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女初成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阳春三月垂柳依依,和煦的春光映着黛瓦粉墙的小院,袅袅的青烟腾起,伴着郁郁的药香。 黑漆院门上贴着一双对仗工整的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遥山皆有情。” 轻轻地叩着门,只听门内人低声说道,“所谓伊人?” 我不假思索的立刻答道,“在水一方。” 门悄然开启一条细缝,我快速地闪进门内,“砰――”院门立刻在身后关闭了。 回头望了望紧闭的大门,不由得牢骚满腹,“唉,这可如何是好,每天回家搞得像做贼一样。” 家中的老管家忠叔无可奈何地笑笑,“小姐,没有办法啊,门口满是持着拜帖、抬着礼物登门拜访的,全都是请老爷出山的人,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了,唯有紧闭大门不出。” “爹爹怎么说?成天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难道您还不清楚老爷的脾气么?” 我微微点头,随手整了整青衫,用衣袖掸了掸身上、鞋上的灰尘,扶正了头上的巾帻,蹑手蹑脚的进屋。 “凤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学堂又提前散学了。”父亲坐在桌前,不紧不慢的研着草药,头也不抬的问道。 完了,被发现了,看来又是难逃一顿骂。 “我……”垂头立在父亲面前,搜肠刮肚的思索着逃学的理由。 “你啊,一定又是惹恼了夫子,让夫子给赶了出来!”父亲站起,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脑门,“你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 我呶呶嘴,挽起父亲的胳膊,显出小女儿般的媚态,娇声细语的嗔道,“爹爹,这次可是夫子不对,他说教不了我,让我今后别再去学堂了。” “为何?”父亲有些不解道。 我装作夫子的模样,摆了摆广袖,摇头晃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副模样逗乐了父亲,“你这个死丫头,快说到底为何?” 抬眸偷瞟着父亲,轻声说道,“早上一去学堂,夫子就让我浅谈孔老夫子与儒家学派。我心想讲讲就讲讲呗,就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等我讲完已经接近晌午了,再看夫子,他老人家早已面色铁青、吹胡子瞪眼、捂着胸口、足部踉跄的差点五体投地,学友们一阵欢呼雀跃,结果夫子戒尺挥舞的劈啪作响……最后夫子狠狠的抛下一句话说,他教过的,我都会;他没教过的,我也会……说像我知天文、晓地理、精文史、通古今、琴棋书画舞样样拿手的学生今后就不用去学堂了,还说我若为男子一定会金榜题名,为官为宰……只是……哎,可惜可惜啊……” 父亲听完朗声大笑,信心满满道,“夫子倒是说了大实话,我晴承恩教出来的女儿一定不同凡响,天下第一!” 望着父亲兴高采烈的样子,我长吁一口气,看来今日逃过一劫,父亲是不会责罚我了,压低声音问道,“爹爹,门口的那些人……”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父亲轻蔑不屑的冷哼道,“那些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无非是觊觎我的那箱无价之宝,我不会将性命随随便便交予他人。” 长久以来,父亲将那只金丝楠木箱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 02 街头偶遇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凤儿,上街一趟,把这两包药带给李四婶,她的咳喘病又犯了。” “好的。”我应声答道,父亲不忘叮嘱,“记得从后门走,自己小心点……” “是,爹爹,小女领命!”我学着戏中的人物沉声抱拳答道,踩着小碎步匆匆去了。 我,晴毓凤,乳名“凤儿”,无字无表,年方十四,祖籍夏口,父乃前朝太医院御医首座晴承恩,现居帝都郢安纪南巷。 家中一方小院,父女二人,三分薄地,家徒四壁。 虽已过朝市,街市依旧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车如流水马如龙。 洪武皇帝治国有方,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安宁和睦,到处一片欣欣向荣。 百姓们经常会念叨,当年多亏洪武皇帝推翻暴虐的大秦,才使得黎民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 兜来转去逛了好久,才在街市的一角寻见正在摆摊的李四婶,“四婶,我爹让我拿药给你。”说着将两包白纸包好的药材递给她。 四婶不好意思地笑道,“晴大夫真是好人啊,每次诊病不但不收分文还经常赠医施药。”说完随手掏了些碎银子往我手里塞。 我摆了摆手,将银子塞回到她怀中,盈盈笑道,“您太客气了,都是邻里街坊,理所应当相互关照。” 见我不肯收她的银两,她在摊上取了两个小盒递给我,“凤儿,这两盒胭脂水粉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四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喜欢打扮了,最不喜欢涂脂抹粉了。”说着将粉盒轻轻搁在摊子上。 无意间,一抹粉色映入眼帘,轻叹一声,“好漂亮!” 四婶笑道,“这是新进的堆纱头花,仿得是宫中的样式,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粉色正好很配你雪白的皮肤。” “请问这个多少钱?”柔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抬眸只见一位绿衣少女拿着那枝粉色头花翻看。 四婶答话道,“小姐,不好意思,这个已经卖出去了。” “哦,那真是不巧。”说完欲转身离去。 “这朵花我喜欢,我要了。”一旁一个略显粗笨,浓眉大眼的黑脸女子一把抢过头花,径直插在头上了,“五两银子卖不卖,十两呢?” 一时顿觉声音刺耳,生平最厌恶这种自恃有钱就自以为是的财大气粗之人。 我伸手去夺,厌恶地瞪了她一眼,“不卖不卖,就是一百两也不卖,今日算是知晓什么叫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听闻此语,“扑哧”一声,那绿衣少女竟笑出声来。 “你……你……”黑脸女子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钱员外的宝贝女儿,你得罪了我,没什么好果子吃,你给我等着……”说完将头花取下,掷在摊子上,扭头就走。 我拾起头花递给绿衣少女,一笑嫣然,“给,你喜欢就送给你。” 她清秀的面庞泛起一丝红晕,羞赧地接过,轻声细语道了声,“谢谢。” 天色渐渐阴沉,要下雨了,我告别四婶,急匆匆的往家赶去。 转过街角,只见几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立在道上挡住去路,方才那堆“牛粪”正抱着臂膀站在一旁冲我奸笑。 03 野蛮丫头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心里暗暗好笑,来者不善,我轻轻扭动着手腕,高声喝道,“今日可是你们主动送上门来,是生是死与本姑娘无关,好久没练了,先来一两个松松筋骨。” 一席话果然将他们怔住,他们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那堆“牛粪”大吼一声,“你们还愣着干嘛,快上啊,难道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一个黄毛小丫头。” 一个黑衣大汉上前,没等他防备,我抬足当胸一脚,踢得他猛退数步。 “快一起上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从远处冲来几十个持着刀剑棍棒的家丁把大汉们齐齐围住,劈劈啪啪一阵乱打,结果“牛粪”带着狐朋党羽抱头鼠窜,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毕恭毕敬道,“这位姑娘,我家小姐想要见您。”说完引我到不远处停驻的一顶软轿前。 纤纤玉指伸出,轻轻撩起轿帘,我不禁一惊,“是你?” 这轿中之人乃方才街市之上遇见的那位绿衣少女,我随即躬身行礼,“多谢小姐搭救。” 她朱唇微启,“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凤儿,晴毓凤!” 她莞尔一笑,“真是太巧了,我也叫凤儿,林婉凤。” 我告辞,向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她扬了扬丝帕,“你住哪里,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回眸一笑,“要找我,就去纪南巷。” 街头的偶遇,意外的重逢,两只“凤凰”的邂逅……是喜还是忧?是夙缘?还是孽债? 倚在窗前,遥望天边闲云,一时寂寞难耐。 虽说先前去学堂时,动不动就要被夫子责骂体罚,但是好歹可以消磨时间,总比现在无聊透顶的好。 “小姐,林小姐在等你。”小丫头秋月指了指窗外。 探身出窗,只见一婷婷少女立在碧树花下,清风过处,掀起碧水罗裙如仙袂飘飘一般,我欣喜地嚷道,“婉凤,是你?” 匆忙从榻上跃起,一溜烟似的来到林婉凤面前,亲热拉着她的手,笑道,“我俩还真是心有灵犀,才觉得的万般无聊,你就来了。” 婉凤用玉指点点我的鼻尖,抿嘴笑道,“你啊,成天就知道玩,总是连累了我,害我陪你一起疯。” 我故意调侃她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有朝一日我们的林大小姐出阁了,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要嫁也是你先嫁,我一定会帮你寻觅个如意郎君……”婉凤顿了顿,用帕子掩口偷笑,“我哥人不错,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如何?” “好哇!婉凤,真有你的,看我怎么收拾你……”探手向她胳膊底下呵去,婉凤最怕痒了,慌忙闪身躲让,与我闹作一团。 “走啦,时辰不早了。”婉凤整整裙衫,拉着我出门,故作神秘道,“要快点,过期不候。” 04 佳偶天成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那日街头偶遇林婉凤,很快我们就熟识了,婉凤经常来我家陪我聊天下棋,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与婉凤共乘一轿,掀开垂帘,轿子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南市,我轻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婉凤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过了很久,轿子终于停驻,婉凤的侍女小叶撩起轿帘说道,“小姐,到了。” 环顾四周只见深谷幽静,古木参天,重重绿荫掩映着金瓦红墙,飞檐挑角…… “国安寺”三个金灿灿的大字跳入眼底。 国安寺,千年佛教古刹,三朝皇家寺院,历史悠久,高僧辈出…… 林婉凤为何会带我前来此处? 故意板着脸问道,“怎么?有雅兴带我来看佛祖舍利子?还是厌烦了我,亲自带我来此处削发为尼?” 婉凤莞尔,“你啊,我煞费苦心,到头来却被你贬得一文不值,你听说过慧言法师吧,他的签天下第一,准得很,今日我特意带你来这求支姻缘签。” “你……你真是好事者!”有些生气,她竟然带我来求姻缘签,不屑地说道,“那些都是用来骗老弱妇孺的,你还信这些。” “嘘――”婉凤捂住我的双唇,敬畏地指了指‘国安寺’三个大字,悄然说道,“佛门之前,休得胡说。” 山门大开,一位小沙弥拾阶而下,来到我们面前,双手合十,“林施主,师父在等您。” 小沙弥引着我俩来到一处静室禅房,檀香袅袅的萦绕,一位矍铄的白眉长须的老者端坐在禅床之上,双手合十,慈祥和蔼的微笑,“林施主,好久不见。” “大师好。”婉凤躬身行礼,我也随着。 “这位是我的好姐妹,今日特意带她过来求签,请大师赐教。” 慧言法师盯着我的面容端详了许久,缓缓阖上眼,口中喃喃低语,似乎念道的不是“阿弥陀佛”。 过了好久,慧言法师才抬手招我过去,指着签筒,阖目轻语,“来,抽一支吧。” 我随手抽了一支,签上画得尽是奇奇怪怪的符号,好像是看不懂的梵文,法师接过签,细细摩挲,轻叹一声,“南宫朱雀……” “南宫朱雀?什么意思?”我蹙眉问道。 “敢问施主是否是问姻缘?” 还未等我回答,婉凤抢先说道,“是,当然是姻缘……” 慧言法师陡然睁眼,沉声吐出七字,“佳偶天成龙凤缘。” “佳偶天成龙凤缘?”我一字一句的研读着,品味着……简简单单的七个字,看来像是全都明白,又像是完全弄不清楚,随即俯身跪下,“请法师赐教!” 慧言法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淡淡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我瞟了慧言法师一眼,心里暗暗琢磨:什么‘龙凤缘’,刚说了一半就天机不可泄露了,一定是在胡说八道,信他才怪呢! “我也来抽一支。”婉凤上前抽出一支签,交给法师手中。 “也是问姻缘么?”婉凤羞赧的含笑点头,慧言法师无奈摇头长叹,“栖凤楼下泪沾衣。” “泪沾衣?难道是下下签?”婉凤目瞪口呆的怔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一滴泪水挂在眼角…… “不,一定是弄错了。”我轻轻地拍了拍她,拉着她的胳膊往外拖,“走,婉凤……我们走,这和尚一定是疯了,别信他信口胡诌的……” 05 侯府千金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只听慧言法师长笑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南宫朱雀,果然是南宫朱雀!命运早已天注定,你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掉……” 回去的路上,我轻声安慰婉凤,“别往心里去,别信那和尚的……” 婉凤点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 “慧言法师真得很灵验,事事都能被他预料,传闻他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我不屑地轻笑,“那是以讹传讹,假如真得这样,那他还不飞升成仙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暗打鼓――‘佳偶天成龙凤缘’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婉凤的心情不好,我微微一笑,“走,去我家,我亲自为你泡制‘忘忧茶’。” 从药柜里取了桑叶、薄荷、金银花,用朝露之水泡制了一壶‘忘忧茶’。 小院绿荫下,与婉凤围炉饮茶,观景赏花。 “唰、唰、唰――”我抬眸寻声望去,只见忠叔陪着父亲在花下练剑,剑气如虹,剑尖划过之处,一树繁花纷纷扬扬如瑞雪飘洒…… “爹爹,真是好剑法!”我拍掌笑道。 父亲止剑,提剑含笑而至,“一天都没见你,又野到哪里去了?” “瞧您说得,我只是出去走走。”我嗔道,指着婉凤说道,“对了,忘了向您介绍,这是我的好姐妹林婉凤。” 婉凤欠身施礼,柔声说道,“林婉凤见过伯父。” “姓林的?”父亲一怔,脸色大变,敛起笑容,沉声说道,“凤儿,忘记我曾经嘱咐过你什么事情么?让你不要与姓林的来往,天下间,姓林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奸人,都是小人!” 婉凤听了,脸色煞白,我低低地开口,“婉凤她可是我的好姐妹啊!” “那也不行,我们家不欢迎姓林的。”父亲沉着脸狠狠说道,“忠叔,送客!” “爹爹――”我欲还说些什么,父亲却头也不回的径直回屋了。 “婉凤,对不起!”我一脸愧疚地说道,“我爹他不喜欢姓林的人……” 还没有等我说完,婉凤勉强笑了笑,握了握我修长的手指,“没关系,我先走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好姐妹……” 一连数天,婉凤都没有来找我,早已料想到,那日父亲的话深深刺痛了她。 这天,婉凤悄悄托人捎信给我,带信人说道,“晴姑娘,我家小姐让您过府一叙,轿子在外候着,请您随我前来。” 轿子穿过街市,在一处深府大宅前停驻,我抬眸遥望朱门金匾,“长信侯府”四个金漆大字映入眼帘。 有些莫名的一怔,“是否来错了地方?” “没有,正是这儿。” 我不禁惊问,“你家小姐是……” “长信侯的掌上明珠……” 林婉凤是长信侯林安远的女儿。 忽闻此讯,怔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心中隐隐笼上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一道无形的高墙彻底将我与婉凤分隔开来。 转身想要离去,那人拦住我,“晴姑娘,我家小姐还在等您。” 06 初遇贵人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无可奈何只有跟着一路进府,进入内苑,过来几个丫头为我引路。 深府内苑,玲珑幽静,水榭楼台,碧树繁花……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如阆苑仙境一般令人陶醉其中,美不胜收。 转过回廊,只听见有人低低的呼唤,“凤儿――” 蓦然回首,一白衣男子由远及近,衣袂飘飘而来。 错愕不已,眼前此人我并不认识,那男子微微挑了一双剑眉,一副孤傲的样子,冷言自语,“我还以为是凤儿呢!” 丫头们忙躬身行礼,低声道,“奴婢见过公子。” 暗自猜想此人定是婉凤经常提到的哥哥――林俊溪。 正当此刻,只见婉凤纤纤细步如弱柳扶风而来,她柔声轻唤道,“哥,你看谁来了!” 林俊溪冷冷抬眸,目不转瞬地盯着我,仿佛是看着一个异类。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扯了扯衣裙――难道是匆忙出门衣裙不合适,还是我脸上沾有什么脏东西。 婉凤见我不自在,立刻上前拍了拍林俊溪的肩头,娇嗔道,“哥,这是我经常提起的好姐妹――晴毓凤” 然后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指了指林俊溪,“毓凤,这是我哥,林俊溪。” 我微微欠身,轻声道,“见过林公子。” 他瞟了我一眼,颔首冷冷道,“幸会。” 见他一副爱理不理冰冷模样,心中一股莫名的怒火猛然腾起。 什么林公子,无非就是有一个官运亨通的老爹,自己长了一张俊俏白皙的脸,就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看了就让人讨厌。 婉凤仿佛看透我的心事,牵着我的手,“走,去我房里,我们好好聊聊。” 说完撇下林俊溪,径直进了厢房。 厢房里,满目珠翠,满室华彩,银红软罗的帐幔随风轻舞……侯府千金的闺阁果然名不虚传。 婉凤拉我在榻上坐下,满怀歉意,“我哥就是那样的人,冷冰冰的,不苟言笑,请你一定不要见外。” 我抬眸浅笑,淡淡地开口,“王侯将相之家,凭我一介布衣怎能高攀,林公子已经算是对我客气了。” “毓凤,你在怨我对你隐瞒身份。”婉凤垂首低眉道,“我没有亲姊妹,一直将你当作好妹妹,怕你得知我的身份后会疏远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很珍惜……” 说着婉凤的声音有些哽咽,大滴眼泪倏然滑落。 最害怕见到别人哭,有些束手无策,拿了丝帕为她拭去泪,轻声安慰道,“婉凤,不要这样……我们是好姐妹,永远都是……” 婉凤破涕为笑,“那你要答应帮我个忙。” 我有些懊恼,被她的眼泪所‘欺骗’,无可奈何道,“林大小姐,要我帮什么忙?” “陪我习舞,做我的舞伴……” 07 练琴习舞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大夏洪武二十一年冬,洪武皇帝龙国章与谢贵妃所出小女儿南阳公主下嫁右丞相王训宁之长子王逸之。 王逸之迎娶南阳公主成为轰动京华的盛事,按宫中惯例,在公主的婚典之上,需要八位名门淑女作为女嫔从。 长信侯素来与王丞相交好,婉凤的母亲谢氏与谢贵妃同属一宗,婉凤理所当然被推荐成为南阳公主的八位女嫔从之一,将在盛典之上献舞一曲。 为了让婉凤能够技压群芳,长信侯特意早早命人重新编撰失传已久的‘霓裳羽衣舞’。 大半年时间以来,我一直瞒着父亲,偷偷与婉凤一起练舞。 婉凤很刻苦,每日孜孜不倦的练了又练,跳了又跳…… 我知道她的目的所在――盛典当日,帝国地位最崇高者将汇聚一堂,谁都想借此机会大展风姿,博得满堂彩,说不定还可以觅得“佳婿”。 婚典前三日,婉凤急匆匆地找到我,一见面就向我道喜。 我淡淡抬眸,含笑道,“喜从何来?” 婉凤用丝帕捂嘴偷笑,“尚书李大人的千金突染恶疾,女嫔从尚少一人,我去求父亲向王丞相保荐了你,王丞相欣然答应了。” “我?”惊声问道,婉凤居然要我御前献艺。 还没等我开口,婉凤笑道,“你琴棋书画舞样样精通,还有什么能难得倒你,大不了将我的‘玉玲珑’借给你,你就来一曲《阳春》中的‘江山秀丽’,一定会引人注目,大受欢迎。” “可是……”有些犹豫不决,徘徊在去与不去之间。 “不要再犹豫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少人打破头要争着抢着去呢!我的‘玉玲珑’配上你超群的琴技,必定绝世无双!走,到我家取琴去……” 见婉凤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忍让她失望,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玉玲珑,果然是绝世名琴! 小竹窗下,将琴置于案上,纤纤玉指轻轻拨弦,清音婉转绕梁三日不绝。 一时兴起,信手一曲《霓裳羽衣》,婉凤情不自禁和着曲声翩翩起舞。 正尽兴时,只听见婉凤轻声唤道,“哥,你怎么在这儿?” 慌忙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猛然回首,只见林俊溪呆呆地立在门口,痴痴的侧耳聆听。 一见我,林俊溪立即掩上满眼艳羡之色,顷刻换上一副令人厌恶的清高孤傲模样,冷冷开口,“我当是谁呢,乱弹琴扰人清梦。” 见他出言不逊,我白了他一眼,气急败坏地冷笑,“人家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却是高山流水遇蠢驴!哼,不懂得欣赏……婉凤,我先告辞了。” 婉凤讪讪一笑,努嘴瞪了林俊溪一眼,送我出门去了…… 08 南阳公主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三日之后,南阳公主的婚典如期进行。 七位女嫔从都是皇亲国戚,名门之后,只有我不是。 繁琐的仪式典礼结束后,女嫔从们在内厅里休息、预备、等候着御前献艺。 未经内侍通传,南阳公主突然而至,她已经脱去了九重繁复的大礼服,仅着一件大红纱衣,径直来到婉凤与我的面前,嫣然一笑,“婉妹,好久不见了。” 婉凤与我一齐俯身跪拜,南阳公主抬手示意免礼,轻声笑道,“方才本宫听闻侍婢们称赞女嫔从中有位绝色佳人,百闻不如一见,这位佳人是谁家千金?” 婉凤介绍道,“这位是晴毓凤,我的好姐妹。” 南阳公主垂眸打量着我,赞许的微微点头。 我怯怯地抬眸,终于见到了传闻中清秀端庄,温文尔雅的南阳公主。 一位侍从女官匆匆而至,轻声禀道,“公主,圣上驾到,歌舞表演即将开始,您该去换吉服了。”说着引着南阳公主出去了。 “毓凤,怎么办?”婉凤面色煞白的看着我,拽住我的胳膊,声音颤抖不止,如临大敌一般,“圣上驾临,我……要是跳错了该如何是好……” “没事的,别紧张,我还比你先上场呢!”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高度紧张的婉凤,“你定会舞的很好,我来帮你换舞衣。” 虽然嘴上这样说,我心中还是毛毛的,掌心渗出冰冰的冷汗,毕竟这是御前献艺,无数双眼睛会目不转睛的盯着你…… “晴毓凤――”侍从女官念道我的名字,“该你了。” 随着女官登上镶金嵌银的朱漆舞台,在琴台前坐定,无意间的抬眸,远远瞥见一个明黄色的影子,猜想那一定就是大夏的洪武皇帝了。 还好还好,舞台离贵宾主席尚远,一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礼官抬手示意,我调整呼吸,俯身行礼颂道,“臣女献上一曲‘江山秀丽’,愿吾皇圣体康健,大夏国运昌隆!” 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霎时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我的身上。 凝神垂眸,呼吸渐匀,轻拢慢捻抹复挑,指尖在弦上欢快的跳跃。 玉琴声声,时而悠扬洒脱畅快,如流云行过天际;时而厚重低沉阴郁,如连绵起伏山脉;时而又清婉淳静淡雅,若万里长江广流…… 渐渐的我沉浸在其中,陶醉在锦绣江山之中…… 一曲终了,赢得满堂喝彩声,我含笑欠身行礼,缓缓步下舞台。 终于结束了,长吁一口气,只觉得背脊一片冰凉,探手一抹,冷汗早已浸湿了衣衫。 回到内厅找寻婉凤的踪影,只见她面色苍白的蜷缩在墙角,我大惊失色,上前关切的询问,“婉凤,你怎么了?” 她攥住我的指尖,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惊恐万分的颤声道,“毓凤,我求你救我,我的腿……怕是舞不了,我求你替我好么!” “可是……冒名顶替,欺君罔上可是死罪啊!” 婉凤苦苦哀求道,“我求你了……” 09 霓裳羽衣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孔雀金丝羽,七彩软纱罗;燕翅金步摇,九霄月牙环……婉凤帮我换好舞衣,描黛敷粉,梳妆打扮,我将替她舞一曲霓裳羽衣。 再次上台时,不知为何,朱漆金台离贵宾主席似乎近了许多,可以清楚瞧见洪武皇帝明黄色龙袍上的金丝飞龙…… 站在台上,置身异彩流光的中央,所有华彩汇集于我一身,除了脸上轻盈飘逸的白纱之外,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几乎没有什么瑕疵与遗憾。 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薄纱遮住面容若隐若现,一双乌黑明眸更显妩媚动人…… 乐声响起,我立起足尖,身姿轻盈飞旋,飘逸的霓裳羽衣,如飞燕似彩蝶一般,玉臂舒展,轻纱飞扬,婀娜多姿,舞随曲动,心随舞动…… 舞台之上,一片五光十色的华彩,乐声袅袅如同天籁,伴着乐声我尽情的舞动,一转身,一回眸,一举手,一投足,送出无穷无尽的绵绵情意,牵引着无数人迷离的目光,勾人魂魄。 不知何时起,天地间纷纷扬扬飘起了晶莹剔透的雪花,老天爷仿佛也被我的舞姿所打动,亲自送来白雪增添几分缥缈浪漫的色彩。 舞毕,如潮水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我抬眸朝贵宾主席望去,不经意间瞥到一双比漫天白雪更纯净清澈的眸子。 一时之间心弦微微的颤动,目中眩然一片…… 轻轻撩起面纱,缓缓转身,回眸一笑嫣然…… 宾客席间,赞叹声四起,纷纷称赞长信侯千金能歌善舞,绝代风华,倾世之貌…… 穿过花苑准备回到内厅,不知什么了,突然有些目眩,或许是方才舞得太急太快,我定了定略显踉跄的足步,缓缓挪到一方石凳旁,倚着石凳稍事休息。 漫天雪花纷扬飘洒,如一群翩然起舞的蝴蝶挥动着洁白晶莹的翅膀纷然而下,望着满苑玉树琼枝,轻声自语,“玉树琼枝作烟萝……” 簌簌的踏雪之声从远处传来,眼底映出了嫣红的影子。 我仰头,对上一张温润如玉,温柔含笑的脸。 红绸伞下,一双眸,比晶莹的雪花更剔透。 是他! 我怯怯问道,“你是……” 那人垂眸轻声吟道,“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他陡然抬眸,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魅惑之笑,淡淡吐出七字,“回眸一笑倾天下……” “你是……”我顿觉得面红耳热,不禁再次追问。 他笑而不答,缓缓转身,一袭广袖白衫,仙袂飘飘隐入雪中,与漫天白雪融为一体,“广瑄,下次见面时,记得叫我广瑄!” 10 梦中情人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回到内厅,婉凤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激动万分地握住我的手说道,“谢谢你,方才内侍来宣旨,圣上让我留下来参加晚上宴会。” 我微笑的打趣道,“恭喜你,你终于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婉凤从袖中掏出一对金钏塞到我手中,“多亏了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陪我练舞,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一定要收下,内侍还在外面候着呢,我先过去了……” 我微微浅笑,目送她离去,转身脱下霓裳羽衣,换上自己的粗纹布衣。 心中有一丝落寞,一丝惆怅…… 虽然身着华服锦衣,甚至霓裳羽衣,头戴金饰翠玉,可我还是不属于这儿,就算我在舞台之上是那么耀眼夺目,那么璀璨生辉,可惜由始至终都是别人的影子,别人的替身……这儿原本就不是我的世界。 一人独自离去,雪依旧纷扬。 隔日,长信侯设宴邀请我前去一聚,派婉凤特地前来家中迎接,盛情难却我只得一同去了。 未至正厅,只见一位着常服,束玉带的中年男子缓步踱出,想必这一定就是林婉凤的父亲了。 林安远,战功彪炳的镇远大将军,当年为洪武皇帝推翻暴秦立下过汗马功劳,钦封为‘长信侯’是功勋显赫的开国元老之一。 我盈盈下拜,垂首语声轻细,“毓凤见过侯爷。” “免礼,昨日之事,万分感激!”他谈吐举止儒雅,不像想象中武将风范。 缓缓抬眸,莞尔一笑,“侯爷过于客气,毓凤不敢当。” 他的目光直直停驻在我的脸上,迟疑了许久,仿佛在搜寻着什么,似乎想要把我看透一般。 我有些莫名,婉凤见了,娇嗔一声,“爹,干嘛这样看着毓凤?” 长信侯极不自然的微笑,“凤儿,你要好好款待晴姑娘”,说完转身离开。 晚宴过后,与婉凤牵手漫步在庭苑之中,她饶有兴趣的讲述着昨夜御宴的经过。 忽而,她娇声低语,“御宴上,圣上一直夸奖我的舞技卓尔不凡,还说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对了,我又见到了他……” “哦!”我心不在焉的点头应着,“他?哪个他呀?” 她双颊绯红,“瑞明王啊!” 我嬉笑道,“就是你的那个梦中情人。” “是啊,只是远远窥望一眼就令我心潮澎湃,你是没有看过他温柔的笑颜,真是令人陶醉……” 我笑嘻嘻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我们的林大小姐红鸾星动,觅得佳婿了。” 婉凤失落的长叹一声,“唉,那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他圣上的二皇子,谢贵妃的儿子,只可远观,不可近得。” 我莞尔,“说不定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11 邂逅相遇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最近与婉凤走得太近,父亲似乎有些察觉,看来要收敛些才好,索性定下心来,赋闲在家,吟诗作画,品茗对弈,享受漫长的悠闲岁月。 这日清晨,父亲将背篓和药锄递给我,“与其让你整日游手好闲,蜗居在家无所事事,还不如替我去山上采些草药回来。” 云雾山位于郢安西南,山高谷深,古木参天,常年云雾缭绕,盛产各种草药。 林间树荫下,背着竹篓,持着药锄四处找寻父亲要得“江边一碗水”,“文王一支笔”,看来上山采药也是件苦差事,兜来转去一上午还没有一点收获。 “噔——”不知从何处射来一箭,没入身旁的树干之中。 我一惊,好险!近在咫尺,要是再偏那么一丁点,我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有些生气,扬手将箭矢拔了下来,细细端详,只见箭簇上隐约刻着个‘昭’字,口中嚷道,“青天白日的,谁在这儿草菅人命,暗害忠良……” 话音未落,只见一黑一白两骑,一前一后而来。 墨黑良驹之上一男子银盔银甲,单手手持雕弓;另一男子身披玄黑铁甲,身背箭筒,手勒缰绳。 那黑甲男子惊愕道,“怎么是你?” 冷冷声音在耳畔响起,闻之略微熟悉。 抬眸望去,又见到那双纯净清澈的眸子,我不禁轻声唤道,“广瑄!” 不等广瑄开口,黑甲男子大喝一声,“大胆!你怎么敢直呼昭明王的名讳!” 我愕然,久久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广瑄微笑道,“俊溪,你吓到她了,怎么,你认识她啊!” “她是舍妹的结义金兰。” “哦,原来是这样。”广瑄垂眸看我,目光深邃,缓缓道,“你还记得我叫广瑄。” 我轻声笑道,“你那双澄清明净的眸子如山中清泉一般,过目不忘。”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广瑄扬声大笑,翻身下马,颔首微笑道,“我是龙广瑄,请教姑娘芳名。” 朱唇微启,“晴毓凤!” 他一字一句喃喃道,“毓凤,晴毓凤,又是一只凤凰。” 我微微欠身见礼,“见过昭明王殿下。” 他低低浅笑,俊秀如玉的面容分外好看,“身在宫外,不必拘束。” “是么?那太好了!”我讪讪一笑,张扬地说道,“方才那箭是谁射的?真是太臭了,你们究竟会不会骑射啊!” 龙广瑄与林俊溪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怎么?我们不会,你会啊?” 12 遭遇狼群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你们可不要小觑我!”昂首向前一步,不屑一顾地瞥了他俩一眼,“不是吹牛,我的骑射天下数一数二呢,不是百发百中也是百步穿杨……怎么,要比试一下么?” 林俊溪白了我一眼,全然不见往日的冷漠,嬉笑道,“殿下,这黄毛丫头摆明了没有将您放在眼里,她是数一数二,那将您摆在哪里呢?” 广瑄扬眉笑道,“善骑射?好啊,那就较量一下吧,要是你输了可不能哭鼻子哦!” 我淡淡笑道,“那就试目以待吧。” 林俊溪跃下马来,将缰绳递与我,我纵身上马,莞尔一笑,“你是殿下,你来订规矩,省得到时候又说我欺负你。” “黄昏之前,谁猎到的猎物多就算谁赢。” “好,一言为定,看着吧,看你怎么输!” 广瑄含笑道,“希望你的骑射与舞技一般精湛,令本王刮目相看。” 我笑而不答,扬鞭催马,白雪宝马一跃而出,长风猎猎,掠起衣袂翻卷,喜欢这种飞翔的感觉。 白羽翎箭,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白光。 取箭,搭箭,开弓,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做作。 挽强弓,弓如满月,扣着弓弦的食指轻轻一松,“嗖”的一声,劲矢呼啸地飞离弓弦,只留弓弦微微颤动。 “噗——”殷红四溅,一只小鹿应声倒地。 轻瞥身旁的广瑄一眼,挑衅道,“看,不错吧,我猎到了第一只猎物!” 随即跳下马去,蹑手蹑脚地来到小鹿跟前,轻轻抚着它的头,喃喃道,“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只是想证明我的实力……对不起……” 说完帮它将腿上的箭拔下,从裙上撕下一道布条裹了止血的草药替它敷上。 广瑄迷惑不解地看着我,“这是为何?先猎杀它,然后又救治它?” 我垂眸,轻叹一声,“如果它死了,它的妈妈会伤心的……” 广瑄凝视着我,微微笑道,满眼充满赞赏之色,“想不到你……今日,是我输了!” 天色渐暗,林子越来越密,广瑄惊觉已经走得太远。 当我们想往回赶时,无奈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山道了——我们迷路了! 夜已深沉,四周寂静如死一般…… 兀然,低沉的吼声由远及近,树丛窸窸窣窣的乱响,一抹抹淡淡的绿光在漆黑的夜里若隐若现。 我惊叫一声,“啊,那是什么?” “嘘——”广瑄的声音低沉平静,没有一丝慌乱,“那是狼群。” 隐约感觉有东西在飞快的奔跑,一股凛冽寒意笼罩全身,掌心惊出冷汗,一个黑影朝我扑来。 “毓凤,小心!”广瑄飞身一跃,抱住我滚下马鞍…… 13 小小大夫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马蹄声渐行渐远,狼群一路追随着马儿而去,广瑄伸手搀起我,“看来总算是逃过一劫,你有没有受伤?” 我木然摇头,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朝我伸出手臂,微微笑道,“没事的,跟我来。” 我疾步跟上他,一同朝山下走去。 走出漆黑的密林,终于见到久违的月光,月光清亮如水静静泻在山间溪畔,整个云雾山被渲染成一片梦幻般的银色世界。 “好美的月色!”不禁仰头轻叹。 广瑄含笑轻轻吟道,“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切都恰到好处。” 月光下,无意瞥见他走路时居然一瘸一拐,我大惊,驻足嚷道,“怎么?你受伤了?” 他轻描淡写道,“没有,不碍事,俊溪一定会带人前来找寻我们的,别担心。” “不行,你得让我好好看看,检查一下!”强行扶他坐下,轻轻挽起他的裤腿。 “天哪!”不禁一声惊呼,广瑄右腿膝关节处已经一片血肉模糊,还在汩汩的渗着殷红的血。 突然记起方才危急时刻,是他抱着我滚落马下,宁可自己摔伤,都不愿让我受伤,顿时心中万般感激。 “真得不碍事,我们还要早点下山。”他说着欲起身站起。 “不行!”我摁住他,斩钉截铁道,“到时候,堂堂昭明王殿下要是变成了瘸子可别怨我。” 说着拿出丝帕轻轻沾着伤口处的鲜血,借着月色环顾四周找寻止血的药草。 还真是巧的很,溪畔一株小草映入眼底,正是止血镇痛的良药——“江边一碗水”。 得来全不费功夫,随手采摘几片嫩叶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吐在丝帕上替广瑄敷在伤口,用布条紧紧系好…… 广瑄惊愕地看着我,我讪讪一笑,“你可不要嫌我脏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还好没有伤及筋骨。” “你会医术?” “是,我爹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夫。” 他微微一笑,“我很好奇,究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盈盈笑道,“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 广瑄爽朗的笑道,“你啊,真是个有趣的小丫头。” 14 淡淡情愫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夜深沉,野地里风寒霜重。 我觉得冷,冷得手足冰凉,冷得无依无靠,不知不觉和衣靠在树下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有人轻轻为我披上深色的貂绒风氅,一种温温的感觉钻进心里,触动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悉悉索索似乎有什么正在逼近,隐隐约约好像有火光在远处闪烁,我顿时惊醒。 无数松油火把耀红了半边天际,广瑄指了指,含笑道,“看,那是俊溪。” 林俊溪带着一群铁甲蒙面勇士单膝跪下,沉声说道,“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殿下恕罪。” 龙广瑄上前伸手扶起林俊溪,淡淡微笑,“迟到总比不到的好。” 我在一旁打趣道,“今夜差点‘龙’落狼口。” 广瑄听了哈哈大笑,长叹一声,“你这个丫头啊!” 白了他一眼,怒嗔道,“不要总是丫头丫头的叫我,我都十四了,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十四了?”广瑄喃喃道,“何时的生辰?许配人家没有?” 随口答道,“六月十五,还没有呢!” 突然觉得似乎有些不对,猛然回过神来,不禁羞红了脸颊,“你……你问这干嘛?” 广瑄不怀好意的坏笑,“随便问问啦,千万别当真哦!” 说完顺势牵起我的手,“走,该回家了。” 心头兀然一热,他的大手紧紧将我的纤纤玉指攥在掌心里,生怕会溜走一样,将无穷无尽的温暖传递给我。 这种感觉真好! 分别时依依不舍,月光下,广瑄低声轻语,眉目间笼罩着淡淡的忧郁,“丫头,有机会进宫时,一定要来找我。” 我垂眸浅笑,“要记得换药,多保重,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清楚的很,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轨迹—— 他是高高在上的昭明王殿下,而我只是市井默默无闻的平民布衣…… 他与我的人生轨迹是永远都不会相交的…… 尽管如此,还是要感谢上苍给我们一次相遇的机缘,一次足以铭记一生的相遇…… 15 君子如玉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日子渐渐沉淀,时光如流水般从指缝间溜走…… 每每孤单寂寞时,总会想起月光下那双永远温柔含笑的明眸。 明知道是痴心妄想,可是“广瑄”二字已经深深铭刻在心底最深最深处…… 冬雪飘扬连绵不停,午后倚在榻上小憩,秋月进来悄声道,“小姐,外面有位公子要见您。” “公子?”心头暗自一喜,难道是广瑄? 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出门去,秋月撵上我,将棉纱斗篷披在我的肩头,“小姐,这么大的雪,要穿件斗篷才好。” 院外,一人一骑在皑皑白雪中伫立,广袖白衣与雪色融为一体,轻声唤了句,“广瑄——” 那人蓦然回首,我惊愕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广瑄呢! ” 来人竟是婉凤的哥哥林俊溪。 望着满脸失落的我,林俊溪坏坏地笑道,“没见到他,晴姑娘一定很失望吧。” 咬着唇怒瞪他一眼,冰天雪地里,双颊竟然隐隐发烫。 见我生气,俊溪有些窘态,干咳一声,“走,我带你去见三殿下1” 伸手将我拉上马背,悄声说道,“殿下不方便在此出现,特地吩咐让我来接你”。 寒风夹着雪花,凛冽呼啸,让人睁不开眼,马踏飞雪一路向南市疾驰。 马儿在帝都郢安城内最好的酒楼‘天香阁’前停驻,俊溪引我直奔二楼雅座。 推开门,雅座内一个人也没有,唯留满满一桌酒菜,俊溪唤来小二问道,“三公子去哪里了?” 小二躬身说道,“回林公子话儿,三公子说家有急事,带着侍从先走一步,留下这个要您转交给一位晴姑娘。” 俊溪接过锦盒,递给我,“三公子给你的,拿着吧。” 广瑄不在这儿,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转身欲离开,林俊溪拦住我,“等雪停了再走也不迟,不要浪费这桌酒菜。” 围桌坐下,轻轻掀开盒盖,只见其中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方丝帕,丝帕的一角用五彩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林俊溪见了笑道,“看不出来,三殿下还真是心思细腻!” 我疑惑不解,“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16 定情之物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林俊溪含笑低吟,“不写情词不写诗, 一方素帕寄心知。 心知接了颠倒看, 横也丝来竖也丝, 这般心事有谁知? ” 盯着他的笑颜,我蹙眉疑惑地摇头,俊溪轻叹一声,“大智若愚,竟不解这浅显的含义,点到为止,还请晴姑娘深思量细琢磨……来来来,喝酒喝酒。” “知我者,俊溪也!喝酒怎能独少我一人。”清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缓缓回首,只见房门微启,广瑄一闪而入,一双含笑的明眸目不转瞬的凝视着我。 我讥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有事先走了么?” 广瑄的语声温暖低沉,“本来是要走的,没见你,觉得心有不甘,就又留下了。” 我垂眸轻叹一声,“诗中云:‘美人如花隔云端’,三殿下是‘君子如玉隔千山’,相见难,难于上青天啊!” 林俊溪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嘿嘿笑道,“三殿下,看来丫头生气了,一定是嫌您‘横也思来竖也思’的礼物不好,恼了!” 广瑄满目歉疚之意,轻声道,“真得很抱歉,你的那方丝帕沾了血,洗不净了,所以就送了一方新的给你,不喜欢么?” 我默不作声,只是持着酒杯自斟自饮,独自喝着闷酒,他俩见了顿觉无趣,也不再说话,只是对饮起来。 浸在浓烈的酒香之中,满心的惆怅早已抛到九霄云外,酒至微醺,渐渐脸热话多起来。 我已有七分醉意,持着酒杯,步履微颤的来到广瑄面前,盈盈笑道,“今日,与龙哥共举杯,萍水相逢作朋友,世间相聚不容易,请您共饮这杯酒,楼台近水月当空,千杯不醉乐悠悠。” 广瑄轻轻碰杯,喃喃自语,“相聚不易,万分珍惜,知否?知否?” 扬眉浅笑,朱唇微启,“但愿君心似我心。” 眼前渐渐迷离,我仰头饮尽杯中残酒,“记得你曾说过——回眸一笑倾天下,你喜欢我的舞么?” 他痴痴地望着我,微微颔首,我巧笑嫣然,娇声附耳低语,“一曲霓裳羽衣舞,回眸一笑倾天下……广瑄,这支舞只献给你一人……” 我已沉醉,已然忘乎所以,放任自己沉沦在梦幻里…… 17 一吻缠绵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玉足点地,轻盈旋转,长舒广袖飘飘然,如轻云似流水,眼前流光溢彩,目中眩然一片…… 不知是喝了太多的美酒,还是舞的太快,只觉得面红耳热,心潮澎湃,足步踉踉跄跄,一不小心跌入他温暖的怀中…… 我抬眸看他,他亦低眸望我,目光深邃温柔,轻轻一吻落在我的颊上。 一吻定情,温温的,一股暖流贯通全身。 愕然一怔,酒意顿时惊醒,脸颊羞得通红,“你……” 他得意的微笑,将我抱得更紧…… 俊溪不合时宜的询问,“殿下,天色不早,该回宫了。” 广瑄轻声应了,有些依依不舍,“丫头,我送你回去。” 微微摇头,再三推辞,“不用,让我爹看到了不好,你的伤势如何?” 他柔声笑道,“多亏了你,已经全都好了。” “那就好!” 悄然步出“天香阁”,没有驻足,也没有回头,选择默默地离去。 独自一人漫步在雪地里,雪依旧簌簌下着,寒风愈发冷冽。 我无心欣赏着漫天纷飞的瑞雪,心情如同这白雪一般冰凉。 方才的一切定是醉酒后的幻象,他不可能抱着我,更不可能吻我,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颊上一片冰凉,不知何时泪水早已潸然滑落……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春暖花开时。 林俊溪会经常邀我出门——去观上元灯会,去河边放烟火,去南山赏桃花…… 可是每次都是乘兴而往,往往败兴而归,我再也没有见过广瑄的身影…… 俊溪的“台词”,我早已烂熟于心—— “丫头,很抱歉,没有带来三殿下……” “丫头,三殿下今日又来不了了……” “丫头,三殿下最近忙于学业……” …………………… 一次又一次失望,心中早已明白,这些不只过是林俊溪怕我伤心而编出的“谎话”。 龙广瑄,洪武皇帝的三皇子,身旁围绕着多少莺莺燕燕,他何尝还会记得我! 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一切只是一场美好的梦幻,只是梦醒时分来得太迟太伤感…… 18 两情长久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天是那么蓝,草是那么青,野旷天低树。 两骑并驾齐驱,缓缓而行,并肩徜徉于宁静广阔的旷野之中。 我垂眸深思,不知该如何开口…… 俊溪见了,扬眉浅笑道,“丫头,想说什么,不妨直抒胸臆,童言无忌嘛!” 不曾料想他早已洞悉我的心思,极不自在地瞟了他一眼,他爽朗地笑道,“丫头一定在想着三殿下,想问他的近况又不好意思开口,正踌躇满怀呢!” “你……”忽闻此语,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嗖——”的一声闪开了,扬鞭策马朝一旁奔去,迫切的想要避开他,不想让他窥见我绯红的面颊。 他纵马追了上来,嬉笑道,“看来被我一语道破心事,又恼了,你这丫头啊……” 我蹙眉,白了他一眼,怒嗔道,“既知我的心意,为何还要拿我取笑,你真得很可恶!” 林俊溪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的沉声道,“自从六岁入宫,给三殿下伴读,我就没见过他的那种眼神,你知道么,他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很特别……” “特别?”我有些莫名,不知该高兴,还是该…… “就是那种柔柔的感觉,你没有察觉到么?” 沉默了半晌,我早已习惯广瑄看我的眼神,却一直都没有深究——或许他只有看我时,才会显出那种温柔…… 林俊溪默默注视,平静地说道,“你早已在他心里!” 区区七字如涓涓细流从心上缓缓的淌过,如浮云掠过天际,如轻风拂过树梢…… 不知为何,只觉得周身暖暖的,满心不知何种滋味——似慌乱,又似甜蜜…… 不禁脱口而出,“那他为何不再见我?” “这个……”林俊溪深深凝视着我,欲言又止,垂眸凝思却再三缄口,“丫头别问了,三殿下自然有他的苦衷,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疑惑地看着他,陷入久久的深思…… 龙广瑄的心里真得有我的一席之地么? 19 入宫为妃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三月里,宫中传出话来――长信侯林安远之女林婉凤,贤良淑德,甄选入宫册封为瑞明王王妃。 瑞明王龙广珉,洪武皇帝与谢贵妃唯一的儿子,大夏的二皇子。 有传闻,洪武皇帝欲将帝位传给他,让他取代懿德太子龙广琰。 谢贵妃,艳冠六宫群芳,圣宠不衰十余载,为了她洪武皇帝曾三次想要废黜结发之妻郭皇后…… 林婉凤终于如愿以偿成为王妃,我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为她难过…… 几乎素未谋面的两个人,一朝竟要结为夫妇,携手走过一生,这是不是有些太离奇,太仓促……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这就是她的好姻缘…… 好姻缘,不需相识相知,更不需两情相悦,只需门当户对就足够了。 婉凤就要入宫,成天有一大堆的规矩礼仪要学,我也不方便去找她,依旧整日蜗居在家中度日如年。 说来也怪,婉凤入宫对于林家来说一件天大的喜事,林家上下早已忙得焦头烂额,可是林俊溪却一副莫不关心的样子,成天无所事事的东游西逛,偶尔也会来找我。 这日,林俊溪说弄到一坛上好的“竹叶青”,不由分说的拉我去太白楼鉴赏,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竹叶青,闻之清冽芬芳,郁郁醉人;浅尝之入口甘甜,沁人心脾…… 玉杯盛满琥珀光,觥筹交错,推盏碰杯,怡情宜人…… 稍许饮了几杯,不觉双颊已是微热,持着玉杯倚窗而立,任凭清风拂乱乌黑的青丝。 俊溪悄然而至,静静立在身后,兀然开口让我一惊,“丫头,有心事啊!” 微微摇头,不由自主问道,“婉凤进宫,你似乎不太高兴……” 沉静了很久,只听俊溪长叹一声,“一入宫门深似海……” 我轻轻一笑,“难道你不知道婉凤的心事么?她对瑞明王早已芳心暗许,这不正合她的心意么?难道作哥哥的不为她而感到高兴么?” 俊溪抬眸遥望远方,神情有些低落,“你为什么不问瑞明王对婉凤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到底喜欢不喜欢,爱不爱婉凤……难道结为夫妇,相伴一生就真得不需要两情相悦么?” 他的一席话说得我一时默然无语,欲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20 家族荣耀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林俊溪陡然擒住我的手腕,手微微一颤,持着的玉杯骤然落地…… 他目光深邃地注视着我,怅然一笑,笑声渗透着冷冷的寒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你会兴高采烈么?如果让你去嫁给一个自己不爱,不爱自己的人,你会怎么办?” “不知道!”我抬眸凝望,不清楚林俊溪为何会这般失态,“不知道,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如果命运如此,就当循着命运的轨迹。” 他蓦地放开我的手,喃喃自语道,“命运?是的,那是她的命运,命运本该如此……” 林俊溪持着酒壶仰头痛饮,清冽的美酒撒了他一脸一身,他抬手用袖口拭脸,神色凄迷道,“千杯不醉,我多么希望自己千杯不醉,但是只有醉了才能忘记一切……” “你醉了!”林俊溪的脚步蹒跚晃悠,我抬手想要扶住他,他却顺势一把将我揽在怀中,紧紧抱住…… 他醉眼迷蒙,深深凝视着我,“婉凤――” 林俊溪醉酒,居然将我当成了林婉凤,“哥跟你说不要嫁给瑞明王,他不爱你,真得不爱你……哥就你这一个妹妹,不希望看见你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放手,你放手……我不是林婉凤,我是晴毓凤!” 死命挣扎着,他的手却死死环在我的腰间,箍得我不能动弹。 指尖缓缓触到桌上的茶盏,将一盏凉茶泼在他脸上,厉声叫道,“林俊溪,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既然你知道婉凤嫁给瑞明王不会幸福,那你为什么不去阻止他们……” “阻止?”俊溪陡然惊醒,一脸茫然的望着我,“阻止什么?一时酒后失言,还请晴姑娘见谅。” 方才他的话语久久盘旋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心中隐隐作痛,“你说得都是真的么?婉凤她……” 他目光恍惚,直直望向远方,“请晴姑娘不要再提,就如你说得那样――她的命运本该如此!” “但是这关系着她一生的幸福啊!” 俊溪垂眸冷冷说道,“幸福与整个家族的荣耀相比不是显得很微不足道么?” 幸福与家族荣耀?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21 再遇广瑄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十天后,迎来林婉凤的大婚之期。 长信侯出面再三邀请我充当婉凤的女嫔从,我却婉言谢绝了。 不忍心看到婉凤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不忍心看到婉凤成为一件维系家族荣耀的筹码,不忍心看到神圣至高无上的婚姻被冠上‘权力’与‘利益’二字…… 四处漫无目的的游荡,心中似乎被忧愁与烦恼填满,又似乎空空荡荡。 幽幽镜湖,水明如镜,剔透澄澈,犹如他的双眸一般。 我已然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有想起广瑄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疼痛在心底缓缓的漫延…… 广瑄亦会如此—— 不知会认识哪家的名门闺秀; 不知会迎娶怎样的娉婷佳人; 不知会与何人携手一直到老; ……………… 或许他的生活中将永远没有我的存在…… 熏人欲醉的暖风拂过,依依的垂柳从平静的湖面上掠过,泛起圈圈涟漪;风过树梢,舞动碧树繁花,粉白透红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飘洒,落在水中打着旋随波逐流渐渐远去…… “可怜桃花逐水流……” 一个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兀然响起,柔柔的,带着暮春的温暖——那是他么? 我低低垂眸,轻声低语,“水,映出繁华的斑驳,本身却依旧纯净清澈——如你一般。” 来者低声浅笑,笑声如天籁一般,“丫头,你在踌躇么?好久不见了,你居然也学会了对月伤心、见花落泪,你从何时起变得这般多愁善感……” 蓦然回首,映入眼底的还是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柔声唤道,“广瑄——” 他含笑点头,欲再开口时,我已声音哽咽,轻声低泣。 广瑄扬眉浅笑,伸手抹去我颊上的泪珠,轻叹一声,“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我啼笑皆非地瞪他,嗔怒道,“你……你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他倾身俯过来,专注地看着我,黑眸深处映出我的妆容,“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镜湖畔,不期而遇,这是送给你的惊喜!怎么,不喜欢么?” “今日是瑞明王的大喜之日,身为昭明王的你难道不用前去观礼么?” 广瑄蹙眉不屑说道,“他们不是结为夫妇,而是结成盟友,这样的政治联姻不去也罢!” 原来如此,他们是政治盟友,那我们是…… 22 瑞明王妃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瑞明王与长信侯联姻是出于……难道是为了那个位子?”我咬了咬朱唇,欲言又止,多么希望现实不如自己想象般残酷。 广瑄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缓缓说道,“二皇兄早晚会夺取那个位子!” 不禁一本正经的追问道,“何以见得?你有什么打算?” 他侧过脸,看不清神色,沉浸良久,四目相对,悄然无语…… 一阵疾风拂过,掀起层层波涛将原本如镜的湖面打得支零破碎。 广瑄陡然仰首长笑一声,“我打算……” 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了顿,“我打算去求父皇与母妃赐婚,将你也选进宫去,让你与林婉凤做一对亲妯娌。” “你……”顿时羞赧的指着他无话可说,颊畔泛起朵朵绯色的红晕。 见我又羞又恼,他不假思索将我拥入怀中,笑叹,“丫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满心欢喜却又满心怀疑,真得会有那么一天么? 三日后,林婉凤以瑞明王王妃的身份回到侯府省亲,特意邀我前去一聚。 婉凤一袭大红华艳金丝牡丹的宫装,端坐在主位之上,满头珠翠金簪,乌黑云鬓高绾,宛若天女下凡一般。 我盈盈下拜,“民女拜见王妃。” 婉凤亲自俯身搀起,亲热的挽着我,一齐在主位就坐。 曾经最为亲切,无话不说的姐妹,此时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唯有低头轻语一声,“恭喜你!” 婉凤听了,神色顿时黯淡了,垂眸深思许久,故作轻快地笑道,“一直以为你会比我早嫁,结果还是我先嫁了,你也要开始为自己多多打算了……我哥他人很好,你可以考虑看看。” 不知怎么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忽然觉得婉凤似乎并不快乐,脸上完全没有那种新婚女子的喜悦——难道她已然知晓瑞明王的心意? 默默抬首,一丝淡淡的微笑凝在唇边,“婉凤,不管如何,一定要幸福哦!” 她微笑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女人的幸福其实很简单,一位爱她的夫君,一双可爱乖巧的儿女…… 23 悠然共醉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黄昏时分,我辞别林婉凤欲归去,长信侯命人传话――设家宴于藕香榭,请晴姑娘赏脸。 盛情难却,只得留了下来。 转过高挂华美宫灯的九曲回廊,藕香榭亭亭临水而立,五彩斑斓的流光与玲珑精致的水榭交相辉映倒映在池中,宛若缥缈迷幻的瑶台仙境。 林婉凤端坐首席,抬手举杯,扬眉浅笑,流露出无可比拟的贵气,好一个风姿绰约的瑞明王王妃。 席间迎奉祝酒之人络绎不绝,她含着微笑频频举杯,一一饮尽。 我与林俊溪同坐一桌,看得出他的心情极为不佳,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神色恍惚地擎着琉璃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侧目轻瞥,用手肘撞了撞他,轻嗽一声,示意他不要再喝了,他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 酒过三巡,缓缓起身,姗姗离去,林俊溪见了忙疾步跟上,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轻声低语,“别走,留下来陪我……” 蓦然回首,望见他那双布满愁云的眸子,心中一颤,思绪万般却不得其解,他为何会如此这般? 庭苑之中,一轮明月高悬,月朗星稀,暖暖的晚风拂得人昏昏欲睡。 一方玲珑青石桌,一把翠玉美人壶,一双流云夜光杯…… 俊溪将我摁在石凳上,递过来一只斟满美酒的夜光杯,“来,再陪我喝一杯……” “今夜,你……” 他幽幽开口,淡淡笑道,“你一定在想,我为何会这般反常失态,对么?” 微微点头,蹙眉笑道,“知我者,俊溪也!” 俊溪懒懒笑道,“别问这么多了,只陪我喝酒好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说着轻轻碰杯,干尽杯中的香醇美酒。 轻轻抿了小口,只觉清冽醇厚,异香清爽,脱口而出道,“果然好酒,这是菊花酒?” 俊溪大笑,“知己,知己……惺惺相惜,这是去岁用宫中的贡菊酿制的,我的私藏,从不轻易与人分享……” “是么?”巧笑嫣然,“那我受宠若惊了!” 林俊溪不语,只是默默斟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陡然抬眸深望,迷醉的眼神久久停驻在我的脸上,唇畔牵起一抹飘忽的笑,侧着头喃喃自语,“你很像一个人……” 我很像一个人?思绪一时不知漂浮去了哪里…… 24 似曾相识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我像何人?”抬眸望着俊溪。 他扶着额头,冥思苦想一番,无奈的苦笑,“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是你真得很像她,简直是一模一样……” 微微摇头,啼笑皆非道,“哼!林俊溪你醉了,又拿我打趣。” 他站起身来,目光深深凝视我的双眼,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有朝一日,你如婉凤一般被选入宫廷,你会去么?” 听闻他提起入宫之事,故作镇静的轻笑道,“林俊溪,你要是再这样说些漫无边际的怪话,我可就恼了哦!” 他俯身迫近,俊俏白皙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灿烂的笑容,深邃的目光森森然,不容迟疑的沉声说道,“晴毓凤,我要你现在就回答!” 怔怔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曾经说过一入宫门深似海!”垂眸一笑,淡淡抛出掷地有声的话语,“如果是为了龙广瑄,不要说只是入宫,就是刀山火海,地狱冥府我也敢闯……” 他探手扶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语声宛若浸在寒冰中一般,“他值得你去……” “够了!”我怒声打断他的话语,直视着他的双眼,“俊溪你究竟是怎么了?” “忘掉我方才所说的话!”他躲闪着我的目光,轻轻一句,“我已知晓你的心意……好,不说了,来吧,接着喝酒……” 俊溪持着酒壶斟满玉杯,一杯接一杯,共醉菊花杯,渐渐觉得有些飘飘然。 伏在石桌上,撑着额头,抬首遥望藕香榭,人影绰绰,缥缈有乐声传来,想必一定是传了乐舞助兴。 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飘入耳中,我情不自禁合着乐声轻轻的吟唱,歌声清丽如黄莺出谷一般,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  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 我已沉醉,眼前渐渐迷离,不愿再想起任何事,只想睡去,就像这样睡去…… 有人轻轻横抱起我,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宛如置身梦幻之中…… 25 对你负责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指尖轻轻触到柔软顺滑的锦缎,暖意融融的被衾…… 这是哪儿? 好香的味道!四处隐隐弥漫着郁郁的沉香…… 有人缓缓掀起月白罗纱床帏,一缕阳光倏然投在脸上,本能的伸手去挡,喃喃呓语,“就一会儿,再让我睡一会儿,”翻了个身又昏昏睡去。 “懒丫头,日上三竿了,还在睡觉,”一双冰凉的手抚上我的面颊。 “天啊,好冰!”一个鲤鱼打挺猛然跃起,睡眼朦胧的脱口而出,“是谁吵扰了本姑娘的美梦……哎哟!头好痛……” 深深吸一口气,头如迸裂般剧痛,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还好吧!”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陡然睁眼,惊呼一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俊溪讪讪笑道,“这话儿该我来问你,你在我的房间,睡在我的床上……还在问我?” 不是吧?!隐约记得昨晚与他不停的喝酒,难道…… 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怎么这么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惊叫一声,“啊――” 我浑身上下只着一件蝉翼纱衣,不由心惊肉跳,慌忙裹紧被衾,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好个林俊溪,你趁人之危……你……” 林俊溪抬眸深情凝望,柔声道,“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我最害怕见到女人哭!”林俊溪捧起满是泪痕的面庞,轻轻用丝帕拭着泪水,含情脉脉的悄声低语,“我会对你负责,把你安全送回家去,拜托你让我把话说完再哭也不迟啊!” 表情木然的看着他,呆若木鸡,瞠目结舌道,“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对么?”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侧目笑道,“我可不想被三殿下的天龙剑斩成一截截的,你昨晚醉酒,吐得一塌糊涂,我让丫环帮你梳洗更衣。” 我啼笑皆非道,“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你。” 俊溪故意戏谑的笑道,“以后千万别在我不在的场合喝得醉醺醺的,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如我一般坐怀不乱,快起来,吃午饭了……” 我垂眸一笑,双颊羞得通红,“现在什么时辰了?” “临近中午了。” “什么?”飞快的起身下床,匆忙穿衣梳妆。 林俊溪蹙眉不解道,“你怎么了?” “我必须回去了。” 要是让父亲知道――我好酒贪杯,宿醉不归,还不揭我一层皮啊…… 26 坦露心思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果然不出所料,还未步入小院,浓重的‘杀气’扑面而来…… 内院到正厅,短短几步路程,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举步维艰,每迈出一步都要很大的勇气与决心。 我停步,立在门口,探身向厅内望去。 只见父亲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心中稍稍舒缓一些,蹑手蹑脚的准备径直回屋。 刚刚转身,父亲轻咳一声――完了,被发现了!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昨晚去了哪里?”冷若冰霜的话音在耳畔炸响。 “我……”缓缓的转身,猛然瞥见父亲手中的戒尺,心中一阵狂跳,一张阴云密布的怒容映入眼底…… 战栗,除了战栗,还是战栗,双腿颤抖不停,仿佛琵琶独奏《战台风》…… “我……”竟然有些期期艾艾,语不成语,调不成调,“我……三五友人,秉烛夜游……赏月观星……” “跪下!”父亲怒喝一声,“伸出手来!” 我一颤,如被惊雷击中一般,“扑通”一声,直跪倒在地,不由自主抬起手,伸到父亲面前。 父亲毫不犹豫地扬起戒尺就是一下,“人家的女儿是越大越省心,你是越大越让人操心……” 一下,两下……掌心已经红肿一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我拼命咬牙忍住不让泪水滴落。 忠叔都万般心痛的不忍再看下去,在一旁劝慰道,“老爷,就饶过小姐这一次吧。” 父亲满脸铁青之色,恨得咬牙切齿,“不行,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话音未落,只听见院外一片嘈杂,有人在嚷,“我要见你家小姐,你们凭什么阻拦……” 这声音分外耳熟,好似林俊溪。 难道他送我回来之后,一直没走,一直在院外等候我平安的消息…… 忠叔闻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进来说道,“老爷,外面有位林公子要见小姐。” 一听是姓林的,父亲鬓边灰白的发丝微微颤抖,气得脸色煞白,戒尺如雨点般劈头盖脸的重重落在身上。 只听见父亲疯了似的怒吼道,“不要你去招惹姓林的,你偏要去。” 林俊溪冲过家丁的阻拦来到正厅,陡然一把将我护在怀里,怒目对视着父亲,“伯父,毓凤整晚都与我在一起,我喜欢她,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我怔住了,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悄然滚落…… 父亲愕然的望着我,目光直直,长叹一声,手中的戒尺陡然坠落…… 27 孤寂灵位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毓凤,我带你走!”林俊溪抓住我的衣袖向外拖去。 “放开我!”甩开他的手,将他推出屋外,“你快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决然转身,哭着回房,从中午一直哭到黄昏,声音已经沙哑不成人声,双眼早已肿成红彤彤的桃子。 是我错了么? 不应该惹父亲生气,不应该夜不归宿,不应该与姓林的来往…… 或许应该去向父亲道歉…… 忠叔亲自送来晚饭,我低声问起父亲,忠叔无奈摇摇头,“小姐,可怜天下父母心,您可不能生老爷的气啊……老爷在静室里,您还是去看看他吧。” 父亲的静室,据说每年只有逢母亲的忌日才会开启,看来这次真得激怒他了! 转过岁寒三友的锦绣屏风,父亲落寞孤寂的背影映入眼底,他久久伫立在一方黑漆灵位前――那可能是母亲的…… 小时候,曾经偷偷来过这里,无意碰倒过这方灵位,很是奇怪上面竟然一个字也没有,所以只能猜想那是母亲的…… 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母亲的身影,父亲也从来没有与我提起过她,偶尔只是从忠叔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我出生时,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了…… 父亲轻轻摩挲着灵位,语声幽咽的喃喃道,“小蝶,好久不见了,转眼又是一年,凤儿又大了一岁,她已经出落成娉婷佳人……很可惜,你不能亲眼看着她长大,她很乖,很听话……可是今日我却还是打了她……小蝶,对不起……” “爹爹――”怯生生唤道。 父亲蓦然回首,眼底似乎有泪光隐隐。 不经意的抬眸,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早已满鬓白霜…… 猛然跪倒在地,跪行至前,抱住父亲的双腿痛哭流涕,泣不成声道,“爹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今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凤儿!”父亲将我揽入怀中,轻轻抚摩着我的发丝,如同儿时一样温暖熟悉,他若有所思的颤声说道,“今日不该动手打你,冤冤相报何时了,上一代的恩怨不该……” 话语至此,陡然顿住,唯有长叹一声…… 过了许久,父亲低语一声,“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安睡,思前想后一番――父亲的话到底有着怎样的含义…… 冤冤相报何时了?父亲与姓林的到底有何过节仇怨…… 28 百花盛会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这两日,帝都郢安城内最热闹的事情,莫过于南阳公主府的“百花会”。 这“百花会”名义上是赏百花,赛歌赋,实为一次攀龙附凤的盛会——多少皇亲国戚,名门望族都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在盛会上觅得佳偶佳婿,成其好姻缘。 今年百花会的前两天,我居然收到南阳公主的帖子,邀请我去一赏“百花”。 百花会在南阳府的‘蓁园’举行,因南阳公主的闺名中带有个‘蓁’字,故公主府的后花园便称为“蓁园”。 人间芳菲四月天,群芳争春花满园。 满园春色,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佳丽如云…… 在场众名门闺秀皆盛妆华服,金银珠翠,罗纱缎绫,极尽奢华。 为了不那么惹人注目,特意选择一身青罗窄袖长衣,低低绾了如意髻,用一支流云玉簪点缀其中…… 身在满庭群芳中,与其他那些莺莺燕燕翠翠红红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但还是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一直凝结在我的身上。 然而我的目光却至始至终一直凝聚在那个人的身上,注视着他的举手投足,关注着他的一颦一笑…… 三皇子龙广瑄,‘百花会’上万人敬仰瞩目的‘宠儿’,被无数娉婷佳人所环绕,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这是早该料想到的,他可是大夏的三皇子,多少人想与之攀亲戚,结姻缘。 鼓乐齐鸣,丝竹声声,歌伎舞姬翩翩起舞…… 我却心事重重,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致,转过回廊,立在沉香亭畔,一动不动地望着一簇嫣红的桃花出神。 “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用回首也知道来者何人,轻叹一声,“俊溪,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因为他会来,所以你也一定会来。”耳畔响起爽朗的笑声,“怎么,孤身一人,他呢?没有见到么?” 无奈的摇头道,“见到了,他在万花丛中……” 话音未落,只闻一阵轻快而熟悉的笑声入耳,“万花丛中过,芬芳难沾衣……” 29 身份悬殊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缓缓侧首,一袭银龙玉带常服映入眸中,我淡淡说了一句“幸会”后,不顾旁人的扭头就走。 林俊溪负手而立,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咧嘴笑道,“怎么感觉这么酸,难道是打翻了醋坛子。” 龙广瑄啼笑皆非道,“俊溪,你不帮我劝她也罢,怎么还在火上浇油!” 俊溪大笑着躲开,与广瑄擦肩而过时,伸手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广瑄目送着俊溪离开,转而朝我讪讪笑道,“怎么?丫头生气了……” 冷冷地注视着他,“你何必还在乎我的感受,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三皇子流连群芳丛中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生什么气,担什么忧呢!” 他俯身迫过来,在我耳畔低低地笑,柔情细语道,“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足矣,满苑芳华不及眼前一人……我的心早已交给御宴上那个倾城倾国舞技无双,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绝世佳人;我的心早已属于溪畔月下那个不顾一切帮我疗伤的小丫头……” 我怔怔望着他,柔情似水的话语缓缓地从心上淌过,满心都是柔软温暖,再也恼怒不起来了。 “是真的么?”满面绯红,目不转瞬的凝视着他。 他捉过我的纤手,重重地按在胸前,我可以清晰的感触到他的心跳。 他淡淡一笑,“我的心声是不会说谎的,”说完顺势将我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桃花烂漫,沉香亭畔,我与广瑄相拥而立,他温暖的怀抱让我无比的眷恋,多么希望时光能够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过了许久,他突然伸手抚过我鬓发,我仰视着他,只见他的表情严峻而深沉, 他凝神思量片刻,幽幽的开口,“丫头,有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何事?”一时心中惊涛拍岸,木木地怔住,定定地看着他。 “我已经回过母妃,要将你接进宫去……只是……” “只是什么?”迫切的追问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广瑄犹豫再三,眼底流露出丝丝歉疚之色,悄声说道,“母妃答应了,但是只能以医女的名义进宫,我怕会委屈了你……” “没关系!”我故作轻松的嫣然一笑,心中万分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我与广瑄地位悬殊,名份头衔只是痴心妄想,是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 不在乎以什么名义,更不在乎是否有名有份,只要能够与龙广瑄在一起就好,即使是死也无憾矣! 30 宫中故人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广瑄约定五日后将亲自接我入宫。 日子一天天的临近,似乎已经开始有些度日如年,一种莫名的烦恼与恐惧占据了整个身心,取代了原本应有的喜悦与甜蜜。 满心一片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知父亲。 明日,就在明日,我会离开父亲,离开我的家,离开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院。 在家中的最后一晚,最后的晚餐——餐桌畔,我与父亲对坐,默默无言,悄无声息……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些天来,父亲似乎已经察觉到我的不自在,却一直在沉默,没有询问缘由。 此时此刻,欲言又止,几次想张嘴告诉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目光深深的凝视我,“凤儿,有心事?” “没有,”勉强的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浓重的感伤,故作轻松的望着父亲,“爹,假如有一天我会离开你……” 没等说完,父亲垂眸,叹息一声,“女儿大了不中留……” “我……”轻轻用竹箸拨动着碗中的饭粒,低声轻语,“孩儿明早要进宫去……” “为何?”父亲厉声惊问,脸上立刻笼罩一层寒霜。 我见了,不忍告诉他真相,只是战战兢兢地说道,“婉凤邀我进宫游览,三五天之内就会回来……” 最后还是说了谎,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提到“昭明王”三个字,害怕父亲会怪我,深深的责怪…… “哦,去去也好,你与林婉凤姐妹情深。” 没有料到父亲竟会欣然应许,深吸一口气,缓缓的吁出,平复方才心中的惊惶。 父亲审视着我的眉目神情,不动声色的开口说道,“凤儿,为父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与你,你进宫后,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打听一个人。” “何人?”脱口惊问,父亲居然还认识宫中之人。 “一个女人……她叫云裳,是一位故人。”父亲一时怔怔出神,似乎沉浸在逝去的流光中,黯然幽幽道,“如果寻到了,你替我带话给她——她原谅了你,我却不能,此仇今生必报……” 什么?! 父亲竟然与宫中之人有仇有怨,那人居然还是个女人…… 31 一入宫门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 天未明便早早起身,梳洗着装,铜镜中映出——白皙如雪的水凝玉肤,高高绾起的青丝如墨黛,一双凤眼似星辰闪耀,蛾眉淡扫如新柳,胭脂扑面似芙蓉;一身粉色云锦长衣,宛若一朵轻云翩翩然出岫,胜似瑶台仙子。 一辆朱轮华盖车早已在院外等候多时,该是时候了…… 从衣箱里取出一件青布长衫——这是三天以来,不分昼夜为父亲赶制的。 抱着衣衫,缓步来到父亲的房门前,轻轻叩门。 叩了许久也没有见父亲应门,忠叔闻声而来,“小姐,老爷一早就出门了。” 惋惜的轻叹一声,父亲居然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一时眼底泛起氤氲的雾霭,声音有些哽噎,“忠叔,帮我把这件长衫交给爹爹,这是我亲手缝制的,今后不能在他膝前尽孝……拜托您替我好好照顾他……” “小姐,您这是……” 强忍住眸中的泪水,淡淡微笑道,“我没事。” 步出院门,一位红衣内侍上前行礼,细声细气道,“您是晴姑娘吧,奴才福泉是奉昭明王之命前来接您入宫的。” “怎么没见三殿下?他人呢?”微微蹙眉,几乎疑惑自己是否听错,龙广瑄承诺要亲自来接我进宫。 福泉面露难色,躬身答道,“三殿下事务繁多被绊住,不能前来迎接晴姑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奴才过来。” 原来如此,我含笑欠身道,“那有劳福公公了。” 端坐车内,探手挑开车帘,静静注视着眼前最熟悉不过的黛瓦粉墙小院。 别了,我的父亲;别了,我的亲人;别了,我的青春岁月…… 扬鞭催马,车驾缓缓地前行,渐行渐远,小院被抛在身后再也看不见了,泪水再也止不住,潸然滑落…… 深深地明白,从这一刻起,我已经长大…… 我必须学会独立的生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宫廷中生存…… 父亲不能再陪伴我,保护我,在深宫内苑之中,与我最亲近的只有——昭明王龙广瑄! 32 一朝宠妃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车驾向九重天阙的方向驶去,那是帝国最崇高,最神秘的地方。 穿过正阳门,一双冷眸注视着红墙金瓦内陌生的一切。 巍巍宫阙高耸入云端,这里是曾经无数次遥望的最景仰,最敬畏的地方。 我在这儿,就在这儿,离龙广瑄近在咫尺…… 命运将会如何,心中满是期待。 福泉引着我缓步转过回廊,穿过御苑,只见满庭花开,只闻处处芬芳。 依依嫩绿的垂柳衬着朱红的宫墙煞是好看,满城春色宫墙柳;太湖石畔一簇红杏探出头来惹了满苑春色,红杏枝头春意闹;碧波荡漾的云池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芙蕖,出水芙蓉不染尘…… “芙蕖?暮春时节竟然会有芙蕖?”不禁大惊失色道。 福泉以袖掩口轻笑,“晴姑娘有所不知宫中惯例——这芙蕖是苏惠妃的最爱,秋冬春三季芙蕖凋零时,圣上会特意命人用菱纱仿制芙蕖的模样,用来点缀云池。” “苏惠妃?”早在宫外时就听说过关于苏惠妃的传言——一朝舞姬,一朝宠妃。 见我面带异色,福泉忙解释道,“惠妃娘娘就是三殿下的母亲。” 噢!有些愕然,广瑄是苏惠妃的儿子,是洪武皇帝宠妃的儿子。 记忆中,分明不是这般,记得广瑄告诉过我——他的母妃并不得宠。 随着福泉来到一座气势宏伟的宫殿前,他恭恭敬敬道,“这是昭明王的乾明殿,请您在偏殿休息。” 忽而,清风徐徐拂过,一阵淡淡的药味四散,一只手重重的搭在我的肩上,还未回首便轻声唤道,“广瑄——” 蓦然转身,愕然的呆住了。 “是你?”那人微微愣住片刻,立即扬眉浅笑道,“本王就知道一定是你!” 来者并不认识,便蹙眉问道,“你是……” 话音未落,只见福泉俯身叩拜,“奴才见过瑞明王殿下,这位姑娘是新进宫的医女。” 原来他就是林婉凤的夫君——瑞明王龙广珉。 瑞明王沉声说道,“福泉,将毓凤姑娘带往本王的寝殿……” 我呆呆站立,错愕不已地盯着他,他居然知晓我的名字。 福泉战战兢兢道,“可是……三殿下吩咐过……” 瑞明王斜眼瞪了福泉一眼,冷冷说道,“人都不在了,你还听他吩咐!” 什么?人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33 不知所踪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瑞明王伸手欲拽住我,“毓凤,跟我走!” 福泉挺身挡在面前,垂首恭敬道,“二殿下见谅,奴才恕难从命,三殿下吩咐过,晴姑娘是一定要带往乾明殿的……” 话音未落,瑞明王抬手便是一掌,掴得福泉口鼻冒血,“该死的奴才,吃了豹子胆么?连本王也敢阻拦!” 我抢先一步来到瑞明王面前,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不由自主攥住他的衣袖,强忍住泪水,颤声喃喃问道,“人都不在了?告诉我龙广瑄他到底怎么了?” 一抹寒霜似的冷笑凝在龙广珉的唇边,如白雪般孤清的面容拒人之千里,幽幽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我的内心,“你果然很在乎他?” 含着眼泪,木木点头,“求您告诉我,广瑄他……” 他唇边勾起一抹讥诮,“不必多问!从今日起,你只需跟着本王。” 一语惊得浑身颤抖,难以置信的直视着他,“你在说什么?” 龙广珉陡然拽住我的胳膊,沉声说道,“如果今生还想见他就要照着本王说得去做,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惊愕地看着他,挥手打开他的大手,“放开我!你一定是疯了,我又不认识你……” 笑,他开始大笑,莫名的厉声大笑,“可是我认识你,由始至终都认识你,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不要不珍惜……” “殿下——”一阵轻柔的女声飘入耳中,这声音好似林婉凤,猛然回首定睛一看,真得是她! 她也注意到我的存在,极不自然的低低唤了一声,“毓凤——” 龙广珉冷冷的白了她一眼,蹙眉厉声问道,“你前往此处有何贵干?” 此言一出,婉凤顿时惊惶失措,如老鼠见猫一般,吓得瑟瑟发抖道,“殿下,御医早已在殿内等候多时……” 龙广珉微微颔首,甩了甩广袖,转身就走。 林婉凤随即转身,欲疾步离去,我轻声唤住她,“婉凤,不,瑞明王王妃……请留步,有一事相问——昭明王他身在何处?” 她脚步稍缓,略微迟疑了一下,蓦然回首,悄声说了句,“总之,一言难尽,你会明白的……” 望着她那远去的单薄身影,顿觉万分揪心…… 心中默默念叨——广瑄,你到底怎么了…… 34 贵妃谢氏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我被安排在乾明殿的西暖阁住下。 傍晚时分,福泉领着一个绿衣小宫女而来,“晴姑娘,这是翠喜,是派过来伺候您的。” 翠喜连忙俯身跪下行礼道,“奴婢见过晴姑娘”。 伸手扶起她,微微点头笑道,“我可受不起你这大礼。”遂抬眸上下打量着这个带着稚气的伶俐小丫头。 等福泉走后,我向翠喜打听龙广瑄的下落,她先是缄默不语,避而不谈,见我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转而含糊其辞道,“奴婢听闻三殿下不在宫中。” 不在宫中?那他能在哪儿…… 时光飞逝,三日,已经是第三日,依旧没有看到龙广瑄的影子…… 每日闭门不出,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除了翠喜,没有第二个人同我说话,觉得自己都已经闷在屋里发霉了,有些后悔从宫外的广阔天地里跳入了一个辉煌却阴冷的牢笼中…… 午后时光,了无生趣,实在难以打发。 倚着小轩窗,望着窗外大好的无限春光,唉声叹气道,“春光明媚,我却被困在这阴暗的牢笼之中。” 深思量了许久,终于耐不住寂寞,对翠喜开口说道,“你能陪我出去走走么?” 翠喜点头应了,陪着我来到御花园内。 立在花丛之中,深深嗅着芬芳,心情出奇的大好,一时忘乎所以的哼唱起儿时的歌谣,“春光媚,桃花红,江水暖……” “何人在此放肆!”忽闻惊喝一声将我怔住。 胆怯的缓缓回头,只见一群宫娥内侍拥着一位衣着华美,雍容华贵的妇人,一身杏黄金凤纹牡丹裳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她额前摇曳着五彩金凤含珠坠晃得人眼睁不开,一双柳叶弯眉微微蹙着…… 完了!心中顿时惴惴不安,这一定是哪宫的娘娘,我该怎么办? 只听见那妇人身边的宫娥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见了贵妃娘娘还不跪下!” 翠喜早已在身旁跪下,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垂首悄声提醒道,“晴姑娘,快跪下。” 原来她就是传闻中,艳冠六宫群芳,圣宠不衰十余载的谢贵妃啊! 她真得很美,美若天仙…… 我呆呆的立在原地,不知不觉的抬首直视着她;她也无意地瞟了我一眼,随即愣住了…… 35 远去天竺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四目相对,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明眸中闪过一丝惊羡的流光…… 见我如此大胆直视她,谢贵妃皱了皱柳叶弯眉,冷冷开口,“彩云,去给本宫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贱婢。” 我一僵,肩头发颤,这是怎么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红衣侍女疾步上前,扬起巴掌准备挥向我,我不由的侧身去躲…… “慢——”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袭青衫广袖由远处翩然而至。 那是林俊溪!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俊溪来到谢贵妃面前,欲躬身行礼,谢贵妃忙伸手拦住了,不解的愁眉瞬时舒展,满面柔情的含笑道,“你怎么有空进宫来?” 林俊溪笑而不答,贴在谢贵妃耳畔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抬眸瞟我一眼。 谢贵妃边听边笑吟吟的点头,那表情如春日里绽开的芙蓉,甜的腻人,“原来如此!既是新进宫的医女就该好好待在御医院中,何苦出来东游西逛的乱晃,招惹是非呢?俊溪,今日之事看在你的份上,本宫就不责罚她了……” 俊溪低眸轻声陪笑道,“那就多谢娘娘不罚之恩了,今后要是有事,还要请娘娘多多担待。” 谢贵妃嫣然一笑道,“那是自然,”说完意味深长的瞥了林俊溪一眼,优雅转身,带着宫娥们离去。 见她们走后,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撅嘴讪讪笑道,“俊溪,谢谢你!今日多亏有你帮我解围。” 林俊溪无奈的摇头叹气道,“丫头,今日你差点闯下大祸!要是我来迟一步,你会……唉!不说也罢,到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向三殿下交待……” 我不屑一顾的冷冷说道,“你用不着跟他交待,不管他在不在宫中,我都不会再见他一面!” “丫头,你……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俊溪气冲冲地拽住我的胳膊,连拖带拉的将我带回西暖阁。 对坐桌前,林俊溪久久凝视着我,低低开口,“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但是希望你能记住一点——三殿下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什么?”我手足无措的惊声问道,“广瑄……广瑄他到底怎么了?” 林俊溪的脸上闪过错愕之色,“难道你还不曾知晓?五日前,三殿下启程去了天竺……” 天竺?!天竺离大夏有数万里之遥! 龙广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36 细腻心思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他为什么要不远万里的前去天竺? 难道他想效仿昔日唐玄奘法师么? 他何时才会回来,回到我身边来?…… 脑海里浮现出成千上万的疑问,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帮我答疑解惑啊! 抓住林俊溪的手,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咬唇一字一句的顿道,“林俊溪,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我要知道事情的全部!” 林俊溪垂眸深思了许久,幽幽开口说道,“这说来话长,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的,三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他将亲口告诉你事情的缘由经过。” “你无需骗我!”缓缓开口,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很快是多快?是三月五月,是三年五载,还是……” 俊溪默默无言,目光久久流连在我满是泪水的脸颊上,“丫头,你要理解三殿下,他有苦难言!” 从午后到黄昏,林俊溪就这样陪伴着我,一直静静地坐在桌前。 一时有些恍惚,心中闪过万般念头,怔怔抬眸,脱口而出一句,“我为什么还要待在这儿?” 说着倏然站起,抬腿就向门口走去,“毓凤,你去哪里?” “龙广瑄不在这儿,那我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阴暗森森的牢笼之中……我要回家!” “你不能回去……”他疾步上前,挡住我的去路,伸手揽住我肩头。 “放开我!”死命挣脱出他的双手,横眉怒对。 “你大可以回去,我不会再阻拦你!”林俊溪垂眸深望着我,满目怜惜,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你爱他,甘愿为他抛弃一切,会心甘情愿的等他……可是你……你不是我所认识的晴毓凤……你太让我失望了!” 看似轻飘飘的话语,在我听来却重如千钧,全身颤抖不已,痛哭失声,“你……你出去……” 他关切地看了我一眼,默然转身离去…… 嘤嘤的哭泣了许久,嗓子已经嘶哑,浑身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翠喜提着食盒,脚步轻轻地进来,低声唤道,“晴姑娘,你一晚上都没有吃东西了,喝点清粥吧。” 缓缓地坐起,端着瓷碗,一勺勺舀着,瞥见碗内浮着些百合,便蹙眉问道,“你还知道在粥中放百合?” “这是林大人吩咐奴婢放的,说您刚哭过,给您润嗓子。” 听闻之后,莞尔一笑——林俊溪,心思极为细腻的男子,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37 金屋无人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夜半三更,更漏声声,一切都平静下来,良久无声。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心中久久盘旋着一个问题,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我爱龙广瑄么? 不知道…… 但是我唯一知道——可以为了他离开父亲,可以为他改变自我,可以为他抛弃旧时的一切…… 可是很可惜,他终究还是抛下我一人,将我独自留在这深深的宫闱之中…… 一想到这里,一股浓重的悲哀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屋门被缓缓推开,一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闪进屋内。 “毓凤——”一声轻言细语落入耳中,我怔住,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抬首凝眸望去——来者竟然是林婉凤! 慌忙从床上起身,直直跪拜在地,“奴婢拜见王妃。” “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多礼。”林婉凤伸手扶起我,柔声细语的询问道,“你为何会在宫中出现?” 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我为昭明王龙广瑄而来,进宫充当医女,可惜他却……” “那太好了!”她不假思索笑道,如释重负一般。 我一愣,怔怔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高兴! 她见我如此神情,亲热的拉过我的手,意味深长的劝慰道,“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会好的。” 我忙垂眸一笑,“多谢王妃关心!” 林婉凤颔首一笑,目中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得意,“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可以命人送你出宫归家去。” 摇了摇头,抬眸望向远处,平静地说道,“既是宫中医女,按理应当尽自己本分,再说我会一直守在这儿等着广瑄回来……” 婉凤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来帮你安排进御医院。” 已然敲过五更,天色渐渐放亮,我们竟聊了一整夜。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林婉凤似乎很不开心,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眉目宛转含愁…… “你一夜没回去,难道不怕瑞明王殿下担心么?” “担心?他何尝会牵挂着我!”婉凤抬眸怅然一笑,“一入宫门深似海,金屋无人见泪痕……” 四目向望,她眸中分明有莹然的泪光一闪而过…… 38 未来婆婆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在婉凤的安排下,我如约进入御医院充当医女,御医院首座是一位白发白须的矍铄老者——“杏林圣手”陈宝箴。 见我还有些医理药理的常识,便让我侍奉他座下,拜他为师。 其实宫中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平淡,与民间相仿,同样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无外乎几件事——出诊、开方、配药、研药、煎药…… 默默守候,心无杂念,静如止水。 我会想起龙广瑄,不知他身在万里之外过得好么…… 林俊溪袭了长信侯的官职,成为禁军亲卫神威营的副将,可以无通报无阻拦自由出入宫廷。 每隔两三天他会来一次西暖阁,每次总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偶尔会满目怜惜,声音低柔而忧伤地说道,“毓凤,让你受苦了……” 每当这时,我总会万分艰难的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扬眉柔柔笑道,“深宫大内,衣食无忧,我不知过得多好呢!” 每每说着话时,心中总能溢出无穷无尽的酸楚,在心底不住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一定要坚强,决不能在俊溪面前落泪。 时时刻刻沉浸在对广瑄的思念之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转眼步入初夏。 五月的一天,景福宫派人来御医院传话——苏惠妃扭伤了脚。 御医院唯有我一名医女当值,师傅派我独自一人过去了。 景福宫位于皇宫东南,紧挨着御花园,飞檐挑角的殿宇隐在碧树绿荫之中,显得幽深清静。 内侍引我步入苏惠妃的寝殿,殿内弥散着袅袅萦回的檀香。 侍女轻轻撩起青色流云软罗纱,我徐徐进到内室,只见一妇人斜斜的倚在榻上,一旁伺候的侍女悄声说道,“娘娘,医女来了。” 苏惠妃不动声色,目光一直伸向远方,我微微抬首悄悄打量着她。 一张纤巧消瘦的脸颊毫无血色,一双深若寒潭的乌黑眸子黯淡无光,一对弯如新月的黛眉久久蹙着,终于见到她了——龙广瑄的母亲。 低头屈膝重重跪下,“拜见惠妃娘娘。” 她略微抬手示意我起身,来到榻边欲问病情,她抬眸瞥了一眼,顿时惶恐不已,抬手指着我,骇声惊道,“梦蝶……你是梦蝶……你终于来了……” 我迷惑不已,喃喃自语道,“梦蝶?” 惠妃绝望凄厉的惊叫,“梦蝶……你是来索命的……” “娘娘,奴婢是医女晴毓凤。” 惠妃转而狂躁地大笑不止,“我的命……你尽管拿去……是我欠你的……” 见苏惠妃如此这般,一旁的侍女急忙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按住惠妃欲将汤药灌下,惠妃猛地挣脱,将药碗打翻在地,歇斯底里地惊叫道,“放开我……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害我……” 一时惊得手足无措地呆立原地,一动不动,难道眼前这位疯癫失态的苏惠妃就是龙广瑄的母亲? 39 出身低贱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见我一言不发的呆立着,侍女急忙上前求助道,“奴婢玉珠求您想想办法医治娘娘吧,自从三殿下走后,她就成了这个样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癫狂……” 凝眉沉思一番,从药箱中取出银针,让侍女们扶住苏惠妃,果断施针刺入她的百会穴。 片刻之后,她果然渐渐平复下来,有气无力地倒在榻上。 望着她憔悴的容颜,心中难受万分,默默念叨——龙广瑄,幸亏你没有见她这般模样。 玉珠一脸感激之色,附耳悄声说道,“前些天,娘娘崴了脚,一直遮着、掩着不让传御医……劳烦您给看看。” 悄然来到榻前,轻声劝慰道,“娘娘,奴婢帮你揉揉脚好么?” 惠妃瞥了我一眼,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点头。 在榻旁跪下,轻轻掀起淡紫色绣牡丹的云锦长裙,缓缓褪下她的白袜,一双小巧玲珑的玉足暴露在眼前。 细细端详查看,右足踝已经高高的肿起,一片紫红,亲自用冰水绞了帕子与她冷敷,边敷边轻柔徐缓的按摩着…… 指尖无意触到她的脚底,那竟不像是她这种身份人的脚——从脚趾到脚跟,布满厚实的老茧与深浅不一的丑陋伤痕…… 只听见惠妃幽幽开口,“本宫的脚很丑对么?从来就没有让人看过,即使是圣上,你是第一人,你知道本宫从前是什么人么?舞姬,最低贱的舞姬……” 我垂眸不答,只是恭顺倾听着,一种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很美丽,却很寂寞…… 惠妃起身倚坐,有些恍惚出神,声音很低很轻,“那时候本宫很年轻。” 她抬眸看我一眼,“就像你现在这个年纪,能歌善舞,什么胡旋舞、金莲舞、羽衣舞、飞天舞……都会……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梦蝶,让本宫牵挂一生的梦蝶……” 见我一言不答,惠妃黯然一笑,长叹一声,“本宫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你面前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只是感觉你很面善,很投缘……对了,你叫……” 朱唇微启,轻声说道,“奴婢晴毓凤。” “晴-毓-凤?”苏惠妃蹙眉茫然的一字一句顿道,瞬时恍然惊呼,“你就是瑄儿的……” 嫣然一笑,微微颔首,“正是奴婢。” 苏惠妃抬手轻轻抚着我的发丝,柔声道,“瑄儿不在宫中,苦了你!” 我莞尔一笑,“奴婢心甘情愿。” 惠妃含笑沉声道,“我的儿,这宫中不比别处,步步需小心,时时要提防……切记,一定不要相信任何人!多谢你今日的陪伴,有空一定要常来景福宫。” 深深俯身行礼,“多谢娘娘的教诲。” 回去的路上,脑海中一直在回想苏惠妃的话语——深宫内苑之中,一定不能相信任何人! 40 独当一面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一有空闲就会去景福宫,在我的精心照料下,苏惠妃的身体好了许多。 广瑄不在宫中,我更要代他好好地照顾他母亲。 六月初,洪武皇帝南巡吴郡,师傅以及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跟随御驾前往。 只剩下我与几个小药童留守御医院,事务更加繁多,所有医务似乎一瞬之间全都落在我的肩上…… 圣上不在,后宫的几位娘娘仿佛约好似的,先先后后都病了,今日刘昭仪偶感不适,明日李夫人身体微恙……忙得我像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焦头烂额,没有办法,连翠喜都被我拉到御医院来帮忙。 从天色微亮一直忙到深更半夜,研药研得手脚发麻,煎药煎得头晕脑胀,青烟熏得双眼流泪不止…… 唉!总之一个字——苦! 看来,与药材打交道多了,命也随之变得一样——苦不堪言了! 傍晚时分,刚从刘昭仪那里回来,还未进门,翠喜便迎了出来,“毓凤姑娘,方才延禧宫来人传话说——药用完了!” 听她这么一说,猛然想起师傅出门前的交待:延禧宫的药已经配好,放在药柜右手第一个抽屉里,一共五包。 疾步进屋将五包药找了出来,预备让翠喜送去,她摇头说道,“方才那位传话的公公点名要您亲自送去。” 不曾细思量,拿起药包抬步出了御医院,借着微亮的月色,匆匆向延禧宫方向走去。 独自一人跨进大殿,扑面而来一股熟悉的药味,已是上灯时分,可这延禧宫里还是一片漆黑。 偌大的宫殿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我轻轻呼唤了几声,“请问有人在么?” 除了回声之外,没有人应答。 月色朦胧,透过花格雕窗将微光投向殿内的大理石地面,月华似水,仿佛一层银色的薄雾缓缓浮起。 四周张望,隐隐发觉殿内深处似乎有点点灯影摇曳,徐步穿过空旷的略显阴森的殿堂,向宫殿的最深处走去。 光,寻着光亮朝前走去…… 绣满鸾凤合欢的云锦帐幔层层叠叠,玉指纤纤撩开帐幔,一支雕着龙飞凤舞的红烛孤零零的立在镂花嵌金的高几之上。 借着摇曳的烛光,我看清眼前的一切——满眼闪烁着金色,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墙壁上贴着金,几案上嵌着金,箱笼衣柜上包着金,就连案上的烛台、杯盏、碗碟都是由黄金打造的……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黄金般的宫殿! 陡然有人从身后探手环住我,一股男子的温热气息骤然侵入。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将我震住,蓦然回首,颤声惊道,“是你?!” 41 另娶他人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www.dawenxue.net “怎么?见到本王很惊讶么?”来人扬眉浅笑道,“不喜欢本王为你准备的金屋么?” “奴婢拜见瑞明王殿下。”抽身而退,侧身躲开他环在我腰间的双手。 他的微笑僵在唇角,一双灼灼目光直视着我,“你还是如此冷若冰霜,拒人以千里。” 垂眸躲避着他炙热的目光,急忙岔开话题,轻声说道,“您一定是误会了,这是御医院送来的五包药材,请问奴婢该交予何人接收?” “晴毓凤!”他脱口喝出我的名字,隐隐有些愠怒,“你无需顾左右而言他,难道你真得不明白本王的一片心意么?” 不慌不忙的缓缓开口,“殿下,天色已晚,奴婢先行告退,”说完欲转身离去。 “本王不许你走!”他伸手将我猛拽到面前,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我,一只寒冷似冰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喃喃自语道,“就是这张娇俏的容颜,回眸一笑倾天下!” 回眸一笑倾天下?他居然也知道…… 我霍然抬眸直视着他,如五雷轰顶一般,“你为何会知晓?” 龙广珉嗤笑一声,笑容阴冷逼人,“这世上还难有本王不知道的事情,”说着伸出食指勾住我的下颌,轻佻的笑道,“三弟艳福不浅,可是很可惜啊……” 微微侧首躲避龙广珉不规矩的手指,冷冷说道,“请二殿下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授受不亲?”他仰首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你是本王先看上的,龙广瑄在其中插了一脚,现在他又不要你,将你送给我了!” “什么?”怒眉厉声说道,“你在撒谎!广瑄不是那样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龙广珉俯身逼近,冷言冷语道,“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么?告诉你他的去向?” 我斩钉截铁,逐字逐句道,“广瑄去了天竺!” “天竺?好一个可怜的晴毓凤,难怪你到现在还在护着他,你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去天竺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借口!龙广瑄借道去了南诏,去迎娶南诏王的女儿永贞公主……” “广瑄去迎娶永贞公主?”惊声自问,久久回不过神来,口中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你在骗我……” 猛然闭上双眼,不敢再听下去,不敢再想下去…… 心在滴血,一滴一滴的,满是殷红…… 这不是真的,龙广珉在骗我!我心目中的龙广瑄绝不是那样的人…… 42 金屋藏娇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离开,我要离开这里,转身疾步向门口奔去。 龙广珉狠狠拽住我的手臂,将我拽向他怀中。 “放手,放开我!”冷眸怒对,不由自主握紧双拳,“再不放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似笑非笑睨我一眼,“发怒的小野猫,本王越来越喜欢你。” 胸中怒怨如烈火般腾起,再也压抑不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顿道,“我-让-你-放-手!” 龙广珉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是轻佻地笑着凝视我,抬起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抚在我的颊间。 五指并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 他轻轻抬眸一瞥,伸手便将我的手腕捏住,抿唇轻声笑道,“我的小野猫,你可不能随便动手打人哦!” 时机到来,趁他没有防备之际,反手一掌用力击在他胸口…… 很庆幸,当年父亲曾经教过几招用来自卫防身,现在用来对付龙广珉这样的卑鄙小人,真是恰当得体。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他口中逸出,陡然身子一颤,一口怵目惊心的殷红鲜血喷涌而出,他捂着胸口骤然倒地,一动不动…… 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没有了气息…… 天呐!难道是我下手太重?难道我一掌打死了他? 久久怔住,心中忐忑,这该如何是好! 他如此弱不禁风,一掌就被我打死了,他可是圣上的爱子,林婉凤的夫君……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咬咬牙,横下一条心,他是死有余辜,趁没有人看见,走为上策――先偷偷溜出宫回家去,然后再远走高飞,反正这宫中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月黑风高夜,徘徊在宫门口。 出宫时辰早已过去,朱漆宫门紧闭上锁,重重守将戒卫森严。 四面高高的朱红宫墙,令人望而却步,怕是插翅也难飞跃。 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可以去求林俊溪! 他是神威营的副将,应该有办法将我弄出宫去。 疾步赶去正阳门旁的一间小院落,晚间他通常都在那儿值守。 推开虚掩的房门,他果然在那儿,只见他坐在案前,专注的向众将领布署兵力防务,我轻声唤道,“俊溪――” 他抬眸颔首一笑,“你怎么来了,”遂挥手遣散众将。 林俊溪迎我进里屋,“这么晚了,有事么?” “我……”有些吞吞吐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故作镇定道,“我只想过来看看你。” “一定有事!”他抬眸上下打量我,惊骇道,“血!” 我一惊,垂眸见到自己身上竟有点点血迹,那是龙广珉的血…… 不由分说将我拉到灯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迹,难道是你受伤了?” “不,不是……”陡然跪下,攥住他的衣袍,带着哭腔道,“俊溪,救我,一定要救我,我杀了人……” 什么…… 43 永贞公主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深深的恐惧占据了整个心房,惊惶不安道,“我杀了瑞明王龙广珉……” 一字不漏的将事情经过告诉了林俊溪,痛哭失声,跪地哀求着,“求你带我出宫去,求你了……” 俊溪伸手将我扶起,话语中带着深深自责,“毓凤,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鼓动三殿下将你接进宫来,让你受苦……” 他的语气含着怨,深深的怨,似乎是对龙广瑄,似乎是对龙广珉,似乎更是对自己…… “走,我带你走!”他紧紧牵着我的手,大步来到另一间房中,从架上取了件男装抛给我,从容不迫道,“你先换上男装,我去备马。” 夜深沉,伸手不见五指。 牵着马,足步匆匆随着俊溪来到正阳门前。 见两个黑影至前,守卫将士仗剑持刀严阵以待,惊声喝问,“这么晚了,是谁在那儿?” 林俊溪怒斥道,“快闪开,本将军有急事出宫去。” “遵命!”宫门守将没有丝毫怀疑,避闪让开一条道来,放我们出宫去了…… 我与林俊溪一人一骑,并肩齐驱,扬鞭策马一路狂奔,径直回了纪南巷。 刚到巷子口,两骑迎面而来,为首那人身形好似父亲,轻唤一声,“爹爹——” 父亲勒马停驻,身着一袭玄黑夜行衣,与黑夜融为一体,他见到我开口惊问,“凤儿,你怎么回来了!” 不忍告知父亲事情的真相,只是轻描淡写道,“回来拿件要紧的东西。” “哦,那就好!”父亲环顾一旁的林俊溪,若有所思的沉声说道,“林公子,老夫拜托您照顾凤儿……” 我大惊失色地问道,“爹爹,您这是怎么了?” 黑暗之中不辨神色,唯有听闻父亲语速急切,“凤儿,为父与忠叔有急事要去趟大理,你自己多保重!” “大理?那是南诏啊!爹爹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父亲的声音惶惶有些颤抖,“无需多问,事关重大,”说着与忠叔一齐挥鞭催马,绝尘而去…… 父亲这是怎么了?从未见过他这般惊慌失措…… 院子里静悄悄,屋内漆黑一片,俊溪摸出火摺子,点亮桌上的灯烛。 与俊溪对坐桌前,微弱的烛光带走了黑暗,也照亮了我的心坎。 盯着随风跳跃的烛火,一时失神,幽幽开口说道,“永贞公主……” 林俊溪一怔,难以置信的深深望着我,迟疑了许久,长叹一声,“最终你还是知道了……” 艰难的苦笑一声,“你究竟还想对我隐瞒到什么时候?要不是今夜龙广珉告知,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林俊溪满目歉疚地看着我,“我只想等龙广瑄亲口告诉你……” 听闻他提起“龙广瑄”三字,如一把利剑剜在我心头一般,生疼生疼的…… 原来他一直在等,等龙广瑄亲口告诉我…… 44 事情败露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光阴不能流转,我永远都会记住——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那双澄清剔透的明眸…… 我心中的那个龙广瑄永远无法替代,那是最纯真、最完美的,刻在心底最深处的…… 当爱意萌发时,就应该放手让她如暮春时节的玫瑰般绽放;当爱成往事时,就应该放手让她如深秋时节的落叶般凋零……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俊溪深情凝望着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轻声一句,“毓凤,你还好么?” 转过头,不再看他,不想让他见到我不争气的泪水,不想让他知晓我此时此刻有多么心碎,“没事,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一言不发,悄悄走到门边,推开门出去了。 脑中一片空茫,唯有一个问题久久萦绕——事已至此,我该怎么办? 广瑄去娶公主,不会爱我,不再管我…… 打死了龙广珉,宫中自然呆不下去了…… 家中空无一人,父亲万里迢迢出门了…… 要尽早离开这个伤心地,不愿在此地多待上一刻,横下一条心,收拾几件衣物打成包袱,欲离家出走。 浪迹江湖,天大地大,自会有我的安身之地! 预备悄然离去,还未步出小院,只闻人沸马嘶,冲天火光照亮天际,难道是事情败露了? “砰”的一声,院门被人粗暴的踹开,数十名森严铁甲,手持火把的侍卫冲了进来,将我团团围在中央,铮亮的利剑齐声出鞘,架在我的颈脖之上。 林俊溪听闻动静,从屋里奔出,欲上前救我。 我从容镇静,扬声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龙广珉是我杀的,要杀要剐尽管冲着本姑娘来,与他人无关!” “何人如此张狂,敢大声直呼本王的名讳!”一阵清逸的笑声飘忽入耳。 借着火光,只见龙广珉负手而至,淡淡微笑,面色惨淡如白纸一般…… “你……你诈死!”咬唇恶狠狠说道,“我真后悔没有补上几掌!” “是么?”龙广珉朝我挤眉弄眼的戏谑笑道,“本王的小野猫后悔了,走,跟本王回宫去……” 挥手打开他伸来的脏手,厉声喝道,“你休想!” “林俊溪!”龙广珉大喝一声,“身为禁军统领,知法犯法,私放医女出宫,该当何罪!”说着示意侍卫上前,扣住林俊溪。 “你……”我指着龙广珉,手指不住抖动,“这不关林俊溪的事,你不要公报私仇。” “是么?”龙广珉似笑非笑道,“今夜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还不是就凭毓凤姑娘的一句话……” 狠狠瞪了龙广珉一眼,冷冷说道,“只要你不难为俊溪,本姑娘愿意同你回去认罪受罚!” 龙广珉朗声笑道,“好!一言为定,希望毓凤姑娘能够说到做到!” 45 旧伤复发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www.dawenxue.net 延禧宫内灯火通明,宫娥侍女进进出出,疾走奔忙,手中托着的金盘里呈着染满殷殷血迹的手巾,水盆里满是触目惊心的血水…… 龙广珉斜卧在榻上,捂着胸口颤抖着,痛苦的呻吟着,声声入耳令人心悸不已…… 延禧宫的内侍总管海德跪伏在我的脚畔,不住的叩首恳求道,“老奴恳请晴姑娘救救王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可是这宫中仅存唯一懂得医术之人。” 无所畏惧的冷笑一声,“救他?他是死有余辜,活该!我本该先前就一掌打死他!” 方才与龙广珉一同回宫,车驾之上,他有意轻薄欲图谋不轨,结果被我一拳打在胸口,引发他的旧伤,流血不止,以至生命垂危…… “难道我求你,你也不救么?”林婉凤疾步而来,宽大的裙摆拖过铺有锦绣红毯的玉阶,窸窣有声。 她屈膝在我面前跪下,拉住我的衣角,颤声哭道,“毓凤,我……” 还未等她将‘求’字说出口,我一把从地上将她拽起,一声叹息道,“婉凤,你不要这样……” 婉凤幽幽望着我,泪流满面的悲泣失声…… 泪水,她的泪水似乎要将我淹没,心弦微微颤动,心底渐渐变软,到底“救”还是“不救”? 即使龙广珉千错万错,他终究还是林婉凤的夫君啊,人皆有恻隐之心,我于心不忍…… 可是他的的确确太可恶,几次三番的冒犯我,死不足惜…… 我该如何是好?再三思量,心头之上的那架天平渐渐向林婉凤这边微微倾斜…… 上前数步来到榻前,挽起衣袖,掀开龙广珉的衣襟,厉声问道,“龙广珉的旧伤是因何而起?” 海德跪行至前,俯首急声说道,“三年前,二殿下与圣上云台狩猎,遇刺客,殿下替圣上挡了当胸一剑,剑伤一直未愈,时常会复发,复发时胸闷气喘,咳血不止……” “当时御医诊视之后怎么说?” 海公公低眉竭力回忆,“御医好似说——刺客的剑上有毒,这毒好像是西域的……老奴记得好像是西域的乌头草……” “乌头草?”垂眸凝思片刻,脱口而出,“是北草乌么?” “是……就是这北草乌,御医说这毒解不了,就一直拖延下来了……” 我听了,不禁轻声笑道,“庸医误人!御医也不过如此……” 婉凤抹去眼泪,惊声问道,“毓凤,你会解这毒么?” 信心十足,嫣然一笑道,“会!我可以救他,只是需要龙广珉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往后,不准再纠缠我! 面色惨白的龙广珉静静地躺在床上,哀婉无助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我,轻轻颔首…… 46 青莲荷露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北草乌,独产西域的慢性毒物,一旦中毒,毒素通过血液遍布全身,慢慢渗透经髓,以至毒发身亡。 父亲曾经告诉过我,这世上唯有一种良药可解此毒――清莲荷露! 这清莲荷露取自青莲荷叶上的露水,配上金银花、柴胡等三十余种药材,历经三年制成。 “海公公,派人速去取我的药箱,”海德应声派人去了。 片刻之后,药箱取来,我从箱中取出一柄三寸长的小巧金刀,在火上翻覆烘烤。 细细查看龙广珉的伤口,由于方才我的重击,伤口又撕裂开来,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 用金刀轻轻挑开伤口上发黑的皮肉,将内侧的腐肉一点点的剥去,下刀之处悉悉有声,殿内众人皆掩面失色,不敢观探…… 处理完伤口,从药箱中取出一只翠玉小瓶,将瓶中的清莲荷露滴于伤口之上,用纱布裹好伤处,转身轻声吩咐海公公道,“戒酒、戒辛辣之食,不出三日,药到伤愈……” 话音未落,只听见内侍通传道,“贵妃娘娘驾到――” 谢贵妃疾步而来,面带愠色,语声焦急迫切,“珉儿,你可安好……是谁将你害成这样……” 龙广珉微微探身,有气无力道,“儿臣无恙,多谢母妃牵挂。” 谢贵妃抬眸望向我,怒意冲冲,“珉儿,你无需隐瞒,本宫早已听闻又是晴毓凤这妖女祸害的……” 晴毓凤!妖女! 一时错愕不已,我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谢贵妃口中的“妖女”! “妖女!”谢贵妃踏前一步来到面前,怒不可遏地扬手一掌扇向我。 “啪――”眼前猛然一黑,嘴角渗出殷红,脸上顿时火辣辣剧痛,我捂着脸瞪了她一眼,依旧高傲的昂首而立…… 谢贵妃似乎还不解恨,再次扬起巴掌…… “母妃――”龙广珉急切下床,猛地扑了上来,帮我挡住谢贵妃的另一掌,“这不关毓凤姑娘的事,是儿子不好……” 谢贵妃陡然一甩衣袖,哀叹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在护着她,你……你这个不争气的孽障,被妖女迷惑,失去心智了……” 龙广珉深幽的目光落在我的脸孔上,徐缓说道,“方才她为我疗伤,是她救了我,我喜欢她……” 谢贵妃忿然而去,离开时狠狠抛下一句,“本宫不管你了,总有一日你要后悔!” 三日,一晃过了三日…… 龙广珉静静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乖巧得像个孩子,目光温暖轻柔地注视着立在床畔替他换药的我,“谢谢你,这药功效神奇,本王觉得好多了。” 不屑一顾瞥他一眼,冷然长叹一句,“那是当然,这是我仅有的一瓶,真是可惜,居然用这么好的药救你这种人,可惜啊!” 玉瓶中的清莲荷露已剩不多,这次换过药之后,龙广珉应该就会完全康复。 一滴、两滴,将清莲荷露滴在伤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长出红嫩嫩的新肉。 他从锦被中抽出手,缓缓探向我的颊间,我抬眸厉声喝止,“龙广珉,难道你忘记答应过我……” 他一震,冰冷如玉的手还是抚上我的颊间,轻轻抚着我脸上的几道伤痕,兀然道了句,“对不起……” 47 心上女子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么? 我不由自主地抚上颊畔的伤痕,这是拜他所赐——那日,谢贵妃掴了我一掌,结果她的黄金护甲在我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龙广珉轻声说道,“真得很对不起,大不了,本王娶你!” 冷笑一声,“那倒不用,我的伤,不劳您费心,只是苦于没有疗伤的药引。” “需要哪些药材做引子?”龙广珉急切追问。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淡然笑笑,随意胡诌几句,“南海黑珍珠,天山冰雪莲,白山万年参,洱海蝴蝶泉。” 龙广珉重重颔首道,“好!本王答应你一定会为你弄到这些做药引,医治你脸上的伤!” 之后的几日一直往返于景福宫与延禧宫之间,整日奔波劳碌,没有办法,谁让我是这宫中留守的唯一医女呢! 这日,苏惠妃无意见到我脸上的伤痕,惊问究竟,我只是含笑答道——走路不小心摔的。 她轻轻摩挲着伤痕,温婉地笑,嗔怪道,“傻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伤了脸如何做瑄儿的新娘!快来让本宫看看……” “新娘?”我目瞪口呆,难道她还不知道龙广瑄要迎娶永贞公主! 惠妃朝我柔柔地笑,“等圣上南巡归来,本宫就恳请圣上赐婚,让瑄儿迎娶你做王妃。” “可是……”话在嘴边噎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伸出柔软冰凉的手拢了拢我纷乱的青丝,目光直直探向远方,轻叹一声,“本宫知道你有顾虑,也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要记住一点,但凡男人不可能一生只有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如何做一个深深铭刻在男人心坎上的女人,如何做一个让男人惦记一生一世的女人……” 她轻柔的话语漂浮入耳,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懵懵懂懂,猛然抬头看她,“娘娘,您的意思是……” “孩子,慢慢你会明白的……”她微微一笑,“还好还好,这伤不重,待会你去找玉珠拿一盒珍珠粉,回去好好敷脸,相信很快就会好的,一定要做最美丽的新娘哦!” 天色渐晚,告别了苏惠妃,一路恍恍惚惚,心上久久思索着一个问题——难道我不应该在乎龙广瑄是否会娶永贞公主,而是应该在乎龙广瑄的心里是否有我…… “喂,小心!”一声惊惶的呼声从身后传来,惊得我霍然回头,足下未站稳,整个身子向前倾倒,一个黑色的影子倏然上前,拽住我的袖角,将我拉了回来…… “啊!”惊叫一声,下一刻回过神来时,已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48 懿德太子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借着朦胧的月色定睛一看,原来如此,方才恍恍惚惚已经走到云池的边缘,差一点就落入水中,多亏有人拉了我一把。 羞赧回首一笑,轻言细语道,“多谢救命之恩!” 幽幽目光静静扫过我的面庞,如甘泉般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无妨,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说着蓦然转身离开,我抬眸无意瞥见那人的流云双龙玉带――他是…… 只有皇子才能佩双龙玉带,难道他是……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转眼六月十五,我的生辰。 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与无奈,往年至少还有父亲能够陪伴着我,可是今时今日形只影单待在深宫内苑之中,孤家寡人一个。 傍晚时分,倚在案前读书,翠喜捧着一个大红锦盒进来,“姑娘,这是延禧宫的海公公送来给您的。” 心中暗喜,还好还好,至少还有林婉凤牵挂着我,记得我的生辰。 掀开盒盖,银红锦缎之上呈着一颗圆润硕大的黑珍珠,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静静躺在盒底,瓶口的红色封笺上写着五个小字――“洱海蝴蝶泉”。 翠喜在一旁惊叹道,“姑娘,您看这颗珍珠,又圆又大,好漂亮!一定是难得的极品。” 瞅见盒底还压着张粉色字条,上面写着这样的话语:在你生辰之际,仅仅寻到两味药引,请给本王时间,一定会为你觅到剩下两味……今夜,云池漪澜亭,等你…… 轻声长叹一声,原来是龙广珉那家伙为我准备的药引…… 带上锦盒满怀怒意的出门,口中愤愤念叨――好个龙广珉,旧伤好了,皮又痒痒了,竟然又敢来招惹本姑娘,我一定要给你些颜色瞧瞧! 一路直奔云池畔的漪澜亭,遥遥远观――一间小巧精致的凉亭临水而立,四面飞檐下悬着盈盈白纱,亭中人影绰绰,断断续续的乐声飘忽入耳,似乎有人轻轻地拨动着琴弦…… 好个龙广珉,花前月下,抚琴赏景,你还真有雅兴! 一个箭步冲进漪澜亭,将锦盒重重的砸在白玉石桌上,破口大嚷道,“龙广珉,你又皮痒痒了么,谁让你这么好心替我寻什么药引,谁让你送生辰礼物给我,难道你又忘记了答应我的事情了么……” 一个清冽的声音兀然响起,“你是?” 愣住,长久的愣住……缓缓的抬眸,一张陌生的笑脸……窘迫,长久的窘迫,窘得热血直冲头顶,双颊如火烧火燎一般…… 躲,无处可躲;逃,无处可逃……恨不得要立即钻到石桌底下藏起来! “原来是你!”一双明亮的褐眸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我,唇边闪过一丝笑意。 心头一颤,难道他认识我! 垂眸间,一抹明黄映入眼底……寻着望去,目光久久凝结在他腰间的那条流云双龙玉带之上,原来他是那天晚上救我之人。 屈膝跪下,“奴婢唐突,冒犯了您,还请您恕罪!” 那人朗声大笑,“我不是龙广珉,我是龙广琰!” 天呐!他就是传闻中的懿德太子――龙广琰! 49 夜遇知音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您为什么会在这儿?在这漪澜亭之中。”话一出口,有些后悔,多么傻的问题――他是东宫太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哪里会轮到我来过问。 他抬眸一笑,“好尖锐的问题,一针见血,我在举杯邀月,对月惆怅,你信么?” “当然信!”我莞尔,迎上他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他的一双褐眸。 不知怎么,突然觉得龙广琰给人的感觉很熟悉,仿佛很久之前就认识一般…… 他擎着夜光杯,凭栏而立,怅惘长叹一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蓦然仰头饮尽杯中残酒。 我狡黠的侧首轻笑,“太子殿下有心事?” “是么?”这一次,换他愣住半晌,“你怎会知晓?” 捧起玉壶往他的夜光杯内斟满美酒,垂眸轻声一句,“奴婢只知道,举杯浇愁愁更愁!” 他微微一笑,轻叹一声,“好聪慧的女子!那你能否猜到我为何事心烦意乱?” 巧笑嫣然兮,抬眸轻轻一瞥,朱唇微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贵不可言,无非为‘二字’而烦恼!” 龙广琰凝眸深思,唇边笑意越发深了,“哪二字?” 玉指微露,在他手中的夜光杯轻轻一蘸,指尖在石桌上飞速的点画…… 他见了,瞬时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凝视着我,“你……” 石桌之上,留有淡淡的酒迹,隐隐显现二字――“天下”! “太子殿下,可别往心里去哦!”说罢,以袖掩口嬉笑道,“童言无忌,只供消遣娱乐……” 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深深注视着我许久,我抬眸仰望,迎上他的目光,在他的眼底我惊异的发现了钦佩赞许的流光。 无意瞥见亭内一角有一瑶琴置于案上,一时兴起,信手轻轻拨弦…… “怎么?你还会抚琴?” 笑而不答,徐缓在琴前落座,还是那曲“江山秀丽”。 指尖在弦间跳跃,捻抹抚挑,琴声时而悠扬畅快;时而厚重低沉阴郁,时而又清婉淳静淡雅,渐渐的我沉浸在其中…… 龙广琰挨着身边坐下,侧目凝视,随即随着我缓缓拨弦,跟上我的音律,四手联弹…… 一曲终了,龙广琰温柔笑道,“高山流水遇知音,我今夜算是遇到了。” 我垂眸低语,“多谢太子殿下抬举!夜深沉,奴婢先行告退,”转身姗姗而去…… 见我走远,龙广琰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缓缓回眸,一阵轻快的笑声逸出喉间,“奴婢晴毓凤。” “生辰快乐!”他含笑点头道,“很高兴今夜偶遇了善解人意的聪慧女子,对了,忘了告诉你,这里是兰亭,不是漪澜亭……” 心中不由一颤,他是今日唯一一个祝贺我生辰快乐之人,一时之间,感动地有些想哭…… 无心插柳柳成荫,居然寻错了地方,原本是去找龙广珉,却无意邂逅了龙广琰……是天生注定的情缘?还是仅仅巧合而已? 50 太子之托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七月酷暑难耐,烈日炎炎,骄阳似火。 立在廊下,悠闲的摇着纨扇,监督小药童们翻晒挑拣今年由各地进贡奉上的各式药材。 翠喜轻巧地走到身边,低声道,“姑娘,东宫派人传话,太子殿下的乳母秀姑姑病了,让您过去瞧瞧。” 我轻轻地应了,吩咐翠喜带上药箱,往东宫而去。 一绿衣侍女将我引到一暖阁,室内罗帐低垂,“秀姑姑,殿下让医女前来给您瞧病……” 话音未落,只听闻一苍凉虚弱的声音从帐内传出,“去回禀殿下,老奴受不起……老奴时日不多矣,勉强活在这世上也是遭罪,还不如早些下去……十多年前就应该陪着那个人而去……” 侍女掀开罗帐,我躬身上前,微微笑道,“既然太子殿下有这份孝心,您就不该辜负。” 亲自来到床边将她扶起,柔声说道,“姑姑,您哪里不适?” 秀姑姑默然注视着我,愣了半晌,悄无言唯有四目相对。 那道深深目光久久停驻在我的脸上,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又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渐渐地她的双目闪着莹然的泪光,陡然一声,“娘娘,您终于来了,您是来接老奴下去的么……” “秀姑姑――”低声呼唤着她,顺手轻轻按住她右手的脉门。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伸手握住我的指尖,眼底浮起深深悲凉,凄然笑道,“不,您不是梦妃娘娘,一定不是……老奴一定是老糊涂了……” “嬷嬷――”一个温婉清亮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缓缓侧首,只见一个银白的影子飘然而至。 急忙双膝跪下,低眸道,“奴婢晴毓凤拜见太子殿下!” “是你?原来你是宫中的医女!”龙广琰朝我微微一笑,亲自伸手将我扶起,语声焦灼问道,“嬷嬷她……” 垂首立在一旁轻声禀道,“回禀殿下,秀姑姑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奴婢回去配制些‘宁神汤’,喝过就好。” “那就好!”龙广琰在床头坐下,探手轻轻抚着秀姑姑两鬓的霜雪,伏在她耳畔温柔低声道,“嬷嬷,听到了么……您要多保重,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俯身行礼,毕恭毕敬说道,“奴婢先行告退。” 龙广琰扶秀姑姑躺下,悄悄跟着我出来,突然捉住我的右手,垂眸轻声一句,“多谢你!” 我抿唇轻笑,笑颜如花,“奴婢惶恐。” 他淡淡一笑,“毓凤姑娘,能陪我说会话么?” 默默无言,只是悄然微笑颔首。 与他并肩立在廊下,望着庭苑中的荫荫绿树出神,无意一句,“真是羡慕您,您与秀姑姑的感情真好,俨然一对亲母子。” 他怅然一笑,笑得无法自抑全身颤抖,“我亦希望我与嬷嬷是一对亲母子,至少我不用顶着懿德太子――这个无用而可笑的头衔……” 我久久凝视着他,他的眉目间飘浮过一丝惨淡的愁云…… 51 宫中禁忌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龙广琰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笑道,“你竟会羡慕我,要知道――帝王家只不过是一个光鲜却凄凉的墓冢,宫闱深深,我却没有一个普通人最为平凡的幸福!你知道么……儿时的记忆中几乎没有我母后的影子,她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不苟言笑只是端坐在昭阳宫凤座上的陌生人……” “可是……您至少还见过您的母亲!”我微笑,笑容有些凄凉悲切,“奴婢就连母亲的一面都未曾见过……” 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凝眸注视满庭芳华。 长风乍起,驱走炎炎暑热,拂动我的裙裾飘飘然。 抬头仰望,天边一片如墨浓云滚滚而至,朗朗烈日瞬时隐去了踪迹,狂风舞动满庭碧树沙沙乱响,风云变色,骤雨急至…… 与龙广琰匆匆作别,欲大步冲进风雨中,他拦住我,命人取来一把红绸油伞,亲自护送我回去。 伞外,狂风骤雨,一片昏暗;伞下,细语轻言,一片温馨。 雨中,与龙广琰相依而行,靠得那么近,我可以隐隐听到他的心跳,感觉到他的温暖。 穿过御花园一角,一座气势与众不同的宫殿掩映在浓荫密树之间,眼前粉墙黛瓦的宫殿与四周的红墙金瓦显得格格不入…… 遥指那座宏伟的殿宇,轻声问道,“殿下,那是……” 龙广琰轻声说道,“那是明月宫,宫中的禁地,也是禁忌……” “禁忌?”好奇的打量着那座特别的宫殿,微微一笑,“看来这深深宫闱之中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龙广琰蹙着眉头,抬眸看了我一眼,幽幽说道,“你知道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么?” “当然,一定是瑞明王的母亲――谢贵妃!” 他淡淡一笑,“不!与那个人相比,谢贵妃或许只得到了父皇万分之一的恩宠……” 我一时好奇,不禁追问一句,“那人是谁?难道是昭明王的母亲苏惠妃么?” 他还是微微摇头,“那人是梦妃……据说,十多年前,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她消失在明月宫内,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梦妃?方才听闻秀姑姑也喊着这个名字,难道梦妃的凭空消失与秀姑姑有关联? 宫闱之事,还是少打听为妙…… 52 初遇帝王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七月中,洪武皇帝南巡吴郡归来,御医院中的御医也各回各位,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至少我每日不用那么忙碌。 既然广瑄要迎娶永贞公主,我就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再留在乾明殿中,回禀了惠妃娘娘欲另择安身之所。 没过两天,苏惠妃命内侍前来传话——让我搬到景福宫侍奉她跟前。 二话没说,收拾东西跟着内侍去了,我想快点摆脱这里的一切,快点摆脱这场永远看不到结局的梦。 从那天以后,我彻彻底底放下了御医院的一切事务,一心一意侍奉惠妃娘娘。 苏惠妃,一个恬静温柔的女子,美丽如宣纸上淡墨勾勒出的天仙神女一般。 每日午后,她总爱静静地坐在殿外檐下的软椅上,目光柔柔的望着满苑碧树繁花出神,我会待在她身边,一边小心翼翼帮她捶着腿,一边轻轻说些道听途说的趣事逸闻…… 这时总会产生错觉,觉得我与苏惠妃亲如母女一般。 每每说道兴致最高时,惠妃娘娘总会神色宁和的淡淡一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那笑容中带着浓重的凄婉与哀愁…… 这就是后宫女人的悲哀,即使是笑,也不能随心所欲…… 有时候,娘娘会不由自主的提及龙广瑄,每逢此时,心中总会不住的疼痛,痛得浑身抽搐。 时时刻刻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再次相见时,我该如何去面对他? 我有些痛恨他,恨他给我创造了一个瑰丽的美梦,却又亲自敲碎了…… 他的出现彻底颠覆了我的生活,他的离开彻底扼杀了我的希望。 他终究会拥有他的妻,可是却不是我,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永贞公主,南诏王的掌上明珠! 皇子配公主,男才配女貌,佳偶天成,天造地设……这或许才是最般配的好姻缘! 黄昏时分,鸦雀无声,景福宫里静得骇人,孤寂与失落渐渐浮上心头。 推开长窗,晚风拂过,青纱垂帘漫天飞舞。 一时寂寞无助,轻轻拨弄案上的琴弦…… “凤儿,给本宫弹奏一曲。”惠妃听闻琴声,倚在榻上低声轻语。 “是,娘娘。”随即信手一曲《月夜明》。 琴声似溪水般缓缓流淌,惠妃阖眼倾听,合着音律轻声吟唱…… 她的歌喉婉转,音色清亮,一字一句,颇有韵味。 “啪,啪,啪——”一阵掌声在殿内忽而响起,一个低沉而略带温柔的语声飘忽而至,“爱妃,唱得真好”。 我陡然一惊,连忙按住微颤的琴弦,琴声嘎然而止,环顾四下,只见殿内众人伏跪一片。 霍然抬首,只见一个挺拔魁梧的身影悄然而至,一身明黄色绣金丝龙袍,束着盘龙金冠——他一定就是洪武皇帝龙国章。 龙国章扬眉浅笑,神色迷离陶醉,仿佛早已陷入惠妃的歌声中一般,“爱妃,很久没有听到你的歌声了,朕喜欢你那带着韵味的吴侬软语。” 惠妃抬眸对上圣上的目光,冷冷一句,“自古只见新人笑,有谁听闻旧人哭,臣妾的曲唱得再动听,也没有太安宫的甜言蜜语让人欢心愉悦。” 太安宫,谢贵妃的寝宫!心中暗暗寻思,看来爱吃醋是女人的通病…… 53 忍痛割爱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匆匆俯身跪下,龙国章微微抬手示意殿内众人平身,我起身退至一旁站立,缓缓抬眸打量着这位宏才大略,勤勉治国的开国之君。 只见龙国章来到榻边挨着苏惠妃坐下,惠妃侧身朝里斜倚榻上,爱理不理的阖目假寐, 圣上不免有些尴尬,噙着一丝笑意,剑眉微扬,“怎么,爱妃在怨朕么?朕是有段日子没来看你了,最近你的身子还好么?” 惠妃一脸不屑的样子,冷言轻语道,“臣妾何德何能怎敢埋怨圣上!十多年了,臣妾早已经习以为常这种‘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老套路……” 听闻此语,龙国章倏然站起,长眉紧蹙,目光威严而冷冽…… 苏惠妃早已察觉圣上的怒意,不慌不忙的坐起身子,毫不畏惧的冷眸对视,忽而以袖掩口低笑道,“瞧!臣妾还真是料事如神――早就知道圣上来臣妾宫里,坐不到一炷香,说不上三句话就会起身离去。凤儿,传话下去不用预备茶水了……” 圣上一愣,随即仰首哈哈大笑,满面不见方才的威严之色,温柔的长叹一声,“你啊……在这宫中除了她,也只有你敢这样对待朕!” “她?”惠妃垂眸凝神,有些恍惚道,“臣妾最近经常会梦到她,自古红颜多薄命,天妒红颜……” “她!”圣上一时失神,不由喃喃道,“是朕负了她……” 他的声音极低,以至哽咽的说不下去,满面的痛心与歉疚再无遮掩,我微微抬眼瞥见他清透的眼底似乎有泪花在闪烁。 悄无言,长久的静默,圣上与惠妃静静地相拥而坐,眼中含着彼此,似乎在分享逝去的美好记忆与时光…… 过了良久,惠妃怅然而笑,语声幽幽冷清,“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言归正传……陛下,今夜为何而来?” 圣上长笑一声,捧起惠妃略显憔悴的容颜,痴痴凝视良久,“任何事都逃不出你的那双明眸,朕今夜是为一人而来。” “何人?”惠妃抬眸惊问道,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竟然直直的停驻在我的身上。 圣上沉吟片刻,“朕向你讨此人,希望爱妃能够忍痛割爱。” 苏惠妃的神色空茫,淡淡的哀愁浮起在眼底,“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谢玫的意思?” “这……”龙国章一时顿住,无言作答。 “您的神色已经告诉了臣妾,早该料到这一定是谢玫的意思……谢玫,又是谢玫!”惠妃开始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居然渗出了泪水…… 圣上眉头一蹙,沉声说道,“你是知道的,珉儿的身子不好,最近又病了,他只想找你讨要一个叫晴毓凤的医女。” 此言一出,我顿时心惊肉跳,浑身战栗,龙广珉居然想要讨我过去…… 54 父亲的仇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您的眼里就只有龙广珉!”苏惠妃的声音隐隐嘶哑,满心哀伤,悲泣道,“难道瑄儿就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么?为什么每次您都要牺牲瑄儿的幸福?您给予龙广珉的太多太多……我的瑄儿又得到了什么?” “云裳!够了!”圣上漠然怒喝一声,“珉儿身子不好,只不过是想找你讨要一个小小的医女随身伺候,你的反应太过激了。” 什么!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脑中嘤嘤嗡嗡一片乱响……方才龙国章叫苏惠妃什么? 云裳,苏云裳——父亲让我寻找的仇人竟是龙广瑄的母亲苏惠妃…… 刹那之间,如梦初醒……事实竟是如此残忍,那个一直被我视为母亲的人竟是父亲的仇人…… 脑中一片空茫,心痛不已,不能呼吸,更不能思考……只是呆呆的伫立着。 “陛下!”惠妃悲泣一声,“可是凤儿是瑄儿的心上人啊……” 龙国章微微一颤,迟疑了片刻,声音如冰雪般冷冽,“瑄儿要娶的人是南诏王的女儿!除了永贞公主,朕绝不允许龙广瑄的心里还有着别的什么女人。” 苏惠妃掩面痛哭,“陛下,瑄儿已经违心违愿去娶了公主,您为什么就不能仁慈一点?” 圣上的话语如风刀霜剑般严酷寒冷,“帝王之家,不需要仁慈与仁爱,有的只是责任……让晴毓凤收拾一下,今晚就去延禧宫,”说着广袖一挥,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凤儿——”惠妃含泪轻轻唤我,“方才圣上的话语你都听到了么?” 微微仰首迎着娘娘的目光,“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苏惠妃神色凄然的问道,“你有何打算?” 声音异常坚定,唇角浮现从容不迫的微笑,轻声禀道,“奴婢愿意去延禧宫伺候瑞明王殿下。” “你,你……”惠妃娘娘浑身颤抖,扬手指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垂眸深思片刻,淡然说道,“请娘娘不要怪罪奴婢,命运若真如此,定要循着命运的轨迹。” 在说这番话时,何人能够知晓,我的心有多么伤,多么痛…… 强忍着心痛,含笑问道,“娘娘,恕奴婢冒犯,您的闺名是苏云裳么?” 寂静无声,唯有微微颔首——她果真就是云裳! 她是父亲的仇人,亦是我的仇人,我竟然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仇人的儿子…… 不行,一定不行,我不能一错再错……离开,我要快点离开这令人压抑,让人窒息的景福宫…… 飞一般的奔出大殿,独自一人潜入漆黑无边的夜里…… “凤儿,快回来!”耳畔只有惠妃声声凄然的叫声…… 延禧宫门前,一个黑色的影子伫足久矣,见我疾步而来,上前惊喜的说道,“毓凤,你终于来了!” 平平淡淡的一声,“奴婢来此是奉圣上之命,为您充当陪护医女的,还请殿下不要领错了情,会错了意!” 龙广珉张臂将我揽入怀中,神色温柔的凝视,“无论你是来当瑞明王王妃,还是陪护医女,本王爱你胜过一切,本王要定你了……” 55 肆意轻薄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我爱你胜过一切——多么熟悉的话语,仿佛就在昨日还有人在耳畔柔声低咛…… 很可惜,昨日之人早已不知何处去,今日之人却不知我心多烦忧。 龙广珉将我引入那日的金屋之中,静谧的室内闪着夺目的烁烁金光,让人眼前一片炫然……与他面对面,近在咫尺,似乎可以清楚的触到他急促的呼吸。 他伸手,冰冷的指尖肆无忌惮的触及我的粉颊,刹那间,我的身子陡然一颤,惊喝一声,“龙广珉!”紧咬双唇一字一句的吐出,“奴婢只是来当陪护医女的!希望您不要误会了……” 龙广珉的面色惨白无血色的深望着我,周身带着浓郁的药味,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一道迫人的目光凝结在我身上,温柔的笑道,“在蓁妹的婚典上,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已经爱上了你,你的一颦一笑让我陶醉,你的绝世舞姿令我倾倒,你的回眸一笑……” “够了!”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决然打断龙广珉的话语,心中压抑着一股怒气,随时都会汹涌的爆发,“您已经娶了林婉凤,她才是您的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凄凉,声音莫名有些嘶哑,“她只是瑞明王王妃,她爱的只不过是瑞明王的这个头衔,这个称谓……” 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您错了,她真得很爱您!” “不谈这些了,夜色已深,你先安歇。”龙广珉不再做争辩,转身缓缓离去,唯有留下淡淡一句,“我会用我的一生等待着你,你终将见到我的真心……” 夜里,拥着锦被蜷缩在床角,闭上眼睛,泪水不由纷纷滑落…… 一时之间,居然摸不透我的内心,弄不清我的心事,只是隐隐觉得一滴泪滴落在心头,一阵酸楚与苦涩在心中悄然漫延…… 我在这儿,居然在延禧宫中。 脑海里,龙广瑄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心惊胆战,颤抖不已,我居然有些害怕脑海之中显现的那双澄清的明眸,我害怕他会深深的怨我,恨我…… 父仇家恨,两代恩怨,我该怎样去报仇雪恨——为什么那个仇人偏偏是龙广瑄的母亲? 衣着单薄的赤足下床,猛然推开长窗,清风瞬时灌入内室,探身出窗,睁大双眼茫然的注视着无边无尽的如墨夜色…… 清风残月在这漆黑的夜里更显凄凉,我不由喃喃自语,“清风,请你带走我的哀愁,所有的伤,所有的痛,所有的泪,所有的爱,请全部都带走……残月,请你照亮我的心房……” 一夜,仅仅一夜,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晴毓凤了……我在蜕变,我在成长…… 56 弃之敝屣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一日,两日……一晃眼,我来延禧宫已经半月了,大病中的龙广珉就像一个柔弱的孩子,事事对我言听计从,他不再是初次见面时,那个霸道,满目都是戾气的瑞明王,而是无助,总是带着哀哀眼神的龙广珉。 渐渐与他熟识了,谈话间他会自动的抛弃“本王”之类的高高在上的称谓,其实他也就是一个凡人,无非只是生在帝王之家而已…… 晨曦初露,端着一盏汤药来到龙广珉的床前,“今日换了药方,您先尝尝。” 他微微坐起,随即引发剧烈的咳嗽,我抬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只听闻他说道,“你啊,又不是御膳,每日还想方设法的变化药方。” 我淡然一笑,“奴婢还不是想要您早日康复,好完成圣上交予的使命。” 龙广珉端过药盏,抿了小口,不禁皱眉轻叹,“好苦!你该不会毒害本王吧……” 抬眸莞尔一笑,“奴婢在药中加入了穿肠剧毒鹤顶红,您敢喝么?” “敢,那有什么不敢?”端起药盏一饮而尽,拭着唇边残留的药汁,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要我死,我不得不死,心甘情愿而死……” 海公公悄然进殿,轻声禀道,“王爷,王妃前来问安,在殿外候着呢。” “不见!”龙广珉断然喝止。 “这……”我低声劝慰,“您还是见她一面,你们始终是夫妻,”说完轻叹一声,转身端着药盏出去了。 殿外廊下,遇见了临风而立的林婉凤,清晨的微风拂着她的繁花绣袍如彩蝶挥舞着翅膀翩翩起舞。 我俯身行礼,“奴婢拜见王妃。” 她踏前几步伸手扶住我,她淡淡一句,“毓凤,无须多礼,王爷今日病情如何?” 垂眸毕恭毕敬的禀道,“奴婢在药方中多添了一味川贝,止咳祛痰,祛秋燥。” 林婉凤微微颔首,“甚好,今后王爷还要你多费心照料,”说完立即转身离去。 我轻轻摩挲着颊间已经变得很淡的伤痕,不由陷入沉思之中――那日由于林婉凤通风报信,才使得我被谢贵妃掌掴……龙广珉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对林婉凤不闻不问,忌恨愈来愈深…… 望着婉凤姗姗而去的背影,渐渐觉得寒冷,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她是优雅骄傲的长信侯之女,显赫一时的瑞明王王妃;而今却被夫君遗忘在角落之中,弃之如敝屣,这也许就是女人的可悲之处…… 晚间,照例在灯下研读医书,翠玉珠帘微动,有人悄然进来了。 不回首,我已然知晓是何人,淡淡开口问道,“殿下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知夫莫若妻,你真是我的贤妻啊!”龙广珉立在身后,戏谑的大笑。 我惊鸿一瞥,冷声笑道,“常言道:苦尽甘来……难道殿下的苦还没吃够么?还想被我一掌击成重伤么?” 龙广珉讪讪的笑,兀然问道,“毓凤,你会炼制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么?” 57 不老仙药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心中暗暗琢磨,脸上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只是平平凡凡略通医术的小小医女,龙广珉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谋财害命的江湖术士?还是法力超群的九天神女? “怎么?”有些气愤的白了他一眼,不屑一顾的嗤笑道,“难道瑞明王殿下想长生不老么?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毓凤,你――”龙广珉立在我身后,伸手环在我颈项间,温柔的俯身贴耳低语,“瞧你说的,难道你还是不曾知晓本王的真心么?” 陡然回首,怒视着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笑得颇有深意,“心意!殿下的心意,奴婢当然知晓,就是怕有些人好了疮疤忘了痛!” 他的目光微微变幻,霎时黯淡了许多,长眉深深紧锁,不动声色的缓缓说道,“下月初,父皇的寿辰,你说我该献上什么寿礼呢?本来想到了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可是却不知去何处寻求,寻找何人炼制……日子一天天的临近……毓凤,帮我想想办法好么!” 抬眸瞟了他一眼,淡然问道,“这世上的珍奇异宝千千万,为什么殿下会想到长生不老的仙丹?” 龙广珉的目光直直地伸向远方,怅然一笑,“傻丫头,难道你不希望你的父亲长命百岁,万寿无疆么?” “这是您的真心话么?”侧首仰头凝视,希望从他的眼中得到我迫切想要知晓的答案。 他异常坚定,重重的颔首,“当然!我当然希望父皇万寿无疆!” 我蹙眉不解的惊呼出口,“为什么?您可是圣上最得宠的二皇子……” 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凝在他的唇角,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几乎听不清楚,“我知道你的言外之意――那个位子!天下间几乎无人能够抗拒那个位子的诱惑――但是我能!今日朝上,不经意间发现父皇两鬓又生出了许多华发,他亦会老,他亦会两鬓霜白……我多么希望他的身体康健,永葆青春不老……曾经无数次仰望金龙宝座上威风凛凛、君临天下的他,敬畏他如敬畏神灵一般,他是至高无上的洪武皇帝,同样也是我慈祥可亲的父亲啊!我或许是这世上唯一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寿与天齐的那个人!” 他的话语如一股涓涓细流从心上淌过,心弦随之微微颤动,或许他其实并不是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坏,那么可恶! 抬眸睨了龙广珉一眼,轻笑一声,“那奴婢就尽力而为的帮帮您,只是献上长生不老的仙丹作为寿礼,绝不是个好主意!” 案上烛光摇曳,朱红色的烛泪顺着烛台缓缓滑下,一滴滴的…… 室内一片寂静,我与龙广珉对坐案前,垂眸冥思苦想,突然不由冒出一句,“您知晓圣上的喜好么,您应该想圣上之所想……” 58 投其所好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想父皇之所想?”龙广珉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看似简单却艰难无比的话语。 普天之下,世事难料,何人敢妄自揣测圣意? “您知道近些日子圣上有什么忧心之事么?身为皇子理所应当帮他分忧解难,分担重担。” 龙广珉苦苦思量片刻,不假思索道,“唯有两件:其一,淮郡、吴郡的水患;其二,南秦余孽!” 心中暗自一沉,这水患的确是久久压在圣上心头的一块大石…… 淮,吴二郡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丰饶的鱼米之乡,可是近些年来,春夏之交水患频发,淮河数次改道泛滥,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今年春上,连绵不绝的‘黄梅雨’恰遇百年‘桃花汛’,淮河泛滥数千里,淹没两岸良田无数,黎民苍生苦不堪言,上次圣上南巡吴郡也是为了这水患之事…… “奴婢知晓水患之事,但是这南秦余孽是……” 龙广珉略略迟疑,幽幽说道,“南秦余孽才是父皇真真正正的心头大患!前朝余孽在南郡、武陵一带建立了南秦小朝廷,纠集乌合之众数万人,打出‘反夏复秦’的旗号,父皇对此大为恼火!” 我听了,无奈的摇头轻叹,“这些人也真是的,还妄想光复前朝。先秦专政暴虐,凋敝腐朽,民不聊生,人神共愤;洪武皇帝推翻暴秦,救万民于水火,是顺应了天道,是民愿之所归……洪武皇帝在位二十余年,勤勤恳恳的日夜为万民操劳,四海升平,八方来朝,黎民苍生安居乐业,这样好的皇帝去哪里找呢?” 见我极力称赞圣上,龙广珉朗声大笑,“你居然有如此见地,令我佩服不已。” 微微一笑,默然片刻,突然拍着脑门高呼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我终于想到了!” 龙广珉诧异万分,探手捂住我的额头,轻声一句,“难道是着了魔?” 我打开他的大手,用力紧紧握住拳头,兴奋的说道,“圣上的贺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什么?! “你马上命人绘制一幅‘治水图’,图中融入江河走向、治水方略、农耕水利、河道漕运……总之,一切一切关于水的都要……” “可是……”龙广珉似乎对我的提议心存疑虑。 “你真得很笨,完全一点都不开窍,”我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他的头,语速极快的说出一席看似轻巧却重似五岳的话语,“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水’就是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只要解决水患,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圣上也会无忧无虑,到时候自然会万寿无疆……” 他听闻我的话语久久怔住,随即恍然大悟,侧目惊异的注视着我,眸中一丝钦佩的目光飞速闪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有这样的见解,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随后的十来天,我陪着龙广珉日夜不分的泡在宫内的藏书楼龙渊阁中,细心查找整理关于“治水”的一切书籍典籍。 离圣上的寿诞只剩下三日,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画师,没有办法,只有由我毛遂自荐担当画师了…… 59 千秋万寿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八月初二,大夏洪武皇帝的寿辰,也就是“万寿节”,宫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未央宫内,满朝文武百官、各地封疆大吏、属国属邦的使节济济一堂,恭贺洪武皇帝万寿无疆、大夏万世昌隆。 入夜,圣上将设家宴同光殿,与家人同欢共乐。 日落时分,我待在屋内看书,翠喜抱着一堆锦绣华服进来,欣喜道,“姑娘,二殿下让您换装。” 不禁蹙眉惊问道,“换装?” 只见龙广珉笑吟吟的进来,轻描淡写一句,“毓凤,你陪我参加今夜的晚宴。” “你一定是疯了!”我没好气地说道,“你该带着瑞明王王妃林婉凤去。” 龙广珉似笑非笑道,“在我心里,你才是真真正正的瑞明王王妃!” 有些恼怒,厉声嚷道,“我不去,你又不是没人陪,你有那么多侧妃、姬妾、美人……” 见我恼了,龙广珉哈哈大笑,“难道你不想亲耳听到父皇对你的‘治水图’的评价么?” 心底小小的虚荣心在作怪,突然很迫切的想知道圣上会怎样评价我耗尽心血的‘治水图’,无奈的微微颔首,轻言道,“你先出去,让翠喜帮我换装。” 不想太过于耀眼,只是挑了一件淡粉色绣梅长裙换上,让翠喜给我梳了个如意髻,髻上斜斜的插了支芙蓉纹的银簪,描了柳眉,点了朱唇,扑了胭脂…… 镜中的我显得清新脱俗,宛然亭亭芙蕖出水,不曾沾染一丝半缕的尘埃。 换装打扮完毕,步履姗姗随着龙广珉来到同光殿。 殿内明烛华光,流光溢彩,丝竹婉转,仙乐绕梁,金樽银碗琥珀杯,满座皇亲皆华服锦衣…… 圣上端坐宝座之上,兴高采烈的接受满殿嫔妃姬妾,皇子公主的朝拜。 这样隆重的场合太子龙广琰的母亲郭皇后却没有到场,谢贵妃含笑坐在圣上的左边,右侧坐的是神情冷淡的苏惠妃。 皇子女们轮流献上寿礼,大多数都是金银玉翠,古玩字画之类…… 洪武皇帝注视着这些奇珍异宝,不禁蹙了蹙眉头。 只见懿德太子龙广琰托着薄薄的一册暗纹折子上前呈上,恭声道,“父皇,这是儿臣献上的寿礼!” 龙国章翻开折子,粗略的看了几眼,喜上眉梢的大笑,“知朕者,莫过于琰儿!” “完了!”只闻立在身旁的龙广珉低声叹息,我侧目瞥见他面色惨白,一动不动的盯着龙广琰发呆…… “别担心。”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道,“该你了,千万别慌张,要记住你的寿礼才是最好的!” 龙广珉上前指使内侍展开那卷画轴,躬身禀道,“父皇寿诞,儿臣拙笔绘制一幅‘治水图’献上,以示绵薄之孝心。” 龙国章抬眸注视良久,忽而倏然起身,指着图卷,欣喜若狂道,“珉儿真是煞费苦心,这图绘制的精细极了,水利、堤防、漕运详尽万分,朕爱不释手啊……这图中之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这画――飘逸如风,实中有虚,虚中带实,处处得到了朕的真传!有此图在手,淮、吴二郡岂会水患无穷,朕岂会被水患再度困扰,这是朕收到的最珍贵、最好的寿礼……” 顷刻间,殿内赞叹之声不绝于耳,众皇子公主皆钦佩不已。 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语如晴天霹雳一般在殿内炸响,“臣妾怎么觉得这字体分外眼熟,好似明月宫内的那人写得……” 60 痛彻心扉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心中一颤,紧紧攥住手中的丝帕,暗自揣测,不由的为苏惠妃捏了一把冷汗――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她为何会如此这般不合时宜的语出惊人? 忽闻语声入耳,龙国章满面的欣喜之色瞬时僵住,眼**沉愈冷,蹙紧眉头一言不发。 丝竹鼓乐骤停,殿内顿时寂静无声,众人皆面面相觑,屏住呼吸等待着圣上发怒的那一刻…… 谢贵妃抬眸轻瞥了苏惠妃一眼,妩媚的朝着圣上一笑,“陛下,珉儿与明月宫里的那人一样都得到了您的真传,您的字画举世无双,天下第一……” “是么?”龙国章听了扬声大笑,表情顿时舒缓了许多,紧握住谢贵妃的玉手,“还是爱妃深知朕的心意啊!” 谢贵妃的话语如阳春三月暖暖的微风一般,融化了冰封多时的殿堂,冷到极点的气氛一时转暖。 怯怯仰望宝座之上满面愁容的苏惠妃,她亦蹙眉注视着我,四目相对,不辨喜怒哀乐…… 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龙广珉身旁,呆滞如人偶一般杵在那里,殿内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感觉自己快要昏厥了…… 已经得到我想要的评价了,没有必要再待在这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同光殿内,附耳对龙广珉轻声低语,随即缓缓起身,快步离去。 步出同光殿,来到御花园,我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终于可以自由的呼吸……还好,还好,我还是逃了出来…… 八月的夜,天高云淡,宁静致远……一弯娥眉新月斜斜的挂在苍穹之上,天幕之中缀着点点耀眼的繁星,远处缕缕醉人的清香若有似无的随风飘散――那是云池上盛开的无数芙蕖……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凤儿――”柔弱的声音唤住我。 蓦然回首,只见苏惠妃弱柳扶风般缓缓而来,我俯身行礼,“奴婢拜见惠妃娘娘,”一双冰冷苍白的手将我扶起。 月光下,惠妃怅惘的看着我,她的眸中蒙上一层薄薄的银霜,似乎有莹莹泪光在闪烁…… 久久无言,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淡淡的轻叹,“我的儿,你还好么?” 咬唇强行抑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艰难地朝她微笑,“娘娘,奴婢过得很好。” 她有些恍惚,喃喃轻声自语,“那就好,那就好……本宫放心了,他也就放心了……” 他……难道他在远方也会牵挂着我么…… 一滴泪水映着月华如晶莹的水晶珠一般顺着脸颊滚落,她颤巍巍的抚上我的脸,纤细的玉指替我抹去泪珠,“凤儿,你怨本宫么?他没能娶到你,是他命苦福薄……” 一时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娘娘,求您不要再说了,奴婢不怨您,只愿奴婢与他无缘无分……” 心中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悄悄漫延,是心痛么? 只是觉得痛彻心扉…… 61 远征平乱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月到中秋分外明,南阳公主在蓁园举行一年一度的中秋赏月会。 作为兄长,龙广珉不容推辞的必须到场;龙广珉要去,自然不能少了女伴,于是乎——我又故地重游一番。 半年之内,二游蓁园,心情却大不相同。 明月当空,清辉洒满大地;亭台水榭,波光粼粼摇曳;觥筹交错,玉液琼浆满盏…… 沁芳水榭居于池中,满池芙蕖香飘四溢,沁人心脾。 高几矮榻,金杯玉盏,宾客们围坐四周,闻丝竹声声,赏清空明月,品珍馐佳肴,醉美酒佳酿。 南阳公主做东请客,宾客自然都是皇亲国戚,居然在晚宴上见到了久违的林俊溪。 我坐在龙广珉身畔,倚着案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林俊溪。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直直的落在我脸上,四目相望,我含笑轻轻点头,他的嘴角扬起不容易察觉的微笑。 酒过三巡,南阳公主醉眼迷离,面色微醺,擎着金杯来到龙广珉面前,抬眸扬眉的笑道,“小妹敬二哥一杯,恭贺二哥终于娶到了梦寐以求的二嫂!”说着意味深长的睨了我一眼。 我垂眸讪讪而笑,龙广珉与之轻轻碰杯,嗔怪道,“蓁儿别闹,你醉了!” 此时此刻,心里清楚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清楚在场所有人的想法——堂堂瑞明王竟然会舍弃了出身名门,大家闺秀的正牌王妃,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小医女出双入对,真是可笑可笑…… 可是又有谁人能清楚我的内心感受呢? 南阳公主转而来到林俊溪面前,微微颔首举杯,“祝林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平定南秦为父皇解忧!” 南阳公主温柔轻语飘入耳中,我久久怔住。 “平定南秦?”我不顾旁人的霍然起身,无意瞥见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我,侧首惊问龙广珉道,“林俊溪要远征南秦?” 龙广珉淡然道,“林俊溪被拜为平南大将军,明早就出发,远征南秦,平定叛乱!” 乍闻此语,心乱如麻,千丝万缕却理不出头绪——为什么……为什么圣上会突然派林俊溪前去讨伐南秦余孽…… “殿下,奴婢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回禀龙广珉一声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沁芳水榭。 九曲桥畔,林俊溪追了上来,拦住我的去路,头盖脸的质问道,“晴毓凤,你这辈子真得跟定了龙广珉么?难道你早已忘记与龙广瑄的誓言了么?” 当“龙广瑄”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之时,眼泪忽然之间就如珍珠项链断了线,散落一地…… 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要提起这个陌生的名字,就在我觉得快要将龙广瑄渐渐淡忘的时候,林俊溪却在我面前意外的重新提起了他…… 62 营救广瑄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我与林俊溪立在桥畔,相视良久无言…… 一脉秋风拂着桂花树,细碎的花蕊随风飘散,轻甜醉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远征南秦?”我幽幽的开口,打破了久久的沉默。 林俊溪淡淡一句,“奉了陛下圣旨。” “不,这不是理由,朝中能征善战的将军不下数十人,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去。”情绪不由激动不已,对着他大声嚷道,“告诉我真正的原因,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 林俊溪长叹一声,“我只想寻求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对,这也不是理由!”我勉强朝他笑了一笑,一字一句的顿道,“俊溪,请你告诉我一个真真正正的理由!” 他伸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怅然一笑,“难道你整日待在宫中不曾听闻一丁点风声么?” 我直视他,心弦紧紧扣住,难道众人皆知,而唯独我蒙在鼓里,陡然怒道,“林俊溪,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浓黑的乌云飘过遮住明月,四下漆黑一片,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一个月之前,昭明王龙广瑄由南诏返回帝都,途中在武陵郡突遇南秦余孽,被劫持扣做人质……圣上大怒,誓死剿平南秦,我与广瑄亲如手足,当仁不让的亲自向圣上请命,领兵前去武陵救他!” 龙广瑄居然会被南秦余孽劫持为人质,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我…… 我曾怨过他,我也曾恨过他……但当听到这个惊天消息的那一刻,揪心的疼痛与滚滚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趋前一把抓住林俊溪的衣袖,不容细想的脱口而出,“我要与你同去救他!请你一定带我一起去救他!” 林俊溪用力握住我寒冷如冰的手掌,将温暖传递给我,重重颔首,“我会带你一起去的……” “谁说你可以带她去?”龙广珉低沉的语声在身后响起,疾步上前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她现在是本王的人,你是否应该征求一下本王的意见?” 我拼命的推开他的手,怒声吼道,“龙广珉,你放开我,我与你毫无瓜葛!” 龙广珉的目光骇人,俯身迫近我,“难道你还在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一听到龙广瑄的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救他。本王再次真真切切的告诉你,龙广瑄要娶得是南诏的永贞公主,而不是你……你去救他又如何,你即使救回了他,他也不会娶你,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声音哽咽道,“我的心愿微乎其微,我只想看到他平平安安……” 龙广珉决然断喝一声,“不行,你的眼中应该只有本王,再也容不下别的什么人了!已经很晚了,该回宫了!”说完拽住我的胳膊,将我连拖带拉的带走…… 63 出卖自己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回宫路上,车驾之内,与龙广珉单独相对,我的眼泪汹涌如决堤洪水,任由龙广珉将我揽在怀中。 如站在悬崖峭壁之濒一般,一不留神就会堕下万丈深渊,我第一次站到苦涩的境地,绝望的边缘,该如何去抉择? 早已知晓终究有一天,我与广瑄会形同陌路,但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他,想起那双明亮的眸子,想起那张温润的笑脸…… 不在乎他是否还在宫中,不在乎他是否另娶他人为妻,不在乎他是否还爱着我……我在乎的只是他是否能够平平安安…… 见我低声悲泣,龙广珉蹙眉冷冰冰的笑道,“你还想要我说多少次——龙广瑄要娶的是永贞公主,而不是你,他不爱你,省省你的泪水吧!” 我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坐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救回龙广瑄…… 慌忙拭干泪水,倚在龙广珉的臂弯里,仰头静静地注视着他,漠然开口说道,“你说爱我胜过一切。” “是!”他微笑着颔首,“怎么了?” “你说你要我……” 他深情凝望,坚毅的答道,“是,我要你!” 哀哀的恳求着,“求你让我去救龙广瑄,等他平安之后,我就是你的,只属于瑞明王龙广珉一人的……” 他冷冷看着我,“我不信,只怕你救了他以后,不再会想起我……” “不,不会的……请相信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到的……”一句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嘶哑哽咽,“求你成全我,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探手勾住他的颈项,冰冷的指尖抚上他俊俏的面庞,覆上他温热的双唇,主动献上一个吻…… 此时此刻,心中不断的念叨:龙广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深情之吻,久久缠绵,他的目光氤氲迷乱,气息渐渐急促,撩起我的裙裾欲伸手探进…… 我抽身离开他的怀抱,挥手打开他的大手,冷然笑道,“你好像还忘记了一件事情……” 龙广珉喘着气,轻笑道,“好,我答应你,会去禀告父皇,你只需装扮成医官随林俊溪一起出征南秦。”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着我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挑衅道,“你敢与我击掌为誓,信守承诺么?” “啪——”他与我的掌心紧密相贴,重重颔首道,“一言为定!” 我终于能够亲自去救广瑄了…… 64 心上之秋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翌日天未明,正阳门外,林俊溪铁甲银盔立在马畔,身佩重剑,盔上的红缨随风舞动,英姿飒飒,他的身后,千军万马如黑色的潮水一般汹涌澎湃,他们是大夏最勇猛的战士,他们是大夏最刚毅的脊梁。 点将台之上,懿德太子龙广琰代圣上宣读征讨檄文,众将士齐齐高呼——誓死剿灭南秦余孽! 雄浑厚重的誓词,撼天动地,震撼九重天阙…… 龙广琰巍然而立,振臂高挥,“将士们,你们是大夏的骄傲,陛下等候你们凯旋的喜讯!” 众将士齐身跪下,三呼吾皇万岁。 龙广琰步下高台,来到林俊溪身旁,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悄然一句,“拜托你了。” 我立在俊溪身旁,身着男装扮成医官侍从的模样,龙广琰与我近在咫尺,能清楚看到他脸上凝重的神采,林俊溪坚毅颔首道,“请殿下放心,末将一定不负众望”,遂翻身上马,右手微微抬起示意,瞬时无数将士整齐划一的跃上马背。 林俊溪一马当先,扬鞭策马而去,潮水一般的黑色铁骑卷起黄沙尘土一片湮没了帝都郢安的繁华街市…… 一晃半月,林俊溪率五万兵马出长沙,转道南郡、武陵,偏偏此时遇上秋雨连绵,半日不曾停歇,山道湿滑泥泞,大军行进受阻…… 入夜,大军在一处山涧安营扎寨,将士们燃起篝火,埋锅造饭。 我立在大帐门口,仰头看着天地茫茫的水幕,心急如焚的长叹一声,“老天爷,我求您别在下了……” 秋风萧瑟,秋雨凄冷,秋夜孤寂,好一个多事之秋,秋天的心事便是愁! 林俊溪悄无声息的来到身后,解下身上玄黑色的风氅披在我的肩头,带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一转身见是他,艰难的微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广瑄?” 他一言不发,只是伸手将我拥进怀抱,答非所问道,“你为什么要来?” 没有逃避,也没有躲藏,径直被他拥入怀中,只是心头一震,手足顿时冰凉,他这是怎么了? “我……”茫然的仰头望他,望进他幽深的眸底,满目伤痛之色。 林俊溪俯身贴近我耳边,暖暖的掌心覆在我冰冷的脸庞,低低道,“我害怕见到你,害怕见到你的哀愁与伤感,害怕见到你哭泣的样子,你让我魂不守舍,你让我时时惦记,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牵挂的女人……” 他的心意再也明白不过了,我颤巍巍攥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轻声唤道,“俊溪哥,谢谢你长久以来一直守护着我……” 一声“俊溪哥”彻底将他惊醒,他的神色微微变幻,一丝浓浓的哀伤凝结在眉目之间。 我,晴毓凤不是愚笨之人,心中早已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可惜这世上有太多的情感只能深深掩藏在心底最深处,我不忍让他伤心痛苦,我不能优柔寡断,更不能让他留有一丝希望…… 65 水淹沅州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一夜秋雨未歇,无眠。 天明时分,探子回报——南秦余孽中的大部分人听闻朝廷征讨大军前来的消息后,退回了长期驻守的合浦,其余一小部分叛党押着龙广瑄他们去了沅州。 林俊溪果断的下令:兵分三路,一路大军约两万人由他亲自率领直奔沅州,另两路大军由副将宋毅率领分东西两侧绕过零陵,围攻南秦余孽的老巢——合浦。 经过三日三夜的长途跋涉,这日傍晚大军来到沅州城外。 南秦余孽早已得到消息,紧闭城门,严加防守,城头之上立满了手握长剑短刀的叛党。 沅州因沅水而得名,沅水绕城而过,城内各有东、西两座城门。 林俊溪下令将行营驻扎在东城门之外的空地上,命令手下两万大军将沅州城团团围住。 叛党见大军围城,恼羞成怒,立即斩杀沅州刺史李一池泄愤并暴尸城头示众。 夜幕降临,仰首远远望去,城头一片灯火通明,城楼上叛党手中的刀枪剑戟映着火光闪出烁烁阴森的寒光,冷冽逼人。 夜深人静,我辗转反侧睡不着,龙广瑄就在这沅州城中,与我只隔着一道高高的城墙,终于就快要见到他了…… 大帐的另一边,林俊溪还在灯下细细研究着战略战术,我披衣起身给他沏了盏浓茶,轻声问道,“还在为攻城之计而烦恼么?” “嗯,”他长眉紧锁的低声应道。 “让我来帮你想想。”凝眸注视着桌上的舆图,细细思索…… 轻声喃喃道,“沅州位于沅水之滨,沅水绕城而过”,忽而计上心头,大笑一声道,“以水攻城!” 林俊溪蹙眉问道,“以水攻城?” “对!”我指着舆图对他说道,“沅水顺山势走向自西向东,沅州地势西高东低……可命军士在西门外扒开一段河堤,引沅水由西门入城,我们只需要在东门等待时机收网即可!” 林俊溪顿时恍然大悟,拍手称赞道,“妙哉,真是奇思妙想,解我心头一大患事……水淹叛党!真是好!毓凤,我对你刮目相看!” “只是……”我缓缓垂眸,神色黯淡下来。 “只是什么?”林俊溪惊问。 心头一阵揪心的疼痛,“只是对不住城中的黎民百姓,他们或许就要遭殃。” “要成就大事就必须有人牺牲,在你眼里是百姓的性命重要?还是龙广瑄的性命重要?” 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是默默的直视着他,微微颔首。 趁叛党毫无防备,林俊溪命五百军士连夜急行军至沅水大堤,毁坏河堤将水引向城内,我军则退守较高地势处,待水淹沅州城后,一举攻入城内。 66 黑衣刺客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黄昏时分,水淹沅州城,城内顿时乱作一团,河水肆意横流,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溺死者无数。 我军趁乱强行由西门攻城,叛党坚守不住,纷纷丢盔弃甲,大开东门惶惶而逃。 东门外,林俊溪早已率军守候在那里,须臾片刻之后,东门外血流成河,尸堆如山,哀嚎遍野,叛党死伤惨重。 拂晓时分,河水退后,大军进城,四处寻觅昭明王龙广瑄的下落。 被河水淹过的街市到处都是泥泞一片,举步维艰,抬眼望去四处一片狼藉,街头随处可见溺亡的百姓…… 随着大军前行,每到一处,满目皆是苍凉一片,充耳不绝都是老弱妇孺的哀啼之声。 以袖掩面,不忍心再看下去,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心里沉甸甸的,这都是因为我的‘妙计’而害他们受苦受难,害他们失去亲人与家园…… 林俊溪见我满脸悲痛之色,轻声安慰道,“毓凤,这不关你的事,只要能平安救出三殿下,他们牺牲的值得,死得其所!” “可是……”我欲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俊溪止住我的话语,柔柔的注视着我,“你昨晚没有休息好,脸色很差,还是先回营中等候消息,我将亲自带人前去搜寻三殿下的踪迹。” 我颔首答应了,他命两名近卫军士陪同我一起回营。 一行三人刚刚拐过街角,只见寒光一闪,有冰凉的东西擦着我耳畔飞过,瞬时点点温热溅到我的颊间,用手一抹,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那是血! 木木的呆住,缓缓地回首,只见那两军士一声不吭的直直倒地,心中一沉,忙退后数步,四下打探,不禁脱口而呼,“好快的剑!” 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黑影倏地从身后闪出,用一块丝绢白帕捂住我的口鼻,一股熟悉的浓烈异香袭来…… 头脑中顿时一片混沌,下意识的朝林俊溪所在的方向伸了伸手,欲呼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心中咯噔一下——完了,中了**散。 意识渐渐模糊,手足慢慢麻痹,陷入漆黑一片…… 浑浑噩噩的昏迷,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寒气将我惊醒,如置身冰窖一般,指尖缓缓的触摸着…… 冰,冰冷坚硬;光,昏黄幽暗…… 借着昏黄的光亮,终于发现原来我躺在冰若寒铁的青石地面之上。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有人绑架我?有谁会来救我? 挣扎着爬起,借着微光四周打量,这或许是一处密室或者是一处监牢,四壁都是坚固的石墙,没有一扇窗户,唯有一扇铁门通往外面…… 上前重重捶打着铁门,高声嚷道,“来人啊,放我出去……” 四处静悄悄的,死一般的寂静…… 67 余孽叛党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背靠着铁门,抱着双臂,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寒冷与恐惧瞬时笼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龙广瑄,林俊溪,龙广珉……你们都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我…… 时光仿佛停滞不前,我呆呆的抱膝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昏黄的灯光…… 过了很久,门上的锁响,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将我从地上拽起,带出密室。 **散的药效还没有散尽,全身没有丝毫的力气挣扎,只能任由他们架着我来到一间奇怪的屋子,将我推了进去,随即锁上了门。 屋内四处都是烟熏的痕迹,立柱上的金漆早已斑驳脱落,梁栋门窗满目疮痍,红绡帘帐破败不堪…… 我抬眼打量着这个奇怪的房间,横七竖八的桌椅上摆着一盏精致的琉璃宫灯,被人推倒的屏风上用金银丝线绣着富贵牡丹,被烟熏黑的墙上点缀着龙凤呈祥的阴阳玉雕纹饰……可以从破败中依稀窥见当年的奢华。 这究竟是哪里? 屋子的一角,一张供桌上摆放着一方金漆神位,香烛供品一应俱全。 无意中的抬眸,瞥见灵位上的文字怔怔出神,上面赫然写着——大秦仁宗皇帝之神位。 “吱呀——”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头戴斗笠,蒙着黑色面纱的人闪入房内,我一惊,不由自主的退后数步,惊声喝道,“你是何人?” 见我躲闪,那人轻笑一声,“毓凤姑娘,你很害怕么?” 霍然抬眸注视着他,心中一阵狂跳,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你……你为什么认识我?” 那人接着说,“我当然认识你,你是大秦宫廷御医晴承恩的女儿。” 我故作镇静,矢口否认道,“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那人轻蔑的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毓凤姑娘竟然如此胆怯。” 我毫不示弱的冷笑道,“这里供着大秦皇帝的神位,你们一定是南秦余孽,是叛党……你们将我掳来这里是何居心,有何用意?” 那人沉默不言,只是来到供桌前,捧起那方神位用衣袖轻轻擦拭,轻声喃喃道,“求您睁眼看看她吧……” 见那人由始至终蒙着面,我不顾一切的激怒他道,“叛党就是叛党,连以真面目示人的胆量都没有,无能鼠辈还打着什么‘反夏复秦’的旗号,真是可笑自不量力!” 那人猛然回头,幽幽长叹一声,“晴承恩怎么教出你这种女儿,真是丢了他的脸,丢了大秦的脸!晴承恩有违先皇圣命,已被我囚于死牢之中……” 68 以命要挟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什么?!他居然对父亲不利,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朝他猛扑过去,还差一步就要将他抓住了……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一甩衣袖,巧妙的躲开,顺势一掌击中我的左肩,身子晃了一晃,足下还来不及站稳就重重的跌伏在地,一声痛呼逸出喉间。 听闻那人冷笑一声,“这是给你的教训,教你不可目无尊长!” 我咬牙缓缓爬起,惊声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会我爹的独门掌法?” “你知道他是谁么?”那人答非所问,指着那方神位轻声问我。 我轻蔑了瞟了他一眼,掩鼻嗤笑,“秦仁宗?我当然知道,他就是先秦最暴虐,最荒淫的亡国之君……破国之际,他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在郢安的玉皇山自缢身亡……” “住口!”那人突然厉声呵斥,“这一定是龙国章那个乱臣贼子肆意篡改史书,这不是历史本来的面目……” 我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好!那你说历史本来的面目该是如何?” 他握紧拳头,铿锵有力的说道,“大秦永隆十七年六月十六,先皇陛下与皇后宇氏在这里双双殉难,葬身火海之中……” “这里?仁宗皇帝与皇后宇氏?”一时有些心惊肉跳,两条鲜活的生命居然在这间屋子里终结,难怪这里为什么满是烟熏火烧的痕迹,“这里是……” 斗笠之下,那人的一双乌黑的眸子流露出深深的伤感,缓缓说道,“这里是宇皇后的寝殿――雨蝶殿!” 原来如此,终于可以解释这里为什么会如此奢华堂皇…… 我冷冷笑道,“故事已经听完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会怎么处置我,怎么处置我爹?” 那人沉默半晌,一言不发,不辨神情。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过后,一个黑色的身影闪入屋内,又是一个蒙面人,来者对那人附耳低语几句,说完立即转身离开。 我盯着来者的背影出神,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这背影好似在哪里见过…… 那人陡然开口,语速极快的说道,“你与你父亲生是先皇的人,死是先皇的鬼,生生世世都要追随着先皇陛下,现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其一,亲眼看着你父亲去死;其二,替你父亲完成先皇的圣命!” 我厉声质问道,“凭什么相信你?” 那人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抽出一柄折扇,重重的掷在地上。 我捧起折扇定睛一看,那是我十岁时,亲自画好送给父亲的,他爱不释手,从不离身……难道父亲真得在他们手里,已经被囚禁起来…… 那人轻笑一声,“毓凤姑娘,还有疑问么?” 我不假思索道,“第二条,我选择第二条路。” 他哈哈大笑,“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晴承恩的好女儿,现如今你身在皇宫之中,应该会有很多机会,我让你杀了龙国章为先皇报仇雪恨,我要用龙国章的人头来祭奠先皇……” 69 断开的情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我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丝恐惧与慌乱笼上心头,他居然让我去刺杀洪武皇帝龙国章! 不禁惊声问道,“可是……刺杀洪武皇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那人听了,仰首哈哈大笑随即冷言冷语说道,“你这么聪明,既然能够想到水淹沅州,那也一定会想到办法刺杀龙国章的……晴承恩命悬一线,要记住只有你才能救你父亲的性命!” 我惊声脱口而出道,“只要你能放过我父亲,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那人目光渐渐森然,“那就好!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如约放过晴承恩的。” 我脸色一寒,直言道,“希望你能言而有信,还想问一句,昭明王龙广瑄是否在你们手上?如果你们想要让我杀了龙国章,必须先放了龙广瑄!” 那人冷笑一声,“看来毓凤姑娘还真是痴情,不过痴情一片只是换来一场空,你是没看见龙广瑄与永贞公主,他们在一起不知道有多么恩爱呢!” 天哪!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如此了解我,为什么会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呢? 我有些恼怒,厉喝一声,“废话少说,你究竟答应不答应?” “我定会成全你,放了龙广瑄与你一同回去,”说着趁我没有防备,反手一掌切在我的后颈。 前些一黑,顿时昏厥过去…… 好痛,只觉得头昏脑胀…… “毓凤,您快醒醒,”一阵熟悉的声音低低的传来,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林俊溪温柔的笑颜映入眼底。 一觉醒来,竟不知身处何方,忙惊声问道,“这是哪里?” 林俊溪语声微颤,显出焦灼之态,“这里是沅州城外的大营,昨夜回营之后不见你的踪迹,可把我吓坏了,全体人马出动寻了你一天一夜,方才发现你居然昏倒在街上。” 我居然会昏倒在街上?秦仁宗,雨蝶殿,黑衣人,难道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幻么,那为什么又真真切切呢? 心中疑惑不已,微微苦笑一声,“龙广瑄呢?找到他了么?” 林俊溪低垂着头,不敢抬眸看我,只是轻轻答了句,“嗯,他在休息……” 一把掀开锦被,慌忙下床,大声嚷道,“我要去见他……” 林俊溪伸手拦住我,幽幽的说了声,“他与永贞公主在一起……” 恍惚听闻林俊溪提到‘永贞公主’四个字,心头瞬时笼上浓重的伤感与酸楚,有些后悔为何要前来营救龙广瑄…… 相爱了不再相见,一生无事……可是我偏偏要去延续早已断开的情、离散的缘……结果凭添更重的伤害,结果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龙广瑄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了,他不再能随时随地带给我温暖……他是永贞公主的丈夫…… 70 拒人千里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夜深了,我难以入睡,放心不下,迫切的想要见到广瑄,想问清楚缘由,独自一人摸索到他的帐前,迟迟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此时正遇有人掀帘出来,我不由的转身侧面闪入阴暗处,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 林俊溪早已瞥见我,轻唤一声,“毓凤——” 蓦然回首,正好迎上一双清澈的黑眸——那是他,龙广瑄! 我不知所措的呆在那里,四目相对,久久不语,有太多的悲欢离合…… 他伫立良久,目不转瞬的凝望着我……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广瑄——”我脱口唤出他的名字,疾步追了上去,拽住他的手,不由的凄然低泣,“为什么?” 他驻足,没有转身也没有回首,只是轻轻的说了句,“对不起!” 霎时,眼前发黑,心痛不已,不禁剧烈咳嗽,喉间一丝甜甜的血腥味儿,忽而一口触目惊心的鲜血喷涌而出……再也支撑不住了,直直的向后跌倒…… 林俊溪一惊,慌忙上前揽住了我,关切的询问,“毓凤,你怎么了?” 龙广瑄听闻,猛然回首,目光瞬间凝结在我身上,抢前一步上来将我抱起,急匆匆的进入大帐中…… 被龙广瑄安安稳稳的放置在榻上,林俊溪焦虑的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宣医官?” 我微微一笑,“不妨事的,我就是医女,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子,无非是秋燥上火,你放心,一定没事的……”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中明白——那些并不是梦,黑衣人真真切切的打了我一掌,方才咳血或许是因为这一掌伤及了经脉。 “我……”欲张嘴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俊溪见了微微一笑,转身立即离开。 帐中唯留下我与龙广瑄二人,他的面色憔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望着我…… 帐外秋风乍起,树枝摇曳,在白色帐幕上投下了参差斑驳的树影。 他真得是记忆中的那个龙广瑄么,为什么如此孤清落寞仿佛拒人千里一般? 短短数月时间,在我看来却已经相隔遥远,恍惚如隔了一生一世,好似一晃过了千年。 “广瑄——”一声娇滴滴的语声由远及近,门帘前有人影晃动,有人打了帘子进来。 姣好的容颜,窈窕的身段,如云的秀发……她一定就是传闻中的永贞公主。 “广瑄,有客人啊。” 龙广瑄淡淡道,“思蒨,这是一位故人。” 我只是龙广瑄口中的一位故人,冷漠无情的话语如一双无形之手将我的心瞬间撕裂开,心在滴血…… 有些后悔,后悔来这儿救他,倏地转身冲出营帐,隐入墨黑的夜…… 71 绝情绝望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夜深沉,秋风萧瑟更添冷意,冷得无依无靠,我迫切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曾经带给我温暖的那个龙广瑄去哪里了,一时之间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好傻,居然以为他会喜欢我,痴痴的奢望着他会爱我…… 为了他,居然与龙广珉达成了那可笑的交易,可是结局呢,只不过是他眼中的一位故人而已…… 我对龙广瑄彻底的失望了,我恨他……眼泪瞬时如滂沱的骤雨倾泻不停。 远处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接近,有人来了,听闻足步声,似乎是林俊溪,慌忙抹去颊间的泪水,装作泰然自若的模样。 “毓凤,”俊溪轻轻扶起我,嗔怪道,“野地霜寒重,怎么坐在这里?” 心中艰涩,仍强颜笑道,“心情大好,出来赏清风明月。” 他捧起我的笑颜,长叹一声,“无需骗我,你的眼角还余有泪痕……与他谈过了么?他怎么说?” 无奈的摇头,怅惘一笑,笑意在瑟瑟秋风中更显凄凉无比,咬唇淡淡吐出八个字,“从今往后,形同陌路!” 他怔怔的看着我,眸中隐隐浮现丝丝悲酸与心痛,一把将我揽在怀中,给予我无穷无尽的温暖…… 我伏在他胸前一动不动,眼中不觉已泛起泪水,悲泣一声,“俊溪,我想回家……” 他紧紧地拥住我,抚着两鬓微乱的青丝,喃喃低语,“会的,一定会的……” “林俊溪——”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就是这样替我照顾毓凤的么?” 霍然转身,只见龙广瑄立在身后不远处,林俊溪不慌不忙的依旧揽我在身侧,挑衅般的与他对望,“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原本以为你爱他,我顾及兄弟般的情意才会做出让步……现在看来不必了!” 龙广瑄盛怒,一双明眸似乎要喷出怒火,我平静地迎上他锋芒毕露的目光,冷笑一声,“昭明王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欣赏夜景,您的天仙美眷呢?” 他定定看我,蓦然一句,“你为什么要来?” 内心的伤痛再也掩饰不住了,如火山一般顷刻爆发,“我无时不刻都在牵挂着你,惦记你的安危,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为救你而来……可是你呢,你心里只有那个如花似玉的永贞公主,你无视我的存在,你随意践踏我的一片苦心,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可笑的陌生人!” “毓凤——”他终于温柔的唤出我的名字,“你听我说……很多事情不像你想得那样,你会明白的……” 心中惨然一片,事到如今他还不肯说出实情,我彻底地失望了,泪流满面的哭道,“我不想听,也不想去明白……我不想再见到你,已经救出了你,回宫之后我会信守承诺——把自己交给龙广珉!” 听闻此语,龙广瑄身子颤抖,深邃的眸中透出一丝深深的绝望…… 72 傲雪寒梅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翌日清晨,林俊溪集结人马,大军班师回朝。 怕永贞公主经受不住舟车劳顿之苦,林俊溪特意寻来一辆马车供她乘坐,将我一并安排与公主同乘。 马车之中,处境万分尴尬,久久相对无言,永贞公主好不容易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柔声问道,“请问您是?” 凝视着眼前这位清新脱俗的靓丽佳人,缓缓的开口,“回禀公主,奴婢晴毓凤是宫中的医女。” 她眸光晶莹地看着我,甜甜一笑,“原来你就是晴毓凤,广瑄提起过你哦,我是思蒨,华思蒨……你是广瑄的一位故人吧,上次见过你,你们很早就认识了么?” 我心思恍惚,淡淡一笑,笑意中透着深深的伤感与浓浓的酸楚,“认识时间不长……” 沉默,再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 归心似箭,恰逢天气晴好,来时原本十数天的路程,仅仅五日就行了一大半。 离帝都越来越近,我的心却越悬越高……我该如何去信守诺言?我该如何去面对龙广珉? 果然一切都被龙广珉言中了,我是救回了龙广瑄,可是他早已不属于我,所有的一切只是我的痴心妄想,我的一厢情愿…… 或许早在很久之前,我与龙广瑄就已经是两条永远的平行线,永远没有相交的那一刻,那一点…… 三日之后,终于平平安安的回到了帝都郢安。 突降大雪,今年冬天来得特别早,整个郢安城笼罩在一片雪的世界里,瑞雪兆丰年。 车马浩浩荡荡的通过正阳门,挑开车帘,金瓦朱墙的宫阙被蒙上一层厚重的银白色,如玉石雕砌的水晶宫一般。 正阳门内,龙广珉早已等候多时,亲自抱我下车,猛地拽住我,不由分说的将我拥进他的风氅里,呵着温温的热气搓着我冻得发红的手指,柔声低语,“凤儿,穿的这么单薄,冷么?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一道关切的目光朝我投来,余光悄悄的扫过,瞥见不远处的龙广瑄,他正目光深深地注视着我,眉目间掠过一丝愁云…… 我轻轻从龙广珉掌心抽出手指,微微一笑,“奴婢愧不敢当,劳烦殿下挂念了。” 龙广珉抓住我的手,兴致盎然的笑道,“走,我带你去看送给你的礼物。” 延禧宫前的庭苑,不知何时植满了形态各异的梅树,大部分已经傲雪绽放,红的、白的、粉的……暗香随着风雪幽幽而来。 龙广珉痴痴地凝望着我,“你曾经说过要满庭傲雪的寒梅,我替你办到了;你曾经说过要收集落在梅花上的雪,来年春上围炉煮茶,我也替你办到了……” 我怔怔而立,面对满苑迎雪吐艳、凌寒飘香的梅花,思绪一时不知飘到何处…… 我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人,也会为那一点一滴的温暖而感动……如果他不是龙广珉而是龙广瑄该多好啊! 73 接风洗尘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庭苑之中,玉树琼枝,恍然若瑶池仙宫。 树畔花前,龙广珉拽住我的手放在胸口,含笑凝视,“还记得你的承诺么?” 我抬眸朝龙广珉微微一笑,笑意中渗着凄然与惨淡,“殿下,奴婢知道您的一片用心良苦,也知晓您的一片真心实意,我只想多一点时间去思考、去适应、去面对……请您等我,请再等我一段时间好么!” 他沉沉地叹息,捧起我凄惨的笑颜,满目都是怜惜,“我可以等,我可以用我的一生去等待着你……” 蓦然仰首,大雪依旧漫天飞舞,晶莹剔透的雪花簌簌落在颊间,遇上温热的肌肤迅速化开,消失的无影无踪……美好的事物总是不会长久!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恋情也如此这般——那久久的温暖已然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颗冰冷的千疮百孔的心…… 难道真得要将自己交给龙广珉么?那我将以何颜面去面对林婉凤? 曾经最为要好的姐妹,现如今将要共同分享同一个丈夫……她是那么深爱着龙广珉,而我却…… 心中一团苦涩渐渐泅开,声音不禁哽咽,“那林婉凤……” 他凝望着我,语声铿锵,“你无需介怀,我自会禀明父皇,废去她,册封你为真正的瑞明王王妃。” 无穷无尽的痛楚在漫延,惊呼一声,“这不公平,她是爱你的啊!” 他伸手毫不迟疑的将我环住,伏在耳畔低咛,“可是我爱得一直是你,而不是她……” 晚间,圣上设宴同光殿,为龙广瑄接风洗尘,众嫔妃皇子济济一堂,我推说身体不适不能前往,无奈龙广珉只有孤身一人前去。 我不愿见到龙广瑄,害怕见到他与永贞公主夫妻恩爱,亲密无间的模样,我知道我会心痛,永远沉浸在无尽的心痛之中…… 雪未曾停歇,纷纷扬扬的飞散,我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不知不觉来到云池畔。 遥望池对岸的同光殿,殿内华灯璀璨,丝竹婉转,高朋满座…… 他在那里,与他心爱的公主在一起;我却在这里,形只影单的独自一人,一想到这里,心中更添了几分苍凉、几分惆怅,如这漫天白雪一般凄凉冷冽。 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吟道,“水映云烟皆浩渺,风花雪月尽飘摇……” “居然有人与我一般踌躇满志!”一个如山间清泉般清冽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地响起。 我一惊,左顾右盼四处找寻说话之人,只见池畔的兰亭之中,白纱飘逸,人影绰绰。 一青衣男子从白纱帘后转出,手里持着一卷书,对我淡淡一笑,“毓凤,别来无恙!” 74 政治联姻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那是龙广琰——一袭广袖青衣临风而立,衣袂飘飘,显得儒雅淡泊。 一双褐色的深眸如夜空中最明亮耀眼的星,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凝在他的唇角,更显清俊潇洒,“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我?归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免有些吞吞吐吐,前去救人之事,只有我、龙广珉与林俊溪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一直是我们三人之间的秘密,他从何而知? 心中顿时有些紧张,难道身为懿德太子早已在宫中安插了众多的耳目眼线么?难道就连延禧宫中也已经渗透了他的人…… 细细思量一番,垂眸故作胆怯的低声说道,“平安归来?奴婢不清楚殿下所指何事……奴婢历来安分守己,一直待在宫中,不曾踏出宫门半步。” “是么?”他淡淡的笑,深褐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长叹一声,“我还一直当你是知己,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许是我认错人了,那日正阳门外,林俊溪身边的随从不是你!” 他已然洞悉全部,见再也隐瞒不住,我嫣然巧笑道,“殿下有一双龙目慧眼,观察的极为透彻。” 他的目光渐渐温柔,给人的感觉很温暖,似乎已经融化了纷飞的寒雪,“治水图,水淹沅州……都是你的‘杰作’,你的书画、你的言语、你的计谋……我对你钦佩不已!” 我一惊,他似乎知道我所做的所有一切…… 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朝他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过谦了,奴婢的雕虫小技难逃您的法眼,让您见笑了,万寿节上,您的‘平乱策’才是杰作,深得圣上的喜爱,对此赞不绝口,寥寥数言了却了圣上心中多年大患,令奴婢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知道?”龙广琰敛起笑容,审视着我的眉目神情,轻叹一句,“我真得认识你么?你的明眸深邃如同你的内心一般深不可测……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还隐藏了多少……” 他在试探我,万般念头一闪而过,心中顿时清明了几许——他才是大夏未来真正的主人,如果想彻底摆脱龙广珉的纠缠就只能投靠他了…… 我睨他一眼,转眸一笑,“彼此彼此,不分伯仲!太子殿下何尝不是深若寒潭,探不见底……您今后有用的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吩咐,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一抹飘忽的冷笑凝在龙广琰的唇角,他用那双褐色的明眸深深的打量着我,仿佛将要我窥透一般。 我故意躲过他的目光,抬眸遥望同光殿,话锋一转笑道,“今夜的庆功宴您为何不去参加?” 他的语声淡淡,不辨喜怒哀乐,“做人要洒脱……我不喜欢穿着礼服绷在那里,活像一具任人摆布的人偶。” 微微含笑点头,“果然知己,奴婢深有同感!” “还有另一个原因,”龙广琰皱眉不悦道,“今夜的主角是南诏的永贞公主,我讨厌南诏!他们是一群背信弃义的小人,与大夏示好的同时背地里与南秦叛党往来密切,这就是父皇让三弟娶永贞公主的缘由——先稳住南诏再慢慢……” 天呐!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却冷汗津津…… 这就是龙广瑄娶永贞公主的缘由,我终于知晓——生在帝王家,龙广瑄不由的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75 毒入血中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不记得如何回到延禧宫的,只是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的走了很久很久。 高几上,琉璃雕花宫灯闪着五彩斑斓的流光,在我眼中却黯淡无光,我的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龙广琰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告诉事情的真相——龙广瑄是为了大夏才会迫不得已迎娶南诏的永贞公主。 或许他是身不由己,或许他依旧还爱着我…… 心里很矛盾,我该原谅龙广瑄么? 时光点点流逝,更漏声声作响,夜已经深了。 翠喜轻轻进来伺候我安歇,木木地坐在镜前任她帮我卸去钗环脂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奴婢听说下月初八三殿下大婚。” “哦,”略微点头,垂眸不经意的答道,“知道了。” 翠喜垂首轻声说道,“宫里的人都在说,那永贞公主真漂亮,如仙女下凡一般,与三殿下郎才女……” 忽闻此语,胸中一阵莫名疼痛,我轻轻咳嗽一声,打断翠喜的话语。 翠喜一惊,知道自己失言,慌忙的俯身跪下,“姑娘,奴婢……” “没事,我明白。”心中憋闷,似乎有一股热气向上窜动,不住的剧烈咳嗽。 翠喜递过一方丝帕,我用帕子掩口而嗽,一股热流涌出…… “姑娘,您……”翠喜带着哭腔惊叫一声,我垂眸只见白帕上满是血迹。 眸中映着殷殷血色,浑身不住的颤抖,心中咯噔一紧,这已经是第二次咳血了…… 我缓缓地背过身子,满心的绝望……忽闻有足步声入耳,瞥见翠喜直直的跪下,只听龙广珉淡淡一声,“退下——” 那方丝帕被我死死的攥在掌心,不想被任何人怜悯,不想被任何人窥见我的伤痛。 龙广珉的声音淡泊如水,“下月初八三弟大婚。” 我背对着他,幽幽的惨笑,“今夜,你是第二个了,我已然知晓这一消息,你亲口告诉我,无非是让我彻底死心对么?” 他扳过我的身子,目光如炬般直视着我,“已经回禀了父皇,打算册封你为妃,我已经等不到下月初八了,我要在这之前就彻彻底底断了你的念头,要了你……” “什么?”一脸茫然的望着他,“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明白!” 龙广瑄强硬的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预备婚礼,三日后就要娶你,我要在龙广瑄大婚之前就娶到你!” 我一颤,脱口而出,“我还需要时间考虑!” 他的目光熠熠,带着势在必得的霸气,断然说道,“不必了,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我看上的,没有人敢抢!” 说完他转身就走,临走时,不忘温情的留下一句,“时辰不早,你早些歇息吧。” 心中忐忑不安——三日后,我将嫁给龙广珉…… 这就是我的爱情么?这就是我一生的结局么? 76 良辰美景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翌日清晨,延禧宫的奴才侍婢们全都开始忙碌起来。 金屋之内,挂满朱红云锦五彩凤凰的绣帷,大红双喜窗花贴满了雕花窗棂,七彩烟罗丝带点缀着金漆立柱…… 圣上御赐了无数的奇珍异宝,龙广珉为我预备了金丝银线绣成的大红嫁衣,精雕细琢的九凤含珠金冠,五彩斑斓的云锦霞帔…… 听侍婢说,二殿下娶林婉凤之时,也没有这样奢华铺张。 满眼喜庆的金、红二色,让我觉得分外刺眼,原本热闹非凡的场景,在我看来却是万般心酸。 难道我终将违心的嫁给龙广珉,一想到这里不禁全身颤抖,我迫切的想逃离这座令人窒息的宫殿…… 步下玉阶,来到庭苑之中,繁花梅树中隐着一个雪白的影子,上前一探究竟,只见林婉凤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发呆,我轻唤一声,“婉凤――” 她幽然抬目,一双泪眼陌生的打量着我,淡然一句,“恭喜你!” 我怅然一笑,笑中有苦难言,“婉凤,对不起……” 她的眸中闪着忧郁泪光,声音很低很轻,“还记得你的那支签么――佳偶天成龙凤缘,一切早已命中注定……而我注定――栖凤楼下泪沾衣……”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觉得她已经心灰意冷,“不是,不是这样的,二殿下他很爱你!” 婉凤沉思了许久,终于幽幽的开口,“错、错、错……打从一开始就都错了,王爷真正想娶的是一曲霓裳羽衣舞,回眸一笑倾天下的那个人――那个‘林婉凤’,而不是我――林婉凤!” 原来一切竟是这样――那年,南阳公主的婚典上,龙广珉一见钟情于顶着林婉凤之名,舞一曲霓裳羽衣的我,他一直以为我就是林婉凤! 结果,龙广珉请圣上赐婚,娶了真真正正的林婉凤,而不是我…… 久久的沉默,只听见林婉凤哑然失笑,“毓凤,你知道么?大婚之夜,他得知是真正的林婉凤之后,连喜帕都没有揭开,转身就走,将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那里,那是洞房花烛夜啊!我是林婉凤,长信侯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他居然如此羞辱我,我与他吵过闹过,他每次只会冷血的说一句话――我爱的不是你!” 心底一阵阵的抽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倾听。 婉凤淡淡的笑,眼角凝着泪水,“他不爱我,但是我爱他啊!我总是会幻想我会得到他的爱,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很可惜……” 曾经温柔如水的女子,终生却要湮没在不见天日的宫廷之中,孤独寂寞难耐,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护,一直傻傻的祈望有人会来爱她…… 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傍晚时分,坐在榻上久久思索林婉凤的话语,龙广珉缓步踏入内殿,笑道,“累了大半天,一切终于都布置妥当了。” 轻轻抬眸瞟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温馨笑容,原本苍白的颊间也有了几许红光,看来真是应验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默不做声,故意对他视而不见,随手抄起一卷书静静的翻着。 他转身吩咐侍婢,“传膳吧,今夜良辰美景本王一定要多喝几杯。” 与龙广珉对坐榻上,侍婢们捧着各色精巧雅致的珍馐佳肴,美酒佳酿飘香四溢,我却丝毫提不起兴致,没有一点胃口。 龙广珉端着玉壶自斟自饮,似乎心情大好,我幽幽开口,“今日我见到林婉凤了。” 一听‘林婉凤’三个字,龙广珉瞬时神情大变,蹙眉怒道,“你就不能安静地陪本王用膳么,为什么非要提那些令人倒胃口之人。” 我叹息一声,“她终究是你的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 “够了!”龙广珉怒声喝止住,“你无需在本王面前提起她,三日后,一纸休书遣她出宫去,眼不见则心不烦,本王与她之间再无瓜葛。” 一纸休书!这四个字如惊雷一般击中我,深深明白这四个字的分量,这比用刀杀了林婉凤还痛苦。 “一纸休书!本宫看谁敢休了林婉凤!”殿外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只见谢贵妃在宫娥侍女的簇拥下,怒气冲冲的迈进殿来。 我一惊,连忙俯身跪下,重重叩首,“奴婢叩见贵妃娘娘。” 谢玫一见我,满面怒意的上前,甩手就是一掌掴在我的颊间,喝斥道,“大胆贱婢,你是何等身份,竟敢挑拨珉儿与婉凤之间的夫妻感情!” 龙广珉勃然大怒,伸手抱起我,怒吼道,“母妃,这是儿臣与林婉凤之间恩怨,用不着由您过问。” 谢贵妃气得浑身颤抖,“你想休了婉凤,另娶这个贱婢……哼,没那么容易!只要本宫活着一天,你就不能休妻再娶!本宫立刻面见圣上,将这贱婢逐出宫去……” “不要!”龙广珉惊呼一声,满目哀痛之色,“难道您就不愿意看到儿子幸福么?晴毓凤是您儿子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人!” “龙广珉!”谢贵妃劈头大喝一声,“身为皇子,你的心中应该装有天下大事,而不是一天到晚沉浸在儿女之情中……” 龙广珉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猛然抬头,眸中似乎有灼灼的火星迸出,“我宁愿不是皇子,天下大事,江山社稷在我看来不及毓凤的千万分之一!” 谢玫疯了似的仰首狂笑,抬手怒指着龙广珉叫嚣道,“好,真是太好了,你不愧为本宫的好儿子,既然你将唾手可得的锦绣江山拱手让人,那么从今往后本宫不会再管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龙广珉冷冷一笑,拂袖转身,“不劳母妃费心了,儿臣决不会后悔……” 谢贵妃见龙广珉心意已决,不再言语一声,随即愤愤离去。 龙广珉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榻上,久久沉默不语…… 77 今生无缘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时光点点滴滴的流逝,过了很久,他才若有所思的起身,朝我微微一笑遂转身离去,走时还不忘温柔叮咛道,“夜深了,早些安歇。” 我抬眸淡淡地笑,朱唇微启轻轻吐出二字,“谢谢!” 的的确确应该感谢他在谢玫面前如此维护我,虽然还是春寒料峭的清冷冬月,但心头却已笼上几许淡淡的暖春之意。 被谢玫这么一闹,弄得我心神不宁,坐着榻上看书直至深夜还未入睡。 窗外疾风吹着树枝哗哗乱响,一阵惊雷滚过,一道闪电划过黑夜长空,豆大的雨点打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骤雨来袭,扰得人更不能安睡。 没有料想到龙广珉会为了我,与谢贵妃彻底的决裂,照此情形看来,这大夏的天下最有可能会是那个人的…… 前思后想琢磨了大半宿,三更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昏暗中,一双黑幽幽的眸眼似乎总在盯着我,一个模糊的身影由远及近,轮廓渐渐清晰……来者一身墨黑玄衣,双手捧着一柄染血宝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听见他放肆的大声笑道,“晴毓凤,做得好——你杀了洪武皇帝龙国章乃大功一件,现在我要你再去杀一个人,你去杀了昭明王龙广瑄,我就如约放了你的父亲晴承恩……” 说完将宝剑凌空一抛,我抬手接住,那人瞬时隐入茫茫的黑夜之中,再也寻不见了。 手持那滴着鲜血的宝剑,剑气森寒迫人,剑锋凛冽……我陡然抽手回剑,将宝剑隐于身后,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 只见龙广瑄从远处翩然而至,来到我面前,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我,温柔的唤道,“毓凤——” 我浅浅的轻笑,“广瑄,是你……” 话音未落,我迅速的拔剑出鞘,持剑出手,剑尖直直指向他…… 森森冷冽的剑锋映着他清澈的眸子闪着烁烁的寒光,寒烈如冰的剑尖抵住他的咽喉……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只是凝眸静静地深望着我,依旧温柔的笑道,“能死在你手上,今生无憾矣!” 说完陡然上前一步,朝我扑来,宽广的胸膛撞在剑尖之上…… “噗——”殷红四溅,龙广瑄的鲜血喷了我一脸…… “啊——”大声尖叫,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我惊骇的说不出话来,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之中,只觉后背一片冰凉,探手一抹全是冷汗。 从没有做过如此诡异骇人的噩梦,难道……难道是龙广瑄有不测,心中陡然一紧。 翠喜闻声悄悄进来,在床边轻声唤道,“姑娘——” 我翻身坐起,惊问道,“何事?” 翠喜附耳说道,“景福宫派人前来说,惠妃娘娘又犯病了,让您……” 话音未落,我已披衣起身,焦急的下床。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怨恨龙广瑄恨得咬牙切齿,明明知道苏惠妃是父亲的仇人,但是还会不由自主的牵挂着他与她的安危。 雨依旧下个不停,还没有来得及让翠喜撑伞就大步冲进风雨中,疾奔在漆黑的夜里,天地茫茫都是雨水,脚下水花四溅……一口气奔到景福宫前,抬首只见宫内一片漆黑,心中不由的纳闷…… 正在呆立之时,身后倏地闪出一人,毫无防备被那人一手捂住了嘴,拖进景福宫僻静的偏殿……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捂住我的口鼻,心中一窒,不禁剧烈咳嗽。 他终放开了手,我蓦然转身,惊声道,“是你……” 借着昏黄的微光,我终于看清眼前之人竟是我朝思暮想的龙广瑄…… 可是不知道为何,早已没有重逢的喜悦,眸中茫然一片,氤氲看不清,眼泪“唰”的一下倾泻而出。 他伸手探上我的颊间,轻轻的摩挲,抹去冰凉的泪水,陡然将我拽入怀抱用力抱紧。 我伏在他胸前嘤嘤痛哭,泣不成声,“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久久凝视我,一语道破天机,“毓凤,对不起!身为大夏的三皇子有太多的责任,身不由己!” 责任!他在我面前竟只提到了责任…… 双眸噙着泪水,怒目瞪着他,“你只记得你的责任,那我呢?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我,满目都是哀哀的伤痛……过了很久,他兀然开口说道,“你当真要嫁给龙广珉?” 听闻他提起‘龙广珉’三字,长久以来的委屈与愤怒一齐涌上心头,高声嚷道,“是!我是要嫁给他,至少他爱我,全心全意的爱我;至少他宠我,对我千依百顺,他比你强一万倍,你心里只有你的永贞公主……” 龙广瑄惊愕的蹙紧眉头,眉宇间泛起惨淡的寒霜,郁郁哀痛之色暴露无遗,肩头不住的颤抖,陡然攥住我的手,凄然说道,“走!我去求父皇,不管如何,无论要杀还是要剐,我都要告诉他——我最爱的是你!我也只会娶你!” 眼前浮现出梦魇中的景象,我不能心软,更不能一错再错的爱上龙广瑄…… 长叹一声,含泪决然道,“不用了,我不值得你去爱,一切已经太晚,今生已经无缘无分……” 猛然挣脱他的怀抱,头也不回的离去…… “毓凤——”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响彻九重天阙,在漆黑无边的夜里显得更为悲凉…… 冰冷的冬雨依旧下个不停,在雨里不住的狂奔,累到精疲力竭……我多么希望这漫天的雨水能洗去我的记忆,洗去记忆最深处龙广瑄的影子…… 心里很清楚,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有朝一日我真得刺杀洪武皇帝……他一定会很伤心,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浑身透湿,寒意笼罩全身,已经分不清是身子冷,还是心冷。 迫切的想要休息,让我千疮百孔的破碎之心休息一下……眼前出现一座宫殿隐在墨黑的雨帘之后,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 78 刺杀帝王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吱呀”一声推开虚掩的殿门,殿内一片漆黑,幽森怕人,缓步向里走去,只见几案上立着一支红烛,萦萦有花香缭绕。 走近一瞧,原来这红烛是添加了玫瑰油制成,燃烧时香气四溢。 借着摇曳的烛光,看清整座殿堂——金漆的立柱上描绘着凤舞九天的图案,繁花幔帐上缀满无数大小一致的东珠,白玉地面闪着熠熠的光彩……金壁辉煌,流光溢彩…… 一时有些恍惚,心中纳闷不已,这里是哪里?为何会如此富丽堂皇、精致奢华? “咳咳咳……”一阵低低的咳嗽声从金丝银线的锦绣屏风后传出…… 我一惊,难道有人…… “你来了……梦蝶,是你么?你终于肯来见朕了……”透着温柔的深沉声音在屏风之后低低响起,“十多年了,朕一直牵挂着你,你说过天上人间会相见……” 朕?梦蝶?难道这里就是梦妃的寝宫——明月宫?难道洪武皇帝龙国章也在这儿? 心中一阵狂跳,阵阵惊惶笼上心头,我居然无意闯入了宫中的禁地……这可是死罪啊!我该如何是好? 缓缓地转身,本想静悄悄的退出去,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正当此时,龙国章突然从屏风后转出,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声音带着浓重的哀怨,叹道,“既然来了,为何不愿见朕一面,难道在你的心里还一直在怨朕么?”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眸瞥了圣上一眼,他面色微醺,似乎带着醉意,昏黄的灯光下,两鬓的华发清晰可见,原来他已然迷醉,不由将我幻成梦妃。 忽然,心中闪过一个万分可怕的念头——此时此刻是刺杀洪武皇帝龙国章的最好时机! 只要杀了他,就可以从黑衣人手上救出父亲…… 可是转念一想,他的确是个万民敬仰的好皇帝啊!他还是龙广瑄的父亲…… 我该怎么办?心底最深处有个诡异的声音响起——杀了他,救出父亲,龙广瑄已经不爱你了,没有必要再…… 我该如何抉择? 环顾四下无人,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来不及多思索、多考虑,抬起右手拔下插在发髻上的银钗,咬牙拼尽全力刺向他…… 银钗划出一道耀眼的寒光,刺进他的胸膛,他轻轻摇晃了一下,胸口立即渗出殷殷的鲜红,我不容迟疑的拔出银钗,用力握紧欲再次刺向他。 无意中,望见他的眸中掠过一丝悲哀,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迟迟不敢再下手,龙国章哀哀的望定我,微微喘息道,“你终究还是这么恨朕,难道这一切还是为了他么?为何你的心里只有他,没有朕……这么多年了,你还一直心心念念地牵挂着他,他已经死了,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说完龙国章缓缓阖上眼,抓住我持着银钗的右手,再次重重刺向自己,淡淡一笑,悄然一句,“梦蝶,朕负了你,你要朕死,朕不得不死……” 我的手颤抖不已,已没有一丝力气,死命挣脱他的钳制,抛下银钗,转身朝门口奔去。 心中越来越清晰——龙国章一定是疯了,已经无可救药的疯了…… 久久徘徊在御花园之中,蜷缩在回廊下避雨,雨急风大,狂风卷着树枝胡乱作响,远远望去仿佛是狰狞的恶魔张牙舞爪。 我该何去何从,迷失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一次不成功的刺杀,如果被人发现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我该如何是好? 回廊之下,迎面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好似懿德太子龙广琰。 我欲隐入黑暗处躲开他,可是他已经发现了我,温柔之声随即响起,“毓凤,怎么是你?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言不发,只是凄然的看着他,他深褐色的眸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朝我伸出手臂扶我站起。 已然没有丝毫力气,一个踉跄跌倒在他的怀里,那是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漫天大雨,黑暗中我迷失了方向,那是梦么? 只觉得有人轻轻抱起了我,那个温热的怀抱让人眷恋…… 我好累,累得不想动弹、不想睁眼,只想静静地躺着……隐约感觉一双温温的大手抚在我的额头。 “毓凤——”有人在耳畔低低呼唤我的名字,缓缓睁开双眼。 终于看清了周遭的一切,月白色的金丝罗帐,金丝楠木的雕花大床,云锦团花绣被……郁郁的沉香弥散在空气之中——这绝不是我的床! 一张温润的笑颜映入眼底,龙广琰在耳边叮咛道,“毓凤,你终于醒了!” 我挣扎着起身,毕恭毕敬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龙广琰慌忙拦住,轻柔细语道,“你快躺下,你昨夜淋了雨,发热不退,索性将你留在我宫里。” 撑起身子欲下床,微笑道,“多谢殿下,奴婢讨扰了一夜,该回延禧宫了。” “昨夜,父皇明月宫遇刺客……”龙广琰幽幽的说道,锐利的目光紧紧圈住我,细细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只觉得冷汗倏地渗出,手足阵阵冰凉,故作镇静道,“圣上的伤情如何?” 龙广琰微微一笑,笑意深远,“天佑父皇,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还请毓凤姑娘放一万个心……父皇对行刺之事闭口不谈,单独召见过我——已经对刺客之事不再追究。” “哦!”轻声答道,心中暗自一喜,龙国章不在追究此事,那岂不是逃过一劫? “只是……”龙广琰似笑非笑的睨了我一眼,眉心紧蹙,微微叹息一声,“我已知晓刺客的身份,只是想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站出来……” 我一听,故意惊问道,“这刺客?会是何人呢?” 79 洞房花烛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昨夜,刺客落下一支银钗,”说着龙广琰从怀中掏出一支染血的银钗,“这支蝴蝶银钗的主人就是刺杀父皇的刺客!” 这正是我昨天用来刺杀龙国章所用之‘凶器’,我该如何是好? 他在试探我么?抬眸望见他的目光灼人,试图窥见我的内心…… 我狠下一条心——决定向他坦白一切! 俯身长跪在龙广琰的跟前,惨然低泣,“那人就是我!” 他目光变幻,直直凝视着我,探手搀起我,轻声宽慰道,“已经猜到你会向我坦白一切,你是为了龙广瑄么?” “我……”一时无言以对。 他无奈的叹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心中踌躇满怀,彻底冰凉一片,“您会去告发我么?” 龙广琰冷冷一笑,“不会!难道我在你眼中是如此不堪么?” 柔柔的微笑道,“不,不是的,在我心目中您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样!” 他的眉宇间隐着伤痛之色,轻轻说道,“毓凤,我只想劝你一句,陛下始终是我与龙广瑄的父亲,无论三弟做错了什么,你们毕竟曾经相爱过……” 话音未落,只听见内侍通传,“瑞明王殿下驾到——” 龙广珉急匆匆而来,一脸铁青带着深深的怒意,径直朝我奔来,不由分说的将我揽在怀中,蹙着眉心脱口而出道,“毓凤,跟本王回去。” 龙广琰抢前一步,伸手拦住,微微笑道,“二弟,毓凤可是我请来的贵宾,是否应该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呢……” 话未说完立即被龙广珉粗暴的打断,“晴毓凤是本王的人,是延禧宫的人,本王来要人,难道还要征求你的意见么?” 龙广琰沉默片刻,忽而冷笑一声,双手紧握双拳的盛怒瞪视他,“龙广珉!看清楚这里是东宫,不是你的延禧宫,不是你可以任意放肆的地方……” “够了!”我大喝一声止住他们,他们俩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我。 不去看他们,一人独自向殿外缓缓走去…… 殿外廊下,冷飕飕寒风拂过,掀动着衣带裙裾,透心的冰凉。 我本不属于这儿,无意间却陷入了宫闱的纷争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龙广珉追上我,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沉着脸叠声质问,“昨夜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会与龙广琰在一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们做……” 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他竟然问不下去了。 他将我当作什么人?怒不可遏的猛然回首,怒视龙广珉,冷声笑道,“昨夜,我与龙广琰做过什么好像一点都不关你的事,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说你爱我,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我爱的人又不是你,相比之下,我更加喜欢龙广琰,他好歹是懿德太子,将来他就是……他可以给我所想要的一切……” “你——”龙广珉顿住,肩头不住的颤抖,似乎压抑着内心的巨痛,“此话当真?你居然也是这种女人……” 我一言不发,只是冷眼看着他。 很困惑,很迷惘……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不假思索的提到龙广琰,难道我…… 不对,迫于压力,只想迫切的找寻一个“挡箭牌”而已。 龙广珉沉了半晌,咬唇斩钉截铁道,“我从来都不曾妄想你会爱我,我从来都不曾觊觎那个位子……但是为了你,我今生定要与龙广琰一争高低!” 我淡淡笑了一笑,径直转身而去,冷冷抛下一句话,“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我答应嫁给你就一定会办到……” 翌日就是约定嫁给龙广珉的日子。 天未明就开始梳妆打扮,头上戴的衔珠黄金凤冠似有千斤重一般,九层繁复的大红喜服如枷锁一般将我严严实实的捆绑着,如呆滞的人偶一般一动不动的端坐在榻上,充耳不绝满是喜娘的喜庆吉利话儿——什么白头偕老,什么早生贵子…… 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佳偶天成龙凤缘”么?我想与之相伴白首的那个人已经彻底离我远去了…… 我不是龙广珉所娶的正室,加之他又违抗谢贵妃之命执意娶我,前来观礼的嘉宾少之又少。 我已然无所谓,反正除了那个人之外,跟谁都是跟,嫁谁都是嫁…… 龙凤红烛摇曳,萦萦绕绕;银红纱帘浮动,飘飘渺渺……好一个洞房花烛夜。 秤杆轻轻一挑,喜帕缓缓滑落,我见到龙广珉溢满款款深情的温润目光,他面色绯红的凝视着我,柔声一句,“毓凤,你真美!”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冷言冷语道,“不知殿下是否称心如意?” 他笑无言,只是目不转瞬的深情凝望,那饱含爱恋灼灼如火的眼神似乎要将我融化一般。 我移开目光,躲避着他炽热的眼神,朱唇微动,“我累了,想休息了。” 他张开双臂搂住我,在耳畔悄声低咛,故意将温热的气息拂在我的颊间,“怎么?婚仪还没有礼毕就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急迫,想与本王同床共寝,共享洞房花烛。” “你——”怒目嗔道,扬起纤纤玉手欲打,他飞快的擒住我的手,拨开我的手掌,俯身吻下,一个炙热的吻印在我的掌心。 喜娘奉上镶金嵌玉的合欢杯,杯中斟满芳香四溢的美酒,喜娘高声颂道,“喝过合欢酒,一生一世一起走。” 龙广珉端起酒杯送到我唇边,我伸手去挡,他笑着睨我一眼,“你不喝,难道是想让本王亲自喂你不成……” 话音未落,他饮了一大口美酒,带着浓郁酒香味的双唇覆上我的朱唇…… 我还来不及反抗已经被他深深的吻住,他贪婪的吮吸着略微香甜的红润朱唇,久久的缠绵着…… 80 点点落红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喜娘们相视微微一笑,随即放下轻纱红帐,悄无声息的退下。 过了很久,我喘息着欲抽身离开,龙广珉不由分说将我拽倒在床榻之上,推开他扯着我衣带的大手,千娇百媚的笑道,“殿下稍安勿躁,我有些口渴,去去就来,您要等我……”说着起身去端茶水。 端着一盏清茶盈盈而来,凑到龙广珉身边,“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您也喝一点。” 龙广珉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瞬时有些醉眼朦胧,我朝他意味深长的浅笑,“**苦短,您好好享受……”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夜色阑珊,推开贴满大红喜字的殿门,长风无情的贯入,拂动大红垂幔漫天飞舞,满目喜庆的红色甚是刺眼,我用力撕扯着攥在掌心的喜帕,心乱如麻。 蜷缩在玉阶之上,打算就这样呆呆的坐着,等待天明时分。 心中反复思索着同一个问题――过了今夜,明日又该如何? 正当此时,忽闻嘤嘤呜呜的低泣声入耳,伴着哭声分明有人凄婉的吟唱,歌声惨然哽咽,“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凄凉的歌声为满目凋零的寒冬之夜更增添了几分愁,看来哀怨悲伤落魄之人,大有人在。 寻声觅去,只见殿外阴暗处杵着一个鬼魅般的黑影…… 晨曦初照,在红绡帐上投下几缕微亮的光影,大红的衣衫喜袍凌乱的逶迤一地。 龙广珉**着胸膛安逸的躺在床榻之上,我静静地枕在他的臂弯中,阖目假寐。 “毓凤――”他低低的唤我,昵爱的语气还带着暧昧的尚未退却的激情,“该起了,还要趁早去太安宫给母妃请安。” 我翻身朝里,不去搭理他,口中低声咕哝,“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她又不喜欢我。” “你呀,”他探起身子伏在耳畔,衔住我的耳垂喃喃道,“你还在生她的气么?” “没有,我何德何能敢生她的气,她好歹是你的母妃,”说着宛然一笑,整理衣衫缓缓起身。 梳妆台前端坐,翠喜为我换上鹅黄色的罗裙配粉色广袖常服,绾起发髻用金丝含珠凤钗簪好,我见了轻声吩咐道,“不好,太过奢华了,还是素雅一点好。” 龙广珉悄无声息的立在身后,轻轻挥手示意翠喜下去,亲自在妆匣中挑选了一支云纹玉簪插在我的发髻之上,轻声问道,“你最喜爱的那支蝴蝶银钗呢?” 心中顿时一紧,那支钗在龙广琰手上,那是刺杀龙国章的凶器,我该照实回答么? 凝视着铜镜中的他,我凝思片刻,轻描淡写一句,“你不提起,我倒还忘了,似乎是遗在哪里了。” 他没有丝毫的怀疑,目光脉脉含情的说道,“哦,没事的,我命人再打造一支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内侍跪行上前,奉上一只紫檀木镶金的宝匣,微微开启匣盖,龙广珉瞟了一眼,心满意足的点头笑道,“好,太好了……拿到太安宫去呈给母妃过目。” 我缓缓侧目,眼角余光扫过,只见匣中露出一方素白丝帕的一角,帕上似乎还留有点点殷红的痕迹,心中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自嘲的冷笑道,“这样**的物件还要拿着四处炫耀么?” 龙广珉讪讪的笑道,“毓凤别生气,你有所不知,这是宫中的惯例与规矩,再则也可以打消母妃的顾虑……” “顾虑?有何顾虑?”我蛾眉紧蹙,清楚他的言下之意,情绪不免有些激动,“我虽不是出身名门,但也还是知道礼义廉耻,你不该怀疑我的品性,更不该……” 话音未落已然有些哽咽,别过身子不去看他,原来在他们母子眼中我竟是如此不堪。 龙广珉轻轻扳转我身子,语声低沉舒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母妃见你与三弟走得过于近乎,多多少少会有些怀疑……” “那你呢?你有顾虑么?”我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没有,绝对没有,我敢发誓,”说着伸手环上我的腰肢,将我紧紧的圈在怀中。 穿戴整齐之后,与龙广珉携手相伴徐徐向太安宫方向走去。 转过宫殿一角,在庭苑中遇见了林婉凤,我忙俯身见礼,“拜见……” ‘王妃’二字尚未出口便被龙广珉伸手拦住,“从今往后,你不用跪她,你才是真真正正的瑞明王王妃,该是她跪你……” 我抬眸瞥见林婉凤那张憔悴忧郁的面容,霎时觉得万分揪心,轻声一句,“这怕是不妥……” 龙广珉一本正经的冷冷说道,“本王说妥就妥,要知道你才是本王的最爱,”说着一个深情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林婉凤应声跪下,咬着朱唇轻声道,“妾身拜见王妃。” 我无意垂眸瞥见跪在地上的林婉凤,她脸色惨淡,眸中含着莹莹的泪光…… 太安宫紧邻御花园,一条布满苍苔青石板路曲直通幽,夹路两边是一簇簇娇艳欲滴的鲜红玫瑰,如一团团通红的火焰,衬着尚未融化的白雪煞是好看。 白雪纷飞,连绵多时,好久不见如此鲜艳的颜色,不禁俯身托起一朵绽放正盛的花朵,细细嗅着芬芳,忍不住轻叹,“隆冬时节,万物凋敝,居然会有玫瑰!” 龙广珉笑着睨我一眼,缓缓地说道,“母妃的闺名中带有一个‘玫’字,父皇知道母妃最喜爱玫瑰,广征全国各地的名品移植于此,不要小看这些玫瑰,它们可都是浸过宫中温泉汤池之水的,不惧严寒,所以隆冬时节也会照常绽放。” “哦,原来如此,”我微微的点头,抿唇淡淡一笑,看来龙国章对谢玫还真是宠爱有加。 81 狐媚女子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龙广珉见我对这些玫瑰爱不释手,悄悄摘了一朵,小心翼翼地插在我的发髻间,仔细端详一番后,唇角勾起温暖的笑意,轻轻吟了句,“名花倾国两相欢。” 我冷眸瞥了他一眼,蛾眉一蹙,侧过脸不去理会他,径直朝前走去。 太安宫外,居然意外地遇见了林俊溪,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相视淡淡的一笑,随即擦肩而过。 我硬着头皮,一步步登上太安宫的玉阶,掌心竟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我不喜欢谢玫,谢玫也不喜欢我,心中惴惴不安,一直在猜想——今日她会如何难为我,让我难堪…… 一直不太喜欢这宫内高高的殿堂,虽然看似巍巍高旷,身处其中却异常压抑自我。 跟随着龙广珉迈进殿内,只见谢玫端坐在鎏金凤座之上,身着阔袖牡丹祥云纹的常服,头戴镶有红色宝石的凤口衔串珠大凤钗,明艳照人如丹阳高升。 她一见我,不由的紧蹙眉心,一双凤眸冷冷瞪着我,嗤笑道,“贱婢就是贱婢,自认为自己模样生得好,有几分姿色就想迷惑皇子殿下……哼,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明知道她的话锋指向我,我却还要竭力忍住,双手不由死死攥紧了裙摆……心中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诫自己:晴毓凤,你要忍…… 或许这就是后宫女子最大的美德——隐忍! “儿臣给母妃请安,恭祝母妃圣体安康,”龙广珉毕恭毕敬的上前一步来到谢玫面前单膝下跪,我轻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只是随着他一齐跪下。 谢玫冷冷的抬眸,忽而瞥见我发髻间的玫瑰,顿时沉下脸来,倏地站起,扬手怒指着我,语声冰冷的斥道,“大胆贱婢,竟敢随意采摘本宫的玫瑰,该当何罪!” 说着一把从我的发髻间抢下那朵玫瑰,愤怒地掷在地上,抬起穿着锦缎缀珠宫鞋的脚重重踩在花上,用力践踏…… 她的手过于用力,将我的发髻完全扯散,顺带还将我的青丝抓下了一大缕,扯着我的头皮生疼生疼的,忍不住惊呼一声,“哎呦——” 龙广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着谢玫的面将我揽在怀中,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随即挺身而出极力维护我,朝着谢玫冷冷一笑,一语惊人道,“母妃,得饶人处且饶人,毓凤已经是儿臣的人了,如果母妃不能将她当做儿媳妇看待,那至少要将她当做人来对待……” 谢玫闻之,惊声狂笑,额前坠下的珠串不住摇晃,“儿媳妇?她是哪门子的儿媳妇?本宫这辈子还没有听过这么可笑的笑话,本宫眼中唯一的儿媳妇只有林婉凤一人,除了她之外,本宫谁都不会相认!” “既然如此,那儿臣也无话可说。”龙广珉淡淡含笑,笑意愈来愈冷,“儿臣只是希望母妃能够明白爱屋及乌的道理,这极为浅显的道理。” “爱屋及乌?你爱她,她爱你么?珉儿,本宫劝你不要被她那双勾人魂魄的狐媚眸子所魅惑!”说到此处,谢玫忽然不再言语,过了很久,方才意味深长的惨然笑道,“那双明眸肖似那人,几乎与那人一模一样,这普天之下的所有男人都逃不过她的惊鸿一瞥,回眸一笑,圣上逃不过,你也逃不过,你们都会被她所害,害得很惨很惨……” “贵妃娘娘,”不能再默不做声,不能再逆来顺受,要明明白白的告知谢玫,我不是魅惑之人,事已至此并非我心甘情愿,“奴婢从来没有妄想过有朝一日会取代林婉凤成为瑞明王王妃,一切非我所愿,只是迫不得已!”说完头也不回径直迈出殿门…… 长发如乌云般披落,如黑瀑般垂至腰间,我疾步奔走在殿外廊下,引得无数宫人纷纷侧目,我一心只想迫切的逃出这令人压抑的太安宫。 “高点,再高点……”经过御花园,一阵欢快的女子笑声逸入耳中,寻声望去只见园中秋千架畔立着几名身着宫装的侍女,秋千上坐着一位裹着绫罗绸缎的靓丽佳人,我驻足定睛一看,那荡秋千之人竟是永贞公主华思蒨。 一见到我,华思蒨立即驻了秋千,起身从荡板上下来,来到我面前,轻声唤道,“晴毓凤——” 我微微一笑,俯身施礼,“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她的脸上泛起兴奋的潮红,颊间如涂了嫣红的胭脂一般红扑扑的,笑吟吟道,“几日没见你,你还好么?” 垂眸毕恭毕敬道,“奴婢一切安好,多谢公主挂念。” 她像孩子一样灿烂的笑道,“这秋千真好玩,我飞起来,飞越高高的宫墙,我似乎可以看到家乡的山山水水——有美丽如画的大理,有魂牵梦萦的苍山洱海,我想回家,好想回家……” 在我看来,她灿烂的笑颜之中透出几分心酸;在我听来,她银铃般的笑声之中带着几许凄婉…… “毓凤,你也来荡一会儿,”华思蒨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说的将我摁在荡板上坐下,“要开始了哦!”说着猛然一推,秋千顺势摇荡起来…… 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快,唯有听闻耳畔呼呼而过的疾风声…… 华思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住的推着,我不由有些害怕,死命拽紧两边的绳索,双眸紧闭呆坐在荡板之上一动都不敢妄动。 我怯怯的喊道,“公主,荡得太高了,奴婢有些……” 华思蒨拍手笑道,“没关系,荡高了才好玩呢!” “思蒨——”最为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我蓦然回首向下望去,此时攥住绳索的双手一滑,整个人被秋千的惯力重重的抛了出去,霎时只觉得身子轻盈如彩蝶一般飞得很高……接着是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82 身中剧毒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耳边风声掠过,陡然听闻撕心裂肺的惊呼声,“毓凤,小心!” 龙广瑄推开众人,抢前两步欲接住我,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一切为之过晚,我如秋日里一片枯零凋落的黄叶伴着风儿坠落,骨裂声,呻吟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毓凤,对不起……”华思蒨围了上来,她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凄然哽咽。 龙广瑄瞪了她一眼,匆匆抱起我,满目皆是惊痛,我坚强的努力微笑道,“广瑄,真的是你……” “毓凤,你还好么?”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无力,那样的颤抖…… 我勉强的笑了笑,竭尽全力想抬起手来抚他的脸,告诉他——我很好,可是手臂却似有千钧重,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渐渐地眼前一切都模糊变暗,仿佛片刻已至黄昏时刻,天色暗淡无光,隐隐听闻他在焦急万分唤着我的名字,我欲答应,已然没有一丝力气,只是慢慢地阖上眼,静静地倚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能够睁开双眼,浑身都痛,稍稍一动便痛彻心扉。 御医陈宝箴立在床头关切的注视着我,挣扎着起身,力气微弱道,“师傅,我……” 陈宝箴忧心忡忡的深眉紧锁,满目焦灼之色,“孩子千万别乱动,你的手……” “是骨裂么?” 师傅没有说话,只是重重颔首,我微笑叹息一声,“上天待我不薄,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只是骨裂而已……” “你为何会身中剧毒?”师傅陡然幽幽地开口,短短八字如惊涛骇浪一般排山倒海向我袭来…… “剧毒?”我顿时惊骇不已,“师傅,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陈宝箴抓住我的手腕,“你自己看看!” 腕上主脉三寸处,赫然一道极浅极细的黑印,不细心留意是绝不会发现。 这一道黑印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划过我的心房,惶恐不安的惊呼一声,“这……这是中了西域五毒散的症兆……” 五毒散,无色无味,由西域特有的毒蛇、毒蝎、毒蜘蛛等五种毒物提炼而成,毒性强,中毒之人短时间内将肢体麻痹,经脉尽断而死…… 我为何会中如此剧毒? 师傅急切的说道,“这天下间只有一人能解此毒,他就是‘毒王’,趁毒素还未侵入心脉,你该速速出宫去打听他的下落,求他医治你……” 不禁惊声询问,“何人能解此毒?” 他环顾四周,见没有旁人便轻声说道,“二十多年前,我见过此人,他精通百毒的解毒之法,他就是已经退隐江湖的前朝御医——宇日清。” 前朝?怎么又是前朝,我脑中一片混乱,如同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中一般…… 大夏,南秦……不断在心头萦绕,剪不断理还乱,我仿佛与生俱来就注定应该生活在这混乱的宫廷之中,整日不断被纷纷乱事所困扰。 淡淡微笑,轻言细语对陈宝箴说道,“多谢师傅指明道路,还请您不要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师傅颔首道了句,“你好好养伤,”随即背起药箱转身离去。 中毒之事不想让任何人知晓,反正已经厌倦了宫中的生活,死亡或许是一种更好的解脱…… *** “本王今日定要杀了你!”充满戾气的吼声兀然划破长空,扰乱了久久的平静。 我刚刚阖眼小憩便被殿外一片喧哗声所惊醒,翠喜匆匆进来,如惊弓之鸟一般嚷道,“主子,两位殿下在外面……” 勉力探起身子,翠喜伸手扶起我,跪伏在脚畔帮我穿上丝履,搀起我缓缓朝殿外走去…… 还未踏出殿门,便听闻众人纷纷高声惊呼,“三殿下,小心!” 我顿时心中一紧,一把推开翠喜的手,疾步上前一探究竟。 只见殿外阶下,龙广珉脸色铁青的持剑直指向龙广瑄的咽喉处,相峙距离最多不过三步之遥。 剑锋冷冽,森然迫人,在正午的阳光之下,闪着烁烁的白光,那森寒的光芒刺痛着我的双眼。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我大喝一声,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我,异口同声的唤道,“毓凤!” 躲闪着龙广瑄焦虑的目光,疾步来到龙广珉身边,冰凉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腕用尽全力将他持剑的手摁下,只听“当啷”一声,长剑骤然坠地…… 龙广珉侧身探手揽在我的腰间,关切问道,“你为什么要起来,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我娇媚的偎依在他怀里,垂眸浅笑道,“我要再来迟一步,殿下就要大开杀戒,兄弟相残了。” 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心中却是苦涩难耐,心底早已一片冰凉…… 我可以清楚感受到龙广瑄的目光一瞬不瞬凝在我的脸上,可是我不敢抬眸看他,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伤心落泪,也害怕我会让他伤心欲绝。 目不转睛地看着龙广珉,故作轻松的拉着他的手,笑道,“我累了,要休息了,我要你陪着我。” “好,我这就陪你回去休息,”他温柔的笑,扶着我徐徐转身。 “站住,”龙广瑄怒喝一声,“你们……” 龙广珉驻足猛然回头,目光灼灼似腾起的火焰,笑容阴冷逼人如千年寒冰,“忘了告诉三弟一声,昨夜毓凤已经是我的人了……” 龙广瑄的眸中溢出深深的绝望,沉默注视我良久,哑然三字脱口而出,“我不信!” 龙广珉冷笑一声,“难道你还需要证据么?来人啊,去将那只紫檀木镶金的宝匣取来……” “不必了,”我断然喝止,不想让龙广瑄受到更大的伤害。 龙广瑄朝我怅然一笑,笑声凄切,“除非晴毓凤你亲口告诉我!” 83 舞倾天下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好!”我厉声冷笑,冷若冰霜的说道,“龙广瑄,你听好了——我是龙广珉的人……你应该恭喜我,祝福我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莹莹泪水在眼眶中泛滥,我强行忍住,我不能落泪,一定不能……要坚持,要强颜欢笑…… 我知道我会后悔,永远沉浸在悔恨之中,我彻彻底底的伤了龙广瑄的心!我知道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我…… 过了新春佳节,迎来了龙广瑄的大婚之期,宫内张灯结彩,处处一片喜红灿金的喜庆之色。 与延禧宫相邻的乾明殿里,喧天鼓乐,婉转丝竹,从早到晚不曾停歇;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济济一堂。 入夜,乾明殿内摆上了筵席,欢庆昭明王大婚。 最近半月我一直歇着养伤,不过问任何事情,本来就不想参加这筵席,可是龙广珉硬要拉我前去,心中明白,他无非是想让我对龙广瑄彻底死心。 龙广瑄大婚,圣上并未前来观礼,究其原因,我最清楚——他旧伤未愈,需静养休息,不宜过于劳累。 乾明殿内,广瑄与身着大红喜服的华思蒨位居首席,龙广琰坐在左手下方处,我与龙广珉坐在右手下方处,其余宾客分坐大殿两侧。 席间,祝酒祝福之人络绎不绝,满堂宾客频频举杯共饮。 在这筵席之上,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在暗处偷偷打量着我,让我坐立不安。 酒过三巡,龙广琰举杯而立,提议道,“听闻南诏民族众多,百姓能歌善舞,能否请宁王献上一曲歌舞助兴。” 这摆明了就是龙广琰借机羞辱南诏使节,我侧首瞟了龙广珉一眼,喃喃自语道,“宁王?谁是宁王?” 龙广珉听了,在耳畔小声低咛,“就是永贞公主的哥哥。” 只见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倏然站起,握紧双拳冷冷笑道,“盛情难却,既然太子殿下想看,那小王就只有献丑了。来人,取剑来,本王将为各位贵宾们献上一曲南诏的‘破阵舞’!” 听闻宁王要人取剑,殿内气氛顿时诡异,隐隐约约透着剑拔弩张之势,众人纷纷屏住呼吸。 “哥,不要……”华思蒨惊呼出声,欲起身阻拦,喜服的广袖带倒了面前案上的杯盏……只听叮零咣当一声,玉杯琉璃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蒨儿,不要扫大家的兴致,”宁王剑眉微蹙,浅浅一笑,“一个人舞有些孤单,小王早在大理时就听闻瑞明王王妃能歌善舞,一曲霓裳羽衣舞舞倾天下,今夜借此良辰美景的大喜之日,小王想邀请王妃共舞一曲为众多贵宾助兴!” “放肆!”龙广珉将金樽重重的摔在案上,杯中琼浆溅洒而出,厉声怒喝一声,“大胆狂徒……” 我止住龙广珉,缓缓起身,淡然一笑,语声如珠落玉盘一般清脆,“妾身不习惯与人共舞,愿意代替宁王舞一曲助兴,也算作一件心仪的贺礼献给昭明王夫妇。” 龙广珉目光疑惑的注视着我,欲伸手拦住,我朝他嫣然一笑,“没事的,相信我……”缓步来到大殿中央。 歌乐声起,我随着韵律节奏欢快跳跃,舞动长袖翩翩起舞,立起足尖徐徐飞旋……舞姿卓尔不凡,宛若九天神女降临人间,一投足,一举手,一回眸都带着无限心意,绵绵深情…… 殿内气氛渐渐融洽,在场宾客都沉浸在醉人的舞曲之中,掌声如潮水一般经久不息的回荡在殿堂之中。 我的这支舞只是献给那个人的,他身穿金丝绣龙的大红礼服端坐在首席之上,与他亲密恩爱的妻子永贞公主在一起…… 或许在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够明白这支舞中的深深含义…… 一曲终了,我回到龙广珉身边,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瞥见隐然有一丝缠绵掠过他的眼底…… 我知道,他明白……明白这舞曲中之深远含义——这支舞被称为‘蝶恋花’…… 筵席还在继续,我寻了理由外出透气,素来不喜人多,感觉方才殿内的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 孤身一人来到庭苑中,想平复方才因舞而跃动的心灵。 冬夜清冷,四周一片宁静安详,淡淡的月华笼罩着整个庭苑如梦境一般…… 同样的冬夜,同样的月华,思绪一时不知飞往何处…… 隐约记起那年云雾山上,与广瑄在一起的旧时光,可是很可惜——物是人非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不知不觉来到云池畔的兰亭,凭栏而立,极目远眺,任由长风轻抚我的发丝,卷起我飘逸的裙裾。 “王妃之舞,果然名不虚传,令小王钦佩,”一阵清脆的掌声在耳畔不远处响起,我猛然转身,只见筵席上那位华服男子如鬼魅般立在身后。 “妾身参见宁王殿下,”我微微欠身行礼,随即抬首迎上他的目光。 一双锐利逼人眸眼映入我的眼底,他的眸中隐含着熠熠锋芒,嘴角勾勒出魅惑的笑容,他风度翩翩,英俊不凡,足以与龙广瑄媲美。 “凤儿——”他突然唤我。 我随口应了,立刻惊呆了,他竟然知晓我的乳名。 陡然抬眸惊问,“您……您怎么知道?” 他温柔的笑道,“小王在南诏时,就听说倾城倾国的瑞明王王妃林婉凤是长信侯的掌上明珠。” 又是一个将我当作林婉凤之人,轻叹一声,垂眸一笑,“您弄错了,妾身不是林婉凤。” 他踏前一步,俯身靠近我的肩头,侧目打量,“那你是谁?” 我一惊,抽身而退,朱唇微启淡淡三字,“晴毓凤。” 他缓缓逼近,似笑非笑的睨我一眼,将手重重地搭在我的肩上,“不管你是谁,你都是难得的绝世佳人!令人艳羡啊!” 84 错过一世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见宁王语出轻佻,我敛起笑容,闪向一旁,躲开他不规矩的大手,“宁王殿下,请自重!” “不要称呼我为宁王。”他微笑着,眸中透着淡淡的暖意,柔声说道,“叫我思宁,华思宁!” 好一个奇怪之人!碍于情面,我不好发作,只是抬眸对他浅浅一笑,轻声道,“瑞明王还在等我,妾身先行告退。”话音未落,欲转身逃离…… 他不肯轻饶,伸手拦住我的去路,微微笑道,“小王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头也不回的匆匆逃离兰亭,准备回延禧宫,路过云池一角,无意瞥见池畔立着一个最为熟悉的身影——那是他,龙广瑄! 到底要不要去见他,我满心踌躇迷茫,如同在黑暗中迷失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时间亦是可怕,有时候会磨灭最美好的记忆,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他,哪知道,每每想起的还是心底最深处隐藏的与旧人一起的旧日时光…… 忽而,眼泪狂涌,不能抑制的咳嗽不已,声声咳喘惊动了他,龙广瑄蓦然转身,久久怔在那里。 来到他身边,我漫不经心说道,“殿下,你为何会在这儿出现?” 他凝眸深深地注视着我,温暖的修长手指划过我的颊间,“我在等你!” 我无奈轻叹一声,“不必了,错过了一时,错过了一世……” “不,不是这样的。”他惨然一笑,“那支舞,我读懂了你的舞——蝶恋花,它的含义是不离不弃,是相伴一生一世,我……” “你读懂了又有什么用呢?你已经娶了华思蒨!” 龙广瑄的声音颤抖,语声阵阵凄然无比,“毓凤,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好么,我不会再让你长时间的等待,我喜欢的女子是你,一直是你啊!” “已经没有用了,我只恨到现在才知道,痴心付诸流水,一切只是太晚了,覆水难收” 言罢,我转身疾步而去,不再看他的面容,我知道他会心痛不已…… 龙广瑄疾步追上我,将我死死抱在怀中,“我不管你是否已是龙广珉的人,我只知道这世上最爱之人就只有你一人,”说完他冰冷的唇已狠狠压了下来,颤抖着覆上我的双唇…… 一滴泪水滑落,顺着颊间缓缓的流淌,落入唇间,苦涩难忍…… 一个黑影从远处急急而来,待来人走进一看,竟是福泉。 福泉来不及行礼便惶惶不安道,“殿下,王妃吵着要投缳自尽……” 我惊声问道,“为何?” 福泉躬身禀道,“王妃说新婚大喜之夜,不见良人踪影,她已无颜面活在这世上……” 龙广瑄白了福泉一眼,冷冷说道,“不用管她,让她去死……” 忽而,我方记起今夜是广瑄的大婚之夜,他此时此刻却留在我的身边…… 脑海中,华思蒨与林婉凤的身影渐渐重合…… 我神色怅惘的凝视着龙广瑄,幽幽开口说道,“广瑄,你还是先回去安抚华思蒨,事情闹大了不好,我不能奢望独享你的爱,只要你心中有我的一席之地就好,”说完不等他回答,默然转身离去…… 延禧宫内灯火通明,殿门大开,我缓缓地入殿,只见龙广珉坐在桌前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去了哪里?”带着怒意的质问声兀然在殿内响起。 我沉默不言,不去搭理他,径直回了内室准备休息。 他骤然发怒,恼怒的叫嚷道,“龙广瑄的大婚之夜,你都不肯放过他,还要前去找他,你可知礼义廉耻?” 我毫不示弱的回敬道,“礼义廉耻?我原本只是一介市井,贫贱的草民布衣不知道这些高深大义,也从未想过要高攀皇子殿下,您大可以将我逐出宫去,如同您抛弃林婉凤一般,我不会怨您,也不会恨您!” 一语言中龙广珉的要害,他厉声喝止,颤抖着抬手指向我,“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从何时起你变得如此任性……” 他竟然嫌我任性?满心委屈化作滚滚怒意,脱口怒道,“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晴毓凤……刁蛮任性才是我的本性,龙广瑄可以忍,难道您就不能忍么,亏您还口口声声说爱我……” 此话一出,我有些后悔,我低了头,不敢再看他。 他陡然站起,一双寒冷如冰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自颊间缓缓游走到唇间,他的声音低哑而强硬,“我不该这样对你,从今往后,龙广瑄能做到的,我龙广珉也一定能做到……” *** 红烛微亮,灯影摇曳,夜阑珊。 无眠的一夜,由始至终都在胡思乱想,心中被哀怨与烦恼填得满满当当。 乾明殿内,龙广瑄的洞房花烛夜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只要一想到,他与她在一起,一起躺在他们的大红婚床上幸福恩爱,我的心头就莫名刺痛,心底就黯然一片…… 忽而想起许久之前苏惠妃的一句话——做一个深深铭刻在男人心坎上的女人,做一个让男人惦记一生一世的女人,龙广瑄的一生中,绝对不可能只有唯一的女人,我只需做那个让他铭刻在心、惦记终生的女人就好…… 时光流转,一晃眼龙广瑄的大婚已经过去半月,南诏送亲使团丝毫没有启程回国的意思,一直还留驻在宫内。 我的伤势还未痊愈,一直深居内殿调理养伤,除了近身伺候的宫人与龙广珉以外,几乎不见任何人。 茶余饭后,总是听翠喜她们说,宁王华思宁似乎成了龙广珉的座上宾,经常出入延禧宫,密谈直至深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龙广珉与华思宁志同道合,相见恨晚?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85 宁王之意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又是一年春来早,桃花红了,杨柳绿了。 早起闲来无事,独自一人外出走走。 我立在殿前阶下,初春暖阳驱走了连日的阴霾雾霭,心情大好的赏着满苑繁花。 花荫柳畔,一男子的背影映入眼帘,那身形分外熟悉却一时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翠喜抱着一件锦袍急急追上我,“主子,天气尚寒,还是要多添件衣裳,”说着将锦袍披在我肩头。 忽闻此语入耳,那男子徐徐转身,我这才看清那人竟是宁王华思宁。 “是你?”他一见是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面前,一双乌黑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盈盈笑道,“本王曾经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果不其然!” 我依照礼数微微欠身行礼,他踏前一步探手扶住我,他的掌心触及我的手腕,陡然一惊,蹙紧眉头,倏地抽回手臂,轻笑一声,“王妃的面色似乎不好,是否身患重症,身中剧毒。” 心中一紧,他怎会知晓?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我不动声色的沉默片刻,浅浅的笑道,“您多虑了,只是近日偶感风寒,身体略感疲乏而已。” 他含笑沉吟道,“是么?小王为何觉得你病的不轻呢!” 正在说话间,一双手臂陡然环上腰肢,我蓦然一颤,龙广珉悄然而至立在身后,“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这么投机!” 我冷然笑道,“只是与宁王殿下闲话家常。” “那就好!”龙广珉带着深深的质疑目光,久久注视着我,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华思宁与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你有空要多多陪伴他,尽地主之谊哦!” 微笑着坐在龙广珉身旁,面对一张英俊清朗的笑颜、一双精明含笑的明眸…… 我抬眸,望见庭苑中杏花正盛,一簇簇肆意绽放,浓浓的红艳惹人怜爱,为春日平添几分温温的暖意。 龙广珉方才一时心血来潮,别出心裁要在花荫下宴请华思宁,遂吩咐侍婢们奉上各色佳肴,精致糕点。 庭苑之中,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席地而坐,赏花观景,推杯换盏。 华思宁亲自执着玉壶往玛瑙夜光杯中缓缓注酒,顿时酒香馥郁,弥漫满庭。 “好香的酒,”我情不自禁的惊叹道,“这酒香似乎如梦般缥缈……” 华思宁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浅笑道,“王妃还真识货,这是南诏的国酒――醉梦缈,这次小王专程从大理带了几坛欲献与皇帝陛下。” 龙广珉不动声色的说道,“既是进贡奉上的御酒,还是不要……” “大可不必担心,”华思宁持杯的纤细手指轻轻地叩着杯沿,笑容淡淡,神色平静,“王爷还是不要扫了王妃的雅兴,这坛酒可是小王的私藏与御酒无关,”说着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龙广珉端起酒杯递给我,我接过小口轻抿,果然好酒――其味芳香如梦,入口清冽甘甜,回味无穷无尽…… 华思宁笑着介绍道,“这酿制‘醉梦缈’的泉水是取自南诏闻名天下的蝴蝶泉……” 喃喃自语道,“蝴蝶泉?” 忽而记起去岁生辰时龙广珉送我的‘四味药引’,原本一句戏言他却真真切切的为我寻来……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的确对我很好…… 龙广珉见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侧首一笑,抬手探在我的颊间,轻轻摩挲着,“还好,没有留下任何伤痕,看来本王费尽心思得到的‘四味药引’算是白费了,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本王终究还是娶到你了……” 我垂眸,笑而不语,心中隐隐透着种种心酸――他越对我好,我心里越难过…… 华思宁轻声笑道,“小王今日算是见到了,王爷与王妃还真是鹣鲽情深,令人艳羡不已。” 龙广珉转眸深深地睨我一眼,面带得意之色,“你可不知道娶到她有多么费力,简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比登天入地还难……” “在您心目中我就是那河东狮么?”我啼笑皆非的怒嗔他一眼。 他尴尬地笑了笑,怅然叹道,“不谈也罢,不谈也罢,家有河东狮是好事幸事啊!” 酒过三巡,华思宁接连执杯痛饮,不免有些醺醺然,漫不经心的说道,“自古齐人之福,江山与美人兼得,现如今王爷已得绝世倾城的美人,何时将坐拥无边的锦绣江山,小王很是期待啊!” 话一出口如一道惊雷划破长空,龙广珉陡然一怔,目光微微变幻,眉心微蹙深深凝望华思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抬眸一瞥,只见华思宁的黑眸之中飞速闪过一丝冷意,他究竟想干什么,为何会出言试探龙广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简简单单一句平常的话语却包含着无限深意,心中明白这华思宁绝不是简单之人…… *** 转眼便是三月,迎来了郭皇后的生辰。 郭皇后名燕燕,前朝定北将军郭仪之独女。 当年圣上未发迹时,只是定北将军手下一名小小的参将,后来圣上屡立战功,深受郭将军的器重与赏识,被一路提拔以至副将…… 郭将军见圣上一表人才,文韬武略乃成大事者,就将女儿郭燕燕许配给他。 再后来,圣上自立为王,起兵推翻暴秦,建立了大夏,册封原配郭氏为正宫皇后。 民间早有传闻传说――天下二娇,倾城绝代,北燕南蝶…… 这其中的‘北燕’就指的是皇后郭燕燕。 寿诞前三日,昭阳宫中传出郭皇后的懿旨――仪典一切从简,只是生辰当日预备夜宴于昭阳宫与家人同庆共乐。 虽然郭皇后一直不受宠,但毕竟是圣上发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的生辰宴会还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86 貌合神离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入夜,我随着龙广珉踏入昭阳宫正殿,这里并不像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袅袅的檀香气息萦绕,乌木的几案桌椅略显笨重,粉白墙上挂着几幅淡雅的山水画,月白色的纱帘颇显陈旧不堪……很难相信这里就是郭皇后的昭阳宫。 郭皇后一身竹青色长裙,绾着低低的如意髻,不曾佩戴点缀一丝一毫的金翠钗环,通身上下唯一的装饰或许就是手中捧着的紫檀木点翠佛珠一串。 众人入席,我依着龙广珉而坐,悄然抬眸仰望御阶之上,只见郭皇后神情冷淡的坐在圣上身边,微微蹙着蛾眉,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口中默念有词,纤纤玉指不住的轻轻拨着佛珠,似乎在念诵佛经典籍……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北燕’郭皇后,我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龙广珉的衣袖,衣袖掩口轻声问道,“为何这昭阳宫如此淡静典雅?” 龙广珉小声答道,“皇后娘娘生性淡泊,多年以来一直在理佛清修,不问宫中诸事。” 哦,原来如此,又是一位淡泊如水的女子…… 金樽银碗琥珀杯,席间并无佳肴美酒,唯有几碟素清小菜与淡淡花茶。 龙国章举着注满花茶的玉杯对郭皇后笑道,“燕燕,朕以茶代酒,祝你身体健康,青春不老……” 郭皇后勉力的淡淡一笑,笑颜如花,虽然时光流逝,一晃过去了十多年,但是依稀可见她当年的绝代风姿,“臣妾多谢陛下圣恩!青春不老?臣妾还是希望快些终了此生……” 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语震惊在场众人,龙国章敛起笑容,冷冷一句,“你若是想死,早在十多年前就应该去死,何苦又活了这么久……” 郭皇后垂眸苦笑一声,“臣妾活着是为了赎罪,替自己赎罪,替陛下赎罪……” 昭阳宫内一片寂静,无人敢吭声,无人敢说话,就连呼吸仿佛也都已经停止了,死一般的沉默…… 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久久的寂静,只见龙广琰从殿外进来,兴高采烈的高声说道,“母后,看儿臣为您准备了什么寿礼!” 两名内侍吃力的抬着一只沉重的木箱,缓缓的放置在大殿中央,龙广琰掀开箱盖,顿时华光一闪,一尊白玉雕释迦牟尼佛像呈现在众人面前。 龙广琰毕恭毕敬的俯身重重叩首,“感谢母后的养育之恩,儿臣特意命人从天竺请来释迦牟尼佛像献与您,祝你福寿安康。” 圣上在旁冷哼一声,虽然声音很小很微弱,但是我还是听清楚了,“养育之恩?她也配谈养育之恩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些不解…… 随后各宫皇子、公主、嫔妃们献上了各自预备的寿礼,各式各样的寿礼堆积如山,奇珍异宝,满目琳琅,满室珠光宝气。 该轮到龙广珉了,我托着一方镶金宝匣随着他一齐上前跪拜,龙广珉轻声颂道,“儿臣恭祝母后身体康健,永葆青春,”遂献上宝匣。 匣中朱锦绣缎上,静静托着一只蝶形羊脂美玉――这是我为郭皇后挑选的寿礼。 那日在众多金银玉翠之中,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很心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是觉得很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郭皇后怔怔望着这只蝶形玉佩,神情顿时变幻,厉声笑道,“好,真好,该来的终将会来,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了,既然来了,臣妾就应该坦坦荡荡的去面对……” 圣上劈手夺过宝匣,轻轻摩挲着躺在匣中的玉佩,不禁大笑失声,“燕燕,你在害怕什么?这只是一块普通的蝶形玉佩,不是她的,难道你还在怕她阴魂不散来找你索命么?” 郭皇后怅然掩面一笑,笑声凄凄惨惨,“害怕不应该是臣妾,而应该是您……难道忘了您的所作所为么?” 龙国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眸中的神采渐渐黯淡,恍恍惚惚的说道,“你无需时时刻刻提醒朕,爱也罢,恨也罢,终归都是朕欠了她,负了她……她不来找朕,朕自然会下去找她,朕想念她,时时刻刻都在想念。” 过了许久龙国章才示意我与龙广珉起身,“珉儿,你预备献给你母后的寿礼极好,很合朕的心意!夜已深沉,还是先散了吧……”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郭皇后很可怜,她与圣上貌合神离……虽然顶着堂皇的后冠,却得不到圣上的宠爱,湮没在宫廷中,任年华渐渐老去,直至华发满头。 我的心境不免有些苍凉,轻声问着自己――将来我也会如她这般么? *** 阳春三月,帝都郢安国安寺,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桃花节”。 皇家寺院――国安寺的桃花乃帝都胜景之一,每年三月,宫内宫外的皇子王孙、宗亲国戚必定相约前往赏花观景。 今年也如同往年一般,龙广珉早早就预备了车驾,带我一同前往国安寺中小住几日,听佛参禅,观赏桃花。 幽幽古木隐映的静室禅房之外,我临风而立,享受着久违难得的清静与自在。 春风过处,带来丝丝和煦的暖意;春潮涌动,花草和着泥土散发着芬芳;紫燕穿梭,彩蝶蹁跹,黄莺轻啼,好一幅风和日丽的旖旎画卷…… 用过斋饭,独自闲庭信步,清风拂过一树菩提,木叶摇曳不止。 不知不觉转到后山,兀然寻见一眼清泉,泉水由一玉雕龙口中缓缓流出,汇入一方石池,泉水澄澈清亮…… 一池泉水惹人怜爱,我执着池边的竹筒,轻轻舀了,细细品味着清泉的沁人心脾。 抬眸远望,只见一位白眉长须的法师陪同着风度翩翩的龙广琰朝这泉边而来,边走还边兴致很高的谈论着什么。 87 婉凤有喜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我柔声细语的唤道,“太子殿下――” 他见了我,疾步上前,温润的笑道,“毓凤,你也来此赏景观花。” “还真是巧,”我含笑点头,嬉笑道,“看来应验了那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 龙广琰微笑介绍道,“这位得道高僧是我的佛学师傅,”我忙恭敬的俯身见礼。 “南宫朱雀!”那位法师脱口而出,“老衲终于又见到你了!” 乍闻‘南宫朱雀’四字,心中陡然一惊,定睛看去,这法师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断定“佳偶天成龙凤缘”的慧言法师,难怪方才一直觉得这面相颇为熟悉。 我双手合十,嫣然一笑,故意说道,“托您的吉言,一切果真被大师言中了――佳偶天成龙凤缘,我已经嫁给了二皇子龙广珉,我应该好好感谢您。” “二皇子?”慧言法师微微阖目,口中缓缓念道,“你的命不该如此……” 龙广琰侧首看我,眼中掠过一丝疑虑,欠身向慧言法师行礼,“徒儿恭请师傅赐教。” “南宫朱雀早已天生注定,”慧言法师的目光幽幽一直伸向远方,轻叹一声,“老衲敢问晴王妃的生辰是否是永隆十七年六月十五……” 永隆?这是前朝的年号?难道他…… 记得林婉凤说过,慧言法师能预料事事,他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难道他真得能知晓一切…… 我一时深情恍惚,难道他已然知晓我与南秦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及我隐匿宫中伺机刺杀皇上的使命…… “毓凤――”龙广琰重重唤我一声,方才回过神来。 定了定神,旋即微笑断然道,“大师错了,我的生辰不是永隆十七年六月十五。” 龙广琰听了,若有所思地久久盯着我,深褐色的眸中透出一丝疑惑之色,“敢问师傅这南宫朱雀有何深意?” 慧言法师意味深长的凝视着我,淡淡说了句,“得朱雀者得天下!” 四周瞬时死寂,唯有觉得清风拂面,舞动着慧言法师一身红黄相间的袈裟翩然。 “得天下?”我竭力平静的重复这看似简单却寓意深远的三个字,深深的知晓这凝聚着多少人的梦想,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 龙广琰侧目凝望,丝毫没有掩饰眼底掠过的错愕之色,“这……此话当真。” 心中豁然开朗,万分清楚他心中想的,想要说的――我与龙广珉已经结为夫妇,那么这天下必然属于龙广珉…… “全都是无稽之谈,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只是宫中一最平凡最普通的女子,何德何能?”我故作镇静的浅笑,迎上他那神色莫测的双眸,“太子位尊,将来大夏的锦绣山河一定非您莫属。” “真的会如此这般么?”龙广琰勉强朝我微笑,重重扶住我的双肩,缓缓道,“不管这江山所属何人,我只希望你能够快乐幸福!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那个人,我会一直守护着你……过去会,现在会,将来也一定会……” 往事历历在目,龙广琰的一席话令我如沐春风一般,原来他由始至终都会守护着我。 慧言法师微笑颔首,抬首将目光停留在枝头的朵朵粉艳桃花之上,若有所思的低声喃喃自语,“太子殿下聪慧不已,一语道破天机,南宫朱雀的确是您生命中最为重要之人,将来会是怎样?一定会如这桃花一般绚丽多彩……” 花发颜如醉,风吹面不寒。 我仰首抬眸,远处枝头桃花绽放,低低的灿如云霞,繁花似锦,这难道寓意着我的命运将绚烂夺目么? 一声怯怯的呼唤在身后响起,“毓凤――” 我陡然回眸,只见林婉凤从远处姗姗而至,青碧色的秀水罗裙拂着风儿,婷婷袅袅,犹显身段婀娜多姿。 心中有些纳闷――出宫前,我让龙广珉前去邀她一齐来国安寺赏花,她却推说自己病了,没有与我们同行……她现在怎么又来了? 待林婉凤走近一瞧,她的面容憔悴,面色苍白如大病一般,丝毫不见当年的花容月貌,一种莫名难辨的滋味笼上心头――或许是因为我,才害她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林婉凤见龙广琰在此,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强作笑脸俯身见了礼, “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要好好养病么?”我向她伸出手,轻柔地扶她起身。 林婉凤垂眸不去看我,只是轻声低低说道,“我专程出宫前来找慧言法师求签。” 说着上前来到大师面前俯身跪下,深深地拜了一拜,“还请大师赐教。” 慧言法师细细端详林婉凤片刻,淡淡一句,“为何强求?” 语声飘忽如来自天外一般,简简单单四字听在我耳中却似惊雷一般。 慧言法师微微一笑,轻声长叹,“命运早已天注定,纵然林王妃有喜,也逃脱不了‘栖凤楼下泪沾衣’的命运……” “有喜?”我一时愕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悄然一句,“婉凤,恭喜你!” “恭喜我?”林婉凤仰首长笑,笑容哀切恍惚,“喜从何来?瑞明王王妃之位已经让与你了,我……” “王妃之位?”难道她还在怨恨我抢走了他的丈夫,夺去了她的位子,“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取你代之啊,只是龙广珉……”话到嘴边再也说不下去了…… 乍一听闻‘龙广珉’三字,林婉凤的目光瞬时变幻,瞳仁陡然收缩,用手死命的撕扯着手中的丝帕,苦涩的笑道,“难道我林婉凤就真得应该相信命运么?” “栖凤楼下泪沾衣,”她如着魔一般反反复复念叨着,颤巍巍的转身离去……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如翻了五味瓶一般――林婉凤竟然有喜!我不知道应该欣喜还是忧虑…… 88 皇上遇刺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整个人如陷梦中一般恍恍惚惚,龙广琰见我神情不定,提出要送我回去,我婉言谢绝了,此时此刻只想一个人静静…… 独自一人回到禅房,默然立在窗前,房内静悄悄的,弥漫着郁郁的梵香,远处佛殿中传来的钟鼓声声不禁让人心烦意乱。 龙广珉与林婉凤的孩子,这个小生命的到来,究竟是悲还是喜,我不敢想象,明天将会怎样,未来将会怎样……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龙广珉知道这件事……我不想暴露心中久久深藏的惊天秘密。 忽然腰间一紧,被人从身后揽住,不知何时龙广珉悄然进来,他伏在耳畔低低说道,“去了哪里,可让我好找。” “只是四处闲逛,去后山赏桃花,”我挣脱他的手,尴尬的推开他,微微笑道,“殿下,此处为佛门静地,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龙广珉伸手抚过我的脸颊,斜着眼睛瞥我,大笑道,“没有想到你还这般虔诚,如此敬畏神灵。” 巧笑嫣然,漫不经心的说道,“心中有佛,佛主自会保佑。” 他蓦地捉住我冰凉的手,攥在掌心,“手怎么冰成了这样?冷么?” 我木木的摇头,“不冷,我只想回家。” “回家?好,我们这就回宫。” 我垂眸沉吟道,“不是回宫,是回家!我想去纪南巷看看……” “好,这就去……” 龙广珉话音未落,只听闻房门被人叩响,总管海德颤声禀道,“圣上遇刺,传召殿下速速回宫。” 圣上遇刺? 我一时震住,久久回不过神来,心头之上盘旋着无数不解疑问…… 难道宫中还匿藏着另一帮居心叵测的刺客?他们是黑衣人的同党么?难道是因为我行刺失败而再起杀心,再下毒手…… 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觉得万分惊骇与惶恐,瞬间有些头晕目眩,跌跌撞撞的随着龙广珉向外走去。 他见我形影不离的跟在身后,旋即转身,怔怔的看着我,眸中陡然掠过一丝锋芒,不庸置疑的决然说道,“你就待在这儿,我先回宫一探究竟,稍后会派人前来接你。”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他绝不会抛下我一人独自先回宫去…… 难道是…… 一阵揪心的疼痛。 “你……”我猛然屈膝跪下,颤巍巍的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求您一定不要与广瑄再起争执……”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驻良久,咬牙颔首道,“好!我答应你,倘若他敬我一尺,我必定让他一丈……” 从黄昏到深夜,我一直无力的抱膝蜷坐在房门口,苦苦等待从宫中传出的消息,望眼欲穿。 月淡风高,夜凉如水,正如同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一般。 不知怎么的,我竟会隐隐觉得圣上遇刺之事与龙广瑄有关…… 真得会是他么?我不由的睁大双眼,努力寻求黑暗中的一丝光明,期待天明时分的到来…… 人沸马嘶之声入耳,我陡然惊醒,东方刚刚泛白,我竟然就这样在门口坐了一夜。 杂乱无章的靴声在院内响起,大队人马而至,为首者轻声唤道,“毓凤——” 那是俊溪! 借着微亮的晨光,只见林俊溪一身戎装,披甲佩剑,满面肃杀之色。 我惊呼一声,“宫中情形如何?” 林俊溪沉声禀道,“陛下遇刺重伤,现在仍然昏迷不醒。” “那刺客呢?”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厉声追问道,“现如今宫中局势如何?何人主持大权?” 林俊溪抬眸看我,无奈说道,“刺客下落不明,无处寻觅……” “无处寻觅?此话怎讲——宫中圣上的近身侍卫呢?” 林俊溪张嘴欲说什么,沉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最终不明不白的说了句,“此地不宜久留,二殿下让我护送你回宫……” 车驾马不停蹄的飞驰回宫,一进正阳门,一种异样的气氛向我袭来。 挑开车帘,宫门口、城墙上、各处殿阁……满目都是严阵以待的军士,寒光闪烁的刀剑。 这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森然迫人喘不过气来……究竟是怎么了? 还未踏进延禧宫,只见龙广珉面色凝重的出来迎接,我劈头盖脸的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龙广珉微微笑笑,轻描淡写一句,“一切安好,没事了,放心吧!” “不,一定有事,”我苦苦央求道,“求您告诉我!” 龙广珉深深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三弟千不该万不该啊……” 我猛然退后一大步,踉踉跄跄的跌坐在地,强抑不住心中骇痛,“你说……你说什么……龙广瑄他……” 龙广珉俯身将我强行抱起,“是你……一定是你害他的,”我脱口怒吼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踏前一步,目光炯炯,直视我的双眼,斩钉截铁道,“不是我,你要让我说多少次才会明白,真的不是我!” 我颤声悲泣道,“不是你?除了你,还会是谁?只有你恨广瑄恨之入骨……” 他探手抹去我的泪水,二话没说的抱起我朝內寝走去…… 我身心疲惫的瘫倒在床榻上,心中反复着方才龙广珉告诉的那个让我惊骇不已的消息…… 昨日,龙国章在明月宫遭遇刺客,被刺客连刺数刀,打斗过程中龙国章无意拽下刺客身上一个云锦香囊。 那香囊中竟装着三皇子龙广瑄从不离身的护身符,结果可想而知……龙广瑄百口莫辩,成为杀父弑君的逆子罪人。 心中万分清楚——龙广瑄绝不会是刺杀洪武皇帝龙国章的凶手,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我要去见龙广瑄!”陡然站起,欲疾步匆匆向殿外走去。 89 不能相爱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龙广珉伸手拦住我的去路,冷冷说道,“不行,你不能去见他,他现在已经被囚禁在瀛台,等候父皇发落,怕是难逃一死。” 我怅然冷笑,身子剧烈颤抖,脸颊早已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一切已然遂了你的心愿,你为何还不能善罢甘休,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龙广珉不再看我,蓦然转身离去,狠狠抛下一句话,“你是我要保护之人,我不会让你只身犯险,陷入绝境……我再说一遍,这次之事与我毫不相关……奉劝你自己想想清楚,好自为知!” 望着龙广珉离去的背影,五味顿时涌上我的心头——我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人,我可以为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翌日,朝上传出消息——洪武皇帝重伤期间,由懿德太子龙广琰监国摄政,主理一切国务军政。 入夜,晚风暖暖熏人入眠,我却不能安睡,心中万分挂念着身在瀛台的广瑄。 寻了理由匆匆出门,独自一人来到云池畔的兰亭,依约去见一个万分重要之人——皇太子殿下。 晚膳前,我托翠喜捎了字条给他,唯有他一人能帮助我救出那人。 我悄然立在他身后,不用回头他已然知道是我,只听闻他说道,“毓凤,深夜找我前来有何要紧事?” 开门见山的坦然说道,“我要去瀛台,恳请太子殿下带我去瀛台,求求你了。” “为何?”龙广琰转头深深看我一眼,随即移开了目光,只是怅然一笑,“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已经嫁与二弟了么?为何心里还总是惦记着他人?他弑杀父皇,罪该万死,死罪难逃……我劝你还是不要煞费苦心,你救不了他……” 朱唇微动,咬牙一字一句地顿道,“即使救不了,我也要试一试,就算搭上我的性命我也愿意。” “为什么?他真的值得你为他这般么?” “我爱他!”一语未尽,我已哽咽难言,“因为我爱他,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为了他,我什么都不怕,我可以为他生,亦可以为他死。” “好,跟我来!”说着拽住我的胳膊大步离去,“有你这句话,三弟就是死也无憾矣!” *** 三月春风醉人,晚风温温拂面,可是我却不住的颤抖,冷汗早已浸湿衣衫。 瀛台位于云池中央,四面临水,唯有摇橹划桨才能到达,为了防止广瑄逃走,故特意将他囚禁于此。 今夜月色不能朗照,瀛台隐在云池的烟波浩渺之中,恍若王母的瑶池琼台一般。 弃舟登上瀛台,只见重兵把守着四面八方,将此地团团围住。 众将士一见龙广琰,忙躬身行礼,龙广琰轻抬右手示意,“开门!” 守将‘唰’的一声抽开门上锁链,一扇厚重的木门被人推开,一股潮湿腐败的霉味扑面而来。 龙广琰淡然一句,“你去和他单独的淡淡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别耽误时辰。” 立在门口向里窥望,昏黄的油灯下,一个孤寂的身影从容自若的翻阅着书卷,我轻声唤道,“广瑄——” 独自一人快步来到他的身后,他缓缓的回首,微微笑道,“真的是你么,毓凤?” 瞬时眼前氤氲一片,木木的颔首,眸中掠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伤感,“广瑄,你……” 他无可奈何的低声笑道,轻轻长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须有,一切都是莫须有……” “是谁?”我强行抑制颤抖的声音,惊声问道,“是谁陷害了你?我要帮你找出真凶!” “你无需过问,”他怅惘的苦笑一声,“生在帝王家早已料到会有此下场——父杀子、子杀父、兄杀弟、弟杀兄……早已司空见惯,早已见怪不怪了。” 难道是…… 心中隐隐笼上不祥的预感…… 眼前我所深爱着的温润文秀的男子也会卷入争夺皇权王位的生死对决之中。 “可是……”我含着眼泪低泣,陡然一句脱口而出,“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他皱眉勉强朝我一笑,“我的傻丫头,我是不会独留你一人活在这世上苦苦哀伤悲痛的,我不喜欢看到你哭泣的样子,”说着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替我抹去颊间如珍珠般晶莹夺目的泪珠。 我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泪水更加汹涌,哀哀说道,“我知道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我去求太子殿下,让他还你清白,让他放了你……” “不用了,”龙广瑄止住我,沉默凝视了许久,最终悄声一句,“毓凤,你走吧……这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想着我,不要再……” 说着一把将我猛然推出门外,“砰——”那扇木门沉重的关闭。 “广瑄——”无边无际的黑夜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久久回荡在云池的雾霭深处。 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这本来就是一场悲剧,让悲剧尽早的落幕,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结局。 *** 雾霭笼罩的云池,一叶扁舟上,与龙广琰并肩而坐,长久默默无言。 木浆划过水面,激起哗哗的水声,平静的池面泛起鱼鳞般的波纹,映着淡淡的月华,流光熠熠。 “毓凤,”龙广琰见我久久不语,忽而开口,“你还在惦记着他的安危么?” 沉默不语只是重重颔首,侧过脸不去看他,泪水由颊间悄然滚落…… 离岸不远处,龙广琰住了桨,不再言语,只是放任舟儿在池中随波荡漾。 “啪嗒——”一滴泪珠落入池中,瞬时圈圈涟漪散开…… 突然感觉自己很没用,只会默默落泪……无辜的广瑄被囚瀛台,陷入囹圄之中,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营救他。 90 殿前罚跪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龙广琰伸手扳过我的身子,带着暖意的瘦削纤长手指紧紧扶住我的双肩,轻柔一句,“尽管你挂着泪珠的玉容如梨花带雨般让人怜惜,可我还是不喜欢你哭泣时的样子,会让我很心痛…… “太子殿下,您……”望着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不知怎么,我只是觉得心乱如麻。 难道他…… 不,这一定不可能! 他的目光直直伸向漆黑的夜里,唇角勾起一抹柔柔的笑意,“不要再叫我太子殿下……请你叫我——广琰!” “广琰,”我怯怯的低唤着,“我该如何去营救龙广瑄?” 此语一出,笑意从他那俊朗的容颜上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凝眉喃喃念道,“营救?龙广瑄?” 我微微颤抖的俯身跪下,“求您帮我,如今您摄政监国,一切生杀大权都掌握在您的手中,也只有您能救龙广瑄了……” 龙广琰没有丝毫犹豫,竟然抬手扶起我径直揽入怀中,伏在耳畔低低一声,“好,我答应你,一定会……” 话音未落,池畔火光乍亮,无数禁卫将士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一字排开立在岸边,火光照在他们冰冷的铁甲上,森森然闪着耀眼的寒光。 一见火光,我倏地抽身而退,躲开龙广琰宽广坚实的胸膛…… “晴毓凤!”一声怒喝如雷贯耳,我抬眸惊恐的一瞥,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负手立在众人之前。 那是龙广珉! 舟行岸边,我敛衣上岸,还未等我开口,龙广珉便面无表情的冷声说道,“你去了何处?” 我知道他已经怒火中烧,不想与他起争执,只是寥寥数语,“无非是闲来无趣,泛舟池上,赏清风明月,观云烟雾霭……” 龙广珉冷冷一笑,“是么?你还真有闲情雅兴,居然还邀上了太子殿下……夜游瀛台,见到了该见的人么?证据确凿,看来这次龙广瑄是难逃一死!” 看来龙广珉已经迫不及待的希望广瑄早日命丧黄泉…… 一旁的龙广琰仰首长笑道,“二弟,别高兴的太早!” 龙广珉狠狠瞪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的冷笑道,“皇兄深夜私会本王的爱妃,怕是……” 此时此刻,即使龙广珉的话语再尖酸刻薄,我也要竭力忍住,我还不能与任何人‘宣战’……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握紧双拳,抛下他二人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 夜深了,风卷云涌,隐隐骤雨将至。 我身心俱疲的回到延禧宫,虽然有千万个不愿意,但是真不知道除了这里,何处还能容身? 浑身无力的瘫倒在榻上,最近一段时日总觉得浑身无力,难道是那五毒散毒发的征兆…… 挽起衣袖,腕上的那道黑印似乎愈来愈深…… 翠喜神色匆匆进来禀报,“主子,景福宫侍奉惠妃娘娘的玉珠姐姐求见。”话未说完,只见玉珠奔了进来,重重的跪伏在地,含着泪道,“奴婢求晴王妃救救惠妃娘娘!” 我怔怔看着她面容,脑中一片空白,陡然起身朝殿外奔去…… 一滴雨水飘落在脸上,带来阵阵凉意,骤雨来袭,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打在回廊之下的青石板地面上嗒嗒作响,溅起朵朵晶莹水花。 我闯入了漫天的水帘之中,飞快的奔跑着,急促的风声雨声声声入耳,雨水浸湿衣裙,渐渐渗入我的内衫,透心的冰凉,寒彻骨髓…… 风雨里,巍巍的未央宫外玉阶之下,一个单薄孤寂的身影静静的跪着,一动不动…… 已经一天一夜了,她似乎已经化为一尊雕像,岿然不动。 “娘娘,您这是何苦!”我含着眼泪扑上前去抱住她,雨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裙,顺着她的发丝一滴滴的滚落。 “凤儿!”虚弱的声音苍白无力,若枯槁般的纤细手指轻轻的握了握我的手,“本宫没事,真的没事……本宫跪求皇上饶过瑄儿……他是无辜的,一定是无辜的,本宫就他一个儿子,若是……本宫该如何活下去啊~” “娘娘,求您不要这样,这么大的雨。”我哽咽的说不下去,只是长长抽泣。 苏惠妃的身子一晃,几乎就要跌倒,我慌忙扶住了,她吃力的倚在我的怀里,断断续续道,“行刺之事……绝对与瑄儿无关,是他们陷害他的……” 眼前一片泪光,泪水汹涌而出,泪水与雨水混作一团,一滴雨水顺着颊边滑入唇间,竟是万般苦涩,难以下咽。 我泣不成声的喃喃道,“娘娘,我知道广瑄他是无辜的……我去了瀛台……” 苏惠妃浑身颤抖的凝望着我,惨淡着笑,“瑄儿?他还好么?” “您先起来,”我伸手挽住她,缓缓的起身,苦苦的哀求道,“您先起来……他也不愿看到您这般……” 惠妃急迫的追问,空洞无神的眸中陡然闪过一丝暖意,“凤儿,你快告诉本宫……他……” “他很好,我就是拼上性命也一定会救他出来的……” “那就好,本宫也就放心了。”惠妃温婉的一笑,身子软软向后仰倒,我竟扶不住她,与她一齐重重跌倒在地。 “来人啊——”我匆匆抱着她,痛哭失声,连声音都在不住的颤抖。 凄切的悲泣声久久回荡在雨夜之中…… 有人在身后为我撑起一把艳红的油伞,为我遮风挡雨,回头转身——居然是龙广琰。 我已然没有一丝力气,只是呆呆的呓语,“娘娘,她……” 龙广琰二话没说,急忙抛了伞,托起苏惠妃快步奔入未央宫内…… 艳红的油伞在雨中飘落,转眼不知被狂风骤雨带往何处……我如那红伞一般,在雨中飘零,不知何处是归宿…… 91 滑胎小产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此后的两天,我一直不眠不休的守在苏惠妃的床前,怔怔望着昏睡中的她,情不自禁的垂泪不已,几夜之间她似乎老去了许多,雪肤玉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蜡黄无光的憔悴病容…… 翠喜熬好汤药送来进来,轻声禀道,“主子,谢贵妃来了,在正殿。” “好,知道了,”我应了,从她手中接过药盏,轻轻用金匙搅了搅,试了试温度,俯身在苏惠妃耳边轻声唤道,“娘娘,该喝药了。” 惠妃微微睁眼,勉力的笑笑,气若游丝道,“凤儿,多亏了你。” 我微微笑道,“这是我该做……” 她抬了抬手,努力的抓住我的手,哀叹一声,“凤儿,如果你是本宫的儿媳妇该多好啊!” “儿媳妇?”一阵冷若冰霜的笑声传入耳中,“妹妹还真是贪心不足,已经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南诏公主当儿媳妇,还不知足……活该病入膏肓……” 这刻薄的话语在我听来甚是刺耳,猛然回首,只见谢玫扶着侍婢的手,款款而来,满面堆满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身后还跟着林婉凤以及一大堆侍婢宫娥。 我怒目圆睁的瞪着谢玫一眼,“惠妃娘娘正在休息,这景福宫不欢迎您,还请您回去……” 谢贵妃阴阳怪气的笑道,“哟!这大清早的景福宫里就有疯狗乱吠乱咬人,惠妃妹妹可要好好的管管。” 苏惠妃强打着精神慢慢起身倚坐在床头,毫无畏惧的直视着谢玫,唇边勾起一抹讥诮,“这后宫之中,无聊之人大有人在,每每总是无事寻事……现在趁着圣上病重,更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苏云裳!”谢贵妃恼羞成怒,抬起手指直指惠妃的鼻尖,迎头喝道一声,“你这个贱人,平日里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让你几分,你别不知道好歹……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当年你与郭后密谋害死梦妃之事……亏了梦妃把你当作亲姐妹一般,没有料想你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谢玫,你住口!”惠妃怒吼一声,引发不住的咳嗽,“难道你想让本宫当着你两个儿媳妇的面,点明你的那些丑事么?” 此话一出,谢玫的脸上渐渐挂不住了,面色铁青的不住颤抖,大步流星的奔到惠妃的床边抬手就打,“你……本宫今日定要打死你,方解心头之恨!” 我冷冷踏前,拦住谢玫,厉色道,“还请贵妃娘娘息怒……” “就凭你也胆敢拦本宫的路,”她扬起手掌就是两下,尖声喝道,“你闪开,要不本宫今日连你一块打死……” 就在此时,林婉凤慌忙上前拽住我,劝慰道,“毓凤,求你别再惹娘娘生气了……” 我一把拂开她的手,猛地推开她,她脚下未稳,重重的跌坐在地…… “啊――”只听闻林婉凤惊叫一声,我愣了一愣,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婉凤,你怎么了?” 她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的瑟瑟发抖,我惶恐的大叫一声,“难道是孩子……”目光直直的凝在她裙摆的一抹殷红之上…… *** 帐幔低垂,内室一片昏暗,林婉凤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枯槁,唇无血色。 因为我,她永远失去了她的孩子…… 婉凤轻轻摩挲的小腹,哀泣道,“我的孩子呢?” 我满目哀痛的注视着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安慰。 “我的孩子没了……是不是?”她陡然拽过我的双手,死死的用力捏住,“毓凤,你快点告诉我……” 微微颔首,珍珠般的泪水倏然滑落,“是我没用,没有保住你的孩子……” 她性情大变,厉声打断我的话语,“晴毓凤,你真的好残忍,不需要你再一字一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待你亲如自家姐妹,你却这般害我,贵妃娘娘说得没错,你生来注定就是妖孽,会千方百计的害人……” 默默无言,只是希望她能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我,好分解她胸中的怒气与伤痛……含泪坐在她的床前,一遍又一遍的喃喃低语,“婉凤,对不起……” 心头汩汩涌出殷红的鲜血,即使说上千百万遍‘对不起’也换不回她那逝去的孩子…… “贱人林婉凤身在何处?”龙广珉的声音远远从殿外传来,带着浓重的怒意,透着森森的杀气。 “砰――”一声,龙广珉怒不可遏的一脚踹开殿门,一脸铁青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龙广珉暴怒,冲着床榻之上的林婉凤大声吼道,“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竟然干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你给本王说出这奸夫是谁,本王就饶你不死……快说!” 我愕然,龙广珉竟以为林婉凤失去的孩子不是他的…… 该如何是好?为了林婉凤的清白,难道真得要说出心底早已封存多时的秘密么? 林婉凤挣扎着起身,掩面而泣道,“殿下,您……我没有……您可以不爱我,但是不能如此侮辱我……” 阵阵凄婉的哭声,如千万细小的银针刺入我的心头,生疼生疼的,心上血肉一片模糊…… “你还敢嘴硬,”龙广珉将林婉凤从床上拽起,径直拖下床榻,推倒在地,抄起一旁高几上的药盏砸向她,高声喝道,“来人,去取廷杖用的板子来……本王今日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本王的板子硬……” “不要,千万不要……”我扑上前去抱住林婉凤,用身子护住她,苦苦哀求道,“龙广珉,我求你不要再难为婉凤了……” 龙广珉上前将我拖开,厉声吼道,“你用不着护着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 “可是……婉凤她是无辜的,你不能伤害她,她是你的妻子啊……” 92 误中迷香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无辜?”龙广珉大吼一声,“你居然还在替她说话,本王从来就没有碰过她,平白无故何来孩子……” “这……”声音没有底气的软弱下去…… 心中矛盾万分,差一点就冲口而出…… 难道我真得应该告诉他原原本本的真相么? 内侍听到吩咐后,急忙取来杖刑用的板子。 龙广珉接过了,一把拽住林婉凤的头发往玉石地面上撞去,随即高高的扬起板子。 我跪行上前死死拽住龙广珉的衣袖,苦苦哀求着,求他放过林婉凤。 可是龙广珉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陡然发力将我推开,举起板子用尽全力,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打,顿时凄然的惨叫声连连入耳,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够了!”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站起,猛扑上前,夺过龙广珉手中紧握的板子,朝他哀泣道,“为什么你总是伤害爱你的女人……如果你不能给她你的爱,那么就请你放过她……” 林婉凤缓缓抬起头来,眸中一片猩红,满脸都是血痕,遍体鳞伤……那副凄惨的可怜模样让人不禁落泪不止。 我死死咬住朱唇,不敢垂眸看她。 忍住泪水,忍住心中痛楚,幽幽地对龙广珉说道,“你知道林婉凤她有多么爱你么?” 林婉凤匍匐在地,慢慢地一点点朝我爬来,吃力的伸手抓住我的裙摆,微微抬起头,充血的双眸直勾勾望向我,颤声道,“毓凤,我求你不要再说了……这就是我本来的命运……怨不得任何人……” 那带着血色的凄楚目光如寒光四射的利刃,一刀刀的剜在我心头。 一时之间只觉满心悲哀,悔恨万分,懊恼不已…… 为何当年我要在南阳公主的婚典上献舞一曲?邂逅龙广瑄,留情龙广珉……一切的不幸都源于那倾天下的一曲霓裳羽衣舞…… 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仿佛堕入了无底的深渊,霎时手脚阵阵冰凉,只觉得天昏地暗,长长悲泣一声,软软昏倒在地…… *** 久久沉浸在黑暗之中,耳畔隐隐传来低低的语声,“王妃的身子……”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晴王妃体质虚寒又加之身中奇毒,才会无缘无故的晕厥。” “身中奇毒?本王为何从未听她提起过?”龙广珉的声音忧切急促,“有何解毒良方?” 那人战战兢兢的惶恐答道,“微臣才疏学浅,尚无医治良方……” “滚……你给本王滚出去,”龙广珉心急如焚,歇斯底里的怒吼道,“去传陈宝箴……快去……” 一阵轻快的笑声由远及近,只听闻有人朗朗笑道,“堂堂瑞明王殿下竟然无故爽约,为了何事让您如此大发雷霆?小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分忧解难……” 听这声音——来者竟是南诏的宁王华思宁。 龙广珉无奈的长叹一声,“毓凤身中奇毒,尚无良药医治……” “是么?让小王看看,不知能否一解殿下之难,”说完不等龙广珉同意,华思宁就径直掀起罗帷来到床前。 他轻柔的揭开锦被,随即陡然伸手拂去我的贴身衣物,随着肩头一凉,我霍然警醒,死死的攥住被衾挡在胸前,怒目瞪他…… 龙广珉挺身拦住他,揪住华思宁的衣领高声喝道,“放肆!你究竟在干什么?” 华思宁反手一掌推开龙广珉的手,面不改色的轻佻笑道,“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小王正在医治晴王妃身中的奇毒……” 未等龙广珉有所反应,华思宁广袖一拂,霎时一阵奇异的花香自袖中逸出,直袭人口鼻…… 我还未回过神来,身子已经变得软绵绵的,轻浮如青天中的流云,飘逸如翩翩然的羽毛…… 龙广珉握着双拳定定的站立在一旁,怒目圆睁死死瞪着华思宁,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 我竭力想抬起手臂,可是全身上下却动弹不得。 难道这是……中了迷香! “王爷,您的眼神好可怕哦,”华思宁回敬着龙广珉愤怒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大笑一声,“拜托您就这样定定的杵在这里就好,千万别慌张……给晴王妃解毒这样的小事就包在小王身上。” 语毕,毫不客气的扯过遮在我胸前的那条锦被,顿时春光乍现,香肩全露…… 胸口的大片如雪似玉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之中,裸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羞愤得无地自容,偏偏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的力气,就连张口训斥华思宁都无比困难……我该如何是好? 白皙指尖轻轻抚上我的颊间,顺着脸庞、脖颈……缓缓向下滑去…… 柔软的指腹带着炙热的温度一路向下,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指尖划过的肌肤如被烈焰炙烤一般变得滚烫发热,雪玉似的肌肤居然呈现出淡淡的玫瑰粉色,一种酥酥的感觉让心头为之一震,这种感觉好似千百只小猫儿在心头轻轻的挠抓一般,痒痒的…… 有些恍惚,如浸在梦境中一般,只是觉得身体浮入云端,很飘忽很舒服…… 我该就此沉沦下去么? 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我要警醒——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抬首怒瞪华思宁,他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轻声道,“晴王妃的皮肤真好,又白又滑又嫩的……王爷好艳福!” 我竭尽全力张了张口,哑然发出一声,“你……无耻!” 他的双手一动不动覆在我的胸前,嘴角的笑意更浓,“小王可是在救您于水深火热之中哦。” 当他火热的掌心触到暴露在空气中冰凉的肌肤时,我的体内似乎有一种暗流在涌动,血液已经沸腾燃烧,全身火热滚烫,仿佛置身于地府的熊熊熔岩中一般难以忍受…… 93 受尽凌辱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已经不行了……谁人能救救我……想大声呻吟却张不开嘴…… 缓缓的偏头侧目,哀哀的注视着龙广珉,我的眼眶中早已闪烁着莹然的泪光,多么希望他能够出手救我…… 他目中一片血红,眼底已经湿润,额上青筋爆出,满面的痛楚与无奈再无法掩饰……他在心痛!我似乎可以看到他的心底正在流血不止,似乎可以触摸到他心底殷红的伤痛…… 龙广珉深情凝望着我,颤微微的张口,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已然读懂了他的唇形――那是三个字‘对不起’! 不知为何,眼泪霎时夺眶而出,他与我近在咫尺却不能出手相救。 华思宁见了,轻柔的一笑,笑意温温如暮春的暖阳,他俯身吻上我的泪珠,在耳畔悄然一句,“小王品尝过无数女人的泪水,唯独没有尝过‘南宫朱雀’的……” 什么?! 身体,心灵,灵魂都为之一颤……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我目不转瞬的望着他,惊惶的睁大了双眼,他居然也知晓‘南宫朱雀’! 他勾唇微微一笑,从怀中陡然抽出一把缀有红色宝石的黄金匕首,轻轻抵在我的胸口。 他要干什么? 难道是杀人灭口……心中万般惶惑,如果在这里杀了我,岂不是自投罗网么,堂堂南诏的宁王应该不会蠢到这般地步。 华思宁俯身趴在我的身畔,一手撑着下颌苦苦凝眉思索,另一只手则持着那把金灿灿匕首。 冰冷锋利的刀尖在胸口缓缓刮过,落下一道道微红的印迹,只闻他叹息一声,“小王真是难以取舍,在这无暇肌肤之上如何下刀呢?” 忽而,刀尖在锁骨下方停驻,他暧昧的深深瞥了我一眼,轻佻的笑道,“就此处如何?够隐秘,怕是只有晴王妃的夫君才能够知晓……” 刀尖陷入柔滑的肌肤,力道越来越大,我不由的战栗不止……他究竟想要怎样? “啊――”一声尖叫终于逸出喉间…… 华思宁蹙了蹙眉,喃喃自语道,“应该不会痛才对,小王在匕首上早已抹过了麻沸散。” 刀尖轻轻划开肌肤,一道极浅极细的红痕渗出血丝,殷殷鲜血映着白皙如雪的肌肤分外妖艳。 随着刀尖离开肌肤,刀口处明显扩大,猩红之中带着浓黑的乌血汩汩涌出…… 乌红的毒血染透了雪白的纱衣……过了一会,血色渐渐的转回殷红,华思宁垂眸深望一眼,微微颔首,“快了,马上就好……对了,敢问晴王妃最喜欢何种花卉?” 我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只是怒目瞪着他。 见我一言不答,他微微一笑,“就梅花如何?小王听闻晴王妃偏爱梅花,那小王就替你做主了。” 说完,一双温热的双唇覆上我的伤口,留下一个炙热滚烫的吻…… 华思宁手持一根细细的针灸银针,在刀口处挑划,动作很轻很柔,轻柔的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好了,大功告成!”他得意的咧嘴笑笑,顺手取来干净的白布动作娴熟的帮我裹好伤处,“伤口不要见水,要忌口……” 说着从镶着云纹银边的广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鎏金翠瓶,取下瓶塞,在我鼻尖下轻轻一晃,一股芳草清香扑面袭来。 渐渐地有了微弱的知觉,艰难的抬起右手,愤怒的指着他,咬牙切齿道,“华思宁,我定要杀了你!”说着操起床边的鸳鸯绣枕猛然掷向他。 “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报答么?”他灵巧的躲过枕头,意味深长的瞥我一眼,唇角勾起坏坏的邪笑,“如果对小王的大作感到不满意,您尽可以放心大胆的提出来……小王重新改过就好!” “你……” 没等我开口,华思宁俯身逼近,故意将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颊间,“什么你呀,我呀的……如雪缎似的肌肤上点缀一朵玲珑绽开的梅花,正是恰到好处了呢!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家王爷,是不是平添了几许娇柔妩媚……” 娇柔?妩媚?简直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滚!”一声沉闷的怒吼终于在耳畔炸响…… 龙广珉几步来到华思宁面前,目光如寒霜似刀刃,一张面孔煞白得怕人,仿佛要噬肉饮血一般。 华思宁冷笑一声,“哟,王爷您醒了……还真是不巧,小王该干的都干完了……” 龙广珉抬肘就是一拳,华思宁轻巧的闪过,笑容阴冷逼人,“王爷的火气可不小,这般动手动脚的,小王好歹是你们大夏邀请的贵宾,要是有什么闪失,您可担当不起……” 龙广珉眼神渐冷,冷眸深处掠过一丝杀气,陡然侧身按住腰间的龙纹金带,只闻“唰”的一声,从金带中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软剑,剑尖直指向华思宁…… 华思宁淡淡冷笑,伸手轻轻拨开剑尖,“王爷可要沉住气哦,切忌不要因小失大……不要为了区区一个女人,破坏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友谊以及那个影响深远的决策,还有最最重要的就是王爷的梦想……” 一席话将我怔住,龙广珉与华思宁之间果然有着不可轻易告人的秘密,难道是为了…… “锵――”软剑划过一道寒森森的光芒之后陡然坠地,龙广珉呆呆的伫立着愣了许久,蓦然一句,“晴毓凤,我龙广珉有愧于你……” 一句话,如平静如明镜的湖面投入一粒微小的石子,泛起丝丝波澜,圈圈涟漪。 我静静倚坐床头,悄然无言,只是抬眸深深打量着龙广珉,如同打量着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心底却早已惊涛拍岸,巨浪滔天…… 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深深爱着我的男人,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肆意轻薄侮辱却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他就是我的夫君,我到底认识他么? 94 一点红梅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龙广珉一言不发的躲开我的目光,绝然转身快步而去,独自留下我一人面对这十恶不赦的华思宁……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滚下落。 他真得很残忍,亲手将我推下了万丈深渊…… 我无辜的沦为落入狼群的温顺羊儿,无奈的成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新鲜鱼肉…… 该就这样认命么? 华思宁凑到身前,贴在我耳畔阴阳怪气的笑道,“这离别还真是伤感呢,在王爷心目中,孰轻孰重已见分晓了——王妃纵然再倾城倾国,与那个位子比起来也显得微不足道!” 嫌恶的瞟了他一眼,冷冷一笑,“宁王,该医也医了,该诊也诊了,该摸的也的摸了,不该摸的也摸了,是否该是您离开的时候了。” “您误会了,小王可是用尽全力帮您疗伤,方才已用内力将您体内的毒血完全逼出,”他讨好似的笑笑,攥着我的手腕送到面前,“您瞧这五毒散的黑色印记是不是淡去了很多,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小王出手相救的,这完完全全都是看在梦妃的薄面上。” 梦妃?他居然也知晓梦妃?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低头拂开他的掌心,瞥见手腕上主脉三寸处的那道黑印的确淡了不少,淡的几乎看不见了。 难道真得是他救了我? 是他救了我——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在渐渐变软…… 抬眸侧目,力气微弱的一声叹息,“我累了,请您离开,将平静与安宁留给我……” 华思宁低低开口,语声轻柔,“那你好好休息,”说完俯下身子,温热的一吻落在额头,转身徐步离去。 我愕然,心中登时惊惶不已,临别的亲吻竟这般的自然而然,在他的眼神中,我窥见了如潮水般的温柔,几乎要让我沉溺其中。 从何时起他与我竟如此亲密…… 可是转念一想,方才他对我……这完全是对我的一种侮辱与亵渎! 一想到他的那双脏手抚过我的肌肤,就不由觉得浑身不自在,胸口憋闷以至恶心作呕不已。 急声唤来翠喜,吩咐道——快去准备,我要沐浴更衣。 翠喜扶我起身,引着我来到延禧宫的一间偏室,锦帘纱幔层层叠叠的垂下,缓步绕过翔龙舞凤的翠玉屏风,只见室内水雾氤氲,热气腾腾,一股重重的花香伴着湿润的蒸汽迎面扑来,透过白茫茫的雾气隐隐约约只见室内有一玲珑精巧的圆形温泉浴池。 侍女们上前欲除去我的衣物,轻轻挥手屏退她们,我还不习惯让人伺候沐浴。 伸手解开层层衣带,件件纱衣如轻云般缓缓滑落在地…… 弓起玉足轻点池水,池水温温热热的正合适,各种五颜六色的花瓣漂浮其间,幽香袭人。 我缓缓阖上双眼,懒懒倚着温热的池壁,全身慵然疲惫,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动都不想动弹。 无意间,抬手触到胸口裹伤的白布,挑开白布的一角,探入指尖轻轻摩挲着被华思宁划开的刀伤处。 突然,指尖所触之处有些异样…… 陡然一惊,一把扯开那裹伤的白布,垂眸凝视…… 天哪! 一道极细的刀痕,不……准确地说,一朵玲珑雅致的艳红梅花绽放在胸口刀伤处,映着白皙的肌肤,如漫天白雪中的那点红梅,分外妩媚妖娆。 这梅花是用针刺在伤口上的,一定是那该死的华思宁的‘杰作’…… 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华思宁生吞活剥! 这道难以磨灭的印记是莫大的耻辱啊!我该如何是好? 一个可怕的邪恶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来人啊——”高声呼唤室外候着的侍女。 翠喜应身推门而入,一股冷风旋即涌入内室,“主子,有何吩咐?” 朱唇微动,淡淡道,“去找一把匕首来。” 翠喜狐疑地抬头打量着我,“这……” 不庸置疑的断然道,“快去!” 雕花的漆盘里盛着一把金鞘匕首,翠喜恭恭敬敬的奉上,我接过匕首,轻言浅笑,“去外面候着。” 待翠喜走后,“唰”的抽刀出鞘,绝不能容忍身上带着屈辱的印记,我要用匕首将其剜去…… 举起匕首缓缓的靠近那朵梅花……痛彻心扉,刀割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从胸前蜿蜒流下…… “滴答——”一滴滴落在池水中,溅起一朵朵殷红的血莲花,随即倏地扩散开来,一丝丝血红消逝在澄清的池水中…… 殿门被人猛然推开,清冷的长风无情的贯入,拂着锦帘纱幔肆意飞舞。 “你在干什么!”一声惊喝在头顶轰响。 手一颤,匕首“扑通”一声落入池水中。 我惊得闭紧了双眸,不敢回首望他,僵直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战栗不已。 下一刻,一方柔柔的丝帕已覆上我的伤口,他的声音嘶哑,贴在我耳边低语,“毓凤,我求你不要伤害自己,是我对不住你!” 我蓦然回眸,哽咽道,“我不要身子上带有他的印记……”话未说完,泪水竟涌上眼眶倾泻而出。 龙广珉一震,久久不语,只是用一幅巨大的月白色丝绢将我紧紧包裹,拥进怀抱,双臂箍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他的唇落在我耳垂上,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为了将来,你与我必须学会隐忍!” 我惊呼道,“可是……” 他痴痴的望着我,乌黑的眸眼深处带着一丝愧疚与神伤,一双炙热的双唇覆了下来,吻上我柔滑冰冷的朱唇,细细的吮吸着、品味着,久久纠缠着…… “啊——”清逸的呻吟声飘忽入耳,龙广珉一惊,随即轻轻放开我。 他的目光变幻,直直落在我的胸前,月白色的丝绢已经被鲜血浸得透湿,“别乱动,我这就带你回去。” 龙广珉将我抱进内室,俯身放在床榻上,叠声唤道,“来人,快去御医院传陈宝箴前来。” 师傅来了,亲自搭脉细细诊断一番,毕恭毕敬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这万分凶险的五毒散总算是化解了。” 龙广珉听了,欣喜若狂的急迫追问道,“此话当真?” 陈宝箴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王妃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 龙广珉深深凝视我,心急如焚的的问道,“那这胸口之刀伤呢?” 陈宝箴躬身回道,“微臣开些止血的良药配合清淡的膳食,相信很快就会痊愈。” 晚间,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无意瞥见铜镜中的那人,呆呆的愣住了…… 镜中那人真得是我么?不禁有些怀疑,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也太累了,竟然有许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已然记不得我的样貌如何了…… 只见镜中那人唇色惨淡毫无血色,身子如秋日的落叶般单薄消瘦,一身白纱睡衣更衬着面色苍白憔悴…… 龙广珉缓步而来,立在身后,从背后环住我,望着铜镜中我俩的俪影,轻声叹息,“我的毓凤太操劳了,要好好休息才是。” 我微微颔首,轻言一声,“嗯。” 未等我反应,他一把拂开我衣襟,雪凝如玉的肌肤骤然裸露在他眼前。 他蹙眉凝视胸前的一点红梅,颇有深意地笑道,“果真如同华思宁所说的那样,有了这朵红梅的映衬,更显得娇柔妩媚,妖娆万分呢!” 足不出户待在延禧宫内休养了几日,虚弱的身子渐渐养得壮实了,胸口的刀伤慢慢愈合,已经长出了红嫩嫩的新肉,结了痂,看来再深再重的伤痛终归还是会好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阳光明媚的暮春四月。 踱步窗下,伸手推开长窗,临风立在窗前,清风拂着我迤地的素白长裙如浮云翩翩。 抬眸仰望天边淡淡的流云,心中不禁想起了囚禁在瀛台的龙广瑄…… 他还好么?最近被纷纷乱事所困扰,已经有些时日没去探望他了……是否该再去求助太子殿下助我一臂之力呢? 清风过处,吹动窗外庭苑枝头粉白透红的桃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一地。 一片粉色的花瓣随风轻旋着飘落,悄然停落在掌心,我轻轻的拈起,细细的端详着,嗅着淡淡的芳香,忽而嫣然一笑,低低地喃喃自语,“一切草木皆有情意,虽已是残花凋零飘落,还是舍不得悄然离去,要来与我告别……” 一声轻叹在身后兀然响起,“是啊,花自飘零水自流,谁人也阻挡不了这花开与花落……” 蓦然回首平静地迎上他目光,龙广珉的眼神柔和,带着融融的暖意,伸手将我揽入怀中,紧紧地拥着我,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搓着我芬芳四溢的乌黑秀发。 95 幕后黑手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突然想起刚刚小产不久的林婉凤,便漫不经心的轻声问道,“你去看过林婉凤么?她还好么?” 久久无人应答,林婉凤就如同龙广珉的死穴一般,我不合时宜的一语触及了他的死穴。 我陡然抬首,只见龙广珉敛去笑意,面色瞬时沉了下来,指尖勾住我的发丝重重一带,竟生生将一缕青丝扯下,那束发丝落在他的掌心,被他死死攥住…… 好痛!他在干什么?难道他疯了么?方才还是含情脉脉、柔情似水,现在却是目露迫人的凶光…… 我又做错了什么,他为何突然转变的如此之快! 捂着发麻的头皮仰首望去,他的眸中掠过一丝森然冷意,冷言冷语道,“你为何偏偏又要提及她,本王敕令林婉凤出宫去了。” “哦。”轻声应道,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别处,轻描淡写一句,“既然你不爱她,那么放她一条生路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龙广珉带着几分怒意的沉声说道,“最好的结局?那本王是否也应该大度的放手让你离去,让你重新投入龙广瑄的怀抱?” “你?”心中万分清楚,他是在试探我的心意,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那倒是不必了。” 他陡然抬手捏住我的下颌,迫使我直直注视,他俯下身子,冷眸逼问,“你为何不问我,林婉凤去了何处?” 侧首躲开他的钳制,淡然道,“理所应当出宫归家去了。” “是么?”龙广珉冷笑一声,“你倒是如此泰然自若,仿佛一切与你毫不相关似的,实话告诉你,本王将她送往国安寺!” 心中登时砰砰惊跳,“国安寺?那可是皇家寺院……” 龙广珉愤然,目光透着寒冽的冷意,“林婉凤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死罪可饶,但是活罪难逃,本王送她去国安寺削发为尼,遁入空门,长伴青灯古佛……” 我咬唇,抬眸望向他,“这不是真的,你不能这般对待她,不管她有何过失,她终究是你的妻子!” 他的目光如千年寒冰,“为什么本王不能,这一切都是由你一手埋下的祸根——新婚大喜之夜,是谁说服她代替你的,是谁帮她了却心愿的,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你就这么在乎他,为了他可以守身如玉,一而再再而三的背着我,与他私下来往……” 天哪!他居然已经知晓——我那久久隐在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眼前恍惚一片,足步不由地踉跄,思绪飘忽不定,倏地飞回到了那张灯结彩的大喜之夜…… 与龙广珉的洞房花烛夜,我为了守身,在端给龙广珉的茶水中下了迷魂散,将他迷晕之后,预备逃离皇宫,可是在殿外廊下偶遇悲伤不已的林婉凤,我说服了她,让她替代我与龙广珉洞房…… 此时此刻,万般无奈的心酸与懊悔化作滚滚而下的泪水…… 是我害了林婉凤,害她失去孩子,害她蒙受不白之冤,我该如何挽救? 惶然抬眸看着龙广珉,陡然屈膝跪下,含着眼泪哀声恳求道,“殿下,求您放过林婉凤,她没有错,所有的一切错都在我,我心甘情愿接受您的惩罚,我愿意代替林婉凤去国安寺出家为尼……” “你倒想的挺美,由你代替林婉凤削发为尼,岂不是便宜了你!”龙广珉沉着脸,话语中透着寒意,“本王此意已决,无需多说,至于你晴毓凤,你让本王伤透了心,本王已经不稀罕了!你不想做这堂堂正正的瑞明王王妃,多的是人要抢着做,你不珍惜,自然有人珍惜……” 不稀罕! 乍闻此语,我一脸骇然,竟不敢相信这是从龙广珉口中说出的话语…… 一直以为他会永远爱我,永远将我捧在掌心呵护备至…… 可是,很可惜,或许这应验了那句话——红颜未老恩先断…… 只是不知这一切来的是太早还是太迟? 霎时,四周如死一般寂静,唯有更漏声声惹人心烦意乱,一股莫名的惆怅如潮水般涌动向我袭来…… 他那张铁青的脸上渐渐浮出绝然的神色,冷眸里迸出无数如细小针尖般的寒芒,“本王早就答应过华思宁,要在延禧宫内挑选一名女子送与他做姬妾,既然他钟情于你,本王成人之美,索性将你赠予他……” “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竟然不敢相信亲耳听到的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 龙广珉竟要将我赠予华思宁做姬妾! 眼前的他还是他么?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胜过一切的龙广珉去了哪里?他是在报复我么…… 竭力抑住胸口的痛楚,我的的确确伤了他,但在伤害他的同时,自己何尝不是早已遍体鳞伤。 为什么他就不能理解我呢? *** 昨晚,一夜急雨,雨打残花点点红。 我倚在窗前榻上,望着庭院中满地落红,心中一片凄凉。 人生如戏,岁月如歌——台上光彩夺目,艳光四射;幕后满心酸楚,泪水盈盈。 那年初识龙广瑄,就认定他是我今生今世最爱之人…… 可是很可惜——他却狠心抛下了我,娶了南诏的永贞公主…… 而后又遇龙广珉,以为他会对我好,全心全意的爱我…… 可是很可惜——他却只是将我当作一件稀世珍宝送来送去…… 午膳时,龙广珉与我对坐桌前,相视无言,只是默默的用膳。 望着满桌的珍馐佳肴,我全无一点儿胃口,轻轻用银箸拨着碗中白亮如珠的饭粒,银箸碰上玉碗发出悦耳之声,清脆如同廊下悬着的金丝琉璃风铃。 总管海德匆匆进殿禀道:南诏宁王殿下求见。 心头顿时一窒,他怎么来了? “传——”见我疑惑不已,龙广珉漫不经心的说道,“本王邀他前来接你过去,听闻他要启程回南诏了,你正好可以与他一同回去。” 我紧咬了唇,神态自若与他对视,淡然吐出一句,“难道我就不能平静的陪您用完这最后的午膳么?” 龙广珉沉了片刻,微微抬手吩咐海德道,“请宁王去偏殿好生奉茶,等王妃用完午膳再传。” 我抬眸,怅然一笑…… 王妃?最后的午膳? 我究竟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棋子? 或许我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颗微乎其微的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要完成他的宏图伟业就必须牺牲掉我…… 将来的一切会如他所愿么? 当我真得要离开他时,居然会觉得有些依依不舍…… 心底一个声音兀然响起——必须恨他,对他不能有丝毫的眷恋,是他抛弃了我,是他先无情无意的…… 陡然推开碗箸,扬眉浅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别的最后午膳到此结束,您可以传宁王了。” 须臾片刻之后,华思宁翩翩而至,一袭广袖银白锦袍衬托着修长健硕的身材,他一见我就眉飞色舞的不顾旁人笑道,“晴王妃最近可安好,对小王的大作还满意么?” 我冷声哼道,“一点红梅映妖娆,妾身还要多谢宁王赏赐的礼物。” 龙广珉面色铁青骇人,绝然挥手冷冷一句,“晴毓凤,你可以随着宁王离开延禧宫了。” “您真得舍得么?你可要想清楚!”华思宁冷不防的开口道,“她可是您心心念念多时才得到之人,就这样放手让她离开,不会心有不甘么?” 龙广瑄目光幽冷,转过身子不去看我,冷冷说了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已经应许了你,就不会再反悔,再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为了大夏与南诏的未来,你与本王不应仅仅局限于眼前寸光。” 午后阳光透过金漆雕花的窗棂,斑驳洒在汉白玉地面上,在这暖意融融的春日里,我却异常的觉得寒冷刺骨,手脚冰冷瑟瑟发抖…… 他竟是那样的无情,冷冽的话语在空旷的殿堂之中回响……欲哭无泪,原来我在他心目中就如同一件衣服,只是华贵绚丽些,不喜欢了就可以任意抛弃,随手送人做人情…… 真后悔,直至现在才发现他的庐山真面目,才认清他的丑恶嘴脸——我看错他了! “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华思宁趋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毓凤,跟我走!” 他拽着我健步如飞,我木木的随着他,头也不回的向殿外走去…… 宫内西南角,南诏贵宾所居之缀景轩,华思宁派人收拾了厢房让我暂住。 厢房内,朴实的梨花木桌椅,翠色软烟罗帐随风舞动,一切都显得那么淡静雅致,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芳草香味儿。 华思宁拉我在锦榻上坐下,双眸含着柔光定定望着我,“行期将近,你先在此将就将就,等回到大理,本王一定给你最华丽的宫殿。” 忽闻他的话,如针如芒刺在耳中,心头彻底一片冰凉。 今后,我就是他的姬妾,是他的人,将离乡别井,离开故国,与他一起同回南诏大理。 这就该是我的命运么? “我心已死,再华丽的宫殿也挽救不了已死之心,”我陡然抬眸,微微一笑,幽幽说道,“他会得偿所愿么?” 他故作不知,惊声问道,“谁?什么?” 我不去看他的目光神情,“你无需躲闪,也无需掩饰,只需告诉我——龙广珉会得偿所愿么……” 他俯身在我耳边缓缓说道,声音很轻很低,异常的温柔,“你希望他会得偿所愿么?” 咬牙切齿吐出三字,“不希望!” “啪,啪,啪——”华思宁的掌声在我耳侧响起,他的笑意正浓,“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个性鲜明的女人,本王喜欢!既然你说不希望,那就……” 话未说完,他骤然停驻,目光忽而变得深不可测,“剩下的就要靠你去完成,去发挥了……” 迎上他深若寒潭的眸子,朱唇微微勾起,一个魅惑之笑凝在唇边,“给我想要的答案?” 华思宁笑着睨我一眼,伸手轻轻抚着我的发丝,带着浓浓的怜爱之意,“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勾人魂魄的魅惑之笑,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我却不吃这套,每个男人都想要你,都想拥有你,或许这笑容对龙广珉有效,对龙广瑄有效,对天下间的任意一个男人都有效,但对我却没有丝毫的效果,我与众不同,我对你没有欲望!” 他居然放下宁王的架子,称呼自己为“我”,感到有些诧异。 心中疑惑不解,“那你为何要……” 他轻轻地握了握我冰冷的指尖,“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就像龙广珉所说的那样——不要仅仅局限于眼前的寸光。” 目光要长远?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突然觉得华思宁的话语与他的人一样深不可测,令人琢磨不透…… 随后的几天,渐渐地感觉他在改变,他似乎不是从前我所认识的那个华思宁了。 一夜之间,他从那个言语轻佻,举止轻浮的南诏宁王摇身一变,成了真真正正的谦谦君子,对我谦和礼让,从未有越轨之举…… 我有些迷惑,有些分不清——哪一个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南诏宁王华思宁了…… 这天午后,与华思宁闲聊,无意提到了囚禁在云池瀛台的龙广瑄。 华思宁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圣上遇刺,广瑄蒙冤,这整件事情之中,谁获得的利益最大,谁就是这幕后黑手! 96 悬梁自尽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之后,“龙广琰”三字在我脑海中久久萦绕…… 圣上遇刺重伤期间,他已懿德太子身份监国摄政……这最大的受益人应该是他啊! 往事不断浮现眼前,世上除了我以外,也只有龙广琰知晓龙国章经常会独自一人在明月宫出现。 他会是那幕后黑手么? 有些不敢相信,既然要嫁祸他人,那也应该是嫁祸龙广珉,毕竟龙广珉才是他争夺皇位的劲敌,他为何会选择龙广瑄呢? 起身立在窗前,一时心中波澜不平,思绪不知飞往何处…… 只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华思宁的贴身侍从图海匆匆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禀报着什么,华思宁顿时敛起笑容,脸色阴郁…… “毓凤——”华思宁一声疾呼,“延禧宫派人传话——林婉凤悬梁自缢……” 什么?我愕然…… *** 林婉凤悬梁自缢! 忽闻此讯,我心头一震,不由自主的攥紧胸口的衣襟,跌跌撞撞的猛然退后数步,足步不稳,身子晃晃悠悠的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华思宁手疾眼快的上前一把揽住我,“你别慌张,先去国安寺看看再说。” 车驾一路疾驰,华思宁紧紧将我搂在怀中,他知晓林婉凤在我心中的分量,不住的柔声安慰。 我仰头倚在他的臂弯里,静静地看着他,“婉凤一定会没事的……对么?” 心中忐忑不安,如果林婉凤有什么不测的话,我无疑就是害死她的唯一凶手! “毓凤,你不要太过自责,错不在你,”华思宁用尽全力将我抱住,嗓音低哑柔和,“人皆有定数,如果她过不了这道坎,那只能怪她的命不好,没有福气,与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命该如此!难道所有人都必须、都应该相信命运么? 抬手挑起车帘,车窗外风云变色,又是一场急雨而至。 刹那间,天地一片昏暗,车轮飞转卷起泥水四溅,道路两旁的景物飞一般向后逝去,隐在茫茫雨幕之中。 一行人等顶风冒雨来到国安寺,未等车驾停稳,我就急匆匆的撩起裙裾纵身跳下车,疾步直入山门。 华思宁快步跟上,伸手挽住我,撑开油伞为我遮风挡雨,轻言细语道,“别急,要小心。” 迈过山门,踏上蜿蜒盘旋的石阶,步子似有千钧重,每行一步都心惊胆战,艰难无比。 林婉凤一定会没事的,如果她没事,那我又该以何颜面目去见她? 她生在王侯家,自幼已经习惯被人捧在掌心,视为夺目耀眼的明珠,从来就没有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她原本生来就应该尽享荣华富贵,可是自从嫁入宫廷、嫁给龙广珉之后,蓦然从云端跌落尘土,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婉凤的悲剧完完全全都是由我一手造成的,是我给她带来了接踵而至的不幸,是我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我很内疚,内疚的几乎想要死掉…… 青灯古佛,钟鼓声声入耳,梵香萦萦缥缈……一切是那么的幽静,那么的清明。 静室禅房前,望着那扇虚掩的木门,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推门而入。 见我迟迟不敢入内,华思宁一把帮我推开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开启,缓缓的步入房内,呆立在床前,默默注视着双眸紧闭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纤瘦女子——她是林婉凤么?她还活着么? 跪在一旁的侍女向我哭诉道,“晴王妃,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解下来时,已经不行了,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我蓦然仰首,陡然瞥见房梁上悬着结成环状的明艳红绡,一声悲泣逸出喉间,“婉凤,你为什么这么傻?他是不爱你,但你不能如此糟蹋自己……” 华思宁上前,伸手探了探林婉凤的鼻息,侧首望了我一眼,无奈的摇头…… “婉凤——”我厉声尖叫扑上前去,俯跪在榻前,将脸深深伏在她的身畔,哀声低泣,“婉凤,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求你不要死,求你了……” 华思宁悄然立在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过于悲伤……” 我愤然的回首怒视华思宁,眸中迸出四射的熊熊怒火,“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林婉凤不会就这样死了,我不许你诅咒她……” 他默默的看着我,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我抓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腕,拂开她的掌心紧紧贴在颊间,眼泪不由自主滑落在她掌心。 蜡黄的面孔,蓬乱的青丝,深陷的眼眶…… 我细细打量着她,想从这张憔悴惨白的容颜上,寻回当年碧树繁花下娉婷少女的影子,可终究却是惘然…… 眼前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初次见面时害羞腼腆的婷婷少女,也不是省亲筵席上那个光彩照人的瑞明王王妃,可是现在的她,只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熟睡一般,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不能死,一定还不能死,她才十八岁,如花如梦的年纪,我要救她…… “来人啊!”我高声疾呼一声,华思宁闻讯推门而入,我语声急促说道,“去让人备马,我要回家,回纪南巷,去取一件要紧的东西。” 方才我忽而想起唯一一件能挽救林婉凤性命的东西——九转还魂丹。 我要回家去取父亲的那只金丝楠木箱! 父亲曾经说过‘九转还魂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这药方应该就在那只木箱里。 记得小时候偷偷打开过那只被父亲视作生命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奇医药书、独门药方,大多是古籍孤本,那一张张散发着郁郁墨香的书页都是父亲多年的心血。 97 神秘药方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可是如果现在回去,一去一来起码要半天时间,怕是来不及救人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脑海中竭力回想着那张曾经见过一次的药方,药方上面写着…… 集中精力,慢慢回忆,那是一张泛黄的宣纸,用纤细隽秀的小字写着……写着什么……是白果么?还是白…… 突然灵光一闪,不由喃喃自语道,“好像是白芷四两,天麻四两,还有什么,怎么想不起来了……” 华思宁微微一笑,脱口而出,“白芷四两,天麻四两,黄花子二钱,蜈蚣二寸,麝香一分!” “对!”我如被惊雷击中一般,不由的随声附和着,“正是白芷四两,天麻四两,黄花子二钱,蜈蚣二寸,麝香一分……” 话一出口,我却久久的愣住了,惊诧的注视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他满目笑意地望着我,“这不就是‘九转还魂丹’的药方么?” “是!我要回去取这药方,用此药来挽救婉凤!”说着疾步朝外奔去。 “不必了,”华思宁探手拦住我的去路,幽幽的说道,“这药我有,只是不知这九转还魂丹的药效是否如其名一般奏效,有起死回生的疗效。” 我惊愕的望着他,他的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宛若黑夜里的明星般夺目。 愣了许久,终于苦笑一声,“事到如今,不管如何,我都愿一试,放手一搏……挽救林婉凤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华思宁深深凝视我,决然一笑,取下腰间玉带上悬着的云锦刺绣香囊,往在掌心一倒,骨碌碌的滚出两粒散发着微苦中药气味的墨色药丸,他凝眉思索片刻……终于拈起其中的一粒重重的置于我的掌心,“快拿去救她吧,先取二分之一用水服下,其余二分之一煎汤分三次服下……” 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这颗药丸如捧着稀世珍宝一般,这药能救活林婉凤的性命啊! 慌忙叠声唤来侍女预备温水,轻轻托起林婉凤的头部,持着药匙果断的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取了二分之一的药丸塞进她口中,随即灌进半盏温水…… 喂过药丸,顺手取过素白的丝帕为她拭去嘴角的药渍,手指无意触到她冰冷发乌的双唇,不由微微一颤……心中一直默默的祈祷――活过来的,一定要活过来啊…… 小心谨慎的将她扶起,我倚坐在床头,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不住的揉搓着她的双手,将体温传递给她…… 夜已深深,静静的,案上油灯如豆。 木门吱呀一响,我徐徐回首,只见华思宁翩然而至,昏黄的光线将他挺拔的身影长长投在地上,他悄悄来到我身边,神情焦虑的说道,“毓凤,夜色已深,看眼前这情形,她今夜是不会醒来的,不如你先休息吧。” 我望着阖紧双目,面色惨白的林婉凤,轻叹一声,倔强的摇了摇头,“不,我一定要在这儿陪着她,等着她醒来。” 他的眸中闪着月光般的清辉,他的声音柔和温暖如四月的暖阳一般飘进我的心坎上,“看你这样,我会心痛……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你会熬不住的,我去让人预备些热茶点心。” 缓缓的抬眸,坚强的装出笑脸,莞尔一笑,“谢谢你,我吃不下……” 他轻轻地扶住我的双肩,无奈的轻声叹息,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我的肩头,低低说了一句,“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长夜漫漫,万籁无声,四周极静,静得有些怕人…… 心里毛毛的,万分惶恐,不由得抬手试探林婉凤的鼻息,害怕她就这样走了,在这寂静的夜里…… 时光一点一滴悄悄流逝…… 雨后初晴,天高云淡,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山间茫茫笼罩的薄雾,穿过寺内萦萦缭绕的梵香,将耀眼夺目的光芒投向斑驳的青石地面,屋外枝头鸟儿正兴致盎然的啾啾学唱……这是崭新的一天,我多么希望林婉凤能够快点儿好起来。 从井里打来清水,用巾帕沾水擦拭她的脸颊,突然发觉她苍白的颊间有了少许血色,心头一阵狂喜,喃喃轻语道,“婉凤,你快醒醒,我求你快些好起来,今日天色晴好,春暖花开……我们一起去后山赏花,一起去郊外赛马,一起抚琴,一起练舞……” 望着床榻上的她,我陡然说不出话来,泪水悄然涌上眼眶。 当年的我们天真烂漫,远离宫廷的生活无忧无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很充实,只是很可惜……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有。 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选择进入宫廷? 那充斥着爱恨情愁的深暗宫闱,耽误了美好的豆蔻年华,禁锢了纯洁的宁静心灵,磨灭了年少的平凡梦想,断送了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 我知道,她的愿望微乎其微――进入宫廷,只是想得到一个她深爱的男子的爱。 可是最后的结局呢? 只是落得如此下场,从今往后面对青灯古佛,日日夜夜谛听着钟鼓与更漏,默默无言的任芳华虚度老去…… 柔滑的丝质巾帕拭过林婉凤的指尖,我分明觉得她的手指在轻轻颤动。 难道是我眼花了么,还是我神情恍惚置身在梦中? 抓过她的指尖握在掌心之中,我蓦然一颤,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的体温……她还活着,她还有意识…… “婉凤,你醒醒……”我伏在她耳畔轻声唤道,“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似乎已然听见我的呼唤,紧闭的眼角有泪水潸然滚落。 轻轻摇晃着她的手臂……过了许久,她吃力抬起冰冷的手掌覆上我的手背,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醒了!终于醒了! 我欣喜若狂的大声笑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微弱,“感觉昏睡了好久,很舒服,梦到了许多人――有你,有殿下,有哥哥……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 “嘘――”我微笑着止住她,不让她过多言语,她很虚弱,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等你好了,我陪你散心,陪你远游,就像当年一样无忧无虑……” “我,可以么?”她的目光瞬时黯淡,满目惆怅的轻叹一声,“可怜秀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忽闻她的话语,顿觉感伤万分,如利剑匕首一剑剑、一刀刀剜在心头,霎时血流不止,侧过脸去不敢再看她一眼,一滴温热的眼泪滚落颊间。 “听说林王妃苏醒。”华思宁的声音远远从屋外传来,只闻他吩咐侍女道,“去将剩下的半粒药丸煎汤,呈给王妃服下,”说完推门而入。 他走近身畔,温润柔和的目光牢牢的圈住我,那灼热的暖意似乎要将我融化,轻言细语,“毓凤,你先休息一会,我派了专人前来照看林王妃。” 我缓缓微笑,“不用了,我一人在这儿照顾就好,我不放心别人……” 他蹙眉说道,声音是那样焦虑迫人,“可是你的身子刚刚复原,守了她一夜,必须得休息……” 他话未说完,林婉凤探起身子,吃力拉了拉我的手,气若游丝道,“毓凤,我很好,你不用陪我了,先去休息吧!” 翠喜捧着药盏进来,“主子,药已煎好,还是由奴婢来照看林王妃。” 见华思宁从宫中传来了翠喜,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抬眸凝视华思宁,轻声嘱咐了翠喜几句,随着他出去了。 此时此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心中有着许许多多的疑惑需要询问华思宁,他必须给我答疑解惑,必须告诉我迫切想要知晓的答案…… *** 他仿佛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牵过我的手,并肩而行,沿着深幽的曲径向后山走去。 山间薄雾缭绕还未消散,鸟儿在林间欢快的啼鸣,溪边甜蜜的紫薇开得正艳,惹得缕缕拂面清风都是香甜醉人的…… 我们携手林间漫步,各自缄默不语,谁都不愿先出声打扰这宁静安然令人陶醉的山间美景。 我轻声咳嗽,一连几次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如一根鱼刺噎在喉间……我这是怎么了? 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倚着他,平静的在林间漫步了许久……我该如何开口质问?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抬头望日,已至正午,我终于鼓足勇气,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的目光温柔,笑着睨我一眼,“什么为什么?” 我一鼓作气,语速极快的吐出一连串的问题,“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中了西域剧毒――‘五毒散’?你为什么会救我,替我解毒?为什么你会知道‘九转还魂丹’的药方?” 98 心在滴血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怎么这么多为什么,像是连珠炮一样,你倒是不问则已,一问惊人啊!”他长叹一声,微微一笑道,“你忍了那么久,我等了那么久,现在你终于问出口了……只是很抱歉,我真得不知道你问得那些问题的答案。” 他早已知晓我的心意,却故意闪烁其词的躲避闪开,他果然如寒潭般深不可测,我有些恼怒,提高嗓音厉声叫道,“华思宁,你还要对我隐瞒到什么时候!” 惊声陡然而至,久久回绕林间,惊得飞鸟纷纷扑腾展翅掠过枝头,飞远了…… 我抬眸凝视他,朱唇微微颤动,“请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分外熟悉,似曾相识?” 他挑起一双斜飞的剑眉,笑嘻嘻的揽我入怀,“真是天大的笑话,与我在一起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曾知晓我是何人,我的真实身份――我不就是你的夫君,南诏的宁王华思宁么!” “不,你不是……”我愤怒的推开他,凝目定定锁住他,一字一句的顿道,“你到底是谁?” “不是?”他拧起眉头淡淡的笑,“你是指――我不是你的夫君,还是……不是宁王华思宁?” 我抬眸凝视着他,他的面容冷寂,乌黑的眸中不辨喜怒…… 他到底是谁?这面容,这眸眼……他是陌生人么? 我有些恍惚,隐隐有种预感,他的心里藏匿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周身突然有些冷意,不由瑟瑟颤抖,“我要你告诉我真相!” “你想听么,那可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他敛起笑意,眉目间凝着几许惨淡的愁色,垂眸沉默了片刻,幽幽的开口,“你听说过‘毒王’么?” 毒王? 好像在哪里听闻过,我竭力回忆……对了,师傅陈宝箴提到过他的名讳! 我微微点头,“我的师傅御医陈宝箴曾经说起过他,据说他精通百毒的解毒之法。” “是,那就是他!”华思宁沉声开口说道,“八岁生辰时,父王交给我一只金丝楠木的箱子,我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装的全是各类医书古方。不知为何……小小年纪的我竟对那些枯燥无味的医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晃过去了好些年,我渐渐掌握了所有……直至有一日,向父王问起那箱子的来历,他只是说那是我素未谋面的师傅留给我的……” 我猛然抬眸,愕然望着他,“难道你那师傅就是‘毒王’?” “你聪慧过人,”他扬眉浅笑,修长的手指带着怜爱之意轻缓抚过我的颊间,却不去正眼看我,他的眼神直直飘向遥遥远方,“三年前,无意间我在箱子的暗格里发现了一册薄薄的折页,上面悉数记载近百种剧毒的解毒良方,最后的落款竟是‘宇日清’三字……我才终于知晓了这只木箱的渊源,原来我那素未谋面的师傅竟是前秦御医‘毒王’宇日清……” 一切竟是这样,如此看来华思宁知晓父亲的独门药方也不足为奇,或许那些药方本来就是宇日清的,只是父亲与其同为前朝御医时偶然知晓的。 我讪讪而笑,眸中流露些许自嘲,默默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不好意思,一直以为你盗取了我父亲的独门药方。” “你父亲也是御医?” 我抬眸瞟了华思宁一眼,悄然说道,“我父亲晴承恩是前朝太医院御医首座。” “晴承恩?”他的脸色微微变幻,眉心微蹙地看向我,陡然伸手将我拽入怀中,“我熟读各类医书药典,据我所知前秦太医院根本就没晴承恩这个人……” 我一怔,凝神注视华思宁片刻,忽而笑道,“一定是你弄错了……你一直生活在大理,对郢安的事情哪有我了解的多……” 他用手托起我如花般的笑颜,唇角牵过一丝笑意,意味深长的轻叹一声,“有机会你可以去宫中的太医院查证证实。” 说罢,华思宁不再言语一声,只是静静的将我拥在怀中…… 不知为何,一时心血来潮,只想戏弄他一番。 我踮起脚尖,扬手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耳畔腻人的媚笑道,“我要你抱我……” 他的面色登时阴沉,几许愁云浮现在原本俊朗的脸上,目不转瞬的直直望向前方。 这是怎么了?心中有些打鼓,难道他生气了?蓦然回首,朝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 天哪!离我们不远处,龙广珉居然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龙广珉为何会在此地出现,难道他心存愧疚之意特地前来探望林婉凤么? 决意要演出一场好戏,呈现给他欣赏…… 我若无旁人的勾住华思宁的颈项,眼眸轻睐,花瓣似的朱艳红唇缓缓地贴在他的耳侧,千娇百媚的徐徐吐出那柔情似水,令人神魂颠倒的柔声细语,“王爷,人家要你抱嘛……” 华思宁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明知我在演戏,却极力配合着。 他轻轻揽过我的纤腰将我抱起,深深一吻落在颊间,昵爱的低语,“你还真是我的小妖精,昨晚闹了一夜还不够么……” “不嘛,”我娇啼婉转,含笑嗔道,“人家还要嘛……”说着用凤仙花染过的嫣红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额头、颈项、下颌、胸膛…… 暧昧的姿势,甜蜜的情话,无疑全都是做给身后的那人看的,我要让他知晓――我很快乐,过着幸福的生活…… 龙广珉慢步走近,淡淡一句,“宁王与晴夫人还真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青天白日的就在这佛门清静地辗转缠绵,令人艳羡不已啊!” 他的话语句句刻薄,声声刺耳,摆明了是在嘲讽我。 我猛然回眸嫣然一笑,不甘示弱的回敬他道,“瞧您说的,至少王爷他懂得享受生活,不像某些男人――放着温柔娴静的娇柔美妻不去疼爱,一心逼着迫着让人去出家,害得娇妻差点惨死……您是没瞧见那惨状,真是可怜哦!那样的男人还真是可悲可叹啊……” “你……”龙广珉冷冷看我一眼,眸中似乎透出森森锋芒,但很快就一闪而逝,他柔柔唤出我的名字,“毓凤,你虽聪慧可人,可惜还是不能真正猜透我的意,懂得我的心……” 他的真意?他的真心?他的真意真心就是爱上我然后再抛弃我,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我蓦地怒斥,声音不禁微微发抖,“你的心?我不想去懂,也不愿去懂……因为你的心冷酷如千年寒冰,坚硬如万年刚玉,用铁石心肠来形容都不为过分……任何心意,任何爱意,任何暖意都不能轻易打动你,感染你,温暖你……你已经无可救药了,你注定今生要孤独一人……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不知何时,长风乍起,阵阵拂落朵朵紫薇花,吹散了……不知为何,居然会有些心痛…… 我决然转身,不再看龙广珉一眼,拽住华思宁的胳膊,疾步径直离去。 回到禅房,只见翠喜在收拾整理床铺,床榻上空空如也,我惊声问道,“婉凤呢?” 翠喜躬身答道,“方才侯府来人将林王妃接走了。” 什么?我一惊,不由得蛾眉紧蹙……这下该如何是好? 原以为林婉凤悬梁自缢之事,宫中会秘而不宣,看来还是惊动了长信侯,一种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这事越闹越大越发的复杂了…… 不过,一切皆合我心意!心中暗暗得意,可趁此机会去…… 华思宁上前,侧首望向我,低低一句,“你有何打算?现在是马上回宫,还是……” 我面无表情的冷眸看他,“你已然猜到我的心思,何苦还多问一句?” 华思宁微微一笑,转身吩咐图海,“备车,去长信侯府。” 车驾飞速行驶在山路上,我斜斜地倚着暗纹锦缎靠垫,蹙眉凝神苦苦思索着,待会长信侯林安远兴师问罪时,我该如何回话。 华思宁坐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我,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心中知晓他所指何事,微微阖目,哀声长叹,“我已心死!他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感觉已然一晃过了千年,早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也没有挽救的必要了……” 车驾在一处红墙黛瓦的深府大宅前停驻,华思宁伸手小心翼翼的扶我下车。 抬眸遥望朱门金匾上“长信侯府”四个大字,微微轻叹一声――时光似水,日月如梭…… 我曾经是这里的常客,多年之后再一次来到这里,心境早已完全不同。 穿过院落,华思宁陪着我进到正厅,只见林安远端坐在太师椅上,玄衣玉冠,冷冷的打量着我,兀然一句,“你终于来了!” 我低头徐徐俯身跪下,“晴毓凤特地前来向侯爷请罪。” 林安远冷冷一笑,“老夫怎么敢当,您可是堂堂瑞明王的晴王妃,二殿下心坎上的大红人,为了你,殿下竟废去凤儿的王妃之位,逼着她削发为尼,逼着她悬梁自尽……凤儿的不幸都是由你造成的,亏她还将你当作亲姊妹一般对待,你对得住她么……” “您错了,”我惊声打断他的话语,“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现在是南诏的晴夫人,南诏的宁王殿下才是我的夫君。” “是么?那老夫应该恭喜您了!”林安远轻轻拍掌,声寒如冰,“好啊,实在是好!你夺走凤儿的幸福,又害死了她的孩子……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宁王的人……老夫早就应该看出来,你与那人有几分神似,注定你绝非善类,你与她一样全都是妖孽脱世,会祸害人间……” “够了!”华思宁忍无可忍的攥紧双拳,在一旁语出惊人,厉声喝止,“这些是长信侯该说的话么?” 林安远陡然抬头,直视着华思宁,细细在他的面容之上搜寻着什么…… 突然,林安远面露惊惶之色,随即起身行跪拜之礼,微微颤声道,“是您?” “侯爷别来无恙啊,”华思宁伸手扶起了我,负手立在我的身旁,带着几分王者的威严,唇边勾起一抹冷意,“侯爷的官位越做越高,就不认识故人了。” 林安远双膝跪地,垂首禀道,“老臣惶恐,还请宁王殿下恕罪。” 我愕然,眼前这两人仿佛一瞬之间就不认识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是旧相识? 华思宁轻轻抬手示意林安远起身,泰然说道,“晴夫人与令千金的恩怨,本王略闻一二,只是现在她是本王的人,还请侯爷看在故人的薄面上放她一马,本王在此先谢过了。” 林安远毕恭毕敬的满脸堆笑道,“当然,那是当然!只是她……她的身份……” 华思宁瞥了我一眼,一声低哼,“她的身份本王早已知晓,她是不是妖孽转世好像都与您毫无瓜葛……想当年您与那人还不是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林安远缓缓垂眸,哀叹一声,“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老臣敢问殿下一句,主上安好?” 华思宁一听,愣了半晌,忽而仰首哈哈大笑,“安好?侯爷何必明知故问……十六年前,你们做过什么,难道还需要本王细细地讲给您听么?” “这……”林安远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望向远处。 我抬起头来,目光幽幽的望着华思宁,“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他微微一笑,伏在我耳边低声言语,“你也听到侯爷说了,都只是一些陈年旧事,你不知道也罢。” 99 不要离开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疑问重重,难道这十六年前的那段尘封的往事就是深藏在华思宁心里久久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我苦笑一声,止不住满心酸楚,事到如今华思宁还是将我当作外人,不愿轻易说出他心中深藏久矣的秘密…… 忽闻厅外一片喧哗,林府的管家进来禀报,“侯爷,瑞明王殿下驾到――” 心中大震,他怎么来了? 门外响起匆忙的足步声,林安远迎出门外,只见龙广珉神色凝重的疾步而至。 一见林安远,龙广珉抱拳躬身行了个家礼,低声说道,“小婿前来请罪,望岳父大人原谅!” 林安远一惊,忙伸手拦住,恭敬道,“二殿下何须行此大礼,折杀老夫了!”忙侧身将龙广珉让进正厅上座奉茶。 龙广珉抬眸瞟见我与华思宁,不禁一怔,随即冷冷笑道,“还真是巧着呢,你们也在啊。” 我端着茶盏,漫不经心的轻轻吹着热气,不屑一顾的笑道,“看来还真应验了那句俗语‘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与王爷原本是要告辞的,无奈侯爷再三挽留,可巧遇上您了……我们还是先告辞了,省得妨碍您请罪了,”说着将茶盏重重置在高几上,侧首转向华思宁,扬眉浅笑故意说道,“王爷,您瞧!有些人就连请罪都请得不诚心,既不负荆,也不赤膊……太没诚意了,这个样子怎能求得人家原谅呢?” 话语中尽是讥诮,说得龙广珉面色铁青,怒目圆睁久久瞪着我,一双黑眸竟闪着刺眼的红光。 我平静的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眼神相融,其中浸有太多的恩怨情仇…… 他凝视我良久,忽而幽幽开口,语声如寒刃一般‘噗’的一声捅在胸口,“你还是我认识的晴毓凤么,你还是那个温婉恬静的女子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如此冷漠刻薄……” “冷漠刻薄?”我扬声大笑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您居然敢在我面前提起冷漠刻薄,我何尝不想做一个温婉恬静的女子,是您亲手击碎了我的梦想,这一切都是拜您所赐……别忘了,您是如何对待林婉凤的,如何对待我的……林婉凤,那么温柔如水的女子,那么深爱着你,你却从来就没有珍惜过,娶了她,抛弃她,毁灭她……” 听罢我的一席话,龙广珉面无表情的倏地站起,上前数步来到我的身旁,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扼住我的咽喉,眸中闪过森森如针似芒的寒意,“晴毓凤,我求你不要再说了……难道你就不能理解我么,我的心中满是伤痛……” 龙广珉狠狠扼住我的咽喉,我缓缓抬眸,瞥见他双目通红充血,面目狰狞怕人。 手上力道越来越大,喉间剧痛难忍,呼吸开始困难,发不出一丝声音,几乎快要窒息,但我没有丝毫的胆怯,只是冷冷地瞪着他,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倏然滑落…… “放手,你快放开她……”华思宁长眉深锁,语声焦虑紧迫,翻掌一拳打在龙广珉的胸口,扼在我喉间的龙广珉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但始终没有放开我……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林安远带着众人一齐跪下不住的叩首,伏地恳求道,“二殿下,请饶过晴夫人……” 见龙广珉没有放手,华思宁又是一拳朝他挥去。 这一拳下手很重,只听龙广珉低哼一声,身子剧烈颤抖,随即口鼻喷出殷殷的鲜血,华思宁趁势掰开龙广珉的手指,钳制在喉间的力量陡然松开,我长吁一口气,猛咳数声之后,直直地跌伏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 “毓凤!”华思宁满目心痛的低声呼唤,小心翼翼地将我抱起,径直朝外走去。 “你别走!”身后龙广珉一声哀哀的呻吟,我倚在华思宁的臂弯里,情不自禁的偷偷向后窥望。 龙广珉捂着胸口呆立在原地,目不转瞬盯着远去的背影,唇角残留一抹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迹。 他是那样孤单,那样无助…… “毓凤,我后悔了!”他声嘶力竭地喊声在耳侧响起,“从放走你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后悔了……” 挣脱华思宁的怀抱,踉踉跄跄前行几步,猛然回首转身,仰首大笑不已,“你后悔了?一切都太迟了!难道你得不到的东西,都要由你亲手毁灭么?你竟是那样的冷酷无情……” “不是的,毓凤,对不起!”龙广珉双腿一软,双膝跪地哀声苦求道,“求你不要离开我……” “对不起”这简简单单的三字如魔咒一般渗入鼓膜,钻进心窝…… 他知道自己错了,而我呢? 浑身上下战栗不止,不住的告诫自己――我不能心软,一定不能…… 我重重的拂袖转身,声音低沉嘶哑,笑声寒若冰铁,“别让我看到你那懦弱的样子,我会很心痛,我会看轻你……” 回宫的车上,一声不吭倚窗而坐,漫无目的注视着窗外飞逝而去的街景。 时间过得真快,不觉早已日薄西山,月上梢头,仰望苍穹,漫天星斗,璀璨夺目,如同撒在茫茫天际的宝石一般…… 一路心绪不宁,我无暇欣赏这美丽如画的夜景。 华思宁欲言又止,“毓凤,你……唉!”欲言的话语化作长长的一声叹息。 无奈地扬起唇角对他笑了笑,嫣红的指尖顺着木质车窗的纹路缓缓划过,“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华思宁温柔的眼神圈住我,缓缓说道,“你不快乐,我要带你离开这儿,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每日看着你愁眉不解、强颜欢笑,我都会很心痛……” 避开他柔柔的目光,淡淡一笑,“离开?要去哪儿?” 他凝眉看着我,“回南诏,父王派人催我们回去……” 100 冒死闯宫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手指微微一颤,一阵钻心的疼痛向我袭来,嫣红的指甲卡在窗沿的缝隙里“咔”的一声折断了,指尖正汩汩的冒着血。 “你……”华思宁惊呼一声,想都来不及想,就一把抓过我的指尖放入口中轻轻吮吸。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手指,他也觉察到异样,忙红着脸用布条帮我将手指缠好,血很快止住了。 他竟是如此在乎我,心底某处有些异动,一时失神,懵懵懂懂的开口,“按照你的意思,我要与你一起回南诏么?” 不等他回答,我微微牵动唇角,茫然一笑——对啊,我怎么给忘了!现如今,我的身份是他的姬妾,他去哪儿,我就要跟着去哪儿…… 华思宁深深看着我,缓缓地开口,“怎么,你不愿意去么?” 垂眸浅笑,心下五味杂陈,“我愿意跟着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般浅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微笑,抬起手抚上我的脸颊,他的掌心很暖和,“是真心话么?” 伸手覆上他的手背,默不做声,只是微微点头。 华思宁在我耳边柔声道,“那龙广瑄怎么办?” 龙广瑄!我陡然想起他,他至今还囚禁在云池瀛台,已经有许久没有去想那个曾经最为熟悉的名字了,几乎早已将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咬了咬唇,坚毅地说道,“我已然不在乎!” 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令人心惊的六个字,我究竟是怎么了? 华思宁猛然俯身向前迫近我,“你当真不在乎?” 我该如何去回答?已然分辨不清哪些是我的真心话,哪些不是…… 无穷无尽的愁绪如潮水般将我席卷,几乎要溺亡其间,多么希望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能够帮助我,救起我…… 扪心自问我究竟舍得么? 为什么无数次在梦中,我会莫名的梦见他那澄澈清透的眸子,那如玉般俊美的笑颜? 为什么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记忆犹新? 我当真不在乎么,那段梦幻般的邂逅,那个我深爱着的男人,那刻骨铭心的改变我一生的爱恋。 久久不敢回答华思宁,害怕自己又会再说出什么违心的话语。 “毓凤——”他在唤我,声音很低很轻,宛若春日里醉人心脾的盈盈轻风,“不要像龙广珉那样直至放手之后才万般悔恨,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我……”想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 他伸手揽过我,在我耳畔低低笑,“我们明早就启程回去,你还有一夜时间可以考虑——选择跟我走?还是选择留下?” 夜深人静,一弯新月如钩,天阶夜色凉如水。 绕过奢华辉煌的宫殿楼阁,我一袭月白色的斗篷,急匆匆奔走在通往东宫的回廊之上,夜风拂动裙裾广袖飘飘好似九天仙女落入凡尘一般。 方才回宫之后,我深思量细打算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宫前玉阶,禁军侍卫拦住我的去路,持刀杖剑的暴喝一声,“何人竟敢夜闯东宫!” 我趋步上前,镇定自若说道,“奴婢有要事禀告太子殿下。” 侍卫抽刀架在我的脖颈之上,喝道,“大胆,太子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欲反抗,只见紧闭的殿门微微开启,闪出一个人影,我定睛一看,那人好似东宫总管,大声嚷道,“李公公救我!” 顿时烛火大亮,李公公上前细细打量我一番,立即示意侍卫放开我,轻声道,“太子殿下已经安歇,您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我斩钉截铁道,“奴婢今夜必须见到太子殿下”,李公公看着我焦急的神色,一声不吭,只是引我缓缓步入殿内。 李公公让我在偏殿候着,转身离开了。 借着摇曳的明烛,环顾四周,墙上悬挂着一幅展开的大夏全境舆图,案上放着一摞明黄耀眼的奏章折子,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暗暗猜测这一定是龙广琰的书房。 珠帘微微一颤,有人进来,我蓦然转身,只见龙广琰立在我身后不远处。 明亮的烛光下,龙广珉赤着足没有着履,一身宽松的银白纱袍,乌黑的发髻没有束冠,只是用一支流云玉簪绾好,几缕垂下的青丝随意披在肩上,犹显自然洒脱。 龙广琰一见我,极力掩饰心中的喜悦,快步走近身畔,微微一笑道,“毓凤,你怎么来了?” 他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我见了登时羞得双颊绯红,扭过身子,不敢再看他,只是背对着他缓缓说道,“明日我要与华思宁启程回南诏……” “什么?”龙广琰惊呼出口,陡然伸手将我抱住,我心神一颤,他的声音低沉急迫,“难道你深夜前来就是为了告知你要离去的消息,难道我所听闻的传言全都是真的,龙广珉果真将你送与南诏的宁王做姬妾……” 他早已知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选择默默的点头。 他张开一双手臂紧紧抱着我,我一动都不敢妄动,他灼热的胸膛炙烤着与其紧密相贴的我的后背,顿时只觉得面红耳热,每寸肌肤都不自主的滚滚发烫。 忽而,我感觉他在微微颤抖,一滴温热落在我的颈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温润的双唇贴在我耳畔,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千方百计想得到……却……” 回眸直直迎上他的目光,那双褐眸闪烁着点点繁星般的光芒,我怯怯开口,“临去之前,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殿下一定要帮我完成,我会感激您一生一世……” “是为了瀛台囚禁的那人么?”龙广琰的语声冷淡,目光锋利如刀般贯穿我的内心。 “我恳请您放过他,他是无辜的……” 101 远去南诏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龙广琰脸色深沉阴郁,冷声笑道,“晴毓凤,给我一个理由!他已然迎娶了他人,你为何还不死心,还要心心念念惦记他,难道你还是忘不了他么……” 我万般艰难的说道,“不管他迎娶了何人,不管他还爱不爱我,要不要我,我永远都深深爱着他……” 龙广琰敛起笑意,冷眸凝视,“让我放了他很简单,你用什么交换?” “交换?”惊声脱口而出,“我会拼尽全力帮您得到那个位子!” “我不需要,也不稀罕!”他凄然一笑,冷冰冰的掌心缓缓地抚上我脸庞,“我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 勉强挤出一丝惨然的微笑,低声问道,“那请问您对什么感兴趣?”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冷意,似笑非笑道,“明知故问!” 惊恐不安地仰望他,在那双褐眸中,我发现燃起了炽热的烈焰。 心惊胆战地颤抖着,不由自主向后退缩,他抬手用力捏住我的下颌,如痴如狂的看着我,“得朱雀者得天下!你究竟是怎样的女人!” “太子殿下,您……您想如何?”心弦猛然扣紧,瞪大眼睛在他的面容之上努力搜寻着那个清雅如秋月、淡定如深泓的龙广琰的影子,可惜……却只在他耀着赤红火焰的眸中看到了面色苍白,瑟瑟发抖的自己。 “我想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么?你究竟是怎样的女人,令无数男人魂牵梦萦……”他冷冷地俯视着我,唇边凝结的一抹笑意令人不寒而栗,惊惶的向后连退数步,直至后腰重重抵上了无比冰冷坚硬的书桌,我已无后路可退。 一只大手扣住我挣扎的手腕,高举过头顶,他的整个人俯身上前,将我推倒在书桌之上。 “不要……”尖声惊叫一声,在极度惶恐不安间终于幡然悔悟,今夜的龙广琰早已不是记忆之中,那个飘逸儒雅的谦谦君子,他已然堕落成为了欲望熏心的恶魔…… 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咬牙切齿嚷道,“今夜你要是动我一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一定会争个鱼死网破。” “嘶——”伴着衣衫被撕裂的声音,胸前的衣襟被他扬手撕扯开了一大片,凝雪如玉般的肌肤彻底的暴露在空气之中,冰凉透骨,寒彻心底…… 他俯身压了下来,一双冰冷的唇吻上我胸前那朵妖艳的红梅…… 全身不住的颤抖,眼泪不住由眼角滑落,我该怎么办…… 仓惶的伸手在桌上乱抓一气,指尖触到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 一声脆响,一方御用雕龙刻凤的徽州歙砚跌落,摔得四分五裂,墨汁四溅一地。 “你想杀我?”龙广琰声音沙哑,方才我用尽全力掷出那方砚台,差点就砸在他的额上。 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厉声叫道,“那也是你逼我的!” 龙广琰冷若冰霜的笑道,“你就这么恨我,这一切都是因为龙广瑄么?” 紧紧攥住支离破碎的衣衫覆在胸前,我含着眼泪冷冷笑道,“你不配在我面前提起龙广瑄,你这个凶手,都是你害他的……” 他怔了片刻,眸中闪过几许哀痛之色,陡然歇斯底里的吼道,“不是我!你们都认为是我干的,就连你也以为是我……可是真的不是我!” 咬唇漠然的望着他,决然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刺杀龙国章的凶手,如果不是龙广琰,那还会是谁? 龙广琰深深凝望着我,我意外的在他眼底发现了深浓的悲哀,“如果是我,下手为什么不再狠一些,为什么还要留有活口……你好好的想想,我是懿德太子,离那个位子只有一步之遥,这江山、这天下早晚是属于我的,我还会愚笨的痛下杀手去谋害自己的父亲么?” 是啊,一定不是他? 我所认识的龙广琰总是那样彬彬有礼,温柔刚毅,一袭青衣,一分孤寂落寞,他对所爱的、所关心的人总会无私宽容…… 我努力的说服自己,今夜的他一定不是真正的他,今夜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噩梦总会在黎明时分醒来!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已摸不透自己的心,我也希望不是你,如果不是你,那就请放了他……” 他俯身拾起滑落脚边的斗篷将我裹住,眼神凄厉直视着我无处躲藏,颤声一句,“对不起!” 又是一句对不起!一时之间似乎天底下的所有人都对不起我…… 龙广琰忽的捉过我的纤手放在他炙热的胸口,痴痴地看着我,“我只想将我的心交予你一人……” 蓦地抽回手来,锐利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赫然留下几道血痕。 我一声艰涩的苦笑,从容不迫的淡然开口,“在很久之前,我的心里就已经驻进了另外一个人的真心,已然没有地方再存放别人的了……” 一语言罢,我迅速转身,不再去看他的面容,一步步朝殿外走去…… 一路上六神无主,恍恍惚惚,几次差点跌倒在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踉踉跄跄的回到缀景轩。 厢房内没有点灯,四周一片黑暗,不想惊动任何人,扶着墙根,摸索着走了两步,就再也坚持不住了,背靠寒如冰的雕花玉砌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一路强忍的泪水霎时宣泄而出,孤单的蜷缩在墙角呜咽哭个不停…… 过了很久,只是觉得很冷,很累,再也没有力气再接着哭下去…… 突然有人点亮了案上的红烛,顿时给室内带来一片光明,我陡然抬眸一瞥,只见华思宁端坐在榻上久矣。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心里一紧,慌忙用衣袖拭干颊畔残留的泪水,我不愿让他窥见我的懦弱…… 他淡淡的笑,“从你离开到你回来,我一直都在这儿,只是你没有发觉而已。” 蛾眉紧蹙,带着几分不悦的问道,“为什么不点灯?” 华思宁微微侧首,轻轻一笑,“你流泪的样子很美,但我却不愿看到,因为我会很心痛……” 他不愿见到我哭泣的模样,他不愿见到我伤心的模样,他…… 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不由的泛滥,我含着泪扑进他怀中,“思宁,对不起……” 他将我紧紧揽在怀中,轻抚着我凌乱四散的发丝,黯然笑了笑,“有我在,没事的!” 倚在他怀中默默的流泪,泪水将他的衣襟浸湿了大片,他喃喃低语,“我不会问你去了何处,不会问你见了何人……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回到我身边来就好……” 一阵清风熄灭红烛,一曲婉转的笛声响起,如泣如诉,令闻者黯然销魂…… “思宁,能不能换首曲子,这首太过悲伤了,”我睁大双眼茫然的看着他。 黑暗中,他的轮廓模糊不清,但是我觉得他在微笑,对我微笑…… 飘扬的笛声再次响起,那是‘春江花月夜’! “思宁,我好累,想睡一会儿……你别走好么……陪着我……” 轻扬的笛音温柔地抚慰着我甜甜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一双温暖的手给我裹上暖意融融的锦被,我顺势想抓住那双手,可怎么也抓不到……是幻象么? 我睁了睁眼,眼前的一切是那么陌生,巴掌大的狭小空间,地上铺着雪白的羊羔绒地毯,四壁悬着粉色的纱绸罗帏——这似乎是一辆正在行进的马车。 撩开车窗帘,急迫的向外张望,只见夕阳西斜,放眼望去一片青翠的绿野,低声自语道,“这不是宫里!” “你说对了,”温和的笑声响起,华思宁捧着几只红通通的苹果掀帘入内,“你睡了好久,差不多两天两夜。” 接过他递来的苹果,蹙眉问道,“这是哪里?” 他低头注视着我,“回南诏的路上,离郢安已有近两百里,要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悚然一惊,竟然离开皇宫那么远了。 华思宁见我久久不语,轻声道,“怎么?要回去么?” “不用了!”我决然道,“跳出那个黑暗的牢笼,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话音未落,蓦然有马蹄声逼近,图海策马与车驾并行,挑开车帘禀道,“王爷,哨卫来报,后方不远处有一队人马疾驰。” 华思宁沉声道,“吩咐下去,注意戒备。” “是,属下领命,”图海随即扬鞭打马去了。 华思宁垂眸深思片刻,陡然捉住我的手腕将我拽起,温柔的一笑,“走,骑马去。” 弃车上马,我与他共乘一骑,他将我圈在胸前,俯身附耳低咛,“你困在那个牢笼里久矣,只会流泪不会笑了……这次我们一路游山玩水,等逍遥够了再回大理好么?” “好的,纵情山水,享受人生,”我莞尔一笑,话锋一转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会跟你走而不是选择留下?” “因为……”华思宁欲言又止,意味深长的瞥我一眼,“因为我懂你……” 我巧笑嫣然,“人家说知音难求,今日我总算觅到了。” 辽阔苍茫的大地,一望无际的绿野,绿得翠**滴,如巨大的翡翠一般;绿野上点缀着星罗棋布的湖泊,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耀着璀璨的金色光芒…… 与华思宁策马漫步湖边,清风掠过如镜湖面,泛起圈圈涟漪;长风舞动衣袂翻卷,扬起飘飘长发…… 我陡然回眸,瞟见不远处尘土飞扬,心中暗自一紧,难道是…… 华思宁注视着尘土飞扬处,微微扬起唇角,“瞧,有人追来了,有人后悔了……” 当先一骑来到面前,我瞬时呆住了,那马上之人竟是久违的龙广瑄! “广瑄——”我柔声唤道他的名字,这是梦么?为何这般真真切切…… 我凝眉深望着龙广瑄,四目交汇,悲欢离合,有一丝怅然,一丝感伤…… “毓凤,”他向我伸出了手臂,满目似水柔情,“不要走,请你为了我而留下。” 我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抓住他的手,淡然笑道,“谢谢你来送我……” 龙广瑄愕然,定定看我,转而将目光投向我身后共乘一骑的华思宁,眸中掠过一丝浓重的伤感,唇畔浮现一抹苍凉笑容,“他……他待你可好?” 我点点头,勉强的微笑道,“他待我很好,百依百顺,万般宠爱……” 掏出袖中的苹果递与他,他伸手接住,我扬眉浅笑,“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请珍惜眼前人……” 他听了,身子微微颤抖,侧过脸,不让我看见他的神情。 我回首对华思宁轻声说道,“思宁,天色不早了,我们启程吧。” 华思宁缓缓地策马上前,就在与龙广瑄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悄然一句,“相遇了,是缘;离散了,也是缘,只是浅了些……” 龙广瑄听了,不再回头看我一眼,扬鞭催马,绝尘疾驰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前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终于悲泣一声逸出喉间…… 华思宁满目心痛的凝望着我,哀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 此去南诏,山高路远,华思宁信守着承诺,并没有急于日夜兼程的赶路,而是走走又停停,陪我拜名山访秀川,一路欣赏沿途美不胜收的美景佳境。 一晃过了半月,一行人等来到了风光旖旎如画的武陵桃花源,华思宁见我很喜爱此地,索性租了一户山间小院,安顿下来多住几日再走。 今晚,原本约好与华思宁一齐观星赏月的,无奈入夜后竟飘起蒙蒙细雨,终究计划没有变化的快…… 百无聊赖的倚在榻上翻着书卷,翠喜推门进来,“主子,时辰不早了,还是先安歇吧。” 我默默点头,梳洗卸妆,预备上床就寝,突然门外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房门开处,华思宁一袭白衣胜雪,低低的笑道,“跟我走”,腕上一紧,突然被他牵了手,不由分说将我带出房间。 我一时愕然,惊问,“去哪里?夜深了,还在飘雨!” 他回头,伸出修长的手指抵在我的唇间,“嘘——你别问,跟我走就对了……” 出了小院,如轻纱拂面的细雨带来丝丝凉意,疾步随着华思宁往南走,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了群山环抱的天湖畔。 夜色深沉而宁静,平静的湖面升起腾腾的雾霭与细碎的轻雨交织在一起,眼前烟雨朦胧的天湖如瑶池仙境一般。 “你看那儿,”顺着华思宁手指的方向,只见漆黑的夜色中,一亭亭水榭正居幽幽湖水间。 我不解的看他,只见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毓凤,我们去那儿!” 我凝眉一瞥,微笑缓缓道,“可是眼前并无舟船,也无栈桥,如何过得去呢?” 他剑眉陡扬,温柔的笑,“有我在,还需舟船栈桥么?” 还未等我有所反应,他便伸臂揽住我的腰肢,暖暖的气息拂在耳畔,“阖上眼,抱紧我,千万不要松手,”我顺从的抬手环上他的颈脖。 华思宁轻轻一跃,潇洒的转身,我的长发在转身间轻舞飞扬…… 刹那间,我全身凌空,身姿轻盈如穿梭在清空下的燕子。 呼呼的风声掠过耳侧,伴着足尖点过湖面的清脆水声,华思宁纵身飞上湖中水榭,“你可以睁眼了……” “天啊……”不由惊呼一声,华思宁居然带着我凌空飞度过水面。 水榭之上,夜风扬起垂在檐下的轻纱,盈盈白纱如温凉的细雨从面庞拂过,一切皆如梦幻般缥缥缈缈。 环顾四面的群山,重峦叠嶂隐在夜色中,更添几分雄伟壮丽,几分神秘多姿。 雨驻,天高云淡,一轮皎月竟探出头来,淡淡的清辉撒向湖面,点点波光粼粼,天水相连一片银辉,如痴如醉如梦一般。 “这儿好美!”我含笑望着华思宁,“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地方。” “喜欢么?”他的目光深邃温柔,“更美的还在后面,要拭目以待哦!” 他提着一只细白纱罩着的灯笼交给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我垂眸,灯笼中的光晕有些特别,竟带着几许幽幽的碧色。 “打开它,”华思宁柔声笑道。 小心翼翼的取下纱罩,点点碧色倾巢而出,如微风般飘忽不定,瞬时迷漫整座水榭…… 我伸手缓缓的托起一只,它是那么小却又那么亮,闪着梦幻般的光亮…… 那是坠入凡间的星辰么?还是…… 不,那是无数细小的萤火虫。 深情凝望着华思宁,往事浮现,一点一滴,打动着我,感染着我…… 女人始终是女人,会为那寥寥几字而动心,会为那点点小事而动情。 我爱的人今生无缘,为何不去选择一个爱我的人! 时间凝固在这样美好的瞬间,仰望无边无际的浩瀚苍穹,空中漂浮着点点萤火,柔柔的清风,缥缈的月色…… 今夜是如此的绚烂多姿,不知不觉眼前一片雾霭茫茫。 *** 翌日清晨,早早出门,昨夜华思宁提出要带我去拜访一个人。 一人一骑,并驾齐驱在陡峭的山路上,我追问着,“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三遍,你已经问过我三遍了。”华思宁避而不答,只是温柔地笑,“到了那里,你自然就会知晓。” 见他故作神秘,我柔声问道,“昨夜,为什么想起要送我萤火虫?” 他淡淡的笑,“那是很久之前的一个约定……” “约定?什么样的约定?”我似笑非笑的望定他,“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策马扬鞭,一路疾驰,黄昏时分来到一处幽静的古寺——“天门寺” 一步步的踏上布满青苔的石阶,穿过爬满苍苍藤蔓的山门,萧索破败的院落悄然映入眸中。 这样古老沧桑的小寺隐在空山云深处,鲜有人来人往,看情形香火一定不旺。 他带我来此处是为了烧香拜佛么?难道这不起眼的小寺里容下了得道高僧,世外仙人? 华思宁上前叩响虚掩的木扉,吱呀一声,一位年长的妇人推门而出,“请问施主……” 话音未落,那妇人细细端详了华思宁许久,陡然悲泣一声,老泪纵横,“公子,是您?” 华思宁伸手扶住那位妇人,亲切的笑,“兰姑姑,多年未见,一切可好,我母亲呢?” 母亲?华思宁居然带我来这儿见她的母亲…… 华思宁是南诏的宁王,南诏国王的儿子,难道她的母亲不是王后么,为什么会隐居在如此荒凉的人迹罕至处? 那老妇人拭干泪水,轻声言语,“夫人最近一直在念叨您,没想到您还真的来了。” “毓凤,这位是我的乳母——兰姑姑。”华思宁转身向我介绍道,我微微欠身见了礼。 兰姑姑走进身前,抬眼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我,惊呼一声,“这是……她……” 话说一半,华思宁陡然抓住兰姑姑的手,神色惊慌的止住她,重重点头,“是,是她……” 寒暄片刻后,兰姑姑引着我们来到后院。 几缕淡淡的夕阳余晖投向绿荫隐映着的深深庭院,一身着青衫布衣的夫人静静坐在石桌前。 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典雅,一丝欲说还休的忧愁寂寞。 “母亲——”华思宁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跪行至前。 “是宁儿来了么?”那夫人缓缓转身,颤巍巍地站起,踉踉跄跄的摸索上前。 102 不是旁人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我抬眸望去,陡然一惊,那是一双剪断秋水的黑瞳,却如蒙上尘埃般黯淡,她双眸似乎瞧不见人…… “母亲,孩儿来看您了。”华思宁的声音微微颤抖,跪伏在地久久不愿起身。 那位夫人摸索到跟前,吃力的扶起华思宁,笑容温婉,喃喃轻语,“宁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凝望她的笑容,竟惊得呆住了…… 世上竟有这般出色的女人,风姿绰约如世外仙人,虽已满头银霜,但气质依旧如故,高洁如山中皑皑莹雪。 情不自禁的轻声叹道,“清雅脱俗,美得不染半分尘烟……” “谁?”那夫人不由蛾眉微蹙,侧首轻缓道来,“是谁在那儿?” 兰姑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回到软椅上,轻声道,“夫人,那是……” 华思宁伸手抵住双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兰姑姑见了,登时明白几分便不再言语…… 华思宁轻轻推我上前,“母亲,您看这是谁!” “看?可是她……”我的声音顿时哽住。 看?华思宁居然用了‘看’字!这是多么残忍的字眼!明明知道她…… 或许这世上就没有完美无憾的事物……不知为何,一想到这儿,眼底竟渐渐有些湿润…… 那夫人向我招了招手,语声轻柔,似点点丝雨落在心田,“快过来,到我这儿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很多年了,已经习以为常,我的双手就是我的明眸……” 俯身跪在她面前,她伸出软如丝缎、白如美玉的纤纤细指缓缓抚上我的粉颊,一点点的摩挲着。 我瞥见她白皙的腕上戴着一串碧色翠玉佛珠,下坠一块玲珑的蝶形玉佩,那玉佩的形状好生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的指尖抚过我的颊间留有幽幽的淡香,那种味道不是寺庙里常有的梵香,而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奇异芳香…… 一滴温热陡然坠落颊间,我猛然抬首,只见她泪如雨滚滚而下,唇角微微**,“芳儿,你是芳儿……” “我?不,我不……”诧异的回首望向华思宁,他注视着我默默摇头,已到嘴边的‘是’字被我活生生的吞下。 从未如此不知所措过,只能任由她将我紧紧揽在怀中。 “毓凤,不,芳儿……这位是我的母亲。”华思宁终于幽幽的开口,“她的闺名中带个‘雪’字,你就称她为雪姨吧!” 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为什么我如堕云里雾里什么也看不明,弄不清? 见我一脸疑惑之色,华思宁悄然伏在耳畔低语,“你要配合我……等回去以后,我会和盘托出,原原本本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雪姨——”我微微抬眼,轻唤一声。 她轻轻抚着我的发丝,笑容惨淡恍惚,忽而仰天长叹一声,“三郎,思宁寻回了芳儿,你终于可以死也瞑目,含笑九泉了……” 夜幕降临,晚餐时分,围坐桌边,兰姑姑端上几碟清淡小菜。 兰姑姑轻声笑道,“这儿不比宫里,只能将就一下。” “已经很好了。”我浅浅地笑,“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一直奢望着有一天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共进晚餐。” 雪姨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啊,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夫人,芙蓉糕好了。”兰姑姑端来一碟粉色的糕点,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浓的花香。 “宁儿,我特地让阿兰做了你最爱吃的芙蓉糕,快来趁热尝尝,”雪姨示意兰姑姑将糕点置在华思宁面前。 华思宁夹起一块盛在碗中,尝了一小口,朝着兰姑姑微微一笑,“姑姑的厨艺越来越精湛了,这味道很像当年姨娘做的……直至今日,总是会想起,那年姨娘从郢安返京时,亲手给孩儿做了很多很多的芙蓉糕,那甜丝丝的滋味,尝过一次,永生难忘……” 雪姨低头苦笑,语声飘忽,“她是好人,只是很可惜……好人未有好报……” 华思宁垂眸一笑,眸中透着淡淡的哀怨,“母亲,孩儿这次去郢安见了该见的人,做了该做的事……” 雪姨轻叹一声,语声淡淡,“几许恩怨难剪断,一丝牵挂总相连,世间情,剪不断,理还乱……不要伤了珍惜你的人的真心……宁儿,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也不想再劝……凡事要多考虑考虑,切忌意气用事,要记住,一切因果皆为定数……” 垂着头,轻轻拨弄碗中饭粒,他们的话语晦涩难懂,如云山雾罩一般。 砰的一声,华思宁握拳猛然砸向饭桌,眼中哀怨愈显加深,“可是只要一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孩儿就不由恨得浑身颤抖,恨得咬牙切齿,迫切的想要手刃仇人。” 立在一旁的兰姑姑轻声咳嗽,华思宁一怔,才知刚刚自己失态了。 雪姨无奈的摇头,略微迟疑一下,还是问出口来,“王上可好?” 华思宁平静道,“父王将思蒨妹妹许配给大夏的三皇子龙广瑄。” “什么?思蒨可是他嫡嫡亲的女儿!”雪姨似乎有些怒意,声色俱厉地追问,“他又在盘算着什么?难道这么多年了还未死心么?” 华思宁转眸注视着我,深思片刻,目光幽深沉的吟道,“纵观大夏的几位皇子,唯有三皇子龙广瑄可以担当大任!” 我一惊,随即抑住满心愕然,缓缓垂眸,不动声色的侧耳倾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果然不出所料,南诏王将华思蒨嫁给龙广瑄是为了策划不可告人的巨大阴谋…… 记得从前听闻龙广琰说过,表面上南诏与大秦交好,主动将永贞公主嫁与大夏皇子,背地里却暗暗支持南秦余孽。 难道南诏王所策划的巨大阴谋就是协助南秦颠覆大夏么? 这……这一切太可怕了! 虽然在沅州时我曾经答应过黑衣人要刺杀洪武皇帝龙国章,但那是迫于当时的情势不得已而为之。 不可否认龙国章的的确确是一位万民敬仰的好皇帝,正是因为他治国有方,才使得大夏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天下苍生共享太平盛世。 想到这里暗自下决心,我绝不能让他们祸害大夏,祸害天下间的黎民苍生! 用过晚餐,我与华思宁一齐辞别了雪姨,急着往回赶路。 夜空清朗,一轮皎月当空,照亮蜿蜒曲折山路。 扬鞭策马行了一会,华思宁忽的跃下马来,攥住我的缰绳,轻轻一句,“清空明月,良辰美景,我们一起走走好么,”不等我吭声就径直伸手抱我下马。 牵着马儿漫步山道上,任熏人欲醉的夜风舞动长发飞扬,华思宁陡然一句,“今夜你为何如此安静?你不是最喜欢问为什么吗?” 他闪亮的眸光深深注视着我,浓浓的月色泻在他如玉的脸庞上更显俊美。 “我……”勾起唇角,笑颜如花,“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有太多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他似笑非笑地瞧着我,“今夜还长得很,有的是时间一一作答。” 我微微一笑,深情一瞥,“是啊,长夜漫漫,天高云淡,人近心亲。” 华思宁突然驻足,牵过我的手来到山边草地,席地坐下。 我倚着他,只见他淡淡一笑,目光中满是温柔,“昨夜,你问我为什么会送你萤火虫;现在,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听完之后你一定会明白所有一切。” 他的神色平静,目光飘忽一直伸向遥远的前方,缓缓的开口,“父亲一生中遇到过两位最心爱的女人——一位是我的母亲,另一位就是我口中所说的姨娘。姨娘是郢安人,天生丽质,出身杏林世家,她很美,美得天下无双……一晃过了近二十年,我永远都记得儿时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是烟雨楼外,雪中偶遇,她一身青色衣裙,撑着嫣红的绸伞,端庄典雅,如月华下的水莲花一般清新脱俗……她娇羞的浅浅一笑令人如痴如醉,深情的回眸一瞥令无数男子魂牵梦萦了一生一世……” 听了他的描述,我不禁惊叹道,“天啊,这世间竟有如此之人,难道她比雪姨还美丽,还清雅高贵么?” 华思宁淡然一笑,“虽说儿不应该嫌母丑,但是扪心自问,母亲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我一时怔住,那样美的雪姨都不及这位传说中的姨娘万分之一,可想而知这位姨娘该是多么美啊! 一时好奇心作祟,迫切想要知道她拥有怎样的倾城倾国之貌,追问道,“那后来呢,我能见到这位仙女般的姨娘么?” “很可惜……”华思宁眸中的华彩陡然黯淡,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你见不到她了,她死了……十六年前的一个漆黑夜晚,她……好了,故事说道这里也就结束了……” 死了!我猛然抬眸,愕然的望着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一个词,这或许应验了那句话——自古红颜多薄命。 不知为何,眼角竟渗出泪水,心弦微微颤动,我竟会为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哭泣……也许是因为她是华思宁最最喜爱的姨娘…… 缓缓一笑,似乎还有许多事情我不曾知晓,“那芳儿呢?芳儿又是何许人也?为何雪姨‘看’过我之后,会以为我就是芳儿……” 华思宁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幽幽说道,“芳儿是姨娘的女儿,已失散了多年,母亲一直很牵挂她,所以要你冒名顶替,让母亲得以宽慰。” 一切竟是如此,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蹙眉不解的询问,“那萤火虫的约定呢?” 华思宁轻笑出声,似乎沉浸在儿时的记忆之中,“那时候总是缠着姨娘,让她给我做芙蓉糕吃,作为交换条件,答应给她捉来萤火虫做灯笼,可惜还未捉到,她就……” 生死无常啊…… 他含笑看我,轻描淡写一句,“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人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的情感中,这样会意志消沉,会丧失斗志……” “斗志?”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底久久压抑的那句话,“既然你的妹妹永贞公主已经嫁入大夏,嫁给了龙广瑄,你们就已经成为了一家人……我不想……” “你不想怎样?”华思宁沉声问道,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我仰首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愈来愈冷,那双明眸深处暗藏着熠熠光芒……那是杀气么? 手脚一阵冰冷,我迅速躲开他锋芒毕露的目光,从容不迫的轻言细语,“我只是不想你们反目成仇,连累天下百姓受苦受难……” “反目成仇?”华思宁轻笑一声,脸色却还是深沉阴郁,“毓凤,你过虑了,南诏与大夏已然结成姻亲,即使打断骨头终究还是连着筋……” 他是那么善解人意,一语道出我想说的。 默默无言,凝视他良久……只是不知道他是真正懂得我的心意还是假意敷衍…… 他陡然抬手点在我的眉心,顺着鼻梁轻轻向下滑去,指尖停留在唇上片刻之后,接着向下……滑过颈间,来到心的位置…… 华思宁长长叹息一声,“你还是心口不一,口是心非……” 顿时双颊绯红,心上一阵狂跳不止,难道他已然知晓我的心意? 华思宁戏谑的笑,“你口中说着‘散了也是缘’,心中却还是万分的想念……” “你……”一语未完,声音早已哽咽,胸口如千刀万剜般揪心的疼痛。 他竟然洞悉了我的全部心事,我一直都在骗自己——原以为与龙广瑄心心相印、心有灵犀,只有他才懂我,可是万万没想到,最后最了解我的人居然是华思宁,他彻彻底底的看透我了,了解我的真心实意…… 他温暖的笑,“如果有朝一日你后悔了,不愿再待在我身边,我会马上放手让你走,送给你最快的马儿,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大夏,回到郢安,回到他的身边……” 泪眼婆娑的仰望着他,“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 华思宁凝眉望着我,幽幽的开口说道,“因为我明白,因为我知晓……在每个人心底最深最深处的某个位置,总会有这样一块柔软的地方——那里存放着最重要的人,留驻着最美好的回忆……” *** 回到武陵又待了几日,日子过得悠然惬意,眼前的秀丽山川,所居的幽静小院都深深吸引着我,竟有些不想离去。 这日,小院深处,花荫柳下,与华思宁对弈博杀得不亦乐乎。 图海持着一封信函,行色匆匆的来到华思宁身侧,“王爷,王上的加急信函。” 华思宁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淡然道,“搁下吧。” “王爷,这……”图海抬眼看我,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碍于我在场,欲言又止。 我见了,莞尔一笑,徐徐起身预备离去,华思宁陡然拽住我的手腕,“这棋才开局,怎么就走。” 回眸轻轻一瞥,笑道,“我估摸着图大人还有话儿要对您说,我在这儿不太方便,索性先离开一小会。” “别走,你就好好的待在这儿,”说着华思宁将我摁在椅子上,侧首对图海道,“毓凤不是旁人,但说无妨。” 图海垂首躬身说道,“王爷,王上一直在催您回去,这已是五天内的第三封加急信函了,您看是不是……” 华思宁微微抬了抬眼皮,有些不悦,提高声音喝道,“搁在案上,退下!” 图海面无惧色,重重的屈膝跪下,“属下恳请王爷以大局为重,属下收到线报,安王三番四次在王上面前进谗言,说您被妖人蛊惑,在外花天酒地,寻欢作乐,逍遥快活,逾期不归……还要向王上请旨治您的罪!” “够了,又是华思安,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华思宁厉声喝断,脸色愈沉愈深,扬手掀翻棋盘……似乎还不解恨,又将棋盘猛然砸在地上,棋子滚得满地都是。 华思安,华思宁的异母弟弟,一个强劲的‘贤弟’与‘劲敌’。 我缓缓俯下身子,一颗颗的拾起棋子,微微抬眸浅笑道,“归期已逾,回去就好,何苦恼怒拿‘棋子’出气!别看着小小的‘棋子’,或许只需要一颗,就会让他人满盘皆输!” 华思宁听了冷笑一声,“你说得对极了,一颗小小的‘棋子’,可以一棋定江山,一棋定乾坤!” 我缓步来到图海面前将他扶起,低声道,“有劳图大人吩咐下去,一个时辰之后,王爷启程。” “属下领命!”图海应声退下了。 华思宁深情凝望着我,“你还会跟我走对么?” 微笑着点头,睨他一眼,“你说过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在没有后悔之前,我一直会跟着你,因为方才你说过我不是旁人!” 103 宁为玉碎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他在我耳边柔声道,“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带你重返此地,赏无限风光美景。” 我微笑,重重拍了拍他的手掌,“好,一言为定!” 一个时辰之后,车驾启程,经过五天五夜兼程,我们一行人等终于回到了大理。 大理,南诏国的国都,其核心王城称为太和城。 一路之上,我静静端坐车中,从车帘的缝隙里可见——熙熙攘攘的往来行人,古色古香的街市民居,琳琅满目的商铺酒楼……由此看来南诏国富民强、国泰民安,不像是想象中的西南蛮荒之地。 车驾入城,一片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跳入眼帘,我轻笑出声,看来无论是哪里的君王都喜欢黄灿灿的金色。 车驾在一处宫殿前停驻,华思宁亲自扶我下车,一位内侍上前跪下叩了个响头,声音哽咽的泣道,“王爷,您可回来了。” 华思宁不去搭理,悄声在我耳畔低语,“我先派人带你去休息,稍后我再过来陪你。” 我顺从的点点头,只听他唤道,“吴贵,别再惺惺作态了,快带晴姑娘去映雪阁休息。” “映雪阁?”那位唤作吴贵的公公跪行至前,“王爷,您这是要奴才的命啊,这映雪阁是万万去不得的啊……” 华思宁带着几分怒意,厉声说道,“本王说去得就去得,还不快去!” “是,是……”吴贵唯唯诺诺的站起,引着我朝内宫深处走去…… 来到深宫僻静处的一楼阁前,吴贵停下脚步,我抬眸只见门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金漆大字‘映雪阁’。 吴贵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双手颤抖着推开雕花镂空的木门,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至…… 我立在门口向里张望,阁内的陈设竟是那么纯朴幽静——雪玉雕砌的墙壁一尘不染,月白色的软烟罗帐低低垂曳,紫檀木几案上置着一架玲珑玉琴,一张尚未填完的曲谱静静的躺在琴旁。 “晴夫人,请您进去休息,奴才先行告退,”吴贵敬畏的朝阁内望了一眼,俯身预备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晦涩的嘱咐一声,“你要是看到了什么……千万不要害怕……” 望着吴贵颤颤巍巍远去的背影,我微微一笑——难道这是一间鬼屋么? 推开长窗,一抹雪白映入眼底,耀得人睁不开眼,举目遥望,那抹雪白居然是对面高山之上的皑皑莹雪。 原来如此!难怪这儿叫做‘映雪阁’,即使是初夏时节,在这儿也能看到山中白雪…… “山苍茏垒翠,海半月掩蓝。”一个清朗的声音颇有韵味的缓缓吟诵,“这诗中的‘山’就指的是对面的苍山了……我知道你会喜欢此地,所以冒着被父王责罚的风险,也要将你带往此处。” “谢谢你,这儿真得很美,”我回眸一笑,“对了,你有去向王上请罪么,华思安没有落井下石陷害你吧。” 华思宁自信满满的笑,“他还不敢。” 我微微蹙眉,轻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华思宁缓缓的点头,深思片刻,突然问道,“吴贵没有对你说什么吧。” “没有,他只是说——即使看到了什么也不要害怕!”我轻柔细语道,“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房间闹鬼吧!” 华思宁愕然的望着我,轻声叹道,“绝无此事,那些只是宫中无聊之人以讹传讹,千万不要相信。” 我自信的微微一笑,“没关系,我晴毓凤向来就不信鬼神。” 忽然华思宁表情严肃,抬手指着我身后,颤颤巍巍道,“毓凤快看,你后面有个白色的影子飘来飘去,真是太可怕了!” “啊!”我尖声惊叫,抱着头跳着躲到他身边,身子不住瑟瑟发抖,一把挽住他手臂,大叫一声,“华思宁,快救我!” 华思宁登时捧腹大笑,看着我那惊骇的表情,笑得直不起腰来,“你不是不信鬼神么,干嘛这么紧张!” 原来他在故意戏弄我,我瞟了他一眼,怒嗔道,“你,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我怎么知道你们南诏的鬼神是不是像大夏的一样好对付……” 他笑着点点我的鼻尖,轻声叹道,“你真是一个可爱又有趣的小丫头。” 小丫头?他居然叫我小丫头…… 一时失神,曾几何时那人也这样宠溺的唤过我…… 时间亦是可怕,我害怕会永远忘了他,将他抛到九霄云外,不再记起…… 华思宁见我久久不语,伸出手来将我揽住,淡淡开口,“你在想他么?要知道距离不是问题,纵使相隔千山万水,心也可以彼此靠得很近。” 我怔怔迎上他的目光,“可是……” 他的神色淡然,“一直忘了告诉你,你离宫前一日,懿德太子约见过我,说不再追究龙广瑄刺杀圣上之事,坦言要放过他,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放心?”一时心绪波澜,翻起巨浪滔天,“我怎能放心的下,只要他待在宫中一日,我就会为他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一日,殊不知在那阴暗幽冷的宫廷深处杀机四伏,步步需小心,时时要提防……龙广瑄太过于仁慈了,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华思宁见我心神不宁,情绪激动,忙转开话题,“明日,我要陪父王去崇圣寺进香,你要同去么?” 心乱如麻,已然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他抬眸凝着我,捧起我的愁容,替我拢了拢散落的鬓发,温柔的低语,“你太过劳累了,先休息一下,我让翠喜进来伺候,”说完转身离去,顺手悄悄的带上门…… 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安神了,一觉醒来已临近中午。 用过午膳,闲来无趣,望见琴案上的玉琴,一时兴起,信手轻轻拨弄,琴声叮咚悦耳,令人心醉。 吴贵匆匆进来,一见我在抚琴,满脸惊骇之色,战战兢兢道,“这……这琴不能碰……” “为何?”我有些莫名其妙,“这玉琴音色清脆……乃绝世名琴!” 吴贵颤颤发抖的跪伏在地,幽幽说道,“这……琴上附着皓雪公主的魂魄!” 什么?我愕然不已,惊声问道,“这房间闹鬼么?” “这……”吴贵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不住的俯身叩首。 一阵清冷的笑声从门外飘入,“这是宫中的禁忌,一个小小的总管怎敢告知于你。” “是谁在那儿?”我惊声喝道,只见从门外飞身闪入一人,来者一袭淡紫色的长袍,优雅地摇着手中的折扇,面容虽俊美秀气,骨子却里透着一股冷冽傲然。 “本王还以为是什么货色!”他的眸中透着犀利的寒光,“无非就是一颦一笑带着几分媚态,还不至于魅惑人心,慑人魂魄……” 一句‘本王’彻底泄露了他的身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安王——华思安。 懒得前去搭理他,只是低眸看着吴贵,“华思宁去了何处,怎么今日没见到他?” 吴贵垂首答道,“王上今日去崇圣寺进香,王爷陪同前往。” “哦,”我淡淡的答道,似乎华思宁昨晚对我提起过。 突然,心头一紧,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华思安大喝一声,“退下!”只见吴贵身子一颤,畏畏缩缩的退到门外。 心中寻思着哪里不对,陡然抬眼撞上一双泛着粼粼寒光的黑眸,这眸眼含着浓重的杀气…… 不好,华思宁他们一定是中了华思安的阴谋诡计! 正当此时,翠喜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嚷道,“主子不好了,外面来了一大队持刀仗剑的侍卫将这映雪阁包……”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已被门外的侍卫捂住口鼻挟持住。 我一愣,随即很快就镇静下来,轻轻地拍着手掌,昂首笑道,“安王爷,真是好谋略啊,崇圣寺那边估计早就已经下好了套子、布好了埋伏,只是等着王上与华思宁去钻,好个一箭双雕,一次就去除了两个心头大患,真是高明啊!” 华思安微微笑道,笑声中渗出冷冷的寒意,“毓凤姑娘过奖了,如果论起老谋深算啊,你可是当仁不让的要排第一!你忍痛割爱,离乡背井,离开大夏,离开龙广瑄是为了什么,想必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才会明白——南诏始终是大夏的心头大患,为了龙广瑄能成大事,你要身先士卒帮他扫清一切障碍。也只有那傻兮兮的好王兄才会被你楚楚可怜的模样所迷惑,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心甘情愿任凭你摆布,今日你栽在本王手上,怕是死期到了,让你有命来南诏,无命归大夏!” 心头大震,人不可貌相,此人好深的心思,绝非等闲之辈,今日若不除他,他日必是大患! 一抹飘忽的冷笑凝在我点有朱艳唇脂的唇角,声寒如苍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就怕安王爷没有这本事!” 他上前一大步,反手扭过我的左腕,将我拽到他跟前,久久盯着我,冷笑道,“你可不要小觑本王,侍卫已将你们团团围住,看你还能干什么,本王好心劝你最好不要再做无谓的困兽之斗,省得多受许多皮肉之苦,这样细嫩雪白的肌肤若是划花了,岂不是太可惜!” 我轻蔑地瞟着他,轻忽一笑,“当真如此么?” 心中飞快盘算,这屋中只剩我一人,孤立无援,该如何是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擒贼先擒王! 陡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只听他哎呦惨叫一声。 未等他回过神来,猛然探手至腰间,从腰上挂着的香囊里抓了一大把灰黑色粉末洒向他,他钳住我手腕的手掌顿时一松,我顺势从他身前溜走,翻身跃过几案,抢过桌上的铜质烛台,迅速退到五步之外。 只见他怒目圆瞪似铜铃,厉声怒喝,“晴毓凤,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暗器偷袭本王!” 持着烛台,冷漠的对着他,温柔细语道,“王爷可不要轻举妄动哦,我可不敢保证这手上的烛台会不会突然跌落,一不小心就会燃着您身上的磷硝粉,到时候……”说道这里欲言又止,抬眸瞟他一眼,“到时候要是王爷变成烤猪可就不好玩了!” “你!”华思安怒发如狂,厉声高喝,“贱人,果然不可小瞧你,随身竟还携带着磷硝粉,看来能迷惑王兄之人绝非一般的普通女子,但本王还是棋高一着!来人,弓箭手准备,放箭——” 门口待命的弓箭手沉声应道,“遵命!” 须臾片刻之后,一排弓驽齐刷刷的从不同方向对准我,银色的箭镞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熠熠的寒光…… 箭在弦上,这千钧一发之际,万分危急时刻,我却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嫣然一笑,厉声叫道,“事已至此,那就拼个你死我活——看是王爷的弓箭厉害,还是我手上的烛台厉害,”说着将烛台高高举过头顶,欲当空掷下…… “本王看谁敢动她!”华思宁的声音远远从屋外传来,瞬时屋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似有大队人马向这映雪阁逼近,刀剑相碰处,铿然作响,只听有人高呼,“宁王奉王上手谕平叛,若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是他,是他来了!华思宁平安无事,没有步入华思安的陷阱,没有中了他的诡计,真是太好了! 华思安见事情败露,气焰嚣张地拔出佩刀直指向我,厉声叫嚣道,“今日若死也要拉你一起陪葬,”说着向我猛扑上来,将雪亮刀刃架在我的颈上,猖狂地对着赶来解围的华思宁笑道,“闪开,全都闪开……要不,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她的小命可是掌握在本王手中……” 华思宁冷声笑道,“你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要再负隅顽抗,你放了她,本王就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休怪兄弟无情!” 华思安苦笑一声,“成王败寇,输也要输的值得,有她陪着本王一起死,很是值得,很是欣慰啊!” “你已然疯魔,无可救药了,那也怪不得本王无情无义了!”华思宁一把推开身旁的侍卫,抢过那人手中抢过弓弩,搭箭挽弓,弓如满月蓄势勃发。 “嗖——”,疾矢擦着耳边飞过,噗的一声正中华思安的胸膛,他微微一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滚烫的热血溅了我一脸。 我惊骇的抹去脸上的血迹,哀声叹息,“这又是何苦,终究只落了这样的下场,成为王位之争的牺牲品……” “毓凤——”华思宁低声温柔唤着我的名字,伸手揽住几乎要跌倒在地的我,用衣袖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水与血迹,“我的傻丫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刀剑无眼,要是误伤到你了,那该如何是好,我会很心痛,很心痛的!” 倚在他的臂弯之中,仰头迎上他焦虑的目光,缓缓微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你是怎么知道华思安会在崇圣寺设下埋伏暗算你与王上?”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浅笑道,“要怪就只能怪他用人不淑,他的左右谋士全都是我安插在他身边的暗人。他想谋害父王,我就干脆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故意前去崇圣寺,然后再赶回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原来如此,他早已洞悉一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含笑凝眸瞅着他,“原以为我晴毓凤聪慧过人,但与你相比还是差之甚远,今后你要多多教导我才是!” 华思宁满眼怜惜之色,扬眉怒嗔道,“你还说……你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居然还随身携带着磷硝粉这样险恶的暗器?” 我哀叹一声,眸光黯淡,“自从上次龙广琰差点……我……我就暗自下决心,今后无论遇到何事,一定不会再任人欺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探手来到我腰间,轻轻解下那只装有磷硝粉的香囊,我一惊,忙捂住他的手,“不要,这是我防身……” 话音未落,他静静凝望,柔声说道,“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用这个,你不需要这个了,你由我来保护!” “我……”就在预备开口的刹那,眼角寒光一闪。 只见华思安倏地站起,拔下胸口染血的长箭,猛然向我刺来,大喝一声,“贱人……” 冰冷的箭镞贴着耳边掠过,似乎已经触到我的肌肤,华思宁不假思索的陡然扑了上来,将我扑倒在地,果断抬臂挡住了锋利的箭镞,我惊叫一声,“不要……” 104 掌掴贱妇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104掌掴贱妇 箭镞还是无情的刺中了华思宁,他的雪白衣衫染上了殷殷血迹…… 华思宁的近身侍卫见此情景,忙挥刀斩向华思安,一道鲜血腾起,华思安应声倒下再也不动了…… 华思宁捂着右肩缓缓将我扶起,我定定地望着他,泪水汹涌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扑上来……” 他忍着剧痛,柔柔微笑,“不是说过了么……从今往后,你由我来保护!” 颤抖的双手轻轻撕开华思宁染血的衣衫,那只箭镞深深地刺进他的肩头,一片血肉模糊…… 这都是因为我,心中一阵剧痛在悄悄蔓延,默默抬手将他手掌握住,他抬头凝视着我,又看看了肩头的伤口,柔柔的笑道,“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你别担心……” 晚间,华思宁静静躺在床上,我坐在一旁替他徐缓的摇着孔雀羽翎扇,带来了阵阵轻风。 五月的大理,气候宜人,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华思宁受伤的缘故,他一直嚷着天气很热,非要我守在床头给他打扇子,没有办法只得依了他,谁让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他阖目安详的睡着了,我小心翼翼地挑开他的衣襟,往他肩头的伤处上撒了些止血镇痛的药粉,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缓缓流下,我忙用丝帕悄悄地替他拭去…… 无意间的垂眸,发现他的胸膛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那应该是陈年旧伤,虽说痕迹已经很淡很淡,但也让人看了心痛,不由伸出手指沿着刀痕轻轻的摩挲着…… 一只大手陡然攥住我的手指,清逸的笑声飘入耳中,“你在玩火,小心欲火焚身!” “你……醒了,”我窘得满面绯红,侧过脸不敢再看他,颤巍巍地低声说了句,“我在帮你上药。” “是么?”他坐起身子,似笑非笑的望定我,“我怎么觉得这么暧昧,难道你在调戏我?” “你!”我扭头抬腿就想走,可是他却死死攥住我的手指,我无奈的狠狠嚷道,“我有些后悔,就不该帮你上药,疼死你才好呢!” 华思宁忽然伸手将我抱住,猛然将我拽倒在床上,他温热的气息缓缓喷在我的颈间,轻佻的嬉笑道,“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为了龙广瑄,要谋杀亲夫了!” “你真得很可恶,看我不打你!”我扬手要打,他手疾眼快拽过我的手掌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垂眸缓缓说道,“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放手让你走的……” 我抬眸,只见他的眸中闪着浓重的哀愁,这哀愁似乎带着几许怅惘与不舍…… “父王!”华思宁陡然一声轻唤。 我诧异的回眸,只见吴贵躬身引来一位气宇轩昂,身着金龙玄黑锦袍的中年男子,他一定就是南诏王华皓霆了。 我愣了片刻,立即回过神了,匆匆俯身跪在一旁。 华思宁欲起身行礼,华皓霆见了忙伸手拦住,“宁儿,你还是好好养伤,这些虚礼不讲也罢。” 华思宁微微一笑,“多谢父王的关心!” 华皓霆沉声冷冷道,“华思安这孽障,真是死有余辜……” 我一时错愕不已,即使华思安再大逆不道也是他嫡亲的儿子啊,他居然没有流露一丝伤心之色。 缓缓的抬眸注视,他锐利如剑的眸中透着王者的威严……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王者风范,将自己的王位看得比任何事物都要重,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华皓霆用力握了握华思宁的手,眉头紧锁,长长的叹了口气,“近两年,寡人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一些国务朝政还是要让你接手,你要帮寡人多分担一些啊。” 华思宁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是,父王,儿臣一定竭尽全力而为之。” “好,那就好!你身上有伤,还是早些休息吧,”说完径直阔步离开。 “多分担一些,终于舍得让我多分担一些了……”望着华皓霆离开的背影,华思宁兀然扬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他现在一定恨死我了,一定恨不得杀了我,可惜又不能动手……今日我亲手杀了他的亲生儿子,真是太高兴了!” 我疾步上前扶他躺好,惊异的望着他,“你疯了么……不要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华思宁猛然伸手将我揽在怀中,迫视着我,忽的一笑,“毓凤,你知道么,我终于等到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六年!难道这真是天意么,让你与我联手报了血海深仇……” 我抬眸仰望着他,他乌黑清亮的眸中竟闪着晶莹的泪光,他就那样伏在我肩头痛哭流涕,哭得像个可怜的孩子…… 这是为什么? 此时此刻,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刚毅坚强; 此时此刻,他仿佛已经完成多年的夙愿; 此时此刻,他好像已经报仇雪恨;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除掉了华思安么? 过了很久,华思宁终于安静下来,如同一个乖巧的孩子静静地躺在我怀中睡去…… *** 清晨醒来,他已不在身边,欲回映雪阁,吴贵拦住我,“王爷吩咐让您留在这儿。” “为什么?”不解问道,我向来不喜欢与人同住。 吴贵躬身答道,“王爷说映雪阁里死了人,不干净了,下令将那里永远封存……难道一切都是天意啊!” “天意?”我反问道,“你说天意是什么意思。” 吴贵一惊,慌忙跪下,“那些都是老奴胡诌的,没别的什么意思。” “是么?那我还是去告诉王爷好了!” “您……”吴贵叩了个响头,“还请您饶过老奴。” 我微微一笑,“饶过你可以,但是你必须回答我提出的任何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轻轻点头应了,我轻声问道,“皓雪公主是何人?” “这……”吴贵环顾四下,欲言又止,“您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我有些不耐烦的喝道,“快讲!” 吴贵低声道,“皓雪公主是王上的妹妹,她天生丽质,冰雪聪明,人称南诏之花……先王将皓雪公主许配给当朝的皇帝,后来不知怎么了,王上又将她接了回来,软禁在映雪阁中……” 见他不再说话,我追问道,“再后来呢?” 他故作神秘的看我一眼,“据说皓雪公主抑郁而死,死在映雪阁里……后来映雪阁内就经常闹鬼……三更半夜,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总会传出悲伤的琴声,很多人都听到过,宫里人都说那是皓雪公主的魂魄在作祟……” “大胆!”殿门开启处,传来华思宁一声怒喝,吴贵惊愕不已,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我霍然抬眸,只见华思宁满面愠怒而来,冷冷的斥道,“又在妄言陈年旧事,难怪映雪阁闹鬼之事会越传越邪乎,都是你们这些人在背后颠倒黑白,乱嚼舌根!来人,将吴贵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吴贵匍匐在地连声求饶,华思宁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斥令侍卫将他拖走。 我镇定自若的看着华思宁,冷笑道,“不要伤害无辜之人,不告知事情的真相只会引发更多人去揣测猜疑,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 华思宁愣了片刻,紧蹙着剑眉瞪着我,最终长叹一声,“让我怎样说你呢!” 我扬眉巧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难道你还有顾虑么?” 一句话将他逗乐,他脸上的怒色悄然淡去,他的声音在渐渐变软,轻叹道,“今生竟遇上你这样的女人……我拿你没办法,对你没辙!” 华思宁旋即转身,吩咐立在一旁的内侍道,“下去看看吴贵,要是打完了也就罢了,没有打就别打了……” 内侍领命退下,过了一会,只见吴贵一瘸一拐的进来谢恩。 华思宁瞟了跪伏在地的吴贵一眼,冷声问道,“打了几下啊?” 吴贵以额触地,战战兢兢道,“打了五下……” “好,打得好!”华思宁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看你还敢不敢造谣生事,这次看在毓凤的面子上才饶过你,下不为例,退下吧……记得去御药房领些金疮药。” “多谢王爷恩典,多谢晴夫人恩典!”吴贵叩了几个响头,颤颤巍巍的退下了。 室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我脉脉含情的凝视华思宁,环住他的脖颈,面露娇态,“现在是不是该到讲故事的时间了……” “讲故事?”他疑惑的看着我,我笑着睨他,“是啊,讲故事……皓雪公主的故事!十六年前的故事!” 他皱了皱眉头,“以你的聪慧,怕是已经看清了几分,猜到了几许,还需我来讲解么?” 我淡淡的笑,“有些事情还是由你亲口说出的好,比较能够打动人心……” 华思宁陡然伸手将我箍住胸前,伸出手指点上我艳的令人心碎的红唇,轻缓的触摸着……目光迷离缠绵,“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离你越近,越是看不透你!” 我转眸轻笑,“瞧您说得,我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晴毓凤。” 他直愣愣的看着我,仿佛瞬间就不认识我是何人一般,“不,你不是……你不是原原本本的你……就像……” 我敛起笑容,冷眸看着他,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就像……华思宁不是原原本本的华思宁一样……或许你根本就不是华思宁!” 他忽而一笑,神色凄楚,“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我看得如此透彻……” 我抬眸凝视他,眼前似乎隔了一层氤氲的雾霭,“昨夜,你对王上的态度,你所说的那些话……我就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的目光恍惚,语声颤抖,“是!我从来就不曾认识过自己,他也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作儿子……” 突然,我有些怨恨自己,一直理所当然的得到他的疼爱,却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些什么,哪怕是静下心来倾听他的心声……这些年来,他一定过得很苦,他压抑自己很久了…… “我从来就不曾妄想得到过什么,一切都是他逼我的,怨不得我!”华思宁伏在我的耳畔,“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点头。 他的声音如清澈的泉水缓缓流淌,诉说那些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八岁时,母亲第一次带我来到大理,来到这幽深阴暗的殿堂,指着王座上的陌生男子对我说,‘宁儿,以后你要称他为父王’,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抛弃了原原本本的自己……成为人们眼中的宁王——华思宁……” 我猛然抬眸,愕然望着他,“雪姨为什么要将你……”后面的话语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华思宁轻笑一声,笑声凄惨,“你是想说母亲为什么要将我遗弃对么?我也迷惘彷徨过,怨恨过,小时候的我一直很乖很懂事,可是她还要遗弃我,将我留在大理,留在陌生的地方,让我一人孤孤单单……后来的岁月里,我一直都戴着‘假面具’,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都隐藏起来,努力的做着宁王该做的事情,可是结果呢……华皓霆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我,他从来就不曾喜欢过我,他只是一味的溺爱华思安,我的功课学业,武功骑射,琴棋书画……再好再精湛,他也从未称赞过我一句。我甚至拼上性命都不曾打动过他,昨夜你见到我胸口的刀痕了么,那就是帮他挡住刺客的刀剑所留下的痕迹,那次我伤的很重几乎快要死掉,他却漠然不动声色的摇头叹息……从那时起,对他彻底的失望了,抱有的所有幻想完全破灭……” 说到这里,华思宁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伸手用尽全力将他抱住,轻声安慰着,“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孤单,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室内静悄悄的,我就这样抱着他许久许久…… 日子过得很快,自从那次以后,华思宁再也没有向我提起过往事,他每天都很忙,忙于国务政事。 这日临近正午,他还没有下朝,我让吴贵去宣政殿打探情形。 吴贵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我坐立不安,心急如焚,担心华思宁又与王上起了争执。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的足步声,宣政殿的内侍前来禀报,“永贞公主还朝,请晴夫人去宣政殿叙旧——” 什么?!华思蒨居然从大夏返回南诏了…… *** 我心急如焚的带着翠喜匆匆赶往宣政殿,还未进殿,只见一只琉璃盏飞了出来,茶水四溅,跌在地上摔个粉碎。 “没用的东西,谁让你偷偷跑回来的,你让寡人如何向大夏那边交待?你就只会对家里人发脾气,昭明王一定是受不了你的小性子才会不要你的,”华皓霆威严的声音在殿内炸响,厉声训斥着永贞公主华思蒨。 “我是没用,”华思蒨嘤嘤的哭泣,“我不要永远待在那里,待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冰冷深宫!龙广瑄不爱我,我爱他又有什么用……他甚至从来就没有好好看过我一眼,他的一颗心全部都放在晴毓凤那个贱人的身上……大婚之夜,他喝得烂醉如泥的昏昏睡去,碰都没有碰过我一下,梦中都还叫着晴毓凤的名字……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关于晴毓凤的坏话,他居然借着酒意动手打我,你们说我还要忍到什么时候,这样的日子没办法再过下去了……” 晴毓凤!居然提到了我,她的话语犹如无数银针一般扎在我胸口,登时疼痛难忍……难道又是我害他们夫妇不和么? 我僵立在门口,呆住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硬着头皮闯进去。 “够了!”华思宁的声音陡然响起,喝止住华思蒨,“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没有用,不能俘获龙广瑄的心,不要夹枪带棒的扯上晴毓凤!” 华思蒨厉声嚷道,“哥,你也被她迷惑了,你们个个都护着他,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妹妹,不是父王的亲女儿?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货色,那双狐媚的眸子勾人魂魄,即使是大婚之夜,她都不肯放过龙广瑄……她害广瑄陷入囹圄,她害广瑄意志消沉,她害广瑄借酒浇愁,她害广瑄只剩下半条命……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害的,所有的一切都要怪她……有怎样的娘,就会生出怎样的女儿,谁不知道她娘……” “啪——”响亮的掌声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响,华思宁怒声吼道,“住口!” “哥,你居然为了她而打我,”接下去是一阵长久的哀泣痛哭之声…… 不要,我不要再听下去了……茫然转身欲逃…… 105 引剑自尽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主子,小心!”翠喜话音未落,我已经撞了上去……踉踉跄跄的撞上了一队捧着御膳的宫娥。 伴着丁零当啷瓷器摔碎的声音,我重重的跌倒在地,滚烫的汤汁劈头盖脸的泼向我,我忙伸手去挡,霎时菜肴汤汁溅了我一身,如雪玉般的双手一片红肿,可是我却没有觉得丝毫的疼痛,反倒是心上冒出汩汩的鲜血…… 华思宁大步冲出殿来,目光瞬间凝结在一身狼藉的我身上,我可以清晰的听到他急促的呼吸,颤抖的声音,“毓凤……你还好么?烫着了么?” 我默默摇头,他一把抢过翠喜递过来的丝帕,小心翼翼的替我擦拭着手上的汤汁,我勉力朝他微笑,语声微弱,“你快去告诉他们,我没有害广瑄,也没有害永贞公主……我是无辜的……” “是,我知道,你没有害任何人,我这就带你回去,”他匆匆抱起我,朝寝殿的方向奔去…… 等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双手裹满了厚厚的纱布,华思宁静静地坐在床头注视着我。 “这是哪里?”我心头一颤,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那样的沙哑,“我这是怎么了?” “你哭得太久,声音都哭得沙哑了,这里是我在洱海边的行馆,我不想再让你待在宫里了,”他的声音是那样的低微,低微的难以让人听清,“我想得很清楚,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强迫你留在我身边,再次把你送进牢笼,关进深宫,推进万丈深渊……等你养好伤,我会放你走,让你回到龙广瑄的身边……” “那思蒨呢?”我幽幽的开口,弱声问他。 华思宁冷声说道,“别去管她!你总是千方百计为他人考虑,自己又得到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笑声中含着百般无奈,“我怎能不去管她,她毕竟是广瑄的妻子啊!” 他微微叹息,“好了,先不说了,我来帮你换药,幸亏没有烫着脸,要不你变成钟无艳了,那该如何是好?” 我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事已至此,你还有心思说笑,我真是服了你。” 华思宁动作轻柔的解开我的纱布,将药膏细细地涂在我红肿的双手上,药膏触到伤处,火烧火燎般疼痛难忍,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他见了,不禁眉头紧锁,“很痛么?” 我默默点头,他不由分说的捧起我的双手轻轻的吹着,气息缓缓拂过,凉飕飕的,缓解了少许疼痛,“待会我上山去寻些千年寒冰替你敷着就不痛了。” 华思宁真得对我很好,好得我都无以回报…… *** 过了几日,双手的烫伤渐渐愈合,我整日为如何向他告辞而烦恼不已。 华思宁匆匆进来,拽过我的手就向外面走去,“跟我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戏谑的对他一笑,“去哪里?该不是又去看萤火虫吧。” 他淡淡的笑,“不是,这次要去的地方比夜幕下的萤火虫更漂亮……” 带着一脸的疑惑之色跟着他朝洱海边走去。 华思宁带我登上洱海边停泊的一艘画舫,“你来大理这么久了,还没有泛舟洱海,绝不能让你带着遗憾返回大夏。” 起锚开桨,画舫缓缓向洱海深处驶去,眼前兀然一亮,碧波粼粼的一湖绿水,鲜活的惹人怜爱。 难怪人们常说——长居洱海边,做梦也香甜。 与华思宁携手立在船头,遥望两岸群山,只见千嶂染翠,“看,那就是苍山十九峰,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首诗么!” “当然,”我温柔的笑,与他异口同声的念道,“山苍茏垒翠,海半月掩蓝。” 澄静透明的海面宛如翡翠碧玉般,映出碧蓝晴空上的朵朵云絮,给人宁静而悠远的感受,纵然有千般愁绪万般忧思,也全部融化在这一海碧玉之中。 船行海中,我倚坐船舷,飞珠迸玉般水花溅起,湿了我的衣衫。 华思宁欣然浅笑,挨着我坐下,掬起一捧碧水送到我唇边,“大理的白族人相信,这洱海的水是有魔力的——不管离开多久,不管相隔多远,只要喝过这洱海的水,都会再次回到洱海边……毓凤,你相信么?” 一饮而尽,喝尽他掌心盛着的甘甜爽口的海水,我嫣然笑道,“不管我离开多久,不管我离开多远,我都愿意回到这美丽如画的洱海边……” 华思宁低眸凝望,紧紧握住我的手,喃喃轻语,“会的,一定会的!” 我缓缓转过头,微微颔首,轻轻一笑,“看,蝴蝶!” 只见远处翩翩飞来一群五色缤纷的彩蝶,如霞似锦一般…… 海上清风乍起,拂得衣襟随风飘扬,一只玉色蝴蝶无意落入掌心,我轻轻拈起,莞尔一笑,“看,这儿有一只,颜色好漂亮,如翠玉般璀璨夺目。” 华思宁惊喜道,“这是千载难逢的玉蝶,极为罕见,这或许寓意着——你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徐徐松开纤纤细指,目送玉蝶翩翩而去,我低声细语,“她有她的一片天地,我想那儿一定是广阔无际的……” 华思宁微微点头笑道,“你如同这玉蝶一般,也会有适合你的一片广阔天地。” *** 夜幕降临,我们才依依不舍的回到行馆,华思宁在我耳边柔声说道,“今日快乐么?” 我含笑道,“从来就没有这么快乐过。” 他扬眉浅笑,“希望南诏留给你的最后记忆是最完美的……” “最后记忆?”我错愕不已,“你的意思,我明天就要走对么?” 华思宁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递给了我,“这是龙广琰派使臣送来的,让我亲自转交给你。” 我颤抖着伸手接过,久久迟疑到底要不要打开它,最后还是打开了…… 信未封口,我想这是龙广琰故意而为,他也想让华思宁看到此信。 信函的内容很短,不过二三十字,但我还是看了许久,反反复复的逐字逐句的看着…… “天哪,这绝不是真的!”我捂住胸口,惊呼一声,双手一松,那张信纸随风飘然落地,“他不能这样对待我,对待龙广瑄……他出尔反尔……” 华思宁拾起信函,简简单单看了几眼,低声询问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回去么?” 我陡然发怒,厉声嚷道,“要,我一定要回去,只有我能救龙广瑄……” 他的眸光顿时黯淡,缓缓说道,“可是……只要你一回去就意味着你答应了龙广琰,就必须嫁给他……你舍得么?” 我怔怔的望着他,声音突然哽咽,“就像你那天所说得一样——我总是千方百计为他人着想,自己却……我已然习惯了为他人着想,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已经顾不上自己了……” 华思宁神色沉痛,满目凄凉,“为了他,你真得愿意牺牲掉自己的一切么……” 我无所谓的抬眸一笑,目光直直延伸到漆黑的夜幕中,淡淡的开口,“从十四岁那年认识龙广瑄开始,我就已然下了决心,会为他倾其所有,万死不辞……” 他沉默良久,没有再多劝我一句,只是轻声说了句,“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 我默默的回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任泪水潸然滑落…… *** 五个月之后,我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我的国,我的家…… 离开郢安时,还是落英缤纷的芳菲四月天;回归这里时,已然步入落叶金黄的冷落清秋节。 郢安的初秋美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街道两侧,火红的枫叶缀满树梢,清风阵阵红蝶翩翩飞舞;房前屋后,金色的桂子挂满枝头,风中隐隐沁着丝丝香甜…… 这样美的街景我却无暇欣赏,车驾缓缓驶过正阳门,抬手慢慢撩开厚重的锦缎车帘,抬首仰望笼罩在阴云雾霭中巍峨矗立的高旷殿堂,心中一片酸楚——这辈子终究还是逃不出这暗无天日的冰冷深宫,跃不过这高耸入云的四面朱墙。 东宫玉阶下,龙广琰早已等候多时,他亲自扶我下车,目光深情款款,唇角微微上扬的温柔一笑,“你终于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说道,“太子殿下,何必装模作样的假惺惺,你也知道我并非心甘情愿。” 他顿时沉下脸来,俯身迫近,逼视着我,“难道你就不能理解我的心意么?” 龙广琰的心意? 心中森森然,突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让我难以呼吸…… 无数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我该如何是好? 横下一条心,我绝对不能向他示弱,绝不能屈服,绝不能松口…… 无所畏惧的,我迎上他的目光,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我怎会不懂得你的心意,无非就是那‘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慧言法师的无稽之谈——什么得朱雀者得天下!你的信函我已经拜读了很多遍,但还是不能理会你的用意——这天下已经是你的了,为何还不能善罢甘休?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南宫朱雀’,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三殿下是你的兄弟,你不能不顾亲情,更你不能对他那样……” 他陡然捏住我的手腕,沉声狠狠道,“跟我走!”说着,用力拽着我,强迫我疾步紧跟着他。 刹那间手腕一阵骨裂般剧痛,我拼命的咬唇忍住,不让自己泣出声来。 转过东宫一角,穿过御花园,来到宫中的藏书楼,龙渊阁前。 蓦地松开我的手腕,他将我推进阁内,只见一排排书架上放置着各类书籍典籍,那一册册、一卷卷微微泛黄,散发着淡墨清香的书卷承载着厚重的历史。 穿过书架,来到一张楠木书案前,龙广琰从案上拿起一卷历书扔在我面前,“这是洪武七年钦天监所撰之历书,你自己好好看一看,它会帮你揭开真相本来的面目。” 忐忑不安的持着那卷历书,缓缓地翻开那薄如蝉翼的书页,只见记载着六月十五日的那一页被一笔朱砂重重的勾过。 怔怔地看着书上的字迹,在刹那间失神,简简单单不过十个字,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可是却不明白它们组合在一起的真正含义…… ——夏,天降异象;南,南宫朱雀。 不懂,完全不懂……再次一字字的凝神看去…… 龙广琰见我望着历书出神,幽幽的笑道,“你晴毓凤是什么人——聪慧可人,世间少有!难道会不懂这区区十个字的真正含义么?是真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我猛然将书卷握在掌心,直直的掷向他,厉声狂吼道,“不懂,我就是不懂!我的生辰不是洪武七年六月十五……” “是么?不要在掩饰了!”他似笑非笑的望定我,“还记得我们相识的那一晚么?” 我艰难的闭了闭双眼,压抑满心的痛苦与无奈,幽幽说道,“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抛弃了所有不快乐的记忆……” 他微微一笑,深褐色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暖意,似乎在回味着那曾经甜美无比的相遇时刻,“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六月十五——你的生辰!” 竭尽全力的为自己辩解,我不想让他误会,更不想让他抱有任何幻想,绝然说道,“就算六月十五是我的生辰,那也不代表我就是南宫朱雀,这天下之大……” 龙广琰笑着摇头,“可惜啊,真是可惜!我派人四处张贴皇榜,找寻洪武七年六月十五出生之人……结果,这普天之下只寻到了一个,那个人就是你——晴毓凤!”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切竟是如此诡异!难道这天下间除我一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出生在洪武七年六月十五么? 我咬牙一字一句的迸出,“你在说谎,一定不是这样!” 龙广琰面若寒霜,狠狠的拽过我,扳起我的下颌,冷冷的笑道,“得朱雀者得天下!不管你相不相信,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绝不能让别的男人得到你……” 他的话语如冰封千里的寒烈北风,瞬时我掩埋在冰雪里,全身上下不住的颤抖,寒冷刺骨。 他骗得了我,我却不能骗过自己……不能让别的男人得到我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我毁灭! “你……你难道真得愿意看我死在你面前么?”陡然抽过他腰间的佩剑,顺势转身架在自己细滑如雪的脖颈上,浑身颤抖的笑着,“不用劳您大驾了,我会选择自我毁灭的……你还是当初的那个龙广琰么?为什么你已然变得让人不认识了,成了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毓凤,快把剑放下,”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吼飘入耳中,龙广琰冲上前来欲伸手夺剑。 我已彻彻底底的想明白,所有一切不幸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是‘南宫朱雀’……由我开始,也由我终结吧! 我持剑向脖颈轻轻抹去,眼中没有掠过一丝的犹豫,笑颜如花,轻轻哀叹,“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一切该是多么美好啊……” 霎时眼前寒光闪现,一道猩红喷溅……我随之堕入黑暗中,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 似梦非梦间,一个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近,那人一袭风度翩然的白衫,一双澄澈深邃的眸子,一张温润俊俏的笑脸……耳畔响起阵阵微弱的呼唤,“活下去,我求你活下去……” 陡然惊醒,喉间如火燎般疼痛,似乎可以喷出火来,气若游丝的唤道,“水,水……我要水……” 有人端过将茶盏,送到我唇边,茶水如甘霖一般润在喉间,清爽无比。 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抬眸望去,眼前此人竟是龙广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抬手触摸颈项间,肌肤光滑细致,不见一丝伤痕,我居然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难道……可是我明明看见一道猩红喷溅…… “你还好么?”龙广琰关切的询问,声音带着温温的暖意。 扬手将茶盏朝他掷出,大声吼道,“走开,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你……”他顿了顿,似乎强行压抑住胸中的怒火,低声说道,“你先躺下,我让翠喜端点吃的给你。” 他缓缓的转身离去,我无意瞥见他的右手似乎裹着纱布,难道是…… 翠玉珠帘微颤,翠喜端着碧玉碗进来,轻声道,“主子,先喝点冰糖莲子羹,御医说您长途跋涉太过劳累了,才会突然晕倒,您要多多保重啊。” “我不是持剑自……不……方才我不是在龙渊阁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如堕云里雾里,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106 一齐堕落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翠喜一边盛着莲子羹,一边轻声道,“奴婢只知道太子殿下满手鲜血的抱着您从龙渊阁出来,不顾御医的劝阻,还要坚持照看着您……您是没见到那血,止都止不住啊!” 听到这里,心中顿时明白了八九分——我持剑自刎的最后一刹那,龙广琰抓住了剑锋,那道猩红是他的血…… 他,连自我毁灭的机会都不给我,我恨他! 以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将自己封闭在内室,不见任何人,不去想起任何事。 十月初三,传来了这样震动朝野的消息——西南动荡,南诏犯境,逼近壅关。 消息传来,如晴空霹雳一般,我竟踉跄一步跌倒在地…… 是南诏?是华思宁么?为何他要如此这般? 朝堂之上,满朝一片哗然,百官纷纷嗤笑,小小南诏居然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龙广琰当庭决断——三日后,昭明王龙广瑄率军征伐南诏。 我不能再坐视不管,任龙广琰一意孤行,让龙广瑄陷入险境,颠覆来之不易的两国关系。 不顾侍卫阻拦,我未经通传就闯入东宫的书房,当着满堂重臣的面,指着龙广琰高声嚷道,“你不能这般对待南诏,对待龙广瑄……我要你废除旨意,改变决策……” 见我不知礼数的大嚷大叫,龙广琰一拳砸在案上,震翻了茶盏,倏然站起来到我面前,冷冷的注视我半晌,忽的沉声大喝道,“全都给我退下!” 在场重臣知趣的退下,我却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冷眸怒视着面露愠色的龙广琰。 他的目光森寒,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厉声吼道,“你以为你是何人,胆敢对我的决意指手画脚!” 望着他怅然一笑,“我只是大夏最普通平凡的黎民百姓,每日都在祈求希望能安宁的度过此生……” 一句话将他震住,他不说话了,沉默的凝视着我,满脸的怒气渐渐消散…… 过了许久,龙广琰才淡淡说出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知。” “可是……这其中一定还有着很多误会,这一定还会有转还的余地,我亲自去壅关与华思宁谈,相信他一定会退兵的……” 他决然的打断我的话语,狠狠一句,“不必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彻底将我击碎…… *** 龙广琰冷若冰霜的看了我一眼,厉声喝道,“来人,将晴毓凤带下去,交由洛妃看管,若有任何闪失,为她试问!” “遵命,”殿外侍卫应声而入,上前欲将我强行带走。 “我必须得去与华思宁谈谈,”依旧还不死心,苦苦力争着,声嘶力竭的喊道,“懿德太子殿下,我恳求您,请不要一错再错,害了大夏的黎民百姓。” 龙广琰微微挥手,殿门无情的在身后砰然关闭,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任由侍卫将我带走。 侍卫带我来到东宫的一处偏殿前,一粉色宫装女子迎出,面带微笑道,“这一定就是毓凤妹妹了。” 我抬眸细看这女子,眉清目秀,面容俏丽,玉雪可人。 乍一看,面容轮廓有些熟悉,神似某人……估摸她就是龙广琰口中的洛妃了。 为了试探她,我故意没用敬称,不屑一顾的冷冷开口,“既然龙广琰让你看管我,你尽可以给我扣上手镣脚铐,我不会怨恨你一句。” 洛妃温柔的笑道,“看来妹妹是误会了,妾身一不会锁您,二不会铐您,只是希望您能明白殿下的一片用心良苦……妾身姓洛,单名一个蓠字,如若您不嫌弃的话,可以称妾身为蓠姐姐。” 我面无表情的点头,径直进殿,呆呆地坐在榻上就一动不动了。 侍婢们奉上茶水糕点,洛蓠亲自端来茶水递与我,挨着我身边坐下。 我一声不吭的擎着茶盏,纤纤玉指叩着碧玉茶盏清脆作响,只闻她柔声一句问道,“妹妹,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有心事?” 幽然的抬眸一瞥,语声清冷,答非所问道,“蓠姐姐,你有喜欢的人么?” 突然而至的问话让她一时失神,瘦削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 “蓠姐姐——”我再次唤道,只见她那双脉脉含情的乌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淡淡哀伤,浅浅一笑道,“妾身喜欢的人就是太子殿下啊!” “这是你的真心话么?”我紧蹙蛾眉迎上她的目光,柔声笑道,“可惜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悄声哀叹,“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从那年步入正阳门起,洛蓠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洛蓠了……” 她的声音很轻,如微风拂过树梢一般,但在我听来却重如千钧。 或许这就是大多数女人的悲哀,连爱我所爱的权力都没有,更别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漫不经心的轻轻吹去碧绿色的茶叶,我沉吟良久,“你……你后悔过么?” “后悔?”洛蓠垂首叹息,欲言又止,“假若……假若您身上背负着全家三十二口人的性命,即使为奴为婢都不会后悔,也不敢后悔……” 心中大震,难道她是罪臣之女?大夏历来有先例,选罪臣之女入掖庭为婢…… “难道你是……”不忍心问下去,害怕触及她心底最深处的伤心事。 她缓缓垂眸,“没错,正如您心中所想,我是罪臣之女,我就是被凌迟处死的洛云飞的女儿!” 洛云飞,举国皆知、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与长信侯林安远齐名,官至镇国大将军,曾是洪武皇帝的左膀右臂,功勋显赫的开国元老之一。 四年前,不知洛云飞如何得罪了圣上,龙国章一怒之下,竟下令将他凌迟处死。 眼前,这花容月貌的洛蓠竟会是他的女儿! 命运为何如此弄人?竟让一位纤细的弱女子嫁给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问道,“你恨么?” 洛蓠神色恍惚,茫然道,“旧事何必重提,一晃四年了,时光总会冲淡一切……太子殿下待妾身很好,这是妾身前世修来的福分。” 我不再言语一句,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她,觉得她的话语声声刺耳——难道仇恨真得可以轻而易举的忘却么? 过了许久,只见她的目光微微变幻,悄然问道,“毓凤妹妹有心上人么?” 我怅然一笑,笑声凄惨,“我的心上人三日后就要远征南诏。” 洛蓠含笑点头,“果然如同传闻一般,宫中人人皆知您与三皇子殿下是一对璧人。” “传闻?”我怔怔的望着她,无奈的笑道,“你久居深宫,一定听闻过许多关于我的传言,我从来就不曾清楚她们会何如描述我,或许将我说成是人尽可夫的不堪之人,但我不会去做任何无谓的争辩,因为我知道争辩一贯都是越描越黑……你说得对,时光总会冲淡一切,就让时光还原真相本来的面目——龙广瑄是我今生唯一所爱的男人!” 很可惜,我今生唯一所爱的男人只能掩藏在心底最深最深处的某个位置。 忽然心底浮现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种莫名的情感牵引着我,迫切的想要见到龙广瑄。 上灯时分,内侍前来传话说龙广琰要过来陪我用膳,等了许久也没有见他过来。 夜深了,洛蓠陪我坐着说了一会话儿,我推说身体不舒服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立在窗前,伸手推开长窗,今夜新月如钩,月华淡淡如银霜点点泻在廊下的玉石地上,美的朦胧似梦。 心里细细琢磨着,这样宁静安详的夜,偷偷地去乾明殿见龙广瑄该不会被人发觉吧。 翻箱倒柜找来一套宫娥的衣裙换上,蹑手蹑脚翻过窗台,隐入漆黑的夜幕之中。 已近子夜,远远望去乾明殿书房中的灯还依旧亮着,我久久徘徊,迟迟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只听见书房内传出一声女子无奈的叹息声,“殿下,贱妾深知您心中有怨,可是按您这种喝法,不死也就剩半条命。” 陡然传出杯盘碗盏摔碎之声伴着阵阵怒吼,“滚,你给本王滚出去……” “毓凤,你别走……”那声音含糊不清,似乎在喃喃自语,“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么?” 我立在窗下,翠绿色的软烟罗窗纱上投下斑驳的人影,那个清瘦的身影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龙广瑄…… 窗纱上显现淡淡的剪影,龙广瑄陡然环住那女子的腰肢,恍惚道,“毓凤,我……” 他醉酒竟将他人幻作是我,那女子抽身而退,轻声说道,“殿下,您醉了,贱妾要人打水来伺候您梳洗,”说着向门边走来。 见我一身宫娥打扮立在门口,那名陌生的女子吩咐我道,“殿下醉了,去打些清水来。” 我端着清水进到书房,只见龙广瑄横卧软榻,一身酒气熏天,苍白修长的手上依旧紧紧握着玉杯。 望着他那憔悴的容颜,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霎时支离破碎,阵阵揪心的疼痛在胸中一寸寸的蔓延开来…… 难以想象他居然会自甘堕落至此地步,日夜借酒浇愁,醉生梦死……眼前醉卧锦榻如烂泥一般的酒徒醉鬼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气宇轩昂、英姿勃发的龙广瑄么? 我强忍住泪水,缓缓来到榻边,亲手绞了白帕为他擦拭脸上酒污。 啪嗒一声,一滴温热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滴在他的颊间…… 他陡然睁开空洞无神的双眸,瞥了我一眼,忽而一把拽过我的手腕,将我的掌心贴在他冰冷的脸畔缓缓摩挲,含笑喃喃轻语,“我……我一定是迷醉了,居然看见了你……毓凤是你么……” 我倏然抽回手指,扬手一掌扇向他,凄然一笑,泪水止不住的潸然滑落,哀声长叹道,“龙广瑄,你还是你自己么……” 龙广瑄霍然惊醒,起身站起,脸庞上赫然多了一道绯红的印记。 他不去看我,踉跄一步扑到书桌前,甩袖拂去笔墨纸砚,掀翻满桌的杯盏碗碟,嘴唇翕动,“酒呢,我的酒呢……来人,拿酒来……” 不忍心看他此般模样,强抑住内心的伤痛,上前推开他,他猛然退后数步,晃晃悠悠的跌倒在地。 龙广瑄蜷坐在地,擎着存有残酒的流云玉壶仰头猛灌痛饮,佳酿美酒从壶口倾泻而出撒了他一脸一身…… 伸手从他手中抢过酒壶,扬手远远抛出,只听当啷一声脆响,流云玉壶跌个粉碎。 双膝一软,跪跌在他面前,扶住他的双肩拼命摇晃,“龙广瑄,你若还是男人就站起来!” 他醉眼迷朦地望向我,原本清亮的乌黑双眸似乎笼上一层淡淡的雾霭,他的声音是那样颤抖,那样低哑,“毓凤,真的是你么,快告诉我这不是梦,一定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麻木自己,让自己消沉堕落下去……”一语未完,我已经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直直看我,面色惨白如纸,声音低微的几乎就要破碎,“每日每夜,我都在怨恨自己居然还活在这世上,还在痛苦的呼吸,我多么想早点结束此生,好永远不再痛苦……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与华思宁离开,渐行渐远……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将你留下,我的灵魂,我的心,全都被你带走……没有你的日子,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堕入一片黑暗的世界里……” “不要这样,不要再说了……我求你,求你为我好好的活着!你知道么,我不愿看到你失落颓废的样子,哪怕是多看一眼,都是令我痛彻心扉……”我泪水似汹涌洪水夺眶而出,混着苦涩的泪水一个柔柔的轻吻落在他冰冷的唇间。 “我不会再放手,不会再放手让你走,你永远都是我的……” 他的眼色氤氲,将我紧紧箍在胸前,雨点般细碎的轻吻落在我的唇上,颊畔,颈项间…… 他极轻极柔的拂开我的衣襟,炽热而缠绵双唇落在我光洁的肌肤上,吻遍每一寸柔滑肌肤,我忍不住喘息出声,颤声低唤他的名字,身体深处的火焰逐渐被他点燃,我缓缓地阖上双眸,不再挣扎,任由他予取予求…… 一阵清风过处,摇曳的红烛瞬时熄灭,淡淡的月华透过窗纱静静地泻在锦榻之上。 拉起衣衫遮住裸露香肩上玫瑰色的痕迹,伏起身子静静地注视着阖眼睡得极香的龙广瑄。 月光下的龙广瑄更为俊朗,苍白的颊间泛起淡淡的血色,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 两日之后,他将远征南诏,到时不知情形将会如何,是福还是祸…… 害怕将会永远失去他,我要将他的容貌牢牢的刻在心底最深处。 不知为何,伏下身子在他的肩头狠狠咬上一口,他一声闷哼后,霍然睁眼含笑凝视我,“怎么,要在我身上留下晴毓凤的痕迹,好告诉别的女人,我是你一人的,不能让别的女人染指……” “你!”望着那个深深的牙印,我羞得满脸绯红,尴尬地咳嗽一声,“你听说了么?南诏犯境,逼近壅关,龙广琰要你前去征讨。” 龙广瑄张臂紧紧将我搂住,微微点头,“略闻一二。” 抬眸凝视,语声骤然急促,“我……我不让你去,南诏大军气势汹汹而来,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一定是来为了华思蒨报仇雪恨的!你……刀剑无眼,我害怕你会陷入险境。” “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也就该由我去终结!当年就不该违心地迎娶永贞公主,也就不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伤痛……”他握住我的手指,十指**相扣,“我答应你,平乱之后很快就会回来,然后我们离开这里,找一处人迹罕至之地隐居,不再被乱事纷扰,平静地度过此生……” 含着眼泪,哑然开口,“我会等你回来,一直等着你……” 夜阑珊,我一动不动地伏在龙广瑄怀中,静静地聆听更鼓声声。 方才已经敲过五更,心头久久盘旋着同样一个问题——我是否该回东宫去了? 耳边突然响起龙广琰的话语——晴毓凤若有任何闪失,为洛妃是问! 心头一震,洛蓠待我亲如姊妹,我绝不能害了她。 悄悄地起身,整理好衣衫准备离去,龙广瑄拽住我的手,“你去哪里?” 我故作镇定,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柔声细语道,“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疾步出了书房,心神不宁的飞快奔走在通向东宫的回廊上,隐隐觉得心上压迫着什么…… 107 处子之身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遥遥望见,东宫内外灯火通明,大群侍卫在列队巡逻。 渐渐近了,隐隐约约听闻有人在低泣,声声阵阵悲凄万分。 心中陡然一惊,该不会是暴露了吧! 徐步步入殿内,只见龙广琰端坐在榻上,悠哉悠哉地品着茶,冷笑一声,“你可回来了,让我久等啊!” “我……”一时有些心虚,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龙广琰蓦地大喝,“来人,将洛蓠带上来!” 话音未落,两个内侍架着洛蓠由殿外进来,只见她鬓发凌乱,粉腮高肿,泪眼汪汪…… 龙广琰轻轻地抿着茶水,冷笑一声,“记得我说过,你若有任何闪失就拿洛蓠试问,你可害了她哦!” “你不能这样对待她!”我冷眸怒视着龙广琰,扑上前去抱住洛蓠,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蓠姐姐,对不起!” 龙广琰重重的将茶盏搁在案上,厉声问道,“今夜你去了哪里?” 我恶狠狠的回敬道,“我去哪里不关你的事!” “你……”龙广琰的目光冷如寒剑,从头至脚冷冷地扫视我,突然咆哮一声,“贱人!” 我愕然地望向他,只见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竹青色裙裾所落下的一抹残红之上…… 龙广琰倏地站起,快步来到面前,抬手就是一掌掴来,登时我双眼直冒金星,口中渗出浓烈的血腥味,一丝殷红顺着唇角流下。 这一掌来势凶猛,力道出奇的大,我颤巍巍的晃了一晃,最终还是站住了,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晴毓凤,你不能倒下,不能示弱! “晴毓凤!”龙广琰咬着牙齿咯咯直响,疯了似的怒吼道,“原本以为你玉洁冰清,没有想到也是如此不堪之人,我再问你一遍——今夜你去了何处?” 我抬首傲然的仰视他,从容不迫的轻缓说道,“我去了乾明殿,去找龙广瑄,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他的褐眸中闪现出绝望凄厉,“你……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不爱我,就是逃也要逃回龙广瑄的怀抱。” 我面无表情的冷冷笑道,“你真真正正的爱过一个人么?爱一个人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占有,而是爱他之所爱,想他之所想……我与你永远都不可能!” 龙广琰微微一怔,久久的凝视着我,满目心痛的幽幽开口,“为什么你不能试着来爱我?你的眼中为什么只能看到龙广瑄的身影?” 微微一笑,我的笑容中透出春天般的暖意,淡然说道,“你还是没有理解爱的真谛,有时候爱也是一种成全,如果你爱我,请你能够成全我与龙广瑄!” “办不到!”他冰冷的指尖抚上我脸颊,用力的捏住我的下颌,迫使我抬首仰望着他,下颌似乎要被他捏碎般,一阵锥心的疼痛令我颤抖不已。 见我不住的颤抖,他放肆的大笑,笑声阴冷让人不寒而栗,“既然我得不到你的心,你的完璧之身,那我也不允许得到你的人再次靠近你!”说完拂袖扬长而去…… 见他离去,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感觉瞬间之内所有的力气全都消失了,瘫倒在榻上不能动弹。 洛蓠缓缓上前将我扶起,噙着泪水痛呼一声,“我可怜的妹妹啊,真是苦了你!” 我的泪水默默滑落,一点一滴,最后连成一片。 抬手摩挲着她高肿的粉颊,低低泣道,“蓠姐姐是我对不起你,害你无辜被罚。” 洛蓠幽幽的抬眸,莹然的泪水充满双眼,哀哀的说道,“你让我觉得心痛,你真的好辛苦……为什么你不能接受太子殿下的爱呢?” 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我凄然的哽咽道,“在每个人心底最深最深处的某个位置,总会有这样一块柔软的地方——那里存放着最重要的人,留驻着最美好的回忆……我不愿意让龙广琰触碰我心底最深处隐藏的那个最重要的人与那段最美好的回忆,哪怕是触碰一下,在我看来都是对旧人与旧时光的一种亵渎。” 她伸手揽住我,抱成一团,相拥哭泣,她如着魔一般反反复复的喃喃自语,“旧人与旧时光……” 就这样我与洛蓠哭了很久,最后已然记不得是如何昏昏睡去,只是觉得昏睡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毓凤妹妹!”听闻洛蓠低低唤我,我缓缓的睁开眼,她一身素白常服立在床前。 见她这副妆扮,我不解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今日是十月初五,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 用过晚膳,洛蓠装了几样糕点,提着食盒,擎着宫灯,与我一起出了偏殿,穿过御花园,来到一处粉墙黛瓦的宫殿前。 今夜没有月色朗照,四周漆黑一片,借着宫灯的光亮,我才看清这儿竟是宫中的禁地——明月宫。 我愕然,抬眸望着洛蓠,“为何要来此处,这儿可是禁地!” 她微微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太子殿下吩咐过,每逢每年十月初五都要拿些糕点过来祭拜一下。” 随着洛蓠跨入殿内,一阵阴风吹来,殿门发出轻微的响声,阵阵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一寸寸袭遍全身,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禁拽了拽她的胳膊,“我……我能不能不去。” 她也被吓住了,面色惨白,颤声安慰道,“没事的,只是风而已,不怕不怕……” 殿堂内更是一片黑暗,所有的门窗都被木板钉住,不透一丝光线,伸手不见五指。 宫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逐渐散开,我不合时宜的一句,“你说这儿会有鬼魅么?” 乍听‘鬼魅’二字,洛蓠一惊,手上一松,擎着的宫灯一时跌落在地,她颤巍巍的回眸看我一眼,哀求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叫上你是为了壮胆,求你不要再吓我好么?” “嘘——”我侧耳倾听,似乎隐隐有哭声传来…… 我低低的开口,“你听到了么,有人在哭?” 洛蓠凝神听了很久,无奈摇头,“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这难道是我的幻觉? 透过飘浮的层层白纱素幔望去,只见玉石砌成的墙壁悬挂着一卷画轴。 缓步走进,抬眸仰望,画中女子纤手香凝,肌肤如冰雪般白皙,云鬓乌黑如黛似墨,双眸宛若明星闪烁,蛾眉淡扫,轻脂薄粉,芙蓉面柳如眉,妩媚动人……一袭青色衣裙犹显清新脱俗,如流云般的裙裾上缀着五色彩蝶,她娇羞的回眸一笑,若落入人间的瑶台仙子。 见此佳人,心头砰然惊跳,她是那样的美,美的超凡脱俗,似乎集了天地之灵秀,日月之光华。 心中暗暗明白几分,这画上之人就是宫中的禁忌——梦妃! 正对着画像摆放着一张供桌,桌上放着几碟糕点,香炉里还插着为焚尽的黄香。 如此看来,方才果然有人在这儿祭拜梦妃…… 洛蓠将带来的糕点放置在供桌上,燃了香,毕恭毕敬的叩拜上香。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洛蓠怯生生的说道,“这儿还真是阴冷……” 远处似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示意洛蓠不要出声,拉着她隐入白色帐幔之后,藏了起来。 透过帐幔的缝隙望去,隐隐约约一个鬼魅似的白影悄然而至。 那白色的影子直挺挺的跪在梦妃的画像前,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她痛哭失声,喃喃呓语道,“梦蝶,对不起……当年不是有意害你,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反省,一直在忏悔……每当看到琰儿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你……” 她似乎说了很多很后悔之类的话,也哭了很久,方才站起离去。 见她离去,我与洛蓠才悄悄地从帐幔后出来,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洛蓠幽幽说道,“那个人好像是皇后娘娘……”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十月初五,好像每个人都约好了似的,就连郭皇后也会亲自来明月宫祭拜梦妃,这其中难道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 夜色宁静,唯能听见我俩细碎的足步声与宽大的裙摆拖过地面的窸窣声。 从明月宫出来,默默无言的跟随着洛蓠朝东宫方向走去,她与我一前一后的走着,在青石小径上投下长长的淡影。 突然,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道,“明日就是……你不想再去看看他么?” 心中顿时明白她所指何事,长叹一声,“我想去,可是看了又如何,只能为他平添更多的烦恼与惆怅而已,只会让他分心……” 洛蓠神色怅惘,“难道你还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为人么?你现在不去见他一面,难道不怕太子殿下会加……” 她顿了一顿,终究还是没有把‘害’字说出口来。 她所说的也是我最担心的,害怕龙广琰会不择手段,会不顾一切的加害龙广瑄…… 我蓦地转身,撇下洛蓠一人,仓惶的向乾明殿疾奔而去。 久久伫立在殿外廊下阴暗处,迟迟不能鼓起勇气入内,莫名的苦恼将我的整个心房填得满满当当。 不知道见到他之后,我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我害怕自己会哭,会哀求他留下,会让他心乱,会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境…… 最后,还是没能迈进那扇殿门,只是选择了默默离去…… *** 十月初六,昭明王奉旨远征南诏。 正阳门外,长风猎猎作响,鼓声高昂震天,战马跃跃欲试。 无数旌旗漫展,连成片如乌云一般遮天蔽日将清晨朝曦掩盖。 黑甲兵士,列阵森严,刀枪剑戟闪着烁烁的寒光,映得人不敢睁眼。 我悄然立在城头观望,眼前的一切令我震撼,他们是大夏的骄傲,是大夏最英勇的将士。 从昨夜到现在,我一直在饱受煎熬,一直都在挣扎……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我到底该不该去见他一面,送送他…… 远远的望着他驻马立在大军之前,一身银甲熠熠,盔上的红缨似血般艳红,持着天龙剑高高举起,高呼一声,“三军听令,即刻出发——” 瞬时,无数将士扬鞭策马而去,卷起黄沙尘土一片…… 龙广瑄就那样走了,终究我还是没有来得及见他一面,与他告别。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悄然而至,冷冷的开口,“你居然躲在这里,居然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你让我太失望了……我们不妨来猜猜,你觉得他还有命回来么?” 我猛然回眸,轻蔑的瞟了一眼立在身后的龙广琰,“你心中很清楚我是怎样的女人,既然我敢去刺杀皇帝陛下,那么杀你也就不在话下……倘若我知道你图谋不轨,陷害龙广瑄的话,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饶过你!” 龙广琰轻轻拍掌,仰首大笑一声,“好,那就让我拭目以待,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我冷冷的瞪着他,咬牙切齿,“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不要动龙广瑄一下!” 他目光幽冷地逼视我,“龙广瑄羞辱永贞公主,因为此事南诏一定恨之入骨,就怕到时候不等我动手,南诏那边就会按捺不住,要了龙广瑄的命,你要知道华思宁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哦,永贞公主是她唯一的妹妹,他不出头,谁来出头!” 我抬眸望定他,幽幽说道,“只要你不害广瑄,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害他……” “难道你……”龙广琰的眸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茫然一笑,“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连华思宁那样心狠手辣的人都可以轻易俘获。” 我转身望向远处尘土腾起处,淡淡笑道,“你别管我是谁,我只希望你能做个好人……仅此而已!” 109 美人色计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你以为我不想去救他,我与他亲如手足一般!”林俊溪冷冷逼视,我的眼底映入他坚毅而冷峻的目光,“早已备齐了粮草,我手下的五万人马也已整装待发,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没有龙广琰的金牌,即使我下令出兵,大军照样也出不了阳陵关。” 阳陵关?! 是啊,怎么给忘了——阳陵关是帝都的屏障,亦是进出郢安的唯一通道。 脸色白青得怕人,我一把抓住林俊溪的胳膊,凄然惨笑,“俊溪,我一直视你为兄长,请你恳切的告诉我,如若拼尽全力拿到了金牌,你一定会帮我救回龙广瑄的,对么?” 默默无言,沉寂半晌…忽而,林俊溪斩钉截铁道,“是的,我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唇角扬起势在必得的微笑,“今夜,你进宫,在云池畔的兰亭等我,一定等我……我,一定会取到金牌的!” 此言一出,千万念头闪过脑海,为了拿到金牌,为了救回龙广瑄,我必须牺牲自己,必须去…… 说话之间,日薄西山,眼见天色不早。 出来已经几个时辰了,必须在侍卫起疑心之前,先赶回国安寺,再做下一步打算与安排。 *** 风风火火的策马回返,刚跨入寺门,便瞧见了龙广琰的贴身侍卫。 龙广琰怎么也来了? 一时之间,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他已然看穿我的诡计,洞悉我的全盘计划了么? 离禅房还有一段距离,远远地,就听到龙广琰厉声质问的声响,“晴毓凤,去哪里了?” 心中紧张万分,我提起裙摆,飞奔两步,在洛蓠还未答话前,赶到了房门口,甜甜的微笑道,“怎么,你来了…你们在谈论我么,我就在这儿啊!” 见我终于出现,洛蓠故作镇静道,“您看,这不是凤儿吗,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幽幽的目光直视着我,龙广琰抽出袖中的丝帕,替我拭去额上的汗珠,“这么冷的冬日,居然也会出汗,侍卫回报说你身子不适,我特地前来看望你,方才你去了哪里?” “你猜呢?”我千娇百媚地笑着睨他一眼。 用深邃的褐眸上下打量着我,他企图看透我的心事,“你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谁人能猜透你的心事。” 心中暗暗好笑,他摆明是在试探,便轻声吟道,“国安寺中寻芳菲,郡亭枕上看潮头……方才,我在后山,重温春暖花开时与你在此赏桃花美景的美好回忆。” “是真的么?”龙广琰抬眸凝视,冷冽的眸光一时黯淡,似乎沉浸在旧人旧情旧时光之中。 我匆匆低头,躲开他的目光,唯恐被他察觉我深藏不露的心事。 他见我低头,以为我在害羞,忙笑道,“今日先回宫再说,改日我再陪你一同来此找寻那段美好的回忆。” 步出山门,龙广琰让洛蓠独自乘车前行一步,带着我同乘一骑,姗姗而行。 他将我裹在风氅里,我回头望他,含笑道,“我向蓠姐姐学了好些新曲子,想听我为你演奏么?” 龙广琰笑着点头,“好,今夜我哪也不去,只听你的曲子……” *** 玉阶金壁耀目奢华,茜纱宫灯缥缈如梦,八宝垂帘珠圆玉润…… 纤细指尖轻轻拨动玉帘,闪身进入殿内,我淡妆素抹,只是在樱桃口上点了些许嫣红唇脂,身着一袭绣有金边牡丹的淡紫长裙,肩上披着轻如烟薄如雾的竹青色帛纱,白皙如雪的肌肤与胸口所刺的一点红梅若隐若现,显得分外妩媚妖娆…… 龙广琰静静地倚坐在榻上翻阅着奏章,见我如此打扮来到他面前,不禁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我徐徐来到他身边坐下,亲热的挽住他的胳膊,娇媚动人的嗔道,“人家才去换了件衣服,太子殿下一转眼就将答应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目不转瞬地盯着我,似笑非笑道,“我哪有忘记,你看我今夜哪也没去,只等着听你新学的曲子。” 侧首抬眸,轻轻一瞥,带着无限的深情浓意浅笑道,“今夜一定会让您永生难忘!” 我轻轻拍掌,殿外恭候多时的侍女们捧着珍馐佳肴,美酒琼浆入殿。 为了今夜,我特意献出了珍藏已久的南诏国酒——醉梦缈。 我来到龙广琰面前,亲自执着流云玉壶斟满白玉杯,顿时殿内一片郁郁的芳香酒气弥漫…… “好香的酒啊!”龙广琰惊声叹道,“这酒香淡而醉人,浓而不俗,似轻烟如梦境般缥缈,乃人间极品!” 擎着玉杯微微抿了小口,玉杯上留下一抹嫣红唇脂,衬着无暇的白玉煞是好看,我将玉杯递与他,嫣然一笑,“您要尝尝么?” 他的眸中隐有一丝缠绵掠过,接过玉杯瞧了瞧,吟吟笑道,“芙蓉面,柳叶眉,樱桃口……醉人更醉心!” 龙广琰轻轻吻了吻留在杯沿上唇脂,仰首饮尽杯中残酒,我娇羞地扑上前去,抢夺过玉杯,佯装怒道,“殿下,您好坏啊,尽占人家的便宜啦……” 他笑呵呵的顺势将我拽入怀中,后背陡然一热,原来是紧紧贴上他滚烫如火般的胸膛,一双薄薄的双唇附在我耳畔低咛,“今夜,你很漂亮,美若天仙一般。” 我回眸莞尔一笑,伸出指尖轻轻滑过他高挺的鼻梁,“您乖乖待着,先听我献上一曲清歌。” 说完笑着抽身而退,龙广琰心有不甘,欲探身抱我,我轻巧地闪开,转身将肩上所披之帛纱抛向他…… 盈盈帛纱缓缓飘落在他掌心,他扬起帛纱,嗅着馨香的芬芳,目中炽热如火,扬眉笑道,“你是如此媚惑人心,难道是妖孽转世?” 我笑而不语,只是吩咐侍婢道,“来人,拿我的琴来……” 翠喜托着玉琴进殿,俯身跪下将琴搁在案上摆好,起身离去了。 端坐案前,凝神垂眸,清了清嗓子,指尖缓缓拨弦,唱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婉转哀愁的歌声似绵绵秋水,诉说生死离别的惆怅,“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够了,你唱得这是什么?”龙广琰敛起笑容,面色铁青,持着玉杯重重砸在案上,杯碎酒浆迸,厉声喝道,“你竟会唱这样忧怨的曲子,难道你对我还是满胸怨气么?” 惊慌不安地跪下,垂头低低道,“还请太子殿下明鉴,这只是宫中教坊传出的歌谣,我无事学来哼唱,没有理会其中的深意。” 见我吓得瑟瑟发抖,他似乎有些懊悔,蹙眉说道,“抬起头来!” 仰头望向他,他见我眼角挂着泪水,哀叹一声,“别哭了,谁让我最害怕看见你哭呢,算我错了还不行么!地下跪着凉,起来吧……” 我徐徐起身,来到他身畔,轻轻咬着红唇,泪眼婆娑,“不,还是我错了,不该惹您生气,我献舞一曲给您解气好么?” 龙广珉含笑点头,立刻宣来丝竹乐手。 丝竹袅袅响起,我在他面前取下插在发髻上的燕翅金步摇,长发如乌云般披落,如黑瀑般垂至腰间。 轻轻撩起长长的裙摆,褪下丝履,赤着足来到殿堂中央的朱红锦绣地毯上。 小巧玲珑的玉足轻点地,身轻如燕般飘然飞旋,绣有牡丹的彩衣翻飞,长发飘扬,衣袂飘举…… 举手扬起长袖,尖尖细指如纤纤兰花,雪白酥臂若西子莲藕。 龙广琰倚在榻上,持着白玉杯,品着醉梦缈,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不知不觉唇畔牵起一抹飘忽的冷笑…… 一曲终了,只觉得面红耳热,心潮澎湃,目中眩然,脚步有些踉跄,一不小心倒在龙广琰的怀中…… 他痴痴地望着我,目光缠绵迷离,如酒醺迷醉般,我举起玉杯递给他,慵然笑道,“再陪我喝一杯好么!” 他二话没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俯下身子吻上我…… 红艳欲滴的双唇是那么温热,他深深吻住,贪婪吮吸,久久缠绵…… 终于,龙广琰一动不动的仰躺在锦榻上,我起身推了推他,低声轻唤,“太子殿下……您醒醒……醒醒啊……” 见他没有反应,我蹑手蹑脚的取下悬在他玉带上的金牌…… *** 飞奔在通往兰亭的青石小径上,将那块带着体温的金牌紧紧握在掌心,仿佛是紧握着龙广瑄的性命。 恍惚中,居然看到龙广瑄的身影,他浴血奋战,他剑指长空…… 他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兰亭笼罩在云池的雾霭迷蒙之中,一个挺拔的身影在亭中久久伫立。 “俊溪——”我低低轻唤一声。 他蓦地转身,惊喜道,“你来了!” 我微笑点头,将那块精雕细琢,重如千钧的金牌重重地放在他的掌心,用力握了握,“拜托你了!” 林俊溪凝视着我,话音掷地,“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救回,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 “快走!事不宜迟!”决然转身,“我会祈求上苍保佑你们……” 110 堕落成魔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林俊溪大步离去,望着他越去越远的背影,我的泪水如玉珠断了线般纷纷滚落…… 恍恍惚惚回到东宫,等待龙广琰醒来的时刻,我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一个字——死! 从清晨到黄昏,我不吃也不喝,只是蜷缩着倚在榻上,将脸深深地埋在膝上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如同一具尸体般僵硬了…… 心里纷乱如麻,只希望龙广琰能晚点醒来,期待林俊溪能顺利的早点抵达壅关救援。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即使龙广琰再发兵阻截也追不上林俊溪的大军了,我长长吁了口气…… 龙广琰如乖巧的孩子般甜甜的沉睡,难以想象他苏醒后暴跳如雷的样子。 他的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霍然睁眼,翻身坐起。 我静静地坐在他身畔,冷漠地望着他,淡淡一句,“你醒了!” 龙广琰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见金牌不翼而飞,似乎立刻明白了一切,“你给我喝了什么?你居然敢在酒中下药……”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张阴云密布的面容,凄然而笑,“我还不至于为你糟蹋我珍藏的绝世佳酿,那酒还是原来的酒,**散是下在我嫣红的唇脂里,我已提前服过解药了,林俊溪已经带上你的金牌出了阳陵关,营救龙广瑄去了。” “你……”他面色阴沉的怕人,眸中透出冷冽肃杀的戾气,咆哮道,“晴毓凤,你竟敢假传军令,你真是胆大包天!” 我挺直背脊陡然站起,扬手扯下悬在榻前的月白色帐幔,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向他屈膝跪下,“一人做事一人当,盗取金牌是我个人的主意,与他人无关,希望你不要怪罪其他任何人!晴毓凤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恳请你赐我自缢而死——虽然自刎来得快些,但是我会怕痛,也会晕血,仅此小小心愿而已,希望太子殿下能够成全……” “你若是想死早就该死了,何苦还在这儿演戏!”龙广琰不屑一顾地瞥我一眼,冷笑道,“将你赐死,我还舍不得,毕竟我是那么爱你!至于龙广瑄与林俊溪,只要他们有命能活着回来,那就等着瞧好了,我会慢慢地收拾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 望着他冷厉的神色,我只是觉得冷,冷得浑身颤抖,“你……你不能这样对待他们!龙广瑄是你的亲弟弟啊!” 龙广琰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这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一直痴痴地等着你,傻傻地以为你会回心转意,会爱上我,可惜现实太残酷,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你在演戏……你的虚情假意已经让我感到厌烦,虽然那是多么**的一夜,但我依旧还是恨你,我不忍心杀你,也不舍得杀你,那就只有将怨恨转移……” 他的话语如寒剑般刺透我的心,我不能呼吸,只是呆呆地望向他的褐眸深处…… 他的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是爱意?还是仇恨?是不舍?还是坚决? 四目相对,长久无言,时光已然在此刻止步…… 难道这就是我一生的命运么,陷入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之中无法自拔,永远无法与自己心爱的人牵手白头…… “不,我不要这样!”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转身疯了似的狂奔而去…… ***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雪,漫天飘舞着白茫茫的雪片,奔走在湿滑的青石小径上,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无意踩到宽大的裙摆,足下踉跄一步,重重地跌倒在地。 冷,好冷,我就这样伏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挥之不去——那是一袭翩翩白衣胜雪,那是一张温润如玉的笑颜,那是一双比雪花更晶莹剔透的明眸…… 他转身隐入漫天白雪,回眸含笑,“广瑄,下次见面时,记得叫我广瑄……” 他是我的龙广瑄啊…… “广瑄,别走,你别走……”我吃力的向他伸出手臂,一点点,一寸寸的努力向前挪动身子。 莹莹的雪花簌簌地落在颊间,一滴温热的眼泪倏地滑落,滴在柔软的雪地上形成一个浅浅的小坑。 身子麻木僵硬,心更冷,已经冰封多时……我会冻死么,冻死在今年的第一场瑞雪中。 轻轻的踏雪声在耳畔响起,我却已然没有力气睁开眼,一柄红绸伞遮住那落在肌肤上瞬间即化的冰冷雪花,有人缓缓将我抱起…… 有人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声声低低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有人轻轻扶起我的头,喂我喝下一大碗苦涩的汤药;有人不停地用冰凉的丝帕为我拭去额上的汗珠,抚摩着我的额头…… 那双手很温暖,很柔软,很细腻……就像母亲的手一般…… 那是母亲……不,一定不是,我从小就失去了她…… 如果她不是母亲,那她又是谁? 我睁开眼,可眼前却一片昏暗模糊,竭力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四周的一切……这里好像是景福宫。 “凤儿,你终于醒了!”一声轻柔的呼唤在耳畔响起。 一张纤巧消瘦的脸颊映入眼底,久久压抑的泪水汹涌而出,伏在她的怀中,痛哭失声,“惠妃娘娘,我真的活得好辛苦……” “我的孩子,你别哭了,苦了你……”苏惠妃轻轻地抚着我的后背,眸中泪光莹然,低声安慰道,“没事了,以后你就待在本宫这里,等着瑄儿回来……本宫知道你牺牲了太多太多……” 噙着泪水,坚毅颔首,“是,我一定会等着他平安归来!”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待在景福宫里,与苏惠妃相依为命,默默地守着那份深藏心底最深处的真爱。 远方还是音信全无,不知道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 入夜,刚伺候苏惠妃睡下,翠喜悄悄附耳说道,“殿外廊下,有人在等您。” 心神顿时一紧,疾步前去一探究竟,只见阴暗处立着一个纤瘦的身影,那人轻声唤了句,“毓凤妹妹!” 来人竟是洛蓠,她焦急的上前,压低声音说道,“我是偷偷出来的,这是有人托我带给你的,一定要收好……看完了最好烧掉。”说着将由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塞在我手里,转身离去…… 满心狐疑的攥住那方帕子,匆匆回房,扑到灯下,展开那帕子,细细凝神一看…… 我不禁惊呼一声,“天啊!” 这帕上淡淡的字迹分外眼熟,那是龙广瑄的字啊! ——俊溪雪中送炭,安好,勿念! 勿念,勿念,我怎么可能不去想念你,我是那么的牵挂你…… 将丝帕捂着胸口,任泪水悄无声息的缓缓流淌,口中默默念叨,“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一晃过了好些年,他还是记得这方帕子,帕上除了字迹之外还有些淡淡的痕迹——那是龙广瑄的血迹…… 经过岁月的洗礼,丝帕有些发黄,帕子的一角用丝线绣着一个娟秀的‘凤’字,这是那年在云雾山我给龙广瑄裹伤用过的,他居然还一直珍藏着,保留着…… 这丝帕承载着刻骨的相思与柔肠寸断的牵挂,穿越了千山万水,崇山峻岭,从遥遥壅关来到我的身旁——他想告诉我,他还在这里,与我在一起,并没有走远…… 三更,无眠,青丝凌乱地散落枕边,绣有五彩鸳鸯的孤枕上留有清泪淡淡的痕迹…… 天明,将丝帕小心翼翼地收在一只玉雕玲珑宝匣中,悄悄压在紫檀木衣箱的最深处。 清晨,陪着苏惠妃用早膳,她见我双眼红肿布满血丝,无奈的叹息,“又是哭了一夜么?” 悄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点头,她摇了摇头,“傻孩子,不要再作践自己了,他若看到你这副模样也不会开心的……他会平安归来的……一定会的……” 玉珠躬身进来禀报,“娘娘,甜品与糕点预备好了。” 惠妃微微颔首,徐徐起身,“凤儿,不要总是闷在屋子里,陪着本宫去未央宫探望圣上吧。” 扶着惠妃穿过长长的回廊,宽大裙裾逶迤在身后窸窸窣窣的作响,抬首远远遥望,巍峨的未央宫笼罩在清晨薄薄的雾霭之中,突然我有些害怕去到那里…… 谁人能够知晓,这高旷的殿堂中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有谁人能够清楚,这冰冷的深宫里葬送过多少人原本幸福的青春岁月……或许这华宇金碧的皇宫不是由一砖一石一土一木筑就而成,而是由无数人的眼泪,鲜血以至于生命堆砌而成的…… 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今生今世能逾越过眼前这道高高的宫墙么? “凤儿……”苏惠妃似乎说了什么,我却没有听清。 陡然回过神来,“娘娘,您叫我?”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我,“过两日,本宫想去国安寺祈福,你也一起去好么?” 微微地点了点头,心里一阵莫名的异动——国安寺,又是国安寺,或许我今生的不幸都是由国安寺而起。 与惠妃徐步步入未央宫,殿中空无一人,阴暗空旷的大殿中垂满了重重帐幔,阴森森的令人发憷。 撩开层层幔帘,进入内殿,一张金碧辉煌的龙床上静静地躺着大夏的开国之君——洪武皇帝龙国章。 久久地凝视着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他还是记忆中那个挺拔魁梧,意气风发的皇帝陛下么?为何这般老态龙钟的样子,满头银霜,面容消瘦如枯槁…… 苏惠妃在他床前坐下,轻轻地握着他苍白的手指,喃喃低语,“国章,我来看你了……” 圣上静静地躺着,缓缓地睁开双目,勉力的露出一丝微笑。 我惊呼一声,“娘娘,难道圣上他不能……” 苏惠妃微微点头,惨笑道,“圣上的四肢毫无知觉,也不能说话,说难听点就是‘活死人’……” 玉珠端来盛好的甜品,我与惠妃将圣上慢慢扶起,让他倚靠在床头,惠妃接过玉碗,用金匙缓缓地搅了搅,舀了一勺轻轻吹走热气,喂到他唇边,唤道,“这是您最爱吃的酒酿珍珠,来尝一口吧……” 圣上艰难地张了张口,慢慢地喝下了,苏惠妃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又舀起一勺,轻声哄着,“来,再喝一口……” 圣上微微摇头,惠妃会意,搁下玉碗,“臣妾陪您说说话吧……” 圣上眨了眨眼睛,轻轻点头,惠妃温柔地笑,“您还记得‘芙蓉珍珠’的故事么?即使时光一晃过了几十年,但记忆犹新……臣妾永远都记得您说过,等有一日天下太平了,您会带着梦蝶与云裳去苏城,寻一处小桥流水畔,开一家甜品店就叫‘芙蓉珍珠’,专卖梦蝶最拿手的芙蓉糕与臣妾最擅长的酒酿珍珠……很可惜……” 说道这里,惠妃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可惜这天下永无太平之日……就连梦蝶也……您为什么要那么残忍,臣妾一想到梦蝶就……臣妾知道梦蝶还是爱您的,只是您将她逼得太苦,您总说她不能决断,徘徊在您与他之间……可是又有谁人能知晓她心中有多么苦,多么痛……” 玉珠端来了一碟粉色的芙蓉糕,惠妃持着银箸夹了小块,送到圣上唇边,“臣妾这些年,一直在学做芙蓉糕,可惜始终还是没有梦蝶做的好吃,因为她的芙蓉糕里盛满了她的爱,她的心……” 圣上缓缓的咀嚼,细细的品味,忽的阖上眼,喉头微微颤动,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 惠妃见了,从我手中接过丝帕轻轻为圣上拭去泪水,怅然一笑,“臣妾说了这么多陈年旧事,一定是惹您伤心了……” 说话间,未央宫的内侍端着药盏躬身进来,俯身行礼,“惠妃娘娘,圣上该进药了,请您回避一下。” 一股浓重的苦涩药味扑面袭来,苏惠妃起身欲离开,我无意瞟了一眼盛在琉璃盏中的墨黑汤剂,久久的怔住,这药似乎不对…… “凤儿?”苏惠妃见我立在原地不动,诧异地唤我,“你怎么了,脸色为何这般苍白?” 我想都没有来得及想,脱口而出道,“娘娘,这药不对!” 苏惠妃一惊,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这药喝了只会加重病情……” 苏惠妃怔了半晌,随即拽住内侍衣领,厉声质问,“大胆奴才,这药是何人预备的,是何人让你端给圣上服用的?” 内侍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不住的叩首,“回禀惠妃娘娘的话,奴才只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吩咐每日要呈给陛下服用的补药。” “不对,这绝不是补药!”我转身望向惠妃,焦急地说道,“这药中掺有白澒,白澒乃慢性毒药,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请御医首座陈宝箴前来一验究竟!” “何人胆敢在此放肆,何人说这药不是补药?”龙广琰冷漠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响起,我猛然回头,只见他一脸怒气的匆匆而至。 那内侍吓得浑身颤抖,重重的以额触地,颤声回禀道,“奴才该死,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龙广琰一掌掴向他,怒声喝道,“滚下去!” 那内侍捂着脸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我冷笑着端起那盏汤药,缓步来到龙广琰面前,将药盏递与他,“你说是补药,那你就把它喝下去……” 他推开我的手,横眉冷对道,“我为什么要喝?我早已颁下禁令,这未央宫不允许任何闲杂人等入内!” “闲杂人等?”苏惠妃怒不可遏的冷笑道,“本宫好歹是太子殿下的母妃,是长辈,竟然一夕之间变成了闲杂人等,你究竟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龙广琰肩头微微一震,随即抬眸笑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宫中的御医多得很,父皇的病情轮不到也不应该由惠妃娘娘来过问操心……儿臣还想提醒您,更不应该与居心叵测之人混在一起。” 苏惠妃毫无畏惧地瞪着龙广琰,唇边勾起一抹讥诮,“谁是居心叵测之人,谁心中明白?” 龙广琰上前一步,扭住我的手腕,用力将我一推,我险些跌倒在地,他冷笑道,“惠妃娘娘,您可不要被外表柔弱单纯,内心蛇蝎般狠毒的晴毓凤所迷惑欺骗,她就是居心叵测之人!她先刺杀圣上未遂,又盗取金牌假传军令……招招式式都万般歹毒……” 听他说得如此难听,我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呵斥,“龙广琰,你不要欺人太甚!” 龙广琰锐利的目光紧逼着我,面色阴沉,冷冷的笑声中隐藏着恶毒,“看来你真的很健忘,我还替你珍藏着那支作为证据的染血银钗。” 见龙广琰咄咄逼人,苏惠妃声音冷冽的笑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本宫还觉得奇怪呢,圣上一直身强体健,为何遇刺之后会一病不起,原来是你暗暗下毒陷害……圣上是你的父亲啊,你真是好狠毒的心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龙广珉的眼底露出一丝锋芒,“还请惠妃娘娘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儿臣也不能保证您那宝贝儿子龙广瑄的性命……” 此话一出,苏惠妃陡然退后两步,伸手颤巍巍的指着他,“你……你居然已经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你究竟还是不是人……那个位子已经是你的,没有人会威胁到你,也没有人会和你争抢,你为何还要这般心狠手辣……你母亲要是知道你已经堕落成了魔鬼,一定会伤心的,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一语说完,苏惠妃捂着胸口瑟瑟发抖,险些昏厥。 见她面色惨白,我急忙吩咐玉珠先送她回宫,玉珠应声扶着苏惠妃先行离开未央宫。 目送她们离去,我怒视龙广琰,咬牙切齿道,“如果你胆敢伤害龙广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的目光微微变幻,似笑非笑的望着我,“我说这些天怎么没看见你,还以为你畏罪自尽了呢!原来是躲到景福宫里去了,别以为苏云裳能当你的金钟罩,为你遮风挡雨……这些年来她只不过是倚仗着父皇的宠爱,才会目中无人;现如今父皇病重,龙广瑄也不在身边,看她还有什么本事敢保你……当年她斗不过我母后,现在她也斗不过我!” 我愕然地看着他,仿佛一瞬之间就不认识一般,曾经最为温和的眸子,如今却闪着赤红的暴戾之色;曾经如玉般温润的微笑,已经被寒烈如冰的冷笑所代替…… 他变了,变得让人不认识了,变得让人难以理解了…… 我压抑着胸中的怒火,长长的哀叹一声,面无表情的无奈摇头,“我真是为你而感到可悲,你的心早已冰冷得破碎了……你不再是龙广琰了,你已经堕落成了恶魔!” “恶魔?是,我已然成了恶魔!”他的笑容渐渐阴冷,“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恶魔!” 龙广琰陡然拽我隐入层层垂幔之中,将我重重地抵在金粉玉饰的立柱上,单手扣住我挣扎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的箍住我的纤腰,让我不能动弹…… 心头大惊,目不转睛的瞪视着他,颤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他的眸中一片赤红,厉声大笑道,“直到今日,我还在后悔,那一夜没有要了你,让龙广瑄夺了你的完璧之身!” 111 难堪性事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我拼命地挣扎着,奋力地踢打着他,他却依旧不肯松手,我含泪叫嚷道,“若是你母亲知道了,一定会为你而感到悲哀……” 他不屑一顾地笑道,俯身逼视着我,“你越是挣扎,越能激起我征服你的**!” “龙广琰!”一声低沉惊喝在殿内炸响,“你在干什么!” 只见一袭青布衣衫的郭皇后立在龙广琰身后不远处,愤怒地注视着他,大声喝斥,“难道这宫里就没有王法了么?” 龙广琰缓缓地松开手放了我,“母后,她就是儿臣想要的女人!” 郭皇后的目光久久留驻在我的脸上,陡然掩口惊叫一声,“不,不会的,不会是她……”说完踉踉跄跄数步,几乎就要跌倒…… “母后——”龙广琰飞奔上前揽住她,迫切焦急道,“您还好么?” 郭皇后哀哀的望着我,幽幽地说道,“你娶谁都可以,唯独就是不能娶她!” 龙广琰一惊,不敢多问,匆忙扶着郭皇后转身离开。 背靠着冰冷的立柱,缓缓得滑坐在地,我差一点儿又被龙广琰…… 万般辛酸笼上心头,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啊! 一时心中万分思念龙广瑄,或许只有他能保护我,能将温暖带给我…… *** 六神无主的回到景福宫,刚跨进殿门就听见玉珠在嘤嘤的低泣,慌忙上前询问道,“这是怎么了,惠妃娘娘呢?” 玉珠的眼中噙着泪花,低低地说道,“娘娘一回来就说胸口疼,刚喝了一口茶就不住的咳嗽,咳着咳着咳出了血,把一块帕子都染红了,您快去瞧瞧吧。” 进到内寝,只见苏惠妃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双眸如死水般无神,我轻声唤道,“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啊!” 她木然地望向我,幽幽地说道,“本宫至今都无法相信懿德太子会变成那副模样……孽债啊,一切全都是孽债,假如他不离开母亲的话……也不会变成今日的样子……” “您别乱想了,好好休息。”我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搭脉,细细的诊治——还好,还好,尚无大碍! 我总算松了口气,低声轻语道,“娘娘,我去让玉珠用川贝炖些燕窝,服过就会好的。” 苏惠妃伸手理了理我纷乱的鬓发,哀叹一声,“方才龙广琰没有难为你吧。” 强行忍住眼泪摇了摇头,“凤儿一切尚好,请娘娘别担心。” 她淡淡一笑,缓缓地阖上双眸,低声言语,“那就好,明日我们去国安寺为圣上与瑄儿祈福……” 翌日清晨,苏惠妃强打着精神起床,见她脸色白青,眼眶深陷,我劝慰道,“您还是歇几日再去吧,您昨夜咳了一宿,今日还是先休息吧。” 她摇了摇头,气息微弱的说了声,“本宫没事,真的没事……” 见苏惠妃固执己见,无奈只有遂了她的心愿,多叫上了几个侍婢跟着。 鸾驾驶出正阳门,回首遥望渐远的宫门,心中暗暗思量,要是这一去永不复返该多好啊! 缓缓地穿过街市,我掀起车帘,陡然瞥见刚刚路过纪南巷,不禁惊呼一声,“停车!” 苏惠妃诧异地望着我,“凤儿,你怎么了?” 我微微浅笑,“刚刚路过我的家,想回去瞧瞧,您也一起过去看看吧。” 她轻轻点头默许了,我扶她下车,搀着她向那幽静的小院走去。 遥望粉墙黛瓦的小院依旧还是昨日的模样,只是看不见、闻不着煨药时袅袅腾起的青烟与郁郁散发的药香。 黑漆院门上贴着的那双对仗工整的楹联也斑斑的脱落,只剩下点点红色的纸屑。 吱呀一声推开院门,满地的尘土与落叶无人打扫,我习惯性的唤了声,“爹爹,我回来了。” 此话一出,声音顿时哽咽,方才记起许久之前,父亲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推开未锁的房门,只见屋里乱作一团,满处都是厚厚的灰尘,年久失修的墙上留下雨水的痕迹,被雨水浸湿的梁栋发散出一股重重的霉味,蜘蛛勤奋的在墙角结了厚厚的丝网,几张桌案椅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我环视房内的一切,这里还是我最温馨甜蜜的家么,为何这般陌生…… 扶起一把椅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搀着苏惠妃坐下,不好意思的笑道,“这就是我家,只是没有想到会弄成这般模样……” 苏惠妃若有所思的点头笑道,“看惯了巍峨高旷的殿堂,这样朴实小巧才是家的模样,充满着温馨温情……” *** 我满屋子转悠,找寻着父亲的那只金丝楠木箱,终于在床下发现了它的踪影。 拂开落在箱子上的厚厚灰尘,掀开箱盖,见里面的医书古方完好无损,终于长吁一口气,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担心惦记着这箱医书的安危,它们毕竟都是父亲多年的心血。 带上木箱随着苏惠妃出门上车离去,渐行渐远,小院被远远抛在身后。 我狠心的没有回头多看一眼,父亲不在,家早已失去家的意义,没有了欢声笑语,不再温馨甜蜜,变得空空荡荡了,如同我凄凉悲惨的心境一般…… *** 鸾驾刚入山道便被一队侍卫拦停,为首将领上前,隔着车帘,毕恭毕敬道,“太子殿下恭请惠妃娘娘回宫。” 心中一阵急跳,我挑开车帘向外张望,数十名侍卫持刀仗剑将车驾团团围住。 这次苏惠妃出宫祈福并未让侍卫跟随,只是带了几名侍婢,如此看来情形不妙。 我抬眸望向苏惠妃,只见她的面色苍白无血色,缓缓地开口道,“你回去告诉龙广琰,本宫只是去国安寺为圣上祈福……” 话音未落,那将领抢先说道,“还请娘娘不要为难末将,来人啊,恭请娘娘回宫……” 侍卫们应声一拥而上,拽住马缰让车驾调头,一路颠簸而去。 车驾径直回了永福宫,龙广琰早就立在玉阶之上等候多时,一见我们,他微微俯身,冷冷地笑道,“儿臣恭迎母妃回宫——” 惠妃指着他厉声喝斥,“你到底想要如何?本宫早年得到过圣上的特准可以随时出入皇宫……” “还请娘娘不要动气!”龙广琰缓缓地微笑,笑容中透着阵阵寒意,“宫外人多杂乱,如若您有什么闪失,上上下下可都不好交代啊,您要为父皇祈福,宫中的静心苑就是好去处。”说着转身对一旁跪着的李公公吩咐道,“派人去把静心苑收拾一下,让惠妃娘娘暂住。” 惠妃抬起眼,轻蔑地瞥他一眼,淡然浅笑,“好,真是好,不愧为郭燕燕教出的好儿子,真是好手段!毓凤,咱们走!” “慢!”龙广琰面色阴沉,冷言冷语,“母妃一人去静心苑即可,晴毓凤必须留下,她现在是东宫的侍从女官,随时随地必须听从我的差遣。来人,恭送惠妃娘娘去静心苑……” “龙广琰!”我高声大喝,“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惠妃娘娘?” 龙广琰上前一步,猛然拽住我,俯下身子在耳边低低轻语,“你想保她平安就得乖乖地听话!” 我一愣,还来不及做任何反抗就被他连拽带拉的拖走…… 他卑劣的用苏惠妃来威胁我,迫不得已,又回到了东宫偏殿那个熟悉的房间。 与龙广琰对坐案前,面无表情地迎上他不带有一丝温度的冰冷目光,缓缓开口,尽量的抑住声音不让其颤抖,“侍从女官?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 他的眸中掠过一抹异彩,陡然抬手抚上我的面颊,答非所问道,“你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对我笑过了,真心的笑容……” 我抬眸怒瞪,挥手打开他,咬牙迸出三字,“你不配!” 龙广琰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沉浸在久远的旧时光之中,“你的真心笑容是那样的美,美的如同春日里最绚烂夺目的桃花,甜的沁入心田,让人心旷神怡……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晓,就是因为你的巧笑嫣然,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忽闻此语入耳,心身俱惊……不知从何时起,我习惯了虚情假意地笑,每日都戴着‘假面具’强颜欢笑久矣,已然记不清怎样的表情才是真心真意的笑容…… 往事历历在目,我垂首哀叹,“或许现在的我,只会冰冰的冷笑……” 此话一出,心头顿时纷乱如麻,细细地回想往事,一切霍然明朗,厉声喝道,“你不需要在此惺惺作态了,今日我只会冷笑全都是拜你所赐!” 龙广琰定定望住我,淡淡一句,“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既然我得不到你,也就不能轻易放过你……从今日起,你与我形影不离,否则龙广瑄与苏云裳的命……” “够了!”我侧过脸,不愿让他窥见我的表情,轻笑一声,“你很聪明,知道这两人是我的死穴,懂得用他们威胁我!” 他伸手扳过我的下颌,强迫我看着他,犀利的目光直直地探向我的眼底深处,“你究竟答不答应?” 心中一片苦涩,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若不答应,龙广琰诡计多端,龙广瑄与惠妃娘娘命悬一线。 如若违心的答应了,自己都会痛恨自己,日夜将饱受煎熬,永远将活在痛苦之中。 何去何从,我该怎样抉择——一边是无限的爱,一边是无尽的恨…… 艰难地阖上眼,眼前突然出现龙广瑄的身影,他在冰天雪地中浴血征战,我必须为他做些什么…… 从阖眼到睁眼,只是短短的一瞬,可是却注定了一生的命运,一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心中弥漫着浓重的愁云惨雾,我轻轻点头,悄然说道,“我答应你……” “好,太好了!”龙广琰扬声大笑,“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侍从女官,时时刻刻跟随着我。” 他居然让我充当负责东宫太子日常起居生活的侍从女官,看来我是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入夜,书房内灯影摇曳,龙广琰端坐书案前,凝神审阅着各地呈上的奏章折子,我端来茶点轻轻搁在案上,静静地垂手立在一旁。 “毓凤,过来看看!”龙广琰轻声唤我,指着一方折子问我,“这是吴郡太守李守业上的奏章,你觉得我该如何批复?” 心中暗自揣测着他的深意,他居然让我出谋划策! 接过折子,粗略的瞟了两眼,淡淡地说道,“利用冬日农闲修整淮水大堤本无可非议,只是这……” “只是什么?”龙广琰蹙眉看我,眸中流露出一丝渴望,“但说无妨。” 我瞥了他一眼,自抒己见道,“太子殿下担心的恐怕是这所需之大笔钱粮,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此乃最好,就怕有些官僚借此之际大发横财,贪污舞弊……” 龙广琰欣喜地望着我,语声急迫,“所言极是,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你有何高见?” 我凝眸深思片刻,低声轻缓道,“这天下不仅是圣上的天下,也是百姓的天下,百姓之事大过天!兴修水利之事绝不能耽误,放眼朝中何人刚正不阿,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人为私,二人为公,可派此人遣往吴郡,监督淮水大堤的修整……” “毓凤,你……”伸手陡然将我揽住,他的褐眸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分不清是喜还是怒,“你如此深知我心,我一定不能放走你……” 掰开他缠在我腰间的细长手指,垂眸不去看他,只是冷漠的说道,“夜深了,请殿下回宫安歇,今夜是魏妃侍寝……” 他如痴如狂的将我搂在怀中,“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一人!” 正当此时,李公公推门而入,躬身禀道,“三更已过,还请殿下……” 话未说完即被龙广琰厉声打断,“知道了!” 他愤怒地看着我,最终还是将我放开,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李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悄然对我说道,“您值守了一晚,脸色很差,还是先回去歇下吧。” 和衣躺在床上,只是觉得很累,些许酸楚笼上心头,反反复复不住地告诫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我已无路可退,咬咬牙挺过就好,等到龙广瑄回来就好…… 不知不觉渐渐地阖上双眼,慢慢进入梦想,梦中依然有着广瑄的身影。 突然翠喜悄悄进来,掀起纱帘,轻声唤道,“主子,太子殿下传您过去。” 一句‘太子殿下’将我惊醒,龙广琰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忐忑不安的匆匆赶往他的寝殿。 穿过空旷的略显阴森的殿堂,灯烛摇曳在青石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斑驳黑影。 隐隐约约听闻有人低语,我俯身跪在云锦帐幔前,轻声道,“太子殿下夜深传奴婢前来有何事吩咐?” 没有人回答,我再次轻声唤道,“太子殿下……” 寂静的殿堂无声无息,陡然阵阵急促的呼吸声飘入耳中,伴着声声呻吟…… *** 夜风穿窗而入,拂着云锦帐幔漫天飞舞。 无意间的抬眸,不禁一动不动僵在那里,脑海中一片混沌,不知该如何是好? 透过帘隙,我居然瞧见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男人与女人炙热沸腾的**无遮无掩的紧密交织结合在一起…… 突然龙广琰抬首斜目瞥见了我,脸上掠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神色。 他看见我了,我要逃离…… 转身欲逃,只听见他冷声喝道,“晴毓凤,什么是侍从女官的职责,什么叫做形影不离,是何人允许你离开的,给我滚进来……好戏还在后面,你可以慢慢欣赏……” 我定了定神,硬着头皮闯入内寝,激情还在延续…… 龙广琰伸手勾住魏妃的腰肢,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吻上那娇艳欲滴的艳红双唇,一双大手缓缓地在柔滑肌肤上游走,呼吸变的沉重而急促,褐眸中闪现出炽热的欲火……魏妃勾住龙广琰的脖颈,娇声低吟着,不顾一切的迎合着,脸上泛起云霞似的红晕…… 龙广琰一定是无可救药的疯魔了,竟然会让我看到如此私密之事! 他让我感到恶心,我捂着耳朵,阖上双眸,俯身跪地,不愿抬眸多看一眼,多听一声…… *** 几缕淡淡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投在地面上,原来天色已亮,我竟然在这里跪了大半夜,膝盖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身子早已木木地僵硬。 一夜缠绵过后,魏妃慵然倚躺在龙广琰怀中,千娇百媚地笑道,“太子殿下,上次和您提过……妾身的父亲想出任湖州刺史之事……” “滚出去!”忽闻此语,龙广琰面色突变,大喝一声,“来人,将这贱人带出去杖责二十……” “殿下,您……”突如其来的惊变让魏妃花容失色,战战兢兢地跪下,叩首道,“还请殿下恕罪……” 龙广琰一脸铁青之色,咆哮道,“生平最恨恃宠而骄的女人!还不快滚……” 内侍进来将魏妃拖了出去,龙广琰低头看着跪伏在地的我,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邪笑,冷冰冰地说道,“毓凤,替我更衣。” 我颤身站起,随手取下搭在檀木衣架上的衣物抛向他,衣物落在他**的身上,他恼怒地瞪了我一眼,冷声讥讽,“你就是这样伺候我么?” 冷眸横对,咬牙切齿狠狠说道,“从没见过你这样恶心的人,你不配!” “晴毓凤!”他陡然跃起,愤怒的当头大喝,“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配’与‘不配’之类的字眼!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你……”咬咬牙止住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语,我还不想激怒他,与他翻脸,毕竟龙广瑄与苏惠妃的生死大权还捏在他的手中。 沉思片刻,不再言语一句,强忍着心中腾起的怒火来到他身前,替他披上丝质的内衣。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只是仓惶的为他系着内衣的丝带。 这可恶的衣带多而繁复,怎么也系不好,无奈之下,我将手指只能紧贴在他的胸口上。 指尖所触,他的胸口滚烫如一团火焰,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一双炙热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双手被他蓦地抓住,顿觉颊间一片绯红…… 龙广琰低头看我,注意到我的异样,笑声冷厉,“你居然会脸红,你还没有这样伺候过龙广瑄吧!” 我冷眼瞟他,冷哼一声,“龙广瑄是不会把我当奴婢使唤的。” 穿戴完毕,我预备退下,他拦住我的去路,低声说道,“陪我上朝去,有你伴着我,我才会安心。” *** 金殿内,龙广琰坐在丹陛之上,金龙宝座之畔一张镶金嵌玉的梨花木椅上,俯瞰着满堂群臣。 我静静地垂首立在他的身侧,无意瞥见那空荡荡的宝座,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感在心中悄悄漫延…… 那是天底下最令人向往的位子,多少人梦想着登上它成为这天下间的主宰,又有多少人能真真正正地得到它,拥有它…… 一时神情有些恍惚,我拼命地睁大双眼,想要看清一切——眼前晃动着龙广瑄的身影,他端坐在金灿灿的宝座上俯视众生,君临天下…… “晴毓凤,你觉得如何?”龙广琰似乎说着什么,我却没有听清,他再次提高声音问道,“你觉得王丞相所奏之本章……” “什么?”我如大梦初醒般,疑惑地望着龙广琰,“请您再说一遍!” 龙广琰侧首凝视我,褐眸中闪过一丝幽幽的哀愁,若有所思的缓缓说道,“早年父皇在北境与鞑靼可汗盟约结为姻亲,现如今鞑靼可汗派遣小王子阿克苏来朝,请求父皇赐降皇女,履行当年之约定。” 鞑靼,盘踞北境,危害大夏多年的北方游牧民族。 联姻,无疑是安抚鞑靼的最好方法。 我心不在焉地说道,“此乃国之大事,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龙广琰探究的目光直直地望着我,沉声说了句,“退朝——” 下朝后,龙广琰没有立刻返回东宫,而是径直去了云池畔的兰亭。 他凭栏而眺,轻声说道,“方才朝上,你在想什么,那样入神?” 我垂首立在他身后,淡然一笑,“我没有想什么,只是很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身处那金銮宝殿,第一次立在您身畔看到满堂跪着的黑压压的文武百官。” 龙广琰微微地笑,眉宇间透着淡淡的惆怅,“天不怕地不怕的晴毓凤也会有紧张的时候,你居然与我如此相像!即使是现在,我每日上朝时也会不由自主的颤抖,还是不习惯看到满朝神色凝重的百官……或许我原本就不是这成大事之人,只是为了你,才迫不得已而为之!” 心弦颤动,他居然会对我坦露心声,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他…… 112 鞑靼王子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静默了良久,只是远观云池渐渐消散的茫茫雾霭…… 忽的,我低声问道,“您怎样看待鞑靼求亲之事?是战,还是和?” 龙广琰微微蹙眉,轻叹一声,“我不知道,理不出一点儿头绪,无论是战,还是和……我都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堂堂懿德太子竟然将我当成贴身侍女以及智囊谋臣,自嘲的笑了笑,“鞑靼危害北境久矣,乃心头大患也!殿下是想获得短暂的安宁,还是想一劳永逸?” “此话怎讲?”他的声音出奇的急迫,面上的愁云渐渐散开。 我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和亲联姻则安宁片刻,驱除鞑奴则一劳永逸!据传闻,蒙克安可汗有两个儿子,一位是大王子阿尔泰,另一位就是阿克苏小王子,阿克苏是蒙克安可汗与宠妃的幼子,深受可汗的喜爱,预计将继承汗位成为下一任新可汗……” “那又如何?”龙广琰面露疑色的望定我。 抬眸瞅了他一眼,讪讪而笑,“太子殿下竟不知‘坐山观虎斗’这般浅显的道理!” 他欣喜地朝我笑笑,“原来如此,先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再……但是阿克苏已经在来郢安的路上了!” 我冷笑一声,“这样就更好了,更直接,更了当! *** 五日之后,阿克苏小王子来朝,随之而来的还有作为聘礼的牛羊马匹千余头。 金殿上,龙广琰闭口不谈联姻和亲之事,这让鞑靼使者大感意外。 晚间,龙广琰依照惯例单独设宴款待阿克苏于同光殿。 殿内,华灯高悬,璀璨夺目;丝竹袅袅,余音绕梁;琼浆佳肴,觥筹交错…… 鞑靼使者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全都开怀痛饮,不亦乐乎。 我持着酒壶立在龙广琰身侧为他斟酒,推杯换盏间,阿克苏突然冷冷开口,“小王南下,一路之所见所闻深有感触,大夏果然为天朝大国,百姓富庶,帝国强盛……但懿德太子殿下对待我方的态度似乎有些过于傲慢!” 此言一出,寒气四逸,丝竹鼓乐骤停,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我一愣,不由地打量这说话之人——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居然有这般豪气与魄力胆敢挑战大夏的皇太子,或许这就是北方男子的勇猛与直爽。 龙广琰侧首看了看我,又冷眸望向阿克苏,陡然笑道,“小王子殿下一定是不胜酒力,迷醉了,才会说出如此令人深省的话语。” 阿克苏语声铿锵有力,“小王诚心诚意为求亲而来,皇太子殿下却闭口不谈此事,这让小王觉得一片真心被践踏殆尽,敢问皇太子殿下是否对鞑靼心存不满?” 龙广琰听后,欲说些什么,却被我伸手扯住衣袖止住了…… 我轻轻放下酒壶,从容不迫道,“阿克苏王子所指的诚意难道是幽州城外虎视眈眈的五万雄兵?如若是这般,那太子殿下早已知晓您的真心实意,只是大夏尚无适婚年纪的皇女,还请王子殿下能够见谅!” 一语惊人,满堂众人面面相觑,阿克苏微微一颤,眼神变得幽远深邃似乎在探寻着我,陡然将擎在手中的金樽重重砸向桌案。 顷刻间案上的杯盘碗碟震得粉碎,我心中一阵惊呼——此人好深的内力! 阿克苏不屑一顾地瞥我一眼,冷言冷语道,“这就是天朝大国的规矩么?区区侍女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国事军政指手画脚!” 龙广琰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身边坐下,坦然自若地迎上阿克苏冷冽的目光,“她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侍女,她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本太子。” “原来如此!”阿克苏冷漠地笑道,“堂堂懿德太子殿下竟然对一名女子言听计从,还真是……” 未等他说完,我以袖掩口轻笑,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小王子殿下的汉语十分流畅,只是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鸿门宴’这个典故?” “怎么?”阿克苏冷眸盯着我,“听过如何,没听过又如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温柔地一笑,笑颜如花,“您该明白这浅显易见的道理。” 阿克苏拍案而起,张狂地笑道,“你们在威胁小王,那幽州城外的五万精兵可不是吃素的,那是王兄阿尔泰派来接应的,小王如有不测,那么王兄定会马踏中原的万里河山……” “是么?真的会如您想象这般么?”我含笑凝望着他,故意蹙了蹙蛾眉,“可怜的阿克苏王子至今还被蒙在鼓里……那五万精兵是救命符,还是催命咒?也只有您自己能知晓,看在您真心实意的份上,我只能透露那么一点点——如若您有不测,那么鞑靼将落入何人手中,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还请您冷静地想一想,阿尔泰王子会那么好心的前来救您么?只怕是蒙克安可汗早已与阿尔泰王子商量好了,故意让您前来大夏求亲,好借此加害于您……” “这……”阿克苏默不做声,只是紧紧攥住金樽,见他的表情我已明白,他暗自揣测我的话语。 龙广琰见他此般,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掌,唇角扬起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冷笑,幽幽地说道,“天色不早,请鞑靼使者回驿馆;至于小王子殿下,出于安全考虑,还是留在宫中的清风阁休息……” 见阿克苏他们退下后,龙广琰拉着我的手,深情凝望,扬眉浅笑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处乱不惊,从容不迫,笑谈间解除了久久置于心头之上的大患,我该如何感谢你……” “一切言之尚早,等阿克苏完完全全听命于您之后,再谢我不迟!”我轻轻地叹气,“如若您不介意,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他微微颔首,“去吧,你的气色很差,今夜不用你值守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心底承载着万般辛酸,不由自主地问自己——我该帮助龙广琰么? 这段时间以来,我仿佛着了魔一般,渐渐喜欢上那金碧辉煌的巍峨殿堂,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真的很好…… 正值此时,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入耳,我一跃而起,疾步来到窗边,侧耳聆听…… 这熟悉的曲调竟是‘春江花月夜’!吹笛之人会是华思宁么? 推开长窗,青空万里,月色朗照。 这月明星稀之夜,究竟是何人有如此之雅兴? 我一时来了兴趣,持着宫灯,翻窗而出,寻声探觅,想找寻扰人清梦的吹笛之人。 寻着笛声来到清风阁畔的竹林深处,隐隐约约瞅见人影翩翩,我惊声问道,“是谁在那儿?” 笛声戛然而止,我提起宫灯照亮前方,只见一人背对着我,一袭玄黑衣衫,背靠着青竹,手中拈着一片翠绿的竹叶。 “你是何人?”我惊声问道,“再不出声,我就喊人啦!” 那人缓缓地转过头来,我一时心惊肉跳,一张黄金面具完全掩盖了他的面容,只留下乌黑的眸子与嫣红的双唇暴露在外…… “毓凤姑娘不会这么快就将在下遗忘了吧!”那双嫣红的唇勾勒出一丝魅惑的笑容,“我交待你的使命完成了么?” “天啊!”我不禁惊呼出声,“你是黑衣人,你是我在沅州遇见那个黑衣人!” *** 黑衣人竟然已经潜入皇宫,故意用笛声将我引来这里…… 不,那根本就不是笛声,那是吹奏竹叶的声音。 他缓缓走近身边,冷若寒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的使命完成了么?” 我努力平复着惊跳的心,鼓起勇气直视着他,厉声质问,“既然你能够潜入宫来,那么刺杀洪武皇帝也就不在话下,为什么还要我去动手?” 一双幽深的黑眸紧紧地盯着我,“不需要问我为什么,只需要依照我的吩咐去做,别忘了你父亲的性命还握在我的掌心。” 心中仍有不甘,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奋力争取着,“圣上现在如同‘活死人’一般,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对你造成不了任何威胁,你为什么还要置他于死地?” 黑衣人厉声冷笑,“这是龙国章应得的报应,他恩将仇报,他铁石心肠,即使是对他最爱的女人也没有放手过,原谅过……让你一刀结果了他,已经是便宜他了,像他这样的败类就应当被千刀万剐!话已至此,还请毓凤姑娘好自为知……” 龙国章最心爱的女人? 心中顿时大震,“你……你说的可是梦妃?” 腕上蓦地一紧,被黑衣人死死的攥住,他大声咆哮道,“梦妃!快说,你究竟还知道多少关于梦妃的事……” “来人啊,有刺客!”不知是何人大声惊喝,黑衣人一惊,倏地松开我的手腕,飞快地跃起,嗖的一声,隐入竹林深处,再也不见踪影…… 见黑衣人离开,我惴惴不安地持着宫灯转身匆匆离去。 刚出竹林,眼前突然闪出一人,抬手拦住我的去路,我抬眸一惊,来者竟是阿克苏! 陡然记起龙广琰安排鞑靼王子在清风阁住下,我浅浅笑道,“这么晚了,王子殿下是不应该在宫中四处转悠的。” 阿克苏惊声嚷道,“居然是你?你就是大殿上那伶牙俐齿的侍女,本王还以为是刺客呢!” 原来方才惊喝一声之人是他,我微微俯身,“如若没事,奴婢先行告退了,”说完转身预备离去。 “别走!”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语声淡淡,“心中很乱,睡不着,能陪我聊一会儿好么?” 心中暗暗好笑,原以为他桀骜不驯,如北疆奔狂的野马,没有想到他的骨子里却藏着万千情思…… 步入清风阁,与阿克苏对坐灯下,我第一次好好地打量了眼前的这位大男孩——犹如寒玉雕刻出的俊颜上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绿眸透着几分孤傲与霸气,与我所认识的温润如玉的男子不同,他的身上掩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质…… 细细把玩着案上的夜光杯,我语声轻柔地说道,“我知道你很孤独……” 他愣愣地直视着我,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知道?” “是这杯子告诉我的。”持着夜光杯在他鼻尖下晃了晃,“陈年曲酒,酒性浓烈,不适合你这个年纪喝。” “你居然嫌我年纪小不配喝这烈酒,你在藐视我!”他夺过我手中擎着的杯子,郑重其事说道,“我都十七了!” 我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故意笑着说道,“那也比我小,孤独的少年一个人独自喝着闷酒,排解胸中无限的惆怅……” 阿克苏疑惑地注视着我,几次开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我莞尔一笑,“怎么?小王子被我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他掩口忍住惊叫,指着我,战战兢兢的低声说道,“你……你是巫女,你会读心术,你居然猜中我的心事。” “巫女?读心术?”我一脸茫然地瞅着他,须臾片刻之后,大笑出声,笑得不能自抑,“你究竟会不会说汉语啊?用词极不恰当,这叫心有灵犀一点……” ‘通’字还未说出口,已经后悔了,登时满面绯红,我躲避着他探究的目光,抬眸望向远处耀眼的华灯,不再多说一句…… 琉璃宫灯夺目的光晕耀得人双目刺痛,不知不觉一滴泪水顺着颊间悄然滑落…… 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只会与龙广瑄心心相映,没有想到居然与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也会心有灵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我已经养成习惯了,习惯去揣测他人的心事…… “你觉得阿尔泰王兄真的会害我么?”阿克苏的问话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漠然抬眸,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清眸浅笑,带着几许淡淡地哀愁,“他是我最最敬仰、最最钦佩的王兄啊,我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个位子!大漠黄沙,茫茫苍穹,一人一马一壶酒就够了……我没有别的什么奢求,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只想无忧无虑些……” 眼前的青涩少年与心中的温润君子慢慢重合…… 曾几何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语,很可惜…… “奈何生在帝王家!”我艰难地笑,笑中藏着几许苦涩,一字一句缓缓道,“命运早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了……你有着帝国最崇高的姓氏,你的血管里流淌着洪武皇帝的血液……或许你只想平静地度过此生,但他人早已将你幻作最强劲的对手!如果你不奋起抗争,那么你就只能灭亡;如果你不登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那么别人就会踏着你的尸体登上它……” 阿克苏惊异地看着我,脸上神情惊骇,“你,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究竟是什么了,神情恍恍惚惚,如大梦初醒一般, 晃晃悠悠的起身,淡然一笑,“我好累,要回去了……” 他拦住我,眸中带着一抹忧郁的伤情,“如果我不去争取就只有灭亡对么?”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 翌日,从清晨至黄昏,阿克苏与龙广琰在书房单独谈了一整天,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夜里,照例去书房值守,我如往常一样为龙广琰端来茶水,轻轻唤道,“殿下,天气寒冷,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他毫无反应,如一尊石像般静静地端坐案前,提着朱笔,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方折子发呆,迟迟未能下笔。 我悄悄地凑上前去瞥了一眼,不禁掩口惊呼出声,“您当真要与阿克苏歃血为盟?” 陪龙广琰用膳时,我就发觉他有些不对,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想到他竟是为此事而困扰。 “毓凤!”他厉声唤出我的名字,慌忙搁了笔,合上了折子,冷冷说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脑海中闪现出阿克苏的身影,突然觉得他似乎深不可测,他居然能够说服龙广琰与其结盟,将驻守在朔州的三万精兵借予他。 北去朔州两百里,便是鞑靼王子阿尔泰的封地,难道阿克苏想趁阿尔泰围困幽州之际,一举发兵拿下他的封地,取而代之……好一招声东击西,一招致命啊! 一时心中巨浪滔天,那个孤独的鞑靼少年居然会有如此深的心思! 如若阿克苏背信弃义耍花招呢? 朔州空城,无抵御之兵,鞑靼铁骑便可趁虚而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一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急跳,厉声质问着龙广琰,“您确定他会信守承诺么?您居然会忘了,我们只需要挑起他与阿尔泰之间的矛盾,根本就不需要歃血结盟,更不需要借兵予他……何人继承可汗之位,那是他们鞑靼人自己的事,与您何干!您确定清楚他的想法么,千万不要被他所欺骗,不要送羊入虎口啊!” “够了!”龙广琰大喝一声止住我,伸手轻轻抚上我惨白的脸颊,柔声一句,“你累了,先退下,回去休息吧!” 我疾步出了书房,忧心忡忡,难道是我想多了,还是龙广琰也被阿克苏的一双明眸所欺骗…… 原以为龙广琰会慎之又慎的多考虑几日,没有想到他居然派出六百里加急,连夜送出了借兵的密函。 天明,鞑靼使者启程,龙广琰亲自送他们出阳陵关。 关前,阿克苏见我立在龙广琰身侧,立即跃下马来,匆匆上前一步,用力地拥抱我,轻轻在我后背拍了三下,“巫女,万分感谢,你让我明白了今生的使命!我们鞑靼人最重友谊,认定你是我阿克苏一生的朋友!” 我抬眸触及他眉目间的温柔,浅浅一笑,轻言细语,“希望没有看错人,希望我眼中鞑靼孤独的少年会信守承诺,永不进犯大夏!” 阿克苏跃上马背,朝我扬了扬手,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让巫女失望……” 回宫的路上,龙广琰似笑非笑地久久注视我,我冷声戏谑道,“有什么话还请您直说,不要这样像傻瓜一样看着我傻笑。” “你与阿克苏很熟么?”他敛起笑容,眉心微蹙,眉宇间浮现淡淡的忧愁。 我垂眸漫不经心地答道,“不熟,仅一面之缘……” 龙广琰从衣袖中抽出一把七八寸长、精雕细琢的黄金弯刀,“那他为何要将金刀送你?” 我接过金刀,攥在手中,反反复复摩挲着刀鞘上繁复的镂金雕花纹饰,喃喃自语,“阿克苏,你还真是个傻孩子,不值得将你的命交予我……” 佩带金刀是鞑靼男子的风俗,他们将金刀视为生命,除了自己最珍贵重要的朋友,他们绝不会轻易交予他人…… “既然阿克苏将命交予你了,你就好好的珍惜它吧!”龙广琰抬眸瞥我一眼,幽幽地开口,“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要借兵给他么?” “眼神!因为他的眼神!”我迎上龙广琰的目光,“他的眼神中透着势在必得的霸气……” 他微微一笑,轻轻叹息,“是啊!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的一双慧眼,我只希望他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转眼已至岁末,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心中隐隐觉得一场暴风雪将要来临。 不知道是我感化了龙广琰,还是他对我心存感激,他竟让苏惠妃从静心苑回到永福宫。 得知这一消息,我不顾仪态,提起裙裾大步向永福宫奔去,一路引得宫人纷纷侧目。 殿内檀香缭绕,陈设素净淡雅,苏惠妃白衣素服跪在一尊释迦牟尼佛像前,喃喃诵经,纤纤素手轻轻地拨动手中的翠玉佛珠。 “娘娘——”我语声轻柔的唤道,“您可回来了。” 苏惠妃徐徐起身,朝我柔柔地微笑,神色恬静淡定,眸中莹然闪着泪光,“凤儿,让你受苦了。” 我抬手抹去她的泪水,“您又瘦了许多,身体还好么?” 她理了理我微乱的发丝,“本宫一切安好,就是万分担心你的安危,怕龙广琰会……” 113 云想衣裳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您不用担心,他还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强忍住泪水,露出一丝笑意,“据说圣上的病情在慢慢好转,一切都会好的……” “好,那就好!”苏惠妃喃喃低语,“本宫一定要多多诵读佛经,帮圣上祈福。” 陪着苏惠妃诵经直至深夜,我伺候她安寝之后,才匆匆离去。 狂风乍起,拂着御花园中的树叶沙沙乱响,一弯新月不能朗照,天地间一片雾霭蒙蒙。 我陡然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鬼魅似的黑影径直向龙渊阁走去。 好奇心作祟,我悄悄地跟上前去,只见那黑影绕过龙渊阁朝供奉佛像与佛经的佛香阁奔去,那黑影分外熟悉,好似龙广珉的母亲谢贵妃。 这么晚了,她去佛香阁有何贵干? 只见她闪入佛香阁,转身插上了门闩…… 我偷偷来到窗下,透过月白色的窗纱朝里窥探,一阵低低地轻唤飘入耳中,“阿玫,我好想你啊……” “你怎么来了,”谢玫颤声又惊又喜地说道,“你深夜进宫,不怕被人撞见了么?” 伴着急促的呼吸,那男人压低声音,“为了见你一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 天哪!龙广珉的母亲谢贵妃居然在宫中与男人私会! 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私自潜入守卫森严的深宫内苑? 我轻轻地挑开窗纱的一角,小心翼翼向室内窥望,借着昏黄暗淡的油灯,只见一地凌乱的衣衫。 佛前蒲团之上,一男子紧紧搂住谢玫,忘乎所以地亲吻着她艳红的双唇,谢玫如痴如醉地勾住那男人的脖颈,不住地扭动身子迎合着…… 他们居然在供奉着佛主的佛香阁行这苟且之事,真是亵渎神灵! 我不愿再看下去,准备转身离开,只听见谢玫娇声低语,“安远,我何尝不是日夜思念着你,这样的日子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求你带我走吧!” 安远?难道是长信侯林安远?难怪这声音听上去很熟悉! 林安远柔声轻语道,“阿玫,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再忍耐几天,朝中重臣对龙广琰颇为不满,现在只要等龙国章一死,他们必定会逼宫废黜太子,到时候一定会拥立你的珉儿为帝……” 那柔声轻语,听在耳中却似惊雷一般,我完完全全被他们震惊了! 难道这就是深幽冰冷的宫廷么?为什么人人都想着那个位子,争夺着那个位子…… 谢玫翻身伏在林安远胸前,怯怯说道,“会如想象般顺利么?你会全心全意地帮助珉儿么?别忘了龙广琰是那个人的儿子,我知道她在你心中的分量……” 林安远斩钉截铁道,“都是些尘封多年的往事,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龙国章,听说他的病情有所好转……” 谢玫轻声笑道,“在这深宫里,想要他命的人绝不止一两个,用不着等我们动手,一定会有人除之而后快!” 过了许久,林安远起身穿戴,恋恋不舍地吻了吻谢玫的额头,悄然一句,“我该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室内响起他的足步声,我迅速地站起,隐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 一路狂奔,心中惴惴不安,我该将今夜的所见所闻告诉龙广琰么? 前思后想许久,我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冷眼看着他们是如何争夺那个位子…… 冬日里,一连数天雨雪不断,难得遇上今日这般暖阳融融的晴朗日子。 我一时心血来潮,寻来理由前去景福宫,偷偷地将父亲的医书拿出来晾晒。 打开金丝楠木箱子,将医书一股脑的全都取出,一本本摊晾在窗沿上。 突然记起华思宁曾经说过,他也有一只金丝楠木箱,在箱子的暗格发现了‘毒王’宇日清的手迹。 心中突发奇想,我的箱子里会不会也存在着什么暗格,搞不好也会发现不为人知的秘密。 寻遍了木箱的角角落落,叩过每一寸木板,发现箱底的木板居然是空心的。 掀起底板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人形木俑…… 心中暗自好笑,父亲童心未泯,竟将一只普普通通的木俑深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这木俑是一年轻女子的形象,雕功精湛,栩栩如生——只见那女子眉清目秀,云鬓乌发,一袭长裙,仙袂飘飘…… 持着木俑翻来覆去的端详,凝神注视着它清秀的眉宇间,这容貌竟与她有几分神似! 木俑的底部隐隐刻着几个小字,我细细地研读,好像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我喃喃自语,心头顿时大惊失色,“云裳,这……这难道是苏云裳!”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再次凝神仔细地打量……真的是她! “凤儿——”一阵温柔地轻唤在耳畔响起,我不由地一颤,蓦地回首,紧紧攥住木俑藏在身后。 苏惠妃款款而来,含笑道,“你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肩头微微颤抖,支支唔唔道,“我……我很好,您知道……” 她抽出丝帕,小心翼翼为我拭去额上的汗珠,语声中透着无穷无尽的怜惜,“你是不是不舒服?” 握紧手中的木俑,掌心里浸满了汗水,“我只是在晒书,没……没别的。” 苏惠妃浅浅的微笑,“那就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心乱如麻,方才差点就脱口而出,我该不该去询问她…… 我深思着,苦恼着……心头压迫着太多纷繁的乱事,已经被压迫地喘不过气来。 苏惠妃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柔柔地微笑,“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我再也忍不住了,低低问道,“娘娘,您认识一位前朝御医么?” 一听‘御医’二字,她神色大变,蹙眉茫然地望着我,“不曾听说……” 从她的表情中,我已然明白了几分,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只是缓缓地伸出手将木俑送到她面前,“这个送给您,他一直都珍藏着,云想衣裳花想容!” 她一把抢过木俑细细查看,一声痛呼,“不……这不是真的!” 从未料想到,苏惠妃竟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难道她与父亲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云想衣裳花想容……”她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双腿一软跪伏在地,拼命摇头,泪水纷落如骤雨滂沱,喃喃呓语,“他恨我,他说过会恨我一辈子的……” 跪倒她身边,抱住她,努力对她微笑,“娘娘,对不起,我不知道您会……” 她抬眸望向我,泪流满面,瘦削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容,“离别时,他说过会恨我一生一世,为什么他还保留着我送给他的木俑……我在佛主面前发过誓,一辈子不会再想起他,却永远也忘不了他的眼神,他留在我掌心的温度……” 相爱,离别,不再相遇,一生无事。 可惜偏偏要去回忆,回忆带给你无限温暖的那个人,结果可想而知——剪不断,理还乱,平添更多的哀思与愁怨…… 不忍心再问下去,更不忍心揭开那刻骨的伤痛,只是静静地搂住苏惠妃,任她伏在我肩上不住地流泪。 她柔软冰凉的纤手捧起我的脸庞,细细地端详,唇角微微颤抖,低低言语,“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应该发现,你与他居然如此相似。时至今日再回首往事,眼前仍然能闪过他的笑颜,他的话语,甚至是一个怜惜的眼神,都清晰如昨……今生我有福气与他相遇,却没有福气与他长相厮守,或许这就是命运……” 听闻她轻叹‘命运’二字,一种莫名的悲愁涌上心头。 深宫内苑的女人竟是如此可悲,从来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每每只能在年华老去时,哀声悲叹——命运竟是如此弄人…… 可以想象父亲为什么将苏云裳视作仇人,那是因为爱之深,恨之切! 或许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心中久久掩藏的最真挚的情感,最深沉的爱意全都已经化成了满腔的仇恨。 望着苏惠妃满脸的泪水,我忽然觉得父亲很幸福,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有一位女子如此惦记他,能为他悲泣,为他落泪…… “娘娘——”轻轻用丝帕拭去她的泪水,轻声问道,“能讲讲您与我父亲的相遇么?” 苏惠妃幽幽抬眸望向远处,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暖意,语声有些哽咽,“我是多么希望只有相遇,没有离别啊!我出生在苏城的歌舞坊,我娘是最低贱的舞姬,甚至都不知道我爹是何人……那一年冬天好大的雪,娘千里迢迢带我来郢安,路途遥远,娘病了没有钱医治,我跪在雪里挨家挨户敲门求人救她,结果体力不支晕倒在漫天大雪里,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冻死的那一刻,有人轻声唤醒了我,救了我,那人就是你父亲。当他带着药箱与我一同赶到所栖身的破庙时,娘已经永远离开了……我哭了,伏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他红着脸不知所措,只是柔声细语地安慰我,他的声音很好听,如天籁之声一般……从来就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原来一切竟是这般,父亲是苏云裳的救命恩人,“那后来呢?” 苏惠妃的神色恍惚,怅然一笑,“后来他收留了我,教我识文断字,教我琴棋书画,教我诗词歌赋……然后再将我送入宫廷,献给皇帝陛下。” 我愕然,不敢相信,亦不能想像,“难道父亲不知道您爱他么?” “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苏惠妃神色惨然,“他是前秦的御医,生生世世必须效忠仁宗皇帝那个昏君,他也是被时势所迫,迫不得已……我进宫不到一日,夜宴献舞,即被仁宗皇帝赐给了当时的襄北将军也就是当今的圣上……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又是一段凄美的往事,心中隐隐作痛,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有相遇,没有离别,该是多好! 抬眸见她脸色苍白,我勉强地笑笑,“娘娘,别伤心,只要心中存着爱,终会有相逢的那一刻。” 我唤来玉珠,让她扶着苏惠妃去休息,悄悄地收起医书,存放妥当,静静地离开永福宫…… *** 晚间,去书房值守,我木然垂手立在桌畔,脑海中还浮现着苏惠妃凄然的惨笑…… “奉茶!”龙广琰低低唤了声,抬眸见我一动不动,再次厉声唤道,“倒茶!” 我一惊,慌忙持着玉壶往茶盏中倒茶,一不留神,茶水倒得太满,溢了出来,溅湿了满桌的奏章折子…… “你在干什么?”龙广琰大喝一声,冷眸注视着我。 “对……对不起!”我心神俱颤,忙俯身用袖口擦拭着水迹。 他拂袖挥开我的手,揽过我的腰肢,将我抱坐在他膝上,凝眉问道,“你究竟怎么了,一晚上都心神不宁?” 他的目光犀利几乎要看透我的内心,我搜肠刮肚地想着理由,找着借口。 不敢直视他,只是低头悄悄说道,“新春佳节将至,宫中事宜繁多,我……” 龙广琰微微一笑,“那些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的首要职责就是陪着我。” 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陡然一句,“你会让我陪你一辈子么?” 他垂眸深思片刻,面色阴郁,“我答应母后不会娶你,也不会动你,我只想让你永远陪着我!你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只要有你在,我才会安心!” 龙广琰的一番话语让我震惊——永远是多远,他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想将我一生一世都困在这里…… “不,不能那样!”我脱口惊呼,挣脱他的怀抱,“你不能这么自私,我不想被永远困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 “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他冰冷的手指托住我的面庞,定定地注视着我,沉沉叹息,眸中流露出浓重的失望之色,“快告诉我,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我漠然地看着他,“很可惜,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他不再言语一句,倏然站起,转身疾步离去…… 转眼就是新春佳节,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纷纷进宫同欢共乐。 吉时吉刻,殿外广场上举行“大傩”的仪式,宫中侍卫戴上各种奇异狰狞的面具,持武器,鸣法器,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祈福求愿。 入夜,同光殿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除了病重的圣上与身在壅关前线的龙广瑄,所有皇室成员皆济济一堂。 谈笑风生,把酒言欢,一片其乐融融。 龙广琰代圣上祝酒,“祝我大夏国运昌隆,四海升平;祝洪武皇帝陛下龙体康健,千秋万岁!” 正值此时,内侍突然入殿奏道,“平南将军麾下副将宋毅殿外求见,带来了壅关前线最新战报……” 忽闻此讯,殿内众人皆面面相觑,鼓乐丝竹骤停,鸦雀无声,热闹的气氛顿时冷却到了极点。 一片寂静之后,只听龙广琰神色自若地说道,“先请宋副将下去休息,壅关前线战报留待明日再议。” 什么?他居然压下了十万火急的军报! 我心中焦急万分,死死攥住手中的丝帕用力撕扯,恨不得立即上前提醒他! 当啷一声,一只琉璃杯坠落在地,摔得粉碎,众人一惊,将目光纷纷投位居龙广琰下手处的苏惠妃身上。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苏惠妃从容不迫地缓缓起身,语声温柔却带着几分清冷,“在这新春佳节欢聚一堂之时,谁人能够知晓有多少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又有谁人能够知晓有多少母亲在等待儿子平安的消息……本宫恳请太子殿下速速传召宋副将,切勿误了军机大事!” 一语说得龙广琰面色煞白,他冷眸扫视着苏惠妃,欲说些什么,但碍于满堂皇亲之面又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一声,“宣宋副将上殿。” 只见内侍搀扶着一名身穿甲胄,步履蹒跚,满脸鲜血的军士入殿。 我抬眸望去,他果然就是当日在林俊溪营中见到的那位副将。 宋毅吃力地跪伏在地,断断续续说道,“启禀太子殿下,南诏宁王亲率二十万大军分三路压至壅关,昭明王率守军将士奋起抵抗五昼夜,伤亡惨重,壅关失守,昭明王身受重伤……所剩将士不过万人,林俊溪将军派末将连夜回京报信,恳请殿下速派增援。” “你说什么!”一声惊喝在殿内炸响,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我,“你再说一遍!” 宋毅匍匐在地,悲声说道,“昭明王身中数箭,性命垂危……” 话音未晚,只听苏惠妃一声悲呼逸出喉间,凄厉的失声痛哭,“瑄儿,我的儿啊……” 悲声阵阵敲打着殿内众人的心房,无人不动情,纷纷掩面悲泣。 宋毅以额触地,哀声恳求,“还请太子殿下速速发兵救援。” 龙广琰默默地望了我一眼,眸中竟带着浅浅笑意,那笑意竟然透着几许幸灾乐祸! 他起身拂袖而去,抛下一句,“发兵之事改日再议。” 我怒不可遏,趋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咬住双唇重重说道,“这是十万火急的军务,刻不容缓。” “我说再议就是再议!”龙广琰对我咆哮道,“退下……” 依旧心有不甘,强行拽住他的衣袖,当着满堂皇亲之面,直挺挺地跪下,俯身一拜,“我求您了,求您发兵营救龙广瑄……” 他一把推开我,冷冷地笑道,“实话告诉你,若是别人我还救得一救;至于龙广瑄,要救你自己去救。” 静默一旁的郭皇后低声劝慰道,“琰儿,人命关天,军机大事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耽误啊!” “母后,此事您无需过问!”龙广琰沉声说道,“我是绝不会派出一兵一卒,我巴不得他早些命丧黄泉……” “不,不要这样!你不能见死不救!”苏惠妃恸哭,几乎昏厥。 “娘娘,您不用求他,他是铁石心肠!”我伸手搀起苏惠妃,决然朝龙广琰微微一笑,掷地有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定会去救他……对你,我太失望了,我只当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认识过龙广琰这个人!” 龙广琰冷眼看我,狂戾的大笑一声,“好!我准许你出宫,看你如何去救他……” 搀扶着苏惠妃回到永福宫,强忍着心中剧痛柔声安慰她,“娘娘,您别担心,今夜我就启程前去营救,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苏惠妃伸手揽住我,眼底溢出浓重的悲哀,声音嘶哑哽咽,“你身单力薄该如何去救?” “我……” 是啊,我该如何去救?手上没有一兵一卒…… 我只是拥有一份深爱,一片真心……或许这些就足够对抗千军万马了! 定了定纷乱的心,握住苏惠妃的手,“恳请您多保重,为了我,为了广瑄,好好的活着!” 此时,翠喜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主子,洛王妃来了,在偏殿……” 我疾步朝偏殿奔去,推开殿门,殿内一片昏暗,只燃了一微弱的红烛。 洛蓠立在窗下,点点凄冷的月华将她笼罩着,我几步上前,低低说道,“蓠姐姐,你怎么来了?” 她陡然转身,将我抱住,莹莹泪水纷纷下落,“毓凤妹妹,此去西南艰险无比,要多保重!” 我轻轻阖了阖眼,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苦涩地微笑道,“会的,一定会的!” 洛蓠抬手从颈间取下一块翠色玉牌,重重地置在我的掌心,颤声说道,“这是我的护身符,也是我父亲留下的信物……父亲的旧部广布西南,你可以凭此信物向他们借兵,相信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114 冰冷的吻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喉间顿时沙哑,声音幽幽哽噎,“谢谢,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你的到来真是雪中送炭啊!” 洛蓠微微的笑,“其实是我该感谢你,你让我懂得了这世间还存在着真爱……无论相隔多远,只要守住心中的那份真爱,相爱的人定会再次相见!” 送走洛蓠,我紧紧地握住那块玉牌,失声痛哭,心中再次坚定了信念——我与龙广瑄,同生共死! 翠喜帮我收拾了几件衣物裹成包袱,“主子,让奴婢陪您一起去吧。” 我摇了摇头,悄悄取出衣箱最深处的玉雕玲珑宝匣,放入包袱中,淡淡的笑,“你无需陪我,一路艰险。” 翠喜俯身跪地,攥住我的衣角,“不,奴婢不怕,奴婢的命就是您给的……” 我无奈的叹息,微微点头,“好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漆黑如墨的夜中,有人持着一盏宫灯,牵着一匹骏马,久久立在宫门口。 那人一见我,轻声唤道,“毓凤——” 我一惊,抬眸望去,那熟悉的身影是龙广珉。 有些难以置信,他居然会亲自前来送我。 龙广珉淡然一笑,低声道,“或许你从来就没有料到我会来送你,但我的的确确是来了,就在这儿等你,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多保重!很可惜我不能陪你远去西南,就让我的追风一路陪着你……” 他来到我面前,解下风氅披在我身上,不由分说的将我抱上马背,轻轻握了握我的指尖,柔声细语,“一路平安!” 我挽住缰绳,朝他温柔地一笑,“照顾好婉凤,她才是能够陪伴你一生的女人……”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我与翠喜一路风驰电掣而去…… 我的心恨不得立刻飞过群山峻岭,飞去龙广瑄的身边…… 阳陵关前,一队人马早已等候多时,为首之人竟是长信侯林安远。 他打马来到面前,沉声说道,“老夫听闻毓凤姑娘星夜驰援壅关前线很是感动,特派副将宋毅一路保护姑娘的安全。” 我默不做声,只是微微点头道谢。 林安远跃下马来,凑上前一步,将一封信函塞在我手中,压低声音,“忽闻三殿下遇险,老夫也心急如焚,无奈没有太子手谕,麾下大军也出不了这阳陵关前去救援……这封密函你收好,将它交予蜀州刺史陈光亮,他一定会给予你们帮助的……” 从未料想林安远居然也会帮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必须道谢,“多谢侯爷顶力支持,您的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我俯身深深一拜,策马扬鞭而去…… 晨曦初露,万丈霞光,冬日里难得一抹融融的暖意照进我的心房,或许这五彩霞光就是好兆头,预示着龙广瑄一定会平安无恙…… 出了阳陵关,我害怕龙广琰会临时变卦,派兵追击,便没有南下去长沙郡,而是向西行进,预备过南郡直去巴蜀。 持着舆图细细琢磨,宋毅似乎看透我的心思,毕恭毕敬道,“晴姑娘的这招棋很险,巴蜀路难行,而且近年多有前秦流寇袭扰,怕是一路会很不安全。” 我收起舆图,信心满满的勾起一抹微笑,“过巴蜀是去壅关的捷径,只要小心谨慎一定会平安到达。” 星夜兼程两昼夜,顺利地通过了南郡,来到巴郡边缘的偏僻小镇。 一行三人休整片刻,宋毅去打探前方道路,我吩咐翠喜备足干粮食物,顺带买来一袋盐,驮在马背上。 翠喜问道,“这盐有何用处?” 我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宋毅回来禀报,“前方一路上去都是山路,是进入巴蜀的唯一通道,据说这山道之上经常有山贼出没,最好是三五十人结伴而行!” 我轻声笑笑,“结伴,我们三人不就是结伴而行么,孔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宋毅见我毫不畏惧,沉声说道,“晴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 我抬眸瞥他一眼,冷冷笑道,“纵使前面是奈何桥、鬼门关,我也要去闯一闯!” *** 一路西行,早就听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果真如此,毫不夸张! 连绵起伏的山峦望不到头,山路狭窄崎岖蜿蜒,万丈深渊随处可见,更有些地方只能勉勉强强的通过一人一马。 这日夜里,一行人来到一不知名的山口。 山高云淡,月色明朗,这样的美景我却无暇欣赏。 借着月色,宋毅策马走在最前头,打探前方道路,翠喜与我并驾齐驱,护在身侧。 突然几个身着黑衣,手持火把的彪形大汉跃出草丛,拦在道路中央。 宋毅唰的一声抽剑出鞘,挡在我面前保护着,翠喜惊声一呼,“不好,山贼!” 我缓缓侧首,瞟了翠喜一眼,她见我从容不迫,也慢慢地镇静下来。 为首的大汉扛着一柄寒光烁烁的大刀上前,我轻声咳嗽一声,示意宋毅不要轻举妄动,那大汉面露凶光,瓮声瓮气的自报家门,“我乃秦风寨的二当家,要想从此过,定要留下满路财!” “原来是二当家啊,失敬失敬!”我面无惧色的扬眉浅笑,故意说道,“您来迟了一步,我们随身所带之钱财都被官府劫去了……” “官府劫财?”那大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不解地望着我。 “您有所不知,这官盐的价格又涨了,比去年翻了一番还多啊,这还要不要人活命啊!官府简直是谋财害命,榨干老百姓的血汗钱!”说着,抬眼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大汉,“哥几个也不容易,我不能让你们白来一趟,空着手回去!” 我回首吩咐翠喜道,“将那盐口袋打开,分一半给这几位大哥,虽然不是钱财,但是还是请哥几个笑纳。” 见我如此识相,那黑衣大汉的神色有所缓和,微微点头,“是啊,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敢问这位小娘子前往何处?” “我家相公是盐贩子,前去蜀州讨生活,敢问这位大哥,这儿前去蜀州还有几天路程,这道上规矩多么?” 那大汉哈哈大笑,“去蜀州,行得快也就两天路程,这道上的规矩么,你且去报我的名字,一定没人敢阻拦你……” 我躬身抱拳道,“请教大哥尊姓大名?” “秦风寨二当家——秦力!” “原来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秦力,秦大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我的一席话说得秦力扬眉大笑,挥手示意身后其他几个山贼让出道路,放我们通过,还不忘拍拍宋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家小娘子还真是厉害!” *** 过了隘口,我们三人一路狂奔而去,一口气奔出二十余里。 直至天色微微亮,才驻马歇息,宋毅侧首深深看我一眼,长吁一口气,“您,您还真是女中豪杰,竟有这种魄力与智谋,令末将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微微一笑,伸出手掌,“我何尝不是提心吊胆,你看,这掌心里全是冷汗呢!” 他含笑沉吟道,“您竟不像是宫中的女人,说起江湖行话还真像那么回事呢?” 我朗声大笑,“宋将军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我本来就是来自民间,市井江湖习气才是我的本性……我们加紧赶路尽快抵达蜀州,好借来精兵以解壅关之急。” 西去蜀州,一路上又遇见几拨山贼,报出秦力的名号之后,纷纷顺利过关,看来他在道上面子颇大。 快马加鞭又行过两日,这日黎明时分来到蜀州城外。 抬首望着东方微微泛白的天际,遥望城头点点灯火,我只觉得异常的欣慰——这一路行来还算顺利,希望能尽快尽早的赶往壅关前线。 进入蜀州城后,宋毅寻了一处偏僻的客栈让我先行休息,带上密函去蜀州府衙求见刺史陈光亮。 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坐立不安地等着盼着,直至深夜也没见宋毅回来,心里忐忑不安,他该不会出事了吧! 屈指算算,从郢安到蜀州已经耗时近五日,再也没有多余时间耽搁下去,今夜必须借到精兵,赶往壅关前线。 深思熟虑了许久,我咬了咬牙,决定放手一搏,趁夜色一探刺史府。 没有料到小小的刺史府里里外外竟派了大队军士看守,围得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我绕着府衙足足转了三圈,也没有寻到任何机会混进去。 看来只有使出我的‘杀手锏’了——翻墙而入!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长久没练习了,技艺有些生疏,好不容易找准时机翻墙跃入,怎知一不小心竟落入荷花池里,结果可想而知…… 一队持着火把的军士如天兵天将般迅速而至,刀枪剑戟齐刷刷地对准了我,我被人当作刺客捆成‘端阳节’粽子的模样,押到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 一排全副武装的军士一动不动地立在廊下,灯火烛光将正厅照的如白昼一般,一中年男子端坐太师椅上,悠闲地品着香茶,一见我,喃喃自语道,“又来了一个?今日为何此般忙碌,接二连三有人不远千里从郢安来蜀州拜访!” 军士将我押伏在地,我挣扎着昂首大声嚷道,“你是蜀州刺史李光亮么?” “本官正是蜀州刺史李光亮!”他搁了茶盏,抬眼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冷哼一声,“这般不懂规矩的大呼小叫,您一定是太子殿下密报中所提到的那位千金之躯的晴毓凤姑娘了。” 听他提及密报之事,顿时心中一片清朗——我将事情考虑的太过简单,原以为手持林安远的密函,李光亮就一定会帮我,没有想到他早已接到了龙广琰的密报。孰轻孰重,显而易见,以这些老官场的品性,定会唯命是从的效忠龙广琰! “你把宋毅怎么了?”我厉声质问,抬眸冷笑,“龙广琰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无奈今夜失手被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一个性子烈的小姑娘,本官今日才算得见。”李光亮扬眉一笑,冷言冷语,“宋毅持着林安远的密函就想从蜀州借走三万精兵,真是痴人说梦!林安远那老贼自恃功高,便目中无人,害死镇国将军,本官已经忍了他好些年,这次终于能够得偿所愿……” 壅关前线十万火急之时,堂堂蜀州刺史还在计较官场的派系之争,真是太可悲,太可笑了…… “你住口!”我毫无惧色的大喝一声,“此番前去是营救三殿下龙广瑄,与长信侯林安远何干?龙广瑄可是洪武皇帝陛下嫡嫡亲的儿子,大夏的昭明王……难道单凭此人还不够分量,请李大人亲自出兵么?” 李光亮走近几步,连声冷笑,“姑娘所言句句珠玑,但您忘了重要的一条——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本官管不了太多,现在唯一的职责与首要任务就是将您与宋毅一同押往郢安,交给太子殿下处置。” “你大可以押我回去,到时候定会受到龙广琰的表彰嘉奖,想必也很快会加官进爵了!”我轻蔑地瞟他,缓缓微笑道,“可你终究只不过是龙广琰的一条狗而已……” 李光亮不怒不恼,垂眸淡然说道,“晴姑娘的比喻真是再恰当不过了,纵然一身虎胆,屡立战功,满腔抱负,良将之才……也是该杀就杀,毫不心软,在他眼中杀人不过如杀狗一般……”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陡然黯淡,长久地叹息一声…… 我定定地望住他,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会有转机,从容不迫地说道,“听说李大人也是行伍出身,那么一定深知战事的惨烈,撇开昭明王不管,那壅关前线的无数将士也是人啊,他们同样是母亲的儿子,妻子的夫君,也需要有人前去搭救!难道您想看见无数母亲的泪水,听闻无数妻子的哭声么?” 此言一出,李光亮一颤,我感觉他已经开始动摇,或许他已经被我打动…… 还需最后一击,我定要让他彻底动摇! 细细回想,方才他说过的所有话语,我要从中找出破绽,一击即中! 他言语中似乎提到了镇国将军,难道他是镇国将军洛云飞的旧部? 突然想起临别时,洛蓠送给我的玉牌,心中一阵暗喜,幽幽地开口说道,“敢问李大人一句,您可是镇国将军洛云飞麾下旧部!” “洛云飞!”李光亮喃喃轻语,微微叹息,似乎陷入了旧日时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提起过他的名字了,他被人诬陷为十恶不赦的魔鬼,被人陷害至凌迟处死……又有何人真正了解事实的真相!” 我高喝一声,“既是镇国将军之旧部,我有一物呈给李大人过目,一切看过之后便知。” 李光亮微微抬手,示意军士替我松绑,我轻轻解下出悬在胸口的玉牌,呈于他面前。 他接过玉牌在灯下照了又照,看了又看,一言不发的思索了许久,忽而一句,“来人——迅速集结三万精兵,与本官一同奔赴壅关前线!” 一时之间,乾坤扭转,我有些不知所措,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木然问道,“为什么?” 李光亮怅然一笑,“早些年的约定,见此玉牌如见镇国将军一般,我等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天明时分,人马集结完毕,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去壅关前线救援。 刚出蜀州,漫天飘起了大雪,雪片大如鹅毛,寒风冷冽刺骨…… 李光亮抬首仰望漫天雪花,剑眉紧蹙,哀叹一声,“这雪一下就是十天半月,要趁大雪封山之前,抵达独孤山。” 这恶劣的天气果然如李光亮所说一般,大雪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山道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悬崖…… 一路上已经有好几匹驮着粮草的战马坠落万丈深渊,倏地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我来到悬崖边,探身向下望去,澜江宛如一条长长的碧绿丝带,顺着蜿蜒的河道在峡谷间奔腾不息,滚滚江水拍击着两岸峡谷的嶙峋怪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上,身子顺势向崖边滑去,我伸手想要抓住崖边的杂草乱石,却没有抓住,心头大惊,大叫一声,“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宋毅从马上一跃而起,飞身扑向我,凌空拽住我的衣袖,沉声喝道,“快把手给我!”我惊惶地朝他伸出手臂,身子骤然腾空,耳边冷冽的风声呼啸而过,他陡然发力将我拽了上来…… 宋毅用力过猛,我还来不及反应,便重心不稳的跌倒在他怀中,他惊声问道,“您还好么?” 我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骇之中,木然点头,“多谢宋将军救命之恩!” 见我还倚在他怀中,宋毅羞得满面通红,垂首不敢再看多一眼,默默地将我扶起。 李光亮闻声策马而来,瞟了我一眼,沉声说道,“雪中行山路要万分小心,如有任何闪失跌下这万丈深渊,怕是尸骨无存!” 我拍了拍身上的雪屑,昂首问道,“请问李大人,此去壅关还有多少路程?” 李光亮挽住缰绳,用马鞭指了指对面的群山,“现在我们前去的目的地不是壅关而是宁南?” “为何?”我惊愕不已,难道又横生几许变故,厉声质问他,“你说好要去壅关救龙广瑄的……” 李光亮轻轻咳嗽一声,打断我的话语,冷笑道,“本官只是说不去壅关,又没有说不去救三殿下,晴姑娘多虑了。探子方才回报,壅关守军已经退往宁南小镇,还有二十里我们就可以到达……” 未等他说完,我跃上马去,扬鞭打马在山道上飞驰而去。 寒风夹着雪花,凛冽呼啸,让人睁不开眼,我的心中却好似有着一团熊熊火焰,龙广瑄与我近在咫尺,我恨不得生出一双飞翼,瞬间逾越眼前的崇山峻岭、峡谷沟壑,飞去他的身边…… 宁南,独孤山脚下的偏僻小镇,镇上不过百余人家,大队人马的来到给原本冷冷清清的小镇增添了几分人气。 抵达宁南后,顾不上休息,挨家挨户打探龙广瑄的消息,可是寻了大半日也没有寻见他的身影。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宋毅领来一位裹着纱布的参将,“晴姑娘,这位是昭明王麾下的参将张勇……” 一时心弦扣紧,没有见到龙广瑄,难道他已经…… 我颤颤巍巍的上前,低声问道,“三殿下龙广瑄……身在何处?” 那参将双膝跪下,痛呼一声,“三殿下生死不明,怕是已经……” 天啊!一瞬之间我不能呼吸,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宋毅手疾眼快地扶住了我,将我搀扶到椅子上坐下,急声劝慰,“晴姑娘,您可不能……” 原以为自己很坚强,为了龙广瑄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都可以忍……但当听说龙广瑄生死不明的那一刻,我的坚强瞬间被彻底击垮! 长久以来所隐忍的泪水汹涌夺眶而出,千疮百孔的心已经不能忍受这惊天噩耗,那颗血肉模糊的真心已经支离破碎,碎成了一片片,一块块…… 仰首倚在坚硬的椅背上,艰难地阖上眼,低低地问了声,“平南将军林俊溪呢?” 仍然抱有一丝幻想,林俊溪与龙广瑄亲如手足,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张勇颤声答道,“三殿下身负重伤行动不便依然留守壅关营地,林将军不顾劝阻陪他一同留下……三日前末将再次上山去送给养,没有想到一场雪崩将营地完全摧毁……” “备马!”我陡然起身,疯了似的大喝一声,急匆匆地向外走去,“我要亲赴壅关!” 宋毅赶上两步,伸臂拦住我的去路,“大雪已将山道阻断,去不得……” “闪开!”我推开他,眼前一片模糊,泪眼婆娑的哽咽道,“他一定不会离开我,一定……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他在等我……” 宋毅踌躇道,“可是……大雪封山,无法前行!” 我斩钉截铁的咬唇一字一句吐出,“就是爬,我也要爬去!” 越是临近壅关,我的心越是高悬,多么希望龙广瑄还活着,在某个地方平安地等着我…… 皑皑白雪没过双膝,依旧是一行三人,宋毅在前方探路,翠喜扶着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雪地里。一不留神我摔倒在地,尖利的寒冰划破我的掌心,渗出殷殷血丝,嫣红的鲜血滴在一望无际的白雪上,煞是好看,宛若朵朵傲雪绽放的红梅…… 翠喜心疼地抓住我的手,要给我包扎,我强忍剧痛微微一笑,“不碍事的,还是赶路要紧……”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一具具蜷曲的尸骸卧倒在厚厚的白雪之上,喷洒出的鲜血已经凝固成黑红的血块;刀枪剑戟,铁甲银盔,随意丢弃零落;四处所见都是染血的残肢断臂…… 我掩面悲泣,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沙场,我不想再这里多待一刻,这里的空气仿佛都透着浓浓的血腥味! 猛然抬首望天,我声嘶力竭的悲呼,“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有征战,为什么要有死亡……” “看,那是什么!”翠喜惊呼一声,寻着她的手指望去,隐隐约约有什么在寒风中飘扬…… 踉踉跄跄的向前奔去,只见红底金字一面巨大的旌旗直直的立在雪中,上书铁画银钩一个‘龙’字! 旌旗猎猎迎风漫展,龙广瑄的旗帜在这儿,他一定就在此不远处…… “广瑄,龙广瑄……”漫天白雪,盖不住我痛彻心扉的呼喊,远远地传开…… 夜幕降临,四周渐渐一片漆黑,远远传来几声野兽尖厉的嚎叫声…… 风雪交加,山间的冬夜如冰窖般寒冷,手足已经麻木,呵出的热气仿佛一瞬之间就凝成了冰珠。 宋毅前去探路,我不想在原地等待,裹紧了风氅与翠喜摸索着相伴前行。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飞快地奔跑,点点淡绿似鬼火由远及近…… “快跑,是狼!”翠喜惊声尖叫,拽着我飞快向前跑去。 没有跑出几步,我被树枝绊倒,重重地跌伏在地,满面都溅上了雪屑,翠喜慌忙转身扶我,我一时难以爬起,推开她的手,大声嚷道,“你快走,别管我!” 翠喜奋不顾身的拉住我的胳膊拼命向前拖着,颤声道,“就是死,奴婢也会陪着您!” 头狼喘着粗气扑了上来,粗糙的舌头,锋利的獠牙已经碰到我的小腿了,我从来没有如此惊慌过,眼泪夺眶而出,大叫一声,“啊——” 115 拥你在怀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噗!” 那是什么声响? 是…… 只见猩红四溅,那头凶恶无比的恶狼呜咽一声,倒地翻滚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见头狼毙亡,狼群迅速四散而逃,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骇之中,我不住瑟瑟发抖,隐隐约约瞧见一持着弯弓、背着箭筒的男子走近。 那是谁? 不等回过神,一声熟悉的轻唤在耳畔响起,“毓凤,是你!” 来者竟是林俊溪,我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任凭泪水纷纷滑落…… 翠喜急忙扶起我,声音因喜悦而颤抖,“主子,快看,那是林将军,林将军来救您了,三殿下一定平安无事……” 我颤巍巍地起身,趋前一步,死死抓住林俊溪的手,战战兢兢道,“龙广瑄呢,快告诉我……” 他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引着我们翻过一座小山丘,来到不远处山坳里的一间木屋前。 在我推开木门的那一刹那,林俊溪终于低低开口说了声,“毓凤,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我步履徐缓,忐忑不安地步入木屋,屋子正中有一方火塘,一口吊锅支在熊熊炭火上,咕嘟咕嘟的熬着稀粥。 略略站定,抬眸望去,火塘边的一堆干草上躺着一骨瘦嶙峋的男子,浑身上下一片血污。 “天啊!”我掩口惊呼一声,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居然是我的龙广瑄! 我痛不欲生地扑上前去,轻轻拨开覆在他脸上纷乱的发丝,细细端详那张黯淡无光的蜡黄面孔,眼泪不禁簌簌地滴落,不住的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广瑄……” 龙广瑄毫无反映,依旧昏昏沉睡,我探手抚上他的额头,额上滚烫如烈火一般。 我流着眼泪,回头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给他找个大夫?” 林俊溪满目愧疚之色,“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不忍心独自下山,抛下他一个人……” 见他自责不已,我顿觉有些悔意,或许不该如此严厉的指责他,毕竟他对广瑄不离不弃。 柔声劝慰道,“多亏你救了他,我来了,一切都会好的……宋毅就在附近,你快去找他,一定要小心!” 林俊溪应声出去了,我立刻挽起衣袖,吩咐翠喜去准备热水。 翠喜有些为难的望着我,“主子,这天寒地冻去哪里寻找水源?” 我在木屋内四处转悠,寻找有用的器物,从堆放在角落的凌乱甲胄中拾起一银盔交给翠喜,“傻丫头,化雪成水啊,快去!” “水,水……”龙广瑄一声低低地呼唤,我一惊,他似乎醒了。 “广瑄,你醒醒啊!”我伏在他耳边轻柔唤着,他依旧阖着双目昏睡,没有丝毫反映。 我轻声吩咐,“快拿水来!” 翠喜捧着满满一盔的白雪上前,“这雪还没有融化。” 已经等不得了,我抓起一把雪往口里塞,用体温将雪融化成水。 俯下身子,覆上龙广瑄苍白如纸的双唇,唇对唇的将带着体温的雪水喂给他……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林俊溪带着宋毅匆匆进来。 宋毅见到我,嗔怪道,“末将还在到处寻找您的踪影,生怕您会出危险……” 我微微一笑,快步上前,解下宋毅肩头的包袱,“还好恰遇俊溪,不然我与翠喜早就落入狼口了!” 广瑄的伤必须尽早医治,我打开包袱,细细查看,不幸中的万幸,还好我带来了‘百宝袋’! 掀开龙广瑄的衣襟,他胸前的伤口已经溃烂流脓,一片血肉模糊…… 我唤来林俊溪,让他轻轻扶起广瑄,脱去那件满是血污的衣衫。 我用丝帕沾了温水擦净伤口四周的乌血,动作极轻极缓,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伤处,渐渐地眼前一片氤氲,心中苦不堪言,“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林俊溪哀叹一声,“都是华思宁害他的……”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语,居然会是华思宁! 林俊溪幽幽说道,“两军阵前对峙,华思宁突然说三殿下不配爱你,也不配得到你的爱……然后就一箭射向……” 眼前陡然浮现华思宁深邃的眼神与淡然的笑容——他在我面前所表现的种种温柔全都是假象,或许正如龙广琰所说的那样,华思宁原本就是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之徒,他原本就戴着一张‘假面具’……他一直都在骗我,我好后悔轻信了他,误认为他对我的关心与爱护都是发自内心深处,其实他由始至终只是想利用我而已! 一想到这里,泪水竟涌上眼眶,恨得咬牙切齿,心中不断告诫自己——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龙广瑄还等着我去医救。 掩住内心的伤痛,抹去颊间的泪水,我轻声问道,“你们随身携带了利器么?” 林俊溪与宋毅对视片刻,纷纷抽出所佩之刀剑交予我手中,我蹙眉摇了摇头,“有没有小巧一点的,比如匕首之类。” 翠喜提醒道,“主子,您不是随身携带了一把金刀么?” 陡然想起阿克苏所赠之金刀,一路山高路长,为了防身随身携带了那把金刀。 来不及多想,立刻从袖中取出,抽刀出鞘,小心翼翼地放在火上烘烤。 我持着金刀在手,居然迟迟不敢下刀,眼前此人可是我最深爱的龙广瑄啊,我怕会…… 再三犹豫之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咬了咬牙,持刀徐徐而下。 刀尖一碰到溃烂的伤口,立刻涌出汩汩深褐色的脓血…… 这……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 想都来不及多想,我毫不迟疑的俯下身子,一口一口吮吸伤口的脓血…… “好痛……”一声低低地呻吟逸出龙广瑄的喉间,他终于有了知觉! 我持刀割去龙广瑄溃烂发黑的皮肉,从百宝袋中取出金疮药轻轻地抹在伤口上,用干净的白纱布裹好,解下风氅盖在他身上,用凉水绞了丝帕冷敷在他的额头。 一切结束之后,我长舒了口气,累得瘫坐在地,林俊溪关切的问道,“三殿下的情形如何?” 我轻叹一声,“有惊无险,明早就应该会醒来!” 翠喜用破旧的陶碗盛了稀粥递与我,“主子,歇一歇吧,您很长时间都没吃东西了。” 一边喝粥,一边问起林俊溪是如何带着龙广瑄脱险——原来他们在雪崩之前就离开了营地。 长夜漫漫,我一直守在龙广瑄身边,不断帮他换着冷敷的丝帕。 天明时分,他还没有醒,我心急如焚,跪伏在他的身边,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毓凤,你受伤了?”林俊溪突然一声惊呼,我蓦地一颤,回首向地面望去,木质地板上赫然一个带血的暗红足印! 翠喜见了,惊慌失措的扑上来,仔仔细细地寻找着身上的伤处,指尖无意触到棉靴,靴筒竟是湿嗒嗒,黏糊糊的…… 翠喜帮我脱下靴子,雪白的布袜已经被鲜血浸得透湿,轻轻地褪去袜子,她带着哭腔道,“主子,您的腿!” 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小腿接近足踝处,齐深深的一圈牙印,血流不止! 这……这是狼咬伤的,方才一心一意全都扑在龙广瑄身上,居然没有发觉自己也受伤了,竟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往伤口抹了些药粉,用纱布包好,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关系,不碍事的,几天就好。” 冬日里,昼短夜长,太阳东升西落,一划就掠过了天际。 已经过了三日,原以为处理好伤口之后,龙广瑄的热度会马上退去,没有想到他的体温似乎越来越高,人也昏迷不醒……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华思宁诡计多端,或许他已经知晓我会亲赴壅关营救龙广瑄,或许他故意设下了圈套等我来钻…… 慌忙解开龙广瑄胸口裹着的纱布,伤口依旧不住流出乌黑的脓血…… 一片阴云飘过心间,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龙广瑄中毒了,那箭上有毒! 华思宁师从‘毒王’宇日清,下毒害人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医救龙广瑄,帮他解毒…… 又是漫长的一夜,四野寂静,屋外偶尔传来几声鸦啼。 宋毅与林俊溪席地而坐,守在门口,静静地擦拭着刀剑。 这夜静得可怕,心上萦绕着莫名的恐惧,害怕龙广瑄一睡不起…… “嘘——”林俊溪与宋毅相视一望,按剑而起。 我侧耳聆听,远处似乎传来众人踏雪发出的簌簌声,隐隐入耳还有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来者越来越近,透过窗棂可以清楚地看见火把上跳跃着烈烈火焰,清楚地听见战马嘶鸣之声…… 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来者会是何人,会是李光亮的援军么? 宋毅蹑手蹑脚的将木门推开,透过细细的门缝,偷偷向外窥探,立刻大惊失色道,“来者不善,小心!” 话音未落,数支燃着火的箭矢破空呼啸而至,穿过窗棂径直向我而来,林俊溪飞身一跃将我扑倒在地,火箭齐齐落到干草堆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屋内顿时一片浓烟滚滚…… 我被浓烟呛得不住咳嗽,嘶声嚷道,“快,快去救广瑄……” 危急关头,林俊溪一把拽起龙广瑄,将他背在背上,取下墙上悬挂的弓箭,大喝一声,“走,我们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 宋毅陡然开门大步跃出,仗剑走在最前头,高声怒骂道,“姓华的,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专干这些偷袭之类的见不得人的勾当,有本事单枪匹马前来较量一番!” 事出突然,我还没来得及穿靴,就随着他们一起奔出屋外。 赤足踏在雪地上透心的凉、刺骨的寒,从足尖到心底都是僵冷的…… 小腿的伤口痛入骨髓,不由浑身颤抖,翠喜见状,紧忙上前扶住我,借着冲天的火光,我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 一队手持刀剑,身着甲胄的军士将栖身之木屋团团围住,一列弓弩手正挽弓搭箭齐齐瞄准着我们,弓弩手之后一鬼魅般的黑影端坐马背之上,冷声笑道,“毓凤,别来无恙啊!”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神情,但我可以从他冰冷的透着寒烈杀气的笑声中得知,他就是华思宁! 我上前两步,从容不迫地微笑,“宁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华思宁打马上前,纵声大笑,“半月期限已至,本王专程前来探视昭明王殿下,迫切想要知道中了‘绝命’的龙广瑄是否已经命丧黄泉!” 绝命?龙广瑄中的竟是世间最恶毒的绝命! 华思宁,曾经是我最仰仗的人,也是我最最信赖的人,他却如此狠毒的陷害龙广瑄,我绝对不能放过他! 我攥紧拳头欲冲上前去,宋毅踏前一步拦在我面前,厉声说道,“小心有诈!” 华思宁见我恼怒,不禁扬眉冷笑,“就是喜欢你那刚烈的性子,倒与本王有几分相似呢?” 林俊溪背着龙广瑄来到我身侧,怒斥道,“华思宁,你不要太嚣张!” 华思宁轻瞟了林俊溪一眼,惋惜地摇了摇头,“败军之将,还有何颜面留存这世上,本王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你背上背着的可是那玉树临风的三皇子……可惜啊,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苟延残喘!” 他如此羞辱龙广瑄,我满腔怒火直冲脑门,一把抢过林俊溪持着的弯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箭开弓,嗖的一声,白翎厉箭呼啸而出,擦过华思宁的耳侧飞过…… 华思宁一怔,随即拍了拍胸口,面不改色的猖狂大笑,“怎么?念在旧日情分之上还是不忍心下手,要射就冲着这儿来!” 我冷眼直视着他,一点也不胆怯,厉声嚷道,“对,你说对了,我对你还抱有一丝幻想,还是不忍心下手,不忍对我最最信赖之人下手!你也会说念在旧日情分上,你为什么就能狠心的痛下杀手,毒害龙广瑄!” 抛了弓箭,我一瘸一拐向他走去,如行走在刀尖上一般,每走一步都痛彻心扉,不知不觉一股暖流顺着小腿蜿蜒流下,雪地上留下的朵朵殷红的莲花…… 林俊溪颤声叫道,“毓凤,别去……” “龙广瑄不配爱你,也不配得到你的爱!”华思宁撕心裂肺的狂吼一声,向我伸出手臂,“毓凤,跟我走,我们回南诏去,回洱海边去。” 龙广瑄不配得到我的爱?脑中一片空白,一只手不由自主地触碰到袖中寒冰一般的硬物,那是阿克苏赠我的金刀。 离他越来越近,我陡然驻足,阖上双眸,努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无所畏惧! 徐步来到马前,我骤然发力,不顾一切地跃起,飞身将华思宁扑下马来,顺势抽出金刀抵在他的喉间,凄厉的叫道,“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快把解药拿出来!” 仓促之间,华思宁身后的军士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都纷纷向后退却。 华思宁缓缓起身,镇定自若的谈笑风生,“你的身手还是如此矫健,比从前更果敢,更有魄力了!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持着烛台威胁华思安要玉石俱焚的小丫头。” 我横眉怒对着他,大声吼叫,“废话少说,快把解药拿出来!你还敢提华思安,我真是后悔帮你解决了他,纵使是他那样十恶不赦之徒,也比你强上千万倍……” 此时此刻,我万分痛恨自己,竟然帮助他铲除了华思安,或许那个最坏最恶毒之人不是华思安,而是华思宁! 一想到这儿,不由握紧了金刀,锋利的刀锋直直抵住他的咽喉,我多么想就这样一刀下去…… 这样就可以为龙广瑄报仇,为大夏千千万万战死的将士雪恨,为世间的黎民苍生除害! “那你就动手啊!”华思宁面无惧色,唇边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探手箍住我的纤腰,轻佻的笑道,“你消瘦了许多,让我来抱抱你!” 我一惊,差点就松开持刀之手,他见了,讪讪而笑,“倒是将刀握好啊,否则我会觉得你没有杀我的诚意!” 趁疏于防备之际,宋毅持剑上前,华思宁微微抬起手来,深情凝望我,温暖地笑道,“看来又有人前来送死了。” 我顿觉不妙,蓦然脱口道,“宋毅,不要过来……” 就在我开口的刹那,余光瞥见寒光一闪,一支袖箭从华思宁的袖口飞出,正中宋毅的右肩,宋毅一颤,所持长剑骤然坠地,冰雪如碎玉般溅起。 “你……”森然的目光久久留驻在华思宁的面容之上,仿佛是看着一个冷血的异类,“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为何要伤及无辜!” 他的笑意淡淡,“我不喜欢你的这种眼神!放心吧,箭上无毒,只是皮外伤而已,就当作是个小小的教训。” 华思宁究竟是怎么了,从何时起竟变得如此冷血,真刀实箭的杀人时,脸上居然还洋溢着春日般温暖的笑意? 对待冷血之人,自然不能温柔半分,我单手一颤,金刀已将他喉间肌肤划破,一丝殷红渗了出来…… “快把解药给我!”我再次厉声高喝,“否则下一刀就不会此般轻柔!” “好啊,我拭目以待。”华思宁俯身伏在耳边柔声轻语,“我怎会傻到将解药带在身上,想拿解药可以,与我一同回大理去。” “你妄想!”我蹙眉冷睨他,他阴狠的眉宇间竟带着几许淡淡的温柔…… 人还是那人,温柔依旧还在,人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美好的回忆填满整个心房。 最难忘他的微笑,如暮春的暖阳般温煦柔和;最难忘他的眼神,若一池幽幽的秋水潋滟;最难忘他的眼泪,一滴滴都隐藏着不轻易袒露的情感,那是暗藏心底最深的痛…… 记忆中,他用一支玉笛抚慰哭泣不止的我,他捉来无数萤火虫带我进入梦幻般的仙境,他会陪我游山玩水,吟诗对弈;他会奋不顾身的为我挡箭,细致入微的为我疗伤…… 不可否认华思宁对我真的很好,可惜他不能做到爱屋及乌…… 一时之间,我有些恍惚,持着金刀的手缓缓离开他的喉间。 我能伤害他么,我能杀了他么?为什么我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见我犹豫不决,华思宁陡然将我拥住,在耳畔轻轻低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要你跟我走,不要问为什么,只需跟我走……” 一句飘忽的话语钻入鼓膜,我的泪竟夺眶而出。 “那龙广瑄呢?”摆在心中第一位的依旧是龙广瑄。 “带上他,这世上只有我能够救他,我也一定会救他……”华思宁的声音低沉而温暖,一字一句淡淡地说道,“你可以杀了我,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但我知道你会不忍心……” 就在此时,林俊溪惊呼一声,“毓凤,不要相信他,他诡计多端,他心狠手辣!” 是啊,林俊溪的一语让我警醒,我差一点又相信了他,被他的温柔所俘获。 我一掌推开他,退后数步,再次持刀相向。 华思宁定定望着我,目中神色莫测,“你不相信我了么?” 望向他深邃的眼底,咬唇艰难一句,“是,不相信了!” “好!太好了!”他痴痴地凝视着我,缓缓地微笑,笑容如春花般灿烂夺目,“那就让我的鲜血向你证明,我是好人,你应该完完全全的相信我……”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丝毫的胆怯,径直向我走来,直挺挺的向刀尖上撞去…… 116 不离不弃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见华思宁上前,我惊呆了,没有料想到他会如此这般! 陡然抬手将刀抽回,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刀尖无情的刺中他的手臂,“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华思宁忍着剧痛拔出金刀,交予我,柔柔地微笑,“我只是想证明我的真心!” 金灿灿的刀尖被殷殷鲜血染的艳红,捧着金刀的双手不住颤抖,华思宁已然癫狂,竟会以自残的方式向我证明他的真心…… 心里难受极了,心底的某个位置似乎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变软……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滑落,我凄厉的悲泣道,“华思宁,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只要你救活龙广瑄,我愿意死心塌地的跟你走……” *** 马车缓慢行在青山绿水间,已经进入了南诏的地界。 为了挽救龙广瑄的性命,我还是迫不得已地选择与华思宁一同回到大理,回到苍山洱海之畔。 不顾我再三挽留,林俊溪只身返回郢安复命,留下宋毅护送我们去大理。 一路之上,龙广瑄依旧昏昏沉睡,苍白消瘦的脸上带着几许淡淡的笑意,我守在他身旁,紧紧握住他修长纤细的指尖不曾松开。 他的掌心很凉,几乎没有一丝温度,这是我最担心的——害怕他会永远沉睡下去,不再醒来…… 华思宁倚着车壁与我对坐,近在咫尺,他的手臂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静静凝视着我,淡然一句,“你放心,回到大理之后,我一定会细心医治他。”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漠然点头,“希望你说得出,做得到。” “你还在怨我?”他的目光如刀刃,瞬时穿透我的内心。 攥着龙广瑄的手,面无表情的厉声说道,“答应与你一同回大理并不是因为原谅了你!我怨你,我恨你,无时不刻都在怨恨你!你为什么要这般陷害龙广瑄?” “我恨他!”话音未完,即被华思宁硬生生地打断,“我恨他能够得到你完整的爱!” 一时之间,我不寒而栗,华思宁一定是癫狂了,他居然会这样说,他知道我一直爱着龙广瑄啊! 唇角微微上扬,一抹飘忽的冷笑,“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与你之间……” 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或许从前对华思宁有过那么一点点好感,但是他害了龙广瑄,仅凭这一点就将我对他的好感全部抹煞。 他微微蹙眉,欲言又止,“我只是想保护你,只是不希望你爱上姓龙的!” 一字一句包含着深深的怨恨,似乎是对自己,更对龙广瑄。 我愕然,凝眉注视着他那双寒意四射的乌黑眸子,心头激起巨浪滔天——华思宁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不再多说一句,只是彼此久久地注视,此时无声胜有声。 静默,长久的静默…… 大理四季如春,竹青柳翠,桃红樱白,风景秀美,气候宜人。 再次踏进洱海畔华思宁的别馆,景物一切如旧,只是心境大不相同。 将龙广瑄安置妥当后,疾步来到华思宁面前,焦急迫切道,“现在你可以交出解药了吧!” “解药?”华思宁瞟我一眼,唇角浮现寒烈如冰的冷笑,“世间最恶毒的毒药之所以被称为绝命,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解药可以解毒!” 他说得出,却做不到了! 我惊怒,浑身颤抖地大吼道,“你在骗我,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用自残的方式让我轻信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来到大理。” 他冷冷地笑,如狰狞的魔鬼一般,“如果我不那样做,你还会跟着我么?” “你好狠毒!”我疯了似的冲上前去,用尽力气厮打着华思宁,泪水如肆虐的洪水般涌出…… “你疯够了没有!”他一把将我重重地推开,面色冷如寒霜,“你给我乖乖待在这儿,我要你睁大眼睛看着龙广瑄是如何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他拂袖离去,让侍卫锁上房门,严加看管。 华思宁想将我困在这儿,他想让我亲眼看着龙广瑄死去,绝不能让他得偿所愿! 龙广瑄静静地躺在床上,气息已经很微弱了,我抬手覆在他的胸前,心跳几乎就要停止,他的身子在渐渐僵硬,慢慢变冷…… 我……我该如何挽救他即将逝去的生命? 苦苦深思良久,陡然记起父亲曾经说过一个古方,是医人救命的下下策——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终究会行到这一步,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但不得不去面对。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为了守护心中最深爱的男子,我心甘情愿奉上——那鲜红的血,那不灭的爱,那滚烫的心…… 没有片刻犹豫,我倏地站起,唰的一声,从袖中抽出金刀。 那锋利的刀刃闪着熠熠寒光,让人心惊胆怯。 缓缓地阖上双眼,纤纤玉手牢牢抓住森寒的刀锋,霎时滚烫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玉石地面上滴答作响…… 痛,很痛,痛彻心扉,泪水悄悄滑落…… 俯身扑到床边,将滴着鲜血的手掌放在龙广瑄的唇上,殷殷热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双唇,血慢慢渗入他的唇间。 我欣慰的笑,我的血液将与龙广瑄的融合在一起,我的生命将在他的体内延续…… 我们将不离不弃,再也不会分离! 渐渐地我已然没有了力气,缓缓地滑坐在地,含情脉脉地望着龙广瑄,一笑嫣然。 只想将龙广瑄的容貌再次深深铭刻在心底,我会在奈何桥头等着他,一直等着他……直到我们再次相逢时,即使他已经满头银霜,垂垂老矣,我还是会第一眼认出他…… 指尖已经发白,我吃力地抬起手,艰难覆上他的面庞。 那是幻觉么,居然觉得他的肌肤带着几许温度,他似乎低低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龙广瑄在好转,他得救了么? 眼前一片迷茫,我再也看不清,听不明…… “砰”的一声,门被人用力踹开,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晃到眼前,来者好像是华思宁。 他一脸焦急,面色哀痛,赤红的眸中闪烁着莹然的泪光,他用力掐住我腕上的主脉,意图帮我止血,但殷殷绯红还是从我的指缝间源源不断的渗出…… 他猛地拥我入怀,嗓音沙哑的怕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 已然没有一丝力气,勉强直起身子,贴在他耳畔,断断续续,“我做到了,我救活了龙广瑄,即使是死也无憾矣!” 隐隐听闻他声音嘶哑地说了些什么,我已然不能回答,缓缓地阖上双眸,堕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 半梦半醒间,一翩翩公子向我走来,他浅浅地笑,轻轻唤道,“毓凤,快醒醒……” 他就那样坐在我身畔,一袭白衣胜雪,清风拂过他的发丝,扬起衣袂飘飘。 如玉似水的明眸,温柔多情的浅笑,他就是我的龙广瑄啊! 竭尽全力地探起身子,向他伸了伸手,想要抚上他清俊的笑颜。 可是无论如何用力也触摸不到,那是幻像么? 或许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幻! 即使是梦境,我也愿意沉沦之中,只要能与龙广瑄在一起,哪怕是身在黄泉地府,我也不会畏惧害怕…… 火热的掌心抚过我的额头,他似乎与我说了些什么,却只听清“珍重”二字。 心头一阵惊跳,难道他是前来与我告别么? 陡然记起龙广瑄身中‘绝命’,命悬一线…… 对啊,我还要去挽救他的生命! 强迫自己快点儿清醒,模糊的意识渐渐清晰,我缓缓睁开双眼。 一间陌生的屋子,似乎由冰雪堆砌而成,透着冷冽的寒气。 斜斜地倚在一方汤池里,这池水不是热的,水面上还漂浮着块块寒冰。 身子浸在冰水之中,却没有觉得有丝毫刺骨的寒意,这是为何…… 这究竟是哪里?一觉醒来竟不知身处何方? 珠帘微动,有人步入屋内,“毓凤,你还要泡多久?” 这声音分外耳熟,我蓦然回首,惊得呆住了,“龙广瑄,你是广瑄!” “是啊,我是龙广瑄!”他笑着帮我绾起湿漉漉的青丝,用玉簪插好,“好了,该起来了!” 他伸手将我抱起,薄如蝉翼的雪白纱衣被池水浸透,贴在身上如透明一般,玲珑的曲线瞬时暴露无遗。 我双颊嫣红,飞快地扭过身子,不敢再看他一眼,浸过冰水的身子居然滚滚发烫。 他托起一幅丝绢将我裹住,张开双臂将我环抱。 拼命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他的双唇贴上我的耳垂,似乎带有一种不可违抗的气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你这么近了,让我好好抱着你……” 不再动弹一下,任由他将我紧紧抱在怀中,“你是龙广瑄么?” 他一愣,清眸浅笑,“为什么会这样问?” 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此人就是龙广瑄,“你能掐一下我么?” 他微微一笑,就在他的指尖触及肌肤的那一刹那,我用力在他手掌狠狠掐了一下。 “哎呦”一声惨叫逸出他的喉间,我莞尔一笑,“我怕痛,所以就只有掐你啦。” 龙广瑄啼笑皆非,用手指轻轻刮我的鼻尖,“你这坏丫头,都掐出血印了!” 似乎还不敢确定,踮起足尖,攀上他的脖颈,伏在耳边低声轻语,“给我看你肩头的伤。” “验明正身么?要检查晴毓凤烙下的印记。”他讪讪而笑,挑开衣襟,袒露肩头,“你如何才能相信我就是真正的我!” 轻轻抚上他白皙的肩头,赫然留有一个深深的牙印,这是初夜时在龙广瑄肩头留下的,属于我的印记。 颊间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颤声哽咽道,“是你,你就是龙广瑄,我的龙广瑄……” 话未说完,一双温热的唇堵住我的话语,他俯身摄住我柔滑的双唇辗转吮吸…… 身子一软,倒在他的怀中,整个人沉浸在他的温情之中不能自拔,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究竟是怎么了? 一觉醒来,乾坤扭转,居然从黑暗走向了光明。 摄人魂魄的一吻之后,我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的伤口已经变得很浅很淡,难道自己昏睡了数月之久么? “我到底怎么了?”抬眼迎上他清澈如水的眸子。 龙广瑄捉住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淡然道,“从今往后,我们不再分离,因为我们血肉相融,共用一条命……” 他抱着我缓步出了那间奇怪的屋子,我无意瞥见庭苑之中,已然初夏的景致。 难道真是梦中一日,世上千年么? 静静坐在梳妆台前,龙广瑄立在身后轻轻撩起我乌黑的长发,用丝绢小心翼翼地擦拭,用月白色的象牙梳子梳好。 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那还是我么? 面容是那样消瘦,面色是那样惨白,眼眶深深地凹陷,如大病初愈般。 龙广瑄笑着睨我,“怎么,不认识自己了么?” 回首仰望,只见他双眸闪过一丝忧郁,我淡淡地笑,“只是觉得幸福来得太快,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他温柔地笑,轻描淡写道,“你会知晓一切的……” 翠喜悄悄进来,躬身伺候我穿衣,“主子,晚膳已经预备好了,宁王在正厅等您。” 龙广瑄扶我站起,轻言细语,“走吧,别让华思宁久等。” 如果说广瑄的态度让我着实一惊,那么华思宁的态度就让我瞠目结舌了。 我徐步步入正厅,华思宁凝眉深望,“毓凤,广瑄,你们来了……” 他的语声很轻,如石上缓缓流过的清泉,带着几分融融的暖意。 我如堕云里雾里,看不清,弄不明…… 来到案前坐定,凝神垂眸,迟疑了良久,陡然一句,“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了?你们两人不是针尖对麦芒么,不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么,为何会这般……” 华思宁瞥了龙广瑄一眼,淡然一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现在与将来才是最为重要的,难道你不希望我们和睦相处么?” “我?当然希望,做梦都希望呢!” 华思宁与龙广瑄相视一笑,笑中掩藏着一丝酸楚…… 侧首望向华思宁,悄然一句,“广瑄所中之绝命是如何解的?” 华思宁一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不觉向龙广瑄瞥去,龙广瑄微微蹙眉,轻轻摇头。 我见了,故意嗤笑道,“何时起,堂堂宁王还要看三殿下的脸色行事。” 龙广瑄伸手揽我入怀,深深凝视,微笑道,“旧事何须重提!” 我甜甜地笑,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任凭风云变幻,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 洱海畔,苍山下的别馆幽深宁静,纵情于山水之间,日子渐渐平静,心如止水。 时光在掌心沉淀,我不再被世事所烦扰,突然发现,能与龙广瑄在洱海边静坐,聆听碧水拍岸之声,便是岁月最大的恩赐。 这就是我一直幻想的,一直想要得到的,没想到竟然会到来的如此神速。 夕阳西下,天边撒满五彩云霞,那么瑰丽绚烂,那么耀眼夺目。 我与龙广瑄携手偎依,霞光将我们笼罩,长相厮守不再遥不可及,他就在这里,他就在我的身边…… 龙广瑄总是形影不离地陪着我,守护着我,即使是在庭苑中散步,他也会紧紧将我揽在身侧,仿佛是护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心中隐隐有些异样,感觉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这日,午睡起来没有见到广瑄,唤来翠喜询问,翠喜摇了摇头,只是说了句——宁王来了。 华思宁政务繁忙,不常来别馆,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总觉得事有蹊跷,记得华思宁曾经亲口说过,他恨龙广瑄! 可是现在,他们却亲如手足一般,这里面似乎掩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让翠喜预备茶水,亲自端去书房,刚转过回廊,便听见书房中传出争执声。 那声音好像是广瑄与华思宁,我驻足不前,侧耳细细倾听。 “你说她的身子已无大碍,现在却每况日下,你究竟有多大把握?”龙广瑄厉声质问,声音不住颤抖。 华思宁也不甘示弱,“难道只有你在乎她么,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我比你更心痛!别忘了是谁害她的……”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这就是手足之情的表现么?或许那只是他们在我面前做戏而已,只是害怕我伤心而合力演出的一幕幕喜剧。 龙广瑄的声音嘶哑,“是,是我害了她,但……我恳求你,帮我保住她的命!” 华思宁哀叹一声,“用虺蜮续命不是长久之际!” 虺蜮?我一震,失手跌了茶盘。 龙广瑄夺门而出,一见是我,愣了半晌。 “毓凤,你怎么来了?”华思宁故作镇静,拍了拍龙广瑄的肩头,淡淡道,“只是在谈论寰宇。” 龙广瑄陡然回过神来,微微点头,“是啊!” “是寰宇?”我冷冷地望着他们,唇边一抹醉人的浅笑,“还是虺蜮?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定是你听错了!”龙广瑄微微一笑,抬手揽住我,“走,我陪你散步去。” 推开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咬牙一字一句吐出,“看着我,告诉我!” 目光直直地注视龙广瑄,他的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我一眼。 我有些恼怒,大声嚷道,“你连直面我的勇气都没有!” 龙广瑄依旧默不作声,四处躲闪着我探究的目光…… 华思宁怅然一叹,“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你就告诉她吧。” 龙广瑄轻轻抚上我的手背,满面悔恨之色,哽咽道,“你救了我,却不能救自己……” “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太自责!”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很庆幸我还活着,虺蜮可以延续我的生命……” 华思宁颤声说道,“毓凤,你知道……” 我不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绝大部分的鲜血已经融入了龙广瑄的体内,现在我的生命是靠虺蜮来延续…… 虺蜮药性奇寒,有一定毒性,它让我的血液如冰雪般寒冷,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即使我浸在冰水之中也不会感到刺骨的冷。 随着毒性慢慢渗入经脉,我会逐渐丧失味觉、嗅觉、触觉……直至死亡…… 这是‘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的代价,只是没有料到我还活着…… 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强忍心中剧痛,微微一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 夏日的夜,宁静之中透着喧闹,虫儿躲在树丛草间低低的吟唱,扰得人睡不安神。 披衣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窗外清朗的夜色,沉浸在熏人如醉的夜风中。 终究还是会比龙广瑄先行离开,当我离开人世之后,龙广瑄一人该如何去面对? 这是我所担心的…… 或许该给他留下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将是我生命的延续…… 龙广瑄悄悄来到身后,伸出双臂,拥住我,贴耳喃喃细语,“怎么在这儿,夜里风大,想什么呢?” 我微微阖眼,偎依在他怀中,低低轻语,“广瑄,我想要个孩子……” 他的肩头一颤,久久不语,我回眸凝望,“怎么,你不喜欢孩子么?” 轻轻抚上他的面庞,那双清澈的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你先养好身子。” 早已知晓他会这样说,我温顺地点点头,含笑答应了。 红烛摇曳,帐幔随风飘扬,静静地躺在床上,即使被广瑄紧紧拥在怀里,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温暖。 他伏在我耳边轻声低语,“你好冷,冷得就像千年寒冰!” 我轻笑出声,“你说得不对,我是一条冰冷的毒虺,一条魅惑人心的美女蛇。” 他轻轻拂去我的衣襟,摩挲着胸前所刺的红梅,“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魅惑我的……” 伸出细细指尖点了点他的薄唇,探起身子献上一个轻吻,温柔呢喃,“我会让你身中美女蛇之毒,让你痛不欲生……” 话音未落,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覆上我娇艳欲滴的朱唇,一时唇齿缠绵,难舍难分…… 激情与**被一个深吻而挑动,一夜几近疯狂,任他永无止尽的为所欲为…… 日子过得很快,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的味觉与嗅觉在渐渐消失…… 花开满庭,却嗅不到一丝芬芳;满桌佳肴,却品不出一点香甜…… 难道已经临近死亡,马上就要离开人世,我还有太多的夙愿没有了结…… *** 每日清晨,龙广瑄会雷打不动的亲自端来一盏浓黑的汤药,他会用药匙徐徐地搅拌,小心翼翼地试着温度,然后将药盏送到我唇边。 虽然没有了味觉,已辨不出苦涩,但我还是会摇头抗拒。 每每这时,龙广瑄就会轻轻揽住我,柔声细语地劝慰,“乖乖地喝药,等你养好身子,我们就可以有漂亮可爱的小宝宝了。” 当他轻声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就会不住滴血…… 即使没有了嗅觉,没有了味觉,我也知晓这盏中所盛是何种汤药! 我会强忍着泪水,默默的接过药盏一饮而尽,然后强迫自己微笑着将药盏递与他。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他全心全意的为我好,我不能辜负…… 庭院深深,花荫柳畔,我倚在龙广瑄怀中,安静地翻看着书卷。 见他许久不语,我漫不经心的问道,“将来会如何?” 龙广瑄还是默不吭声,我缓缓的抬头,轻声唤道,“广瑄——” 他有些恍惚,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愁,目光直直延伸至远方…… 我悄悄挽住他的手臂,他一时才回过神来,目光与我相触,眼底尽是温柔,“将来?广瑄与毓凤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至永远……” 我淡淡地笑,笑容中透出无限的凄凉…… 永远是多远,我怕自己会看不到…… 即使是这样我也无憾矣,至少我拥有最美好的记忆! 忍住心中的痛,幽幽地开口,“我们回郢安吧!” 龙广瑄一怔,唇角微微扬起,勉力微笑,“不……我不会再次亲手将你推入漆黑的深宫!” 凝眉深望,他那微笑背后的苦涩与痛楚,眼神深处的忧愁与哀伤,叫人如何视若无睹,叫人如何不为之揪心。 我怎会不了解龙广瑄的心思,他的目光一直伸向东北方向。 那里是大夏,是郢安;那里才是他的国,他的家。 他是大夏最有作为的皇子,他不应被我困在身边,他不应幽居在风景如画的大理;他的志向应该在郢安,在那巍峨高耸的九重天阙…… 抬手覆上他俊朗的面庞,浅浅的笑,“答应我,快答应我,你会回郢安……” 他轻轻吻上我的掌心,声音哽咽,“我会回去!” 欣慰的笑,渐渐阖上双眼,轻语道,“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阵沉重的足步声,有人低声禀报着什么,广瑄悄声道,“让她回去,我不想见她……”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广瑄——” 倏然睁眼坐起,抬眸望去,只见几位宫人簇拥着一位身着桃红宫装,头戴黄金凤钗的女子姗姗而来。 那白皙的皮肤,那俏丽的容貌,那窈窕的身段——她是华思蒨啊! 心头顿时大震,一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将她忘了? 她才是龙广瑄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这该如何是好,预备静悄悄地离去,无奈龙广瑄死死攥住我的手,轻言一句,“该来的总是会来,你我要泰然处之,要记住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就好。” 我微微点头,起身立在一旁。 华思蒨径直来到龙广瑄身边,千娇百媚的笑,“你来大理了,怎么也不进宫探望我?” 龙广瑄冷言冷语,“早在郢安时,该说的已经全都说清楚了。” “不要这样嘛!”华思蒨似乎还不死心,挨着龙广瑄坐下,含笑勾起他的脖颈,“我已记不清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了……” 龙广瑄挡开华思蒨藤蔓似的玉臂,冷冷道,“你可以离开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早已心有所属,心中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华思蒨惊声尖叫,“不可能,这一定不可能,你是爱我的,我不会再计较你的过去……” “不必了!”龙广瑄厉声喝止,“我不想再见到你,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华思蒨脸色惨白,呆呆地望住龙广瑄,仿佛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突然她扬声大笑,“我可是堂堂的昭明王王妃,南诏的永贞公主,难道还比不上晴毓凤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天啊,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要用如此这般恶毒的字眼? 心惊胆战地望向龙广瑄,阵阵寒意向我袭来。 “住口!”龙广瑄语声冰冷,紧紧地攥住双拳,“你别逼我动手!” 华思蒨凄厉的狂笑,“也就只有你会将她捧在掌心,谁人不知她与懿德太子,与瑞明王,还有我哥之间不清不楚……” “华思蒨!”龙广瑄一声怒斥,让人心头一惊,“过去我或多或少对你心存歉疚之意,你今日的一席话将我的歉疚之意全部抹煞!” 华思蒨愣了愣,随即疯狂的嘶喊道,“反正你不会再爱我,今日索性说清楚讲明白!你若与晴毓凤在一起,有朝一日定会后悔,她是前朝的……” 117 血海深仇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不!”我双膝一软,跪伏在地,“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毓凤!”龙广瑄抢前一步将我抱起,满目伤痛,“你怎么了?” 眼前模糊一片,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颊间滚落,“我……我不是……” “是……我知道!”他将我紧紧揽在胸前,“我不会理会任何人所说的任何话语,要知道你就是我的唯一!” *** 一整夜,翻来覆去的睡不安宁,透过垂帘幔帐的缝隙,茫然的睁大双眼,漫无目的地注视着无边无际的黑夜。 耳畔不绝响起白天华思蒨说过的话语——晴毓凤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也就只有你会将她捧在掌心…… 虽然在华思蒨面前,广瑄一直竭力维护我,但心中依旧有愧,害怕他会计较往事种种…… “毓凤,怎么了?”龙广瑄贴在耳畔轻声低咛,抬臂将我揽在怀中。 黑暗中,他的轮廓模糊不清,纤指顺着他的鼻梁滑下,在他的唇间缓缓游走,“你会介怀么,我……” 不等我说完,一双炙热的唇已经压了下来,“我不许你再这样问,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 潸然泪下,我的泪水将被衾浸湿了大片。 “你在哭。”龙广瑄吻上晶莹的泪珠,紧紧扣住我的玉指,十指交缠,他的声音低缓,“你是我的唯一,我不会再放手!” 短短十二字,胜过千言万语,让我追求了一生一世,即使耗尽生命也无憾矣! 偎依在他的怀中,慢慢阖眼,沉沉睡去…… 恍惚间,有东西在窸窸窣窣的移动,抬眸一惊,只见无数黑白相间的小花蛇在身上蠕动,吐着鲜红的芯子向我扑来…… “啊!蛇……”陡然惊叫一声,倏地坐起,豆大的冷汗顺着颈间滚落。 “是噩梦么?”广瑄从枕下抽出丝帕,替我拭去汗珠,轻抚着后背,喃喃道,“没事了……” 心有余悸地掀开锦被,仔仔细细查看身上,惊恐道,“有蛇,方才有好多蛇,吐着芯子向我扑来。” 龙广瑄柔声安慰,“别担心,只是梦而已。” 惊得手脚发颤,骇然道,“不,真真切切呢!它们一定是为虺蜮而来……” “虺蜮?”他垂眸沉思片刻,“你再睡一会儿,天明之后,我们去崇圣寺,请法师作法。” 急促的雨点纷落在青翠的芭蕉叶上,溅起一朵朵玲珑的水花。 推开小轩窗,我无奈地看着屋檐下连绵不断的雨帘,哀叹一声,“此雨并非及时雨,噼里啪啦惹人烦。” 广瑄悄然来到身后,轻声笑道,“别烦,风雨无阻,车已经备好了。” 他为我披上云锦斗篷,撑开红绸伞,搀着我出门登车。 车驾缓缓驶出,我撩起车帘,向外窥望大理的山山水水。 突然,三座巍巍白塔映入眼底,指着远处问道,“那是哪里?” 话音未落,华思宁如魅影般闪入车内,含笑说道,“那就是今日的目的地——崇圣寺的千寻塔。” 惊愕地望着华思宁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来了? 只听龙广瑄冷冷一笑,“宁王还真是无处不在!” “几日不见,你的气色好了许多。”华思宁含笑注视着我,强行拽过我的手腕,搭了脉细细诊断。 见龙广瑄在场,我不想让气氛过于暧昧,迅速抽回手臂,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冷言冷语,“我也精通医术,自己能诊脉,不劳您大驾了。” “医者不自医!”华思宁假意嗔怒,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用指尖戳我的额头,“你这可恶的丫头,好了疮疤忘了痛,居然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不可否认在华思宁面前,我就像是他的妹妹,他溺爱我,怜惜我…… 崇圣寺为南诏国寺,位于苍山之巅。 雨驻,山间云雾缭绕,朦胧似梦,远山峰峦叠翠,道旁古松参天。 拾阶而上,抬眸望见巍巍金殿,不禁感叹,势极雄壮。 金殿前,身披红黄袈裟的住持大师疾步迎出,双手合十,“华施主大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 华思宁微微欠身行礼,介绍道,“这是崇圣寺的无言大师。” 龙广瑄扶着我上前,躬身行礼,低低说了句,“大师好!” 无言大师静静地端详着我与龙广瑄,淡然一笑,“前世的怨,今生的缘,上天注定你们要相伴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那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 我浅浅的笑,笑颜如花,眸中闪烁着宝石般的晶莹,哀叹一声,“多谢大师,可是很可惜……” “你与我定会相伴一生一世的!”龙广瑄的眸中闪过一丝忧郁,紧握我的手,苦涩地笑,“直至白首时,我的掌心还会留有你的温度……” “大师,我想请问……”不知道该怎样开口,难道说我想为一条毒虺作法事超度么? “梦只是幻象,女施主想问的,老衲已然知晓。”无言大师缓缓阖上眼,声音低沉徐缓,“既然生命在延续,那就不要再回首过去,现在与将来才是最重要的……女施主的使命还未完成,更广阔的天地还在等着你……毕竟玉蝶是千载难逢之物。” 一番低语飘忽如来自天外,刹那间,心弦紧扣,无言大师所说的难道是指…… 大师转身离去,就在转身瞬间,悄然一句,“女施主的夫君贵不可言,离高处只有一步之遥,如得你相助,梦想便不再遥远……” “这……”我惊叹不已,无言大师仿佛知晓世间的一切,万物都逃不过他的慧眼。 我蹙眉不解,“为何大师的法号为‘无言’?” “那是因为他极少开口言语,每每开口时,所言之事即会成为事实。”华思宁微微一笑,“毓凤,你前途无量……” “会有这么一天么?”忐忑不安地望向龙广瑄,他温柔的笑,满目的暖意将我环绕,“我不向往高处,我只想与你长相厮守,平静地度过这一生一世……” 我吟吟笑道,“心有灵犀,不谋而合,一生一世有你足矣。” 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将龙广瑄推向高处,引往胜利之巅…… 雨珠观音殿,雨铜观音前,我双膝长跪,祈求观世音菩萨能赐给我足够长的生命,能让我等到龙广瑄登上巅峰的那一刻。 从观音殿出来,准备启程回去,却没有见到华思宁的身影。 寺中的小沙弥说,华施主与住持大师去了后山。 小小的好奇心在作祟,华思宁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不想让人知晓,不由分说地拽上龙广瑄直奔后山而去。 穿过庙堂,来到后山,竟被眼前一幕所惊呆了…… 翠**滴的竹林里,隐着一座幽雅寂静的别苑,水清如玉的荷花池,曲折回绕的九曲桥,临水而立的沉香亭,琉璃瓦,白玉墙…… 悄悄步入别苑,欣赏着眼前这巧夺天工的美景,轻叹一句,“这里是阆苑仙境么!” “这里的景致分外眼熟,好像是……”龙广瑄环视四周,沉了半晌,“这是悠然居!” 蹙眉不解的凝望他,“悠然居?你怎么会知道?” 龙广瑄淡淡一笑,思绪似乎还沉浸在旧时光之中,“小时候,随母妃去明月宫,见过一卷名为‘悠然居’的画轴,这里的景致与画上所描绘的如出一辙!” “采菊东篱下,”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让人为之一惊,我蓦然回首,华思宁立在身后不远处,颇具韵味地吟道,“悠然见南山,这里就是龙广瑄口中的‘悠然居’。” 龙广瑄肩头一颤,质问道,“你为什么会知晓明月宫中的那卷画轴?” 华思宁哑然失笑,“我一直都知道,想知道为什么,随我前来。” 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屋内烟雾萦绕,白纱垂曳,一排长明灯后悬着两幅巨大的画像。 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画像,一声惊呼,“她是梦妃!” 龙广瑄惊愕的侧首望向我,“这是宫中的禁忌,你如何知晓梦妃的?” 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说我不小心闯入了禁地…… “错,在这悠然居她不再是梦妃,只是梦蝶而已!”华思宁微笑,笑容中融着一丝凄楚,“那另一人呢?” 我抬眸细细端详,眼前突然一亮,那是明黄绣金九龙朝服! 该不会是他吧! 龙广瑄不屑一顾地瞟了一眼,轻蔑地勾唇笑道,“这不就是昏庸的亡国之君,前秦的仁宗皇帝!” 华思宁当头怒喝,“错!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深爱梦蝶的男人!悠然居是一个男人与他深爱的女人隐居的世外桃源,在那里没有皇帝与后妃,没有烦扰与乱事;只有男人与女人,只有祥和与安宁!” 一丝错愕之色飞快地掠过龙广瑄的眼底,他退后数步,拽住我的手,大喝一声,“你……难道你就是永宁太子,你是前秦余孽!” 我愕然,民间有传言:前秦国破之际,仁宗皇帝在郢安的玉皇山自缢之前,斩杀了后宫所有嫔妃与子女,只留下永宁太子一人…… 永宁太子是前秦仁宗皇帝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华思宁轻声浅笑,“我只想让你们知道事实的真相!” 努力平复着惊跳的心,竭力镇定地与他对视,“为什么你要让我们知晓?” 华思宁深眉紧锁,沉声叹道,“因为你们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两个人!” “毓凤,我们走!”龙广瑄拽住我的手腕向外拖去,“华思宁一定是疯了,不要理会他……” “疯了?我何尝不希望自己疯了!”华思宁凄厉的狂笑,笑声如千万锥子直直扎向我的心头,“仁宗皇帝并不是死在郢安的玉皇山,也不是自缢而死;而是于永隆十七年六月十六死在雨蝶殿,是龙广瑄的父亲龙国章亲自下令烧死的,永隆十七年六月十六就是洪武七年六月十六,在你出生的第二日!” 什么?我陡然停下脚步,木然回眸,一字一句问道,“你在说什么?” 浓重的悲哀浮现在华思宁的眼底,他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你出生的第二日,仁宗皇帝与皇后宇氏梦蝶在雨蝶殿双双殉难,葬身火海之中,罪魁祸首就是龙广瑄的父亲龙国章!” 天啊,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如果华思宁就是前秦的永宁太子,那么他与龙广瑄之间就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你在撒谎!”龙广瑄松开我的手腕,疾步冲到华思宁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就是一拳,咆哮道,“你快告诉毓凤,你说得不是真的!” 华思宁抬手拭去唇边的猩红,怅然一笑,“很可惜,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不,不是,你所说的不是真的!”龙广瑄死死攥住华思宁的衣领,如发狂的野兽般怒吼,“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就是梦妃,一定不会杀她的,你在杜撰,你在撒谎!” 华思宁一言不发地望向我,淡淡微笑,那笑容如拂过湖面的轻风,激起粼粼波纹。 在我看来却宛若惊涛骇浪一般,华思宁为何要在我面前提起这陈年旧事? 华思宁冷冷注视着眼前的龙广瑄,哀叹一声,“直至今时今日,龙国章一直后悔杀了梦蝶,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大错已经铸成,人死不能复生……” 不敢相信,洪武皇帝心心念念的梦妃竟是被他自己亲自下令烧死的。 难怪当我在明月宫行刺时,他会主动求死! 这样悲惨的往事我不愿再多听一字,决然转身向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龙广瑄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深望着我。 我抬起冰凉的手掌抚在他的颊间,柔声劝慰,“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那些都不是能由我们所左右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让往事消逝在风里,毕竟现在与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毓凤,我好害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龙广瑄的眉宇间浮现一丝阴郁,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低低耳语,“华思宁的话语让我明白了许多,如果一切如他所说那样……你不会离开我吧!” 我甜甜的微笑,“你也是我的唯一,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 六月十五,我十九岁的生辰,人生如梦,一晃眼已过去五载。 或许真正的人生,是从五年前第一次遇见龙广瑄的那一刻开始。 我看到了开始,却看不到结局…… 一整天,龙广瑄都没有提起,我以为他会忘记我的生辰。 用过晚膳,他独自出去了,留我一人在榻上看书。 过了一会儿,翠喜进来,“主子,三殿下让您去洱海边等他。” 满心狐疑,扶了翠喜匆匆来到洱海边,一条扎着鲜花与彩灯的小船已经等候多时。 龙广瑄立在船头,向我伸出手,邀请我登船。 并肩坐在软垫上,龙广瑄亲自摇浆,彩船载着我们向洱海深处驶去。 静谧的夜里,耳畔只有木桨激起的水花声。 一轮皓月当头,如流水似银雾般将清辉撒满海中,碧水映月勾勒出一片银色的梦幻,令人如痴如醉。 抬首仰望清朗的夜空,那明亮的繁星,那绚丽的银河,是那样光彩夺目…… 我的那些梦想是否会如同这寂静的明星一般,遥不可及! 龙广瑄驻了桨,任彩船在海中随波荡漾,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毓凤,想什么呢?” 侧首微微一笑,“我在想,如果这满天繁星是五颜六色的该多好啊!” “是么?或许可以哦!”龙广瑄缓缓起身,提起悬在船头的彩灯向着岸边的方向摇了摇,轻笑道,“要拭目以待哦!” 一声啸厉划破长空,无边的夜色不再寂静。 “砰——”一阵雷鸣般的巨响之后,无数焰火在深蓝的夜空中绽放。 焰火飞得很高,几乎要触到天河,绽开的瞬间如无数明亮耀眼,五彩斑斓的星辰点缀着无际的苍穹…… 五彩明星划过天际缓缓坠落,它们是那么近,那么亮,仿佛可以落入我的掌心一般,我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惊声叹道,“好美!” 龙广瑄伸手轻抚着我被风儿吹乱的头发,含情脉脉地凝视,“毓凤,生辰快乐!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惊喜么?” 莞尔一笑,微微颔首,轻轻覆上他的唇,献上一个甜蜜的香吻,喃喃低语,“你还是记得,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忘记,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他探手在袖中小心翼翼地摸索,取出一只玲珑八宝盒递给我。 “这又是一个惊喜么?”掀开盒盖,盒底的朱红锦缎上静静躺着一块心形的坠子。 这坠子有些特别,似乎是空心的,既不是玛瑙翡翠,也不是白玉琥珀。 捧着坠子在皎洁的月光下细细查看——坠子里,两缕乌黑的长发相互绾结缠绕在一起,用红色丝线系住…… 我惊呼出声,“这绾结的发丝是如何在这坠子里的?” 龙广瑄重重地握住我捧着坠子的手掌,笑意深浓,“我将自己的心交予你了,你一定要收好,放在离心最近的地方。” 我知晓,我明白他的心意——结发同心,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扬眉浅笑,容颜俏丽,“龙广瑄的真心,这般晶莹剔透,这是……” 龙广瑄淡然一句,“这是波斯的琉璃水晶,我派人远赴波斯,命工匠花费数月打造而成,世上仅此一件!” 笑着望向他的黑眸深处,那里有我灿烂的笑颜,低低耳语,“世上仅此一件,今生与你结缘!” 他修长的指尖抚过我的双唇,柔声细语,“你是如此善解人意,道出了我的心里话——多年前就想送给你,苦于一直没有机会,终于等到了今日!” 泪水在眼眶中闪烁,我沉默看他良久,哑声说出,“我愿年年有今日,君望岁岁有今朝!” 龙广瑄伸手环住我,紧紧将我拥在胸前,清澈的眸中掠过一丝浓重的哀痛。 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心中只有小小的愿望——希望龙广瑄能够陪我度过二十岁的生辰,三十岁的,四十岁的……直至一百岁的…… 夜深了,我偎依在龙广瑄的怀中,甜甜的睡了…… 在梦中,我满头白霜,他牙齿掉光,我们相互偎依,共赏夕阳无限好…… 七月里,从郢安传来惊天霹雳般的消息—— 六月初,鞑靼内乱,阿尔泰王子弑杀父汗蒙克安,夺取可汗之位,阿克苏王子仓惶逃往漠北。 六月二十一,鞑靼骑兵突袭朔州,斩杀守军两千余人。 六月二十四,阿尔泰可汗亲自率军围困幽州达十日之久。 ……………………………… 抬眸茫然地望着龙广瑄,幽幽说道,“你预备如何,照此情形来看,龙广琰希望你回去助他一臂之力!” 他决然的摇头,“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我们待在这儿,至少可以先稳住南诏,稳住华思宁。”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华思宁借着北境不安之际,兴兵入侵,大夏会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仅凭我与龙广瑄能稳住华思宁么? 他是前秦的永宁太子,做梦都希望能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复国。 时局变幻,我们该如何应对南诏,应对鞑靼? 突然,眼前闪过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绿眸——那是他,那个大男孩阿克苏! 我该修书一封告知龙广琰么,可以利用阿克苏,扶持他,让鞑靼再次内乱! 如果鞑靼动荡不安,阿尔泰势必没有多余的心思与精力侵入大夏。 万千思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乱,宋毅神色匆匆地上前,躬身禀报,“启禀三殿下,宁王的大队人马将别馆包围!” 龙广瑄冷冷笑道,“没想到华思宁居然会这么快就动手!” 118 合欢美酒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抬眼望向前庭,图海已经带着一队侍卫闯了进来,一见到我,毕恭毕敬的行礼道,“晴夫人,属下奉王爷之命前来保护您的安全。” “笑话!”我扬声冷笑,“图大人心知肚明,是前来保护我的安全,还是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图海垂首不敢看我一眼,厉声喝道,“来人,将大夏的昭明王拿下!” 我大惊失色,就在方才还与龙广瑄商榷如何稳住华思宁,转眼间,他已派人寻上门来。 来的竟是如此之快,仓促间,还无从深思熟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龙广瑄被图海带走么? 变,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该如何应对,如何保全我与龙广瑄? 万千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我拍案而起,指着图海的鼻子大声嚷道,“你好大的胆子!” 图海一惊,垂首沉声说道,“属下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见谅!”说着大手一挥,命侍卫持刀而上。 见侍卫上前要拿龙广瑄,宋毅迅速拔剑,挺身拦在龙广瑄面前阻挡。 我抢前一步,一把夺过宋毅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图海,大喝一声,“今日你们若要擒拿龙广瑄,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一句话将在场的所有侍卫震住了,他们胆怯的向后退了数步。 “是何人在这儿大呼小叫,要生要死的!”一阵清逸的笑声飘入耳中,我向前庭望去。 只见华思宁立在阶下,似笑非笑的睨着我,“丫头又在杖刀弄剑,你这火爆的脾气何时才能改变。” 一见他,我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厉声吼道,“我真是后悔当日没有狠下一条心,没有亲手杀了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会千方百计的陷害广瑄!” 说完,欲持剑向他掷去,手腕蓦地一紧,被龙广瑄死死攥住,他轻声柔语,“毓凤,将剑放下。” “广瑄,你……”语声沙哑,紧紧盯住他的双眸。 那双澄澈的明眸变的深不可测,漾着深邃的眸光,如幽幽深潭一般让人难以琢磨。 不明白此时此刻龙广瑄为何会这般冷静从容,难道他已然洞悉了华思宁的阴谋诡计,难道他已成竹在胸,已无所畏惧…… 他轻轻掰开我握住剑柄的纤指,淡然浅笑,“这长剑不该被女人所握……”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渗入耳中,苦涩与辛酸瞬时笼上心头。 是啊,长剑不该被女人所握!可惜这句话不适合我! 我也想纤纤素手,持绣针,习女红;我也想嫣嫣细指,拨琴弦,赏音律。 可惜事与愿违,这双瘦削修长的玉手批过奏章,挽过马缰,拉过雕弓,持过宝剑。 或许从来就没有将自己看做弱质女流,我所经历的惊涛骇浪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多——一上金殿,二救广瑄,三赴西南。 我如男子一般,体察民间疾苦,谋划国政军事,周旋两国之间。 从来就没有示弱过,但每每在龙广瑄面前,我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小女人的娇弱之态。 龙广瑄握住带有我掌心温度的长剑,冷冷笑道,“宁王何必兴师动众,劳烦如此之多的侍卫擒拿一介布衣!” 一介布衣?难道龙广瑄看透了华思宁的心思,自甘与大夏脱离任何关系? 两国若是交兵,那么龙广瑄无疑是最好的筹码,华思宁挟持他可以要挟大夏,可以为所欲为。 事情会如华思宁所想的如此简单么? 现如今,大夏的当权者不是洪武皇帝,而是懿德太子龙广琰。 他视龙广瑄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亲自斩杀而后快…… 如此一来,华思宁能够得偿所愿么? “乍闻昭明王的话语,甚是心寒啊!”华思宁来到面前,微微的笑,眸中锋芒毕露,“您将小王的一片热忱之心践踏殆尽,只是想请您进宫一叙旧情,想不到却如临大敌一般!不管时局如何变幻,大夏与南诏早已结成姻亲,您好歹还是小王的妹婿……” 龙广瑄缓缓欠身,满面笑意,“多谢宁王的盛情邀请,无奈鄙夷草民怎敢登堂入室,还请您见谅。” “草民?”华思宁的唇角扬起一抹冷笑,轻轻瞥我一眼,伸手抚上我的颊间,叹道,“区区草民竟有如此美貌之妻,只是让人艳羡不已啊!” 我一掌挥去,打开他的大手,不屑一顾的冷笑,“你不要在此装腔作势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如果换作从前,这般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必报,可是你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为了他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华思宁温柔的笑,语声淡淡,“你不是旁人,是我今生最重要之人,你可以放一万个心,我不会伤害你,也就不会伤害他……我永远是你可以信赖依靠之人!” 我能懂得他对龙广瑄咬牙切齿的恨,也能懂得他对我绵绵不绝的爱。 曾几何时,华思宁也说过类似的话语,用来抚平我心中的伤痛,直至今日我仍被他的那句话感动。 他与我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恨过他,也爱过他…… 爱恨交织,这种感觉很微妙! 不知为何,有一股酸涩之气直直冲向我的脑门,眼底一片氤氲茫茫。 见我满脸泪痕,华思宁轻轻为我拭去眼泪,略微粗糙的指腹缓缓滑过柔嫩的肌肤,心头顿时暖暖的…… “龙广瑄,我能与你单独谈谈么?”华思宁语声清淡,拍了拍龙广瑄的肩头。 广瑄将长剑交予宋毅,只身随着华思宁向书房走去…… 很好奇,他们会谈些什么? 他们谈了许久,直至上灯时分,步出书房时,华思宁如释重负一般…… 夜里,静静坐在镜前梳妆,久久踌躇,该不该询问龙广瑄。 龙广瑄悄悄走进,双臂环在我的颈间,深情凝视明镜之中倩影,“隐忍了一晚,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深邃的目光洞穿了我的内心,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脱口一句,“你心甘情愿一直待在这儿么?” 他微笑,“无论是哪里,我只愿与你在一起!” 我搁了玉梳,悄然低语,“华思宁与你说了什么?” “只是一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龙广瑄温温的笑,俯身吻上我的耳垂,喃喃自语,“不管天下风云如何变幻,我一定会守护你!” 屋漏又逢连夜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北境的战事还未平息,巴蜀二郡流民暴乱四起。 去岁,号称‘天府之国’的巴蜀二郡洪灾不断,粮食收成不足往年的一半;今春,农耕已无粮种下种,好不容易等朝廷拨下了粮种,偏偏又遇上百年未遇的大旱…… 巴蜀,一时之间从‘天府之国’沦为‘人间地狱’,民不聊生,饥民流离,卖儿卖女,饿殍遍野。 据说流民所到之处,树叶草根、老鼠蚂蚁都不曾剩下,更有些地方竟发生了人食人的惨剧。 少数前秦遗老趁机煽风点火,在他们的鼓动下,流民纷纷揭竿而起,公然与官府对抗,局势一度混乱失控。 每当宋毅呈上来自大夏的密函,龙广瑄都会眉头紧蹙,我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很沉重。 虽然相距千里,但那里毕竟是他的国,那里毕竟有他的亲人,他的百姓……他怎能不忧心忡忡,怎能不心急如焚? 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七月十五,中元节。 晚膳后,广瑄与宋毅去书房议事,许久也没有见他回来。 原本是打算早些安歇的,突然想起了那株昙花,一时心血来潮,吩咐翠喜带上瑶琴去庭苑中赏花。 前些日子,华思宁派人给我送来一盆昙花,我亲自将它移栽在玉竹亭畔。 今夜月色明,青空万里,云淡星稀。 玉竹亭内,我在芙蓉案前凝神坐定,素手焚过袅袅梵香,纤纤涂了蔻丹的玉指,轻轻拨动琴弦,信手一曲阳春白雪。 琴声缥缈,出尘脱俗如天籁一般,宛若涓涓细流从心上淌过…… 翠喜立一旁,惊呼一声,“主子,您看那花儿!” 我起身,凭栏观望,那昙花似乎被我的琴声所陶醉,居然在黑夜中绽放开来。 细细观之,那雪白的花瓣如苍山之巅的千年莹雪,淡绿的花蕊间上还盛着晶莹的露水,飘忽的淡淡幽香阵阵袭来,这是心理作用么,丧失嗅觉的我居然闻到了它的芬芳。 我欣喜若狂,这样奇异的花朵,一定要与龙广瑄一齐观赏,“翠喜,快去请三殿下前来赏花。” “别忙,我已经来了。”我蓦然回首,只见龙广瑄信步而来,微笑道,“千载难逢,昙花一现。” 龙广瑄来到身畔,我托起那柔弱的花朵,扬眉浅笑,“它是不是馥郁芬芳,连我都嗅到它的馨香了。” 话音刚落,那朵雪白的花儿渐渐黯淡,花瓣微微卷起,最终在我掌心凋谢了。 生命如此脆弱,美好的事物总是不长久,刹那芳华已逝…… 想到这里,眼底不禁有些湿润,哀叹一声,“它死了么?这么快就凋零了!” 广瑄见了,伸手将我揽在怀中,轻声细语,“昙花并没有死,只是窥见你倾城倾国的容貌,自叹不如,躲藏起来了……” 他竟如此巧妙的安慰了我,“或许它看见你俊朗的笑颜,害羞的躲起来了。” 一席轻语,如丝丝细雨飘洒在心田,我与广瑄相视一笑,紧紧相拥在一起。 他柔声在耳畔低咛,“昙花凋零不是死亡,也不是毁灭;它只是在酝酿下一次更绚烂更夺目的绽放……” 我仰首望去,他的眉宇间笼罩着浓重的哀伤,“怎么了?难道宋毅又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龙广瑄低声言语,“是林俊溪。” “什么?”我惊骇的脱口而出,“林俊溪怎么了?” 他幽幽地叹息,“幽州被围达一月之久,龙广琰让他率军解幽州之围,结果鞑靼骑兵大破幽州城,血战数日后,幽州屠城,林俊溪生死未卜。” 天啊,以袖掩口低泣,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他…… 在深宫内苑,林俊溪无数次帮过我、救过我;在沅州,在壅关,他曾与我们并肩作战;哭泣时,他会帮我抹去眼泪;无助时,他会借出宽阔的肩膀让我依靠…… 心中默默的祈祷,林俊溪一定不会有事的…… 龙广瑄的目光让我揪心,那深邃的眸中满是伤痛,我淡淡一句,“你预备如何?” 他低声道,“我已修书一封呈给龙广琰,让他尽全力营救林俊溪。” 我轻笑,“龙广琰会听从于你么,我们回去吧,亲自去北境打听他的下落。” 他凝眸深望着我,“你确定这是你的心里话么?” 无言以对,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心里话,但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夜深了,早些安寝吧。”他托起我略带倦色的面庞,轻叹,“方才我听到你的琴声了,如五年前一样悦耳动听,令人陶醉。” 牵起他的手,淡淡说道,“你能陪我喝点酒么?” 回到房间,与龙广瑄倚坐榻上,翠喜奉上美酒佳肴后,知趣的带上门,退下了。 夜静寂无声,红烛摇曳,垂幔依依。 亲自斟满琉璃盏递与龙广瑄,嫣然一笑,“很久都没有陪我喝酒了。” 轻轻碰盏,仰头一饮而尽,龙广瑄劝慰道,“别喝得那么急,你的身子要紧。” 推杯换盏,酒意渐醺。 “别管那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的双颊腾起红晕,将手中喝了半盏的酒送到他面前,醉眼迷蒙的望着他,“合欢酒,不喝么?” 龙广瑄接过琉璃盏,一口饮尽残酒,“好了,今日到此为止,你该去安寝了,”说着伸手将我抱住。 “不要!”我挣扎着,躲开他的怀抱,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我终于得偿所愿,你与我喝过了合欢酒,一生一世都要一起走……我来抚琴给你听……” 119 堕胎汤药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步履蹒跚地来到瑶琴前,凝神静气,努力平复着惊跳的心。 指尖在弦间跳跃,琴声低抑幽咽,千回百转,道不完离别的惆怅,诉不尽思念的酸楚。 铮然一声裂响,琴弦瞬时崩断,婉转悠扬的乐曲戛然而止。 弦下、琴间、案上,留下了丝丝血红…… “你的手!”龙广瑄惊叫一声,疾步上前细细查看。 望着指尖细小的血红,我淡然一笑,“没事的,只是皮外伤而已。” 琴弦突然崩断,难道预示着有祸事要发生,我惊恐万分…… 一夜无眠,一直在想着琴弦之事,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一种不祥的预兆时时在我心上萦绕。 刚刚敲过三更,屋外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木门被重重的叩响,龙广瑄翻身坐起,径直前去开门。 偷偷地掀起纱帐向外窥视,只见宋毅神色慌张的进来,伏在广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楚,似乎提到了“六百里加急”。 龙广瑄神情凝重,心头似乎压抑着剧痛,颤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我赤足下床,来到他面前,轻声唤道,“广瑄,出了何事?” 他忍了许久,才低声一句,“母妃病重,恐命不久矣。” “是苏惠妃!”难以置信的摇头,抬眸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说她……” 话未说完,我已经哽咽失声,勉强地走了两步,只觉身子一晃,堕入一片黑暗之中…… 混沌之中,似乎看到了华思宁的身影,心中一阵惊痛——他来了,难道是虺蜮毒发了么? 纱帐垂幔之外,传来龙广瑄忧心忡忡的声音,“毓凤,到底怎么了?” 华思宁怒不可遏的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我给你的药呢,为什么不哄着她喝下?” “我每日都痛苦地看着她喝药!”龙广瑄的声音低沉,似乎隐着巨大的伤痛,“我不忍心啊!”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她的!”华思宁厉声怒道,“你不知道她的身子弱,居然还让她喝酒,她的身子是经不起……事到如今,只能牺牲掉那无辜的小生命了。” “什么?”龙广瑄的声音霎时哽咽,哑然道,“你不能这样……那是我与毓凤的孩子啊!” 华思宁长叹一声,“难道你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毓凤死么?” 挣扎着坐起,掀开纱帐,怯生生地问道,“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 “毓凤,你……”华思宁不知该怎样回答,沉默了良久,终于低声说道,“你身怀有孕……” 孩子,我与龙广瑄的孩子,我梦寐以求的孩子,我一时欣喜若狂的大笑。 龙广瑄疾步来到床边,深眉紧锁地凝视着我,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光芒,辨不清是喜还是悲,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很低很轻,“你的身子很弱,经不起生育之苦,我们必须舍去这个孩子……” 什么!陡然拽住胸口的衣襟,痛呼出声,“不,你不能这样,这是我与你唯一的孩子啊!” 龙广瑄默默握住我的手,愁云惨淡的面色再也掩不住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哽噎,“毓凤,对不起,我也不忍心舍去我们的孩子,可是你……” 翠喜捧着药盏进来,将乌黑的汤药端到我的床前,那浓墨般的汤药看了就让人阵阵反胃…… “毓凤,来喝药了!”龙广瑄轻轻吹走热气,将药盏送到我的唇边。 心中万分清楚明白这盏中所盛是何种药物,他竟残忍到这般地步——亲自将堕胎药端给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服下,让那汤药打掉我的骨肉。 我推开他的手,厉声喝道,“拿走,我不喝,任何人都不能夺走我的孩子。” “毓凤……”不等龙广瑄说完,我一把夺过药盏,向帘外掷去,汤药四溅,给绯色的纱帘增添了一抹浓重的污黑。 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颊上一片冰凉,我哑然惨笑,“我如昙花一般会死,会瞬间凋零,或许就在明日,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我只想给你留下一个孩子,这样微乎其微的心愿你都不能满足么……” 一阵清风灌入室内,撩起绯色的纱帘漫天飘拂,如瑰丽的梦幻一般。 龙广瑄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幽深变幻,颤声道,“我也会不舍,不得已而为之……” 不等他说完,我颤巍巍的下床,双膝跪地,俯身重重一拜,悲泣一声,“龙广瑄,我求你了!” 终究会离去,不能陪他到天涯海角,不能爱他到海枯石烂,我只想留下我们的孩子,让那可爱的孩子代替我陪伴他,照顾他…… 他的眸中闪现浓重的悲哀,伸手将我拽起,紧紧拥在怀中,哑然开口,“我会无时不刻的祈求上苍,保佑你,保佑我们的孩子……从今以后,我们三人共用一条命,今生永不分离!” 之后的几天,一直在大喜大悲中度过——大夏接受议和的条件,鞑靼终于从幽州退兵,林俊溪身负重伤回到郢安,龙广琰一怒之下定其死罪,打入天牢;苏惠妃病情加重,龙广琰竟然残忍的禁止御医前去诊治探视。 再也沉不住气了,迫切地想要回到郢安。 在我眼中,苏惠妃就像是我的母亲,林俊溪就像是我的兄长,我与龙广瑄不去营救他们,还等谁去营救? 晚间,我再次提出了回郢安之事。 龙广瑄沉默了片刻,目光坚毅,“这次不该你去,而是我必须回去!华思宁答应过我,会照顾好你,你就安心的待在大理,等风平浪静之后,我再来接你……” “不!”我厉声打断他的话语,抬眸迎上他决然的目光,“你说过我们永不分离的,现在你又要丢下我一人!” 他将我圈在怀中,抬手抚上我的小腹,柔声劝慰,“这次不一样,你身子不好,又怀有身孕,长途跋涉会很辛苦。” 有些懊悔,竟然忘了腹中的小生命,我的孩子比我的生命都重要! 为了孩子,不能与龙广瑄并肩而行,我必须留在这儿…… 偎依在龙广瑄的怀中,低低地开口,“我不准你食言,你一定要平平安安,一定要早点来接我,我会想念你,一直想念……” 翌日清晨,几缕晨曦在纱帐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从睡梦中苏醒,我如往常一样伸手探向枕边,空空的…… 我一惊,心中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猛然翻身坐起,掀起纱帐,赤足下床。 疾步来到外厅,华思宁端坐在榻上,持着翠玉盏悠然自得地品着茶,抬眸见我,淡淡一笑,“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面色冰冷的望向他,“龙广瑄呢?” 他轻轻搁了茶盏,不动声色的说道,“他半夜就启程回郢安了,将你留给了我。” 心中一阵剧痛,龙广瑄还是回去了,不曾与我告别就回郢安去了。 一时泪如雨下,低泣道,“怎么可以狠心地抛下我一人说走就走……” 华思宁怅然一笑,满是温温的暖意,“你跟着他,只会拖累他,你就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他不在的这段日子,你由我来保护。” 我不住的抽泣,哭得像个悲伤的孩子,“可是他单人匹马如何能与龙广琰抗衡,他一人回去,龙广琰势必不会放过他!” 华思宁侧目看我,脸上泛起冷冽的笑意,“别忘了,宫中还有一人,只有他可以压制龙广琰!” “何人?”我抬眸逼视着他,惊声问道。 他冷冷一笑,“洪武皇帝龙国章!” 难以置信的望向他,他的眸中闪着熠熠寒光,让我不寒而栗。 心头笼上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华思宁又在策划什么惊天阴谋? 我脱口惊呼,“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见过龙国章,他已经病入膏肓,不能行动,也不能言语,如死人一般!” “是么?别忘了他可是一代枭雄,即使是死也会死的轰轰烈烈,绝不会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终了此生!”华思宁讪讪而笑,斩钉截铁道,“你所看到的一切,恐怕都只是假象而已……” 心头很乱,不知该说些什么,细细回想当日与苏惠妃去未央宫探视龙国章的情形——他的意识的确很清醒,不像是卧床许久,病重昏迷之人…… 龙国章为何要装病不起呢? 难道是…… 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我怔怔看着眼前的华思宁,“你从何时起就知晓了一切?” 他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了句,“龙国章在考验他们,你猜谁会主宰大夏的未来?” 我艰涩的苦笑,哀叹一声,“龙广瑄,我当然希望是龙广瑄!你说有这种可能么?” 华思宁迟疑良久,重重握住我的双手,“终于逼出了你的心里话,未来就掌握在你的掌心,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120 冤家路窄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此时此刻,多一个盟友就多一份胜利的希望! 我急迫的追问,“你会帮助我么,会帮助广瑄么?” “当然!”华思宁温柔地笑。 蹙眉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华思宁莞尔,“傻丫头,这是你教我的——爱屋及乌!我和南诏永远站在你这边!”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过了半月。 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无时不刻都沉浸在对龙广瑄的思念之中。 这日午后,正在内室休息,华思宁匆匆来访。 立即穿戴,起身迎出,他一见我,急迫说道,“收拾一下,与我一同去郢安!” 心头顿觉大震,掩口惊呼,“这是怎么了?” 华思宁的寥寥数语让我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下月初九,洪武皇帝龙国章将禅位于懿德太子龙广琰,邀请邻国属邦的君主齐聚郢安观礼。 他的语声平静,不带一丝慌乱,“看来我们都小觑了龙广琰,他这招很险,如果一试成功的话,将除去数个心头大患!” 我怯声问道,“你预备如何?这摆明就是鸿门宴!” 华思宁淡然一笑,从容不迫道,“你与我不得不去,成败就在此举!” 没有过多声张,悄悄兵分两路——华思宁只是带了几名贴身随从,轻车上路,准备由巴蜀去往郢安;另一路,真正的宁王行仗出峡关,行官道,经武陵长沙,前往郢安。 *** 路途遥远,马车颠簸,华思宁早就命人在车厢里垫满了厚厚的锦褥,一路将我护在身侧。 重走这条巴蜀山道,依旧心有余悸,生怕会有彪形大汉从树丛中跳出拦住去路,劫财劫命。 不可否认,自从有了孩子,我比从前收敛了许多,似乎变得胆小如鼠,再也不敢以身犯险了。 或许这是因为性命不再属于我一人! 这天夜里,车驾驶入一道山涧,我撩开车帘向外观望。 借着黯淡的月色,隐隐约约望见漫山遍野杂草丛生,时不时几声凄厉的鸟鸣传入耳中。 心头顿时紧张万分,这样的荒山野岭随时随地会有山贼出现,一时有些怨恨华思宁,小声嘀咕道,“为何不在方才那个集镇歇息一晚,连夜赶路很不安全……” 华思宁伸手揽过我的腰,扬眉浅笑,“月黑风高杀人夜,丫头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荒山野岭怎能不让人心惊胆战。”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他轻轻拍在我的掌心,笑得依旧灿烂,“我带你去见个故人……” 话音未落,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穿过车帘,噔的一声没入车壁中。 我惊呼一声,“啊,有山贼!” 华思宁俯身将我护住,大喝一声,“图海,怎么回事?” 车驾瞬间停驻,图海躬身上前,“只是几个毛贼拦住去路。” 华思宁不悦,大声喝道,“快去问话!” 望着华思宁,我有些诧异,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他处乱不惊,居然还有些恼怒,这究竟是为什么? 只听见图海在车前厉声道,“四海之内皆兄弟!” 为首那人扬声大笑,“既然是道上的兄弟,那就一定知道规矩,我乃秦风寨的二当家。” 悄悄地掀起车帘向窗外望去,那人竟是秦力,看来真是冤家路窄,竟又遇上了。 图海大笑一声,“原来是阿二。” “什么?”秦力声音一颤,上前数步,突然双膝一软,跪下了,“海大哥,是您!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您了。” 图海扶起他,拍了拍他的双肩,“快去叫阿大滚出来见驾,主上来了。” 没过多久,一个黑脸的虬髯大汉急匆匆前来,在车前俯身拜了三拜,毕恭毕敬道,“奴才秦威拜见主上。” 华思宁扬起唇角轻笑道,“阿大越来越本事,连本王的车驾都敢阻拦。” “奴才罪该万死,请主上……”说着左右开弓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 “够了!”华思宁大喝一声,“路过此地,本王一时想起了你,很想去你的秦风寨做客。” “主上能赏光,奴才荣耀万分!”说着亲自引着车马向山腰的秦风寨而去。 寨子依山而建,隐在参天古木之中,淙淙山泉蜿蜒从寨前流过,巨石砌成的坚固石墙易守难攻,原木搭建的屋舍古朴典雅,袅袅炊烟腾起,男女老幼围坐篝火共进晚餐,悠闲自得。 我轻声一叹,“还真是世外桃源,别有洞天。” 华思宁含笑点头,侧首看着秦威,“你比本王都会享受生活啊!” 秦威将我们让进正屋,讪讪而笑,“让您见笑了,被生活所迫,没有办法的办法。” 与华思宁居于主位,秦力命人奉上了酒菜。 我抬眼环视四周,墙上所挂的十八般兵器让人不寒而栗,难道他们也是行伍之人,被生活所迫才会落草为寇。 秦威上前进酒,无意瞥了我一眼,惊呼一声,“是她?” 我愕然,不知所措与他对望,华思宁颔首,轻描淡写一句,“是她!” 是她?!哪个她,一时如云山雾绕一般,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向华思宁,不由自主蹙眉,“你在说什么?” 华思宁持着酒杯,仰首痛饮,目光久久流连,白皙的手指肆无忌惮地抚上我的颊间,“你的容貌极似一位故人,简直是一模一样。” 我一怔,侧脸躲开他不规矩的手指,冷冷一句,“华思宁,你醉了!”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你无数次走进我的心里,出现在我的梦中!”他醉眼迷朦,扬起一抹飘忽的微笑,“你若不似她,那该多好啊!如若那样,我还有机会……” 倏地起身,端起案上的茶水,一盏泼向他,大喝一声,“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夜深人静,你该歇息了!” 秦威见我恼怒,慌忙打着圆场,“主上一路辛苦,还请先去休息。” 话音未落,华思宁不气不恼,只是用衣袖抹去满脸的茶水,笑着睨我,“我的毓凤又恼了!” 我白了他一眼,冷言冷语道,“你若再造次,决不饶你。” 华思宁讪讪而笑,像孩子一般乖巧点头,随即换上一副冷若冰霜的脸,冷冷道,“阿大,本王有事要问你?将近二十年了,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你手上还有多少人?” 秦威毕恭毕敬地躬身跪下,“回禀主上,奴才手下不过万余人。” “其他人呢?”华思宁深眉紧锁,幽幽一句,“本王在郢安时曾经见过林安远。” 我一震,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们在谈些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林安远!”秦威的神色骤变,沉声道,“主上千万不要相信他,洛云飞被诛就是由他在昏君面前告密的。” 他们居然提及了林安远与洛云飞,难道此二人是潜伏在龙国章身边的的前秦奸细? 华思宁是前秦的永宁太子,他手上还有多少人长期潜伏在大夏境内,难道最危险的地方真得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难以置信望着华思宁,淡淡微笑,“你想复国么?如有风吹草动,你手下之人会一呼百应么?” 他扬了扬眉,自嘲地笑笑,“复国?我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得朱雀者得天下,你比我更清楚,究竟是谁得到了你!” 我冷哼一声,“那你想干什么?” 他深思片刻,随即开怀大笑,“做皇帝,我不感兴趣,我只想帮你!不说了,去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夜深了,山间夜风乍起,窗扇被吹得砰砰作响,我躺在木床上不能安睡。 蹑手蹑脚地起身,想不到还是惊动睡在地上的翠喜,她揉了揉惺松的睡眼,轻唤一声,“主子,你去哪里?” “不必跟着,我只是出去走走!”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空场的篝火畔,心中很乱,华思宁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想成为九五之尊的人…… 反反复复考虑着同一个问题——我该不该相信华思宁呢? 如果我不相信他,那我该相信何人;如果我不仰仗他,那我该仰仗何人? 肩上一暖,有人给我披上一件外袍,不用回头我也知是何人。 只听华思宁低声细语,语中透着怜爱之意,“山间夜凉,怎么也不多穿点衣服。” 微微一笑,侧首望向他,“你许久都没有给我讲过故事了,我想听关于梦妃的故事。” 华思宁沉默不语,挨着我并肩坐下,轻轻拨着渐渐熄灭的篝火。 过了很久,他才幽幽地开口,“梦妃如雪一般纯洁,她没有故事……” “不,她有!”仍旧不依不饶的缠着他,央求他,“给我讲讲,就讲一个……” 华思宁无奈的摇头叹道,“我的小丫头,真是服了你!” 我甜甜地笑,笑容中带着些许得意,“为什么十月初五会有很多人不约而同去明月宫祭拜她?” 121 别来无恙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华思宁的神色平静,声音轻柔,徐缓地说着那些尘封多年的旧事,“十月初五是梦妃的生辰,她就是我曾经向你提起的会做芙蓉糕的那位姨娘。记得儿时每逢她的生辰,父亲总会命人在宫中的揽月台上燃放焰火,那五彩缤纷的焰火将郢安的夜空照得比白昼更耀眼明亮,她总会笑着说这焰火如五彩的星辰坠入凡间。父亲一直都很宠爱她,因为后宫所有佳丽之中也只有她一人将我的父亲当作夫君,而不是圣上……” “那后来呢?”我侧着头,轻声问道。 不知怎么了,我总是喜欢打听有关梦妃的事情,她给我的感觉如亲人般熟悉。 华思宁淡然一笑,“父亲并不是世人口中的昏君,由他继承皇位纯属意外与无奈,他只是一个诗人画家,他喜欢挥毫泼墨,吟诗作对,纵情山水……他的诗画天下无双!可诗画怎敌得过龙国章的铁骑,父亲终于沦为亡国之君,他原本想自缢身亡,却被忠于他的一帮死士救下,辗转去了沅州,苟且偷生直至火海殉难……” 他所言属实么,心中疑问重重,“为什么我所读到的史书并不是这般模样?” 华思宁怅然一笑,“史书只会美化当权者,只有当事人才知晓历史本来的面目,如若有机会你可以当面质问龙国章。” 我深深地望向他,“龙国章至今都在后悔,这点我是知道的……” 华思宁陡然握紧双拳,愤愤说道,“后悔,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后悔也无济于事!” “你会去报仇么?”深思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 “一切都取决与你!”华思宁叹息一声,“但我知道你是下不了手的……” 我点头微笑,“不瞒你说,我曾经刺杀过他,但当我看到他透着哀伤的目光,霎时就没有了勇气。梦妃去世将近二十年了,她依然活在龙国章的心中,我为这份深情厚谊而感动,终究还是不忍心下手!” 其实爱一个人并不难,难就难在生生世世爱着她,想着她,即使在她过世之后,也会心心念念的牵挂她…… 夜风拂过,火光渐渐黯淡,篝火终于熄灭了。 华思宁扶我站起,悄然一句,“去睡吧。” 轻轻一吻,这次我没有躲闪,任由他的轻吻落在额头…… *** 第二日,清晨上路,秦威坚持要护送我们出巴蜀,华思宁只有点头同意了。 离郢安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悬越高,生怕一不小心我那千疮百孔的心会从喉间跃出。 脑海中盘旋着数以千计的疑问——宫中的局势到底会如何发展?龙广瑄是否平安无事?这次回郢安是福还是祸? 归心似箭,车马行得极快,过了阳陵关,恰遇华思宁的行仗,两路人马合为一路,匆匆赶往位于郢安南市的南诏使臣驿馆。 驿馆门前,南诏驻大夏的使臣王宪德跪迎华思宁的到来,“老臣请主上安,主上一路辛苦!” 抬手示意免礼,华思宁径直步入驿馆之内,开口便问,“郢安的局势如何?” “各国观礼嘉宾皆已到达,今日懿德太子设宴宫中。”王宪德躬身答道,“至于郢安的局势么,昨日探子回报,最近宫内卫戍换防。” 宫内卫戍换防? 这…… 我不禁一惊,脱口而出,“换成何人亲信?” 王宪德垂首道,“据说换成长信侯林安远的亲信!” 微微颔首,华思宁轻声一句,“知道了。” 见他没有提到龙广瑄,我忧心忡忡地发问,“可有昭明王龙广瑄的消息?” 王宪德低低一句,“昭明王在朝上力保平南将军林俊溪,结果被懿德太子打入死牢!” 此语如晴天霹雳将我击中,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华思宁抢前一步将扶我到榻上坐好。 我哀哀地望向华思宁,想请求他的帮助,却又犹豫不决。 他见我迟迟不肯开口,微微笑道,“来人,更衣!本王要进宫会一会龙广琰!” “我要与你同去!”我陡然站起,拦在他面前,接过内侍手中的银龙云锦朝服替他换上,哀求道,“带我去,好么?” 华思宁轻点我的鼻尖,轻笑一声,“只要你乖乖的沉住气,不轻举妄动,我就带你去。” 立即点头答应道,“我一定会很乖很听话。” 由于预备禅让的庆典,所有车驾一律不得驶入宫门。 只得正阳门外下车,在内侍的引导下,华思宁扶着我缓步向东宫走去。 穿过御花园,只见一群内侍簇拥着龙广珉迎面而来,他一见是我,欣喜若狂的唤道,“毓凤,你回来了!” 我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凝眸深望,微微一笑,“素来不喜酒筵,还是躲开为妙!” 微微欠身,向他告辞,随着华思宁继续向前走去。 老远,听闻东宫传出悦耳的丝竹之声;近了,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久久回荡。 华思宁不屑一顾的轻蔑一笑,“看来已经准备庆功了。” 内侍尖细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懿德太子殿下宣南诏国宁王华思宁觐见——”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高朋满座,姣美的宫娥穿梭于宾客间斟酒奉菜,鼓乐齐鸣,丝竹宛转,清歌妙舞,热闹非凡…… 龙广琰位居首席,左右两侧各搂一位娇艳如花的美人,见华思宁入殿,轻瞥一眼,冷冷道,“宁王别来无恙啊!” 华思宁微微点头,一抹冷笑浮现唇角,“小王多谢太子殿下的庇佑。” 无意间的抬眸,龙广琰的目光扫向立在华思宁身旁的我,肩头忽而一颤,猛然站起,指着我厉声惊呼道,“晴毓凤!” 乐声戛然而止,殿内瞬时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我。 我面无惧色的迎上他目光,嫣然一笑,“龙广琰别来无恙哦,我们又见面了!” 122 受辱自尽 - 刁蛮俏御医 - 妃婉婉 四下里安静得令人窒息,偌大的殿堂里似乎只剩下我与龙广琰两人。 四目久久相融,他的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你这次回来,为救何人?是龙广瑄,林俊溪,还是苏云裳?” 我默不吭声,只是浅浅低笑,唇角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龙广琰敛衣起身,缓缓来到面前,冷笑迫视我,“难道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么?为何你单薄的身子要肩负如此重任?” 我冷冷地笑,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自己,我的命早已不再属于自己,我生为龙广瑄而生,死为龙广瑄而死!” 龙广琰一怔,目光瞬时凝住,淡淡一句,“如若这样,那最好不过了!特准你可以前去天牢探视龙广瑄,我倒想看一看,你是如何为他死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耳畔终于传来低沉带着冷笑的语声,华思宁从容不迫,“太子殿下,何苦如此急迫?风起云涌,青天早晚变色,小王奉劝一句,为君者还是要在乎天下间的悠悠之口!” 龙广琰扬声冷笑,笑中似乎藏匿着万千细小的毒针,“早有耳闻,南诏的宁王巧言善辩,今日得见,果不其然!这样有趣的人,应当留在宫中,好陪在座各位贵宾消遣消遣。” 从未料想龙广琰竟会如此刻薄,一字字渗出侮辱之意,我扬眉怒视他,“太子殿下应该知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般浅显的道理!” “是么?”他蓦地贴近,侧首凝眸,“你在护着他!我讨厌你护着他!难道几月不见,你又与南诏宁王旧情复燃了么?你是怎样的女人啊,在你身边永远不缺少男人!” “够了!”华思宁冷笑一声,“请太子殿下适可而止,既然小王有胆量敢来郢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好,实在是太好了!”龙广琰厉声唤来内侍,吩咐道,“安排宁王在缀景轩住下,至于晴毓凤么?” 他抬眸望向我,幽深的目光泛着些许难以琢磨的冷意,“暂且留居东宫。” 我漠然地笑了笑,龙广琰见了,久久怔住…… 若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柔弱女子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月光透过小轩窗,银色的清辉洋洋洒洒地倾泻在琴案上,丝丝弦上落满了灰尘,已然许久没有人碰过。 屈指算算,我已有一年多光景没有踏入这间东宫暖阁了。 时间匆匆忙忙的流逝,令人珍惜的人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哀叹岁月无情的同时,低低道一声——人世无常! 那人曾经不止一次在耳边低咛——我不喜欢你哭泣的样子,会让我很心痛! 可惜每每哭泣都是因他而起…… 那人曾经信誓旦旦的说——不管这江山所属何人,我只希望你能够快乐幸福!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那个人,我会一直守护着你……过去会,现在会,将来也一定会…… 可惜为了那个悬在高处的位子,他一次次将龙广瑄置之死地…… 我绝对不能饶恕他,绝对不能放过他! 一阵清风过处,拂着裙裾翩然纷飞,清风中隐隐透着低低的泣声。 这样美好宁静的夜被凄惨的泣声所扰乱,心中一阵莫名的烦躁…… 寻着泣声向云池畔走去,一单薄的女子身影久久徘徊在池边。 就在她纵身一跃的瞬间,我一把拽住她的广袖,那女子回眸一瞥,掩面而泣,“放开我,我已没有颜面苟活在这世上……” 我大惊失色,这柔弱的声音分明是洛蓠! 陡然用力将她拽回,“蓠姐姐,你这是要干什么?” “毓凤妹妹!”她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求你让我去死!” “不行,我既然救下了你,就不会再让你去死!” 拂开她捂住脸面的手,只见她的粉腮高高肿起,唇角渗出殷红,面容凄惶,痛哭不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她扶回到暖阁,亲自替她梳好纷乱的发髻,悄然一句,“是龙广琰么?” 仅这一句,夺眶的泪水瞬间涌出,洛蓠俯身跪地,抱住我的双腿,凄厉的悲泣,“毓凤,你说我该怎么办……龙广琰他不是人!” 伸手轻轻摩挲她乌黑的发丝,漠然地盯着她那张惨白无色的脸,幽幽地开口,“他本来就不是人,他早已堕落成了魔鬼!” 锦绣软榻上,与洛蓠相依而坐,她缓缓地道出了难以启齿的一夜—— 龙广琰丧尽天良居然让洛蓠去陪鞑靼可汗夜游云池,结果可想而知,一夜受尽凌辱…… 今夜,龙广琰再次让洛蓠去陪鞑靼可汗,洛蓠誓死不从,龙广琰就下重手打骂她,她已心如死灰,只有选择自行了断…… 让翠喜准备了宁神汤,待洛蓠服过之后,柔声抚慰她静静入睡,她缓缓地阖眼,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可怜的女人,一路走来,不住的帮我,护我…… 我该为她做点什么呢?我不能让她如此凋零下去啊! 由不得多想,不顾宫娥内侍的阻拦,我径直冲入龙广琰的寝殿。 合欢帐内,龙广琰**着胸膛搂着侍寝美人久久缠绵,我立在离床榻不足五步的位置,冷冷笑道,“洛蓠就要死了,你还在这儿风流快活!” 龙广琰翻身坐起,披上白纱睡袍,来到我跟前,“她爱死不死,与我何干?” 我目光森冷,迫视着他的双眼,“你还是男人么,她是你的妻子啊!” “妻子?多么可笑的词汇!”龙广琰扬声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能让我全心全意深爱的妻子,这辈子只有一人,可惜她从未珍惜过我的真心!” 妻子?他在说谁,是我么? 凝在唇角的冷笑已然僵硬,我微笑道,“你视那个她为妻子,很可惜,她的心里早已住进了别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人的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