的渊源,算得上一国之耻,齐国子弟将它刻在耻辱墙上时刻勉励自己,无不想一雪前耻,六百年这样潜移默化教化下来,对白鹿城仇深似海都算得上了。 于公于私,林子期要取连接四国的白鹿城都是必然之举,而现在白鹿城没有通明强者坐镇,正是千年来防守最薄弱之时,时机千载难逢,若商泽忆是林子期,定也是会选这段时间出手。 盯着齐国的事商泽忆之前就有过交代,他刚问起王昭漠就默不作声地从袖子里翻出一个竹筒,竹筒里有一张纸条,墨水很新,显然是没多久的新鲜物:“这是早上从白鹿城来的情报,你交代之时我就开始盯着齐国了,前几日都没异常,只是昨日齐国太子林子期深夜里进宫一次,出宫后又去了葬剑府,见了五公主林子萱一面。” 说到林子萱时王昭漠特地加重了语气,他知道商泽忆与林子萱的事。 两人初时只是一段政治和亲,相看两厌。那时商泽忆还头顶着废物皇子的臭名,被指配不上林子萱这朵天下最美的花,只是后来商泽忆慢慢崭露头角,与林子萱的关系因为一些事情也慢慢缓和,最终生出真实的情愫来。两人是有感情的,要是能在一起定会是对让无数人艳羡的神仙伴侣,只不过一龙一凤都有骄傲坚持,谁都不肯示弱,又有家国羁绊,最终还是分开了。 听到林子萱的名字,商泽忆微微一愣,记忆不由得翻了上来回到源头一役时。 源头一役时林子萱能为他拼了命使出天地人三剑阻挡商帝,那时他们的样子就像真正的伴侣一样,生死相随,性命相托。只不过那时只有那时,终究无法长久。 源头之内两人没有其他身份,只是同仇敌忾面对强敌的伴侣,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出了源头之外,他们有自己的身份,是敌国的皇子与公主,也是相互都不服输的骄傲男女,终究有各自的坚持与顾虑,无法在一起。 他有时候想,若是他那时舍了身上的责任不顾白海愁临终的所托,将林子萱紧紧抱在怀里,与她携手归隐山林,两人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不过已经发生的事注定无法回头,而且就算再回头,他依然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不然他就不是商泽忆了。 他闭了眼睛不再想林子萱,点了一滴茶水抹在眉心将躁动打扫干净,再睁开眼已经将她埋在了心底。除了男女私情,在他眼前还有重要的事必须要做。 “林子期深夜进宫干什么,能不能查到些线索?”商泽忆问道。 王昭漠摇头道:“不得而知,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商泽忆知道王昭漠的性格,不会空穴来风,能出此言必有其原由,便问道:“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如商泽忆所料的一样,王昭漠确是有其他的消息。他从怀中又拿出一个竹筒,将里面的纸条取出摊开,纸条上的墨水更新,看起来应该是今天早上才刚送出的,不用商泽忆探头来看,王昭漠就将纸条上的情报告诉了他。 “刚拿到的消息,今早北齐的驻南军有了动作,从后方运了十万人一个月的粮草进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说他们是准备打哪里?”王昭漠将纸条摆在商泽忆面前,明知故问道。 齐国的驻南军守的是南边的国线,那里通往白鹿城,过了白鹿城才是商过的北凉道。 因为白鹿城的存在,南边的守军从来没露过手脚,如乌龟一样只会龟缩在南边防线之内。现在不学乌龟了,这么积极地把手脚从龟壳中伸出来,都不用想就能知道他们是准备趁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攻打白鹿城。不然调动军队干嘛,长翅膀飞过白鹿城去攻打商国的北凉道吗?北齐又不是东篱,没那么发达的炼器机关,可没有能载人飞行的飞隼。 这是个坏消息。商泽忆食指轻轻敲打着太阳穴。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此时正在深思,商泽忆伸出三根指头,一一计算着敌我力量:“衣家家主,天下十智之首的衣浩邈死于源头,他之长孙左相衣轻裘与杨落羽出走东篱,我又境界大跌,现在至多就归墟巅峰的境界,白鹿城能称得上战力的也就是你,四車八卒,以及江玉离率领的典狱司。” “我们都是江湖匹夫,舞刀弄枪的江湖打打杀杀还行,要是以一城之力抗一国,与军队硬碰硬,我们没有胜算。” 商泽忆将敌我实力看得通透,冷静地进行分析。 “白鹿城位于四国中间,千年来皆是以城主为盾,现在我这个新城主没有通明境界,无法成为白鹿城的盾牌,真是拖了历任城主的后腿了。没有了无敌的城主,我们却不得需要给白鹿城找其他的盾。” “这个盾,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国,或者我们可以要选一国为盟,使其成为白鹿城的盾。” 说到这里商泽忆叹气,想开口又给断掉,反复多次就是不继续往下说。 王昭漠被他做作的样子搞得有些不耐烦,见不了他如此不干脆,便拆除他心思赤咧咧道:“不用装模作样弄得愁容满面似的。你不就想选商国吗,你跟商泽睿本就是兄弟,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是正常的事,我能理解。” 商泽忆闻言跳了起来,他惺惺作态其实就等王昭漠这句话,一说理解,商泽忆就马上打蛇随棍上,把麻烦的事一并都给了他:“你能理解就好,有你的支持我就放心了。” “你看你深明大义还是有件事要拜托你,江玉离那边我不适合去,最好是你能顺道帮我跟他讲下这个情况。你也知道他这个老顽固管着白鹿城的秩序,这样的大事必须要通知他才行,但他原本就看我不太顺眼,没事都想找我茬了,更别说我告诉他要跟商国结盟,他非得骂我叛徒用他的琵琶手废了我不可。” “这白鹿城现在就你最有能力,能力越大,责任也大。”商泽忆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将王昭漠夸得天花乱坠,一捧一递就将最麻烦的事交给他。 王昭漠当然知道商泽忆的小九九,不过他并未计较这些,一是因为他欠商泽忆人情命都可以还他更别说这种当说客的事,第二则是他知道商泽忆说的没错,这事情只能由他出面跟江玉离讲。江玉离的典狱司再如何霸道,可他也是城主府的右相,又是在白鹿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断然没有卖了白鹿城的可能,江玉离于情于理都会给他一分面子,稍稍能听进去他说的话。 “我迟些会趟典狱司,江玉离我来搞定,不过商国那边怎么办?是结盟帮忙守城还是趁机收复了白鹿城?你知道白鹿城人的脾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能待在白鹿城都是不喜被约束的人,骨子里跟这座城市一样膝盖硬得很。若商国跟齐国一样都是为了征服的目的来,想让白鹿城从自由之城变成了他的属地,白鹿城与这座城里的所有人是不忌于玉石俱焚的。”王昭漠替商泽忆担下了江玉离的事,但他仍提醒商泽忆不要忘了白鹿城这座城的不同,与商国的同盟并不会那么容易。 商泽忆哪里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度,他只想获得商国的帮助,却从未想过将白鹿城变成商国的属地。这样的交易对于商国而言是没有什么利益,即使他是商国的四皇子,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这件事有些难度,我需要亲自回一趟商国,在保持白鹿城不变的前提下,尽力替白鹿城要到它急需的东西。”商泽忆说。 “何时动身?”王昭漠问。 “今日,越早越好。”商泽忆答。 顿了下,王昭漠简单估算时间,然后沉静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齐国的大军估计还有半个月到,在你回来之前,我再用命为你守城十五天,一个月若你未能带兵来援,白鹿城也不会屈服,只会从上到下死战至灭城。那之后你若有机会恢复通明境界,杀了林子期遥祭白鹿城,若无法恢复,每年的清明记得为白鹿城全城子民烧些纸钱就行。” 王昭漠说得清清淡淡,商泽忆却明白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没有玩笑的成分。白鹿城是不会被征服的,若有一定有被征服那日,只能是白鹿城从垂髫的孩童到古稀的老人全部都已死绝,再没人拿得动匹夫追求自由的刀剑。 活着的白鹿城是不会被征服的,若能征服,只能是全城皆死。 一城全部,皆是如此刚烈。 商泽忆叹了口气,坚定说:“我会回来的!” 他下了二楼,王昭漠没有送他,只在楼上目送他离开,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能从天武楼二楼下来的人极少,这些江湖客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二楼下来人,有脑袋不灵光的将商泽忆当成了酒楼的主人,摇晃着酒碗就要与商泽忆喝上一杯。 商泽忆有事要离开,婉言拒了这些酒鬼的意。 但几个还是不依不挠。 这些拉着商泽忆劝酒的大概不知道天武楼深浅,以为这里是普通的酒楼,这里的掌柜也只是个普通酒楼掌柜,虽听到商泽忆已经言明今日无空,仍是不肯罢休,更甚者还有恶里恶气地显摆武力逼商泽忆喝酒的。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敢不给我面子!你去齐国打听打听,有谁不知道我混江龙李峰的名号的,老子敬你酒是给你面子,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敢不给老子面子我让你走不出这道门你信不信!” 这几个醉汉一看就是外面来的不知白鹿城的深浅,以为自己算个人物,在天武楼都敢放肆。有点见识的酒客已经跟这几个头脑不灵光的酒鬼分开了距离,前一刻还相互英雄好汉地恭维着,现在关系撇清得不可谓不快。 这些稍微有些脑子的虽然喝得也不少,双眼迷蒙满脸通红,却不敢丢了眼力,从二楼下来的人,不管是不是天武楼的掌柜,都是极有势力的人,是他们这样的角色决计惹不起的。 满堂俱静,都直勾勾看着拉扯商泽忆的这几人,仿佛在那死人。那几人见目光都往身上投了过来,瞬间有种万众瞩目的错觉,倒是没看出他们眼神里的鄙夷,就更是得意,举起酒碗强硬地往商泽忆嘴边递去,边递还边叫道:“喝!” 自商泽忆出江湖开始,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仗势欺人的所谓豪侠,喝酒这种事他真心不排斥,但需要酒逢知己,若遇到瞧得上眼的,喝几碗的酒倒是无所谓,可这些人算什么东西,也敢给他喂酒。 他随手一挥就将这些醉汉递来的酒碗摔烂在地,醉汉见状怒目而视,与几个同伙拔刀就要让商泽忆血溅当场。 这些醉汉什么境界,连炼神都没到的三流角色,商泽忆虽然境界江河日下,却此时也仍是有归虚巅峰的境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连眼睛都不抬一下,手如幻影连环拍过巴掌,结实地拍在几个醉汉粗糙的脸上,把这几个醉汉打倒在地不算,满嘴的牙都打掉了一半,然后扬长而去。 这一下可是痛到将醉汉打醒,以混江龙李峰为首几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哀嚎,一边吐着牙同时还不忘继续叫嚣着:“有本事别走,是男人的留下名号来。” 王昭漠此时从二楼下来,他只瞥了地上的几个混混一眼,他们就犹如被万刀穿过,满身是汗不敢再发一言。 王昭漠收回眼睛,看着商泽忆离开的方向,淡然道:“你不是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他叫商泽忆,曾经的通明境强者,现在的白鹿城主,未来也会是震动天下的人物。” 整座天武楼,满场震动,刚才叫嚣商泽忆的李峰更是惊恐地恨不得立刻找座深山藏起来。 天,他刚得罪的可是白鹿城的城主,亲手毁去了源头的至高强者,这样的人物要是记恨上他,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了十个他。 李峰惊恐不已,对着商泽忆离去的方向哭爹喊娘地求饶,也不管商泽忆能不能听到。 白鹿城本土的江湖客们哄堂大笑,果然外来的人膝盖太软,比不上白鹿城的人都是硬骨头。 笑声中,说书的老先生乐呵呵捏了一粒花生米放嘴巴,嚼吧了几下,又吱溜了一口小酒,满意地放下酒杯。 那些人的故事还没完。 他醒木猛然一拍,似乎想说什么,酝酿半天却不知从何说起,满座的人目光都被他吸引都直勾勾盯着他,就连王昭漠也在等他下文,说书的老先生被逼得急了索性什么都不顾,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几个凌然的词来。 刀剑论春秋。 第二章.再入商国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入了商国境内,除了北凉道与东线有些枕兵待戈外,其他地方都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 见到此番景象不得不说前任的商帝雄才大略,他满怀抱负与手段,一手将被奴役的商国打造成了如今的四国霸者,拥有了争霸天下的实力。在人生角色上,对于国家而言他绝对是个好皇帝,只是对于商韬、商泽忆、商泽睿,他皇帝之外兄弟与父亲的角色做得实在是人渣,也怪不得他们联起手来对抗他。 源头一役后商帝已经灰飞烟灭,现在的商国是商泽睿作主。 对于自己的这个太子哥哥商泽忆清楚,当太子那会就对自己的关爱有加,换以前商泽忆绝对有把握让他尽力帮自己,现在却有些吃不准了,毕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太子而是皇帝。 一步之隔,太子与商帝身上担着完全不同的责任,太子还可以任性一把,皇帝却不行,皇帝的一言一行都关系着国家走向,他代表了整个国家的意志。他可以做错,却不能肆意妄为,因为错可以弥补,而肆意妄为只会导致一错再错,故而他下的每一个决定不能都不能仅凭自己的偏好,只能站在国家的利益上全盘考虑。 为白鹿城去商国拉救兵也是件难事,商泽忆呵了口气,索性不再去想,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 他现在是跟着一支商队回偷偷摸摸商国王城金楼的。 虽然对他很好的商泽睿现在做了皇帝,但弑君杀父,但杀了前任商帝也是不争的事实。 以前任商帝在商国的威望,从官场到民间,说是整个商国都怨恨着他也不为过,即使商泽睿也改变不了。他要是敢光明正大的进到商国,不要说到达王城金楼,还没过北凉道就能被北凉道的十万精锐甲士彻夜不停地追杀,以此为前任商帝报仇。 前任商帝已死,但商国内还有不少商帝的狂热信徒,他们发起疯来连商泽睿的命令都是敢违抗的。他现在已经没了通明的境界早不是天下无敌了,不说十万甲士,就是来个五千他吃不消要落荒而逃。 所以只能用这种不太爷们的办法,找支商队藏进去,借着他们的掩护回到商国。 他借来掩护的这支商队属于商国的马家,正好从齐国进了一批货要回去金楼,与商泽忆顺路。马家做的是来往齐国之间的贩货生意,一出一入都要借白鹿城的道过,来回之间都是欠着人情的,白鹿城要塞个人进商队,那是简单至极的事情。 这事不用王昭漠没有出面,以他的身份要是亲自出面塞人目标太过明显,能借右相面的谁都能想到人物不简单,再随便推算下就会知道是商泽忆。商泽忆走的是典狱司的路子,司卫长徐树棠位置不高不低,他在白鹿城有些分量在天下却没什么名气,还不足够向消息贩子们注意,他要塞人进去,既能让人重视又不会引人怀疑,是比谁都好的选择。 这次重回金楼商泽忆用的是游侠某的身份,这是他以前被迫从金楼入江湖时用的假名,想不到现在回金楼又用上了,这让他有了错觉,似乎所谓的命运一直都没消失,不然怎么会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想起初出江湖那会,他是毫无准备被商帝下套逼进了江湖成为鱼饵,助他搅动天下风云,却也有幸认识了胡八刀、药王江这些至友。 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有些年头,过往的人与事就如同就在昨日那般历历在目,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悲伤,用过的假名可以再回来,人却是再回不来了。 他想起胡八刀与药紫苏,胡八刀在城墙上当着天下的人表白,天下第一与药紫苏他想都不想就选了后者,谁说男儿不痴情啊,但与药紫苏连一日活着的夫妻都做不了,使他不禁有些唏嘘命运无常。要是胡八刀还活着那该是多好,那是真正志气相投的知己,从他出江湖开始就领着他一路成长,对于商泽忆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以胡八刀的修为与性子,要不是遇见了自己,应该与药紫苏双宿双飞笑傲江湖去了吧。要知道他的境界早到了道藏巅峰,甚至拔刀还有一战巅峰白海愁的资格,他与世间毫无牵挂,唯独只爱药紫苏一人,他这样的人天生的逍遥,若不是遇见了自己,与自己成了交心的好友,也不必为自己使出耗尽心血精气的第八刀来阻商帝入城。 若不出第八刀,或者再进一步说,他若不参与进自己的这些破事,估计跟药紫苏孩子都有了,哪是现在这样,连尸体都没留下,只是收殓衣物做了个衣冠冢与药紫苏的坟冢相依,只能做对黄泉夫妻。 每次想起胡八刀都商泽忆有些忧伤,他的脸埋在身子里,身子埋在黑暗的马车中,像一位忧郁的贵公子。 他剑眉星目,早年间有股风流劲,经历了这几年沉淀下来,风流之外眼睛里有着岁月的痕迹,任谁都能看出这个男人有许多故事。长相俊雅又有故事,还有该死的忧郁气质加成,让他成为了最容易吸引小姑娘的那种人。 商队中正好就有个小姑娘。 马家在金楼是经商的大族,自太公马舒培下来已经富了好几代了。马家向来多子无女,有龙无凤让马家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现在马家当家是马公舒,对女儿爱得紧,就想有自己的一个掌上明珠,但马家的血脉就是太过于厉害,几房下来生了八个儿子,那时他已五十多年事高起来,也没心思再去折腾,灰心丧气之时遇见了云游到金楼的万法府天师张龙虎,老法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却让马公舒老来得女,生了个小凤凰马夜雪。 对于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凤凰,马家上下都宝贝得要紧。特别是马公舒,捧在手中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平日里出个家门都担心得要死,生怕走丢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同意让她跟随着商队去到千里之外的北齐。 这马夜雪情窦初开的年纪,在齐国走了一圈还未尽兴,此时见到商队中有如此风姿卓越的男子,只一眼就瞧出他满身的故事,比起自家族内那些满身铜臭味道毫无深度的男子好看了无数倍,少女心立刻被挑动起来,瞬时被商泽忆所吸引。 这人是半路进的商队她知道,商队中领头的老吴前几天有跟她打过招呼,似乎是个叫游侠某的青年,与白鹿城的典狱司有些渊源,不过那人进了商队后就一直待在马车里,从未出过马车,故而入商队好几天才第一次让马夜雪看见了模样。 商泽忆与马夜雪在不同马车里,趁着休息的时间,马夜雪下了自己的马车凑到商泽忆马车边,大大咧咧敲了敲车门说:“我叫马夜雪,刚才见着你很好看,想跟你交个朋友。” 马家世代经商,骨子里都是这种外向的性子,男女都爱广交朋友,遇人就是自然熟,从不会害羞脸红,就算马夜雪藏在深闺中养了这么多年,天生的性子还是如此。 商泽忆在马车里觉得好笑,他没见着马夜雪的样子,但听声音最多十七,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居然搭讪到了自己身上。 他安慰式地夸了自己一句魅力不减,本是不想搭理这个小姑娘,但想到毕竟在人家的商队里,不回应总是不太好,脸面总是要给的,必要的礼节还是得做到。 “游侠某,很荣幸认识你。”商泽忆开了车门钻出去报出自己的假名。 刚才马夜雪是隔着车厢无意中见到商泽忆的样貌,只是模糊大概,现在人整个都在自己面前她看得完完全全,比起方才的惊鸿一瞥更为好看,风流不羁又饱含深意,比她所见的所有男的都有层次。马雪夜一见之下就倾心了,虽然她就十七岁,却也是懵懵懂懂知道这种感觉了,与对父母兄弟朋友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像是胸口被小鹿撞了下,扑腾得厉害。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我想你做我相公。”小姑娘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马上就从当朋友改了口到了做相公,有些痴痴地,无遮无拦地说。 她声音不小,商队里又不是就她一个人,正好领队的老吴在附近,自然就听到了马夜雪的惊人之语。 老吴今年六十多,他十几岁时就跟着马公舒走商,一走就走了快五十年,五十年兢兢业业让他从小伙计走到了马家的大管事。他是马家的老人,与马公舒是同辈,说看着马夜雪长大也不为过,没有子嗣地他私底下也把马夜雪当成了亲生的闺女喜爱的紧,所以明明已经不必再做走商这种劳心费神的事了,他还不顾六十岁的高龄亲自往齐国走上一趟,原因就只是宠溺马夜雪。 因为马夜雪想去北齐看看,他不想让小姑娘伤心,又放心不下其他毛头小伙子,所以亲自下场来走这趟商。 不然没有他亲自出马,你以为马公舒会放心让马夜雪一个人去到齐国那么远的地方吗? 老吴做事的风格滴水不漏,也正如此马公舒才会放心让马夜雪跟着他。 听到马夜雪说出这样使人震惊的话,于公于私他都被吓得不轻,老吴对这位来历神秘的公子没有半点了解,唯恐他顺着杆子就把马夜雪给骗倒了。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老吴惯用恶意来揣度别人,这样的男人他见得多了,仗着有几分俊俏用花言巧语善于欺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行的是骗财骗色之事,是马夜雪这样的小姑娘最难抵御的。 老吴怕马夜雪吃亏,也顾不得老胳膊老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两人中间,不等商泽忆出言就打断了两人,拱手道:“原来这位就是游公子啊,贵客来到商队,这几日迟迟未来打声招呼,还请海涵。今天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老朽最喜欢结交青年才俊的人物,与公子一见便如故,若不是有走商的要事在身,恨不得能彻夜把酒言欢。” 老吴说得豪爽,不露声色挡开了商泽忆与马夜雪的视线。 商泽忆看出来老吴是怕自己对马夜雪起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才故意来恭维一番打个岔。他知道自己是被老吴误解成了登徒子,不过他并不生气,长辈护女心切他能理解,换他是老吴也会这么做。 况且他对于马夜雪这个小姑娘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是觉得挺麻烦而已。这样的表白简直是不留退路,让他怎么做都不是。 要是直接拒绝了对这个心直口快的小姑娘说不准会是伤害,要是不直接呢,让她误解更是不好,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呢,老吴及时出现算是解了他的围。 “这位应该就是吴管事,久仰大名,可否借一步说话?”商泽忆也拱手回礼,说完他往前面走了几步。 马夜雪眼睁睁看他走出一段距离,心想着他还没回答自己呢,怎么就走远了,她性子风风火火催着要答案,便对商泽忆远远喊了一句:“你答应做我相公没?” 她这次喊得跟刚才还响,几乎整个商队的人都听到了。 老吴满脸铁青,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事完全就只是马夜雪的一厢情愿,怪不得这位叫游侠某的年轻人。话虽如此,他又不舍得对马夜雪发火,也没理由将气撒在这位神秘公子身上,只能无奈地跟着这个年轻人走到一旁,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到了另外一边,确定这段距离马夜雪应该听不见两人对话了商泽忆才停住,他直接对老吴讲:“方才的事请吴管家不用担心,我有相恋之人,而且与你们最多只有几日的缘分,到了金楼就各走一边,与马小姐不会有任何关系。” 老吴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他叹一口气道:“游公子说的话我是相信的,只是我们小姐的脾气随了马家的男子,见着了目标就会钻进去到实现为止,今日你没回答她,接下来几日她估计会死缠烂打,有些恼人的地方还请游公子包涵。” “那我直接回绝她?只怕会伤着马小姐,这样反而更不好。”商泽忆以为老吴是想让他直接拒绝马夜雪,这样做他是没什么问题,就怕会伤着了马夜雪。毕竟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年纪,一下子被残忍拒绝,基本的小姑娘都难以接受。 老吴也是过来人,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做得那么急,还是讲究循序渐进,不然反而会伤着马夜雪。反正也没几日的时间相处,建立不起多深厚的感情,只要到了金楼两边分道扬镳再见不着了,马夜雪突然冒起的情愫随时间也就慢慢淡掉。 他怕商泽忆误解,跑过去直接就拒绝马夜雪,赶忙解释道:“不不不,游公子误解了,我是希望游公子这几日不要对小姐太热情,也不要太冷淡,就像朋友那样就行。不然若一下子拒绝了,以小姐的性子定是要好些日子吃不下饭的。” 商泽忆有些为难,不太热情还行,可不太冷淡,难道是要他迁就着一个小姑娘啊。他是最烦这种麻烦事的,但看着老吴满是请求的眼神,商泽忆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最多就做几天的保姆嘛,咬咬牙就过去了。 “行是行,但吴管家你还是要看着点你家小姐,不要让她做出太出格的事,不然就算我能忍耐,亦只能说一声爱莫能助。”商泽忆说。 老吴忙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小姐这边我会看着,其他还是有劳游公子了。马家有恩报恩,这件事马家记住了,是欠游公子一次人情,以后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必定竭力相助。” 从这里能看出老吴做事周到,明明是求人帮忙,言行之间却又跟人拉近了关系,豪气让人不自觉有好感,即使确定只是短短几日交集的商泽忆,他亦是投桃报李的话使两人关系留下一线,毕竟世事无常,讲不准这段关系未来还能用到。 马家的处事哲学,就是把朋友弄得多多的,将敌人弄得少少的,老吴浸润五十多年是深谙其道,修得炉火纯青。 商泽忆对马家的这位老管事印象不错,谈吐举止虽有些心思,但还算得上坦然,不说深交,但帮下他还是不抵触的。 两人这边谈定,一同回到了原来的马车旁。 马夜雪还在那里等回答,在老吴担忧的目光中,商泽忆淡淡说:“相公就算了,但我们可以当朋友。” 这样的回答既没有给她确信,也不会伤了马夜雪的心,火候把控得刚刚好。 老吴听着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害怕商泽忆应付不来马夜雪,毕竟既要不伤人心,又要不留情,还是有些难度的。但商泽忆做得刚刚好,他这样一番话将马夜雪的期待从相公变成了朋友,算是半拒绝,但在心理上仍是在马夜雪的接受范围之内,不至于让她伤心。 老吴欣慰之余有些疑心,这位名为游侠某的公子至多二十五的样子,做事就能老练得如同四十多岁的老江湖,不像是无名之辈,究竟是何许人也? 他虽感兴趣,对这位公子的身份却不想去打听。白鹿城地位特殊,居四国中央,又是毫无规则的自由之城,正是因此四国中有无数在本国待不下去的人跑到了白鹿城。这其中有滔天的罪犯、旷世的文豪、绝世的高手形形色色,但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就是思想怪异与世不融,只能在白鹿城这座自由之城才能立足之地。 这中间任何一人都是为俗世规则不融之辈,入了四国免不了要起惊涛。 被典狱司偷偷塞进他们商队的,这位名为游侠某的公子应当也是这样的人。这种人的身份,知道的越少,对自己也就越安全,老吴走商这么多年这种事情遇见也不少,该有的尺度还是有所把握的,不该问的从来不去问,不该想的也从来不想。 他现在唯一能想的,就是要快点回到金楼,让马夜雪这个小妮子断了幻想。 “小姐,队伍已经比原定的行程慢了一天了,该启程了。”现在马夜雪刚和商泽忆交了朋友还在兴头了,老吴却不管自己是不是会扰了她的雅兴,催着她启程。 马夜雪果然有些微微不悦。 但她仍是识大体的,知道走商耽搁不得,只嗔了一句:“才刚休息一会就要走了,吴爷爷你好讨厌。” 又对商泽忆说:“要不你来我的马车?” 意外的大胆举动让老吴猛的剧烈咳嗽起来,商泽忆赶忙摆摆手道:“男女不便,况且我的马车就挺好的。” 说完他上了自己的马车。 既然商泽忆不上她的马车,马夜雪只觉得少了跟他相处的时间,她也没有多想,在商泽忆进了自己的车厢后,便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吴爷爷,你是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吗?得赶紧抓药看看。”入车厢前,马夜雪注视着老吴,表情认真地说。 老吴闻言咳嗽得更厉害了,岔着气喊道:“启程了!” 接下来的路程开始有些恼人,马夜雪一有空就来缠着商泽忆,老吴时不时会探头来看看他的情形,甚至商队中的其他人,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对起来。 也是从血气方刚的年纪过来的,商泽忆知道他们的想法。这些青年人都是马家的伙计,能被老吴选出来陪马夜雪走商定然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性子里都是有野心的。马夜雪又是马家唯一的明珠,只要能取得她芳心在马家就能扶摇直上,虽然希望渺茫但总归有个念想,这些小伙子嘴上虽然没说,心里还都是有着憧憬的。 从金楼到北齐,再从北齐回到商国,这些小伙子一个个拼命的展现自己,就是希望能入得马夜雪的眼。可马夜雪一眼都没瞧他们不算,反倒是这个突然加入的商泽忆,莫名其妙就得了大小姐的青睐,还让大小姐说出要他做相公的话,完全断了他们的念想,让这些小伙子恨他抖牙痒痒了。 在马夜雪和老吴面前这些小伙子还是会装着没有针对,到了他们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就另当别论了,对着商泽小伙子就会故意开始嘲讽。 借着话说什么邻村的小白脸,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其实都指桑骂槐讥讽的是他。 商泽忆有些无可奈何,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受到了排挤,又不好跟这些小伙子计较,他什么身份,这些愣头青什么身份,堂堂白鹿城城主总不能扯着人领子跟这些连炼神都没有的小伙子对骂或者去马夜雪那打小报告吧。 那太掉身份了。 他是眼不见为净,当作自己听不到,这倒让这些小伙子确信他没胆子反击,一厢情愿便做实了他是绣花枕头,没消停不说,反而变本加厉讲得更难听。 张林是这些走商伙计中的小头目,老吴亲手带出来的,年纪轻轻就有二品境界,在年轻人中修为不算低,再修行个几年应该能有一品,努力一把或许能入炼神也说不准,那时候可就是谁都要尊重的客卿了。 要知道炼神是高手的分界线,过了炼神才有资格在这江湖有个名号。只是炼神难过,一品与炼神虽然就一步之差,却犹如一道沟壑拦在修行路上,过沟壑个有机缘,有些人寻着一条路轻而易举就过了,有些人望壑遥叹,终其一生都在这头翻不过去。 张林资质不错,又从说书茶馆的说书先生那得知四皇子商泽忆斩碎了源头,无数的能量投入四国之中将催生出新的俊杰,他觉得自己说不准也能幸运分到一点,未来能有资格在天下占个名号。 他对未来是满怀希望与野心的,同时对斩碎的源头的四皇子十分钦佩。虽然他是商国人却生得年轻,他出生时商国已经走向了复兴,没有经历过那些苦难的岁月,无法理解老一辈商国人对老商帝的狂热。 他这样的年轻人,富有浪漫与挑战,更崇拜的是与他时代相近的英雄,比如十三岁就入通明的白海愁,比如千军万马中自顾表白的胡八刀,又比如一刀斩断了宿命,为天下带来新气象的商泽忆。 他崇拜英雄的商泽忆,觉得敢作敢为那才是人杰,于是两相对比之下越发地对偷偷藏入商队这个叫游侠某的小白脸瞧不起。 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有副好长相勾引了大小姐,牙口不好靠女人吃饭的家伙,定要找机会把你打回原型。张林是这样想的,于是嘴开了锁说得越来越没尺度,以前还是含沙射影,现在就几乎是指着商泽忆鼻子骂了。 “姓游的,是男人的话跟我单挑,输了就自觉离开商队,你敢不敢?”休息的时候,张林到了商泽忆的马车旁一把拉开车门,对商泽忆不客气的说。 他拉开车门时故意使上大劲,将门砸出哐啷响,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往这般看过来。 约战时张林觉得自己威风凛凛,其他的伙计都给他助威,连马夜雪与老吴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这边,让他一度产生了自己是演义故事中主角的错觉。被所有人关注,张林感有光芒万丈的自我愉悦,对比那个不敢接受挑战的游侠某,他觉得自己充满了男人的魅力。 见商泽忆不做声,又有这么多人在关注他,这次他故意不躲着马夜雪与老吴,继续蛮狠地大声催促:“敢不敢,是男人的话应句话。” 他现在已经认定对方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语气越发的不留情面,只是他要是知道自己现在正不客气的游侠某正是他崇拜的商泽忆,不知道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商泽忆有些无可奈何,虽然他不爱计较却也没那么好的脾气唾面自干,他已经动了心思想下场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省得他满嘴喷粪,不过没等他动手,老吴与马夜雪却已经来了。 “干什么?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想代替我的位置了是吧?已经学会替我赶人了,接下来是不是准备把也我赶出马家?”老吴人刚到就眼神严厉地盯着张林,厉声三问。 张林是老吴带出来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老吴做刚才所说的那些事,不过他年轻好面子,前一刻还觉得自己光芒万丈,下一刻就被老吴骂得大气不敢出,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硬着脖子不肯低头,抿着嘴就像个倔强的少年。 张林是老吴亲手带出来的,哪里不知道他的性格。这孩子天赋是有的,只不过有过于迫切的展现欲,这是优点也是缺点,需要时间打磨,能好好磨砺一番未来能成个人物,但现在看来还是有所不足。 他还想再敲打敲打张林,顺道也是给商泽忆一个交代,但商泽忆已经收起了教训之心,大度地说:“没事,张林兄弟刚才是玩笑话,我们都没放在心上。” 他这样说显得他大肚能容,瞬间让马夜雪眼睛亮了起来,美目满是赞赏之意。 马夜雪对商泽忆赞赏的目光被张林收在眼底,他不由得生出醋意,竟不顾老吴在场伸手就要推商泽忆,同时恼怒道:“谁要你说好话,我就是要找你单挑,我就是瞧不上你,怎么样小白脸。” 张林手上使上了劲,同时还运了能量,目的就是要将商泽忆推倒在地,让马夜雪见见他狼狈的丑态。谁知他手明明已经碰到了商泽忆,却似碰上棉花一样柔软,软软地将他所有的劲全都消解掉了,更是有一股吸力传来,拉着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张林跪得莫名其妙,在其他人眼里所见的也是一样。他们目光所见就仅仅是张林推下商泽忆,似乎是重心不稳,莫名其妙就给商泽忆跪下了。 这当然是商泽忆暗施的小手段,悄悄给张林一点教训。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他商泽忆不想跟晚辈计较是一回事,被人指着鼻子骂又是另外一回事,让他跪还是轻的,如果换他年轻火气旺的时候早就打断张林一条腿了。 他不是一时气愤,是真心能做出这样的事,不然你以为商国现在的跛子宰相许清印,腿是被谁给打断的。 商泽忆就站在张林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笑眯眯道:“何必行此大礼呢,跪着就行了,再拜就折寿了。” 张林满脸通红,刚跪下那一刻他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马上就要起身了,却不知道这个小白脸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让他感觉犹如被百斤巨石压着,怎么用力都起不来。 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忽然感觉不到了体内的能量,就像被人抽走所有能量,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壳子。他再如何运转心晶感知不到半分能量,就仿佛毫无修为的废人一般。 张林被吓得不轻,毕竟他这一生所有的凭仗就是自己的天赋与修为,若修为被废,那他这一生也就完了。 他不傻,知道这是眼前这个他本瞧不起的男人使的手段,虽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段,但他一定有办法恢复。 张林想有点骨气强硬着不低头,但刀砍在了他的七寸上,使他不得不低头。 “我输了。”杨林低着头说。 要他承认自己比不上前几刻还让他不屑的人,是狠狠打杨林的脸,他似乎感觉到了四周嘲笑的目光,纷纷在笑他没用。他满脸通红,声音轻得如同蚊鸣,脑袋简直要埋到地里。 其他的伙计倒没嘲笑,只是的一脸惊讶,怎么杨林好端端就自己认输了?他不是二品高手吗,对付游侠某这个绣花枕头不是应该吃饭那么简单的吗? 对其他人的想法商泽忆不在意,给了杨林一点教训算是已经消了他的气,他收回压在杨林身上的能量,解开了杨林体内的能量流动,淡然说:“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二品的境界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受点教训是好事,省得以后给你家主惹事。” 杨林继续埋着投不敢起来,他怕一起来就看到商泽忆得意的眼神,看到马夜雪嫌弃的目光,看到老吴失望的表情,看到以往一起的伙计嘲讽的笑容。 面对困境,有些人会让他成为动力,越挫越强,有些人则会一蹶不起,杨林明显属于后者。 商泽忆见着他这样的模样有些头疼,这孩子心里素质太差了,自己随便教训了下竟然让他信心全无了,他不留情面道:“脸是你自己凑上来丢的,怪不得别人,丢了脸不要紧,以后挣回来就是。但你若想一直这样把头埋进土里,连面对自己丢了脸的勇气,你就是真的废物,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出息了。” 商泽忆说得很重,几乎是刮了杨林一嘴巴子,但有的人就不适合好好劝解,越是这种重话就越有效果。 果然杨林闻言头慢慢抬起,他看了眼四周,涣散的眼神开始凝聚其俩,然后起身对商泽忆坚定发誓:“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我等着,不过我现在准备去吃饭了,没空搭理你。”商泽忆说完丢下杨林,独自朝酒楼走去。 这几日走下来马家的商队已经到了临金道,到了一座叫瑞安的城市。 临近道接近金楼,商国便是这样,与王城金楼越近便越加的繁华,瑞安在临金道自然也是一座繁华之城。 城里的酒楼不少,但良莠不齐,第一次来得话是会找不到真正好吃的店,但马家走商多年有自己的关系网,在瑞安也有固定落脚的字号,饭菜可口之外住得也是绝对舒服。 马家在瑞安定的酒楼是沧海楼,瑞安城的第二酒楼。 这边掌柜与马家熟络早就得到风声,已经在大厅准备了几桌的好菜候着走商的队伍。 不等其他人一起商泽忆自顾就进了酒楼,随便找了一桌坐下,旁边老吴与马夜雪也跟着坐到了这桌,其他人惧怕老吴的威严不敢与他们凑桌,都挤在了其他几桌。 杨林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看了几张桌子的人愣了下,然后默默地坐到了伙计的桌上。 掌柜招呼着吃好喝好,商泽忆便不客气,筷子一起一落飞快,在不同的盘子中飞舞。 老吴有心事,只夹了几口菜,喝了几口酒就放下了筷子,反观马夜雪,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正抱着个大馒头在用力啃着。 吃了一阵后商泽忆终于酒足饭饱,他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圆滚滚肚皮看向老吴问道:“怎么,有心事?” 老吴点头,他思索了几番不知道要不要开口,犹豫道:“我走商这么多年也知道道上的规矩,不该问的话就不要问,对人对己都好。但今日见着游公子折腾杨林的手段,明显已经过了炼神,这样的人物就算是在白鹿城也该有名号,但我却从未听过天下有一号高手叫游侠某,不免有些忍不住好奇起来,游公子究竟是谁?” 老吴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游侠某是个假名。 商泽忆知道老吴是疑心自己的身份,毕竟炼神的高手通过马家商队入金楼,若有什么不轨的举动,马家也会受牵连。为家族尽心,他理解老吴的担忧,但他身份特殊,是不可能会告诉老吴的,只是不咸不淡地道:“吴管家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好,不该问的话就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人也不要去深究,对你对我都好,道上的规矩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老吴知道商泽忆说得没错,他走商这么多年能始终平安无事,除了做事滴水不漏之外,还是就是极重规矩。这江湖有自己的规则,要在江湖闯荡,若没有足够的实力就要守好规矩,因为规矩能管住很大一部分的人。 你守了规矩,人家也会是守,但若你破了规矩,人家也会破,到时候就不要怨别人跟你不按规矩办事了,这就是江湖的默契。 老吴以前是很守规矩的,但这次不知怎么搞的,脑子里一直有种直觉让他破了规矩去探究这名游公子的真实身份,似乎这比任何事都要紧。 听到对方摆出了规矩,老吴已经知道他的态度,就算他真有心想探查商泽忆也不好继续强求,只能压下怂恿的直觉说:“游公子所言极是,是我唐突了。” 那边正啃着馒头的马夜雪瞪着眼睛看两人,两人半猜谜的话让她听了很久,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惊讶对商泽忆说:“原来游侠某不是你真名啊!” 商泽忆大方点头,又将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说:“这是秘密,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你可千万不能往下传。” 属于两个人的秘密!马夜雪下意识将老吴排除出了知道秘密人中的一员,认定她与商泽忆有了两个人自己的小秘密,兴奋地说:“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保证不让第三个人知道。” 老吴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刚才他还在担心商泽忆的身份,现在却只剩下对马夜雪的担心。 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乎是完全将一见钟情当真了,而且一厢情愿地陷得不浅,虽然接下来没几日要是分开,但现在老吴却没有信心马夜雪能否真如他所料想的慢慢忘了这段初恋。 第三章.没有新意的找茬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老吴正在想事情的时候,酒楼里来了人。 按说沧海楼已经被马家给包下,今日就只是马家的酒宴,掌柜的是懂规矩的,绝对不会放不想干的人进来。 来人是个一脸恶相十几岁的少年,带了个仆人,进得风风火火,不像是吃饭的,倒像专门来找茬。不用说这是有身份的人,掌柜明显惹不起,连路都不敢去拦,只一面说着好话一面点头哈腰,最后还是被人一巴掌扇倒在地。 商泽忆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戏。 马家的人在这,这名少年瑞安那么多家酒楼不选偏要找沧海楼的晦气,还故意横冲直撞,用小拇指都能想到他是冲马家来的。 看老吴跟马夜雪的一人严峻一人不屑的神情,商泽忆知道自己是猜对了,这个长得一脸寒碜的少年果然是冲马家来的,而且应当是老熟人了。 老吴为人稳重,马夜雪估摸着是不屑跟那个丑少年说话,两人都没有动作,而那些年轻的小伙子就没有好的定力与脾气了,一个个站起来瞪着眼骂。 “李小狗,你敢来马家的地盘撒野。” “李小狗,上次被爷爷打哭忘了疼了?” “这次要把李小狗屎给打出来,让你长长记性。” 这个被马家的伙计不客气叫李小狗的少年是金楼李家的小公子李让贤。他与马夜雪一个是李正男六十岁所得,一个是马公舒六十岁所得,同时老来得子女,两人的遇就完全不同了,一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一个自小因相貌丑陋始终不得李正男待见。 要知道李家一门上下皆是仪表堂堂之辈,从李正男开始到第三子李辰儒都是商国有名的美男子,李正男为此还颇为得意,直到李让贤这里出现异类,丢了他们李家的脸。 李正男过于以貌取人瞧不上李让贤。对于李让贤,李正男虽然因为他是李家的儿子没有限制他的衣食,却绝对不让他参与家族的任何事,对他极为不重视,就当养了个吃干饭的废物。 李让贤,退位让贤是段佳话,没有位置可退的时候,让贤的意思就是家主之位不要想了,有其他人选,叫李让贤死了这条心。 李家与马家在商界地位相当,有马李之称,李让贤与马夜雪都是最小的那个,却命运截然不同,正是如此,李让贤心有妒嫉,故意经常找马夜雪的麻烦,虽然每次结果都是揍成猪头。 要知道马家的伙计可不管你是不是李家的少爷,敢找我们大小姐的麻烦,就是找马家的麻烦,别管你是谁,马家从上到下向来不会客气的。 面对马家伙计的恐吓,李让贤这次意外的毫无惧色,他那张丑脸露着参差不齐的白牙,就如同下水沟里的老鼠一般恶心,他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朵,不屑道:“就你们几个还敢威胁本少爷,今天让你们见见本少爷的厉害,等下叫马夜雪跪着向本少爷求饶。” 这话说出去还得了,马家的伙计顿时勃然大怒,特别是以马夜雪为梦中情人的张林,第一个就窜起来提了条板凳往李让贤头上砸去。 这一下要砸实了,非得给他的脑袋开瓢不可。 换平时李让贤已经抱头鼠窜了,但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即使他眼中有惧色,居然也敢不躲不闪。 他没爹疼爱,是吃过马家打的,应当知道马家的人从来不只说说而已。 张林心中有疑窦,手中的动作没有慢下来,已经要砸在李让贤的头上。 商泽忆见状遗憾地摇摇头,他对老吴说:“是个高手,吴管事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手的话,张林怕是有麻烦。” 老吴面色凝重,从李让贤入门时他就一直盯着他身后那名藏身黑袍中的仆人,这人是高手,而且是炼神中境的高手。 张林的板凳没有砸下去,反而他手腕被捏在李让贤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仆人手里。 李让贤躲在仆人身后狐假虎威,得意道:“马夜雪,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 马夜雪初时对他不屑,见张林被随手制住,立刻担心起他,她平时有些小姐脾气,可性子善良,对于自家的伙计都是打心底的关心,见状焦急道:“李让贤,快让你的仆人放了张林!” 李让贤还没说话,一身黑袍的仆人便制止了她,他笑容阴鸷看向老吴,哑着声音说:“吴老潮,你要是再不出手这个小兄弟的手就要断了。” 老吴使了个颜色让马夜雪稍安勿躁,他盯着这名黑袍的仆人,拱手道:“炼神的高手,不知道高姓大名?” 今日是刮了什么风,他才刚才见过游侠某有炼神的境界,此刻又来个炼神高手,老吴有些感叹,如今的世道是怎么样了,炼神的高手已经半分不值钱了吗?往日一个难遇的高手,今日一天之内竟能见到两个。 算上他,这间小小的客栈内居然有三个炼神境的高手,实属罕事。 这名黑袍仆人年龄大概四十多的样子,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修炼法则的原因,他脸色隐隐有着黑气,显得邪气十足。他手上使了一分劲,对于张林却感觉自己的关节几乎被扭断,连带着骨头都要从中碎裂,饶是他这样的坚毅性子愣是忍不住疼得低吼起来。 一日受创两次,对于张林也是折磨。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在江湖上即使不能独当一面,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哪里会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幕,连续被两人给轻易击败不算,连性命都握在别人手里。 或许是第二次受创,张林变得气馁。 向商泽忆求饶的屈辱历历在目,前一刻还在发誓绝不让自己再如此狼狈,现在却又重蹈覆辙,本就已经让他不好受,又听到马夜雪因为他要向李小狗请求,他暗恨自己窝囊,忽然生出一股狠劲,竟不顾疼痛凭着毅力反转自己的胳膊,“嘎噔”一声扭断右手关节的同时也脱离了黑袍仆人的掌控。 以一只手为条件脱离黑袍仆人的掌控,张林的情况并不太好,他的右手颓然垂立,显然已经关节的骨头已经断了,不知道能否复原。他受了伤,却毫无溃败之色,反而高高地扬起头不肯认输,像战胜的将军。 败不馁,是成为高手的必要心理,战斗可以输,心却不能死,张林在被他教训之后成长飞快,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态。 见此状况,商泽忆却略微有些赞赏的看了张林一眼,对马夜雪说:“这个小子以后会是个人物,只不过现在鱼没过龙门暂未出头,你们马家要想收服他的话便趁现在。” 马夜雪虽然是马家的小姐,但年纪还小,听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不解。商泽忆叹了一口气,这话本来是要跟老吴说的,只是老吴现在不在桌前,与马夜雪讲这些是对牛弹琴,既然已经点到,能不能理解就是他们马家的事,他索性闭了嘴不讲。。 当张林断臂挣开黑袍掌控的时候,老吴已经飞了出去。 他看出来对方也是炼神中期的境界,与自己境界相仿,这样的高手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给李让贤做仆人,却不敢小觑他。但凡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别说起仆人,就是乞儿也有资格让人重视。 之前张林在他之手,老吴没有信心能救下他,也不想与这位高手起冲突,故而出手有所顾忌,想看能不能平稳解决这件事。现在见亲手培养的张林断了一条胳膊,以如此暴烈的手段断了一条胳膊挣脱束缚,他再无法忍耐,出手便是夺命的绝学。 老吴原名吴世友,江湖却人少有记住他名字,除了他是马家的大管事外,几乎人人都只记得他叫吴老潮的外号。 之所以有这个外号,并不是因为老吴善识水性,而是他的成名绝学是某次观潮所得,名为汐潮劲。 汐潮有起有伏,随天地而反复,汐潮劲取自反复之意,运转能量时发时收,亦或者猛烈与轻巧之间快速转化,使对手无法应对快速切换的轻重能量,防不胜防。 即使有修为高于老吴者,在初次遇到都会吃暗亏。 老吴飞起已到黑袍头顶,他一掌贯下,汐潮劲轻重兼使,能量如潮水起伏那般袭向对方天灵盖,一起一伏毫无规律,正是不让对方好受。 面对老吴的成名绝学,黑袍却并不会那么容易中招,既然知道吴老潮的名号还敢主动挑衅,必是有他的自信。 吴老潮的汐潮劲虽然难防,也不是不能针对。俗话说力能破巧,天下正好有一门至刚法则名为金刚神力,能拔山河,正是老吴汐潮劲这样奇巧法则的克星。黑袍看似阴冷,修的却正是金刚神力。 说起金刚神力,不得不提百年前的一代奇僧昙华大师。 而今江湖一城四府,机关、药王、万法、葬剑,东南西北四座江湖各自有主,修佛的禅宗不算大派,从古至今都是屈于其下的小派。 这样的小门却在四国都有分支,其中金刚神力正是南商的禅宗苦寂寺的绝学,传自两百百年前大德高僧昙华大师。 据闻昙华大师虽出小门却天赋不凡,有金色心晶智慧通达又佛法高深。昙华大师修的是慈悲佛法却不仅仅是愚善之人,相反他嫉恶如仇常以杀布道。他曾言佛能渡人,便由佛渡,佛不能渡,则由吾来渡,他之普渡众生之法便是金刚神力,佛修之下昙华大师有善恶两相,善相合十双手慈悲为怀,为可渡之人,恶相手捏法印怒目金刚,能斩世间恶业。 虽是禅宗小派,昙华大师在当时却是人杰,修为至道藏巅峰,能与那时的白鹿城主相坐论道,曾亲闯葬剑府罗天剑阵全身而退,还当面骂过万法府天师牛鼻子,无论修为还是心态,天地都不在他眼里。 有他这样的奇僧坐镇,苦寂寺为之一时鼎盛,在南边隐隐有直逼药王府的势头,其金刚神力不可否认成为百年前江湖至刚至力的一门绝学。 只是传了两百年后,苦寂寺后辈天赋有限,仅仅习得金刚神力皮毛,再无人能将金刚神力修得精深。偌大的一个门派,别说再有道藏高手,就是归虚境也不曾有人达到,也就十几年前出过一位名叫云道朋的炼神高手算是有点中兴的希望,只不过在这位高手莫名失踪之后,苦寂寺就完全没落了。 懂得金刚神力,还有炼神的境界,这天下就唯有一人,正是十几年前意外失踪的云道朋,只不过他当年为何会消失不见,多年后又为何再次出现,还成为李让贤这样纨绔子弟的仆人,其原因就无从得知。 面对老吴汐潮劲,云道朋手捏佛印,本是阴寒之极的人竟因一个动作变得庄严无比,如来法相闭目慈悲为怀,开眼便是怒目金刚。 云道朋法印顶天,金刚神力蓬发,也不管老吴汐潮劲是收还是发,你有你巧,他自不在乎,就是单纯地以无匹雄力破之,正是金刚神力的开篇总言。 一掌对一印,老吴竟发现自己的汐潮劲毫无作用,潮水的起伏如常,只是遇到一股至猛的大力,不管你如何运转能量,他只用以力持之,如潮汐中的大石扎于海底坚韧不拔,任潮来潮去巍然不动。 石不动潮动,老吴无奈被云道朋以一股大力推开。 同境界对战,初见能破他汐潮劲,这还是老吴第一次遇到。 他在江湖混了五十多年,消息灵通,大大小小的门派也都了解,况且金刚神力古盛今衰素有名气,老吴只对一招就认出了对方的手段与身份,愕然道:“金刚神力?你是苦寂寺的云道朋?” 云道朋收起庄严法相,阴沉一笑,答道:“想不到十几年了还有人记得云某,倒是有些意思。” 老吴确定他是云道朋后面色更是严峻,他之汐潮劲属奇巧法则,与人拼的是巧劲,最怕遇到例如金刚神力这种一力降十会的法则,他还有些手段,只是面对云道朋的金刚神力,他没全胜的把握。 今天的事从现在来看是无法善了,他不知道云道朋的目的,但绝对不只是替李让贤出头那么简单。李让贤什么身份他清楚,说难听点就是李家已经不要的废人,绝对没资格也没能量能请动云朋归这样的高手。 “云小友特地来此所为何事?”老吴知道对方身份后暂收了手脚,转而想探探他的口风,能安全过去是最好的。老吴不算个纯粹的江湖人,行商这么多年他始终的一条原则就是能交朋友就绝不交恶敌,动手从来是最后的手段。就算张林的手因云道朋而断他气愤不过,也只能是气愤不过而已,没到要拼命的时候。 云道朋也是不是江湖的雏儿,没这么容易就被老吴套出话来,他转了转手腕语带随意地说:“没什么,听闻吴老潮的汐潮劲厉害,特地来试试手脚以磨炼磨炼武技。” 不用想这就不是真心话,老吴还想说什么,云道朋却不想费口舌的样子,他一捏手印,庄严法相再现,金刚怒目佛主抡臂,手成巨大佛印向老吴压去。 老吴早已有防备,对于金刚神力巧不能破,他便以涨潮之势调运能量,大佛印刚出他就抬手来挡,也成一掌与佛印碰在一起。 涨潮之势已是老吴力之极,却仍是差了金刚神力的些许磅礴,两人一对掌他便被迫得飘然退去,被云朋归逼出了沧海楼。 老吴此时已经意识到不好,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目标,云道朋方才故意将他逼出沧海楼,目标明显是了酒楼内其他人。他第一个想到就是马夜雪,以马家在商界的势力以及马夜雪对于马家的重要性,确实值得出动云道朋这样的高手。 马公舒将马夜雪交代给他,可是不能出事,他起了急意,不再准备藏拙欲速回马夜雪身侧。云道朋哪里会给老吴机会,他亦出了酒楼,双足立地挡在老吴去路,似乎是猜出老吴担忧,他手捏佛印道:“不是马夜雪。” 云道朋还是不想与老吴正面冲突,他金刚神力虽然能克汐潮劲,也就有一点优势而已,吴老潮五十年道行根基深厚,除汐潮劲外还有其他手段,真是拼起命来,他亦占不到好处,只会两败俱伤。 他的任务只是牵制住马家的高手,并未要他拼命,他修为不易,可不想因为这种事伤了根基。 不是马夜雪?那这只商队中就只有游侠某才有可能了。老吴一转念就将事情想了个通透。 他本就猜中游侠某是个假名,也清楚他身份见不了光,不然也不用借他们的商队掩饰入金楼。但就不知他是什么身份,竟能出动云道朋这样的人来阻击,而且听云道朋意思,出手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人,还有其他高手。 “是游侠某?他是谁,竟能出动你这样的高手?”老吴心中有疑惑,不禁出口问道。 第四章.药王,药王江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云道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给出了一点信息算是提醒:“他的身份你还是不要深究为好,你只需知道,我们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商国。吴老哥若是商国之人有爱国之心,只消在酒楼外待上片刻,我们办完立刻离开,绝不会伤着马家人。” 老吴闻言陷入考虑之中。 他对游侠某是有些好感,但也就好感而已,最多还有白鹿城的那点关系。他终究只是个外人,为他惹上云道朋这样的敌人确实不合适,而且观此状况,云道朋身后还有其他组织,能驱使炼神高手的组织,绝不是马家这样的商会能够招架的。 他在心中盘算利益,于理于利,都是该撒手不管这件事,游侠某是生是死,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至于白鹿城那边的交代,只能未来用其他手段弥补。 老吴不准备再动手林,他收起架子,在门外看向内厅,想看看里面会是如何结局。 内厅现在喊杀声厉害,有四道身影与商泽忆正战在一起。 在老吴被云道朋逼出门外的时候,商泽忆就已察觉到什么,他抬手将马夜雪抛到了马家伙计那边,在马夜雪满眼不知所措中自嘲一笑道:“原来是冲我来的。” 话音刚落四道身影就从天而降,四人分别是刀者,剑者,术士,炼器师,个个都有炼神巅峰的境界,而且出手之间配合无间,竟是以炼神的境界与归虚巅峰的商泽忆战了个不相上下。 虽然对付四人组他没尽全力,但也能说明这四人修为配合相互弥补,确实不错。 之所以不尽全力也不是商泽忆故意留手,这四人可是冲他而来的,他可没有大意给自己留麻烦的习惯。会留手是因为他在酒楼内察觉了另外一股归虚境的气息,此时正在暗处如毒蛇般地盯着他,但凡他要是出了全力必然会露出一丝空隙,那对于酒楼中藏着的另外一人就是极佳的出手时机。 那人明显是擅长一击必杀的刺客,同境界之内这样的刺客最为可怕,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机会,雷霆一击就不会落空,商泽忆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他想要一边消耗着四人组,一边四处发散能量想找出那名刺客的具体位置,先除掉这颗在背芒刺,然后再解决这四名炼神境的小人物。 若不是他境界掉得太厉害,仅仅对付几名境界最多才归虚的人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商泽忆所想策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那名刺客也不是庸才,隐藏行踪的同时在看不见的地方不断变化位置,任商泽忆如何探查,就是躲在暗处抓不出蛛丝马迹。 敌在暗我在明这样的局势,让商泽忆十分难受,有人来暗杀他,必定是做了全足的准备,拖下去对他更为不利。商泽忆准备行些险招,他挡下刀剑同击之时,故意露出一点破绽诱导暗处的杀手现形,好让敌手全部化暗为明,他也不至于那么被动。 想到如此,商泽忆便猛然使出八分力气,他双手分别抓到刀剑,指如鹰爪勾住,竟生生将刀剑扭得变形。四人看到如此不惊反喜,他们的作用就是迫使商泽忆使出全力,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暗处做最后一击的同伴出手。 商泽忆对他们上了心这正合他们意思,四人更是手段层出,剑招、刀技、术法、机关暗器连绵不绝,不求能伤到商泽忆,只要能让他无法腾出手来应对最后一名同伴就行。 一时被如此多的手段攻击,商泽忆手脚未乱,他有条不紊地化解攻击,看似颇为吃力,其实还是有多余精力暗暗留下心眼,就等着暗处的刺客出手。 他现在故意露出了多处破绽,心想那名做最后攻击的刺客就要出手了吧,只要对方敢出手,他就有自信能解决现在的困境。商泽忆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是经历过源头一役那样的大事,他心理足够强大泰然自若,就等着对方出手。 他很有耐心地等了一阵,只是奇怪对方怎么始终不出手,他以为是自己露出的破绽太小还未让对方动心,便一点点将破绽露得越来越大,背后、胸前、脖颈,处处要害都毫无保护,到最后他几乎已经是满身破绽了,要换他自己是刺客的话绝对忍不住要出手,对方却还是忍着没有出手。 这么能忍?难道是看穿他的计划了?商泽忆疑惑想道。 正想着,一道人影从楼下摔落下来。 他一身黑衣,手中握着分水刺,标准的刺客装扮,却不知因何缘故身上皮肤有深度腐蚀的痕迹,从二楼掉落之后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不知死活。 四人组一见那名刺客脸色大变,商泽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有一点他知道,再没有暗处的刺客再威胁他了。 他再无顾及,对付四人组修为尽展,手起如云飘飘荡荡瞬出四掌就击中了四人的胸膛,将四人打得吐血不起,昏厥了过去。 收拾完四人他看向二楼,他知道刺客是不会自己成了这德行的,二楼必定还有人在。收拾完四人组的空当他已经大概猜中是谁了,观刺客身上的痕迹天下毒功能有这样的修为也就一人,他还是谨慎地喊了声确定下:“老姜块,看到你了,不用再藏了。” 听到声音二楼窸窸窣窣有了动作,不一会就从二楼下来一个十六岁左右,背着药箱与一把长刀的俊秀少年郎。等到那名少年郎走近,商泽忆摸了摸他脑袋,发出多日来第一次真心的笑意,愉悦道:“你怎么来了?” 少年郎正是药王江,如今药王府的新任药王。 药王江指了指地上的刺客,又抬头示意了下昏厥过去的四人组,道:“知道你要回金楼,还听闻有些人要对你出手,我就赶过来了。” 说完药王江忽然一拍脑门,冒冒失失道:“还有一个,差点给忘了。” 刚说完他指尖就出现了一只青色的飞鸟,酒楼外的云道朋见状已经想要遁去,一次失败了不要紧,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他需要回去从长计议。 药王江可不给他机会,就听他喊了声“去”,青色的飞鸟就如同闪电飞跃袭上了云道朋,也不见如何剧烈,就只是轻轻碰上他的皮肤,云道朋便再无法动弹,并且全身都被腐蚀成黑色,显然中毒厉害。 药王府并列江湖四大府,它的毒功法则毒功化形可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还是新晋药王,有着金色心晶的药王江使出来。 云道朋这种炼神境的高手,在老吴面前显摆下还行,在他面前也就跟毫无反抗能力的婴儿差不多。 收拾完云道朋药王江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现在好了。” 第五章.他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将药王江的毒功化形尽收眼底,他境界是没了,但眼力还能,看出刚才只是牛刀小试,药王江真正的境界已经入了道藏,他赞许道:“不错啊,小小年纪就入道藏,快赶上当年的白海愁了,怪不得他当年这么器重你,一定要你做下任城主。” 药王江还是以前那样一本正经的性子,有一说一,就算是商泽忆说的话,有不对的他还是会反驳:“我比不上他,他十三岁就入了通明,我入道藏时已经十四了。” 十四岁入道藏在古今来看都是绝无仅有的,其惊艳程度起码能拍进古今前三,药王江却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说出去能将一大堆五六十岁还在炼神门外徘徊的老头给羞愧死。 也就商泽忆知道药王江为何会不满意。 当年一役过后,药王江的父亲与姐姐双双去世,就连关系还没成的姐夫胡八刀也在白鹿城城墙上使去第八刀身魂尽数消散人间。现在的药王府虽还是天下四府之一,高手却几乎损失殆尽,只能靠药王江一人独立支撑,而今天下局势大变,因源头毁去散入四国的能量使大量高手冒头,很多势力也应之而起,他若不想药王府成为第二个苦寂寺,只能逼得自己越来越强。 道藏很强,但还不够,药王江目标是至高的通明境。 入了通明,白海愁当年一人能守一城,他亦要一人立一府。 商泽忆摸了摸他脑袋,安慰道:“别着急,通明的怪物随那一役都已经没了,现在整个天下也没几个人打架能打得过你的,你还年轻,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药王江也知道商泽忆说得没问题,欲速则不达,他点头囔囔道:“嗯。” 在商泽忆与药王江说话的时候,马家的那群伙计都呆若木鸡不敢动弹,连门外的老吴也艰难地站在那里,手脚就跟被使了定身咒那般,不能挪动半分。 他们都亲眼看着商泽忆轻描淡写就同时击败了四个炼身巅峰的高手,药王江的出手,在他们眼里更是诡异,更惊讶的是他的身份,居然就是药王府的新任药王,十四岁就入了道藏的绝世天才。 以张林为首的伙计已经没有了脾气,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瞧不起的绣花枕头会是个高手,他是什么身份他们不已经不敢想象了,毕竟站在他身边的药王江就是他们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人物,不要说他们这些马家的伙计,就是马家的家主见了他也得跪在地上敬茶。 也就老吴已经猜出了游侠某假名之外的真实身上,世上能得新药王如此重视的,唯只有一个人。 那个陪伴七岁年幼药王走江湖,曾入通明又舍了境界斩碎源头,亲手杀了老商帝的商泽忆。 那个商国禁忌之人。 怪不得他要藏在马家的商队里,因为他压根就不能堂而皇之地进入商国,一旦他落在商国的阳光之下,迎接他的就是对老商帝狂热者的无尽追杀。 比如倒在地上的云道朋这些人,而且追杀者不仅仅只有这一波。 老吴现在很是为难,既然知道商泽忆身份了,他明白这是颗多烫手的山芋,不说他了,就连马家也无法接手,万一被人知道那就是灭门之祸。可现在山芋已经到了手上,想再扔掉就难了,这颗山芋自己愿不愿意不说,没看到还有四府之一的药王府就站在他那边吗?马家敢忤逆药王府? 那些对老商帝的狂热党马家惹不起,药王府马家更惹不起啊,老吴左右为难,脑袋都大起来了。 酒楼内外的马家人个个都不敢动弹,唯独一人却不受影响,站起来小心走到商泽忆关切道:“游侠某你没事吧?” 也就马夜雪了,到现在还天真地以为游侠某就是商泽忆的真名。 “游侠某?”药王江神色古怪地抬头瞧着商泽忆,他指头戳了戳商泽忆调笑道:“又开始骗小孩子了?怎么还是跟九年前一样,也不知道换个其他假名。” 商泽忆先是回了药王江的话:“懒得想其他名字,况且这名字也没几个人知道的。说起孩子,当年你七岁还能算是小孩,这小姑娘可是十七岁,比你现在都大,不算孩子了。” 然后他回马夜雪道:“我没事,不过老吴似乎有点事,你快去扶他进来。” 他指了指门外无法动弹的老吴,马夜雪狐疑的目光在商泽忆与药王江之间来回转动,他心中虽然有无数疑问,但还是懂得尺度,便依着商泽忆的话去门外将老吴扶了进来。 商泽忆跑不了,有什么疑问稍后还能问他,老吴如果有恙,拿他一辈子都会不安。 沧海楼外是动弹不得的老吴与不知死活的云道朋,马夜雪对这个找上门来的高手没什么好感,路过的时候还踩了一脚,然后才把搀扶着老吴进酒楼内坐下。 老吴刚坐下,商泽忆就递上一杯茶道:“喝口水压压惊。” 老吴毕竟见过市面,还有些定力,没有像那些小伙计一样被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失神只是短暂的,一口水后他暂时已经恢复过来,便开门见山对商泽忆乞求道:“四皇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来,但您的这趟浑水马家是淌不起,想请您能大发慈悲,放过马家。” 知道了商泽忆真实身份后,老吴不敢再倚老,说话间都低了一等。 马夜雪在一旁听老吴对商泽忆改了称呼,好奇道:“什么四皇子?什么浑水啊?吴爷爷您在说什么?” 不用老吴回答,药王江在旁替他向马夜雪解答说:“四皇子就是商国的四皇子商泽忆,也就是你所认识的游侠某。带着他今天这样的刺杀只会越来越多,都是你们马家惹不起的人物,所以你吴爷爷想赶人了。” 药王江只是实事求是说话,听起来却不算那么客气,老吴脸上有那么些难堪,反而是马夜雪不懂轻重,只听到老吴想赶人就不乐意了,老母鸡一般地护在商泽忆身前嚷嚷道:“不行不行,就算他是商泽忆我也不准你赶他,他可是要做我未来相公的。” 马夜雪说话声音不小,这下一整个酒楼的人都听到了,那些伙计都倒吸一口冷气。商泽忆是谁,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连源头与商帝都能斩能杀的人物,要杀他们还不比捏死一只蚂蚁简单,他们居然还曾无知地奚落他。顿时一个个伙计忐忑得如同打了雨的鸡,满脸苍白,瑟瑟发抖仿佛觉得下一刻就要杀劫临身。 而张林只是目瞪口呆,心中五味陈杂,他素来崇拜商泽忆,但对游侠某却没有好感,但当两人变成一个人时,他不知道自己是要敬还是要厌,或者这样说,两种情绪都有,却独独的没有怕。 张林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话。 在二十年后他成为一方巨掣之后,再回忆前今日的场景,他才想明白自己当时没出口的话是什么,只是单纯感谢他让江湖也让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可能,全是敬意。 这是后话,现在张林没有说话,而马夜雪话出口后老吴脸色变得极其难堪,他想不到马夜雪能如此不懂事,平时也就算了,这样的大事还能不知深浅,竟然还大声嚷嚷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现在算是捅破了窗户,纸里再包不住火,在众目睽睽之下商泽忆的身份与马家曾有的联系是绝对藏不住了。 “胡闹!”老吴罕见地对马夜雪严厉,摆出了长辈的威严。 马夜雪首次被老吴呵斥,顿时不知所措,满眼的都是委屈。老吴见到马夜雪这样的姿态微微软了心,面色也有些缓和,他刚想好好跟马夜雪说清楚中间牵扯,让她知道利害,哪知道马夜雪压根没有放弃,赢弱但倔强地说了句:“不管他是谁,都是我认定的相公。” 老吴被气得差点当场去世,他颤抖着胡子却没再次呵斥马夜雪,反而重重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这孩子是让自己与当家的给惯坏了,算是自作自受。 对老吴的担忧商泽忆看在眼里,他没准备让马家的人继续为难,他让马夜雪扶老吴进来就是想跟他说个清楚,有些事情要交代下,顺道也好好道个别,哪知道会有马夜雪这档子事。 他咳嗽了一声将几人的目光都拉到他身上,然后说:“我知道马家的难处,本来这事不准备让你们为难,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马夜雪闻言挣扎抓着商泽忆的衣袖,小心翼翼道:“不行你不能走,你是不是怕吴爷爷不让你留着,没事的,这只商队是我管的,我让你留着。” 商泽忆轻轻拉开了她的手,对老吴讲道:“这个姑娘的癔症还是得你们自己解决,我是帮不上忙了,情窦初开是人生必经阶段,好好说道还是能说通的。还有…” 他瞧了眼张林,低声建议老吴:“你那个叫张林的伙计是个苗子,现在是金鲤在池还未成势,未来必定会化龙冲天成为一方巨掣,你们马家是留不住他的。看在有带路之情上给你们一点建议,你们马家想日后与他有些情面的话,在他未成势之前或许能给他点帮助。” 老吴想不到商泽忆会跟他讲这些,他听进了心底,无论是有关马夜雪的还是张林的,毕竟白鹿城主的眼光,定然是不会出错。 商泽忆已经确定是要与他们商队分道扬镳了,虽然不是被他逼的,但老吴仍有些不安,故而特地说了些软话,想在两人之间留下写情面。 “这次的事马家是愧对于四皇子,也希望四皇子能理解,日后有什么马家能帮忙的,必定…” 老吴还没说完,商泽忆就笑眯眯地打断了他:“这些客套话就算了,今后我与马家应当不会再有其他牵扯了,所以你也不用用走商的这套招呼我。” “走了。”商泽忆对药王江说。 药王江“哦”了一声,背着药箱与长刀跟在商泽忆身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两人越行越远。 待到两人走远,才有一名伙计指着地上不知道死活的几名高手问老吴:“吴管事,这些人怎么办?” 老吴看了眼内外躺着生死不未明的总共六人,他咬牙厉声道:“放着,这件事情马家不去参与。你们都给我记住了,马家与商泽忆以及这边的暗杀者都没有一点关系。” 其他伙计都齐齐答应,只有张林默然不语,他断了一臂,仍撑着站立。 老吴记得商泽忆的临行嘱咐,现在观张林确有金鲤之相,他从怀中掏出一瓶珍贵的百草续筋膏,起身递给张林道:“先用百草续筋膏养着手臂,等到回到家族我会金楼找最好的医师治你。” 张林知道百草续筋膏的珍稀,是出自药王府的外伤圣药整个马家也不超过五瓶,却被老吴用在了他身上。张林心生感激,他迟疑接过装药的瓶子,真诚对老吴说:“谢谢师傅。” 他是老吴带出来的,喊老吴师傅也是情理之中。 老吴拍拍他完好的肩膀道:“等你肩膀好了,我正式收你为徒,传你汐潮劲。” 张林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 原本以为断了臂膀无法救治,却是祸福相依,竟被大管事收为徒弟,他不敢置信,但手臂传来的疼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张林竟无语凝结,七尺男儿忽然落下泪来。 以利诱之,以情动之,老吴收买人心的手段如火纯青。 商泽忆留下的两点交代,张林这边是有个好开头了,另外一事就是正呆呆看着商泽忆离去方向的马夜雪。 情窦初开的少女,以为自己遇见了真命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的。 马夜雪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相公的。“ 老吴头更大,跑了半辈子江湖的老江湖,此时终于没有了手段。 马家的人收拾的收拾,疗伤的疗伤,头痛的头痛,都忘了这件事件的始作俑者,那个让人生厌的李让贤。 带着云道朋找上茬的李让贤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便乘着所有人忘记了他的空当溜出了酒楼,他出酒楼就准备快些赶回金楼,将今天的事告诉李正男。 马家跟杀老商帝的凶徒搞在一起,马夜雪还扬言要他做相公,看我怎么就这件事闹大,让你们马家就此消亡。 马夜雪啊马夜雪,总有一天你会跪在我身前的。李让贤恨恨想道。 他没走出多远,两道人影就出现在他身前,商泽忆背着一把刀满脸惬意,说:“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差点就忘了还有你这条尾巴,我是要杀了你呢,还是杀了你?” 商泽忆笑眯眯地问道,李让贤被吓得半死,裤裆下面直接湿漉漉了,屎尿味顿时弥漫开来。 “还是我来吧。”药王江爱干净,见状皱起了眉头,手上一只青色的小虫子化形出来,撞进了李让贤的胸口。 李让贤以为自己要死了,哭嚎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还安然无恙,药王江则面无表情地说:“毒虫已经进了你的心晶,我心思一动你就会毒发身亡,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办。” 李让贤趴得跟狗一样的,他这样的人早就没有了尊严,更何况是逼命之时,战战兢兢地说:“我知道,我知道,马家的事我就此烂在肚子里,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走吧。”这次是药王江先走,商泽忆在后面跟上。 李让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等到人走远了,他只能远远看到两道模糊身影,他才抬起头,满眼都是恨意。 马夜雪、商泽忆,马家、李家、药王府,我一定会让你们所有人都跪在我面前的。 身后有脚步声,李让贤以为商泽忆回来了,吓得又趴在地上。 “嘿嘿,你的样子好像条狗,但我就喜欢跟狗合作。” 身后是李让贤熟悉的声音,云道朋就是这道声音的主人交给他的。 李让贤趴得跟低,恨不得将脸埋进土里以示恭敬,这道声音的主人比商泽忆更可怕,虽然是笑着却是笑里藏刀,轻易就会杀人的。 李让贤不敢见到他的脸,他伏得很低,眼里仇恨却更重,几乎要刺穿地面。 所有人,都得死!李让贤恨恨地想。 第六章.商泽晋,兄弟相残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过了瑞安便到了瓯吴。 与马夜雪一行分开之后,商泽忆两人走得极快,只一天就到了瓯吴,以他们的速度,正常明天就能到金楼。 “自从源头一役结束,我还没去看过老(这词为嘛违禁)胡,这次金楼的事情完,我跟你去趟巫山,到他们两坟前敬杯酒。”一路走来无事两人便不自觉就聊起天来,对于多年未见的两人,自然而然就聊到了胡八刀身上。 胡八刀对于商泽忆亦师亦友,对于药王江则是半个亲人,三人曾一起走过江湖,也干过许多大事,虽过去数年,到现在却仍历历在目。 谈起胡八刀药王江就想起了药紫苏,两人生未同床,死后幸能同穴,既然如此,可自己的姐姐与姐夫事实已经死了,药王江有些难受,捏了捏发酸的鼻子说:“姐姐与姐夫不喜欢被人打搅,我将他们的墓安在了巫山之巅,沿路有毒物守着,你现在的境界独自上不去,等事情完了我带你去。” 商泽忆点头,无意间按到了药王江的伤心处,他有些愧疚,赶忙岔开话题:“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商国的?这趟行程隐秘,除了王昭漠我可谁都没告诉。” 药王江的软弱只是一时所感,现在他是药王,再不是几年前那个动不动就抹眼泪的孩子,只眨下眼他就收起了软弱,对商泽忆说:“你们白鹿城有暗流,商国亦有自己罗网,你一进商国就已经被罗网给盯上了,也幸好暗流在巫山的乌鸦及时通知我,我才能第一时间赶到。” 原来是罗网,商泽忆恍然大悟。 对自家的这个情报组织商泽忆一直不太了解,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罗网在前宰相许明章的手中,旁人插不了手,只知道神秘无比,掌着四方情报,却不曾想有如此大的能耐,竟然能跟到他的行踪。 如他所知不差的话,在许明章死后,罗网是在他的儿子,也就是商国现宰相许清印手里。 “这么说,是许清印要杀我咯?是要报当年被我打断一条腿的仇?但这小子不该啊,我与当今商帝的关系他是知道的,他心思深沉,断不会为了一条腿招惹我皇兄,而且就算他想做这样的事,手上也没有这么多高手。炼神与归虚的高手在我们眼里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于许清印可不是那么容易笼络的,像日前那样不要钱地一箩筐地拿出来,他办不到。”商泽忆以为许清印想报当年断腿之仇,想想又觉得不对,顺道提出自己的疑惑。 对于是否许清印要杀他,他保持怀疑。一是动机,二是实力,许跛子两者都不占,只是个罗网在手说明不了什么。许明章与老商帝新死白鹿城,许清印刚接手罗网没多久,实力还未收拢,在罗网根基未稳,中间被什么人给渗透了亦是难免,这件事上许跛子或许是做了别人的替罪羔羊也说不准。 药王江对中间内情本了解得不是特别多,药王府虽是江湖四府之一,但擅长的却是用药救人与用毒杀人,情报方面四府相同,比起暗流罗网这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要不是有右相王昭漠亲自派人过来指点,他也不会知道得这么多,理解得可能还没商泽忆深。 “这些不是许清印的人,是血骑。”药王江没有吊人胃口的坏习惯,直接将王昭漠派人传来的信息尽数告诉商泽忆。 血骑是前任商帝亲管的精锐的兵种,曾以三万追杀十万东篱大军,以绝对实力震慑四国,其中高手众多又对前任商帝忠心耿耿,对于杀了前任商帝的商泽忆,确实是有动机也有实力来刺杀,只不过…. “血骑虽然有这动机有这实力,但在源头一役中血骑应该已经死绝了,就算有留下些余孽,也成不了气候,更不可能有能力渗透到罗网之内。毕竟许跛子虽然断了一条腿却不是吃素的,就几个漏网之鱼的血骑,在他看来也就比狗好上一些,还没实力在他的一亩三分地搞手段。”对血骑与许清印商泽忆都极为了解,故而当场又有其它疑窦。 当年商帝趁白海愁新丧,领血骑倾巢而出欲要拿下白鹿城,胡八刀在千军万马中出第八刀遁入通明,一刀斩尽血骑。这支满是高手的传奇之师被胡八刀全军覆灭,就算有当时有漏了几个,也是些朝不保夕的落水狗,不可能有能力渗透到许清印的罗网之中,而且刺杀他的那一批人,背后明显还有股大的势力。 对于当时在白鹿城发生的事,药王江不比商泽忆知道的少,在没有得到王昭漠情报之前他也以为血骑真已经死绝了,可谁曾想并不是那么回事。 中间的原委不算复杂,但药王江还是捋了捋思路才对商泽忆说:“你说得算是没错,如果王昭漠没有将事情查清楚的话,估计全天下所有人都会以为血骑真的已经死绝。” 原来是王昭漠查到的,那定然是大事,商泽忆赶紧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当年的血骑确实已经死绝,但所有人都想不到前任商帝早已未雨绸缪建立第二代的血骑。这些二代血骑皆是来自于商国境内各个门派的高手,例如苦寂寺的云道朋,或者之前在客栈死的那名归虚高手,他是金楼剑圣夏东来的关门弟子,所以商国的江湖,十几年来常有高手莫名失踪,都是入了二代血骑。这些二代血骑实力不错,虽然没有初代血骑那么恐怖,但胜在没有痕迹,估计是前代商帝准备用在什么地方的奇兵。” 商泽忆这是听懂了,他再问:“你的意思是,要杀我的是二代血骑?” 药王江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的意思是,要杀你的是掌着二代血骑的人。” 见药王江如此认真的模样,眼神中还有着丝丝的悲怜,商泽忆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既然药王江强调是某个人,那这个人定然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人,他迟疑片刻,强撑起勉强的笑容问道:“不会是商泽睿吧?他当了皇帝后就准备把我杀了?” 若是商泽睿要杀他,他大概会不知所措,毕竟两人的亲情是经过源头的考验的,商泽睿是与胡八刀一样对于他极其重要的人,他从未想过与他们刀剑相向。 药王江再次摇头否决了商泽忆的猜想。 不是商泽睿,商泽忆放松地吐了口气,恢复往常精神,只要不是商泽睿其他人都不是问题,兵来将挡,最多就相杀而已,没什么难办的。 “是商泽晋。”没等商泽忆才松气多久,药王江就低沉着声音抛出另外一个意料不到的名字。 商国的三皇子,商泽晋。 前任商帝龙生四子,除了商泽忆年轻时韬晦被人喊废物外,其余三子个个都是人中之龙。老大商泽睿做太子时已经有完美太子之称,被喻四国中最完美的继承人,老二商泽弘骁勇善战,十几岁就主动请缨镇守东境,老三商泽晋博览古今,文韬艳绝天下,是四国中有名的才子。 商泽忆听闻是商泽晋要杀自己愣了下,毕竟这个答案大大超出他意料之外了。 商泽晋这人吧,是个大才子,四国公认的那种。你很容易把他跟风花雪月联系在一起,或者提到他脑中浮现起埋头看书的书篓子,但绝对无法将他跟杀人这种毫无书卷气的事并在一起。 毕竟商泽晋手无缚鸡之力,不用说杀人了,那双手连菜刀都没握过。 “你是说我三皇兄要杀我?”商泽忆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定问道。 若说是商泽弘要杀他,他还是能理解,毕竟是习武之人,又自幼对前任商帝崇拜,会因为前任商帝的死记恨上他,但商泽晋……他只是个书生。 药王江看了他一眼,摇头之后又点头,说:“你不用怀疑自己听错了,确实是商泽晋要杀你。所有人都没想到,前任商帝在世之时候把二代血骑交给他管了,他名义上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皇子,实际却是掌着大杀器的血骑使。而在前任商帝死后,这一支看不见并且有无数高手地军队就只完全听他一人之令,你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兄,他若是要动手杀起人,全天下估计没几个人能对抗。” 商泽忆知道这不是药王江的空口之言,他的情报来自王昭漠,定然是有根基的事实。他接受事实,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惆然道:“想不到刚结束父子相残,现在又要兄弟相残了,这世道可真不让人消停。” 药王江闻言停住了脚步,他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有时间感叹,还不如想些办法稳固你的境界,至少下次再遇到这些人的时候我能放开手脚,不用照顾着你。” 对于药王江的吐槽商泽忆毫无愧歉之意,他捏着下巴,指着前方一人好整以待地说:“中间那个摇扇子看到没有,似乎是领头的,等下抓活的。” 前方路上,十几高瘦不一的人阻在路上,他们气息内敛显然个个都是炼神地高手,中间摇着扇子一人,更是有归虚中期的境界,比昨日刚死的夏东来关门弟子还强上一些。 握扇子那人白衣纶巾书生打扮,衣袂迎风翩跹,也不嫌大冬天的冷得慌,纸扇骚包地摇个不停。明知商泽忆与药王江身份,他未有惧色,反而走上一步施施然躬身行礼仪之道,然后才开口说话:“我家主人让我在这恭候四皇子多时了。” “要打一架吗?”商泽忆捏了捏拳头,皮笑肉不笑地一马当先站在前面。这些人要放江湖上个个都能引起轰动,在他眼里却不算什么,毕竟商泽忆亦是曾到达通明境界的顶尖高手,炼神归虚完全不够看,能入他眼睛的至少也要道藏境才行。 见商泽忆上来就准备开打,倒是出乎白衣人意料不到,传言商泽忆境界不是已经跌出道藏了吗,怎么还这么凡事不惧的模样。他赶忙摆手,边摆手边解释道:“我们这些人哪里是四皇子与药王的对手,在这里只不过替主人在这里传一句话。” “说!”商泽忆捏了下拳头,噼里啪啦作响,就像马上要开打一样。 传话,传话要十几个人吗?商泽忆冷笑。 白衣人听得眼皮乱跳,对面的可是两个传说中的人物,十四岁入道藏的新药王以及入通明又舍弃的白鹿城新城主,这两人要发起飙来,他们这些人毫无疑问就要全死在这了。 他行礼姿势更谦恭,几乎是把腰弯到了脚底,不敢有任何引起误会的举动,因为他接下来传达的话没他的姿势这么谦恭,只能以形补言,恭敬道:“主人说,四皇子若现在原路返回,他与你还是兄弟,若你入了金楼,他便只能与你相杀,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说完白衣人忙让开一条路,也把选择权交给商泽忆。 这条路通往金楼,也决定商泽忆与商泽晋的兄弟之情是续是断。 “恼人。”商泽忆想也不想,毅然就踏出了往金楼的脚步,世间虽重兄弟情,但他受人临终托城,一诺千金,还有一座城的人需要他来守护,两相取舍,根本不用思考。 “告诉商泽晋,有什么手段我都候着,金楼我是去定了。” 丢下一句话后商泽忆携药王江扬长而去,只留白衣人一行人站在原地,朝反方向目眺远方,似乎在等候什么。 不一会,远方缓缓走了一道白色身影,他手握一本书卷,样貌与商泽忆有六分相似,只是眉宇间有更多的儒雅与温柔,他身后跟着一个奇丑无比的少年,一脸的卑躬屈膝,满心的狡猾狰狞。 来的正是商泽晋与李让贤。 商泽晋走进,看到白衣人让出的道路,叹了一口气,向已经远去听不到他叹息的商泽忆问道:“我给过你机会了,为何不珍惜?” 注定是没人回答的。 商泽忆已经走远,就算他未走远给出的也不是商泽晋想要的答案,他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轻轻在空气中挥了下手中的书卷,像向切开了什么东西,一刀两断,割袖断袍。 “那金楼那边动起来,相杀吧。”商泽晋对白衣人淡淡说,就像杀一个毫无相干的人。 白衣人收令,然后与众人一个翻身就消失不见。 李让贤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高手,他就跟只被吓着的小狼一样,满脸的惊恐,桀黠的眼睛下又有无数暗暗的野心。 “你究竟是什么人。”跟着商泽晋走了一路李让贤都没胆子说一句话,此刻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勇气,让他大着胆子问道。 “我?我是商泽晋,商国三皇子。”商泽晋轻描淡写说。 那是他父亲李正男都触碰不到的大人物,李让贤知道自己为自己的人生抓到住了不的了的稻草,他想也不想酒跪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怎么,他匍匐身体就像条狗,毫无自尊对商泽晋说:“我就是您的一条狗,请您收了我。” 商泽晋鄙夷地看着地上的李让贤,对于商泽晋这样的文人,首重风骨,李让贤不阿之风,不跪之骨两者皆无,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粗鄙无礼又毫无气节的人,若不是他还有些用处,早便让人将他杀了埋土里了。 商泽晋没有说收不收李让贤,他腰杆始终跟他的笔一样挺直,自顾向前踏步,道:“走了。” “回金楼。” 第七章.金楼纨绔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再别金楼数年,金楼还是一样的繁华,丝毫没有因为商帝新丧,新君继位而乱了套子,一切井井有条。 商泽忆离乡九年,离开金楼时他还只有十五岁,归来却已经二十四岁了,诺大的金楼没什么变化,只是路上少了些马匹,多了些就做具车的东西。 以商立国,天下万商之城的金楼向来是最具新潮的,吃的玩的都一样,四国间有什么玩意火起来,金楼必定不落其后。 具车是东篱出产的玩意,那边炼器师多,跟着机关府天天琢磨这些铁做的玩意,在军事上自从被他们鼓捣出飞隼之后再没什么进展,便转向陆地的机械开发,反而错打错着地造出了具车。 具车形似小马,只不过四条马腿变成了两个圆圆的铁轱辘,平时是不动的,若要动起来也是简单,只要输入能量,两个铁轱辘便会飞转起来,带着具车飞速前行。 具车操作简单,即使一个刚学会运用能量的孩子都能操控,只是具体能跑得多快,跑得多远,则跟你自身的能量有关,越是心晶等级高,心晶能量多,就跑得越是快越是远。 正因为这种特性,具车成了金楼一批公子哥较量攀比的工具。 这些日子来东篱产的玩意在金楼风靡一时,特别是年轻的公子哥们争相抢购,而且只认准东篱机关府出产的,其它如金楼本地商号仿的具车虽然也算不错,但就是不入他们法眼。 这些公子哥们买了具车后就爱赛上一程,比比谁的具车更快,谁的天赋更好,天天没完没了的,还称自己是什么暴走族。有赛车需要场地,有些懂得分寸的还知道金楼人多,会去城外找处空旷的地方赛上一程,有些背后身家硬又跋扈的公子哥,则不管会不会撞到人,直接在金楼内赛起来,横冲直撞的极为扰民,金楼百姓间早已有怨声载道。 商泽忆刚进城就被这样一个公子哥撞到了。大概是个有些权势的公子哥,家里人在这座金楼能说得上话,撞人的反而比被撞的凶,直接颠倒了黑白,公子哥下了具车就破口大骂:“没长眼睛的狗东西,挡了你爹的道了你不知道?是不是想死啊?” 商泽忆这几日境界还在往下掉,已经从归虚巅峰掉到了归虚中境,但被具车撞一下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只是他看着眼前的公子哥觉得有些眼熟,仿佛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就不用想了,商泽忆也没闲功夫在这瞎晃荡,便不管这个破口大骂的公子哥,他拍了拍被撞脏了的衣裳就准备走。 直接把眼前这名公子哥无视了。 他想走,对方却没想放他离开,眼前这位公子哥想来是跋扈惯了,总见的是卑躬屈膝的人,平日了撞了人也是对方战战兢兢的,今天少有的见着个不怕他的,居然还敢无视他,他顿时就感觉自己受了侮辱,跳起来拦住商泽忆叫道:“撞了你爹的车就想一走了之,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今天您如果跪下向你爹求饶,你爹说不准会大发慈悲放了你。” 这个少年估摸十三四岁的样子,本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却开口一个你爹闭口一个你爹,气焰极其嚣张,商泽忆本不想惹事,可也不想平白无故多了个十几岁的爹,他当下立住不走了,皮笑肉不笑盯着公子哥问道:“这么想做我爹,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看出商泽忆是想出手教训这个公子哥,药王江在一旁提醒道:“不要给弄死了,不然惹出事来麻烦。” “晓的了,我就打断他一条腿,跟当年揍许清印一样。”商泽忆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表示自己清楚尺度。 两人说话声音如常,没有故意躲着人,自然是被这个公子哥听到了。 自出生开始,他就从未被人像今天这般瞧不起过,眼前一大一小两个贱民居然敢当众商量如何打他,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公子哥顿时怒火中烧,满脑子都是弄死着两人,连商泽忆说的后半句都没听到。 要是他听到了,并且听进耳朵里了,他就会知道自己眼前面对的人是谁了,就会明白这才是祖宗,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毕竟商泽忆连前任商帝都敢杀,天下还有谁是他不敢杀的。 许清印现在当了宰相,当年他的那点事早就人尽皆知。他跛了的那条腿正是他年少荒唐时惹了商泽忆被他亲手打断的,也正是断了这条腿后,他痛定思痛改过自新,发奋图强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对于那些年少荒唐的少年郎,金楼的长辈们都喜欢用许清印的真人典故来开导他们,新创出的成语断腿成宰,说得就是许清印。 身在金楼,公子哥也没少被家中长辈念叨过,听许清印的故事听得耳朵都要长老茧了。 他知道许清印与商泽忆的渊源,却因为没听到商泽忆说的第二句话,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惹不起的商泽忆。 “给我把这两个小子打成残废。”公子哥一声吆喝,就有几十个仆人围了上来,摩拳擦掌等着一声令下就乱拳将商泽忆两人打成残废。 这些都是狗仗人势的东西,平日里没少祸害百姓,商泽忆动起手来也没有负担,不用等那个公子哥一声令下,他直接就出手,一人赏一爪,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的手骨尽数折断。 公子哥还没反应过来,从家中带出来的仆人就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事情还没完,商泽忆慢慢地走近,公子哥吓得连连后退,他转身要跑,却见到药王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身后,拦住了他的去路。 此情此景,就像回到了九年前商泽忆与药王江初识那样,两人没事就时常做做大侠,整整恶霸,肆意江湖。 这时候街上看热闹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个个都极为解气的样子,想来这个公子哥平日里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金楼的百姓竟没一人帮他说话的, 公子哥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商泽忆慢慢靠近。其实以商泽忆的修为,这么点路眼都不用眨眼就过去了,他故意选择一步步慢慢走,就是要通过距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心理压力,按俗话来说就是一点点吓死他。 前后无路,家中的仆人全都躺在地上哀嚎,公子哥此刻才知道自己的无力,他后退着将自己缩成一团,色厉胆薄地叫道:“你不要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父王是当今圣人的皇叔,我是宁王世子商敬谦!” 商敬谦看出来对方是有些来头的人,但在商国内总是要怕商帝的吧,他急着喊出自己的身份想把对方唬住,几乎是叫破了音,发出了他这辈子发出的最大声音。 商泽忆闻言停住了脚步,原来是商敬谦啊,算起关系来还是他堂弟,怪不得有些眼熟,自己离开金楼时他应该才四岁吧,现在大了模样变了些,怪不得自己认不出来。 见商泽忆停住了脚步,商敬谦以为对方确实被自己的身份给吓到了,他立刻就得意起来,一改颓然的废物模仿,狐假虎威地叫嚣道:“我是当年圣上的堂弟,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让你全家死光。” 说着他扬手就想给他身后的药王江巴掌,商泽忆见状一个瞬身到他眼前,抓住他的手,目光冷冷道:“你想打他?” 本来因为商敬谦与自己的关系,商泽忆还准备放过他,毕竟是自己的堂弟,小儿无知,谁曾想他居然还敢行凶,对药王江动手,虽然药王江现在的修为没几个人能对他如何,但商泽忆还是如以前一样护着他。比起商敬谦这个不亲不熟的亲戚,药王江才是商泽忆真正的亲人,谁要动他,都会惹怒商泽忆。 商泽忆一脸的不善,商敬谦有些惧色,但仍不甘示弱道:“打他又如何,我不仅要打他,我还要杀你们全家。” 商敬谦满脸戾气,被商泽忆抓住一只手,抬起另外一只手就要煽商泽忆巴掌。 他的巴掌还没到,自己却已经被商泽忆煽得坐在了地上,商敬谦嘴角有血,捂着脸满眼不敢置信,他想不到对方居然真敢打他,他可是圣上的堂弟,流着商家的血脉,商国最尊贵的人。 “你一直说要杀我全家,我希望你能言出必行。”商泽忆阴沉着脸蹲下来靠近他,低声道。 “我爹叫商钦,我有个哥哥叫商泽睿,我叫商泽忆,在你杀我家之前,我会言出必行,先打断你的一条腿。” 商泽忆一字一句说完站起来,在商敬谦惊恐的目光中,一脚踩了下去。 这一脚要是踩准,商敬谦毫无意外就会跟许清印做对难兄难弟了。 围观的人皆是不敢置信,他们以为商泽忆打了几个商敬谦的仆人已经是好汉了,想不到他居然真敢打断商敬谦的腿,那可是皇帝的亲堂弟。 在惊呼声中商泽忆却踩空了,一道白色人影闪现,从商泽忆脚下救走了商敬谦,远远立于人群之外。 那道白色人影正是在半路中拦过商泽忆的白衣人。 他救了商敬谦之后神色自然,恭敬立着,似是等人。白衣之后,又有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走来。 商泽忆眉头皱了起来。 “四皇弟,好久不见。” 另外那道白色身影缓缓走近,与商泽忆相对而立。 两张相似的脸,此刻表情迥异。 第八章.剑拔弩张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四皇弟! 此言一出满场俱惊。 商敬谦终于知道这个扬言要打断自己的腿的男人是谁,居然就是杀了前任商帝,又继任白鹿城主的商泽忆,那可是个绝世的凶人啊。 自己方才一面称是他爹,一面又叫嚣着杀他全家,商敬谦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商泽忆的爹可是前任的商帝,虽然已经死了,但在商国威名不散,而且他要是成了商泽忆的爹,不就是当年圣上与眼前商泽晋的爹了,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再者自己说要杀商泽忆全家,那眼前这位商泽晋与当年圣上也是商泽忆全家之一,真正的皇族至亲,他哪里敢杀,不被人家杀不错了? 商敬谦没有了方才的跋扈,他缩在后面,祈祷着商泽晋没有听到他之前的狂妄之语,更希望自己能回去几刻之前,将说出的话收回肚子里,毕竟现在这么多人都听到了,难免不会传到当今圣上耳朵里。 一旦传到圣上耳朵里……商敬谦一阵颤抖,后果他不敢设想。 商敬谦的丑态商泽忆与商泽晋两人都没看在眼里,他们现在眼中只有彼此,两张相似的脸,此刻印出不一样的情绪。 “三皇兄,想不到我们会成为敌人。”商泽忆感叹人生无常,亲人变仇人,曾经要好的兄弟不免要相残,他不禁有些唏嘘。 商泽晋一身的书卷气,举止之间皆是儒雅春风,他捏着一卷书,眼中却有坚定的杀气,坦然对商泽忆说:“我的话之前已经传达给你了,现在还是不变,若你现在退出金楼,我们仍是兄弟,若你执意要来金楼,我们便只能你死我活。” 商泽忆有些不忍,他感慨道:“何必如此?” 商泽晋沉默片刻,后退了一步,开口道:“何必如此?这话应当要问问你。你不想承担皇家身份的职责,你要自由,那好,圣上便为你杀了父皇放你自由。可如今你自由了,又为何要与白鹿城纠缠在一起,你本可以逍遥江湖,做你无拘无束的大侠,谁能管你。现在与白鹿城纠缠不算,还妄图借着你对圣上的影响力,扰乱商国的朝政,以商国之力援助白鹿城,你又何必如此?” 他之一步,与商泽忆的距离便远了一步,身体一步,心亦是一步,两人此见愈远。 商泽晋书生意气,字字点出重点掷地有声,商泽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知道商泽晋级说得没错,对于商国他确实毫无帮助,只会愈加索取,亦是沉默,然后开口道:“确实如三皇兄所讲,我若要去纵横天下,谁能拦我,但我却不能。三皇兄是读书人,知道我们生而为人,天底下有很多道理虽然朴素却必须遵守,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答应了事情要做到。” “有人死前将白鹿城托付给了我,我既答应,即使再爱自由,也需完成他的托付,这是承诺。” 商泽忆抬头毫不示弱与商泽晋对视,他心有坚持便不会动摇,出乎意料的商泽晋竟然没有反驳他,反而点头认可说道:“不错,人不可无信,你有你的承诺,我亦有我的。白海愁将白鹿城托付给了你,而我们的父皇则将守卫商国之责交于了我,我们各有所托,立场不同彼此也无需多费口舌,各凭本事就是。” 说到这里就是已经谈崩,商泽晋再退一步,两人距离愈远,他收了杀气,对商泽忆身后的药王江微微使礼,惋惜道:“新任药王果然是青年俊杰,只可惜不能为商国所用。” 他掌管二代血骑,虽是高手无数,但药王江这样如此年轻又有天赋的高手却是从未见过,别的不说,即使抛开他药王的身份,十四岁入道藏,已经足够人重视了。 药王江对人冷冷淡淡,独独对商泽忆有着温情,其它即使是商泽忆的皇兄,他也不会刻意装出笑容来。对商泽晋的客套话药王江没有接,而是拉了拉商泽忆的衣袖,对他说:“擒贼先擒王,是不是在这里杀了他,以后在商国就没人跟你做对了?” 此言一出,满场都倒吸一口冷气,谁都想不到药王江居然敢在商国王城,金楼之中当街对皇族血脉下手,本来护着商敬谦的白衣人丢下了这个宁王世子,一个身法就拦在商泽晋身前,用身体挡住药王江对商泽晋的视线。 此时他没了平时的淡然,面上如临大敌,体内不加掩饰地已经开始调动能量,可想而知药王江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他压力多大了。 被最年轻的药王盯上,即使是白衣人,也没有信心从他手中安然护住商泽晋。 他归虚中期的境界,在江湖中已经是少有敌手了,但对上已然道藏境的药王江,即便是他也毫无胜算。 “王爷你先走。”白衣人焦急地对商泽晋说。 不管药王江会不会真的动手,白衣人都觉得这里是个危险的境地,想让商泽晋先行离开。 商泽晋看了眼药王江,又看了眼商泽忆,然后泰然与药王将对视道:“你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我,整个商国都会震动,那时候就算圣上再如何偏袒四皇弟,也必须与他划清界限,四皇弟来要商国做的事,便做不成了。” 他心中早已分析清楚利益,故而毫无惧色,商泽忆果然如他所料,按了按药王江的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先别急,这事情要慢慢来。”商泽忆劝解药王江。 药王江依言放下了手。 让药王江放手并不是商泽忆的示弱,此刻并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仍顾及着兄弟之情,又远远对商泽晋喊道:“三皇兄,此刻我不想杀你,但未来若真到了要不死不休的那日,我亦不会顾及兄弟之情下不去手的。” 商泽晋针锋相对,抚掌大笑道:“理该如此,商家的男人就该如此决断,各凭本事,手下无情。不过在此之前先想办法如何安然活着,在这城里你的敌人可不只我一个。” 说完他反身让人提起商敬谦,往宁王府的方向走去。李让贤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白衣人等到商泽晋走远了,才终于松懈下来,对商泽忆与药王江施了一礼,运转身法朝商泽晋追去。 即使身在敌对,白衣人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极有气度。 重要的人物已经走完,街上的人却没少,四周的百姓还没散去,反而越来越多,竟是无人组织就让他们自发地将商泽忆围困了起来,若细心再看,会看到有几个腿脚利索的从人群中出去,飞也似地朝临金道的方向跑去。 如果商泽忆记得不错,那个地方是守备军府邸的所在。 在这城里你的敌人可不只我一个。商泽晋走之前留的话听着不算好意,深思进去会发现是一道提醒,因为前任商帝的缘故,这座城市对他并没有那么友好,百姓、官僚、士兵,无一对他厌恶甚至仇恨。 这群围着的百姓只是第一波,接下里他所料不差,守备军即将来了,金楼的守卫可不是看门的大爷,应对起来不会那么容易。 “百姓要杀吗?”药王江也看出来现在的局势,抬头询问商泽忆道。 商泽忆还未说话,就听到了整齐一致的脚步声,伴随刀甲相撞发出清犹如金戈之音。金楼的重甲步兵,即使放到天下都是排得上的劲旅,比北凉道的甲士还要勇猛,是商国除血骑外的王牌之师。 听声音应该是千人的重甲步兵,显然知道他们是高手,有备而来。 “千人的重甲步兵,果然是来取我命的。”商泽忆摸了摸鼻子自嘲道,他知道旦凡王牌劲旅都是身经百战,对狙杀江湖高手亦有手段,这千人的重甲步兵,各自依靠相互配合,有断了高手能量运转的手段,只要能量一断,他们便有能力使气息上下不接,生生将人耗死。 面对重甲步兵,药王江手中青色毒鸟化形,他毫无波动,仿佛眼前是土鸡瓦狗,问商泽忆道:“士兵杀吗?” “杀,他们要是敢动上手就杀。”商泽忆手伸到背后,回答道。 话尽,他背后的刀已经到了手上,拔刀出鞘顿时流光四溢,显示华丽之姿,刀身上刻着清晰两个古字:心猿。 名刀心猿,炼器大师左明侯所铸,当日便是以此刀斩源头,源头能斩,又何况人间的小小甲士。 剑拔弩张,商泽忆持刀而立,浑然无惧。 第九章.皇城之邀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甲士分开,一人排众而出。 此人国字脸,面有短须,身材五短,看样貌约莫四十来岁,因混迹沙场之故有不怒自威之感,正是金楼守备总领沈重。 “好贼子,竟还敢来金楼!”沈重见到拔刀而立的商泽忆满脸怒容,咬牙狠狠道。 认识沈重的人都知道,他是前代商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除感激还有敬畏,是前代商帝的忠诚拥戴者,对杀了前代商帝的商泽忆自然是恨之入骨,不然今天也不会擅自带兵过来围剿。 掌着兵权,特别是王城的兵权,做事自当要谨慎,况且新君当立正是杀鸡儆猴立威之时,正愁找不到目标,沈重今日举动是自己撞刀尖上了。没有皇命私自带兵,公器私用无异于谋反,向来是皇帝的逆鳞,正好是个口舌,一旦追究起来必是满门抄斩的杀头大罪,沈重今日敢带兵围剿商泽忆,就是存了以死报皇恩的心。 方才商泽忆对商泽晋还算客气,因为是自己的皇兄,血浓于水,但对于沈重就没那么客气了,一个要来杀他的外人,犯不上还对他笑脸相迎的,他又不犯贱。 商泽忆翻了个白眼,嘲笑道;“有什么不敢的,金楼又不是没来过,大惊小怪。” 沈重是武人并不善言辞,被商泽忆隔应了下他并不作言语反击,比起言语,他更喜欢用刀剑说话,简单又干脆。就见他从腰间举起两把金瓜小锤,振臂一呼:“儿郎们,与我杀贼!” 千人的甲士应声而动,浑身披甲踩着小步缓缓向商泽忆靠近。 重甲步兵为防守反击见长,但也不是没有主动进攻的手段,稳扎合围也是俗称的龟壳战术就是他们主要进攻的手段,凭借身上那层龟壳子的防御能力,从四面围住敌人,然后再慢慢压缩蚕食,虽是简单,却是只有重甲步兵这种特殊兵种才能使用的特殊战法。 对付这种战法最好方式就是不要让他们形成合围之势,重甲步兵的缺点是速度,一般来说没有提前做好陷阱埋伏,面对面对阵时,很难能依靠重甲步兵的龟速将人包围起来, 但只要陷入了重甲步兵的包围,合围之势大成,凭着皮糙肉厚生生消耗,即使是江湖高手最终也只能死路一条。 商泽忆正对重甲步兵,身后一马平川,可进可退倒也不担心,他知道重甲步兵防御能力强,相互之间又能分担招数威力,便不准备蜻蜓点水挠痒痒,出手就是胡说八刀的第一刀,针对这种乌龟壳子的重刀无锋。 胡说八刀是胡八刀所创,总共八刀,每一刀都能针对不同类型敌人,破盾、破快、破奇、破多、破霸、破诡、破一人、破无敌,八刀能破天下之敌。第一刀重刀无锋是以刀作锤,挥刀之间如天峰压顶,千斤刀力传透铠甲,即使有一层乌龟壳子保护,也会被压出内伤不可。 一刀挥就,沈重从容自若,他身先士卒冲于前锋,对迎面而来的刀劲他大喊一声“挡”,便半屈蹲下,从身后卸下一面盾牌挡在身前,其他步兵亦如沈重那般卸盾举盾,袍泽同力挡下这泰山般的一刀。 刀盾相撞,气浪翻涌,沈重便如他名字那样重得可以,简直是扎根地下,稳若磐石纹丝不动。 刚不持久,而且商泽忆境界下降地太厉害,并未发挥出重刀无锋的真实威力,一刀已尽却没伤到重甲步兵什么根基,除了有几个士兵抵挡不住威力口吐鲜血腹内倒地外,其他人都只是些轻伤。沈重从地上站起,他晃了晃一些发麻的手臂,将盾牌收起卡在后背的某个机关处,又沉默地举锤缓缓向商泽忆靠近。 他走得很慢,却极稳,每一步都在有效缩短距离,竟使人产生势不可挡的错觉。 即使是商泽忆的眼界,也不由赞叹一声,天下劲旅的重甲步兵,果然名不虚传。 一刀未有成效商泽忆并不意外,如果重甲步兵这么好收拾那才是见鬼了,要知道金楼的重甲步兵可是与北齐的剑侍齐名的王牌兵种,除了已经死绝的血骑之外,还没有哪个兵种敢说能稳胜于它。 齐国的剑侍六百年前能给当时的白鹿城主白晓造成些麻烦,自己虽然也是白鹿城主,但没有了通明的境界,与白晓修为天上地下,遇到与剑侍齐名的重甲步兵,自然不可能胜得那么轻易。 重刀无锋已经是最针对这些龟壳的手段了,其他除非是能使出第八刀,不然效果也不会比重刀无锋好。 但商泽忆此刻是使不出第八刀的,就算能使出第八刀,也不会豁命浪费在这些小兵的身上,他的性命宝贵,身上可是承担了整个白鹿城的安危的。 幸好身边还有药王江,这些龟壳刀枪不入是不假,但要说百毒不侵那还是做不到的,药王府的毒功,正好就是这些铁皮乌龟的克星。 “这些我搞不定了,要换你来。”商泽忆收了刀,束手对药王江说。 药王江点点头,从刚才到现在他等待已久,手中握拳平举着摊开,拳变掌,手掌中密密麻麻有无数青色的毒虫,显然是药王江刚刚化形的大杀器。 “去。”药王江松手一推,掌心的毒虫便都扑打着翅膀飞起,朝着正前方的重甲步兵铺天盖地而去。 沈重在第一线,比其他人都更早看到毒虫来袭。药王府毒士确实是重甲步兵的克星,无影无形,无孔不入,这一身盔甲又不可能真的毫无缝隙,在此情况之下,护甲的笨重反而成为了掣肘,不仅不能保护他们,反而使他们成为了慢吞吞的目标。 药王府的毒士克制重甲步兵是事实,只是往日药王府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即使有入战场也都是合作的关系,所以从未体验过毒士的滋味,今日遭遇药王府的药王亲自出手,沈重已知大事不妙了。 应对药王府的毒功化形,沈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士兵们都脱了盔甲,凭着灵巧的身法躲闪反击,或许还有一点机会。可他若脱了盔甲,便正中商泽忆下怀,要知道商泽忆的胡说八刀对披着盔甲的他们虽没什么大用,但只要他们脱了盔甲,就能立刻知道传闻中的胡说八刀有多恐怖了。 进退两难,沈重索性以命相搏。 “锤击阵!”沈重大喊,喊完后他便决定以死换死,立地生根蓄力在手,周身能量都进了手中的两把小锤中,其他士兵令行禁止,只听指挥一一照做,当时就见到千把飞锤光彩熠熠,上面颜色流转,有强有弱,显示各人天赋不同。 沈重举锤要投。 这千把飞锤名为锤击阵,是重甲步兵远程攻击的手段,有些像是商泽忆的重刀无锋,讲究以力克敌,是义无反顾以全身能量发之,往往是触之即伤碰之即死,兼之千锤齐发,覆盖范围极广,寻常是无从躲闪。 沈重这是知道自己争斗不过商泽忆,便决定同归于尽,以性命相报前代商帝的皇恩。 沈重正欲投锤,一道身影忽然从天而降拦在中间,他一手张开挡下沈重的铜锤,一手执剑划出十字,剑气纵横将飞闪而来的毒虫尽数搅散成纯粹能量,然后消散无踪。 “奉圣上之命,宣三皇子商泽忆进宫觐见。”阻了两边以命互博后,来人收剑归鞘,出口通报圣上之命。 见到此人沈重已经跪下,郑重又颤声道:“臣遵旨。” 商泽忆却有些玩味地看着来人,微微诧异道:“夏东来,想不到你竟晋入道藏中境了,看到源头毁去后你也收到了一份好处。” 夏东来,金楼第一剑圣,道藏中境的绝世强者。 听商泽忆喊他名字,夏东来转身看了他一眼,道:“某家今日的成就确实有受你的好处,不然就凭你伤某集外室弟子,又杀某家入室弟子,即使皇命在身,某家今日也该将你碎尸万段。” 夏东来的外室弟子就是许清印,当年他厮混之时又跟夏东来学过几年剑艺,而他的入室弟子,则是在瑞安被药王江毒死的那名刺客,两人一伤一亡,确实与商泽忆都有关系。 商泽忆可不想对这名剑道大师记恨上,他腆着脸道:“误会误会,您的两名弟子,许清印托我之福当上宰相了不是,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另外那个死在瑞安的可不能怪我,是他自己要来杀我的,我也是正当防卫。您是前辈,不能跟我这个后辈计较,传出去不好听。” 商泽忆说这话是不要脸了,要说前辈后辈的,按年龄来说夏东来确实是长了商泽忆几轮,但要换个角度,天下谁不知道商泽忆是白鹿城主,地位尊崇,也不算是夏东来的后辈。 夏东来冷哼一声,对商泽忆的巧舌如簧他以往就见过,那时嗤之以鼻现在亦是,他剑眉微挑,冷厉道:“与白鹿城主计较,不算见不得人。不过今日某家有正事而来,改日必定上门赐教。” “四皇子若是无事,就随我入宫吧。”夏东来面无表情,比了个请的手势。 商泽忆哪里不会统一,他这番来金楼,就是为了入宫找商泽睿发兵救援白鹿城,打架什么的都是中途引起的意外,并不是目的,既然受到皇城之邀,也正好省了他很多事,他一扭头,便跟着夏东来往宫门去。 沈重还在跪着,夏东来除了传令之外,没有看他一眼,他却是全身冰冷。 夏东来是商帝的使者,他既已来,便是商帝知道他私自调兵的事了,触动皇家逆鳞,他必死无疑。 他一生忠于商国,从未有过忤逆之举,只是为报恩情,最终还是做了震怒皇家的错事。从调兵开始沈重就知道自己没有可能生还,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唯一念想就是希望圣上能放过他家人。 一人错就一人担,他跪地向北而拜,口述罪状,举锤自破天灵而死。 北边是金楼皇宫,那里有一座白塔耸立人间。 白塔之顶有一人身着五龙金服,五龙皆有五爪,在龙袍上随风猎猎作响,几乎要破空而去。 年轻的商帝在塔顶俯瞰芸芸纵生,满怀深情又如视草芥,他的目光从沈重身上离开,落在一道与他极为相似的身影上,口中轻声囔囔:“既然已经说好你取江湖,朕取天下,你又何必回来?明明已经逃脱了父皇的棋盘,朕与林子期的天下棋局,你为何又要进来?” “皇弟啊,朕现在是商帝。” 一声幽幽叹息,注定无人听到。 第十章.四国逐鹿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跟着夏东来在皇城穿梭,空间流转,这个商泽忆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是如常,富丽堂皇属人间至极,时时争艳处处是景,只不过少了烟火味,一路走来只见着如临大敌的侍卫与匆匆而过的太监,比起寻常街市的欢声笑语,这里更像是个好看的金丝笼。 御花园,太和殿,养心居,穿过一道道建筑,夏东来在白塔前停下。 “某家就带到这,接下来便你自己上去。”夏东来让出一条路,仅一人能通行。 一人行,便此路是一人可行。 商泽忆知道商帝在塔顶,与药王江交代了几句,他越过夏东来孤身上去。 药王江留下塔下,与夏东来一人一边,似是守门,实是相互防备,若上面有任何异常,两人都能在第一时间登塔支援。 白塔耸入云端,以人力登塔费时费力,幸好当时造塔时设了灵巧机关,一截木厢通过滑轮连接转轴,有人入内时便会自动感应,由那头的人力带动转轴,将人升至塔顶。 机械带来方便,果然省时省力许多,只消片刻商泽忆就到了塔顶。 跨出木厢,商泽忆觉得比塔下寒冷许多,虽是秋天却能有刺骨之感,俗话说高处不胜寒,白塔之巅已尽苍穹,愈高愈冷便是这样的道理。 这是商泽忆第一次上白塔,前代商帝仍活着的时候,这座白塔只能由他一人上来,偶尔会带上那时还是太子的商泽睿,其他如毫无用处的商泽忆是没有资格的。 在白塔之上,俯瞰一览山河,远眺之下竟似能将天下看遍,怪不得当年的商帝最爱在塔顶弹指论山河,塔顶视野辽阔,确实会让人产生天下臣服的壮阔冲动。 第一次登塔商泽忆有些昏沉,他吸了口凉凉的空气,由肺到心都感觉一阵清凉,助他醒脑提神,然后化为一道白气呵出,归于天地。 年轻的商帝也在塔顶边缘,与前代商帝一般俯瞰江湖,商泽忆走到他身边,出言打断他专注的目光,问道:“看什么呢?” 商帝没有收回目光,他继续看着远方,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这天下,终究会是谁家的天下?” 商泽忆心想这是在考我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在是有求与商泽睿,傻子都知道现在该怎么说,他眼珠子一转,胡诌随口就来:“自然是我们商家的天下。” 他胡诌时满脸的真诚,脸红心不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说的是肺腑之言,但年轻的商帝看着他长大,长兄如父,对他比谁都了解,知道方才的回答不是真心,完全就是应付之语。 这种违心之言算是欺君,但年轻的商帝从来不会与商泽忆计较这些,他有三个弟弟,独独只对商泽忆宠溺有加,不仅仅是因为商泽忆最小,还有因为是商泽忆承载了他对自由的向往。 他生于皇家,这一生注定不属于他自己,皇家的男儿自出生就注定要承担着国家的责任,他,商泽弘,商泽晋全都是,这是自幼所受的教育,已经深到骨子里了,三人谁都都无法改变。 唯独商泽忆不一样。 他自幼心思与他们三人不同,他们被教育成了国家的机器,商国为公,一切都要为了商国,但商泽忆与他们不一样,他自私、放荡、崇尚自由,他的思想没有被狂热的族人们所侵蚀,还是一心要听风、游乐、纵横江湖的少年。 兄弟四人,也只有他能做自己。 为了让他纵横江湖,他联手许多长辈杀了自己的父亲,砍断了所有对商泽忆下的阴谋,让他再无后顾之忧。他本可以肆意做自己,但是呢?既然已经逍遥了江湖,他为何又再回来,再次掺杂到天下纷争中去。 年轻的商帝回过身来,他看向商泽忆,面色平静,目光炙热,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留下一句话:“你不该回来。” 商泽忆明白自己的这个聪慧的皇兄清楚他的意图,但他似乎并不太想出手的样子,想到蠢蠢欲动的齐国,又想到枕兵待戈的白鹿城,他心有焦虑,坚持说服商泽睿道:“这话三皇兄对我讲过,我答他的是因为承诺,不得不回来。但承诺之外还有其他,我是商人,我想告诉你,出手助白鹿城对商国亦有好处。” 此时距离他离了白鹿城已有十一天,按齐国军队的速度,不日就能看到白鹿城的城墙,没有了城主守护的白鹿城,源头一役又使白鹿城战力损失惨重,即使有江玉离与王昭漠两名道藏境的顶级高手,以一城之力终将是会挡不住齐国大军征服的步伐。 商泽忆很着急,现在时间紧迫,哪怕他只慢上一天,白鹿城也会死很多人。 “帮白鹿城亦是在帮商国。白鹿城身处战略位置,一旦被齐国所得,进可攻退可守,对于商国将是大患。反之,若能助白鹿城一臂之力,白鹿城这条道就会为商国大开,对于商国争霸天下,将是一大助力。” 商泽忆认真说,他之分析头头是道,并无什么过错,听起来似乎言之有理,助白鹿城有百利无一害,而放任白鹿城被齐国吞并,则百害无一利。 年轻的商帝亦是认可他之所言,难得地点头道:“你说得确实不错,白鹿城位置重要,绝对不能落在齐国手里。” 商泽忆大喜,以为商泽睿已经听进他的话了,他刚想乘胜追击一举说服商泽睿,就听到商泽睿从容开口道:“那既然如此,朕为何不直接取了白鹿城?” 他用的是询问语气,商泽忆却冒起一股冷意,他心中忽起不好的预感,迟疑问道:“北凉的甲士到哪了?” 原来商泽睿早已经出手,作为商国的新王,雄才大略,他从来就没想袖手旁观。没有了城主守护的白鹿城,是千年来最弱的时候,齐国能动心思,商国又怎么会真的拱手相让,而且东篱与西诏,他们都要争霸天下,怎么会让白鹿城落入别人手中。 他原本以为是齐国要伐白鹿城,现在看来,其实是四国逐鹿,都想问鼎天下,这其中的争斗必将惨烈,赢家只有一个,但无论结局如何,白鹿都要成为天下之争祭品。 “北凉的甲士如今应当正在白鹿城外,等着白鹿城与齐国两败俱伤吧。”商泽忆痛苦地冷笑。 商泽睿想摸他的头,却被商泽忆面无表情躲开,他将手放下,轻声道:“天下的棋盘你不该进来,舍了白鹿城,纵横江湖去吧。” 第十一章.帝王命,父兄皆可杀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感受到商泽睿真挚的关怀,商泽忆微微迟疑片刻。不得不说,商泽睿对他的亦父亦兄的关切,即使当上了商帝,商泽睿对他仍是发自肺腑,就算要谋天下,还是想避免他进入纷争。 如果没有白海愁的临终托城,商泽忆百分百已经接受了商泽睿的提议,当个笑傲江湖的浪子多好,省时省心省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没事还可以调戏调戏江湖女侠,过得那叫叫是一个惬意。 但人贵有信,要么不答应,答应的事就得做到,况且这座白鹿城是胡八刀拼死也要守住的城,无数人的心血在其中,叫他怎么能够放弃。 “我想救白鹿城。”商泽忆没有答应商泽睿,反而执着地说着不放弃的话。 知道商泽忆的性子,少年时便如此执拗,到现在仍是没有收敛,年轻的商帝没有动怒,反而无奈地叹气道:“你救不了,在白海愁死后,白鹿城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商泽睿信誓旦旦,闻言商泽忆并未气馁,他坚定抬头,眼中有绝断:“不,白鹿城的结局从未注定,因为我是白鹿城主。” “你又能改变什么呢?”即使商泽忆的坚持,商泽睿并不会相信商泽忆还能兴起什么风雨。没有了通明境界的白鹿城主只能算是一般的高手,面对夏东来都力有未逮,更何况是齐国的大军,而且他境界江河日下,终究是会跌落成寻常人,这样的他,空有一个身份,再不复无敌,已经无法再能为白鹿城争得什么。 事实确实如商泽睿所想那般,但他忘了,商泽忆不仅是白鹿城主,还是商国的四皇子,即使他离开金楼多年,他还是商国的四皇子。 所以他了解商国当初的苦难,也了解商国的野心与梦想,自前任商帝振兴了商国开始,商国接下来的目标已经从不再为奴发生了转变,从君王到人民都开始变得野心勃勃。 他们要复兴重生,在这片天下建立从未有过的宏伟国度,让商国立于史无前例的巅峰。为了目标商人准备了许多,一代又一代,从中兴的一代到如今的年轻一代,从来没忘记这个宏伟的目标,并未毫无怨言地为之努力着,商泽睿是,商泽晋是,连许清印这样心思阴沉的人也是,商国人的狂热已经深入到骨子里了。 正因为这样的狂热,商泽睿到商泽晋甘心成为商国的工具,但如果有一个人泼把冷水,将这股狂热浇灭,结果会是怎样。 比如他与齐国合作,让林子期兵不血刃地拿到白鹿城呢,更甚至,由他带领白鹿城的强大兵力倒戈相向,对商国发起攻击呢?结果会是怎样,商国在这场天下霸业中是否还有胜算,又或者,商国还有没有资格一争天下。 他本不该这么做,因为他终归是商人,但若真到了玉石俱焚的时候,他是绝不忌惮会这样做。 “如果让齐国拿到白鹿城,你猜商国会怎么样?”到了这种程度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了,手中握着白鹿城这个筹码,就算会被万人唾骂,他亦在所不惜。 商泽睿既然要与他谈利益,他就好好跟这个年轻的商帝谈谈利益。是要援救白鹿城获得一个强大的帮手,以及可以通行白鹿城的机会,还是让齐国拿到这个战略要地,进而错失争霸天下的机会。 这已经是近乎无赖的威胁了。 谈判之时最怕一方毫无底线,明显的,商泽忆明显就是毫无底线的人。 为了商国,商泽睿一定不会想选第二个,若是那样便真的让齐国占了优,一进一退之间,这场天下之争商国就要落后齐国许多。 只是被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威胁,商泽睿不由地觉得可笑,他有些恼怒,厉声呵斥道:“不要忘了你是商人,无论如何商国对你终究有生养之恩。” “还有,你就这么肯定地认为已经吃准朕了?” 挟持自己的母国威胁自己的皇兄,商泽忆也不好受,即使如此,面对质问他还是艰难点头道:“皇兄你没得选,你知道世间的那套伦理约束不了我,我是能干得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好好好!”商泽睿怒极反笑,他不看商泽忆,背过手看向远方,沉声道:“朕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杀了你,让白鹿城没了城主。” 说话时商泽睿带着帝王杀气。身具帝命,父兄皆可杀。 只有杀了商泽忆,无人主导的白鹿城便只剩下与齐国死战一途,然后商国渔翁得利。 商泽忆望着商泽睿越来越像商帝的背影,在这一刻他似乎见到了那个能以儿子作饵钓起天下的商帝复生,两个的背影重叠在一起,竟似一个人。 曾经温文尔雅的太子,在此刻他的眼里,变成了善于帝王心计的商帝。 他摇了摇头,将多余的情绪甩出脑外,与商泽睿并肩站立,年轻的帝王在看远方,商泽忆则只看脚下。 穿过白塔千丈的高度,塔下有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如同守卫般地守着白塔的入口。 夏东来与药王江,两人相互防备,其中药王江手中能见到青色的能量在流动,随时都可以化形成毒物。 跟随商泽忆的目光,商泽睿从远方回来,也落到了脚下。两人一同落到了药王江身上。 “如果你想药王府带领十万毒士与药师反戈,可以杀了我。”商泽忆淡然说。 淡然能看出商泽忆的自信,自信商泽睿不敢杀他。 他与药王江的关系天下人尽皆知,这个年轻的药王与商泽忆是生死之交,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为药王江,当初刚入江湖的商泽忆敢亲上白鹿城,情谊相同,药王江也愿为商泽忆赴汤蹈火,丢下药王府千里奔行只为了护他安全。 要杀境界大跌的商泽忆不是难事,但因此引发药王江的怒火,即使商帝也不能承受。 十万毒士药师,巫山上无数毒兽,能轻易让商国的南疆道变成了药王府的南疆道,更严重的是毒士对商国甲士的克制,一旦倒戈,能轻易会让商国的王牌兵种彻底废掉。 “你已经近乎说服朕了。”即使如此商泽睿还是没有答应,只是他的语气软了许多,代表着有了协商的可能。 谈判有效,商泽忆极为灵敏地抓到了商泽睿的这一丝变化,他欲趁热打铁,便紧跟着问道:“近乎?还缺什么?” 商泽睿没有立刻回答,他回身望人,两人相对,他食指抬起指着商泽忆道:“缺了你。” “你要换白鹿城的安全,朕可以答应你,但条件除了白鹿城能借道给商国大军外,必须还有你。朕要你留在金楼,没有朕的命令不准离开。” 这个条件实际来说不算苛刻,但却让商泽忆摸不着头脑,他一个即将毫无境界的废人,对商国毫无用处,商泽睿为何一定要他在金楼? 是为了留个人质掣肘药王府?还是掌控白鹿城?对于常人这看起来像是都能有效,但那是常人,以商泽睿对他的了解,不用想就该知道,两者都不可能有成效啊。 要知道他的性子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有被人当作人质的时候他必不能受辱自尽,结果只会更激起药王府与白鹿城的怒火,起不到制肘的作用不算,还有引火上身。他相信商泽睿的智慧,所以更摸不着头脑。 “你是想干什么?”对于自己猜不到目标的事情商泽忆更是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想不透理由,或许只是商泽睿藏着更深的阴谋。 商泽睿并不惊讶商泽忆的警惕心,他也不加解释,只是问道:“朕只给出选择,其他就是你的责任,选择与否,白鹿城的安危全在于你的决定。” 他语气冷冷,与天气相对应,冷风咧咧吹得两人的衣裳猎猎作响,一者如龙飞舞,一者清素如雪,两人相互计算心思,气势攀升,到了最后,终仍是龙出雪消,商泽忆心系白鹿始终有所顾及,不如商泽睿的君王无情,他败下阵来。 “好,我留在白鹿城。”商泽忆咬牙道。 一朝答应,他知道如此之后他便要失了自由,只能作金丝笼中望窗兴叹的鸟了。 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承诺。 他自己给自己安慰。 第十二章.再启婚姻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还是留在了金楼,与药王江暂时居住在自己原本在金楼的府邸。 白鹿城也得救了,不过不是靠北凉的甲士入城协防,而是北凉镇北将军李然贸在白鹿城的城墙上亮了一眼,使人知道白鹿城与商国已然结盟,让他们动手之前先衡量清楚自己的实力,是不是有把握同时对敌白鹿城与商国。 一城一国相加的实力大于四国任何之一,这是不争的事实,其余三国又各有心思,不可能会有合作。 于是此刻的白鹿城无人可破,齐国的驻南军撤去,东篱与西诏暗中布下的军队也悄悄退下,一场大战还没开始就画上了休止符,天下又恢复太平,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太平能维持多久。 王昭漠与李然贸在城墙上看着三方军队有条不紊撤退留下的痕迹,两人都没言语。 此次合作两人没有结下友谊,只是平平常常的利益之交。王昭漠知道,要不是商泽忆从中周旋,李然贸的北凉甲士本应是在旁窥伺的第四支军队,现在虽有些合作,但终究只是暂时的,白鹿城战略位置重要是兵家必去之地,商国为争天下,到最后免不了还有一场大战。 就如眼前的李然贸,即使有合作的关系,眼中仍赤裸裸地展露出强大的征服欲,天下第一的武城,谁不想征服?对于他来说原来就只差一步了,就能成为千年来第一个攻破白鹿城的人,可惜被商泽忆给搅乱了。 与商国的其他人一般,他也怨恨着商泽忆。 “本将会再回来。”当着白鹿城右相的面,李然贸不掩饰地袒露自己的野心。 回来,自然不是像今天这样过场般地在城墙上走一圈,而是领着大军前来,杀戮、破城、征服,将白鹿城变成商国的白鹿道,再回来,这里将是商国的领土。 王昭漠不想与他起争执,他亦知道商泽忆为了得到到商国的协助付出了不少代价,他能做不多,维持好这份关系就行。面对李然贸的妄言,他意气之争可能让商泽忆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不过他虽不会针锋相对,却也不是坦然受气的人,王昭漠不卑不亢地点头,袖口飞扬:“静候大驾。” 袖中冷芒,因为藏了把可怕的刀,天下第十二的袖里刀。 李然贸是能征善战的猛将,沙场对垒万军丛中不可抵挡,江湖争斗却不是名顶级高手,他至多也就炼身初期的修为,面对即使袖里刀还未乍现的王昭漠都感到了强大的压迫力。武夫之争便是意气之争,意气他落于下风,为免丢太多脸,故意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目送李然贸离开之后,王昭漠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竹筒中是短短的纸条,新纸墨未干,是早上暗流在金楼的探子刚送到的。 “主留金楼,换北凉相助。” 纸条不大所以言辞简单,但意思已经表达明显了,城主被迫留在金楼,才在商国那里换来了北凉道的相助。 “白鹿城欠你。” 王昭漠握着纸条,对南边一揖及地。 白鹿城往北走,在距离白鹿城千里之外的齐国王城厉阳,林子期此时正在太子府内正细细盘算着。 南边的战报已经过来的,是他下令的撤军,白鹿城与商国搅和在一起之后,齐国就没有胜算了,与其白耗兵力被他人占了便宜,不如撤回来从长计议。 今天局来看,与商国那位年轻帝王的天下赌局,到现在是输了一筹,不过不要紧,往后的日子长着,好事还在后头。原本白鹿城他也没觉得自己能这么简单拿下,其中只是没预料会逼白鹿城狗急跳墙,主动搭上商国,白白让商国占了便宜。 商泽忆啊,林子期下意识地并指摩擦,他心中不由赞叹,果然不愧是皇妹看中的男人,就算是没了通明的境界,只要他愿意还是能影响天下的局势。 白鹿城的位置重要,得商泽忆者得白鹿城,林子期心里一清二楚。争天下白鹿城是最大的筹码,有了白鹿城就几乎已经胜了一大半了,因此天下之争就成了商泽忆之争。 要拿下他不容易,不过也不是绝对不行,虽然他是商国的四皇子,却也还是齐国的姑爷。 林子期继续摩着双指,这是商泽忆与林子萱十五岁时商帝与齐王定下的婚约,前代商帝虽然已经死了,但自己家的齐王仍活着,商国与齐国明面上也没交恶,这场婚事还有余地。这场婚事本来也场阴谋,设局者死后,过了这么久两边的人是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只要自己重启,这场婚事还是能继续。 婚事重启之后,然后中间又会发生什么,谁能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商泽忆与自己的皇妹是真正的惺惺相惜,灵魂之交。 不过自己的这个五皇妹现在一心归剑道,似乎已经放下了儿女私情,要说服自己的这个五皇妹并没那么容易,她可不是什么娇弱女子,能被人随意拿捏。 在圣司李照清仙逝之后,整座葬剑府就传到了五公主林子萱手中,从圣女成为真正的圣司,林子萱是真正掌握了葬剑府的实力。葬剑府是江湖四府之一,林子期与前代圣司李照清又有理不清的关系,这中间牵扯太多,并不是那么好办,不说葬剑府的实力,就是李照清亲传继承人的这份遗泽,自己也不能对林子萱怎么样。 这事情还得林子萱自己点头,不然其他人谁能不能让她按头同意。 但谈何容易,林子萱暗暗思索,能使林子萱点头,他只想到一人。 葬剑府的圣子,李家的小儿子,自己的门客李空寒。 九年前李空寒与林子萱并称圣子圣女,一人得圣司剑道,一个得圣司剑阵,按照传统应该是得了剑阵的李空寒成为下任圣司。 只不过事有意外,当时李空寒在白鹿城败于初出江湖的商泽忆后,自此便折了武者气节,没有想用实力追逐超越商泽忆,反而醉心于权势阴谋,以至于实力再没多少提升,多年也才仅仅从炼神巅峰跨入归虚,比起林子萱的道藏中境差了十万八千里,圣司李清照正是看出李空寒的心境不足,所以才在仙逝之前才将葬剑府传于了林子萱。 李空寒是林子萱的同门师弟,整个齐国人都知道他贪恋林子萱,一心想要占有林子萱,不过却被林子萱所厌恶。 有一些事情不必强逼,退一步,进一步,或许能有更好的效果。若是让李空寒去向齐王请求赐婚,必使林子萱头痛,此为退一步,此时再有林子期提出来北齐南商两国婚事重谈,此为进一步,一退一进之间,将矛盾转化了,算是一棒再给颗枣,对于林子萱应当也会没那么抵触。 此为林子期临时所谋,已经老练至此,能看出他心思缜密,善设阴谋,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没有纰漏,便喊了下人去传李空寒。 等到李空寒至,两人又一阵密谋,林子期没将全部谋划告诉他,只说了自己支持李空寒去向齐国请求赐婚。 这让李空寒一阵兴奋,带着感激几乎要给林子期跪下,两人又说了些细节后李空寒才出太子府,他刚出府门满脸对着林子期时谦卑就全然不见了,眼里全是阴鸷。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利用我吗?彼此彼此而已。”李空寒冷笑。 求婚?他脑子中浮现起那道他想了九年的曼妙身影,不由得感觉腹腔一阵火热。 这次,我一定要得到你。 师姐。 第十三章.灰色的市,橘色的灯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被人惦记在心上的林子萱并不知道自己落入了算计之中,此时她正在闭关,意图突破至通明。 以道藏中境冲刺通明,她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东篱拔刀术的传人杨落羽,西诏万法府寻得窃天技机缘的小师弟南柯梦,此时也都在以道藏中境苦修,想一举跨过道藏,晋入通明的至高境界。 现源头已灭,积累了千年的能量遁入天下,他们这批天赋卓越的青年强者,各种都在争夺机缘气运。圣司临终曾言,即使源头破碎将能量还于天地,气运仍是有数,得此气运能达通明境的强者至多只有六人,像夏东来、江玉离、左明王、张龙虎之流过于老成,朝气不足,道藏巅峰已是极限,与通明天生无缘,并不成威胁。 真正能有机会晋入通明的只有林子萱、杨落羽、商泽忆、南柯梦、药王江、衣轻裘、王昭漠、三叶、帝辛、林随风等几个后起的俊杰,人人都有机会,只是六人之数已是天地能量的极限,便需争先恐后,各自寻找机缘。 现这几人中以南柯梦最有可能,商泽忆最无可能,前者在九年前就已然找到了机缘,闭关九年谁也不知道到了何种地步,而后者本已入通明,但为断源头掉了境界,再想重拾起来就比任何人都要困难。 而她林子萱,圣司说她有一劫未渡,就永远不可能晋入通明。 这一劫,林子萱知道是情劫,应在商泽忆身上。但她不想应,于是林子萱的闭关毫无成效,境界始终停留在道藏中境。 她静静地从闭关中出来,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有一条线曲曲折折在中途断开,至后就再没有了故事,她知道那条线是她的感情线,预示着她的感情。 是害怕受伤吗?又或者是要受过伤,才能有资格找到步往通明的机缘。林子萱握起手掌,将断了的感情线收在掌心,她想,也许是时候应该去趟商国,再见见商泽忆了。 “阿嚏。” 远在金楼的商泽忆似是有所感应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是谁在骂我。” 此时药王江正陪他在临金街中瞎逛。 商帝虽然强制要求商泽忆留在金楼,却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今天阳光正好的时候,商泽忆能拉着药王江出来逛街。 作为金楼最繁华的一条街,临金街寸土寸金,包容四海,天下最好的商号在这里都有门店,他在这里亦有见到马家的商号。因为好所以贵,临金街卖的东西价格不菲,即使是如此,来往的人群仍是络绎不绝,因为只要在这片大陆上有的货物,都能在这里找到最好的。 临街街很长,街上还是本国人比较多,两人没有伪装下就在街上走着,商泽忆的身份又特别显眼,故而这一路走来受了不少冷眼,也遇上并驱逐了不少意图刺杀商泽忆的所谓忠臣义士,药王江只默默陪在商泽忆身边。 他知道这几日商泽忆的境界又有所下降,虽然还在归虚中境,却已有不稳的迹象,随时有可能跌回至于归虚初境。 商泽忆境界越低他越担心,即使商帝亲口要求商泽忆留下,但金楼并不算安全,商泽晋在一侧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下手。还有夏东来,他的两个徒弟一死一伤都与商泽忆有关,让他丢了脸面,他是一定会对商泽忆动手找回脸面。 只不过夏东来是会明着来,商泽晋则大概率使些暗中的手段,相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为麻烦。 药王江时时防备着,脸色严峻,商泽忆倒是无所谓的样子,他转头捏着药王江的脸蛋,嬉皮笑脸地说:“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走着,等下带你去一处有趣的地方。” 药王江是没心思去什么好玩的地方,他现在只为商泽忆担忧,毕竟商泽忆如何境界一落千丈,如木桶时刻都在漏水,总有一天会滴水不剩,那时随便来个炼神的刺客就能轻而易举杀他。 而他本想靠医术救治商泽忆,却也仅仅只能治好商泽忆的身体与心晶锁上,对神魂受创却无能为力。 商泽忆现在的状态像坏了几块板子的木桶,神、心、魂三者如同木桶的三块板子都有受损,若只医好了其中之二,还留着一处短处,便是医好两者也无济于事。 “当年源头一役,你身心魂同时受创才会使你境界大跌,现在你的身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受创的心晶凭借药王府的医术亦是能治,只是你的神魂,你可有什么办法?”药王江问道。 强敌环伺,药王江又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商泽忆身边,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现在能想到保护商泽忆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商泽忆恢复境界。 只要他恢复了境界,他就仍是无敌的白鹿城主,不说商泽晋的二代血骑,即使是江湖四府的府主齐聚,也不是他对手,天下就再无威胁。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要看运气。”商泽忆哪里不知道神魂修复对他的重要性,所以才拉着药王江出来逛街。 他要来找一件东西,能助他修复神魂,只是这件东西的主人已逝,又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这件东西不在商品玲郎满目的临金街,在金楼某个谢绝普通人的灰色地带。 临金街很长,到处都是阳光,透露着富丽堂皇的意味。但世界总不能都是富丽堂皇的,也有阳光撒不到的地方。在临金街的角落就有一处地方太阳照不到,生出一块阴影,不知是因为旁边楼太高还是街道构造如此,这里常年是黑漆漆的一片。 商泽忆走到了黑暗的角落,然后就融到了黑暗里。 药王江也跟着进去。 黑暗里有一个胡同,要习惯了黑暗才能看到,胡同很深并且很灰,是黑暗把阳光稀释的样子。胡同外是晴空万里,这里却始终是灰色的,灰色浓得散不开,似烟似雾却也都不是,仿佛避世的怪人,躲在城市的阴影里。 大概要走上三百多步才能到顶,那里有一道长满苔藓的木门,很破很旧,几乎快要垮掉。门上有一个灰色的牌匾,脏兮兮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字。 怪贩灰市。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真假难辨,童叟可欺。 再下面题字,商韬。 商国的商。 看着这个名字,商泽忆思绪不断。商韬是他的皇叔,两人有亲侄关系,而他是商韬的一缕残魂寄生,虽然他成就了自己,而商韬早已经消逝,但他却从不曾忘记曾经共用一体,温和勇敢,始终在照顾自己的长辈。 商泽忆在门下驻留了片刻,他便摇了摇头将思绪甩出脑外。他今日来怪贩灰市是有正事的。 他继续行走,跨过了快要腐朽的木头,便到了怪贩灰市。 这是商泽忆第一次来,但他并不陌生。 金楼是一座自由的商业发达的城市,有人说只要给出你付得起代价,就能在金楼能买到任何东西。这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他说的确实没错。金楼的买卖确实是万能的,只要舍得付出代价,什么都能买到。 因为金楼有有两个做买卖的地方,一个是临金街,另一个是怪贩灰市。 所有光明的,富丽堂皇的,乐于被人所见的商品,都会被摆在临金街朝着阳光的店铺中,贵而有价值。 而金楼所有见不得人,阴暗的买卖,都藏在怪贩灰市中,相比于富丽堂皇的临金街,这里危险而神秘。 商泽忆在灰色中行走,穿过一个又一个盖着灰色的袍子,把自己掩埋在黑色中的人。这些灰色中的人枯坐在地上,也不呼喊招揽,只是无声等待,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尸体。 他们都不是商泽忆要找的人,也没有他要的东西。 商泽忆继续走着。 他穿过枯萎的花,破碎的镜子,残缺的马车,终于到达了尽头。 尽头是一堵墙,墙上有块牌匾,上面写着字。 白匾黑字,像横放的墓碑,却字走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形成反差。 王家铺子。 当年灰市之主王小明的居所。 牌匾下面是一道门,门半掩着,似乎在招呼人进去,像一家黑店,不坏好意。 灰色的黑店。 在等待商泽忆进去。 推开半掩的门,商泽忆与药王江进了黑店。 这道门似乎很久没被人推过,不是很灵活,伴随着打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空荡的怪饭灰市中来回传荡。 远处灰袍下的人听见了声音,微微有些骚动,过后又回复了冷清,只是用淡漠的眼睛看着尽头的门,与门里的灰色。 严谨来说,那不是纯粹的灰色,中间有一抹淡淡的橘色,努力撑开灰色的迷雾,亦或者只是将灰色作为袍子包裹,跟灰市的所有人的一样。 那是一盏橘色的残灯。 第十四章.尸人,五毒六丧门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见到这盏小灯明显很激动,他小心拿起这盏看似普通的灯,惊喜道:“想不到真的还在这。” 想来这就是商泽忆寻找的,对修复他神魂有所帮助的东西。 它确实不是普通的小灯,此物名为长眠古灯,是源头孕育出的圣物。当年商韬一魂三分,残魂正是被王小明安置在长眠古灯中滋养才得以恢复,对修复神魂确有奇效。 这本是王小明的东西,只不过当年源头一役后王小明与商韬双双散于天地,没有了主人,商泽忆便以为长眠古灯早就被人给掠走了,故而对药王江说是来碰碰运气,谁想还会在王小明的这座小楼,算是气运不差。 不仅如此,而且他观怪贩灰市也一如往常,似乎没有大变的样子。 是商泽睿吗? 他知道王小明与商泽睿是有些关系,当初王小明与商韬要灭源头,商泽睿亦出了不少力,只是不知道关系如何,居然能让他能将怪贩灰市这种对统治不稳定的因素留下来。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去考虑的,现在首要考虑还是如何恢复境界。无论是他要自由,还是他想保护白鹿城,都需要强大的实力支持,这份恢复实力的契机就在长眠古灯之中。 药王江天赋不凡,与东篱拔刀术传人杨落羽是当世唯二拥有金色心晶的人。他感知敏锐,一入室就发现了这盏寻常小灯的不寻常,便多了一嘴问道:“这是什么?” 商泽忆将长眠古灯递到药王江手里,让他自己感受。刚入手药王江就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灯上传来,竟是穿过身体直入他的神魂,让他感到异常的舒适。 “它能针对神魂?”只一下药王江就得出了结论,他诧异地问道。 天下能治疗神魂之物,他还是初次见到,虽是初见,但神魂传来的舒适感是毋庸置疑,他能肯定这盏小灯确实能治疗神魂损伤。 商泽忆从药王江手中接回灯,点头道:“自然,长眠古灯是源头孕育的圣物,对滋养神魂有奇效,当年商韬残魂几十年不散,就是因为被王小明安置在了长眠古灯之中。” “那你的神魂…” 药王江想说对商泽忆是否有所帮助,还没说完,商泽忆便愉悦地接上话,道:“自然是能治了。” 既然神魂能治,心晶与身体药王江也有把握,那岂不是说商泽忆很快就能复原重回通明了。 药王江有些兴奋,商泽忆读出他的心思,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热切:“没你想象地那么好,我境界大跌已成定局,就算神心魂恢复,也暂时还是如今的境界。就像原本盈满的木桶因为木条坏掉漏了一大半的水,现在是将木板修好了,但里面的水已然少掉,要想再次盈满,只能重新往里面装。” 至于再次装水的过程就是重新修炼,重走一遍走过的路。 “那也行,只要你的境界不再下跌了,总有一天是会再次回到通明的。”药王江信誓旦旦道。 照应药王江满腔热情的情绪,商泽忆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收了长眠古灯。 他回头,忽然语气中有着无奈:“知道我会来怪贩灰市,三皇兄真是能选地方啊。” 药王江闻言也跟着回头,便见到原本如同死人的灰袍使者已经全都站了起来,他们面色苍白毫无气息,药王江震惊无比,因为他们的动作气息竟然连自己都察觉不到。 他现在的境界,除非是至高的通明,或者死人,不然不可能有能瞒过他感官的。 这群人还是活人吗?药王江有心要试,他手心毒鸟化形,一腾手,毒鸟就飞起撞向了灰袍的其中一人。 药王江的毒功还是霸道,中招者瞬间全身青黑,被痛苦折磨了片刻才死去了。 这中间过程应当是极其痛苦的,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只是这名灰袍者从中毒到死去,连一声痛哼都没有,似乎中毒的不是自己,他只是个旁观者一般。 “这些人有些古怪。”药王江心生警惕,随手就再化出一只毒鸟飞向另外一人。 那人也是一样的反应,从中毒到死亡,竟是半点哀嚎都没。 商泽忆皱着眉头看这群灰袍者。 他能确定的是,这群黑衣人应当不是怪贩灰市原本的灰袍使。因为他们太弱了,如果是灰袍使的话,应该会比他们强上许多,即使是对上药王江的化形毒物,也不会那么落败得如此简单。 况且灰袍使再如何仍是活生生的人,而这群人看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完全不似活人。 行尸走肉?商泽忆总觉得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在很久之前,他初入白鹿城的时候。 他想起了一个人。 已经死去白鹿城毒卒,玉玲珑。 五毒六丧门。 五毒六丧门有一门法子,是以全身气血以及能量喂养体内蛊虫,人死由虫子占据尸首,成为不死不活的尸人。 这些灰袍者的样子,看着极像是尸人。 商泽忆再仔细看这些灰袍者,果然身子四周是秘密麻麻的虫子在爬行,至此他能更加断定这些就是尸人。 培育尸人之术是五毒六丧门的密法,只是在商泽忆当初灭门五毒六丧门之后,这门邪术应该已经失传了,想不到竟会入了商泽晋的帐下。 以尸人既成,只会完成宿主的最后一丝残念,至死方休。而且尸人一身是毒,没有远程的手段,就算是归虚境都要小心对付,不能掉以轻心。 正因为尸人如此特殊的能力,正常情况一个尸人就能造成不小的麻烦,而眼前密密麻麻不下于二十个,商泽忆又境界不再,即使是药王江是道藏的高手,应对起来也会有些棘手。 但这还是最危险的,比起这个,更值得担心的还是商泽晋的后手。 商国的三皇子,自小就聪慧,除此之外商泽忆更知道他性子谨慎,心思缜密。 他看似文质实际是性格深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自入金楼这么久,除了当天有过对峙之外,商泽晋竟似消失了一般。这不是代表他已经放过了商泽忆,反而是他对商泽忆更加上心,就像暴风雨一般,沉寂越久,来临地就会越激烈,在这么久的毫无声息之后,他既然在这里打破沉寂,自然是要雷霆出手,一击必中的。 这些尸人是有些棘手,但要取商泽忆性命还是不够,如此想来就只是前菜,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微博:余悠然的爸爸) 第十五章.七尺长剑因何练?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小心点,这些是五毒六丧门的尸人,没有神智只知道杀戮,并且浑身是毒,对付起来相当棘手。”商泽忆已知大概,就对药王江将情况说了。 药王府修的是毒道,天下毒宗,蛊术算是毒道的分支,所以药王江对五毒六丧门和尸人也不算陌生,他刚才一试之下其实已经猜到这些灰袍者不该是些什么东西。 尸人对于寻常的高手是有些棘手,但在他眼里却没比捏个蚂蚁困难多少,压根没被他放在心上。 “只是尸人而已,他们不是对手。” 药王江有些小看这些尸人,商泽忆怕他大意出事,便提醒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眼前情况应该是商泽晋的安排的,他做事滴水不漏,既然已经出手了,必定是计划周密,那这些尸人只是前菜,重头戏还在后面。” “留意了。” 商泽忆忽的加重了语气,他话音没落,那些尸人就开始有了动作。 被蛊虫侵占之后尸人已经不再是活人,他们的四肢骨骼全都已被蛊虫侵蚀,虫子不断在身体内游走聚散,会使身体变得时软时硬。像现在的时候,蛊虫就散在尸人的身体各处,将支撑的骨骼散开了,因此这些尸人的身体柔软无比,他们诡异地匍匐在地,以几乎跟蛇一样姿势蜿蜒地向商泽忆两人爬了过来。 面前情形如此诡异,不用商泽忆提示药王江就已经出手了。 药王府的毒功化形是毒道中的至高一门法则,是所有毒功的尽头。五毒归宗,只要修到能使毒功化形就是大道归一,化繁为简。名为简,实则千变万化,可化形天地万物变化无穷,有些好似胡八刀的胡说八刀,虽只八刀,却能破天下任何之敌,毒功化形走的亦是此道。 胡说八刀中的风刀无尽是以一刀破众敌,毒功化形中亦有类似招数。 药王江一手紧握,松开之时他手心便多了一株巨大的青色蒲公英,药王江轻吹一口气,这些蒲公英就离开了枝干,随风飘散密密麻麻漫天都是,不紧不慢地飘向那些袭来的尸人。 蒲公英正面而来满场遍布,尸人根本无从可躲。前面的尸人触碰到药王江毒功所化的蒲公英,当下身体就变得铁青,但他们没有痛觉,更不会恐惧,即使中了毒但只要身体还没动就会契而不舍地朝商泽忆袭来。 药王江的毒极为猛烈,中了毒的尸人只爬出几步就完全瘫软在地,观他们的样子,应该是体内的蛊虫都已死绝,完全没了生机。 前排的尸人倒地,正面蒲公英的便是后排的尸人,他们并未后退,居然提起那些死绝尸人的尸首,不再以爬行的形式,而是以同伴为盾牌,犹如战场的步兵,前仆后继地继续前进。 这哪里是没有神智的尸人啊,训练有素,行明明就是商国的甲士步兵战法。能用甲兵的战术克制药王江的毒功,显然这些尸人不是跟随本能行动,而是有人控制着,背后控制这些尸人的家伙,定是商国行伍出身,不然是不能这么懂商国的甲士步兵战法。 不过他更在意其他。 当初玉玲珑成为尸人,也仅仅是依靠最后本能想与商泽忆同归于尽,从未听说过尸人还能如此细致地控制,显然是五毒六丧门的蛊术到了商泽晋手中有了不少的发展。 以前只觉得商泽晋是个才智超绝的才子与谋事,现在看来,他在武学法则上造诣也不低,即使修为境界不够,但对理论法则的调整与改变,他的能力也是当世少有。 “太小瞧我了,当真以为药王府的毒功化形是这么好破的么?”商泽忆分析商泽晋的时候,药王江见状并未有任何惊慌,他冷嘲一句,就将手中蒲公英的枝干也扔了出去。 枝干刚出手忽然就散开,变成了无数“嗡嗡”的蜜蜂,这些蜜蜂不似蒲公英只会往一个方向吹,毒功化形能模仿万物的形态。蜜蜂无规则地四处乱飞,顺着空隙就钻入了后排尸人的身体里,而那些尸人手中提着做盾的尸首此刻变成了摆设,毫无作用。 以甲士战法想破药王府的毒士,简直是痴心妄想。真正的生死之战,甲士素来是以稳取胜,哪里比得上毒士的千变万化,毒士甲士之间,素来是前者稳克后者,相遇之时只会一面倒,后者没有任何机会。 后排的尸人被毒功所化的蜜蜂全部突破,眼见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只几个呼吸身体便呈现黑化并有被腐蚀的迹象,明显再没有任何威胁,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药王江对付尸人的时候,商泽忆注意力始终在四周,他清楚这些尸人对于药王江不算什么事,最多耗他一些手脚而已。他以为商泽晋是想趁药王江被这些尸人困住了一些手脚的时候找机会对他出手,故而一直在注意着,留心商泽晋的后招。 但就是到全部的尸人都已经死绝,商泽晋的后招还是没有出现,除了一地的尸人,就再没有任何其他什么。 是药王江实力太强,出乎商泽晋意料之外,衡量过实力之后他觉得没有胜算,所以撤了? 商泽忆就只一刻冒这样的想法,但马上就自我否决了。 药王府天下皆知,而药王江这个十四岁入了道藏,史上最年轻的药王,商泽晋不可能没有了解过,况且在入城之时两人还对峙过,商泽晋对药王江的实力肯定不会低估。 既然已经预估过药王江的实力,还选择出手,商泽晋定是有胜的把握。 不然贸贸然扔出一队的尸人,又灰头土脸地退去,这等慵碌愚蠢手段,绝不是身为智者的商泽晋应当所为。 商泽忆虽然看不懂这些尸人出来送死的意义,但要是因此就以为是商泽晋败了,那才是他的愚蠢。 “三皇兄,既然来了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手段就爽快地亮出来吧。”等着也是等着,商泽忆在空荡荡的灰市里喊了一声,等了良久,除了因为空旷而产生的回音,就再没有其他回应。 商泽晋不急,商泽忆也不急,他现在收了长眠古灯,也正好借这个空隙好好研究,顺道让古灯滋养他的神魂。 商泽晋既然没有出手,商泽忆索性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抱着古灯任由它橘色的光穿过自己肉体,进入神魂之内。被这看似微弱的橘色灯光一照,商泽忆明显感觉到神魂有异常的舒适感,就像是丢了三魂七魄的人找回了一些魂魄,使残破的神魂由里开始饱满起来。 只如此短暂的滋养就能有这么明显的效果,怪不得当年商韬少了近九分的魂魄都能被长眠古灯给养回来。商泽忆更坚定了长眠古灯能救治他神魂残缺的信心。 他借着这个短暂的空隙滋养神魂,那边商泽晋的后手终于出现了。 就见一人从灰色中缓缓而行,他面相古朴,手中一把长剑不多不少七尺刚好,正是商国剑圣夏东来。 夏东来迎面而来,商泽忆见了他诧异道:“想不到三皇兄能找上你,我以为你两个徒弟让你失了面子,你会寻个光明正大的时机找回面子的。” 在这里见到夏东来确实出乎商泽忆意料之外,因为夏东来属商泽睿那一脉,不属于新旧血骑,金楼剑圣地位尊崇,不属商泽晋管,没必要成为商泽晋的棋子。 他与商泽忆的矛盾主要还是他的两个徒弟一死一伤,让他失了面子,他若挑个时机在人前找回场子,是在情理之中,而现在是在灰市之内,注定没有其他人知道,就算胜了商泽忆也没多少人知道,相反还会因此惹怒商泽睿,对于夏东来毫无好处。 “你来这里对你毫无好处,但你为何还是来了?”商泽忆他不解问道。 他收起了长眠古灯。只一会的滋养,他便发现自己归虚中境的境界竟已有稳固,再没有境界外泄的迹象,源头所孕育的圣物,果然不是凡物。 商泽忆从地上起来,与夏东来平视。 虽然一个是归虚中境,一个是道藏中境,两人境界有云泥之别,但商泽忆毕竟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人,曾独立高峰之上满眼寂寒,就算现在落了境界,气势仍不输任何人。 夏东来没有与商泽忆对视多久,只一眼就过了,他握剑的手很稳,就像他的修行以及为人,始终是脚踏实地,这说好点是稳扎稳打,说难听的就是毫无朝气,难怪要到了五十多岁借源头破碎给出的契机,才能入到道藏中境。 夏东来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之举,但今日他却破了。 因为他要逆商帝的命令,取商泽忆的性命。 “某家这辈子顺风顺水,只因某家从来只量力而为,从未有过大胆之举。某家本没想杀你,但三皇子有句话却打动了某家。” “何话?”商泽忆问道。 “他问某家,某家一生勤练这七尺之剑,究竟有何意义。为人为事为国为家,某家有未想过用这七尺长剑拼命一把?” “某家想了下,某家练剑从来只为自己而练,未曾想过为人拼命。只是未曾想国不代表就没有,某家年少练剑时也有过宏愿,手中长剑与肩上头颅,要为生养某家的商国而断。你说的对,杀你对某家没有好处,三皇子说的也对,杀你对商国有极大的好处。” 夏东来漠然说,话说完他缓缓拔出了七尺的长剑,将剑鞘立于地,将剑指向商泽忆。 “为了商国,某家愿意用练了半生的七尺长剑拼命一把。” (微博:余悠然的爸爸) 第十六章.有剑磨砺夏东来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被长剑所指,商泽忆立马感觉有一股寒意袭身而来。 在金楼出生亦在金楼长大,虽然十五岁之后就浪荡江湖再没回来过,但夏东来成名极早,金楼剑圣的名号商泽忆自小便知,故而商泽忆对他还有些了解。 在所有道藏境的高手中,夏东来算是大器晚成的代表,他天赋算是一般,与药王江这种金色心晶的天才,或是王昭漠这样生有刀觉能靠天赋就少年成名不同,他能到达今日成就,靠的仅仅是单纯的努力而已。 夏东来今年五十六,虽是已至道藏中境,跻身天下高手名列,在北齐的李照清死后接扛了剑道大旗,现在看来如此风光,但若回归一生,会发现他在剑道这条路上走得其实并不是一帆风顺。 他出生在寻常家庭,心晶颜色也仅仅是最普通的黑色,连银色都未到达,俗话说穷文富武,他家境一般,又未曾有绝佳天赋,以他这样的条件,本是不会走上修行这条路。 只不过造化弄人,夏东来七岁那年父母双亡,年幼无依的他不得已走上江湖,靠偷蒙拐骗活着,直接某日顺了一名三流剑师的钱袋,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握上了剑。 那名剑师对他极好,亦激起了他对剑道的热爱,只不过他天分不够,所遇也不是名师,所以直到三十岁那名剑师过世仍在炼神之外,连入道的门槛都摸不到。若是一般人这样也就认命了,凭一身微薄武艺,当个寻常的武者给人做些看家护院的活,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下半辈子饿不死。 但夏东来不愿甘心庸碌,他在金楼城一处湖边结庐,仍每日练剑,一日挥剑三千并未松懈,到三十五岁那年观湖入江有感,忽然就入了炼神。 炼神的高手那时并不常见,夏东来立刻收到不少招揽之邀,但夏东来不为所动,为寻剑道他离了金楼,青衫别剑游历天下,在北齐得葬剑司圣司“大道变化千百万,终须归来我是我”一语点破他心中对自身天赋不足的自卑,心复坦然,三十七那年境界得入归虚。 四十三岁那年夏东来剑道小成,归来金楼立剑为台,顿时引得各路武者纷涌向他挑战,这些武者有未入炼神者,有炼神高手,亦有归虚高手,但都通通非他一招之敌,直到胜了千人之后,名声引来当时风头正盛的药王府的二把手药灵南至来战。 要知道当年药王府药王蛰伏,以其弟药灵名声最盛,虽只有二十来岁,却早早就入了道藏初境,且手段毒狠,是人人闻风丧胆的毒阎王。 夏东来与药灵那一战现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药灵那时毒功也已能化形,一道毒雾万夫莫敌,且携灭了江南四大世家的势头南至金楼,出手犹如山河压峰,谁都不看好夏东来,但结果却出人意料之外,就是这样的药灵,仍被夏东来战了平手。 他能平手药灵,凭的是手中七尺长剑滴水不漏,守便稳若磐石,攻则快若雷电,都是他每日所练寻常之招,只是剑行禁止,以寻常之剑化不寻常之剑道,显示他对剑的掌控有多恐怖。 人们这才知道夏东来修为几何,金楼剑圣之名便由此传开,声名鹊起。 商泽忆年幼时醉心江湖,这边的这位剑圣他自然也有有研究过的,常人不知道夏东来剑道如何高深,却不知他所用之招仍是他最初遇上的那个三流剑客所授,每招每式都是常见之招,只不过由他使出便大道化简,会生出无数玄妙变化,使人有不可匹敌之感。 可以这样说,正因为夏东来天赋不够,所以他以勤补拙,朴素的剑招每招每式都熟悉到了可怕的程度,所有道藏境高手中以他根基最稳,交手时只要境界不高于他,他便肯定不输任何一人。 故而面对只有归虚中境的商泽忆与常态道藏中境的药王江,他可以说稳立不败之地。 自夏东来拔剑起,商泽忆就感觉一股威压直冲他而来,剑势如江河滚滚不绝,以他如今的境界根本支撑不住。面对此情景,商泽忆没有逞强,他退了一步,药王江则再进一步,一进一退之间,是药王江替他挡住了所有剑压。 “我争取快些解决他,这段时间内你自己小心些。”情况紧急,药王江不多废话,交代了一声,便主动迎上夏东来。 须臾之间两人就战在一起,一人使毒,一人使剑,用的都是化繁为简的招式,顿时青色的毒气与银色的剑气弥漫交错,不断撕裂与包围,渐渐将两人的身影都包了进去。 最具威胁的夏东来已经被药王江拦住了,但商泽忆仍未掉以轻心,相反的他脸色更为严峻,全身肌肉绷紧都做好了准备,严阵以待着。 药王江临走之前的那道提醒并非无关紧要之语,连他都看出来了,商泽忆怎么会没看出来呢? 夏东来虽然境界很高,对道藏中境任何人都能稳立不败,却独独面对药王江讨不到什么好处,最多也只是个不胜的结局而已。 药王府自古有密术,是以刺激心晶的法则,能短时间内提升境界。由道藏中境的药王江使出来,能突破极限到达道藏巅峰,以道藏巅峰对道藏中境,夏东来的稳定反而成了限制,必定不敌。 这事情商泽忆知道,药王江知道,夏东来知道,商泽晋也定是知道,即使知道他还是请来了夏东来,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夏东来不是他的最终杀器。 他的作用,只不过是拖住药王江,以及吸引两人的注意力而已,从而将真正的机会留给其他人。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杀招。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杀招。 药王江也是看出了这点,所以想要主动出击,与夏东来速战速决再回头来帮商泽忆,不然若被夏东来占了先手,药王江就会变得被动起来,对他们的境地更不好。 两边的心思商泽忆都清楚,只是没了境界也没了药王江的保护,一人面对未知的杀招,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察觉到了危机。 这样的感觉,甚至比起他在源头一役面对商帝的时候还要巨大。 他定了定神,右手伸到背后握住了心猿刀柄,感受熟悉的冰冷温度与心猿灵魂传来的跳动,他心思逐渐平静,与此番情景相互映照,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热血与冲动的年纪。 当年他连归虚都没有,只是堪堪过了炼神就敢闯上白鹿城,拔刀白海仇,挑衅杀人如麻的药灵,刀尖跳舞周璇在天下最强大的那批人之间,比起当时的危险,现在这点事情算什么。 “来吧,看你有什么招。”商泽忆默默念道。 第十七章.刀中刀,杀人局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他握刀而立,屈膝半跪成拔刀的姿势,这是从杨落羽身上学来的拔刀术。拔刀术是东篱悬剑司独有的招数,只传于东篱皇族旁支,历来悬剑司武力强大,若不是悬剑于君王之顶,有着监管君王行事之责,使其隐于东篱不参与江湖之争,能稳居江湖第五府。 即使如此,悬剑司只都会有一位天资卓越的人在江湖行走,被称为磨刀人。百年前,曾有磨刀人以拔刀术从东而来未曾一败,仅输白鹿城主一招,可见拔刀术威力巨大。 这一代的磨刀人是杨落羽。 当年白鹿城主之争,杨落羽的拔刀术威力之大让商泽忆大开眼界,他便偷偷学了一些,后来又经由白鹿城八卒之一的刀卒锋无痕指点,根据自身需求对拔刀术进行了改良,舍了养刀之法,单纯通过拔刀提升出招威力。 商泽忆握刀的手很稳,没有半分颤抖,刀被从刀鞘微微拔出一丝,以便出刀更快。 刀出刀鞘,只露了一丝便已经寒芒四溢,此时若有人在商泽忆周侧,即使再不敏锐都能感觉到皮肤有一抹刺痛,那是已然有质的杀气,轻易能伤人。只露一丝就有此杀意,就不知道完全拔刀出来,又会是怎么样夺目的情景。 商泽忆一手握刀,目光在四周游走,意图找到商泽晋的下一个杀招。 怪贩灰市中仍是空荡荡,毫无人气,除了方才被药王江毒死的尸人,再没有其他。 这些没了生命的尸人离商泽忆不远,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到。在一堆尸体之中,有一具离他特别的近,而且那具尸体倒地的姿势有些奇怪,仿佛青蛙那般脚尖抵着地,这样的姿势,若是归虚以上的高手,只需借力一下便能越过数丈的距离到达商泽忆身边。 如果商泽忆再仔细点看那具尸体,便会发现那具尸体表面虽然也成中毒的黑色,但透过领子看脖子里面,能看出他的肌肤完好,没有半点青黑,显然表面只是假相。 种种迹象,都指引一个真相。 这具尸体,是活人。 他才是商泽晋白白废了几十名尸人,又说动夏东来牵制药王江,最后留下的杀招。 商泽忆绝对想不到这些尸人中会有一个活人,而且竟能假意中毒躲过他们的视线,再借着夏东来的震撼出现,吸引了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 正常人思维最多只有两层,见着了夏东来认为他是最终杀招是一层,再往下深思认为有其他杀招又是一层,在这样的思维下只会继续深入,而重新回到最初,再思考这些尸人出现的意义,是几乎所有人都会大意的思维漏洞。 商泽晋就是故意引导商泽忆往这个方向想,然后凭思维上的漏洞,将不起眼的杀招藏了起来。 借着打斗声的掩护,那具尸体悄无声息地曲起了腿,只是曲腿他的脚就能更多着地,这样的姿势有利于他更好借力,以便更快地到达商泽忆的身侧。 商泽忆还在张望,想从四周将本没有的杀招给找出来,他没有看地面,自然也没有看尸人的尸体,所以压根想不到危险就在身边。 地上的刺客已经准备妥当,商泽忆就在不远前,他随时都能出手,但他没有动,因为他在等机会,等万无一失的机会。 这样的谋划,本就是要出其不意,出手就是雷霆一击,不留对手机会。 耐心总会得到回报,机会等等总是会出现。 一道巨大的雷霆震声,是药王江与夏东来都用上了全力,滚滚青烟剧烈翻涌,似散非散,显然即将决出胜者。 商泽忆关心药王江,即使心知不能分心,还是被这阵骚动引走了部分注意力,不自觉瞥了青烟一眼。 只一眼,地上的刺客就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他曲起的腿猛然蹬开,就如同趴地上的蛤蟆一般,用这样极不雅观的姿势激射到商泽忆面前。 刺客蓄势已久,整个过程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他就越过了两人的距离,手已经能够触碰到商泽忆脸面。 他的手白皙细腻,如同羊脂玉石,若放在品书论道的诗画会,这应该是只执笔点墨,泼墨丹青的手。他要抚上了心上人的脸,定是如沐春风,让人舒悦。只是现在不是诗画,他的手上亦没有笔,取而代之的是不起眼的黑色匕首,藏着不能看见的刺骨寒光。 他手中春风不再,没有抚上人的脸,而是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向了商泽忆的胸口。 一把匕首自然不能要了商泽忆的性命,但匕首上有着不起眼的绿色,显然是喂了毒,明知药王江在此还敢用毒,说明他们对自己的毒有着无比信心,即使不是见血封喉,也必是无药可治。 商泽忆一时分心,反应不及,回神过来时匕首已经到了眼前。刀在鞘中,要拔定是太迟,仓促之下他只得临时变招,两指并举挡于身前,望以灵犀指法挡招。 两指在前,匕首去势不减,虽是临时变招,却也起了效果,商泽忆几乎是拼上了全部的力量,才正好挡住匕首,仅仅穿破了衣裳而已,没有刺破皮肤穿入身体。 方才完全是商泽忆下意识行为,是无数次生死边缘锻炼出来的本能。尘埃落定,匕首已被他夹在手中纹丝不动,他看了眼刺客,发现对方是个熟面孔,正是当日在金楼交界劝他回头的那名白衣人。 如果记得没错,此人应当是归虚中境的高手,与商泽忆此时境界相仿。 不用说他也是敌人,面对敌人商泽忆从不会心软,抬手就是一掌拍向白衣人天灵。 白衣人似乎早就猜到会有此番情况,他并未惊慌,反而歉意地说了句:“四皇子,对不住了,但您必须死。” 此言出口,商泽忆顿时心察不妙,他本以为白衣人会躲开这一掌,那他也能借机掌握主动权,哪白衣人身形不动,只露出一口白牙,猛然从被商泽忆夹住的匕首中又抽出了一把绿得发青的匕首。 刀中刀,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从拔出匕首到再次刺来,这过程快若闪电,商泽忆一掌已出,要再变招已经来不及了,索性了不管,便是以攻对攻,以杀破杀,与白衣人玩上一场勇者的游戏。 两人都是不计生死,都是夺命之招,速度也几乎各自不差,两人都知道,最终的结果大概是同归于尽。 白衣人身为二代血骑,早已将性命交给了商国,只要能达任务,死亦毫无畏惧,同归于尽对于他不算是坏事。但商泽忆不一样,他肩负白鹿城安危,又从来在乎自己的性命,本是不该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 虽然是形式所逼,但他还是做了。 白衣人心中有一丝疑惑,这不像是商泽忆的性格,但他来不及细想,匕首已经刺入了商泽忆胸口。 第十八章.一刀,两断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匕首上面涂着断魂草的毒,触之即死,即使药王江也无能为力,白衣人又运力推了一把,将匕首扎得更深,以求万无一失。 做完了这些他便没有遗憾了,商泽忆的手掌已经触他头顶,即使是中了断魂草的毒,商泽忆还是有能力掌碎天灵,让自己跟他陪葬。 白衣人并不畏惧,能报效商国,这一掌他赴死坦然,只是觉得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到世间一趟,他终究没留下点什么。 史书上注定不会有他的名字,那在这有一个名字也好。 “吾乃江南侯家三公子,侯湘君,此世来过。”白衣人忽然开口喊出自己名字,声音在空旷的灰市回荡。 江南侯家,三大世家之一,其三公子风流倜傥是闻名天下的多情公子,只是在多年前在加入二代血骑之后,他就不再存在于世间。 即使如此,生命最后一刻他还是选择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证明自己来过这世间。 虽然仍没有谁会知道他,但也够了。 侯湘君闭起了眼睛,准备迎接死亡,那一掌已经贴到他头皮,即使躲闪也来不及了。 面对死亡他毫无惧色,但等了一阵,他以为死亡却迟迟没有到来,明明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用,商泽忆的手掌却始终没有落到他头上。 难道,这么快就毒发死了? 侯湘君心中有一分侥幸,他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空荡荡,本该在他身前毒发的商泽忆不见了。 人呢? 面对消失的商泽忆,侯湘君猛然冒起一股寒意,人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他大概已猜出发生了什么,心里察觉不好。 他未有动作便听到身后一道戏谑的声音,伴着声音还有一把华贵无比的刀同时驾在他的脖子上。 “侯湘君,名字不错。” 声音自然是商泽忆的声音,他之语态十足中气,显然没有中毒,但匕首明明已经刺到了他。 侯湘君不敢转身,因为一转身商泽忆的刀就会割去他的头颅。名刀心猿,东篱机关府左明侯所铸,曾碎裂了执掌宿命千年的源头,割去侯湘君的头颅,自然也是浅而易见的事情。 刚才发生了什么侯湘君已猜到八分,即便如此,但他还是控制不住问了:“刚才的是幻术?” 现今这片天下,幻术师的气运早已被当初的商韬吸绝了根,曾经玄妙无比的幻术师几十年前就断了传承。如今天下能用幻术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出走白鹿城的左相衣轻裘,另一个就是商泽忆。 而两人之所以能用幻术,一个是得了其母亲的气运,一个是商韬三分魂魄所孕育,各自都有气运。 方才商泽忆明明已经中了匕首,转眼就完好无损,这本就有违常理,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用了幻术。 面对侯湘君的疑惑,商泽忆并不隐瞒,他会幻术是人尽皆知的事,藏着也没什么意义,反倒是显得小气,便坦然相告:“你猜的不错,正是幻术。” 果然是幻术,商泽忆的坦然回答印证了侯湘君的猜想。与商泽忆有针锋相对过几次,但真正交手也才这次,只一次,他就败得心悦诚服。 不愧是曾经到达顶峰的男人,当年睥睨天下,即使现在跌落山腰,也丝毫不弱,对阵层层算计仍是能迎刃而解。 他之心服口服,不仅仅是因为商泽忆的幻术精妙,更是因为商泽忆居然能看穿自己的伪装,轻而易举化解了这次危机。 要知道幻术虽然能欺骗人五感,但也不能化实为虚,他能提早布下幻术,就说明商泽忆早就看穿了他的刺杀,这份洞察力,确实不是寻常凡人。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在装尸体的?”侯湘君不解问道。 论伪装,他对有着非比寻常的自信,他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错,才会让商泽忆发现破绽。 商泽忆笑了笑,看穿伪装?不,比那可厉害多了。 “这些尸人刚刚死绝,我就知道三皇兄在这里设伏了。” “自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就跟他了解我一样。我的三皇兄虽是才子,也是锱铢必较的商人。他若花了本钱定是要换到好处的,不会任着掉河里白打水花,故而明知尸人是白白送死,还是义无反顾丢了几十个尸人的性命,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凡人都有规律,反常必有妖,所以我一直都在盯着这群尸人,就算他们不动了,我始终没有掉以轻心过。” 商泽忆滔滔不绝言无不尽,他解释得轻巧,对于侯湘君却是无比震撼,他一直以为商泽忆只是看穿了他的伪装,却没想到他是看穿了商泽晋的全部布局。 他原本已经极为重视商泽忆,听到此时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也是,能成为白鹿城主,能十五岁便周旋在当世强者中间,又破去了前任商帝的天子布局的男人,其心智权谋又怎么会如此简单。 侯湘君已经完全认败,就算他不认输,此时刀也架在脖子上,局势已经完全被商泽忆所掌控,论反击他没有一点机会。 商泽忆稳操胜券,却迟迟没有动手,侯湘君等了片刻不见他下杀手,便好奇问道:“不杀我?” 他倒不是求死,只是刀在脖子上不知何时会砍下来,这份煎熬让人格外难受,若是最终仍难逃一死,他宁愿商泽忆现在就利索砍下来,也好过无时无刻等待死亡到来的那种茫然恐惧。 死亡只是短短一瞬,能使人害怕的只是死亡这个过程。 利用等待死亡的恐惧,明显商泽忆就深谙此道。 已经占据了主动权,商泽忆便没有急着动手,他在等,等药王江与夏东来的战局结束,也等一个人出现。 整场下来他知道怪贩灰市是一场局,长眠古灯是饵,侯湘君与夏东来是猎人射来的陷阱,就算拆了这两个陷阱,只要装陷阱猎人不死,仍会有无穷无尽的明枪暗箭。 拆陷阱只是治标的法子,想要治本就要让装陷阱的猎人完全消失。 但猎人很狡猾,始终隐在暗处,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地,就像当初在沧海楼一样,他派出了棋子针对,人从始至终都没出现,无论成功与否,他都能置身事外。 但这次不一样,他有信心猎人不能再置身事外,他会出现。 因为侯湘君在他手里。 潜意识告诉他,侯湘君与死在沧海楼的云道朋不同,对于商泽晋,他不仅仅只是二代血骑的一员与棋子那么简单。 云道朋可以成为弃子,但侯湘君不能。 “你还有用,所以暂时死不了。”商泽忆答了侯湘君,说完他忽然运劲半分,刀气刚好割破侯湘君脖子皮肤,流出鲜红的血液。 忽然受创,侯湘君一声痛呼,他还没开口说话,商泽忆就已经比他更早向空荡的灰市喊道:“三皇兄,你要是再不出来,这位江南侯家的三少爷可就要尸首分离了。” 声音回荡,回应的只有药王江与夏东来激战的响声,除此之外灰市中似乎没有其他活人。 挺能忍。对于自己皇兄的坚韧,商泽忆心知肚明,他并未气馁,反而将刀压了压,将侯湘君压在刀下。 侯湘君闻言已经知道商泽忆要做什么了,他嘲讽道:“血骑都只是工具,你居然想以本就能随意抛弃的工具来引出三皇子。四皇子,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 面对侯湘君的讥讽,商泽忆并未受影响,他握刀直压,将刀口压得更低,几乎已经要切到侯湘君血管,他居高临下淡淡道:“不,是你太低估你自己了。” 说完他猛然举刀抬起再劈下,似刽子手杀人斩首,一刀能两断。 第十九章.情?此情可复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此时杀气,现实商泽忆动了真格,若是没人阻止,他确实会将侯湘君当场断首。 灰市中似乎有人叹了口气,紧接着一道熟悉声音响起:“住手。” 话落,一道人影从灰市中出现,素衣长衫,手中书卷被他收到了袖中,气度从容,不紧不慢向商泽忆走来。 正是三皇子商泽晋。 商泽忆见他嘿嘿笑着,刀砍到一半停住了,只是仍抵着侯湘君的脖子,对他说:“看来我猜对了,你对三皇兄果然不只棋子那么简单。” 侯湘君没有回应商泽忆,他苦笑,摇头对信步而来的商泽晋道:“不值得,我既为血骑就是棋子,终局自晓,生死早已无关,不值得你涉险来救。” 商泽晋面色平静,任侯湘君劝告之言穿耳而过,他继续走近,对侯湘君道:“所有血骑都是我守护商国的棋子,唯你于我不同。我们在江南相识,一见如故,你为侯家最受疼爱的三公子,本该尽享锦衣玉食,却为我舍了宁静日子入血骑,朝不保夕。” “你视我为友,我成你情,亦当回报视你为知己,生死皆可托付,这辈子,我能让天下人死,却唯独想让你活着。” 商泽晋声音不大,却饱含真意,商泽忆亦知道了两人的渊源,知己如此,确实能生死托付,就如同他与药王江,以及过世的胡八刀那般。 商泽晋又往前走了一步,侯湘君神色复杂,似有感动又有绝然,他忽然勃然大怒,对商泽晋恶毒咒骂道:“不必假惺惺的,商泽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目的吗?说什么生死相托,说什么独想让我活,只不过都是你收买人心的借口,想让我死心塌地为你卖命而已。” “若你真想让我活,又怎么会让我来执行这次任务,面对曾经的天下第一人,匕首刺杀就算成功,亦是同归于尽而已,你让我来,本是没准备能我活回去。当时如此,现在又如此惺惺作态,真是让人恶心地作呕,你以为我会领你情吗?” “给我滚!” “滚”字出口,侯湘君猝不及防地仰头后倒,以血肉之躯撞刀,心猿本就抵在他脖子上,此时一撞立刻划出不浅的血痕。 这还是商泽忆反应地比较及时,才没让侯湘君自杀得逞。 在侯湘君怒骂开始,商泽忆就已经知道他的心思,这种故意激发矛盾让对方心灰意冷,以求得保全对方的行为商泽忆曾经也做过,都是过来人,自然不会被这种拙劣的演技给蒙骗过去。 侯湘君可是他好不容易抓住的牌,商泽忆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为防侯湘君以心猿自刎,商泽忆快速收刀,收刀瞬间侯湘君亦抓到机会,逆身回刺。 他手中握着的可是沾满断魂草的匕首,此时的商泽忆也不是幻术化出的虚影,是真实存在的实体,若被匕首刺中划伤便是神仙也救不起来。 侯湘君匕首来得快、狠、绝,只察觉绿光一闪,就已经脱手疾射商泽忆的胸口。 脱手瞬间侯湘君已经逆着匕首后退,这样做是双重保险,即使匕首不中,他也不至于再度成为商泽忆的人质,以致商泽晋束手束脚。 侯湘君想得是好,但商泽忆这么多年江湖摸爬经验,从堂堂正正到阴险歹毒,什么样的敌人没遇见过。他既敢收刀就是有他的把握,不惧侯湘君耍任何手段。 匕首刺空袭来,商泽忆并不慌乱,心猿在手他以刀驻地,长宽刀身横在胸前,挡了有毒匕首一下后他顺势起刀,身姿犹如霸王举鼎,凌凌霸气自人与刀上共同漫延。 霸刀无双! 商泽忆漠然挥刀,无匹霸气顺刀向所指,将侯湘君与商泽晋全都笼罩其中。 他敢收刀,侯湘君反击脱离掌控亦是商泽忆料到的,他等的便是侯湘君以为能够逃脱瞬间,寻着他防备放松之机使出胡说八刀中最具霸气的一刀,将商泽晋与侯湘君笼罩,不让两人有机会脱逃。 对自己的三皇兄商泽忆是起了杀心的。 他知道商泽晋是个麻烦,杀之才能断了根源,但现在白鹿城依靠商国协防,本就是寄人篱下,很多事情不能像白鹿城时那样肆意妄为。 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商泽晋,必会引来商国臣民的怒火,不能在人前对他出手,故而商泽忆才将计就计借了灰市的局,用侯湘君作饵将商泽晋引出来。 此时灰市内再无旁人,只要把夏东来、侯湘君、商泽晋都杀了,便是天知地知,就算有人怀疑,也是死无对证毫无办法。 刀劲霸气席卷而来,威压能摧山乱海,身边便是不懂武艺的商泽晋,侯湘君则双脚扎地,立地生根,准备以身一抗霸刀,好为商泽晋留下生机。 “算得不错,可惜少算了一步。” 他轻轻笑了下,面对如此霸气一刀,商泽晋不躲不闪,神色未有微变,语带微微赞许。 一刀至,侯湘君起手昆仑,以一身修为阻刀前行,好让商泽晋安然离去。 但商泽晋未动,他双手揣在袖子,静立观刀,仿佛自己局中之人,而只是一名旁观的看客。 他是书生,读书写字的书生,江湖本就不属于他,即使握着二代血骑,只手能起风云,对于江湖他仍旧只是看客。 看客只需要看着,江湖事还需江湖人了,而在场的江湖中人,现场除了侯湘君,还有一人。 夏东来! 怦然巨响,就闻剑鸣四绝。 与药王江鏖战许久,夏东来本是想牵制药王江,却慢慢发现是自己被药王江给牵制住了,他本不明所以,直到商泽忆反客为主,霸刀出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落入了这两人的算计中。 商泽晋不能死,所以夏东来拼着受了药王江一记毒鸟,也终于使一剑破天,破开了药王江的毒功包围。 刚一破势,他便不顾伤势与药王江的追击脱出战局,持剑横挡立于霸刀之前。 霸刀无双,是当年天才的胡八刀所创,现在被天才的商泽忆使出来。夏东来不是天才,他只有手中七尺长剑,平凡却不输任何天才。 因为他夏东来,此生只知挥剑,努力不输任何天才。 第二十章.是杀是救是阴谋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夏东来抬手挥剑。 他剑长七尺,是金楼最常见的样式。 剑很普通,用的是普通的材质,铸剑的亦是普通师傅,七两一把,从里到外再普通不过,就是如此普通的剑,到了天赋普通的夏东来手中,便变得不再普通。 一剑挥出,没有虚实变化的精细巧妙,直来直往是寻常武夫都会的招式,偏能生出无可匹敌之感。 剑走取直,所以直直与霸道无比的刀碰在一起,当刀剑相触,原是霸道无双的刀便矮了一筹,即使再傲气横秋,也不得已低了头,再怎么也过不去这么平凡一剑划出的道,被拦在了商泽忆与商泽晋的中间,无法有寸进。 夏东来既然已然出手,这一刀注定无果,商泽忆叹了口气便散去了能量,霸刀没有能量支撑,逐渐化消于天地。 境界不再,连霸刀威力也大打折扣,不然若是他全盛之时,就凭夏东来道藏中境哪里是对手,别说他现在的返璞一剑,就算让他再练一百年还舍了命来,也挡不住商泽忆的霸气一刀。 药王江已经从后赶上,此时正落在商泽忆身前,与夏东来针锋相对。 虽然中了一记毒鸟,但夏东来能量深厚,未伤到根本,两人境界相仿各自都防备,只要药王江不拼命,这场战是打不下去了。 “这一场算是打平了。”情势如此,商泽忆便大度些,隔着距离对商泽晋喊和。 商泽晋并未第一时间回应商泽忆,他缓步向前,到侯湘君身侧将他扶起,两人相互扶持并肩而立,像极了当年的商泽忆与胡八刀。 这幅场景异常熟悉,商泽忆有些走神,商泽晋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回应似夸似怒:“你很好,接下来希望你还能继续这么好。” 说完他便搀扶着侯湘君慢慢走远。 这过程商泽忆始终没有动作。 待到商泽晋走远,夏东来才收了剑,他不作一声,飘然也离开了灰市。 人散去,战终消,灰市再复平静,除了一地已经死去的尸人在昭示刚刚发生了什么,这里平静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阴谋与危机散去,药王江这才回身问商泽忆:“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面对战意汹涌的药王江,商泽忆摊手道:“不然怎么办?真要拼起命来我们也占不了什么好处,现在各退一步,也算是皆大欢喜。” “况且我来灰市的目的只是长眠古灯,商泽晋的出现只是意外,能取他性命最好,取不了也没有损失,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旁生枝节。” “可是,这是大好的机会…”即使商泽忆这么说了,药王江仍是不甘。 因为前代商帝的缘故,整个金楼都对商泽忆虎视眈眈。其中威胁最大的就是商泽晋,他手握血骑,且地位尊贵,实力与才智兼具,若能在这里除掉这么一个领头人物,对商泽忆而言相当于少了一半的威胁。 只是要杀商泽晋不易,而且不能落人话柄,更是难上加难。 商泽晋想杀商泽忆,而药王江也一直在找机会能悄无声息地杀了商泽晋。 全然密闭的灰市本是最好的机会,全程阻碍只有夏东来一个人而已,道藏中境虽然不好对付,但只用他动用刺激心晶之法,夏东来便不是威胁,仍是有九成的把握能让商泽晋永远消失。 他还想说什么,商泽忆领会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已经空荡荡的灰市,说:“没机会了,走吧。” 说完他便抱着橘色的小灯走在前面,药王江懊恼地一跺脚,又担心商泽晋会有其他埋伏,赶紧在后面跟上。 离了灰市两人一路无事,极为顺畅地回到府邸。 诺大的府邸没有下人,商泽忆散漫惯了,不习惯人伺候,反倒觉得这样舒服。 晚上他亲自下厨,与药王江简单弄了些饭菜,吃完已是夜里了。 折腾了一晚,两人洗漱了下就各自回房,在金楼这场乱局里,商泽忆时时都有可能遭暗算,两个故意住挨着的房间,仅一墙之隔两人又耳聪目明,发生任何事能照应到。 入了夜,是药王江雷打不动的研习医术时间。 药王府身为毒道正宗,医毒同家,有他独特的修行方式。 修毒必要先修医。 因为毒功凶恶,对心智影响极大,稍微不慎便会入了邪道,故而一定要医术的仁心来化消这份戾气,医增毒涨,循序渐进,才能得药毒修行之大道。 药王江手中一卷古书,是初代药王所写的百草药典,上面密密麻麻无数批注,是历代药王研究医理留下的记录,其中最新的一道笔迹,正是前代药王,药王江的父亲药王拓留下的医理。 药王江翻到这一页停了许久,他看着字迹眼睛微微有些红,抽了抽鼻子,最终还是翻了过去。 相临的另一个房间,商泽忆正在研究长眠孤灯,同时思索今天灰市的种种,以及商泽晋走前留下的话。 他隐隐有种感觉,商泽晋的行为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除了要杀他外,还有其他目的。 王小明去世这么久这盏长眠古灯仍还留在灰市,他本来以为是商帝商泽睿的缘故,但那些灰袍的尸人出现让他改了想法,长眠古灯仍在灰市与商泽睿无关,大概率是商泽晋摆下的局。 既是杀他,换个角度却也是送了他长眠古灯,助他境界恢复。 还有离去时那句意外深长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威胁,深思进去却有暗暗勉励,难道商泽晋希望自己能恢复到通明境界? 对这两点商泽忆如何都想不通。 他这么做有的目的为何,是杀还是助? 对自己这看似文质彬彬的皇兄,商泽忆现在逐渐猜不透了,他想了一阵还是想不通,最后索性作罢,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长眠古灯之上。 商泽晋要做什么他确实猜不透,但无论他要做什么,自己若是想谈笑着应对的话,都必须得恢复实力。 只要他恢复至通明,无论是白鹿城还是商泽晋,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因为只有真正的实力,才会让阴谋变得软弱无力。 商泽忆心神凝注,渐渐融入长眠古灯之中。 橘色的光线散着暖色的温度,与他神魂搭建起奇妙联系,将滋养的力量散播在他残破神魂的各个角落,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一点点修补他破败如筛子的神魂。 一夜就这样过去。 天蒙蒙亮,金楼刚刚苏醒,入夜关闭的城门再次打开,一个脸上戴着白纱的女子摇曳进了金楼。 守城的士兵多看了她几眼,因为这个女子握着皇城的金牌。 女子进了金楼,天下商都似乎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她没有在金楼繁华的人间烟火中闲逛,而是径直穿过临金大道入了皇城。 因为她的到来金楼的皇城被提前唤醒,年轻的商帝未着龙袍,宽衣缓带,以极为闲散的姿态亲自接待了她。 两人未谈什么,女子只是将一封信交给力年轻商帝。 商兄亲启,信封上四个遒劲墨字,敢称商兄可见写信之人用字不甚尊重,但年轻的商帝并未在意。 因为信上有盖章,主人是年轻商帝无比重视的存在。 齐国太子林子期。 这寰宇之内最有资格与他逐鹿天下之人。 第二十一章.酒徒鬼谋常斯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睿看完了信随手交给身边一名满身酒气之人。 那人衣着散漫,只随意看了一眼便将信扔到了一边,打了个酒嗝笑道:“齐国太子有些意思,想不到又把联姻这档子的事给提上行程了。” 说完他又灌了一大口酒,睁着怎么喝酒都始终明亮的眼睛,对女子说:“要取天下先取白鹿城,要取白鹿城非得先获商泽忆不可,这场联姻的目标,看来林子期是在白鹿城吃瘪一次后有点脑子起来了。不过,林子期如此积极是为了天下,那你呢,葬剑府的圣司,齐国的五公主林子萱,又是为了什么?” 对方说话没那么客气,似乎直指林子萱有所图谋,林子萱并不动容,她摘下了面罩,那张遗世独立的脸现在阳光之下,宛如不食烟火的天上仙女,即使酒客这样的放荡之人眼中不免亦有欣赏。 不愧为齐国王城最美的花,天下第一的美女。 被指明提问,林子萱并不屑于隐瞒,况且她面对之人是商帝最心腹的谋士,曾一人对局天下十智第二的左明侯而胜之的酒徒诡谋常斯。 常斯最善察人心思,那双被酒气沾染的眼睛比谁都清明,在他面前不存在什么秘密,因为任何谎言都瞒不过他,故而林子萱答之以诚:“情劫,我的劫应在商泽忆身上,不应此劫,我便永远无法抵达通明境界,故而我应劫而来。” 常斯闻言愣了下,他看出林子萱并未说谎,只是他惊讶于林子萱的境界居然已经可以展望通明境,这让他有些在意。 通明境代表什么,即使他不是习武之人也明白。 通明境酒代表当世无敌的力量,这份力量极其强大,以一人之力甚至能威胁国家机器的脚步,最著名的例子就来自四百年前的白鹿城。 正是商泽忆现在所守护的那座白鹿城。 天下自由之城,是曾经能与四片江湖,四大国度抗衡的无敌之城。 要知道天下四国鼎力,角力争雄,分别是东篱、西诏、北齐、南商。 四国之间各有征伐,其他小诸侯国只能依附在四国之下才能生存,但曾经也有过例外。 在四国的交接之处,有一座大城,名为白鹿城。 白鹿城能以一城之力独抗四国,除了城民尚武,卧虎藏龙之外,最终原因仍是因为白鹿城的城主。 在源头未破之前,曾经每一代白鹿城的城主都很强,每任城主都是历代天下唯一抵达通明境之人。 在白鹿城记要中,记载白鹿城被攻打的事发生过三次,最著名的一次发生在四百年前。 当时齐国强力强盛,准备一统天下,而白鹿城居战略要位,直通东篱、西诏与还有未强大的商国,是夺天下必取的一个战略要点。 齐王林仲伯意气风发,派大将南风啸带兵十万,围攻白鹿城。 当时的白鹿城城主白晓,四十岁青衫如书生,于兵临城下之时一人一剑孤身杀入齐国大军之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一剑割了南风啸的脑袋,又把能说上话的将领都杀了个遍,使十万大军不攻自破。 要知道当时南风啸可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十万大军也全是精锐之师,在白晓面前却如纸糊一般,这么轻易就被打散了。 杀了南风啸还不算完,而后白晓只身北上,一人杀入北齐王城,斩尽王城剑侍,在王座前将齐王林仲伯斩于剑下。 而后林仲伯之弟林仲叔继位,承其兄遗志,发兵二十万攻打白鹿城。 仍是白晓,在大军出发前,一人一剑再入齐国。在二十万大军与精锐御林军之前,摘下了仲叔的脑袋,又将齐国皇族屠了干净,只留下当时仍是世子的林远。 几乎灭了齐国皇族血脉的白晓给林远留了一句话。 “屠你皇族是灭你妄念,留你一人是存齐国血脉。但你若再生妄想,我便断了你齐国血脉。” 这之后林远继位,被吓成了鹌鹑,不敢再对白鹿城用兵,齐国元气大伤,也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机会。 齐国子弟将此事作为耻辱,刻在王城大殿的碑上,使文武百官,皇族子弟每日都要看到,虽是四百年过去了,仍是不敢忘记,时刻勉励,期望日后洗刷这份耻辱。 也正是有这样一份缘由,在白海愁死后与商泽忆境界大跌之后,林子期才能这般轻易挑起齐国的征战之心,出兵征战白鹿城。 你想齐国被白鹿城连杀两任王,新王被吓成的鹌鹑,这样一份奇耻大辱,齐国却还硬生生忍了四百年,直到白鹿城不再有通明境的高手守护,才敢点齐了兵马找回场子。 从中能见通明境界的高手究竟有多恐怖。 是真正一人能守一城的存在。 而林子萱似乎已经摸到通明的门槛了,这让常斯不免在意。毕竟林子萱是齐人,若是让她抵达通明大道,无论会不会成为敌人,对于商国都不是件好事情。 “助你应情劫与我商国毫无一丝益处,更会平白为商国增一个大敌,五公主为何以为我主会答应你?”常斯是不准备答应林子萱,但林子萱身份特殊,一时也不好拒绝,便决定先礼后兵让林子萱知难而退。 现在他言辞还算温和,但熟悉常斯的人都知道,他之言语就像被打磨的刀,向来是从温和开始,越说越锋利,说到最绝狠的时候,更是能用语言杀人。 林子萱知道常斯的厉害,面对询问,她并不准备由着常斯发挥下去,而是越过常斯对商泽睿说:“因为商泽忆对我有情。” “而你,是最疼爱商泽忆,他的哥哥。” 越过了理性如毒蛇的常斯,林子萱选择七分无情三分多情的商泽睿来突破,她知道这样的人看似无情,凡事皆往利走,却最容易因为一句话被说服,故而动之以情,言罢便淡然等着回应。 常斯一旦认准了目标,是不会这么轻易就人溜过去的,他见林子萱将目标换到了年轻商帝身上,便想将对话节奏拉回来,他还想说话,商泽睿从太师椅上起身,拍了拍肩膀打断了他将出口之言,自己开口道:“五公主想重启婚约?” 林子萱摇头道:“我与商泽忆的婚约是前代商帝与齐王所指,从来没有停止过,用重启明显不妥,应为继续才是。” 她不卑不亢,事情也确实如她所说。 当初前代商帝指了这桩婚约,本意是将商泽忆逼入江湖开始自己的阴谋,齐王那边估计也没什么好心思,虽然不是真心实意都带着算计,但两位都是帝王,金口一诺这桩婚约无法更改。 当年这桩婚约闹得很大,后来是因为商泽忆成为白鹿城主,商帝也身丧源头,这件事情没了牵头的,才没有再被人提起过了。 只是没有被人提起不代表就没了,要知道无论是新旧商帝,还是现在的齐王,可从来都没有过下旨取消这桩婚约。 这代表婚约一直是存在的。 林子萱只是来重新履行这场婚约。 “朕虽然是商泽忆的皇兄,却更是无数商国人的帝王,这桩婚约从未停止不假,但朕亦可以随时取消这桩婚约。” “所以,除了商泽忆之外,你要如何说服我?” 面对林子萱的师出有名,商泽睿轻袍藏手,轻轻就给化解了,然后好整以暇地等着林子萱如何回应。 第二十二章.一君一臣一知己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作为掌控天下的四帝之一,即使还年轻,商泽睿的气势已经不输其他三帝,帝王论事,怎么会轻易被林子萱掌控了节奏。 他简短一句话,轻易酒打破了林子萱建立起来的谈话节奏,将主动权拉回到了自己这边,反客为主。 既未主动拒绝林子萱,又隐隐带着否定倾向,这样的言辞,不算是很犀利,但绝对是直戳要害。 婚约是没有解除没错,但又怎么样,既然是前代商帝与齐王所定,他商泽睿作为新任的商帝能随时解除婚约,所以林子萱想要继续以此渡她的情劫,就必须得说服他。 如何说服他? 这是林子萱第一次与商泽睿接触,即使在林子期那里她已然得知商泽睿并不是易与之辈,对他从未有过轻视,但只有到了真正交锋,才知道这位年轻商帝之功底,老道绝不亚于上位已久的其他三帝。 帝王命最无情,对无情之人用情,这原本是林子萱早就想好的策略,他以商泽睿性子中三分的多情会被她所打动,却没想到商泽睿并不吃这套,这让林子萱一时陷入难地。 确实她若入了通明境,这对商国百害而无一利,除了与商泽忆的那些纠葛与情分外,其他如站在利益得失的角度,林子萱根本没把握说服商泽睿。 因为没把握说服,林子萱没有浪费向商泽睿开口的机会,很自觉地施礼离开。 虽然没有明言,但大家都知道心知肚明,机会只有一次,商泽睿只会选择听一次回答,若无法说服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子萱出了皇城便要回齐国的驿馆去,这中途经过商泽忆的宅子,她微微在门口伫足,停了片刻,最终仍是没有进去,白纱摇曳错身而过。 皇城内商泽睿捏了捏眉心,缓解因为早起而引起的疲惫,身边伺侯的太监早已捧上了早茶,一人一杯。 两杯茶,茶叶相同水不同,商帝的茶是用晨露所泡,取天地纯净,能解疲惫,而常斯的茶,煮的是最烈的酒,茶酒相融,煮出难以言语的醇烈之香。 常斯好酒,这在金楼人尽皆知,而他为何如此好酒,却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知晓。 像今日这般在圣颜之上饮酒,如此放浪形骸的举止,换其他人早就被砍了头,但面对常斯,皇城内的这些太监宫女早就见怪不怪。 毕竟另外一杯的酒茶可是商泽睿特许,每次常斯与商泽睿秉足夜谈,第二日必有这样一碗醒脑茶,足见商泽睿对他的信任与爱护。 商泽睿端起茶饮了一口。 这是南边野菊镇特有的野菊茶,带着自然的清香,气味温润。 气入了鼻,茶入了喉,立刻让早起的商泽睿提起神来,他见常斯不客气地将酒茶一饮而尽,还咂巴几下嘴巴回味,颇为没有形象,便忍不住提醒道:“不用喝那么急,又没人跟你抢,真当自己是酒神托世吗?朕自从认识你以来,就之见过你一日不喝酒。你饮酒成瘾了,对身体不好,可得把这酗酒的毛病改改,不然整日醉醺醺的成何体统。” 对于商泽睿的三分责备,七分关心,常斯已是习以为常,他擦了把嘴边的酒渍,无所谓笑道:“也没几天好喝了,能多喝一点便是赚了。” 商泽睿闻言默然,没有接下来的劝解之言,他与常斯明是君臣,实是知己,怎么会不明白常斯所说为何呢。 说来常斯这人也有些传奇,自幼不爱读书,却爱舞刀弄剑,偏偏生得瘦弱,跟个小鸡子似的,打架从未赢过,但即使如此仍热衷于动拳头。 常斯不爱读书,却意外中了秀才。有了功名人最好的出路在金楼,但他有八十岁老母在家,本不想到金楼来,愣是被他八十老母用棍子赶出来,又拔刀架自己脖子,才逼得他不情不愿来到金楼。 到了金楼常斯这样的臭脾气也混不了名士场,便索性了整日在酒场浪荡。 商泽睿遇见他就是个偶然,那日他换了便服在金楼瞎逛,忽然遇见一处吵闹,起初也不在意,却听着吵闹声越来越大,便凑近去看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常斯,高高瘦瘦,喝了不少的酒披头散发,正抓着一个士子不肯松手。 原来那士子是齐国人,在酒楼一直高谈阔论,就是说商国人都是满身铜臭,没有真正名士。 常斯原本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一听这是把自己也骂进去,哪里肯了,醉醺醺地就到了齐国世子的桌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说要好好跟他理论理论。 “我要先跟你讲讲道理,道理讲了你不认错,我就用拳头伺候你。”这是常斯那时说的话。 然后他真说了一通所谓的道理,那士子也是硬起,就是不肯认错,于是真被常斯报以一通老拳把那个齐国士子给打了,气焰之嚣张竟让周边的齐国士子不敢动弹。 能看出常斯有商国少有的蛮横气。 商泽睿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就暗暗留了意,得空的时候让人把他领来,给自己做幕僚。 普通人应该高兴死了,可常斯偏不是普通人,一刚开始是拒绝的,说名士不行于暗,太子金屋也藏不了他的大才,直到商泽睿给了他百两黄金,又给他承诺,若他真有真才实学,未来有多大才器都能随心施展。 常斯这才勉强留下。 而后常斯遇事果决,天下大小事无不信手拈来,不断体现才能,替商泽睿解决了不少事情,也越来越得到商泽睿信任,成了东宫的首席谋士。 一国首辅,这是商泽睿给他未来留的位置,足能看出他在商泽睿的心中之重。 那时在九年前。 初识时常斯就爱喝酒,但还没到如今这样需要日日酗酒的程度,背后原因是他一身在东篱战事换来伤痛,不得不依靠酒来镇痛。 当年东篱挑衅,商国与东篱在冥泽有一场领土之争,以商泽弘为帅,常斯为辅助,一文一武领着征东军势如破竹,直到后来隐居在白鹿城的左明侯出山,两军才陷入胶着。 要知道左明侯是天下十智之二,擅长正奇之道,又是东篱机关府府主左明王之弟,领着一群炼器师,还有当时最先进的战争机械飞隼为战力,无论是比智还是比力,商国的征东军这便都不占优,再战下去只会让左明侯给慢慢吃完。 为博胜机,常斯穷尽心血与左明侯比智比谋,战场瞬息万变,常斯便枯坐在沙盘之前整个一个月未眠,脑中谋划万千,指尖操(据说违禁)弄风云,几乎是透支了生命才终于胜过左明侯一筹。 冥泽之争虽是胜了,但常斯生命透支太多已是风烛残年,身心都已受损,仅留的性命最多也只十年,距离战事到今已经过八年,故而他才有时日无多之言。 不然以常斯的能为与在商泽睿心中的地位,宰相的位置怎么能轮到许清印。 现在的常斯并无官职,仅是商泽睿身边一谋士,但商国那群顶层的人都知道,比起许清印这个宰相,他才是商国真正的一人之下,名副其实的布衣宰相。 忆起往事,场面有些冷,对自己性命常斯倒是不在意,他在意的还是之前的事。 “对林子萱的提议,你动心了?”他看向商泽睿。 对林子萱的态度常斯始终如一,绝不能让她入通明境界。 第二十三章.冰丝治心晶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睿明白常斯的担忧,他放下茶杯安抚道:“无须担心,朕自有算计。” 身为挚友,常斯对商泽睿心中的算计一清二楚,只是他觉得风险太大,故而一直不同意而已。所以即使商泽睿以帝王之身亲自解释,他还是不客气地教训:“你之算计我清楚,无非是将计就计,将商泽忆与白鹿城完全逼到商国的阵营。但泽睿你想过没有,这种算计本身就是双刃剑,中间风险太大,以商泽忆的性子能否成功不说,即使成功,为齐国养出一个通明境的高手,才真正是得不偿失。” 当着宫中太监的面常斯劈头盖脸毫不客气,但即使被常斯这么不给面子地教训,商泽睿仍没有生气,他平心静心道:“朕知晓,不过天下之争本就是各凭手段,机会与风险并存,林子期已经划了下道,朕若是不接倒是让他小觑了。” “况且,谁说通明境的高手只有齐国有,朕难道就没了?” 商泽睿自信满满,常斯却没这么乐观,他迟疑道:“你是在说商泽忆?” 观整个商国,有可能入通明的只有商泽忆与药王江,偏偏这两个都是不受管教的主,而且若商泽睿抱有信心的是商泽忆的话,常斯对此持有怀疑态度。 商泽忆曾入通明境不假,但源头一役后他境界大跌,破了圆满状态,若是想再回通明境几乎再无可能。 就算是他身心魂都修复完初,最多也仅仅只能到道藏巅峰,通明境的话没有大机缘这一辈子注定无法再触及。 修行一途如逆水行舟,能顶着汹涌的水流前进已是不易,被冲刷下去了要是还想拨乱反正,此间难度,无异于痴心妄想。 常斯不看好商泽忆,商泽睿也并未正面解答常斯的怀疑,他起身看向宫内,眼神带着意味深远:“等着吧,朕的这个皇弟,终究会惊艳了天下,从小到大朕始终对他充满信心,并以是他皇兄为荣。” 商泽睿很少会这样对人有信心,常斯心有所感,联系商泽忆入金楼的种种,为何商泽睿一定要他在金楼留足一年,又为何商泽晋会追着他穷追猛打,常斯忽然恍然大悟。 “你在养……” 常斯还没说完,商泽睿就抬手打断了他。 “明白就行了,接下来的事,一起看着吧。这天下,是天下的,但总归是我们兄弟的。” 常斯点头,然后君臣挚友两人并肩共同望着皇城之外。 那是商泽忆府邸的方向。 常斯心中感叹,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与九年前一般,天下归属仍是系在这位醉心江湖的四皇子身上。 而这位被商泽睿与常斯寄以厚望的四皇子呢,此时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还没醒来。倒不是商泽忆贪睡,而是昨夜研究长眠古灯熬得太晚,精神还没恢复,以致于他到现在还昏昏沉沉。 药王江已经醒来,正在院子里用温毛巾擦脸,他每日作息相仿,早睡早起,规律地恐怖。 待到药王江吃过早饭,商泽忆这才醒来,他蓬头垢面地坐在餐桌前,随手抓了个包子塞嘴里,边吃边问道:“老姜块,我记得你们药王府有修补心晶之法,你可曾有学过?” 药王江正坐着消食,经商泽忆这样一问,他立刻知道商泽忆想要干什么,他想了下回答道:“确实有这样的医术,不过需要些雪山之上冰丝配合才行,我手头上暂时没有。” 商泽忆境界江河日下,若要慢慢恢复境界,心身魂都需完整,那日灰市之后最困难的养魂之法商泽忆已经找到,身在大战后早已恢复,现在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心晶而已了。 他很早知道药王江能治心晶,所以从未对治心之法有所在意,却没想到还要冰丝,这可有些将他难住了。 冰丝乃是冰蚕吐的丝。 冰蚕长于雪山之上,饮冰吃雪,天性寒冷无比,所吐之丝柔韧无比,遇热则化,能随肌肉骨骼共同生长,是治疗心晶破损的良材。 只是冰蚕难得,冰丝更是可遇不可求,往往一寸就能值千金,即使在临金街这样的地方,遇上也得靠运气。 这样的稀罕物件,让他去哪里找去。 不过药王江身为药王,身后是整个药王府,这东西虽然稀罕,但他应该有些门路。 对药王江商泽忆从来是不会客气的,接着话就没羞没躁地觍着脸道:“这东西可难找了,不过咱们老姜块现在是药王了,弄点回来应该不是难事吧。” 就算七岁就跟着商泽忆出门闯荡江湖,但还是对商泽忆这样很无奈,药王江叹了口气道:“金楼内有药王府的据点,应当有备着冰丝,迟些时候我让人送来。” 说完他出了门。 商泽忆的府邸在临金大道上,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所有会有些小乞儿会来这里碰碰运气。 药王江出了门就立刻迎上来一个乞儿,他张着嘴乞讨了几句,药王江便从怀里一锭银子,与半张纸片一同投进了乞儿的破碗里。 乞儿收了钱之后没有半刻停留,飞也似地就跑没了影。 商泽忆在一旁看了片刻,饶有兴趣道:“药王府的暗探?” 药王江淡淡解释道:“不是只有白鹿城有暗流,金楼有罗网的,我们药王府能位列天下四府,自然有自己的情报组织。” “叫什么?”这倒是引起了商泽忆的好奇心,正好送信的人一去一回要些时日,现在也有空,他便与药王江唠上了闲话。 药王江回了府邸,将门关好,这才回答商泽忆:“毒烟。” “杀人的毒烟。”药王江强调。 商泽忆叫名字念了一遍,继续插科打诨:“名字不错,起码比暗流有杀气多了,下次回白鹿城我是不是应该让王昭漠替暗流改个名字?” 这是玩笑的话,药王江却是当真了,他认真想了下,然后认真说:“其实我觉得暗流也不错。” 商泽忆闻言哈哈大笑不止,揉了揉药王江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这一板一眼的性格,跟小时候一摸一样,怎么这么多年还是半分没变。 两人又东拉西扯一会,府邸的大门被人敲响。 这次是商泽忆去开门,他特地仔细打量了下药王府的毒烟暗探。 门外是一个瘦瘦的小乞儿,面无四两肉,几乎是要饿死的样子,看不出杀手的模样。 大隐于市,商泽忆暗暗赞叹药王府的毒烟果然不错,虽然比不上白鹿城的暗流与金楼的罗网,但放到天下的情报势力中,想来也能有个不低的位置。 小乞儿将一个冰盒递给了商泽忆,接着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寒气逼人,显然冰盒里就是冰丝。 一切准备妥当。 第二十四章.本源相融或可分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两人寻了处安静的所在,就准备治疗心晶。 商泽忆一人端坐,药王江则站着与他面对面,渊渟岳立,一派药道宗师模样。 两人都已就位,就见药王江引能量入掌轻轻印在冰盒之上,冰盒表面纹丝不动,但若看里面,能发现冰丝雾化成气,渐渐汇入药王江手掌之中。 “脱了衣服。” 治病之时药王江再无平日里不善言辞的样子,雷厉风行地开始指挥商泽忆,后者坦然听之,脱了衣服露出胸上恐怖的旧伤。 那是怎么样的伤口,新肉虬结犹如榕树盘杂的老树根,层层叠叠毫不平整,即使愈合过了这么久,仍能从这道伤痕看出当时的伤势有多吓人。 这是源头一役时与商帝对战,被一拳击穿了胸膛,以致于其中的心晶四分五裂。 只见着了伤口药王江便能感觉出当时的战斗有多激烈,换是普通人受了这样的伤当场就一命呜呼了,商泽忆能活到现在只是境界下降而已,已然说明了他生命力的强悍。 手按在商泽忆的胸口,药王江感应发现商泽忆胸膛中的心晶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没有完整心晶的模样,大部分已经空了,只剩下几块碎裂的晶体东一点西一点胡乱分散。 药王江皱起了眉头,他之前有预测过商泽忆的伤势,却没想到有这么严重。这颗心晶几乎空了,对于心晶损伤即使失了一半他都能治,但到了这种程度,十去八九,想要完全治愈他亦没有信心。 但就算是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也必须要尝试。 一手按在商泽忆胸口,一手覆在冰盒上,药王江尽展能为,能量缓缓化解冰丝,待到冰盒中的冰丝雾化殆尽,他才缓缓收掌,双掌同贴商泽忆受创的胸口,雾化的冰丝一缕缕进入伤口,顺着血管进入伤损的心晶。 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 药王江再运能量,以手掌中残留的寒气为引,小心翼翼地流经商泽忆伤损部位,雾化冰丝由气重新成丝,经由细腻手段将破损部位连接缝合起来,七零八落四散的心晶也慢慢被缝合起来,若此时进入商泽忆身体内看,则会看到冰丝作用如同桥梁一般,将四分五裂的心晶重新连接起来。 虽未全然愈合,却也相对之前东零西落的狼狈模样好多了。 第一轮治疗只能到这种程度,药王江收回治疗的手掌时已是满头大汗,治愈心晶的手段虽消耗能量不大,但对能量的操控却极为精细,对精神与体力都是不小的消耗。 他随手擦了额头的汗水,对商泽忆说道:“你的心晶破碎太过厉害,我这一次也仅仅是帮你构建起联系,未来需要不断修补才能好个大概。但也仅仅是好个大概,你若想完全恢复如初,必须要有一件东西才行。” 商泽忆披了件衣服起来,将恐怖的伤口遮住。 经药王江一手治疗,他确实感觉自己好了许多,体内能量的流动更为顺畅,以前的那种滞塞感也轻了不少,按他估算,若是心晶完全复原,至少可以恢复到道藏的境界。 “要什么?”眼看恢复境界有望,即使是商泽忆这样洒脱的人也会有些着急,他赶忙向药王江询问道。 药王江指着商泽忆的胸口解释道:“冰丝只能将你的心晶连接起来,但再怎么连接,冰丝就是冰丝,无法代替心晶。若是想完全复原,就必须激活心晶的自愈能力,通过冰丝构建起来的心晶桥梁,重新生长出一个完整心晶。” 解释完毕,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淡淡说:“要重新激活心晶的自愈能力,你就需要心晶本源,而整个天下,就只有我的心晶中藏着你的本源。” 商泽忆闻言一愣,随即着他连忙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之心晶本源早就与你的心晶融合,两者早为一体,要是强行分离,必然会对你造成伤害,以致于你的心晶会因此残缺了一块。” “大道圆满,以畸余的心晶,未来定然无法登上通明境界。你的资质千年一遇,未来早晚能登大道,我不能害了你。” 商泽忆虽是对恢复境界在意,但他更在意药王江,若他完全恢复心晶需要从药王江体内取出心晶本源,他宁愿不恢复了。 至于说为何商泽忆的心晶本源会在药王江体内,那又是久远前的故事。 长话短说就是前代药王,亦就是药王江的父亲药王拓,为防着前代商帝阴谋,便偷偷拿商泽忆的心晶作了暗手,取走了他的心晶本源后放入了药王江心晶之中,又以周身一半的能量为代价,补全了商泽忆的心晶。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商泽忆的血色心晶天下唯一,是打开源头的钥匙,药王拓将商泽忆心晶分出部分,就是不想让前代商帝找到完整的钥匙,从而无法打开源头。 这是变相地保护商泽忆,也就是那时开始,本性无争的药王拓正式下场,进了九年前的那场天下大局之中,也为他日后身亡埋下了祸根。 被取出来的心晶本源就安置在药王江体内,从那时到现在九年过去了,心晶本源与药王江的金色心晶从刚开始的排斥,到后面的慢慢开始融合,到现在已经完全成为一体。 “本来就是你的,我替你保管了一阵而已,终究还是要还你的。”药王江说,他一掌贴自己心口,缓缓成爪,竟是要将心晶本源吸出来的样子。 这样的举动让商泽忆吓得不轻,要是真让药王江将心晶本源取出来了便是木已成舟,他不收也得收着,下半辈子不得自责死。 商泽忆一拍一撩,将药王江的手掌拨开,他知道药王江执拗的性子,没法只得换了个角度劝解道:“你现在将心境本源取出来也没用,我的心晶还没完全构架起,就算得了心境本源,也无法使心境恢复如初,对我算是浪费了。” “而且你也不必非得用这种损害身体的法子,取心晶本源,或许能有其他两全其美的方法。” “谁?” 药王江半信半疑。 对于心晶的研究,天下没有哪处地方能比得上药王府,而药王府中又以药王为尊,其他不说,以对心晶的了解他是不信有人还能比他更懂,能完好无损地取出心晶本源。 商泽忆知道药王江不会相信,不过他确实不是随口骗骗药王江的,在他心中真的有一人或许能助他们完好无缺地取出心晶本源。 “万法府的南柯梦。”商泽忆给出了答案。 是他?药王江有些迟疑,如果是万法府的南柯梦,或许能行。 能让药王江认为可行,倒不是说南柯梦的医术比药王江好,而是万法府修行天道,自有他的妙处。 万法府与药王府同列天下四府之一,药王府修医毒,而万法府修天地术法,最讲究天道自然,而南柯梦是万法府最具天赋的小师弟,是万法府所有人中最有可能修成窃天技的那个。 药王江和商泽忆年轻的时候与南柯梦有过一段同行经历,商泽忆当着他的面骂过万法府的所有人都是群招摇撞骗的大小神棍,虽是如此,药王江却知道南柯梦的实力,其法眼能看穿天地万物,说不准能找到心晶与商泽忆心晶本源的分割点,与药王江医术配合,从而将两者无伤解开。 如果能无伤将心晶本源分离,药王江也不至于一定要用如此决断的方式,毕竟他身上所承载的,亦有药王府的未来。 只不过一年内商泽忆暂时无法离开金楼,南柯梦当年回到万法府后就闭了死关,从未听过有出关的消息,中间能有一年的时间耽搁,不知道能否见到。 药王江在心里暗暗勾画着能有几成把握无伤取出心晶本源,府邸的门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白天见鬼了,这座府邸金楼的人避之都来不及,居然会有人主动窍门? 商泽忆收拾好衣着,好奇地开门。 门口冷清依旧,只立一名老者。 赫然是一位熟人。 第二十五章.闲暇时,金楼再起江湖客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正是马家的大管事老吴。 分开没多久,前些日子还意气风发的马家大管事,今日看来苍老憔悴了许多,本来一直挺着的腰此刻也弯了,他敲开门见着了商泽忆的面却不敢说话,就一直在门口生分地搓着手。 看老吴的样子,不用想商泽忆也知道他是遇上了事,他这副扭捏的姿态,大概因为在沧海楼时袖手旁观,现在有事反而找上门来觉得不地道,为此抹不开脸。 商泽忆不管他情绪,大大咧咧地将他带了进来,开门见山道:“特地上门,吴管事找我有事?” 老吴垂着手没有说话,仿佛地里的老农不敢直视眼前的公子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找上商泽忆,毕竟对方是商国的四皇子,毕竟自己曾经也算得罪了他,于情于理都不是一路子人,正常应当识趣地离开。 但,这是走投无路了啊。 老吴是这么想的。 等到商泽忆又问了一遍,老吴才撒开了胆子,硬着头皮向他行礼求救:“四皇子,请你救救夜雪。” 说完老吴就要给商泽忆跪下。 面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商泽忆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能心安理得地受他一跪。 在老吴跪下的瞬间他就伸手一托,托住了老吴的肩膀,顺势将他扶起来说:“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下跪,我不我家那位皇帝老哥,受不起人家给我三跪九叩的。。” 老吴难为情地站起来,不过相比也没进门时那么拘束。他心中一叹,原来以为恢复了身份的商泽忆会变得难以相处起来,现在看来他一贯不变,当日在商队时的游侠某就是他的真性情。 “你要我救救马夜雪,小姑娘怎么了?”老吴这种生意场上混久了的人,说话就是这么不干脆,三分实情七分试探,商泽忆没那份闲功夫,让他把试探这个环节去了,直接问道。 到这里老吴已经大致了解商泽忆性子了,知道自己拿商场那套用在他身上并不合适,相反会适得其反激起他的厌恶心,误了事情,便直截了当说了遇上的麻烦事。 “夜雪被李让贤抓走了。” 老吴说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担忧的表情。 作为马家好几代才有一只的小凤凰,马夜雪被人掳走这确实算是大事,但李马两家实力旗鼓相当,以马家的实力,这事情不至于解决不了 想来这后面定然还有其他的麻烦,不然若只是如此,也不会走投无路找上他这个外人,商泽忆不插话,给了个继续的手势,静待老吴把话说完。 老吴也不再墨迹,有一说一利索地将事情全部讲完。 原来老夜雪被李让贤抓走之后,马公舒震怒,曾亲自上过马家要人。李让贤在李家本来就没什么地位,原本以李正男的绝情性子不会偏袒这个不受关注的儿子,但这次不知怎么的却转了性,为了李让贤竟能顶着马公舒的压力,一副鱼死网破也不放人的态势。 马公舒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也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当年不会被李正男这样给吓倒。先礼后兵,本来他想和和气气把事情解决,既然李正南不给这个面子,来硬的他也不怕,索性也撕破了脸,准备大闹一番,将李家给拆了把人给接出来。 这次上李家要人马公舒也是有做准备,把族内排得上的好手都给带了过来,不说张林这样的好手,包括老吴在内炼神境的高手就有五人,这样的高手配置,即使江湖中等的门派都能给直接灭门了,别说面对的只是李家这样清白的经商世家。 在商界地位上,马李两家旗鼓相当,但在武力上却差了不只一个档次。 李家始终专注人脉,没有培养起自己的高手势力,整个族内掏空也就只有两名炼神的高手,而且马公舒来得紧要,那两名炼神高手还不一定在府内。 李正男逼得马公舒动武,其实正好落到了他的心里算计,马李两家竞争已久,李家这几年有些人五人六起来,马公舒亦想趁这次机会,给李家一点教训,好让李正男瞧瞧谁才是商界的老大。 马公舒一声令下,马家的高手们动手毫不客气,杀气腾腾地就准备将李家给拆了。 李正男毫无惧色,这份镇定让马公舒以为他是在装腔作势,向来看不惯他这样姿态的马公舒,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一记老拳就要砸向他眼睛。 马公舒天赋不错,虽然大部分精力都在管理家族之上,武学之道他始终没有落下,虽然未入炼神境,也仅仅是差了一步而已,比起不懂武艺的李正男是高了许多。 他一拳破风去势极快,就要将李正男揍成乌眼青时,却忽然见李正男得逞一笑,他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忽然落下数十名高手,轻而易举地将马家的这些高手都收拾了,连马公舒都受了不轻的伤。 这些马家的高手中老吴修为最深,江湖经验也最丰富,所以他败得最慢,甚至到最后还能保全自己,没受什么伤。 击败老吴的是一名年轻人,不知道为何,他们击败了马家的高手后没有赶尽杀绝,反而随意就退了,就像他们的任务只是守着李家而已,并没有下杀手。 商泽忆听来吴详细地讲完了全部,他心中有困惑,不解问道:“马夜雪被抓走了,来强的不行,怎么没试试报官。既然你们已知凶徒是谁,应该去找金楼府衙啊,治安的事归他们管,李正男再大胆也不过一介商贾,谅他也不敢逆着金楼律典行事吧。” 商泽忆不提金楼府衙还好,一提老吴脸上再愁,他说道:“四皇子有所不知,用强之后行不通,我们确实有去金楼府衙报过案。按说这事本来就归他们管,而且府尹林丹一与我们马家家主是好友,平日里也常有往来,这事情也不算有难度,于情于理都该给接手办了。” “难道又有问题?”商泽忆问道。 老吴点头:“不知道怎么的,金楼府衙对这件事情始终在推脱,即使是找上了府尹林丹一,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些官场上的推脱话,我们家主心细,听出了话里有话,似是说这事情有大人物参与,既然是金楼府衙也不敢管。” 老吴说完沮丧着脸,只重重地谈了口气。 商国虽然以商为本,但自古民不与官斗,而且是连金楼府衙都不敢管的大人物,马家怎么能是对手。为了救出马夜雪,马公舒黑白两道都试过了,只是都走不通,到了这种程度,马家真的已经毫无办法,走投无路了。 也是老吴想到了商泽忆,在商队时算是有半抹交情,觉得他说不定愿意帮忙,才死马当活马医找上了他。 在他眼里商泽忆实力强大,而且在商国地位尊贵,若他能出手,救出马夜雪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他会不会愿意出手呢? 毕竟马家与他只是萍水相逢,而且自己在沧海楼之举,确实算不上仁义,被他记恨也是人之常情。对于请动商泽忆帮忙,老吴心中忐忑。 “那走吧。”超出老吴意料之外,听完了原委,商泽忆想都不想就接下了事。 不等老吴反应过来,他已经准备开门出去了。 走?啊,走哪里去?商泽忆已经踏出了门槛,老吴还没回过神来,他意识中商泽忆就算要答应也不会这么快才应该,至少要谈些条件吧。 商泽忆招呼药王江说:“老姜快你也一起来吧,你不是还有只虫子在李让贤的肚子里吗?” “好。”药王江跟上了商泽忆。 老吴也反应过来,赶紧也跟了上去。 他心中感慨,自己混迹商场这么多年,曾固执以为人与人之间只有单纯利益算计,为此也是各种算计,直到遇上了商泽忆才发现全然不是,心中有了动摇。 这个自小离国的四皇子,确实与很多人不一样。 老吴跟上,一老,一青,一少,三人同行。 商泽忆年少时就想做个大侠,喝酒吃肉调戏侠女,偶尔做点好事不计回报,享受享受被人敬仰的感觉,马夜雪这事他没计算好处,单纯就是这些日子在金楼太无聊了,准备找些事情做做。 走了几步,他伸了个懒腰,吆喝道:“去李家会会。” 声音不轻,飘飘如蝴蝶过境,落入了织在金楼的罗网之中。 第二十六章.秋天到了,李家凉了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罗网的蛛客面无表情,沉默地将消息尽数传递给了他的主人。 罗网三千六百名蛛客,织网在天下各个角落,而他们的信息就顺着蛛线,聚集到中央的蛛首手中。 蛛首许清印,罗网真正的主人。 跛了腿的许清印拄着普通的木头拐杖,他今年三十不到,面上极为倜傥,仿佛风流公子,却因腿脚不便跟老年一般有些弯了腰。 他平时多是不带着笑的,给人感觉城府极深,这样的许清印有他自己的魅力,使人不敢小觑。 也是,三十岁不到就是商国现在的宰相,同时掌着商国最大的情报组织罗网,无论哪一点都值得让人重视。更何况当年他眼光毒辣,抛弃了前代商帝果断站到了尚是太子的商泽睿这边,并且还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这份狠辣铁腕确实没人敢轻视他。 听完了蛛客的汇报,许清印陷入深思,一挥手后者就自觉退下,留许清印一人缓缓踱步。 “居然是李家,但为什么是现在。”许清印自言自语,充满了疑惑。 对于李家商国多数人以为只是单纯的商贾大族,这是面上的,只是许清印这样掌握核心的情报机密,才清楚他们实际是齐国藏于商国的情报暗探。 大隐隐于市,以李家如此大的家底与门面,常年暴于光明之下,反而将他的黑暗面给藏起来了。谁能想到在商国长袖能舞的商界世家,居然是齐国的探子,以经商为名暗暗做着收集情报的任务,所有关于商国的情报,事无巨细都是通过李家的渠道,源源不断流到齐国。 这些事情商帝与许清印知道,常斯知道,商泽晋也知道,明知如此还留着李家,只不过时机未至,他们故意留着没有下手而已。 李家虽然在商国根系颇深,但终究是被找出来的老鼠,露了面就构不成什么威胁,他们一直有对李家有所防备,流到齐国的,也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而已。 要是贸然收了李家,对齐国无异于打草惊蛇,没了露了相的老鼠,说不定还会有阴沟里的臭虫再出现在金楼,相反更难掌控。与其这样,还不如留着李家好生看管着,反而益处更大,未来说不定还能经由李家传些捏造的情报,做将计就计之举,也许会有意外之获。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向李家下手了? 许清印对这点始终困惑。 李马两家都是商国巨鳄,一直有罗网盯着,这几日两家的事情他也清楚。李家凭什么敢掳去马家的掌上明珠,还有那些莫名出现的高手,以及不敢插手事情的金楼府衙,背后都有商泽晋以及他的二代血骑的影子。 做出这多事,商泽晋是故意将李家推上风口,本身就已经有了让李家暴露的风险,现在又让商泽忆掺和进去,以商泽忆爱管闲事的性子与对事物敏锐的洞察力,李家齐国密探的身份注定是保不住了。 只是他们几人都认为李家留着比毁去用处更大,商泽晋之前亦是同样想法,那他为什么又变了想法,要对李家下手? 许清印想不通,他拄着拐杖在院内来回踱步,留下拐杖撞击地面“嘟嘟嘟”的声音。 院子里沉闷的拐杖撞击声不断,伴随深秋的叶子一片片飘落,掉落在地面上,许清印看着泛黄的叶子若有所思,他停下了脚步,忽然沉吟道:“原来是秋天到了。” 是啊,秋天到了,果子熟了,可以采摘了。 商国以商立国,李家扎根商国这么多年积累了无数的财富,已经将他从一棵小树苗养成参天大树,情报虽然重要,但若比起李家有可能会将这么巨大的财富转移到齐国,也是时候该让商国摘下果实了。 想来是商泽晋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但又没有实质的证据,若是强来可能会在商国引起哗变,所以才会借商泽忆之手毁了李家。 许清印收了拐杖,艰难地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 落叶金黄,如黄金闪耀,可即使富可敌国又如何,终究如落叶轻易能被贬于凡尘,就如同李家的命运一般,不受自己掌控。 只有跻身权利中心,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当日杀父,现在掌着明暗大权,都是为此。 金楼的李家是要败了,但他不一样,金楼许家他会撑起,撑出个流芳百世。 父亲,你该瞑目。 许清印丢了落叶,拄拐踱步慢行,背影伛偻苍老如前任宰相许明章。 落叶轻轻将坠,被风吹起,飘飘荡荡,落到了李家的府邸牌匾上。 商泽忆与药王江及老吴三人到了门口。 商泽忆看了眼紧锁的门,转头问老吴:“要敲门不?” “那敲吧。”老吴有些呆滞地回答,心想既然是准备来硬的还管他敲不敲门的,他是恨不得把李家都给拆了,从里面把马夜雪给救出来。 马夜雪被掳走已经近三天了,没有半点音讯,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安好。 老吴是满脑子的担忧,说不心急如焚是假的,不过这次是请商泽忆来出头,他也不好擅作主张。 听商泽忆说要敲门,他以为商泽忆是想先礼后兵,卸下那份焦虑,他亦觉得这是最妥善的方式。 毕竟马夜雪还在李家手里,李家身后还有某位大人物做靠山,并不怎么畏惧伤条人命,万一逼急了来个鱼死网破,于商泽忆和李家都没什么事,吃亏的还是马夜雪。 他想替商泽忆去敲门,紧接着就听到商泽忆自顾的话,愣是使他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不动。 “算了,还是不敲门了,万一出来个笑脸的,等下伸手打他巴掌也还会有些心里负担。” 说完商泽一脚飞起,大脚就把李家的门给踹开了,老吴看着破门而入的商泽忆暗暗感叹,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比他们老头子有朝气多了,做事从来不拐弯抹角,该踹门从来不敲门,能动手时少动口,直来直往,毫无在意情分什么的。 老吴还在感叹,商泽忆拍了拍腿已经进了李家。 药王江比他熟悉商泽忆,早就见怪不怪了,沉默着跟着商泽忆进了李家。 大门被踹开里面的人早就反应过来了,李正南此时不在,是李家的大儿子李当先支持局面。 他见了商泽忆并未急着动怒,而是微微一施礼,极有礼数的做了个揖,神色自然道:“四皇子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海涵。不知道我李家的门是哪里得罪四皇子了,竟会劳您亲自动脚拆了它。” 一府之中门是脸面,商泽忆一脚拆了李家的脸面,李当先还能如何处变不惊,连半分怒色都没有,说明这个人极为隐忍,知道商泽忆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不是他能忍得起,故而如何退让。 不然要是换个寻常人看看,怕早就被李当先给拆了骨头了。 不过李当先这一副恭谦礼让的样子让商泽忆觉得过于虚伪,第一眼就生起了恶感。 李家四子除了李让贤,其他皆以貌美闻名,商泽忆见了李当先模样,没由来地觉得这个男人极为厌恶,故意讥讽道:“好一个娘娘腔小白脸。” 他没有故意压低声音,所以满厅的人都能听到,商泽忆还故意挑衅地对他勾了勾手,就想激怒他,哪知道李当先毫无愠色,仍是那副笑容,甚至还再做了个揖。 说到这种程度还能忍,这男人应当是虚伪至极,商泽忆这样想。 李当先百般退让,无非是想让商泽忆找不到动手的油头,金楼最重法典,皇族再如何那也得讲规矩,不然无法便撑不起这商业大国。 他这样想本没错,换个人如商泽晋就有作用,但他现在眼前的是商泽忆,从来不在乎规矩的商泽忆。 他可不会因为李当先处处退让就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商泽忆今天是来打架的,不是来谈天说地的,既然李当先一副主随客便,打完左脸伸手给打右脸的样子,商泽忆也不介意来做个上门找茬的恶人。 “你信不信,我等下就把你这张好看的面皮给打歪了。” 商泽忆不管他满面笑容,伸出一只手,摊成巴掌在人前晃悠着,轻描淡写地说。 第二十七章.恶徒遇恶徒,谁恶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见了商泽忆伸着的巴掌,应是察觉他确实敢下狠手,向来从容的李当先竟是直接丢下了守家大业就跑了。 这样换商泽忆当场愣住了,他之前看李当先的梓尧,以为他怎么也该三贞九烈地顾守李家,就算是被他一巴掌打落了几颗牙齿,也要对着商泽忆喷两口带血的口水,痛骂一声狗贼才是。 怎么就这么毫无犹豫地就跑了。 其实也不怪商泽忆会惊讶,他初回金楼,很多权贵逸事都不知道,以李家几个父子来说,是金楼出了名的爱好面皮,据说夜夜都要用牛奶洗脸,出门要防着人看,就是怕人把脸皮给看破了。 就这样爱好脸皮的性子,听着商泽忆要将痛击其脸,当下就撑不住从容了,两人实力地位差太远,主要商泽忆还是个不讲道理的主,要是发起狠了打又打不过,说又不得行,与其留着被白白破相,他索性就跑了。 药王江在后面看得清楚,难得遇到商泽忆吃瘪,他忍不住抽着嘴角道:“让你多话吧,让说得上话的正主跑了,看你怎么下台。” 药王江话刚落,李家内院中就有十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手里提刀剑涌出,将商泽忆团团围住。 商泽忆身在包围中毫无惧色,还得意对药王江挑眉道:“你看,这不是还有人吗?” 跟药王江说完话,他又恶狠狠对这些围着的人威胁道:“赶紧叫李家能做主的人出来,不然老子拆了你们的破房子。” 见商泽忆这么嚣张,其中一个领头的怒气腾腾,提着刀厉声喝道:“放肆,李家岂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赶紧自断手脚给爷爷们认错,不然马上把你大卸八块。” 中间还有一个爱好男风的肥猪,睁着下流的眼打量商泽忆,跟领头的说:“不要大卸八块,把他斩断手脚,做成人棍由我养着,我最喜欢清秀的小哥了,定是一番好享受。” 说话间这名肥头大耳的男子还用恶心的眼神乱瞟,十几个人哄堂大笑。 这些都是李家收的亡命之徒,平时日真金白银养着,就为了今日这样的时候派上用场。 这些都是些没有名姓的搏命之人,虽然为李家做事,名义上缺不算李家的人,遇到李家不能出手的地方,就由他们下场,就算最后闹到不能收场了,也与李家毫无关系。 这么人做事毫无忌讳,都在金楼混的,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商泽忆的身份,但那又怎么样,皇帝的儿子,比起手中的银子,哪里有银子重要。 况且,他早不是天下第一人了,在源头一役后,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商泽忆境界每日在跌,到现在估计连炼神境都没了,比起他最初时被传为废物时还差,有什么可怕的。 “好笑吗?”商泽忆好奇问。 领头的还没说话,却发现自己飞了起来,紧接着在空中他看到了自己无头的身体,最终随着脑袋掉在地上“咚”的一声,所有的意识尽数消失,只剩下空空的两截血肉。 领头的身死,商泽忆扭头看那名说要将他做成人棍的肥猪,平和问道:“你说你爱男风?要将我做成人棍?” 刚才肥猪连商泽忆怎么出手都没看见,领头的就身亡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商泽忆泄了这么多的境界后,实力还能如此恐怖,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哪里敢回答。 自古道理都一样,恶人还需恶人磨,就算再凶恶的人也难以抵挡死亡的恐惧,他刚想逃,又想起自己这边很多人,能以数量取胜,便怂恿起身边同伴道:“不要怕,他就一个人,杀了他为老大报仇。” 肥猪一马当先,其他人虽然也惧怕商泽忆,但也想着他只有一人,身后的药王江与老吴都没动,于是拼命给自己壮胆,一咬牙冲了过去。 肥猪狡猾,冲了一步后故意慢一拍,让其他几个人围了上去,自己准备往里堂里面撤。 这些小伎俩哪里逃得过商泽忆的目光,他因为肥猪的那几句羞辱早盯上了他,自然不会放他逃掉。他不理那些杂鱼,如鱼游身就绕过了几个拼命围过来的汉子,一瞬到了胖子面前。 “你想去哪啊?”商泽忆笑眯眯地问道。 肥猪现在看这个满脸笑容的商泽忆就跟看到恶魔一样,不敢接话,闭着眼把刀狠狠往面前一狠砸,想也不想扭头就要跑。 商泽忆一闪身轻而易举躲过这一刀,几个跨步又挡在了肥猪的面前,眯着眼笑:“听说你眼睛爱乱瞟。” 商泽忆说完,指尖轻划,能量如刀锋直接废去了肥猪的一双眼睛。 肥猪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凭着记忆巨大的身体挣扎着往院内跑。 “跑什么,你不是要做成人棍吗?成全你啊。” 商泽忆又是两道劲气,肥猪两条胳膊两条腿都脱离了身体,在蹦跑中的肥猪忽然感觉手脚不听使唤了,四肢四散,庞大的身体轰然摔倒在地。 他血流如河,却无能为力,只能如被宰的猪发出最后的哀鸣。 外堂闹了这么久,里堂的李让贤听着声音声音瑟瑟发抖,他身边是被五花大绑的马夜雪。 “不要怕,你出去,他自然会退去。” 李让贤身边是一个黑衣的年轻人,他脸上有着邪魅,似笑非笑蛊惑着李让贤。 如果老吴在这,就会知道这个黑衣年轻人就是当日击败他的那人。 北凉道万魔窟的心魔杨笑笑,最擅长蛊惑人心 李让贤骨子里狠绝,但江湖经验有限,轻易就被杨笑笑鼓动了,他深吸一口气,又吐一口气后冲了去。 在商泽忆思考要不要给肥猪最后一击的时候,一道愤怒喝声从门内响起。 “给我住手!“ 满眼的血丝,眼窝深陷如骷髅的李让贤从内堂走出来。 第二十八章.凰权命,皇子谋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从未想到一个人短短几日变化竟会如此之大,让他几乎认不出来。 在瑞安时遇到李让贤虽然样貌丑恶,但仍有少年的气色,而今天见着的李让贤,仿佛丢失了灵魂,六神无主,简直如同一具行走的骷髅。 李让贤颤颤巍巍地从后堂出来,能看出他心存着畏惧,却不知道为何仍要逼着自己面对商泽忆。 在内堂,黑衣的杨笑笑按着眉角,他看着李让贤的背影始终笑着,但笑容总是透着诡异,仿佛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被掳走的马夜雪在他身侧,她瞪大了眼睛一直挣扎,虽然有些狼狈,但看她的气色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杨笑笑没有看她,而是有着无穷惬意又似有落寞,道:“能见到大厦倾倒之始,是你马夜雪之幸,未来的商界,再无李家了。” 马夜雪本就聪慧,从杨笑笑短短数语便猜到了什么,她停止了挣扎,不再给杨笑笑找麻烦,而是将本来平躺着的身子扭过去,想看看外厅发生的事情。 杨笑笑从李让贤身上收回了目光,有意无意瞥了马夜雪一眼道:“聪明,马家的小凤凰,马家有你,天定不损啊。” 说完他轻轻扶起了马夜雪,找了个柔软的事物垫在她身后,使她能舒适些看到外厅正在发生的事。这几日来其实杨笑笑都颇为照应马夜雪,不然以李让贤对马夜雪的恨意与妒意,怎么还能使他毫发无伤。 杨笑笑不是惜花之人,之所以如此,终其所因,是杨笑笑在马夜雪脸上看到了一些未来。 世人知道杨笑笑,皆以为北凉道万魔窟的心魔,只会蛊惑人心,却几乎没人知道杨笑笑曾师从万法府天师张龙虎,尤擅长看相解命之术。 从第一眼见到马夜雪起,他便从看出此女有凰权之相,至南起落于南,命星定金楼,也就是说马夜雪有帝后之命,而且此命坚硬,任星河熄灭,山川断绝亦不能改。 以相术论,他日马夜雪必成商国帝后。 在二代血骑中杨笑笑有些不同,他颇具野心,从不只甘于做一名没名没姓的血骑死士,亦想荣华富贵名留青史,只是身后并无势力,只能加入血骑找条出路。 直到见到了尚是幼凰的马夜雪,他立刻动了心思,就知道了这是比血骑更好的机会。只要他在马夜雪还没成凰之时来到她身边,成为育凰之人,那他日这只成后的凤凰必会记他之情,助他走向更远。 打定了这个心思杨笑笑便在李家之时对马夜雪多加看顾,在李家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他已经决定向血骑走辞,借着这次机会投身马家成为马夜雪的老师,以占得先机。 毕竟暂时没人看出马夜雪的命格,他道藏初境的能为,在只是商界大族的马家,要成为马夜雪老师绰绰有余。 杨笑笑想得较为远,但眼前还有近事,他“呵呵”一笑就收回了心思,关注李家事态发展。 外厅中李让贤极为不自量力地挡在商泽忆面前,双手张开,不知道在想挡住什么。 其实到了现在商泽忆已经有了猜疑,李家的行为太过反常,毫无意义不讲,更是会替这个行商世家招惹祸端,这种愚蠢的举动,根本不像是一门大族该有的智慧。 掳走马夜雪夜就算了,李家与马家的明争暗斗本不是一两天了,得了一大批高手相助,能有机会给点颜色瞧瞧,甩马家一个巴掌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招惹到了商泽忆还敢这么负隅顽抗,这便显得很不智了。毕竟商国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四皇子连前代商帝都敢杀,在他面前规矩什么的都是放屁,一个不如意,把李家拆了都没人敢说他。 而李家明知如此还敢与他对着干,只能说明李家的不智,李正男的不智。 虽然此刻意气挡住他面前的是李让贤,其实已经代表了李正男的态度。 人会意气行事是常事,不智却也无伤大雅,它能在很多地方,可以在街头的小混混身上,在江湖的游侠身上,甚至可以在怒斥君王的铮铮直臣身上,但绝不该掌舵李家这条大船,指引前进方向的李正男身上。 因为有时候的意气行事,会招致灭门之祸的。 比如现在。 “交出马夜雪,今天的事就算了了。”虽然李家的态度让商泽忆有些狐疑,但要说怕了李家还是不可能的,商泽忆捏了捏拳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对李让贤谆谆善诱。 他虽然态度不善,但其实是给出了退路,李让贤聪明的话就该接住商泽忆划下的道,借着坡就下来了。 李家虽大,毕竟只是一个行商的家族,向商国的四皇子,白鹿城的城主认怂,没人会因此轻视他们。 但李让贤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就是不肯交出马夜雪,甚至还对着商泽忆叫嚣道:“马夜雪我是不会交出来的,有本事自己来要。” 听到这样的话商泽忆腾然升起一种错觉,这李让贤是失心疯了吗,看不清眼前的局势吗,居然还敢如此挑衅。 他踏前一步,气势忽然张开,李让贤立刻浑身一哆嗦,即使如此,仍是咬着牙不肯退下。 商泽忆又进一步,他扬起了手,握住了拳头,举动之下便有千斤压力在李让贤身上,他若再走一步,拳头就会落到李让贤脸上。 刚才李家两个门客的下场李让贤是有看到的,轻描淡写就被商泽忆一指成了两段毁去了眼睛,他再如何失心疯也知道惜命,腿脚瘫软,终于忍受不住压力叫喊起来:“商泽忆已经来了,你们快出来啊。” 压力之出声,又是拼命之举,声音自然很大,立刻就传遍了李家上上下下。 目标是自己?商泽忆闻言立刻生起警惕,同时他联想起老吴曾说莫名出现的高手,立刻就想到了商泽晋。 又是商泽晋出手了吗? 声音传遍李家后静下,没有想象中的四面楚歌,他环顾四周防备着杀手,但等了一阵,仍静悄悄没有任何杀手要出现的迹象。 “你是商泽晋的人?”商泽忆近身李让贤,抓着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问道。 李让贤被扼住咽喉,短暂的缺氧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到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但仍是不甘心地喊了一句:“快来啊,你答应引来了商泽忆就让我进血骑的。” 这已经算是回答了,既然是商泽晋的人,便算是商泽忆的敌人,不仅仅是李让贤,整个李家都算是。 对敌人商泽忆向来不客气。 商泽忆手上用力,就准备折断了李让贤能脖子,然后屠了整个李家。 他刚准备动手,正在此时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叹息,一道人影出现握住了商泽忆正准备发力的手掌,对掌之下将李让贤从商泽忆手中夺了回去。 “哎,三皇子果然厉害,只一句空口承诺,就将我们李家耍得团团转。” 他将李让贤缓缓放平在地,满脸的都是慈爱与担忧,完全不似传闻中对李让贤的不重视。 他抬起头,风采尽展,虽过六十,仍是儒雅俊逸。 正是李家的家主,商界的传奇,金楼最出名的美男子李正男。 第二十九章.煮茶论李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李家府邸所在的翰月巷是金楼住宅最昂贵的几处街市之一,十年多打拼,不及一寸地,说的正是这个地方。 与临金大道是权贵的聚集所在不同,翰月巷住的多是大商贾。 生意讲究一个圈子,远亲近邻住哪里很重要,宅子在哪里圈子也就在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金楼有钱的商人都喜欢将宅子安在这里,慢慢有了今天的繁盛。 翰月巷中有一家酒楼东篱下,名字来自古诗采菊东篱下,听名字就知道主人有其品味。酒楼内装扮庄重典雅,不似一般的酒楼嘈杂,这里常年素静,兼之会有唱词曲的名家来这里献技一二,于是会有不少风雅故事。 风雅的酒楼多是针对富贵人,虽然比不上临金楼的高不可攀,这里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进来。 与所有酒楼不同,东篱下没有大厅,从一楼到三楼都是包间,私密性极佳,设置就是专供人在此相谈事情。 二楼有个包间,位置正对着李家的正门,窗户开着,正好清楚见到李家的情况。 包间中有两人,商泽晋与侯湘君在厢中端坐,煮茶对谈。 今日二楼就一桌,倒是安静,厅内布置也雅致,简单却暗藏细节,以商泽晋的性子自是很喜欢。早已有小厮把酒菜备好,是几道精致的小菜,显得诱人,应该是东篱下的大厨所做。 “虽说我早知道你会对李家动手,却没想到你会从李让贤这边入手。金楼素传李正男对这个儿子全无感情,任之自生自灭,从今日看来看来并不如此。” 侯湘君自个饮了一口水,率先开口。 他昨日受了些伤,今日还没好全,此时脸色有些苍白,白衣之下反倒衬得他更谦谦君子。 今天两人像换了主仆身份,商泽晋为其煮茶,侯湘君坦然受着,似是习以为常,也不见有所负担。 茶具早就已经备好,商泽晋将饼茶研碎待用,然后开始煮水,精选佳水置釜中,以炭火烧开,不到全沸,加入茶末,茶与水交融,继续烧煮,茶与水进一步融合,波滚浪涌,此时传出香气。 商泽晋将煮好的茶汤斟入碗中分与侯湘君,然后自己捧着茶碗闻其香气,才开口道 :“这天下所有的探子有其共同之处,都会尽量控制感情,喜欢的装作不喜欢,不喜欢的装作喜欢,如此颠倒,这样才能真正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事。” “世人皆以为李正男不喜欢李让贤,实则恰恰相反,是李正男对李让贤爱过了头,所以才刻意疏远他,不让他参与家族的事情。不然你看李家其他三个儿子,长袖能舞,暗中都是齐国的探子,借着经商四处刺探消息,明面上活得都极光彩,实际却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哪日死在商国都未可知。” “无知,是李正男给予李让贤最大的父爱。” 茶水温烫,商泽晋饮了一口,眼中有所意味,似乎另有所想。 侯湘君不喜热茶,刚刚煮好的茶水他捧起茶碗轻轻吹着,疑惑道:“但这一切都是你猜的,你就如此自信敢拿李让贤做局?万一你所猜的有所误,那你如何收场,难道真将李让贤收入血骑?” 茶水温度对于商泽晋正好,他一口将茶饮尽,把玩手中的茶碗,感受其中带来的余热,顿了顿,又将茶碗放回在桌上。 他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敲打了黄花梨的桌面,接着缓缓竖起一根手指,道:“我既敢猜,就是有所把握。况且猜错了又如何,我最多收了李让贤多一个血骑,给个名义而已,对我毫无损伤,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换谁不会做。” “现在看来我猜得并不算错,李让贤对自己的这个儿子确实在意,竟为了他不惜破了常年藏拙的手段。你是修行之人,刚才他所用之招有无看明白,像是葬剑府的招数,而且观他境界,大概已经过了炼神,入到归虚之中。” “确实是葬剑府招数,而且是内府嫡传,才能有归虚的境界。以他这样的境界,若回葬剑府地位应当不低。”侯湘君点头道。 李家的府门被商泽忆踹破了,所以他们这个位置能正好看到里面的情形。方才商泽忆正准备扭断李让贤脖子,而李正男爱子心切,再无法隐藏手段,兜转之间使的是葬剑府剑招演变的手上功夫。 这一点侯湘君比商泽晋看得清楚,而且他看出李正男境界还不低,观他火候,至少能有归虚境界,能有如此成就,必然是葬剑府内府的弟子。 江湖四府之中,以东篱的机关府与北齐的葬剑府和朝堂联系紧密,不算纯粹的江湖门派。 一个是自古就有的合作,另外一个压根就是北齐剑侍演变成的江湖门派,所以李正男有如此高深的葬剑府的修为,只能说明他是北齐的人,而逼他露出了手段,就是要让商泽忆看见。 以商泽忆对葬剑府的熟悉与缜密的心思,相信只一眼就能想到他北齐探子的身份。 到了这里其实已经进了他们预想的轨道了,接下来只用稍微推波助澜,李家就会倒得完完全全,而商国也能接管一个完整的离家。 侯湘君此时有些怅然,任谁见了大厦倾倒都有有所感慨,他起身凭栏望去,就见着李家门口那个金子灿灿牌匾,觉得字也就此暗淡了,再入内便是商泽忆有些蛮横的身影,在李家中肆无忌惮。 侯湘君对商泽忆始终没有太大恶感,他与商泽忆的对立,仅仅是因为身份而已,他隔着窗户看着商泽忆道:“这次李家的事只能借四皇子之手,商国终究以商立国,若由朝堂出手收了李家,虽然能给他们安个齐国奸细的罪名,难免不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让其他行商大族有兔死狐悲之感,与我们生出间隙对国无利。” “这件事其实颇为棘手,李家藏得极深,除了我们几个无论谁都不会信他是奸细。故而无论谁出手都是觊觎他们财富,只有四皇子向来不被商国人所承认,与皇族也有所间隙,他出手便只是私怨,绝对不会联想到朝堂之上,是最适合之人。” 侯湘君说的是事实,其实李家商泽晋很早就想动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时机,这次商泽忆回归商国,才让商泽晋看到了机会。 不若如此,他何必将长眠古灯送到商泽忆手中,助他恢复神魂之伤。 商泽晋没有急着接话,而是伸手再分茶,将两碗茶重新倒满。 “茶凉了就不好喝了,事凉了就不好做了,此时火候正好。” 商泽晋将茶碗端在空中,目向李家。 侯湘君回来坐着,他坐这头,商泽晋坐那头,两人对而端茶,共看李家将倒。 炭火煮着茶,水沸起来“嗡嗡”叫,火光的温度映得商泽晋满脸通红,不知是光线还是兴奋。在炭火映照中,商泽晋猛然看到了一抹身影,他舔了舔猩红的嘴唇,一改往日儒雅,白牙似刀闪着寒光,像找到目标的狼。 “要收服李家,果然没那么容易。” 第三十章.李家的师兄弟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侯湘君跟着商泽晋的目光看去,惊讶看到一道婀娜身姿摇曳着进了李家的宅门。 “她居然来金楼了。”侯湘君惊讶道。 商泽晋已经收了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平静坐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淡淡道:“李家是齐国在商国最大的眼睛,哪有那么容易被收服,她能来到金楼并不意外。” “只不过商泽忆的性子是认着了死理就不放,就算是她来,李家也不过是多一道缓冲,想要改变结局仍是痴心妄想。” 说完商泽晋看向李家之内,静观其内变化。 李正男从商泽忆手中夺过了李让贤,所用招式手法让他眼前一亮,因为林子萱的关系,商泽忆对葬剑府的熟悉不亚于自身武学,一眼就认出了李正男方才出招正是葬剑府的夺字决。 葬剑府有剑阵剑术两道之分,剑阵之道修的是罗天剑阵,四人成小阵,两百五十六人成绝阵,大成之时能抗通明境,但操阵时需心灵相通,修炼不易,是葬剑府最强之招。 而剑术之道是单体剑术,有望切两决,分别为望气,夺命。望气一决是洞察对手能量走向,以成后发制人,修至高深能察天地变化,短时预知未来,是极为玄妙的一决。而夺命一决是剑术之道的绝杀之招,讲究出剑狠戾,绝不留情。 李正男方才焦急出手顾不上遮掩,用上了自己的真功夫,他手上虽未有剑,但出手已经有了浓重夺命的杀意,商泽忆感官敏锐,如何能察觉不到其中夺字决的意味。 “嘿,夺字决,葬剑府,齐国人。”商泽忆由着李正男将李让贤放平,绕有兴趣地瞧着他,道。 他思维本就活跃,中间一联想就猜到了李正男探子的身份,再想到所有种种,便知道自己成了商泽晋的棋子,被他拿来当枪使了。 李正男将昏迷过去的李让贤安置好之后,起身对商泽忆语重心长地说:“这次是我们李家被人利用,四皇子亦是,两门本无仇怨,再争下来毫无意义,反而白白让其他人占了便宜。” “四皇子今日问罪而来是为了马夜雪,我们李家理亏,门也砸了,人也打了,稍后我们自会交出人来,也请高抬贵手,双方就此一笔勾销。” 他姿态放低,讲得亦有所道理,此事复杂,再纠缠下去对商泽忆没有好处,劳心劳力反而让人白白占去了便宜。既是为马夜雪来,李家又已经愿意交出马夜雪了,可以见好就收。 从得失上来讲,李正男说的没错,可商泽忆仍是摇了头。 这件事上商泽忆心中自有他的一杆秤,继续下去对商泽忆没有好处不假,但对于商国却是大有益处。 李家在商国根基庞大,且家族财富无数,他若有大动向对商国影响极大。它是商国家族倒也无事,事实却是明着披着商国人的皮,实际是替齐国传递情报与财富的探子,这样一进一出,商国对比齐国就少了两个李家。 商国与齐国国力相当,若是由着李家将财富搬回齐国,将对商国影响颇巨,至少民心士气上打击就不少。 他已经猜到今天事情是商泽晋计划让他陷进来的,深思之下他也明白原因。商国特殊的国情,注定无法堂而皇之地对李家下手,只能通过他这样一个不被商国认可的人,才不至于落下话柄。 被人当作棋子他原是非常厌恶,但这件事商泽忆并不怎么抗拒,就算全天下人都不承认他是商人,他始终还是生于金楼长于金楼,对这片土地存在感情,若能替商国做些事情,他亦觉得不错。 “既然你是齐人,看在林子萱的面子上,我能放你一条生路,留下整个李家,带着你的族人回齐国去吧。” 因为林子萱的关系,商泽忆对这个应是出身葬剑府的男人并且赶尽杀绝,无论是他还是族人,商泽忆留下了一条生路。 只要回了齐国,商泽忆便不会再为难他们,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李家对齐国极为重要,若李正男丢失了整个李家,齐国那边却不会放过他们。 李正男对商泽忆颇为忌惮,但反正左右都是个死,他狠下心想还不如在这里博一把,说不定能有一线机会。 “齐国我无法回去,既然如此,那四皇子也不要怪我了。”劝说不效,李正男也下定了决心,今天揭了家族老底也要将商泽忆的性命留下。 只要没了商泽忆,商泽晋就少了不用在意任何规则的枪头,算要他未来回过神来想亲自动手,也得考虑考虑民间的舆论,投鼠忌器。 “是你不要怪我。”面对李正男的狠话,商泽忆并未过于在意。他算过李家的实力,除了李正男之外没什么高手,就算是李正男也仅仅只是归虚而已,不说他特地带来压阵的药王江,就算是商泽忆自己也能应付得过来。 经过长眠古灯一夜养魂,以及药王江帮助他心晶治疗,商泽忆境界已经回到了归虚初境,以他的眼界及战斗经验,即 使面对归墟巅峰的高手都能一战,所以最多归虚中境的李正男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 商泽忆的境界已然恢复,李正男对此毫不知情,他现在眼中最大的威胁只有药王江,商泽忆其次,至于老吴便是连敌人都算不上。 “阵。” 打定决心李正男忽然大喝,紧接着四道人影从四处闪现出来,一人持一剑,以一个玄妙的站位将药王江团团围住。 “罗天剑阵。” 商泽忆眼尖,一下子就看出这四人用的是罗天剑阵,而且四人剑气吞吐却不主动进击,明显用的是困阵。 “能让葬剑府给你配备四人成阵,看来你也是号重要人物,这让我有点不想放你走了。” 观其用困阵,不用想就是准备困住药王江,然后由李正男解决自己吧。战术上是没错,不过李正男错估了他们的实力,无论是药王江还是商泽忆。 “老姜块,你被人小瞧了。”商泽忆没有回头,虽在战时,他仍能谈笑风生对药王江调笑。 困着药王江的四人境界商泽忆刚才已经看出来了,与李正男一般都是归虚,他们的样貌应该是李正男的师兄弟,对剑阵修行应是早已心灵相通。 以这几人的配合,要困住道藏境的高手想来不是难事,但也仅仅是普通的道藏境,生有金色心晶的药王江从修行开始,在任何一个境界都注定不会普通,炼神是,归虚是,道藏亦是。 “我与葬剑府算是有点仇,算是你们几个运气不好。”药王江漠然道。 他说的仇是九年前他七岁时曾被葬剑府的人掳走过,虽然是他小叔药灵暗中做的手脚,但药灵已死,药王江仍记得这段事。 若没有这段事,商泽忆也不会认识他,说不定现在仍是江湖的闲云野鹤,不至于活得如此艰难。 药王江对商泽忆感情深厚,自然将事情归咎到葬剑府身上。 话音刚落,就见蓬勃青气忽起将四人掩盖,等青气散去,那四名李正男的师兄弟连反应的机会都没,就已经倒地身亡了。 事发突然超出李正南意料之外,他看到时目眦欲裂,这四名师兄弟与他一同长大,关系胜似亲人。他来金楼四十多年,这四名师兄弟便主动请缨成为暗中的影子保护了他四十多年,以前还曾谈过再过几年把这里交给年轻人,师兄弟几个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过过神仙的日子。 想不到那天没有到来,只一瞬间就天人相隔,李正男此时已经有了死志,断了心肠就欲与商泽忆同归于尽。 他手指并剑身才刚动,商泽忆如鬼魅般已经到了他眼前,一拳轰到他心口击溃他能量流动,然后随手就掐住了李正男的脖子,惋惜道:“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没抓住。” 这是商泽忆独有的手法,变化自白鹿城的琵琶手,专门以封锁高手能量,只要被他击溃能量,短时间内都无法恢复正常运作。 没有了能量的李正男与普通人无异,根本无法抵御商泽忆。 此时商泽忆大概已经知道此人比自己想象的更重要,不准备留他性命。 他正要动手,一道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 “他,你不能杀。” 第三十一章.有情人,无情剑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转头,意想不到的人居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惊讶开口,错愕中带着惊喜,还有一丝喜悦。 “你怎么来了。” 能值得商泽议这样复杂的情绪对待,天下也只有林子萱一人了。 旧人新见,也只有商泽忆有些激动,林子萱仍是冷冷清清。 自从源头一役后两人分道,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年。这一年发生不少事情,原圣司李照清终于耗尽生命过世,而后林子萱继任葬剑府圣司。 从前的雪山孤莲,到现在的凡尘圣司,时间与责任将她打磨得更有魅力,以前的林子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今天再次见到时,是真正仙女下凡了。 对着商泽忆的感情外露,林子萱没有直接回应,她屈指弹在商泽忆的手腕处,使他吃痛松开,而李正男也因此掉落在地,虽然狼狈,但至少没了性命之虞。 “他得活着。”林子萱脚步轻挪就挡在了商泽忆面前,商泽忆在前,李正男在后,被因此隔开,她特地要求活命的对象没有指着谁,但在场之人却谁都知道她在说谁。 李正男与李家,都被林子萱保了。 对此商泽忆毫不意外。 林子萱既为齐人,又是葬剑府圣司,自是有其责任,对出身葬剑府的李正南不会见死不救。况且李家对于齐国关系重大,她以一己之力也想替齐国保住李家,就算是保不住,也至少要将李家完整带回去。 这里的完整,除了人之外,还有李家的财富。 李家与马家既为当世两大行商世家,几代积累下来本就富可敌国,其财富对任何一个国家都极为重要。 林子萱是齐人,但商泽忆是商人,两者天然对立。在李家的问题上,商泽忆与林子萱必然矛盾,虽然两人彼此都有感情,但事情还是没有半分退步。 “人可以走,钱留下。”商泽忆含笑着拨开林子萱,居高临下直面毫无反抗能力的李正男。 他对李正男的态度始终如一,人走钱留,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不然若是让他将财富都带离了商国,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两人都是倔强的性格,彼此有所坚持便谁也不会让步,当年如此,现在仍是如此,不然以两人的感情又怎么会不成眷侣。 林子萱回转身来,她看着商泽忆认真说:“你不怕我杀了你?” 她眼神平静,但其中确实存着杀气。 商泽忆自然是能感受到这股杀气,林子萱的性子他也清楚,从不会做什么恐吓之举,她眼中有杀气,便是真的动了杀心。 可那又如何,虽说这几年一人后退一人前行,林子萱入了道藏中境后两个境界有如云泥,但商泽忆毕竟曾经是通明境的当世绝顶,眼睛心境尚在,在心理上就不会输了林子萱半分。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不输林子萱的药王江压阵。 葬剑府药王府,同属江湖四大府,圣司与药王都是当代顶尖的青年才俊,两人天赋相当,就算是用上压箱底的功夫争斗起来,最多也只旗鼓相当而已。 无论是心理还是实力,商泽忆都没有被林子萱唬住的理由。 商泽忆回应她的眼神,毫不示弱:“或许你可以试试。” 齐国原本的圣女,现在的圣司闻言猛然拔剑。 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似乎是越过了时间距离,初拔剑时剑已在商泽忆头顶。 她对商泽忆本是有情,此时剑上却看不出半分,剑光闪过只留无情之意。 商泽忆早有防着,在林子萱拔剑之刻他便有了闪躲,但剑太快,快到超出他如今境界的反应能力,故而还是被林子萱削掉了半截发髻。 这还是药王江意识不妙提前有了动作,在商泽忆身侧藏起了薄薄的毒雾,林子萱出剑之时毒雾凝聚成龟,以硬甲挡了林子萱片刻。 躲了林子萱一剑后药王江已经欺身上来。 林子萱一剑去势未减,朝商泽忆劈头盖脸而去,药王江凝毒成盾,横构在两人中间。 剑击盾沉,随一声沉闷响声,青气散去,剑盾都消,只有药王江与林子萱直面而立。 “没事吧。”一局暂定,药王江关切地询问商泽忆。 因为断了发髻,商泽忆披头散发,但这并不妨碍他仍旧的自信,他轻松道:“一切在我预料之中,伤不到我。” 药王江看出来他是打肿脸充胖子,林子萱刚才那一剑并不简单,是剑术之道的夺字决至极,他也是凭了毒龟与毒盾两道防御才能化消。 商泽忆境界未复,这一剑首当其冲又是针对于他,虽然有自己在中间阻挡了剑气,但气机已经入体,想来他现在体内能量定然已经紊乱,并没有表面看来的那么好受。 药王江能看出来,林子萱自然也能看出来,不过她并没有直接揭破,而是换了个角度与商泽忆说:“换以前你不是会为家国这么拼命的人,为了李家与我交恶,值得吗?” 商泽忆嘿嘿一笑,针锋相对:“这话还给你,你以前只管剑之大道,其他即使泰山崩倒也漠不在意。怎么,现在当上了圣司就转了性了,就连齐国的国事都准备管?” 两人言语针对,使气氛剑拔弩张,像商泽忆、药王江、林子萱这些本就是上位之人,这些年经历多少风雨,这点惊涛还影响不了他们。 夹在中间的是李正男,缓过神来的李让贤,以及六神无主的老吴,特别是李正男,他清楚林子萱与商泽忆的争斗决定了李家如何走向,故而就算他能量已经恢复运作,还是不敢擅动一下。 他这样的地位与实力,插不进这些人的争斗之中,反而会一个不好会适得其反,起到反作用。 刚才他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丧生在药王江身上短暂丧失了理智,平静了一会已经缓过神来,他是聪明人,联系这件事情的前后,便知道是商泽晋的一个局。 以李让贤做饵,将整个李家诱出了水面,借刀将李家斩杀干净,为的是李家积累的无数财富。 商泽忆只不过是一把刀,他有自己的意识,但在这件事上,他并不介意自己为商泽晋所用。 林子萱正在做的,是希望这把刀改变想法,让商泽晋暂时找不到这么好用的刀,但成果并不明显。商泽忆的实力与固执超出想象,威逼利诱,被说服的可能性并不大。 李正男分析下来忽然一阵绝望,因为他发现既然有林子萱在,李家得以保全的概率也几乎为零。 林子萱显然也想到了,所以她气态更盛,意欲逼得商泽忆退让:“商泽忆,你真要毁了李家?” 商泽忆还没回答,李家门外便有一道儒雅声音传来。 “五公主想救李家?” 第三十二章.百果珍与仙玉露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金楼最南,是一片人迹稀少的清净地,也是金楼最为隐谧的锦池道,相比与临金道熙熙攘攘的场面,这里显得冷清。能选址在这无不是有些品味的人,有钱又有情的人本就不多,故而眼观之下只为为数不多的几十家豪门大宅。 这些大宅都是金楼的书香世家居所,因为贪得城南清净,都是不约地将住所定在了这,以至城南虽偏僻而冷清,却是寸土寸金贵得吓人。 豪门大院总有许多故事,多女争宠、兄弟勾心、恩怨情仇什么的,说起来也有满满一箩筐。不过今天商泽忆来到这里,目标却不在这些高门大宅之中,而是在城南最角落的一座清净小院之内。 前日在李家商泽忆本欲赶尽杀绝,却是商泽晋从中出现,与林子萱立了个约。 以商场定李家生意。 这几个月来李家有一门茶饮生意正与马家有所竞争,商泽晋便以此为赌,李家赢了便能安然离开商国,但若李家输了,李正男的亲族仍是可以离开,李家的财富与架子都必须完完整整地送给商泽忆。 从始至终,商泽晋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完整的李家。 林子萱清楚,但仍旧无可奈何,她知道自己若不答应,李家面对的将是灭族之灾。前代商帝的四个儿子都不能小觑,即使是最文雅儒意的商泽晋,文人的外表下都藏了一颗疯狂的心,从来不忌于玉石俱焚。 她需护着李家就必然投鼠忌器,这使得商泽晋能以此逼她就范。 这场赌约,不试李家只有死路一条,尝试一下或许李家还能有一点生路,两相权衡之下,林子萱最终答应了商泽晋的赌约。 这之后商泽晋就将事情完全丢给了商泽忆,半点都没过问,完全不怕他撂担子不干。 在这件事上商泽忆还是被商泽晋吃得死死,因为赌约定的李家会留给他,李家的财富与根基让他有些心动,不过他虽有心,奈何对商道并不精通,没把握赢得商战,故而今天才会来到锦池道的清净小院。 院中有商泽忆一名老友,亦是他认定能相助赢得赌约之人。 这是一间普通人家的小院,青瓦矮墙,还可依稀看到院内几朵想要出墙的小花,与寻常百姓家院比却再平常无过。 院是单色青砖砌成,单调而朴旧,与包围着锦池道的富贵气有些格格不入。院子的大门也是青色的木材,是因为刷了一层漆,倒显得精神许多,同时让小院在富贵气中有了些许出尘的味。 大门两边刻了一副奇怪的对联,左边是“看看看看看看透”,而右边则是“做做做做做做清”,加上顶上“拒绝扯淡”的横批,显出这院子主人的一丝俏皮。 院子大门虚掩着,商泽忆透过门缝能看到一对男女正在交谈着。 都是二十来岁的摸样,少年郎眉色清淡,虽谈得眉飞色舞,一对眼睛却透着股慵懒的气,有着些许俊俏样,像是个饱受书香又爱偷懒的少年。 少年一手捧着一杯清茶,一手随话展着各种手势,正开心地与少女说着什么。热气自茶杯中升起,经风一吹就迷上了小姑娘的眼睛,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水汽驱散,桃花一样的脸一直笑着,注视着对面高谈阔论的少年。 “这百果珍的东家却是个标准蠢人,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还是让他弟弟撵得体无完肤,处处都落在下风。”少年面上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似乎这百果珍的东家让他不甚满意摸样。 少女抿着嘴,一对大眼睛尽透着笑意:“哥哥,你这性子倒是跟爹爹越来越像了,见不得别人失了先机。不过肖佳愚昧了,赶不上哥哥与父亲聪明,看不出百果珍有甚优势。” “我比不了咱便宜老爹,要他看到这百果珍东家的作为,估计会从棺材里蹦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蠢货。” 原来这少年名为苏景洛,少女唤作舒肖佳,都是这院子主人收养的孩子,院子主人十几年前就过世,留了一笔银两和这间小屋给这两二十来岁的孩子。今天正好两年轻人闲来无事,便在院子中沏了一壶清茶碎碎叨叨地胡聊瞎扯,渐渐地又聊到了他们过世的养父身上,说起他一次醉酒时说过百果珍的一半是他的这样的荒唐话,正好最近百果珍兄弟分家,闹出许多事情,不自觉话题就到了百果珍上。 这百果珍其实是一类茶饮,由于口味清新,有些瓜果清香,就有了这名号,又由于男女老少皆可饮用,备受人们喜爱,加上十几年用功夫地营造,已经成了大陆上有名的饮品,各个酒楼与杂货铺都会备着,百果珍就是靠这每年都能几万黄金的进账,在金楼也有些名头。 不过六个月前,百果珍的大东家李东淼与二东家李东鑫忽然闹起了分家,为了抢百果珍这个名号闹上了商司衙门,三审之下,最终还是判给了大东家李金淼。 不过二东家李东鑫却是个有手段的人,以往百果珍的门路都是李东鑫挑的梁,所以各地客商与酒楼认得的也是李东鑫。 在少了百果珍这块牌匾后,他又另创了仙玉露的名号,新瓶装旧酒,卖的还是百果珍,又在各大酒楼与街道贴出了百果珍改名仙玉露的公告,直接在门路上堵住了百果珍。 一番操作下来将百果珍逼得不行,往往客人点的是百果珍,却端出一瓶仙玉露,本来客人也知道百果珍与仙玉露是一物两名,加上价格也是相同,大多也不会计较。 就这样几个月下来,百果珍的生意一跌千丈,与仙玉露的矛盾也越来越大,明里暗里你来我往过了许多招。 苏景洛叹了一口气说:“李东淼都已经拿下了百果珍的招牌,在整体形势上比李东鑫领先了不知道多少头,却还是被他耍得团团转,连个还手的方向都没有,真不知道该说他蠢呢还是蠢呢还是蠢呢?” 苏景洛连着用了三个蠢字,显得他对李东淼应对和作为甚为不屑。 舒肖佳还是不太明白,一对眼睛瞪着流落出疑惑:“这一块招牌的作用有那么大?仙玉露不是断了百果珍的门路么?这才让百果珍没法应对,处处落于下风的吧。” (这一章的商战取自当年王老吉与加多宝之争,作为品牌策划人,当年与圈子里的朋友曾认真研究过双方取胜之道,商战的魅力不比国战差,正好可以写进书里) 第三十三章.老友相见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我的好妹妹,这块招牌的可是一张大牌啊,到了聪明人的手里是能定大局的。”苏景洛见舒肖佳仍然不明白,特地为问作解,“我先来问你几个问题,之后你就明白李东淼蠢在哪里了。” “百果珍有多少年历史了?” 苏景洛第一个问题。 舒肖佳想了想,说:“准确的我不是很了解,但大概有二十年以上了吧。” 百果珍的历史大致是要有二十多年,至少在舒肖佳记事以来就有了,要说历史悠久,倒也是不假。 苏景洛第二个问题:“那百果珍和仙玉露是不是同一件东西两个名字?” “恩,那味道也是一模一样的。” “那你想要喝百果珍之类的东西,去向店家买是会说要仙玉露还是喊了十来年的百果珍?” 苏景洛第三个问题。 “那自然是会要百果珍了。”舒肖佳不假思索的说。 回答了三个问题,她就有些回过神了,心里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点。 不过她毕竟不是经商的料,所以还是无法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捧着茶杯,苏景洛不再吊她胃口,欢快地笑笑:“还不是太笨嘛。要知道上门会喊店家要百果珍而不是仙玉露,可见仙玉露二十几年的积累之丰,这是比真金实银更好的东西,其实就是百果珍最大的手牌。可惜李东淼虽然赢了招牌的官司,却是个确实的大蠢人,连招牌十之三四的力量都无法发挥。” “再说到他兄弟断了他门路的事,说白了就是李东鑫跟那些老板打了声招呼,给了点甜头。” “但这算难事吗?商人重利,他会给,你李东淼就不能给啊。只要你给的比李东鑫多,展现的诚意够足,还怕那些酒楼老板给你下绊?商界里钱能解决的问题永远不是问题,但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才真正是问题。” “连用钱都买不到的百果珍招牌都搞到了,却被能用钱收买的门路给搞得团团转,真是白长了那个脑子,装的都是浆糊吧。” 经苏景洛一梳理,舒肖佳对百果珍和仙玉露的境地立马就清楚了起来,听着哥哥的分析,她感觉这商战也是有趣无比,忍不住好奇就问:“那百果珍要怎么才能赢了仙玉露呢?” 苏景洛思考许久,这才说:“其实百果珍现在还没到最危险的境地,甚至还可以说现在仍然是百果珍占据优势。” “怎么会,百果珍不是已经被仙玉露打得体无完肤了么?” “那只是表面而已,只要李东淼家财还有,百果珍的招牌还在手里,你们想喝百果珍时喊店家要的仍是百果珍,那就仍是百果珍优势。” 苏景洛一手摸着下巴刚长出来的胡须,装得老谋深算:“按现在的情形来看,李东鑫的策略就是让人搞混百果珍和仙玉露好浑水摸鱼,然后慢慢夺了百果珍的位置,到最后你们开口要的是仙玉露而不是百果珍时,那仙玉露就能去掉百果珍的影子,完完全全抢了百果珍二十几年的名声。” “现在李东鑫的策略还只有进行到第一步,通过那些改名公告扰乱百果珍与仙玉露的视线,整得李东淼天天去商司状告仙玉露,一来二去反倒让百果珍和仙玉露摆在众人眼皮底下,将这水搅得更混了。” “如果够李东淼聪明的话,就不该帮着搅这水。百果珍不缺名气,但仙玉露缺,搅浑这滩水得利的仍是仙玉露。百果珍缺的是门路,真正该做的应是沉下心来用铺出门路,四处多打点一些,向那些酒楼老板承诺多些好处,只要这些酒楼老板不下绊,点的是百果珍上的还是百果珍,仙玉露就折腾不起什么风波,过不了多久就会淡出众人视野。” 分析了一大通苏景洛有些口渴,他喝了一口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空间中弥漫着的阳光的味道,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贪婪地在肺里转了十几个弯,把那股舒服气过滤地一丝不剩,这才恋恋不舍地吐了出来。 “算了,我管人家的事干嘛呢。还是这样悠闲的生活最好。”苏景洛乐呵呵地笑着,转身又从屋子里搬出了一张躺椅,懒洋洋地靠了上去,一副悠闲自在的样。 看着他这这副样子,舒肖佳掩着嘴笑:“哥哥,瞧你这副样子,二十几岁就一副老人家的样子,天天搬着副躺椅在院子里偷懒,被人家看到还不笑话死。” 苏景洛“嘿嘿”地笑着,一副我自快活不由人的样子,躺着又翘着二郎腿:“我在自家院子里,看谁敢说我。再说了,古人还说偷得半日闲呢,我就偷闲了一会了,谁还能说我。” 他话刚落,商泽忆在门口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推门进院,大大咧咧道。 “你都偷了十几年懒了,再懒下去骨头都要软了,要不要舒展舒展筋骨,随老朋友出去耍耍?” 他在门外听了许久,越听越觉得自己这趟来得划算,就冲刚刚的那一番言论,深入浅出,已经能看出这名老友在商道见解不凡,商道的浸润这十年并没有落下,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苏景洛与舒肖佳方才聊的是百果珍与仙玉露之争,说来有些巧,这次商泽晋与林子萱对赌的,也是百果珍与仙玉露。 只有少数人知道,李东鑫与李东淼只是台面的傀儡,百果珍与仙玉露背后真正的大东家是马家与李家。 百果珍与仙玉露之争,其实是马李两家之争。 苏景洛抬头见到院内进来一个青年,依稀有些熟悉的模样,再加上他身后一脸冰爽的药王江,自然而然就认出了他是儿时的好友商泽忆。 老友再见,苏景洛却显得不那么热忱,他也没站起来迎接,反而有些意兴阑珊地道:“回了金楼这么久才想起来找我,一定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不去。” 说完他往竹椅上一躺,顺道拿过一本书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假若什么都没看见。 如此不欢迎的作态商泽忆并没有生气,这个老友的脾气商泽忆清楚,用一个字来表述就是懒,比自己还要懒。 当年幼时初识就是这家伙蹭了自己的马车,原因也很简单,他懒得走路,见着了顺路的并且看着挺舒服的马车,就偷偷溜了上来。 而后两人因马车结缘,成了交心的朋友。 两人彼此都知道了对方身份,一个是商界金算盘苏天伦的养子,另一个是商国最纨绔的四皇子,那时候就苏景洛一人知道商泽忆实际聪慧,只是为了江湖,为了不担皇族职责在行韬晦之策,而商泽忆也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在商道上有如何强大的天赋,只不过一直懒得表现而已。 “泽忆哥哥。”与苏景洛不同,舒肖佳见了商泽忆热情许多,提着裙子就跑到商泽忆跟前,甜甜地叫了一声。 商泽忆笑着摸了摸舒肖佳的脑袋,顺道将身后的药王江介绍给了她:“这是药王江。” 药王江不怎么擅长交际,生疏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 药王府的名号舒肖佳是有听过的,但药王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药王江,忽然问了一句:“你真的有道藏境了吗,但我看才跟我一样大啊。” 药王江不善言辞,他挠了挠脑袋,愣愣道:“我道藏中境了,然后我的年龄应该比你大。” “我二十了,你该叫我姐姐!”舒肖佳是不服输的性子,境界被比过去了就算了,她不能连年龄也输了,不甘示弱道。 她今年确实二十,因为生得稚嫩的原因常被人看成十五六,让药王江以为年龄比她大也是正常,而她知道药王江年龄,十四入道藏,今年十七,比起她还少了三岁。 药王江脸皮生得薄,叫不出来,倒是舒肖佳不依不饶,一个劲让他叫姐姐。 这边两个孩子打闹商泽忆没有在意,他走到了躺椅前揭开了盖在苏景洛脸上的书,不让他藏在书页之下。 “江湖救急,不是麻烦的事,但这件事非得你帮我不可。” 第三十四章.半个李家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书页被挪开露出苏景洛不情不愿的脸,一顶高帽戴下来,他还是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半眯着眼睛散漫道:“有什么事情能把你江湖第一人都难住,要找我这个江湖连号都排不上的人帮忙。” 了解苏景洛的性子,商泽忆知道他表面虽然看起来倦怠,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懒,而是他天性骄傲,往日是所遇之事不值得他出手而已。 他其实是个好强的性子,但凡所有人都能解决的事情,对于他没任何吸引力,反而是那些没人能解决,甚至于无解的事情,才能挑起他的兴趣去征服。 在刚才那件事上已经挑起了苏景洛的兴趣,毕竟作为从小相熟并且托心的好友,苏景洛知道商泽忆能力几何,连他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才真正值得自己出手。 已经开了一个好头了商泽忆赶忙趁热打铁,道:“就是方才我在门外听你谈的百果珍和仙玉露之争,我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要百果珍赢。” 苏景洛转了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商泽忆道:“怎么,马家里你有一腿?” 商战即信息战,深谙此道的苏景洛有自己的可靠信息渠道,故而虽他平日不出院子却能眼观天下,整个商道格局如何一清二楚。 百果珍的幕后东家是马家,仙玉露的幕后东家是李家,像这样对其他人觉得是隐蔽至极的事,却是逃不过苏景洛的眼睛,对于他而言再错综复杂的商道关系都是入眼则明,比起这些,找找自家院子里开了几朵花可能还更复杂一些。 这种小事苏景洛能知道商泽忆并不惊讶,不然要是他连这点事情都无法察觉,商泽忆也不会特地找上门来请他出山。 只不过即使苏景洛信息灵通还是猜错了一点,马家的生意商泽忆没有参一腿,他只不过简简单单是想吃了整个李家而言。 参脚马家?苏景洛还是将他野心看小了。 商泽忆摆摆手,得意道:“我跟马家没关系,但我要吃了整个李家。” 苏景洛正端着茶杯在嘴边,听见商泽忆的话一口茶水喷出来,在阳光下化为一道彩虹,他起身以手覆额,探探商泽忆脑门的温度:“没有发烧啊,怎么好端端的说胡话了。” 这是觉得商泽忆说胡话了,也难怪苏景洛会这样想。 要知道李马两家并立,垄断了无数产业,无论是李家还是马家都是庞然大物,家财不算,就是其经手的生意,已经难以计算了。 普通人要是能去李家马家找到份差事,就已经能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苏景洛这样的商界奇才自然不比寻常人,不会给人打工,但他也仅仅有谋划过抢两家三分之一的生意,并且准备付之行动时,因为一些事情不了了之。 就这已经被一些人看来是痴心妄想了,而从未涉及商业,不通商路的商泽忆居然想把李家给整个吃掉,即使胆大包天的苏景洛,也不得不以为他发烧烧魔怔了。 看苏景洛一副小觑他的样子,商泽忆拍苍蝇一样把他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拍掉,说道:“李家我是吃定了,你要不要一起?” 苏景洛见商泽忆表情认真,并不似开玩笑,但以他的眼光又真看出来有什么手段能吃完李家的生意,他兴趣被提上来,一改慵懒的姿态好奇问道:“先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吃了李家,我再看要不要出手。万一是不可能成功的臆想,例如让你那皇帝老哥把李家抄了送你,作为朋友我只能在一旁加油助威,祝你成功。” 这明显是揶揄,商泽忆再不通商道也知道政不涉商,假若是随便安个罪名就将李家抄了,定是会兔死狐悲,天下的商户会因此人心惶惶,与商国离心,那才是得不偿失。 而且就算李家现在有通敌大罪,商国也不能轻易动李家。 一是商国以商立国,国内商界自是鱼龙混杂,商界官不可涉,就需要有李家这样的台面帮助管着其人商家。 二是自信问题,前代商帝新丧,若是现在传出商国两大行商世家之一的李家叛国,将引发部分民心丢失,对商泽睿新朝影响巨大。 不然要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李家,商泽晋也不会暂时和商泽忆和解,甚至用整个李家来换商泽忆一定会出手。 被苏景洛揶揄,换平时商泽忆一定是会口舌找回场子,但现在有正事,而且是有求于人,他不得忍着反击,重新说回正事:“别扯皮,商国政不涉商,商泽睿对我再好也不会动这个底线的。” “那你是?”苏景洛故意拉了个长音,问道。 到这里商泽忆终于才将始末全盘说出:“李家是齐国的暗探,这次被我抓到把柄,本来我是准备将他们满门给灭了的。” 这应当算是商国的机密,但苏景洛毫不在意,仿佛听门口三大姑唠家常一般。他对政事无感,李家是齐国的暗探他并不关心,他唯一关心的是商泽忆如何能吃了整个李家。 “但是呢?” 既然李家没被灭满门,那一定是有但是,苏景洛面色寻常地问道。 回应苏景洛的询问,商泽忆继续说道:“但是林子萱出现,商泽晋也出现,这两人以商为赌,决定李家的命运。要是百果珍吃了仙玉露,李家就归我了,要是仙玉露吃了百果珍,商国要放整个李家回到齐国。” 苏景洛听完恍然大悟,原来是如此吃了李家,也明白无利不起早的好友为什么会这么积极了。 帮百果珍赢了仙玉露就能吃掉整个李家,换做是苏景洛,他也会被打动。 “这样明白了吧,所以你要不要助我?”商泽忆说清楚原委后问道。 能亲手终结李家,这对于苏景洛的吸引力不亚于商泽忆对通明境界的追求,听完了原委这次他没有推脱,答应得极快:“这事情我帮你,不过作为佣金,我要半个李家。” 李家十留其一的财富就足够买下一座小城,而半个李家能抵商国十年的国库收入,用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也是苏景洛敢开口,随口叫价就是半个李家。 一个敢叫,另外一个也敢答应。 换其他人也许会考虑半天,商泽忆回得直接,甚至还怕他反悔,拉起苏景洛的手与他击掌道:“答应你了。” 那边药王江被舒肖佳磨了许久,终于还是磨不过,被逼无奈叫出了姐姐。 第三十五章.敲山震马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马家的宅子也在翰月巷,李家相对,一个极南,一个极北,南北包围牢牢地镇住了商界的气运。 与苏景洛谈定之后,商泽忆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带着苏景洛来到马家。 百果珍是马家的,商泽忆与苏景洛要拿百果珍做些动作,还是得主人家同意,需得从马家手上拿到百果珍才行。 像马家这样的大户皆备有门房,商泽忆敲了敲门,大门打开探出一个年轻脑袋。 商泽忆报了姓名。 马夜雪已经安然归来了,整个马家都知道是商泽忆出手才换来的结果,故而传声的小厮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入内通报老爷。 没一会儿,马家两大主心骨马公舒与吴老潮亲自到门口将商泽忆一行人迎进了宅中,并让下人喊了马夜雪赶紧出来道谢。 侍女先上茶,再等一会儿,马夜雪兴奋地从内堂出现,见了商泽忆就开心地扑上去道:“游侠某,你来我家提亲了么?” 即使知道商泽忆真实身份,她始终还是喊商泽忆第一次见她时用的化名。 居然被催魂了,商泽忆一阵尴尬,连带这马公舒与吴老潮也极为尴尬,特别是吴老潮,他哪想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马夜雪还是对当初的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小女年幼不懂事,唐突了唐突了。”马公舒赶紧打个圆场。 他已从吴老潮那得知李家发生的事,知道这位四皇子看似平和,其实正邪难测,做事全看喜好,不顾规则利益,万一将他惹怒后果不堪设想。 对马夜雪商泽忆有些好感,不说是喜欢,只单纯觉得这姑娘的天真让人不会排除,故而不会在意马夜雪的唐突之举。 前几日刚马夜雪初逢绑架,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算是惊天的大事,商泽忆关心问道:“怎么样?在李家没受欺负吧。” 马夜雪摇头,指着身后一名笑着的男子说:“我没事,在李家的时候都是杨先生在护着我。” 商泽忆这才注意到马夜雪身后站着一名男子,如自己一般高,却白得出奇,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过于热情,反而让人觉得虚伪。 正是心魔杨笑笑。 他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对商泽忆行了礼道:“杨笑笑见过四皇子。” 马公舒在一旁解释道:“这位杨先生是我们家夜雪这几日请来的私塾先生。” 商泽忆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杨笑笑,略有深意地道:“那感谢杨先生在李家对马夜雪的维护之情了,迟些时候商泽忆单独向杨先生致谢。” 在场除了马夜雪,其他都是要么是商界大亨,要么是江湖老人,哪里听不出来商泽忆话里的寒意,也只有马夜雪当真了,老气横秋拒绝道:“不用的,游侠某你也救了我,不用你向杨先生道谢,是我要向你们俩道谢才是。” 说完她施施然向两人行了礼。 从入马家开始,杨笑笑便知道会有遇上商泽忆的一日,对此他并不担忧。 他先前属于血骑不假,但此时已经退出,而且确实没做任何对商泽忆不利的事,相信就算商泽忆再蛮横,也没有理由对他出手。 他再次躬身,对商泽忆道:“那杨笑笑静候四皇子。” 说完他颇为上道,言语让马夜雪与自己一并退下,让出说话的空间给商泽忆:“四皇子与你父亲还有事要谈,夜雪我们先退下吧。” 马夜雪好不容易重新见着了商泽忆,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她几眼,但还是懂事地随杨笑笑回了内堂。 看着他们的背影,商泽忆若有所思,直到他们退到了内堂之中,商泽忆才将思绪从杨笑笑身上收回。 今日他来马家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杨笑笑最多算是小插曲,稍后再论。 “李家的事,相信马当家的已经从老吴口中知道了吧?” “这件事,马家不要利用。” 商泽忆端起茶碗轻轻吹着,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对待马公舒这样的生意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商泽忆有他的手段,反正不会像对待马也雪这样温和。 当日李家之中老吴也在场,商泽忆知道李家是齐国的探字这件事瞒不住马公舒,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能现于人世,他不希望马家借这件事去打击李家,所以也借机敲打敲打马公舒,顺道给他个下马威。 生意场上谁先占据高位,谁就拥有主动权,这点基本谈判的技巧与苏景洛相识这么多年,商泽忆自然懂得。 果然马公舒一听李家立刻就直起了腰板,赶忙道:“知道的。马家与李家不同,祖上根基都在商国,绝不会做对商国不利的事。” “李家发生什么事,马家都不知道。” 果然是生意场上的人精,看似低身,实际还是在找反客为主的机会,不说轻易就该马家给摘了出去,顺道还想通过商泽回忆向上面表忠心。 要不是商泽忆身份特殊,兼具皇子之身与白鹿城主之位,能全然不顾规则,换其他人如商泽晋确实还压不住马公舒这样的老狐狸。 忠不忠心商泽忆并不知晓,但马家什么都不知情商泽忆是不信的。 方才来的路上苏景洛有跟他聊了些事,马家手下的印刷坊子这几日灯火通天,闭了门在加紧印些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要是商泽忆今天不来,相信过几天印着李家是齐国的探子的单子就要整个商国的大街小巷都是了。 看破商泽忆并不准备点破,既然点了一下马公舒就已经领会了,商泽忆就不再深入计较。 一事了,另外一件重要事,他直接说出:“百果珍我有用。我知道是你马家的东西,今日上门向你借用些时日,过些时候还你。” 找人借东西,也就商泽忆能说得如此强势,至于原因,仍是他算清楚了利益。 马家家大业大,百果珍对于他们是九牛一毛,借一下能与商泽忆搭上关系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不说商泽忆在商国的身份,就是他作为白鹿城主,亦是马家行商走四方的最大助力。 这本不是难事,原以为马公舒会爽快答应,哪知道他却有些为难地挠挠头道:“这个有些难处。” “怎么,马当家的舍不得百果珍,还是怕我将百果珍吞了?”商泽忆放下茶杯,有些面色不善地疑惑问道。 看商泽忆脸色有变,马公舒以为将欲动怒,赶忙解释道:“不不不,以四皇子救了小女的恩情,别说借百果珍,就是将百果珍送给您老朽也心甘情愿。 “但百果珍不比我马家其他产业,这中间有些难处。” “有何难处?”商泽忆打破砂锅问到底。 马公舒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正好赶巧,四皇子请随老朽见个人便知晓了。” 说完几人辗转,从议客厅到了一处安静院子,院子里有一个人,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嘴角长着两撇小胡子,身穿上乘的绸缎长衫,看着就是个富贵人的。 只是他的眼睛却是带着血丝,似乎被什么事情所焦虑着,长时间没有休息好一样。 “李东淼!”苏景洛认出了他,正是百果珍的东家李东淼。 第三十六章.软软弱弱李东淼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李东淼却没有商界大亨的样子,倒似个小酒楼老板,搓着手仿佛很紧张的样子,挨个给马公舒与吴老潮行了礼。 “这三位是?”商泽忆、苏景洛与药王江他是没有见过的,也不知道他们与马公舒的关系,只得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应对地搓着手。 “这位是四皇子商泽忆,这位是药王府府主药王江,至于这一位?”马公舒挨个介绍,只是他未见过苏景洛,因为对商泽忆的尊重,他不敢漏掉了明显在商泽忆神身边地位不低的苏景洛,一下卡在了那。 他思索金楼他认识的人物,一个都对不上,这也难怪马公舒。 苏景洛向来喜欢隐居,很少出院子走动,虽然金算盘苏天伦当年在商界风头无数,但只是他一人的名声。他过世之时苏景洛还年幼,未曾被他带到人前过展露过才华,所以只有极少亲近的人才知道金楼又苏景洛这号人物。 马公舒不知道也在常理之中。 “苏天伦之子,苏景洛。”往日金楼不知道苏景洛,是因为他自己要藏拙,既然现在答应帮商泽忆了,他也不准备藏着掖着,省了商泽忆帮忙引荐便自报了家门,同时有些玩味地瞄了一眼李东淼。 听见苏天伦的名字,李东淼的脸色有些奇怪,他有些不敢看苏景洛,但这些人每个都来头巨大是他惹不起,只得打起精神挨个行了礼,然后又似个小酒楼老板一样不说话了。 这样一幅懦弱胆小的样子,怪不得会被李东鑫牵着鼻子走。 苏景洛心想,嘴上却是不失礼节地还了礼:“李老板久见了。”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苏景洛与李东淼之间有些事情,苏景洛对李东淼很不客气。 马公舒作为老一辈的商人,对金算盘苏天伦自然熟知,一代商界奇才,只不过英年早逝,马公舒有爱才之心还为此惋惜过。 只不过苏天伦从未娶妻,也没听说有子嗣,对于苏景洛这位忽然出现的苏天伦之子,马公舒倒是有些好奇。 看情形,李东淼应该知道些什么,但也不是时候去询问。 好奇归好奇,现在却不是他去深究的时候,商泽忆跟他绕了一圈,见着了李东淼已经发问:“马当家方才说带我见个人,现在是见到了李老板,那不能将百果珍借于我的原因就是跟李老板有关咯?” 李东淼不知情形,听到百果珍,又听到与自己有关,慌张问道:“借百果珍?这是何事?” 苏景洛似乎是专门要挖李东淼的心窝,故意回他道:“我与四皇子要借百果珍一用,用完之后可能完璧归赵,也可能就此没了。马公说这事情他做不了主,跟你有关,你是借还是不借?” 听苏景洛如此咄咄逼人,马公舒心中暗叹这个后生说话真是狠绝,竟不留一丝情面。 要知道做生意讲究话不说满,无论是极喜还是极厌,始终要留一线,这样无论未来好坏,都能有转圜的余地,不至于将关系走到死路。 仗着商泽忆的关系,苏景洛这样的姿态不仅是恶了与李东淼的关系,甚至连马公舒自己对这个年轻人感官不佳,若不是有商泽忆在侧,他定然已经和气的将苏景洛给请出去了。 这样的行事作风完全不似当年的苏天伦,要知道苏天伦一把算盘混迹商界,是出了名长袖善舞,八面和风,圆滑到了极致,哪像苏景洛如今满身是刺,就差在额头上贴字条,上面写着生人勿近了。 不过李东淼的性格倒是吃这套,被苏景洛如此一逼,已经不知如何应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马公舒。 马公舒现在最怕惹火上身,不易察觉地对李东淼摇了摇头,意思是这件事他也无能无力。 同时他还是向商泽忆解释清楚自己与百果珍的渊源,将自己从这件事里给刨了出去。 “四皇子有所不知,百果珍虽算是我马家的产业,但也仅仅是我马某人在中间参了一脚而已,并无权利过问。” “当年我受李东淼父亲一恩,得势后百果珍经营不佳将倒,我便应他父亲之邀投一些钱参了百果珍的生意,名义是入股,实际是帮忙看着,借马家大旗替它撑着由李家兄弟随意折腾,我保它不倒而已。” “故而我说百果珍与马家其它产业不同,不是属于我马某人的东西,无法随意转赠,需要李东淼答应才行。” 一番言论,马公舒就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了李东淼身上。 对于他而言,百果珍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产业,保与不保都无所谓,唯一难以放下的只是李东淼当年父亲的恩情。 不过他已经护了百果珍这么多年了,什么恩情都已经回报得差不多了,让他为这点恩情得罪商泽忆替李东淼站台,马公舒若是再年轻个四十岁,他仍是孤家寡人的时候说不定头脑一热就上了。 但他现在是一族之长,一举一动都关系着一族未来的走向,凡事都要斟酌前后三思而后行,做事是不可能像年轻人一般全凭喜恶的。 李东淼还想马公舒能助他,哪知道马公舒又把烫手山芋抛还了给他。 李东淼性子懦弱,遇事向来果断,这辈子只做过一件果决的事情,本以为这件事没有后顾之忧,哪知道苏家还有后人出现。 一边是商泽忆的虎视眈眈,一边是父亲让他守住百果珍的临终之言,他在中间来回纠结,终究下不了决定。 “李老板,百果珍能借吗?”既然马公舒已经将皮球推给了李东淼,商泽忆也知道这事情要是李东淼决定,他看出李东淼性子懦弱,被来回折腾几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商泽忆便继续施压道。 他说话很客气,但表情却是毫无客气,简直可以说是不容拒绝。 “你若不借,我不介意毁了百果珍,反正我爹的事我还没跟你计较。” 在商泽忆后面苏景洛又跟了一句,他语态风轻云淡却比任何话都恐怖,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东淼几乎是一下子软下了去,瘫软在地哭丧着脸答应:“我借,我借!” “很好,明天我会亲自上门,到时候一切都准备好,我要见到有关百果珍的所有文书与所有管事的人。” 苏景洛得势并不饶人,毫无客气地对李东淼说道。 李东淼如机械般地无奈点头。 这么欺负一个老实人,商泽忆本来有些心软想去扶一把李东淼,但被苏景洛瞪了一眼,他只得乖乖地继续束着手。 “你们这边聊着,我去找杨先生谈谈心。”这边一副逼良为娼的模样,商泽忆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正好杨笑笑那边他准备去看看,并交代了一声带上药王江往那边去了。 第三十七章.落子成局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马家的宅子不小,商泽忆一边绕着一边跟药王江探讨道:“你觉得那个杨笑笑想干什么?商泽晋是准备把手伸到商界了吗?” 虽然从未见过杨笑笑,但对于他的来历根本不用细想,商泽忆就知道他是血骑中的人。 马夜雪说当时在利李家是杨笑笑全程在护着她,事实那时候只有商泽晋的血骑在李家才有些话语权,不然换其他人都没什么资格在李家护住马夜雪。 本来绑架马夜雪夜就只是个幌子,是商泽晋要将李家引进圈套设下的埋伏,一事毕应当没她什么事情了,但杨笑笑居然跟着马夜雪了到马家来,甚至成为了马夜雪的教书先生,这让商泽忆有些在意。 莫非商泽晋还有其它谋算? 药王江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并不擅长,即使商泽忆问他,他也回答不出来,只得诚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内堂,见着杨笑笑正在教马夜雪一些基础的修炼法则,显得很是敬业。 这事情反正想不出个因果,商泽忆索性不想,他笑道:“没事,反正人跑不了,直接问他就是了。” 商泽忆看到杨笑笑的时候,杨笑笑也已经看到他了,他跟马夜雪轻声说了不知道什么,马夜雪抬头多看了商泽忆一眼,然后便娇羞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次马夜雪见着他没有扑上来,而是转性了一般回到了屋里,只是最后那个娇羞一笑让商泽忆打了个冷颤,他走向前好奇询问杨笑笑道:“你跟马夜雪说了什么,居然让她改了性格,自己就回到了屋里。” 杨笑笑始终是笑着的,虽然这个笑容商泽忆很讨厌,但这不妨碍他笑得很灿烂。 内堂有花园,园中有木亭,杨笑笑将商泽忆带到木亭里,回答道:“没什么,我告诉她你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 “坐吧。”杨笑笑指着亭子里的凳子,自己却先坐下了。 商泽忆与药王江都坐下。 亭子里有桌子,桌上有些果干茶水,是给马夜雪备着怕她饿了渴了,正好被杨笑笑借花献佛,用以招待来人。 他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水,又轻轻推了盘果干到两人跟前,然后道:“你们是来问我为何会在马家的吧?” 杨笑笑如此直接,商泽忆也不遮掩,点头道:“既然你都替我说了,我也不再次发问。商泽晋应当有跟你介绍过我,所以你应当知道我不喜欢听假话。”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毕竟是位皇子与天下第一城市白鹿城的城主,刻意之下便带着威严,使人不敢斜视。 这是杨笑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商泽忆,弑父的四皇子,白鹿城的城主,亲手斩断源头之人,无论哪一个身份都足以惊世骇俗,却都和谐地集中在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身上,成就他特殊的魅力。 实话来说商泽忆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粗看下与商泽晋很像,但细看之下会发现两人气质有着很大差别。 商泽晋从上到下都带着贵气,言行之间都是,即使杀人时一举一动仍能遍身儒雅,而商泽忆眼里有痞气,言行举止,无不展露着放荡不羁之意。 如果说商泽晋是皇族熏陶出来的贵公子,那么商泽忆就是江湖里的游侠儿,虽是同父同母所生,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杨笑笑既为心魔,定是擅长察言观色洞人心机,他知道商泽忆这样的人难以欺骗,而且若骗了他一次,就会完全失去他的信任。 事实是他并不准备欺瞒商泽忆,便坦言道:“我来马家,是为了马夜雪,或者再直接一点来说,是为了我的野心。” “与商泽晋有关?”商泽忆问道。 杨笑笑举杯晃了晃,仿佛琉璃杯装着葡萄酒,他回答道:“与他无关,事实是我已经退出血骑了。” 商泽忆紧紧盯着他,从杨笑笑的神情,他看出这个始终带着虚伪笑容的男子并没有说话。 他不了解血骑的组织,并不知道出来血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身为商国最神秘的组织,定然不是进就进想出就出,要退出一定代价不菲。 但即使付出这样的代价杨笑笑也要来到马夜雪身边,只能说明马夜雪身上有如何巨大的吸引力。 是怎么样的野心,能与马夜雪能搭上关系?商泽忆想不到。 商泽忆不解,不过作为江湖的过来人他见过形形色色的江湖众人,对于杨笑笑这样的人还算很了解。 他这样的人是纯利益主义者,毫无道德可言,为了利益他什么事都能做,今天能退出血骑,明天就能毁了马家,若他所谓的野心对马夜雪有所损害,商泽忆不介意现在就阻止杨笑笑。 虽是一面之缘,商泽忆对马夜雪并不厌恶,如此单纯的小姑娘江湖已经越来越少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有眼睁睁看到好人不幸的爱好。 “你的野心为何,居然要到马夜雪身边才能达成?” 桌上的茶水商泽忆并没有喝,他一只手捏着杯子的边缘轻轻搓着,脸色平淡地询问道。 杨笑笑晃了晃茶杯,终于将杯子的茶水饮尽,仰头似神清气爽,微笑道:“我想荣华富贵,我想位高权重,我想北凉道的杨笑笑不只是个江湖武夫,我想史书上能有我杨笑笑一笔。” 杨笑笑嘴上笑着,眼里却是郑重,商泽忆脸色不变,忽然啼笑道:“就冲你的这份野心跟许清印一定能有话说,不过你要名留青史,这种事情跟着商泽晋或许更有可能,马夜雪就一个寻常的小姑娘,何德何能在你心中居然比血骑更具能量?” 他知道杨笑笑话留了一半还没说完,便督促他道:“行了,都一次性说完吧,别说一半一半的,你不嫌说得累,我还嫌听得累呢。” 杨笑笑本来也没准备隐瞒,既然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他就将剩下的原由简明扼要地一次说完。 “因为马夜雪有凰权之相。” ….. ….. 在临金大道的晋王府。 商泽晋正执黑子,与他唯一知己侯湘君在棋盘厮杀。 未入血骑之前侯湘君在江南道亦是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么些年未曾落下,但今天他与商泽晋在棋盘论高低,却似不懂棋艺的六岁儿童,被商泽晋杀得节节败退。 对此情景侯湘君早已习以为常,他知道商泽晋棋力高深,不输当世国手,即使与商国棋力公认第一的过百龄相比,亦不妨多让。 侯湘君曾有幸与过百龄对弈一局,对比商泽晋,两人风格全然不同。 过百龄善于解局,而商泽晋正相反,他精于布局,往往每一子都暗藏陷阱,甚至一子藏着多重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就如这着,商泽晋一子落下,露出一个明显的漏洞,正勾引着侯湘君。 “老四那边相信已经遇见杨笑笑了,凰权之相,这么明显的陷阱,你说他会不会踩呢?” 此时他在棋盘落子,另一处的棋子却早已落下。 第三十八章.牵挂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晋谋算难测,即使是最为知己的侯湘君,也并不算完全清楚商泽晋的想法,面对棋盘上的诱惑,他捏了一枚棋子在陷阱周边徘徊,始终不敢落下。 如此过了片刻,他终于忍住了诱惑,从陷阱逃离,将棋子落在了另一处不起眼角落,然后问道:“这次你又设了什么陷阱?” 不知在问棋还是问局。 商泽晋见侯湘君没有落入陷阱并不吃惊,他面色淡然地捏一手黑子随手摆下,加上方才侯湘君为躲避陷阱而落的白子,顺应棋势正好将侯湘君逼入了死地。 方才的躲避之棋,却成了商泽晋定胜负的关键一子。 “你太过谨慎,所以我能用明显的陷阱迫你下这一着,而老四看似无情却太过有情,所以我要用马夜雪锁住他。” 一局过罢,商泽晋级不紧不慢地收回黑子,同时不紧不慢地说。 他心思缜密,棋局内与棋局外皆晓得因人而已,在布局之初就层层相连,早已设下了精密的局。 “这又有何用?”侯湘君不解问道。 就算是商泽晋会对马夜雪存下好感,甚至结下情谊,但那又如何?以商泽忆的性子,当初那么情投意合的林子萱都能忍痛舍下,现在只是有些好感的马夜雪又能捆他到何种程度,总不能还超了林子萱吧。 对于所有血骑,商泽晋不是个特别爱解释的人,但唯独对侯湘君他与其他人不同,总是知无不言。 “林子萱是齐国的五公主,马夜雪是商国的富商之女,这就足够了。老四看着洒脱,实际情谊看得对谁都重,当初他会拒绝林子萱的归隐之邀,除了身为白鹿城主所担的职责,最大一部分原因是两人的身份,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公主,分属两国,又谁也无法放下自己的身份,就是归隐只是一时而已,结局注定是要分开。” “与其长痛,不如爽快些短痛。” “但马夜雪不同,她只不过是富商之女,以这样的身份与老四相处,绝然不会给他压力。无论是潜移默化还是日久生情,老四注定会跟她结下情谊,那时他于商国中就有了牵挂。” “但这又如何?你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让四皇子在商国中有一丝牵挂,这不值得。他在商国本就有牵挂,陛下是,苏景落是,你们未交恶之前你也是,再多一人并无实质的好处?”侯湘君仍是不了解商泽晋想要做什么,他之觉得费这么大劲只是让商泽忆在马夜雪身上留下一些牵挂,这中间得失并不对等。 侯湘君还是想不明白,商泽晋看出他的心思,反问道:“你觉得不值得?” 侯湘君坦言道:“只是一个牵挂而已并无什么效用,而且我觉得你太过于在意四皇子了,他境界已失,以一人之力,就算是身边有药王江相助也无法掀起什么风雨。比起他,我觉得你近期的心思应该放在林子萱身上,毕竟她身后所代表的是林子期。” 齐国太子林子期,当年曾与如今的商帝有过两分天下之约,其野心极大,手段狠辣,当初是杀光了自己的所有兄弟才登上的太子之位。 候湘君始终相信,他才是商国最大的敌人。 这是商国顶尖那批人共同的想法,当然也包括商泽晋。 商国自前代商帝过世之后,便是商家的几个兄弟撑起整个国家,老大商泽睿管着全国,从上到下事无巨细都要亲身处理,老二商泽弘驻守东边,与东篱之争所以已经结束,仍是要时时防着反扑,老三商泽晋管他们管不到的地方,即使性子中是读书的书生,但手上还是摸上了污水,所有黑暗与阴谋,冠冕堂皇做不了的事,都由他暗暗处理。 不知是何时,商泽晋已经将自己变成了商国的影子,藏在了黑暗面里。 他同样觉得林子期是大敌,要胜林子期赢这场天下之争,商泽晋有他自己的想法,始终认为关键就在商泽忆身上。 “在老四失了境界之后,世人都过于小觑他了,以为他就此无足轻重。”商泽晋说。 “但真如此吗?以老四的心性与天赋,回归通明境界是迟早的事,只要回了通明境,那时他又是无敌的白鹿城主,以一城拒四国,天下关键便还在他手中,他若往哪边倾斜,哪边就能占据优势。” “而我现在要做的,是让他一定会往商国倾斜,所以我把李家送给他,所以我让马夜雪成为他的牵挂,无论是钱还是情,我让他跟商国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无论是我,陛下,还是苏景洛,与老四虽然有情,但我们捆不住他,因为我们有自己的世界,离他太远了,不能也不可能无限制接近他,这点只有心思干净的马夜雪能做到。”商泽晋又对关系做了解释。 “那你为何还要杀他?”若是商泽晋说的如此,侯湘君就更想不通了,那他应该是要跟商泽忆打好关系才是。但从商泽忆回国之初,商泽晋就安排二代血骑中的刺客去暗杀,而后回了金楼更是不断设计针对,将好好的兄弟关系变成了仇人。 说话的时候商泽晋一直在拣棋子,此时终于将最后一颗黑子收完,他盖上了棋盒,认真说道:“因为比起寄希望在他人身上,我更喜欢将希望握在手中变成棋子。捆住老四是一方面,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放弃过杀了他,然后将白鹿城收到自己手里。” 他托起棋盒,仿佛托起了天下的棋局,这盘棋在商泽忆跌落境界之后已经开始,能落子的人寥寥无几,各自布局,而商泽晋亦是其中之一。 至于凰权之相,商泽晋冷笑。 也就杨笑笑这样的蠢货才会相信,连宿命都早已经被商泽忆斩断,再无天人感应,哪里还有面相之说。 他之野心追求,只不过是商泽晋给他的错觉而已,比之镜花水月还不如。 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与商泽晋一样,马宅中的商泽忆,听到凰权之相时也这样想。 第三十九章.半个百果珍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当年是他亲手握刀砍碎了源头,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再无天命,命运之说早已作废,唯一还有用的就只有人定胜天。 但他并没有打算提醒杨笑笑。 他看得出杨笑笑修为不错,有归虚境在江湖也能算一方好手,正好马夜雪缺了个保镖,以杨笑笑的实力勉强能够担当,他是想错就错着,让杨笑笑成为马夜雪的保镖,护她周全。 不过杨笑笑并不是一个容易掌控的人,一旦被他发现自己的野心是场镜花水月,被人给白白利用了,以其阴狠性子当会恼羞成怒,迁怒到马夜雪身上。 故而他准备吓吓样笑笑,使杨笑笑心底存下畏惧,这样万一他对马夜雪生起歹念要为恶之时,也能有个害怕之人。 此时连商泽忆自己都没意识到,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居然这么自然地为马夜雪开始考量。 如商泽晋所计划,商泽忆正慢慢进了他的软玉算计中。 “所以你是准备扶马夜雪成后?”明知相术之道如今已经无用,商泽忆仍故意顺着杨笑笑的话继续往下说。 杨笑笑果然没看出商泽忆的假装之举,坦然承认:“正是,只有她成后,才能助我完成野心。” “此举并未针对四皇子,想来您不会有所异议?”杨笑笑特地补充了一句,显然他也不想平白招惹商泽忆这样的敌人。 商泽忆摊手道:“既然与我无关,我自不会针对你。” “不过…”说到一半商泽忆话锋一转,忽然变得杀气腾腾,“马夜雪与我有过一面之交,这份情谊是在的,他日你若敢害她,那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气势张扬之下,杨笑笑感觉杀气犹如真实刀剑扑面而来,刺得他皮肤生疼,在他控制不住想抬手去挡时,杀气却只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气起消全然随心而来,此间并无半点阻塞,这般的掌控度普通高手都难以办到,杨笑笑心中不由感叹,不愧为当年的天下第一人,即使跌落了境界也不是寻常人物,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就在这难以察觉的瞬间,杨笑笑潜意识中生起了对商泽忆的敬畏之心,这份敬畏之心,会使他万一要做对马夜雪不利的事之前,能多一份考量,是商泽忆在杨笑笑身上落下的一道保险。 “好好教导马夜雪,我是随时来看的。”既然目的已经成,商泽忆随便留了个尾巴继续吓吓杨笑笑,留下了第二道保险,自己则带着药王江离开了。 他对繁文缛节并不感冒,所以没有跟马公舒打招呼,径直就出了门,哪知道苏景落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谈好了?”商泽忆一拍苏景落肩膀问道。 他刚才离开,除了去会会杨笑笑外,其实也是给苏景落留出更自由的谈判时间。 对于马公舒李东淼这些人,商泽忆离开其实更像一种姿态,表示他已经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苏景洛,由苏景洛代表商泽忆全权负责。 无形中拔高了苏景洛的地位,也就是这样,苏景洛以一介晚辈才能震住马公舒这些商场上的老油条。 “上车说。”苏景洛一招手,立刻就有一辆马车迎了过来,驾车的车夫长发飘起,仔细看不是别人,正是舒肖佳。 “连妹妹都要拉来做免费劳动力,真是苏剥皮啊。”商泽忆上车前还损了苏景洛一把,同时对舒肖佳说:“肖佳妹妹,你要是被苏景洛剥削了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舒肖佳一手握马鞭,英气无比,她俏皮地吐出舌头道:“哥哥让我当车夫都不给工钱,那泽忆哥哥你要帮我讨回来。” 商泽忆鄙夷地看了眼苏景洛,后者踹了脚他屁股,把他踹进了车厢里,边踹边说:“就你话多,上车走了。” 看着两人打闹,舒肖佳“咯咯”一笑,她就爱看哥哥这般活力的样子。 自小与苏景洛一起长大,舒肖佳极少能见苏景洛与人嬉笑怒骂的场景,就算是儿时,苏景洛也从不和同龄的孩子玩耍。 她知道那不是哥哥不合群,而是他过于优秀了。优秀的人都孤独,因为这世上能入他眼,配得他交心朋友的人寥寥无几。但孤独是痛苦的,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她没体验过,却肯定不好受,所以她不希望哥哥孤独。 也就在商泽忆出现后,她又从哥哥脸上看到了久违的愉悦。 苏景洛开心舒肖佳便也开心,她露着贝壳一般雪白的牙齿挥就马鞭,于是年轻的少女驾着马车缓缓往城南而去。 “谈得怎么样了?”商泽忆被踹上了车厢也不生气,等到苏景洛也进了车厢,他极不雅观地岔着腿坐车厢里问道。 苏景洛没有直接回答,她坐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纸,丢给商泽忆到:“自己看。” 这份契纸很新,纸墨印都新,显然是刚刚写好盖的手印。 商泽忆轻轻一抖将契纸摊开来看。 白纸黑字,字体瘦劲清峻,这一手好字显然出自苏景洛。 好友的的字造诣之高商泽忆本就知晓,超出她的意料之外,是这张并非一张租借合同,不是李东淼将百果珍暂借给苏景洛使用,而是李东淼直接将百果珍一半的份额无条件转给了苏景洛。 也就是说,百果珍有一半算是苏景洛的产业了。 “可以啊,也没见你有提刀进马家啊。”商泽忆揶揄道。 提刀进马家是玩笑苏景洛拿刀逼李东淼签订了如此不平等的条约。 他自然知道这不是苏景洛提刀驾在李东淼脖子上逼迫他得来的,不过想想应当也差不了多少,能逼得李东淼将一半百果珍拱手送人,手段怎么想都不会太和善。 当时在马家的情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苏景洛与李东淼之间有些事情,显然这一纸合同就与此有关,不过那时不好问,现在身边没有旁人,商泽忆终于不用控制好奇心,可以随心所欲问道。 “你跟李东淼怎么回事,有仇?” 第四十章.不要放过他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苏景洛倒也没想瞒着这件事,他从商泽忆手中收回了契纸,折好后塞回怀里,忽然咬牙道:“我义父苏天伦之所以会早逝,其中有李东淼一点功劳。” 看苏景洛咬牙切齿的模样,显然这份“功劳”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件事不用商泽忆再问,他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当年百果珍将倒,虽然得了马公舒相助,但仍是举步维艰。这时候我义父已经在商界闯出了些名堂,一手金算盘纵横商界,从未有过败绩。李东淼看上我义父的能力,便主动找上了我义父,约定了以一半的百果珍为酬,请我义父出山相助。” “义父答应了李东淼的邀请,在百果珍蹲守了半年,尽展平生手段,几乎是呕心沥血才带着百果珍起死回生,之后他便如约向李东淼讨要酬劳,却被李东淼以从无此事为由给拒绝了。” “事情自然不是这么就了了,我义父在商界也算有些人脉,他找过不少人从中周旋。但百果珍身后是马家,那时李家还未起势,只有马家一家独大,在商界谁也不敢得罪马家,事情就被这些人给和了几下稀泥就不了了之。” “原本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若只到此,我义父最多也就白给李东淼干了半年活,损失些时间钱财,还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我义父是不肯吃亏的性子,表面上他整日借酒消愁,事实上他暗中早就收集好的证据,准备向商司衙门递上状纸。” 听到这商泽忆惹不住插上话:“若是能到商司衙门,你义父的酬劳也能要回来才是。” 商泽忆为何这么说呢?是因为这商司衙门在商国地位特殊,在商国无人不知。 商国本就以商立国,于是格外注重商业,商司衙门直接受商帝统辖,管辖商国各类商业纠纷。因为直接在商帝眼皮子底下做事,所以谁都不敢受贿违纪,故而以公正著称。 只要进了商司衙门,任你什么身份,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撅着屁股按着商律办事,若苏天伦手上有证据,即使百果珍身后是马家也无济于事。 但结果是苏天伦没有拿回应属自己的报酬,反而还丢了性命,这很明显中间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我义父根本就没有进得了商司衙门,在他准备去递状纸的前夜,我们住的院子里就来了刺客。那时我义父本有机会逃走,他却为了我与肖佳,以自己为饵引走了那些刺客。” “等到第二天我们再找到义父的时候,他已经挂在了城外的歪脖子树上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显然死前还受尽折磨。” 说到这里苏景洛捏起了拳头,仿佛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候,义父为了他们引开了那群拿刀剑的刺客,而他再看到义父时,他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挂在了歪脖子树上,自己只能如现在这般徒然握着拳头。 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时间的侵蚀能力谁也无法避免,苏景洛关于苏天伦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一大片,连他的样貌都回想不起来了。但义父转身引走刺客时的那个背影,却始终刻在他的脑中,就像用刀刻下一般,甚至连他衣服上的褶皱,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父爱如山,即使不是亲生的父子,这份爱依旧真挚与沉重,让苏景洛永远无法忘记。 缓了片刻,苏景洛松开了拳头,将胸中愤慨之气吐出来继续说道。 “这事情衙门也来过,谁也找不出凶手,都说是山贼干的,但我们兄妹知道那不是真相,凶手是谁我们从来都知道。” “那天等我们回到家中的时候,就见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义父收集起来的证据消失得无影无踪,中间关联如此明显,你说,我跟李东淼有什么仇?”苏景洛反问道。 不经意的,他的眼里蒙上了冰霜,商泽忆知道这是苏景洛陷于情绪中,并非是针对自己,但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些年来你为何不报。以你的手段若是向他复仇,李东淼应当无法招架才是。” 这是商泽忆不理解的地方,自己的好友能为如何商泽忆最清楚不过,他虽不擅武艺,但比谋略算计不输任何人,今日李东淼的德行他也有看到,简直说蠢材中的蠢材,好友若是想要复仇,随便下个绊子就能让李东淼万劫不复。 苏景洛望向车厢外,外面是一个妙龄少女正在驾车,他叹气道:“逝去的人已是逝去,重要的仍是活着的人。李东淼虽然算不得什么东西,但马家根基太深,我若动了李东淼他们一定会出手,为了肖佳的安危,我之前并不准备招惹。” 之前并不准备招惹,现在就不一样了。 商泽忆听出了话外音,他问道:“之前不准备动,现在我成了你一块格杀令牌,又有李家前车之鉴,马家明里暗里都已经放弃了百果珍,没有了马家这面护身的大旗,想来这一半的百果珍份额是李东淼想与你和解给的筹码。” “这李东淼果然是个蠢货。”商泽忆愤愤不平地骂道,“杀父之仇就想用一半的百果珍可以解开的。” “你准备怎么做?”临末了商泽忆多此一举地多问了一句。 其实苏景洛的回答他能够猜到。 这种事情他能感同身受,换个角度来想,万一这种事情要是换在商泽忆身上,有谁害死了药王江,他也必然是一样的做法。 “自然是杀他全家。” 果然没有超出他意想之外,苏景洛冷静又淡漠地说。 商泽忆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说道:“千万不要放过他。” 他没有劝人善良的习惯,那种伪善之行他做不出来,江湖儿女本就快意恩仇,杀人者被人杀,既然首先动了刀,各自都清楚后果,就没资格让人点到即止,求人放过。 不然对枉死的苏天伦,还有受了这么多年苦苦忍耐的苏景洛与舒肖佳,这不公平。 第四十一章.齐国有女,入商剑仙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马车去了城南小院后几人分道,商泽忆两人回到自己的临金道的宅子后,还是如平常那样以长眠古灯修补神魂。 再没有其他糟心事,一夜就这么正常过去。 第二日清晨,商泽忆本还在睡梦中,忽然察觉一股熟悉剑气震天而起,立刻被惊醒。 醒后他茫然四顾,却发现剑气并不在身边,而是从皇城的方向传来。 “娘们欠教训,真是无法无天了。”察觉不妙商泽忆匆匆披上衣服就准备往皇城的方向去,刚出房门看到药王江也在凝重地望着皇城的方向。 “她的剑动了杀意。”药王江说。 虽未言明,这个她说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能得商泽忆如此重视的女子,也就只有林子萱。 她在金楼亮了剑,还动了剑气。 这道剑气如此明显,全然不顾身份场合肆无忌惮地在金楼宣泄着,如此放肆不像林子萱的性子。 在异国皇城这代表明显不过挑衅意味,论哪个国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不然脸面往哪搁。 “一道去看看。”事出突然商泽忆心中焦急,猛然一踩地板就腾空而去,药王江跟着紧随其后。 人在空中,商泽忆眼里几道人影飞快在城中屋檐翻越,他知道这些是金楼中的高手,也受感应正准备去皇城看个究竟。 皇城庄严,从来不容人放肆,更有高手固守,除了通明境的真正绝顶,其他谁来都讨不到好处。 商泽忆想不透林子萱这般锋芒毕露的举动想要做什么。 那林子萱是想要做什么呢? 她前日遇见商泽忆,昨日便一夜未睡,并不是被商泽忆扰乱了心神,而是在思考如何说动年轻的商帝。 无论是齐国还是她,都有必须的理由需要重启与商泽忆的联姻,但年轻的商帝只给了她一次机会,若说服不了商泽睿,便再没有可能。 没有把握,林子萱不敢轻易尝试,于是她独坐院中想了一夜,然后有了答案。 第二日天刚擦亮,林子萱就从驿使馆出来,今日她未蒙白纱,就穿一身白衣,这白衣毫不特别,就是她日常所穿的衣裳,配上她倾世的容颜,似有了飘飘仙意。 林子萱喝了一碗白粥,却在腰间别一把剑,剑名杀白,是葬剑府的圣物。 白衣长剑少年游,她不是少年,她是女子,是二十五岁的葬剑府圣司。 林子萱独自出了门,往皇城去,齐国在金楼的驿使馆离皇城不远,所以不用片刻就到了。门口的守卫恪守职责,只是见到陌生绝美女子没急着拔刀,而正准备呵斥她离开,但呵斥之语他们还未出口,林子萱便飞身而起,飘飘荡立在皇城城头。 不远处头顶白塔耸入云端,她看向那里,知道年轻商帝的寝宫就在那里。 她立在皇城城头并未有接着动作,只是不断散发剑气,道藏中境的实力有多恐怖,仅仅是剑气就足以让皇城的守卫遍体鳞伤昏厥过去,皇城也被激得微微震动。 因为林子萱的的突然到访,整座皇城突然苏醒,皇城侍卫如临大敌,分为两波,一波往这边涌,一波朝白塔集合,林子萱能看到其中有几道矫捷身影,显然是皇城中的高手。 林子萱浑然无惧。 她昨夜无眠,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政治纠葛从来不是她的强项,以口舌之利,她永远无法说服年轻的商帝。那便换种方式,她是江湖人,最擅长还是用江湖的方式解决问题。 话语说服不了,那就拿剑逼他答应。 有剑在手,她比谁都拥有信心,因为她睥睨天下,因为她是李照清亲点的葬剑府圣司。 “商泽睿,我有一剑请你答应。” 林子萱力贯于胸,将声音传于金楼每一个处,无数人从初晨的睡梦中醒来,茫然又疑惑地想着是哪个女子居然胆敢直呼当今陛下的名讳。 在全城醒来之前商泽晋早早便已梳洗完毕正襟危坐,他自幼习惯清晨读书,今日也是。 听到声音他看了眼皇城,被建筑所阻并不能看见皇城情形如何,然后他又继续翻阅手中的书籍,越是翻阅眼中疑惑便愈加重。 “林子萱居然从化龙录第六,忽然跃至了第二。” 商泽晋面色凝重,他轻轻抚触书页,以皮肤感受其中的纹理,中指食指拇指轻轻摩擦着,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进入沉思的表现。 他手里的书青色封面,有玄妙的纹理,页上以古朴文字写着化龙录三个字。 收尽江湖才俊,能化人间真龙,正是是江湖名录第一,前代白鹿城左相玉天怀所有的化龙录。 化龙录,化的便是人间真龙,此录能窥人道,随江湖大事随时更替真正能成真龙的人物名录,如此奇妙,对于任何消息组织都是梦寐以求的密宝。 只是在玉天怀死后便再没了踪迹,不知为何此时会出现在商泽晋手中。 对于林子萱为何会跃居第二,商泽晋捧着化龙录思索了一阵暂时没有头绪,但毋庸置疑这是极为重要的事,为及时做好应对,他觉得必须要清楚发生了什么才行。 他将化龙录合上放回怀中,再唤来了侯湘君相陪,两人一同往皇城而去。 在合上化龙录的瞬间,能看到榜首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南柯梦。 西诏万法府最具天赋的小师弟,南柯梦。 自他在商泽忆身上寻到窃天技的机缘后便闭了死关,现在通明境高手都已陨落,而他是当今年轻一代中最有可能晋入通明境的天才。 而在林子萱之后,化龙录第三位的名字,正是商国的四皇子,商泽忆。 即使现在跌洛了境界,他始终还有化龙的可能,这也是商泽晋对他如此重视的原因。 在商泽晋刚出发的时候,商泽忆比他动作更快,在几个翻越就已经到了皇城之外。 看守城门的几个士兵已经昏厥过去,而更多的士兵从皇城中涌出,举刀剑如临大敌地盯着林子萱。 “林子萱,你要干什么?”商泽忆看现场形势紧张,他来不及多想,一踩地面如炮弹般地窜上城头。 他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移了下身体,替林子萱挡住了士兵刀剑的方向。这轻微的细节,能看到商泽忆对林子萱的仍有关心,不过对于本就紧张的士兵,他的出现了不算件好事情。 商泽忆杀了前任商帝,这是所有商国人都知道的事实,对于商国人他与叛国者无异。此时这么敏感的时候,商泽忆突然出现在城头,与杀气凌厉的林子萱站在一起,立刻给了士兵们一个不好的信号。 “杀。”一个提刀的士兵或许是前代商帝的拥护者,被现场氛围所激,控制不住发出了战斗的吼声。 热血立刻被点燃,士兵们跟随者发出狂热的呼喊,一边喊着陛下万岁,一边奋不顾身地朝两人扑去。 林子萱本就是为杀人来的,她拨开商泽忆跃下城头,一人持一剑,信步间随手杀人,他从城头杀到了白塔之脚,杀出了一条血色小溪,浮起残尸手足无数,将辉煌的皇城杀成了血腥的修罗殿,一袭白衣成了红衣。 王城士兵死了泰半,仍是挡不住林子萱的脚步,此时的她,与当初李照清剑仙刺商时已然有了八分相似。 但仍有前仆后继的侍卫,他们无惧生死,心中只有陛下,并且皇城中的高手也将近了,有几个几乎就在眼前。 林子萱毕竟未入通明境,算不上人间无敌,她知道若被这些高手给堵住,自己体内的能量终是会蚂蚁食象般被这些士兵给消耗完。 她蹙起了眉头,一脚踩地,长剑抛上半空,双脚稳稳立于剑上,竟是如剑仙御剑,穿过了大半距离到达年轻商帝的寝宫。 寝宫里只有年轻商帝一人。 他负手而立。 林子萱见年轻商帝,一言不发。 她一手握剑,自碧落而降,终出一剑。 一剑从天而下,犹如天上剑仙。 “之前是朕小觑你了,或许该在这里杀了你才是。” 年轻商帝神色不变,他一袭龙袍随剑风飞舞,简直是要活过来。 一剑从地而起,如勤勉老农朴实无华,却挡住了天下剑仙那剑。 两剑的能量碰撞撕裂了天空,气流回转,使林子萱眯起了眼睛。 “夏东来。” 第四十二章.长兄如父,似见长辈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金楼剑圣手中所握的仍旧是他那把普通的剑,样貌普普通通的他,却是谁都不能小觑的存在。 毕竟是道藏中境的高手,在李照清仙逝后扛起了剑道大旗,严格计较下去,林子萱还算他的晚辈。 “齐国的女娃,某家不想杀你,此时退去还有生路。” 夏东来持剑拦在年轻商帝身前,他的剑在胸前凭手掌微挡,以剑锋示人,一遮一现,是留了一情,亦是进攻的姿态。 警示已给,若林子萱还是冥顽不灵,那夏东来手中的剑便不会留情。 被夏东来拦住了剑路,林子萱顺势从天而落,落地后她杀白没有归鞘,而是剑指商泽睿,清冷道:“凭我一剑,日前之事,陛下可能答应?” 商泽睿一身金龙没有起舞,已经落下服帖在他身上,姿态宛如臣服,他端视林子萱,不答反问道:“若朕不答应,你这一剑是否要杀朕?” 林子萱没有直接回答,意想不到地她抽剑反身,剑气纵横将一面围墙如豆腐般切成两半。 见到这一剑夏东来眼睛微眯,商帝寝宫中的围墙乃是取青山石心所筑,金铁难摧,坚硬无比,即使是他毁之亦没这般举重若轻,却被林子萱轻描淡写一剑劈开。 剑气锋利并不能对比谁强谁弱,但足能见她修为不会弱于道藏中境。 从药王江到林子萱,这是夏东来近日所见第二名年纪轻轻就入了道藏中境的才俊。 与药王江他曾交过手。 知道药王府之主,虽然年轻修为却极为扎实,比之自己这般日积月累修炼的稳固境界也不逞多让,林子萱亦是一府之主,想来不会有差太远。 一招立威,林子萱看了眼夏东来,回答商泽睿道:“我的剑虽利,但陛下身前不是只有退守的死物,陛下我杀不了。” 听着像是认输之言,但拼尽全力杀到这里,商泽睿知道林子萱不是在此为了认输,话后定是还有另外,他问道:“既是如此,那你是已经认败,用了那你一次说服朕的机会?” “我并非认输,只是来告知陛下,陛下我杀不了,因为夏东来只有一个。”林子萱杀白归鞘,蓦然说道。 商泽睿一愣,立刻就明白了林子萱什么意思。 今日从剑气威慑到皇城杀人再到与夏东来一剑互换,她确实是尽展了实力,但却不是来刺杀自己,而是在向自己展现实力。 她是在向自己展示道藏中境的杀手,实力能有多恐怖。 道藏之后已入化境,以她的实力若为杀手,除非有道藏的高手全天护着,不然谁人能防? 但夏东来只有一个,他只能守着年轻商帝,于是其他人就都顺理成章暴露在了林子萱剑下。 商泽晋、许印清、常斯,这些商国重要的人物,虽然身边亦防备重重,但在林子萱眼中,却是轻而易举就能取了脑袋的存在。 商泽睿清楚,她是在用商国的其他人威胁自己。 “你不知道你正在打开多可怕的盒子,因你为引,道藏境的高手变成了暗杀者,各自针对敌方的重要人物,将使四国之间撕开最后一层的底线,以暗杀对暗杀,将致人人恐慌。” “林子期是个疯子,你是他妹妹也差不离,或许,朕应该在这里就杀了你。” 商泽睿睥视林子萱,冷冷道。 以道藏境高手为暗杀者,专杀敌国重要位置的人物,这种事情其实也有人想过,只不过还未提上行程,就被否决了而已。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这个想法没有实效,恰恰相反,是太有效果了,有效到之后引起的系列连锁反应,后果谁都不敢承担。 四国各有征战,但其实处于一个奇妙的和平平衡中,此举无异是打破了这种平衡,撕开了战争无所不用其极的遮羞布,让天下重回黑暗时期,故而各国极有默契地共同禁止了该种可能。 道藏境的高手只能作为威慑,这件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不然若有哪国首先以道藏境高手为杀手,立刻就会打破平衡,引得各国都投入道藏高手相互暗杀,最终使四国大乱,谁也占不了好处。 这是四国之间唯一的底线,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所有人都极默契地守着,就算是林子期如此疯狂的人,都不敢轻易打破。 但林子萱有所不同,她是江湖人,并不在乎四国之间的平衡。 为此按江湖的规矩,她只想达成目的,杀人只是手段,至于该不该杀,以及杀人后的后果,她并不在乎。 亦就是说,林子萱要杀人,谁都拦不住。 江湖的高手到了一定境界后便有出尘之意,向来不涉国事,就算有夏东来这般被朝廷供奉,也要受限一些规则,而如林子萱这般身携杀杀器,却不受四国之间的规则限制,这是极危险的事情,为此商泽睿动了杀心。 “陛下杀不了我。”林子萱看穿了商泽睿的心思,摇头道。 “因为夏东来只有道藏中境。” 夏东来此时上前一步,他挡剑手掌已经握住了剑,以锋对人,不再留情,只余杀意。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年轻的商帝想杀林子萱,那他便去杀杀林子萱。 夏东来刚要动手,商泽睿抬手拦住了他:“你杀不了她。” 即使不是江湖人,但商泽睿的眼光仍食如此毒辣,确实如林子萱所说,因为夏东来只有道藏中境,所以他杀不了她。 除非林子萱在此存了死志,拼到能量耗尽也不肯退去,不然他最多只能败她,林子萱要走他拦不住。 “你找个了不错的理由,为了江山社稷,朕若杀不了你,确实应该答应你。” “此事朕应你。” 顿了顿,商泽睿从容道。 林子萱闻言施礼道:“谢过陛下。” “既然朕已答应,在齐国准备了许久的使团也该离国了吧?”商泽睿如看透了所有事一般,问道。 齐国的和亲使团确实已经在路上了,只等林子萱信息,就会进入商国国界。 “依陛下旨意,和亲使团七天内便会到达金楼。” 林子萱淡然回应道。 商国有自己的罗网,情报遍布天下,而且使团行踪并未隐藏,被商泽睿知道她并不惊讶。 她气度不骄不躁,商泽睿一直在打量林子萱,看了片刻,他忽然满意地点头道;“以你做弟媳,不会亏了泽忆。” 林子萱愕然,她想不到商泽睿会突然出这般言语。 当着她的面如此直接的夸奖,林子萱脸色如常,只是心中莫名生起了些许羞涩。 长兄如父,这算见过家中长辈了吗? 第四十三章.婚事重启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是在他们都已经谈定之后才到。 皇城的守备已经被林子萱给杀穿了,但还是还有一些守备中的高手在固守,他们修为颇为不错,正面相争以商泽忆此时境界翻越不过去,费了一番手脚后商泽忆最后使幻觉才骗过他们的实现视线,到达商泽睿的寝宫。 “夏东来你给我把剑放下。”商泽忆一来就看到夏东来提剑对着林子萱,关心则乱,他以为夏东来要对林子萱不利,便果断拦在林子萱身前指着夏东来叫唤。 对他夏东来不以为然,只是归虚境界的商泽忆并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当日在怪贩灰市的事情还没完,只是现在商泽睿在,他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哼一声,然后才收了剑默默立在商泽睿左右。 “你发什么疯,真以为金楼是你齐国的厉阳啊,捏了把剑就当自己是万人敌了。”见夏东来收起的剑,商泽忆扭过头就对林子萱生气地呵斥道。 商泽忆表里不一,明明心里担心得要死,到了嘴边却是一转弯就成了训斥的话。 面冷心热,林子萱懂得商泽忆这样的性子,也就是面对他所在意的人才是刀子嘴豆腐心,其他时候他嘴上虽说得好听,可未必是真心实意。 林子萱自己也是面冷的典范,她懂商泽忆的关心,今日商泽忆两次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让她心中有一些暖意,但心底的情绪她极少展现在面上,只是冷清回了一句:“无事,我与陛下有事谈谈而已。” 谈事情?谈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商泽忆狐疑地看向商泽睿,疑惑道:“你们又有什么算计?” 他们都是经过源头一役的人,对于商泽睿与林子萱的算计能力商泽忆从不敢小瞧。 当初前代商帝最终败亡,商泽睿与林子萱两都出过一份力。特别是商泽睿,他以一人算计了天下高手,将前代商帝推到了商韬、王小明、衣浩邈这些老狐狸的对立面,让他们甘心入局赴死,这才奠定了前代商帝的最终败局。 现在这两人碰在一起,还弄了这么大的阵仗,商泽忆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商泽睿对商泽忆极为疼爱,况且这件事商泽忆迟早会知道,故而他也没要掩瞒,告知道:“你与五公主的婚事重启了。” “什么?”毫无准备的商泽忆初闻之下惊讶大叫,他可想不到这两人折腾了半天会跟自己有关。 商泽忆的举动让林子萱莫名生起一丝不悦,不过她并未表现。 惊讶过后商泽忆回过味来,他盯着商泽睿追问道:“皇兄你是想干什么?” 也就在商泽忆面前商泽睿才不会那么老气横秋端着帝王的姿态,他耸肩有些俏皮道:“这事你可问不着朕,朕本来也不想答应,是五公主拿剑逼得我才不得不答应的。” 商泽忆不解看向林子萱,问道:“当真?” 世人都传他与林子萱是神仙道侣,但他与林子萱的感情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不足以外人道。 虽然两人是红尘知己,却限于身份职责绝不可能会在一起,当日源头一役后两人都已说开,定下相忘于江湖的约定。两人都是洒脱的性格,拿得起放得下,既已说定,便不会莫名反悔。 若商泽睿说的属实,那便是林子萱不知为何忽然变了心思,但林子萱不是轻易能反悔的人,她能出此举,其原因更让商泽忆在意。 “林子期要你的白鹿城,而我需在你身上寻得通明境的机缘,两者都需要我有个名分伴在你身侧,因此我需要重启婚事。”林子萱性子坦然,谋算都在明面上,故而没有隐瞒,坦诚将所欲所求告知。 商泽忆沉默片刻并不言语。 他不准备答应这桩婚事。 对于他而言情感是最纯粹的东西,当初他年幼时之所以会离开金楼闯荡江湖,正是因为被前代商帝定下了涉及政治的婚事,后来虽然他与林子萱相互倾慕,但仍不能妨碍他对政治婚姻的抗拒。 现在婚事重启,居然不是情之所钟,而是为了这等荒唐的理由,他虽仍喜欢林子萱,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拒绝:“我不同意。” “这桩婚事朕准了,反对无效。”林子萱还没说话,商泽睿就在她之前否决了商泽忆的否决。 不过皇权对于商泽忆并没有约束,他不看商泽睿,扭头就要走,走之前说道:“这件事你管不了我,我说无效就无效。” 说完他就准备独自离开,商泽睿盯着他的背影信心十足,他淡笑道:“你要知道白鹿城还还需朕的士兵相助,今日你若走掉了,朕的北凉甲士亦会从白鹿城走掉,你确定要走?” 商泽忆闻言停住了脚步,他静立片刻,猛然回头大声吼叫:“这件事你掺和什么?我们两会不会在一起,对你对商国有什么好处?” 帝王面前如此失态,换一般人已经死了。这世上也就商泽忆敢在商泽睿面前吼叫,也就只是面对商泽忆,无论他做了什么,年轻的商帝从来不会生气。 “对朕的好处?”商泽睿微一思索,然后真挚道:“朕的亲生弟弟,能找到此生所爱,朕满心欢喜,这难道不够?” 商泽忆哑口无言。 商泽睿这回答不用说一定不是真的,但你要说他是假的,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点,总不能回他一句放屁吧,然后商泽睿回他一句放屁,两人开始泼妇般的吵架吧。 就算他想这么吵架,商泽睿也不给跟他一起搅活。 其实这事情商泽忆粗粗已经估算过了,无论如何商国都收不到一点好处,无论是他被齐国拉走了关系,还是林子萱从他身上找到机缘突破至通明,对于商国反而有所损失。 所以他想不到商泽睿为何一定要他与林子萱联姻,难道就不怕替商国平增一名大敌吗? 又或者,商泽睿也如前代商帝一般,正准备以他为谋,算计整个天下? 商泽忆暂时想不通,他有白鹿城作为把柄在商泽睿手上,难以逃开,便索性将话讲开,直言问道。 “你就一定要我与林子萱联姻?即使未来我可能会被林子期招揽,亦或者林子萱会从我身上找到机缘,突破至通明境,替商国平增大敌?” “君无戏言。”商泽睿并未被商泽忆的话吓住,他自信回道。 “那你不要后悔!”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商泽睿还是如此,商泽忆彻底没了招,只得置气回道。 第四十四章.天下气运,能化五龙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之后商泽忆骂骂咧咧地离开,林子萱没有随他一起,而是径直回了驿使馆。 在商泽忆离开之后,商泽晋才正好来到皇城。 对于天下他与商泽睿两人各自都有计划,不过方向一致,相互弥补,故而从来不干涉对方。本来一切都在轨道上,方才却在化龙录上察觉到了不稳定的迹象,于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皇城。 “老四已经极难掌控了,林子萱更是个不稳定因素,不该由着她掺和进来。”商泽晋见商泽睿第一句就是问罪之言。 这世上做皇帝做到这种份上的也就商泽睿一人了,刚刚才被商泽忆吵过,现在又是商泽晋兴师问罪而来,这两个亲生弟弟一个野惯了,一个书生意气,对他这个皇帝都不怎么尊重。 当着外人面商泽睿还是抹不开脸,他尴尬咳嗽一声,对夏东来说:“无他事的话,夏大家可以先退下。” 商泽晋则直接对侯湘君说:“候兄也避让下。” 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他们该听的,两人都识趣退下。 这些年在商帝逝后,商国大小时候都是这两兄弟支撑着,有些事是只有他们才能知晓的机密,即使夏东来和候湘君再如何心腹也不能告知。 在两人离开后,两兄弟之间便无须遮掩,彼此推心相告。 “无论是泽忆还是林子萱,一切仍在轨道之中,你无须担心。”商泽晋的问罪而来,商泽睿解答要他宽心些。 对比商泽睿的迷之自信,商泽晋没那么有信心,他手握化龙录,对江湖变化更为敏感,故而有自己的担忧;“化龙录林子萱入了第二,皇兄可知道着代表什么?” 这本化龙录本就是当初商泽睿交与的商泽晋,他自然知道名录功效。化龙录能化人间龙,能登榜的都是天下才俊,而人间之龙则是到达通明境界。 化龙录榜首白海愁登过,胡八刀登过,商泽忆也登过,这几人都曾到达过通明境界,只不过在通境高手死绝,商泽忆境界大跌之后,榜首就再不是通明高手,而成了西诏万法府的南柯梦。 能居榜首,表明他现在是整个天下最有可能晋入通明的人,在他之后便是林子萱。 “化龙录第二,亦是天下第二有可能晋级通明境界的人。”商泽睿答道。 “那皇兄你又知通明境意味着什么?”商泽晋又问道。 “人间无敌。”商泽睿继续答道,轻飘飘说出了重若泰山的答案。 商泽晋扶额头疼:“既然皇兄都知晓,为何还要答应她的联姻,平白送了她入通明的机缘?” 重启联姻的事商泽睿之前有与商泽晋谈过,不过商泽晋始终反对,再加上林子萱暂时被商泽睿难住没有再提起过,最终就不了了之。 商泽晋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所以也没在意,谁知道今天林子萱会忽然在化龙录跃至第二,他来皇城路上将两者联系起来细想,便猜到了是商泽睿答应联姻的事了。 对于已经成为商帝的自己皇兄,商泽晋从来不担心他会昏庸,事实在还未继位之时,他就是四国公认的完美储君。 他担心的是商泽睿会太过在意商泽忆,从而轻看了林子萱的威胁,犯下盲目的大错,以致使商国多出一名通明境大敌。 身在朝堂中的人多是看不起江湖里的人物,以为他们是不服法度,以武犯禁的粗鄙之徒,但任何事到了极致就会不同,对于能入通明境的人间绝顶,即使是朝堂中最顽固的老古董也绝对不敢瞧不起。 百年前的白鹿城主与齐国的恩怨就是最好实证,能以一人之力杀绝了一国的征服野心,其能为实属通天,本来通明境高手一直都在中立的白鹿城也无妨,若是敌对的他国,谁也不想会多出这样的无敌杀器来。 身在商国的商泽晋,自然也不想齐国多出一名通明境高手。 与商泽晋的担忧不同,商泽睿比他看得更远,他摆了摆手示意道:“这里有些烦闷,你与朕一起走走。” 寝宫外是长长的走道,商泽睿出了寝宫大门,一边走着一边说话:“你知道朕当这么多年,父皇至死都在教朕的事是什么吗?” 商泽晋跟在身后,他不知道商泽睿想说什么,也接答不上。 不管商泽晋有没有回答,商泽睿自顾地说:“父皇一直在教朕,为君者必须要看得最远,看到目标之后,出手便是雷霆,不能瞻前顾后。” “父皇称之是为君者的霸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高处得花园,在一处拐角的地方停下。 这里视野很好,能尽观半座王城。 商泽睿与商泽晋一起观阅这座看似很大却仍只是围墙之内的王城,他忽然说:“你说,这天下能有几个通明境的高手?” 这件事商泽晋并未仔细算过,不过他印象中从千年前开始便只有白鹿城主能达通明,到这几十年是出了些特例。 除了白鹿城主外,分别有吸尽天下幻术师气运到通明的商韬,舍罗天剑阵大道而以小道成通明一剑的李照清,还有散尽一身精血出通明一刀的胡八刀,不过也都是昙花一现,到达通明后便灿烂绽放一夜凋谢。 在他意识中,通明境就仿佛诅咒,除了白鹿城主之外,谁入谁死。 “想来每代只能有一人。”虽不知道商泽睿为何会这般发问,商泽晋还是说出他的理解。 商泽睿摇头道:“在源头未碎之前,确实如你所说每代只能一人。因为气运都在源头,天有其道,不会让人间生出逆天的人物,白鹿城也仅是靠代代相传的心火才能平稳晋入通明,其他人气运不足,虽然能暂入通明,也最终会落个身死的结局。” “但那是之前,在源头碎裂之后天下已经变了,源头千年蕴藏得气运投入四国之内,催生了一批高手,同时得气运滋养,通明境高手至少能有五人。” 这倒是奇闻,商泽晋之前从未听过,他本是书生,遇不解之事从不耻下问,遂问道:“竟有此事!那这五人有林子萱一名?” 商泽睿透过城墙看着远方,仿佛将全天下都看在了眼里,他回道:“得源头的气运,西诏的南柯梦、东篱的杨落羽、南商的药王江、北齐的林子萱,这些人天生的资质,不出意外的话必入通明境,至于剩下一人,应当是出在白鹿城的左右两相、机关府的三叶这几人中间。” 如此老道地看清点评江湖才俊,能见商泽睿对江湖的的通透,这些话即使是夏东来这般的江湖老客都说不出来,而轻易地从商泽睿口中出来,让商泽晋倒有些惊讶了。 “能说出这番话,想必是皇兄之前与灰市之主共事时从他口中得知的,想来便是事实。皇兄的话我是信服的,但有两事我尚不明,还请皇兄告知。” “老四能入化龙录第三,为何这五人没他一位?” “还有就是,即使林子萱注定能入通明那又如何,能迟一时亦是一时,齐国少些力量,对我们计划大有毗益,何必要助她寻得机缘?” 商泽晋问道,兜转还是回到了林子萱身上。 在他眼里林子萱是齐国人,非我族内其心有异,无论如何,都不该助她增添实力。 第四十五章.野心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其实商泽晋想的也不算有误,但商泽睿站得比他更高,有他更深的考量。 “泽忆气运来自白鹿城一脉相传的心火,不算在那五人之列。白鹿城的心火得历任城主不断加持,气运绵长,虽他此时境界大跌,但仍有机会再入通明。” “至于林子萱,她想借泽忆来完纳情劫,朕实际也和她一般算计,要用她来打磨泽忆,使他破而后立能重回通明。朕与你一直所为,都是助他恢复,只有回到通明境的泽忆才算是真正的白鹿城主,能以一城驻守四方,于我们的计划才真正有用。” 确实如商泽睿所说,商泽忆能否恢复通明境对于他们两人的计划影响巨大,不然商泽晋也不会故意将长眠古灯送到商泽忆身边,而商泽睿的一年不得离开金楼的约定,实际更是拿商国气运滋养商泽忆,助他体内已尽熄灭的白鹿城心火得以重燃。 代价如此之大,可见两人图谋能有多大。 两相对比取其重,即使商泽睿这样说,商泽晋的担心仍没有散去,他不屈不挠说:“老四恢复境界还有其他办法,但林子萱我始终认为不该让她这么轻易寻着通明的机缘。” 对于林子萱,商泽晋不似商泽睿那么放心,始终担心她会成为商国的大敌。 商泽睿却有另外一层的考量。 “林子萱能入通明境是迟早的事,就算被我们阻拦,也仅仅阻她一时,仍旧要被动等着她晋入通明。既是如此,何不化被动为主动,将她放在眼皮底下,起码局势能由你我掌握。” “况且联姻是林子期这只小狐狸设下的圈套,是他也看到了要取天下必要先取白鹿城,故而才想用林子萱的美人计吸引泽忆。” “是陷阱,亦是机会。那两人本就是天下最般配的一对,林子萱吸引泽忆的时候,泽忆也正在吸引她,最后你说是泽忆会成了齐国的姑爷,还是林子期丢了夫人又折兵,使林子萱成了商国的媳妇?” “都是一半一半的机会,林子期敢去试,若朕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如何还能称君者霸道,与他争这天下?” 商泽睿俯视望天,霸气回道。 在商泽睿讲到将林子萱放到眼前提防的时候,商泽晋已经被他说服,后面的话是商泽睿让他更见了自己的抱负,连最后一点怀疑都没了。 “是我愚钝了。”商泽晋放下坚持,惭愧道。 在商国的兄弟正谈论如何处理林子萱的时候,远在齐国的王城厉阳,商泽睿一生的宿敌林子期站在城头,远眺着一人离开厉阳向南而去。 那是了一名寡言的男子,是林子期为了李家和他的计划,特地从门客中选出的一名怪才。 万君可,在四国中从未有过名声,却是谋略心智连林子期都觉恐怖的年轻人。 因为行事隐秘,没人送行,万君可将身体掩在斗篷下,他独自上马,直直望着天空。 阳光并不狠毒,却与当时一般刺眼,万君可闭起了眼睛,记忆回转。 谁说众生平等! 烈日艳阳,光落进大地,是温暖过了头,几似要蒸干地上的每一分的水分。 顶着烈日,一个年幼的男孩在田地里帮着父亲除草施肥。 虽然只有八岁,他已是极其懂事的。父亲农耕事忙,他也懂得心疼父亲,年且尚幼便拖着瘦小的身体下了田地。 有风吹来,也是热热的烫。几亩田地之间,一个健硕的汉子光着黝黑的皮肤忙碌,汗无止尽地从他身上散落下来,刚离开身体便消散在空气中。似乎是要带走每一分的热气。在他的身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学着他那般除草施肥,虽然步履蹒跚,气喘吁吁,却还是紧紧咬着牙,跟着身前高大的父亲,小心地将长出的杂草割掉。 健硕的汉子偶尔地回过头看着趔趄欲倒的儿子,眼里虽蛮是心疼,却只有叹了口气——谁让他生做一个农奴的儿子。 “爹,今天陈老爷派人来收租了。”男孩说,猛烈的太阳晒得他嘴唇开裂,他舔了舔,却发现舌头也是干的,分不出一点水分。 汉子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干着活。 “那人说,这次要再交不出田租,便要我当奴仆来偿还。”男孩继续说着,眼里却不是害怕与不甘,仿佛只是在等待,等待他的父亲能说什么。 然,父亲拧了下嘴唇,欲言又止,许久许久只是吐出个“唉”。 一直在田耕回来,他的父亲再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留给他一个背影,高大却渺小的背影。在很多年后,他回忆起父亲的脸,却怎么也记不清,只是空白的一片黝黑,唯独那个背影却牢牢锁着,终不能忘记。 谁让他生做农奴的儿子。男孩自嘲地笑。 那晚,母亲杀了家中唯一一只的母鸡,看着他全部吃完。每吃一口,他便看到母亲的泪便流了出来,待到全部吃完,眼泪已经沾湿了母亲的布衣。 他微笑着看着母亲,喝下了最后一口汤。 父亲坐在门槛上,“巴拉巴拉”地抽着旱烟。白色的烟自父亲的嘴中大口大口地吐出,几乎将他淹没在烟海中。 此夜,一家无眠。男孩看着虚空中的黑暗,那双黑色得眼睛亮得连夜晚也无法掩盖。他不恨父亲的无能,却恨父亲的毫无野心,毫无建树,只是这样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即使是被压迫欺诈也生不出一点的反抗的勇气。 一想到那种愚昧无知不带一点追求的生活他便全身颤抖,即使小小年纪一无所有,他那小小的身体便却不屈于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执拗,便是野心吧。 除了野心,他已一无所有。 第二日,陈老爷的人便来了。一辆装稻草的牛车,随手便将他扔了上去,犹如牲畜,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父亲转过了头,似乎不忍看见。 车上有很多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都是稚气未脱的脸,都是哭喊着要回家,却没有人敢走下牛车半步。 男孩冷漠地看着,不吵也不闹,更没朝父母看去渴望的眼睛,只是闭了起来,任由这些人将自己犹如牲口般拖走。 那一年,他八岁。 睁开眼睛,野心浩瀚吞天,万君可张狂笑着。 是啊,从来没有众生平等,人有贵贱,所以他绝不为贱,他要做贵人,要一步一步爬到人臣巅峰。 他不是农奴的儿子,他是太子府谋士万君可。 现在,他要去南方,替齐国掀开一番风雨。 第四十六章.李家的破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因为苏景洛的加入,几日就打得仙玉露偃旗息鼓。 两者之争苏景洛在闲暇时就曾有过构思,心中早有定策,接手过来甚至不用适应,他便已经得心应手。 他知道百果珍取胜之道在于渠道,接手之初就操盘亲自对金楼内各大酒楼走了一圈,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让那些掌柜的彻底撤掉了仙玉露,店内只准摆上百果珍。 扯着马家的旗,有权有钱,金楼之内的酒楼几乎没有不给面子的,这件事做起来没什么难度,零星还有几家负隅顽抗的是李东鑫的花了大价钱喂饱的,忠诚地跟自家的狗一样,苏景洛也不准备将无用功花在他们身上。 商泽忆找上城南小院的时候,苏景洛仍在悠闲地喝着茶,经他之手,百果珍与仙玉露之争几乎是大局已定,李东鑫这几日差点将李家的门槛给踩烂了,愣是没得到任何帮助。 倒不是李家不想帮他,仙玉露结局如何也关系着李家的结局,看它式微,李正男比谁都着急。 只不过苏景洛攻势猛烈,每下都打在仙玉露的七寸,李正男想要反击也找不到机会,而且他收到林子期的密信,这几日无论要他发生什么事情都必须按兵不动,自有强援从北来。 李家依言静止了下来,积攒实力等待林子期所说的强援到来。 相对李家大起大落,苏景洛过得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除了第一天去百果珍交代了些事情,剩下的时间仍是在小院里晒着太阳发呆,连带着舒肖佳也跟他学得一般懒散,一个女孩家披头散发,也没好好打理。 “姓苏的,我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可不是让你在家里发呆偷懒的,百果珍怎么样了?”商泽忆刚进院门就质问道。 事实商泽忆有关注两边情况,仙玉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百果珍一路高歌他早就知道,之所以还故意质问苏景洛,只不过见着他这般懒散,便想故意了想逗逗他。 苏景洛是老油条一个,不会这么容易被商泽忆给唬住,他回道:“吓谁呢?仙玉露几乎已经被摁死了你不知道?还敢来我的院子里大呼小叫的。” “我知道你羡慕我能自由自在,不过你的跟我不一样,羡慕不来,这是给你留的躺椅,就当作聊以安慰吧。” 说完,他懒散指了指身边一张空着的躺椅,意思是给你留位置了,不要装模作样了。 商泽忆依言果然在苏景洛身边的躺椅上坐好。 那边舒肖佳见了药王江不知为何很是开心,她今天并没有梳妆,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到药王江面前声音清脆道:“叫姐姐。”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之前已经被逼着叫过一声姐姐了,第二次药王江虽然还有扭捏,倒是没第一次那么难出口,被舒肖佳仅催了两次就心甘情愿地叫了声姐姐。 院子里四个人,单纯的对单纯的,老狐狸碰老狐狸,各管各的,又两两分了组。 商泽忆在竹椅上躺下后,尽情舒展懒腰,痛快地大呼了几口气,便立刻觉得神清气爽,胸膛间都是惬意。 怪不得苏景洛这么喜欢偷懒,确实是舒服到极点的事情。 伸完懒腰后商泽忆仍记得来城南小院的初衷,跟苏景洛谈起了正事:“百果珍的事情你有多少的把握,我看李家这几日按兵不动,反常到了极点,可能在酝酿什么大事。” 虽然一路高歌,两个还是没被一点优势冲昏了头,商战与战场相同瞬息万变,要忌骄忌躁,那些因为以胜券在握又被人从高峰打落谷底的人比比皆是。 李家这点细节苏景洛自然没有放过,别看他整日都窝在院子里,但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李家的异常他比谁都清楚。 在这种时候李家其实还有一搏之力,他无非是借着马家的旗帜威逼利诱金楼的掌柜们,财力与名望的马家有的李家也有,苏景洛能做的李正男也能做,但李正男却没做。 一旦李正男做了两家就要走上比钱比权的路,为此苏景洛早已有了后招应对,等这李正男走上此着,却没见李正男动作。 即使苏景洛消息灵通也猜不到李正男忽然转了性,他手没那么长,自然不知道是林子期给李正男下了暗令,也不会想到有个名为万君可的农奴儿子即将到达商国,将成为他毕生的宿敌。 只在当时,即使李正男行事微微脱出了苏景洛的计算,他仍是信心满满:“若是按此走向仙玉露必败无疑,即使李正男有任何算计都无用,他的取胜之道是有,但不在金楼的这些掌柜上。” 商泽忆对经商并不精通,但上次在后门听过苏景洛一番言论,以为两家核心就在渠道之争,听苏景洛这么一说他来了精神,好奇问道:“按你所说,李家还有取胜的办法?” 苏景洛在躺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理所应当地回应道:“那是自然,任何商战都存着反败为胜的机会,只看能否有那样的眼力,能窥中玄机而已。” “李家的机会在于破,仙玉露先破而后立,自能破茧成蝶,但看李正男应当想不到这层。” 破而后立,李家要如何破,还有为何李正男想不到这层,这就让商泽忆更好奇了。 “这是何解?”商泽忆追问道。 说到与商道专业的事情之时,苏景洛便会认真起来,一反日常的懒散,他从躺椅起身,伸出一根指头道:“因为你的存在,李正男注定无法与我抢金楼的酒楼这条渠道,所以他只能破而后立。” “我?”商泽忆指着自己迟疑道。 他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能引领金楼的酒楼掌柜? 苏景洛肯定道:“没错,正是你。你四皇子商回忆不受法度管教谁人不知,几天前还刚拆了李家的门,金楼的哪个掌柜能比李家更财大气粗,有胆色敢逆着你的心意站到李家那边去,我让百果珍扯上你的旗子,哪个掌柜不被吓成了兔子。” 听到这商泽忆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不是自己有什么能量引流金楼的掌柜,就自己是个天字一号的流氓恶棍,臭名远播谁也惹不起而已,才让这些掌柜的不敢对着干。 “也成吧,也算是我的功劳了。”恶名也算名,起码能有点用,商泽忆安慰自己道。 “继续啊,你还没说李正男要如何破呢?”商泽忆刚到兴头,催着苏景洛继续说。 苏景洛刚准备回答,从空中忽然飞进一只鸽子,直直飞到他手里。 这是指信鸽,想来这就是苏景洛的消息来源。 他从鸽子腿上取下一只细小的竹筒,从中抽出一张纸条。 纸条就寥寥数字,但苏景洛看了很久,渐渐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见到苏景洛这样的表情,商泽忆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苏景洛将纸条递给商泽忆,凝重说道:“李家破了。” 此破,非破败的破,而是破茧成碟的破。 商泽忆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不知所云的情报。 李家今招九百小厮。 第四十七章.高手来了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还在云里雾里,苏景洛已经腾地起身,急匆匆大步朝院子外走去。 “丫头,备马车。”苏景洛指挥舒肖佳去备马车,看来是准备出门。 刚才还岁月静好,现在就变成火急火燎,转变地太快,商泽忆与舒肖佳都摸不着头脑,究竟那张纸条上是什么意思,能让懒散的苏景洛认真起来。 舒肖佳没多想便舍了药王江去备马车,商泽忆紧跟着苏景洛问道:“那张纸条上什么意思?” 事态严重,苏景洛来不及好好解释,只得边走边说:“来不及解释了,你跟我去趟百果珍,具体情况我们路上再讲。” 商泽忆点头,带着药王江一起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药王江便神游太虚,盯着车厢外驾车的位置发呆,那么样跟懵懂初恋的小男生一摸一样。 商泽忆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若是平时发现了他还会揶揄一句小男孩长大了,但现在注意了都在苏景洛身上,一上马车就迫不及待地问:“李家怎么就破了?竟能让你如此着急。” 马车开始走动,苏景洛逐渐恢复了淡然处之的状态,刚才是情报给他冲击太大,一下子让他失了态,现在回过神来,便觉得只是水来土掩的事情,不必惊慌。 然后他开始给尚不知所因的商泽忆解释:“我方才与你所说,李家还有一线机会,便是破而后立。” “所谓的破而后立,是要李家孤注一掷,全然舍掉金楼掌柜们这条渠道,转而去重建自己全新的渠道。” “刚才情报传来李家招小厮九百,正是为其构建全新渠道做准备,这些人化整为零,舍了以往的酒楼,转而去街边闹市再卖仙玉露。” 身为商国人天然就有经商的天赋,经苏景洛一解释,商泽忆也理清了大概,他神思凝重道:“上酒楼的人数虽然可观,却也有数,自然比不上街边闹市的海纳百川更加开阔,若真如你所说让李家给搞成了,便是我们要坐着叹气了。” “李正男这是知晓在酒楼方面争不过我们,所以开辟了一块全新的战场,逼得我们舍掉优势与他再重新比过,破而后立,这老狐狸果然有些手段。” 商泽忆言语神态中带着夸赞,毕竟能把苏景洛这样的商业奇才逼得短暂事态,说明李正男确实有些真才实学。 但苏景洛并不像商泽忆这般粗浅理解,他摇头道:“不是李正男。李家的起家史我有研究过,李正男在从商这件事上并没有什么天赋,从他第一单生意到如今,他就只会一招鲜,无非是靠着从齐国带来的巨大资金,以蛮狠的姿态吃了一家又一家的产业。 “虽然乘大势以逼人乃是商界大道,但用久了思维也会老化,如此老道的舍而后立,不是李正男的风格,他也做不出来,明显他身后有高手在指点。” 就仿佛草原上的雄狮遇见了挑战者,苏景洛说话的时候眼里有光,面上更多是兴奋。 这才是真正值得他出手的对手,不然李正男算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得上与他商场亲自对弈。 能被苏景洛称为高手,看来对手不容小觑,商泽忆有些担忧,但仍装着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样,有把握吧?” 苏景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紧握拳头洋溢着自信,他拳头用力抬起,就仿佛击倒了眼前的敌人:“棋逢对手,必要使尽浑身解数才能甘心。” 因为李正男背后某个不知身份的高人,苏景洛难得地认真起来了。 见到苏景洛认真了,商泽忆也微微放下了高悬的心,他深知苏景洛能为,他懒散之时便能随手驾驭任何事态,若他认真起来在商界几乎是白海愁般的存在。 人间真无敌,能胜过他的人,应是不存在的。 两人又聊了下接下来的应对,马车晃荡着就去了百果珍的总铺。 李东淼也在,这几日仙玉露被百果珍打得抬不起头,他也终于摆脱了前几日愁眉苦脸的模样,满面都是春风。 虽然百果珍被分出去一半给了苏景洛,但李东淼心态还算不错,他没什么大野心,就想守着父辈传下的产业混完这辈子,一半完好的百果珍,那总比倒了的百果珍好吧,至少每年还有几万两金子的进账呢。 马车停下,苏景洛从马车上下来,李东淼看到赶紧迎了上去。 这可是百果珍现在最大的救星啊,几下就让仙玉露服服帖帖的,就算隔着上一代的仇,为了百果珍,李东淼也不介意用自己的肉脸来贴他的冷屁股。 “苏公子来了啊。”李东淼叫得殷勤,他又见到马车后面下来的商泽忆,更谄笑着上来行礼:“小民参加四皇子。” 商泽忆看也没看他,与苏景洛径直进了总铺。 碰了一鼻子灰,李东淼也不在意,屁颠屁颠地跟在商泽忆几人后面也进了总铺。 铺子里都是百果珍的核心人员,除了负责烧制的老王在总厨,剩下的都是负责百果珍几个区域的大管事。 这些人苏景洛在接收的时候就见过,他看了眼这寥寥无几的人,直接使唤李东淼道:“不够,你去招一千人来。” 现在百果珍是苏景洛当家作主,李东淼虽然还有一半的份额,但苏景洛也没拿他当个股东看,使唤他时毫不手软。 招一千人可不是小事情,没有没脑地就让他去招人,李东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苏景洛忽然出的什么幺蛾子,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苏公子这是招人要干什么?这招一千人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苏景洛并不马上回答他,而是直勾勾盯着李东淼,直到他浑身不舒服,低下脑袋反思自己是不是什么话说错了,才开口道:“大祸临头还不自知,李家招了九百人,明日就要当街叫卖仙玉露了,你若不想祖辈传下来的基业倒,便在今日给我招千人来,不然就等着你的百果珍被李家吃光抹净吧。” 驭下之术苏景洛也有一套,没几天就已经把李动淼给管得服服帖帖了。 李动淼一听情况当下也着急起来,他是个饭桶不知道具体能有多严重,但苏景洛亲自上门来了,那一定是顶(这词违禁)紧要的事,他匆匆往外跑了几步,又匆匆跑了回来,喘着气道:“一千人难度太大,能不能降低点要求。” 苏景洛冷笑道:“可以,你让李家把九百人遣散一半。” 如此抬杠,李东淼几乎都快哭了,他愁眉苦脸,但却不知道怎么办。 苏景洛见他如此窝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他义夫苏天伦居然死在这种人手中,火气更大,他瞪眼不客气道:“你是真蠢还是假笨,招不到人不会去找马家吗?你去求马公舒,他能不帮你?” 李东淼得了指点一拍脑袋,抱着个圆滚滚的肚子上了马车就往马家的方向跑去了。 “确实是个蠢人,苏天伦不值得。”商泽忆道。 他见苏景洛发火,大概也猜到是什么原因,因为苏天伦的关系,苏景洛日后是必会杀了李东淼报酬的,现在对他如此,只不过是提前收回点利息。 “确实是。”苏景洛肯定道。 他们在交谈的时候,铺子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商泽忆可在此?” 第四十七章.棋盘论局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虽然只听过寥寥几次,但这么讨厌的声音,商泽忆印象深刻,一下就认出来了。 除了李让贤这个惹人厌的还能有谁。 “胆子肥起来了,敢自己找上门了。”商泽忆说着抬头往外看去,正看到李让贤领着一个书生模样的施然然准备进铺子。 估计是上次在李家宅子被商泽忆吓得不轻,李让贤见了商泽忆就缩头缩脑的不敢进去,直到身边的书生推了他一把,李让贤这才鼓起勇气迈进了百果珍总铺的大门。 商泽忆有所感应,看来这名书生应当是名人物,不然以李让贤的性子,即使现在家族蒙了难,凭他乖张的性格也不至于会给人做引路的。 “见过四皇子。”李让贤见了商泽忆不敢造次,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他长得本来就丑,瘦瘦小小跟个猴子似的,这一行礼,反倒更像耍猴戏了。 商泽忆也没有打笑脸人的习惯,虽然李让贤讨厌,但李家的事情跟他毕竟没什么关系,双方算起来实际也没什么仇,所以商泽忆脸色虽然不好看,却也没为难李让贤,只是不太友好地颔首表示见过了。 对李让贤商泽忆不感兴趣,但他身边的这个书生商泽忆倒是兴趣很浓。 “李让贤,你带谁过来了,也不介绍介绍。”商泽忆痞气十足地说。 不用李让贤引荐,这名书生自报家门道:“在下万君可,是仙玉露现在的主事。” 说话的时候他始终背着手,显得极为傲气。 既是主事,那李家破而后立的这出戏码就是出自他之手腕,商泽忆与苏景洛对视一眼,暗想商界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一号人物了。 这个圈子商泽忆并不熟悉,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他以为苏景洛会知道,但苏景洛也不易察觉地微微摇头,表示在圈子里从未听过有这个人。 那看来是林子期不知道从哪寻来的人才,商泽忆心领神会,同时极夸张地拱手道:“万主事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万君可并没有因为商泽忆的主动热烈回应他,出身原因他骨子里存着自卑,但也因为骨子里的自卑,他展现在外的是极端的自傲,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四皇子说笑了,万某人只是个无名小卒,配不上如雷贯耳。” “本来今天想来找四皇子,见了一面发现另有其人,想来这位才是百果珍背后的高人吧。”万君可扭过头看向苏景洛道。 世间有种冥冥的心灵相通,无论是对手还是知己,一旦遇到就会相互感应。 在万君可入了百果珍总铺的时候,第一直觉已经被苏景洛给吸引了过去,就似乎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前面这人是你的命中宿敌。 同比苏景洛亦是如此。 “苏景洛。”他自我介绍了姓名。 “破而后立,这一手玩的不错。”苏景洛以称赞开了个头,然后在桌子上摊开了一副棋盘,示意万君可在对面坐下。 待到万君可坐好,两人成对弈之姿,苏景洛才继续说:“棋盘谈兵,有没有兴趣对一局?” 棋上推演百果珍与仙玉露之争,他是想试试万君可能为如何。 万君可没有拒绝,使了个客随主便的手势,道:“请。” 两人都已坐定,苏景洛率先出手,此棋非正常棋路,他抓了把黑子在棋盘上摆出了围合之姿,洒脱道:“破而后立这招用的确实不错,舍了头大无尾的酒楼渠道,将本来优势的百果珍重新拉回到地面,与你们同一起点争这街区闹市的渠道。” “不过毕竟是从零开始,你能招些小厮在街上叫卖,我也能,双方旗鼓相当,但我仍还守着酒楼,在局势上总归是比你多出一枚棋子。” 说着苏景洛将一枚黑子牢牢放到后方,与围合的棋子遥相呼应,万君可的白子无论落子哪里,都会被黑子给包围吃完。 万君可只看了眼黑棋摆势便抓了几枚棋子在手中,对围合之势他并不担心,显得信心十足。 棋子在手,他一枚一枚落下,竟是不管棋合中棋子有限,硬是落了大半比苏景洛落子还多一倍有余,将黑子给团团围住。 “相比街边闹市的开阔无限,酒楼只是个小池塘,百果珍要留着便留着吧。但在街边闹市之争,你我双方从来不是公平的。” “仙玉露身后是李家,仙玉露如何关系着李家未来,故而李家能全力相搏,而百果珍只是扯着马家的大旗,最多能求得马家的一些小帮助,但要马家拼命那是不可能。” “今日我能轻易招齐九百人,明日便能再招一千人,但以百果珍实力,千人应当是极限了吧,以千人对抗无穷无尽,街边闹市之争百果珍必输无疑。” 棋盘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字,万君可的棋盒也将空,就在此时他忽然不知道从哪来又拿出一个棋盒,打开里面仍满满是白子。 白子无穷,黑子有限,李家能用敌国的家财相搏,但百果珍并没有这样的实力。 商泽忆在苏景洛身后看他们对弈,棋盘上局势已经不妙。 因势导利,根据自身的优势制定策略,苏景洛的围合之势被万君可用最无脑也最粗暴的方式给破了,将局势拉回原始,变到了李家最擅长的节奏。 李家最擅长什么?自然是拿钱把人砸得毫无还手之力。 今日他可以招一千个街边叫卖的街边小厮,明日就能免费送仙玉露,反正李家家大业大,这点钱对于他们不过九牛一毛,别说这一毛,只要能保住李家,让他送出一半的家产估计李正男都舍得。 而且与酒楼不同,街边闹市人员分散,又都是李家自己招来的人在卖,就算是商泽忆恶名远播,他们拿钱办事,也难以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长期以往下去,受街边的影响,就连酒楼的百果珍生意都会做不下去,毕竟有免费的东西,谁还愿意花钱呢。 满盘皆输。 这样野蛮原始的破局方式,商泽忆是想不到有什么破解方式,除非是把马家拉进来,以他们做后盾陪李家烧银子。 但万君可已经点到,百果珍对马家无足轻重,最多也就借张旗子,再多些马公舒一定是不愿意了。 虽是棋盘论兵,但实际也关系商局未来的走向,战局陷入危地,商泽忆看向苏景洛,等着苏景洛会如何出招应对。 对弈局中的苏景洛此时正盯着棋盘上满满的白字,与万君可手中违规似的新的一盒棋子,他捏了捏眉心,忽然露出雪白的牙齿。 有意思,这样的对手才是意思。 第四十八章.战争才刚刚开始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万兄因地制宜,根据李家优势而进行无限放大,确实是智者所谓。诚然,以李家在生死之刻愿意以底蕴相拼,甚至敢不收分文白送仙玉露,百果珍没有这样的实力,必定会被逼入绝境。” “富可敌国的金银,本就是最大的杀器,李家之前无往不利,靠的正是此点。但商场相争之道,除了比拼底蕴之外还有其它,财富无数是李家的优势,亦是强处,我既是明知必不会跟你节奏走。你我都在扬长避短,皆有取胜之机。” 苏景洛手中没有抓棋子,这次他抓着棋盘双手一翻,把整个棋盘完全推翻,说道:“李家的套路,平时里必是无往不胜,但此一时彼一时,早已是不同了。” “此处是商国,棋子如何逆天仍是要落在商国这个棋盘上,翻云覆雨,都在商国只手之间。彼时李家能够起势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齐国背景,就算知道亦是权当养猪,现在猪肥了,也是时候该杀猪了。” “真正来看,现在的局势并非是百果珍要逼死仙玉露,而已商国已经重视起来,要吃了整个李家,就算是吃不到,也不会让李家安然回到齐国,为对手平增优势。” “以一家敌一国,李家没有胜算。” 苏景洛给了总结。 从刚接手百果珍这档子事,苏景洛就知道这并非是普通的商场之争,只不过是商国想把它的影响限于商场之上,但若哪天在商场上无法安然解决李家这个问题,商国也不介意也亲自下场。 所以这场战从一开始就注定李家的失败,苏景洛与商泽忆所争的,不过是想在商场完完全全击溃李家。 毕竟他们也眼馋李家的家产,商国若下场,原本与商泽忆约好的一半家产是无法到他手中了。 万君可看着满地狼藉,无数掉落在地的白子格外刺目,他知苏景洛说得不错,在商国这个棋盘一战,李家这从开始就注定是要败的,无论如何,商国是绝对不会让李家带着富可敌国的金银回到齐国。 但苏景洛故意漏说了一点,即便如此李家还是有转胜可能,商国不想把李家的事搞大,所以需要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需要时间,商国在软刀割肉的时候,齐国那边也并不是毫无动作,虽然棋盘现在仍是在商国,但只要齐国把它摆上了天下,就并不是商国能肆意翻覆了。 两者都是胜机,真正说的是这个。 万君可没有直接反驳苏景洛,而是波澜不惊地将手中的棋盒收回怀里,就像把其余的棋子藏了起来,道:“齐国的使团,已经在路上了。” 点到即止,两边都有藏锋,无论苏景洛还是万君可。 万君可率先起身,主动邀战苏景洛道:“棋盘论战终究是空谈,你我仍是要在商场上见,才能分个高低。” 苏景洛继续坐着往椅子上一靠,嚣张回他:“那就等着输吧。” 万君可微微一愣,然后拱手不客气道:“彼此彼此。” 他拂袖离开,正主都已经走了,李让贤见着了商泽忆就害怕,慌忙就跟上去。 这两人离开之后商泽忆在万君可原本的位置坐下,问苏景洛:“这个万君可怎么样?” 苏景洛吐出一口气,缓解了方才动脑的疲倦,说道:“智深似海,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疲惫,说明刚才与万君可在棋盘相争并没有表面的那么轻松。 “其实要吃了李家不难,你家里那两位要是不计后果,顷刻之间就能做到。但他们不能,必须是我们吃了李家,而不是整个商国吃了李家,只要以国之名义出手,对我们对商国都不是好事,你那个好皇兄之所以愿意把这事交给你,也正是此因。”苏景洛评价完万君可后继续对商泽忆说。 这道理商泽忆也明白,商国以商立国,商界绝不能乱。商泽晋之所以要将李家交给他处理,是因为他身上皇族痕迹最不明显,就算是他吃了李家,也会被人认为是李家争不过别人而已,除了惋惜与震惊之外,商界不至于会乱。 “道理我知道,老大跟老三推我出来打擂台,能打赢最好,真打不赢时候他们会亲身下场。不过他们要是下了场代价太大,而且赢的东西就不算是我们的了。” 这还不只,苏景洛在后面补充了几句:“你家里那两位也确实精得很,你在商国并不受欢迎,比不上李家根基深厚,若李家入了你的手便失了根基,他们再从你手里把李家给夺过去,就没有处理李家这么麻烦了。” 商泽忆对这点倒是不担心,他看着苏景洛没心没肺地道:“这不是还有你吗?” 苏景洛揉揉太阳穴,他就知道商泽忆愿意分他一半的李家没安好心,就是准备以后把整个李家都扔给他,自己当个甩手掌柜。 不过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在约定之初就料想到了日后接手李家并不会容易,只不过是半个李家诱惑太大,连他愿意一试。 “万君可口中的齐国使团,何时能到商国?”苏景洛回到正事。 方才万君可临走提的事情,苏景洛倒没收到情报,他情报网都在商界,自然是没法留意齐国的动向。 说起这个使团商泽忆就头疼,它原本就在国界线候着了,商泽睿这边一答应联姻,它就直接入了商国,连商泽忆差王昭漠去阻截的时间都没。 而且这支使团速度极快,据暗流传来的情报,使团已经到了江南道,至多还有四五天就能到达金楼。 “商国他们早就在了,到金楼还有四五天。”商泽忆丧气地说道。 如此垂头丧气不像是自己认识那个无法无天的商泽忆,苏景洛奇道:“这是怎么的,虽然阻这支使团已经来不及了,你也不需要内疚啊。” “放屁,你才内疚。你知道什么,这支使团是齐国联姻的使团,到了金楼后我跟林子萱的联姻又要重启了。”商泽忆沮丧地说。 “那真是恭喜了,马上就能迎娶天下第一美人。”苏景洛看热闹不嫌事大,鼓掌道。 他知道商泽忆不喜欢政治联姻,就算传闻中他与林子萱如何神仙道侣,只要搭上了政治的边他便会充满抵触。 但这才是真正的好友,一边揶揄一边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再逃一次,反正九年前你就逃过一次婚了。” 商泽忆无奈摇头道:“以前我是孤家寡人可以逃,现在不行了。白鹿城寄人篱下,今天我要是逃了,我敢保证明天白鹿城就要变成商国的白鹿道。” “那便只能赶紧恢复境界,做你的天下无敌。”苏景洛一针见血。 这世界无论怎么变,终究还是要有绝对的实力才有话语权。 “反正你一时也走不掉了,齐国的这支使团就需要你帮我拖着,绝对不能让李正男认祖归宗成了齐国人,一旦如此,李家就成了齐国的产业,要动它就麻烦多了。” “百果珍这边我来盯着,万君可既然出了招,我也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技高一筹。” 既然商泽忆走不掉了,苏景洛便很不客气的给他安排了些事情。 两人都知道,百果珍之争才真正开始。 第四十九章.夜宴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接下来几日,苏景洛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是跟着万君可的节奏,每日派着招来的千名小厮在街上叫卖,与仙玉露比起了底蕴。 商泽忆虽是疑惑,却相信苏景洛,知晓他如此做必有原因,也尽管去处理使团的事情。 第四日的时候,使团终于到达金楼。 当夜是接风的宴席。 夜,太和殿。 齐使到访第一天。 华灯正映,映得进进出出的人脸色通红。长长的通道,大红灯笼高高挂,一副盛世喜庆的景象。 客们早已经候着了,林林而立地有几十号人,在各自的队伍里轻声打着招呼。商国的大臣与齐国的使节各自站队,泾渭分明,等着主事太监通告入席。 商国几位王爷,除了驻兵在东篱边界的老二商泽弘外,其余的都到了。 商泽忆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按他以前的性子直接推掉就不去了,但事关他的联姻,而且使团方面需要他周旋,不得已他还是到了现场。 因为身份原因,商泽晋与商泽忆两人站得很近,但就是没有说上一句话,甚至在他身边没有一名商臣,大家都是极有默契地远离了他,在他身侧形成一个空白的圆圈,显得极为孤寒。 商泽忆并不在意,自小韬光养晦,他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的眼神,只是之前是瞧不上,现在是害怕与警惕,反正都是不与他靠近,倒也乐得清闲。 “这次使团前来,是为了两国联姻之事,此事关系重大,你好自为之。“ 意想不到的,他以为没人会跟他说话的,商泽晋却主动跟他搭上了话,不过开口就不太温和,是毫不隐晦的警告之言。 商泽忆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哪受得了在人前被教训,他冷笑一声道:“我要不好自为之呢,二皇兄你又能如何我?杀了我?” 商泽晋眉头皱起,他刚要说话,那边就传来了主事太监尖尖的声音。 “入席~~~” 随着主事太监通告入席,所有人都放下了寒暄会谈,商泽晋也暂压怒意,有序地顺着长长的通道进到太和殿内。 殿前名士云集却鸦雀无声。 商国这方主宾是各部主事与王公贵族,以商泽晋为首,按着职位高低有序地排下。对面坐着的是齐国的使团。 商泽忆是商帝之弟,况且还是今晚的主角,就算再被人所厌恶,他也是坐在头桌。 他刚坐下,就开始打量对面齐国的使团。 坐头桌的是师团的领队,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就见他衣冠华贵,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从容与淡定。青年还算俊俏,只是眉宇间有些冷,正仇恨似地将目光投到商泽忆身上。 嘿,竟是个熟人,赫然便是当年在白鹿城输给了他的李空寒。 对李空寒的频频怒视,商泽忆回敬了一个挑衅的眼神,举手做刃在脖子上划了一道,气得他几乎炸裂。 接着他便不管这个手下败将,往其它人看去。 坐于次席的正是林子萱,二十五岁她出落得更加美丽,即使商泽忆眼高于顶的目光,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像仙女的女子了。 若是在江湖见到,在路上相遇,在酒肆相逢,无论是什么地方都好,商泽忆也会倍加开心,唯独在此处,将两个人的感情变成了一场政治,让商泽忆内心存着抵触。 他看着林子萱微微摇了摇头,告诉林子萱时间错了,地点错了,方式也错了,两人不该如何。 林子萱也在看他,两人心意相同,从他举止便读懂了其中意味。林子萱先摇头,后点头,表示世事如此,没有人是真正活得不食人间烟火,很多时候为了一个目的,不得不有所取舍。 是他太天真了,她没错。 一旁的李空寒看着两人眉来眼气妒意更重,当年李照清仍在之时,他与林子萱并称葬剑府圣子圣女,被多少人看作天造地设的一对,后来只凭空出来个商泽忆,在白鹿城主竞选胜了他不算,更是从他手中抢走了林子萱。 他始终将错归咎在商泽忆身上,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现在他之境遇与商泽忆脱不了关系。 在白鹿城那战之后,李空寒心中骄傲被打碎,接下来他便信心全无,也正是如此他才会由武道入诡道,将所有精力放在官场厮混,以至于武道几乎没有寸进,到现在也才仅仅在归虚巅峰。 要知道当年参加城主竞选的十人都是当世天才,不说杨落羽、药王江、衣轻裘、王昭漠、南柯梦早已到了道藏中境,就算稍差的林随风、三叶这些人都过了道藏境,商泽忆更是曾入通明,李空寒归虚巅峰的境界,与他们比起来简直有若云泥。 他曾被商泽忆狠狠教训过,也因此商泽忆他既怕又妒,在他看着商泽忆与林子萱两人几乎要忍不住的时候,殿侧一方传来隐隐琴瑟之声,宫乐庄严中有太监高声嘶喊:“陛下驾到。” 整个商国最有权利的唯一的主人,皇帝陛下携着皇后缓缓从侧方走了过来,满脸温和笑容地站到龙椅之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前的群臣恭敬跪下,行礼使团来宾躬身行礼,原本残留在殿内的那一丝随意全部被一种莫名庄严肃穆的感觉所取代了。 “平身吧。” 年轻的商帝双手往上扬了扬,众人行礼而起,宴席正式开始。 宫女端着食盘跟酒浆陆续为各席添上,君臣埋头进食不敢说话。陛下没有开口自然没人敢先说话。 “今日齐使来访,为两国万世友谊,共饮这一杯!”年轻的商帝举起了酒杯,群臣得此信号纷纷举起酒杯,一同宣扬两国万世友好,同结兄弟之邦。 酒宴这才开始热闹起来。 舞蹈歌姬纷纷上场,一个个节目转得殿内的人眼花缭乱。皇子大臣各个使节之间开始交谈起来,你来我往纷纷敬酒。 李空寒已经回过神来,恢复了差点崩掉的理智,他是为联姻之事而来的,就算是再有不喜,也不能将事情搞砸,不然回到齐国太子林子期是不会放过他的。 李空寒低头饮酒,眼睛不易为人察觉地盯着商泽忆,脑中出现一个计划,等着吧,就算不能坏了联姻的事,也不会叫你好过。 李空寒举杯一饮而尽,因为他是使团领队,过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 李空寒鸣酒量极好,来者不拒。从开席为止已经饮了快一坛酒了,一丝醉意都没有,还在与商国的官员喝个不停。 在喝倒四个商国官员后,李空寒才施施然坐下,也不再拼酒,与左右淡淡说话。 就在众人皆醉的时候,他忽然直直起了身,趁着酒暖之时来到大殿中间。 “陛下,今日只喝酒却是单调了,不若找些节目助助!”李空寒道,眼神狡黠地看了商泽忆一眼。 商泽忆冷笑,夜宴的主菜来了,不用说李空寒的节目是要冲他而来的。 “哦?李使节有何节日?”商帝说。 李空寒不缓不慢,对商帝作了躬,说:“听闻贵国四王爷武道修为已至大成,外臣不才,也有练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正好借着机会与四王爷切磋切磋,以武会友,给满殿众人助助兴。” 什么助助兴,就是李空寒知道商泽忆境界不复,要在满堂文武面前亲手败他,借机羞辱商泽忆。 “泽忆意下如何?”商帝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先问商泽忆。 他知道商泽忆近日得长眠古灯与药王江修复心魂,境界有所回来,却不知道是在什么境界了,所以没有替商泽忆直接答应。 商泽忆却满不在乎地起身,粗鄙回道;“不就打一架吗?应你了。” 第五十章.撞枪口上了,那往死里打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推开了席位,大大咧咧地来到宴会中央,他吊儿郎当地立着,没有朝商帝行礼,而是向李空寒勾了勾手。 此举蔑视之意极重,在这样的场合并不合适,但商泽忆哪管这些,他被商泽晋训斥了一顿,原本心情就不好,再加上联姻啊,百果珍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烦心事,整个人几乎都要喷火了,遇到李空寒自己撞到枪口上,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齐国的那边使臣都皱起了眉头,早就听闻商国的四皇子放荡不羁,生得毫无礼节,今日一见,确实闻名不如见面。 如此粗鄙之人,自国五公主天仙一般的人儿,要嫁与他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而商国这边的众臣都是面无表情,他们虽然厌恶商泽忆,但此时他所代表的却是商国,要说尽情奚落于他也不合适,但要因此为他助威更是办不到。 “怎么娘们似的,打一架还磨蹭个半天。”不管两边臣子如何看他,商泽忆始终我行我素,李空寒起身慢了一些,他说话就不客气起来,一个劲的冷嘲热讽。 李空寒脸色并不算太好,一是商泽忆说的话太难听,让他觉得丢了面子,第二则是商泽忆答应地如此爽快,使他以为其中是否有诈。 他的目的是羞辱一番商泽忆,但要是因此阴沟里翻了船,那便是得不偿失。 李空寒自从被商泽忆击败过一次后就变得逐渐多疑起来,这其实是对自己的不自信,他从来不相信自己能堂堂正正胜过商泽忆,所以一旦商泽忆摆出毫无所谓的姿态,潜意识中他就认定自己会败。 到现在李空寒其实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贸然邀战商泽忆了。 不过此事已经无法逆转,他现在骑虎难下,除非他能不要脸,连打都没打过就在两国众臣面前主动认输。 可李空寒是要脸的人,所以明知可能有问题,他还是掩耳盗铃式地自我安慰,硬着脸皮上了场。 “李小子,吃我一拳。” 李空寒才刚上场,商泽忆就突然出拳朝他面门而去,不说朝堂礼仪,就是江湖规矩也不讲。 李空寒与商泽忆有打过,对他也算有些了解,自上场他就做好防备,拳头刚到一刻他便往后退开几步,正好躲过了商泽忆的拳头,又只手拔剑,借着拔剑之势,顺势砍向商泽忆砸来的拳头。 本来圣驾之前不得配剑,只是李空寒是葬剑府圣子,得商帝准肯才给他破了先例。 这一剑带着寒风,显然凌厉,剑上亦有能量,是专门破高手的护身能量。商泽忆对这一剑倒不在意,他面上不屑一顾,变拳为掌,双手连拍,都拍在了剑上,断了剑势的同时,手上又作揽剑式,画了一个圆,将李空寒这一剑刚劲全部化掉。 “李小子,还是跟跟九年前一样不行啊。”商泽忆断了李空寒的剑势后没有马上回击,而是退了一步故意挑衅,用话语激怒李空寒。 商泽忆一直在挑衅,用话语与动作激怒李空寒。 林子萱在一旁看着,李空寒为人阴冷,对人绝不外露情绪,就不知道为何,一旦见了商泽忆李空寒就像失了理智,就极易暴躁,加上被商泽忆一激,他心境越来越狂暴,出剑之招也越来越狠毒。 李空寒剑上凌厉,频频撕破空间发出阵阵鸣叫。 商泽忆在节节败退,但林子萱却心中摇头,认定李空寒败局已定。 果然李空寒仍是器格有限!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无法勘破败在商泽忆手下这个心节。 他虽对剑有天赋,但器格始终是弱点,也正是如此他无法突破心境大关,以至于始终停留在归虚。 其实以他的天赋,继承了圣司的罗天剑阵,本有希望与当世的那批顶尖天才争斗天下第一的位置的。 只可惜了,终究器格有限。 林子萱旁观者清,比李空寒清楚商泽忆在做什么。 商泽忆的境界其实还未恢复,到现在也就归虚中境,比李空寒高了一筹,而且他毕竟曾入通明,眼界何其高。 以他境界眼界要胜李空寒并不算难事,只是李空寒主动找上门招惹到了他,所以商泽忆不仅准备胜他,还要让他败得体无完肤。 她知道商泽忆知道一些辛密,是李空寒绝不会向人提起的逆鳞。 “听说你母亲是娼妓,千人万人骑,就不知道怎么怀上了李家家主的种,拼了命才把你这个贱种给生下来,你本来是要被淹死在马桶里的,是被李照清给救了。” “李家的公子?你也配?你在李家原本连奴才都算不上,要不是因为被李照清发现你的天赋,收为入室弟子,你能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本皇子争。” “权利、财富、女人,你要拼命才能得到的东西,我出生就有,我是商国的皇子,国母所生,即使一事无成也天生尊贵,你是娼妓之子,下贱无比,别人在你面前对你点头哈腰貌似尊重,转身就骂贱人,就凭你还敢跟我比!” “贱种,去看看你那娼妓母亲的墓在哪里,她可是生了你后被活活打死的,被丢在乱葬岗喂了野狗,这么多年你连自己母亲都不敢承认,还想别人承认你?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娼妓之子,血液里都是脏的,还妄想染指我的女人,你们齐国的圣女,你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看齐国上下答应不答应!” 这边在交着手,毫无准备地,商泽忆就面无表情一桩桩将李空寒的身世故事讲出来,如利剑一般刺在李空寒心上。 打人就打脸,骂人专骂短,商泽忆对敌人从来不会客气,他要针对人,必然是往最痛的地方打。 这些齐国李家的辛密,对于暗流并不算什么,当初白鹿城主竞选之时他便知道,只是那时候没有用上,到了现在给派上了用武之地。 李空寒的骄傲,无非是因为他李家公子的身份,那商泽忆就把他全部打碎,看你还如何骄傲得起来。 商齐两边臣子都目瞪口呆,想不到齐国的李家还有如此的八卦,李空寒如此公子模样的人,居然是娼妓之子,这可是个大消息。 同时他们都生出了不要招惹商泽忆的念头。 他可真是个无法无天,穷凶极恶之徒。 今天是什么场合,关系商齐两国联姻,所有人都会谨言慎行,李空寒身为齐使领队,代表的是齐国的脸面。商泽忆居然还敢将这些事情毫无顾及地在人前就说了,丝毫不怕搅坏两国的关系,显然他做事毫无底线,一旦被激怒就会无所不用其极。 场下的李空寒已经红了眼。 他的身世,对于李空寒尘封多年努力忘去耻辱,他的娼妓母亲,他的低贱身世,在他成为葬剑府圣子之后就再没人敢讲过,也没人再拿那种瞧不起的眼光看过自己。 所以他以为自己忘了,自己已经释然了,自己的过往已经一笔勾销了,他不再是低贱的娼妓之子,而是齐国葬剑府的圣子,光芒耀眼的李家少爷。 自己已经尊贵无比了。 但当有人再次赤裸裸地将他的身世说出来,他又从尊贵的云端被打落了淤泥中挣扎,他记起了小时候所有人看他犹如看屎的眼光,记起了他咒骂他娼妓母亲的那些个日日夜夜,记起了李家将他迎回那天所有人鄙夷眼神以及表面上的尊敬,记起了他父亲对他永远淡漠而疏远的样子。 原来都没有过去,他还是娼妓之子,还是被人渺视的存在,这是自出生刻在了骨子里,怎么都洗不掉。 因为极度的自卑才有了自傲,所以他才会有这么强的功利心,他要林子萱,他要建功立业,他要所有人都看得起自己。 为什么你出生就什么都有,我却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我嫉妒你,所以你必须死! 李空寒此时心中都是妒意,那个骨子里小小的人又成了他的全部,面对商泽忆他再无理智,双手握剑四分,出现四把凶器滔天的剑,一名九婴,一名穷奇,一名鬼车,一名梼杌,皆是上古凶兽,点到即止变成了分个生死。 四剑一现,组成罗天剑阵,凶势滔天朝商泽回飞去。 “终究仍是无法突破自己心境,天生而自弃,沉溺过去不可自拔,剑之一道,你只能止步于此。” 林子萱见状叹气,知道李空寒败了,她手上捏了一个剑诀准备出手救下即将落败的李空寒。 第五十一章.算计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葬剑绝阵,罗天剑阵。 是为了打败白鹿城,葬剑府首任圣司创造了剑阵法则,以四象为阵,能融合四人之力为一体,攻守兼备。以此为基础,经历任圣司不断改进,到前代圣司李照清之时终成无敌绝阵。 四人成四象,四人成一小阵,四小阵再合一阵,如此合阵四次,二百五十六人成最终大阵,入则必死,能杀鬼神,称之为罗天剑阵。 只是剑阵重意不重力,需要结阵者心意相合,但人心哪能真的无所差,就算夫妻兄弟也难免意见不合,更别说本无血缘的两百二十六人,所以结阵越多便越难和谐,自创阵以来,最多也只达一百二十八人的境界,仍不算真无敌。 只有前代圣司以莫大能为与毅力,将自己心晶分为二百五十六,分铸二百五十六剑,他即是剑,剑即是他,以二百五十六把剑舞阵,用此逆天之举成完整剑阵,得入通明。 只是此法有违天道,逆天而为,才为他被天道反噬,一身修为尽丧埋下了伏笔。 但即使这样,剑阵仍是威力巨大,寻常四人结阵能化四人心晶能量于一处,便抵得上一线高手,而李空寒本就境界不俗,又仿学李照清以心神控剑,成了另类的罗天剑阵,其威力就算是归虚巅峰都要暂避一时的锋芒。 李空寒的四剑齐飞,组成一个玄妙的剑阵,身随四剑成阵,气势汹汹朝商泽忆去。 商泽忆的名刀心猿在入皇城之前被留在了自己府中,在李空寒眼中商泽忆只能靠手脚来挡,软弱得毫无威胁。 但他不知道为何,就是不闪不避,看着要硬挡四剑成阵。 四剑而下,毫无阻碍地将商泽忆笼罩在其中,剑阵动,无数剑气肆虐,剑气随呼吸起,在阵中力竭又生,生生不息。 被怒火冲昏了理智李空寒露出了肆意的笑,此刻他管不得商国如何、齐国如何、商帝如何,林子期又如何,他就只想杀了商泽忆,以报毁他名誉之仇。 他知道,一落剑阵便是回天无术,除非是境界高出许多,才有可能破阵而出。而商泽忆已失境界,在剑阵笼罩之下,他必在劫难逃! 四剑绝户,他运起杀阵之势,顿时无形剑气杀气腾腾,朝剑阵中的商泽忆不断侵去。 商泽忆的惨状落在李空寒眼里,他被剑气笼罩,不知道是无法抵挡还是放弃抵抗,他站立中央不动,不断有剑气穿过他的身体,带动他脚步不断颠簸。 李空寒恨恨地认为,商泽忆此时脸上的表情大概是痛苦与绝望,悔恨不该惹到自己。 满场鸦雀无声,商国的臣子与齐国的臣子都朝两边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这其实很是怪异,商国自己的王爷,齐国未来的姑爷此时正陷剑阵,有性命之虞,却没人出来制止。 李空寒暴怒中也有一丝异感,但马上被复仇的快感冲破,活该,谁让敢忤逆我!他发泄似地想。 李空寒满身都是击败商泽忆的愉悦,这让他脑中有前所未有的快感。 这还不够,李空寒往剑阵中看,要看商泽忆痛苦的表情让自己更快活。 剑阵中商泽忆站立不动,被剑气肆虐了这么久,这也难怪,即使铁打的人硬抗了这么久的剑气也会没了招架的力气,更何况商泽忆境界不复,只能任由剑气穿身而过 李空寒欣赏了他的惨状,愉悦地发抖,但还不够快活,他要看商泽忆痛苦又后悔的表情,他要听商泽忆像狗一样地向他求饶,亲口向他说谁才是最低贱的那个人。 他手一挥,剑阵中肆虐的剑气退开了一条路,露出商泽忆那张被藏在剑气中的脸。 刚被满屏的剑气挡住,他并不能看见商泽忆的表情,但现在李空寒可以聚精会神地看,要看商泽忆残破如狗的面容。 剑气之下还是那道熟悉的脸,却没有依他所料有痛苦,仍是波澜不惊,甚至还在对他露着森森白牙。 李空寒瞬间就察觉到了危机,他虽暴怒,却也不是真的成了只会用蛮力的野兽,商泽忆的的脸,完全是看不出有半点受伤的症状,这与他受了剑阵所伤的事实明显不符。 商泽忆没有那么高的修为能无视罗天剑阵,这他可能肯定,在此之外,唯一的解释就是商泽忆根本没在剑阵中。 李空寒终于记起,除了刀者之外,商泽忆还是继承了商韬气运的当世唯二的幻术师。 难怪满殿都没有出来制止,即使商泽忆再被人不喜,他亦是商帝的亲生弟弟,商国的四王爷,若他受伤身亡,那受损的是商国的颜面,对于齐国来说,那更是严重的外交事情。 两边臣子都未出声,那只能因为是商泽忆根本没受半分伤势。 该死!李空寒叫骂,瞬间他意识到了危险,下意识想转挪位置。 也正是同时,剑阵中的商泽忆忽然消失,而李空寒胸口一热,血立刻流满了前衫。 “抢媳妇你不如我,打架你也不如我,家世更不如我,就冲你这怂样还敢来挑衅我,你看你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商泽忆嘴上不客气,手上还是留了分寸并没有下杀手,不然刚才那一刀再深几寸,伤的就不是皮肉,而是李空寒的心晶了。 一旁的林子萱亦松开了剑决,商泽忆还是没有下杀手,此时并无生死之争。 方才李空寒以为落入他剑阵之中的只是商泽忆用幻术造出来的假象,而他本人始终在剑阵之外悄无声息地靠近李空寒。他还特地给了李空寒希望,在他以为稳操胜算并愉悦到极点的时候,以手作刀划破了他的幻想,把他从愉悦的高峰打落了谷底。 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场比试到现在已经结束了,外界传言商泽忆境界江河日下,于今已是个普通人,从现在看来,显然不符。 李空寒虽然这几年未有寸进,但仍是不俗的高手,特别是四剑成阵,放眼到江湖没几个人能破,却被商泽忆这么轻而易举地化解。 虽然有部分原因是李空寒被他挑起了怒火失了理智,但更多的还是商泽忆自身的实力。 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如何能在刀尖起舞,更在起剑阵之前轻易化消李空寒的招式,要知道为了使幻术更加真实骗过李空寒,那时候以拳化剑可是实打实的硬碰硬。 不然你以为李空寒真是这么无能,会轻易被幻术骗过。 “点到即止,李使节与泽忆都是英雄出少年,朕一并有赏。”到了这种地步还是商帝出来活了稀泥。 什么都英雄出少年,明明是商泽忆独自出了风头,顺道还把李空寒毁了个一干二净。 李空寒是使团领头,代表的是齐国的脸面,他落了下风便是齐国,日后在商谈联姻的一些事宜之时,自然是会落了下风。 倒是商国占了很大便宜。 但商帝已经发话了,谁也不敢拒绝,况且齐国的面子不是谁把他丢的,而是李空寒自己凑上来没的,齐国这边自然也没办法说什么,只能隐隐地将责任归咎在李空寒身上。 果然是婊子所生,怪不得。 一众齐臣在心中暗暗想,又彼此对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此趟回国,必要到陛下面前参他一本,才不堪用不算,还好高骛远去招惹商泽忆,平白削了齐国的脸面。 归责、鄙夷、嘲讽,无数目光都投到李空寒身上。 他知道自己归国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将责任都归咎在了商泽忆身上。 都怪你! 他正与商泽忆一起向商帝回礼谢恩,忽然拔剑爆起,闪电般出剑狠刺商泽忆心口。 此时比试已经被商帝叫停,再动剑当属殿前行凶,而且刺杀的还是商国的皇族,罪名巨大,在两国之间甚至能引起战争。 “激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出手了!” 诱李空寒在殿前行凶本就是商泽忆的算计之中,他早就有所准备,在挪转经过李空寒身侧之时,他轻声说。 为显真实,李空寒出剑一刻他特地慢了一步,人影双分,虽然躲过这一剑,手臂却也挂了彩。 第五十二章.闭着眼睛说瞎话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事出突然,连林子萱也没反应过来,等到众人从恍然中惊醒之时,商泽忆已经将李空寒冷一脚踹倒,同时喝斥道:“居然敢在圣上之前行凶,齐国所谓联姻,倒是好大的诚意啊!” 他话说的是反语,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商泽忆的冷意,夜宴之上他言听计从又处处激怒李空寒,终于在这里显露了真正的目的。 李空寒并不是他的目标,他真正想做的,是通过李空寒这颗棋子,完全搞砸这场联姻。 在圣上之前行凶此为大不敬,往严重了说与公然宣战无异,此举一定会影响联姻结果。 皇威不可犯,李空寒做到如此程度,已然损了商国国体,如果商泽睿还能跟个没事一样继续让联姻继续,那满朝文武都会哗然,到时候对他治理商国影响更大。 虽然到现在都猜不透商泽睿为何会答应林子萱联姻的请求,但那暂时并不重要了,他既然已经做到这种程度,接下来不管商泽睿谋划如何,总不能逆着天下人心行事吧。 李空寒被商泽忆打倒之后便茫然低着头,此刻已经完全慌了神,他知道自己冲下之下闯了大祸。虽然两国之间不杀来使,最终他会被放回齐国,不过到了齐国迎接他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结局。 而商泽睿深深看着在中央一副胜者姿态的商泽忆,他神色未定,不知在想什么。 他确实被商泽忆逼到一个难堪的境地,发生了这种事情他还若是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传出去会遭天下耻笑,有伤国体,但若顺着形式将齐国的使团一行人都赶回去,连带解除了与齐国的联姻,那他与商泽晋的计划会受到不小的影响,之前许多谋划都白费了。 不过好在这事情并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当皇帝的都擅长和稀泥,和一和,拖一拖,自然就会有人出来解决。 “李空寒是齐国的人,我商国以诚待人,准备如此盛大的夜宴,却被回报以李空寒要杀朕的胞弟,此事五公主你作何解释?”商泽睿沉吟道。 他言语上看着是在训斥,其实是给人留了退让对人空间。 聪明人从这段话里听出来商泽睿并不想放弃联姻,对林子萱的训斥之言更深层次的意思是,你们齐国的李空寒是个白痴,被商泽忆激怒了几下发疯,现在让老四抓到了由头,但朕不想解除联姻,你赶紧给朕想个理由蒙混过去。 林子萱从李空寒发疯动手之后就已经在想对策了,这次使团名义上的领队是李空寒,实际的掌控人却是她林子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其它使臣都以林子萱马首是瞻,紧张地看着她。 所有齐国使臣都知道这次联姻是太子林子期一手操持起来的,对他意义非凡,若是他们这些人把事情给搞砸了,那回去都没有好果子能吃。 林子期可是连杀自己三名兄弟才继任太子的,手狠心毒,在齐国就没有不怕他的人。 现在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林子萱能安然把事情给解决了,至少不能让联姻因此被中止,至于李空寒,一定是没好果子媸的,回去之后每个人免不了要参他几本,想在官场上继续混下去,那是不可能了。 没把他弄死已经算不错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林子萱幽幽起身,她亭亭玉立如同盛世荷花,既然再不爱美之人也不得不承认,齐国的这位五公主清新脱了俗,只要她在那里便是赏心悦目。 “此事,我难以解释。”所有人都在等林子萱给个解释,那些接收到商泽睿信息的臣子,原本准备等到林子萱随便给个理由就起身为林子萱站台,把今天的事情给蒙混过去,谁知道林子萱竟然是这种理由。 难以解释,就算再难你好歹也给个解释啊,不然让我们怎么往下编啊。 殿内商国的臣子相互对视,心中都在诽议,这齐国的五公主别就是长得好看跟武道有些修为吧,在政治上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初哥吧。 陛下已经给出退路了,居然还不知道抓住机会。 “五公主若有何难言之隐,可明白道来,有陛下在此,必然会为你做主。” 商国众臣以许清印为首,他本就是善于计算的人,之前就猜出忽然联,背后必定有所谋划,现在又得商泽睿亲口暗示,他便已经站好的队伍。 不愧是当年能算计到老宰相的人,他一开口就见功底,换了个角度便让林子萱与李空寒分开了关系,同时也成了事件的受害者。 如此颠倒黑白,偏又不露痕迹,已可见许清印的政治老道。 “是啊,五公主若有什么苦衷便说出来吧。” “陛下会为五公主做主的。” 有了带头人之后就好办了,其它商臣纷纷出来跟在许清印身后为林子萱开脱。 商泽忆不由觉得好笑,这些当官的果然厉害,嘴巴一张一合,黑的也能变成白的,本来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情,这么轻易就想将林子萱给摘出去。 不知道的人听起来还以为被人刺了一剑的是林子萱呢。 但事情哪会有这么容易,不说他商泽忆还在现场,怎么都要咬死了齐国对商国的大不敬,就是林子萱自己估算着也找不到足够逃脱关系的理由吧。 李空寒是齐国的使臣不假,这件事再怎么编都越不过齐国。 “李空寒,实际是东篱安插在齐国的奸细,也是刚刚我才将他给找出来。”面对催促,出乎商泽忆意料之外的,林子萱脸不红心不跳的给了个无比荒唐的理由。 这,也是太胡扯了吧。 李家在齐国是名门大族,根深蒂固,李空寒算起来与前代圣司李照清还是表亲,这样的身份,东篱有什么好处能让李空寒甘心出卖家族积累所在齐国,成为东篱奸细。 不过商泽忆又不由得感叹林子萱这个借口找的极好,奸细一说谁也无法马上证实,实际就是听的人要不要信,现在商泽睿明显是要给林子萱找台阶的,对李空寒是奸细一事他肯定是闭着眼睛瞎认的。 也只有李空寒是奸细,才能完美解释李空寒为何要在圣前行刺,又能将齐国给摘出去。 对于齐国你最多只能说个监管不严,但要公然挑拨两国情谊就不行了,不然齐国能说自己的大族内出了个奸细,本身就是受害者,还想怎么样。 “原来是东篱的奸细,居然敢公然挑拨齐商之谊。” “皖东道之争后竟还敢使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东篱果真小人。” 有了个理由后,已经有一批臣子跟着林子萱的节奏,堂而皇之地为今天的事洗白了。 第五十三章.相互妥协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他们想把今天这件糊里糊涂就给晃过去,商泽忆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哪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化消掉。 “此事不妥,李空寒是否为东篱的奸细还是需慎重,毕竟这是有关两国情谊的大事,需真凭实据才行。而且若是查清了他真是东篱派来的刺客,也不能轻绕了,得让东篱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不然倒让人小觑了我们商国。” 商泽忆一副义正严辞的神态,但他就是咬死了这件事不放了。 若这些人一定要闭着眼睛瞎指李空寒是东篱的人,那商泽忆就敢逼着他们跟东篱讨个说话,当初因为商祖受辱就派出整个镇东大军打下了皖东道,现在人家都挑衅到家门口了,情景更为严重,硬度怎么也得不比上次差吧。 商泽忆死咬不放,一般的臣子已经不敢接话了,不然万一言语有所差错,引发两国外交问题,那可是他们担不起的责任。 官场的法则明哲保身最重要,真正能做出头鸟的,都是位高权重不得不为的,亦或者有野心想借机搏一把的。 到现在的场面上能接这个话的,也有资格接话的,便只有许清印、商泽晋了。 另外两个位高权重的,商泽睿在和稀泥,不能轻易表态,而林子萱是齐国的人,这件事情对她敏感,任何话都会是狡辩之言,不适合接茬。 许清印之前已经表了态,现在不知在考量什么,愣是没有说话。 而商泽晋一晚上都在看戏,此时终于起身,在中央对商泽睿微微行礼,然后道:“此人确实是东篱的奸细,皇弟之前便已经探知,不过想放长线钓大鱼故而没有揭穿,却不曾料到他会主动现了形。” 商泽晋说得波澜不惊,说谎的时候跟真的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商泽晋掌着血骑,由他作证,似乎李空寒东篱奸细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了。 商泽忆早就猜到商泽晋会出来为林子萱站台,对此他并不惊讶,不过他本就是破落户性子,做起事情来毫无底线,商泽晋他们要真的闭着眼睛说瞎话,他也索性了一拍两散,让谁也捞不到好处。 “若是真是如此,那便不可轻易就放过了东篱,今日他们圣前杀人,明日就敢派刺客到皇城寝宫中去,出了这样的事需得让他们付出代价,痛上一痛才是。” “陛下,臣弟请准出兵讨伐东篱,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商国国威不可犯。” 商泽忆双手抱拳,言辞愤慨地道。 商泽晋睿自然不会答应了,今天这事本来就是甩锅给的东篱,他们若是因此出兵,反倒是师出无名,贼喊抓贼被天下人耻笑。 况且皖东之争才结束没几年,镇东大军需要休养生息,新并入商国领土的皖东道,也需要时间好好经营,此时并不适合动兵。 “出兵非儿戏,此事需从长计议。”商泽睿故意推脱道。 帝王的拖字决也是门艺术,拖一拖,大事能化小,小事就化了了。 商泽睿虽然年轻,但拖字决用的已是炉火纯青,有些难以下定论的事情就给拖一拖,拖过了今天,事情就已经解决一半了。 商泽忆也懂帝王的这门艺术,但他明显不想给商泽睿将事情拖没了,他上前一步,眉头紧皱严峻道:“此事关系商国国体,请陛下三思。要是轻易就让他过去了,被天下臣民知道,便是伤了他们的心,寒了他们的意,让天下的商人行商去他国时,再也抬不得起头。” “连刺客入皇城行刺都能安然无恙,那欺负你个百姓又如何?天下人不会因此夸我商国大度,只会觉得我商国好欺,以至处处为难。想我商国两代人努力,才终于让商国鼎力天下,不必再过为奴为婢的生活,切不可因为大意之举,而让两代人的努力白费了啊。” 商泽忆一通胡编乱造,怎么严重了怎么说,听得满殿的臣子脑袋发疼,不过细品起来也发现他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而今天下四国鼎力,关系却并非如表面那么友好,暗地里也存着不少的明争暗斗,臣民在他国的待遇如何,取决于国家的实力。 如今商国早已崛起,论实力不输于其它任何三国,但若是因为一些事让人生起了软弱可欺的想法,那对四处行商的商国人绝不是好事。 百年前的商国就是最好的实例。 这个世界从来只有你退我进的残酷真相,各退一步,那是存在于话本小说里的仁义,算不得真。 今日的事情要是传到天下去,商泽忆所说的情况确实极有可能出现,而白鹿城的暗流又是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若是商泽睿这些人硬是要掐断商泽忆千辛万苦创造出的机会,他可是不会管商国如何,隔天就会让这件事传遍天下。 鸡飞蛋打,两败俱伤。 商泽忆已经将话讲得这么明了,商泽睿也无法再拖下去,他看了眼商泽晋,问道:“晋王意下如何?” 他无法表态,所以将事情推给了商泽晋,让商泽晋想个办法,也使他成为自己与商泽忆之间的缓冲。 商泽晋从刚才作证了李空寒是东篱奸细之后,便没有继续说什么。 本来以他的性格,既然出声了便一定是有了万全的对策,却不知地为何还让商泽忆将事情越闹越大,这几乎已经是逼着要商泽睿与东篱开战了。 “东篱确实要打,不过不是现在。泽忆你的白鹿城才刚刚被三国围剿了一番,应当也知道士兵需要休养生息,白鹿城现在有北凉道的甲士护着,皖东道可只有镇东大军而已。”商泽晋扭头对商泽忆说。 他话中有话,说的是士兵的休养生息,其实在告诉商泽忆白鹿城实力不再,还在北凉道的士兵保护之下,若是真把事情闹僵了,一拍两散的后果定是商泽忆不愿承受的。 商国国体若受了损,白鹿城也将不复存在了。 白鹿城是商泽忆的把柄,有把柄在商泽晋手中,很多事情他便无法全顺了心意毫无顾忌去做。 他叹了一口气,今天这事没办法是要被他们给糊弄过去了。 联姻取消不了,不过商泽忆也不介意从中取些好处。 “皇兄说得极是,倒是我没想明白了。” “今天的事齐国众使节也受了惊,日后便由我好生接待,为众使节压压惊。” 商泽忆虚情假意地说。 他话里意思是不会再死咬今天的事了,不过作为交换,接待齐国使团要交他全权负责。 有了这一点微薄的权利后,他不仅能刁难下齐国方面的使节,为联姻设些障碍,日后使团要是让李家认祖归宗,他也能第一时间就跟进处理,为苏景洛多争取点时间。 “准了。”这个要求不算是过分,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商泽睿一下子变得很爽快,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毫无惊喜,李空寒被打入死牢,因为大家心知肚明这是齐国自己的事情,故而不会直接处死,而是折腾一番等到齐国使团回国的时候再交还给他们。 因为这些事情一闹,夜宴也变得不再其乐融融,两边臣子都谨言慎行,一直到枯燥地结束。 夜宴散去,群臣鱼贯而出,许清印拄着手杖独自顺着皇城大道出宫。 月下城墙上,一道人影正倚墙独醉,两人都看见了对方,对视一眼又马上错开视线。 许清印继续缓缓而行,他脚步很慢,嘴里的话也很轻,有若蚊鸣,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只为了商泽忆就舍了老三,值得吗?” 第五十四章.对李家的陷阱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领了接待齐国使团的差事之后,商泽忆接下来一阵忙得要死,与齐国使团商讨联姻细节、时间等等,反正他是能拖则拖,拖得越迟越好。 至于李家的事使团并未有提过半分,就像压根没收到任务一般,这倒让商泽忆一阵猜疑,自己与苏景洛是不是被万君可给晃点了,这家伙单纯就是吓吓他们的。 还是不太放心,就算忙得晕头转向,商泽忆仍是抽空去了趟百果珍总铺。 这些日子来苏景洛每日都在那,估摸着是担心万君可临时会出什么变招,他在百果珍总铺也能及时反应过来从中调度。 到了百果珍总铺,商泽忆刚下马车,就见到了李东淼正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耷拉个脑袋凄惨地好像被谁给打劫了一样。 “这是怎么了?”商泽忆一进铺子就问道。 李东淼见了商泽忆就仿佛见了救星一般,抓着商泽忆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四皇子你可得帮着劝劝苏公子,他是跟仙玉露耗上了,满大街叫卖不算,这几日已经开始不要钱送东西了,按这样再折腾下去,仙玉露倒不了,百果珍这个招牌没几日就要倒了啊。” 原来这些日子来苏景洛不知道的是作何计划,反正就是一直跟着万君可较劲,对方招人他也招人,对方降价他也降价,到现在仙玉露下了狠心免费送,苏景洛还是跟着继续。 即使是李东淼这样并无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仙玉露身后是李家,财大气粗,百果珍没有那份底蕴,这点家地跟人家这样硬耗下去,最后只得死翘翘。 李东淼都看得出来,苏景洛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还是一如既往这样做,必定是有他的原因。 商泽忆既然找了苏景洛来负责百果珍与仙玉露之争,就是对他有信心,无论发生何事都始终保持着对苏景洛的信任。 但说完全放心那也是骗人的,没了解苏景洛真实想法,商泽忆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苏公子呢?”这些事情商泽忆与李东淼说不着,他现在也想见见苏景洛,问问他具体有何对策,这样商泽忆也能心安一些。 李东淼指着二楼说:“李公子这几日一直在二楼,刚刚来了个人,应当正与他交谈吧。” “哦,那我自己上去吧。”没有带上李东淼,商泽忆独自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间雅间,显然平时都是李东淼休息待客使用的,苏景洛来了之后就给无情霸占了,此时雅间门房紧闭,从里面有传出交谈的声音。 门上没带锁,商泽忆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是精致的书房装扮,苏景洛坐着正对大门,而另外一名交谈之人背对着商泽忆,故而没看清容貌。 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下意识停止了交谈,那人也扭头过来,商泽忆定睛一看。 嘿,这不是熟人吗? “老王啊,你怎么在这。”商泽忆惊讶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暗流在金楼的主事王启年。 因为经暗流传过几次消息,商泽忆与这位暗流在金楼的主事并不陌生。 王启年约莫三十来岁,暗流收人并没有外貌要求,但基本是越平常越好,不至于让人留下印象。 以商泽忆的眼光,王启年在外貌方面一定是不合格的,并不适合当一名暗探。 不是他长得太好看了,而是他长得太猥琐了,就如同臭鸡蛋进了鸡蛋堆,在人群中只一眼就能给认出来。 王启年见了来人是商泽忆,忙起身给他让出位置,脏了吧唧小胡子一抖一抖,满是殷勤道:“城主,您咋来了?” 每次见到王启年商泽忆总会有控制不住剪掉他胡子的冲动,他按捺住冲动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到百果珍了?” 王启年对商泽忆不敢隐瞒,摸着猥琐的两撇小胡子道:“苏公子跟我有点买卖,这几日都来谈谈。” 商泽忆正好想起来自己来找苏景洛干嘛,便暂时舍了王启年,坐着向苏景洛问道:“百果珍怎么回事?虽然我知道你有算计,但也得跟我通个气,让我心安一些。” 苏景洛成竹在胸,他微微抬头示意了王启年一番,说道:“不正在谈着吗?” 听他之言,商泽忆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遍,问道:“怎么回事?” 王启年睁着眼一笑,更显得他贼眉鼠眼,他替苏景洛接了话:“苏公子要吃了李家,但手上资金是个问题,便通过我向右相传递了意思。右相也极感兴趣,从咱白鹿城的金库中调了一笔银子出来,前几日已经到了金楼,这几天趁李家还没反应过来,吃了他们三分之一的产业了。” 右相王昭漠,不仅管着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暗流,白鹿城的钱也都归他管。 虽然没有了天下无敌的城主,但白鹿城居天下连接之处,以其地利敛财无数,金库仍是充裕,比起李家来还略胜一筹。 苏景洛在初见万君可时便有了对策,只不过他手中缺钱,要找合作,第一个便想到了王昭漠。 这些时日来苏景洛故意与万君可在街边争夺中硬碰硬,摆出誓不罢休的姿态,果然吸引了他们大半的注意力,阵阵紧逼不仅在压榨百果珍的资金链,也在逼迫李家脆弱的神经,使整个李家都在提防百果珍是否会有意外之变,反而忽略了其它产业的情况。 苏景洛便趁机声东击西,与王昭漠配合打了李家个措手不及,生生吃掉了李家三分之一的家底。 “见好就收,之前能吃掉李家的产业是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百果珍身上,现在吃了这么大的亏,不说万君可,就是李正男都该反应过来了,接下来要想再吃就是真金白银的来了。”苏景洛轻描淡写地说。 李家家底何其厚,能不费吹灰之力吃掉他们三分之一的家底,这份成绩无论放到哪里都会被人奉为神话,但在苏景洛看来,这只不过是家常便饭,更硬的战还在后面。 “不过吃了李家三分之一已经够了,再加上白鹿城背后的资助,就算李家想破釜沉舟放手一博,单以资金算我们也不输于他了。” 苏景洛信心十足。 他如此乐观,商泽忆却蹙起了眉头,忧心道:“只是再这样耗下去,最终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就算我们赢了,也不过得了一个只是空壳的李家,还白白搭进去我白鹿城的真金白银,这场买卖就亏了。” 与商泽晋要将李家的财富留在商国不同,商泽忆要的是李家的家产归他所有,但若按现在的节奏,百果珍与仙玉露这般无底洞般地消耗下去,最终两边都得把钱财耗光,对于商泽忆不仅没赚,反而将白鹿城调来的银两也白白搭进去。 自然已经吃了三分之一的李家了,商泽忆有些想见好就收。 苏景洛却并不为此担心,这些他早就考虑到了。 “等着吧,无论百果珍结果如何,完整的李家仍会落入你我的手中。”苏景洛理所当然地道。 然后他再解释了一番,商泽忆恍然大悟。 其实他跟商泽忆的最终目的是吃了整个李家,至于用什么方式,不一定非要是赢了百果珍之争。 但只要让百果珍摆出强硬的姿态始终逼着李家,最终李家只会渐渐落入他们手中, 终其所有,百果珍确是掐住了李家的命运,一旦输了百果珍与仙玉露之争,根据赌约整个李家都要易于他人之手了。所以无论是李正男还是万君可都只能拼命砸钱在仙玉露之上,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变卖家产一路黑走到底,而有白鹿城在背后支撑的苏景洛,便可以借机轻而易举地用低价吃掉李家原本的产业。 所以最终无论百果珍之争是成是败,李家的结局是不会变的,只会落入商泽忆与苏景洛手中。 对于这场商战,百果珍无足轻重,但它却是一个巧妙的支点,撬动了整个李家的基业。 而作为苏景洛的对手,万君可非智不足,而是输在了大势上。 “李家现在唯一的机会,就在使团之上了,那边有什么动向吗?”这次轮到苏景洛问了。 商泽忆摇头说:“齐国的使团压根没有提过李家半句话,就像没有接过任务一般。但越是如此我就越在意,他们越是拖延许久,其中就越是有大算计。” 这方面的事情苏景洛也没情报,不过金楼最大的情报头目正在身边,苏景洛直接问王启年道:“暗流可有这方面的蛛丝马迹?” 王启年捏着胡子嘿嘿一笑,气质猥琐道:“消息倒是有一些,不过仍是半真半假未得证实。” “什么?”商泽忆疑道。 谈到情报,王启年收敛了气质,郑重道:“前日里从齐国那边传来信报,说是齐国意图收买金楼的某个大人物,不过具体是谁未能得知。” 第五十五章.化龙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捏起了自己的下巴想着,想着这个剧情怎么有些熟悉。 当初前代商帝要破白鹿城,也是暗中收买了当时的左右两相准备偷袭商泽忆,想不到现在还施彼身,被齐国用回到商国身上。 “能影响商国帮到李家的大人物,齐国应当没那个资格请得动。”商泽忆说。 现在按说起来,能影响金楼局势的大人物仅仅也就三人,商泽睿、商泽晋、许清印。 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帝的弟弟,还有个是一人之下的宰相,无论看谁都不像是会被劝反的人。 是否背叛无关其它,因为对于这几人来说,没人能出到比他们现在地位更高的价格了,就算是三人中地位最低的许清印也都是宰相了。 总不能齐王把自己的皇位让出来,给这几人来坐吧。 如果真是这样,估计这几人都愿意背叛一下商国,反正齐商会成一家,也说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只不过是从左手到右手的事。 商泽忆猜想谁会背叛的时候下意识忽略了常斯。 暗流掌控天下情报,对于常人隐蔽的事情在暗流眼中从来不算秘密,这位布衣宰相深居简出不为世俗之人知晓,却只有真正顶尖的那批人才知道他在商国的影响力。 身为商泽睿真正的知己与天下有数的智者,即使性命如风中残烛,但只要他一息尚存,便是谈笑间能改变天下走势的大人物。 而商泽忆之所以将他忽略,是因为常斯的野心。 他并无妻儿子嗣,除了已经过世的老母亲之外,他便是孑然一身。这样的一位大人物不留子嗣,其用意已经很明显,正是昭告天下自己后继无人,又残烛将熄,世间权利与他不过是眼前云烟,扰不了他的心。 那年与左明侯智决他虽胜了半分,却也耗尽了心血,本就不曾修炼过的身体便因此垮掉。 若无烈酒麻醉,对他来说每日都痛在骨髓里,无时无刻皆像被人拿刀刮骨一般,活得如此痛苦他强忍着苟延残喘,不过是想用最后一点余热,为好友的天下征途撒些热血而已。 “正是如此,我接到这个情报的时候一度以为是哪里出错了,于是飞鸽向右相确认了一番,结果是传情报的并未出错,这确实是从齐国流出来的最新情报。”王启年拍着脑门说,他当时也对情报真伪有所怀疑,所以还特地去确认了一番,结果却是没错。 苏景洛在一旁听着,接上话道:“情报这种东西虚虚实实,需要当真又不得完全当真,或许这只是齐国流出的假消息而已呢,目的是做反间之用。” “这个情报,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苏景洛问王启年道。 要分辨消息的真伪找到出处根源很重要,这样的大事绝不会是空穴来风,必有所出处。只要找到了出处便能顺藤摸瓜,查清情报究竟是从谁那里漏出来的,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别看王启年外表猥琐,实际他做事极为心细,不然凭他的这副引人注目的长相也做不到暗流在金楼的主事。 每份经他手的情报,王启年定是要亲手对过,查清来龙去脉才会封存入库,故而对每一份情报王启年熟悉地跟自家的孩子一般。 经苏景洛一问,他想都不用想就回答得如数家珍:“这份情报是厉阳那边的暗流在太子府的门客身上所探知,以此推断,情报源头应当在齐国太子林子期身上。” 从门客到太子这种事情其实不难推测,像秘密收买了商国的大人物这种隐蔽事情,绝不可能是普通门客这种层级能够接触的,但既然能从他嘴里传出来,那肯定是有人故意泄漏给他。 有谁能接触到这种层级的机会,又故意漏给门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至于林子期为何要这样做,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既是林子期那应当注意些,此人狠毒又极具野心,尤擅长设伏以为攻心,说不定又是他阴谋也未可知。”朝局之事苏景洛并不感兴趣,只不过这件事也牵扯到了他与李家的战争,所以苏景洛还是提醒了一声。 商泽忆点了点头,但他始终觉得整件事情有些唐突,林子期反间的手段做得太明显了,欲盖弥彰倒反而像将计就计,似乎是想用任何人都能识破的蹩脚骗局作为掩护遮盖什么。 “这件事情林子期做得太明显了,完全不像他以往的作风,我猜想其中可能还有其它阴谋。”商泽忆皱着眉头说。 “阴谋是一定有的,不过我们暂时也查不到什么,只能小心做好提防,不要因此乱了阵脚。”苏景洛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是要谋定而后动,但也绝不能自乱了阵脚。 当下既不知林子期究竟要做什么,那做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一切照旧,只能内部稳定,才不会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对此商泽忆也表示赞同,几人再商讨了一番接下来对李家应对,王启年有事便离去。 没有了外人,剩下两人便开始说上了更隐蔽的事。 “我始终觉得商泽晋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商泽忆与苏景洛讨论道。 此时只是他的一种感觉,没有真凭实据,但结合蛛丝马迹他越加觉得商泽晋行为很是奇怪。 从刚开始入城时的提醒,到后来在灰市故意送上长眠古灯,再到将李家扔到他手中把捏,以及前几日夜宴上明阻暗助,让他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对齐国使团明目张胆监视的权利。 这一路走来,商泽晋虽口口声声说要杀他,实际每一步都是在助他恢复与积累实力,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平白收了这么多好处让商泽忆更是疑心。 商泽晋是否有更大的算计? 晋王府。 侯湘君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商泽晋一人手中正翻着化龙录。 化龙录榜首仍是南柯梦,只是他现在的名字已经开始泛上了淡淡金色,犹如龙鳞附身,随时有可能化龙而去。 如此异像,说明他已经无限接近通明境界了,只差一步就能登天化龙。 商泽晋面色凝重地看着南柯梦的名字发呆,金色的光在他脸上浸出深沉的阴影,良久他终于合上了书页,囔囔道:“想不到那么快就必须走出这一步了。” 他无奈地笑,到最后收起了笑容,只余理性的决断。 此时商泽忆仍在化龙录第三,不知是否是因被南柯梦的金光照到产生的假像,他的名字亦有了淡淡的金色。 第五十六章.道士下山,猛女出闸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世人所传闻的万法府,只不过是西诏武前山上的一座不起眼道观。 道观不敬鬼神,敬人间大道。 万法府天师张龙虎今年七十三,也不是人们以为的威严模样,而是一个乐呵呵的素衣老道。 张龙虎有弟子十四,皆是因道缘而收,相互融洽如一家人,其中最小的弟子南柯梦在几年前就闭了死关,已经好些年没有见着了。 天师有些想念。 这一日天师正在道观画些符箓,准备让大徒弟陈淳风下山卖些银两,好让今年的秋天能过得富裕些。 几叠黄纸,一碗朱砂,天师在案前忙得不亦乐乎,一早上下来他便心满意足地画了几百张。 万法府的符箓向来在受欢迎,天师想着几百张符箓能换来几百两银子,心里美滋滋,似乎也没有那么想念小徒弟了。 “师父笑什么呢?”一道温和声音。 天师听到徒弟问他,下意识乐呵呵回他:“为师又赚了几百两,馋了这么久,也能给自己烫壶好酒了。”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惊喜抬起头,眼前之人不正是自己闭死关的小徒弟南柯梦吗? “十四啊,你可终于出来了啊。”说完天师就拉着南柯梦的手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 “差了一步,没到通明。”天师嬉笑着说,似乎并未有不甘。 当今天下自商韬、白海愁这样的怪物过世之后,实力当以天下四府之主为尊,以左明王战斗力最强,而天师张龙虎眼界最高。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南柯梦一番,发现他虽已淡淡有通明的气息,不过终是还差了一分,未得圆满,而且这一分不是被谁所阻,是他自己不愿跨过。 “是,弟子闭关期间始终在想一件事情,有些事情却怎么都想不通,遂从死关中出来,想出去找找答案。”南柯梦恭敬说。 天师府这位天分最高的小师弟,自上山修道开始脚便从未着过地,以是不沾凡尘,如今他境界更高不自觉有了出尘之意,在看来就仿佛真似个神仙中人。 对于自己的小徒弟天师比谁都了解,当年自南归来后他本无欲的脸上多了一些落寞,想来是在山下经历了什么才找到了窃天技的契机。 但这次出关他脸上已经无落寞,想来那段经历对于他已经释怀,只是脸上却多了分悲天悯人,应当是在领悟窃天技的时候与天地共鸣,让本飘浮在虚空远离凡间的他落脚人间,更加了解天地大道。 “师父,人间为何要有通明 ?”南柯梦问道。 从小到大有任何修行修道的问题,南柯梦从来只问师父。在他眼里师父大智已是返璞归真,任何难解的问题,到了他的嘴里都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身边小事。 但天师这次没有回答他,他收起画好的符箓摇头道:“这问题为师无法回答你,因为为师未曾有过通明的机缘,没有体会,便无法言传。” “那这个答案我该去哪里寻。”南柯梦又问道。 天师一指山下的路:“既然机缘是从山下得,答案也该在山下,你若想要答案,便下山去寻吧。“ 南柯梦点头,依言便往山下去。 这一日,武前山上一个年轻道士飘飘荡荡着下山,自西往南去。 他的名字在化龙录榜首,他是最接近人间无敌的南柯梦。 天师在山上抱着一叠的符箓,看着飘荡下山的南柯梦背影,他叹了一口气,意有所指:“秋天的好日子刚来,可惜小十四享受不到了。” 在南柯梦下山往南去的时候,东篱一对男女已经在路上了,青年潇洒,女子英气,两人合在一起便如同一对璧人。 “离通明始终还是差了几分,该是机缘未至,南柯梦那家伙之前在商泽忆身边就找到了机缘,想来我也该去金楼试试。”一脸英气的女子是东篱悬剑司杨落羽。 生有金色心晶的她天赋与药王江相当,再加上没有其他琐事打扰,早早她便过了道藏中境,这些年来始终以拔刀术冲刺通明境。 养刀术与拔刀术来历神秘,四座武林人也极少知道其出处,有传言来自刀典,是东篱皇族的不传秘术。 但实际这是东篱悬剑司的独有武学。 此法则现身于四百年前。 四百年前有一神秘刀客,从东向西走,一路挑战各大高手,既分胜负也分生死,从未有过败绩,杀当时高手一百八十一名,后来找上当时的白鹿城主白云归,以养刀术与拔刀术请他天外一剑。 两人各出至强一招,一招便分胜负,白云归断他手筋,而神秘刀客则断白云归额前白发。 事后白云归曾言,自己仅胜他半步而已。 仅差无敌的白鹿城主半步,由此可见当时那名神秘刀客拔刀术的恐怖实力。 传言修习养刀术与拔刀术,需养一口无锋之刃,每日以心晶能量养之。刀由无锋入钝,为小成,从钝到有锋,则为大成,当年那名神秘刀客所用之刀,正是一把已经开锋的无锋之刃。 而杨落羽腰间的黑刀,锋芒已现,待定真正转黑为白,就是大成之日。 “左明王与杨修这几年逼得是有些狠了,也难怪你会心急。”男子善解人意道。 与杨落羽说话青年是原白鹿城左相衣轻裘,当年他与杨落羽在白鹿城相遇后互生情愫,在源头一役后便离了白鹿诚与杨落羽一同去了金楼。 身为白鹿城衣家的公子,他心晶寻常,天赋却高到吓人,被白海愁称为当世无双,曾自创御风法则,能驾驭天下任何的功法,也是当今世上与商泽忆并列唯二能使用幻术的人。 也正是如此不凡,他才能年纪轻轻就继任成了白鹿城的左相,享受无上尊崇,但却不知因何缘由会离了白鹿城。 他口说所说的左明王与杨修,分别是机关府的府尊与东篱的皇帝,代表着东篱的皇权。 而杨落羽出身悬剑司,是一处特别的所在。 悬剑司,悬剑雨天子头颅之上,是东篱朝廷特殊的一处机构,不管百官,不管政事,只管皇帝一人,当皇帝昏庸无道之时,悬剑司可杀之。 天下任何一处国度,皇帝都是无比尊贵的存在,不说杀之,就是言重劝谏的,都是要带上全家性命,战战栗栗,哪有这么简单说杀就杀的。 但悬剑司就是这么强势的一处所在,他是皇室所立,却不是皇帝所立。当年东篱襄武王昏庸,引发十王动(和谐)乱,让东篱国势退了五十年。后来十王之乱结束,襄武王身死,十王中嘉文王继位,其他九王为防嘉文王对他们下杀手,以防止再现昏庸帝王,需悬剑于帝王头顶,时时告诫为由,成立了悬剑司。 当年嘉文王实力未稳,九王势强,不能与九王明着闹崩,只得被迫同意。 初成立时悬剑司是九王掣肘嘉文王的机构,但也确实逼得嘉文王不给九王机会,不敢作昏庸之举。后嘉文王驾崩,嘉武王继位之时,九王及其后人也多数退出权利中心,更为防止秋后算账,都纷纷进入了悬剑司,经过百年,不断有皇室宗亲进入悬剑司,使其成为虽其他无实权,却也尊贵无比的机构。 经过时间的发酵,这百年来悬剑司的作用也都有了转变,从保命慢慢到了为国请命,是真正要为国悬剑于君王头顶,监管明君。 悬剑司只能由东篱皇族宗亲才能入,而且司内都修武艺,以拔刀术为至高武学,出过无数的高手,对东篱之助不可谓不大。 几百年来悬剑司始终与东篱皇权相安无事,但这些年来皇权势大,不甘心有人再悬剑在头顶,要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掉下来,便始终在紧逼想撤了悬剑司。 王权向来不可亵渎,嘉文王当年成立悬剑司是大势所逼,不得不准,但王权与悬剑司的矛盾却是不可避免的,表面上是其乐融融,背地中必也是明争暗斗。 以一司硬撼皇权,悬剑司能长立不败,靠的是悬剑司内层出不穷的高手,武夫怒发能血溅当场,才能让东篱之主不敢下手。 但这几年悬剑司已经尽末路,高手凋零,全靠司内的几位长老才能堪堪撑住,但几位长老年事已高,待定阳寿尽的那日,便是悬剑司覆灭之时。 算得上称为希望的只有杨落羽一人,只有杨落羽入了通明境,以人间无敌才能震慑王权,方能以一把刀守住悬剑司几百年传承。 但长老们替她挡下所有压力,让她安心闭关数年,始终未有存进,也难怪她会心急。 “如今皇权势大,我是必须要入通明境的。”杨落羽泼辣道。 日光斜斜照在她的脸上涣出光泽,衣轻裘眼里全是宠溺,这人这景,分不清究竟是日色照亮了她,还是她照亮了世界。 “不论你去哪,我始终在身边陪你。”衣轻裘深情道。 她有没有照亮世界衣轻裘不知道,但他知道,杨落羽照亮了衣轻裘的世界。 第五十七章.父与子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齐国的厉阳。 太子林子期还是照旧还是起得很早,这是年少时在被前代圣司李照清教导养成的好习惯。 今天早早便洗漱完毕的他并没有清晨读书,也没有会见门客,而是一早就进了宫。 宫中齐王也早已清醒,两个大小狐狸似乎心有感应,分明没有过约定,仍却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林子期对齐王态度并不是特别尊重,连礼都未行,他直接道:“李家这一手棋父皇下得真是臭。多少资源耗进去,却直接被商国当成了养猪,有用的情报没传回来几条,现在连李家都要被人吃掉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敢当面直述齐王的策略有误,也就林子期一人。 齐王对此并不恼怒,当初选中林子期也是因为他从自己的这个儿子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野心狂妄与疯狂,这是齐国在未来的天下之争要取胜的必要品性。 其他的几个儿子过于中庸,看似狠戾实际都是小兔子,守成有余,开疆拓土却不行,还不如都死了让出位置来给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 当年的太子林子景、二皇子林子未,四皇子林子末虽然都是死在林子期手中,但如果没有齐王放任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林子期再疯狂也不敢明目张胆杀害皇族血脉。 “金楼的那个人怎么样,能否把李家完整带回来?”齐王从不纠结过去,既然李家的事已经发生了,再深究是谁的过错没有任何意义,首要还是如何将李家完整带回来。 “李家已经被吃了三分之一,要完整带回来是不可能了。”对于齐国的要求,林子期满不在乎地说。 李家对于齐国的意义,是一大笔富可敌国的财富,由齐国的资金启动,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宝库,一旦回归,就能与商国形成经济顺差。 李家的财富之巨,齐商两国都不敢小觑,所以才有针对李家的争斗,当听到被吃掉了三分之一的时候,齐王错愕抬头问道:“孤前几天方才听报李家那边一切完好,短短几日被人吃了三分之一,何人所为?商泽睿亲自出手吗?” 李家财富何其之巨,就算只有三分之一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能量,几日之内就被人给吃掉实在匪夷所思,这也难怪齐王会联想到商泽睿身上。 也只有商国的朝廷才有这样的能量。 齐王以为是商国朝廷动了手才会有这样的结果,若真是如此,那商泽睿也是昏了脑袋动到了商国根基。 林子期知道内情,在齐王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次大机会的时候无情冷水泼头,摇头道:“商泽睿并没有动手,李家是被商泽忆与苏景洛这两个小子给算计了,几日就没有三分之一的产业。” 听言齐王更加诧异,他奇道:“那两小子如何做到的?商泽忆一介武夫,虽有些谋略,在商场却吃不通,想来都是那苏景洛做的好事,那苏景洛又是何方神圣?” 苏景洛出山之前并未现过人前,所以即使林子期已经把目光投到他身上了,仍是没找到什么有用信息,他回道:“此人之前并未有过名声,即使探查起来,也仅仅查到是当初金楼金算盘苏天伦的义子。” “他破李家的方式也并不复杂,只不过是声东击西,借百果珍牵住了李家的视线,趁他们注意力都在百果珍上之时,然后合伙白鹿城的王昭漠,突然出手吃了李家的几处大产业。” 李家失去几处重要产业的过程并不复杂,回过神来后李正男与万君可随便一复盘就清晰了全过程,当即便整理好全部传书回了齐国。 对万君可这个自己颇为看重的门客,林子期并未失望,在李家这件事上,他并非输在才智,而是大势不在这边,没办法只能被苏景洛压着打。 在局势判断上,万君可没有出错,之前他孤注一掷将战局拖回李家最擅长的节奏,是仙玉露有机会突围。现在李家少了三分之一家产,底气已经不比之前,苏景洛进了三分之一,又得白鹿城相助,真打消耗战也已不输于他。 若是这样拼到底,李家是有可能会赢,但赢得百果珍仙玉露之争那又如何呢?耗光了家底带回去一个空空的李家,得利的仍是商国,这可不是万君可与林子期要的结局。 商泽忆出于私心不想这样消耗下去,其实万君可也不敢,所以在李家少了三分之一家产后,两边都极为默契地收了手,不再继续免费送茶饮,没有那么无底洞地再砸下去。 不过该请的小厮还是继续请,金楼的街边闹市,仍是到处在争夺百果珍与仙玉露生意的。 总的来说还是万君可占了下风,除了街边闹市这一途之外,李家的其他产业全被他给圈了起来,缩入防守圈不给苏景洛任何可趁之机,也任由苏景洛在圈外肆意妄为。 这几日一些来不及撤回的零星产业,都已经被苏景洛给吃掉了。 万君可连眼睛都没眨过,不难看出,他是准备打持续消耗战了。 即使远隔千里,从林子期的态度中他还是读出了什么,故而团团紧缩,将机会留在了未来的雷霆一击。 是个聪明人。 林子期对这个门客赞叹不少,懂得审时度势,优势时趁胜追击扩大战果,劣势时龟缩防守,保存可用力量等待反击。 李家的事只是考验,若他能从商国安然归来,林子期不介意给他更多机会。 与老一辈人看待出身不同,林子期只重能力不论出身,论出身,李空寒算是世家公子了,结果如何?还不是被商泽忆随便一激就没了理智,差点坏他好事。 果然是没用的废物,输了一次便永远输不起了,就这样还想娶他的圣司皇妹。 痴心妄想,回来就剥了他的皮。林子期在心中暗骂。 “李家事关重大,就算现在已经无法完整也必须拿回来。金楼的那人你有几分把握?”李家过于重要,让齐王不得不上心。 原本送往齐国的使团想趁联姻之机让李家认祖归宗,好让李家正大光明地回到齐国,虽然有些风险,但有一丝成功机会。 只不过后来林子期收到商国某位大人物的一封密信,表明能助李家脱离商国,林子期才暂时将李家认祖归宗放了下。 这也是齐国使团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 “七分真三分假,半真半假,七分假三分真,全假,这人心思难测,信上所说的真真假假都有可能,你我只需静观其变,不需投注太多期待,以结果而论就行。” “但即使他真把李家给带回来了,这人也不能全信。” 林子期说。 疯子看骗子,总是带着审视的眼光的,况且他与商泽睿有过合作,知道商家的男人就没有简单的。 商泽睿是,商泽忆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商泽晋也是。 齐王点头,林子期没有缘由地忽然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父皇,您准备什么时候死?” 齐王哈哈一笑,认真道:“子萱入通明之时,就是孤该死之日。” 两个大小狐狸残忍对视,眼里却都有某种不为人道的信念。 第五十八章.一剑守天下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视线回来金楼,百果珍与仙玉露的战局仍旧如火如荼,万君可选择龟缩之后,便是苏景洛带着百果珍几乎将李家的头都要锤烂了。 李家顺风顺水惯了,从未遇见过逆风的时候,即使是李正男这样经历过岁月的,这些时日来都满脸的忧郁,几乎末日来临的模样。 整个李家来也就万君可仍是如常,对于本应发作的使团却按兵不动,万君可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猜想厉阳那边不让使团动是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那按如此说来,便是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在后面。 现在的局势是李家被人捏着把柄,再继续在百果珍之争上耗下去,只会白白耗尽便宜了商国。万君可知道商场如战场,而战场有时候的胜负不是击溃对方,是将异国他乡的士兵尽可能带离战场,回到故乡。 所以他才让李家龟缩,以保存李家的力量能够回到齐国。 但李家人似乎并不领情,特别是小的那几个。他们在商国长大,虽然自小被李正男教育,但始终少了一些深到骨子里的家国情怀,见到李家颓势都给怪到万君可身上。 老大李当先这几日就一直在游说李正男投降,说不定还能换条生路,老三李辰儒在外面频频有动作,老二李新成眼睛贼溜溜地转着更是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只有老四李让贤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除了胜利就没有其他的路,他放下身段跟在万君可身边,将自己当作了供他差遣的书童。 被商泽晋摆动过一着之后,李让贤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天真,他知道父亲对自己的重视,更明白了自己当初的跋扈无非是仗着家世,是多么没见过世面。 李家再有钱又如何,对于真正掌握这个天下的人却仍是不值一提。 他跟着万君可是清楚对方是齐国太子派来的人物,而要成为掌握天下的人,攀上太子林子期便是一条有效的捷径。 这个曾经无法无天的的丑陋男孩,现在眼里也开始泛上野心的光,同类之间的敏感,充满野心的万君可自然看得出来,不过他并未很在意。 李让贤在他眼里不算对手,即使真的攀上了林子期,也不可能超过他。 他到金楼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他的对手是谁,是商国的苏景洛,从过去到将来都是。 苏景洛这些时日来也沉静了下来,除了与万君可在闹市较劲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动作,他如此安静,反倒更让万君可担心,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大计划。 在苏景洛前几日吃掉三分之一李家后,商泽忆便安心不少,既然自己家的管钱右相都掺和进来了,他便安心把对付李家的事全部交给了两人,自己专心与使团周旋。 婚期已经从半年后硬生生让商泽忆给拖到一年后,商泽忆算了下时间,那时候他与商泽睿的一年之约已满,只要自己能再恢复境界,便不必有把柄握在别人手中,婚事还不是想取消便取消了。 齐国的使臣一个个看得商泽忆牙痒痒,暗骂这人不识抬举,自家的五公主是天上仙女一般的人物,多少人见上一面都能能窜到天上去,而商泽忆能娶到她不说烧高香吧,居然还反而百般阻挠,搞得好像是齐国逼他成婚一样的。 若不是这事是太子林子期钦点,又有皇命在身,这些人都恨不得将商泽忆揍一顿,然后带着林子萱回齐国了。 虽然他们自己知道打不过商泽忆,但总不妨碍想想。 想打商泽忆,自己却遭了殃的最例子还活生生在商国的天牢里关着呢,不知道回国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这些使臣可没胆子再触这个霉头。 舌战齐国使臣大胜而归后商泽忆心情不错,乐悠悠地准备回府。 他刚出了议事大厅便遇见了林子萱,后者看了一眼商泽忆身后的药王江,对商泽忆道:“单独聊聊?” 林子萱与药王江,一人是葬剑府圣司,一人是药王府药王,皆是年纪轻轻便掌了一府,其实各自对彼此都有钦佩,若不是关系敌对与以前发生的一些不愉快之事,两人或能成为朋友。 但因为一些历史缘故,药王江对林子萱钦佩是有,却也始终存着警惕。 九年前他与商泽忆因中通天丸之毒不得不上白鹿城求药,从巫山到白鹿城千里之远,一路追杀的人便有林子萱,现在虽与那时有所不同,药王江却始终不敢把林子萱放下。 齐国人狡诈,而且这次明显是对商泽忆有所图谋,而且商泽忆早不是无敌的时期了,这让药王江不得不防。 药王江上前一步,态度表明分外明显。 没什么需要当面单独聊的,要说什么话就现在说。 商泽忆见状耸肩道:“你看,不是不想跟你单独聊聊,老姜块不允许啊。” 凡事先往别人身上推,商泽忆这样的无赖样,林子萱早就见怪不怪了,她冷哼一声道:“婚事我知道你在拖延,我并不跟你计较,但李家与商国的事你没必要掺和进来。既然已经吃了三分之一的李家了,对于你应当已经足够了,该见好就收趁势退下,免得白白做了别人的嫁衣。” 原来是为李家来当说客,不过这事商泽忆可不能领情。 其实初苏景洛刚吃了三分之一李家的时候,商泽忆也有见好就收的想法,不过自己城里那位管钱的跟苏景洛都不满足于此,他们胃口极大,要的都是整个李家。 这事情虽然是商泽忆牵头,出钱出力的却是王昭漠与苏景洛,他就一甩手掌柜,几乎所有事情都是任由他们自己定夺。 “这件事你可问不着我,是老苏跟老王在做,我就一甩手掌柜。”商泽忆不愿与林子萱争吵这些,于是将事情甩了个干净。 不过他说确是事实,无论是苏景洛还是王昭漠都不是能随便打发的人,他们既然已经盯上了李家,那就不是如此轻易能放开的。 据说最近在白鹿城,王昭漠已经开始卡李家的商队了,过路的买路钱都不收,故意给李家造些麻烦,好让苏景洛能找到一些机会。 也就见了银子王昭漠才会这么主动热情,这种积极度在王昭漠身上百年难得一见,若现在商泽忆要是敢说放李家一马,泼他一头冷水,他敢打保票王昭漠一定会袖子里揣着刀过来找他,让他见识见识江湖盛传的袖里刀是否真的杀人不见血。 “老苏不算,你也知道我们白鹿城的那位右相贪财得狠,出了名的见钱眼开,我要劝他放了李家这块大肉,估计我会先被他剁成肉泥。” “要不,我给只信鸽,你跟王昭漠商量商量?” 商泽忆又将事情推到了右相王昭漠身上。 因为对于王昭漠,林子萱确实没有办法。 右相掌着白鹿城的钱库,而王昭漠在钱财方面是滴水不进的人,加之他修为与林子萱相仿,要劝服王昭漠,软的硬的,林子萱都知道不奏效。 也是遇上了对手,商泽忆这几个人,泼皮的泼皮,贪财的贪财,就连个苏景洛也是非得求个胜负的性格,要说服他们难如登天。而李家的事上林子萱知道林子期后面还有计划,若是再继续下去,影响只会越来越大。 虽然她是齐国人,却不是很喜欢林子萱这样的阴谋家,挑起两国事端,最终为的无非是天下。 天下之争,下棋的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而平白受苦的却是无数的百姓。 她继承圣司李照清的大道,希望以一剑守天下太平。 有时候为了天下人,一人或许可以取舍。 林子期与商泽忆这边都行不通,林子萱忽然生起了杀掉苏景洛的想法。 他是商泽忆对付李家的利器,只要他一死,李家就没了敌手,便可安然撤回齐国,林子期紧接着布局也没了用武之地,商齐两国不乱,天下也不至于大乱。 她刚生起打算,却见一个女子急匆匆跑过来,人还没站稳就拉着商泽忆走,边拉边急切道:“快回去,苏哥哥出事了。” 第五十九章.李新成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来的女子明眸皓齿,正是苏景洛妹妹舒肖佳。 她说的苏哥哥,自然就是苏景洛了。 商泽忆一听苏景洛出事了,便顾不上林子萱,招呼也不打就拉着舒肖佳往百果珍总铺而去。 刚走没几步,舒肖佳就拉住他,方向朝南道:“不是百果珍,是城南小院。” 苏景洛居然没有坐镇百果珍?商泽忆有些疑惑,却也来不及多想,与舒肖佳还有药王江三人朝城南小院就去了。 林子萱刚对苏景洛萌生杀意,却听到苏景洛出了事,便决定放下一放,先静观其变再做定论。 她回了齐国驿使馆,商泽忆往城南小院去,刚进门,他就知道自己被偏了。 苏景洛哪有出什么事,此时分明正悠闲地在院子里喝着茶。 “你不是出事了吗?这么劳师动众地让肖佳把我骗我,准备干嘛?”进了院子商泽忆就没好气地问道。 自己担心地要死,急匆匆就从宫门口赶回来了,见到的却是苏景洛正悠闲地喝着茶,两相一对比,他立刻冒上了一点火气。 不过他也知道苏景洛不是个胡闹的人,既然他没出事还让舒肖佳把自己叫过来,便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有事。”苏景洛气定神闲地指了指自己的小拇指指甲,慢悠悠说道:“我的指甲断了。” 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果然指甲折了一半,看样子似乎是被谁给打断的。 越是这么轻描淡写不正经,就越说明苏景洛藏着的就越是一个大事情,也只有这样他才会故意装模做样,吊人的胃口。 “少装模做样,你不在百果珍坐镇而是回到城南小院是想干嘛,不怕李家忽然出幺蛾子吗?”商泽忆懒得去猜苏景洛指甲背后的意义。 苏景洛这人爱玩神秘,什么事都犹抱琵琶,因此商泽忆对他说话从来不客气,也就这样苏景洛才会乖乖说正经事。 按商泽忆的说法,这是苏景洛吃饱了皮太痒,一定要被人骂一顿才肯好好说话。 果然商泽忆毫不留情地小骂他一句后,苏景洛就乖乖说了实话。 “那口井里有个东西,你提上来就知道了。”苏景洛指了指院子里的那口水井说。 商泽忆依言到水井边,看到里面浮着一个麻袋,正剧烈地扭动着,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麻袋被一条粗粗的草绳连到了辘轳上,商泽忆抓着草绳将井中的麻袋提上来,扔地上随手打开,从里面拼命挤出来的赫然是个人。 是李家的二儿子,李新成。 估计是在井中泡了不少时间,李新成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白白地开始起皱,深秋的井水已经有了寒意,通过井水侵体而入,他一出来就开始瑟瑟发抖。 “怎么,你把李新成给抓来干嘛?”商泽忆问道。 他以为李新成是苏景洛抓来的,只不过商泽忆的语气有些不屑一顾。 这也难怪,李新成对于局势其实没什么影响,他只不过是李家的一个儿子,就算是拿来威胁李正男,也得不到什么便宜。 抓来这个人,在商泽忆看来是白白浪费了米饭。 苏景洛瞧了眼瑟瑟发抖的李新成,对商泽忆道:“猜错了,他可不是我抓来的,而是自己找上门来的,看到我的指甲没。” 说话的时候苏景洛继续契而不舍地伸着小拇指,向商泽忆展示断掉的指甲。 “这指甲可是被李新成给打断的。” “他打你了?”既然苏景洛这么强调,商泽忆也将目光投到了他的指甲上。 见商泽忆目光投过来,苏景洛偏收起了指甲,然后从躺椅底下掏出了一把匕首,郑重道:“他来刺杀我。” 李新成听到刺杀恨恨地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正是你爹我要杀你,你能拿我如何,你敢杀我吗?” 李新成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无论是商泽忆还是苏景洛都不敢杀他。 并不是李家势力达到让商泽忆忌惮,而是现在两边都保持在游戏的规则下在争斗,但若商泽忆或苏景洛杀了李家的人,那便代表规则已经打破,双方已经突破底线,争斗也能无所不用其极。 李家的实力无非是银子,当脱离规则的时候可千万不可小看了银子,它能干很多事情,比如请杀手。 对于无论是苏景洛还是舒肖佳,他们只不过是不习武艺的寻常人,虽然智能通天,当遭遇的是纯粹的暴力时,便会没有了应对办法。 别忘了,当年的金算盘苏天伦就是死在了一个小小的杀手上。 所以即使错在李新成,只要苏景洛没真正受到损伤,他们便无法对李新成下手。 不下死手,这是双方默认的规则。 至于那个断了的指甲盖,终究还是会长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李新成现在还继续挑衅般地盯着苏景洛:“孬种,有本事杀了小爷。” 面对挑衅苏景洛没那么好的脾气,他没可贱到现在还是春风拂面,就看到苏景洛刷刷就给了李新成两个响亮的耳光子,冷笑道:“杀了你,那是太便宜你了。你对我还有些用,没榨干你的价值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李新成自小就养尊处优,哪有被人打过耳光,第一下就把他打蒙了,到第二下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爆起就要跟苏景洛拼命。 商泽忆见状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踩在他背上道:“老实点,以为这里是你们李家啊。” 听了这么久商泽忆算是听明白了,是李正新来刺杀苏景洛,但不知道因何缘由被苏景洛给关到了水井中。 对于这个狂妄的家伙苏景洛并没有直接杀了他,自己送上门的把柄苏景洛自然是要好好留着,似乎另有他用。 这就是两人的差距。 在李新成还无知以为苏景洛不敢杀他的时候,苏景洛已经想好如何将他利用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关你这还是关我那?”在李正新面前商泽忆也不遮掩,径直问道。 “关你那吧,这家伙有些麻烦,到时候李家找上门来要人,我处理起来没你方便。”苏景洛大方就把李正新让给商泽忆。 商泽忆也不含糊,一句“好”刚说出来,已经一脚将李正新踹晕过去。 “好了,现在你该能好好回答找我来有什么事了吧。” 这是入院时的问题,商泽忆还继续问道。 一个小小的李新成,自然不值得苏景洛暂时丢开百果珍的局势回到城南小院,而且还特地把他叫来。 现实的江湖中太忙了,收刀请假一天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这几天工作太忙了,几乎天天忙到夜里,脑子昏昏沉沉,刀剑里江湖停一天,明天再见《刀剑论春秋》现实的江湖中太忙了,收刀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将计就计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具体苏景洛要与商泽忆说什么正事暂且一放,且说当晚入了夜,苏景洛的城南小院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舒肖佳已经熟睡,只余苏景洛还在房内用纸笔推演,算计与李家的争斗局势。 无论如何推演,在苏景洛的计算之下李家已经毫无胜算,若是还有,便只能是藏着的手段,毕竟李家后面是齐国,若是说还有其他的暗招,在苏景洛看来也不算奇怪。 也正是此点,让苏景洛始终总觉得心有不安。 李家服软地太快了,而且过于干脆让人担忧,就像是两国之战才刚刚开始,一方随便耍了两手花枪就开始用上全面龟缩的策略。 这放在以弱对强的局势里属于正常,但就像前面所说的,李家身后还有齐国,对比只有白鹿城能给点银子的苏景洛几人绝不是弱者,他们如此反常,不得不让人怀疑。 王启年的情报让他有些在意,是否真有金楼的某位大人物被齐国收买了,将在中间做些动作。 虽然那听起来天方夜谭,但终究无法全然放下。是谁?商泽晋,还是许清印。 苏景洛叩桌自问,就算他才智通天,但这件事仍不敢确定,所幸今日抓了一个李新成,用些手段,从他嘴里应当能撬到一些东西。 他正全心算计着如何利用李新成,浑然不知一道白色人影已经飘然进了屋内。 “抱歉。”悦耳女音,正是白日对苏景洛萌生杀意的林子萱。 苏景洛抬头表情并不惊讶,他感慨道:“白天是李新成,晚上是你。一直想不通李家的后手是什么,原来是准备将我灭口,毁了泽忆一员大将。” 苏景洛将她当成是林子期派来的杀手,她却不是,她要杀苏景洛全凭个人意志在行动,不过林子萱也不屑于解释,她就站在门口边缘,是暂给苏景洛一些时间,也是防他逃跑。 对于要将苏景洛的生命掐断在风华正茂之时,林子萱有些内疚,所以她愿意留些时间给苏景洛,让他对未完之事有个交代。 “有何遗愿,我将代为传达。”林子萱微带歉意地讲。 苏景洛起身伸了个懒腰,将久坐后僵硬的筋骨彻底放松,然后说:“此生虽未开始,却也活得比一般人精彩,至于家里的丫头,有我遗泽也能活得不错。遗愿没有,唯独倒有些遗憾,不知百果珍最终结局是何,也算不透万君可有何后招,我难以瞑目,五公主可否满足我此生最后的好奇心。” 苏景洛形态潇洒,就算是逼命之时,也始终保持着从容姿态。他是明玉,本该在这用潮涌动的盛世中大方异彩,却被林子萱中途碎玉,这让她更是内疚。 她本不是心软之人,能以桃李年华便掌天下一府,林子萱的心性比之五十岁的天命老者也不妨多让,只是不知为何独独对苏景洛,她会生出这么多愧疚。 或许,因为苏景洛是她自私心态的体现。 要阻止林子期霍乱天下其实有很多办法,例如灭其根源杀了林子期,但林子萱却选择夜至城南小院,不为治本却行治本之举,其原因还不是她是齐国人,林子期是齐国的太子,她的哥哥。 她所谓一剑守天下的大义,其实也藏着身为齐国人私心。 因为内疚,所以林子萱心软,面对苏景洛人之将死的最后请求,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对他说:“万君可没有其他手段了,他之所以如此龟缩,是等待林子期的一记后招。” “林子期收买了商泽晋?”苏景洛紧问道。 他不知道林子期是否真有收买金楼的大人物,就算有的话也无法从商泽晋与许清印之中排除,所以他趁势一问,意图一步到位。 用一个问题得到两个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太重要,苏景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又是问到如此关键地方,让林子萱有些起疑,她留了个心眼,并未将全部告知,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是吗?” 她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留了个话口,但对于苏景洛却已经有所获了。 对王启年的情报他原本信疑参半,至少从林子萱这里已经能够证明所言非虚,至于是谁,他还能继续探知。 而在林子萱看来,苏景洛知道的太多,已经到了必须要杀掉的程度,不然让他搅起风雨来,这场动(和谐)乱势必会更大。 如果刚进门时她还有所愧疚,到现在就只剩下决断。 “我觉得是商泽晋。”苏景洛仍在试探,根本没在乎自己安危。 林子萱已经存下了杀心,她并不准备让苏景洛知道更多,所以没有回答,而是手中捏起剑决道:“已经够了,接下来抱歉。” 苏景洛遗憾道:“是啊,可惜了。” 不知他说的可惜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将止,还是因为没能从林子萱口中探出最重要的情报。 林子萱再言一句抱歉,手中的剑决终于出手,银白剑气一闪而过,直取苏景洛头颅。 “可惜了。”苏景洛也再言一句,面对剑气他并不闪躲,甚至脸上还有淡淡的笑意。 “没给套出话来。”憋了一晚上,苏景洛后半句终于说出口。 其实他话还没出口之前,就已经有其他异相发生,让林子萱知道自己中计了。 一道青色毒气凭空出现化形成盾,稳立入山,挡住了林子萱夺命的剑气。 能以毒功挡林子萱的剑气,这世上的毒士也就一人而且。 药王府药王,药王江。 果然药王江从书架后缓缓走出,沉默地挡在苏景洛身前。 “你为何会在这?”对于忽然出现的药王江,林子萱惊奇问。 按之前情况所知,药王江每日必是寸步不离伴着商泽忆的,他既在此,她便知道自己中计了。 苏景洛显然是算到她会前来,在白日里便请了商泽忆暂借药王江一用,这才是苏景洛劳师动众将商泽忆带来城南小院的真正目的。 借着林子萱要杀自己之机,用死之姿从林子萱口中骗出话来,是他将计就计之举。 而他之前那般轻松潇洒的姿态,根本就是知道有人在身边护着,所以有恃无恐而已。 “鱿鱼干让我接下来保护苏景洛。”药王江闷声闷气地说。 既然药王江在这,那苏景洛的性命肯定是留下了,林子萱知道今日已成定局,无法杀掉苏景洛不算,还被骗去了情报。 她欲退去,身后却已经密密麻麻围上了黑压压的一群毒虫,显然便不想让她离开得那么容易。 “请吾公主暂留片刻。”苏景洛躲在药王江身后,贼兮兮地笑道。 这个笑容林子萱并不陌生,分明与商泽忆要干坏事时的笑容如出一辙,两人自小好友,果然性子也是臭味想投。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今晚不是她单剑夺帅,而是苏景洛调虎离山。 驿使馆危矣。 第六十一章.入府杀人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在林子萱被药王江堵在了城南小院的时候,商泽忆到了齐国的驿使馆门口。 他与苏景洛有过约定,将药王江暂介给他使用,若是亥时药王江未能归来,他便可潜入齐国的驿使馆,进去杀一个人。 齐国使臣季元看似不起眼,实际是林子期五大家臣之一,这次出使明着的带队是李空寒,实际暗中传递齐国声音的却是季元。 林子萱是个不管事的主,齐国使团所有谋算与动作,都是出自季元之手,这是暗流前几日才查到的情报。 那时商泽忆就对季元有所想法,只不过林子萱始终不离驿使馆,便让商泽忆找不到机会。 所以白日之时苏景洛想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借了药王江拖住林子萱,顺道诱出一些情报,而让商泽忆能毫无顾忌地去到驿使馆。 商泽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虽然他不知道苏景洛如何能肯定林子萱会夜袭城南小院,但既然苏景洛信誓旦旦,他也觉得能够一试。 此时药王江还没回来,就说明苏景洛今晚是猜中了,林子萱已经被困在了城南小院。 商泽忆再次感慨自己的这位好友算无遗策,他再看驿使馆时再无任何忌惮,此时的驿使馆对他就像毫无防备的姑娘一般。 诺大的驿使馆必然是有守卫的,不过自取得长眠古灯又加之药王江修复其心晶,商泽忆境界恢复神速,几乎是一日千里,到今日他已经回到归虚巅峰。 这些守卫至多是二流的高手,连炼神都没有,对于商泽忆没比木头人好多少。 要说回归归虚境巅峰,让商泽忆如何不同,这该从化臻四境之间区别说起。 化臻四境,炼神,归虚,道藏,一步一步,长卷阅尽,直至通明。 无论武功术法,都是层层递进, 三流,二流,一流,这些算是凡夫的划分,连高手的起点都还没到。 对于真正的高手,只有到达炼神境,初窥大道,才算真正到达修行的门槛。 炼神是第一境,要达至炼神,需有足够的能量,只有能量将心晶盈满,开始溢出到身体四肢之中,逐渐强化身体各处,才算是炼神,虽名为炼神,实际炼的却是身体。 能量是这个世界的力量根本,所以炼神是修行的基础,炼神与天赋无关,只要能将心晶盈满都算是炼神,就算是愚笨的人,日积月累,花了几十年,也总有将心境盈满之刻。 炼神之境的强弱,实际是将身体作为容器能量的多寡。 炼神炼的是自己,但就算身体如何壮硕,能容纳的能量也始终是有限的,所以才有第二境归虚。 在炼神之后是归虚,归虚与炼神不同,如果是炼神是在炼身,那归虚就是寻找虚无的世界。 当身体能容纳的能量盈满之后,就无处可增盈,那时候就要打开虚境,能量尽归于处。 每个人除了身体,其实还藏着一个看不见的小世界,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发觉,但也有少数的人会感受到这个小世界,当这少数人找到了这个小世界,又与这个小世界建立起联系,便是归虚。 在与这个小世界建立联系,能量能归于虚无,便不再受身体的容量所限制,就可以再次提升。 每个人的小世界不同,有大有小,有强有弱,有联系紧密也有联系松散,这些都影响归虚境界不同。 归虚之后,是第三境道藏。 所谓道藏,是在藏纳天地的元气。 天地就如同人之身体,一吐一纳皆有它之道,山川是骨,河流是血,天空是胸腔,能量在其中流转不断,一花一草万事万物都藏着看不见的能量。身体及小世界的能量与天地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感悟天地,引天地能量为己用,那便是道藏。 感悟天地不同,境界亦会不同。如果说归虚是要发现小世界,那归虚就是感悟到天道,悟到便是悟到,只可意会,言传不了。 最后一境,通明。 万象万法且随你,我自通明,与他们三境皆为能量修炼不同,看似好是心境之相,实际是通明境实为气数之争。 要达通明,需要通天达地,唯我独尊的心境,方可超脱天地。 可这种心境说是容易,但真正做到哪有那么简单,人世间总有畏惧,就算勉力暗示自己,也挡不住骨子的畏惧,上惧苍天,中惧强者,下惧权贵,那是人之天性。 若没有机缘,没有气数,便没有资格拥有这般心境。 机缘破其心境,气数固其实力,两者想合才能有如此强大的心境。 不然当年白海愁如何无敌? 是因为千年来白鹿城一代代心火相传,无数代寄存于心火的白鹿城主气数灌入,使其积累无数,才能在气数被源头收走九成的当时唯一晋入通明。 不然若没有气数,即使是李照清或者胡八刀这样的天才都要舍出性命,才能仅仅使出通明一击。 现在商泽忆才初复归虚巅峰,离通明境还差许多,但他小世界能量盈满,以他的眼界与手段就算是再遇上道藏初境的高手,也能战个一二。 若是此时他与李空寒再战一番,便是伸个手指都能将他给捏死了。 驿使馆对商泽忆如无人之境,他施展幻术在其中闲庭信步,不紧不慢地朝季元住的院子走去。 以药王江的能为至少能挡住林子萱半日,所以对于商泽忆时间很充裕,他便不算着急。 商泽忆进了院子,见其中的门房紧锁,灯也熄灭了,显然季元已经睡下。 归虚后的小世界妙用无穷,他以小世界的能量在四周设下禁止,防止声音传出去,以及能够感应四周来人。 做好了准备之后,然后他便一记大脚把门给踹开了。 忽然被巨大踹门声吓醒,睡梦中的季元梦地惊醒,看见门口一道黑影正注视着他,他慌张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齐国驿使馆?” 商泽忆手指轻弹,将屋内的油灯点亮,他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是我,来取你性命了。” 第六十二章.黑箭,夜中追袭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季元在夜宴上见过商泽忆,见识过商泽忆陷害李空寒的手段,知道这位商国国君的胞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既然对方找上门了,他便清楚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但仍是色厉胆薄地喊了句抗争:“我是齐国来使,若死在商国必会引起纷争。” 商泽忆不为所动,含笑道:“求之不得。” 他之所以要杀季元,是为了断去林子期留在商国的一条臂膀,虽然之后林子期还是会继续派人过来,但这一来一回之间的空档,就又给他们留出许多时间,无形中造出许多优势。 百果珍之争的敌人早已从李家扩大到齐国,对于齐国会有后招他们早就认定,但不知道具体为何让他们有所忌惮,为此他们也分两条路走,一方面继续去探查情报,另一方面则是斩去齐国手脚,尽力拖延时间。 至于季元所说的引起两国纠结,商泽忆是求之不得,两国要是真乱起来,他与林子萱的婚事也能因此作罢。 但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家的皇帝与齐国的太子两只狐狸心里都打着算盘,不到万不得已,怎么都不会让婚事取消的。 季元方才喊出来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意图引起驿使馆守卫的注意,只是过了许久都没有反应,他便明白院子已经被商泽忆用能量设下禁制,外面的人是不会发现这里所发生一切的。 有此准备,商泽忆并不着急这杀掉季元,在取命之前他有些问题还需要季元解答。 他跨过了门槛进了屋子,面对瑟瑟发抖的季元他并没有太多防备,而是准备一记手刀将季元砸晕,带离这里再慢慢拷问。 他还未出手刀,却猛然有一直黑色利箭从季元手中疾射,朝他面门袭来,商泽忆下意识让了一步,季元便趁着这个空隙穿过门槛遁出院中。 也是商泽忆大意,没料到季元居然身怀绝技,院内所设的禁制只能防外窥伺,无法防内之人逃走遁去。 季元出了院子便遁入黑暗之中,商泽忆眼角瞥到,季元逃走一瞬便将衣服反穿,反着的这面正是纯粹的黑色,不仅如此,他遁去之时手中还握着一把黑色的弓。 联系之前的箭,不难看出季元实际是名出色的箭者。 只一瞬间季元已经逃出了院子,不过他并未高声呼喊,显然是知道这些守对于商泽忆只是摆设,就算他呼喊出来也求不到任何帮助,反而会暴露了位置引来商泽忆。 对于一名箭者最大的忌讳就是暴露位置被人近身,只要他暴露了位置,商泽忆是绝不忌讳在守卫面前杀掉季元的。 金楼夜晚宵禁,所以大晚上街上仍没几个人,季元一身黑衣风驰电掣,他的目标很简单,找到五公主林子萱。 只有找回林子萱坐镇驿使馆,商泽忆才能甘心退去。 他知道林子萱在哪,但商泽忆也知道季元的目的。 所以季元从院子中逃走后,商泽忆就循着痕迹向城南小院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都在飞奔,虽然都没有看到彼此,就凭感知两人却都清楚彼此距离非常接近。 商泽忆不慌不忙,反倒是在前的季元有些焦虑。 按这样的距离以及两人的速度差距,季元终究会慢商泽忆一步找到林子萱,那时商泽忆守株待兔,季元就是自投罗网。 简单分析后便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季元果断换了种思路。 他在极奔中猛然停步,在黑暗中以感觉射了一箭,然后换了处黑暗继续藏匿。 既是终会慢上商泽忆一筹,他便与商泽忆周旋,直到林子萱归来之时。 今日林子萱至城南小院未归,显然是被商泽忆拿手段绊住了手脚,但也仅仅只能绊住片刻,齐国的五公主,葬剑府的圣司是当世最强几人之一,就算再强的敌手,再缜密的阴谋,也挡不住她回归的脚步。 在此之前,季元要与商泽忆继续周旋,不让对方支援城南小院,不然那边要是再加上境界有所恢复的商泽忆,恐会生出意外。 黑夜中一只黑色的箭在无声朝商泽忆袭来,被他一手抓住。 “想要硬碰硬啊。”商泽忆用力一捏,便轻而易举折了箭。 他也正好想试试自己恢复得如何了,就不墨迹,从背后拔出心猿,顿时冷光肆意。 黑暗中那边有一道凌厉目光盯着商泽忆,他一身全黑融入到黑夜中,黑色的衣,黑色的鞋,黑色的弓,黑色的箭。 极少人知道,江湖排名三十六的黑箭,实际是林子期的一个门客。 太子门客季元,亦是刺客黑箭,以弓箭杀人,从未失手,也从未显过身份。 在今日无法隐藏,终于现出了身份。 商泽忆对他黑箭的身份并不好奇,他眼里季元门客的身份反而更重要些,那才是商泽忆要抓他杀他的理由。 不过在黑暗中找一名精通隐匿的高手不算易事,商泽忆脚尖踏地,快速地奔跑起来。 他看不见黑夜中的那道身影,只感觉一道气机紧紧锁住自己,所以飞快地跑动,不断在中途变换方向,想借机摆脱气机锁定。 但这道气机像谨慎而耐心的猎人,始终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地注意着他,在没有确定的把握之前绝不出手。 商泽忆仍然在飞快地窜动,同时目光不断向四周扫射,想从黑夜中找出隐藏的敌人来。 但黑夜中的人始终将自己藏在黑夜中,黑色的季元与黑夜融为一体,几乎不能被看见。 他也在不断地移动,以此调整自己的最佳出箭位置和躲避商泽忆扫射的目光,他薄薄的嘴角闭得很紧,不露出里面雪白的牙,他布满老茧的手很稳,始终保持长弓满月的状态,连一丝颤动都没。 他的视线里商泽忆像无头苍蝇乱撞,却也在不断接近他最佳的出箭位置。 再走一步就到了。 角色从太子门客切换成刺客黑箭的季元似乎性情也有了变化,变得更加黑暗与暴戾,此刻的他不仅仅只想躲到林子萱归来之时,反而想试试能否让商泽忆受上重伤,为齐国在金楼这便的行动造些方便出来。 一百步! 是他最佳的出箭距离,在这个距离里他有所把握,就算是夏东来亲至,也没法保证毫发无伤。 这是一名舍弃了所有防御,将所有力量倾注在一箭之上的归虚箭者应有的绝对自信。 季元气息稳定,没有因为即将完成目标而产生松懈,只有手臂的肌肉忽然绷紧,拉动长弓的最后一丝余地,以获得最大的力量,下一刻就要松手出箭。 再一步季元就有完全把握重伤他,商泽忆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脚步。 “找到你了。”商泽忆对着季元的方向忽然抬头,露出一口白牙。 生有夜眼的季元看见商泽忆停住最后一步,没有带有任何一丝侥幸,快速就往后退。 他明确知道自己暴露了。 即使商泽忆还没到的最佳的出箭位置,他那一箭还是出手了。 季元松开拉住弓弦的那只手,黑夜中一声低鸣,黑色的箭如灵蛇出动,带着致命的气机,就快速又无声无息地朝商泽忆的心门进击。 这一箭很快,几乎是眨眼就到,但仍然是落了个空,被商泽忆轻易闪躲开来,插在商泽忆脚边,炸开了一个大坑,又继续钻进了地下。 可见这一箭威力有多大。 季元知道这一箭仍然是失败了,一步之差却天壤之别,商泽忆没有到他出箭的最佳位置,所以他逃过了这一箭。 季元就像是黑夜中的刺客,一箭不中就飞速撤退,没有抱有任何迟疑。 但商泽忆哪会让他这么容易退去,既然已经现了形,就不要再想回到黑夜中了。 商泽忆如大鸟腾空而起,飞跃过数丈,又踩一脚屋檐,再次借力迸射而去。 季元面对商泽忆往后跳跃以此拉开距离,虽后脑勺没有长眼,却是每一脚都落到准确的位置,稳稳地在房顶上不断撤退。 季元一边跳跃一边出箭,“嗖嗖嗖嗖”黑色的箭融入黑夜,编织成防御网,不断阻止商泽忆靠近。 商泽忆被箭阻了一阵,自然落后了季元的身影一些距离,眼看季元就要再次融入到黑夜之中,商泽忆当机立断,挥手霜刀沐月乍现。 这一刀出手,商泽忆就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体内的能量运行更加流畅,经由心猿之时甚至能听到刀轻微发出愉悦的鸣声。 月照当空,月光从心猿之上流转开来,更快,更利,更难以捉摸,一刀瞬间就到了季元面前,无法抵挡! 季元见他举刀的时候已经迟了,刀刚起月光就到了眼前,他下意识横起黑弓举在眉前,迫不得已只能硬接这一刀。 身为弓箭高手,他不仅仅只擅长远距离的箭术,近身的舞弓也不是弱者,霜刀沐月击中黑弓,季元舞弓画了个圆,卸去大半的劲,主动借力往后退了一步。 他想借这一步遁开,重新回到黑暗中,然后再徐徐图之。 他一脚刚迈出,却听见身边传来玩世不恭的声音。 “来了就别走吧!” 第六十三章.协议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季元惊讶,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头,身为顶尖刺客,他知道此时回头只是浪费了难得的自救时间,他回手弓弦切出,感觉稍许逼退对方后,才敢回头。 但他一回头,入他眼帘的还是商泽忆,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把华丽的刀,举起又重重地砸下,砸在他黑色的弓上,直接将他寒铁所制的弓弦砸断,将他手中的黑弓砸成了两段,然后重重地砸到了他头上。 重刀无锋! 一击之下,季元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就算他再如何小心,仍是被商泽忆找到了机会,而抓住机会,商泽忆就不会错过。 生命最后一刻,他全是懊恼,居然会轻视了商泽忆。 若非如此,他应该更小心才是。 但无论他现在再如何懊恼都没用了,商泽忆的刀已经砸到了他头上,他能清晰感觉到头顶传来的剧痛,然后传遍了整个身体,最后感官全部涣散。 商泽忆此刻真感觉自己手里举着的不是刀,而是一把巨大的铁锤,生生砸上了季元的脑门,脑门瞬间成了稀碎,然后是身体,再然后是脚,随着铁锤砸下全部成了肉泥。 江湖第三十六的季元,就在瞬间成了一堆血肉。 商泽忆对杀人无感,只不过觉得少了个活口,有些东西就没地方问了。 不过也不算损失,原本他本来的目的就只是取季元性命而已。 小试牛刀,对自己的境界恢复他极为满意,那种能量运行的流畅感,果然比当初心晶破碎,境界江河日下之时好多了,就连感官也更为敏锐,不然也无法这么快在黑暗中找出季元。 面对脚边一堆恶心的血肉,商泽忆皱起了眉头。 他把脏了的衣服扔在地上,盖住了恶心的血肉,然后径直去了城南小院。 药王江与林子萱还在对峙。 被药王江化形而出的毒虫断去了退路,林子萱并不着急着突围,今天明显是针对她所设的局,那药王江便不会那么容易让她离去。 “既然设好局将我留在这,那商泽忆此时应当正在驿使馆吧。”林子萱冷静说道。 在齐国使团中,季元是林子期插进去的人,林子萱很早之前就知道,苏景洛大费周章地将她留在这里,那目标就只能是驿使馆中的季元。 此时商泽忆刚到院子,他听到林子萱的声音推门进去道:“猜错了,那边刚结束。” 林子萱闻言徒然一冷,她转身看到商泽忆进院便知道季元定是已经丧命,不由的冷然道:“商泽忆,你们如此作为就不怕坏了规矩,两边争斗起来再无底线吗?” 在李家方便两边一直都在较量,但始终维持在可控的范围内,她责怪商泽忆不该动手杀人,打破了这种平衡,但她似乎给忘了,杀人这种事不是商泽忆先做的,她来这里本也是为杀人而来,不过是让药王江给阻了。 商泽忆没急着说话,苏景洛已经一句话把林子萱堵了回去:“大姐,明明是你们先不顾规矩的好吧。白日里是李新成,晚上又是你,真当我们是面团捏的没有脾气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们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苏景洛牙尖嘴利,其实就算没有林子萱这一着,他们也是会想办法将季元除掉,不过是现在林子萱趁夜而来,反而给他们找到了借口,将杀人说得冠冕堂皇,就似乎他们并不是有意而为,只不过是忍无可忍被迫反击而已。 只不过在林子萱道来之前,商泽忆他们还没动手,最多算是有个念头,所以这事怎么说起来都是林子萱理亏,她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只得冷哼一声表示不悦。 商泽忆那边事情刚结束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自然不是为了跟林子萱叙旧,他一面除掉林子期的手脚,一面也想与林子萱好好谈谈,看看能否和平共处。 就算不能将林子萱争取到他这边,也至少让林子萱两不相帮,单纯做个局外人。 他知道林子萱之所以会答应联姻掺和到这件事中,无非是为了通过他经历情劫,寻找通明境的机缘。他对林子萱本来就有情,只不过是因为联姻参杂了政治因素让他不喜,所以才一直抵触。 若是两人是在政治之外,商泽忆是极为愿意与她互成道侣,助她经历情劫。 “先别着急着生气,我匆匆赶来并不是为了你在面前洋洋得意,而是要与你商量件事,你若是答应,联姻之事我也应你了。”商泽忆对林子萱说。 林子萱脸色暂缓,对商泽忆道:“何事?” 她了解商泽忆的性子,知道他对联姻之事的抵触,所以才主动接了接待使团的差事,是为了故意找些理由将婚事尽量往后拖。 事实上商泽忆有事没事的找茬,将婚事一拖再拖,确实已经拖了许久,按这样的节奏让他继续拖下去,估计能再拖个十几二十年。 对商泽忆忽然松口,林子萱并没有太多喜悦,更多是她猜疑商泽忆具体要她答应何事。 “联姻之事答应你也无妨,只不过你需得答应我,以后不再管齐商两国之事,就算你家的太子与我家的皇帝有任何算计,你也需得置身事外。”商泽忆对林子萱说。 他的意思,其实就是希望林子萱能脱离政治之外,那这桩联姻对于商泽忆也不过是普通婚事而已,不算违背原则。 对这个提议商泽忆极有信心让林子萱答应,因为她本也不是喜欢掺和政治的人,她当初之所以会答应联姻,也不过是为了通明境的机缘。 只要林子萱能答应不掺和两边的事,商泽忆就会助她经历情劫,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林子萱都不算吃亏。 一旦少了林子萱的助力,那对于李家就少了一大靠山,要吃光他们难度也会小上许多。 商泽忆算盘打得精细,林子萱却不按他常理出牌,破天荒地摇头道:“齐商两国我可以不管,但李家的安危我必须护着。” “为何?”商泽忆惊讶道,她的提议对林子萱百利而无一害,他是想不通林子萱为何会对李家如此执着。 林子萱回他道:“因为李正男是圣司的胞弟。” 既为现任圣司,那林子萱所称的圣司便是前代圣司李照清。 对前代圣司商泽忆也极为尊敬,当年正是为了斩断他身上的宿命,李照清才会以性命为代价完成完整的罗天剑阵,也是因此才会被天道反噬陨落。 她是想不到李正男与李照清会有如此亲近的关系。 齐国的李家是个大族,无数名士重臣像李照清、李空寒几人都在一族,只不过是本宗与旁支的关系。 李正男也姓李,他原本猜测他与李家也会有些关系,却不曾想他会是李照清的胞弟。 难怪李正男家中有几名师兄弟会罗天剑阵,更难怪林子萱会亲自出手救下李正男。 对于林子萱的提议商泽忆也没什么想反对的,李正男对大势影响不了多少,只要夺了李家,商泽忆原本也没准备对他下手。 既然他是李照清胞弟,又得林子萱亲自照看,商泽忆索性就大方答应林子萱:“我答应你,我只要李家的家产,只要李家的人不发疯想来杀我,他们的性命我都不会动。” 说话的时候他与苏景洛对视了一眼,两只小狐狸心知肚明,既然答应了林子萱,那关在商泽忆府上的李新成应该是留不住了,要在李新成身上撒些种子,有些事情必须得提前做了。 林子萱似乎是看透了商泽忆的心思,她与商泽忆一人退一步,也给他留了一点余地道:“明日午时之前将李新成送回李家,你我的协议就算达成了。” “好叻。”商泽忆一脸的狡黠。 在商泽忆与林子萱达成协议的时候,季元死去的情报也被血骑送进了商泽晋的府中。 此时是商泽晋一人,侯湘君并未伴他在侧。 商泽晋看了眼情报后就将情报递送到油灯的火焰之上,看它一点点燃烧殆尽,然后道:“季元死了,林子期少了条臂膀,那我这个商国的叛徒也该是时候动了。” 他无奈又残酷,宛如这个暗潮涌动的世道。 第六十四章.生变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第二日局势再起变化,商泽晋忽然莫名站队齐国,力证李家归籍齐国,做了这些,他虽未再进一步请求李家归齐,但齐国的使节也不是吃白饭的。 虽然季元莫名失踪致使他们群龙无首,可要是连这样的机会都抓不住,他们也不配让林子期信任放到金楼来。 朝堂上齐国使节共同请旨,让李家落叶归根,能够回到齐国。 面对内外相逼,商帝面色铁青,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便草草退了早朝。 李家的问题原本仅限几人知道,商泽晋此举无疑是将它掀开翻在众人面前,对商国影响巨大,此等行径无异于叛国。 商国群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商帝心情很差,早朝之后御书房里,他亲手摔碎了平日里最受喜爱的鎏金九龙瓶,那是被称仁君的商帝从未有过的失常之举。 “你居然这般做了!” “你居然敢这般做了!” “你居然真敢这般做了!” 退朝之后一早上御书房都是商帝的怒吼。 商帝说的你不必指名道姓,所有人都知道是商泽晋,他所发怒言层层递进,似乎有所意味,只是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被亲生兄弟所背叛而至极愤怒,听不出来其中的另外意义。 伺候的太监门从未见过商帝发过这么大的怒气,他们低着头瑟瑟发抖,生恐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往日里商泽睿对下一直宽松,但今日情况特殊,万一惹了商帝发怒,说不定会因此没了头颅。 商泽晋这件事情影响如此巨大,从早朝传到商泽忆府中时,还没超过半个时辰。 由于暗流的情报之助,在这金楼之内,他应当是第一批知道事情的人。 昨日苏景洛就从林子萱口中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所以对商泽晋会这么做,商泽忆已经有所准备,可真到了发生之时,他仍是无比震惊。 因为商泽忆之所以会与李家耗上,完全是商泽晋动的手脚,这让商泽忆怎么都想不通,商泽晋既然会站到李家那边,当初又何必拉自己入局呢,给自己多造些麻烦出来呢? 而且就像最初时分析的那样,齐国又能给到商泽晋什么好处,足够让他做出卖国之举? 齐王那个老不死的总不该是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商泽晋了吧? “你说是怎么回事,老三不会真是被齐国收买了吧?”商泽忆问悠闲躺着的苏景洛。 知道事情的第一时间,商泽忆就到了城南小院将情报共享给苏景洛,希望自己这个才智非人的好友能分析出什么。 苏景洛比商泽忆镇定些,遇事他首先不去想真假,而是考虑最坏打算该如何应对,以及能否从中取些好处。 他起身捏着下巴道:“真假暂时先放一边,我们的目标只是李家而已,其他都不重要。无论他是否被齐国收买,为齐国做了事是真的,他立证李家归属齐国,今天你家老大虽然暂时压了下去,但终究是压不住的。” “有商国的亲王作证,齐国只要不是傻子就立刻会跟着施压过来,你家老大要是硬撑着不肯承认,一定要以国之力吞了李家,那无形中就会坏了商国的根本,让天下人以为商国专制不再开明,权衡过后他最终只能放李家走。” “这事结果已经注定,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你我要吃掉整个李家,就只能靠你家老大还能撑住的时间里,不然若是让李家给逃回齐国,我们追到齐国在那边可玩不过他们。” 商泽忆方才是关心则乱,被苏景洛一分析他也知道事情轻重,商泽晋如何自有家里的老大去对付,他的责任不在商国,而是李家。 商泽晋今日之事已经是板上定钉,就算他未来改口,齐国也不会放过,李家认祖归宗那是迟早的事。 这样一来,他与苏景洛原本拟好的大好局势就要因此废掉,有了认祖归宗这枚护身符,李家便可以不慌不忙,该着急的人就要变成他们了。 不知道商泽晋这一举是不是齐国方面的计策,反正是正正打中了他们的七尺,一下子就颠倒了局势。 接下来局势有变,他们就不能慢悠悠再与李家耗着了,必须得尽快吃掉李家才行。 “怎么做?把银子都砸在百果珍之上,逼李家跟我们来个决战?”时间紧迫的话,商泽忆第一下想到的便是商泽晋与林子萱的赌约。 因为李家现在是龟缩的姿态,若是再像之前那般趁他们不注意吃掉李家的家产,明显对方不给机会。 时间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他们消耗不起,只能速战速决用银子正面拼出个胜负,只要在百果珍与仙玉露之争中赢了,那最终整个李家还是归他们所有。 对此苏景洛并不支持,这个法子是有机会赢得整个李家,但更大的可能是两边拼得山穷水尽,所有的银子都砸到了商国的闹市中间,虽然这样对于商国是不错的结局,对于他们却不算。 他们从来都是为了自己而争,之所以入这场局势也是为了李家的家产,而不是单纯的胜负。 要是他们的银子跟李家的银子都落到了商国,对于他们就算血本无归,没赚到不算,反倒还亏了白鹿城那边支援过来的资金。 “逼他们在百果珍之争上拼个山穷水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举,就算到了万不得已,也没必要用这招。” 说到一半苏景洛忽然神秘一笑,道:“不是李新成还没送回去吗?正好有他的大用处。” 在商业上的造诣商泽忆拍马都赶不上苏景洛,看苏景洛意味深长的表情,他知道好友一定已经想到对策了。 他猜不透苏景洛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感兴趣问道:“他只是李家的二儿子,起不了什么重要作用。况且我已经答应林子萱午时前将他送回李家,这么短的时间,你能够拿他干什么?” 苏景洛贼兮兮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别管了。李正新就交给我处理,午时前我一定会完完整整把他给送回李家。至于你的话,有时间去趟晋王府探探商泽晋的口风,我始终觉得今天早上的事情只是个开始,你们老二的意图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潜意识中苏景洛对商泽晋有所防备,也没有其他原因,只是觉得商泽晋如此反常,背后心思让人琢磨不透。 他自信善看人心,却对商泽晋怎么都看不透,这个人真真假假,却比那些完全虚伪的人还危险,至少全然虚伪的人每一句都会使人对他怀疑,而商泽晋这样的人,你从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真假难辨,对于这样的人苏景洛自然忌惮。 “李正新在我府中的地牢里,你注意点分寸,别给我弄死了。” 商泽忆正好也想去找商泽晋谈谈,嘱咐了一声便拉着药王江往晋王府去了。 马车行驶,商泽忆不知道在皇城之内白塔之上,有一双醉眼如鹰正随自己缓缓而动。 直到马车在晋王府门口停下,那双眼睛的主人常斯忽然对地倒酒作祭奠之状,面带庄严的正色。 他将目光投到晋王府内,投到王府主人的身上,叹息道:“你今日之骂名,虽会伴你一生,但未来商国子孙,定会为你正名。” “今后你注定要死,你自安心去吧,为我们共同的目标!” 第六十五章.一切为了商国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似乎是猜到了商泽忆会来,商泽晋早就让侯湘君在门口等着他们,一见到人就把他们带了进来。 “你来得比我想象中的快。”这是商泽晋面对商泽忆气势汹汹而来时的第一句话。 厅内就两张椅子,商泽晋坐着一张,另一张商泽忆也不客气地坐下,他进门就指着商泽晋鼻子质问道:“商泽晋你到底想干什么,之前拉我入局对李家下手是你,现在出手保李家也是你,好事坏事都让你做了,今天你要是不说个道理出来,就别想从我这过关。” 对商泽忆的质问他并不放在心上,商泽晋随手就将商泽忆指着他鼻子的手指拍掉,冷冷回他道:“你莫不是忘了你我的关系,在我的府内敢如此造次,是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商泽忆骤然一愣,才记起商泽晋在入城之时对他的杀意。 这段时日因为要对付李家,两人算得上是合作关系,已经有点日子没有再起争斗,以至于商泽忆几乎都快忘记他与商泽晋已是仇敌,早不是当初毫无间隙的兄弟了。 但他性子泼皮,又兼之对自己实力信心,毫无畏惧并带着挑衅道:“凭你那些臭番薯烂鸡蛋,能杀得了我吗?” 商泽忆这几日境界已回到归虚巅峰,以至于信心大增,在他看来商泽晋的血骑中虽然有些高手,但像夏东来那般真正顶尖的却没,凭这样的实力,不说有药王江在侧护卫,就算以他现在的境界,商泽晋也奈他不得。 也是如此,他才会在商泽晋面前如此嚣张。 商泽晋没有与他做口舌之争,他轻轻挥手,于是从王府各个角落中缓缓走出数十个尸人,他们一身毒素齐齐对着商泽忆低吼,但似乎又被什么给牵制着,虽蠢蠢欲动,却始终没有上来。 与尸人商泽忆打过几场,无论是在白鹿城时对尸人化的玉玲珑,还是前些日子在灰市时遭遇的尸人阵,他知道这些尸人不好对付,真要打起来他虽是稳操胜券,但要费不少手脚。 他摩拳擦掌,准备一起收拾了这些尸人让商泽晋知道他不是吃素的,却听到一旁的侯湘君吹了声口哨,这些尸人便齐齐转身,如提线的木偶般有序地往府外走去。 商泽忆这才知道,原来操控尸人的便是他。 “不打一架吗?你准备让这些尸人去哪里?”商泽忆已经做好了打架的准备,谁知道侯湘君操控这些尸人根本不与他动手,让他一阵失落,于是不由地问商泽晋道。 商泽晋仍是安之若素的模样,他随口道:“这些尸人顶多算是炼神境的高手,对你没用,不过我却知道金楼有你几个好友,就不知道他们是否如你这般勇猛,能无视了炼神境的尸人。” 是要对苏景洛出手,商泽忆闻言神色大变,赶忙对药王江说:“老姜块,替我拦住这些尸人。” “好。”药王江点头,掌心青色毒功翻腾,化形成虫群便往这些尸人身上扑去。 这些尸人并不存在意识,面对毒虫也不躲闪,任由毒虫从皮肤钻入体内,将他们从里到外腐蚀干净。 药王江的毒功阴毒又霸道,沾上一点便能化骨消肉,而那群尸人是正面由毒虫穿体而过,所以只消片刻不到,就只剩下一趟黑水。 “商泽晋我警告你,有事冲我来,别把苏景洛牵扯进来。”收拾了那群尸人,商泽忆面有不善厉色道。 对于被药王江处理的尸人商泽晋并不心疼,他起身缓缓走近商泽忆,一字一句道:“不然呢,你敢杀我吗?” 商泽忆知道商泽晋不会武艺,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不拔心猿,凭他赤手空拳就能轻易取了商泽晋性命,但他终是没有动手。 至于原因,并非全部都是舍不得下手,更多是因为白鹿城还需商国守护,他若是杀了商泽晋,商国的官场民间都必要沸腾,那时不要说再让商国助防白鹿城,没第一个来攻打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商泽忆松开了捏紧的拳头,负气将商泽晋一把推开,愠容道:“我有白鹿城需要商国守护,不会杀你,但人总有底线,下次你若再做出伤害我朋友的举动,我会让你知道白鹿城万千匹夫一怒,于人于国是何等的恐怖。” 商泽忆信誓旦旦,商泽晋也难得地没有反驳。 身为天下第一的武城,白鹿城就算没有无敌的城主守护,本身实力也不让人小觑,所幸这座城的人喜欢偏安一隅自娱自乐,除了守着四国要道之外便对天下没有任何影响。 但若由商泽忆主动号召,城中的那些江湖匹夫不再拘泥于一座城,转而化明为暗成为黑夜中的使者,那对于无论哪个国度都是难以招架的事情。 以白鹿城为筹码,商泽晋与商泽忆算是相互威胁,彼此也都切中对方要害,两人便暂停了在这方面的较量。 “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帮李家?”商泽忆没忘记来这里的目的,虽然中间被一些事情打了岔,修整过来后他便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商泽晋并没有瞒着,他坦然道:“自然是为了杀你。” 当着商泽忆的面说要杀人,商泽晋也算是直言不讳过了头了。 但他一向如此,向来不隐藏对商泽忆的杀意。 “你帮了李家齐国就会帮你杀我?他们有这实力?”商泽忆追问。 齐国什么实力他一清二楚,葬剑府虽是高手云集,但要说能杀他的人也就寥寥几人,没有仙逝的李照清算一个,还有一个便是林子萱,其他即使到达道藏境界的高手,要杀商泽忆也不是易事。 但林子萱会杀他?商泽忆表示怀疑。 不说两人的交情,就算林子萱与他素不相识,也不会因这种事情而去杀人。 对商泽忆的怀疑商泽晋不屑于解释,他抬手作送客状道:“理由我已经告知,信不信便由你,你我最终是要有个你死我活,那是以后的事,但若你要与我在这里做个了断的话,可以继续留下。” 商泽晋的话半真半假,商泽忆一下也分辨不出来,他心知商泽晋既已下了逐客令,那在这便再探不出其他东西了,就想着回去先与苏景洛商量一番,然后再作定论。 想到这里他也不与商泽晋有什么礼节,风风火火又拉着药王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商泽忆离开之后,厅内便只剩下商泽晋与侯湘君两人。 两人是上下级,又是知己,除此之外,其实两人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齐国的探子与商国的王爷。 只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在这个齐国的探子成为探子之前,就已经是商泽晋的人了。 “刚才的话,侯兄可以一字不落传给林子期。”商泽晋道。 “我晓得。” 侯湘君一吹口哨,熟练地从空中召来只鹰隼,他将一纸简信塞进竹筒绑在鹰隼脚上,扬手放飞,见它朝北而去。 北方,那是齐国壮丽的王城,厉阳。 在那里,也有一位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正注视着金楼的一切。 商泽晋与他一起望北,歉意道:“叛国的骂名,未来需你与我一起背着,是我欠你。” 侯湘君洒脱道:“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一切为了商国。” “一切为了商国。” 商泽晋重复血骑的这句信条,眼神一直坚定。 第六十六章.拷问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其实你这般做,林子期也不会信你,他是个疯子,却最能看穿骗子,你瞒不过他。”鹰隼飞远,侯湘君扭头对商泽晋道。 他知道商泽晋并非真的叛国,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取信林子期。 但真有那么容易吗?不说商泽晋的身份就足够让人生疑,就算他是个寻常人,贸然接近林子期,以他猜忌的性子绝对会保持怀疑。 在侯湘君面前商泽晋会变得多话,他侃侃而谈道:“优秀的骗子从来不追求一下子将人骗倒,欺骗太快醒悟也会快,一味求快那是年轻的骗子,老道的骗子懂得循序渐进,从怀疑到相信,这才能根深蒂固。” “所以你也是这样骗四皇子吗?”侯湘君冷不丁将话题引到了商泽忆身上。 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商泽晋表面看似针锋相对,但实际他的疼爱虽不如商帝,却也不输其他任何人。 他与商帝所有布局,是为了商国,更是为了商泽忆,提及商泽忆他不自觉便想到无可避免的未来,叹息道:“做了这么多,只希望到需要亲手杀我那日,泽忆不会手软。” 侯湘君不知他所有布局,他只知道好友假装叛国,背负一切骂名,最终引得身死,从而要在天下的局势里埋下什么。 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做,商泽晋的结局早已由自己设计好,侯湘君没有接上残酷的话题,他双手抱胸道:“未来太远,我不想聊。谈谈现在,你悄无声息突然站在了李家这边,就不怕四皇子他们接不住招,真让李家给跑了吗?” 商泽晋的仓促之举对局势影响确实巨大,一下子就把商泽忆几人好不容易建立的优势完全消解,从主动变成了被动的局面。 按之前的局势,商泽忆几人四平八稳,只用跟李家耗着就能慢慢蚕食掉李家,无非是花的时间多点,但现在不行了,被他这么一搅,李家归齐已经有了苗头,时间的优势便不在他们这边。 相比侯湘君的担忧,对此商泽晋仍是无比自信,他道:“李家跑不了,泽忆的那个忘年交苏景洛是个大才,一早消息传出,他就已经开始动了。” “你是说李新成?他能做什么?”侯湘君迟疑道。 昨日李新成被扣,季元被杀,林子萱对峙城南小院,这些事情早已传到晋王府中,侯湘君自然知晓。罗网虽是属许清印管,但在这金楼之内,商泽晋也能使用一分,要盯着商泽忆几人的一举一动不算难事。 商泽晋神秘兮兮道:“看下去你就知道了,优势仍在他们,只不过需要些时日而已。” “泽忆昨夜杀了季元,折了林子期在这边的手脚,正好为他们争取到了充裕时间,也正是如此,我今早才仓促出手。” 侯湘君这才明白商泽晋为什么会突然站队,他本以为商泽晋是冒然行事,了解之后才由衷佩服,其深思熟虑竟是将这点细节都考虑进去了。 他要借机释放自己对齐国的态度,又不能让李家跑了,于是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早一日季元尚存,必然会顺势而行,瞬间将局势扩大到李家的完全优势,迟一日对于商泽忆这些人就少了一日的时间,让齐国多些反应时间,反正左右都是不好,只有今日才是最佳。 至于这么算计林子期会不会因为李家不能安然归来而怀疑商泽晋,这本来就不是商泽晋所在乎的事情,在这一步他只用释放态度就够了,其他最多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于大局无关痛痒。 “接下来就看四皇子他们了。”侯湘君诚挚道。 在商泽忆府邸的地牢之内,苏景洛正在拷问李新成。 浸过辣椒水的鞭子无情抽在被捆于木架的李新成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昨日从林子萱口中套出话后,苏景洛其实早有了准备,所以今早事发,他立刻到了地牢中逼供李新成。 舒肖佳在一旁看着,眉头始终紧紧皱着,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苏哥哥,这样会不会把他打死。”舒肖佳担心道。 她倒不是关心李新成死活,毕竟是昨天来刺杀苏景洛的人,在她眼里死了也活该,只不过他们与林子萱有约定要将李新成给完整送回去,事关此点,再折腾下去似乎要缺胳膊少腿,到时候不好交代了。 他们也是想不到李新成会这么嘴硬,以为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挨几下鞭子就会把所有事情都给交代了,谁知道竟是死咬着牙关,愣是没松口。 这让苏景洛极为恼火,他们时间不多,要在午时前将李新成给送回去,所以留给他们的也就几个时辰。 这几个时辰里,他不仅要逼问出李家的所有产业布局,还要悄无声息给李新成下个套,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浪费。 既然李新成如此嘴硬,让苏景洛不得不行极端,他将舒肖佳劝出去说:“接下来的事情姑娘家不适合看,你在上面等我。” 舒肖佳乖巧点头,从地牢中退了出去。 没了舒肖佳,苏景洛伸了个懒腰,将抽了半天鞭子僵硬掉的肌肉放松下来,决定接下来放开了做。 对于嘴硬的人,有些用刑方式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不过确实是姑娘家见不得的。 他一甩将鞭子扔到地上,对伤痕累累的李新成下最后通牒:“你确定真的不说?” 李新成骨头很硬,人在绝境仍是不屑地盯着苏景洛,鄙夷道:“不要白费心机了,想知道我们家的产业布局,痴心妄想。我早就跟你说了,有本事就打死我,不过你不敢。” 如此嚣张的样子,苏景洛听了话也没生气,他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确实不会杀你。而且我不仅不会杀你,还跟林子萱约好了午时之前必须把你送回李家,听到这个答案开心吗?” 李新成得意地扬起嘴角,有些人知道自己有一线生机会收敛些,他却似乎根本不怕激怒苏景洛,从牙缝里吐出话来,冷笑道:“就知道你是孬种。你放心,今日的恩情我会记得,以后我一定会杀了你,不仅是你,还有你那个妹妹,我一定会把她卖到金楼最大的青楼,让千万人来作贱。” 面对李新成这些不痛不痒的威胁苏景洛不为所动,以他的势力一个小小的李新成还瞧不上,别说李新成了,就算他老子李正男,在苏景洛眼里都不算对手。 现在李家唯一能当他对手的,就只有一个万君可而已。 今天严刑拷打李新成,也是因为形势反转,他准备通过李新成给万君可下套。 苏景洛刚刚丢了鞭子,又在众多刑具里面挑出一把小刀在火上烧着,又问李新成:“你真不说?” 李新成觉得自己有了护身符,更加嚣张,呵斥道:“是男人就打死我。” 苏景洛闻言点了点头,上前将李新成裤腰带解开,扒掉裤子露出隐私(和谐)部位,惋惜道:“我是不是男人所有人都知道,但可惜你马上就不了。” 说着他从火种拔出被烧得发红的匕首道:“听说宫里净身会准备生石灰与一支鹅毛,防着堵住尿道与发脓,但我们今日条件有限,只有把烤过火的小刀,李公子便将就一下。” 说着苏景洛拿匕首在李新成重要部位前比划了下,似乎在算着该怎么切好。 被火烧过的匕首滚烫无比,即使隔着距离李新成也能感受到温度传到身上部位,傻子都知道苏景洛要做什么,他焦急道。 “苏景洛你要干什么?你答应过五公主要将我送回去的。” 李家的男人尤重外貌尊严,真若是被人净了身,他往后的日子便是生不如死,这是完完全全打中了李新成的七寸。 苏景洛捏着匕首理所应当道:“是啊 ,我答应林子萱送你回去,但没答应将你完整送回去。” 第六十七章.下套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苏景洛磨刀霍霍,面对下半身的危机,李新成已经完全没有了脾气,他不敢再强硬,被迫地将事关机密的李家产业布局都告诉了苏景洛。 等到苏景洛也从地牢出来的时候,李新成已经完全虚脱瘫软在地,对苏景洛这个恶魔般的人物,他再也不敢生起作对之心。 商泽忆与药王江也才刚到没多久,他们见苏景洛一副悠闲的模样,便知道他在李新成身上有些收获,于是商泽忆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有点收获,李新成这小子看着跟个硬角色似的,骨头也就一般般,折腾了他几下就把李家的所有产业布局都给招了。” 他没有细说所谓的折腾几下是差点让李新成当了太监,商泽忆对逼供的细节也不感兴趣,对李新成嘴里撬出的东西他才感兴趣。 李新成交代的是个重要东西,有了这份情报后,在当今的局势之下,他们就能针对性地将李家的产业逐个击破。 商泽忆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问道:“李新成真全招了,你可能辨出情报真伪,会否是他虚以委蛇,给了我们一份假情报。” 这份情报至关重要,若是真的对于他们是如虎添翼,但若是假的,那将会带他们进入死胡同,白白错过了追击李家的时间。 他也知道现在的局势,时间是双方争夺的筹码,快一步慢一步都天差地别,是齐国那边先反应过来,重新派人来代替季元让这边的使团运作起来,还是商泽忆这些人先吃完了整个李家,就决定了谁胜谁负。 而李新成这份情报的真假,就决定了他们能否在时间上取得优势。 面对商泽忆半分期盼半分担忧,苏景洛大大方方泼了盆冷水:“他给的情报自然是半真半假。以李新成在李家的地位,顶多管着三四门产业,今天他却跟我说全了,显而易见有一些是胡诌瞎编出来想蒙混过关的。” “说但是吧。”既然明知情报是半真半假,可苏景洛还是如此轻松惬意,商泽忆便知道他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于是便跟着问道。 苏景洛胸有成竹,他意气扬扬道:“但是我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此次逼供李新成,要情报是假,设套是真,在李新成意想不到的时候,我给他还有李家都设了个套,接下来就看他们怎么接而已。” “如何?”刚才还是情报,现在就是下套了,苏景洛思路太快商泽忆每次都接不上,所以每次他都需要深入着继续追问。 苏景洛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略有深意地说:“你觉得,万君可是个骄傲的人吗?” 商泽忆听得莫名其妙,苏景洛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他便豁然开朗,含笑调侃道:“这么坏的事也就你能想得出来,李新成惹上你也是他上辈子坏事做太多,这辈子活该走霉运。” “那是自然。”苏景洛在心中道,“谁让这小子敢口吐妄言亵渎了舒肖佳,自己的妹妹谁都碰不得说不得,谁若碰了说了,他便让谁绝不好过。” 接下来他们也不去虐待李新成,而是在午时之前将李新成洗得干干净净,换了新衣服,给他身上那些鞭伤抹了药王府的外伤灵药玉清膏。 玉清膏在治外伤有奇效,在送到李府之时,李新成身上的伤势便已经好全了,又是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 “就给你送到这了,李公子咱们后会有期。”苏景洛把李新成扔到李府门口后还故意打了声招呼。 后会有期?李新成现在对苏景洛怕得要死,巴不得下半辈子都不要见到了,哪里会有想要后会有期。 他不敢回应,头也不回地几乎是小跑地进了李宅,亲自把门重重给关上,这才稍微安心。 门内厅中,李新成与万君可都在等他。 李新成失踪两天一夜,多世之秋李正男心性谨慎,昨天就派人去打听了,直到林子萱告知是落到了商泽忆的手里,但今天必能安全回归,他才稍微安心。 而在刚才李新成回来之前,一名操着齐国口音的青年手捏葬剑府的信物,说是替圣司传信,告知他们李新成即将归来,同时还说了另外一件事。 也正是因为传信青年说的这件事,李正男与万君可才是在此等着李新成。 万君可神色冷淡,而李正男惴惴不安,眼中时不时有不忍与残忍交替闪过。 李新成见到父亲与万君可都在,显然是特地等他,知道自己肆意妄为差点就闯了祸,他赶忙认错道:“让父亲与万先生担忧了,是正新鲁莽了。” 他想着这种情况没造成什么大损失,父亲与万君可最多也就呵斥他几句就好了,但坐着的两人过于安静了,让李新成有些慌张。 万君可始终闭目不为所动,李正男知道这是对方在考验自己,于是硬着头皮审问自己的儿子,冷哼一声道:“鲁莽?李新成,你可知道你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李新成低声自言了句,然后道:“儿子昨日原本想去刺杀苏景洛,却谁曾想他那个看似若不惊风的妹妹也是个高手,所以被他们给擒下关了两天天。” “是吗?”听了李新成的回答,万君可睁开了眼睛拖着长音道,似乎意有所指。 “他们可曾虐待逼供你了?”万君可又问道。 李新成有勇无谋,万君可语气里的冷态他没读出来,还以为是万君可关心自己,便向万君可与李正男哭诉道:“父亲、万先生,你们要为新成做主,他们不仅将新成用泡井水泡了一早上,还用鞭子打得我满身伤痕,甚至还威胁要对我施以宫刑。” “哦,居然还用鞭子,看来你是受了不小的委屈啊,情非得已才就将李家的机密全盘托出。”万君可眼里更冷,李正男则撇过了头,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李新成,你可知道背叛太子的下场!”万君可声音遽然一高,厉声对李新成喝道。 李新成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人哪里是在教育自己,压根就是在审问自己。 自己被认成了叛徒,他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万君可与李正男,迷惘道:“背叛?万先生你在说什么?父亲,我何时背叛了?” “五公主的探子方才来报,说你已完全投靠了商泽忆,原本我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未完全相信。但现在我至少信了八分,你口口声声说被苏景洛抓住后严刑逼供,身上却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痕,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你所言是假。” “更何况我接到线报,就在方才,李家布染的生意让人给端了。” “那可是你手头的东西!其中意思还不明显吗?” 万君可强调说,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说是李新成泄的密。 李正男终于舍得转过头来,他叹气道,算是给李新成盖棺定论:“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六十八章.呵,李家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父亲!” “住嘴!来人,给我把你逆子关进刑房。”李新成想要辩解,李正男却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厉喝一声唤来家丁将李新成拖入了刑房。 李家的刑房是类似于朝廷刑部一样的存在,区分只是刑部用的是国法,而刑房行的是家规,但国法家规同样严厉,入则有死无生。 无论是反叛李家者,亦或是被李家拖入刑房的敌人,就从没有一个能安然出来的,足见刑房的恐怖。 听到是要将自己拖入刑房李新成满脸都是恐惧,他知道那是九死一生之地,一旦进了便不可能出来全忽人,于是拼命挣扎哀求。 “父亲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背叛李家,你要相信我!” 李新成不知道为何会发展成如今的局势,自己明明是为李家着想,最后却落了这般的余地,他苦苦哀求之时绝望而希冀,慢慢地只剩下绝望。 李正男仿佛没有听见声音一般,眼睁睁看着李新成被拖了下去,表情冷漠。 到最后李新成似乎是已经认命,如死狗般任由家丁门将他一点点拖远,眼露死气。 一场闹剧之后厅内重复冷清,在没人能看见的时候,李正男再无法保持平静,忽然“扑通”一声给万君可跪下,忐忑道:“先生定要保证新成安然无恙。” 哪有真不爱惜自己孩子的父亲,只不过他与万君可有不能对外言明的计策,所以有些事情,有些情感不能在人前展现。 万君可素着脸将李正男扶起,宽慰道:“二公子需要受点皮外伤,但无性命之虞,李当家的大可放心。“ “也就是这样,才能瞒过苏景洛,行将计就计之法。” 万君可目光自负。 其实从布染生意被捣与李新成回来之初他便知道这是苏景洛行的是声东击西之计,想故意让他们怀疑李新成泄漏了产业机密,借着李新成手中四门生意被针对故意扰乱他们视线,在他们顾此失彼时借机突破其他产业。 从苏景洛放李新成回来,以及故意断掉李新成负责的布染生意,都是苏景洛故意传递给他们信息,李新成管着那四门生意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掌握之中,接下来也将对此下手,在他们将主要力量都放在这四门之上时,他便大大方方地对其他产业下手 此乃声东击西,当初吃掉三分之一的李家用的也是这招。 万君可吃过一次亏,哪里还会再次上当。 他将李新成收入刑房,便是在故意回应苏景洛,自己确实已经中了你的声东击西之计,在这之后将把防御重心放在李新成管的四门生意上。 但实际,万君可已经做好了准备,中计只是假装的陷阱,他在其他产业上的防守并未有所减弱,严阵以待诱苏景洛主动来袭。 一旦苏景洛信了他露出来的假象来攻,他那就有自信一点点将苏景洛的力量全拖入泥塘之中无法自拔,李家在守苏景洛在攻,而防守比起进攻对力量需求更小,在此前提下,他便能从容在对局抽出部分手脚来抢回之前那夺去的三分之一产业。 这是苏景洛吃掉李家产业时用过的计策,万君可是还施彼身。 这场局势之中,两人都在相互算计,苏景洛要在齐国那边的人到之前啃掉李家更多的肉,而万君可之前是意在防守,保留李家有生力量带回齐国,现在他遇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将完整的李家收回来。 事实是以骄傲如万君可,始终对李家当初之失耿耿余淮,他之所以一直龟缩得如王八,并非是怯战,是因为冷静看透眼前并无机会,但若是让他看见机会,万君可也是敢孤注一掷的人。 况且他谨慎推演过来,李家在这场算计中稳立不败,最多是不输不赢的局,绝不会有任何损伤。 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打动李正男,不然既拿儿子又拿李家来搏,他如此谨小慎微的人,怎么敢放手一搏。 “当先、辰儒、让贤,确定不能让他们也知道此事?”事关机密,李正男对全面封锁信息并不反对,但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几个儿子应当也知道这件事,他们本来就是李家核心圈中的人,每个人都主管了几门生意,与计划配合起来能事半功倍。 万君可坚决摇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多一人便多一分走漏风声的可能。家主的公子虽不会泄密,但难免不会因为知晓计划而做出反常之举,让苏景洛循蛛丝马迹猜到了什么。” “若是如此,我们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连二公子入刑房所受的苦也白受了。” 李正男无声叹了口气,他明显有所挣扎,但还是认可了万君可所说的话:“那便这样吧。” 不知道怎么的,李正男在与万君可交谈的时候,眼前徘徊的始终是李正新那双无声绝望的眼睛。 作为一个父亲,他大概已经预感到了,这个儿子,未来可能不会将他当成父亲。 李家刑房里。 李新成无神睁着眼睛,他看着黑压压的墙面,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鞭击与哀嚎求饶这声,不由得觉得可笑。 自己为家族甘愿冒险,在商泽忆的地牢受尽折磨,居然落了这样的下场。 “呵呵。” 李新成笑出了声,在这一片哀嚎的刑房之中显得如此的突兀。 很快,刑房的役卒们就盯上了他。 这些役卒们常年都在这片黑暗之地活动,他们以折磨与刑罚为乐,享受给别人带来的痛苦,当在刑房之内听到笑声,便立刻让他们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如见了血污的苍蝇,役卒被这声明显带着讽刺意味的讥笑所吸引,纷纷围了上来。 进了刑房就只有违了李家家规的人,都是他们的犯人,再没有什么李家二公子。 这群役卒愉悦地舔着舌头将李新成绑上了刑台,一名役卒将泡过水的牛皮鞭狠狠抽在李新成身上,一鞭之下立刻血肉炸开,被玉清膏治好的皮肤重复伤痕。 鞭击之痛可见一斑,但李新成愣是不吭一声,只冷冷看着这些役卒,仿佛在看死人。 对李新成如此嚣张的姿态,役卒们没有生气反而愈加开心。 像李新成这样的硬茬子对于他们是难得的大餐,其他的犯人没打两下就求爷爷告奶奶,连点征服的乐趣都没,而只有李新成这样的,才是激起他们征服的快感。 役卒们不由兴奋起来,手上的鞭子更快,如暴风雨般抽在李新成身上,不远处一名役卒正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慢慢走进,脸上带着病态的残忍。 李新成始终冷冷看着他们,冷冷嘲笑。 “呵,李家。” 第六十九章.我杨落羽来了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当希望变成绝望的时候,仇恨就会滋生。 以前对家族有多敬爱,现在的李新成对李家就越仇恨,这种仇恨甚至超过了对商泽忆与苏景洛,成为了李新成的唯一。 万君可毕竟太过年轻,他算中了所有,却独独漏了人心。 在李家幽暗的刑房,仇恨的种子在李新成心中播下生根发芽,至于会长出什么样的果实,谁也预料不到。 与仇恨相对,在金楼另一个地方,商泽忆与林子萱本已经断掉的情线在这里接了上来,爱情滋生,只不过他们是久断后再连,隔了层东西,相处起来显得并没有那么含情脉脉而已。 “李新成已经给送回去了,接下来咱俩的事该好好论下。” 将李新成送回之后,林子萱主动出现约了商泽忆见面在临金楼,想来是准备谈谈两个人接下来的事情。 商泽忆也正有此意,故而单刀直入开场。 如此直白也正合林子萱之心意,她坦言对商泽忆道:“李家的事就此为止,接下来我不会再掺和其中,无论是林子期的算计还是商泽睿的算计,都与我无关。” “但你要记住答应我之事,要让李家父子无恙回到齐国。” 因为李照清的关系,林子萱首先开口还是重申了当初的约定,要商泽忆对李家安全有所保证,显然这对于她是极为重要的事。 林子萱当初提出的条件对商泽忆本就没什么影响,他只要李家的家产,对李家父子没有半分兴趣,死的还是活的回到齐国对于他没有区别,所以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故而点头道:“放心,李正男这些人对我没有威胁,只要我收了李家的家产,自然会让他们安然回到齐国。” “你之情劫,我该如何帮你?”商泽忆言归正传,回到了正事之上。 李家只是他们的一个小约定,更重要的还是其他,他要林子萱退出商泽睿与林子期之间的算计,条件是他会帮助林子萱历经情劫获得通明境的机缘。 现在林子萱确定会退出所有算计之中,那他也该拿出诚意,帮助林子萱历劫寻找通明境机缘。 但问题是要历劫他知道,要如何应劫他却不晓得,情劫这东西虚无缥缈,从来不是放在那的一个实物,他亦无处找起,总不能满大街叫喊着情劫情劫你在哪吧。 情劫是林子萱所提,那具体该如何做应当也是她知晓,商泽忆懒得思考便直接问她,有了答案他配合林子萱就行。 这也难倒了林子萱,她虽得圣司点化,知道自己尚缺情劫才能找到通明境机缘,但具体要做什么,情劫如何,她也不知晓。 她之所以费了这些大劲来到金楼商泽忆的身边,其实没有实际的计划,只觉得一直跟着商泽忆便会遇上,并未深想,只觉得顺其自然便可。 既然商泽忆问了,她便将自己想法相告:“情劫具体应在何处,我亦无从得知,我只知道我的情劫必会应在你的身上,反正今日起你我共处,让我伴你在侧,待定应劫之时你我自能感知。” 商泽忆听完挠挠头道:“什么计划都没有两眼一抹黑你就来了啊,你也是实诚过头了。这么不肯定,那得多久时间啊?” “少则数日,多则数年,也可能这一生都难以遇见。”林子萱对时间也无法肯定,但她始终是那般从容地回答。 少则数日,多则数年,这不就是说完全不能肯定吗?商泽忆一听就知道这是完全没影的事,他迟疑道:“要是一直都没办法遇见呢?” “那我便伴你一生,结草为庐,与你退隐江湖。” 林子萱冷冷清清地说,却透着坦诚的意味。 商泽忆知道林子萱从不说假话,此时必定是她肺腑之言,他听着心中暗暗小乐,面上更是笑得嘴都快扯到耳朵根上去了。 与她择一地终老,不论世间纷争吵杂,这本是他想过两个人最好的结局。 “挺好挺好。”商泽忆脸上乐开了花,但他想到两人的身份责任,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又问道:“那葬剑府呢?” 在很久之前,横沟在两人之间的从来不是感情,而是自身的职责。 “你的白鹿城呢?”林子萱不答反问。 两个人极有默契地沉默闭上了嘴,结草为庐,退隐江湖是多么美好的憧憬,可是那终究是幻想。 商择忆不怀疑林子萱在之前说出退隐江湖时候的真心,但那最多只能是一时的冲动,两人都知道自己背负的责任,哪有想得那么轻巧,说放下就能放下。 江湖很大,自由虽好,却从不属于他们。 雅间内瞬间静了下来,氛围一度尴尬,还是商泽忆换了话题,刻意打破尴尬的局面道:“时刻与我相伴的话,那你接下来是要住在我的府中?还是跟以前那样住回驿使馆?” 林子萱知道他是故意找话,仍是跟着他的节奏回答道:“你我既有婚约,住你府上也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免不了会有闲言闲语,我并不在乎,若是害怕人说闲话,你权当没听见便是。” 虽有婚约,但未成婚前便住在一个屋檐下面仍属离经叛道,特别是满天下爱慕林子萱的人不在少数,正所谓爱之越深,得不到时恨也会越深,免不了会受些风言风语,言语会如利剑般刺来。 林子萱不惧这些,商泽忆的性子泼皮惯了更是不在乎,他跟着说道:“我也不在乎。” 两人言尽,然后就没有了其他话,场面再复尴尬。 商泽忆想着该怎么再找话题缓和下气氛,抬头林子萱却忽然盯着金楼的城门方向表情奇怪。 像是如临大敌,又像是不屑一顾。 林子萱的表情让他琢磨不透,商择忆也跟着她望向城门。 城门与这临金楼隔了不近的距离,况且中间被建筑挡住了视线,商择忆瞄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到,他好奇问道:“怎么了?” 林子萱没有回答,却有一道嘹亮女声替她做了回答。 “商泽忆,我杨落羽来了。” 第七十章.拔刀术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闻声一颤,对这道并不陌生的声音,即使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打了个冷颤小声道:“乖乖,她怎么来金楼了。” 说着商择忆下意识缩头,似乎是怕被杨落羽看到。 但已经来不及了。 杨落羽什么境界,刚入金楼她便察觉到几股强大气息,下意识以能量分别试探,立刻就看到林子萱身侧的商泽忆。 “原来在这,商泽忆,接我一刀。” 在城门之外,杨落羽初见商泽忆并不寒暄,直接做了拔刀的姿势。 她一脚踏出,一手握刀,吐了一道呼吸:“一息。” 一个呼吸过后,刀已经露了一个口子,杀气满溢金楼。 杨落羽如此张扬,在金楼的高手自然已经注意上了她。 夏东来一身布衣在皇城城墙之上闭眼盘腿而坐,他闭着眼睛,膝上横着那把普通的剑。 剑出一半寒芒吞吐不息,似乎被刀气所激,几欲腾空而起。 杨落羽战意无比,刀剑之意碰撞更加激烈,夏东来凭神思再难压抑住剑意,他腾然起身拔剑驻地,由衷赞叹道:“东篱拔刀术果然战意无穷,这女娃未来不可估量。” 临金楼上,商泽忆感受战意无穷无尽,他惊叹问道:“杨落羽也到道藏中境了?” 他此时境界低于杨落羽,只能猜个大概,遂问林字萱。 林子萱与杨落羽境界相仿,谁也瞒不住谁,于是点头给商泽忆一个肯定的答复。 商泽忆黯然地一咬嘴唇。 他与杨落羽在白鹿城相识,在源头一役后她与衣轻裘携手离开白鹿城之时才归虚巅峰的境界,想不到几年不见,她也越过了归虚的境界大关,步入道藏中境。 既然杨落羽已有道藏中境,那想来天赋不属于她的衣轻裘也至少能有道藏境。 商泽忆心中隐隐有些沮丧,这些年相识的那些人都在逆水行舟再上一层,只有他不进反退,从通明跌落炼神。 虽得药王江与长眠古灯之助恢复到了归虚巅峰的境界,但那不是他的巅峰,比起杨落羽这些人他还是输了许多。 在境界跌落后面上商泽忆始终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对于立志于江湖的他又哪能真不在意,只不过是一直小心藏着情绪,默默一人忍受着在通明跌落的悲凉。 当年他亦天才少年,也曾高处不胜寒,又哪是今日这般谁都能来欺一下。 不知道为何,在杨落羽对他拔刀之后,商泽忆忽然生起了很久再没过的争胜之心,他能量贯于胸,一脚踩窗台之上对城门外的杨落羽豪气喊道:“上来领败。” “二息。” 杨落羽闻言面露笑言,她轻声吐纳,刀又出鞘一半。 二息之后,本在金楼肆虐的战意忽然尽数消散,于整座城的反差对比,就仿佛前一刻还充溢着喧闹的空气,在二息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寂静无声的真空。 是杨落羽的战意全消了?自然不是。 东篱的拔刀术以其一往无前而闻名,一息露,二息藏,三息杀人刻,二息之后的平静不是毫无战意,而是所有战意能量瞬间归宗,都藏尽了刀里酝酿杀招。 雷暴之前的平静,便是二息时最好的写照。 再一息,就是拔刀的时刻了。 拔刀时就是尽力时,拔刀术从未有切磋,拔刀便是杀人。 一人出现在杨落羽之侧。 是药王江。 在杨落羽出现在金楼外之时药王江就发现了她,她对商泽忆拔刀之时,药王江已经从府中出发向城外赶去。 一息所有人被战意所惊,只有药王江沉默着将速度提到最快,所以二息之时他便到了城外。 “我来当你的对手。”药王江毫不客气,他掌中有毒,拿捏两下便出现一只毒蛇蜿蜒着疾射杨落羽。 他知道杨落羽的实力,以商泽忆如今境界未复,定然不是对手。 虽然商泽忆豪语让杨落羽上来领败,药王江却不能任着他胡来,拔刀术讲究狮子搏兔一往无前,从来没有切磋之意,出刀便是杀人之刀,以商泽忆此刻的境界,一刀之下非死即伤。 他要护商泽忆周全,所以这一刀无论商泽忆同意还是不同意,都只能由他应下。 药王府的毒功阴冷霸道人尽皆知,即使是杨落羽也不敢硬揽其缨,她蓄刀已至最后,若要抵挡,只能将这一刀转换目标。 但拔刀之意一往无前,认定商泽忆就只会是商泽忆。 杨落羽始终只对商泽忆,即使药王江毒功逼迫,她一刀所向也没有更换,仍还是蓄刀的姿态。 而药王江的毒蛇亦没有触碰到她,因为中途就被一剑斩断阻止,化为能量消散。 “有我在,你碰不到他。”衣轻裘一袭白衣,飘飘之下挡在杨落羽身前,潇洒道。 刚才就是他随手出剑,挡下了药王江的毒功化形。 两人本是神仙眷侣,衣轻裘与杨落羽形影相随,药王江对杨落羽出招,那衣轻裘自然不会闲着。 毒功被阻药王江并不意外,无论是杨落羽还是衣轻裘,对于他与商泽忆都是熟人,几人在白鹿城有过城主之争,对彼此能为都极为了解。 有杨落羽的地方就会有衣轻裘,而衣轻裘,他是真正的天才,修为甚至比杨落羽更为可怕。 衣轻裘其实心晶也仅仅只是银色,之所为能不输于生有金色心晶的杨落羽,被世人称为天才,是因为他以一己之力独创了能驾驭各种功法的御风法则。 御使如风,无论何种功法,只要被他见了一眼就能仿得七分。 虽只有七分,却已经不容小觑,任何人都只会几门法则,而只有衣轻裘会上千门法则不断变化,手段层出不穷。 而且若是他能以此道入通明境,便能使功法得大圆满,所仿之招便是十层的功底,绝不输于任何一人。 也正因为这样,在原白鹿城主白海愁尚在之时,曾点评衣轻裘天赋百年难遇,未来天下前十必有他一个位置。 “我在,你们也碰不到鱿鱼干。” 药王江看出自己与衣轻裘境界相仿,都是道藏中境的水平,两人要争斗起来短时间内必定分不出胜负,杨落羽三息出刀在即,他当机立断舍了以攻为守,而是闪身于前欲以身守住杨落羽这一刀。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与衣轻裘相争,遂当机立断出腿点中地面,借着力悠荡着就朝后飞过去。 “想走?没门!”衣轻裘高声轻喝,不让药王江逃脱。 他独创御风法则,招数千变万化层出不穷,有刚猛、有凌厉,亦有柔劲。 见药王江想借势后撤替商泽忆挡这一刀,衣轻求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一只手蓦然伸出化拳为掌,自掌心平空涌现吸力,势如鲸吞,不准备让药王江离开。 空气扭曲,药王江感觉有一股绵柔之力布满他四周,顿时空间变得如同沼泽般黏稠,使他深陷进去难以自拔。 就在药王江与衣轻裘你来我往的时候,杨落羽轻轻吐出胸中浊气,终于将刀拔出。 “三息。” 已然有刃的刀此时融化成黑色,杨落羽猛踩地面骤然跳起,穿过空间的距离冲向商泽忆,有黑色流光从杨落羽手中倾泻,竟有万物不可挡之势。 刀如龙,吟啸四绝,无数金楼之人听到有巨龙吼叫,响彻了天空。 东篱的拔刀术,唯有一往无前。 杨落羽手握黑刀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冲向商泽忆,沿途将天空斩成了两半,刀之尽头,就是临金楼的商泽忆。 楼里的人早已跑光,只有林子萱守在他的身侧。 商泽忆眯着眼看这璀璨如焰火的一刀,他缓缓从背后拔出心猿,对踏空而来的杨落羽怒吼。 “一招分胜负吧。” 第七十一章.江山血色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拔刀术的战意汹涌,能匹敌之招就只有霸刀无双。 面对无前之意无匹的蓄势一刀,商泽忆手握刀柄,能量贯于其中,横竖两劈,两道霸道之意直冲杨落羽。 以霸意对战意,皆是人间不可败之意,两者意志未分胜负,但境界仍有高低。 杨落羽高,商泽忆低。 以归虚巅峰抗道藏中境,商泽忆终究是落了一层,杨洛羽的黑刀与华丽的心猿相撞,气劲冲击顿时飞沙走石,桌椅被冲击粉碎成木碎,宛如暗器在雅间内形成风暴。 霸刀饮败。 商泽忆被一刀击退数步,呕了一口血,杨洛羽往前再逼,无数的桌子碎片伴随刀意尽数倾泻在商泽忆身上,将他浑身上下的衣物与皮肤割得片片破裂,好不狼狈。 商泽忆周身是血,看着恐怖,其实都是皮外伤,未到根本。 但杨洛羽一刀未完,迫得商泽忆后退许多步之后她继续再逼,抬刀再斩,便是直来直去要与商泽忆分出高下。 林子萱在一旁,使了个防御的剑诀,冷眼看这两人生死高下之分,未有阻拦之意。 杨落羽一刀未尽又起,商泽忆也被激起了凶尽,他“呸”地一声吐出呕上来的鲜血,提刀上去与杨落羽再战。 霸刀之后是重刀无锋。 胡说八刀变化无穷,针对不同敌人都有战法,其中硬碰硬之招,首推便是霸刀无双与重刀无锋。 霸刀失利,面对杨落羽无穷无尽的战意,商泽忆心知难抗,就欲以山岳之力克之。 一刀倾注能量,心猿被无形能量包上裹衣,此时犹如千斤巨锤般砸向杨落羽的黑刀。 当初商泽忆境界大跌,尤能以此招将一身铁皮子保护的沈重砸出内伤,就此时恢复到归虚巅峰,虽未道藏,但即使杨落羽的拔刀术再如何无敌,他亦不至于会轻易认输。 以刀化锤,犹如千钧之力砸下,大有力劈华山之势。 刀势如山,寻常之人当先避其锋芒,在锋芒之后再论高低,但杨落羽不是寻常人,她的刀从来只一往无前,她的人亦是如此。 刀出无退,只要目标在前,即使泰山挡于身前也亦要开山破路。 重刀如山,巍峨不动,而拔刀往前,逢山凿路。 在绝对实力与战意之前,杨落羽黑刀落下,巍峨泰山如冰雪融化轰然崩塌,重刀失守。 黑刀继续,下一刻杨落羽的刀就出现在了商泽忆眼前,与杨洛羽之争,商泽忆是败了。 并不是胡说八刀差了拔刀术,而是两人境界之差,归虚道藏之差犹如云泥,即使胡说八刀再如何精妙,也无法越过这道鸿沟。 况且无论是杨落羽还是拔刀术,都不是寻常之人寻常之法,商泽忆境界相差太大,败得并不丢脸。 败局已定,但杨落羽的刀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东篱的拔刀术本就不是切磋之法,无论何时都是狮子搏兔,分胜负也是分生死。 黑道继续一往无前,林子萱捏了很久的剑诀,此刻终于动了。 她剑指化气成镜欲挡在商泽忆身前,却察觉清风吹过,空气中有闷雷声响,一人飘飘荡荡入场已经挡住了杨落羽。 面对来人,几人都错愕不已。 而在皇城之内。 金楼今日大动,绝代的年轻高手齐聚,即使一国之君的商泽睿也难得感兴趣,丢了批注奏折的笔杆子特地在白塔之上看几人切磋。 杨落羽的名声他亦有听过,是与药王江并列生有金色心晶的天才,东篱悬剑司的希望,亦是商国重点监视的对象,在商泽睿与常斯眼里,她在天下局势中的重要性不亚于东篱之主杨修。 因为她实力强劲,又兼之身份特殊,不同于一般的江湖武夫。 引她来金楼,本就是常斯的算计,但她一见面就向商泽忆拔刀,却是超出商泽睿意料之外。 他知道商泽忆境界未复,定然不会是杨落羽的对手,故而看险象环生,便始终揪着心,直到他看到那人入场,才真正将心放下。 白塔之上常斯也在,他满身酒气,睁着那双比谁都清明的眼睛冷看局势,对商泽睿道:“人都到齐了,接下来便是箭在弦上,开弓没有回头箭,四国之间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和平将因此打破。你可想好了,确定是要做?” 他加重语气问了一着。 商泽睿将目光从临金楼收回,他目光一向柔和,却在此刻生出了霸气。 寒风猎猎,商泽睿穿着金黄色的袍子,袍子上有五爪金龙,九条相互缠绕,做工仔细,用的是南苏最好的绸子,绣龙的针法是苏城云家的云针,金龙张牙舞爪,被风一吹几乎活过来,要冲破云霄而去,却被一条玉带系在腰间,不得挣脱。 金龙无法挣脱,便如商泽睿自己那般,有些事不是他想不想做,而是他不得不做。 “就算朕不做,这件事林子期也迟早会做,那时被人操控着局势反而不利,与其被动,朕更喜欢主动掌握。”商泽睿淡然道。 他看着万里江山最远的地方,那是齐国厉阳的方向,那个有他一生的对手。 在这一刻,商泽睿隐隐有了先代商帝的霸气。 常斯眯起了眼睛,似乎要看透人心,他毫无忌惮地看着商泽睿,忽然闭了眼睛灌一口酒道:“这些都不是理由,若要商国百年不倒,我自有手段。” “你与商泽晋相同,都是看到了天下分久必合将起动荡。四国的君主无不是野心之辈,天下之争,必从白鹿城开始,商泽忆身为白鹿城,终究是脱不开其中。” “你不放心让商泽忆步入他人算计,故而要亲手做局才能放心,而商泽晋送他李家,送他长眠古灯,也是一样的理由。” 被提到心事商泽睿并不在意,而是说起商泽晋时,他眼中霸气才微微轻泄,换上一丝不甘道:“李家与长眠古灯都是小事,老三虽然与朕有所计划,但朕从未想过他竟然自作主张,亲身涉险将自己逼近众叛亲离的地步。” “争着天下要狠了心肠舍了自我,连性命都将是小事,为了商国朕一人入局即可,可为何总要朕的兄弟也牵扯进来!” 商泽睿握紧拳头,恨恨地似乎要将这老天击碎。 常斯吐了口酒气,将装着酒的葫芦递给他道:“因为他是商国的王爷,与你一样也有必须要守护的国家与兄弟。” 商泽睿无言,他猛灌一口酒眺望四方,忽然觉得明媚的阳光照云彩上,像极喷涌的鲜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是千万人染成的江山血色。 …….. 此时在天下不同地方,一些人也正各自算计,神色皆是自信。 ……. 齐国的王城,庄严的厉阳,野心勃勃的太子林子期执笔画龙,最后点睛之后他随手将画作丢给下人,忽然冷笑道:“螳螂捕蝉,究竟谁才是黄雀?” …… 东篱之主杨修这些时日都在忙碌在与悬剑司的争斗中,他接到杨落羽出行金楼的情报,冷漠的脸上毫不变化,他的眼睛是灰色的,仿佛万年的死寂,印着黑夜中升起的太阳。 他说:“别急,才刚开始。” ….. 西诏的帝王虞重黎,此时正微服欲往武前山一访天师张龙虎。 四十岁左右的他一脸坚毅,宛如石刻般那么深沉,他手中是一封陈旧的信件。 虞重黎将书信打开,而是握在手中囔囔自语道:“未与你交手是寡人遗憾,所幸你的几个儿子还算不错,希望不会让寡人失望。” 第七十一章.故人见面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南柯梦,你怎么也来金楼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从武前山上下来寻找答案的南柯梦。 几个人在白鹿城有过一段经历,所以都是熟人,特别是南柯梦与杨落羽,两人在擂台上比过一场,那时是杨落羽境界更高一些,险胜了南柯梦。 后来南柯梦跟随商泽忆寻找窃天技机缘,回到武前山闭关不出,一晃过去已经快九年了。 他毫无声响地突然下山,又是信手之间就挡住了杨落羽蓄势一刀,显然南柯梦闭关有所精进,此时境界已经超过众人许多,联想起他借窃天技入通明的传言,杨落羽不禁问道:“你已经到通明了?” 南柯梦松手将刀放开,他掌心有雷默默缩回体内,继而摇头道:“有一事不明,暂不入通明。” 杨落羽也收刀归鞘,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南柯梦一番,不客气道:“说话半清不楚打哑谜似的,你跟张龙虎那个老神棍是越来越像了。” “什么叫一事不明暂不入通明,难倒明了就立刻入通明了?”杨落羽不服气道。 南柯梦抚掌微笑道:“然也,一事既明,便入通明。” “吹牛!”杨落羽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往,对南柯梦半脚入通明她将信将疑,故而不客气地回应他。 商泽忆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意气之争只是一时,回过神来他也不是非得跟杨落羽争个高低,不过是那时被战意所激,将境界跌落后长期受人冷眼的压抑在一时全爆发出来而已。 他也打量了一番南柯梦,只觉得此刻的南柯梦比九年前更加仙风道骨,以前是山上的道人,现在已是山下的仙人。 虽仍是脚不沾地,但却是从云丛中落入人间,真正脚踏这片坚实土地。 九年前的南柯梦眼神纯净,却始终抬头望天,心中只求通明大道,此刻隐隐泛着光芒,眼睛终于落到人间大地。 能有这样的变化,显然九年的闭关让他有所领悟,所以才会说出“一事既明,便入通明”这样的话。 “有什么未能明了的?天师也解答不了?”商泽忆问道。 早年商泽忆有骂过张龙虎神棍,但后来有所接触,知道这位万法府的天师大智若愚,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对他也逐渐尊重起来。 万法府一脉修道不修力,心有困惑便无法入道,传道授业解惑一向是张龙虎的专长,若他都无法解答,那商泽忆便不知道南柯梦下山来到金楼有何意义,故而有此一问。 面对商泽忆的疑问,南柯梦点头道:“师父指导我下山,机缘从哪里来便去哪里找答案。” 商泽忆一听已觉得不妙,当年南柯梦跟他身侧,历经与萤的单恋后大悟,然后才有窃天技的机缘。 若说机缘是自商泽忆身边获得那是也可以,果然南柯梦一答后浮空飘向商泽忆,展现心中一问:“人间为何要有通明 ?” 商泽忆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南柯梦会向他求道一日,这种玄而又玄的问题是他们牛鼻子道士的专长,商泽忆如何说得出来,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尴尬道:“你这就问错人了,这种问题我哪回答得出来。” 杨落羽在一旁撞了下商泽忆的肩膀,插话道:“你不是曾入通明吗?应该会有所经验才是吧。”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丝毫不注意形象大呼小叫道:“对了,你的境界怎么跌了这么多,连我一刀都挡不住了。也没早点跟我说,害我尽力与你拔刀,要不是南柯梦及时出现的话,你现在已经死在我刀下了。” 原本商泽忆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是杨落羽自己找话让商泽忆找到话柄,他照杨落羽的脑袋就给了个栗子道,佯怒 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自己撞枪口了。你说你来金楼就来金楼,好端端跟我切磋干什么?切磋也就算了,一出手就是分生死的拔刀术。你是不是觉得我命太硬了,非得给我找下刺激才行!” 一通数落杨落羽也不反驳,就“嘿嘿”笑着,商泽忆也没真正跟她计较,只是仍没好气地道:”还有你来金楼干什么?东篱那边不管了?杨修不整你们悬剑司了?” 东篱皇权与悬剑司的争斗不是什么秘密,杨修所图极大,要收了传承百年的悬剑司,悬剑司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两者从九年前就开始出现争斗端倪,到现在已经白热化了。 杨落羽以其拔刀天赋,是悬剑司针对皇权的重要力量,她离了东篱来到金楼,那定然会让杨修找到机会对悬剑司穷追猛打。 商泽忆三连问,其实是关心杨落羽毛,而杨落羽指着林子萱回答道:“我跟她目的一样,都是在你身边找通明的机缘。皇权势大,又有机关府在旁助力,悬剑司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我要是不赶紧突破通明的话,杨修就要把悬剑司给撤了。” 被杨落羽指着,林子萱看了眼她,清冷道:“你的机缘不在商泽忆身上。” 杨落羽跟林子萱不对付,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她嘲讽道:“就只准你机缘在商泽忆身上了?有本事把他娶回齐国啊!” 林子萱平静点头,重重给了杨落羽回击:“正有此意。” “你难道不知道我跟他现在有婚约在身吗?” 别看林子萱平日里看着清汤寡水的,真正要耍起嘴皮的功夫也不容小觑,至少不会比她的剑道差,一句句的都是夺命利剑直戳心窝。 杨落羽顿时被回击得无言以对,只能扭头冷哼一声,表示自己并未认输。 两个小女子在旁拌嘴 ,南柯梦始终平静观之,他下山找寻答案,得商泽忆一个毫无用处的回答,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此趟下山,他本就没奢望一下子找到答案,就如当年窃天技的机缘一般,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只不过都是在商泽忆身边而已。 此次他亦是想跟着商泽忆身边,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亲眼亲耳去找寻答案。 “如当年窃天技机缘一般,这次的答案我亦知道在你身边。若你不介意,我想如当年一样跟在你身边,亲自去寻找答案。”南柯梦说。 商泽忆一听心中狂喜,南柯梦留在他身边是求之不得。 明眼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半步入了通明,境界与当年的李照清相仿,有这样的高手护身做保镖,别说是夏东来,就是四府之中战斗力公认最强的左明王亲至,他也能高枕无忧。 “若是南兄不嫌弃,在我府中住下也无妨。”商泽忆客客气气道,一脸热情地将南柯梦留下来。 南柯梦点头。 杨落羽见南柯梦都留下了,立刻就不乐意了,她抓着商泽忆的袖子道:“我也要住你的府里,不然我跟衣轻裘两个人轮番折腾你去。” 商泽忆心想一个是住,两个也是住,反正自己的府里空房还很多,已经让林子萱与南柯梦住进来了,再多两个杨落羽与衣轻裘也没什么损失,便答案了杨落羽的要求。 不然冲杨落羽的性子,真的会将他的宅子给拆了。 “对了,衣轻裘呢?他没跟你在一起?” 杨落羽与衣轻裘两人还是商泽忆当初撮合,两人一向形影不离,商泽忆环顾四周不见衣轻裘,便问道。 商泽忆与衣轻裘气味相投,算是半个知己,当时源头一役衣家人尽数赴死,只留下衣轻裘一人。 而后衣轻裘离城而去,转眼间已经多年没见了,他有些怀念这个与他意气相投的故人。 杨洛羽本在咧嘴嬉笑,经商泽忆一问才察觉忘了什么,猛然一拍脑门道。 “不好,衣轻裘跟药王江还在打架了,把这两人给忘了。” 第七十二章.不入通明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当几个人赶到城外的时候,药王江与衣轻裘正打得不可开交。 药王江气衣轻裘阻了自己,也是动了真火,一身毒气遮天蔽日,衬得他唇红齿白宛如灭世的魔子。 衣轻裘对上这样状态的药王江也不能轻描淡写,不得已使用了真手段,衣家绝学于他手上再现。 “白衣拂剑。” 衣家绝学,白衣三剑中威力最大的一式,亦是衣轻裘的本家功夫。 白衣提剑,十步一杀。 就见衣轻求尽身能量入一剑,脚踏流星长驱直入,人随剑走,眨眼就过九步,十步一出,顿时剑出龙鸣。 如瞬间入冬,寒芒刺骨,一剑破开了所有暖意,仿佛将世间一切冰冻,然后粉碎。 那是冰冻世界的寒意,与遮天蔽日的毒功分庭抗礼。 所幸是在城外,四周早已经没有人,要是在金楼之内由他们这样折腾,非得拆几座房子死一批人不可。 “老姜块、衣轻裘,别打了。” 两个都打出了真火,再由着他们继续打下去,谁都占不着便宜,商泽忆关心药王江,立刻提声阻止。 药王江一听是商泽忆的声音,知道他并未出事,他虽还气衣轻裘,却一向最听商泽忆的话,于是散了毒功,对衣轻裘冷哼一声回到他身侧。 那边衣轻裘也收剑回手,他知道自己是被药王江记恨上了,并未在意潇洒来到众人身前。 他与商泽忆久别重逢,又曾同为白鹿城的城主左相,情谊深厚,即使分开很多年,见面他仍是毫不生分之感,寒暄道:“姓商的,就这么欢迎老朋友的?果然有钱人家脾气都大,当上王爷派头都不一样了。” 他们打招呼的方式与常人有所不同,看着是相互讥讽,骨子里却没有恶意。 满嘴的调侃,在胡八刀死后,已经很久没人跟商泽忆这样说话了。 药王江跟他胜似亲人,亲则亲矣,但性子太闷,崩不出几句话来,聊天也都是一本正经的,比不上与衣轻裘相处那么有趣。 与衣轻裘重逢,商泽忆仿佛又重回初入江湖那会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年纪,他乐呵呵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刀剑,很多事情,平日里多照照镜子就明白了。” 他也不甘示弱,调侃衣轻裘是豺狼,衣轻裘抬腿作势要走,假惺惺道:“得,我千里迢迢来找你,倒变成豺狼了。” 衣轻裘也就抬抬腿,没有真走,商泽忆露出一口白牙,留客笑道:“都在我府里住下,今天酒管够。” 不由分说,他扯着衣轻裘就往府里回去,其他人也都跟着去了商泽忆的府邸。 林子萱与杨落羽还是不对付,一路上相互都没有好脸色,而药王江始终沉着脸并不开心,显然他并不同意让这么多人都住到府里。 只有南柯梦表情淡然,一路上他脚不着地又飘逸出尘如神仙中人,被许多迷信的妇人看到惊呼神仙下凡。 回了商泽忆府里,由于没有丫鬟下人伺候,酒菜都靠商泽忆自己张罗。 这么多人,他还没勤劳到要做一桌子酒菜的地步,但商泽忆山人自有妙计,回去途中经过马家的时候,就请吴老潮让马家的厨子帮忙做些酒菜,给送到他的府里去。 商泽忆对马家有大恩,吴老潮也想替马夜雪攀上商泽忆这层关系,这点小事他想也没想一口就答案了。 马甲的厨子是从江南道请来的名厨,善于精致的菜色,吴老潮不知道商泽忆口味,于是让大厨做了八小盘十大盘,荤素冷热都有,又让府里的丫鬟们给送到商泽忆府中一一摆好。 等菜色齐全的时候已经快入夜了,所有人都被商泽忆拉着上桌喝酒吃菜,觥筹交错已经到深夜了。 这几人都是熟人,又都是当代俊杰,真有谁瞧不上谁也不是,其实都是英雄惺惺相惜,只不过嘴巴上不承认而已。 几杯清酒下肚,气氛其实已经热起来了,又有商泽忆、衣轻裘这样的人来熟在中间活络,所有人都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此情此景就如同当年所有人还年轻时候那般,大家不由都有些缅怀,都约好般地不用能量以抗酒劲,所以像杨落羽、药王江这几个酒力差的没几杯就醉了。 有了醉态的杨落羽更不拘小节,一直拉着林子萱要较量比试,看看女子中谁是最强,药王江更是直接,趴在桌上就睡了。 衣轻裘喝了不少,但他酒量不错,此时也只微醉而已。 “走走?”衣轻裘起身对商泽忆说。 商泽忆本来在照看醉了的药王江,听衣轻裘这样讲知道他是有事,便将药王江托给南柯梦照顾,自己与衣轻裘在院子里结伴在院子里走着。 商泽睿赐给商泽忆的院子不算太大,走了几步就到头了,两人便蹬地腾空,提着一壶酒就上了屋顶。 “特地把我叫出来,不会就为了陪你赏月喝酒吧?那样你还是换杨落羽来,毕竟我对与男人赏月这种事情不算太友好。”商泽忆揶揄道。 衣轻裘这次没与他玩笑,灌了一口酒叹气问道:“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离开白鹿城?” 这是当年的悬案,左相衣轻裘突然出走白鹿城,一点征兆都没。 商泽忆到现在仍不清楚缘由,他只隐隐觉得与衣家一门全然赴死,从白海愁到衣浩邈尽数死在源头有关。 衣家是白鹿城名门,却在源头一役中只存他一人,近乎灭族。 或许是因此衣轻裘灰心丧气,对白鹿城失望透顶,所以才会选择离开这片伤心地。 “衣家近乎灭族,你也因此对白鹿城失望透顶?”这本是不好开口的话题,商泽忆刻意避过,但既然衣轻裘自己提起,商泽忆也不再压抑自己的好奇心,接着他的话道。 衣轻裘摇头,他抬头望月怅然道:“我衣家既是白鹿城大族,自有玉碎瓦全之志,从叔叔到爷爷再到父亲,皆为一个目标满门坦然死在源头,我虽是伤心,更多却是自豪,若说有遗憾,便是恨不能与他们同死,成全我满门的壮阔。” “一门如此,是我衣家的选择,若因此对白鹿城失望,便是辱了我衣衣满门鲜血。” 商泽忆更是疑惑,他又问道:“即是如此,那你离开白鹿城又是为何?” 衣轻裘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头看厅内,杨落羽还仍抓着林子萱的手不放,一个劲要比个高下,他看着杨落羽,又指着自己的心口的位置道:“是因为杨落羽,也因为我自己。” 商泽忆越发疑惑,他也看了眼杨落羽,又看衣轻裘道:“你说是为杨落羽我能理解,毕竟多少英雄一怒为红颜,但是为你,此话从何讲起?” 衣轻裘提壶饮了一口酒,然后递给商泽忆,在商泽忆也大大饮了一口后,他才说:“当初我叔叔白海愁之所以不杀你,而是转念去毁去源头,你应当也知道原因吧?” 当年商泽忆初入白鹿城求药,被白海愁与白鹿城神兽老白鹿一眼看穿他身藏源头钥匙,那时白海愁想要杀了商泽忆,被林子萱所阻劝解过后,白海愁才生起毁去源头之意。 其实商泽忆后来有曾想过,会否是白海愁很早便有毁去源头的想法,当初要杀他,仅仅是试他心意。 问及往事历历在目,商泽忆点头道:“我那时是打开源头的钥匙,只要我活着各方势力打开源头的阴谋便不会断,但钥匙不能毁灭只会不断托生,杀了我只能阻源头现世一时,而只有毁去源头,才能结束白鹿城世代把守源头的宿命,给白鹿城另一个可能。” “白海愁最初曾对我动过杀心,后来放我生路转换了念头,是为了将白鹿城从世代禁锢中挣脱出来,还这座城市自由。” 衣轻裘将酒轻轻放在屋檐上,扭头看着商泽忆说:“你说得没错,衣家一门也是为了白鹿城的自由才甘愿赴死,我们不愿生生世世永远是禁锢源头的守卫,毁去源头是为城之自由,也是为人之自由。” “于是那之后我便忽然明白,左相衣轻裘,是白鹿城未得自由之前必须鞠躬尽瘁的衣轻裘,而在白鹿城已得自由之后,衣家使命已了。” “就像白鹿城不该被源头束缚一样,衣轻裘也不该被一座城市永远束缚,应该有他自己的人生。” “所以你的人生就是杨落羽?”商泽忆问道。 衣轻裘肯定道:“是,源头一役之前的衣轻裘愿意为白鹿城死,而源头一役后的衣轻裘想为杨落羽活着。” 对衣轻裘离开他困惑多年,今日得知原因,商泽忆能理解但无法释怀,对衣轻裘他始终有被抛弃了的错觉,在他境界已破,白鹿城没有无敌城主守护的时候,左相衣轻裘一走了之。 但衣家为白鹿城付出太多,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衣轻裘什么,于是商泽忆抓起屋檐上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道:“明白,所以你约我聊聊,就是想告诉我你离开白鹿城的原因?” 衣轻裘摇头眼里有歉意,更多却是坚定,他摇头,然后郑重道:“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让杨落羽寻得通明机缘。” “或者说,在我搞清楚某件事之前,不要让她得入通明。” 第七十三章.怀疑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是心似明镜的人,因为有所经历,所以在某些特别的事情上他是一点就透,衣轻裘刚开口,他就联想到了东篱那边奇特的局势,他顿了下问道:“你是怀疑杨修有什么阴谋?” 衣轻裘看了眼如孩子般闹腾的杨落羽,她的笑容灿烂就是今生他追逐的太阳,他绝不容他们亵渎。 衣轻裘回道:“具体我也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明,而且我不仅仅是在怀疑杨修,更怀疑悬剑司的长老们。” “你以为他们会对杨落羽不利?” 若是杨修还好,但悬剑司要对林子萱不利,这让商泽忆不敢确信。毕竟以悬剑司现在山穷水尽的情况,林子萱是唯一的希望,以绝对势力对抗杨修与机关府,全司上下,就她是唯一有机会入得通明的人。 衣轻裘也不敢确定,只是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按说悬剑司当是不会对杨落羽不利,但我总有种预感,一旦她晋入通明,将永远失去自由,成为东篱与悬剑司的一把毫无思想的刀。” “这是为何?你是发现了什么?”商泽忆更是好奇。 衣轻裘终于说出自己的猜忌:“我怀疑东篱皇权与悬剑司的争斗,是杨修是悬剑司长老演的一场戏,其目的很多,而杨落羽仅仅只是其中一环。” 如此重磅的消息,即使尚不得验证,仍是使商泽忆心头一震,他迟疑道:“所以你才会要我不让杨落羽找到通明机缘。” 衣轻裘点头。 商泽忆话锋一转,自嘲笑道:“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境界大跌,修为还不如你们,又有什么能力帮你们找到通明机缘,说得杨落羽能否通明,都由我掌控一般。” 事实上他一直不解,无论是林子萱还是杨落羽,甚至半只脚已经迈入通明的南柯梦都不约而同聚集到他身边,将通明的希望放在他身上。 但他自我认知清晰,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奇特之处,能帮这一个个天才寻得机缘。 他是曾经抵达通明不假,但那是得商韬全部修为气运之助,又有白鹿城历代城主心火加持,以力证道才晋入通明境界,非是一步一个脚印得来。 而且他入通明境界时间极短,连一天都没有,就以境界为代价化身做壶,纳无数先人之力毁去源头,然后就心身魂破碎,境界大跌江河日下。 一日通明,短到他其实连通明境如何奇妙都没来得及好好体会。若说这中间能有什么领悟,最多就是通明境时那种天地都在脚下的力量与心境,到现在还能回想起来。 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了。 就他这样,自己能否再入通明已是不一定的事,更别说掌控别人机缘。 商泽忆实事求是又有些妄自菲薄,衣轻裘对他却有着信心,他拍拍商泽忆肩膀道:“我对你有信心。” 一想又是麻烦事,商泽忆愁眉苦脸道:“我对自己没信心。”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酒足饭饱,众人都散去各自睡觉。 有这么多高手护着,商泽忆的府邸便成了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他亦是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商泽忆醒来的时候,南柯梦早已清醒,正在院子内浮在半空打坐,吐纳天地之气。 “早啊。”商泽忆迷糊地打了声招呼后便打了盆冷水洗脸。 早起用冷水洗脸已是他的习惯,有冷水刺激,有助于他及时清醒。 待他梳洗完毕,衣轻裘已经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包子油条各式的早饭。 “吃早饭。”衣轻裘将早饭都放桌上,招呼着两人来吃。 商泽忆抓起包子啃了两口,含糊不清地道:“我今天入宫有事,不方便让你们跟着,你们就自己找个地方随便玩着。金楼与东篱还有白鹿城都不相同,也有自己的风情,初次逛逛能有些意思。” 衣轻裘点头,顺道抓起一个包子扔给南柯梦,问道:“你尽管去吧,这就跟我自己家似的,不会客气的。临金街听说不错,我等下跟落羽去逛逛。南柯梦,你要不要一起?” 他是随口一问,原本以为南柯梦这样登仙入道的人对临金街没什么兴趣,谁知道南柯梦接住包子咬了一口,很自然地道:“好,那就一起。” 衣轻裘立刻苦起脸来,他暗暗委屈道:“跟落羽的二人世界没了。” 商泽忆见状不由嘲笑了他一番,这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来,各自梳洗后都来桌前吃早饭。 六个人坐满了桌子,将本来清冷的府邸变得热闹了许多。 商泽忆有事要进宫,所以他吃得快一些,两三口就啃完一个包子,随手又抓了根油条就要出门。 “我进宫有事,不用跟着了。” 药王江见状赶紧准备跟上,被商泽忆劝退。 药王江呐呐答应,但还是将商泽忆送到了门口。 没了药王江跟着,商泽忆就自己骑马去往皇城。 今日他入宫确有正事。 前几日商泽晋为齐国说话,他始终耿耿余淮。 此前他已经与商泽晋谈了一次,虽然商泽晋说是要得齐国之助才在李家之事上为其站台,但商泽忆总觉得其中有异,所以他才要入宫与商泽睿聊聊这件事。 而他之所以今日突然进宫,是因为昨日与衣轻裘谈及杨修和悬剑司,他突发奇想,会否自己家的老大和老三也在合谋拿自己做什么局,故而这趟入宫他就想用商泽晋的事试试商泽睿。 身为国君与长兄,无论商泽晋说的是真是假,商泽睿总能有些反应。 皇城离商泽忆的府邸不远,骑马没一会就到了。 守门的护卫认得他,不用通报,他便下马步行入了宫。 现在还是早朝时候,商泽睿在金銮殿上听群臣汇报家国大事,商泽忆知道自己来早了,就一人在御书房等着。 他是好动的性格,百无聊赖东摸摸西碰碰,把御书房的东西都翻了个遍。 在旁伺候的小太监不敢说什么,他是商泽睿近人,知道皇帝陛下有多疼爱自己的这个皇弟,所以即使商泽忆没什么规矩,他也最多是笑笑,没有上前阻止。 早朝的时间有些长,商泽忆等了许久还没结束,整间御书房已经被无聊的他翻遍了,他便想出去透透气。 他一出门,迎面而来就是一道满身酒气的人影。 第七十四章.暗杀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清晨便在皇城内喝得酩酊大醉,敢如此放浪形骸不成体统,整个金楼也就两人。 一人是商泽忆他自己。 另外一人便是布衣隐相,商泽睿此生知己常斯。 商泽忆与常斯并不相熟,就只在当初林子萱执剑入宫时两人有过一面之缘,但他知道常斯是商泽睿的心腹,故而对他还算客气。 两人擦身而过,常斯寻了处地方舒服卧下,倒举葫芦缓缓饮酒。 他在饮酒,眼睛却如利剑一直盯着商泽忆,盯得商泽忆不由得发麻。 “常先生在看什么?”被看得久了,商泽忆终于控制不住问道。 常斯翻了个身,将酒葫芦抛到商泽忆脚下,道:“喝一口酒,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商泽忆知道大凡天才都有怪癖,自己若扭扭捏捏倒会让人瞧不起,故而没有犹豫便从脚下拎起酒葫芦大饮一口。 常斯所喝都是烈酒,除了酒劲大更是烧喉的厉害,商泽忆只饮一便感觉浑身滚烫,从身体到脸都红了起来。 “这酒…带劲!”商泽忆忍着不适豪气道,又将酒壶重新抛给了常斯。 常斯脸不红心不跳地淡定再饮一口,吹出酒气整个御书房都是,然后看着商泽忆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在看商国未来。” “什么未来?”酒入肠胃,刚烈消去有些舒服起来,商泽忆打了个舒服的酒嗝,不解道。 常斯话里意味深重,但他只回答了一个问题便不再说话,自顾地缓缓饮酒。 商泽忆是急脾气,他知道以常斯的地位不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定是知道什么,他刚想向常斯追问个究竟,御书房的门却在此时被打开,是商泽睿下朝回来了。 他无奈只得作罢。 “听闻你今早匆匆进宫,是寻朕有急事?”商泽睿进了御书房在椅子坐下,拇指与食指并着揉捏眉心,边揉边说道。 他竟是没注意到商泽忆满脸通红。 早朝事多,他又是事事亲管,不可避免会是有所疲惫,商泽睿按了几下眉心,又喝了口服侍太监备好的浓茶,精神也稍微恢复了一些。 “是有事要禀告,不过事关机密,皇兄需摒退左右,我才能尽数告知。”在商泽睿面前商泽忆还算自在,说话不至于躲躲藏藏,想什么他就说什么。 商泽睿对他从小溺爱,便依他之言摒退左右,独独留下了常斯。 商泽忆多瞄了常斯一眼,心想这里还有一个外人呢,而商泽睿平静道:“常斯不是外人,无需瞒着,你若有事但说无妨。” 商泽忆知道常斯与商泽睿关系非同一般,也没强硬一定要他退下,于是吐了酒气将商泽晋的事告知。 “李家的事想来皇兄也是知道的。本是三皇兄将我拉了进来对付李家,我亦是尽心尽力,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局势扳回,却在前几日三皇兄忽然为李家说话,狠狠捅了我一刀,让我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 “此事他是故意而为,意欲让李家放虎归山,对此皇兄可有什么想法?” 他话说一半,没有将商泽晋做此是为齐国之助的事告知,而只问商泽睿的想法,商泽忆是想试试他们两人是否合谋。 若两人早就通过气,商泽睿必然会偏袒商泽晋一些,那接下来的话商泽忆也没必要说了。 商泽睿将茶杯放下,食指“咚咚”敲着桌面似在思考,敲了一阵,他没有回答商泽忆,而是问常斯道:“好友,你有什么想法?” 商泽睿眉头紧锁,仿佛有什么事情极难取舍,令商泽忆的怀疑不由又重了一分。 常斯从刚才开始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等到商泽睿主动问他了,他才把嘴边的酒葫芦放下,步履飘乎地站起来道:“李家关系巨大,断然不能离国,此乃一等的大事,你我几人早已定好。” “而如今商泽晋突然反口,助李家离商,此举与叛国无异,当诛!” 当诛!他最后两字咬字极重,竟听出刀剑之音。 常斯是真动了对商泽晋的杀心。 此时商泽忆又退了回来,暂时保留了怀疑,他们要是合伙做戏的话,这戏份也太过了,竟是要诛杀商泽晋。 虽然还只是口头上的,但常斯几乎已经能决定商泽睿的态度,假若真由商泽睿说出,便是君无戏言,没有回头的路。 他也想看看商泽睿如何反应。 待常斯说完,商泽睿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是将全部的软弱吐出,而后成了心如磐石的人间帝王。 “商泽睿叛国,虽是朕之兄弟也不能姑息,合该当诛。但由他之身份特殊,手握血骑不算,在官场民间都颇有贤名,若是贸贸然抓他入狱,一个不好极易引来反噬。” 商泽睿猛然看向商泽忆,立刻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始终是商国的晋王,为民心国心都不能公然将他处决。但若放任下去,不知道他会为李家做到何种地步。” “泽忆,朕知道你身边有些高手,这件事朕也只能交你暗中处理,泽晋死后朕会昭告天下他是染病暴毙,以亲王礼葬入皇陵,不枉了我与他兄弟一场。” 暗中处理的意思就是暗杀。 商泽忆心中暗骂,自家老大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闷声不响地就给老三下了送命符。 若这是他们设的局,商泽睿能将计就计便抛弃商泽晋,只能说他真是心狠手辣,以前都没看出来。 但从小到大商泽睿的性子他知道,最重兄弟情谊,不说其他,就说当年为了商泽忆他就敢毅然决然地对抗商帝,就足以证明。 两处相加,到现在商泽忆又在怀疑的程度上退回一大步,几乎已经是相信至少在李家的事上,商泽睿与商泽晋并未通气,方才的挣扎之相,说明他内心也在国事与家事之中徘徊很久,最后才会吐气下了决心。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君王无家事,家事亦是国事。 商泽睿是下决定要暗杀商泽晋,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但这件事哪是这么好办的,商泽晋身边亦是高手如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他并不是简单就能做到的。 没几个道藏的高手配合天时地利绝对做不到。 而他身边的这些人他自己清楚,也就药王江与他是手足情深,其他几人要使动他们,他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 况且,商泽晋是商泽睿的兄弟,就不是他商泽忆的兄弟了?他就真能下得了手? 虽说商泽晋一直叫嚣着要杀他清君侧,但他明显感觉出来商泽晋并未真正动过杀招,每步走来看似针对,其实都在助他恢复实力。 对待商泽晋他也只是防备而已,从未对他生过杀心。 “老三我杀不了,也不想杀。”商泽忆道。 杀不了是他实力有足,不想杀是没有杀心。 商泽睿将事情交给他时便知道商泽忆会推脱,所以他给了商泽忆一个绝对不会拒绝的理由。 “你若能杀了泽晋,白鹿城自有商国护着,朕与你的一年之约也就此作废,你可自由来去。” …. 晋王府。 商泽晋把玩着手中的化龙录,与一旁的侯湘君说话。 “我的计策陛下一直不准,但我既然做了,他也只能顺水推舟,配合我演这一场戏。他是位好君主,也是好兄长,是我在逼他做违心之事。” 侯湘君眼里有悲伤,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便再没有回头路了,那对于商泽晋,结局已经无法更改。 这是商泽晋自己的心意,作为好友他从未阻止过商泽晋,从来只寄托于其他事情能够打断商泽晋疯狂的计划。 比如商泽晋,商泽忆,比如血骑,比如东篱南商之争,比如任何事情。 但商泽晋的计划随天下大势,如车轮滚滚始终向前无法阻挡,前面就是最重要的分水岭,原本拦着的陛下已经让开,他还能寄托的就是一人。 “说不定商泽忆不会答应陛下的请求。”侯湘君装着淡然地说。 “也许吧,希望他不会将我当作兄弟。”商泽晋囔囔道。 商泽晋将化龙录翻开,南柯梦的名字已经越加金黄,简直如同被染黄金。 而在他之下,有四人的名字也金光浓郁,直逼南柯梦。 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第七十五章.约定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御书房中。 面对商泽睿如此诱人的条件,商泽忆愣了一会。 被束缚在金楼一直是他不喜的事情,他爱好自由,吹风赏月浪迹天下,若不是因为白鹿城的存亡有赖于商国,也不至于甘愿被困在这里。 与商泽睿的一年之约才刚开始,一年时间不长但也不短,想着还有这么多时日需要耗着,他其实也有些烦躁。 现在有个机会出现在他面前,能随意离开金楼,又没有后顾之忧,还能继续得商泽睿继续支持帮助守护白鹿城。 他其实很是心动。 但心动只是一时的,片刻就冷静下来了,要获得自由的代价是杀掉商泽晋,他终究还是做不出来。 无关其他,商泽晋始终是他的亲生兄弟。 就算他真做了叛国之事,对于商泽忆而言他还是自己的兄弟,无法对他下得去杀手。 可好容易出现在眼前的机会,他也不想这么轻易放弃,于是商泽忆便选了个折中的方式,与商泽晋讨价还价道:“其实想想你要杀老三也无非是怕老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兄弟,何必非得要你死我活。” “这样我与你做个约定,只要我能让老三安分守己,你就放我出金楼,怎么样?” 商泽忆想得讨巧,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大把握商泽睿会答应,但怎么样他都不想当这个兄弟情分的刽子手。 谁知道出乎商泽忆意料之外,商泽睿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 “你若是能让老三老实,他之前所做皆可一笔勾销,而你的要求,朕也能答应。” 商泽睿同意得太快,商泽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他怕商泽睿返回,便赶紧答应下来。 “那便一言为定了。”商泽忆眼珠转动,鸡贼地道。 “君无戏言。”商泽睿郑重道,显示他并非玩笑,也让商泽忆一阵安心。 得了商泽睿的约定商泽忆便愉悦退去,这一趟他有所斩获,不仅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还得到一个能逃离金楼的契机。 虽然他所验证的事情并非全然正确,在李家的事上商泽睿并未与商泽晋有所通气不假,却也不是全然不知。 在商泽忆离宫之后,常斯与商泽睿并肩而立,看透他心思般道:“到现在你还想着将商泽晋给摘出去,是否太天真了?” 商泽睿自嘲一笑,摇头道:“泽晋也是朕的弟弟。” 常斯也跟着摇头道:“他也是商国的王爷,他若一定要做,你拦不住他。” 商泽睿想着商泽晋那张看似缓和其实倔得要死的脸,叹息道:“终归是要一试,聊胜于无。” 两人久久而立,常斯酒瘾犯了饮了一口,商泽睿忽然从他手中一把夺过酒葫芦,豪饮了一大半。 常斯看着他感慨道:“亦兄亦父亦君王,这么多的角色你都想做好,就注定你是人间最苦。” 商泽忆离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晋王府。 前日才刚被商泽晋拿话给堵出来,今天匆匆得了任务,看商泽晋是非得一条路走到黑的样子,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服商泽晋。 但他有另外的想法,既然事情从李家起,那只要把李家的根给掘了,那商泽晋便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是不知道商泽晋与商泽睿两人面对天下的宏大计划,以为最多也仅仅是跟齐国有什么算计,故而将事情给想简单了。 他暂时也仅仅只看到李家,要想把李家这个根给掘了,他还得找老朋友去。 前几日苏景洛抓了李新成又给放回去了,中途还顺手捣了于李家无关紧要的染布生意,看似无关痛痒,其实都是苏景洛别有心思的所为,目的是设一个大局。 他知道大概的计划,今日主要是想去看看计划走到什么地步了。 这些时日来,明面上的局势已经陷入了僵局,无论是苏景洛还是万君可都开始按兵不动,除了街边多点小厮出来叫卖之外,两边都没有再往其中投入力量。 明面上是如此,暗中商泽忆知道定是风起云涌。 苏景洛丢出了鱼饵,万君可还是忍不住咬上了钩,李家看似仍处于防守,内部却有些力量在暗暗调动,正等到一决胜负的时刻。 而苏景洛还是闲散人一般地在城南小院喝茶,连百果珍总铺都不去了,似乎已经完全把李家给放弃了。 但暗中他也在不断调配力量,除了王启年这几日来频繁往他的院子中跑,昨日他经过马家时除了让吴老潮准备着酒菜时,也顺道搭了他跟苏景洛的桥。 想来昨日这两人应当已经见过了。 商泽忆独自来了城南小院。 今日看着也甚是安静,除了苏景洛与舒肖佳外便没有其他人。 苏景洛还是一如既往地赖着躺椅喝茶晒太阳,而舒肖佳比他勤劳许多,正准备淘米做饭。 “做饭呢?多做我那一份吧,我中午在这吃。”商泽忆到院子后就恬不知耻地向舒肖佳蹭饭。 “好叻。”舒肖佳笑着从米缸里多倒出一人份的米,继续淘洗。 商泽忆自来熟地在躺椅上坐下,饶有兴趣地盯着舒肖佳感慨道:“这么贤惠的肖佳妹子,以后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男的?” 舒肖佳听得面色通红如苹果,嗔道:“商哥哥尽瞎说,我还小呢。” 商泽忆故意逗她道:“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能出嫁了。” 舒肖佳吃不住商泽忆这样调侃,脸红得就快滴出水来了,苏景洛重重一拍商泽忆大腿,徉怒道:“来我家蹭饭不算,还要调戏我妹子,商泽忆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肖佳,中午的饭不要给这小子做了。” 米已经洗了,哪有真不做的,一看就是玩笑话,舒肖佳笑着进屋做饭,把外面留给了两个男人。 舒肖佳走后,商泽忆才开始正经说正事:“现在计划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苏景洛捧着茶杯满脸信心:“万君可既然已经上钩,那便跑不掉了,需要的帮手这两日我已经联系好了,接下来就只等两个人而已。” “是谁,我们这边动作也要快些,齐国那边速度比预想的要快,时间可由不得我们拖着。” “我从王启年那得到情报,齐国那边代替季元的人已经动身了,一路都是快马加鞭,按速度最慢再五日就要到达金楼。” 事实在季元被他暗杀第二日,齐国那边的人就已经动身了,至于身份什么的一概不知,显然对方也是隐蔽而动。 那人行踪隐秘,一路上飘忽不定,要不是必须得经过白鹿城,王启年也不能发现他。 若让他到达金楼,调动起在金楼暂成散沙的齐国力量对商国施压,局势并会立刻逆转过来。 商泽忆之所以匆匆而来,除了商泽晋之外,也有这一层的关系。 如此大的变故,苏景洛初闻之下毫不担心,他镇定道:“最早今天,最迟明天,那两人就会出现。” 第七十六章.两人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究竟是谁啊?”商泽忆好奇追问道。 苏景洛就不告诉他,故做神秘道:“等见到你就知道了。” 商泽忆好奇心被完全挑逗起来,不依不挠地追着苏景洛要答案,逼得苏景洛没办法从竹椅上起来,四处躲避商泽忆,两人打打闹闹一阵,等到舒肖佳把饭菜做好从屋里喊他们吃饭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 商泽忆有修为在身,这点折腾对他来说倒没什么,而苏景洛本就没有修行,平日来又疏于运动,整日就爱躺他的那张竹椅,这不才动两下就累得不行了。 “吃饭吃饭,吃完就告诉你。”苏景洛没办法只得投降道。 商泽忆这才满意放过他。 两人刚准备去吃饭,就听着“嘎吱”一声院门被打开,从门外就进来两人,二话不说“扑通”就在苏景洛面前跪下。 “这就是你等的两人?”商泽忆对人数对得上,大概也猜到了情况,他扯了扯苏景洛的衣袖,在他耳朵小声道。 苏景洛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来的两人容貌俊美,都是翩翩风度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家大公子李当先与三公子李辰儒。 商泽忆心中无比困惑,这两人是准备闹哪出,苏景洛现在与李家打得如火如荼,他们怎么就就跪在了死对头面前。 而苏景色洛又专程等他们两,是准备干嘛。 虽心中困惑,他面上仍是若无其事。 有一件事情他明白地极为透彻,苏景洛能算到这两人能来,定是早就有过计划的,至于他们为什么会跪在苏景洛面前,显然马上就会有答案。 苏景洛看着两人清汤白水地道:“你们想求我救出李新成?” 李当先与李辰儒对视一眼,露出坚定的表情,忽然给他磕了一个头,坚定道:“我们兄弟来不仅仅是为了三弟,还为我们自己而来。” “希望苏先生收下我们!”两人异口同声道,又重重磕了一个头。 苏景洛似乎并不意外,对比商泽忆嘴边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还有闲情逸致拍拍商择忆肩膀,得意道:“怎么样,服不服。” 商泽忆初时是被震惊到了,回神来后就不由得考虑深层原因,下意识提出了所有人都会有的合理怀疑:“他们两个不会是假意投诚,实际是想故意打入我们内部窃取情报吧?” 商泽忆所提的怀疑极为合理的,李当先与李辰儒不比别人,是李正男的亲生儿子,李家真正的核心人员,以他们的角色与地位背叛投诚,确实让人怀疑,不由得会有一防。 对于这点李当先与李辰儒两人也知道,确实是有很不合理的地方,易地而处,换做他们是商泽忆也一样会怀疑。 对此他们也没有办法解释,因为他们的身份就是天生得烙印,是怎么都无法抹平的,就算他们万般诚心,也一定会受人猜忌。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苏景洛咳嗽了一声,忽然换下了清汤寡水的表情,满面春风地将李当先与李辰儒两兄弟扶起来,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道:“别担心,我知道你们是真心来投诚的。我跟某人不同,不会疑你们真心。不过…” 话锋一转,他又市侩地道:“自古投诚都需纳个投名状,你们可有准备?” 投名状? 李当先茫然地抬头,难以启齿道:“来得匆忙,并未有所准备。” “没关系没关系。” 对于李家兄弟毫无准备,苏景洛一点也都没有生气,还是露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拍拍肩膀他们肩膀,一度让李家两兄弟产生了错觉,似乎苏景洛是世上最慈祥的人。 “你们没准备反倒更好,这样我想要什么就能直接向你们要了。”苏景洛说。 就一瞬间,慈祥的好人家变成了贪心的商人。 李家两兄弟彼此都咽了一口口水,他们在李家一直有关注苏景洛,知道他是一个挖地三尺的大奸商,就算是咬到嘴里的肉也非得把骨头都拆了不可。 现在自己兄弟二人有求于他,算是羊入户口,就只能等着被他狠狠刮上一顿,没连骨头都被啃掉已经算是不错的洛。 “投名状嘛,也不一定需要什么贵重东西,其实是个心意。” “而所谓的心意嘛,就是要知道对方缺什么,顺着他的心思送什么。” “你们觉得我缺什么?” 苏景洛双手张开,坦荡荡问道。 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兄弟两人如何还不知道他要什么。 两兄弟出身李家豪门,身上能有的无非是两样东西,一个是钱财银两。 对比寻常人,李家的两位自然是贵不可言,手里的银两随便丢点出来就够别人吃几辈子。但在苏景洛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刚刚吃掉了三分之一的李家,又在情报中知晓他得到白鹿城右相之助,手里的银子自然是比他们这两个李家的公子多很多的。 若说他们的手里的银子,除非是把李正男的那份最大的给拿过来,不然还真入不了苏景洛的眼睛。 除此之外,他们手里剩下能得苏景洛青睐的,也就只有他们各自手中的产业机密。 李家那么的产业一个人定然是管不过来的,几个儿子,各自都掌着几门产业,再加上李正男手中那些,便是李家全部的家底。 现在李新成的那份产业机密已经落入了苏景洛手中,若再让他取得李当先与李辰儒两人的那几份,那李家就跟半(和谐)裸的女子在他面前一般,几乎就没有秘密了。 此时是苏景洛与李家争斗的关键时刻,他对两人手中机密的需求,与两人想找好下家的心情一样急切。 他们之所以会找上苏景洛,一是兄弟连心,李新成的事让他们对家族寒了心,二则是他们在局势之下看李家被打得一团紧缩,并不看好家族,所以想在还有筹码的时候为自己找条出路。 两兄弟来之前就想好了产业机密会成为谈判的筹码,既然苏景洛提出来了,他们也干脆将自己的条件讲出来,来个公平交易。 两人在金楼长袖能舞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不低的手段,不是一味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只不过现在是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而已。 但涉及唯一筹码,他们还是异常谨慎。 “我们兄弟知道苏先生现在正处于与家族争斗在关键时刻,我们手中的产业机密,或许能成为一锤定音的东西,故而我们兄弟也想将之献给苏先生。” “不过先生一旦胜了家族,我们也会受到牵连,在此之前我兄弟二人也想给自己留些保命的手段,所以今日才会找上先生。” “先生要我们手中几份产业的机密,我们也想从先生口中得到保证,在李家大厦倾倒之后,回到齐国也不会有好日子,我们兄弟不必回到齐国,在商国也能有个好归处。” 还是李当先挑了大梁,拿两人手中的情报与苏景洛谈判,想获取在商国的平安。 对于苏景洛而言,留下两人并不算难事,那时李家已倒,他们也不过是扑腾不起的蚂蚱,就算留在商国也构不起什么威胁。 苏景洛于是大手一挥,开口出了合他们心意的条件:“李家倒后,你们现在手中一半的产业,还是由你们管。” “我与商泽忆跟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便让你们下半辈子在金楼高枕无忧。” 第七十七章.阳谋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说完他要肘子顶了下商泽忆,商泽忆反应过来接话道:“苏景洛的话便是本宫的话,你们无需担心未来。” 这是商泽忆初次用本宫自称,特地在两兄弟面前强调身份,是为了让他们真正信服自身的实力。 他好赖着也是商国的亲王,虽然在民间与官场风评不佳,但架不住有商泽睿溺爱,只要他能收了李家,那放这两兄弟一条出路在他手里便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 李家兄弟也听过商国皇族的一些内幕,知道商泽忆备受商帝疼爱,他若能保证,自己两兄弟确实能高枕无忧。 听完商泽忆的保证,两兄弟相互对视又微微点头,显是完全下定了决心,然后将自己手中所握,李家的几门产业机密通通都告诉了苏景洛。 以情报换一个保证后,两兄弟不敢在城南小院久留,偷偷摸摸退了出去,又辗转在各个街区转了一大圈,确定没有露出痕迹后,才回了李家。 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是因为有李新成的前车之鉴,他们所为都是瞒着族内的,暴露不得,若是被李正男或万君可知晓,那李府底下的刑房也会有他们两人位置。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意之下,在两兄弟回府之后,立刻就被已经等候的万君可派人抓住投入了刑房。 这一切无声无息,并未被外界知晓。 在李家兄弟走后,商泽忆与苏景洛便被舒肖佳喊进屋去吃饭。 两兄妹能住城南,又有苏景洛在外有不少经营,自然算不得是穷苦人家,偏在衣食住行上都勤俭得不行,一顿午饭也不见什么肉色,桌子上四盘绿弯弯的大素菜,就青椒炒肉丝还算是个荤的,里面也没有见着几块肉。 “我们你们兄妹俩要不要这样,你都快要收了半个李家了,不说富可敌国也能称富甲一方,怎么还给自己弄得这么疾苦,一顿午饭桌上连点肉色都见不到。”商泽忆划拉了下从青椒肉丝里夹出一条堪比头发丝的肉丝,感叹舒肖佳刀工真好的同时,也不禁感慨苏景洛真是抠门到了极致。 苏景洛扒拉了一口饭菜,没好气道:“给你吃就吃,还话那么多。我们可比不上你天生锦衣玉食。义父走得早,我跟肖佳苦过几年,这几年虽然赚了些钱生活有点起色,但清贫惯了,仍是觉得吃着小青菜舒服,吃不惯大鱼大肉。” 舒肖佳也重重点头,道:“我没觉得吃苦,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怎么样都开心。” 当年苏天伦被害时两人才不过十几岁,虽然有留下一些银子,但对于两个半大的孩子还是有些困难,想来当时他们也是苦过来的。 商泽忆没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他默默将细得跟头发丝的肉丝夹到舒肖佳碗里,后者对他甜甜一笑,脆生生喊道:“谢谢商哥哥。” 只有真正苦过来的人才懂得节俭,他也不再奚落苏景洛抠门,学着苏景洛大口扒拉米饭,夹了块青椒塞嘴里,嚼了几口咽下后就迫不及待与苏景洛谈论李家两兄弟的事:“你真能信李家的两兄弟?就不怕他们在行苦肉计,明着来投诚,暗地中实际是万君可派来打入我们内部的奸细?” 苏景洛一蹙眉头,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现在是吃饭的时候,什么事都要等吃完了再谈。” 这是苏景洛吃饭的习惯,绝不在吃饭时谈论正事,一是会影响了胃口,二是三心二意,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于是商泽忆就压下了急躁,耐心性子陪苏景洛吃完了午饭,在舒肖佳收拾碗筷的时候,他们沏了一壶茶在院子中开始聊起李家兄弟的事。 “李家这两兄弟大概率是真心投诚,给的情报也是真的,但我并不准备从他们两个手下的产业入手。”饭后一杯茶是苏景洛的习惯,他举着茶壶给彼此都倒了一杯白茶,淡淡说道。 “为何?你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两人的情报吗?听李当先讲来,万君可这段时间频频调动李家的力量,大多都集中在李新成最初告诉你的几大产业中,其他几处防备不足,从他们手下的几大产业入手又能得李当先兄弟里应外合,为什么不用?” 李家的事已经拖了很久,商泽忆也想尽快把事情收收尾,若李家兄弟的情报是真,商泽忆从中评估,觉得从李让先兄弟手下的产业入手是最牢靠也是最好的机会,长驱直入便能将李家一网打尽。 苏景洛喝了一口茶摇头道:“谁说我在等李家兄弟的情报了,我只是在等他们出现在院中。” “这是何解?”商泽忆不解道。 “对于我李家兄弟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他们只不过是个信号,是我可以进攻李家的信号。” “你要的里应外合一定是没有机会,李家兄弟是万君可的阳谋,想来现在他们应当已经被关起来了。” “什么!?”商泽忆又惊又疑,惊得是万君可居然反应如此之快,疑的又是苏景洛说的阳谋。 面对商泽忆的反应,苏景洛白他一眼道:“大惊小怪,你真以为万君可是瞎子啊,这么两个大活人跑到我的院子他不知道?” 他继续说道:“这两人是他故意放出来的,意图么就是想把李家老大老三掌着的情报都告诉我,事实么他也大概率会在这些地方设好陷阱,等着我来踩,看我有没有勇气往里面冲。” “他这是在向我下战书啊!”苏景洛嘴角上翘,兴奋道。 商泽忆知道苏景洛遇上万君可是将遇良才棋逢敌手,逼得他使出浑身解数来,得遇对手苏景洛一路都在享受相互算计的过程。 但商泽忆要的是一定完胜的结果,走到这里局势还没有完全明朗起来,反而更加扑簌迷离,商泽忆不禁有些不安:“你准备怎么办,李家兄弟没有起到决定的作用,反而被万君可给看穿了,齐国那人又不日就会到达金楼,接下来主动权回到万君可那边了。” 苏景洛捏着茶杯,神情自傲道:“谁说主动回到万君可那边了。” “万君可既然下了战书,说明他咬了钩,这场战在意向不到的地方已经破开了一个口,所以我才说要等这两人出现。” “之前李家势弱,他将李家缩成乌龟那般让人难以下嘴,但如今局势逆转,让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骄傲的他便不再甘心自己只带个大半的李家回去,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了,想借着防守反击的机会,在齐国那人回来之前将完整的李家收回。” “齐国那人到达的时间不仅仅是我们的限制,也是万君可的限制,他比我们还急,所以会将李家这两小子放出来故意挑衅。” 说了半天商泽忆还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动手过后,商道一途博大精深,他信任依靠苏景洛,却也不想自己糊里糊涂的,便继续问道:“但他虚虚实实,我们并不知道哪里设了陷阱,若是贸贸然进去,很容易就被他将所有力量都拖入漩涡里,那时他再抽出余力反击,我们好不容易取得的胜果便要打水漂了。” “从哪里动手,你可有方向?” 苏景洛把茶杯放下,一手握拳,然后骤然放开平推,犹如全军出击之势,他豪气道:“当然是正面出击,碾压了整个李家。” “他以为自己还有胜算,却不知道这份虚幻的胜算都是我给他的,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放李新成回去,或者是真觉得我这几日都不管事了?” 第七十八章.擂台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从城南小院出来的时候商泽忆信心倍增,苏景洛跟详细他说了大概计划,现在万事具备,总攻在明天就要开始了。 这种事情他帮不了什么忙,计划都是苏景洛与远在白鹿城的王昭漠两人制定,有王启年给苏景洛做副手,几个人把所有事情通通都包了,轮不到他这个外行人来指手画脚,让他安心当了个甩手掌柜。 接下来就是等李家这边战局的结果,商泽晋他暂时不去碰,想看李家被掘根后自家老三会有什么反应,然后再做定夺。 出来一早上直到中午,也不知道自己家里那几个高手祖宗现在咋样,商泽忆有些不放心,出了城南小院就准备往家里跑。 策马奔腾,一路目光怪异。 从前整座金楼对商泽忆是带着防备与厌恶的眼光的,慢慢这些时日下来渐渐归于平淡,不再是那么刺眼的目光,但今日却有些奇怪了,本来已经淡了的防备又增了许多,除此之外还增了一些恐惧。 商泽忆觉得莫名其妙,心中萌生出不好的预感,顶着一路怪异的目光快马加鞭就往府里跑。 刚到府里就见着了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药王江,他心里“嘎噔”一下,立刻知道是那几人惹事了。 “怎么回事?”商泽忆还没来得及下马就赶紧向药王江问道。 药王江翘首以盼等了大半天,终于把商泽忆给等到了。 确实是那几人惹了事,药王江又解决不了,所以就回府等着商泽忆从皇城回来。 按往常的习惯,商泽忆入宫每次都是很快就回的,药王江没料到他会去了趟城南小院,拖了一上午的时间,已经在府门口等了个把时辰了。 药王江终于等到商泽忆回来,赶紧向他说出了什么事:“杨落羽在临金街摆下了擂台,连着已经败了金楼一批高手,现在指明了向夏东来邀战。” 商泽忆终于知道金楼这些人为什么又对他换上了防备的目光,其中还能掺杂着恐惧,果然是杨落羽这个不安分的在惹祸。 昨日杨落羽在城口拔刀与进了他的府邸已经人尽皆知,所有人都主动以为杨落羽是他带来的,将他们两的关系捆在了一起。 现在杨落羽在临金街摆下擂台,轻易败了金楼的高手,还点名邀战夏东来,这对于已经六十多年没被人欺负过养足了腰杠的金楼人,分明是在打他们脸,这些事情都自然给金楼人算到了万恶之源商泽忆头上。 而且金楼剑圣,在金楼人眼中是金楼的精神象征,不受轻易挑拨。 虽然未能入得通明,也未能如四府之主那般掌着一方江湖,但他起于微末,成于高峰,普通地如街边小民,又挺直地如山间隐士,平凡又不凡地立于金楼数十载,撑起了大大小小金楼人的傲骨。 现在杨落羽点名邀战夏东来,金楼人都以为她是找茬而来,对自然她不会有好眼神,连带着接她入府的商泽忆也被殃及池鱼。 况且她是东篱人,那更是新仇旧恨了。 因为一场意气之争,商国与东篱前几年刚打过一场,虽在冥泽已经分出胜负,但梁子是已经结下,现在也时常会有摩擦,两边都死了不少将士,以至于以前的二皇子现在的弘王仍在皖东道守着,到现在都不能撤回来。 多重的原因,金楼人对她不会友善,却也因为昨日杨落羽拔刀杀气满金楼的实力,确确实实有震慑到整座金楼,也让金楼人对她会有些许敬畏。 这也是那些人看商泽忆眼神中带着防备与恐惧的原因。 “这丫头,真是没轻没重。”杨落羽不懂这些,商泽忆却知道夏东来在金楼的地位,况且杨落羽身份特殊,这样在大街上摆下擂台,其中的挑衅意味就浓了,因此被人敌视也是正常。 他与杨落羽有过交集,知道杨落羽的性格豪放大气,想不到这么深层的东西,她之所以摆下擂台原因大概也简单,只不过拔刀术一脉信奉从战斗中提升,将挑战强者称为磨刀。 虽然她说要跟在商泽忆身边寻找机缘,却也没忘了磨刀之法,顺道着在金楼摆下擂台,便是要拿金楼的高手来磨她渐渐已经开封的黑刀。 至于为何会点名邀战夏东来原因就更简单了,金楼的那些所谓高手最多也就归虚的境界,哪里能入她法眼,随手收拾几个后她也厌了,便直接点名名气最大的夏东来。 在她眼里,名气大的实力也就大,金楼剑圣名声在那里,总能磨一磨她的黑刀吧。 “跟我一起去临金街,别让杨落羽再惹出什么麻烦。” 才刚从城南小院回来,商泽忆又带上药王江马不停蹄地赶往临金街。 临金街今日还是热闹非凡,与往常不同的是在街口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擂台。 商泽忆倒是不惊讶杨落羽是怎么搭起的擂台,有衣轻裘在,他的御风法则自然能以炼器师的手段化形擂台,都是小事一桩。 炼器师就是这样的存在,能够凭借能量使材料化形,只要能量足够,别说一座擂台,便是一座碉堡也能化形。 商泽忆赶到的时候杨落羽正一脸骄傲地在擂台上站着,不断叫喊邀战夏东来。 其他人都在擂台下看热闹,即使是林子萱这个与杨落羽不对路的,也在饶有兴趣地等杨落羽与夏东来一战。 她主要是想看看夏东来。 世人都说前代圣司逝后,便由夏东来接棒扛起了剑道的大旗,她身为现任圣司,看似淡然处之,心里却不太服气。 虽说夏东来成名极早又名声在外,但剑道大旗出了葬剑府外落旁人,这是自葬剑府成立的那一日就没有过的事情,她亦不太服气,想看看夏东来有无这样的实力,是否扛得起剑道大旗。 擂台四周人山人海,商泽忆带着药王江好不容易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几人旁边。 “怎么都由着她胡来,没一个人阻止她的。”商泽忆见了男男女女的几人,不由得抱怨道。 第七十九章.名声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其实他也知道这群人一个个都不是会管事的主,跟他们这讲也于事无补,只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 南柯梦仙风道骨就跟个要飞升似的,心中只有人间大道,哪里会管打架这等人间琐事,衣轻裘对杨落羽更是只有溺爱,别说阻止了,那擂台都是他化形的,他没上去帮忙吆喝算不错了,还想他阻止杨落羽,简直是想多了。 林子萱就更不用说了,她的性子平淡,估计只有林子萱打到齐国的厉阳她才会出手,现在金楼随便杨落羽怎么折腾,她才懒得搭手。 也就药王江会替着商泽忆考虑管管这些事情,但他年龄太小,虽说与杨落羽境界相当,却输在了口才与人数上。 毕竟杨落羽跟衣轻裘是两个人,牙尖嘴利地厉害,而药王江平日里就不爱说话,又孤掌难鸣,说不过很正常,所以才被迫回到府邸门口等商泽忆。 这群人见着了商泽忆风风火火而来,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一个个都没搭理他。 商泽忆没法换了个话题与他们道:“杨落羽都喊了这么久了,夏东来什么时候来?” 他知道木已成舟,擂台已经摆下,挑战也已经发出,无论打还是不打金楼人对他的偏见都不会改,而且现在要想把杨落羽从擂台上给拖下来,非得过衣轻裘与杨落羽两人那关。 这对腻歪的狗男女虽然能惹事,但境界高深,他可知道自己打不过,现在能做的也就放平常心随机应变,防着点这些人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南柯梦与林子萱还是没有搭理他,倒是没有再揪着杨落羽不放后衣轻裘态度好了很多,对他道:“话已经传出去,金楼也就这么大,要是夏东来不怕多个怯战名声的话,应该马上就会到了。” 商泽忆知道衣轻裘说的没错,他夏东来有打过交道,知道这人要面子的很,当初自己杀了他的徒弟,他便觉得是伤了他的脸面,还在金楼时找过商泽忆麻烦,扬言一定会找回脸面。 现在杨落羽这么大张旗鼓地向他邀战,以夏东来的性子绝对忍不住。 因为起于微末,所以对得之不易的名声分外珍惜。 “来了来了!” 在商泽忆与衣轻裘说话的时候,人群忽然沸腾起来,一个个百姓都跟着叫喊起来。 商泽忆抬头一看,便见到一道人影踏剑而来,瞬间已过数十丈,然后如剑道仙般缓缓从天落下,持着他那把普通的剑与杨落羽分站两头,驻剑而立。 “想不到夏东来也装着骚包起来了,平日里素衣剑客的形象也不要了,换了个剑仙御剑而来的风骚模样,显然是被杨落羽昨天拔刀入城的霸气给逼急了,不想在气势上输人一筹。”商泽忆在台下对夏东来品头论足,碎言道。 夏东来耳目聪灵,即使商泽忆说话声音不大,又隔着一些距离仍是听到了他的碎言碎言,他扭头看了商泽忆一眼,新仇旧恨,眼中有剑光射出,直刺商泽忆。 这道剑光只不过是警视之意,并未有多少杀伤力。 商泽忆一手画圆,运转能量成盾挡住剑光,嘟囔了一声:“真小气,说一句就生气了。” 林子萱在一旁见夏东来日露剑光,顿时眉头皱了起来,凝重道:“聚目成剑,金楼剑圣底蕴深厚,果然是名不虚传。” “剑道的旗帜,他刀有有资格扛着。” 南柯梦则在看他手中之剑,赞叹道:“朴实无华,看似普通,实为大道归一,剑理近乎于道理。” 衣轻裘也感慨道:“这次落羽是遇上对手了,这夏东来根基深厚,能量充盈,却是平生难见。即使落羽之拔刀术战意汹涌,也不一定能破开他的根基。” 商泽忆听着他们话里都在称赞夏东来,立刻不开心起来了,心想着夏东来怎么样都算是他的敌人,怎么能都夸夏东来好。 他也不管了来这里的目的,完全站到了夏东来的对立面,扯着嗓子添柴加火地为杨落羽加油助威,道:“杨落羽,加油!让夏东来瞧瞧东篱拔刀术的厉害。” 他话刚出口,一圈人不善的眼神都聚到他身边,接着是人声鼎沸更大的声音简直要把他压倒。 “夏剑圣加油,让东篱的小娘皮知道我们金楼老爷们的厉害。” “剑圣神威,一定能稳胜。” “等剑圣赢了,就去撕了那些吃里扒外的破嘴。” 都是些围观的围观的普通百姓,不过金楼这种地方非富即贵,几乎是人人经商,商人地位又极高,虽说是普通的百姓但要是放到外面去都是能富甲一方的大商贾,所以面对商泽忆他们说话仍是硬气。 商泽忆脸皮是厚,但架不住人多,一人两人要针对他最多就被当蚊子叮叮,可一群的人全对他不是太客气,即使他脸皮厚如城墙能被一人一口水给淹没了。 就一句为杨落羽加油的话便一石激起千层浪,饶是商泽忆脸皮厚如城墙也招架不住,缩头缩脑地将脑袋探了回来,又不甘心地用蚊鸣的声音喊了句:“夏东来必败。” 夏东来在擂台上渊渟岳立一副宗师气派,对商泽忆露了一道剑光后他也不去搭理,全心将注意力放在了杨落羽身上。 说实在的,若不是形式所逼,他也不愿意跟杨落羽在人前有这场争斗。 因为无论输赢,他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毕竟杨落羽是小辈,赢了还好,若是不小心败在她拔刀术之下,那这辈子攒的名声就全落入杨落羽的手中了。 而且面对杨落羽,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杨落羽虽是小辈,境界却已匹敌他这种修行数十载的人物。 昨日杨落羽拔刀入城,他在城门上以剑心观之,竟被她无穷战意所激引得剑心紊乱,能乱他剑心,足以见得杨落羽修为了得,至少也不会差于他。 也是迫不得已,即使再不想迎战,这一场非得战上不可。 杨落羽如此大张旗鼓地点名邀战,整座金楼都已知晓,他若是退了高挂免战牌,那这辈子好不容易积累的名声也就没了。 夏东来此生最重名声,也使他不得不接下杨落羽的挑战。 “拔刀。”夏东来一手礼让,做了让后辈拔刀先行的手势。 战要起。 第八十章.宗师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杨落羽对他回礼,然后手握刀柄,凌厉道:“小心了。” 一声过后,杨落羽气质大变,立刻从毫无城府的半大小妞成了战意霸道的绝代刀客。 喝声之后刀已出鞘,竟不是东篱成名的拔刀术,而是杨落羽自创一套刀法。 拔刀术威力巨大,却必须有三息养刀时刻,此乃最大的弱点。 高手之争胜负也许就在一瞬间,一息都显可贵,哪里能来的三息宝贵的时间用来养势,虽然悬剑司有专门的柔术身法能躲开攻击,为赚取难能可贵的三息时间,但杨落羽不屑如此憋屈的战法,故而创造出独有刀法在实战中配合拔刀术。 刀者霸也,她之刀法与自身性格相符,也是一往无前的进攻之法,狂暴霸气,和商泽忆的霸刀无双有异曲同工之处,名字也极为形似,名为霸刀。 霸刀抬手如开天,杨落羽人随刀走,如战车般欺近夏东来,一刀得战意滋养,有万夫不可抵挡之势。 夏东来宗师稳立,并未有何惊慌,待人近了才以剑做手,画了个太极的圈。 战意加速度,杨落羽这一刀之势犹如泰山,空间都已能扭曲,是刚猛至极。 夏东来剑化太极,以柔克刚,用剑尖接住了这一刀,与刀相触后带着黏力导它向前,剑上回转,带着黑刀砸向地面。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一剑之后他并未乘胜追击,反而又退一步再次立好,示意杨落羽再来。 宗师气派油然而生。 台下的百姓见夏东来轻描淡写就化解杨落羽的攻势,再次欢呼起来,全是为夏东来叫好的。 “剑圣神威,教这无知小儿好好认识下自己浅薄。” 台下有人喊道。 浅薄?夏东来听着心中冷笑,这些无知之人,若杨落羽是浅薄,那世上就没有积厚之人了。 刚才那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实际却是占了后发制人见招拆招的优势。 他让杨落羽首先出刀,并不是刻意的礼让,而是耍了心机要看清杨落羽刀路,才敢放心应对。 她之拔刀,她之战意,皆是夏东来平生所见绝无仅有,即使是他曾经交手过的白鹿城刀卒锋无痕都无如此强大心境,若以寻常擂台与她招来剑往,夏东来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退一步,以谦让之姿由杨落羽先行出招,将擂台变成了切磋指点,无形中其实断了杨落羽一往无前即分生死的战意,使她出手威力倍减,又是后发制人寻其破绽,才能见招拆招地如此简单。 不然换了其他地方,这里是战场而非擂台,以杨落羽直冲天际的战意,他恐怕也只能暂避三舍,不会硬揽其缨。 擂台上杨落羽首刀失利后并未气馁,她早有料到夏东来没那么好对付,若是一刀就能胜了夏东来,那金楼剑圣的名号也就白给了,也不值得她千方百计找他磨刀。 一招失利不仅没有气馁,反而杨落羽更加兴奋,她从不恐惧对手有多强,而是怕对手太弱,所谓磨刀之意,正是要寻强者才行。 而夏东来,是个好对手。 “你若不攻,也不占你便宜,拔刀术我也不用。”杨落羽心气盛,见夏东来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她也不甘示弱,果断舍了拔刀术。 若是夏东来不攻,便是送她三息随意养势时间,能使出三息后一刀,她觉得胜之不武,便手握刀鞘,往擂台向下一压,刀鞘便入木三分嵌入擂台之内。 没了刀鞘便无法养刀势,那拔刀术也无法使出,杨落羽便是以此示明态度,绝了拔刀的可能。 然后她手中就只有一把已然微微有刃的黑刀。 “可别以为我就会拔刀术。”杨落羽道。 她吐纳几声,体内能量流转进了手脚,忽而便消失了,再一刻,杨落羽便出现在擂台四个角落,中间只有淡淡残影经过。 这是悬剑司的柔术,往日里是配合拔刀术的身法,以飘忽不定的身姿,为拔刀术换得难得的三息养势时间。 柔术并不是什么难得身法,悬剑司人人可练,练到人出一个残影便算是大成,但像杨落羽这般的神出鬼没几乎是瞬间移动,能化四道残影的便只有她一人。 四道残影居于四角,各自转身,都举手往擂台中央的夏东来齐齐而去,更诡异的是四道人影表情招数都是不同,栩栩如生看不出真假,宛如四个杨落羽朝四个角度攻来。 夏东来即使剑心通明,也分不出四道身影真假。 人影已至找不出真身,夏东来便挡不住四面一起的攻击,他无法再稳里中央扮作宗师气派,被迫踩地腾空,双脚接力横移过数丈,躲过四面一击。 四道人影一击未中,汇集中央后再成一人,又立刻人影双分,两个杨落羽皆是倒提黑刀朝夏东来而去。 夏东来躲过一次,不欲再躲,此时只两道身影,他提剑咬牙,身法也如鬼魅,几乎是一瞬到了一名杨落羽身前,毫无声息劈下。 一剑锋利,毫无阻拦将杨落羽劈成了两半,台下惊呼一声却没见一点血色,被劈开身形扭曲,然后虚幻成景象消失。 这是假的杨落羽,夏东来一剑落空,心声感应想也不想便横剑于背。 只听“叮当”一声,刀剑相击,夏东来之瞬间横剑亦挡住杨落羽夹击一刀。 这一刀是真身的杨落羽趁夏东来击中假身的空挡,提刀逆斩,却也没得到该有的成效。 夏东来的修为稳固,其势之稳,确实是当世第一人。 一击不分,夏东来反身回击,剑出七点,以北斗之相分点杨落羽此处要害,杨落羽毛亦没有后撤之意,她竖刀直劈,如大海起狂风暴雨,将北斗七星淹没。 七星暗灭,但始终是天生星宿,既然海浪狂涌也只能挡其表面,七剑直点,仍是破开海浪般的刀势,点中杨落羽一处左臂。 顿时血如泉涌,杨落羽左臂现一血洞。 台下登时响声雷动,一个个都是为夏东来叫好。 商泽忆见杨落羽先添伤势,心底便知形式已经不好。 夏东来一剑七点,分点的都是要害之处,杨落羽虽然躲过六处,但仍是在左臂受了伤,那无可避免的这只手将受影响。 他同样也是用刀之人,知道用刀与用剑不同,除了一些诡秘的刀法左道外,时常需双手同使,才能发挥出其霸道之威,现杨落羽左臂受损,无可避免在用刀之时将少一些威势。 杨落羽,落下风了。 第八十一章.战意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毋庸置疑,战局上是杨落羽处了下风。 一只手臂受伤,或多或少,她的战力会有所损伤,对比完好无损的夏东来,杨落羽失了优势。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杨落羽必败无疑。”商泽忆对衣轻裘道。 见到杨落羽左臂受伤,衣轻裘已是心疼要死,他比商泽忆更关心战局,所以知道商泽忆说的没错。 在境界上杨落羽并不差夏东来多少,虽说夏东来境界稳固乃是当世第一人,但杨落羽战意汹涌,比之古井无波更具活力,相争起来就算不敌也不会是这般一边倒的模样。 两人到这里都已经看穿了夏东来的小心思,明着是长辈退让晚辈半分,实则借此化掉了杨落羽一往无前的战意,使杨落羽刀势大打折扣,不然即使夏东来再强上几分,杨落羽没有使用拔刀术,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还有机会,只要落羽发现夏东来心思,重新恢复战意,那便还有机会。”衣轻裘皱着眉头,强装着镇定道。 事实他也没有信心,杨落羽虽武学天分极强,生有金色心晶,刀觉又能媲美王昭漠,但她不是完人,也有自己不擅长的地方。 这丫头看着泼辣肆意,实则没什么心机,无论是东篱那边可能的算计,还是现在擂台上夏东来的小心思,都是小心翼翼藏着的,他没把握杨落羽能够看透。 夏东来七星只中一剑,便知自己已得优势,但他并不乘胜追击,反而仍是再次停下等杨落羽进攻。 衣轻裘见状心冷了下来,这夏东来果然不愧为最稳的道藏高手,即使现在已经占了极大的优势,但只要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便仍是小心翼翼,不留半点漏洞。 真是稳到了极点。 他不禁感慨,果然人过中年便没有了朝气,凡事只求个安稳结果,连一点风险也不愿意承受,若他与夏东来互换位置,到现在的程度,早就已经刀来剑往地拼个痛快了。 他有意让杨落羽长个记性,即使败了也算是磨刀的成长,使她明白实力之外还有算计,世上之事从来不是她手上黑刀那般非黑即白,故而明知夏东来算计,面对杨落羽的劣势也没有刻意提醒。 擂台上杨落羽左手受伤,已经不比之前灵活,在极大的劣势之下,她单手拎刀,忽然停了下来。 停下至少二十个呼吸,她不动夏东来也不动,台下人尽是猜疑,不知道杨落羽是要做什么?是休息,是恢复体力,还是什么? 与夏东来相对而立,二十个呼吸之后,她深深吸气,又再次吐出呼吸,呼吸之后她猛然睁眼,战意杀气蓬勃而起,让满场具冷。 商泽忆与衣轻裘同感战意,两人相视一眼道:“她发现夏东来的算计了?” 还是衣轻裘了解衣杨落羽,旋即他就摇头道:“不,她并没有发现夏东来,只是她发现自己比平时变弱了许多,于是恢复了战意。” “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衣轻裘看着擂台上如战神下凡的杨落羽心中感慨。 对于她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世界即使再如何复杂,事情如何麻烦,对她而言只不过是手中黑刀,胸中战意而已,若还有解决不了的事,那便刀再锋利些,战意再汹涌些而已。” 看着只手提刀的杨洛羽,衣轻裘眼中欣慰,她也在想是否自己从来都过于小看她了。 她的世界自有她的解决方式,而他只用安心陪在她身边便可,查漏补缺,将那些用黑刀解决不了的事情解决掉。 比如东篱,比如杨修与悬剑司。 衣轻裘在战场分了心,他看向东边,觉得自己是时候需要丢下杨落羽,只身去一趟东边。 “砰”的一声刀剑相击,将衣轻裘从失神中带了回来,他看向擂台,杨落羽已经与夏东来又战在了一起。 夏东来舍了以退为进的心思,手中长剑挽出剑花,与杨落羽黑刀实打实地撞到一起。 战意滔天,使杨落羽的刀更加狂暴,与之前原本招数所差无几,但其威力却增了数倍有余,如海起狂潮滔滔不绝。 夏东来举剑、横眉、抵地三剑来挡,挡住三刀,他亦被击得退了三步。 台下人鸦雀无声,他们没有商泽忆与衣轻裘这样的眼界,只觉得怎么眼睛一睁一闭,杨落羽就像换了一个人,将战局给逆转过来了。 本是宗师般稳操胜券的夏剑圣,怎么就被打得退了几步,还进入守势了。 夏东来身在局中,自是更清楚感知到杨落羽刀势已经不同,他也没想到为何杨落雨会忽然恢复了战意,难不成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一切变化太快,仓促之间他三剑挡三刀小退了几步,但并不意味着杨落羽已经稳操胜券了。 夏东来道藏中境如何稳固,又得七星剑点中杨落羽肩膀,本就占了优势,仓促之下他才微微居了片刻下风,但反应过来就全然不是。 夏东来停住倒退步伐,他七尺长剑在握,稳如泰山,一剑挥出,没有虚实变化的精细巧妙,是直来直往寻常武夫都会的招式,偏生出平凡又不凡的无敌之感。 剑取直路,与乘胜而来的杨落羽再次相撞,上次是夏东来退了,但这次不同,夏东来好整以暇,与负伤挥刀的杨落羽一进一出形成差别,一剑之下便让杨落羽的霸刀矮了一筹,刀中战意在平凡的一剑中被无奈融化。 破开刀势,长剑长驱直入直指杨落羽。 杨落羽仍一往无前,即使不用拔刀术,悬剑司的刀意仍是一往无前,从无退路可言。 寒芒而至,杨落羽闪了下身法躲过致命要害,长剑却再次刺穿杨落羽的左臂,她借机卡住夏东来长剑,亦是右手使刀直劈,砍在夏东来肩头, 如此较弱的女娃,竟用的是以伤换伤的凶横战法,夏东来肩头刺痛,他知道这一刀已经伤到他肩骨。 他神情庄重,不再留手一掌拍向杨落羽肩膀,将她肩骨拍碎,两人也因此再次分开。 杨落羽倒飞出去,屈膝落地正好在刀鞘之处,她还刀归鞘,右手握住刀鞘将它从擂台地面拔起,只手握刀柄道:“一息。” 战意满溢,杀气临身,更为磅礴的战意从杨落羽身冒出。 一息露,二息藏,三息杀人刻。 一息已起,终于又是杨落羽拔刀之刻。 第八十二章.二息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之前杨落羽不肯用拔刀术,是因为夏东来始终驻足等她,她觉得胜之不武。 现在已是不同,两人已战至火热,夏东来也不再以退为进,在她觉得不再留手的局势下,拔刀才有了意义。 一息起,战意越浓,似有战鼓擂动,震摄众人耳膜。 杨落羽战意竟能如此强盛,远超前几日在城门口拔刀之时,对比当下,商泽忆这才知道那是杨落羽还未尽全力,留了一手。 擂台上正面直受战意的夏东来感触更深,杨落羽战意已然有形,在他严重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惊得他心晶不断跳动,能量流转竟开始有些紊乱。 他强定剑心,知道此刻战意就有如此之强,那在二息收尽与三息杀人刻时,那更会是何等的寂灭一刀。 绝不能让杨落羽出刀! 夏东来知道拔刀术的霸道在出刀刻,滋养出的战意化为一刀,将是万夫不可抵挡的锐气。 此股锐气,是一击必杀的气势,他与杨落羽之前的磨刀人锋无痕曾战过一场,清楚要挡拔刀术从来不在刀出之时,而在刀出之前。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杨落羽出刀,就算是她能出刀,至少也要断了她的刀势才行。 这次夏东来不再后发先至,而是率先出手抢占先机。 他手中有剑,从来都是稳稳握着,此刻却是脱手直往杨落羽心晶而去,剑走一半忽然化形万千,铺天盖地,以强悍之姿盖住了杨落羽的进退之路。 万剑齐发,是夏东来欲要以力降破巧,强行断去杨落羽不断上升的气势。 剑迎密布,避无可比。 杨落羽吐出一口气,忽然弯腰俯冲,向前极速而奔,在她面前是剑影纷纷,林立分出无数道虚影,她跳跃翻转,身如轻燕仿佛无骨,将身体扭曲成各种奇艺的姿势,恰好躲过了夏东来的严密剑阵。 她之所用,正是悬剑司的柔术。 万剑被躲,夏东来并未惊讶,他手纳方圆于握,万千的剑影又重归于一,绕了一圈后悄悄直刺杨落羽心后。 杨落羽转身以刀鞘挡下,夏东来气势磅礴一剑,哪会那么容易被挡住,抵上刀鞘一刻,又自内生出剑气直袭杨落羽心晶。 杨落羽知这一剑不会这么容易结束,必有后招,所以即使已经挡剑夏东来的七尺长剑也未有大意,小心以待,果然见剑气自剑上起,紧接长剑紧跟而来。 这一剑变化,她一直在等着夏东来的所有后招,已现剑气,她虽是尤有忌惮,却也松了一口气。 万剑、一剑、剑气,三剑之后再如何能量磅礴便已气尽,无法再生变化,她以为这一剑也尽了。 她以刀鞘挡着长剑,故而不能动刀,却也并不妨碍杨落羽挡下凭空而来的剑气。 就见她举起另一只受伤的手画了个玄妙的圆,圆成漩涡能量自中如风流动,气流相引,带着剑气回身向夏东来呼啸而去。 斗转星移,这一招用的是极好,借夏东来之力连消带打,阻夏东来片刻,亦为她寻得二息的片刻。 她以为夏东来这一剑已到尽头,同时不由得赞叹金楼剑圣果然不凡,招内套招诡变难测,稍不注意便会被它趁虚而入,所幸她未有大意,才堪堪躲过。 下意识的,她稍微放松了些警惕,却也就是这时候,已经被刀鞘挡住的长剑忽然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一股无形之力自剑上起,在她意料不到的时候,越过刀鞘穿透她的心晶,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欲断她能量流动。 只要断去她能量流动,刀势也会为之受阻,那拔刀之法也会随之而断。 “思维漏洞,当初我在白鹿城就用类似之法让杨落羽吃了不小的亏,想不到现在她又被夏东来用同样的方式给占了便宜。”擂台下的商泽忆说。 “杨落羽以为夏东来一剑只有三招,却不知道他三招中又藏了半招,你她以为长剑只是个幌子,剑气才是杀招,但实际长剑才是杀招,剑气只是幌子。” “杨落羽以为的寻常,被夏东来的不寻常给钻了漏子,这个亏,她吃得不冤。”商泽忆平心静气地说。 旁边林子萱补充道:“夏东来根基,确实是我所见最为深厚之人。如他那样一剑藏三招,我等几人都能做到,但再多出半招,看似简单实则困难,即使是我们几人中,也只有南柯梦能做到。” 仙风道骨的南柯梦也难得点评道:“夏东来的根基确实远超寻常人,但他强则强矣,但始终缺了天下无敌的锐气,境界有限,此生注定无缘通明,但反观杨落羽,她之战意汹涌是我平生难见,若得机缘,通明几席定是有她位置。” 几个人都分析了一些,衣轻裘却只盯着杨落羽的刀鞘没有出声,忽然说了声:“二息。” 随他出口,风声尽熄,满场原本浓郁战意全无。 杨落羽竟突破夏东来能量锁定,刀入二息。 二息藏,三息就是杀人刻。 从擂台上的夏东来,到擂台下的商泽忆几人全都愕然,所有人都不知道杨落羽是如何破开南柯梦能量封锁的。 事情只有衣轻裘知道。 被夏东来藏在剑上的能量入体,所有人都会以为杨落羽能两会就此被锁,事实上夏东来也正是这样做的。 剑上之力穿透她的心晶,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不断扰乱她心晶运行,同时顺着能量流动方向,欲要抵达她心晶本源,暂时阻去所有能量流出,以断去刀势。 形势严重,但杨落羽却并未阻止。 世人以为刀势与心晶能量相连,以为断去能量就能断去刀势。 他们所想的错也没错,对于寻常的悬剑司子弟自是如此,刀势与心晶能量密不可分,必须有心晶能量来壮大刀势不可,但一旦黑刀养出刀刃,又会是绝不相同的情景。 悬剑司的黑刀以特殊材质铸造,随主人养刀不断发生变化,而在现刃之时,黑刀变化最为玄妙,竟会生出类似妖晶的存在,刀也会生出灵识。 杨落羽黑刀早已开刃,在感觉黑刀生出灵识之后,她每日以能量注入,早已将之充盈不亚于自身,即使她现在心晶崩碎,只要与黑刀还有所联系,便仍能以战意使出拔刀术。 在剑上之力刺入她心晶之后,杨落羽并未管体内如何,她仍只专注于刀,不为所动。 拔刀之意,正是一往无前。 战意得消,此次的寂静来的更为诡异,几乎是掉针立闻,而杨落羽此时在所有人眼里仿佛是毫无能量的平凡人,又如捕食前静静埋伏的洪荒巨兽。 下一刻就要扑身捕食! 第八十三章.胜负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三息。”杨落羽面无表情道。 争得时间,杨落羽没有浪费,二息之后继续养势,转眼已到三息。 此时养势终于到了巅峰,一刀已成,拔刀就在下一瞬间。 夏东来瞳孔猛缩,人往后急退,边退他手上长剑在身前圆舞,成防御剑盾。 他退地快,杨落羽拔刀更快。 一刀既成,已然开锋的黑刀几近融化,成寒雪长刀,她轻轻拔刀,毫无声响,却又似有雷声,震动九天。 拔刀,归鞘,眨眼就已完成,眼慢的人甚至还没看到她的动作,擂台裂开,中间有一条难以见到的细线,将它一分为二。 一刀两断,裂缝尽头夏东来的长剑断开,然后是他的胸口,一道恐怖伤口从胸破到肚子,深可见其内脏。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忘记了思考。 如此重的伤势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不自觉以为,金楼剑圣就这么败了,就败在了一刀之下? 连夏东来自己都停下的动作,他看着手中仅剩一半的残剑,摸着胸口破裂的伤口发呆:“某家受伤了?” 夏东来身前血如泉涌,打湿了灰色的素衣,染成猩红的血色,他站得笔直,又重新问自己:“某家败了?” 使尽所有手段,却仍被杨落羽如此重伤,夏东来的傲气在此刻被打破,询问自己是否败了。 他看似伤势严重,其实体内能量流动并未紊乱,比杨落羽的情况好了许多,但他被杨落羽一刀重创,却让他产生了动摇。 他是否老了,败了?他的天下难道已经不再了,已经是杨落羽这样年轻人的天下了。 没有人回应他,杨落羽已然收刀归鞘,体内能量被锁,黑刀内的能量在拔刀之后也已经用尽,可以说,她现在已没有一战之力。 但夏东来还没有完全倒下。 只要他没倒下,战斗就不算结束,杨落羽的战意也不会消失。 杨落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此时她气力全空,再无法施展拔刀术,抽刀出来,只能以意志一战。 “再来!”杨落羽气空力竭,哑着声音喊道。 夏东来漠然看她,不解问道:“你还能再战?” 杨落羽是强弩之末,此时连站立都不稳,她以刀拄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却理所当然道:“我手中还有刀,战斗还未结束,如何不能再战!” 说完杨落羽拖着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黑刀划过地面,发出刺耳声音,一如车轮滚滚,永不停息。 车轮滚滚,潮水滔滔,后浪推前浪,古来如此。 夏东来看着杨落羽一步步走近,他伫立原地若有所思:“你觉得战斗还未结束么?” 杨落羽气喘吁吁,她提刀一段,停下来休息片刻,同时回应夏东来道:“你我胜负未分,自然不算结束!” “胜负未分。”夏东来自言自语道。 他看向杨落羽契而不舍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未成名时练剑的模样,也是契而不舍,也曾走遍天下,也曾咬牙赢下一场又一场所有人都以为会输的挑战与邀战。 或许是这些年始终称为金楼剑圣,或许是再未挑战过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或者就是他成名之后过于安逸了,竟不知什么什么时候渐渐失了锐气,将心思放在了追逐虚名之上。 他的剑居然钝了,如同已经老了的他,发出了曾经他所厌恶的腐朽味道。 这场战斗,他的剑之道,在为意气之争上了擂台时就已经动摇了,而开始对杨落羽使出心计时,他之剑道已经输了。 因为在潜意识中他以为自己会输,所以不敢以自己的剑光明正大与杨落羽的刀战上一场,才会使上算计,是夏东来现在才意识到的。 但他的剑之道真不如杨落羽的刀之道吗? 夏东来记起他年轻时每日练剑,一日挥剑三千并未松懈,那时的他亦是如杨落羽般从不觉得自己输于任何一人。 那般的锐气,怎么到现在就丢了! 他心海翻涌,再抬头,年轻时的心境再复他身,夏东来点头坚定道:“你说的没错,胜负未分,某家也没败。” 就算伤及肺腑,就算长剑被断又如何,他还能动,便是还有再战的理由。 夏东来握着残剑,不顾身上伤势往杨落羽方向踏步而去,他如大鸟高高跃起,双手握断剑,使剑如刀从天而降。 鲜血喷涌,他似鹰击长空,血鹰长鸣。 这一剑无处可躲,杨落羽虽无半分能量,却战意更强,横刀与他硬拼。 一挡后杨落羽被击得后飞,没有能量支撑,她内脏受损,顿时嘴角涌出血来。 “再来!”杨落羽抹一口鲜血,又是重新站起来继续提刀朝夏东来走去。 夏东来也不好受,他胸口从肚子被杨落羽所伤,伤口极深已能见内脏,刚才再一大动,立刻挤压他的内脏,使他也呕上一口鲜血,更严重的是他受损的地方,鲜血更是如泉水涌出来。 台下的百姓被两人震惊地无法思考,他们从未想过擂台之争会争到这种地步,仅为胜负谁都不肯放弃。 这两人难道都不要命了吗? 再打下来两人都会没命的,胜负的意义他们不能理解,但不妨碍他们目光敬佩。 而台下另外几人则都全然沉默,即使是最关心杨落羽的衣轻裘,目光也是聚焦在夏东来身上。 良久终于是南柯梦再次开口:“想不到夏东来竟能在此突破心境,是我看错了,通明境的位置,现在的他亦有机会。” “而且这场比试,是杨落羽输了。” 几人都没反驳。 似是一锤定音,在南柯梦话音刚落,夏东来一剑横扫将杨落羽劈落擂台,后者掉落擂台之后再吐鲜血,却终于昏迷过去再无法站起来。 夏东来立于擂台之上,本已古井不惊的心中此时又涌现起第一次挑战对手成功之后的兴奋,他看着昏迷的杨落羽,大声道:“不错的战斗,不错的对手,你很强,但某家赢了。” 围观的金楼百姓闻言呼唤起来,他们不知道这一场战斗对于夏东来意味着什么,但他们知道金楼剑圣胜了,金楼的精神偶像仍是不败的神话,他们便为此欢呼。 夏东来从擂台上捡起断剑,握着手中,在一片欢呼与惊呼交杂中倒了下去。 在晋王府内。 化龙录无风自动,一个名字从数十开外忽然挤进了第八,在王昭漠之下。 “夏东来,意外的收获。” 商泽晋道。 第八十四章.东行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杨落羽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她伤得不重,只不过是气力空竭,体内肺腑之伤经药王江治疗之后调养了一夜就没事了。 对比杨落羽,夏东来的情况不算好,听说是被门人抬回府中的,一直陷入昏迷中,到现在还没苏醒。 不过几人都知道夏东来一定会是醒来的,他之心境已破,待他醒来之时,境界亦会比今日更上一层。 “感觉怎么样了?”昨日护着杨落羽回府,所有人都在床前关心,连与她最不对付的林子萱也在,现在几个人都已经散去,坚持陪她左右的依然只有衣轻裘。 “没什么事,就除了还有些累外。” 杨落羽刚醒来就挣扎地要从床上起来,衣轻裘温柔点了点她脑袋道:“你元气未复,至少还要再休息一日,不然会留下病根,对你未来修行有碍。” 杨落羽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衣轻裘的话她言听计从,衣轻裘让她继续躺着,她便小鸡般地点了点头,又缩回了被子里。 “你先躺着,我炖了人参鸡汤,现在给你端来。”衣轻裘给她被子盖好,轻手轻脚地出房门。 门外商泽忆正在等他。 “院子里说。”衣轻裘知道商泽忆想说什么,他指了指不远的别院,示意去那说话。 前日他便与商泽忆讲过自己对东篱的怀疑,昨日擂台的时候他更是动了回东篱一探究竟的心思,所以再带杨落羽回来后,他便与商泽忆讲过,待杨落羽苏醒他便只身东去,亲自去查探杨修与悬剑司是否有阴谋,而这段时间杨落羽就要托他照顾。 两人步行去了别院,此处无人居住,正适合说事。 衣轻裘还不放心,府里住的都是江湖一等的高手,可以说江湖未来的榜首都必然在这里产生,每个人都耳目聪慧,若是专心要窃(和谐)听,这么点距离对于他们根本不算什么。 其他人还好,最主要他不想让杨落羽知道。 衣轻裘运行能量在别院中设下结界,阻碍声音流出,也能防人偷听。 做完这些,他才对商泽忆道:“明天我就会动身东篱,在落羽那边就说我有事需去趟白鹿城,你与我做掩护,她不会看出来的。” 商泽忆不是与他合计怎么瞒过杨落羽才专程找他,他对衣轻裘东篱之行并不看好,不知道怎么的,隐隐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按说以衣轻裘如今的修为,哪里都能去得,东篱现在的高手也就机关府与悬剑司那几个,那些老古董他或多或少都了解一点,他们中间能败衣轻裘之人或许能有,但要危及他性命,却肯定做不到。 但商泽忆就不知道怎么的一直不安,对此生半个知己,商泽忆将自己的不安告知,劝他道:“既已离开东篱,你若是疑他们有所算计,大可以不回去就是。以你与杨落羽的修为,哪里去不得,东南西北四处可取,甚至乘船出海看看这片大陆之外的世界,如何不潇洒,何必一股脑吊在东篱,明知有虎仍向山行呢?” “杨落羽是是一根筋的缺心眼,你向来足智多谋的衣家大少爷什么时候也变这么死心眼了。” 商泽忆所说其实是最正确的做法,可却对衣轻裘不管用,若是只有衣轻裘一人,他定然不会再回东篱,但现在他不是。 衣轻裘摇头说:“东篱是落羽的国,悬剑司是落羽的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杨修与悬剑司要对她不利,她便是一定要回东篱的。毕竟悬剑司一脉未来,全系她一人身上。” 此乃事实,杨落羽特地从东篱来到金楼,要从商泽忆身上寻找通明境的机缘,除了她自身的武学追求之外,更重要是悬剑司需她通明。 在此前提下,杨落羽定然是会回东篱的。 商泽忆顿了顿又说:“就算是如此你一定要去东篱,也不是非得一人。待我这边事情了结,带上他们几个陪你去东篱走一趟,一是人多力量大,我也可以让王昭漠的暗流帮你一起查探消息,第二么也算是有个照应,就算东篱真有什么,以我们几个的能为,也没人能拿我们怎么样。” 衣轻裘有些感动,他知道商泽忆的性子,平时是最懒得多管闲事,况且东篱若真有什么,必然也不是简单能处理掉的事情,其麻烦怕不会比当初商帝要用他开启源头差多少。 尽然如此,商泽忆还是选择与他一起,陪他去踩这趟浑水,已见这份友谊真挚。 感动归感动,衣轻裘还是没有答应商泽忆,他有他的考虑。 “谢了,但这趟东篱之行还是我一个人去最好,人多多了目标也会大起来反而不利,他们一定会察觉有所防备,到时候肯定查不出什么。” “而且我们都去了东篱,落羽也会去,那我特地让她远离东篱的心意也就白费了。” 衣轻裘说完商泽忆还想说什么,便立刻被衣轻裘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盒子,递给他一个道:“这是相思虫,你留着一只,两只一公一母相依而生,无论离得多远都能感应,一只死,另一只也不会独活。” “此趟东篱之行结局难测,我若是平安归来,则一切水落石出,但若我无法归来又查出东篱确实有怪,会杀死我手中的这只母虫,你这边公虫也会心生感应自绝而亡。” “哪天若见你这盒中的公虫暴毙,那将是最差的情况,答应我,今生今世,绝对不要让落羽踏入东篱。” 衣轻裘神色郑重地说。 商泽忆叹息着收下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只红色的虫子如胭脂美丽,头始终朝一个方向。 那是母虫的方向。 果然是伉俪情深,虫子如此,人亦是如此。 “拜托了。”衣轻裘恳求道。 商泽忆最终仍是无奈地点头,但他还是留下了条件:“去东篱的路上经过白鹿城一趟,你去找下王昭漠,让他把东都的暗流派给你用,查东西这种事情,有暗流帮你更快一些。” 东都,正是东篱王城。 这个条件衣轻裘拒绝不了,况且他知道商泽忆所说没错,暗流掌着各方情报,有它相助,事半功倍。 “多谢了。”衣轻裘感激道。 商泽忆伸出一只手认真说:“你要平安回来,我的朋友不多,失去老(和谐)胡对我已无法承受,你若再有失,我怕我会发疯屠了东篱。” 衣轻裘亦是伸出手,两只手在半空紧紧握在一起,他肯定道:“一定回来!” 商泽忆满意地松开他的手,推了他一把道:“去吧,杨落羽还等着你的鸡汤呢。” 衣轻裘点头,结界放开,他出了别院走向厨房。 商泽忆再次叹气转身看向城南的方向,衣轻裘的事情暂时无需担心,但今天在城南,有一场商界大战已经拉开帷幕,就不知道战局如何了。 第八十五章.商战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在城南小院,苏景洛从未有过如今的兴奋,商界两座大山之一的李家就要在此覆灭,而且是倒在他亲手谋划之中,让他如何不激动。 王启年已经被他给派出去了,白鹿城来的那边银子调度需要人负责,交给这个精明的猥琐中年人正合适。 马家也给他派了人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瑞安断了一条手臂的张林。 那日商泽忆走之前有与吴老潮说过,张林未来必定会是号人物,在他金鲤未化龙之时,马家可以给他一些照顾,留点情分出来。 于是吴老潮收了张林做亲传弟子,不仅传他潮汐功法,而且一些重要的生意也都让张林参与进来,在他并未势之前助他一把外,也刻意在拉近张林与李家的关系。 这次苏景洛要对李家动手,自然没有忘记拉上马家这个可用的力量,那日吴老潮亲自来跟苏景洛谈过,今日将手下最得意的张林给派了过来,显然也会有不小的动作。 “那边怎么样了?”苏景洛掌控全局从中调度,细节的地方都有专门的人负责。 现在是马家出力的时候,苏景洛向负责马家调度的张林问道。 当日得商泽忆教训,最近又得吴老潮调教,张林渐渐退去浮躁,已生出独当一面的气度与能力,他回苏景洛道:“选了七个李家的产业进攻,跟我们预料地不差,那边果然有埋伏,已经慢慢把我们的力量都拖进去了。” 苏景洛对这个执行能力极强,又气度从容的小伙子印象不错。 如此气度怎么样都需要时间与项目培育出来,但在商界他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这让他不禁感慨,马家果然是家底深厚,随手调来一个小伙子就如此能干。 他甚至动了心思,待李家的事情结束之后,要想办法从马家将这个小伙子给挖过来。 但现在他所有的关注力还在李家。 “不急,这还是他们的先头兵,重要的力量还在岸上观望,就假装我们是被陷阱缠住了,慢慢将力量投进去,也把李家的其他力量都拖进来。”苏景洛道。 张林点头,他转身出院上马,准备与马家的先锋部队会和,去传递意思。 与城南小院相对,翰月巷的李家府邸。 “族内瓜果与书局的生意被袭,已经被我方阻拦,陷入焦灼中。” “干货、绸缎、粮油生意也被攻击,亦是焦灼之中。” “金玉、药材生意也是如此,子弟们正按先生计划将他们拖入漩涡。” 不断有情报如潮水般过来,万君可闭目养神,他让人大声通报,自己则在脑中慢慢梳理。 李正男与他共坐大厅,他不停地拍打大腿,显然很是紧张。 今日一局关系李家生死存亡,这七处产业是故意漏的破绽,要将苏景洛的力量全部卷进来,然后一网打尽。 当时推演过后是万无一失,但他仍是担心,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真被苏景洛给攻陷下来了,借势撕开李家的防守缺口,然后涌入内部,那李家也就完了。 现在李家的防守力量基本都在外部,内部虽然还留了些力量以待备用,但真若到了那种地步,亦是杯水车薪。 “万先生,现在当是如何?”李正男紧张地问。 万君可心里估算得差不多了,他睁开眼睛道:“还不够,白鹿城加当初被他们吃掉的三层产业,那还不是苏景洛他们全部的力量。” “传下去,让这七处产业明着再退些,摆出招架不住的模样,让他们看到些胜利的机会,诱导他们继续再将力量投进来。” 传令的族内子弟眼神询视了下李正男,李正男咬着牙狠狠点头。 万君可为苏景洛做的局很早之前就与他商量过,两人都不想带着不完整的李家回归北齐,于是都同意了今日之局。 他虽然紧张,却也不会拖万君可后腿,李正男不是枭雄但还算有点气魄,这点决断力还是有的。 “再等等,苏景洛现在也仍在试探,所以不肯将全部力量都投进去。要再小心点,不能让他过早察觉到,做出断尾求生之举。” 万君可心中估算苏景洛仍握在手中的实力,他不急不缓道。 李正男仍有些担心,他询问万君可道:“万先生,那苏景洛会否已经察觉到了陷阱,故而将计就计让这七处产业成为诱饵,将我们的全部目光都引过去之后,再寻其他地方突破。” 万君可泰然道:“正等着他如此,力均而散实则不堪一击,若他真要能如此做,便等着被各个击破吧。” “但苏景洛是智者,他不会这么做的。” “那他会怎么做?”李正男问道。 万君可镇定回道:“强攻,在这七处产业把我们所有的力量都拉下去。” “这是他的自信,亦是我们的机会。他以为暗中联系了马家作为暗手就能稳立不败,却从未想过马家入局早在我意料之中,他以为的不败,是我故意给的机会。” “以守对攻本就轻松许多,我与苏景洛之间,他输在了进攻,我赢在了防守。” 万君可难得地点评了两人。 “那接下来,我们还要怎么做?”李正男问道。 “等!”万君可一字咬得极重,他说道:“以苏景洛的谨慎不会这么快就把全部力量都投入进去,他必然也会小心试探,一点点也将我们的力量给搅进漩涡中。” “我们也必须随他之意,也一点点将他的力量拖入泥潭,待定双方力量都挣扎不出之时,胜负就在谁还有后手。” 李正南了解万君可说的后手是李家留在内部的最后力量,那是他最初从齐国来到商国之时就带来的,从未在人前展露过,除了他的几个儿子,谁都不知道。 想起他的儿子们,除了老四李让贤外,其他几个都在刑房。 虎毒不食子,李正男为他们求情道:“我的几个儿子,待事成之后希望万先生能放过他们。” 万君可有他计算,不露声色点头道:“只要此次功成,他们几人的事皆一笔勾销。” 事实上李家的几个儿子,除了老二李新成还好,老大李当先与老三李辰儒都算得上叛国,按国法处置有死无生。 但他知道李家大族在齐国地位超然,前代圣司李照清便是李家本宗之人,据说与太子林子期有特殊的情分,即使他已仙逝,仍是在太子心中有不一样的地位。 而李正男是李照清的胞弟,若真是由他之故杀了李家的几个儿子,无可避免会得罪李正男,在林子期那边也讨不到好处。 反正李当先他们几个对大局没有影响,在他眼里无足轻重,放了他们也能顺水推舟做一下李正男的人情,对他未来在齐国仕途有所帮助。 万君可看清其中利害,对他而言金楼之行不仅在于完成太子托付展现才华,亦是交好李家大族的好机会。 李正男此人并无多大才华,心胸却不错,是礼贤下士之人,在万君可眼里是能结交,对其有所助力的人物。 “最多三天,在厉阳的使节到来之前,这边就能结束。” “几位公子再受累几天。” 万君可难得地再向李正男解释,算是个安慰。 李正男欣慰地点头,满怀感激之意道:“先生的恩情,李某记住了,未来先生若有任何需要李家的地方,李家定当竭力相助。” 第八十六章.劫狱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苏景洛与李家的战争持续到夜里,两边相互试探又相互勾引,各自在七个产业里投入了超过八成的力量。 从金楼到整片大陆,所有大小商会都在观望,只有一些消息不灵通反应不过来的惊慌失措,但能肯定的是,在苏景洛与李家之间,无论结果如何,输了的注定要被痛打落实狗。 商界如此大的地震,在寻常百姓中倒是没什么异变,除了瓜果粮油这些东西忽然便宜了很多之外,对于他们是感受不出这种山雨欲来的紧张,一切都正常。 入了夜双方都擂鼓收兵,短暂休息过后,但两边都知道,明天会死更惨烈的厮杀。 商泽忆在夜里到访城南小院,苏景洛累得够呛,但还是坚持着要等他到来。 “万君可已经完全上钩,八成的力量都投进去了,现在他就算想停都停不下来了,当然我们也一样。” “准备好了吗,吃肉还是喝西北风,就靠你今晚了。”苏景洛戏谑地对商泽忆说。 商泽忆是临时被苏景洛给叫过来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他不爽道:“不是说这边的事不用我帮忙吗?怎么又临时把我给叫回来,你小子是对我都留了一手啊。” 商泽忆以为苏景洛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合作关系又是多年好友,还对这样不信任,让商泽忆有些生气。 苏景洛无所谓地抓了抓耳朵道:“非是对你留手,我只不过把保密做到最好,欺人先自欺,要完全欺骗对手要从骗倒自己人开始。” 商泽忆知道他与苏景洛计较不了什么,于是言归正传,问他道:“算了不与你计较,说吧,你匆匆把我叫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说到正事,苏景洛丢了随性的表情,正色道:“今夜你偷偷摸进李家刑房,把李当先三个都给救出来。他们三个酝酿得差不多了,也该发挥用途了。” “不要做得太声张,一定要摆出是他们越狱跑了的样子,不要让万君可看出来是我们干的。” 苏景洛又补充了一句。 对苏景洛莫名其妙的要求商泽忆已经习以为常,他也不去深究,只是问道:“这件事对现在的局面很重要?” 苏景洛点头:“是重中之重,若有任何差池,我们赔进去的将血本无归。” “那我便去。” 商泽忆颔首离去,趁着夜色往李家而去。 既然是劫狱就要有劫狱的样子,不能光明正大就去了。 商泽忆路上卖衣服的铺子,顺手进里面顺了套黑色的麻衣,又扯了块布当蒙面的掩护,走的时候留下不少的银子。 店家不在,他是买不是偷。 换上衣服后商泽忆融进了黑暗中,又轻车熟路潜入了李家。 当初因为马夜雪的事情,商泽忆来闹过李家,故而他对李家不算陌生,轻巧地翻了个墙就进来了。 但他不知道刑房在哪。 这对于商泽忆不算难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找不到刑房就找人问去,路在嘴里,问一下就知道了。 商泽忆已在院子中,他寻了一处半大的假山隐进去,如黑暗中的猎手,等待能给他指路的猎物出现。 此时已是深夜,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睡下,但商泽忆还是耐心等着,他知道这个点唯一能醒的就只有护院家丁。 他们虽然身份地微,却行的都是护院刑罚之事,在这院中只要不是家主的密室,其他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要问路,找他们最合适。 商泽忆移一动不动地等着,尽量不露出一点声响,对于高手而言若有心查探,落叶的声音亦不比喇叭轰鸣轻,李家的高手虽然在马夜雪那时已被他杀尽,但他仍是小心不想冒险。 一直等到子时,才有一个巡夜的护院路过这片假山。 说来也是巧,或许是晚上多喝了几两小酒,他憋得有些尿急,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了,便直冲冲往商泽忆躲藏的假山去想方便下。 在这快区域内商泽忆早已设下结界,那人才刚踏入,商泽忆就一把卡住了他的喉咙,封住他嘴巴道:“别说话,不然就杀了你!” 那人被突然出现的商泽忆吓得不轻,早已忍得几乎爆炸的膀胱一下子松了,当下就尿了裤子,一股尿骚(和谐)味充斥假山,商泽忆封着鼻子骂了句:“什么鸟蛋,这样就吓尿了,太恶心了,看来留你不得。” 他故意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将那名护院唬得不敢妄动,看火候差不多了,他才继续恶狠狠问道:“现在给你个机会,好好回答老子问题,或许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要是敢耍什么阴谋,小心让你脑袋搬家。” 那人不能说话,立刻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生怕慢了一步脑袋就没了。 商泽忆这才放开他的嘴巴。 其实有能量设下的结界下无法向外传递声音,即使这名护院想耍什么阴谋也没用,就算他叫破了天,外面也听不到,而且此处假山隐秘,一时半刻不会有人会发现他。 商泽忆这样吓他,只不过是测他会不会老实合作,不至于会收到了假情报而不自知。 放开嘴巴后商泽忆一直盯着,要是这名护院胆敢故意发出一点寻常声音,他会立刻扭断他的脖子,然后再等下一个护院出现。 这名护院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性命全在人家手中,要明哲保身,被商泽忆松开嘴后也没叫喊,只是颤抖地轻声问了句:“大爷您要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要养,求您千万不要杀我。” 他声音轻得几乎如蚊鸣,比商泽忆还怕被人听到。 初测通过,商泽忆这才满意地问他:“我来李家找几名朋友,但不知道他什么地方,我看你对李家挺熟的,就劳烦给我指下路。” 商泽忆说得客气,那人不会真当了商泽忆客气,大半夜以这样的方式到李家,所谓的找朋友不是寻仇就是为难。 不过这也跟他没关系,这名护院想着还是保命要紧,赶紧回道:“不知道大爷是要找谁?小人在李家护院已经五年了,无论新人旧人都见过面,只要您报上名来,我就能带您去找他。” 面对那名护院的殷勤,商泽忆冷淡道:“带路就免了,我那几名朋友都在李家的刑房中,你给我指出一条路就行,我自己会去找他们。” 一听是刑房那人被吓得半死,他本以为眼前黑衣人是来寻仇的,但先听说是去刑房了去找朋友,那不是摆明了要去劫狱的吗? 李家刑房中关着的都不是寻常人,随便逃出一个对李家影响都极大,那名护院初时还在纠结,看商泽忆随意扭动了下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立刻就败下阵来想通了。 自己不过是李家小小的护院,哪管得了李家那些事情,国事家事,现在眼前自己的生死,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想通之后他立刻回应道:“刑房就在家主的书房之下,而机关是书架上那本国策,只要抽动书籍,通往刑房的密道就会打开。” 他尽量露出诚恳的表情,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全是真切,像只老兔子,搞得商泽忆一阵恶心。 查到了刑房位置,商泽忆就准备过去。 离开之前他突然问了那名护院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叫什么?” 那名护院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也莫名其妙回道:“棠连城。” “是个好名字。” 商泽忆莫名其妙地称赞他。 “是好名字。” 棠连城下意识说,已经一记手刀将他拍晕在地,然后拖进假山深处藏了起来。 来之前苏景洛然让他不要那么大张旗鼓,最好摆出是李当先他们几个越狱跑了的样子,他原本还没想好怎么做,就在刚才,他忽然冒出一个很好的想法。 第八十七章.内贼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他一个外人跑进去李家劫狱,无论是谁都能联想到是苏景洛派人动的手,但若是家贼就不一样了,李当先这几个人毕竟是李家的少爷,多少年运营下来,总有忠心耿耿的手下。 他的手下趁着李家无暇自顾的时候过来劫狱,倒也是个合理的解释。 这棠连城,身形与他差不了多,正好能伪装成棠连城劫狱,将他打造成李家几位公子的衷心下属。 不过棠连城身手不行,他随便一动手就会暴露,商泽忆想了下,觉得还是用下三路的手段最为保险。 他拍了拍胸前怀里,那里有之前从药王江那里要来的云烟。 药王江母族是南疆云家,云家亦有南疆大族,族内不传秘药云烟,听着富有诗意,却是天下最可怕的毒药之一。 云烟有毒且诡变莫测,似山中云雾,粘身便留,无论是身体接触还是口鼻吸入,都会引起中毒。 云烟有三种,第一种是最为可怕的,粘之便全身腐烂,乃云家禁药,非万不得已不得用。 第二种作轻微警告用,中毒便会全身发软,无法动弹,不过与性命无伤,没有解药的话一日就会自行散去。 还有第三种,是专门针对武林高手,需要内服与外用配合,中毒功力尽散,任是再强的高手也只能任人摆布。 商泽忆怀里揣着的,便是第二种。 只要迷翻了刑房之人,就算他不用动手,也能轻而易举带走李家几个小子。 而且云烟虽然独特,但见过的人极少,而且世上与第二种云烟功效差不多的迷烟比比皆是,最主要是万君可毕竟不在江湖,这种江湖手段他并不熟悉,很难从中推断出是谁动的手脚。 商泽忆提了提面罩,尽量将他半张脸盖得严严实实,然后揣着云烟就往李正男的书房小心潜去。 李正男已经睡下,就算没睡下此时应该也正在与万君可在大厅讨论明天战局安排,他的书房一片漆黑,显然并无人在里面。 商泽忆小心开门溜了进去,又将门重新关上,做完这些,便在黑暗中开始打量书房。 书房不大不小,主要让一张流水长桌给占了。 这张桌子极为精美,桌上一条蜿蜒沟壑成长河,连贯商国的南疆道到北凉道,其中流水潺潺,更有几尾金色小鱼在其中惬意游动,显得灵动。 长桌之后是几个书架,棠连城所说的机关应该就在这其中。 因为不能点灯,所以商泽忆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在书房中寻找那本国策,他一本本摸索,等摸了数十本之后忽然感觉手里一紧,拉力自手中的书后传来。 他知道自己找对了,看一眼书面,正是那本国策,在国策的下方有一条不长的链子连着。 他再拉书籍,同时在四面立下结界,机关被牵动,紧接着就听到机械转动的声音在书房下传来,地面往下内合一块,露出下面黑漆漆的空间与潮湿幽暗的走梯。 商泽忆小心地往下走,越是走近,便听到越清晰的哀嚎哭泣之声,在空间回荡作用之下,宛如鬼哭。 他又提了提面罩,确定没人能认出来之后,再从怀里掏出云烟,将青花小瓶的封蜡打开,用力往刑房抛了下去。 云烟扩散极快,以内眼可见,刑房内立刻烟雾漫漫,似云又似烟,稀薄不可触,却是将整个刑房都充满了。 商泽忆在上面数着声音,不断有“咚咚咚”人倒地的声音,待定终于没有了声音之后,他才从怀里掏出一颗药含在嘴里往下走。 那是云烟的解药,他修为虽然不错,但云烟厉害,他也不能肯定自己不受影响,还是含颗解药保险。 一路下来人倒得七扭八歪,这些人还有意识,都瞪着眼睛目露凶光,只不过是手脚发软才动弹不得。 商泽忆到了底层,那是刑房的核心位置,正好看到李当先被绑在木架上,旁边是散乱着刑具倒在地上的役卒,显然就在刚刚李当先还在受着刑罚折磨。 此时已是深夜,连狗都睡了的时辰,役卒竟是用刑彻夜不停,可见其凶残与暴虐。 商泽忆没空感叹李家刑房的残忍,他上前一步松开李当先身上的绳索,就开始演戏:“大公子,属下来救你了。” 解开李当先后又赛了一颗解药进他嘴里,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说话,我是苏景洛派来救你的,还有其他两个在什么地方。” 一颗解药下肚,李当先立刻就恢复了知觉,他认出了声音,细声错愕道:“四王爷?” 商泽忆瞪了他一眼,李当先立刻明白他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机灵地开始配合道:“来的正好,将我两个兄弟都救出去。” 他受刑已久,虚弱地已经不行,仍是坚持着为商泽忆指了一处牢房。 商泽忆带他一起过去,果然见到李新成与李辰儒两人都无力倒在冷潮地上,当年丰颜如玉的公子哥,此时身上伤痕累累,早已没了当初的潇洒。 商泽忆各喂他们一颗解药,如同对李当先那般告诉了自己的身份:“是苏景洛派我来救你们,现在用的是棠连城的假身份,需你们配合我演戏。” 李辰儒点头,而李新成忽然站起来猛地冲向牢房之外,商泽忆暗叫不好,这家伙没跟苏景洛做过交易,现在要坏事了。 他顾不得其他,手心暗暗能量汇集,若李新成胆敢喊叫一声暴露他的身份,他会立即结束了李新成的性命,然后把这里的所有役卒全部杀光。 这样动作太大,可能会暴露,但总比功亏一篑好。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李新成冲出牢房后并未有揭穿他的举动,反而是忽然从案上提起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一名役卒的胸口,这样他还不解气,又将那名役卒手脚都砍下来,活生生砍成人棍。 那人动弹不得,无法反抗李新成,云烟只使人麻痹,他清醒着被李新成砍去手脚,竟疼得晕了过去。 商泽忆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得有多大仇恨多大怨气,居然做得如此狠毒。 李新成做完这些将刀提在手上,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目中带着疯狂对倒在地上的役卒道:“你们记住,日后灭李家者,一定有我李新成,而你们,最好祈祷那时候自己已经死了。” “你们若活着,当如他。” 第八十八章.相视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他字落下,李新成也一刀落下,将那名人棍头颅砍下,顿时血流如溪。 李新成受折磨比李当先更久,此时虚弱地如同骷髅,但在这些役卒眼里,就宛如地狱复仇的恶魔。 恶魔并未直接杀了他们,只是给他们发出了恶魔的预感,让他们时时都落于死亡的恐惧之中。 这些役卒以折磨为乐,比谁都知道最深的恐惧来源是什么。 从来都不是死亡,死亡只是一瞬间,没来得及恐惧就结束了,真正让人恐惧的是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进却什么都做不了,被扼住喉咙又无能为力的无力感。 那种寝食难安又无法控制的战栗,是李新成特地留给他们的礼物。 役卒最擅此道,却不想被反被人以此道将他们拖入恐惧之中。 “好了,三公子我们必须走了。” 商泽忆不知道李新城与李家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得听得清楚,知道李新成与李家已不共戴天,这时他不禁佩服苏景洛神机妙算,竟不像人似什么都猜准了,说是酝酿得差不多,就真让李新成大变了模样。 他记得没几天前刚见到李新成时,李新成还一副要为家族献身的模样,现在对比当时简直天差地别,完全变了个样。 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他怕再耽搁下去,李新成会发疯一个个去砍那些役卒,便几步过去将李新成手中长刀摘下,催着他赶紧走。 李新成亦知道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任商泽忆摘下手中长刀,被商泽忆带着往刑房之外撤去。 一名役卒年轻五十多,大概修为不错,被云烟毒住还能挣扎着挤出一句话,艰难问道:“你究竟是谁?” 他是向商泽忆发问。 商泽忆为掩护自己身份等的就是这时候,好不容易机会来了,立刻嚣张回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你爷爷我棠连城。” 说对错多,讲完商泽忆不给他们反应机会,带着李家三兄弟逃出了刑房。 出刑房后商泽忆耳目全面张开,一边侧听四面消息,一边带着李家兄弟逃亡,终于到了他翻进来的那处墙角。 将李家三兄弟送出去后,商泽忆也翻身出去,刚出去就见到墙外有一辆纯黑马车正在等候,寂静无声仿佛幽灵车一般,驾车的不是别人,正是暗流在金楼的小胡子猥琐主事王启年。 猥琐主事见到商泽忆殷勤一笑,但更显猥琐,显然他会带着李家三兄弟从这里出逃在苏景洛预料之中,马车就是是苏景洛派来接应的。 商泽忆将李家三兄弟安置好,忽然拍了下脑壳懊恼道:“忘了件重要的事,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王启年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已经接到人了,没理由还继续待着,这里就在李家墙外,随时都有可能让人发现,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机。 至于商泽忆,王启年压根不用担心,白鹿城的城主,凭小小的李家还没能力让他遇上危险。 “那您小心。” 王启年客套一句,他并不吆喝,只抖了下缰绳,马车便无声无在夜色中朝城南小院行去。 商泽忆目送走远,翻墙又回到李家宅子。 他回去理由很简单,棠连城被他给忘在假山了。 他闯刑房故意装成是内贼所为,就是不想让李家发现是他们将李当先几个劫走,不然对苏景洛的计划会有影响。 他用的身份是棠连城,所以这人绝不能落在李家手里,不然他前脚刚走,李家后脚就找到了棠连城,随便一询问,以万君可的智慧必然会看出端倪。 商泽忆进了院子就往假山快速潜去,现在他一个人行动不必有所顾及,速度自然快上许多,没一会就到了藏着棠连城的假山。 棠连城还没醒来,躺在满是尿骚(和谐)味的假山中继续昏迷,商泽忆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了,扛起他就往府外遁去。 一路无惊无险他到了李家府外,马车已走,商泽忆只能多费些力气把棠连城一并带到了城南小院。 他到的时候苏景洛已经将李家三兄弟安顿好,不知道苏景洛特地要自己救这三兄弟是准备做什么,他不说,商泽忆也懒得问。 苏景洛见商泽忆扛了个臭烘烘的陌生人回来,好奇问道:“这个兄弟很面生呢,你朋友?” 商泽忆随手将棠连城扔地上,没好气回击道:“是你大爷。” 然后他说:“是李家的一个护院,我劫狱的时候借他的身份用了下。” 苏景洛饶有兴趣地看着商泽忆,问道:“那是不能让李家发现他,你准备怎么做?” 商泽忆理所当然地道:“在你这关他几天,等事情结束就把他给放了。“ 苏景洛嫌麻烦,使坏怂恿他道:“我这里可没关人的地牢,要不劳您再费下神,带到城外杀了扔深山老林里一了百了。” “滚蛋,我又不是杀人狂魔,见人就杀。” 商泽忆骂道。 “别装得跟个纯良少年似的,你这城南小院地下有处牢房,别以为我不知道。” 被商泽忆揭穿,苏景洛也没慌张,只不过是无赖一般地耸肩道:“既然被你发现我也没办法了,只能…” “只能帮你收一下这个臭烘烘的小子了。” 苏景洛拍了拍手,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此人虎背熊腰四肢粗旷,但目中隐有精光吞吐,如果商泽忆没看错,这个应该有炼神巅峰的修为。 炼神的高手在商泽忆身边不算什么,白鹿城随便抓两个出来就是了,但苏景洛这样的寻常之人身边有这样的护卫却是凤毛麟角,不然你看李家与马家,已经傲立商界巅峰了,族内的供奉也才不过炼神的境界。 看来苏景洛自身势力亦是不错,居然能有炼神巅峰的高手在侧,就不知道他在苏景洛那边算什么地位。 商泽忆特地多看了眼这名叫莫山的大汉。 “莫山,把这人关进地牢。”苏景洛随意对那名壮汉说,倒没从对话里看出那人究竟地位如何。 莫山闷声应了一声,单手就把棠连城提起来,不管他身上尿骚,提着就往水井走去。 到了水井旁,莫山举起棠连城就将他丢了进去,紧接着自己也跃入了水井之中。 一气呵成,看来这地牢用得也挺频繁的,看着莫山做完这些,商泽忆开玩笑道:“你不会是想淹死棠连城吧?” 这口水井他曾打过水,知道那是货真价实的水井,不过莫山都这么义无反顾地跳下来,他便猜水井下来定是有机关,通过能到达小院底下的地牢。 “被你猜中了,我正是想淹死这个小护院一了百了。”苏景洛也开玩笑地说。 两人都笑着,很久没有开玩笑了,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两个人都没心没肺的时候。 笑着笑着,商泽忆忽然正色对苏景洛说:“接下来就拜托你了,李家这场战对我很重要。” 苏景洛点了点头,信誓旦旦道:“托你的福,与李家的战争,在你把李家的三个儿子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鼓励般地点头。 第八十八章.离城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夜已深,明天还继续有大战,商泽忆让苏景洛赶紧去养精蓄锐,而他自己则到了金楼城门之上,独坐一夜。 斗转星移,在天刚刚擦亮的时候,他看着万里江山最远,那是海的与天相接的地方,有一轮红色的太阳正在升起。 四周是浅浅的云,被太阳所染,变成红色,像路边的花,像姑娘的胭脂,也像喷涌的鲜血。 残阳如血,晨日也是。 天下那些偏要拿天下下棋的大人物眼中红丝更是。 “开城门!”守正的声音传开,金楼城门缓缓大开。 万商之城开始苏醒。 比对不断涌入的人群,一道逆着人流,缓慢而坚定离城的身影异常显眼,不仅是商泽忆,连守城的士兵都多看了他一眼。 在商泽忆与守城士兵注视中,一名身披华服,满身贵气潇洒的青年人在血色日出中出了金楼的城门。 他向东走,那里有东篱皇城东都,亦有他有必须要查清的事情。 他是衣轻裘,曾经衣家的公子,白鹿城的左相,现在仅仅是杨落羽此生唯一伴侣。 “千万归来。”商泽忆轻声道,远远告别。 衣轻裘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单手举头顶大幅度摇着,慢慢消失在地的尽头。 目送完衣轻裘,商泽忆下了城门回去府邸。 一路来他始终有听到路人在讨论瓜果粮油今日又便宜了许多,他知道苏景洛与李家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今日已经开始,白热化了。 双方都杀红了眼,一定要一方倒下才能结束。 他不知道李家这三兄弟会发挥出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商泽忆相信苏景洛,他既然如此自信,必然有他自信的底气。 不再听街边的这些家常,商泽忆回了府邸。 府邸内还有一群祖宗还要照顾,特别是杨落羽,衣轻裘独自去了东篱,他还没想好怎么安抚杨落羽。 虽然衣轻裘说骗她衣轻裘是去白鹿城了就好,但哪有那么好解决,要骗一下就行的,衣轻裘也不会不告而别,把烂摊子留给自己解决。 他有些怀疑,就算他告诉杨落羽衣轻裘去了白鹿城有事,以他们两往日里夫唱妇随的样子,杨落羽会不会也追过去一起。 心有忧虑,反正他一路回府的心情不比上坟能好多少。 回了府,索性今天几个祖宗都没有再出去惹事,只有药王江在门口等着他,面色颇为不善,似乎商泽忆有事惹到他了。 “老姜块,怎么了?”商泽忆把昨天出门前的事想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惹到他,于是不解问道。。 药王江在他心中是出了名的乖巧懂事,从来没有给过他脸色,今天生气的样子百年难得一遇,让商泽忆更好奇自己是怎么了。 药王江摆着一张臭脸,不答反问道:“一夜没回,你是干什么去了?不知道商泽晋一直在找机会要你性命吗?一个人在外面一夜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原来是关心自己啊,商泽忆放松下来,又欣慰地摸摸药王江脑袋道:“我没事,境界不是恢复一些了嘛,你不用担心。” 药王江将他手拍开,追究底细道:“你现在什么境界不知道吗,以为归虚巅峰就无敌了吗?还敢一个人在金楼乱跑,万一昨天商泽晋袭击你怎么办?你手握血骑,你就敢肯定他手中没有道藏境的高手?” 一连三问,听得商泽忆头都大了。 “是是是。”药王江平时不爱说话,但真要啰嗦起来不比老妈子差,商泽忆赶紧打断他道:“我去了城南小院,又去城墙上吹了一夜的风,没有遇见商泽晋的人,你放心。” “对了,杨落羽怎么样了?”商泽忆怕药王江继续啰嗦,赶紧换了个话题将他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这招有效,身为一个药师治病救人是本能使命,药王江果然就舍了继续揪着商泽忆,将杨落羽的情况娓娓道来:“她之前擂台上被夏东来伤了肺腑,不过经我之手一夜就已经好全。” “最大的问题仍是能量消耗过剧,动了本源,一时三刻难以复原,需要静养七日,这七日最好都不要动能量,不然恐难好全。” 商泽忆觉得头大,杨落羽的性子便是刚烈直接,万一他听了衣轻裘已经离城的消息控制不住就去追他,必然是会动到能量去追,那衣轻裘的嘱托怕是要被他辜负了。 商泽忆觉得这不是办法,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还是要找个人一起承担。 他思前想后,能帮他的也就是药王江了。 他既是医师,境界又与杨落羽差不多,这就占了很大便宜。可以先礼后兵,先用医师的身份劝她好好养身体,真要是说服不了她也再用武力控制也不迟,以药王江的修为就算没打赢也不至于会打输挨揍。 而且就算真伤了杨落羽,以他的医术还是能把杨落羽治好。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想通之后,商泽忆就神神秘秘地跟药王江说。 商泽忆一脸的不怀好意,就差在脸上印个我有麻烦事要交给你了,但药王江还是毫不在意地问道:“什么事?” 商泽忆看了下四周没人在盯着他们,还是不放心将药王江拉到偏僻角落,在他耳边轻语道:“衣轻裘去东篱查点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所以千万不能让杨落羽知道。” “他让我骗杨落羽说他去了白鹿城,但我始终觉得就算说去了白鹿城,杨落羽也会追过去。你要跟我配合一下,想办法让杨落羽安心待在金楼,不会义无反顾地追过去。” 说完商泽忆又补充了句:“而且我们要保证,在衣轻裘回来之前绝对不能让杨落羽回到东篱。” 药王江听完恨铁不成钢道:“真麻烦,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当年的亏吃得还不够啊,还是专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见药王江这样老气横秋的样子,商泽忆不由想起他小时候,扭着他的脸道:“怎么的,当年的小豆丁现在境界高了,还敢教训我了是吧。也不知道谁才是我遇到的第一件麻烦事,还骗我说你叫陈三一,让我稀里糊涂被药灵追杀到白鹿城。” “少说废话,衣轻裘也算是我朋友,当年与老(和谐)胡关系也不错,这个忙我们必须要帮。” 提到胡八刀,药王江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松口道:“你是老好人,我是傻子,明知道吃力不讨好还帮你去做好人。” 第八十九章.收网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不过这件事两个人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唯一能想到的还是骗说衣轻裘回白鹿城了,看杨落羽什么反应再见招拆招。 杨落羽已经能从床上起来,她伤的是元气,与身体无关,只要不使用能量,走动一下倒也无妨。 两人找上她时,她在院内正在练一套刀法,往日如何她都是每日必练刀勤修不辍,现在能量无法使用,她亦是闲不下手来,便不用能量练刀法的招数,对自己也算精进。 杨落羽自创霸刀,即使不用能量使出来亦是威势十足,她的刀法与她的人一样大开大阖,没有多么精妙的变化,就仅以一往无前之势让人生出无可匹敌之感。 商泽忆与药王江看着她一套刀法使完,皆不由感叹杨落羽真是在刀之一势上走得深远,以战意论应该没几个人能胜她,竟是不动用能量就以纯刀法舞出战意滔滔,他们在旁看着都能感觉面皮被刀风刮得生疼。 一套刀法使完,杨落羽吐纳了一口调养气息,看到了商泽忆两人就上来直咧咧道:“你们两是来偷学我刀法的吗?” 杨落羽就是这么直接的性格,在她眼里,什么都离不开刀,两人看她看了半天,就被她直接认为想偷学刀法。 真是个傻妞,商泽忆无奈地想发笑,不过看杨落羽现在心情不错,商泽忆纠结要不要趁现在告诉她衣轻裘已经离开了。 没等商泽忆开口,杨落羽瞧了他身后半天,就率先发问了:“你们看到衣轻裘没有,今天一早醒来就没见到他,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商泽忆与药王江面面相觑,两人明白这件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便想着钝刀割肉长痛不如短痛,直截了当对杨落羽说:“衣轻裘有点急事去了趟白鹿城,让你安心在金楼待着,等他回来。” 说完商泽忆满心不安,他知道这个谎话骗过杨落羽不难,但就不知道杨落羽这个缺心眼的性格,会不会在金楼待不住,直接到冲白鹿城找杨洛羽去了。 他面上是如沐春风,露着诚恳无比的笑容,实际内心慌得不行。 要是杨落羽不听嘱咐硬要去白鹿城,那就要药王江出马先礼后兵,只不过这样积极阻止杨落羽,估计连傻子都能看出反常,那衣轻裘真正的去向恐怕就瞒不住了。 真到了那时候把杨落羽强制留在金楼就是不得已的办法,就算她会因此迁怒或者大打出手,他们也必须这么做。 因为商泽忆答应了衣轻裘,男人的约定,既已答应,就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他忐忑地等杨落羽什么反应,却落差极大地等到杨落羽平静的回答:“这样啊,那我就留在金楼等他回来,正好趁这段时间在你身边寻找机缘。。” 杨落羽毫不惊讶,平静地仿佛衣轻裘是出门买菜,过个把时辰就回来一样。 想不到杨落羽会这么平静,没想着直接找衣轻裘去。不过对于商泽忆也是好事,他松了口气,将悬在喉咙口的心收回了肚子里。 其实这件事是商泽忆想复杂了,杨落羽与衣轻裘两然虽然是形影不离,但也会给彼此留足空间,衣轻裘只是回白鹿城处理些事情,在杨落羽眼中并无什么危险,她也不会像小女人那般的要死要活。 他才刚刚放下心,杨落羽又一个问题让他将心再次提了起来。 “对了,衣轻裘什么时候回来?” 商泽忆哪知道衣轻裘什么时候回来,他去查事情,少则几天,多则几年,而且听他的语气是做好了献生的准备的,万一要是遇上什么不测,说不定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这些事情他是不敢告诉杨落羽的,只得继续撒谎道:“具体他也没说,不过应该也什么事,大概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哦。”衣轻裘大大咧咧道:“那我就在金楼等他回来。” 商泽忆与药王江对视一眼都吐了口气,心想这件事终于能蒙混过关了,虽然跟杨落羽说了一两个月的时间,但起码有个缓冲,至于那之后怎么办,看情况再说吧。 “那你继续,我跟老姜块还有事情要做,就不陪着了。” 怕杨落羽继续再问他们会露出马脚,把她搪塞过去后商泽忆就不再纠缠,带着药王江飞也似地跑了。 杨落羽不以为然,继续练刀。 在商泽忆尽力瞒过杨落羽的时候,苏景洛与李家的商界战争在新的一天重新开始,正战至高潮。 今日一开市,李家就将明面上剩下的力量全抛了出来,在各处产业搅动风雨,将苏景洛拿来撬动李家产业的几处重要地方打得摇摇欲坠。 苏景洛也不甘示弱,从白鹿城调来的银子,当初吃进去李家的产业,还有从马家借来的银子全了投进,将商海浮沉翻起更大的海浪,渐渐压住了李家的声音。 但李家毕竟是防守要更省力许多,万君可手中还留有余力,看着局势倾斜并不担心。 此刻双方全部力量都已入局,本是万君可设定可收网的时刻,但现在苏景洛气势正盛,不是万无一失的时候,此时动手还有一些风险。 万君可决定再拖一天,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苏景洛气势正值巅峰,久攻不下必是气势衰竭,那时再将李家最后力量投入,便是稳操胜券。 于是两边的战局又拖了一天。 第三日的时候,果然苏景洛的攻势已经没有第二日时猛烈了,气焰也渐渐下去,甚至万君可能看到一些细微的地方,马家的力量正在悄悄撤出。 显然是苏景洛与马家之间的合作出现了间隙。 商人因利而聚,苏景洛能邀到马家一起来对付李家,根本还是他许出的利益让马公舒心动了。 但商人也极其容易因利而散,吃了李家虽然回报不小,但前提是要能吃下。 昨日被万君可拖了一日寸无进功,以马公舒这样谨慎的性子不可能没看到其中的风险,要合作对付李家马家也付出了不小代价,能成功最好,万一就此被拖进泥塘里,对于马家便是得不偿失。 而昨天一日就让马公舒看到李家难缠,看出苏景洛与李家之间就是一趟泥水漩涡,让任何进去的力量都挣脱不出来,马家也是一样,要完全陷进去将是一条死路,不如抽身出来,还能保全力量。 马家在偷偷撤出,万君可也故意放了马家一条退路,让马家的力量撤得更快一些,借以削弱苏景洛的实力。 到中午的时候马家的力量已经撤得差不多了,攻势立减,苏景洛那边士气大跌,反观李家这边士气高涨,万君可认为时机已至,终于决定收网。 李家深层最后的力量被派至前线,将成为压垮苏景洛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万君可没注意到,此时李家内部再无任何力量,防守如破败的城楼那般空洞,只要有任何力量进入其中搅动起来,那李家将土崩瓦解。 苏景洛在城南小院整装了一翻,精神抖擞坐上马车对王启年道:“走,去李家跟万君可一决胜负去。” 第九十章.裁决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与此同时,商泽忆也得到了邀请。 “哥哥说,李家这场大戏马上就要落幕,商哥哥是发起人,有资格去现场看一出好戏,看这场大戏如何结尾。” 去接商泽忆的是舒肖佳,大中午她就敲开了商泽忆府邸的门,脆生生对商泽忆讲。 不知道怎么的,苏景洛最近是越来越爱把她当车夫使了,而且与商泽忆有关的都会把舒肖佳特地往这边送来。 听着意思今天就要分出胜负了,对于这件事商泽忆已经被苏景洛养足了好奇心,一肚子的问题都需要解释,李家三兄弟怎么用,又如何逆转局势,不用苏景洛邀请,他早就想去一探究竟了。 之前为了最终胜负,为怕打草惊蛇,苏景洛不说他就强忍着不问,现在终于要到最后了,他当然有兴趣到现场去看这场大戏听个究竟,来慰藉他早就被好奇心吊得饥饿无比的胃口。 “走走走,去李家听大戏去。”商泽忆对舒肖佳道。 这次去李佳他特地带上了药王江,倒不是他怕李家会有什么手段,李家的高手已经死绝,就剩下来的李正男也不过归虚境,对于商泽忆而言算不上威胁。 他是怕药王江生气起来唠叨个没完,前天他一夜未归就已经让药王江恼火不已,今天要是再不带上药王江,估摸着药王江会直接发起飙来,直接就把他住的府邸给吵翻了。 为家庭和睦,他还是觉得带上药王讲好一些。 商泽忆上了马车,其后而上药王江与舒肖佳对视一眼,前者微微脸红,忽然接过舒肖佳手中的马鞭道:“我来赶车吧,你去里面坐着。” “那我就进里面了。” 舒肖佳咯咯一笑,她没有扭捏,把马鞭递给药王江后便进了马车之内。 药王江直勾勾目送舒肖佳进了车厢,然后回过神接着担起车夫职责,他马鞭挥动驱马欲走,一道婀娜仙气身影却在此时飘然落下马车,平淡对几人道:“我也需去。” 林子萱语气并不强硬,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药王江与舒肖佳都没有说话,只有商泽忆透过车厢回她道:“进来吧。” 这便算是默许了林子萱的要求。 药王江让出一条路,林子萱进了车厢,马车驱动往李家所在的翰月巷去,片刻后舒肖佳从里面出来。 “药王弟弟,还是跟你一起舒服,里面气氛太尴尬了。” 驾车位只有一个,舒肖佳与药王江共坐驾车位贴得极近,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东西流动,大概会结出名为爱的果实,但现在两个人都还年轻,谁都不敢打破。 在车厢内又是另外一番情景,这一对是分了又合,合了又分的老冤家,彼此都熟得不行了,两人感情复杂,有情分,有交易,亦有些针尖相对。 “其实你不用特地跑来,我答应你会放李家一条生路,便不会食言。”商泽忆叹着气对林子萱说道。 他以为林子萱特地跟来是为了李家,觉得这样做毫无必要,既然已经答应他便会信守承诺,不用人专门盯着。 林子萱坐他身侧,她直盯盯看着商泽忆,看的他不自觉扭开了脑袋,才说:“李家的事已经与我无关,而且我也相信你会放过李家父子。” “但比起李家,你的安危更让我在意些。李家是林子期争霸天下重要的一支筹码,你现在坏了他的好事,他的实力与疯狂,是你定然招架不住的。” 居然是为了他,商泽忆有些不信,回过脑袋道:“林子期值得你这么不放心,怎么,他还能来金楼杀我不成?” 林子萱就像没听懂话里的意思,清冷道:“或许,以他的性格,杀人用刀剑虽然是他最不屑的手段,但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用刀剑杀人。” “你站在我这边,没有了葬剑府,他能杀我?”商泽忆更不信了。 天下四府,葬剑府一府独尊,掌着齐国的江湖,齐国大多数高手都出自这里,而现在葬剑府的圣司林子萱站在自己这边,商泽忆是不相信林子期还能从哪里找来高手杀他。 这不是商泽忆自信过头,而是他认定的事实。 他自身归虚巅峰的实力不算,身边无论药王江、杨落羽、南柯梦、林子萱都是道藏境的高手,虽然都还年轻,世上能胜他们的却亦是寥寥无几,有他们几人在侧,不要说杀他,就是有人想碰他一根寒毛都难。 江湖真正顶尖的高手就那么几个,而几乎有一半又都与他有不远不近的关系。 面对商泽忆几乎是绝对的自信,林子萱冷冷道:“是你太自信自己的实力了,还是太小瞧齐国了,真觉得有我们几人在身边你便人间无敌了吗?” 这是事实,并不是盲目自信,商泽忆不服输回道:“难道不是!?” 林子萱道:“自然不是,你一直在江湖,从不知国家力量的恐怖,四国千年底蕴,即使你最为了解的商国,亦不是你以为的这样简单。” “君王一怒国要杀人,匹夫不能挡,除非能入得通明,方能真正超凡脱俗。” “无论是你,还是我们,在国家面前从来不是无敌。” 林子萱庄重低语。 商泽忆是听明白了,江湖的高手林子萱也并不在意,但似乎四国深层还有些隐藏的力量,即使面对他们这些高手都有胜算。 “国家之中究竟有什么,竟然连你我都不能胜?”商泽忆终于正视问题,卸下了自大问道。 他离金楼较早,回来又晚,从未真正接触过商国国事,自然不如林子萱那般在核心权利层长大的了解那么通透。 但他现在是白鹿城主,白鹿城的位置连接四国,是兵家必争之地,未来有商国帮忙协守,但商泽忆知道,这样的好日子是一定会到头的。 自己的皇兄明显也是野心勃勃的人,虽然他暂时还没有眉目,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商泽睿设进了争夺天下的大局之中,跟当年的商帝一样。 当年父子相残,未来兄弟也大概率是会反目,为守承诺,他最终还是要独面四国,就像白海愁一样以身成城墙,守护白鹿城永不陷落。 那这些国之辛密,便是他必须要了解的东西。 “裁决。”真正让商泽忆重视起来了,但林子萱却只吐了一个毫无定义的词,接下来就再没有开口。 无论商泽忆再如何追问,她都只字不提,仿佛这是人间禁忌。 直到抵达李家府邸,林子萱都没有再说话,只不过刚下马车的时候她猛然握了下剑,然后更加靠近了商泽忆一些。 空气中有些味道。 第九十一章.胜负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是杀戮与死亡的味道,但只有林子萱一人闻到,即使与她境界相仿的药王江都没察觉。 几人进了宅子,苏景洛已经等候许久了,正与万君可相对而坐,双方面容平静气定神闲,看来最终的决战还没开始。 “都在呢。”商泽忆招手打招呼道,随意得就仿佛现在不是你争我斗,而是走亲戚摆上几桌而已。 苏景洛旁边还有个位置,是特地留给商泽忆的,他不知道药王江与林子萱会来,所以没有留出他们的位置。 不过这不用他担心,林子萱是齐国的公主,又是葬剑府的圣司,在李正男眼里几乎跟林子期一般尊贵,他见到林子萱仍还站着哪里能安心,赶紧让下人多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两张。”苏景洛借机伸出两根指头来,笑眯眯地说。 舒肖佳从来只当车夫,没有进到李家的宅子中来,而王启年又说自己绝不敢与城主平起平坐,打死不敢坐椅子,所以就只差药王江与林子萱两张椅子。 下人是李家的下人,没有李正男点头苏景洛是使不动的,不过李正男总归是大气,在这些事情上不至于跟苏景洛争个长短,他摆手对下人道:“搬两张椅子来。” 不一会儿,下人就搬了两张椅子过来,一张摆苏景洛那边,一张摆万君可那边。 李正男想地简单,他不知道林子萱早已跟商泽忆做好了交易,未来不会再参与到李家的任何事情中,他只以为药王江是商泽忆那边的人,林子萱便代表齐国是站在李家这边。 两边的立场就该有两边的座位。 “两张都摆这边。”林子萱不以为然,指着万君可旁边的椅子,指使下人道。 李正男与万君可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坐哪是小事,但坐哪其中的意义却绝对不是小事,林子萱坐到了商泽忆这边,那便代表齐国的五公主已经站到商泽忆这边了。 “这件事,我两不相帮。”林子萱解释道。 本来以林子萱的性子做便做了,她心中坦然不会多做解释,但面对李正男她心还是软了一下,特地解释了一句。 对于圣司李照清的胞弟,林子萱抱有对先师家人的敬意,对他保持了最起码的尊重,至少不让他难堪。 林子萱在商泽忆一旁坐下,李正男迫不得已只得让下人将另外一张椅子也摆到了对面,不然药王江坐在他们这边,他也不自在。 几人都已入座,最后的决战差不多也要开始了。 苏景洛老早就想与万君可一决胜负,要不为了等商泽忆他早就开始了,现在等了半天终于把人都等齐了,再也不用忍,他嘿嘿一笑挑衅万君可道:“有资格看戏的人都到齐了。李家之争,我们针锋相对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在今天有个了结。” 万君可难得地顺着他意点头道:“正有此意,你是个对手,你我之间若没有胜负,倒是对你的不尊重了。” “不过,你我之间,却是你输了。”万君可说,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翘了起来。 与苏景洛一样,他亦是忍了很久,在不动用李家深处最后一点力量的前提下,诱敌深入,凭着手上仅有的力量一点点将局势给掰回来,其中多少艰难与隐忍,饶是他寡淡的性格,也不由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 那可是李家,傲立商界的李家,就这样被他从苏景洛手中给完整夺回来了。 之后只要齐国的使者到来,几方联合再向商国施压,那李家就能完好无缺地回到齐国了。 以战场论,他这几乎带着一只深陷他国境地的孤军,在敌军重重包围下,将全军的孩儿们都完整带回了齐国。 此等壮举放到商界,不说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马家我已经放了他们退出,少了这么大的助力,以你们现在残存的实力,不要说突破那七处产业,自保都已属困难了。” “你陷地太深,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你已在这个泥塘里无法自拔,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举步维艰。苏景洛,你没机会了。” 万君可控制住想要狂笑的冲动,耐心对苏景洛道。 这一战他打得漂亮,在战场上他觉得自己也稳操胜券,但他还不满足,他是要完完全全打败敌人,看到敌人痛哭流涕,听到敌人悲鸣着求饶。 但苏景洛并无万君可所认为的这些举动,他只是挖了下耳朵,将耳朵里挖出的脏东西弹到地面上,吊儿郎当道:“那又怎么样?最多打个平手,我还没败。” 他还没败?居然还没有发现吗? 万君可觉得好笑,他之前觉得苏景洛会是足以与他匹敌的对手,但现在忽然就将苏景洛看轻了,到现在都没发现,也就仅仅只有如此而已吗? 他立刻变得兴趣黯然,若仅仅只有这样程度的对手,便没有了战胜的快感。 万君可一下子失了兴奋,再提不起一点点击溃敌人的快感,他只想立刻结束了争斗。 “在李家我还藏了最后一支力量,就在不久前,我已经将它投入到了漩涡之中,对于你而言,那将是最后一棵稻草。” 万君可没了逐渐征服的欲望,苏景洛在他眼中已不是能平起而坐的敌人,再生不起慢慢击溃他的快感,他坦白直接地告诉了苏景洛他的杀手锏。 他以为苏景洛会错愕,会惊讶,会慌张,甚至愤怒,但苏景洛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平静道:“我知道。” “你知道?”反倒是万君可错愕问道。 他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苏景洛他知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让自己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在万君可疑惑的时候,一道带血的人影步履蹒跚冲进了厅内,顾不得礼节他直接跪在地上道:“家族其他产业同时受袭,损失惨重,已经有一半的产业没了。” 万君可抬眼看这人,觉得有些眼熟,他仔细回想,这不是李家监察各个产业的主事朱淼吗?在前几日两人还见过一面,那他还是干干净净,气度从容的中年主事。 第九十二章.负胜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怎会如此?”李正男按捺不住,站起来怒喝道。 他顾不得人前失仪,上前抓住朱淼的领子,如同暴怒的狮子,问道:“你说的可是事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家是他的所有心血,原本已经被苏景洛啃去三分之一了,现在又少了一半,所剩无几的那些产业亦在风雨飘渺中,让李正男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三位公子带着马家的人,将家族给毁了。”朱淼不敢隐瞒李正男,哀嚎道。 听罢李正男颓然地跌倒在地。 居然是他的三个儿子,他比谁都知道自己三个儿子的破坏性。 现在所有的力量都在七个产业中,其他地方都是空城,外人还好,就算发现了要趁机攻入必然要花些手脚,足够他从其他地方调回力量防守。 但他的三个儿子不同。 他们在李家出生,陪李家长大,李家的所有秘密对他们都不是秘密,由他们主导对李家攻击,那些空无一人的产业,便是随手可摘的果实。 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的三个儿子会叛家叛国?这不是他们的家族,他们的国吗? 他忘记了思考,只会魔怔般地呓语:“为何不早来报,为何不早来报!” 朱喵对李家忠心耿耿,李家受创之刻其实他已经第一时间来报通报了,只不过被苏景洛安排在李宅四周的人马给阻了,现在他能进来,是花了十几个兄弟的命以及他一身的伤换来的。 他以头抢地,哭喊道:“府邸四周都是敌人,我是唯一能闯进来的,其他的弟兄都已经死了。” 此刻万君可平静地可怕,仿佛成了尸体,在朱淼告诉他李家受袭的时候,万君可就知道自己败了,事实就完完全全摆在了苏景洛眼前。 什么前无古人,什么宏图霸业,万君可,忽然就觉得世界崩塌了,他似乎忘记了思考,身边的人与声音都变得空洞,向他压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赢了,以为自己从平地飞升到了九天,却一下子从天上跌落了泥塘,就像他脑海中无法逃过的记忆一般,那片泥田,那个被卖去的清晨,那个无力的自己。 他茫然四顾,他想寻找救命的稻草,看到的却是李正男求救的目光向他投来,他无法自救,也无法救任何人,万君可逃避似地将目光转到了地上。 杀人诛心,万君可已经完完全全败了。 “万先生,救救李家。”朱淼向他磕头道。 他眼中万君可是太子林子期派来的人,必然是无所不能的人,现在李家有难,就只有他能救。 万君可听到他的声音艰难抬起头来,没看向朱淼,反而是看平静如常的苏景落,忽然变得愤怒:“为何毫无动容?为什么你没有激动?难道击败我,击败李家,仍不值得你激动吗?” 因为一场失利,万君可骨子里的自卑终于被逼出来了。 他以前的骄傲,以前的淡然,不过是过度自卑的隐藏,当所有伪装被褪去,他终于还农奴生下被卖点的小男孩。 “因为你只不过是我征途上的一个对手而,击败你是必然的事,若这样都要激动,我就是太没用了。”苏景落一反常态,没有奚落,反而极为正经地说。 万君可苦笑道:“原来只是一个对手而已。” “比其他对手稍微有些难缠,但我还是赢了。”苏景落补充了一句,解释道。 万君可指着已然重伤,但还是拼死要进宅子的朱淼,问苏景落道:“你是故意来李家的吧,稳住我的同时,也不让外面的消息传进来,是害怕我会太快发现你的算计吧?” 苏景洛点头道:“好不容易设计让你把李家的所有力量都投出去了,万一让你知道,你再从那七处产业中抽出力量来回救,我不就功亏一篑了。” “马家也是假意撤离,实际是调到李家三兄弟手里了?”万君可又问。 苏景洛耐心回答他道:“你以为我借了马家是作为我的先锋,实际他们与李家三兄弟才是我最后的杀手锏,你没看出马家的重要性,输得不冤。” 万君可摇头道:“真正让我输的不是马家,是李家的三兄弟。他们是李正男的儿子,真正的李家人,我从未想过他们会反骨,却是这个意料之外,使我输得一败涂地。” “不然即使你与马家联手,与我最多也只是均势。” 苏景洛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所以那晚我请商泽忆将李家三兄弟救出来的时候,让他绝对不能暴露胜负,亦不能让他察觉出来他们是被我们所救。” 一桩一件,两人对答之间已经将李家为何会败说得一清二楚。 “万君可,你是个大才,算尽了机关,却算不懂人心。而这次,也正是输在了人心之上。” 苏景洛说,算是对他盖棺定论。 “你还稚嫩,但假以时日必然会成我的大敌,所以今日你必须死在这里。” 苏景洛面色平静地对万君可说,仿佛说的不是生死大事,而只是吃饭喝水那样的小事。 说完他踢了踢商泽忆道:“还愣着干什么,真以为我是让你来听故事的啊!” 商泽忆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起身,刚才局势逆转,万君可苏景洛两人一问一答,他终于是知道李家三兄弟有什么用途,苏景洛又是如何反败为胜了。 层层算计,看透了局势与人心,简直是在刀剑上起舞,中间算计万一有任何一个缓解出问题,苏景洛将输得体无完肤。 对比起来,确是苏景洛比万君可高了一筹,特别是李家三兄弟,到现在商泽忆都不知道为何苏景洛会这么肯定他们会反叛,将决定性的筹码压在了他们身上。 至于李家四周包围着的那些人,让商泽忆再次看到苏景洛势力不差,能将李宅围个水泄不通,耗了十几条人命愣是只闯了一个人进来,此等实力在江湖势力也已能算不凡了。 至于苏景洛要商泽忆杀掉万君可的要求,他并没有什么抵触,万君可如何他亦有看到,几乎是将苏景洛逼到了最后关头,才险败苏景洛。 此时他方初出茅庐,若再由他成长下来,未来必定会成大敌。 万君可他是林子期的人,商泽忆掌着白鹿城,未来定是会有冲突的。 这等敌手,多一个不如少一个。 “对不住了,李家的几个儿子是我救出来的,今日你也要死在我手里,总归是我针对你了。” 商泽忆歉意道。 万君可眼睛布满血丝,忽然恢复了清明,生命最后一刻,他忽然又变回了那个处变不惊的太子门客,他淡然道:“你做的没错,让我多活几年必成你之大敌,易地而处,我所做也会如你一样。” 第九十三章.死地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来吧。” 万君可闭起了眼睛。 商泽忆要动手,林子萱忽然起身挡在他面前,阻他道:“你答应过我不杀李家之人。” 两人是有过约定,林子萱退出两边争斗,除了换来商泽忆助她情劫外,还有约定商泽忆放李家之人安然归国。 但他们约定的是李家之人,并不是万君可。 商泽忆拨开林子萱道:“万君可不是李家人。” 因为不是李家之人,所以他不在约定之内,林子萱退到一边,再没有理由阻止商泽忆。 万君可只是没有修为的寻常人,要杀他商泽忆不用拔刀,就见商泽忆能量汇于掌,抬掌拍向万君可天灵。 此掌威猛,只一掌就能击碎他天灵。 输得坦荡,万君可死得也坦荡,明知必死,他并未像懦夫那般狼狈闪躲让人看不起,反而挺胸抬头,想在死前留住最后一点骨气。 一掌落下,却落在了李正男的胸口。 是李正男奋身过来,挡在了万君可身前,替万君可挡下了商泽忆欲杀之的一掌。 一掌袭身,立刻使他胸膛凹陷,气血逆流鲜血从他嘴角涌出。 即使境界不俗,但临时起意用身体接下商泽忆蓄势而发的一掌,李正男亦不好受。 “你这是为何?”商泽忆与万君可异口同声道。 当李正男扑身过来时商泽忆已经察觉了,但毕竟仓促他也来不及变招,只得尽量收回了一些能量。 不然若真是商泽忆全力一击,即使是李正男,在方才那种仓促提气的情况下也是一击索命。 但就是这样也不是好受的,李正男挨了一掌后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若不立刻调养,恐也有性命之虞。 商泽忆觉得李正男是莫名其妙替万君可挡了这一掌,妨碍他扫除未来大敌,他有些不悦,便欲推开李正男再给万君可补上一掌。 李正男却如何都不让开,即使已经性命垂危,仍是死死挡在万君可之前。 商泽忆更是愤慨,他停下了手对李正男语气不善道:“别脸不要脸,难道真以为我答应过林子萱便不敢取你性命了么?” 他作势抬手,李正男却寸步不让,而且他看到林子萱已经到了李正男身侧,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商泽忆要对万君可下手她无权管,毕竟两人没有协议,但在李家人的事情上两人早就谈好,林子萱必须护着的李家之人,绝对不会让商泽忆动手。 就算李正男以身护着万君可,商泽忆亦没有资格杀他。 林子萱蹲下连指李正男三处穴位,能量渡入缓解他逆流的气血,得此疗养李正男脸色好了许多,他感激地看了眼林子萱,又对商泽忆说:“万先生答应放过李家三个儿子,虽然他们都已经叛族,但我李正男欠先生一条性命。” “四王爷,若你真要取万先生一命,李正男愿意用自己性命抵过。” 商泽忆气得冒火,因为林子萱之故,李正男这样死皮赖脸地护在万君可身前,他就没办法动手。 他不在意李正男的性命,若是必要的话杀了就杀了,没什么好犹豫的,但他要顾全与林子萱,不然若他杀人毁约,两个人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就要回到从前,这相当于凭空就要给他生出一个大敌来。 “你给我让开,我只要万君可性命,要你性命做什么!”商泽忆被李正男阻地不行,又没有办法,不由得气急败坏地道。 万君可在李正男身后,冷眼见李正男拼命护自己安全。 值得么?他已经是败军之将了,仍值得李正男拼死相救吗? 带着自己的问题,他看着李正男的背影,心境在此时慢慢变化。 或许,是值得呢?或许他万君可是该活着,去掀起惊涛骇浪呢? 忽然他逐渐淡去的求生意志与野心又再次回到了身体里,他眼现希望,往日的神采又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不错,我还不能死!李家只是一时失利,不算什么。要谋天下还有无数机会,仍未名动天下,仍未载入史册传唱千古,我怎么能死!”万君可意气分发道。 李正男见他恢复了神采,扭头惊喜地道:“万先生你终于恢复了。” 万君可点头道:“你愿为我死,我如何能不为自己活着。李正男,今日之情万某记住了,此后李家的荣光,会有我万君可一直守着。” 此乃万君可君子一诺,五岳为之轻。 五岳为之一轻,当前形式却没好转,反而更加恶化。 苏景洛看到万君可眼神变化,他亦是起身参与进来,道:“你现在的眼神让我害怕,所以就更不能放你回去了。” 他拍拍手,便从李家府外走进了铁塔般的巨汉,正是在城南小院见过的莫山。 莫山衣裳上血迹斑驳,都是他人的鲜血,朱淼见了他恐惧地呼叫起来:“是他,就是他杀了我们十几个兄弟。” 莫山没有看朱淼一眼,他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到了苏景洛身前安静立着,仿佛个哑巴等待下一步指示。 “去把那个老头给拖走,注意不要伤到他。”苏景洛指着李正男说, 由于商泽忆与林子萱的约定,他也略微顾及到了李正男的安危,让莫山下手轻点,不然真要把李正男怎么样了,保不齐林子萱会做出什么事来。 听到苏景洛命令,莫山什么都不问,沉默着便大步便朝李正男走去。 他是奴,苏景洛为主,既然苏景洛说了,他去执行就是,其他所有都没必要。 到李正男身前,莫山想也不想就抓住了他的一只手,使上劲就要往一旁拖。 原本李正男的境界是比莫山要高上一些的,但他受了商泽忆一掌以至于气血逆流,虽然得林子萱出手疗伤,林子萱却不是神医圣手,能让他一下就好全了。 因为身还带伤,李正男实力大打折扣,被莫山一拖就挪动了些身体。 李正男要护着万君可,知道自己若离了他身前,万君可便必死无疑。 他不走! 李正男心晶调动,能量走遍全身,另一只能动的手并指成剑,刺向莫山脖子动脉。 这一剑指又快又狠,带着气走全身在次停留的能量,摧金断玉。 他是想逼莫山主动防守,而让他借机挣脱莫山的束缚,但铁塔似的莫山推守,反而继续使劲拉动李正男。 既然找死便怪不得别人了!李正男扰敌之招裹上了杀意,扰敌变杀敌,剑指几如真剑刺中了莫山的脖颈动脉,却无法再刺进去了。 “你居然是炼体狂人!”李正男绝望道。 因有心晶,世间修行法则无法八门,而刀剑一道,最烦遇上炼体有成的江湖之士。 其中原因,炼体是最笨,亦是最让人无解的那种。 所谓练体是修炼的外家功夫,不修道剑、不修术法,仅仅以锤炼体质为全部,看似简单比不上剑道的千变万化,但胜在专字。 炼体到一定火候,能以能量强化身体皮肤,横练至深则刀枪不入,再若以炼体得通明大道,便能成就传说中天地不可破的金刚不败之身。 莫山虽未得大道,但他体质特殊,仅仅炼神境就强悍无比,以身体硬挡李正男剑指仍毫发无伤。 在李正男使剑指的功夫,莫山已经将他从万君可身前拖开,抓住两手将他拎了起来。 终于商泽忆与万君可之间的道路空了出来,他身前再无一人,碍事的李正男已然不见。 商泽忆再次运掌,再拍万君可天灵,李正男在一旁看着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万君可抬头看手掌越来越近,他刚复壮志却又再临死亡,而他更知道这次再没有人能阻止了。 濒临死亡前刻,他叹气道:“壮志未酬,不甘心啊。” “我也不甘心。” 一道身影缓缓从李家内堂走出。 在这道身影出现之前,已经有人出现在万君可身前,双手成盾,挡住了商泽忆必杀的一掌。 第九十四章.后生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从李家内堂走出的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见他衣冠华贵,面如冠玉,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从容与淡定。 这股气质倒是跟商泽晋有些像,不过他眼神锐利如刀,又似乎藏着无穷的阴险,看着比商泽晋更难对付。 “太子!”万君可见到来人,来不及思考便错愕道。 太子?能被万君可称为太子,当世也就只有一人。 齐国太子林子期,万君可的尊主,也是林子萱的皇兄。 林子期从内堂出来,扯了一把椅子坐下,独自道:“这一路赶来可把本宫累得不行,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你们这些奴才真是没用,本宫慢了几日,你们便守不住小小的李家了,要你们有何用。” 林子期嘴上所说奴才,看的是万君可与李正男。 从这里所有人也听出一些不寻常,赶路劳累?那从厉阳最新赶来的使者居然就是林子期本人,他不是后日才到了,为何已然在了李家后院。 便是万君可这样的心腹门客都没得到过这样的消息,在场无不愕然。 而被林子期责骂称作是奴才,两人中李正男不敢正视,惭愧地低下了脑袋,丢了李家他责任重大,若不是他的三个儿子易旗反戈,李家也不会被苏景洛给突破了。 比起万君可没有预料到事态变化,李正男始终认为族内出叛徒,才是不可饶恕之罪。 却与他不同,万君可不示弱地与林子期对视,眼神中野心溢出,他重重陈叙道:“李家之后,我不会再败!” 林子期瞪他嗤笑道:“话说得不错,但实力如何就不一定了。要我信你,先在今天保下命来再说吧。” “长空,退开。” 他一声令下,挡在万君可身前的那名高手退开道路,重新让万君可直面商泽忆。 显然他要万君可证明自己,在如今的死地之下活下来,林子期便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万君可此时落于他人之手,没有任何依仗,这样的要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商泽忆瞧了眼那名沉默退去的高手,没有着急对万君可动手,而是向林子期打招呼道:“大舅哥,你这名高手不错啊,不知地能不能挡住我跟老姜块联手?” 这句话挑衅意味浓重。 联手能干什么,自然是破敌。 此时李家已败,他们的敌人便只有新出现的林子期,有更大的目标在前,商泽忆选择暂时放过万君可,想要一举擒王。 当初白鹿城被齐国逼战,起主导的便是林子期,他也清楚,只要杀了林子期,不说能解齐国的野心勃勃,但至少能让它老实一段时间。 林子萱动向一直在林子期眼中,她与商泽忆达成协议也被林子期知晓,故而听商泽忆喊他大舅哥,林子期并无惊讶,他颇有兴趣地与商泽忆探讨道:“怎么了?见着了本宫就不想杀万君可了?饭要一口口吃,年轻人会不会太贪心?” 商泽忆越过万君可走近林子期,那个名为长空的高手也跟着后退了几步,到距离林子期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两人同时停住脚步,商泽忆戏谑道:“从小吃饭我就比别人大口,馒头一口能吃两个,还爱吃油滋滋的烤羊。不瞒你说,我这人贪心,烤羊想要吃,馒头也想等会吃,两个我都想要。” “我想试试!”商泽忆凌厉道。 “你可以试试。”林子期自信回道,他镇定自若,如此信心凿凿,反倒让人抓摸不定。 那个名为长空的高手商泽忆有交手一下,境界大概比商泽忆高上一筹,比药王江差些,有个道藏初境的修为,若这就是林子期依仗的话,那商泽忆不禁觉得是林子期失智了。 道藏初境在天下能算是高手,但此处有他,有药王江,林子萱始终中立不会出手,两人合力之下长空连自保都难了,又如何能保林子期。 只不过林子期的阴险狡诈早已闻名,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但今日孤身赴商,让他总觉得有异,无法用常理估算林子期。 或许真有其依仗,商泽忆不自觉想。 商泽忆又摇头,将这些踟蹰不定的想法都丢出了脑门。 有什么可踟蹰的,具体是何种情况一试便知,这样瞻前顾后的,能有什么用。 打定心思后商泽忆一脚踏出,能量如狂潮涌出,他缓缓从身后拔出心猿,意欲自己身手试试林子期虚实。 是骡子是马溜过后就知道了,站着让他砍一刀,林子期是确有依仗还是在使空城计,什么结果都出来了。 打定主意后,商泽忆战意韬韬,心猿入他之手如龙登天,挥就之下便是威势滔天的重刀无锋。 这一刀以力破巧,除了闪躲之外便只能依靠绝对实力抗之。 林子期负手傲立,他不躲不藏,刀至身前他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然后是林子萱横空出现,举杀白剑挡住商泽忆这一刀。 “够了,林子期。” 林子萱厉声斥责,不过她的对象不是举刀杀人的商泽忆,反而是始终没动的林子期。 “哟,为了一个男人连生你养你的国家也不要了吗?林子萱,你可还记得你是齐国的公主,葬剑府的圣司?” 被林子萱挡住了商泽忆一刀,坏他好事,林子期甚是恼火,就仿佛一刀之下将受重创的是商泽忆,不是他林子期一般。 商泽忆亦不愉悦,他以为是林子萱重新站到了齐国那边,不悦道:“约定不算数了吗?” 面对林子期的冷嘲热讽,林子萱并未搭理他,她将商泽忆往后拖了几步,又朝三个方位剑气连发,分辩给他看道:“你自己分辨,我若再慢半步,你已人头落地了。” 顺林子期所指商泽忆看三个方向,那边都有树植拦着挡住了视线,林子萱剑气激发将草木劈开,接着就露出其后藏着的三个人。 这三人境界也与长空差不多。 之前商泽忆没感觉到,见到三人后再将他们与长空的男子连接起来,却见到他们一人手捏一个独特的剑决,但他们身上剑意全无,反而在林子期身前,有一道几乎不可以察觉的剑气。 显然是这四人搞得鬼。 四人都是道藏初境水平,剑决使出必然是会有庞大能量波动,此时却都藏在这一道几乎不可察的剑气中,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古怪得不行。 若他刚刚真一刀下去,此道隐蔽剑气蓄势待发,说不定真如林子萱说说,商泽忆已经人头落地了。 “这是什么功法,四人成阵,却不是罗天剑阵。”商泽忆疑惑道。 对于齐国的阵法,商泽忆最熟悉的就是罗天剑阵。 葬剑府不传之秘,罗天剑阵以四人为小阵,汇流四人之力于一人。 此剑阵威力巨大无比,却必须有一人成为阵眼,可这四人分立四处,剑气却汇于林子期身前,分明都没有成为阵眼,与罗天剑阵全然不同。 林子萱立于商泽忆身前,与林子期对峙,对商泽忆疑问,她轻轻吐出,仿佛在说洪荒巨兽。 “他们是裁决。” 第九十五章.心火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这是同一日内,商泽忆第二次在林子萱口中听到相同的词。 之前他不知道裁决的含义,到现在却是有些微微能体会,所谓裁决,应当是北齐一个了不得的组织。 连林子萱这样的高手都谈之色变,到口便成了禁忌,裁决带来的恐惧可见一斑。 “这四人就是你说的裁决?他们所使为何阵?”商泽忆疑虑顿生,齐国中竟有如此可怕的组织,他为何从不知晓?他们所使阵法奇特,方才只是惊鸿一瞥觉得不像罗天剑阵,现在仔细看来,又觉得与葬剑司的罗天剑阵有些相似。 林子萱防备地看了长空四人一眼,见他们没有动作,然后对商泽忆说:“裁决并非组织,而是一种传承。当年皇城剑侍被白晓所败后,一部分流入江湖成立葬剑府,另外一部分则遁入齐国暗处,成为裁决。” “两者同出一宗,根源都在皇城剑侍,所修剑阵亦有所相同,名为四相绝阵。” “此阵与罗天剑阵相似,是裁决专门为克制寻常高手所创。四人成阵助长几倍威势,却没有二百五十六人的无敌绝阵,但胜在小阵的威力与灵活性,比罗天剑阵强许多,四名道藏初境之人组阵能斩杀道藏巅峰的高手,与罗天剑阵创立为杀通明算是各有偏重。” 如此听来,这裁决就像是完全为针对江湖高手而设一般,商泽忆还有疑惑,他问道:“那为何说是传承,难道裁决亦如世家一般,是一代一代继承下来的吗?” 林子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眼商泽忆,道:“如你之心火。” 心火,是白鹿城主特有标志,是自第一任城主开始就一代一代薪火相传,只有接了心火,才代表成为真正的白鹿城主。 心火之妙,除了承载记忆气运之外,更传承意志,是第一任白鹿城城主以无上修为与自己性命所创,在世间不可能再寻出其它来。 在源头一役后商泽忆胸中心火已熄,不过他却知道心火只珍稀,经林子萱听来似乎裁决亦有心火,他不敢相信道:“裁决亦有心火相传?这怎么可能,心火必须要通明境强者用以性命相创,在源头破碎之前,除白鹿城外天下怎么可能还会有通明境强者!” 他信誓旦旦。 通明一道,在初入江湖之时他曾以为不过是境界,只要有足够天赋又努力修行,总是会抵达。 也是在他曾经晋入通明之后,才明显感知到天地之间有一道无形之力将人极限压在道藏巅峰,除非是白鹿城这般历代心火相传,不然绝对不可能抵达通明,那时才知道通明境有多难得。 多少惊才艳艳之辈一声止步通明,道藏巅峰与通明境虽一步之隔,相差却是天上人间。 像后来的商韬、胡八刀、李照清虽然以各自逆天手段突破通明,但毕竟是逆天而行,都不得善了。 商韬魂飞破灭,胡八刀散尽心血,李照清出一剑后被天道反噬筋脉尽断成为废人,究其原因是气运被源头把持,没有足够气运强入通明,都是不被天道所容。 通明之行如此困难仿佛死路,至于初代白鹿城是如何晋入通明并不记载,但商泽忆却敢肯定,除了在他胸中已经熄灭的心火之外,世上绝不能生出第二个心火。 林子萱知道内幕,裁决的心火亦是存在,却与白鹿城的心火有所不同,她回道:“裁决确是心火,却与白鹿城的全然不同。” “这是何解。”商泽忆好奇问道。 林子萱淡淡回答,将她所知告知:“白鹿城的心火,传承的是意志与气运,正因如此,在源头破碎之前白鹿城才能隔绝天命之外,凭着心火修出通明境的历任城主。” “但裁决的心火却有所不同,它之传承,是一道永不更改的命令与上任继承者毕生的修为,如灌顶之法硬生生将下一任继承者提助到归虚的境界,而代价,是继承者永远失去自我意识。” 听林子萱如此说来,商泽忆便能理解裁决的心火了,那确实是心火不假,亦是代代相传,不过却不完整的心火而已。 如此心火,不用通明的境界亦能创造,不过是强行将修为与功法灌入继任者心晶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禁制,锁住了继任者心智,使之成为只会听令的傀儡。 “如你所说,长空与那三名道藏的高手,莫非都是没有思想的傀儡?”商泽忆问道。 若真是如此,裁决所做确实残忍无比,人生于天地牢笼,人伦理法无不是牢笼,心智乃上天所赐予的最后一片自由所在,连这都要封锁,那这人几乎与死亡无异。 说话期间长空四人始终没有动作,仿佛死热,林子萱握剑始终对着长空四人,防备地道:“他们虽是傀儡,却是最危险的傀儡。四人成阵能杀道藏巅峰,不说是你,就是我与药王江联手,估计也不是对手。” 说完她又对林子期喝道:“林子期,你带了四名裁决者就敢孤身前来商国,是真不怕商泽睿将你格杀自此吗?你该知道,齐有裁决,商国亦有,若被他们知晓齐国太子偷偷潜入商国,你必死无疑。” 她知道裁决的难缠,动起手来对商泽忆不利,林子萱不欲与林子期展开冲突,她出言斥喝,告诉他商国的危险,是想逼退林子期。 但林子期并不为所动,他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商泽忆与林子萱两人讲完裁决如何而并未阻止,正是因为他要在此斩杀商泽忆。 死人,有资格知道真相。 至于林子萱的威胁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林子萱始终只是一府之主,着眼只在江湖,看不到天下大局,他奚落道:“五皇妹,你终究只到这里,看不到更远。” “本宫现在是父皇唯一的儿子,本宫若死,父皇该会如何?” “帝王一怒,血流漂杵,齐商两国必战。”林子萱答道。 林子期点头,继续与她分析道:“齐商一战,以东篱跟南商的仇怨,又怎么会袖手旁观,那时便是两国伐商,腹背受敌。” “更甚者是西诏,看着与世无争的样子,骨子却不简单,若东篱北齐都出,虞重黎也不是省油的灯,必会过来占点便宜,那时便是天下伐商,商国如何能挡!” “老君新丧,国力下降,商泽睿一代雄主,在没有准备好与天下为敌时,又怎么会主动引战?” “他知本宫在商国,主动保护都来不及,又怎么敢杀本宫!” 林子期狂笑道,显得狂妄又自大。 笑罢他低着声音,阴沉对商泽忆道:“快些来杀本宫,不然本宫便要杀你!” 见商泽忆仍未有动作,他继续嘲讽道:“或者你若觉得一旦动手会死在本宫手中吃亏了,可以先把万君可与李正男都杀了,也算死前赚了些本回去。” 林子期狂妄而谈,但似乎话题又回到了万君可与李正男的生死之上。 第九十六章.不死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林子萱如临大敌,药王江也已经上来,护在商泽忆之前。 这四名裁决给人压力颇为巨大,两名修行天才,两府之主面对他们都没有稳胜的把握。 “你先走。”药王江背对着商泽忆对他道。 感受危机,他欲以身为盾,护着商泽忆先行退去,只要退回府里,便是绝对的安全。 他与林子萱虽可能不是四名裁决的对手,但府里还有南柯梦,他半脚入通明,境界与他们早已天然之别,应对这几名裁决应不是难事。 而商泽忆没有退去,也并没有如林子期所言,先杀了万君可与李正男保个本。 他捏着下巴在思索什么,眼睛一直在林子期与四名裁决之间来回转动。 四名裁决仍捏这剑决,那道看不见的剑气也仍护在林子期身前,随时可以吞吐而出,这一幕能见四相剑阵的强大,但商泽忆总觉得有不正常的地方。 是哪呢? 商泽忆脑中将之前画面不断来回,林子期的出现,林子期的挑衅,林子期的狂妄,林子期的毫无顾及,画面定格,来到了商泽忆拔刀欲中林子期那刻。 一刀将中,而一剑也将出,刀剑都蓄势待发,却都没有动手,商泽忆恍然大悟,原来怪异的地方在这里。 难怪林子期时时挑衅,表现出来特别想挨一刀的模样。 “让他杀吧,如果他能杀我们的话。”想通之后,商泽忆排众而出,直面林子期道。 说完他不顾药王江的阻拦,一步步靠近林子期,在只有三步的时候忽然停下,莫名其妙问道:“看样子三步应该是极限了,齐国太子,你手中的这四名裁决能杀人吗?” 林子期有些欣赏地看向商泽忆,打哑谜一般回道:“有些眼力劲,不算是真的蠢材,本宫的皇妹喜欢你还算有些道理。” 两人一问一回毫无头绪,在场几人一头雾水,是苏景洛在先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始终让商泽忆过去杀他。” “这是何意?”王启年被这几人整得迷迷糊糊,他反正没脸没皮,替其他人问出心中疑惑。 另外几人包括林子萱与药王江也看向苏景洛,只有万君可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 苏景洛刚出口两字,此时无人看守的万君可忽然暴动。 他一个从未修行之人,在求生欲的刺激下竟是速度快若闪电,在商泽忆心思都在四名裁决身上时,猝不及防地急奔起来,一眨眼就穿过他之身侧,飞身扑上林子期。 林子期见他扑来,不怒反喜道:“算是有些脑子,你的拼命一跃保全了你的性命。” 说着他使了个手势。 商泽忆反应过来见他手势刚想有所动作,万君可已经一跃到了林子期身侧,重重跪下道:“微臣唐突,请殿下恕罪。” 林子期并不恼怒,他将万君可扶起,从方才冷酷无情的模样变成了礼贤下士的样子,道:“不枉费本宫看重于你,李家之事不算什么,既已过测试,回国之后,本宫自会重用于你。” 万君可跪下扣头道:“谢殿下,万君可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边商泽忆本有所动作,见万君可已在林子期身侧,果断便舍刀退了开来。 苏景洛惋惜道,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妈的可惜了,要是商泽忆再快一些就好了,那今天可就真抓到大鱼了。” “还有万君可,他居然也看透了,这样的人不该放他回北齐,就不知发现地是比我早些还是迟些。” 万君可在纠结早晚,王启年却快要被好奇心逼死了,他急赤白脸地问道:“一个个的打什么哑谜了,你们究竟是看出什么了,赶紧说说。” 万君可刚才也算是故意吊他们胃口,现在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他便指着商泽忆问王启年道:“你看看商泽忆离林子期几步。” 这算什么回答啊,王启年半丈和尚摸不着脑袋,他想也没想就回答:“三步啊,怎么了?” 提示已经狠明显,林子萱与药王江在苏景洛之后也已经看出来,他们收起防备之姿,退了回来。 在场众人中就只有王启年、李正男、莫山三人还不知晓,李正男此时担心自己安危,哪有空好奇这些,莫山只听苏景洛命令,对这些事情一概没兴趣,只有王启年被弄得心痒难耐,一直追问苏景洛。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人咋说话说一半,藏头藏尾地不把事情说清楚啊。”王启年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别的他没看出来,却看出来已经没有危险了,不然林子萱与药王江也不会放松了警惕,所以他说话的时候肆无忌惮起来,不用像之前那般担心四名裁决给宰了。 不过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就没有危险了,不是还是林子期四个能杀归虚巅峰的裁决在旁虎视眈眈吗? 苏景洛被问的不行了,不耐烦道:“你是怎么做到暗流主事的,连这些简单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他们几个之所以放松了警惕,是因为这四名裁决根本没办法出手杀人,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只能保护在林子期身侧,没办法主动出手。” “所以林子期一直刺激商泽忆,激他主动去攻击自己,才能借着反击之力商泽忆。” “所幸这小子聪明,比我发现的早了一步。”苏景洛嘟囔道,似乎觉得慢了商泽忆一步很没面子。 此时万君可已经在林子期保护之外,商泽忆有些后悔怎么不先杀了他,现在大鱼没吃着,小鱼也跑了。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办法了,这两人都没办法杀了,而林子期也没办法主动杀他,算是双方平手。 “反正都杀不死彼此,走了。”商泽忆反身道。 既然都没办法杀死彼此,在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现在李家已灭,他想着可以去说服商泽晋了。 能杀万君可与林子期最多算是意外收获,劝回商泽晋才是正事。 “把李正男还给他。”经过莫山身边时,商泽忆对他道。 苏景洛点头,莫山将李正男丢下,也随几人一起离开。 林子萱是最后一个走的,在所有人走后,她对林子期冷冷道:“你最好马上离开商国,你所说那套根本不成立,我若是商泽睿,抓你活口自能逼齐国就范,根本不需要杀你。” “言尽于此,好自为主。” 林子萱也走掉。 林子期在几名跪着的下属中如立高峰,他对空气冷笑道:“那我若是不走呢?” 第九十七章.反了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从李家出来后商泽忆直奔晋王府,其他人都被打发回府了,只有药王江因为坚持还跟着。 “老姜块,林子期的那几名裁决,你与林子萱联手真的不是对手?”商泽忆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出来,他此时才归虚境界,很多东西看得并不太清楚,于是只能问境界更高的药王江。 药王江其实也只知道个大概,那几人的境界不如自己,他随眼一看就一清二楚了,但四人成阵却让他看不透,迷迷糊糊只有一道下意识感觉,似乎只要自己与这四人动手,肯定必败无疑。 “我也不太清楚,只觉得我若是动手必败在那四人手下。但后来我回味过来,又觉得那或许只是一种错觉,并不是他们会比我强多少,而是他们只守不攻,防守要比攻击省力许多。或许真要是以攻对攻的话,我与他们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药王江回道。 商泽忆边走边思考,沉吟道:“之前并未听过裁决任何信息,我们对他们的认知仍属一片空白。兵法称要知己知彼,此时我们心中无数,对上他们还是小心为妙。下次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他们真正实力才行。” 药王江沉默的点头表示同意。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晋王府之前。 商泽忆敲动门上铺首,“咚咚”几声后立刻有门房过来开门。 晋王府的人与商泽晋一样最懂礼节,见着任何人都是客气模样,门房显然认得商泽忆的,他恭敬道:“原来是四王爷,我家王爷出去了,您若是寻他可得迟些过来。” 连门房都气度不凡,言谈间不卑不亢,能看出商泽晋将他们教的很好。 商泽忆对气度不在意,他只觉得时间竟如此不凑巧,自己一来商泽晋就出去了,难不成是在躲着自己。 他不慌不忙把住道,脸上带笑道:“不打紧,若是出去了我就在府里等他,正好今日也没什么事情。” 说完他也不用人招呼,带着药王江就直冲冲进了晋王府。 门房不敢阻拦,招来下人耳语了几句,立刻就跟上了上去伺候,说是伺候,其实是防着商泽忆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其实门房并未撒谎,商泽晋确实不在府内,他在下人耳边轻声嘱咐,下人立刻去了内院通报给了侯湘君,晋王与侯湘君的关系在晋王府人所尽知,晋王不在,便是侯湘君代管所有事情。 知晓商泽忆替到来后,侯湘君并未惊慌,李家之事一直在商泽晋算计,早就预料到了商泽忆有来晋王府这一着。 待商泽忆刚在候客厅坐下的时候,候湘君也正好内堂出来,他白袍缓动风流倜傥,果然不愧为江南候家书香底蕴养出来的贵公子。 “我知道你找我家王爷有什么事,却是不巧了,我家王爷去了倚月楼。” 替主人待客,侯湘君指示丫鬟给两人上了茶,不慌不忙道。 若知金楼事,要上倚月楼。 金楼城中繁华无数,若要一眼望见,必然需上得依月楼。 城中最高的酒楼,九层俯瞰金楼城。临着洗月湖,包揽个整个金楼的美景,更重要的是尊崇的象征,待上一刻便是被认同了身份,让人趋之若鹜。 从一楼起便非尊贵不可入,有钱也不一定能够进得,非得有权有势有名气之人才行。越是向上,身份便越要高贵,到八层时就连普通的皇子也无法预订,顶层的雅座更是全年空置,等待真正配得上它的人。 据说当初商泽睿十八岁生辰设宴,也仅仅订的八楼。 九楼以上,传言是为人间帝皇所设。 商泽晋此时在的八楼,却与他的身份有些不配。 楼上仅是一桌,倒是安静,厅内布置也雅致,简单却暗藏细节,商泽晋文人风骨自是喜欢这样的格调。早已有小厮把酒菜备好,是几道精致的小菜,显得诱人,应该是楼里的大厨所做。 若大的厅就两个人,林子期,商泽晋,两人坐着都不怎么说话,于是就一直冷着场,略微尴尬。 见着了林子期才恍然大悟为何商泽晋能到八楼,林子期为齐国太子身份,与当时商泽睿身份相当,自然能上八楼。 他是做东之人,商泽晋是他所邀只宾客。 “李家的事晋王出了力,要叛商国,本宫却始终不信你,不知晋王又准备做什么使本宫能信你?”林子期自个喝了一杯酒,率先开口。 商泽晋沉着脸,冷冷地说:“殿下恐怕是误会了,本王从未想过叛国,与殿下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殿下要李家,本王要商泽忆的性命,仅此而已?” 本王自称,代表商泽晋并不是屈于人下,而是与林子期是平等合作。 林子期却不为所动,继续说:“一样的事情,你既帮李家出声,在商国人眼里便如同叛国,你以为商泽睿、李清印这些人会信你?你既已经开弓,便没有回头箭,更没有只射一半的说法。” 话题戛然而止瞬间冷了场,商泽晋没有离开接话,只能闭着嘴望着酒杯似在思索,良久,他才开口:“殿下觉得本王应当如何?” 林子期起身,背手,望向窗外的风景,仿佛通过这扇窗要看遍世界,说:“今天下有北齐,南商,东篱,西诏逐鹿,又有众多小国相互牵制,若要天下归一,何其之难。” “与其望其四分,不若你我联手,扫清障碍,届时再来一决雌雄,看看谁是这天下的主人。” “你若反了,本宫助你成南商之主。” 林子期说得壮阔,连秋风都被激起,吹得他的外衫瑟瑟做响,对谋划之事,他说得风轻云淡。 商泽晋却激不起半点任何波澜,他要杀商泽忆只是为了商国,并不是与当今天子有所间隙,若仅仅是害怕受牵连就起兵谋划,那真是太小看他商泽晋了。 “殿下是太小看本王了,还是过于高估自己了,或者是觉得本王是傻子吗?” 秋风瑟瑟,吹得衣带瑟瑟,商泽晋走到窗前,讽刺说道。 第九十八章.针锋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若本王被殿下扶着上了商国的皇位,那商国还是如今的商国吗?还有,谁跟殿下说本王一定要反的?” 林子期并不与商泽晋正面争辩,他负手而立,显然信心十足道:“反与不反有何不同,你既已为李家出了声,商国就没有你的位置,而转投齐国本宫又不信你,除了与本宫合作成为商国新君,你没有其他活命机会。” 商泽晋莞尔一笑,笑吟吟道:“殿下怕是太过自信了,本王既敢出声李家,自然有本王仍能活在商国的把握。况且谁说本王没有机会的…” 商泽晋特地顿了片刻,然后说:“对比李家之过,抓住陛下对本王来说更是大功,功过相抵,本王仍能是商国的晋王。” 说罢他再近林子期身边一寸,两个未曾修行的皇族权贵靠得很近,开始激出莫名的压抑感觉。 林子期却仍是不紧不慢立着不动,甚至更向商泽晋靠了一分,淡然道:“你若抓了本宫,又如何能借齐国的力量去杀商泽忆。” 两人再近一步,是商泽晋又走了一步,几乎是面对面,他狠戾与林子期对视,一字一句道:“殿下又如何相信本王是真的要杀商泽忆,而不是做局引陛下来商,真正目标是要杀你!” 自开谈以来,似乎都是是林子期把控着节奏,到现在开始,终于由商泽晋占到了上风。 确实如他所说,对比商泽忆的威胁,林子期这个被商泽睿称为毕生宿敌的男人更加危险,换做任何人,如此处心积虑设局,目标定然是放在林子期身上。 齐国的太子,于大局是杀不得的,但那只是普通人的大局,站到了商泽睿商泽晋这样的高度,所见的已然不是纯粹大局,还有天下走势。 齐王已老,虽是阴险难测,却早已经失了锐气,猛虎晚岁,再没有争霸天下的雄志。 沉舟新芽万象更替,需要有年轻雄主撑起齐国,他膝下除了林子期之外再无男嗣,齐国一脉大势,都寄托在林子期身上。 若他身死,除非齐王老当益壮再生出一个皇子来,不然就只能破格立林子萱为女皇。 而阴盛阳衰女尊男卑,国格有违当世常道,即使林子萱再优秀也抑制不住男权专制,必然有难愤之辈兴兵作乱,那时齐国内乱,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大伤元气,内耗无数。 对四国格局而言,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若齐国先乱,其他三国也不会坐着只看好戏,到齐国内耗差不多之时,被利益趋势都会起兵讨伐,分了齐国这只大鱼。 故而能说林子期之身牵涉整个齐国未来,谋他比谋商泽忆对商国利益更大。 不过他孤身赴商,自然不会将他性命随便交他人手里。 商泽忆步步逼人,林子期微微颌首,竟是表示赞同,但他又立刻道:“你说的是有这个可能,所以本宫也不是毫无准备地独自赴商,将性命全然地摆你们面前。” “除了四名裁决之外,本宫在离开厉阳时已经遣门客去了趟东都告诉杨修。齐国已陈兵在商齐边境,本宫若无法从商国归来,北齐自会举国之力讨伐南商,你猜那时候东篱会不会在一旁看热闹。” 这是商泽晋第一次见到林子期这么灼热的样子,与之前平淡的的模样大为不同,眼中的疯狂几乎要将他烧穿。 林子期此举,无异于同归于尽。 商国若杀林子期,那北齐便连国之安危都不顾了,将以举国之力为他国做先锋,引东篱伐商,东篱若出兵西诏也定忍不住,那时就是天下伐商。 一战之后商国会灭,但先头君的北齐也不会好受,作为先头军自会受到商国拼死反击,实力大为受损,那是只能退出争霸行列,沦为东篱西诏的下一个目标。 他之疯狂,竟是以两国安危千万人性命为他一人作牵制,林子期若死,天下必乱,北齐南商两个国度都要为他一人陪葬。 如此疯狂之人,能将天下都变作他的人质,狠戾毒厉无所不用其极,无怪乎能成为商泽睿的大敌。 商泽晋心中感叹,对林子期的威胁程度又加了一分,同时亦更坚定自己计划。 他退一步,与林子期的距离远了一步,两人渐远。 距离代表很多,有人一步代表关系,有人一步代表人心,而他一步代表局势已败。 这一步代表与林子期之间商泽晋不再能争锋相对,而是气势被他压制,被迫退了一步。 商泽晋沉默了片刻,然后无奈道:“陛下说的没错,所以本王不能杀你,就算诱导过来也是于事无补,既然如此,只能将谋划放在商泽忆身上。” 继续沉默,林子期从桌上握起酒杯,缓缓将酒饮尽,然后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久久不说话。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又或者是在继续谋划什么阴谋。 “你想要什么,又能给本宫什么?”林子期将酒杯放下,眼神阴测问道。 他从来不相信商泽晋的诚意,商家的人都没有省油的灯,做些苦肉计出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这还不是他怀疑商泽晋的全部,更重要的是他的直觉,天生阴谋家的直觉在告诉他,商泽晋另有所图。 就像高手遇高手,阴谋者看阴谋者,也能有所感应。 商泽晋知林子期疑他,对此他并不在意,若这么简单就让林子期放下警惕了,这反倒让商泽晋不安心。 他之计划本来就是一步步接近林子期。 首先是李家,借出声之故释放善意,引林子期猜疑的同时,也让他将目光投入自己身上。 第一步甚为成功,然后就是今日倚月楼会面,观他形,测他心,而后寻求帮助,付出代价。 人与人从来是不会那么容易建立信任,特别是他与林子期这种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的人,他们不相信真心,只相信价值,相信代价。 交心就是等价交换,一事无求却拼命付出只会让他们这种人觉得别有苦心,只有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使林子期真正信他。 “我想要商泽忆死,相对的,你能获得白鹿城的防备图。” 商泽晋道,这是林子期绝对不会拒绝的条件。 第九十九章.知己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白鹿城居四国中央,是名副其实的战略要道,四百年前林仲伯冒着风险亦要发兵攻打白鹿城,正是此因。 到了林子期这会,他之野心不比当初林仲伯差,要取天下,白鹿城是必须要征服的要城,所以他才在商泽忆境界大跌之后出兵白鹿城,被商国所阻之后他又将林子萱放到了商泽忆这名新城主身边。 最终所求,仍是白鹿城而已。 “本宫几乎就要被你说服。” 林子期现出感兴趣的模样,却话锋突变道:“但本宫还是不信你。白鹿城的防备图,本宫如何能确定是真。以你在商国的地位,本宫更相信你是示敌以弱之法,给图是假,诱骗齐国大军攻打白鹿城是真,然后借此机会将齐国南线大军一网打尽。” 商泽晋大概早猜到林子期会这样讲,他洒脱一笑,淡然道:“本王知道殿下不信,所以防备图所载是白鹿城防守漏洞之处,如图所载再施以谋划,相信只一万精兵就能攻入白鹿城。” “相信以殿下的魄力,拿一万兵马测试一张防备图的真假,这样的代价应该不会不敢吧。” 林子期将酒杯放下,修长的手指敲打了黄花梨的桌面,接着他缓缓竖起一根手指:“有意思,你成功说服了本宫,以防备图换商泽忆一条性命,然后本宫还能破例再跟你有个约定。” “是何?”商泽晋问道。 林子期直勾勾看着他,眼中有无数的阴谋搅动,让他似深海难以看透:“若哪日在商国待不下去了,带上你的诚意来齐国,本宫不会亏待你。” 商泽晋皮笑肉不笑道:“那本王先谢过殿下了。” 两只狐狸互敬一杯,两人心里都藏着算计,明知对方非是真诚,场面上仍保持着和谐,没有点破。 接下来又谈了防备图与暗杀商泽忆的细节,时间上两人都不肯退让,皆不愿先将底牌给了对方,最后只能各退一步达成约定。 在林子期派出八名裁决到商泽晋身侧,助他击杀商泽忆之时,白鹿城的防备图也会送达林子期手中。 两人达成协议后各自离去,林子期不想在驿使馆泄漏行踪,所以直接回了李家。 他似乎心有所感,抬头直视金楼最高的白塔顶端,挑衅一笑。 白塔顶端,两双眼睛都盯着倚月楼八层,跟着楼内两人分开,两双眼睛只专注着看着林子期。 林子期挑衅一笑,白塔之上一双眼睛的主人商泽睿也跟着轻巧一笑,然后道:“林子期实乃朕平生大敌,这么好的机会,偏朕又不能杀他,甚至还要暗中护着他回到齐国,真是不甘。” “此人如朕第一次见他那般没变,仍是阴沉的毒蛇藏到了乌龟壳子里,让人恨得牙痒痒又无处下手。” 在商泽睿一旁自然是他知己常斯,他近日来身体更差了,腿脚已经不太利索,坐在如玉的地面就不想起来,但不变的仍是每日的酗酒,酒葫芦不离身侧。 “商泽晋既已做局,林子期能入局是迟早的事,但现今重要,还是白鹿城。” “待到林子期回齐,八名裁决也会派来,商泽晋要得林子期信任,给的必然是真图。但白鹿城重要,既关系天下大局,也关系计划大势,不能轻易丢了,你可有对策?”常斯在地上坐着,懒散道。 他形似懒散,实际所说字字珠玑,与他研讨大事,常斯从来都是直指核心。 商泽睿淡淡道:“我之所想,你亦不是早有针对了吗?” 常斯挣扎地想从地上起来,商泽睿在一旁扶了他一把,又从一旁拉来轮椅,将他安置。 在常斯身体每况愈下腿脚失力后,便已经只能依靠轮椅行动了。 商泽睿将他扶上轮椅后,握住推手说:“暂休国事,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你推着朕在走,今日朕推你走走。” 常斯受得坦然,道:“认识你十几年,这双腿与命都给了你,让你推一下我倒也不亏。” 白塔之上有长长的走道,商泽睿一边推着常斯一边说话:“谁曾想当年意气的登徒浪子,被家里拿扫帚打来金楼,现在会成了民间所说的商国隐相,性命如风中残烛,现在连退也不行了。” 常斯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食指轻弹却毫无知觉,他知道这双腿已经完全残了,要再恢复再不可能。 为商泽睿付出这么多他不后悔,士为知己死,他得遇知己,又如此轰轰烈烈,比起当年的登徒浪子,此生并不觉得遗憾。 生命有其长度,亦有宽度,他此生不长,但绝对旷阔如海。 腿既然已经废了,常斯也不是缅怀过去的人,他洒脱道:“这双腿,这条命,能换商国百年不倒,我觉得值。” “白鹿城如何,让他去吗?”常斯轻飘飘地问道。 在他眼里没有国事暂休,他性命不知道会在何时结束,一点时间都异常宝贵,少一天一时一分一秒为商泽睿谋划,他都觉得是在浪费。 至于常斯与商泽睿谈的那个人是谁,他们没有说出名字,却也是心知肚明。 商泽晋顿了下,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继续推着他往前走,在一处拐角的地方停下,这里视野很好,能尽观半座王城。 商泽睿与常斯一起观阅这座看似很大,却仍只是围墙之内的王城,他忽然说:“朕也是被囚禁在牢笼里的金丝雀,本以为能放泽忆自由,却曾不想朕会亲手铸一座牢笼给他。” 常斯在商泽睿面前并不拘束,凡事想到他必开口,遂接上话:“他之牢笼只是一时,这是他的命,你若舍不得,所害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千千万万的商人。” 商泽睿惆怅嗟叹,透过城墙看着远方,仿佛想将天地的牢笼打破,还商泽忆一个自由。 常斯也陪商泽睿一起看着,伤病的力量在他身上尽显威力,正因如此,他才有些急躁,希望在死前将商国的大局定下。 “能不被林子期怀疑而解白鹿城为危,就只有商泽忆,你若继续犹豫,便是辜负了商泽晋连名声性命都不要所做的一切,两人都是你之同胞兄弟,当不厚此薄彼。”常斯恳挚地说。 商泽睿摸着自己的头发,黑色之中已经有了几缕白色,虽然仅仅刚过三十,仍去已经开始敌不过时间的规则,身不由己地随时间老去。 为君者,系社稷于一身,勤政爱民,他现在是一国之君,再不是单纯只是商泽忆的皇兄。 商泽睿逐渐从兄弟情谊的怅然中出来,冷然道:“朕知晓!” 第一百章.君臣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今天工作太忙,就只能写这么点,请见谅) 常斯使礼恭贺道:“陛下圣明。” 此次是他第一次对商泽晋称陛下,对于常斯的真心奉承,商泽睿不喜不厌,他道:“朕不仅是商泽忆的兄弟,也是商泽晋的兄弟,更是天下商人的王,若只为一人朕便不顾整个国度,那朕就不配为王。” “即使那人是朕的曙光,但朕却是天下商人的曙光。”商泽晋几乎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常斯看着前方,眼中却有怜悯。对王者的怜悯是十恶不赦的罪名,轻易就能招来杀生之祸,但常斯仍是显露出来了,他不加掩饰对商帝说。 “陛下,一切为了商国,就算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当初的先辈我们不折手段,连血亲骨肉都得割舍,我们也不遑多让。地发杀机,龙蛇起陆,天下大变在即,而守护商国不被大浪掀翻,这是我们一代人的使命,也是我们必须承受的罪孽。” “承载这份罪孽,你我可死,商泽晋可死,商泽忆亦可死,所有商人都可死。为了让商国处处是欢颜,所以王必须满手染血化为修罗,明知前方是地狱亦要孤独向前,就算化身怪物又何足惜?地狱在前方,但在地狱的尽头,一定会有我始终陪着。” 这些话是常斯越矩了,轻易点评帝王,换个人可能直接就被杀了,但商泽晋泰然自若没有动怒,而是将常斯的轮椅换了个方向,朝下白塔的方向推去。 阴谋半生,他始终都在商泽睿身侧,是最懂商泽睿的知己与战友。 这个被病毒折磨成残疾酒鬼的瘦弱之人,原本也是商国桀骜不驯的公子,洒脱不下于现在的苏景洛,但为了商国他甘愿成了现在的鬼模样,将自己每一滴血都烧尽,因为他与商泽睿都只有一个目标。 一切为了商国。 “起风了,在风口对病患有损。”商泽睿说。 常斯将干瘦的身体缩进了满是酒滓的皮袄里,感受衣服带来的温暖,对于商泽睿纡尊推轮椅的行为,他坦然受着之:“谢陛下关心。” 从现在开始,常斯对商泽睿的称呼改口,只称呼陛下。 “你受得起。”商泽睿又一次面无表情地说。 是啊,将命都卖给商国了,自然是受得起。常斯在心中自语。 “在林子期回齐之后,找个合适的机会便将商泽忆放到白鹿城。” “商泽晋就不需要特别盯着,以他之心机齐国之事自有算计,被我们关注太多反而会有限制。” 商泽晋将轮椅推回下白塔,一君一臣沉默着往御书房而去。 常斯知道商泽忆已经下定决心,他心思坦荡,恭敬道:“陛下英明。” 第一百零一章.劝阻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当商泽晋从依月楼出来回到晋王府的时候,商泽忆已经等了半天了。 “你来做什么?” 商泽晋早已猜到商泽忆想要做什么,但他仍明知故问。 没等商泽晋坐下,商泽忆已经从太师椅上起来,上前抓着商泽晋的手道:“我来劝劝你,李家已倒,你再坚持亦没有意义了。” 小小李家就想让他退出,商泽晋冷笑道:“你莫不是想错了。李家对我只不过是小小手段而已,你才是我的最终目标。你未死,我便不会停手。”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候湘君挡在两人中间,商泽晋一介书生并未修行,他怕万一两人争吵起来,商泽忆言行激动会伤到了自己好友。 商泽忆想不到商泽晋会寸步不让,但身上有使命,万一商泽晋不肯安心做他的晋王,还继续胡作非为的话,就必须由他暗中取下商泽晋性命。 但他顾念兄弟情分,想着总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所以即使商泽晋并不领情,他还是苦口婆心劝道:“要杀我只是小事,但不必一定要跟齐国合作。你是晋王,自小最懂礼节,该比我更懂有些事是绝对不能碰的。” 商泽晋并没有马上说话,他斜着眼睛看商泽忆,狠戾道:“自你入金楼我就给过你机会,只是你不愿听。一旦你入金楼,你我之间就再无兄弟情意,剩下的就是你死我活。” “你有你的白鹿成需要守护,我亦有父皇留给我的责任,为此非杀你不可。至于齐国,他们只是我的工具,一旦功成,便能立刻随意弃之。” 到了这里几乎已经没有转圜,但商泽忆仍不死心,他认为商泽晋所做一心只为商国,故而想用商国来说服他:“但你之所为已经危及商国,若你再不停手继续与齐国勾勾搭搭,商泽睿亦会没有办法,只能杀了你。” 商泽晋闻言一愣,他低着头身体颤动,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感,然后他抬头平静道:“哦,原来是陛下要你来的。” 这样的平静在商泽忆看来更显沉重,仿佛是在压抑着某种巨大的悲伤。 商泽晋无论做了何事,最终仍是为了商国将来,一片赤诚忠心换来的却是商泽睿要取他性命,如何让他不失望与痛苦。 事实只是商泽晋知道,他之所以这样激动是因为他知道陛下终于同意计划了。 也就是说,未来商国将不会是他的家,他所热爱的人民也将恨他入骨,以前爱戴他的人都将唾弃他,之前追随他的人将离他远去,他要成为商国的叛徒毕生无法平反,死后不入商族皇陵,将成孤魂野鬼在这世上。 他在悲伤,悲伤的却不是商泽睿会真的派人要他性命,而是自己将成为流离的孤儿,再没有家了。 “你还有机会!”商泽忆最后劝他道,他伸手想抓住商泽晋。 拦在中间的侯湘君以商泽忆要对商泽晋动手,他摇扇成锋,阻得商泽忆手臂无法存进,却也正好划在商泽晋衣袖上。 衣袖“嘶啦”应声而断,半截在袖,半截在地,商泽晋怔怔地看着手里半截衣袖,将之当成上天预兆,道:“没有机会了。” “李家大局已定,明日开始我与你,便是不折手段。”商泽晋残酷道。 商泽忆始终狠不下心,他咬牙还是退了一步道:“即使你要杀我,我亦当你是兄弟,只要你不再与齐国往来,我便不动你。但你若仍不死心要与齐国藕断丝连,就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 他亲手灭了李家后就来晋王府相劝,原本想着该是一帆风顺,却不仅没有让双方重归于好,甚至还火上浇油到剑拔弩张。 药王江手中有若隐若现的毒气,显然他已做好了准备,随时都会动手,而侯湘君口中发出特有频率,有数十名满身是毒的尸人在四周探头探脑,渐渐将几人围了起来。 到如今局势,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 面对现今局势,商泽晋并不想它缓和,反而更是火上浇油,他不屑道:“先关心下你自己吧 ,白鹿城覆灭在即,而你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商泽忆听出商泽晋话里有话,其中的威胁意味极为深重。 对自己安危他暂不担心,家里一大堆高手,其中还有半只脚入了通明境的南柯梦,就算真是商国亦有裁决这样的组织杀上门,他也敢保证自己能安枕无忧。 只不过商泽晋话里另一层意思白鹿城明显会有事情发生,使他不能放心。 “你将白鹿城怎么了?”身为城主的商泽忆有守城职责,关系白鹿城安危使他脸上的苦口婆心退去,好脾气终于都耗光了,他厉声相问。 不知是如何来的信心,商泽晋并不遮盖,他坦荡道:“我用白鹿城,向齐国换了你的命。” 商泽晋说得理所当然,没有一丝悔悟之态。 所有的隐忍在这时候成了爆发,在听到白鹿城亦成商泽晋算计之下的牺牲品后,商泽忆如发怒的狮子般须发立张,双手越过一点点的距离就要掐住商泽晋脖子。 商泽晋继续不屑看他,侯湘君在商泽忆动手之时他也动了,双手成盾架住商泽忆钢铁般的手腕,喝了一声“围”。 那些早已在四周的尸人得到命令纷纷围绕上来,将商泽忆与药王江团团围起,而商泽晋亦趁机往后撤去。 白鹿城是白海愁托付给商泽忆,是胡八刀拼尽性命都要守护的存在,它是商泽忆的承诺与友谊,是商泽忆永不可触的逆鳞。 现在商泽晋义无反顾地触了商泽忆的逆鳞,他再不想控制情绪,被候湘君拦住后身后心猿出鞘,拔刀便是风刀尽碎。 无数刀劲在心猿上形成,奋力一劈就犹如飓风卷起,将四周尸人一刀切成两半,又无数风刀包围住候湘君,将他锁在了风眼。 风刀肆虐,无形却有质,擦之即伤最是难防。 商泽忆再一声怒喝,刀风齐齐候湘君淹没了在其中,目不能见,只能听到不断发出能量被击溃与割破血肉的声音,显然战斗激烈。 风刀难防,侯湘君自然是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主动挡住退路要口,一人接下所有攻击,将逃去机会留给商泽晋。 所有人都觉得他才是商泽晋身边的最强战力,却只有他知道,在晋王府的更深处,藏着更为强大的力量。 只要到了那里,就算是药王江也无法伤到商泽晋。 但一人阻风刃,侯湘君并不好过。 第一百零二章.尸人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飓风内部,候湘君已经全身伤痕累累,一把纸扇成了碎片,另一只手宛如龙爪,在有限空间内转腾同时,不断出手捏碎风刀气劲,然后立刻又换来反击。 以此时的境界商泽忆还高了候湘君一筹,要胜他并不是难事,只不过他一向对候湘君印象不错,并没有对他动起杀心。 那些尸人倒地后身体中毒虫吐气,毒气渐渐弥漫,是面对尸人最麻烦的事情。 但这里有一位用毒的祖宗,天下毒道皆是出自药王府,尸人一道的蛊毒之术亦是。 药王府药王自是毒中王者,他翻手间架起毒雾,以毒攻毒,竟是堂堂正正又霸道地将尸人之毒腐蚀殆尽。 “去追商泽晋,生擒。”商泽忆限制住了候湘君,将追击商泽晋的任务交给了药王江。 药王江点头得令,但他怕还有其他尸人留在暗处,又施手留下一道毒气环绕商泽忆四周,这才放心去追商泽晋。 控住了候湘君,商泽忆操作风刀却也没那么好受。 风刀尽碎以刀风无穷无尽闻名,每一刀都是他用能量所化,虽然困住了候湘君却也被他击溃了无数,每一缕能量销毁都会反噬到商泽忆身上,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喷了一口血。 “困人可比杀人难多了,侯湘君你要是继续抵抗,老子就要下死手了。”受伤之后商泽忆的脾气就没那么好了,他抬袖擦了下嘴角的鲜血,不爽道。 听着侯湘君果然停住了手,无数风刃也在他四周停下,就如同刑具铁处女般,锋芒都停在他眼前只差半寸。 “你杀不了商泽晋的。”候湘君深陷死局又满身鲜血,但他仍能气度不减,对商泽忆道。 即使商泽忆不是爱风花雪月的人,也不禁会欣赏侯湘君这样的人,不愧为江南侯家养出来的公子,这样的气度,若不是几代的富贵养在骨子里,绝对出不了这样的贵气。 “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他,只要他不再与齐国勾勾搭搭,也不要将心思放在白鹿城之上就可,其他就算他要杀我,我也不会杀他。 “不然不只是我要杀他,更有商泽睿会杀他。” 商泽忆蹙眉,神色严峻道。 这里商泽忆说的不是假话,若商泽晋只是要杀自己,他真的不会动怒。 一是自己身边高手众多,而且都是道藏境的顶尖高手,寻常的高手压根近不了他身,第二是他自己的境界也渐渐恢复,随他境界提升,慢慢也看不起商泽晋手中的二代血骑。 最强者也不过是侯湘君这样的归虚中境,放江湖上或许是不错的高手,甚至放到天下组织中血骑都能有一席之地,但在顶尖高手的眼里,尽是炼神与归虚的血骑,也不过如此,算不得什么威胁。 毕竟是二代血骑,不经源头血炼是没有初代血骑那般的恐怖,没办法威慑天下高手。 想起血骑商泽忆不禁回忆起当初商帝王携万千血骑攻打白鹿城,逼得胡八刀以性命为代价出手第八刀,晋入通明境界才将初代血骑斩杀干净。 需通明境的舍生一刀才能除尽,从中已经能见初代血骑的恐怖。 商泽忆想劝候湘君弃暗投明,候湘君并不领情,只是惨笑摇头道:“你什么都不懂。” 听着候湘君回答,商泽忆心头一动,似有所感,他总觉得商泽晋如此疯狂必有着隐情,刚想继续追问候湘君,这时一道人影从后厅飞退而出。 十七岁稚气的模样,全身毒气腾腾包裹如同地狱魔子,正是去追商泽晋的药王江。 他从后厅飞退到前厅,单手触地落在商泽忆身侧。 见药王江倒飞出来,商泽忆大吃一惊。 晋王府中居然还有能逼退药王江的人?他可是药王府药王,名列四府之主的存在。 商泽忆脸色有变,而药王江从地上起来,手上又聚起了能量,心晶运转毒雾渐渐将整个空间包裹,如临大敌。 “怎么回事?” 这时候傻子也知道是遇上高手了,商泽忆还问这种傻问题。 这种傻问题也就药王江会认真回答:“遇上高手了,不比我差。” 又是高手!怎么现在道藏中境的高手不值钱了吗,怎么一个个大白菜一样的冒出来,商泽忆心中诧异。 当初是他亲手斩断源头,虽说源头千年气运流入四国,却也不可能会催生出这么多道藏境的高手来,随便走几步就遇上一个。 不算林子期的那四名裁决,露过脸的道藏高手,单单在金楼已经有六名了,在加上里面这位要有七名了,简直多地让人不敢相信。 下意识的,商泽忆又联系起了裁决。 如果是裁决,里面是得心火传承那般没有心智的道藏高手,却也是合理的解释。 “是不是裁决?”药王江与里面的人动过手,商泽忆问他。 不用思考,药王江就摇头道:“不是裁决,裁决没有那样恐怖的实力,但那人给我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个死人。” 死人?对药王江的说辞商泽忆有所怀疑,难道又是尸人。 但真的有这么强大的尸人吗? 候湘君被风刀困在小小空间里不能动弹,但他对里面发生什么事心知肚明,他亦知道再折腾下去将会是两败俱伤,于是这次是他反过来劝商泽忆了。 “四王爷,如果我是你会立刻扭头就走,里面的东西是我花了很大精力造出来的,不要说是你了,便是药王江这般不寻常的道藏中境,在他手里也讨不到好处。” “这就是血骑隐藏的实力?”商泽忆好奇问道。 候湘君倒是知无不言,他哑着声音道,似乎满怀敬意:“不,这是我们的隐藏实力。” 血骑与我们,已经很好地诠释了两者的关系,商泽忆在心中感叹,这侯湘君境界也就一般,但在奇门淫巧上却不容小觑,不仅造出了尸人阵,还造出里面那个不知道身份的家伙。 候湘君他仍在注视着后厅。 “四王爷你真的不准备退吗?” “不退!”商泽忆果决道。 就算里面真有怪物又怎么样,他与药王将要是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未来又如何突破心境,在武学大道上晋入通明, “哒,哒,哒~” 晋王府内寂寥无声,只有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越来越近,仿佛敲在人的心口,又噬人野兽就要暴跳而出。 未见人先闻声。 “让你失望了,但你杀不了我。” 是商泽晋的声音。 伴随声音是商泽晋与一道身影从里面缓缓走出,露在光明之下。 “怎么会是他!” 商泽忆睁大了眼睛,即使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他,这次脸色终于变了。 第一百零三章.意外之人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当年商帝觊觎源头之力,他身边有一年迈老人,却是才智与修为都不差于白鹿城两相的存在,让商泽忆这些人吃了好大的苦头。 若不是后来商泽忆成功策反许清印,让他背叛用计杀死那名老人,说不定源头一役赢的便是商帝。 他之生死影响如何宏大一局,由此可见那名老人的恐怖实力。 那名老人名为许明章,乃是许清印的亲生父亲,商国的前代宰相,前代商帝最忠诚的狗,亦是道藏中境的绝代高手。 那名老人的生死,商泽忆清清楚楚确定已经死透,是被他与许清印亲手砍下了脑袋,再不可能有生机。 只是现在,出乎意料之外的那名老人又出现在了商泽忆面前,并且出手将道藏中境的药王江逼退,让商泽忆控制不住惊愕。 许明章竟然成了尸人? 商泽忆再仔细观测,果然见到许明章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缝线,是那时候身首分离又被针线将脑袋与身体缝合起来的模样,他目无神采,俨然不是当初那名睿智又强悍的老人,而只是单纯的行尸走肉。 “你们竟将许明章做成了尸人!”商泽忆终于确定许明章不是复活,而是被商泽晋与候湘君两人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做成了尸人。 平日里他们所见到的尸人不过炼神境而已,从没见过能如许明章这般能逼退道藏中境高手的强悍尸人。 要知道尸人往往是以活人献蛊才能养成,被种蛊者能保留境界,但一定要生前献蛊才行,像许明章这般脑袋被砍下的,境界早已在生死那刻便消失,就算是用养尸人之法,也没办法让他复活,更别说还保留生前的境界。 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让身首分离的许明章复活成为尸人不算,境界竟能还得以保留。 许明章一步步踱来,商泽忆隐隐戒备,高声向商泽晋质问道:“想不到这才是你的底牌。复活许明章,你是如何做到的?” 商泽晋跟在行尸般的许明章身后,他并不屑向商泽忆解释,反倒是风刀包围中的候湘君性格好些,他向商泽忆解释道:“当年许明章死在许清印手中之后,我便收了这具尸体,趁能量还未丧尽之时,用灵蛛丝将他重新缝合,然后用我之密法,花了三年的时间不断滋养,将他养成尸人。” “许明章境界得留,甚至更加凶悍,四王爷我还是得劝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次轮到候湘君苦口婆心劝解道。 商泽忆知道成为尸人后的许明章有多可怕,本就是不弱于四府之主的存在,现在又没了生死痛觉只知道遵令与杀戮,一旦被他盯上猎物就是不死不休。 即使是药王江,若不用药王府内刺激心晶的秘法,估计也很难从他手里讨到好处。 “怎么样?搞得定不?”商泽忆在药王江身后,谨慎地询问道。 在许明章的刺激之下,药王江手中化形两只毒鸟蠢蠢欲动,他始终盯着许明章,老实对商泽忆道:“若是他还活着,我不用府内秘法,对他有六分胜算,但他现在成了尸人,对他只有四分胜算。” 药王江详细敌我分析,商泽忆挠了挠脑袋难为道:“是有些难缠。一个道藏中境的尸人,没有感知没有痛觉,除非是把它拆成一块一块,不然只会契而不舍地来追杀我们。” “别用心晶刺激之法,实在不行我们就撤,此法对身体用损,用在一个死人身上不划算。” 怕药王江脑子一热会跟许明章拼命,连损身以杀敌的手段都使出来,商泽忆特地提醒他道。 心晶刺激之法属于药王府不传之秘,是自药王府初代药王开始不断对心晶进行研究,从而总结与创造出的特殊功法。 此法能以能量用特殊手段刺激心晶,使心晶运作变快,从而产生更为巨大的能量。对于使用者来说短时间内境界会大涨,但有所弊端,使用之后对心晶会有所损伤,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 而且心晶刺激之法短时间内不能频繁使用,曾有药王府的高手七天内使用了三次,使心晶承受不住负荷,最终爆体而亡。 商泽忆也曾从药王江那学过心晶刺激之法,知道其中威胁,故而提前给药王江打个预防针,防着这小子什么都不顾地上去拼命。 他与药王江感情不比寻常,是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异姓兄弟,更有胡八刀与药王苏将药王江托付给他,中间既有亲情亦有责任,所以他平时带着药王江可以,却绝对不会让他出事。 药王江也不是真的愣头青,他以前会拼命是因为有人要对商泽忆不利,他不得不拼命。 现在的局势却是他们进退都可以,许明章虽然难对付,但主动权却在他们,要打要走都由他们说了算。 “先退,再寻些人来对付许明章。”药王江提议道。 商泽忆算了算现在的局势,也觉得硬拼下去不是智者所为,自己家中还有高手,到时候再叫两个过来才十拿九稳,就算商泽晋手中有个道藏境的尸人,也不足为惧。 “行,先撤,再找些人来。”商泽忆附和道。 因为始终觉得商泽晋有所隐情,明着要害他,暗中却是处处在助他,从灰市、殿前还是李家,都是他赚了好处,所以商泽忆原本对商泽晋从最初入城时迫不得已杀意到现在渐渐没了杀意,即使商泽睿拿自由跟他换,他也只是想到来晋王府劝解为主,并没有狠下杀心。 直到商泽晋用白鹿城作为筹码与齐国交换了什么,这触及到了商泽忆的逆鳞,使他终于生出了寒意。 但他仍是没有想对商泽晋下杀手,因为是亲生兄弟,因为仍觉得不到万不得已,商泽忆想到了其它的方式。 例如斩除商泽晋手中所有的力量,将他软禁在晋王府中,没有了力量与传信的渠道,这样他便无法与齐国勾三搭四,也无法对白鹿城下什么手脚。 这样商泽忆与商泽睿两人的约定而言,他也是有个交代。 “你留着盯一下商泽晋,我回去喊人。”商泽忆心思细腻,觉得把商泽晋丢在这不合适,他现在有些难以让人预料,万一自己刚走他就立刻出城叛国了,自己对商泽睿那边就不好交代,还是留个人放心点。 在商泽忆与药王江商讨的时候,被忽视了已久的商泽晋往前一步,忽然阴沉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说我准备放你们走了。” 他一步上前,尸人许明章亦上前,面无表情似要出手。 第一百零四章.逆转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先走。”药王江见状推了商泽忆一把,后者借力遁开,飘飘荡荡已经出了晋王府。 “别硬拼,只要拖着他们就行。”商泽忆在退去时喊了一时,随即立刻消失在城墙之外。 落到王府之墙他便欲往自己的府邸奔去,林子萱、南柯梦都在府中,要拉援手是最快的办法。 他刚落地,四道人影却似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从四面将他围了起来。 居然是林子期的四名裁决。 “本宫跟商泽晋达成了协议,要用你的命换白鹿城的防备图,在他将防备图送来之前还需留你在本宫身边,怎么样妹夫,跟本宫去趟齐国不?” 四名裁决在此,那林子期也自然就在附近,他缓缓从墙角踱出,见了商泽忆道。 上次商泽忆嘴贱喊林子期大舅哥,这次林子期应和着喊他妹夫,长兄如父,大舅哥也是长辈,总的起来还是商泽忆吃了个哑巴亏。 在此初初见林子期,商泽忆便知道情况不妙,他能准确无误地在这里等到自己,显然是林子期与商泽晋已经谈好了条件,借商泽晋之手将药王江与自己分开,然后各个击破。 他知道四名裁决只守不攻,所以并不惧怕林子期,只狡黠一笑道:“那还是算了,跟子萱成了婚之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有事先走,你可勿念。” 商泽忆翻身欲走,其中一名裁决却同时移动挡住他去路,旁边林子期摇着一根指头人畜无害地笑道:“那可不行,商泽晋现在是本宫的盟友,关系本宫的重要大计,你若是把林子萱与南柯梦引来,对本宫可不太友好。” “妹夫,这趟齐国,你还是得本宫我去一趟。” 林子期又强调了一次。 商泽忆知道现在情况不妙,自己是药王江是被内外着两人给算计了,他们预料到自己会来找商泽晋,故而借机将自己两人分开然后各个突破。 虽然现在他暂时没有危险,但里面的药王江却不一定,商泽晋除了许明章之后或许还有后招,他必须赶紧破局。 被其中一名裁决拦住退路,商泽忆快速转换又换了方向遁去,那名裁决却似鬼魅般移过数丈,仍挡在商泽忆退去方向。 “他们虽不会主动出手,但本宫让他们守住你退路却是不难,你走不掉的。”林子期道。 商泽忆斜眼看拦路的裁决,又听晋王府内风声鹊起,他知道药王江已经跟许明章卯上了,虽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药王江就算不敌也能安然退掉,但他仍是有所不安。 在许明章之后他不敢保证商泽晋还没有其它后招,若真的拖太久了,说不定会生出变故来。 而且林子期带着四明裁决故意拦路,抓他去齐国是真,不想让商泽忆回去找救兵亦很明显,摆明了是想趁机除掉药王江这个商泽忆身边最有力的帮手。 “老姜块,你去家里找人。”商泽忆知道自己没办法从四名裁决手中脱身,他立刻转换了思路,决定由自己拖住这些人,而让药王江去府里找人。 他一声高喊之后,药王江从晋王府中腾空而出,身后是一道人影握手成爪寸步紧逼,黑压压毒虫夹杂淡金之气从他身上弥漫,正是成了尸人的许明章。 在许明章死前境界已入道藏,能量由银到金有了质的变化,而被侯湘君养成尸人之后,他境界并未半分衰减,更甚的是体内蛊虫得能量滋养也发生了进化,即使是药王江应对起来也颇为棘手。 药王江化毒成刀,他自幼便跟着商泽忆与胡八刀闯荡江湖,受他们悉心教导,除了毒功之外,刀法亦是他擅长。 面对许明章如蚀骨的攻势,药王江手中握住毒刀,自身后半月逆斩,便是胡说八刀中速度最快的霜刀沐月。 这一招以快刀著称,往常商泽忆使来,都是犹如月光倾洒,月光落到哪,刀影便落到哪里。 药王江得毒功加持,这一刀使来却是全然不同,皎洁的月光成了黑色的死光,以肉眼不可预测的速度蔓延,出刀瞬间已经落到了许明章头上。 许明章虽然是不死,毕竟不是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一刀袭身,他双手合十,以肉掌接住毒功所化的刀锋。 但刀锋毕竟不是有形之物,被许明章接住之后猛然一软,药王江突然变招,由刀成鞭子,狠狠甩在许明章脸上。 此鞭乃毒功所化,触及许明章面皮之后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滋滋”就在他脸上蔓延开来,一路从他脸上往他身上不断延伸。 许明章并无痛觉,他已是尸体,即使再如何痛苦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 操控他的是被风刀包围的侯湘君,他知道药王江毒功的霸道,若放着不管许明章这具尸体会被腐蚀干净,在许明章中毒瞬间已让操控起体内蛊虫滋生,冲体而出围上了毒功,将药王江留下的毒功蚕食干净。 蛊虫食毒那片刻的时间许明章没有动做,而药王江也趁连踩几处屋檐,远远遁去商泽忆府邸。 他刚入墙头那会已经看到了林子期与他的四名裁决,知道这样的局势要想两人都跑掉根本没有可能。 他与商泽忆这么多年被风风雨雨打磨出默契,在商泽忆一喝之后便知道他的意思,现在被人设计中了埋伏,两人不可能自由来去了,唯一办法就只能是由商泽忆留着牵制,而他去府内找寻援手。 药王江明白局面取舍,一去便没有回头,而许明章在吃掉药王江留下的所有毒功之后,扭身回头隔空拍掌将商泽忆留下的风刀劲圈击碎,放了侯湘君自由。 候湘君得自由之后,转身询问般地一看商泽晋,商泽晋阴沉着点头,却是对商泽忆下了最终判决。 “去吧。” 候湘君使了个手势,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许明章又继续狂暴起来,他转身时满眼通红,如丧失般盯上了商泽忆。 商泽忆见状心猿已经在手,并不是针对四名裁决,而是要防许明章。 他能看出,商泽晋是真心要对自己下杀手。 “四王爷对不住了,泽晋所求不过你一人死,我身为他之好友,怎么样都必须做到。”候湘君歉意道。 许明章得候湘君最终命令之后,暴戾吼叫了一声,如同野兽般就扑向了商泽忆。 此时商泽忆身边没有药王江守护,即使心猿在受,他归虚巅峰的境界肯定不是许明章的对手,按结局来看定然是留不下性命了。 “商泽晋,你混蛋!” 在许明章扑上来时候商泽忆就转攻为守,愤然怒骂道。 第一百零五章.脱身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商泽忆一身修为,除了心火是传自白鹿城,其实都与胡八刀有关。 胡八刀当初心高气傲,欲以一套刀法解天下所有招数,他创立胡说八刀时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处下风的时候,故而招招都是进攻之招,没有防守之法。 商泽忆得胡八刀亲自指点修行胡说八刀,亦传承了胡八刀只知进攻的刀道,现在许明章袭来,商泽忆有心猿在手,首想不是如何防守,而是在其中如何找到机会进攻。 在他刀道之中攻守转化,应对攻击最好的防守手段便是攻击。 商泽忆一刀横斩,大开大合是威势无双的霸刀架势,似是欲以霸刀无双以抗许明章满是虫蛊的铁掌,但实际里暗中却是能量聚于手心成一把无形小刀,不露痕迹地朝那名阻他的裁决而去。 隐刀承影。 胡说八刀第三刀,专司暗杀,承自上古时期的传说神剑,承影。 传说远古的一个黎明,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一双手缓缓扬起。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但是,在北面的墙壁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剑影只存片刻,就随着白昼的来临而消失,直到黄昏,天色渐暗,就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霎那,那个飘忽的剑影又再次浮现出来。 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旁边一棵挺拔的古松,耳廓中有轻轻的“嚓”的一声,树身微微一震,不见变化,然而稍后不久,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天色愈暗,长剑又归于无形,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之间一片静穆。 与神话相仿,影刀承影,无形而有质,适暗杀。 被许明章利掌逼身,商泽忆所想并不与他正面对抗,而是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得不防守的时候,出乎意料地出第三刀袭向阻他的裁决。 这些裁决受林子期命令寸步不离,并且毫无感情,根本无法动摇。 但他们被下了守护林子期之责,于是当许明章逼近商泽忆同时,因商泽忆与林子期接近之故,他们下意识将部分注意力投到了能成威胁的许明章身上。 正是这短暂一刻,许明章声势浩大袭来,对于商泽忆是危机亦是机会,正是他一闪而过的逃脱时机。 他从最初就压根没想硬抗许明章,而是欲借机扰乱裁决境界,让四名裁决严丝合缝的防守圈中出现裂缝,从而在其中逃出。 承影无影无形,唯一感觉只有道气流经过,已经出现在那名拦路裁决的心口。 心口那里是心晶所在,一旦被承影只要侵入乱了心晶运作,即使是裁决有道藏之能,也会暂时被封境界。 许明章已经极为接近,四名裁决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商泽忆知道时机稍纵即逝,隐刀承影么猛然刺入他面前那名裁决心口,继而在他体内搅动翻腾,乱其心晶运转。 能量回转,他手再提刀横竖两劈,两道霸道之意直冲许明章,阻他进攻同时,人亦要往后遁去。 已被隐刀干扰,那名拦路的裁决暂时失了境界,其它三名裁决又被许明章吸引,商泽忆两刀时机用的恰当好处,一扰一阻,换了另外的人已经让他达成目的了。 但他的对手不是活人,是已经成为尸人的许明章。 活人会痛,会伤,会死,会怕,面对商泽忆横竖两招要么躲要么挡,总是会为商泽忆造出逃脱的机会来,但许明章并无自由意志,他只是一具杀戮的行尸走肉,由候湘君掌控而已。 候湘君虽然没有察觉到隐刀的气息,但他看到商泽忆欲要退去,立刻猜到他动了心思。 候湘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思,他却有很简单的认知,到了这种地步商泽忆是困兽之斗,无论他要做什么寻找破局机会,不顺他心意就是了。 于是他操控许明章不躲不闪,两双肉掌继续压下,被商泽忆横竖两刀切出了深深的口子,作为代价,两只毒掌也连续印在了商泽忆身上。 两掌袭身,商泽忆感觉胸前犹如被巨石击中,难受地几乎要呕血,同时自许明章体内滋养出的变异蛊虫也从他身体内出现,疯狂往商泽忆身上涌去。 商泽忆曾亲手灭了五毒六丧门,知道这些蛊虫是培育尸人的原料,万一要是被它们给入体控制住神志,便会成为受人摆布的尸人。 蛊虫涌现瞬间,商泽忆以腿蹬地向地面借力后退许多,强忍胸口的不适又是霜刀沐月落出,月光倾洒飘渺不可现,将涌上来的蛊虫扫了个一干二净, 而商泽忆也趁机脱离了四名裁决的包围,他知道机不可失,便不欲与许明章纠缠,再回身踪刀追命,越过墙围向毫无守备的商泽晋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两只狐狸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声东击西,四王爷可是太小看我了。” 商泽晋是整场所有人中最大的弱点,商泽忆此时向他动手是欲借攻击商泽晋牵制住许明章,然后趁势逃去,本是万无一失的法子,但他千算万算却是低估了候湘君,没想到候湘君在操控许明章的时候竟然还有余力。 踪刀追命擅长追击,在抓住商泽晋气息后便会不灭不休,解法只有一种,仅是以能量强行击溃刀劲。商泽晋不懂修行,自然也没有手段能破踪刀,一旦他有性命之威,候湘君招架不住,必然要调许明章回援,解商泽晋逼命之危的同时,也是解了商泽忆的逼命之危。 刀逼商泽晋这样的逼命时刻,候湘君并没有如商泽忆所想调回许命章,而是以身为盾立于商泽晋身前,手中被风刀几乎切碎的破扇转动,使了个以柔克刚的手段,艰难调得踪刀换了个方向。 以他境界若非用尽全力是解不了踪刀的,踪刀被躲一时,并非被候湘君击溃,但换取这须臾之间的空隙已经够了。 不必回防的许明章铁掌继续压下,狠狠印在正欲遁去的商泽忆身后心口,若是这一掌印实了,不说商泽忆会死,但至少会身受重伤没了反抗的力量。 感觉掌风已到身后,商泽忆知晓自己计划失败,许明章并没有赶去救驾,可若是要现在再躲。临时变招更是凶多吉少,他索性便不管背后如何,咬了牙以能量汇于下半身,脚上速度更快,专心尽使逃命手段。 商泽忆铁了心要逃,他的速度很快,但许明章的速度更快,毕竟差了境界,是如何阴谋都弥补不回的,商泽忆一只脚才迈出,许明章另外一掌已经击中他后背。 无尽雄力在后背爆发,商泽忆喉咙一甜,踉踉跄跄向前就跌倒在地,然后是许明章趁胜追击,再往前一掌毫不留情要取商泽忆性命。 许明章在候湘君手中操控,而候湘君只听商泽晋命令,许明章的狠心总归是商泽晋真正的心思,商泽忆心中苦涩,懊悔自己处处忍让以为商泽晋是有所苦衷,原来事情并非如此,是他确实要杀自己。 若是他曾有过杀心,对商泽晋应该更警觉才是,绝不会到这般境地。 这世界复杂,却总是杀人与被杀两种结果而已,自小闯荡江湖面对所有人,商泽忆很早之前就冷了血,即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要对他不利,商泽忆以前也是这样想并且这么做的。 就只是遇见与自己自小长大的兄弟,不小心就忘记了自己当初的铁血无情,有了不舍,心肠没那么硬了而已。 但在危机刺激之下他心肠又重新硬起来,他始终最爱的是自己的性命,再不会对兄弟之情抱有侥幸,既然商泽晋真的要杀自己,并且真正有了能力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他之心就不会再软。 今日他若能逃脱,他便不会留下这个威胁来。 商泽忆心境变化,但现在首先还是要渡过眼前难关为首要, 被候湘君操控,许明章的另外一掌已经毫无阻碍地印了下来,商泽忆身负重伤,短时间内没了防抗的能力,只能任人鱼肉,旁边除了林子期也再没有其他人,药王江去府里搬救兵也是没那么快能过来的。 从一切情况看起来商泽忆孤立无援,在这种情况下必死无疑。 但他终究是主角,若是这么容易就死了,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故事没有结束,商泽忆也没有死,关键时刻意想不到的是那四名裁决联手起了四相绝阵,挡住许明章本能取人性命的一掌。 四名裁决是林子期的人,所以是林子期要救他。 “有本宫在,妹夫你暂时死不了。”林子期笑咪咪地说。 商泽忆知道林子期笑里藏刀,他并不惊讶林子期会出手救他,此人所图谋极大,救下自己也没安什么好心。 林子期刚才说过,他与商泽晋有个协议,以商泽忆的性命来换白鹿城的防备图,这两人都是狡猾的狐狸,相互算计谁也不相信谁,所以在林子期取得防备图之前,他就不会让自己死。 虽是算计,对于商泽忆而言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落入林子期手里非是得救,而是延长了死期,但有时间就有希望,时间的作用就像事物催化剂,在催化作用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毕竟药王江已经回去搬救兵了,以药王江加家里几个男男女女大高手的能力,若能赶来,从林子期手中救下他也并不算什么难事。 “那就多亏大舅哥了,你可要小心护着我,万一我现在死了你的防备图也就拿不到了。”既是到了这样的局面,商泽忆接受地也快。 他前半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被追杀、被袭击、被通缉,遇到比今天这般还差的情况都有,早已处变不惊。 既来之则安之,他甚至眨眼间就就想出了借力打力的办法。 “商泽晋,你以为你能杀我吗?我大舅哥护着我,凭你的手段还弄不死我,但你要记住,我们兄弟情尽,我若不死,未来死的定然你。” 知道自己正受裁决保护,而且在林子期取得防备图之前他不会让自己出事,所以商泽忆转头就毫不顾忌地向商泽晋挑衅。 刚才和林子期还是敌对关心,现在就大舅哥叫得亲昵了,商泽忆手段很简单,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是想挑拨商泽晋与林子期互相攻伐。 商泽晋与林子期自然不会蠢到遂了商泽忆心意,但两人对彼此也不可能完全信任。 许明章退到了门口掌出雄风击碎掉头回来的踪刀刀劲,“咿呀”一声晋王府的侧门打开,候湘君伴着商泽晋出来。 站在侧门台阶上与林子期对视,商泽晋冷冷对林子期道:“殿下现在杀了他,本王立刻就给殿下白鹿城的防备图。” 商泽晋说的他,自然指的是商泽忆。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商泽忆毫不在乎,他知道林子期绝不会在这时候杀他。 归根结底是他与商泽晋两人都是狐狸,不可能信任彼此。 杀人给图,商泽晋虽然说得信誓旦旦,林子期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初哥,没那么容易信任他。 所谓协议是需要有个交换的筹码的,一旦筹码没了,交易也就作废了。 商泽忆知道自己的生死是他们自己唯一的筹码,若是现在就让商泽晋将自己杀了,他敢拍着胸脯保证,下一刻两人的协议就单方面由商泽晋作废了,白鹿城的防备图也绝对不会出现在林子期的手里。 所以没有收到防备图,林子期肯定不会自毁筹码,杀了自己的,这点商泽忆万分肯定。 “晋王莫不是觉得本宫是傻子,这种三岁孩童的手段也要拿来用在本宫身上。” 第一百零七章.中间人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四名裁决控制住商泽忆缓缓退到林子期身前,林子期看了眼商泽忆,嘲讽地对商泽晋笑道。 “商泽忆本宫会带走,晋王若是真有诚意,自然知道拿什么能换他性命。” 说完林子期便不给商泽晋反应,由四名裁决提着商泽忆就要离开。 他从刚才就一直在算时间,药王江去搬救兵时间已经过了片刻,以他的脚程,两府相距不远,来回之间也快到了。 林子期虽然有四名裁决护身,但他却知道商泽忆府中的那些高手都不是寻常,特别是南柯梦已经半只脚入了通明境,他若是也跟着出手,即使有四相绝阵,林子期也不敢保证商泽忆不会被夺回去。 而且南柯梦不是商人,西诏那边看似与世无争,但虞重黎乃是一代雄主,若他要挑起商齐两国纷争,让南柯梦现在杀了自己是最好的办法。 还有杨落羽,林子期始终觉得杨修与悬剑司之间有所猫腻,不会如表面的那般简单,所以杨落羽是否另有所图他也不敢肯定。 自己孤身入商,拿两国安危做把柄,商国没人敢动他,但东篱西诏就不一定了。 林子期想要离开,商泽忆却想把这些人都拖在这里,拖得时间越长,对他就越有利。 一旦药王江带着家里的高手回来,自己得救不算,连带商泽晋的问题也能顺手解决。 经过刚才的一切,商泽忆对商泽晋所有的感情都被打磨干净,最后剩下的就是硬如铁石的冷酷心肠。 人若要杀他,他必杀人,当年的商帝是,现在的商泽晋也一样。 父兄又如何,他这一辈子为自己的意志活着,人若不犯都好,要是犯他,父兄皆可杀。 四名裁决中一人提起商泽忆就要走,商泽忆只是受了重伤,却也不是全然不能反抗,他嘴角故意流着鲜血装出虚弱的模样,一边挣扎一边向商泽晋喊道:“商泽晋,我不仅仅是白鹿城城主,对于商泽睿更是定时炸弹,就算你交出白鹿城的防备图,你就有信心确定林子期会舍得杀我吗?” 在两人之间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林子期吟吟一笑道:“他在拖延时间。” “但他说的也是实情。”商泽晋冷然回应,许明章已然如鬼魅搬移身,挡住了四名裁决退去的路。 林子期反身过来,刚要迈出的脚步在此停下了,他指着商泽忆道:“晋王是信了他的挑拨,要与本宫为难咯?” 被人指着鼻尖,商泽忆脸皮厚压根不在乎,他也不说话,就转头饶有兴趣地看商泽晋会怎么说。 看现在的情势,他的离间技似乎有起了效果,这两只狐狸之间的相互猜疑让他抓住了机会。 商泽晋慢慢从台阶上下来,走到离林子期十步远的距离,他不看商泽忆一眼,而是与林子期毫不畏惧对视道:“他是挑拨亦是实情,但本王一直觉得你我都不可能真心信任彼此,或许今日会是个好时机,人货两清。” “本王有殿下要的图,而殿下有本王要的人,既然彼此都有所需何不真诚一些。防备图本王立刻就能给殿下,而商泽忆殿下也需交我手中,一手交图,一手交人,对于我们这样处处用心机的人,应是最真诚的合作方式。” 这样彼此都无法使诈似乎确实是最好的方式。 商泽忆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就达成目的,就算没问题他都会找出问题点,何况他能找到中间的漏洞,故而他在中间捣乱道;“大舅哥你可不要信他啊,商泽晋这人老爱骗人了,整个四国上下人人都知道。就算真的是一手交人一手交图,你也不能保证防备图是真的啊。万一你把我给交出去了,他给了你一张假图,骗你去攻打白鹿城损兵折将,手上又没了筹码,那时候可找不到人说理了。” “我作为城主到现在都不知道白鹿城如何防备,他一个外人哪里会知道,肯定是假的。” 商泽忆胡搅蛮缠,商泽晋心性具体林子期如何不能肯定,但在四国中他给人印象绝对是偏偏君子,绝不是商泽忆所说的老爱骗人。 至于白鹿城的防备图,那是在北凉道的甲士驻扎白鹿城后修葺城墙,才有的防备步军图,与白鹿城历来那般以城主为盾全然不同,商泽忆不知道是自然的事。 而商泽晋不仅掌着血骑,在罗网中也有他的人手,商国大小事几乎都瞒不过他,对他能有真的白鹿城防备图,林子期并不怀疑。 但商泽忆说的有一句话林子期认同,此时交易,这张防备图也有可能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商泽晋也能传书白鹿城让那边重新调整布防,然后设些陷阱守株待兔。 林子期也指着商泽忆,笑眯眯看着商泽晋道:“他说的没错,图有可能是假的,而且就算是真的,你一封舒心就能让它变成假的。” 两个又到了尴尬的境地,就算有心交易仍是谁也无法相信谁,而且两人谁都知道,只要自己先交出了筹码,对方必然会单方面撕毁协议。 那时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你们陷入尴尬境地了吧,其实我有个提议,既然彼此都不信任,或许可以找个信得过的中间人。” 切合时宜,商泽忆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泽忆的话把商泽晋林子期两人目光都引到了他身上,一个貌似感兴趣,一人无动于衷,然后林子期调笑道:“本宫猜你是想说,你是最适合的人。” 商泽忆给了个理所当然的表情,摊手道:“不然呢,在这里还有其它外人吗?” “侯湘君吗?许清印?还是四名裁决?” “本宫可从来没遇见过筹码能当中间人的,你这拖延时间的伎俩,用的可真是拙劣。”林子期道。 商泽忆并不反驳不遮掩,堂堂正正道:“自然是拖延,但我们三方都各有所需,谁不是一样的。” “你要我死。”他指商泽晋。 “你要白鹿城防备图。”他又指林子期。 “而我要拖着时间到老姜块带人来救我。”商泽忆最后指着自己鼻子。 第一百零八章.一路向北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你我他各有所需,若没有人在中间打破,其实是个死循环,永远没个结果,对所有人都没好处,但若是我成为中间人就不一样了。” “对于大舅哥,商泽晋将六分的防备图交给我,我被大舅哥带走,这样大舅哥不仅能获得白鹿城防备图的情报,同时不用担心我这筹码落到了商泽晋手里。” “而对于商泽晋而言,我为了活命肯定不会将全部的防备图信息告诉大舅哥你,于是大舅哥便只能一点一点验证防备图真伪,待定验证完那六分全是真的,还有四分的筹码在手里。已有前面的合作基础,那时候再用这四分筹码换我性命,相信大舅哥你的猜疑心也会小很多。” “至于我嘛,因为我手中有双方的筹码,所有也能有资格拖延时间等人来救我,是拼了个保命的机会。” “这样三方都各取所需,最后仍是凭手段如何而已,却是最公平。” 商泽忆信誓旦旦说完,商泽晋回了句胡说八道,而林子期却说言之有理。 两人态度截然相反,之所以原因,是林子期并无什么损失,而商泽晋需要交出六分的情报,他觉得有其风险。 六分的情报已经很做很多事情了,那时若林子期能根据情报推延出更多信息,他便能与商泽忆合谋,用商泽忆在白鹿城与商国掀起更大的风雨。 “时间不多了,要是再决定不下来,老姜块就快到了。” 商泽忆见他们意见不合仍是犹豫不决,特地好心提醒道。 他好整以待,似乎一点都不惊慌的模样。商泽忆知道,越是深陷危机就越要保持冷静,一旦乱了就什么都完了,只有冷静分析局势,战略上重视,战术上藐视,才能火中取栗找到脱身机会。 林子期其实对商泽忆的提议并不排斥,相反是商泽晋始终有所芥蒂,沉默之后他开口道:“此等做法对本王风险太大,本王不会同意。但现在时间紧迫,药王江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带人前来,本王也来不及再跟你们争。这群武夫从来没有规矩,王府的权威怕压不住他们,因此商泽忆与本王都不会留在晋王府,正好与殿下而行,途中也能再细细商讨协议如何执行。” “那便走吧,不过本宫可说清楚了,此趟可是北上归齐,晋王可是已经想好要叛商了。”林子期语中带话。 商泽晋面无表情回道:“在离开商国之前,我们的问题一定已经解决了。” 然后这一行人不管商泽忆愿不愿意,拖着他径直离开了晋王府。 片刻后药王江带着南柯梦、林子期、杨落羽三人过来欲救下商泽忆,却只能看到空空如也的晋王府,不要说商泽忆了,连带王府中的下人也没了踪迹。 显然是商泽晋预料到如此,提早将他们遣散。 在空无一人的晋王府看了一圈,药王江知道商泽忆是被人带走了,虽然他焦急万分,但仍尽力保持冷静。 他知道商泽忆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既然被人带走了说明林子期还留他有用,为此留下了商泽忆的性命。 商泽忆是个机敏的人,只要他还活着,就会给自己留下线索来。 为此药王江让几人在晋王府内内外外都找一圈,看看有没有商泽忆留下的什么线索。 “有了。”翻了一圈后杨落羽在晋王府后花园内大声喊道,将几人都唤了过去。 几人都过去,在花园的一棵树木枝干上见到有一道刀痕,树干还没结印显然是刚刚留下的。 正是商泽忆使出踪刀追命时被候湘君逼调方向,故意在树上留下的隐蔽痕迹,想来当时他也没有百分百的逃跑把握,所以故意让踪刀被候湘君逼得调整方向,在树干上暗暗留下一手。 这道痕迹隐蔽,不是仔细看绝对不会被发现,也是如此才瞒过了商泽晋几人的眼睛。 北。 是被刀劲刻出小字,也是商泽忆故意留下的线索。 怪不得他能这般有恃无恐,原来是早就猜到了林子期几人会带自己向北走。 由金楼往北,这条路药王江并不陌生,当年他与商泽忆往北而行走的就是这条路,一路途经金临道、北凉道,再越过白鹿城就是北齐。 但现在情况并不如那时简单,那时他们是上白鹿城讨取解药,而林子期几人是绑架了白鹿城主要去齐国走,带着商泽忆目标太大,他们若不想惹麻烦,回齐国应当不会走白鹿城过。 那剩下能回齐国的路,便只有在北凉道从蓟阳出城,饶山壁小路到达齐国陵广。 林子期几人动身比较早,想来这个时候几人已经出了城。 但他们带了商泽忆会是个故意拖慢速度的累赘,药王江觉得自己几人轻装上线速度更快快些,此时出发应该能追上他们。 “往蓟阳方向去,他们会从那里出城归齐。”药王江指挥众人往北边追去。 一前一后,两批人马前后出城,在金楼的风雨暂息,而天下的风雨正越刮越烈。 在金楼城门口,仍是有罗网的耳目始终盯着。 自商泽忆入城以来,斗沈重、闯灰市、闹夜宴、战李家一系列事情,都被许清印收在了眼底,有罗网在手,情报遍布商国,许清印甚至能知道商泽忆晚上吃了几碗饭。 今日在晋王府的变故,许清印自然也一清二楚。 “商泽晋这个疯子,命不要就算了,竟然连养了半辈子的名声也敢舍弃,果然商家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身边是他在罗网中的心腹穆成雪,许清印自言自语,这些对皇族的大逆不道之言,他似乎压根不在意被穆成雪听到。 “少爷,商泽忆被他们向北劫去了,我们要不要中途营救。” 穆成雪恭敬问道。 罗网虽然是商国暗处的组织,但一直被许家管着,上一任主人是许明章,穆成雪更是许明章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即使许清印接了许明章的衣钵,他始终仍习惯性称许清印为少爷。 许清印持着手杖拄地,另一只手挥就道:“这是商泽晋与陛下的算计,他们自有定策,我们要是掺和进去旁生枝节,反倒是不美。你只管盯着就行,待定陛下那边给出暗谕,我自会通知罗网动手。” 穆成雪闻言点头却扭捏地没有退下,他表情纠结,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就是吞吞吐吐没有开口。 许请印看穿他心中所想,冷漠道:“许明章的尸首你不要想了,他现在已经没了性命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对于我更没有什么用处,既已落入商泽晋手中,就没有取回的必要。” 许清印面上冷淡,却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他正用力握紧助他站立的木杖龙头,几乎将木杖捏碎,很显然让许明章尸首被人利用无法安息,对于他并没有口头所说的那样轻松。 “是。” 穆成雪失落地低头。 他受许明章一手提拔,对许明章的感情亦臣亦子,见许明章死后仍不得安息,他比谁都难过,但苦于没有立场,原本想许清印知道会做些什么,哪知道他竟毫不在意,没有许清印点头就是出师无名,这让穆成雪无计可施觉得无力。 在权利面前,原来父子情分也这般无用。 在穆成雪怅然时,许清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他,交代道:“你亲自去趟东都,将这封信交给信上所书之人,东篱那边这段时间动作有些慢了,需我帮他快些起来。” 有任务在身,穆成雪立刻清空了所有与任务无关的想法,小心将信件收到怀中,然后习惯性拍了拍装信的内裳。 信上有字朴茂工稳,正如许明章稳如泰山的性格。 信上有署名:左明侯亲启。 是那个天下十智第二,在衣家家主衣浩邈逝后,已经稳立天下智首的左明侯。 第一百零九章.拦在北凉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被裁决暂时封住了修为,商泽忆毫无抵抗之力只能被林子期架着走,几个人速度很快已经出了金楼,抵达临金道。 他们人数众多,又有商泽晋、林子期不通修行,要赶起路来本会慢上不少,但林子期早就就有所准备,一辆巨大的马车由生有妖晶的六匹灵种宝马拉着,丝毫不受人数众多限制,同样能够日行千里。 这生有妖晶的骏马可不是凡物,那是有机会修炼成妖的天生灵种。 要知道人有心晶是上天恩赐,其他物种没有如此待遇,都是浑浑噩噩只靠天性蛮力的糊涂畜生。但其中也会有一两特殊,如这几匹马天生有异变长了一颗心晶,自然脱离了普通牲畜行列。 不仅仅气力比普通同族大很多,神智也有进化通了人性,更为奇妙的是,此等灵种天生就懂得运用心晶能量,即使没有修炼也能比肩人类人流高手。 更有有传说一些灵种懂得修炼能量法则,由于比人单纯心无杂念,修行速度也比人快上许多,因此也有一些修炼出莫大能为,统一被人传为妖。 商泽忆手中的名刀心猿,便是在途径灵羽山时遇见一只害人的山魈成妖,取其心晶炼器所得。 几匹灵种拉车一路毫无阻拦,风驰电掣就到了临金道,竟是没有被药王江几人给追上。 临金道靠近金楼,也是金楼繁华之地,最有名的是西子湖的画舫,是往来才子富商定要流连一番的所在。 但林子期几人非是游玩,他们知道身后有人追赶,故而一直赶路没空留恋,入城出城,连走马观花都不算就把临金道几座城给过了。 临近道再远点就靠近北凉道,富饶之相减了许多,但胜在自然淳朴,让连日来只见软红香土的一车子人感觉耳目一新。 马车经过一处田地,秋天麦子成熟,沉甸甸地挂着麦穗,被风一吹像潮水般随风起伏,弥漫着平和富足的味道。 这本是美好的景象,如果田间没有一道如同魔子的人影的话,商泽晋不介意为此景作诗。 但田间就有一人在早早恭候。 一袭白衣,十七岁的脸盘稚嫩似少年,却周身毒瘴弥漫,杀气混着毒气使凡人不能靠近半分,宛如当世魔子。 正是药王江。 循着商泽忆留下的痕迹,尽全力赶路之后,药王江终于超过了林子期几人,在北凉道的边缘截住了林子期的马车。 只有药王江孤身一人拦路,南柯梦另外几人不知所踪,不知道是没赶上,还是躲了起来另有所图。 马车轰隆隆接近,药王江在场恭候多时,随着呼吸调动能量覆于全身,全心对付起好不容易被他逮住的敌人。 蓟阳在北凉道中间,若让他们从蓟阳到达齐国了,那时候再去救回商泽忆就难了。 “来了!”药王江有些兴奋地低吼,与此同时能量贯于掌,向着到来的马车直直而去。 药王府毒功霸道并且阴毒,这股掌风里汇集毒瘴,具有强大地腐蚀性。 第一只灵种骏马被掌风打个正着,前一刻未有反应仍能继续奔跑,下一刻就已经融化成了血水。头马一死,其他马匹群龙失首,有的继续奔跑,有的嘶鸣在原地,瞬间乱做一团。 马车因乱无法前进停在了中间。 刚受袭击四名裁决就反应过来,他们只懂保护林子期安危,在头马化水片刻已经从马车种跃出分立四个角落,道藏能量从身上散发,成质有形牢牢压住马匹,使四散马匹逐渐安静下来。 感觉到马车异状,商泽晋从马车里钻出来问:“怎么了?” 驾车的是候湘君,眼睛示意已经化成血水的骏马,以及前方拦住的药王江说:“自己看,麻烦追上来了。” 商泽晋一看,赫然便见到药王江,他心里暗喜,总亏得他没将商泽忆留下的讯息抹去,药王江果然不负他之期望追上来了。 看到药王江后他又环顾四周,却怎么也看不到本该出现的南柯梦、林子期、杨落羽这些人,想来应该是埋伏起来了,准备给他们来个突袭。 “只是一个药王江,想来晋王应该搞得定,不然本宫援手。”林子期也从马车里钻出来说道。 商泽晋点头又摇头,只是这药王江一人拦路,他是定然不惧的。 许明章与药王江对过一场,两人境界相差无几,真动起手里也不过两败俱伤,但许明章只是尸人,只要不死就能快速痊愈,是稳赢不败的局。 只是南柯梦、林子期、杨落羽这些本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这些是关键的变局。 那些人中南柯梦名列化龙录第一,境界已经比普通的归虚高上了无数,这里就算所有人联手起来,应当也仅仅能跟他打个平手吧。 以林子期的才智不可能会忽略了这个细节,但他绝口不提,不知在耍什么手段。 药王江是他故意引来的,但林子期的反应有些出人意料,商泽晋知道此时无法想太多,只能边走边看,于是对候湘君交代道:“先别动全力,见机行事。” “好。”候湘君眼带信任地看了商泽忆一眼,一拍马车,从其中就飞出身首缝合的商国前代宰相。 “重刀无锋!” 药王江见许明章出现,他知这具不寻常尸人的能为,更是仇人见面不必客气。,化毒成刀出手是一力降十会的重刀无锋。 这刀是胡说八刀第一刀,却也是最为常用的一刀,胡八刀使过,商泽忆也使过,他们使来都是犹如泰山压顶,重不可挡,而由药王江使出,则黑压压犹如千万斤的黑水压顶而来。 他之胡说八刀用了毒功,使起来自然与商泽忆和胡八刀不同。 “来得好。”候湘君赞道。 他曾驱使许明章与药王江对过一场,以为知晓药王江能为,但这一刀出手威力更胜以往,便让候湘君知药王江之前都在隐忍,从未尽过全力。 别看候湘君整日谦让公子的模样,但事实他也是有不服输的狠厉劲,真逼他起来,也不会比商泽晋这样的疯子好多少。 一声低频哨声从许明章口中传出,就见许明章猛拍胸口,几口鲜血从嘴里吐出来,他抹了一手鲜血,右手运圆成盾,能量进入手中血液,竟真成黑压压的盾牌模样。 那是完全由蛊虫生成的盾牌。 第一百一十章.拆伙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许明章手持黑色虫盾,直冲药王江刀势而去。刀势如山崩在前,寻常不可抵抗,但黑色虫盾攻防一体,既能抵挡无匹刀势,又因蛊虫能食毒功能量,竟能一路破开刀势。 但毕竟刀势巨力无双从四方汇集,黑色虫盾只能抵挡一方,重刀无锋如黑水四面八方都是,许明章虽能破开刀势,但却无法抵挡从四面来的巨力,顿时四面受袭,刀势从四周袭向他的全身。 刀中有毒,毒功腐蚀肉体,许明章抵挡着肉体受创再前行数步,他虽没有知觉,但此时也全身上下血流如注,落在地上都成了黑压压的蛊虫。 “嘿嘿。”候湘君奸计得逞般地一笑,不知从哪冒出一道人影自许明章身后窜出,直袭向药王江背后。 这道身影与许明章配合极好,甚至可以说天衣无缝有着高度默契,他就如同影子一般无声无息缩在许明章身后,由他承受所有攻击,等到刀势已尽再如分身般窜出,破刀势而去。 无怪他能无声无息,如同影子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许明章的影子,本就不是实体,是方才许明章低落在地的血养出的蛊虫所化,难怪不易察觉。 就连药王江都没料到会有此着,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中了计。 药王江暗喊不好,转身一掌将毒虫化成的人形拍碎,正前的许明章趁着空隙已经飞跃而起,五指成爪抓向药王江的心口,操控许明章的候湘君狰笑道:“许久未见,你们来亲近亲近。” 药王江不敢小觑许明章,再回手一拳轰向许明章,趁势就要退开一点距离准备重整旗鼓,他余光看到,那个被他打碎的人形又重新聚拢起来了,与许明章配合对他前后夹击。 药王江要退,许明章哪会给他机会,欺身便往药王江袭来,蛊术尽展,就是要拖着药王江从包围中脱出。 药王江被逼得许明章粘粘乎乎,蛊虫所成人影已经重新聚拢起来,商泽忆在马车里看得仔细,那道人影已经两掌出手,准备印向商药王江胸口。 只见它左右两只手连环拍出,左手刚猛,右手阴柔,竟是两股完全相反的能量。 药王江前方正被许明章纠缠,哪里还能腾出手来对付身后的这道蛊虫人形。 在危机时刻,又一道人影从麦地里窜出,分别以两掌对了蛊虫人形的两掌。 正是藏身起来的林子萱。 她本欲让药王江牵制住四名裁决与许明章,然后她找机会将商泽忆给救出来的,但药王江腹背受敌已经抵挡不住,不得已她才现身。 蛊虫人形与许明章一般毫无心智,不知林子萱掌上玄机硬是接她这两掌,这两掌犹如吴老潮的潮汐劲一般是有层次,看似毫无威势,却胜在悄无声息,一旦落入体量并会结合爆开。 两种能量正负相反,顿时在蛊虫人形身上爆发,使它能量有了缝隙,竟有了溃散之相。 林子萱已占了上风又左右连拍,心晶能量再次运转,一手比了剑诀,两股精纯剑气不分先后朝蛊虫人形而去,正是葬剑府的连诛剑。 两剑连诛,能量汇聚在人形蛊虫身上爆炸,顷刻间就将难以对付的蛊虫杀了个干净。 已灭蛊虫,林子萱又与药王江机集合,互换了角色前后夹击许明章。 此时许明章已然落于下风,他虽不痛不伤,但终究只有归虚中境,再若与两个府主纠缠下去,最终只有尸骨无存的地步。 但这具尸人对候湘君重要,是他的最大战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出的道藏大尸,故而候湘君操控许明章挡了林子萱一道剑气后,便脱身开来便往马车退去。 马车周边还有四名裁决,是林子期的大杀器,只要两边汇合,即使药王江与林子期联手也讨不到便宜。 谁知出乎他意料之外,在许明章后退的瞬间,四道身影带着两个人又退出了数十步,将马车留给了商泽晋与候湘君。 四名裁决与商泽忆及林子期在一人之外的麦田里。 “殿下莫不是现在就准备撕毁协议了。”商泽晋看林子期退去后问道。 林子期反驳道:“本宫可不是那样的人,你自己的想想,我们的协议何时有过要共进退的说法。” 他不急不缓,事实到现在都在林子期的计划之中,他从来不相信商泽晋会背叛,所以便借机将商泽晋逼入绝境,若他是假装,要脱身来必然会露出马脚, 许明章是商泽晋最后的力量,林子期故意不救,除了要试商泽晋马脚外,更有另一层因素。 南柯梦与杨落羽都没出现,他必须留着力量防东篱与西诏这两人,若是不小心被这两人取了项上人头,除了白白没了性命之外,还给他们做嫁衣。 他的性命,比一切都重要。 “晋王只管去,不用担心商泽忆,本宫会看着他的。”林子期一幅看好戏的模样道。 商泽晋在心中暗骂老狐狸,他知道林子期并不准备动手而是想看好戏,想着林子期真是谨慎地过头,这次怕是要下血本将许明章给送出去了才能把这场戏给演全。 “本王若败,殿下也独木难支。”商泽晋冷然道,同时让候湘君趋势许明章从马车中跃出,又与林子期和药王江战在一起。 他已经决定将许明章给送掉了。 毒虫、毒功、剑光,在三人见交织成网,越来越密,渐渐将所有人目光遮住了。 “邪祟受诛。”黑色雾气成网中,林子萱厉喝,手上忽然再使一个剑诀,剑气冲天而起。 商泽晋大喊不好,却已经迟了。 林子萱没有拔出身上佩戴杀白圣器,而是神情凝重捏了剑诀往前一推,随她一推,便有一把青色的巨大剑形成,蓄势待发。 林子萱一手指天,青色大剑也向天而指,直冲云霄,在林子萱划下之后,纯粹青色剑气也朝许明章头上落下,而巨剑的剑尖,对的正是马车。 商泽晋与候湘君都在马车上。 他们无法逃离,因为林子萱的气机已经锁定了他们,就算逃出百里千里,青色巨剑也会轻松追上,然后重重落在他们头顶。 此时已经没有退路,若再坚持便只有死路一条,换个人已经不再假装,将全盘都告诉商泽忆了。 但商泽晋的性子坚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知道若他半途而废了,那商国损失的将比他的性命更为多。 在找不到退路后,商泽晋级决定把所有的可能都放在一招之上。 一招分胜负,既是胜负,也是生死。 他对候湘君点头示意,候湘君对他报以回应,然后许明章又有动作。 第一百十一章.士为知己死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候湘君深吸一口,说道:“博一把。” 商泽晋想想是如此,做戏就要做全套,如若现在露馅了,就是半途而废,他点头道:“那就博一把。” 说尽,候湘君音波猛提,一层层有层次刺激许明章大提能量,许明章一声闷响,猛然蛊虫飞舞,张扬地劈天盖地。 药王江与林子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逼退,许明章并不乘势再进,反而是往后退去,抓起商泽晋就要跑。 但林子萱的巨剑已经落下,气机锁定商泽晋,无论他逃于何处,都会落到他头上。 药王江亦没放过商泽晋,一手成毒就往他追来,许明章毫无神智,他只懂候湘君的命令,提着商泽晋一直往后撤去。 出乎意料的,只有候湘君仍留在原地,独面侵身而来的药王。 看到候湘君举动商泽晋已有不好预感,他一反平常的儒雅,顶着后退而起的风须发皆张,惨烈喊道:“候湘君你给我滚!” 出口伤人的话商泽晋是第一次向候湘君说,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话并不好听,但实际其中是惊慌与关心。 候湘君转头看他,忽然露出平日中永远那般不咸不淡的笑意,笑意中有决然的死志,那是他与商泽晋相处时平淡如水的友情,就如同两人相遇的第一次。 “再见了,好友。”候湘君说,是生命最后的绝句。 “轰隆”,伴随记忆河流的倾斜,商泽晋的感知瞬间崩塌,他不能听、不能闻、甚至连刮到脸上生疼的风都没了知觉,他只能望着越来越远的候湘君,忘记了思考。 候湘君目送他离开,然后坚定转头,孤身迎上了药王江。 人的一世会有无数转头,有些转头代表决绝,有些转头代表再见,而有些则是决然的再也不能相见。 候湘君的这一回头,对两个自江南道时相遇的知己,就是一辈子戛然而止。 曾经说好夫人一生一世,到这里却不得不食言了。 候湘君叹息,他只有归需中境,遇上道藏中境的药王江注定有败无胜,但他有自己的理由,必须一战。 若只是平时还好会留有余地,但此时情况不同,药王江因商泽忆被掳而杀心已起,一招一式都绝不留情,遇上前来相阻的候湘君毫不犹豫就痛下杀手。 药王江一掌张狂,毒功在他手中如有形的实形,稳稳地印在候湘君胸口。 林子期在四名裁决保护中,看着被不断打倒又不断站起来的候湘君与被已经失去了思想的商泽晋,面露玩味。 原本他与商泽晋应该算是同盟,唇亡齿寒,此时商泽晋已到绝境,怎么也该出手助商泽晋一下,但他却丝毫不顾及这些,甚至看起来是故意要让商泽晋他们走上死路。 他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理由在四天前,林子期初到金楼之时。 他从齐国千里奔袭,见的第一个不是李正男,不是林子萱,更不是商泽晋,而是候湘君。 候湘君是林子期的人,至少在他眼里是的,即使他知道候湘君在成为他的人之前,就已经与商泽晋认识了,但林子期还是认为候湘君是他的人。 对于林子期有自己的认知方式,在他眼里,是谁的人不是在为谁在做事,而是达成了谁的目的。 他知道候湘君传到齐国都是筛选过的消息,是商泽晋故意让他知道的。 但那不重要,一直以为他都假装自己并不知情,极有热情地接收这些筛选过的信息,偶尔还会回应。 是林子期无能吗?自然不是。 事实是林子期留候湘君在商泽晋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稳住商泽晋,给商国这位才气过人的晋王一种万事都在掌控中的错觉,诱导他铤而走险另行大计划。 但现在候湘君已经没有作用了,对于这颗从一开始就心不在齐的棋子,他安排了最后的作用。 以候湘君的死,让商泽晋落到自己的陷阱里。 他从来都知道商泽晋的假意投诚,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愿意接受商泽晋的假意投诚,只不过没有一个合适的纽带,让这一切假得有些过分,无论是他还是商泽晋都觉得太唐突。 于是他想到用候湘君的死做了一个纽带,给商泽晋一个完美的借口,让他敢于将计划执行下去。 那日在金楼他见到候湘君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以死了。” 残酷并且直接,但他清楚候湘君定然会接受并且坦然赴死,因为候湘君是商泽晋的知己,他知道商泽晋的假意投诚,还差一个够分量的苦肉计。 商泽晋有个大计划,计划从假意叛国开始,但要想叛国,光是与商泽忆有所矛盾是不够的,甚至说即使是商泽睿要将他处死,也不足以让商泽晋叛国投诚齐国。 因为这是晋王的风骨,君要臣死,臣就死。 但晋王也是读书人,而且是比一般读书人更会读书的读书人,他知道君臣父子,也知道士为知己死,忠义他都有,而且义字在他心里其实不比为国尽忠低。 如果知己死在他面前,因候湘君而死,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心慌意冷而叛国。 而候湘君作为商泽晋的知己,他深知这一切,为知己大计划,他甘愿付出所有,当然就包括自己的性命。 所以林子期只对候湘君说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去,并不用等他回应,已知道后湘君不会让自己失望。 而候湘君一死,商泽晋就有了理由叛国归齐,他以为自己计划得逞,殊不知已经落入林子期算计之中。 林子期嘴角冒出了嘲讽的笑意,他最喜欢对付聪明人,因为这些聪明人自以为掌控全局,却是最容易上当的人。 商泽晋自然也是。 孤身商国之行,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林子期必是有所图。 商泽忆这些人以为他的目的是为了李家,商泽晋这些人认为他的目的是白鹿城防备图,只有林子期自己知道,他的真正目标是商泽晋。 他也有个大计划,借着商国之行,将商泽晋引到齐国,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而后就是天下大乱。 视线从四天前回来,林子期望着候湘君又被药王江一掌拍飞,这已经是他挨了药王江的第十一掌,换个其它的归虚高手,也许早已毒发身亡了。 候湘君并没有死,但他的情况离死其实也差不多了多少,药王府的毒功已经顺着肌肤进入候湘君的五脏,见候湘君露着死气的目光,林子期已经知道他绝对没了生机。 在最后一次倒地后,候湘君再也无法起来,药王江与他纠缠了十几掌的时间仍没败亡,除了焦急时间之外,也不禁佩服他的生命力,简直像不死的那般。 现在候湘君终于倒地,药王江暗松了一口气,他睁眼往前,在前面就是商泽忆了。 他欲快步跃过候湘君向前,刚一抬脚就感觉足下一紧,被人拉住了脚踝。 候湘君全身都已毒法无法动弹,只有右手还能使用,他意识已经模糊,只存着要拦下药王江的唯一残念。 候湘君已是穷途末路,受了药王江十一掌后他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在结局之前都在苟延残喘,仅仅为了多点时间,让商泽晋离危险更远些。 护友之心,可见一斑。 许明章已经停下,没有了候湘君的操控,他只是一具不动的尸体,但商泽晋确实已经被带远,中间还隔着林子期,商泽晋暂时是安全。 即使药王江解决完了候湘君,下一个目标也会是手握商泽忆的林子期。 “我只想救出鱿鱼干。”被抓住脚踝后,不知道为何药王江没有将他踢开,而是与他商讨般地说话。 或许是见候湘君拼死护友,药王江想到了自己与商泽忆,若是易地而处,他做的也会如候湘君一样,即使自己死,也要护商泽忆周全。 在这一刻,药王江对商泽晋杀意顿减。 候湘君满意地微笑,惨败的脸如同尸体,但他仍笑得很满意。 “将这样东西带给商泽晋。”他松开药王江的脚踝,语气虚弱地说。 药王江疑惑看他,却见到候湘君以仅能动的右手击穿心口,在里面扯出一项事物。 那是候湘君的心晶。 “交他。” 这是候湘君生前最后的话语。 药王江从他右手拾起心晶,对并未瞑目的候湘君承诺:“你放心。” 闻之,死者终于瞑目。 第一百一十一章.他给你的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不远处商泽紧远远看着候湘君烟气,如山河崩塌,他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前方。 “候兄。”商泽晋毫无意识只知道囔囔,不自觉地抬脚就要往候湘君尸体走去。 生当时相随,死亦是如此,此方为商泽晋认定的挚友之道。 此时许明章已经没有心晶控制,不过是无法行动的尸首,但商泽晋要网前走,他却仍是紧紧握着商泽晋的手腕不让他离去,同时侧身以肉体挡住了林子萱操控的大剑。 气浪翻涌,在尘土麦穗中人影站立,许明章仍护在商泽晋身前手握他手腕,力道之猛烈,几乎是抠到商泽晋肉里。 这并不是许明章忽然得了神智,他之行动都与候湘君相连,自所以会有拼命拦着商泽晋,是他得候湘君死前最后一点信念。 信念乃是无形之物,人死意消,本来信念在候湘君死后就该烟消云散,但候湘君的残念偏是不肯消散。 他与商泽晋是知己,懂商泽晋与商泽晋懂他一般,他知晓商泽晋在见他死后不能释然,甚至有可能心生死志,故而他放不下,舍不开,即使死后也要护商泽晋周全。 他不准商泽晋死。 其实他本可以活命,药王江与林子期是为商泽晋来,只要说出他们计划,倒戈共同对付林子期,他与商泽晋就都能活下来。 但他不能。 他知道好友的计划,知道好友为了计划甚至甘愿被商国人唾弃,甘愿丢了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名望,他知道这个计划对好友有多重要。 为友一道,他从来都是默默付出的人。 所以他愿意一死,以性命为代价成为好友计划的垫脚石,甚至在他死后仍能凭残念控制许明章顾及商泽晋安危,能看出候湘君对商泽晋之情谊,超出了生死的界限。 商泽忆一直在关注局势,从他被掳走后商泽忆便始终没有出声,并不是他放弃了,而是在等待机会。 直到现在局势发生了转变,他才第一次出声。 “不放了我,你离不开商国。” 候湘君败亡,许明章无主,有威胁的只剩下林子期与四名裁决,自己这边除了药王江、林子萱外还有不见踪迹的杨落羽与南柯梦,商泽忆见情况有所逆转,大势逐渐回到自己这边,在恰当的时机正合时宜地对林子期说。 他没想过一句话就能让林子期妥协,但没关系,以商泽忆的才智,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他已经想到了无数的理由来说服林子期,让他主动放人。 “谁说不是呢?”谁知道林子期并不反驳,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大度地放开了商泽忆。 这让商泽忆憋得难受,就仿佛明明是拿着扛鼎的力气去搬石头,搬起石头瞬间才发现那居然是纸糊的,轻飘飘不及自己使上力气的九牛一毛,这样的落差,跟千斤重拳砸在海绵上那般,让商泽忆难受地浑身不是滋味。 而且林子期如此简单就放人,没让商泽忆觉得惊喜,反倒让他狐疑了。 “就这么简单?”商泽忆并没有直接走,反而扭头问林子期道。 林子期始终是那副老狐狸的模样,抬头示意麦田道:“商泽晋都败了,再不放人,到时候要杀本宫的就不只是两个了。” 商泽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一望无际的稻田里,晚秋成熟的麦子沙沙作响,如同情人低语,也如同战士披甲,整装待戈。 麦田里有两道人影,一男一女,男的脚不沾地浮现半空,女的身携一口极长的黑刀,正是始终不见踪影的南柯梦和杨落羽两人。 “他们要杀你?”商泽忆看着映照在阳光中的两人问道。 林子期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道:“他们毕竟是东篱人和西诏人。” 东篱与西诏,同为当世四强国自有争霸之心,而林子期此番孤身南下,他知道商国几名故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正好能趁此机会杀了他。 故而他提前做好了准备,以不顾一切的姿态让齐国大军陈兵商国边界,是拿了齐国与商国作为手上把柄,牵一发而动全身,才威胁到无论是商泽睿还是商泽晋都不敢对他出手。 但他这样丧心病狂的手段,也仅仅能唬住商国人而已,而在其他两国角度,对于无论是东篱还是西诏,林子期不仅不是无法碰的毒果子,甚至还是他们杀之而后快的香馍馍。 他们可没有商国这样的顾虑,只要林子期死在商国,他原本设好的那些手段都会启动。 届时齐国举国入侵商国,两国实力相当自然谁也讨不到好处,战争不会呈现一面倒,而是旷日持久。 而战争的结果是毁灭,在战争之后注定寸草不生,两国元气大伤,接下来便自然是东篱与西诏得利。 南柯梦与杨落羽要杀林子期,大抵也是这个原因。 “你不帮帮本宫吗?本宫若死了,商国也讨不到好处。”林子期好整以暇地对商泽忆说。 商泽忆扭过头,毫不理会林子期,抱着后脑勺晃悠悠走向商泽晋,中途对林子期说:“你若是死了我就去杀进厉阳,让齐国皇族绝了种,看齐国还能否整齐一心来伐商。” 商泽忆并不是玩笑,若齐国皇族血脉真的断干净了,群龙无首,齐国只能群雄并起陷入争位的混乱之中,根本没有能力再齐心伐商。 但齐王不是那么好杀的,林子期都能有四名裁决护着,那更为尊贵的齐王身边的护卫也不会比他少,没到通明之前根本不可能杀死齐王。 而且就算商泽忆真的杀了齐王,他似乎是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齐国皇族的血脉。 林子萱,她亦是齐国皇族血脉,假若齐国皇族的男子都死光了,女王也并非不能领国。 林子期并不直接反驳他,而是嘲讽似地回道:“你似乎是忘记了,林子萱亦是齐国皇族。” 他们说话的时候,林子萱已经迎上了杨落羽。 而药王江手握着候湘君的心晶,也到了商泽晋跟前。 “他给你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炼体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药王江将心晶递给商泽晋道。 候湘君的心晶很奇特,以他的天赋,品质不出意外的是中等的银色,这并没什么好稀奇的,不寻常之处是他的心晶形态。 竟然只有正常心晶的一半,就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切开一般,甚至还能见到光洁的切面,如同镜子一般。 在药王江看见候湘君心晶之时,就已经明白了他是如何复活许明章又控制他境界不落的。 此法甚为阴毒,在药王典籍也有记载,名为心蛊术。 名字听着诗情画意,其实是蛊毒术法中常人不能忍受的残酷手段。 施术者需开膛破肚活生生将自己的心晶分成两半,整个过程要保持完整的清醒,以此控制两分的能量层次,但同时也要清晰忍受剖身挖心的痛苦。 心晶被双分之后一半留在自己体内,一半放入施术尸人体内,然后两者赤身相连,施术者身体血肉模糊不可缝合,要以尸气与施术者性命血肉养育尸体,整个过程持续七天七夜,虽不死,但此中痛苦非人能熬。 七天后施术者自然愈合,而逝者也死而复生,因是心晶血肉共出一人,两者性命相连。 心灵相通,死伤俱连,而且施术者的一半寿命还会自动转移到被施术者身上,相当于一人一尸共享了寿命。 这本是南疆巫女为救恋人创造出来的禁术,由于生死转换偏离伦理大道,很早就埋葬在了药蛊一脉中。 不知道候湘君从哪里寻得此法,又加以改造用在了许明章身上,才创造出道藏中境的绝顶尸人。 只是与候湘君相对,当时南疆巫女复活的恋人仍还有神智,但许明章却是完全被操控的行尸走肉,显然是候湘君故意为之。 虽然许明章与候湘君同用一个心晶,却有主仆之分,候湘君为主,许明章为仆,故而才能轻易操控他。 望着药王江递来的心晶,商泽晋颤抖起来,他的眼睛向来明亮,他的手向来平稳,此时却全然没了平日的从容。 商泽晋眼里有浅浅的泪花,原本坚持着蒙在眼上不敢落下,直接颤抖接过候湘君心晶,眼泪终于决了堤无声从他脸上滴落到心晶上,浸出处处斑点。 “啊~~”商泽晋把头埋在手里,悲伤到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嘶吼,不知是恨,还是痛。 恨友之逝,亦痛友之逝。 药王江交了心晶后在他跟前始终不曾离去,也没对他痛下杀手,而被林子期放开的商泽忆,此时也来到了商泽晋跟前。 他低头悲怜地看着埋头无声悲鸣的商泽晋,眼里都是何必当初的叹息。 “候湘君是因你而死的,到了此时,你仍是还要一意孤行吗?”商泽忆叹了一口气道。 说真心,就算是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希望商泽晋能幡然悔悟,从他那偏执的想法中挣脱出来不再与林子期合谋,两人也不至于兄弟相残。 商泽晋闻言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在片刻后慢慢抬头,之前他眼里都是伤痛,再抬头时只剩下全部的决然:“没错,候湘君是为我而死的。” 候湘君是为他的计划而甘愿赴死,身为好友,他怎么能让候湘君白白死去。 只是很短的时间,商泽晋就自我振作起来了。 商泽忆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以为商泽晋在候湘君死后幡然醒悟,不再与他为敌,若是如此便能免了一场兄弟相残。 这是好事,他刚庆幸,商泽晋忽然大手张开,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仰头将候湘君心晶捧在嘴边,不顾上面污血,一口就吞了进去。 要知道完整的心晶有拳头那么大,即使一半也不是能随便咽下的东西,但商泽晋就是面色不改,带着狠戾的表情硬生生将心晶整个吞下。 “死吧!”吞下心晶后商泽晋气势暴涨,语气阴毒低沉道。。 话音刚落,在他身旁原本牢牢抓着商泽晋手腕的许明章忽然动了起来,他松开商泽晋的手,掌心混成漩涡一吸,就要将商泽忆吸在手里。 商泽忆见状赶紧向后退去,但许明章速度太快,更是在他猝不及防之下动手,就算他及时反应过来动作还是慢了一排,身形被引力搅得一滞,手臂就被许明章抓在手里。 无数黑漆漆的蛊虫从许明章身体中跑出来,顺着手臂就要往商泽忆身上爬。 商泽忆知道这些蛊虫厉害,若被它们侵蚀爬到心口便是挖洞进去,尸虫入体,那时自己便是神仙也难救。 他不敢托大,手心再不留情运转能量,是手段最为隐蔽的隐刀承影从暗处刺向商泽晋胸口。 隐刀极快,根本不容思索。 此乃围魏救赵的法子,许明章见主受袭,果然下意识舍了商泽忆,移身以肉体挡住隐刀,同时让商泽晋借机逃离了掌控。 药王江已经一道毒气拍上了商泽忆周身,那些蛊虫受不了药王毒性,根本还来得及撕咬商泽忆身体就纷纷掉落在地。 “炼体,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炼化了候湘君的心晶。”商泽忆不可思议,又心有余悸地道。 炼体源自炼器师的炼器之道,原为炼妖,是以妖物之妖晶锻炼修为,通过炼化妖晶原主的修为,原主修为越高,炼化所获得的能量就越多。 但妖物难寻,炼妖一道又精进神速,对于一些忍受不住诱惑的炼器师便入了邪道,纷纷抓捕修士以人的心晶为食料,同样能炼化心晶精进修为。 此为炼体一脉。 只是此乃邪道,以人为食被天道所不容,炼体一脉既出,天下修士人人自危,害怕自己会遭了毒手成为他人的盘中餐,故而在很早之前就被各门各派联手剿灭了。 现在就算有炼体邪人,也都是隐于深山之中,不敢在人前显露。 商泽忆是知道商泽晋的,敢肯定他之前绝无修行经历,更不可能是隐藏的炼体邪人。 但他如何能够炼体?而且炼体需要时间,至少需要三五天才能将境界吞噬,不可能像商泽忆这样就跟大力丸似的,一下子就继承了候湘君的境界,怎会炼化得如此之快。 在商泽忆疑惑的时候,商泽晋仰头眼泪不止,他悲泣道:“候兄不负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献祭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他不是炼体,是献祭。”药王江比商泽忆更快看出了端倪,他隔开许明章袭来,向商泽忆道。 难怪会融合得如此之快,跟吃大力丸似的,商泽忆顿时恍然大悟。 献祭是与炼体全然不同的术法。 后者是以吞噬心晶,吸纳他人修为的邪道,而前者则是主动将心晶化为药引,融入到吞噬者的体内,助长修为的献身之术。 两者都有吸纳修为的手段,区别是主动与被动的差异,一者强行吸收遭受施术者的挣扎,一者心甘情愿作为药引为人所用,在此相较高下立别,自然是献祭更为快速跟有效。 “候湘君跟商泽晋真是疯子。”商泽忆知道后骂道,不仅仅是商泽晋,就连已经死去的候湘君都被他骂了进去。 同时在药王江挡住许清印的时候,商泽忆霜刀沐月出手如月光洒落,快速又准确地向商泽晋脖颈而去。 到现在这种时候,商泽忆终于不再顾及兄弟之情,出手毫不留情就要将商泽晋斩于刀下。 到了这种地步,他清楚商泽晋还冥顽不灵定是不想回头了,那商泽忆就算再不忍也要咬牙亲手杀他,不然让他与林子期狼狈为奸,那对商国将是最大的威胁。 他与商泽睿有过约定,若不能劝商泽晋放手当安心当他的贤王,便只能到兄弟相残那一步。 初定时他信心满满,以为将李家给绝根了,商泽晋自然就会罢手。 谁知道商泽晋竟是毫无顾忌,以至商泽忆与商泽睿的约定在商泽晋对他出手的时候就已经破灭了。 这之后他若还想履行约定换取自由,以他与商泽睿最初的约定,就唯有杀了商泽晋一途。 而且从献祭一事,让商泽忆确信商泽晋与候湘君对今日之事是早有预料,叛国更像是蓄谋已久的事情。 比之炼体的粗暴,抓过一人就能吸收修为,献祭是更为细致的活,需要两者彼此亲近,每日都要有能量交替,至少维持在半年以上,才能使两者能量融汇,不至于出现排异的现象。 这也是商泽晋刚吞下候湘君的心晶不久,就立刻继承了他之能量的原因。 也就是说,至少从半年前开始,商泽晋与候湘君就已经提防着会有今日这样的情况出现,提前做好了准备。 只是当时商国一派和睦,四国之间也没这般蠢蠢欲动,他们是在提防谁? 商泽睿?还是当时仍远在白鹿城的自己?又或者,他们在那时就有了叛国的计划,献祭只是配合计划的一个保险而已。 其中谜团重重,让商泽忆第一次觉得商泽晋的叛国可能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他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所以即使商泽忆觉得其中可能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他也没想去探究。 人生在世时时都所求,有人对秘密欲罢不能,但他之所求从来不是秘密,而是自由。 为了自由,现在的商泽忆就只有杀人一途。 杀了商泽晋,从商泽睿那里换取自由和白鹿城的庇护,简单明确,一了百了。 他闪电出手,霜刀沐月转眼已到商泽晋跟前,此时许明章被药王江缠着来不及回阻,眼看被候湘君拼死救下的商泽晋就要死在刀下。 刀影过后,却见商泽晋忽然轻踩地面,如大鸟般高高向后跃去,腾云驾雾般躲过了商泽忆这又疾又快的一刀。 鸟云纵,云涧派最为出名的身法,似鸟滕云,以飘逸如谪仙人著称,却在此时被商泽晋顺畅地使出来,瞧他身法,简直就像习了多年那般如火纯青。 这原本是绝不可能,商泽晋之前从未有过修行,不说是纯熟的鸟云纵,就是跃上城墙都不会。 本来是全无修为的公子,得了候湘君心晶修为,在眨眼的瞬间里不仅能够操控许明章,甚至还能以修为展现绝顶身法,在常理来说是完全是不可能。 那说的是常理,但商家的几个兄弟从来不能以常理以度之。 身为商国最有名的才子,商泽晋三岁识字,六岁熟读诗词,九岁便能出口成章,是真正的神童。 他十五岁之前每日仅在皇家书库渡过,博览群书所阅之广,文法理道没有他不通的。 自然法则典籍他亦有涉猎,以他过目不忘的记性牢记脑中,虽然因不喜兵刃从未修行过,却不代表商泽晋天赋不行,侠以武乱禁,商泽晋向来觉得武学只是末等的手段,故而他从不愿习武而已。 但真正的天才从来不用抢先后,商泽晋即使从未在武学之道上起步,此时有了修为,转瞬之间就能将脑中典籍中的身法融会贯通使出,轻易躲过商泽忆的刀劲。 从学会到精通,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如此天赋简直叫人叹为观止,在商泽忆看来甚至不会比南柯梦药王江几人弱,若是他早些弃文从武,化龙录上三甲定然会有商泽晋一个位置。 一刀被躲,商泽忆只是略微诧异,紧接着手中现龙卷,斜刀连斩,便是密密麻麻的风刀无尽向商泽晋而去。 他清楚商泽晋的聪慧,所以即使见到商泽晋瞬间就融汇了修为与功法,他也只是微微惊讶,立刻换了个比霜刀沐月更为难躲的风刀。 商泽晋就算如何天才,也不可能在得到候湘君献舍之后就修为暴涨到道藏,即使是完全吸收了候湘君的心晶能力,至多也就与候湘君同一境界,在归虚中境而已。 而商泽忆此时已经在归虚巅峰,对上境界最多只有归需中境的商泽晋,是完全的碾压。 也就商泽晋最初展现出来的身法有些灵活,让商泽忆没那么容易抓到而已,但没关系,风刀尽碎以刀劲无穷无尽而闻名,若商泽晋只是身法好些,定然是逃不过刀风追捕。 商泽忆觉得还不够保险,在风刀之后右手并指,暗暗又是第七刀踪刀追命,锁住商泽晋气息,不让他有逃走可能。 布置如此周到,商泽忆是不准备放过商泽晋了。 对于商泽晋,候湘君用性命换来的情势危矣。 而在另外一边,杨落羽与林子萱也正痛快地战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五章.女人的战争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一者乃葬剑府圣司,一者是悬剑司内定接班人,两人都是天下有数的女性高手,此时就这么纯粹而直接地撞到一起。 “林子萱,你要护着林子期了?”杨落羽对林子萱素有芥蒂,此时没人阻拦她们,她倒没有火急火燎地冲上去就打,而是隔空对林子萱喊道。 林子萱像看穿了她一般,回应询问:“你与南柯梦联手了?” 被林子萱看穿,杨落羽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坦荡道:“那是自然,我们都有必须取林子期性命的理由。” 这个回答早就在林子萱预料之中,现在的形式已经极为明显了,杨落羽和南柯梦两人因为共同的利益达成了合作,要取林子期的性命。 但林子萱不能让林子期死在这里。 并非是她舍不下同胞之情,而已林子期安危关系着齐商两国安危,若他死在商国,两国必然会战。 两国战而四国乱,四国乱则天下乱,天下乱只有百姓苦。 她之剑道,要守天下太平,天下不能乱,故而林子期不能死。 林子萱淡然一笑,她没有再回应杨落羽,而是谨慎盯着转头对脚不沾地的南柯梦,凝重道:“你是个难缠的对手。” “不过你的对手不是我。” 南柯梦微微低头,好似赞同:“可惜了。” 他抬头,四面已经被四面面无表情的裁决围了起来,他们脚踩奇特阵法,显然是针对他而来。 林子期在阵法之外略带兴趣地看几个人大战。 “林子期必须死。”与林子萱谈判失望,杨落羽终于不能忍耐,她随手就握住了刀柄,笃定道。 她手刚触碰到刀柄,立时就杀气满场,不仅仅是林子萱,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杨落羽握刀之刻,林子萱已收起了松懈之意,一瞬就进入备战状态,她人剑双分,竟是御剑般转了个圈将杨落羽围了起来。 一起上! 从相反的两个方向,林子萱与杀白名剑同时疾冲向杨落羽。 拔刀术的霸道在出刀那一刻,三息释放又深藏,滋养出的战意化为一刀,有万夫不可抵挡的锐气。 此股锐气,是一击必杀的气势,与杨落羽对战的所有人都是败在了一刀之下,所以林子萱绝不能让杨落羽出刀,就算不能断她出刀,至少也要断了她的刀势。 林子萱率先出手,在疾飞同时手中化剑,就见她奋力一掷,无形剑气便消失在了虚空中。 极幻剑,林子萱的的独门剑招,与商泽忆的隐刀承影有点像,神出鬼没善于刺杀,难以防备。 杨落羽与林子萱没有交集,但她与商泽忆是熟人,对隐刀承影亦有了解,此时她正在酝酿战意,能量与气势同时运行,绝对不能被极幻剑矛打断。 面对神出鬼没的极影剑,她亦不敢硬接其锋,杨落羽手上保持握刀,脚下用力向后弹跳,竟是直接撞向身后的杀白名剑。 她当然不是自杀。 杨落羽在退,腰上刀鞘正好卡住杀白,一人一刀一剑,瞬间就越过了数十丈距离。 即使如此,杀白也已欺身,林子萱断是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她再使剑决,杀白名剑忽然剧烈颤抖起来逃出了杨落羽刀鞘的限制,连续两刺连诛剑,朝杨落羽的心口点去。 杨落羽是故意卡住杀白带它退去的,即是如此,她早就想到林子萱会有动作,胸中自有化解的信心。 剑如疾风,杀白两剑就似暴风刮过,引得空间都已扭曲,杨落羽反而速度更快,就像流星一样再次撞向杀白,她连身都没回,却是准确无误的用刀鞘接住了这一刀,脚下回转,用刀鞘画了个圆,竟是带着杀白砸向地面。 轰隆一声,顿时地动山摇。 事情还没结束。 杀白剑势已尽,此时不受林子萱控制出现一点空隙,她刚想再次御剑杀白,杨落羽却踏步地面,以足尖做手用杀白使了个剑展满屏。 满屏皆是杀白,就听叮当一声,一道无形的剑气已经撞到了杀白之上,被切得支离破碎。 面对两人的一人一剑的夹击,杨落羽轻而易举就将之破了。 她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刚才任何一招都是在冰刃上起舞,稍有不甚就会被林子萱击中断了他刀势。 而此时寻到空隙机会难得,杨落羽更是要乘胜追击,她再吐一口气。 “二息。” 在压力之下,杨落羽的拔刀术终于到了二息。 风声尽熄,满场原本浓郁杀气全无。 一息露,二息藏,三息杀人刻。 杨落羽此时所现,像是毫无根基的平凡人,但在林子萱眼里,却恐怖如莽荒巨兽。 杀气尽掩,下一刻就是杀人时。 林子萱知道不能让她走到三息,咬牙动作更快,身法如鬼魅般,几乎是一瞬到了杨落羽身前,扬手一纳杀白归于手中毫无声息劈下。 杨落羽被贴上身来难有无退路,面对林子萱要决胜负的一剑,她巧使身法,又故技重施使刀鞘粘着林子萱转换了方向,欲是以退为进。 林子萱哪有让她如意,能量由手入剑,激起激起无穷剑气,挣脱了杨落羽的刀鞘黏性,一剑狠狠往她身上劈去。 杨落羽想不到她的剑会有如此变化,大意之下顿时受创,强提身法,以肩头硬受了一记剑砍,却也逃过被一剑毙命的命运。 林子萱一剑成效了乘势追击,又无数道剑影铺天盖地,攻势无穷无尽,就准备直接将杨落羽摁死。 杨落羽后无退路,只能在有限空间里全力躲避,剑影无穷无尽,她无法全部躲闪掉,只能尽力躲开致命的剑招,有些躲不过的用身体接下,不一会已经满身血污,好不狼狈。 绕是如此,杨落羽却仍没松开握刀柄的手,像个只认死理的老农,单调地埋头继续躲闪,怎么也不拔刀。 两人一方攻一方守,看似是林子萱占了上风,但在心态上却是相反,杨落羽面色沉稳,而林子萱焦急不安,只因二息已过,而杨落羽的刀势却没有断,若再不打破她的刀势,三息一到,形式就会立刻逆转。 必须断了她的刀势! 林子萱剑影更快,澎湃如龙卷响起阵阵怒吼,剑光作响,不再走灵巧的路数,而是如狂蟒出洞,欲要以力降破巧,强断杨落羽不断上升的气势。 杨落羽兵来将挡,以一把刀鞘挡住了无数攻击,偶尔无法挡住的,她便用身体硬接,但这一击狂蟒出洞,她知道自己难以挡住,除非是断了自己的刀势,提前拔刀来战。 可拔刀吗?自然是不。 第一百一十六章.千钧一发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挡不住的攻击,那不挡便是,东篱的拔刀术,可不是一招鲜的迂腐之招。 杨落羽吐出一口气,忽然弯腰俯冲,向前极速而奔,在她前面是剑影狂扫,林立分出无数道虚影,她跳跃翻转,身如轻燕仿佛无骨,将身体扭曲成各种奇艺的姿势,恰好躲过了林子萱必杀的剑招。 这是悬剑司的柔术,专以辅助拔刀术的基本功法,讲究让身体柔若无形来躲避攻击,多是女子修炼,男子修的是硬身,以能量锻练血肉,练到高深时能刀枪不入。 这等基本功法杨落羽早已修至上层,使用起来高深莫测,躲过剑影,她转眼就到了林子萱跟前,一手成刀轻飘飘砍向林子萱脖颈。 杨落羽这一刀毫无声息,使人难以防备,切至林子萱脖颈,却见萱忽然一笑,紧接着退了一步。 这一步之后,就是林子萱准备许久的陷阱。 不知道何时放出的极幻剑一直潜伏在她身后,毫无能量波动仿佛不存在,就等着这时候的致命一击。 杨落羽知道自己中计,葬剑府不愧为万剑之源,剑上修为变化莫测,刚柔都能成极点,当她以为林子萱力掀狂澜,准备以剑之势将自己击溃的时候已然变招,却不想她林子萱又设下埋伏,等着自己来踩。 果然好深的心机,一刻都不能大意。 突袭到现身,极幻剑已到她面前,杨落羽不由赞叹林子萱天生便是为剑而生,明明一直都在葬剑府闭关,江湖对决都没过几场,却这么老谋深算,一击一着都仿佛经验深厚的老油条。 前方再进无路,杨落羽就往空中看,那里却不知何时杀白剑已经出剑引天,隐隐有万千剑压怒鸣而来。 居然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连空中都封锁了,杨落羽第一次感到有危机感,她手握刀柄,自握刀以来第一次有踟蹰,要不要拔刀。 此时刀势才养了一大半,提早拔刀,威势必然不够,退敌可以,但若要定论胜负,恐力有不逮。 就算她险胜林子萱,她后面还有个坐观观虎斗的林子期,这个男人狡诈非常不输任何人,他之手段,定然不只是眼前的那一点。 此时拔刀,或许能胜林子萱,但林子期的命是收不了。 还有一个应对之法,后退几步,然后再徐徐图之,那正合了林子萱的心意,待她退去,林子萱便有无数剑上手段能阻她前进。 既然到了这里,就是为了最终的目标,而不是只战胜林子萱,一念至此,杨落羽拔刀动作停止,握刀的手更稳,心内不再有迟疑,然后一脚踏出。 踏出这一脚就是准备以自身硬抗极幻剑,以换回造势时机。 正面极幻剑,剑气顿时入体,杨落羽顿遭电击,浑身上下剑气乱窜,如刀斧般在割削体内血肉,引发极具疼痛。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有一股剑气正顺着她的能量流动经脉,朝她的心晶游动,若是抵达她心晶搅动风雨,必然对她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重伤是最轻的,更为严重的是心晶有损,境界残缺以致未来无法冲击通明境。 按理性来讲,她现在稳妥的处理方式就是停下手来,专心以能量压住这股剑气,将之完全化消掉,然后再徐徐图之。 杨落羽会这么做吗? 若是这么做了,她就不是杨落羽,也不可能将东篱一往无前的拔刀术修得如此精深。 一往无前,便是拔刀术前进之道。 杨落羽咬牙挺住,不顾体内剑气正往她心晶方向疯狂窜去,她脚下用力向前飞跃,又近身到杨落羽身侧。 “三息。”杨落羽面无表情道。 此时养势终于到了巅峰,一刀已成,拔刀就在下一瞬间。 林子萱瞳孔猛缩,人往后急退,甚至连防御的手段都没舒展,而是风一般地随流瞬飘,挡在了林子期身前。 “剑盾。”林子萱当下手起术诀,杀白剑从天坠落,带着无边剑气如花瓣卷起,瞬成莲花,将她与林子期层层包围着。 她退地快,杨落羽拔刀更快。 杨落羽一刀既成,本已微现风的黑色钝刀如冰雪融化,现出冰冷刀刃,她轻轻拔刀,天空却宛如打了一阵闷雷,震人心神。 拔刀,归鞘,眨眼就已完成,眼慢的人甚至还没看到她的动作,林子萱的剑盾却蓦然裂开,中间有一条难以见到的细线,将它一分为二。 一刀两断,林子萱猛地腹部裂开,一道恐怖伤口横贯其身,深可见其内脏。 林子萱身上血如泉涌,打湿了她的衣裳,她吐了一口血,痛苦道:“不愧是杨落羽,是我大意了。” 被她护着的林子期看着林子萱伤势神色流转,不知真实是何想法,他幽幽道:“你本不输他,只是你要护着个累赘,所以力量分散了。” 他意有所指,此时的累赘说的就是林子期他自己,那未来的累赘呢?是否就是林子萱发誓要护的天下人,她所谓的大道。 林子萱与自己这位皇兄从来不对路,若不是为了天下安宁,她也不会拼命救他。 对他说的累赘之意林子萱如何听不明白,只是毫不理会,冷哼一声她又强撑能量,分出数道的剑气,欲要纠缠住杨落羽。 此时的情况她不算全败,极幻剑的那道剑气还在杨落羽体内,只要控制住不让她有机会用能量压制,一旦剑气入心晶,便至少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杨落羽也无法再战。 面对剑气再袭,杨落羽已然归刀,却不再酝酿第二刀,而是重新拔出微微开封的黑刀,猛然砸向林子萱分出的几道剑气。 她知道杨落羽已经败了,最后的剑气只是临败反扑,威力虽大却后继无力,只要挡住就再无威胁,剩下唯一的敌人就是她身体内的极幻剑气。 砸散剑气后,杨落羽不作片刻停留立刻能量归于体内,在极幻剑将要窜入心晶前将之正好截住,猛然磅礴一转,入体的剑气便消散于无。 千钧一发,惊险的在秒之间,虽是有拼命的成分,但杨落羽拼对了。 此时林子萱已伤,体内剑气已消,四名裁决对南柯梦牵制住了手脚,而她毫发无伤。 杨落羽和林子期之间可以说是再无阻碍,要杀他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杨落羽没有杀人前废话的爱好,并没有在动手前长篇大论细数林子期罪行,更没有说要杀他的理由。 她就简简单单拔起了刀,移步间走向林子期,拔刀欲斩。 林子期看着杨落羽越走越近,面色始终平静,甚至在嘴角还微微扬起,是某种算计得逞的微笑。 “死吧。”杨落羽和林子期同时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回不去了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杨落羽拔刀欲斩,却有一道身影,南柯梦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四名裁决的包围出现在她身边。 容不得杨落羽思考,南柯梦一把抓起她就往后急退,压根就不在意已经近在咫尺随便挥挥手就能解决掉的目标林子期。 南柯梦拉着杨落羽一直退,直到过了数十米的距离他才停住。 “你干什么?”直到停下,杨落羽才有机会挣开南柯梦的手不悦质问道。 林子期刚刚就在眼前,若不是南柯梦出现阻拦,她此时已经砍下林子期的人头,完成两人任务了。 南柯梦始终是处变不惊的表情,他淡淡道:“你太专注了,对身边危险的感知能力也下降了许多,若我刚才没有拉你,你现在已经死了。” 怎么会? 杨落羽不服气的话还没出口,转头就看到了林子期身边不知道何时又多了十几名裁决,看他们好整以暇的样子,完全就是守株待兔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太小看了林子期了,我们想杀他,殊不知他也想趁机杀了我们。”南柯梦道。 想来这十几名裁决就是南柯梦藏着的手段,这么强的战力悄无声息地埋伏在这附近,又出现得这么恰到好处,显然早有预谋,是针对他与杨落羽所设的陷阱。 刚才若杨落羽再深入一步,现在已经进了十几名裁决的包围,面对十几名训练有素的裁决,即使有道藏中境的修为,即使是悬剑司最出类拔萃的天才,最终也难逃一死。 解决完杨落羽之后驾轻就熟地再针对南柯梦,十几名裁决的战力恐怖,就算是他南柯梦半只脚入了通明,毕竟不是真通明,自然不是对手。 也就是为此林子期才故意用四名裁决限制他,其目的就是分而攻之各个击破,不想他能插手杨落羽。 但终究是功亏一篑,林子期并不知晓南柯梦已经半只脚入了通明,虽然有高看了他一眼,实际仍是以寻常道藏高手以待他,才让他得以脱困以助杨落羽。 不然若是他能再多四名裁决来围困南柯梦,此时杨落羽南柯梦两人都已落入陷阱败亡了。 此战林子期布谋之深远,心智能见宏大,只是他之失败,仍是情报并不及时。 “接下来已经没机会了。”杨落羽见林子期那边的阵势,暗估了敌我实力之后道。 南柯梦表示同意,他遥遥对林子期道:“此次输了,下次再行赐教。” 林子期本想设陷阱诱杀杨落羽和南柯梦两人,现在被看穿了他也不恼怒,甚至没有让十几名裁决强攻围杀,反而是大度地指了指商泽忆和林子萱,道:“这两个人你们要带走,留给本宫可没用。” 林子萱挨了杨落羽一刀腹部炸裂,此时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但仍以剑拄地强站不肯倒下,她回身看了林子期一眼,终于认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还是太小看了自己的这个皇兄了。 他之设局步步为营,使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沦为棋子,这次的局杀杨落羽和南柯梦不是终点,甚至被他看重的商泽晋也不是终点。 终点在更高的地方,她、商泽忆、南柯梦这些人都触及不到,或许只有商泽睿能与他站在同一高度,在为一个目标角力。 这个目标叫天下。 林子萱看到商泽忆那边,不可否认,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商家的几个兄弟站在争霸的洪流之中,是其中决定流向的重要礁石,所有林子期才千方百计要对商泽晋,对商泽忆暗自下套,使他们循着自己设好的轨道前行,成为自己被动的助力。 商家的这对兄弟,又会否毫无察觉,在不知情下甘为棋子,让林子期得偿所望?林子萱没有言语,她只是皱着眉头看另一边,商泽忆对商泽晋,药王江对许明章,正战至酣烈。 风刀加踪刀,商泽忆确定是要下死手,到了这种地步他无法再妇人之仁,一直被他在意的兄弟情谊终究是放开了,还是到了兄弟相残的地步。 商泽晋方得候湘君的境界,虽然运用得已经纯熟,但毕竟只有归虚中境,比起商泽忆归虚巅峰,以及他曾入通明的眼界,仍是差了不少。 刚才因为鸟云纵的身法出其不意,巧妙躲过了商泽忆一刀,但这般奇巧往往只是偶尔能够成效,好运不会天天都有,商泽忆见过他身法后心底大概已经有了估算,再出手时就是密不透风,不给商泽晋机会。 两刀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商泽晋果然不是对手,他以身法堪堪躲过风刀的几招,躲了几刀后就气力不支,被猝不及防一刀伤到腿脚,无法再使用那么灵活的身法。 更重要是他没有经验,只顾闪躲没有有效运营能量,以至体内能量流转因消耗过快,需要缓过一口气来。 就在商泽晋力气不支要转化气息之时,等待多时的踪刀趁其不备突发暗袭,化暗为明,呼啸着就往商泽晋胸口狠狠刺去。 这一刀看准了时机,江湖之争的经验商泽忆比之商泽晋丰富无比,自然能看出商泽晋修为不错,却是毫无经验,故意以风刀引他气力转化然后伺机而动。 就一瞬间的空隙,踪刀化形快如疾风,以商泽晋之能定然不能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刀往胸口而来。 “砰”,一刀命中,如石子入水,只有闷闷的一声波动,没有其他声响痕迹。 商泽忆蹙眉,他不忿问道:“你真是要这样做,此时你还有机会回来,再往前一步就真的是毫无退路了。” 他这般说话,自然是对商泽晋。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裁决从林子期身边瞬闪而至替商泽晋挡住了追命的踪刀,故而一刀之下他未死,起身推开裁决,望天自问道:“我还能回去?” 没等商泽忆回答,他自己摇头道:“回不去了,你、我、商泽睿,再也回不去了。” 说完他忽然放弃了与商泽忆争斗,指使许明章抱起了候湘君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了林子期身边。 “以后就是敌人了。” 商泽晋没有回头,平静地对商泽忆说。 商泽忆没有追上去,一是有十几名裁决挡在两人中间,更重要是他知道,就算再追上去也于事无补,他与商泽晋之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敌人,然后到了现在这种莫名其妙无法恢复的地步。 商泽晋还是走了,与林子期一起去到了齐国。 商泽忆搀起受伤的林子萱,遥遥望着北方,忽然心生倦意。 “人生啊。” 他莫名其妙叹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商家的男子都是疯子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因为林子萱受了伤行动不便,商泽忆不知道去哪搞了辆马车,载着几人晃晃荡荡地往金楼走。 这一趟除了救回商泽忆外,杨落羽与南柯梦两人并无所获,所以即使是杨落羽这样爱动的性子,一路上都沉闷着不肯说话,只是一脸不爽地对林子萱怒目以视。 她与林子萱本来就不对路,这次要杀林子期计划失败,虽然知道原因是对方准备充分,没林子萱阻拦也不可能成功,她还是赌气似地犹自将责任怪到了林子萱身上。 林子萱仍是一如既往地素着脸没有搭理杨落羽,倒是商泽忆对杨落羽两人出手要杀林子期有些气愤,他质问南柯梦两人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林子期在离开商国之前不能死,仍是故意要取他性命,是一点都不顾及会给商国招致什么祸患?” 林子期在来商国之前就布下了伏笔,以齐商两国国运为质,这让商泽忆处处被他掣肘,不仅不能动手杀他,甚至在其他人对他不利的时候,还迫不得已需护他周全。 故而林子期在商国之时,商泽忆从未想过取他性命,谁知道他虽未动过杀意,却没料到杨落羽跟南柯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商量好了,趁着几人追击林子期夺回自己的时候,还想顺道取了林子期性命。 幸好林子期城府深沉早就布下埋伏,这才没让没有让南柯梦两人得逞,不然林子期未能安然回到齐国,接下来商国要应对的,就是以齐国为先锋,东篱与西诏在后面捡便宜的天下伐商。 知道商泽忆会有这样一问,南柯梦并不惊讶,他认真看着商泽忆说:“我是西诏人,杨落羽是东篱人,你说我们是为何?” 南柯梦一丝没有隐瞒,甚至连借口都不找。 原来是为了各自国家的利益,商泽忆其实早就想到,但他还是颓然地失神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但商国并不是我们的朋友。”南柯梦自然回答,显然不假思索。 商泽忆是朋友,但商国并不是,所以无论是南柯梦还是杨落羽都看得很清,不会因为商国之故放过让自己国家获利的大好机会。 “利益!又是国家利益,什么时候你们也变成这么无趣的人了?”商泽忆摇头道。 在白鹿城初识两人那会,两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上皆有傲骨争的都是天下第一,天下霸业与他们何干,想不到几年不见随时间消散,不知地何时他们都成了最初被他们瞧不上的俗人模样。 南柯梦点头附和,竟是甚为认同:“是啊,很无趣。” 接着再没言语,商泽忆觉得气氛沉闷,从车厢到马车的驾驶位置,与药王江赶着马车晃晃荡荡地赶回金楼。 回到金楼又需要好多天,这路上由药王江出手医治林子萱,她之伤口好得飞快,抵达金楼时已经几乎好全了。 到金楼几个人都不再动作,回到了商泽忆的府邸,只是商泽忆又马不停蹄地进宫要去见商泽睿。 商泽晋叛国,手中更是握有白鹿城的守备图,这对商国不可谓不是噩耗,商泽忆没能留下商泽晋,这样的大消息更是要尽快让商泽睿知道好做应对。 商泽睿今日在御书房中,商国历来的帝王都是勤政,其中以商泽睿与前代商帝为最,每日几乎所有时间都在批注奏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 凭着皇族身份,商泽忆不用通报就顺利通畅入了宫,只有到御书房的时候被护卫拦下,由伺候的太监进去通报了后,由商泽睿传唤后才放他进来。 一如既往商泽睿与常斯焦不离孟,御书房内商泽睿在批注奏折,常斯却是醉卧在软榻之上懒散地喝酒,只有遇上一些商泽睿难以定夺的事,他才会出口询问常斯。 这时候常斯便会放下酒瓶为商泽睿分担,他之建议往往深入简出,却都是点评中肯到位,能看出常斯布衣宰相是真正的治国之材,黑暗中用计毒辣只是他的一面才华而已。 君臣和睦,推心置腹,商泽忆见到他们两忽然就想到了这两个词,然后也想到了商泽晋与候湘君。 身为商泽晋的知己,候湘君为他而死,常斯又会走上怎么样的道路? 商泽忆收起了思绪,进了御书房见着了商泽睿,行礼后就单刀直入,通报道:“被林子期算计了,我没杀掉商泽晋,反而让他下定决心去了齐国。” 商泽睿闻言停住了勤耕不辍的笔,他看了眼商泽忆,又看了眼常斯,似是早已知晓,顿了下又提起笔,淡然说:“没杀掉,那是可惜了。” “你怎么想?”他问商泽忆。 被商泽睿是一下问倒了,商泽忆进宫之时就没想过怎么应对,以为通报之后就把包袱甩给商泽睿了,哪知道商泽睿还会再问起他。 他是怕麻烦的性子,遇到这种事就赶紧推脱,恭敬道:“旦凭圣上做主。” 这是商泽忆第一次称商泽睿为圣上,听看他这样别捏的神态语气,常斯“噗呲”一笑,直刺刺点评:“甩得一手好包袱。” 商泽忆瞪了常斯一眼,对方却是仰头喝酒压根没理他,直接把他无视了,让商泽忆有种挫败的感觉。 御书房之内商泽忆与常斯君前失仪不成体统,商泽睿却并未怪罪,他看着商泽忆道:“朕放你回白鹿城,你怎么想?” “臣弟拒绝!”商泽忆想也不想果断拒绝。 他是热爱自由的性子,以往他很想离开金楼赶紧回到白鹿城,但今时不同往日。 以往的白鹿城是自由的象征,就算后来有商国的军队驻扎协防,也是不改这座城市的本色。 现在却不一样了,商泽晋叛国归齐,为了达成目的不可避免地他定会为北齐献上防备图,那时白鹿城必是齐国出兵第一线,白鹿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天下纷争将从那起。 一城将乱,现在放商泽忆回到白鹿城,不是放他自由,而是要他去白鹿城担起守城职责。 他毕竟是白鹿城的城主,这座城是他的城市,除了他没有谁能将整座城市调动起来,王昭漠不行,商国镇北的将军更是不行。 商泽睿猜到他会直接拒绝,不急不缓道:“先别急着拒绝,仔细想清楚你是为何甘心自囚金楼,现在齐国得商泽晋之助,白鹿城有难,你能甘心看他被齐国征服?” “几百年来齐国可是与白鹿城有世仇,他们若入住白鹿城,定然不会如朕这般的温和。” “朕不打无把握的战,若迫不得已,镇北军会退回北凉。” 商泽睿又强调了一句,他之言外之意,若是齐国直取白鹿城,他有可能会因此退兵。 他是以白鹿城为威胁商泽忆的把柄。 商泽忆闻言脸色阴晴不定,他捏了捏拳头,咬牙道:“一城不容二主,镇北军要归我管。” 既然商泽睿已经点破了情况,为了白鹿城的安危,商泽忆没有办法不回去,不过回去之前他一定谈好条件。 没有商国的镇北军协防,白鹿城一定是守不住的,所以他即使不能将镇北军握在手里,最起码也要让这只军队乖乖听他调遣。 “好。”面对商泽忆提出的条件,商泽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得了商泽睿应允,商泽忆再没有提出其他要求,他转身离开,同时道:“我明天就离开金楼。” “商家的男子,一个个都是疯子。” 商泽忆走之前咒骂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商泽睿的计划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在商泽忆走后,常斯看着商泽忆离开的背,放下酒壶对商泽睿道:“瞒不住了,被商泽忆看出端倪了。” 商泽睿并不惊讶,他手下笔耕不断,御笔挥就间表情自若道:“老三故意放了他这么多次,就是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其中有问题,泽忆要是还看不出其中的异常,他就不值得我们为他所做的一切。” 从商泽忆入金楼开始,商泽晋虽口头上对商泽忆喊打喊杀的,实际上确实帮助了商泽忆不少,口不对心,中间的那点猫腻相信商泽忆不会察觉不到。 商泽忆看出什么常斯没有多少烦恼,只要他不知道计划的全部,而只是察觉商泽睿与商泽晋不太正常,对他们的计划并无任何影响。 “只是可惜了候湘君,他若不死,商国不说多一个常斯,但至少能再出一个许清印。”比起商泽忆察觉到异常,常斯则更感叹候湘君之死。 与商泽睿关注商泽忆一样,已命不久矣的常斯也在暗中观察能接他班的人选,入选两人,其中以苏景洛最被他看好。 自幼得金算盘苏天伦教导,小小年纪就能在商界叱咤风云,其智已然纯青,若是再以商道入政道,苏景洛的未来不可估量。 苏景落是常斯的第一选择,在苏景洛之后,被常斯看好的是候湘君。 身为江南候家的三公子,却能甘心至齐国做双面间谍,能自如在商齐两国之间转化,为商泽晋审时度势,这样的气度与眼界,让常斯有初见许清印时的错觉。 这样的璞玉,若是稍加雕琢,难免不会是第二个许清印。 常斯对候湘君器重,在原本计划中候湘君本不必死的,在常斯打算中候湘君自齐国归来之后,常斯准备简单试探他深度,若是可以,就将他带在身边培养一番。 但现在候湘君却死了。 商泽睿知常斯看中了候湘君,故而对候湘君之死耿耿余淮,他道:“原本老三只是想在林子期面前与泽忆演一场苦肉戏,谁晓得却被林子期给算计了,以攻心手段逼候湘君自愿赴死。这是朕的疏忽,小看林子期了,让商国白白损失了一名青年栋梁。” “不过老三也是借驴下坡,总算是没有辜负候湘君的心意顺势就去了齐国。不过他在算计林子期,林子期也在算计他,两人相互算计又心知肚明,最后是谁会占了好处仍是未知数,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 “老三这是在赌啊。”商泽睿感叹道。 逝者已矣,常斯从候湘君的事中脱离出来,接过话对商泽睿灼热以视,认真道:“商泽忆说得没错,商家的男子都是疯子,你也在赌。” 商泽睿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闪过眼神道:“天下本就是一场豪赌,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朕又怎么能取天下!” 常斯并不与商泽睿在齐国话题上纠结,齐国之事反正已有商泽晋处理,在并未有落败征兆之前仍无需担心,常斯扭了个方向将话题带到另外两国道:“齐国暂时无需担心,不过东篱与西诏在北凉道时已经露了爪牙,你让商泽忆一个人拉两国入局,还真是不怕出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我可是准确消息,东篱这几日一直陈兵在冥泽附近,西诏的虞重黎也在暗处有所动作,想来他们都在等杨落羽与南柯梦借着商泽忆的机缘各自突破境界,然后凭此契机各自再出动作。” 除了野心勃勃的齐国之外,在暗处频频有小动作的东篱和西诏也一直在商国的视线之中,常斯说的这些情况商泽睿自然知道,他毫不担心轻松道:“杨修跟悬剑司腻腻歪歪,朕知道他们这是做给别人看的假象,真实是另有所图。不过没有关系,衣轻裘不是已经去了东都去查探虚实了吗,相信很快他就会把杨落羽也引回去,带起东都的一场打乱,朕与你只用静等好消息就行了。” “至于虞重黎,四府之中以万法府最风轻云淡,与庙堂走得最远,他想借南柯梦之势,以南柯梦的心性,却不一定能让他得偿所愿。” 点评完东篱西诏后,商泽忆顿了顿,咬字很重道:“此时东篱与西诏都不算威胁,能成最大威胁的还是林子期,商泽晋苦肉计叛商归齐,必须献上白鹿城防备图,以朕对林子期的了解,朕相信林子期必然会将计就计,借此机会拿下白鹿城。” 商泽睿兜转了一圈,对他而言最大的对手仍是林子期。 常斯道帮他分忧,补充其他细节道:“商泽忆既然已经答应回归白鹿城,林子期应该也占不到便宜。不过商泽忆还未完全恢复,他之出城时间较原本你计划被迫提早许多,或许会使你的计划受到影响。” 身为最亲密的知己,常斯知晓商泽睿的全部计划,在原本计划中候湘君不必死,商泽晋能以另外一种形式归于齐国,而商泽忆至少要到恢复道藏中境的修为后才能离开金楼。 然而被林子期一搅后,商泽睿计划的许多细节都被打乱了,候湘君死了,商泽晋以如此激烈的形式到了齐国,而商泽忆也迫不得已要明天动身赶往白鹿城。 一切都乱了,但身为天下最顶尖的几名布局者之一,商泽睿并未因为计划时间线被打乱而惊慌,相反的他正顺势而来,主动地用难以察觉的手法暗中将计划拨正回来。 所以他让商泽忆出城回归白鹿城,在这之前,已经有一封密函从御书房出发,通过罗网的秘密渠道,送到了驻扎在冥泽的弘王商泽弘手中。 信里是他修正自己的大计划而出的小计划,以商泽弘的执行速度,相信很快就会有他要听的消息从东都传来。 “静观其变,齐国与白鹿城之间没那么快会出结果,但东边在短期内至少会有一个好消息传来。”商泽睿神神秘秘道。 东边的好消息暂时也就一个,常斯听明白商泽睿的意思,他饮一口酒,虚伪叹气道:“可怜了衣家唯一的独苗,家破不算或许真要人亡,全家死光光了。” 商泽睿也表示认同道:“确实很可怜。” 说话的时候他并无本分怜悯,谈论一位青年俊才的生死仿佛吃饭喝水那般平常,薄薄的嘴唇的全是冷厉,除了重视的那几人之外,人命在他眼里全都是棋子。 第一百二十章.惹事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到白鹿城临行前一天商泽忆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悄无声息地跟苏景洛谈了一下午,交代了些许事情。 这段时日来他已经发现商泽睿与商泽晋两人之间的反常,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做什么,不过商泽忆潜意识里觉得定然跟自己有所关联,也暗中有了防备,将金楼这边事情托付给了值得他信赖的苏景洛。 他们已经完全收了李家,所以商泽忆交代给苏景洛两件事。 第一是让苏景洛以李家的根基继续在商界开拓,尽力积攒商界以外的力量,以便未来能成为他的助力,这件事看起来麻烦,但他相信苏景落的能力,定然有办法做到。 第二件事看似简单却实际难度更大,让苏景洛盯着商泽睿的动向,一旦有什么异状立刻通知他,为此他还专门将王启年留给了苏景洛,使苏景洛能随便动用暗流的力量。 “等你回来。”对年幼好友交代的事情苏景洛悉数答应,并没有跟商泽忆讲条件,而是拍着商泽忆的肩膀替他送行。 商泽忆潇洒挥手,一丝都不留恋地上了马车。 马车是商泽睿专门为商泽忆准备的,由六匹马拉着巨大无比,装着商泽忆、杨洛羽、南柯梦、林子萱、药王江男男女女一点都不挤,浩浩荡荡就往白鹿城去了。 老规矩还是药王江驾车,商泽忆有时候出来轮班换下,商泽睿沿路的放行命令早就下去,一路通畅速度飞快,没几天就到了白鹿城。 有大半年没见白鹿城,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除了在城外驻扎了一只军队和原本低矮的城墙被建设得高大许多之外, 这里一点都没变化。 进了城之后商泽忆轻车熟路就往天武楼跑,自从衣轻裘出走白鹿城之后,没有的左相的城主府只留下四車八卒,这些家伙去杀人可以,这些动脑的事情解决不了。 所以旦凡有大事在城主府连个能替商泽忆分担的人都没有,故而平时有什么大事,商泽忆都是习惯去天武楼找王昭漠商讨。 作为白鹿城最富盛名的酒楼,天武楼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那个说评书的老先生仍在,不过他今日不讲当代豪杰的故事了,而是跟随时事,东拼西凑了四国千年历史的恩恩怨怨来讲。 因为讲得宏大,是江湖人少见的群雄逐鹿,比豪侠的故事新鲜壮阔许多,满堂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对马革裹尸的沙场生出向往,经常会爆发出一声喝彩,连带着是让小二上酒的豪爽。 商泽忆粗粗估算了下,就他所见的一会功夫,已经连续有十几个客人叫了好几坛的酒,按这个节奏靠着卖酒钱王昭漠就赚得不少。 明明才刚在李家身上赚了不少,依然没个满足还是这么财迷样,天武楼的生意一日都没落下,商泽忆不禁感叹王昭漠果然是掉钱眼里了,跟前代右相钱权耀一摸一样。 “小二,来壶好酒,再来几盘小菜。”商泽忆招呼小二叫了一桌酒菜,然后对林子萱这几人道:“我上去二楼有点事情,你们在这等下我。” 几个人没什么意见,安顿好了这群老老小小之后,商泽忆这才上了二楼。 天武楼分两层,一楼是喝酒吃饭听书的地方,但凡你有钱就能进来,而二楼是暗流组织的中心,右相王昭漠所处之地,白鹿城内卖情报的地方。 情报很广很详细,并且很贵,一般的有钱人是上不去的,必须要非常有钱才行! 上一个过来买情报的是西诏的一位王爷,据说花了一马车的银子才上得了二楼,买到了想要的情报。 现在一个年轻公子要上二楼,所有一楼的人瞬间就从壮烈汹涌的评书中回过神来,都十分有兴趣地看着这位缓缓上楼的年轻公子哥。 因为商泽忆成为城主后极少露面,除了白鹿城真正有身份地位的人,一般的民众是不认得他身份的,故而他们只觉得这年轻公子看着面生,自然将他当作了自不量力的外乡人。 胆敢上天武楼的二楼,非富即贵都有些身份,但真正能见到右相的人却是麟角凤毛,更多的是因为钱财不到位被人给丢了下去,摔得一脸狼狈。 这些人看着商泽忆缓缓上楼,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要看这位公子哥会不会被扔下去。 商泽忆一步步往二楼走着,到了二楼雅间门口也没人过来阻拦,这让这群看热闹的人一阵好奇,这位公子哥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安然走到雅间门口。 要知道到现在商泽忆都没露过一个铜板,对于贪财如命的右相王昭漠,白鹿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如今这么反常,与右相作风完全不同,不禁让人好奇来商泽忆的身份。 要知道当初那位西诏的王爷过来求赐一个情报,可是连走楼梯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生生用银子垫出一条路到了二楼,这才能如愿见到右相。 “不会是右相的小相公吧。”一个光头的汉子嘴边不把门,开口就是恶意的猜测。 身边几人心领神会地淫邪笑道。 另外一边药王江听到了他的话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旁边一桌,巴掌猝不及防地拍在光头的脑门上。 药王江的动作快得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就见这巴掌快若迅风地拍到了那个光头的脑门上,那个光头的脸立刻成了铁青色。 很明显,这一巴掌药王江用上了毒功。 能在白鹿城混的都是江湖汉,那光头是有修为的,但事情发生得太快,药王江的修为即使随便出手也不会给他反应时间,就这样轻易中了招。 同桌是三个同龄男子,光头倒下之时他们才将目光从二楼转过来,见到十七岁的年轻人对同行的伙伴出手,惊讶之余纷纷都拔出随身刀剑来。 白鹿城没有具体法规,城里鱼龙混杂,逞狠斗勇之事时常可见。天武楼的店家与客人早就习以为常,一个个非但不跑,更是不紧不慢地聚集起来看热闹,跑堂小厮也不来阻止,只不咸不淡喊了句:“不要打坏店里东西,要赔钱的。” 那哥光头面色铁青已经口吐白沫了,显然毒发很快,另外三人中一名领头模样的人见状举着刀指向药王江咬牙道:“好狠毒的人,竟然无缘无故下毒手。” “快替我兄弟解毒,不然让你求死不得。” 第一百二十一章.再见王昭漠 - 刀剑论春秋 - 余悠然 药王江冷哼不动,冷冷说了一句:“嘴边不干净,是该受些教训。” 那边三个男子见药王江气宇轩昂,刚才的一手毒功虽然能算偷袭,但修为还是能模糊看出来的,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三人身后虽然也有势力,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在白鹿城高手世家随处可见,他们只是黑市的几名喽啰,欺负欺负没有依仗的独行高手还行,真遇世家的公子或高手定然是惹不起的。 领头那男子暂退一步,握拳拱手试探:“在下黑市刘锅,我家大哥是黑市共主林随风,请问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又不知我兄弟是怎么惹到这位小兄弟了,要下如此毒手。” 他这话术是这套说辞是江湖惯用的技巧,试探身份所用。先礼后兵,客气套出信息,看看你底子,然后再看是礼还是兵。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般人留个情面怎么都要回他一句,但药王江是沉闷的性子,直接无视了刘锅。 林随风,那是白鹿城黑道第一人物,在白鹿城没有人是不给面子的,就算是城主府与典狱司都要让他三分。 搬出了林随风刘锅见药王江还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觉得是老大被辱,刚要发作,忽然听到门轴“吱呀”的声音,二楼的雅间门打开,商泽忆毫无障碍地进了其中。 二楼!居然不花一分钱就能进二楼! 刘锅刚要发作的心立刻冷了下来,他立刻明白这群人的身份不一般,肯定是自己惹不起的,当下就不敢造次,滴溜贼兮兮地转了圈眼睛,叫兄弟们抬起光头男子灰溜溜走了。 雅间内王昭漠还是一如既往坐在他那张桌子前把玩着存金币的罐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商泽忆道:“这是算灰溜溜回来吗?你的事情王启年已经传信告诉我了。” 商泽忆大大咧咧坐到他对面,一把夺过王昭漠手中的金币罐子,道:“看在我帮你赚了小半个李家的份上,你就不要奚落我了,齐国就要来了,快帮我想想怎么应对。” 当初李家一决,苏景落借了白鹿城的银子从中一搏,算是王昭漠也搭了份子,所以后来得胜几人分赃,王昭漠作为出钱出力者,也得了不少的回报。 因为事情是商泽忆发起的,虽然后来他全权交给了苏景落来应付,白鹿城的线也是苏景落自己牵起的,但商泽忆还是不要脸地把功劳都扯自己身上了。 王昭漠可不是那么容易晃点的人,商泽忆的这点伎俩用在药王江身上还差不多,他一个锱铢必较的财迷看得比谁都现实,他道:“有一说一,李家的钱可不是你替我赚的。不过白鹿城的事你我都有责任,这件事情于公来讲我必须得帮你。”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王昭漠从商泽忆手中夺回金币罐子,小心给放好后才跟商泽忆说话。 商泽忆看着这个财始终不变的贪财模样摇头,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他想了下觉得还是正事要紧,没有跟王昭漠纠结,摊手对他道:“我才刚回来,一时间也没有头绪,白鹿城在我离开后似乎有了些许变化,你跟我说说,了解清楚后我才能因地制宜理出对策。” 商泽忆出言,王昭漠便将白鹿城的近况变化告诉了商泽忆。 “城内其实并无多大变化,商泽睿果然信守与你的约定,并未有对白鹿城指手画脚,只是让镇北君前拔,协防白鹿城。” “商国的镇北大将叫李然贸,这名字你应当不会陌生,他曾是你父皇的爱将,当初源头一役时血骑围困白鹿城,就是他给许明章做副将。” “这家伙军事才能有限,攻城马马虎虎,守城却能算一把好手。” “协守白鹿城至今,他主导修了城墙以防来敌,更在在几里内广挖战壕,配合几百处处新立的烽燧与几座堡垒,互为犄角,遥相呼应。有此地势,只用配合熟悉布局的一万骑兵,就能轻易吃掉十万大军。” “战壕、烽燧与堡垒的位置是白鹿城防守之机密,商泽晋既然要取信齐国,相信递上的守备图应当是白鹿城外地势与烽燧堡垒分布图。” 听王昭漠讲完,商泽忆食指敲着木质的桌子,发出“咚咚咚“的响声,许久他才沉吟一声道:“现在让李然贸重挖战壕,再另起新的堡垒,在齐国大军来袭之前将防备的布局完全改掉,你说这可行吗?” 王昭漠翻了个白眼,给了商泽忆一个不切实际的眼神,讲反语道:“可以,变更之前估计李然贸会拿刀砍你。你以为这些战壕与堡垒是小孩子玩泥沙啊,随随便便就能堆起来,随随便便又推翻了能重新建啊。” 商泽忆知道挖战壕与建堡垒工程巨大,李然贸半年时间能建出来,估计是花了不少心力的,让他推了重新建,一个是李然贸绝对不会同意,就算李然贸同意,按现在齐国随时都有可能出兵的节骨眼上,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成有规模的防备地势与烽燧堡垒。 现在防备图在商泽晋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献给齐国,那时凭着精确的地图,齐国大军就能轻易避开烽燧与堡垒,各个击破将外围的防御建筑攻陷,然后毫无后顾之忧地攻城。 对此商泽忆有自己的想法,他问道:“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我们更改一两条战壕。或者增加减少一两个堡垒,只进行极少的变化,就能使城外防备大变了样,使商泽晋线上的防备图成为废纸。” 商泽忆的这个想法倒有可行之道,若是只更改其中些许,李然贸应当能接受,而且时间上也能赶得及,不过问题还是有的。 “白鹿城的防备图不在我手上,这东西是重中之重,李然贸看得严,防贼似的提防着所有人,连我都没见过。你若是要改变其中些许使之产生大变,闭着眼睛瞎弄肯定是不行的,必然要依据完整的防备图而来。” “这件事你得去军营跟李然贸商量,不过我可告诉你,他是完完全全的先皇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们这种对商钦充满狂热的信徒,对你这个杀了商钦的人定然不会客气。” 王昭漠说,商泽忆听在耳里毫不在意。李然贸的态度对于他不算什么事,他是奉旨而来,就算李然贸一百个不甘心也必须听他差遣,最多也只能摆臭脸而过。 他商泽忆什么时候怕过臭脸了。 不过王昭漠无意中说到的一句话让商泽忆非常在意,既然李然贸防贼似地提防着所有人,防备图连近在咫尺的王昭漠都没见过,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商泽晋又是怎么得到的? 以李然贸刚直古板的性格,绝对不会因为商泽晋是王爷,就把如此重要的机密东西交给他。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