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今日我和师傅为大家说的一节书,名字叫做:济南王府一夜衰败,王府独女嚣张恶毒。” 多年不回京了,上官云潇饶有兴致的四处闲逛。 正是中午,大街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天桥上坐了一位弹琴的老先生,与一个年轻的说书男子,说书正欢。 显而易见话题具有轰动性,许多人都挤过来,直把一条大街堵的水泄不通。 “却说那上阳郡主是谁?那是济南王和长公主的嫡女!却说长公主是谁?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却说那济南王是谁?那是开国元老上官铎老将军的后代。上官老将军戎马一生,为儿孙们挣下这份基业,谁曾想济南王竟然年轻轻就战死沙场,只留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先帝一瞧,自己愧对爱将,于是加倍宠爱上阳郡主……于是乎,这位小郡主那是一个奢侈无度,暴戾乖张,人称,上京第一恶女。” 人群中,有一个贼眉的男子乐呵呵道:“不过听说……这郡主是上京第一美人呢!” 说书男子暧昧一笑,道:“这倒是不假,听说上阳郡主长的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可她性子骄纵,而且啊……她府里,养了几十个漂漂亮亮的风流男宠,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而且听说,她曾经夜半潜入皇帝的卧室,呆了整整一夜……你说,这般美貌又放浪的郡主,要是勾引血气方刚的皇帝,皇帝能不能把持的住?” 话题渐渐不堪,或老或少的男子们都带了几分戏谑的笑容,继续听这位名动上京的上阳郡主,是如何的放荡不羁,如何的人尽可夫,如何的嚣张野蛮,如何的不近情理。 云潇也在默默听着,嘴角含笑。 这一节书终于说完,有小童捧着盘子到处收钱,众人都扔了一两个铜板――毕竟,这么劲爆的说书,可得捧场。 轮到云潇的时候,她微微笑着,放了一锭银元宝。 小童的眼睛都直了,这可是十两啊!他们走街串户的说书,从来没有人这么慷慨一次给十两银子,这位小姐真是慈善心肠啊! 说书的年轻男子也一脸谄笑的围了过来,不住的点头哈腰:“这位小姐真大方,多谢小姐捧场……” 众人见她出手阔绰,也都好奇的围过来想看个仔细。 云潇却是笑容一收,淡淡道:“不过,老板,你说的上阳郡主栩栩如生,不知你有没有亲眼见过她呢?” 男子一愣,腆着脸笑道:“这……上阳郡主是皇族,我一介平民,哪里有机会见到她?不过,这书绝对真实,街头巷尾,都在流传这位淫-荡女子的故事呢……小姐要是感兴趣,我可以为小姐加场!这个,不知小姐怎么称呼呢?” “说来惭愧啊……”云潇慢条斯理的从腰间取下一块玉牌,在男子面前晃了一晃,“方才老板说了半天的淫-荡女子――济南王府上阳安康郡主――就是在下我啊。”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卖身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玲珑剔透的玉牌上,刻着几个清晰的大字:上阳郡主令。 男子的脸上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颜色都有。 人群早就发现不对头,齐齐后退,做出一个整齐一致的动作:跑! 云潇好整以暇的看着汗如雨下的说书男子,微微一笑,道:“现在,劳烦老板为我加场吧!夜半进入皇帝内室为他跳脱衣热舞,相当的重口味啊……说我喜欢跟三个男宠同时嘿咻的那一节,也难度很高么。我很愿意再听一遍呢。” “郡主饶命……”男子面如土色,“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云潇甜甜一笑,道:“饶命?饶什么命?我区区一位郡主,还没有草菅人命的胆子……老板继续说书吧!我会再光顾的!” 嘎? 跪伏于地,磕头如捣蒜的男子,惊魂未定的抬起头,却看到那一角嫣红裙摆,已然翩跹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 今天真是捡回一条命啊……居然遇上了被编排的正主儿…… 但是,上阳郡主居然没有追究他也没有打他?这这这和市井传言不相符嘛!他发了一会儿呆,难道,市井传言其实是假的,上阳郡主根本没有那么邪恶? 云潇则是继续缓缓穿过喧闹的人群。黑眸一亮,直直看向路边另一群喧嚷的人群。 “卖身葬父”。 云潇心情好的时候最爱凑热闹,这会儿也挤进了人群,浅笑着看向那个跪地不起的女子。 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的女子,一身黑衣,清瘦却不失冷艳,苍白而毫不怯弱,她并无丧父的悲痛,反而是一脸的平静与镇定。面对着或戏谑、或同情的各色眼神,也毫无羞涩之意,落落大方。 她身后是一管草席,两只枯瘦的脚从席子里露出来,显示出那是一具尸体。 云潇皱眉。死尸的皮肤暗淡发黑,绝不可能这么白皙鲜亮。这样招摇撞骗,遇到行家肯定穿帮。 再将视线转移到那女子身上,但见她只是安静的,自然的,“卖身葬父”,毫无欺骗善良民众博取大众同情该有的羞赧。 云潇心里暗暗赞叹了一下。 这才是她璇玑宫的人嘛,处变不惊,从容恬静,当然,席子里那个家伙例外,他肯定是化装的时候又偷懒了…… 街头的人看见这般美女,自然是躁动不安。当下便有一个穿金戴银的小子站了出来,媚笑:“姑娘,我出五两银子,安葬尔父,你跟我回去做第七房小妾,可好?” 又有一个虽然衣着普通,但一脸正派的男子扬声道:“姑娘,此人好色嗜酒,绝非良人……若,若失姑娘有意,可以嫁与小可做填房……” “啊!”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气喘嘘嘘的挤进来,看见黑衣女子时,眼睛顿时一亮,“这容貌可真像……我出五十两,你跟我走!” 云潇眉头一皱,锐利的眸子捕捉到黑衣女子的神色也有些茫然。 容貌可真像,像什么? 云潇一把推开那满脸油光的男子,一脸险恶:“都闭嘴!我上阳郡主看中的人,谁敢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我的人,谁敢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周围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上阳郡主,上京第一恶女,蛮横霸道,无法无天,闻说她还爱打人…… 人群齐齐向后,退出一个圆圈,将云潇留在中央。 黑衣女子低垂的头,霍然抬起,眸子里闪动不易察觉的波光。 粼粼的光,看的云潇心头发麻。她清了清嗓子,满意的看着人群都自动的退开,转身向黑衣女子调笑道:“小妹妹,你要卖身丧父啊?” 黑衣女子似是忍无可忍,抬头含泪,冷冷道:“请……请小姐自重!奴家为生计所迫,卖身安葬父亲,岂是你可以调笑侮辱的?奴家虽不济,但尊严尚存!”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上阳郡主当街调戏卖身葬父的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真是寡廉鲜耻,冷酷无情,人神共愤! 调笑?侮辱? 这哪跟哪啊。我说,你是故意整我的吧? 不满意我的冲动任性,所以给我一个下马威,叫我知道,你不是那么好惹的。 黑衣女子看着云潇有些窘迫的样子,苍白的唇终于微微一翘。 云潇没想到自己问个价也会引起群众不满,只好扶额长叹,道:“啊……姑娘,你误会了。我堂堂上阳郡主,并无侮辱你之意……百姓乃我衣食父母,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卖身的,陪你葬父之后,你就自由了。” 说着,抛出一锭银子,正色道:“这是五十两,姑娘,你快快安葬父亲罢。” 众人皆赞叹。原来上阳郡主也有发善心的一天。是不是被赶出上京了一遭儿,她转性子了? 黑衣女子接过银子,苍白而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小姐虽言明不要我卖身,但我既然告之众人卖身葬父,而小姐替我出钱埋葬,我必誓死追随小姐,否则,岂不是不忠不义不信之人?” 话语掷地有声,连云潇都听愣了。 丫头,你出息了啊。做戏都做的那么真。 敏锐的发觉席子里的人也在偷笑,涂抹了污泥的脚也在轻轻颤抖,云潇果断决定结束卖身戏码,带着黑衣女子和草席里的尸体一同打道回府。 众人看着上阳郡主带着黑衣女子离去的背影,都发出了认可的赞叹。 “这姑娘,有气节!” “孝顺!” “上阳郡主今日也做了好事……” 众人慢慢散开,街头又恢复了喧闹。唯有那个肥胖的男子暗暗摇头,若有所思。 “当真是面善啊……”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假的上阳郡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上阳郡主财大气粗,府邸自然建造的奢华无比。 郡主府本是只有出嫁的郡主才能修建,因为先帝疼爱上阳郡主,早早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在原济南王府邸的基础上加赐了郡主府,府邸的规模也远远超过了应有的规制。 郡主及笄时,又在郡主府外扩建了一处花园,名为天香园,遍植奇花异草,兴建亭台楼阁,奢华精美无与伦比。郡主最爱在天香园中大宴宾客,饮酒作乐,十分快活。 另有香园五湖十二景,也是名动天下。 回到府邸,早有贴身侍女丛兰笑盈盈的迎了上来,道:“郡主回来了?今日晚上有上好的口蘑鲜笋火腿汤,足足炖了三个时辰,正是鲜美呢。” 云潇淡淡道:“是有些饿,先用晚膳吧。” 说完,又指着方才买下的黑衣女子对她说:“这是我从街上买来的,瞧着很聪明伶俐,便做我的贴身侍女吧。” 丛兰打量了一下黑衣女子,微笑道:“是。” 云潇携了丛兰的手慢慢行到花厅,屏退了众人。她望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却懒洋洋的不想动筷。 不多时,珠帘脆响时,果然是方才那黑衣女子缓缓转了进来。她冷着一张脸,神色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换下了肮脏的黑衣,穿上了水绿丝绦长裙,黑发高高束起,脸颊红润,黑眸也熠熠生辉。眉似新月,双瞳剪水,朱唇榴齿,窈窕无双。她盈盈而来,仪态万方。 果然是个难得一遇的美人,虽不笑,但高贵自然流露;虽不语,但清雅灵秀无以掩饰。不语不笑,却在那冷漠中生出几许傲然,几许淡雅。 皎若秋月,灿如春华,不施粉黛而颜如朝霞映雪,罗袖初单而翩若轻云出岫。 云潇伸个懒腰,嘻嘻一笑,向她笑道:“凝烟,见了上京的上阳郡主,你也是这般无礼么?” 凝烟抿唇不语,冷冷的看着云潇。 被她瞧的有点心虚,云潇敲着缠枝牡丹玛瑙碗,苦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我不对……但你在街上已经给我教训了,好师姐,就别恼我了。” 凝烟淡淡道:“宫主言重……凝烟怎敢对宫主不满呢?宫主的决定,凝烟自然听从。” “啊?”云潇手托腮,愣在那里。 凝烟俯身,黑眸冰冷,语气更是冰冷:“江湖圣地,武林至尊,璇玑宫主,名动天下……咱们璇玑宫的宫主要来到上京冒充上阳郡主,我东方使者凝烟,自然鼎力相助。”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真的璇玑宫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儿呢……”小声的嘀咕着,云潇颇为委屈的望了一眼凝烟,“我也不是故意冒充上阳郡主的,而是情非得已。” 凝烟轻轻的哦了一声,意思是:你再编你再编,我看你能编到哪去。 云潇静静的垂下了眸子。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半晌,云潇才懒懒道:“你若是不肯留下,就走罢,我向来不爱多费唇舌,现在更是不想多解释。你若相信我,就留下,不信我,就离开。我云潇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勉强别人。” 凝烟一愣,默然不语。 “今日在街头遇到我,你是否好奇,为何你的云宫主与上阳郡主身材体貌如此相似,不用易容也能骗过贴身服侍多年的婢女?” 凝烟黑亮的眸子微微眯起。 “我姓上官,你知道的。” 多年来,在璇玑宫,上官云潇舍弃“上官”之姓,只以“云潇”为名,众人多以为她姓云名潇,江湖上云宫主的英雄事迹,也流传已久。但少数与她亲厚的弟子仍然知道,上官乃是她本来姓氏。 “济南王,是我生身父亲。上阳郡主绮月,则是我的妹妹。” 凝烟的手颤抖了一下。 云潇长叹一声,道:“你们都觉得我是冲动了……但,我亲眼所见,上阳郡主已经死在甘泉岭,我眼睁睁的看着,我血亲的妹妹死在我怀中,鲜血流了一地……” 纤长的羽睫微微颤动,云潇的语气也有些凝噎,“我如今不是璇玑宫宫主,我只是一个……丧失亲人的姐姐,我……要为绮月报仇!” 三月之前,上阳郡主因琐事鞭打无辜贵族女眷致人毁容,在上京已经是不胫而走。而这位女眷,居然正是皇后胞妹。 为了平息众怒安抚皇后,太后与皇帝命她出京闭门思过,而她静修的地方,就是偏僻的甘泉岭。 三个月的清修都平安无事,但是最后一天,却有刺客,将郡主秘密谋杀。 云潇恰巧在附近,于是命令璇玑宫弟子齐云鹤将郡主尸身带走,而她,为了找出凶手,则是冒名顶替,化身上阳郡主,回到上京。 凝烟的眸子暗了下来,慢慢道:“宫主……我帮你。” 慢慢平静了情绪,云潇淡淡道:“凝烟,复仇是我私事,我不能牵连到旁人。” “宫主。”凝烟浅浅一笑,“凝烟是宫主的手下,自然听命于宫主!”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凌寄风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我也不是旁人,你做事也要算我一个!” 低沉的男声悄然响起,却听梁上一阵轻笑,霎那间,蓝色身影翩然落下。 他一身深蓝长袍,接近玄色的袍子上,绣了浅灰的暗花,极好的绸缎如水流泻,在昏黄灯火下,泛起柔柔的波光。 乌发高高系起,露出如雕塑般的脸颊俊美绝伦,放荡不拘。 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笑容悠远多情。 然在那双幽深双眸的浅浅微笑之后,却掩藏了无尽沉寂静渊,清风难来,水波不兴。 分明是妩媚懒散的笑意,却不知为何,在他俊朗无双的脸颊上,留下如此深重的漠然,沉静。 虽然多情痴情笑世人无情,他却凉薄鄙薄保持清醒敏锐;虽然狂野狂傲无法无天,但眸光炯炯之后的暗芒,却是谁也无法辨识。 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凌寄风,年二十,机敏善变,武艺绝伦,乃是璇玑宫西方使者,人称“春风公子”“玉面少侠”。笑容如春风拂面温暖洋溢,但出手却绝对狠准置人于死地。 “凌寄风,你又来晚一步。”云潇淡淡的说着,瞟了一眼笑容狂放的男子。 凌寄风立刻做出苦闷样子,扶额叹息:“你们把我化装的这么脏,我只好先洗一洗……哪知道郡主府的浴池如此舒适,这一洗就是半个时辰?” 云潇柳眉倒竖,白了他一眼,道:“还敢说……你装扮尸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是丢三落四,若是碰到行家,铁定穿帮。” “好了,都别说了,你们一见面就拌嘴,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凝烟终于缓缓开口,制止了两人继续争论。 是啊,上京,上阳郡主府。 这里不是深山巨谷中的璇玑宫。 云潇沉默着端起碗,却是不饮,仔细的打量着碗中的羹汤。 “齐云鹤已带着郡主遗体回璇玑宫安葬,一段时日间不能回来,眼下只有你们助我。将你们牵涉进来实非我本意……但若少了你们协助,我也确实举步维艰。” “如今你们既要帮我,我且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于你。” “上阳郡主已死……且死的蹊跷。而昨夜甘泉岭共有三批刺客,皆是来路不明。” 云潇淡淡道:“所谓血债血偿,他们拿我妹子的命,我……必让他们十倍奉还!”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大难来临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十二个时辰之前的云潇,正在面红耳赤的、气喘吁吁的、奋勇拼搏的,爬山。 心血来潮要去妙山看日出,但这一次日出看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惊心动魄。 “唔,这个方向,似乎是甘泉岭呢。”她想了一想,本来兴高采烈,忽然脸色一沉。这样近,近到她似乎能感知到,另一个她的存在。 慢腾腾的坐了下来,她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扯出一条花毯子,裹住了自己的肩膀。子夜时分的山顶,风也大,也冷,她随手又从包裹里翻出了一瓶热气腾腾的参汤,咂了一口。 貌似等待日出很无聊耶,她又从包裹里,摸出了一盘缩小版的围棋。棋盘上不知用了什么涂料,居然微弱的发着荧光,正将棋子照的透亮。 玩棋子打发了一会儿时间,她有点饿了,于是,牛肉干、蜜饯、香气扑鼻的点心,一样一样从硕大无比的包裹里取出来。 云潇喜滋滋的捏起一枚点心,正要扔进嘴,忽然发现点心盒子的里边,有一张小小的纸片。 她想了想,抽出那张纸条,看清了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馋猫!你是去看日出还是吃零食?” 云潇若有所悟的看了看身边零零散散的食物和饮料,一拍大腿,赞道:“凌寄风实乃吾之知音也!” 笑眯眯的眸子清亮起来,云潇缓缓将点心放下,惊讶的发现,接连三颗鲜艳如血的礼花,悄然绽放于西方。 灿烂如星光,却转瞬即逝。只在夜空停留短短的一瞬,却能带给人无尽的遐想。 那绝不是颗普通的礼花――那是璇玑宫的信号,紫色代表求助,绿色是紧急求助,至于鲜红色,是最急迫的情况,几乎是性命之忧了。 谁有性命之忧?那分明是甘泉岭的方向! 而三月前接到的消息,上阳郡主上官绮月,前往甘泉岭礼佛。 于是云潇派出本门的大弟子齐云鹤,跟随上阳郡主,暗中保护于郡主。齐云鹤身手不凡,在江湖中可谓一流高手,但他也无能为力的情况是…… 上阳郡主有大难! 云潇立即将一切零碎都塞到包裹里,匆匆下山,策马狂奔。她顾不得身后即将升起的朝阳,她彻底忘记,自己等候了一整夜,为的就是看那朝阳破云而出的万丈霞光。而此刻她追逐那烟花而去,是否也是迈向璀璨而又脆弱的地方? 果然,甘泉岭礼佛的郡主,遇刺。 是夜,上阳郡主神思困倦,早早的上床休息。两个贴身服侍的婢女丛兰、素琴也觉得疲累,便也早早歇息了。 佛堂清简,连郡主的卧房都只是一个两进的小院,郡主带了贴身婢女住内院,侍从住外院。两个婢女又住在郡主正屋的厢房中。 按说,是很安全的。但当子夜来临,便有黑衣蒙面的刺客,踏破了寺院宁静。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诀别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先有一批江湖刺客潜入,但被郡主的侍卫击杀;然而不知是谁随后下药迷昏了服侍郡主的一干人等,继而第二批刺客暗中潜入了佛堂,甚至进入了郡主内室。 齐云鹤本不欲进入郡主内室,毕竟男女有别,但生死关头,顾不得许多。但就是这一刹那的犹豫,他冲进佛堂时,只见那一个妙龄少女,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齐云鹤连忙去救郡主时,她穿的那一件石青弹墨的长裙,已被鲜血染出赤红的颜色。 痛苦而绝望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悚然。 齐云鹤出手凌厉而狠辣,不多时便将七个刺客一一杀尽。一室的血腥气味,他不禁皱眉。 而那个倒地不起的少女,轻轻的开口了。 她说:“救我。” 齐云鹤为她把脉,发觉她气息微弱,又受了严重内伤,命悬一线。 他并没有说出来,但心底很清楚,叱咤上京多年的上阳郡主,只怕要就此香消玉损。 云潇匆匆忙忙赶上山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幅情景。 朴素简单的佛堂中,七个血肉模糊的黑衣人,倒在血泊之中。而那个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垂死少女,虚弱而疲惫,生命正在流逝,她的唇色已然苍白,娇嫩如花的脸颊也迅速枯萎。 回天乏术。云潇把了脉,缓缓的垂下了眸子。她没有流泪,只是静静的抱着那个冰冷的少女,上阳郡主上官绮月。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 上官绮月似乎是认出了这个与自己形容酷似的姐姐,睁大了剪水秋瞳,泪盈于睫。 云潇什么也没说,轻轻搂住了她,勉强笑道:“绮月,姐姐来看你了……” 是的,上官云潇,上官绮月,一个是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上阳郡主,一个是叱咤武林、英姿飒爽的江湖侠女。 但她们,本是一胎所生的,血亲姐妹。 但是,家变连连。济南王战死、王妃病故,她们姐妹的命运,在黑暗的夜里越发晦暗不明。 云潇,被接入江湖名门璇玑宫,修习武艺。 绮月,被接入皇宫,由先帝亲自抚养,成为郡主。 江湖圣地,武林至尊,璇玑宫门,名动天下。进入了璇玑门的云潇,浪漫随性,却是聪明透顶,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且自小随着璇玑宫的师长下山游历江河,更是增长她见识。 八岁,熟读《资治通鉴》、《史记》等各类史书兵书。 十一岁,习成“离错索”,这是司空默的成名鞭法,而司空默年少成名时,已有十八岁光景。 十三岁,修成“暮色剑法”,这是江湖中排名前十位的剑法。 十五岁,跑马西方,一人之力,敌西梁五位武林高手,只为抢回璇玑宫流失在外的一册武林秘籍。 十六岁,易魁病逝,她成为璇玑宫的宫主之一。 易魁称她“冰雪聪明,潇洒不羁,然鲁莽冲动,稳重不足”。 而江湖中人,则评价她为:“宫主云潇,姿容端丽,婉顺贤明,敏慧夙成,志气宏放,傲然独得,年少有为不亚于男子。”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仇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而此刻,这位在江湖中享有盛誉的璇玑宫宫主,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离世。 “对不起……绮月……” 怀里的绮月,早已气息如丝。她惶急的睁大了眼睛,呓语一般的吐出几个字。 云潇俯身去听。 “太后……杀我……”她疼痛之极,痛苦的呻吟。 “太后抚育你多年,疼爱非凡,为何要杀你!”云潇豁然瞪大眼睛,眸子里闪过冰冷决绝的光。 “我……父王……代太后利用……”郡主痛苦的说着,口中溢出血沫。 云潇心里一凛。 莫非,易魁一直认为的,上官家的敌人,是……代家? 上官家的姻亲,代家。抚养了绮月十几年的,代家。权势熏天的,代家。 绮月竟是认贼作父了十几年么? 而确实,代家缺少兵权,而济南王手握兵权,在接管绮月之后,代家也顺利拿到了济南王训练十数年的“铁军”十万强兵。以抚养一个四岁幼女换取十万铁骑…… 好买卖,真划算。 所以,当年的好意收留,只是掩饰更加险恶的阴谋?当年的至交好友,不过是为了夺取利益?多年的慈爱养育,只是为了掩饰,代雅青明里宠爱、暗中陷害的真相? 心中渐渐浮起大胆的推测。代家的人,先设计杀死济南王,又害死济南王妃,再将素有“小诸葛”之称的、少年老成的上官云潇杀害,最后收养天资平庸、优柔寡断的上官绮月…… 十万兵权,就此到手。 而代家拿到兵权之后,根本不重视绮月生死,还对她百般利用…… 云潇胸口如遭重击。这个想法太荒唐,代家与上官家世世联姻、代代交好,代太后又慈爱非凡,怎会如此对待上官家? 绮月是不是知道更多内情?她再要详询,却发觉怀里的绮月,已是芳魂归去。 “绮月……姐姐来晚了,对不起。” 十三年分离,曾以为总有重逢一日,但未曾想过再相见,却是生死永隔。 云潇慢慢站起,冰凉残酷的目光,慢慢划过这间散发着浓厚血腥味道的斗室。贵为上京上阳郡主,就是犯下大错,也绝不该住在这样清冷孤僻的佛堂! 究竟是命上阳郡主礼佛思过,还是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代太后! 与上阳郡主遇刺,绝对逃不了干系。 明为抚养,暗为控制,一旦失去价值,必杀之! “云潇,对不起……”齐云鹤闷声道,“是我失职,没有救下郡主。” “不要自责,刺客们有备而来,而且你以一敌七,本就不易。” 齐云鹤低头不语,半晌才低声道:“云潇,节哀。” “不。”云潇缓缓立起,黑亮的双眸绽放出最犀利狠绝的目光,使她周身都似乎勃发出无尽的恨意与绝望。 “从此刻起,我不是上官云潇。我会完全取代绮月,成为上阳郡主,一笔一笔讨要这些未清的旧账。我要让他们知道,上官家不是后继无人。复仇之路,我上官云潇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纵火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今夜的行刺,是秘密行动,知情者又被你杀尽,想必消息不会走露。”云潇淡漠的在佛堂中游走,冰冷的目光一一掠过那些普度众生的佛像:“眼下事情已发,还烦请齐师兄……放火一把。这屋子里的血腥味道,是怎样也掩饰不了,不若一把火烧了,反而痛快。” 齐云鹤一震:“这屋子的外室,还睡着郡主的两个贴身侍女,你想……” “不,我会留着她们。”云潇淡淡道,“贴身的侍女啊,或许是忠心于郡主的呢。且留着,日后再提。如今她们中了迷香,想必此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正好全了我的事。” 缓缓将硕大的油灯推倒,黄褐色的油顿时倾泻,流淌在屋子里。此时,天已破晓。云潇慢条斯理的摸出火折子,擦了,正要扔出。 她秀眉一皱,道:“佛堂外有人,且来者不善。” 齐云鹤凝神细听,道:“不错,听这步子的声音,是大内的高手。” 云潇莞尔一笑,向齐云鹤道:“你去活捉一名刺客来,我要亲自审问。”说毕,清冷一笑,“你要小心些,因为我要放火了。” 第一声刀剑之音响起时,冲天的火焰夹杂着刺鼻的烧焦味道,扑面而来。滚烫的烟气弥漫,黑褐色的浓烟滚滚而上,直达九天。 侍卫们都被惊动了,纷纷赶出来灭火。睡在外间的两个婢女也都惊醒,哭叫着:“怎么办!郡主还在里边!” 侍卫们心中一沉,急忙取了水桶等来灭火,然火势之大,他们不敢近前。院子里慌作一团,两个贴身侍女要急疯了,一个个哭喊不已。 年仅十七岁的郡主,莫非要葬身火海了么? 圆脸的婢女似乎是傻了,满眼泪花的看着肆虐的大火。 而年纪长些的婢女则颤抖着身子,死死的盯着火中的房屋。 郡主,您要出来么? 您,还出的来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那个身子曼妙、笑容妩媚的郡主,似乎真的难逃一死了。 唔,就要死在火海了呢。 年长的婢女呆呆的起身,转身想要离去。冲天的火光映在她的眼底,也是熊熊的,刺目的大红色。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院子,众人都忙于救火,也不曾理会于她。 但欣喜若狂的一声大喊,霍然钉住了她的身子。 “郡主!郡主出来了!” 她惊讶的转身,惊恐的发觉,那个一袭素衣,黑发飞舞,笑容恬淡的少女,赤脚从火海中踱步而出。 烈火中走出的女子,不慌不忙,姿态优雅。仿佛身后不是吞噬人的烈火,而是一处花丛,仿佛她不是从火海里逃生,而是自花园赏花而归。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卖主求荣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怎么,这样大的火,也烧不死她? 众人都痴痴的望着白衣少女。她白衣若仙,安闲自在,大火将她雪白的衣衫染上红色。 鬼魅一般的火,依然在身后燃烧,赤红的颜色,让人心惊胆战。但她,却淡淡的笑了一笑。 “别救了,都烧去罢。”她慢悠悠的说着,眼波流转,转过神态各异的众人,“既然烧了,我也不想再礼佛了,那么今日……回京去罢。” 若干年后,好奇的齐云鹤问云潇:“为什么你在火场里呆了那样久?我见你迟迟不出,十分担心你有意外,不能出来……” 云潇轻描淡写的说:“我故意在里边呆了那么久。” 齐云鹤很诧异:“火海里,你不热?不痛苦?不惧怕?” 想了一想,云潇绽开一个笑容:“我又热,又痛苦,又惧怕。”清灵的眸子里,却盈盈有泪,“但我必须确保,地毯上的血迹都要被烈火烧尽,彻底破坏刺客的痕迹,于是我发觉了更隐秘的线索;我也想看一看,跟随上阳郡主的众人,究竟有几个是对她忠诚的,知己知彼;我还想体验一下,妹妹临死的悲哀绝望。” 她慢慢垂下了眸子,低低道:“唯有如此,我才能忘记一切,全力去为她……报仇!” ※※※※※ “这……便是上阳郡主遇刺始末,我便要从其中找出线索,新仇旧恨,一笔结清。” 她笑了一笑,又将手里的碗举起,轻声道:“上阳郡主在上京炙手可热,趋炎附势者有之,势不两立者有之,明褒暗贬者有之……凝烟,你也略通些岐黄之术,你瞧羹汤里放了些什么作料?” 凝烟接过碗细细打量,先是诧异,再是惊恐,直直的看向云潇:“羹汤虽无异色无异味,但将试毒针探入,却隐隐有青色……是千世殇?不过分量很轻,只会有晕眩、渴睡、暴躁的症状,却还无损性命。” 冷冷端详桌上的菜肴,无不精致美味,却道道蕴含杀机。 火腿汤尤在冒着热气,云潇的笑容中略有些凄然:“不错,上阳郡主恶名在外,说她乖戾嚣张,固然有她本身性情,却更多是药力所致。她整整吃了这些饮食十几年,毒素慢慢累积,及至她到甘泉岭修佛时,五脏六腑都被毒素淘空殆尽了……” “就连贴身的侍女,都不可信赖,这些年她日子是如何过的,我实在不能想象!” 上阳郡主倒地之时,在地毯上留下了血渍。而在烈火炙烤之后,那暗红的血色竟然幻化为恐怖的青蓝色。 浴火而蓝的,只有千世殇。这是在江湖上也不多见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也无解。 上阳郡主摄取毒药多年,早已是命在旦夕。即使没有刺客的刺杀,丧命也只在几年之间!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男宠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凝烟面色凝重起来,半晌才道:“还请宫主示下。” 站起身,往粉彩描金镂空花卉纹香炉里添了一把紫油迦南香,馥郁的香气缭绕,云潇淡淡道:“首先,剪除郡主府各处的细作,都换上自己心腹。” “其次,改换头面,扭转郡主声名。” “然后,拉拢皇帝,以他为靠山,调查代家、石家底细。” “最后,通过郡主之死,调查济南王、济南王妃身故疑案!” 三人静默,手中都捏了一把汗。 这如何是一件简单的事?且不说皇帝乃是九五之尊,地位尊贵,如何能与小小郡主合作…… 单说代家外戚势力,就不容小觑。 数十年皇家专宠,早使代家把持了漕运、盐铁等专营业务,且官场中派别林立,多数是顺从代家的。 而石家,虽是新晋的外戚,但石家势力在江湖上盘根错节,早已是路人皆知。 济南王之事又时隔十四年,假设有内情,那知情人士,有几个还能活下来? 但,灯火下笑容浅淡的少女,眸光婉转,却是难以言状的坚定与笃然。 她周身散发的淡淡光华,让凝烟与凌寄风,也镇定起来。 上官云潇,璇玑宫宫主,计谋多端,睿智无双,她想做成的事,绝对会成功。 更何况,他们身后,有江湖圣地璇玑宫鼎力支撑。 复仇,想必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但,上官云潇,绝不退缩! “今日我以卖身葬父为名,名正言顺进入郡主府,成为你左膀右臂,那么接下来……”凝烟看了一眼笑容仍旧懒散的凌寄风,“他……要怎么进府,你也要想个周全的法子才好。” “凌寄风啊……”云潇垂眸沉思,“确实要想。” 今日演的一场戏,使众人知晓了凝烟的来历,凝烟日后出现在上阳郡主身边,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凌寄风,还没有着落。要怎么把他安插在自己身边,才不叫人起疑? 正要开口,却听到门口轻轻响起脚步声,再一转眼,房门已被缓缓推开。下一瞬,凌寄风的身影又妥帖的隐藏在房梁阴影中,凝烟也恭敬的垂首站立。 “郡主,枸杞生地茶来了……” 丛兰小心的端着一钟茶,语笑如花:“郡主,这是小厨房特意为郡主冲泡的……” 枸杞生地茶,滋肝补肾,养阴清热。绮月喝这个做什么? 云潇有些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茶水,干巴巴的开口:“放着罢。” 丛兰依言将茶盅放下,瞟了一眼安然站立的凝烟,才有些脸红的开口,问道:“郡主饭毕,可要……召唤男宠们来……寻欢取乐……”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五五分成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男宠!!! 云潇差点咬着自个儿的舌头,上阳郡主,上官绮月,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你居然有男宠!!! 而且,男宠“们”,说明府里的小白脸肯定还不止一个。 绮月啊,你调皮捣蛋就算了,你奢侈嚣张就算了,这种事也做的出来…… 简直荒唐!怪不得上阳郡主恶名昭彰,为世人所不齿…… 最初的震惊之后,是深深的怨恨,与自责。 云潇曾许诺,父母双亡之后,要照顾妹妹,让她平安、幸福。但,她不仅没有将妹妹教导成像父母一样值得尊敬的人,连妹妹的性命也没有保住。 她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这些以身体伺候上阳郡主的人,你们,比我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姐姐,要称职的多。毕竟,你们慰藉过绮月,而我,她连我的存在都不知道。 情绪翻转不过是一瞬之间,再一抬头,云潇便颇为镇定,颇为大方的说:“很好,我许久不曾回京,今日便叫他们一起来,好好乐一乐。” 丛兰的脸颊上红晕更重:“郡主的意思是……在极乐堂做家宴么?只怕时候仓促,开席不妥当呢。” 云潇一挥手:“无妨,宴席次要,本郡主是想聚一聚,不必铺张。” 丛兰乖顺的应了,道:“奴婢领命,这就去通知十位男宠,极乐堂宴会。” 黑影悄然落下,凝烟脸色铁青。云潇…… 居然在嘻嘻的笑,她很厚脸皮的冲凝烟龇牙咧嘴:“十个啊,十个啊……凝烟,跟着本宫主,你赚到了耶!这样,我六你四,怎么样,够大方罢?” 一室安静。 凌寄风呆若木鸡,凝烟神色平静。 “……要不,五五分成?不行,不能再少了,这是我的底线……” “唰”的一声,银白光芒破空而出,直刺向云潇面门! 连滚带爬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云潇笑容浅浅,脚步轻浮,摇摇晃晃躲避着凝烟刺来的剑。她虽然样子慌张,但一招一式的躲避,都是灵巧而省力。一个敏捷翻身,姿态优雅闲适,仿若信步踏月,凌波而归。 但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有诗意:“我说凝烟,你为什么还不高兴?啊我懂了,我忘了给凌寄风留一个……” 正兴致勃勃观战的凌寄风,听此话也一脸黑线,慢悠悠的站起来。身子摇动,几个起落就停在了云潇面前。 前有凌寄风,后有凝烟,云潇灵巧跃过堆满杯盘碗盏的桌子,不忘顺手抛起桌子上的一只哈密瓜,挡住凝烟视线,又一个轻轻的侧身闪避,恰恰绕到了凌寄风身后。 凝烟黑眸一闪,剑光流转,间光芒耀目,竟是将一个哈密瓜顶在剑尖,手腕翻转,硕大的瓜顿时四分五裂,自不同方向向云潇飞来。凌寄风眼风斜飞,唇边含笑,轻轻巧巧的一伸手,却已经够到云潇散落在肩上的长发之尾的那支蓝宝石发夹。 云潇眼疾手快翻身跳过,乌发顺滑自凌寄风手中倾泻,蓝光一抹乍然不见,但见乌发如影般流淌。她身姿灵活步伐快速,顺手扯过一只盘子,流畅而自如的手舞足蹈的接住了自空中如天女散花一般纷纷降落的瓜。 “郡……” 再次推门而入的丛兰惊讶的看着微笑嫣然,稳端盘子的上阳郡主。 是她眼花了?郡主刚才,怎么好像……是从桌子上跳下来的?还有,怎么好像有一抹黑影,从地上掠到了房梁?凝烟刚才也不是站在这里的吧……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人间极乐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哦,本郡主意欲赐瓜与男宠们,便切为了十份,不要厚此薄彼嘛。来来,丛兰你端着。”云潇笑容无懈可击。 “哦,哦……”丛兰怔怔的接过盘子,丝毫没有意识到,屋子里并没有刀,郡主是如何切瓜的,而且这瓜的断面锋利平整异常,“宴席已备,请郡主移驾极乐堂。” 云潇眸子一亮,波光流转间,似是想到什么开心不已,眼神掠过房梁上的某处,盈盈笑道:“甚好,甚好。” 一径走到极乐堂,云潇笑容不改。 但见,隔岸鲜花,沿堤新柳,一弯流水,回绕小桥。烟霞泉石,幽异非常。及至天香园,屋宇突耸,宛如宫殿。甫入门,见悬一额,曰“天香国色”。 云潇若有所思的瞅了一眼这匾额,脚步不停。 至堂上,异香馥郁,入迹稀逢。信步入内庭,见朱栏曲折,秀石峥嵘,池亭缭绕,花木参差。其中陈设精致,皆非人世所有之物。 见屋宇之中,瑶草奇花,纷靡不尽。正中一殿,极尽崔巍,上书“极乐”二字。 饶是见惯了奢侈景致,云潇也暗暗称奇。微笑着端坐于极乐堂上座,等待宴会开席,却见……一个个内宠,鱼贯而入。 第一个,粗犷威武。 第二个,霸气外露。 第三个,狂傲不羁。 第四个,冰冷倨傲。 第五个,斯文秀气。 第六个,青涩天真。 第七个,妩媚绝伦。 第八个,忧伤哀怨。 第九个,诙谐逗趣。 第十个,沉着稳重。 “恭迎郡主回府……” 十个俊美如铸的男子,齐齐下跪,口中祷祝。 上官云潇,沉默了。 握着酒杯的素手轻轻颤抖,琥珀色的酒液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表情。 下跪的男宠们一时有些诧异,却也不敢抬头去看平日高高在上的上阳郡主。 郡主是不是高兴傻了,看到心爱的我们也不笑一个?还是说郡主吃素已久,此刻正在邪恶的盘算先挑哪一只下手开荤?唔,一定是我一定是我,等下一定要好好表现! 众人都暗怀心思,偷偷注视着上阳郡主,猜测她的下一步举动。 云潇,终于慢吞吞的举杯,饮尽杯中酒。 绮月,我不得不说,你挑男人的眼光……很不错啊。 每一个都很美,但十个人在一起,却无损于他们本身的美丽,而是相得益彰。不同的类型,不同的气质,集合在一起,竟然是出奇的和谐,出奇的…… 让人食指大动啊。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侍寝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开席,开席。许久不回府了,还是家里最好啊……”云潇笑吟吟的命令上酒,“美酒相伴,美男当前,果真极乐,呵呵……” 凝烟千年不变的冰山脸,抽搐了一下。 璇玑宫人见人爱的清纯无邪的小师妹,你……够狠,够善变。 “哎呀!” 云潇话语刚落,便听得席间一位男宠惊呼了一声,在空寂的大厅格外清晰。 察觉到了云潇的注意,那名呼叫的男子连忙起身下跪,颤声道:“请……请郡主降罪。”他身后的小厮也慌张的跪下,磕头如捣蒜。 “你……何故呼喊啊?”云潇眯起眼,打量着跪地的男子。 唔,是六号。青涩的那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这么小……绮月,你……比姐姐我厚脸皮。 “是倒酒的下人将酒洒在小人身上,小人怕弄污了郡主赐的衣服,故而出声制止。惊扰了郡主用膳,小人有罪,请郡主责罚……” 娇滴滴的声音,我见犹怜啊。 “无妨,都抬头我瞧瞧。” 六号小心翼翼的将头抬起,果然是白皙细嫩、乖巧伶俐。大大的眼睛里有惶急,有委屈,有思念,仿佛将三月的相思,都化在了这一抹柔情无限的目光当中。 众人又妒又气,因为他们看到,云潇的眼睛直了。 糟糕,今夜侍寝的头筹,竟然叫这小子偷了去! 云潇满意的点头,修长的食指遥遥一点…… 六号的红唇弯起,似在邀请…… 众人暗恨于心,手握成拳…… “就你了,今夜是你。你叫什么名字?”上官云潇笑咪咪的,色迷迷的,手托腮,唇带笑,温柔的望着大殿中央的男子。 六号柔弱娇媚的脸顿时僵硬,瞠目结舌看着自己身后一袭红衣的小厮颤颤悠悠的站起身…… 轻轻颤抖着站起,柔柔弱弱的抬头,眸光潋滟,菱唇轻启,楚楚衣衫,风姿无限。发冠上镶一颗虎睛石,斑斓光华,安然璀璨。 似是重楼叠院内不带奢华糜香的一抹淡然清风,无所谓来处,无所谓踪迹,就那样轻描淡写的拂过,只是看不到结局的,红墙深院中,不切实际的一次悸动。 耀目的红色流淌,绚丽张扬,万种风情,刺痛了谁的目,打动了谁的心。 “小人是临时倒酒的小厮……凌寄风……”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椒房专宠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扑哧!”云潇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凌寄风,你也有今天!” 眯起桃花双眸,男子厌恶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香脂,一向优雅的笑容终于散去:“所以,这就是你的‘好法子’?让我做你的内宠?” “名正言顺的跟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云潇嘻嘻的笑着,挑逗的摸了一把他仿若刀削的下巴,“而且,有了你,我更有正当的理由,把那些碍事的内宠给赶走。” 纵身一跃跳上了软绵绵的床,云潇笑的好满足:“凌寄风,你椒房专宠了呢!” 凌寄风的眸子里,突然掠过一丝莫名的欣然。 他突然觉得,套在自己身上的金底织红缠枝织锦缎长袍也不是那么难看,洗发的茉莉香膏也不是那么熏人,涂在脸上的茉莉香脂也没那么难以忍受,而且,这间散发了浓郁香气的屋子,也好漂亮啊。 其时,云潇点了凌寄风侍寝,早有侍女将极乐堂后殿收拾妥当了,供两人安歇。看来郡主时常在此游乐,故而侍女的动作都是驾轻就熟。 后殿极为精雅,中间陈设客座,两旁桌椅工致。环顾殿中,无殊仙府,中悬一额,曰:“仙居”,两旁挂一副楹联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再看几上罗列着图章古玩,博古炉瓶。旁一室即极乐堂内室,入室馥郁异香,沁人心脾。两旁悬挂书画,奕代物华,真个是神迷五色,目不暇接。 云潇素来好学,此刻更是兴致大发,不由分说跳下床来,在屋子里翻找游玩。 但见桌上列一红装锦册子,上书“悦目怡情”四字。云潇启视,原来是四幅行乐图,上边皆标名色。一曰“戏蝶穿花”,一曰“灵犀射月”,一曰“舞燕归巢”,一曰“傍花随柳”。皆绘得穷工极致,旖旎非凡。 “啊?真的可以有这个姿势吗?” “唔,这是赵子昂的三十六幅啊……” “啧啧,这个是什么?” 她疑惑的捏起一枚诡异的物事,转头看向一脸尴尬的凌寄风。 “……缅铃。”凌寄风摸了摸脸,吞吞吐吐的开口。 “那这个呢?”云潇又抓起一个白玉的圆圈,套在手指上转圈圈。 “悬玉环。”他扶额长叹。 瞥了他一眼,云潇叹气:“想不到,凌寄风你还挺博学。” “……” 注:缅铃、悬玉环是某方面用品。行乐图是比较隐晦的某方面图画。云潇是很“好学”的……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守护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敲敲打打都玩了个遍,云潇终于伸个懒腰,倒在了水红绫铺就的贵妃榻上,懒洋洋的看着他,水眸惺忪:“哎,我说,凌寄风你也睡吧,折腾了一天我早累了。” 凌寄风扫了她一眼,闷声道:“你当真打算纳我为内宠?” “不然呢……”翻个身,她声音减低,似已困倦,“你要……跟在我身边的啊……” 做戏要做足,他既是她的男宠,自然要跟她一同安寝。安静而散发馨香的内殿里,少女娇声呢喃,凌寄风眸子更黑沉。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不羁啊。 铺开床榻一侧的软榻,他吹熄了灯,安然躺下。 自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他又与云潇自小一起长大,同食同寝,早就司空见惯。但这一夜的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自然。 一向睡眠深沉的他,居然有些辗转反侧。正朦胧间,耳边却敏锐捕捉到大床上被子的响动。云潇并没有睡? 凌寄风惊愕的看到,漆黑夜色中,一道窈窕妙丽的身影曼然立起。她悄悄的,推门,而出。 凌寄风想也没有想,便也跟了上去。 是夜,微云淡月,夜景清幽。玉漏沉沉,炉香未残。 上阳郡主府,在这深宵子夜,更是静悄悄无一点声息。他随着云潇的步子,绕过那朱栏回曲的花廊,发觉她蹲身抱膝,蜷缩于廊下时,震惊已极。 云潇……是在哭么? 避开他,一个人,躲起来哭? 认识了十三年的她,一直是云淡风轻的微笑,哪怕是受伤、生病,也从不见她掉一滴泪。 易初寒长年卧病,许多次都危在旦夕,岑长老屡屡说出“尽人事听天命”的话语,她都是微笑着,去熬草药、翻医书。他是她最崇拜的大哥,但她不曾为他哭; 易魁养育她多年,将她视为女儿,临终时,有三个嘱托,她也没有哭泣,只是神色平静的,一一答应。他是她义父,但她不曾为他哭; 璇玑宫武艺复杂难学,他们必须刻苦练习方能有所成就,受伤流血在所难免,而她也都是含笑而过。身体上的伤痛,她也不曾掉泪。 但是,今夜的她,让他知道,她其实也是一个脆弱的少女。 不是那个冷静、睿智如神人的璇玑宫主。 他静静的看了半晌,终于转身而去。 失去妹妹很痛苦,但若贸然打扰她,伤到她的高傲,却是他不愿做的。而且她刻意避开他,也是不想让他发觉。 云潇,你珍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认真的守护。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向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而蜷缩在阴影之中的,上官云潇,则静静的,无声的抽泣。 不过十二个时辰,她舍弃江湖侠女、扮演上京贵女只有十二个时辰,便觉得好累。不该笑的时候要强迫着笑,不想开口的时候要必须开口…… 想哭的时候,也不能哭。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懦弱。分别的日子如此漫长,她虽不会幻想着有一日姐妹再相见,但心中知道有一个妹妹在等待着她,是一种充实而温柔的感觉。 世人皆以为璇玑宫主无情无欲,睿智无双…… 但,她非圣贤,怎能无情…… 尤其是看到绮月死在她怀中。 想要克制不住的尖叫、痛哭,也道不尽自己心里的悲恸…… 绮月…… 这些年来,重重深宫,漫漫长夜,代家的压榨利用、容家的不闻不问、石家屡屡挑衅,你面对大周势力最强大的三个家族,孤身周旋,压力可想而知。更何况,还有济南王旧敌,对你也不怀好意。 他们给你下毒,使你心智迷失,使你大兴土木建造府邸,好色成性养育内宠,嚣张跋扈打伤他人……这般张扬,这般荒唐,怎能不叫人轻视于你? 因为,他们知道,若你知书达理,若你文武双全,也许济南王十万“铁军”,就会交还到你手中。军权在手,自然而然可以号令天子,统治大周。 所以,温柔怯弱的你,笃厚善良的你,被他们残忍的利用。 短短十几年的光阴,你没有父母,没有姐妹,没有可以信赖的任何人…… 绮月,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姐姐的疏忽,姐姐对不起你。 绮月,你安息吧,你的仇恨,姐姐替你来报…… 姐姐一定找出将你杀害的真正凶手,还你一个清名。也为早亡的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哪怕,拼却的,是我的性命。 ***** “太后娘娘近来身子可好?”冒牌上阳郡主乖巧的侍立在太后身侧,语气乖觉。但长长睫毛下暗流涌动的眸子,却无人看得到。 太后代氏,年已四十,入宫二十五载,经历两朝风云,睿智多谋,行事果利。先帝晚年,她把持朝政数年之久。却碍于舆论之压,两年前皇帝初登帝位,她便时常称病,闭宫不出。太后犀利,宫妃们多有惧怕,就连皇后对她也是敬畏有加。 但不论是宫闱消息,还是民间传闻,都说代太后极其疼爱上阳郡主,将她视为己出。但,像她这样一位极有手腕的女子,若对上阳郡主下手,自然是有十分把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杀害郡主的人,郡主心里有数。而太后,便是第一位嫌疑人。云潇克制住自己手刃仇人的冲动,低眉顺目,语笑嫣然。 “老样子了,春天风沙大,喉咙便觉得难过些。”太后淡笑的跟云潇说着,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另一个人身上。 有点不待见自己的意思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仇人见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幽幽一笑,也随着太后的视线看向那个伶俐可爱的红衣少女。 六公主。 十三岁的年纪,却还是如同孩子一般,古灵精怪。 六公主的母亲冯贵人出身普通,在宫中默然无名,若不是诞下六公主,恐怕也会悄然老死宫中。六公主玉雪可爱,深得先帝宠爱,母凭子贵,冯贵人在宫中也一路顺利晋升到了昭仪一位。先帝晚年,宫中炙手可热的妃嫔中,除了皇后,就是冯昭仪。然而先帝大丧期间,冯昭仪旧疾复发,不久也病逝,临终前,将六公主托付于太后。 太后自己生有一子一女。昔年的舒律太子,性子文弱,好诗书不好经国。太后多次劝诫,太子一意孤行。终于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醉酒引发风寒,病逝。 昔年的五公主,开朗活泼,颇爱舞刀弄枪,却不知为何醉心佛法,坚持茹素。三年前出宫带发修行,在岩居山的庵堂中潜心向佛,连过年过节都不回宫。可惜一个妙龄女子,却打算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太后叱咤后宫与前朝十数载,手腕强硬,内心狠绝,却没有儿女承欢膝下,以尽天伦,故此对于纯真无邪的六公主,百般疼爱,只怕也是念及自己缺少的母子之情。 更重要的是,一位天真浪漫的公主,总比桀骜不驯的郡主要好利用的多。 重重深宫之中,利益博弈永不停歇,眼高踩低就在身边,尚年幼的公主,自己毫无势力,为了趋利避害,也为了自己的前途,她自然要完全依仗太后。 云潇淡淡一笑,向太后道:“绮月以为,春日风沙大,用些二绿女贞茶最好。取绿萼梅、绿茶、橘络,用滚水煮了,不拘时辰饮用,可养阴利咽,行气化痰。可巧甘泉岭上的绿萼梅最好,冬日清静,每日晨起摘上一些,再去佛堂念经,也虔诚。也未想到这一冬竟积下这不少,到了这春日里正好赠与太后饮用。” 说着,身后的侍女捧上一只青花寿山福海纹的坛子,打开来,花色洁白,香味极浓。 闻着香气馥郁,太后心里便一喜。但眼瞧见上阳郡主含笑而立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竟是咯噔一下。 三个多月不见,这上阳郡主模样倒是和从前一般,只是气度变了。 本来就是极好的容貌,肌肤细腻莹润,身子窈窕纤细,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灵动的双眸本若秋水寒星,眸光潋滟,夺人心魄。 如今眉宇间,又多了一份从容淡然,那恬静而笑的模样,不是无理蛮横,不是散漫平庸,反而是看透了世事的睿智悠然,也像是临风而舞的清雅与翩然,更是睥睨天下的凌然气势。 何止当得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这几个字,她的风华,犹在绝世容颜之上。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美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梳简单的半翻髻,戴了宫制的缠金海棠宫花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蝴蝶步摇斜斜插就,赤金镶东珠璎珞项圈,身上是水红云纹撒金海棠锦衫,银红金线百事如意纹长裙。这一身装饰,高贵而不奢华,娇艳而不妖媚。 只是这样安然的站立着,却仿佛天下尽在她一笑间,尽在她一指间。 叱咤风云数十年,铁血的太后不觉有些畏惧了。 眼前这个女子,虽一脸谦恭,但这谦恭之下,仿佛是一潭平静的深渊。瞧不透,也挣不脱!而蕴含在这深潭中的水中的,一定有她深深畏惧的东西! 见太后久久不语,云潇不觉疑惑,抬起头来,见了太后这隐隐怔忪的模样,脸上不觉又带了几分笑意。 是在嘲笑哀家有目无珠,肤浅无知么? 太后不知为何,竟是勃然大怒。 但这位上阳郡主分明什么也没做,还孝敬了她一坛子自己亲手采摘的梅花。 这是为何?自己为何要贸然动怒呢?是昨夜之事担忧败露,还是为眼前这女子不同于人的风华所摄? 太后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失态,淡淡笑道:“难为你有心。只是怎么去了三个月,就清瘦苍白成这样?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云潇柔柔一笑,明眸似是不经意划过太后平静无波的脸颊:“太后说笑了,绮月前去甘泉岭,是戴罪修行,诚心礼佛,怎么会清瘦苍白呢?自然是受佛理熏陶,受益匪浅。唯有一节,佛寺乃是圣洁之地,却有山民流寇滋扰,让人烦不胜烦。若非我的侍卫忠于职守,只怕连佛门清净都要被打搅。且昨夜大火烧屋,索性无人伤亡,未知火从何来。” 连话里都有话了?从前的上阳郡主,从来是直来直往,不会这样有礼有节。 只是去礼佛而已,怎么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 太后到底宫斗浸淫多年,不露声色道:“好孩子,去了一次,懂事许多。你放心,只要你懂事,哀家自然庇护你,不会叫你再受委屈。佛堂香火萦绕,且不可马虎大意。” 竟是生生避过了流寇、大火这个话题。 云潇的眸子雪亮。然这犀利只是一瞬,下一刻,她又是那般的优雅淡然。 太后大病初愈,自然不能久坐,此刻又为上阳郡主不同以往的风华所疑惑,只谈笑一会儿,便推说身子不适要谢客。但谢的客只有上阳郡主一个,因为六公主是随太后住在永福宫的。 云潇见状,便慢慢退出永福宫,侍候的宫女鱼贯而入,不多时,一阵清冽苦涩的药味便弥漫了整个殿堂。 出得宫门,素琴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云潇,道:“郡主可累不累?行了这大半日的礼……” “主子也是你能议论的么?”云潇凤眸微眯,斜斜看向她,只见她登时红了脸,低头默然无语。 一行人寂然无话,云潇便道:“去瞧瞧皇后。”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自取其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丛兰扶了她的手,道:“皇后娘娘今日一早说是身子不适,恐怕见不得人,郡主还是改日再去。” 她却笑而不答,道:“我此刻要去皇后宫里问安,自然就要皇后见得我。” 坤宁宫紫宫绛阙,气象清严,进了好几重门,才至正殿。四面围绕着白玉栏干。门内殿宇玲珑,林木葱蔚。从台上走进高阁,雕楹藻井,非常壮丽。所过门阑廊厦遍缀灯彩,十分富丽。院中几树碧桃,开得似一片火霞。 石皇后所居的坤宁宫,果然奢华异常。 上阳郡主一脸的安闲,眯起眼,静静的审视着面前的宫殿。 挺拔秀丽的身姿盈然而立,脸上的笑容虽淡,却是清雅无双。 “郡主,这……”安公公最懂得察言观色,遇事变通,然而此刻脑门上也有些微微的汗意。 “难为公公,绮月自知罪孽深重,故此前来请罪问安。何时娘娘见我,何时我便离去。”缓缓低头,额上一颗蓝宝石流苏轻轻在光洁白皙的额中划过,清冷的蓝色光弧在她的眉目间闪过,细细涂就的胭脂也仿佛受了蛊惑,为那冰冷的蓝紫色失去了几分娇艳。 凌厉的美,不容逼视。 安公公踮起脚颠颠的跑回去,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素琴俯身下来,嗓音有些克制过的惊慌与不屑:“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呢?皇后娘娘一向不喜爱您,您这样向她赔罪,她也是不会领情的。” 丛兰也急急忙忙的跪在云潇身边,殷殷道:“郡主,快些回去吧!皇后娘娘只会用这次机会羞辱您,您这样是……” “自取其辱,是么?”云潇淡笑着回首,羽扇般细密的黑睫闪动,嘴角那抹似嘲讽又似怜悯的微笑让两位婢女都看得怔住。 婢女讷讷无言。 她悠然一笑,回过身去。 皇后石氏,杀害上阳郡主第二位嫌疑人。 郡主曾毁去皇后胞妹容貌,皇后勃然大怒,自然对郡主怀恨在心。派出大内侍卫,要取她性命,也合情合理。 那批大内侍卫也被齐云鹤杀尽,只留下一个活口,已经秘密送往郡主府,只待云潇回府审问。然而此刻,她准备先探一探皇后口风。 坤宁宫的宫门已经紧闭了两刻钟,这期间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纷纷经过,看向上阳郡主时的目光都是惊疑不定,然而看到她平静而坚定的神色时,都识趣的敛容而去。 不出一个时辰,阖宫上下都会知道,曾经桀骜不驯、骄奢无度的上京上阳郡主,恭顺有礼等在坤宁宫外,等候皇后娘娘的垂怜。 这是和解的意思,也是服软的意思。 就要看皇后给不给这个面子。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奢华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皇后年轻,为逞一时之快,已然让郡主等候了半个时辰,也使阖宫皆知,两位主子再闹下去,事情就会更加难以收拾。恶名的郡主,对皇后不恭敬只会加重郡主的恶名,然而皇后素有贤德之礼,故意不接见却会有损她的清誉。 “上阳郡主,皇后娘娘有请。”安公公奔了过来,向郡主道,言语间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慢慢扶了丛兰的手,云潇神情恭顺肃穆:“有劳公公。” 似乎没想到一向霸道骄傲的郡主会说出这些话,素琴惊诧的掩住了口,然而那一声惊叹还是入得耳中。云潇微微一笑,扶了扶发间的钗环,端步进入坤宁宫。 安公公引了云潇,又从后厅穿过,才是后院,周围抄手游廊,正中是前后钩连的九间精室,纹窗雕槛,十分精致,这才是皇后日常起居的东配殿。 但见东殿上面,周围悬了各色彩灯,地上铺了锦罽,居中设立一座黄金凿成的桃花香炉,完全绕着珍宝缨络,光辉夺目。宫娥彩女,两旁侍立,听候传唤,一律都穿着雾榖轻纱,罗袜珠屡,一望去,翠羽明珰、琼环玉佩、红粉成行,美艳异常。 皇后安坐于殿中高塌,姿态端庄高雅。繁复精妙的高鬟望仙髻竟有九鬟之多,正中一只赤金打造的红宝石璎珞凤冠,左右侧各有赤金凤衔滴珠步摇,耳边一对红珊瑚五福耳铛。自是精湛无比,华丽非常。 走至十步之遥时,已遥遥闻见皇后身上的“识芳”之味。识芳一钱,贵约千金,乃是苏合、郁金、丁香、沉香、檀香、麝香、乌沉香、白脑香、白芷、伽南香、玫瑰、冰片十二种名贵香料,经过巧妙比例配备,三蒸三馏,经过三年寒暑方能练就,香味馥郁独特,闻之欲醉。因香料名贵非常,故又有“十二千金香”之名。此香乃是前朝秘方,轻易不能得,恐怕放眼上京,能用得此香者,只有二三人而已。 云潇微微一笑,敛衽下拜,行的是九叩九拜的大礼。以她郡主之尊,贵为正一品,寻常拜见皇后时只用一拜而已,这等叩拜之礼唯有祭年时使用。这样隆重的礼节,也显示出云潇对于今日请安的珍视,云潇恭顺做完,面上平静无波。 礼毕,皇后才淡淡道:“郡主免礼。”一旁的女侍连忙搀扶起云潇,将她扶至皇后下首的八仙椅上。 “多日不见,郡主可清减了。”皇后的话看似亲热,那华丽宫妆下的脸上,却掩饰不住厌恶与一丝惊慌。 就在上阳郡主等待的这两刻钟里,皇后大怒,甚至取了匕首扬言要在郡主脸上划上一道,以报胞妹毁容之仇。 既然敢来,就要敢偿命! 我乃是中宫皇后,你就敢如此对待我的家人,不是挑衅又是如何?不给你一点苦头吃,你还觊觎我的皇后之位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交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是安公公死命拦下了,晓以利害,才使皇后安静下来。 乳娘也在一旁出主意:“如今之计,唯有一字:拖。昨夜之事,郡主若是知晓了内情,向皇后试探来了,皇后切不可露出痕迹。” 皇后也冷静了,问道:“她会知晓么?她那般愚笨!” 的确,皇后是派了侍卫的。这些侍卫居然无一生还,不得不叫她心中不安。若非侍卫被发觉?可上阳郡主并无动作,她显然不知情;若非侍卫未能得手?确实没得手,因为郡主还活蹦乱跳,但侍卫呢! 为什么郡主还在,侍卫没了? 难道真的是郡主技高一筹? 皇后十分不想见人,但还是命人打开宫门迎接。自己也盛装华服,且见招拆招。 云潇依依道:“绮月自知罪孽深重,前往甘泉岭佛堂,静心礼佛,不敢怠慢。期间念及皇上、皇后恩情,太后慈祥,再念及从前绮月种种荒唐行径,不禁心中后悔,是绮月辜负了太后重托,辜负了皇上皇后的盛情。如今绮月诚心悔改,还望皇后娘娘给绮月一个机会,让绮月重新侍奉娘娘,也能将功折罪。若是娘娘答应,便是给绮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娘娘若是不答应,绮月也别无所求,只求在甘泉岭继续修行,直到有一日,娘娘原谅绮月。” 这一番话说得恳切,皇后深以为异,这哪里是不学无术的上阳郡主所能说的? 莫不是她得了高人指点,所以才这样头头是道? 仔细看来,这位上阳郡主连气质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呢。 这抹挥之不去的唇边淡笑,不是散漫,不是平庸,怎么看怎么像是洞察一切的了然与镇静,仿佛天下运筹帷幄尽在她心底。 不过这般说了,她一定是没有证据。那十二个侍卫,都是她精心挑选的,都是有把柄在她手上的死士,绝对忠诚。若他们杳无消息了,绝对是事发后自尽谢罪。 皇后这般想了,连忙挺直了腰,伸出一双莹白玉手,半俯身向郡主道:“郡主这是做什么?你年幼无知,虽犯下大错,但贵在能改。瞧你清瘦不少,想来在甘泉岭也吃了不少苦。” 她示意云潇拉住她的手,然而那珐琅五彩绘百鸟朝凤的纯金护甲如钩子般锋利,在阳光下散发着犀利的微光。 这样坚硬的弧度,是能杀人的。 云潇小心翼翼的拉住皇后的手,护甲坚硬而冰凉的感觉沁入心肺。但看在皇后眼中,郡主那抹平静安详的微笑,却又说不出来的震慑。 她不觉心虚起来,缓缓收回了手。 “郡主虽然有心改错,但皇家的气度不可失。如今回来了,就安静住在郡主府罢,同在佛堂一样,修身养心就好。” 言下之意,你回来了也别到处招摇惹事,就把你的府邸当做佛堂,老实呆着,清心寡欲。 云潇柔柔一笑,道:“这个自然。只是有一件,郡主府绝与佛堂不同。” 皇后果然问道:“哪里不同?” “山上虽然清静,却有山中的流民前去滋扰,若不是绮月的侍卫们得力,恐怕佛堂清静也要被打搅。”她淡淡道,语气里似有惋惜,“到底是深山偏僻,治安也不好,但在我郡主府里,想必是无虞的。皇后说是也不是?” 言下之意,甘泉岭偏僻,你能得手,但如今我回了郡主府,你切莫再在太岁头上动土。 两个宫装丽人,彼此笑看着对方,却都各有各的算计。 皇后面色如常,此刻关切道:“果真如此,本宫便命人好好肃清山林,免叫佛门受惊。” 云潇唇边漾起笑意。又闲话一会,她便起身告辞,皇后也不多留。 待出了宫,只见阳光更明媚。她立在门口,出了一会子神。 太后慈爱,却对郡主处处忌惮;皇后和蔼,却对郡主仇恨不已。这花团锦簇般的日子,其实是如履薄冰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认娘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皇上又去了西苑接见使者,不能接见郡主了……” 头疼不已的小内监颤颤悠悠的跪下,一脸凄苦。 皇上啊,您躲着上阳郡主倒是挺痛快,可苦了我们宫人啊……哪个去跟嚣张跋扈的上阳郡主说皇上不见她,都肝儿颤啊…… 谁不知道,这位小郡主生起气儿来,那是要人命的啊! 就他命苦,被抽中赶来回复上阳郡主…… 但是郡主居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本郡主知道了,你回去吧。” 纳尼? 难道传说是真的!郡主她转了性子,脾气温柔了? 感恩戴德的赶紧福了福身子,小内监颇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幸福感,一路小跑回宫去也。 上官云潇倒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她也不急着见容舒玄,府里还有一堆儿事要早早处理。于是径自出宫,回府。 路上倒也挺顺,如果不是这个插曲…… 车子一震,猛地停了下来。 守护在车前的侍女回道:“郡主,这路上不知是谁挖了小沟,车轮子陷了进去,还请郡主移步,咱们好把车子拖将出来。” 云潇点头,慢慢步下车来。这里正是集市闹肆,人来人往,云潇一身华装,又兼容貌出众,便有那行人,三三两两的停了,不住的看她。云潇倒不惧抛头露面,只是此时心中有事,赶着回府,心中不免焦躁。 眼波流转,便见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一身污泥渲染的颜色难辨的短衣,满头满脸的泥土脏污,一手抓了个白面馒头,一手抓了个桔子,正定定的看云潇。他虽筚路蓝缕,那双眸子却是漂亮的紧,灵活的转个不停。 竟然给她莫名的熟悉。 云潇有些好奇,也有些诧异,却是不知为何,心霎时提了起来。 好伶俐的孩子,不知道家人在哪里? 刚想迈出步子,只见远处一阵喧嚣,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挥舞了儿臂粗细的树枝,叫骂着奔来:“你这小兔崽子,屡次三番偷我家馒头,今儿不打断你的狗腿……” 那男孩子哇的一声,抛了手中的馒头,却是不逃,一个鲤鱼打挺扑向了云潇怀中,脏兮兮的手爪子按上她大红撒金百蝶穿花百褶裙,留下清晰可见的黑印子。 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小乞丐口中大叫道:“娘!救我,娘!”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铮儿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娘?! 他叫自己“娘”? 何时有了这样一门亲戚,她却是毫不知情? 连忙瞅了一眼凝烟。 难道这个也是你安排给我的? 凝烟无辜的摇头,示意她也很茫然。 云潇自诩机灵多变,这会子却是瞠目结舌了。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好苦笑。热乎乎的小身体贴在小腹,她突然心头一暖,再也说不出话来。 “娘,救我……”小孩子拱啊拱,搂着云潇的腰不住揉搓。 周遭的百姓也乐了,嬉笑嘲弄之声不绝。或有一二知上阳郡主轶事者,此刻也开始低声嘲笑。侍从们见此情景,连忙上前要拉走那小乞丐。 那中年男子硬生生停了脚步,见云潇服饰华丽,软了声音道:“夫……夫人,这小孩子……” 丛兰红了脸,一把推开他,怒斥道:“没长眼睛么?这是上阳郡主,哪个是夫人?” 男子一怔,满脸通红,唯唯诺诺道:“郡主千岁……可这孩子天天偷咱家的馒头,这……” 偷馒头的乞儿么? 这孩子天性慧黠机灵,若是栽培得当,只怕前途无量。 云潇淡淡扫过他粗肥的身板,含笑弯下身子,与小男孩平视,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他身上的气味酸涩腐臭,云潇却似乎并未察觉似的,仍是满脸微笑。仿佛这等亲密,是她早就做惯了的。 早有旁人叫嚷起来:“他哪里有什么名字?这是南边街上的小乞丐,最是奸猾不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云潇冲那小孩子微微一笑,道:“你自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子虽然又脏又臭,面容却是清秀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了一抹精光,此时他仿佛下定了决心,高声道:“我有名字!我……叫铮儿!” 铮儿啊……云潇含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哄他道:“很好听的名字,那你今年几岁了,可知道生辰么?” 周围的百姓似是不能想到云潇会对这孩子如此关心,一时间叫嚷嬉笑有之,劝说讥讽有之,自是热闹。 忽而有人高声笑道:“这孩子为何管郡主叫娘?莫非,这小郡主真是他娘?” 连忙有人接口道:“怪道说郡主生性风流,原来街上的孩子都认她做娘。” 云潇勾起唇角,淡淡看向大笑的人群,目光平静悠远,眸光温柔含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姑侄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微笑恬然美好,放眼泱泱上京,自是风华绝代。安然端庄,风姿独到,恰如风中水莲,轻盈纯净,便是有污泥所染,仍是明净无暇。亭亭而立,自有沁香迎鼻,动人心魄。 不知为何,只是她柔柔的目光一转,便有那高华气度,自然流露,雍容之态,犹在微笑之外。 这样端然气质,岂是市井小人能够轻贱的? 果见那些放浪之人讪讪的收敛了起来,都避开了目光。 “我……六岁。”那小乞丐仍是紧紧揪着云潇的衣摆不肯撒手,小脸挂满了祈求。 “你爹娘何处?”云潇仍是笑意盈盈,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却见他点了点头,泪痕满面,不由放软了语气,笑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回去。以后你叫我姑姑就好。” 说着,看了看那凶神恶煞的大汉,推了铮儿道,“偷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好的,你去和人家道歉。” 铮儿依言向那大汉作揖道:“黄大叔,以前是我不好,对不起。”竟是聪慧非常,礼仪也十分到位。云潇微微颔首,心下的怀疑又去了几分。 侍女得了云潇的眼色,连忙将些银钱送到那人手中,又呵斥走了众人,一时间安静下来,云潇温婉的笑了,握了他的手,道:“叫声姑姑来听。” 他睁大了眼睛,却隐隐有一丝傲然与不凡之气,朗声道:“铮儿拜见姑姑!” 云潇霎时心头绞痛,只觉眼中酸痛似要落下泪来,连忙揽住他幼小的身子,笑道:“乖孩子,咱们且回府去。” 车厢宽敞,因此再坐上一个铮儿也不挤,只是车里虽放了熏香,却掩盖不住铮儿身上的酸涩之味。云潇倒还神色正常,怀里虚搂着孩子,凝眉细思。凝烟和云潇都是习武多年,泥里打滚血汗淋漓过的,因此也只是敛神静坐,只苦了丛兰。她虽是婢女,但跟着绮月多年,也是个娇柔女子,此刻闻到如此古怪的气味,只好竭力忍着皱眉的冲动。 铮儿却不安分,左瞧瞧又看看,好奇的将车壁摸来摸去。 云潇微笑看着他的左顾右盼,嘴角一翘。 看来她复仇的道路是越来越多彩多姿了呢……还承担起了一个……照顾小屁孩儿的业务。 “吱嘎……” 沉重的大门慢慢开启,府邸巍峨,正在眼前。 云潇握了凝烟和铮儿的手,慢慢下了马车。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精力充沛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这几天,很头痛。 他相貌堂堂,武功不凡,走在江湖上,哪个不是对他敬畏有加,赞美不已。他“春风公子”“玉面少侠”的名号,就是一群春心浪漫的小姑娘大姑娘追捧出来的。 偏偏有个小丫头就是不识好歹,把他这玉树临风潇洒浪漫的一代少侠,当做了郡主府里的小小内宠。 上阳郡主转了性子,最高兴的就是那帮下人。虽然郡主目前是雷厉风行的赶走了一大批下人,但明眼人都知道,赶走的那些人,不是游手好闲的,就是卖主求荣的。留下来的都是心眼儿实诚的,因此对郡主格外的忠心。虽然郡主还养了一个内宠似乎有点离经叛道,但是这个内宠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宠爱他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于是,体贴主子们的下人只能用某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某种让凌寄风,难以启齿的方式…… “大娘,这粥我实在喝不下去了……”某少侠苦苦哀求。 孰料,膀大腰圆威武不已的厨娘挥舞着儿臂粗细的火棍,扯着嗓门劝道:“凌公子,这是咱们用枸杞叶、羊肉、羊肾、山药煮了两个时辰的,补肾效果最好……” 效果?? 毛线效果啊,我要效果干嘛??某少侠在心里默默内牛…… “公子,你闲在这里不要总是练剑了,来,瞧瞧画册,好多着呢。”年近古稀却精神矍铄的老头神秘兮兮的递来一本画册。 “老伯啊,你怎么会有这个……”虽然还是恋恋不舍的多瞄了几下,但某少侠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份特别的好意。 “公子啊,你要提高技术,才能伺候好郡主么……” 伺候?? 我擦,上官云潇那个火爆性子,我敢“伺候”她,她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咦?王叔,这酒香气不错……”某少侠馋滋滋的品了一口不明液体。 “好啊,公子喜欢就多喝,多喝……”精瘦精瘦的老仆笑成了一朵大菊花,“这是我泡了一个月的鹿茸山药酒啊,公子多喝一点……” 多喝?? 多喝了多喝了,然后呢??木有然后了啊!!某少侠望着整整一坛的药酒,彻底风中凌乱…… 上官云潇,我凌寄风跟你,势不两立!!! “凌寄风,你在干嘛?” 颇为纳闷的看着小院中,挥舞了银剑,苦练剑法的自家师兄,云潇有些莫名其妙。 按说凌寄风是个懒性子,练功喜欢用巧而非用勤,这会儿又是在上阳郡主府,他练功那么卖力做什么? 注:枸杞叶、羊肉、羊肾、山药、鹿茸等中药都有补肾壮阳之效果……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错认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我说,你越发大胆了,师姐问你话都不回答,一点规矩都没有。”看着黑衣男子潇洒的落在树上,云潇懒洋洋的开口。 “你是师妹。”他冷冷的说着,菱唇紧紧抿着,像是一副云潇欺负了他的模样。 眼神瞟到书房桌子上摊开了的账簿,云潇弯了弯嘴角,笑道:“是怪我让你算账啦?”黑眸微眯,“好啦,不要耍脾气……事情可有了眉目?” 他终于变了变神色,幽深的双目隐隐起了怒气,闷声道:“你可以为这样有趣?” “嗯?不有趣啊……唉,不想算就别算了……” 这家伙今天很反常啊,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给谁看。云潇不再理他,打算转身就走。 树上的凌寄风张了张口,握剑的右手却更紧了紧,依稀可见微青的血管,终于闷声:“我们查到的问题……很多。” 云潇停下脚步。 凌寄风纵身落下,刚要开口,却又乖觉的缄口不言。云潇见他神色有异,回身去看,果然是丛兰一脸仓皇的跑了过来。 “郡主……” “怎么?” 皱眉看向丛兰,云潇慢慢开口。 “是铮儿……方才奴婢要带他沐浴更衣,谁知,他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谁也找不到。郡主府连同天香园面积辽阔,又多亭台楼阁,树木灌丛,一个小孩子隐匿其中,简直难以寻找。郡主是不是下令,要全府都找人?” 云潇却淡然一笑,道:“无妨,让他闹去。” 铮儿虽不见了,犯事的证据却一连串涌现。看着涌向她的众人,仰面长叹一声,云潇承认,将铮儿带回府,似乎是个冲动…… 管花木的气急败坏:“这可是大周绝无仅有的金边赤芍,咱们整整培育了三年呀……” 管扫洒的忧伤满面:“郡主,实在不是咱们偷懒,小乞丐把花架子推倒了,一片的狼藉……” 管灯具的悲愤欲绝:“郡主,那可是前朝的古董,价值连城,他就那么抛来抛去……” 唔,这孩子,果然是耐摔耐打,调皮的紧。 云潇手里把玩着一支碧桃,不禁扶额长叹,莫非是她,认错了人?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武学天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那一双晶莹剔透的黑眸,炯炯的看着她时,她承认,自己是想到了故人的。 只是,她的这位故人,性子沉静安稳,就是年幼时,也不曾听说有过如此顽劣的事迹。就是以他的妻子而论,也是一位温文儒雅的女子…… 常在街上行走的买办也匆匆的奔了过来,见云潇面色如常,也殷勤劝道:“郡主,为何将这混世小魔王带来府中?这孩子顽劣的很,常常捉弄那些慈心的人,前些日子,西平郡王侧妃见他可怜,收留他在府中做个小杂役,没两天,便将郡王的书房闹腾个底朝天,花园中的珍贵草木也都连根拔起,侧妃命人去打,这孩子不知使了什么计策,竟逃了出来,没几日又在街上厮混。” 又一人在她耳边道:“郡主有所不知,这孩子天性不好,绝不能留在府里。” 抱怨归抱怨,云潇懒洋洋的打个哈欠,道:“小孩子嘛……” 不过云潇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瞧见了怒意冲冲的葛桦:“宫……郡主!那孩子拿弹弓打我……” 葛桦是前几日来到郡主府的,作为璇玑宫最崇拜师姐云潇的狂热粉丝,他一听说上官云潇重操假冒诈骗之本职,立即喜形于色的千里迢迢的从璇玑宫来到了上京。他性子机灵讨喜,云潇便安排他在府里留下。 云潇微微一笑,优雅无比:“连个小孩子都打得中你,以后别说是我师弟,叫我面上无光。璇玑宫有你这般的弟子,真是训导不严,要多加管教呢。” 葛桦不依,刚想补上几句,云潇却变了颜色:“慢!你说,他拿弹弓便打到了你?他如何打的?离你有多远?” 葛桦犹未发觉,怔怔道:“我也不知道他如何打的,石子突然就打到了臂膀和膝盖,挺疼的呢。大约他隐藏在树丛之中,我又专心走路,并未留意。” 习武之人,身体各部分协调性极强,有时未思考,先行动,直觉比理性重要。葛桦只有十五岁,但他是璇玑宫弟子,武艺也不错。即使他神游太虚,石子破空飞来,他应当能有所反应并迅速躲开,可是他一无所知。一个六岁孩童,能以弹弓这类普通玩具击中习武多年的成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说明什么? 不是葛桦武艺不佳,而是,这必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云潇慢慢绽放一抹微笑,道:“他如今在哪里?” 葛桦揉着手臂,嘟囔道:“谁知道在哪?兴许在花园中,池塘边,哪里都可能。这样刁钻古怪的孩子,宫主怎么看上了……” 云潇但笑不语,心中却泛起酸苦。六岁的孩子,沿街乞讨,究竟是受过多少苦楚,才练成这样圆滑刁蛮的性子?摸爬滚打这些年,若没有些自保的本领,只怕早就饿死街头,此生都不能再见。刁滑便刁滑罢,她有的是日子,将他的性子磨转过来。 于是点头道:“如此,你叫你的凌寄风师兄出来……”淘气而狡黠的眸光一闪而过,她笑的很是开心,“捉小孩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逛妓院的小孩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和府里的老管家整理了一番人事调动,已是掌灯时分。方步出花厅,便见铮儿探头探脑,隐在一丛花木之后。玉色团花的袍角把花枝勾得七零八落,落英成阵。 见他淘气无比,不由苦笑,顺手从身边的树上捻了一个小青果子,向他掷去。 云潇的力度不强,但铮儿不妨,正正被掷到,连忙捂了脑门道:“姑姑!” 云潇微微一笑,道:“怎么在这儿,凌寄风呢?” 凌寄风果然深孚众望,让铮儿换下了一身的脏污衣裳。此时的小朋友,乌黑如墨的长发扎起,用一支羊脂玉的发簪束了,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一身翠绿欲滴的小锦缎袍儿,倒有了几分贵气。 大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啊转,慧黠机敏。粉嫩嫩的小脸上还带了一点点婴儿肥,红润润的小嘴紧紧的嘟起来,煞是可爱。 想来是流浪的日子久了,乍然有了好吃好喝又美美的睡了一觉心情很好,小家伙倒也不生气,耿了脖子道:“凌寄风哥哥得了一封信,此时正在读,我便溜了出来,想找姑姑。” 见他与自己亲昵,云潇心中不觉一软,声音越发温柔:“凌寄风是你的叔叔,可不要叫错啦。” 铮儿想了一想,笑道:“是。只是我从来没有叔叔,也没有哥哥,不管是叫什么了,都是好的。” 云潇心中一酸,眼眶也不觉湿润,笑道:“快日落了,我还未用膳,一同来罢。” 见他点头,便携了他的手,一同走入花园。 竹节香檀雕花桌椅上,已摆了几碟点心与参汤,云潇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却仍是扬起温和笑意,捏了几块藕粉桂花糖与他,见他吃的香甜,不由温言道:“铮儿,你这般在街上流浪,可有多久了?” 他吞咽了糕点,想了想,稚声道:“一年,还是两年,我记不得了。” “哦?那你睡哪儿,吃什么呢?” 小孩子的话貌似很难懂。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什么哪家的酸梅汤味道好,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长的俊俏,哪家的成衣铺里有小孩子的衣服可以偷到,他如数家珍。 “唔,还有哦……偷偷告诉你,我也去过怡红院哦!那儿有一个姐姐脾气很好的,总是给我肉包子吃,她长的很漂亮,唱的曲儿也好听。” 怡红院? 云潇托腮苦笑,六岁的小孩子,居然混迹青楼…… 难道是他家的遗传太好? 上官云潇两目贼贼,遥望西方。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下毒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眼波慢慢转到他粗糙的手上。六岁的孩子,若是娇生惯养,皮肤必然是娇嫩细滑,为何会这般黝黑粗拙?一时心内绞痛,勉强笑道:“铮儿,别说了。” 铮儿一愣,随即笑道:“姑姑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说实话罢,不要瞒我了……那一家人……为何让你流落街头?莫非他们待你不好?”温柔的语气,却在最后一句上,忍耐不住的提高了语调。 “哪一家人?我没有家。” 到底是小孩子,说谎的本领不到家,在开山鼻祖上官云潇的面前,只能乖乖现出原形。上官云潇看他的目光闪烁,心知他在瞒自己,却也不拆穿。 面对这样扭扭捏捏的小家伙,要打亲情牌。 于是正色道:“我不信。七年之前,信石与桔梗夫妻答应得分明,要好好看护于你,必不叫你受任何委屈,却为何叫你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他们这样出尔反尔,不守信义,让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孤苦无依乞讨为生……我若找到他们,绝不能轻饶!” 铮儿潭水一般的眸子终于起了涟漪,怔了怔,呆呆道:“姑姑,你……认识我的爹娘?你……你当真是我姑姑么?” 轻轻叹气,凤眸氤氲起水汽:“我,确是你的姑姑。你口中的爹娘,却不是你的爹娘……” 云潇缓缓立起,做遥岑远目状:“当年,信石与桔梗答应我们,要善待于你娘和你,还取走了那一块龙凤玉玦做信物,却是言而无信,从此消失无踪!我们找你,找了五六年时间,足迹遍及神州南北,却不曾想过,你还在上京,而且他们竟叫你沦落成街头乞儿!这……叫我如何向你亲生父母交代?” 此言说毕,便觉腰身一紧,竟是铮儿扑上来,带了哭腔道:“姑姑!你快把糕点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他这般哭叫,云潇的心情却忽的轻松起来,笑容也顺势绽开:“铮儿啊……为什么要我吐出来?” 铮儿满面泪痕,哭道:“姑姑,我错了……我在那盘糕点上,撒了夹竹桃花粉,有剧毒啊……” 天香园里,倒的确栽种了两三树“夹竹桃”,难得他居然能从上百树的各色桃花中挑选出来,而且取来了花粉。 上官云潇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哭丧着脸的铮儿——后者已经吓坏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歪才可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他心地本是善良,也不愿意害人。但一年来的流浪生活太过惊险刺激,使他不得不对人多留一个心眼。因他卖相好,又会扮可怜,常有“好心肠”的贵族女眷带他回府做小厮,只不过咱们天生贵气的小爷不耐烦从事服务业,所以最后免不了被赶走。 既然要被赶走,那为何不肆意的恶作剧一番,也不枉到此一游。 说他狡猾也好,说他慧黠也好,说他调皮也好,不过再怎么嚣张的妖孽,见了上官云潇都是要乖乖绕道的。 何况这只妖孽只有六岁,属于可塑之才。上官云潇爱才,尤其爱歪才。 她早发觉糕点有问题,扑鼻而来的异香早就把铮儿出卖了――她也是在赌,看这孩子,是不是还有良药可医。 她自信自己是良药,也相信铮儿会在她的教导之下,蓬勃成长…… 满意的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上官云潇笑道:“姑姑并不怪你,只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下毒于我?我待你不好么?” 铮儿哽咽着,明净的眸子被泪水洗过,愈发可怜:“爹娘说,我身份特殊,别人待我好都是别有用心,只有爹娘待我好,才是真心实意。爹娘说,这几年,明里暗里总有人在寻我们,害我们,必须时时小心,才能保命。” 哦,这倒是。这小子论血缘,是比她还要高贵呢……上官云潇摆着手指,计算,他是第几号皇位继承人。 三根葱白手指,在风中摇晃,上官云潇笑的越发婀娜多姿。 “那么……你爹娘如今又在何处?你放心,姑姑在此,他们不敢打你。”继续循循善诱……哄骗小朋友的感觉很好啊…… 铮儿浑然不觉的紧紧搂了云潇的腰,哭道:“爹在米仓做搬运的工人,两年多前,意外从架子上掉落,摔成了重伤,不几日就去世了。娘便生了重病,拖了大半年也去世了。我只好在街上游荡,这样也长大了。” 这么……凄惨。 上官云潇无言以对。 历史遗留问题果然不好解决……她一直是个懒惰的宫主不爱管事……但是现在易初寒不在没人给她冲锋陷阵…… 铮儿的养父母信石与桔梗,都是璇玑宫弟子,习艺中彼此爱慕,便成了亲。十几年前下山来到上京,明面上以经营糖业为生,暗中却为璇玑宫搜集情报,是为璇玑宫在上京的眼线。 七年前,她随易魁来到上京,便是住在他们的店里。 那次的行动很神秘,璇玑宫上下数百人,知晓者不过二三人而已。 易魁是冒生命危险,去遵守他对济南王许下的一个诺言。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下毒未遂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那时信石夫妻成亲近二十年,却无儿无女,十分喜爱孩子。见了云潇,百般的疼爱,为了逗她开心,信石使出的他的拿手好戏,拔丝山芋。他支起大锅,将糖烧滚,巧手变化间,缠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诱人食欲。那一碟宛如金珠缠丝的拔丝山芋,是云潇对他最深刻的记忆。 香甜酥脆,还有绵绵不断的糖丝,好玩又好吃,见小云潇喜笑颜开,信石与桔梗温情对视一眼,说不出的恩爱。 云潇玩的开心,易魁却焦头烂额。 他意外发现除了意志消沉的表哥,还有一位年轻女子也需要安置。她是他的侍妾,那时刚刚身怀有孕,绝不适合长途跋涉。 信石便自告奋勇,将孕妇留在上京,许诺精心照顾,以一年为期,待母子平安,亲自护送他们回璇玑宫。 只是一年之后,信石与桔梗,却再也没有了形迹。 易魁屡屡派人打听,终于得知,那名侍妾生下铮儿不多久,便病逝了,而信石夫妻待铮儿视若己出。 他大约猜出,是信石夫妻膝下无子,便产生了留下铮儿的想法。为防止师门责备,他们隐姓埋名,从此再无消息。 易魁大怒,璇玑宫弟子做出这般出格之事,岂能容忍?是以数次派人寻觅,却无功而返。 想不到信石夫妻为掩人耳目,便既不使用武功,也不重操制糖旧业,竟用了璇玑宫上等功夫搬运大米。是对铮儿太过疼爱,不惜荒废前途,也不把他送还师门么? 没有为人父母经验的上官云潇,一时之间也不好评价这两个人的行为,只好和铮儿两个,大眼瞪小眼。 算了,父母爱子拳拳之心,谁又能够责备?至少他们给了铮儿真诚的疼爱,这些平淡而幸福的点滴,是璇玑宫所不能给予。而且瞧铮儿神色,他们竟不仅教了他功夫,还教授了许多书本道理。如今既找到铮儿,也不必多加责备了。 云潇想了一想,便笑道:“好了,都过去了……如今你跟着我,愿不愿意?” 铮儿抹了把泪,难得的郑重,想了半日才道:“姑姑,铮儿愿意……可是姑姑,不生气我要害你么……那可是剧毒的夹竹桃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委屈无比。 上官云潇叹气,无奈的瞅着铮儿:“你真的确定你取的花粉是夹竹桃?” 铮儿小鸡啄米。 “天香园里有桃花六品十二种,唯独没有夹竹桃。”云潇优哉游哉的捏起一片云片糕,“因为管花木的大叔对夹竹桃过敏,所以种了与夹竹桃品相极似的‘天宫巧’……看来确实很类似啊,小铮儿都认错了呢……” “……” 浪迹天涯整整一年,见过世间百态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容铮,终于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干脆的、彻底的、二话不说的,拜倒在上官云潇的……独特风度之下。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第一个疑点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哄小孩儿睡觉真是一项艰苦而伟大的工程啊……”毫无形象的伸个懒腰,睡眼惺忪的盯着依旧炯炯有神的某人,“尤其是这么难缠的小孩儿……” 嫌恶的看了看颓废的上官云潇,凌寄风冷哼:“这是积攒育儿经验的良机,也好改一改你的坏毛病,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抱怨什么?” “……” “瞪我……干嘛?”回忆起才思敏捷的上官云潇的种种捉弄人劣迹譬如让他扮遗体让他扮男宠让他奔前跑后的查账等等,凌寄风顿时不寒而栗…… “我突然觉得……你长的这么妩媚,很有哄小孩的潜质……而且这是积攒育儿经验的良机,为了让以后你的夫人感谢我的良苦用心,不如以后就由你负责这一任务,好不好啊?”上官云潇很难得的好脾气,眸含秋水清喉娇啭娇莺初啭嘤然有声。 “不……不必了……” “既然不必,还不快给我汇报情况!!” 恶狠狠的一拍房顶,惊起寒鸦两三只:“敢让你亲爱的宫主坐在房顶上听你汇报,还不麻利一点!” 凌寄风表示很委屈……他再也不想进那间据说是为他特设的屋子里了……暗香袭人绣履遗香幽韵撩人的刺激,可不是谁都能坚持住的…… “齐师兄扶灵回宫时,偶然得知了一个消息。就在郡主遇刺的时候,有一批神秘的西梁高手来来去去约有三次,路过了幽冥谷。”清了清嗓子,他干巴巴的开始汇报情况。情报研讨会正式开始。 幽冥谷,通九幽,达玄冥,身处地府之狱,幽暗无光,与璇玑宫相距不过百里,却历来无交。一来璇玑宫地处大周,而幽冥谷位于西梁,两国邦交颇少,因此江湖人士也甚少走动,二来幽冥谷素来行的是剪径暗杀之事,行事诡秘阴毒,江湖中人谈之色变。 虽然无交,但也一直是相安无事。 大周与西梁之间,有一条官道连接;除此之外,唯有一条小路通达,幽冥谷便处在这条小路之上。 不走宽敞平整的官道,而冒险经过幽冥谷的领地,看来这批人行动诡秘,绝非善辈。 “具体是哪一天?” “是三月十二日晚间。” “郡主是三月十三的午夜遇刺,而我十四日便顶替她回京,至今没有遇到西梁人。因此,路过幽冥谷的这批人,大约就是刺杀绮月的凶手。” “不错。这些人来往三次,引发幽冥谷注意。于是便捉住了其中一批人,意图做笔买卖。却不料其中有一个是西梁的贵族,幽冥谷担心引火上身,便迅速将其放还。但在囚禁他们的地方,发觉他们遗漏了一把精巧古朴的匕首,还有一支女子所用的玉钗。” 匕首乃是西梁人结盟所用,并无稀奇;但这玉钗的来历,却有些匪夷所思。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上阳郡主的社会关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上阳郡主一年前派人前往西域开采玉矿之事,天下人尽皆知。那座玉矿盛产上好白玉,若是经营得当,是笔不小收入;而上阳郡主,也率先将那些白玉制成了饰品,供自己佩戴。西梁贵族身上的玉钗,居然正是上阳郡主所有,那镌刻的家族图案,正是绮月所用。 此事处处透着稀奇。这位异国贵族,与上阳郡主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而更叫人纳闷的是,幽冥谷居然将这两件东西都送到了上阳郡主府。”凌寄风淡淡说着,幽深双眸里也带了几分不可置信,“昨儿夜间送到的,说是原物璧还……” 云潇心中一沉,慢慢抽出小刀,刀柄已然有些生锈,却仍看出小刀用料不凡,做工精良,是难得的防身武器。 “上阳郡主与幽冥谷,何时有了这么好的交情?” 凌寄风犹豫一下,道:“也许不是上阳郡主与幽冥谷,而是,上阳郡主与西梁。” “西梁人,为什么要杀郡主?” 凌寄风淡淡开口,提示性的问道。 “方才在书房查访时,我找到一封密函封皮,虽然内容缺失,但能肯定的是,书写使用的墨迹昂贵非常,只有皇室宗亲才能使用。另外,去岁六月,郡主派遣一位得力的账房先生远至西域开采玉矿,这事本身便透着稀奇,从大周去西域,非途径西梁不可。种种迹象显示,上阳郡主或许并不是昏聩无能,或许她暗中与外国勾通也说不定,而匕首也许是用于订立某项盟约,首饰也许是信物。而若是事迹败露,他们杀死郡主,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西梁……郡主虽说地位不凡,政治却一窍不通,如何能被外国皇室秘密追杀,这说不过去的。”忆起那一日,来势汹汹的七名西梁刺客,云潇终于皱紧了双眉。 莫非,她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不,不可能。绮月是她上官家的女儿,上官家代代忠烈,怎会做如此行径,惹世人唾弃呢? 凌寄风悄悄打量她一眼,小心翼翼道:“云潇,你一向机敏,但此刻容易为感情所惑。我并非质疑郡主的忠诚,只是……一个提醒,若是上阳郡主果真与西梁有染,那你顶着通敌卖国的罪名继续留在上京,便很是危险。” “我相信绮月。”云潇挑一挑眉,“我相信身为上官家的女儿,她不会如此不识大体。我这就让凝烟去幽冥谷附近走一次,看看这批西梁人为何持有绮月的贴身首饰,幽冥谷又为何将它送到上京来……” “也好。我在上京也还有其他的任务。” “至于府内的账簿……可有了眉目?” “账簿记载混乱不堪,且还有丢失散佚的单页,若是想细细查明账册,只怕已是不可能。这样杂乱的账簿,想做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郡主从来不在记账上留心,甚至从未查过,才叫这些人糊弄了十几年,也不知有多少银子白白流了出去。上阳郡物产丰富,土壤肥沃,赋税足够支撑起小半个国家,如今只怕所剩无几。”凌寄风叹气,幽深双目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怎至于……如此?” 细长的双眉挑起,云潇微微讶异的看向翩然落地的凌寄风。 “郡主豪奢,人所周知。”他轻声道,“天香一园,奇巧无双,香园五湖十二景,绮丽非凡,金银自然水一般的流出去。而据说她一年前,出资在西域建立了一个玉矿……所耗之资,只怕在百万之上。” “锦绣珠玑,紫脂琉璃,富贵煊赫,纷华靡丽……”云潇幽幽一笑,不再开口。 凌寄风的神色中略有些怜悯:“据说,府里的账房总管事已经出门大半年了,去的正是西域。郡主宠爱这位管事,因此把许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他做。再有一两个月,此人便要回到上京,若是云潇你能跟他打好交道,查找事情一定是事半功倍。”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贤妃的刁难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皇上他……” “又去了西苑。”微微笑着看向一头冷汗的小内监,上官云潇眸子里含笑。 做皇帝也不容易啊,长居深宫,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连躲人也没有什么新意。这貌似是他去西苑的第三天了…… 小内监说话出来尾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是,皇上和楚国使臣在西苑骑射,共商国是……” 他怎么这么倒霉?上次上上次的拒绝上阳郡主的人都是他,虽然上阳郡主很宽宏大量的没跟他计较但是……谁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勃然大怒…… “你走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小内监觉得自己已然御风而行惬意无比…… “我亲自去西苑拜见皇上。” 啪。然后重重的落地…… “郡主,西苑可是皇家牧场,而且有外国使臣……”小内监冷汗淋淋。 “无妨。”云潇潇洒的挥一挥衣袖,拒绝了他的好意提醒。 想躲她,没那么容易! “丛兰啊……去把六公主请出来。” 太阳底下出了一会儿神,便看见六公主带了一行人,逶迤的过来。云潇轻轻抚上自己鬓间的碎发,轻声道:“今儿找六妹妹出来,是想一同出宫游玩的。” 容舒玄不待见她,不能不待见他的亲妹妹吧?就算是挨了批,以公主的高贵身份,也断然不会挨罚到哪儿去。 果然六公主欣然笑道:“好啊,姐姐带我去哪儿?” 云潇微微一笑,待要说话,却听到内侍们尖锐的声音遥遥响起:“惠宁宫贤妃到。永宁宫忻贵人到。” 身后宫人早已规规矩矩下拜。巷弄的深处,两位宫妆丽人不慌不忙向云潇与六公主走来。 云潇与六公主地位高于二位宫妃,因此安然而立,待她们行过礼,才淡淡道:“两位娘娘有礼了。” 贤妃轻轻一笑,绘了赤霞妆的丹凤眼多了几分妩媚风流。 戴九曲金环嵌宝赤金护甲的手,扶了扶额上的赤金芍药富贵百蝶穿花华胜,才慢慢道:“多日不见上阳郡主,本宫可真是想念。想来郡主去了甘泉岭向佛,还没有见过本宫的大皇子。皇上与皇后都说,那孩子有几分郡主的风致呢,聪明机灵的很,又有一股威武英勇之风。” 云潇低了头,嘴角带笑,却飞快的瞟了一眼贤妃身后的忻贵人。只见她上身月白水墨竹叶纹长衣,下边天水碧水纹凌波裥裙,全身上下的首饰不多,但那琥珀青金石手串色泽通透,是难得的雅致。 再看时,只见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最温柔婉约的是那一双美目,顾盼生姿,灵动俏丽。檀口微张,露出一口糯米似的齐整好牙,两个浅浅的酒窝衬得整张小脸更加清秀纯真。 再看向贤妃时,便觉得俗丽不少。尤其是发间那支七翅鎏金嵌红宝石凤钗,红宝石固然浓艳,却被满头珠翠压得失了该有的雍容,多了些堆砌的庸俗。 走了个神,贤妃便略略嘲讽的道:“郡主出宫的日子久了么?竟似待人接物都不利落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敌人的敌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乜斜她一眼,柔声道:“可不是么,我出宫的日子这么久,不知道贤妃娘娘喜得贵子,娘娘却不该忘记我的身份。若是我对谁都有问必答,不仅显示不出我皇家郡主的威仪,反而像是民间无知妇人,喋喋不休,惹人厌烦。皇后娘娘屡屡教导后宫,女子以娴雅温柔为要,切莫多语,后宫妃嫔更要恪守妇德,贤淑端庄,看来贤妃娘娘辜负了皇后的劝诫啊。” 贤妃一愣,似乎想不到云潇会如此回答,半晌才涨红了脸,道:“是嫔妾无知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见谅。” 忻贵人温柔接口道:“上阳郡主说笑了。嫔妾与贤妃娘娘正要去永福宫为太后请安,不知郡主与公主从何处来?” 云潇不再搭理贤妃,向忻贵人道:“方才去探望了太后,如今太后已经睡下,两位娘娘不宜再去叨扰。忻贵人看上去面生,是哪家的小姐呀?” 忻贵人福了福身子,恭敬道:“家父光禄大夫江驰,嫔妾是去岁十月入宫。” 云潇点头道:“江大人好家教。”说毕,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入宫,本想为皇后、太后逐一请安,如今皇上该已下了早朝,我还打算去向皇上请安,六公主可愿陪我?” 贤妃闷闷道:“郡主可是省省心吧!皇上在西苑骑射,陪同楚国的使者呢,哪有闲功夫见你?” 云潇瞥她一眼,道:“楚国来使?所为何事?” 贤妃绞着帕子,不阴不阳道:“谁知道有些什么事?在上京流连了半月,天天霸着皇上不放,真不叫人省心。” 复仇,要有计划。 云潇的计划,便是利用皇帝,容舒玄。 大周之帝容舒玄,文武之才,高出前古,拔人物则不私于党,负志业则咸尽其才。 然而他并非代太后亲生。他的生母,出身卑微且早早离世,因此少年容舒玄,沉默寡言,虽然聪明英俊,却并没有受到多少重视。即使是成为皇帝,他也屡屡受制于代氏外戚。 代太后把持朝政多年,自然培养了一批为数众多的心腹;而代家外戚势力与日俱增,俨然有挟天子令诸侯之势。身无母族可以仰仗的皇帝容舒玄,固然有励精图治的心,却无翻云覆雨的权力。 他虽是明主,奈何身无权力,故而在与代氏争权夺利中,吃苦良多。 他继位以来,仍然不动声色间排除了不少异己,且将本来固若金汤的石、代联盟土崩瓦解,成就不可谓不小。 但数十年外戚专政,岂是一日之内就能剪除? 虽然势单力孤,但与老谋深算的太后及代氏外戚的斗争中他并不曾显败,足以说明这位年轻儒雅皇帝的政治手腕,虽不强硬,但能以柔克刚。即便如此,他还是不骄不馁,步步为营,殚精竭虑。 若能得他信赖支持,必定事半功倍。 正是: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所以,会过了两位杀害郡主的嫌疑人,第二步,便是争取容舒玄的信任。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西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不欲多话,径直向六公主道:“既然如此,咱们去西苑,可好?如今春日里,西苑的风光最好,红杏必然开得正妙,而且闷了一冬,总该活动些筋骨。” 六公主最是爱玩的,听云潇如此说,哪能不心动?便欣然应了,急急忙忙的催云潇快去更衣。 云潇却不急,转身向忻贵人道:“忻贵人出身书香门第,是个娇弱小姐,可会骑马?皇上虽好文墨,却也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忻贵人若是有兴致,不妨一同作伴,咱们做个巾帼英雄也好。就是瞧不见皇上,出宫松快一下也是好的。” 忻贵人正踌躇间,贤妃沉声道:“郡主果真是胆大!西苑正接见使臣,如何能让你去放肆……” 云潇不理会她,只看向忻贵人,忻贵人揉一揉手中的帕子,像是下定了决心,毅然道:“多谢郡主美意,只是嫔妾蠢笨不通骑射,还是不去为妙,省得扫了郡主的兴致。” 六公主身后的宫人听见,一个个都苦了脸。 六公主身份尊贵,云潇亦是皇家郡主,若是骑马射箭时受伤,他们必然免不了受打骂责罚,即便她们平安无事,却在西苑冲撞了皇帝与使臣,耽误了国是,事情也不好收场。 更何况,六公主身边的人是最能惹是生非的上阳郡主,郡主喜怒无常,暴戾乖张,如何是宫人们能劝解的?这一旦闯出什么大祸,可怎么收场才好? 当下便有一位年老的苏姑姑出来劝说:“公主千金之体,不能有丝毫闪失,奴婢们服侍公主,自然以公主安危为紧要,骑马危险,还望公主三思。” 云潇毫不在意地挥手道:“究竟你家公主是主子,连马都不能骑,怕摔着。还是我这郡主身份卑微些,不是什么千金万金之体,总爱骑马射箭也不怕有什么闪失。” 苏姑姑立刻噤声,哆哆嗦嗦后退了两三步。云潇心知她惧怕上阳郡主素日的名声,便不再多话,只是拉了六公主的手,径自去了不提。 西苑位于皇宫以西三十里,乃是一处皇家消夏避暑、骑射演练的大型庄园,圣祖三年开始修建,断断续续修了五六十年,方有今日的规模。 云潇与六公主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备了车马,一路来到西苑时,正是上午晨光最好的时候。 只见远处平畴绿野,错落帘前,近处奇峰翠障,奔赴脚下。清新风光,恰似田园。最妙的是远远听得笛子清远之音,正是吹得《虞美人》一套,更觉心旷神怡。 二人绕过碧桃溪,穿过竹篱花障,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便知是到了西苑的马厩。六公主在马厩流连了许久,终于看向云潇,笑道:“我不懂这些,姐姐帮我挑一匹。”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陌生男子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打量了一会儿,指着一匹纯黑的建昌马道:“这匹体型小又灵巧敏捷,很适合你骑坐。” 看守马厩的奴才连忙点头道:“郡主好眼力!这匹马性子温顺,脚程也好,是难得的好马,前年进贡进来时,是最懂事听话,最合适小公主骑坐。” 云潇扶六公主上了马,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马厩中的马匹,遥遥见一匹栗色的伊犁马,体格高大结构匀称,头颈高昂四肢强健,心中很是中意,便命人牵来。走近看时,此马四蹄覆盖均匀的白毛,看上去更加俊秀,当下便翻身上马,甚为满意。 云潇与六公主身份高贵,奴才们个个谨慎的看着她们,生怕她们出了意外。六公主年幼不善骑马,因此云潇带着六公主慢慢绕着围场走了一圈,日头已经很高了,六公主一手遮阳,一手牵缰绳,略有些烦腻,便向她央告道:“姐姐,我累了,咱们去亭子里歇息吧。骑马委实无趣,真不清楚皇兄为何如此热衷,还特特陪了楚国的使者在此骑射!” 六公主今日穿的是骑装。石榴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的紧身背心,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露出水红色折牡丹纹的长裤,穿着鹿皮鎏金镶珠的短靴。腰间系着柳叶合心璎珞和缠丝嵌三色宝石流苏。 因骑射之便,梳着简单的双螺髻,一对金累丝镶珠石长寿宫花簪于发心,耳边两个点金嵌宝耳铛左右摇摆,更衬托她的娇媚可爱。春日中,她一身鲜艳多娇,华贵逼人,尽是彰显皇家威仪。 云潇不欲与她争锋,便穿银白色骑装。银白织锦刻金丝云纹长衣,同色的织金团花如意纹的裤装,腰间是一条赤金八宝镶珠流苏。银白色虽然冷清,却是最新的妆花缎品种,名为月华缎,初看平平无奇,却能将阳光反射成流光溢彩的色彩,既新奇有趣又富丽娇艳。 头上累赘的首饰尽数除下,只有一只云纹翡翠四须珍珠松石插梳。 云潇看向她时,果真见那水润白皙的小脸已经晒得微微发红,心中疼惜,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自去歇息,我定要玩个痛快的。” 话音未落,便见那亭子外缓缓转出一人一骑,向二人走来。那男子约三十上下年纪,生得倒是英俊不凡,神采飞扬,尤其是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更是夺人心魄。一身正红的骑装正显出丰神俊朗,潇洒出众。云潇乍见生人,不免心中疑惑,看向六公主时,见她也是一脸迷茫,心下稍安。 正猜测此人身份,那男子略略嘲讽道:“素日听闻大周的人物风流,在下一直心中敬仰,却不想堂堂皇家公主,却不懂骑射之要,乃是定国安邦之本。” 这话当真唐突地紧,六公主登时恼怒起来,怒气冲冲:“你竟敢对本公主这样无礼?”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容舒玄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轻轻皱眉,能出入西苑者,非皇亲国戚不能。而此人口口声声,虽然把上京话音说得字正腔圆,却是异国口吻,莫非是楚国来使么? 当下有了主意,向那男子微一俯身,权作行礼:“公子文采风流,妾身佩服。然而公子不吝赐教,妾身却不能苟同。公子说骑射乃安邦定国之本,固然有理,然而我大周遵行孔孟之道,凡事以礼仪为先。以武力取天下,以农业固天下,以经济荣天下,方使我大周局势和平,国力强盛,百姓富足,此时我国之要务,是教化百姓,使其知礼守礼,不失我上邦大国风范,动辄动粗乃是莽夫所为,不值一提。骑射虽重要,却要以礼仪教化为先。我国与贵国国策不同,见解不同也是有的。再者,公子何以断言我大周公主不能骑射?若公子不嫌弃,妾身乃济南王之女上阳郡主,愿与公子在马背上切磋较量一番。若是公子能胜过妾身,再说大话不迟!” 话音甫落,便见四周随侍悉数下跪,那男子亦是面色一滞。云潇心念一转,迅速翻身下马,只见那明黄色身影已是近在眼前。 云潇镇定地抬头看向他,只见他二十上下的年纪,极为斯文儒雅,那双含笑的眼睛尤其清秀晶莹,却在这澄澈之后,似有暗波流动。 悠悠明月,月辉轻洒,浅浅月色,薄薄雾霰。他仿佛便是这空旷悠远中的一缕笛音,渺远轻微,却动人心魄。 操存涵养,定云止水中;风狂雨骤处,波恬浪静之光。那一身明黄色的骑装如此硬朗威武,却也掩不住他身上浓浓的书卷气与绝代的清冽风流。 然而这惊叹只是一瞬,云潇迅速低下头去。 唇边不自觉带了一抹笑容。 九重宫阙之中的你,是否还有当年皎洁如月、浩然如风的本性? 容舒玄,咱们多年不见了呢。 “好一个快嘴的上阳郡主,朕以前倒是埋没了人才。”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也听不出喜怒。然而声音温和好听,还夹杂着几分磁性。他的靴子在她面前停下,金线团龙的图案分外耀目。 方才出言讽刺的男子沉声道:“臣楚国文澈,拜见皇上。” “都起来吧。”皇上简短的说着,伸手拉住六公主的手,笑道:“你这小丫头成天闯祸,朕一定告诉母后,好好罚你抄录女则。” 六公主不依地扬起小脸,然而外邦使臣在侧,她也只能低声道:“皇兄笑话臣妹。臣妹只是见天光和暖,想来西苑走动,没想到扰了御驾。” “无妨。你是皇家的公主,谁能说你半个不字?”他轻轻一笑,锐利的目光随即看向云潇,“多日不见,上阳郡主可好?” 不,不是多日不见。 而是多年。 云潇,与少年时的他,有过一面之缘。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白衣女孩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沉默,并利用沉默掩饰自己的光辉的少年容舒玄,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在宫人们眼中,他是一个敦厚无知的孩子。即使饭菜凉了、衣裳短了,他也从不苛责; 在老师们的眼中,他是一个安稳沉闷的学生,哪怕最简单的书本,他也背得磕磕绊绊; 在兄弟们眼中,他是一个渺小卑微的存在,就算他们嘲笑他、侮辱他,他也不会生气。 十几年来,他冷眼看着老师们恭维太子,因为太子是未来的帝王;看着宫人们讨好舒律,因为他的母亲是深得圣眷的妃子。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依靠,没有支撑,所以,在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一定要低调、内敛。 方能长久平安。 直到有一天,他忍耐不住了。毕竟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总有疲累抑郁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个善良明快的宫女,她会唱歌,就是这如黄莺般清脆的歌声吸引了他的父皇。**一度,暗结珠胎。她平安产下了他,自己却因为产后失调撒手人寰。 那是九月十五。月色明亮柔软如霜。他悄悄央求最疼爱自己的内侍,带自己出宫去游玩。内侍经不住他的请求,便偷偷带了他出去,又因为突然有事,将他放在一处安静的宅院附近,自己匆匆离去。 那是不同于皇宫的风景。 在孩子的眼中,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是通往神秘世界的钥匙。那一丛蓬勃生长的野菊花,里面住着丑恶凶煞的精灵。那一指溪流,流淌着醉人的音乐。更何况还有明月在天,虽在人间,胜似仙境。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华丽的绸缎,肆意的打着滚,又蹦又跳,开心不已。宁静的夜,温柔的守护着他,就像守护自己的孩子。 突然,他听到一个小女孩清脆甜美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他愣愣的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孩。她只有六七岁,却双手叉腰,高高的扬着头,像个大人一样,站在一块大石之上。 彼时的云潇,是离开上京四年之后,再回来的一次。 是司空默带她回来的,瞒着易魁等众人。而一回到上京,他便去忙自己的私事,将云潇放在安全的地方,任她自己游玩。 见他没有答话,小云潇忽的笑了:“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没有家,对不对?” 他没有否认,因为对他还说,那座皇宫只是一处处精美的房屋,跟“家”这样温馨的词汇,是毫不相关的。 她轻轻巧巧的从大石头上跳下来,软声道:“你没有家,我给你盖一个,好不好?”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情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走近了,他才看清,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仿若秋水,璨若寒星。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那清澈明亮的眸子也顽皮无比,一刻也转个不停的。 他就这样跟这个陌生的小女孩玩起来。她很活泼,很淘气,他惊讶的发现她很会玩。粗糙的茅草,被她编织成精致的毯子;泥巴敲敲打打,做出一套简易的小桌椅;她随手捡了几颗石子,摆出一张形状奇怪的床来。 从没有人跟他玩过家家,他只觉得新鲜有趣。在云潇幼嫩甜美的声音解说下,一座豪华的房子建造完毕。 “你看,这里是厨房。我会做好多好吃的,所以厨房要大。这里是书房,里面有好多书哦。啊,这就是卧室啦,这是一张大床,好柔软的。” 在她的指点下,他真的看见了一个舒适温馨的家,干净整洁的厨房、窗明几净的书房,还有散发着芬芳的卧室。 云潇似乎有一种魔法,让他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服从着她,膜拜着她。 “这是我送你的家,喜欢吗?”她甜甜的笑着,就像纯真无暇的小仙女。他有些惊诧于她的美丽,更惊异于自己心中那种酸酸甜甜,隐然有些期待与害怕的感觉。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体验,他很乐意尝试。 后来,月亮升的很高了。他们躺在干草堆上,她开始讲故事。她去过好多地方啊,草原上的牧马、田地里的蟋蟀、高山中的草药、清流中的鱼虾。都是璇玑宫的长老们带她去的,开拓她的见识,是独一份的待遇。 严格来说,她讲的很乱,很难懂,但他彬彬的听着,偶尔会问问她,蟋蟀会不会很难逮,鱼虾能不能用手捞到。 这真是新奇有趣的体验。他们聊了好久,久到他看见东方有些发白;他们说了好多,多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说这么多的话。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一整夜,你的家人不会找你吗?”他终于忍不住问她。 她仿佛也愣住了,半天才说:“我叔叔说,我的家就在这里附近。他去办自己的事了,我想找一找,但找不到。我也不能问,因为问了会被人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罢。我长大了之后,给你种一圃菊花,咱们赏月赏菊,饮酒谈天,你说好不好?”他说着,暗暗下定决心。他遇到了一个值得期待的女孩子,他想让这种清纯和真实一直一直存在下去。 “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云潇歪着头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月下少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我……我叫做玄。”不知为何,他隐去了这个王国中最煊赫的姓氏,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玄哥哥……可是,我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她苦恼的想着。 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这个也不难。我们约定一个暗号,这样不就能够认出彼此了么?” 容舒玄微微一笑,心知,如她一般的少女家训严格,是绝不能告诉外人姓名的,于是欣然道:“那好,我们约定什么暗号?” 云潇想了一想,轻轻的唱起。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唱毕,她绝美的小脸有些低沉:“这是我娘最喜欢的歌曲,但是她……已经不在了。我每次唱这首歌的时候都会想到娘,现在,唱的时候也会想起玄哥哥的。” 他静静的听了,突然心中涌出一阵暖意。 这种被想念、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使他笑容更深。 “丫头,你家住在哪里?”他探起身问道,却惊讶的发现,她已经酣然入睡了。恬静的睡颜毫不设防,红润的小嘴微微弯起,仿佛做了最甜蜜的梦。 他不忍去打扰,便安静的躺下来,心中想,等她醒了,一定要问个仔细。如果可以呢,就带她回宫去,让她每天都陪在自己身边,那时候,他一定对她很好很好。 然而这样睡过去,他却一连病了三天三夜。夜深露重,他受了风寒,终于高烧褪去,他问内侍:“那个小女孩,你见到了吗?” 内侍一脸的茫然:“奴婢去找您的时候,您在干草上睡着了,身边并没有人呀。” 他越发奇怪起来。这一切仿佛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美梦,如今他梦醒了,梦中女孩就不见了。又仿佛这是真的,那个一身白衣、玉雪可爱的小仙女,确实曾经给他唱过一首歌,那首歌里,有她和他最甜美的记忆。 他心里住了这个女孩,便觉得生活顿时美好起来。读书,有什么困难,背一背不就记住了吗?吃剩饭,有什么不行,子曰,天将降大任,必先饿其体肤。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有小仙女一个,其他再好的人,他也看不上啦。 后来,东宫太子得病去世; 再后来,舒律成为太子; 再后来,舒律太子不好政务,屡屡被父皇斥责,最后因病去世; 这时,父皇似乎才想起,宫中还有他这一号人物。父皇觉得,这个孩子蛮不错。相貌也英俊,才学也突出,身体也健壮,为人也和蔼正直,这不就是做明君的料吗? 于是,他成为了太子。几年之后,又成为了九五之尊。 当然,这些,云潇是后来才知道的。彼时的她,只是含了一抹悠远的微笑,静静的看着年轻英俊的帝王。 也是个心机深重的帝王啊。 只是,玄哥哥,说好了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只怕现在还不行。 但是有一日,我一定会带着最甜美的笑,对你说:“对啦,我是云潇,陪你聊天的云潇。” 还会告诉他,这些年,她一直没能忘记他,这个特殊而特别的童年玩伴。 每到一处新的风景,就会想,这么漂亮的地方,我怎么没早来几年,然后就能告诉给他知道了? 如今,十年时光如水流逝,不知他还是否记得…… 月夜下的小小少女,笑靥如花的模样。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百步穿杨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恭敬跪下,朗声道:“臣上阳郡主上官绮月,三月前因琐事致人重伤,遵皇命前往甘泉岭面壁思过,以示惩戒。臣思过期间,反省自身过错诸多,感念皇恩浩荡,心中愧疚难抑,从今往后定当改过自新,谨言慎行。如今禁足期满,臣特来向皇上复命。” 容舒玄微微失神,半晌才道:“看来郡主进益不少,如此朕心甚慰。来,朕为你们介绍。这是楚国的使者,国相白潜。这是六公主,这是上阳郡主。” 白相年约五十,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他仔细的看了云潇与六公主,笑道:“大周多佳丽,此言不虚。两位主子气质非凡,雍容富丽,果然是天姿国色。” 云潇与六公主行过礼,容舒玄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郡主在说些什么?这样慷慨激昂,朕都忍不住要佩服了。” 云潇含笑道:“文大人乃是人中龙凤,臣不才,斗胆向文大人讨教一二,还望皇上应允。” 容舒玄负手笑道:“郡主可是不自量力了?文大人是楚国一等侍卫,武艺非常,岂能是你比得?再者,男女有别,你与文大人如何比试?” 云潇知道他是在推脱。上阳郡主不思进取,从来都不在诗书上留心,遑论武艺,除了宴饮作乐,似乎别无所长,这些在上京早不是秘密。容舒玄与上阳郡主算是一同长大,更是清楚她的能力,怕她莽撞,损了两国情谊。然而她已不是那个骄奢淫逸的荒唐郡主,自然有胆量与文澈比试。 而且,今日的她,早就算好了计划…… 御前得宠,继而结盟! 正沉默间,只听一个沉稳的男声:“臣愿与郡主一试高下。”文澈开口道,“望皇上恩准。” 云潇淡淡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容平静,举止得当,不像是鲁莽之辈,为何方才口出狂语呢?然而此刻不是犹疑的时候,云潇亦请命道:“臣斗胆,请皇上恩准臣与文大人比试射箭。便以百步之外穿杨为题,既不伤和气,也免于失礼。” 容舒玄有些迟疑。 论理,泱泱大周,不应当拒绝别国的友好邀请,但应战的是素有恶名的上阳郡主,他有些担心。 虽说眼前的这个郡主,语笑嫣然,姿态娴雅,似乎是变化颇多,但他还是不愿冒险。 六公主拉了拉容舒玄的袖子,附在他耳边,轻声:“皇兄,这个侍卫语出不逊,惹恼了我们呢……若是不应战,倒让他得志猖狂。” 容舒玄略一思考,点头道:“允了。” 说毕,又深深的看了云潇一眼,道:“若是好了,有赏。” 云潇自然领命。 春日里并无杨叶,却多柳。内侍们选了色泽鲜红的香囊系在嫩绿的柳枝上,随风轻摇,甚是好看,然而百步之外,只见得如拇指大小的红点。云潇与文澈的箭筒中只有十箭,要射中那遥遥的一点红心,难度确实不大,但事关国体,二人都很是上心。 “主以客先,文大人请。”云潇拂开额角的碎发,温柔笑道。凤眸微眯,语笑嫣嫣,优雅翩然。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御前得宠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文澈却避开了目光,慢条斯理的调试了弓箭,亮如星辰的眸子沉静无波。 云潇再请时,他懒洋洋的举起了弓,晃晃悠悠的射出第一箭,姿势懒散无力,却势如破竹,稳稳击中一枚香囊。 内侍举起红旗,宣告准确无误。 云潇不欲多看,随手射出一箭。只见远方的小内侍举起红旗,声明一箭中标。 文澈再看向云潇的眸光便多了一抹耐人寻味。 云潇与他一人一箭的射着,箭无虚发。早有内侍远远报与容舒玄知道,然而离得远了,只见他挥手,却看不清他神色。 及至最后一箭时,文澈冲云潇微微一笑,道:“郡主果真好箭法,看来坊间传言不可尽信,郡主是才貌双全。” 云潇不知他这一句夸耀含义所在,便不接口,看他淡然拉开弓,漆黑如墨的眼眸突然一改散漫的神色,变得坚毅无比。云潇心内一滞。 此人专注起来,能力当真不能小视。楚国竟有此良材! 像是伺机而动的豹子,总要让敌人麻痹了,他才出手。 一击即中。 正沉思间,却见那边的内侍有些骚动起来,云潇定神去看时,那内侍却挥起两面旗帜来。文澈优雅的弯了弯唇角,向云潇玩笑似的一抱拳:“看来微臣不才,是一箭双雕。” 这个典故用得妙。文澈想必是滴水不漏之人,贸然说此话却是唐突了。云潇眯起眼,倨傲看向他。他在御前露脸,给楚国增添了荣誉,是为一雕;那这二雕却是什么? 不及多想,云潇回过身来,将弓搭满。远处那一片新绿的春意,配上鲜艳娇嫩的水红色香囊,果真是红香绿玉,清丽典雅。好一派春色缠绵,云潇却搭上冰冷刺骨的金弓铁箭,要将那无边的暧昧生生打碎。 一箭发出,余光便见文澈笑容更盛。内侍们不慌不忙的举了三面旗帜起来,在亭子中坐观比试的容舒玄也缓缓站了起来。 云潇一箭射中三枚柳叶,因此,赢过文澈。 六公主早就一脸崇拜和雀跃的看向了云潇,却碍于礼数不能跑到云潇身边,只能跟在容舒玄身后,一步一步的挪向云潇。早有尖嗓子的内侍传报了结果。 “楚国使臣文澈,射中香囊十二。博陵郡主,射中香囊十三。” 容舒玄漫不经心的看向云潇,神色有些复杂,说出的话却是欣喜的语气:“上阳郡主武艺出众,赏宫缎十匹,金玉首饰十套,官窑瓷器一套,还有今年晋州进贡了一把上好的八宝描金弓,也赐予你。” 这样的赏赐略微隆重了,宫缎与首饰稀松平常,这弓却是上供的玩意儿,皇帝赐的物件越是稀奇,便越显得赏赐不凡。而且郡主并非武官,赐些首饰珍玩倒罢了,这把弓赐下来,只怕宫中立刻便会流传开来,上阳郡主得了皇上的赏识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你怀疑我,对吗?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样一念间,容舒玄已把赏赐说完,文澈也得了厚赐,云潇与他便谢恩。 再寒暄一阵,容舒玄便遣退了众人,独留下六公主与云潇,一同用了午膳。 西苑里的午膳本比不得宫里的精美,但用野味烹调,确也有一番滋味。六公主吃的津津有味,云潇也毫不客气,容舒玄却没怎么动筷,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们。 眸子里有汹涌的暗流,直指云潇。 上阳郡主一向是骄奢无比,好逸恶劳,怎么会突然擅长射箭,还拔得头筹? 而且,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与以往不同。从前的郡主,虽然野蛮,但是娇艳如桃李,如水眸子里常带着婉媚入骨的风情…… 而如今的郡主,清淡如莲花,风姿高洁,容不得人玷污。 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使他一瞬间产生了疑惑。 这,真的是上阳郡主上官绮月?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炙热的目光,云潇嫣然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轻而浅的笑容,却似一缕清风,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容舒玄自嘲的一笑,明明是相同的容貌,他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觉得眼前的上阳郡主是另有其人? 安静的用膳,却将容舒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云潇,默默漾开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 你,怀疑了对吗? 玄哥哥,你比小时候聪明了很多呢。 当下用完午膳,六公主便要与容舒玄一同回宫。云潇见西苑亦没有清静之所,便随她一同离开。容舒玄与六公主走在最前,云潇与他们一步之遥,眼见六公主身量娇小,方到他胸口。 六公主甜甜一笑,拉着容舒玄的袖子道:“皇兄,臣妹与绮月姐姐是一同来的,如今姐姐有赏赐而臣妹没有,回宫去只怕姐妹们又要嘲笑臣妹啦。” 容舒玄微微笑道:“瞧你撒娇的样子,可有皇家公主的典仪?也罢了,便也赏你时新宫装四套,官窑瓷器一套,可满意了?” 六公主笑得活像馋嘴的猫:“臣妹多谢皇兄。” 兄妹言笑晏晏,当真是温馨和谐。云潇怡然打量着四周的景致,心中感慨万千。 先帝虽不甚喜爱骑射,也按照祖宗规矩每年在西苑做些游猎,供亲王贵族们娱乐。宗亲们不过随意打猎而已,真正将骑射当做正经事来做,恐怕只有济南王一人而已。 济南王身故后,大周再无一员大将,皆是些碌碌无为之辈,十来年间,地处中原的大周霸主地位岌岌可危,西北西梁蠢蠢欲动,东方齐国踞海威霸一方,南闽历来与中原交恶,楚国、大理国等小国的势力也是日益增强,大周的局势恐怕不太明朗。 眼下楚国的使者突然入京,所为的是何事呢? 正在沉思,耳边听得容舒玄玩味的声音:“郡主何时学会了射箭,准头倒是不错。改日进宫来与朕切磋一番,可好?” 云潇一怔之下,便淡淡笑了起来:“皇上有命,臣自当遵从。” 容舒玄的眸子明暗不定,此时却是平静无波:“都说将门虎女,看来郡主果然继承了乃父风范。也罢,朕与六妹回宫去,你便自行回府吧。”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冷血责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您可回来了……”方一回府,便见素琴两眼含泪,依依的走上前来。旁边的管家在一边赔笑道:“郡主您不知道,素琴姑娘在外头候了您一个时辰呢,您出门也不带着人,姑娘都快急疯了。” 云潇接过她递来的参茶抿了一口,淡淡道:“为奴婢的,等着主子有什么稀奇?还是说管家你觉着,本郡主不该让素琴等着?” 管家瞠目结舌。素琴也红了脸,仓促跪下,泪盈于睫,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跪行几步,向云潇凄然道:“素琴服侍郡主十年,一直小心谨慎,忠心耿耿,却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郡主发怒。郡主若是不喜欢素琴了,素琴即刻离开郡主府,再无脸活在世上!” 云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素琴见状,哭泣尤甚。云潇被她哭闹得心烦,便冷冷道:“既然你知道郡主发怒,这般哭闹便不惹本郡主生气了么?” 素琴哽咽着收住泪水。她是郡主的贴身侍女,在府中地位非常,此时云潇公然斥责她,已是让她在府中颜面尽失。这时周围已是聚集了许多奴仆,个个兢兢战战的立着。 “素琴,本郡主自问对你不薄……但,放火于甘泉岭,意图致本郡主于死地,却是你做的,不假罢?” 伏地的婢女纤弱脊背一颤,素琴惊慌抬头,连声叫道:“郡主,奴婢冤枉……” “冤枉?”云潇神情淡漠,“若你不冤枉,就解释一番,那牡丹荷包里的两个水晶耳坠子,是谁的手笔罢。” 素琴,并不是忠心于绮月的婢女。 彼时,云潇方从甘泉岭下山时,素琴下车更衣,丛兰见车子中只有云潇与她,便向云潇低声道:“郡主,素琴她……奴婢怀疑,她是皇后的人,要害郡主。” 云潇当时并不相信任何人,只是随口顺着她:“当真?她一向忠心,如何会要害我?” 丛兰将一个水红缂丝绣牡丹荷包取出,道:“郡主请看,这是奴婢从素琴那里偷偷拿来的。素琴与皇后宫中的芳草乃是同乡,皇后假托芳草之名,将荷包传送至素琴手中,里边装的便是密函。本来这些荷包都该销毁的,只是这一个是缂了金丝,格外贵重些,素琴没有舍得毁弃,却是留下了证据。郡主且看这水红缎子上的暗纹,这是皇后宫中才有的规制……” 宫中等级森严,织绣坊供给帝后的织物皆是特制,想要仿造是绝无可能。云潇抚着那丝滑的荷包,但笑不语。 抓住云潇裙摆的手一软,素琴只听云潇清冷淡漠的声音从上方幽幽传来:“身为本郡主的奴婢,却私通皇后,我还留你作甚?今日起,你便不是我郡主府的人,自行了断去罢。” 说着,又低下身来,以唯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淡淡道:“若你觉得冤枉,就去向你的主子说去……我上官绮月,绝不是她可以搓圆捏扁的。我毁她妹子容貌,她纵婢放火害我,两两相抵,我们扯平了……但若她再敢有所动作,也不要怪我上阳郡主,眼睛里没有高低尊贵!”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无情驱赶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素琴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话。 千真万确不是她放的火,为何要赖到她身上?皇后主子给她的牡丹荷包里,的确有密函,却是要她接应夜半来袭的刺客的,根本与放火毫无关系。 明明不是她做的,明明可以否认,但她却无从开口。 难道说,她效忠皇后,而皇后给她的命令不是放火,是接应刺客吗? 眼看埋伏多年的心血一朝白费,她要如何面对皇后的惩罚?而一向迟钝愚笨的上阳郡主,怎么突然发觉了她的来历,还这般果断狠厉的将她赶走…… 素琴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抖。 云潇直起身,悲悯的看向素琴,高傲之中,带着一丝毫不留情的冰冷。 你听命于皇后,害绮月绝非你本意,故我留你一命。但你身后的那个人……她胆敢欺辱我的妹子,就不要怪我上官云潇不留情面! 众人都为云潇气势所震慑,一个个静默不语,但看着素琴被侍卫们逐出府邸,屏气凝神。 郡主的脾气,似乎越发大了…… 但,素琴平日仗着郡主的宠爱在府里横行霸道,这样被赶走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丛兰打量了一下黑衣女子,微笑道:“是。” 云潇携了丛兰的手慢慢行到花厅,屏退了众人。 净手、漱口,方举起银著,慢慢夹起一块糟鸭信品尝。丛兰为云潇舀起一碗火腿汤,云潇满意地看着她:“丛兰,你有心了。” 丛兰羞涩的一笑,道:“只要郡主安好,丛兰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怕的。”说着,又红了眼圈,“谁能想到素琴妹妹与皇后勾结,意图陷害郡主呢?” 云潇亦是唏嘘不已:“素琴跟我时日已久,我自问待她不薄,可她却得了皇后的好处要陷害我,人心难测,真叫人寒心。丛兰,若不是你发觉了皇后给素琴的密信,咱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素琴不干净,但……丛兰呢?也不是值得信赖的人。 方才在太后宫中,丛兰端上梅花的那一瞬,太后淡淡瞟她的那一眼,足以让云潇怀疑…… 丛兰,听命于太后! 也许,绮月体内的慢性毒药,就是丛兰亲手所下!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随叫随到的男宠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月色穿帘,瑶窗明洁。 正是皇后内室。入目是一架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屏风,转过之后,便见那轻巧洋漆描金大桌上,摆了紫檀嵌玉荷花鹭鸶图砚屏,置了几碟时新水果。巧雕玛瑙树干形双孔花插上,安插了几丛桃花,艳红绽放。金胎錾赶珠云龙纹嵌宝石三足盖炉亦是袅袅散发了桃花香气,似能醉人。 气氛似是安详旖旎,安寂的夜空中,却突然响起金器砸向地面的刺耳之声! “你说……”松石绿釉雕凤凰牡丹纹梅瓶狠狠推倒,轱辘滚到瑟瑟发抖的女子脚边,“她发现了?” 素琴流泪道:“是,上阳郡主已知晓奴婢是皇后的人……她盛气凌人赶走奴婢,就是不将娘娘放在眼中,娘娘要为奴婢做主……” “她如何发现的?莫非是本宫派去的大内高手都尽数折损?本宫命你接应他们,你接应了么?” “奴婢惶恐,并未见到大内高手……奴婢一觉睡的熟了,再醒来时已是破晓,见到佛堂大火,还以为是娘娘派去的人放火……” “混账!”宫装丽人狠狠的拍了桌子,“要你何用?” 素琴瘫软在地,泪如雨下。 石皇后狠狠道:“上官绮月蛮横无理,屡屡挑衅本宫,本宫自然要她好看。但是你未完成任务,还连带本宫的计划败露,本宫想饶了你也难。”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没有语气,没有音调。 却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带出去,乳娘知道怎么做。”皇后轻飘飘的说着,向身后的人使个眼色。 素琴惊恐万状的睁大眼睛:“娘娘!奴婢为您做了那么多,您就是这般落井下石?那药粉……” “掌嘴!”皇后凌然立起,目光阴狠,“越发猖狂,连这都说的出口……” 夜风阵阵,夹杂着女子诅咒的低吼与哭泣。 哀怨的眸子,在清冷的利器刺入胸膛的一瞬,失去了颜色。素琴颓然倒地,莹白的手指紧握。 皇后,你如此待我…… 也休怪我,在阴曹地府里,诅咒于你! ※※※※※ 翌日清晨,神清气爽的云潇拉着凌寄风的手,郑重宣布:“寄风甚合心意,今夜还点他侍寝罢。” 丛兰脸红了一下,偷偷瞟了一下同样一脸惬意的凌寄风。 嗯,还真是个美男子呢。如同琉璃一般剔透的眸子,仔细看还有一抹蓝色,夺人心魄,更不必说那檀口皓齿,当真是俊朗非凡。 “让他在厨房临时打杂太委屈了,从今日起住在天香园,随叫随到。”云潇似是漫不经心,但幽深的眸子里毫无玩笑之意。 丛兰应了,将云潇的长发挽起,仔细为她梳妆。见多了郡主兴之所至宠爱某一个男宠继而弃之如敝履的事例,她也见怪不怪。 说话间,已为云潇戴上金累丝嵌宝衔珠耳环:“好了,郡主今日一定是艳冠群芳。”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宫宴暗藏杀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今日做的是灵蛇髻,发顶一朵碗大的赤金镂空牡丹,花瓣用金丝穿了红宝石细细织就,最难得的是模仿花朵由浅至深的颜色,从粉红到嫣红自然过渡,与真花无异。发髻两侧各有一对九转连珠赤金镶珠宝钗并一对赤金和合如意珊瑚步摇。 穿的是银红百蝶穿花织金长衣,并樱桃红色如意云纹百褶裙。今日早起有些春寒,便披上了一件浅杏黄色团花织锦披风。 说着便将云潇扶起,云潇整了整衣衫,道:“丛兰,准备的贺礼可都妥帖了?” 丛兰笑道:“郡主早就吩咐下了,哪能怠慢呢?寿山石的文房四宝,赤金璎珞福寿长命锁,还有从山上带来的黄花梨木佛珠,还有库里最好的织锦缎子做的小皇子衣裳十二件,都在那里呢。” 云潇淡淡一笑:“将那衣裳撤了吧,不拘给府里哪个孩子穿便是。本郡主与贤妃历来没有交往,礼物轻些倒也无妨。” 丛兰面色一滞,低声道:“可那衣裳是府里的匠人们赶了十几日的工才做出来的呀,料子图案都是上乘,这……” 云潇没理会她,信步走出了房间,凝烟扶云潇上了车,低声道:“宫主,这衣裳是丛兰督造的,恐怕将刺绣图案换成太子的规制,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摆弄手上的红玛瑙手串,云潇懒懒道:“自然,贤妃的孩子是普通皇子,如何能用太子专用的花纹图案,这可不是僭越么?贤妃若是及时发现衣衫玄机,必然会与我生嫌隙,若是大意没有留神,便成了有心人成就的尊卑不分甚至谋逆的证据。到时追查下来,贤妃固然逃不过惩罚,我也会受到连累。” 凝烟垂眸沉思片刻,方慢慢道:“今日躲的开,未知明日如何?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 云潇轻拍她的手,微笑道:“来者不惧惧者不来,且有了你在旁协助,我自然逢凶化吉。” 凝烟答应了,不多时丛兰也上了车,向云潇回禀了礼品清单,车马才缓缓行驶起来。 ※※※※※ 乾元三年三月十五,帝于长德宫赐宴。 云潇携了丛兰、凝烟,慢慢行到内宫之中。但见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槛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牖,上下金碧。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旁;壁砌生光,琐窗射日。可谓:工巧之极,自古无有也! “郡主有所不知,皇上登基两年,如今年已弱冠,膝下却只有贤妃所生的这一个儿子,自然宠爱非凡。如今静贵人也有了孕,这是皇家子嗣兴盛之兆,所以今日的宴席格外盛大。” 丛兰的确心思细巧,敏锐的察觉到了云潇的漫不经心,小心的提示着她。 意思是,今儿断然不能出错! 云潇微微一笑。 不出错么?我倒是想不出错儿呢,可那深宫寂寞,若没有戏瞧,可怎么打发漫漫辰光?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公然挑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大周规制中,公主与亲王同为正一品,郡主与郡王为正二品。封号只显示荣宠与否,与品级无关。先帝赐上阳郡主正一品爵位以示宠爱,故而绮月地位超凡。 因此,左手是先帝最后一位存活于世的兄长福王与福王妃,右手是孀居的汝阳王妃。两家人都面色淡淡,见了云潇也不甚热络。云潇猜测郡主曾与他们有嫌隙,因此也不语不言,而眼观鼻鼻观心。 虽然是家宴,但礼数不可缺少。依次举杯向皇帝、太后与皇后祝酒,起起坐坐,烦不胜烦。云潇心内厌恶这些繁文缛节,却耐了性子一一做来,瞟了身后的凝烟一眼,只见她倒还平常,正在纳罕,却想起她的身世,便不再多思。 好容易集体祝酒完毕,各轮皇亲贵戚开始单个向皇帝敬酒,这便与云潇无干了。 不是自己住所的食物,都要少吃。 因此她这会儿还是默念璇玑宫内功心法,打发时间。 历来宫中宴席,歌舞必不可少。这会儿正是《霓裳羽衣曲》。 十六个年轻女郎,尽是锦衣绣裳,眉清目俊,分为两班,八歌,八舞。 笙箫管笛,琴瑟钟声,一时并奏。但见那舞的是羽衣翩跹,歌的是娇声宛转,和着各种乐声,高低疾徐,音韵悠扬,十分入拍。 已经入破,更觉歌声激越,其音可裂金石;那舞也愈舞愈紧,飘飘然有凌空之态,使人听了歌声,触动壮杯,看了舞态,心惊目骇; 到了最后之时,又从激昂之中,转为抑扬宛转,令听者如御风而行,不知其身之在于何处; 奏至分际,忽闻一声金钟,清越无比,一刹那顷,歌停舞止,丝管齐歇,万籁无声,四围寂静,真有“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之妙。 一曲舞毕,众人交口称赞,云潇也象征性的附和道:“果真是轻盈飘逸,姿态卓绝,非宫中不能得见。” 然而席间却有一位中年妇人慢慢站立起来,向云潇笑道:“得郡主夸赞,便不负我辛苦调教这些舞姬。听闻昔年济南王妃酷爱舞蹈,尤以一曲《霓裳羽衣曲》与济南王结缘,在宫中传为佳话,想必郡主必定继承令堂风姿,也是善于歌舞,今日普天同庆,老妇斗胆请郡主一舞,以助酒兴。” 看她的服色与座次,是位一品夫人,然而云潇好端端坐在这里,却为何向她发难?看来又是上阳郡主惹出的祸事,这样一番逻辑不通的话也拿来做垡子。众人皆知郡主丧母时只有三岁,如何能得母教诲做《霓裳羽衣曲》? 席间顿时安静,众人看向云潇的目光复杂不定,但大多是不屑与嘲笑。云潇心内慢慢有了主意,却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但笑不语。 福王妃向云潇笑道:“石老夫人得了这些舞姬,整整训练了一年方有此精美舞蹈,郡主仓促之间,哪能做舞呢?老夫人还是不要强人所难,更何况郡主千金之体,若是因此有了损伤,反而不好。” 看来,石老夫人还记得郡主的一鞭之仇,时刻惦记要报仇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古战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不过,她今日的挑衅,倒是助了云潇的事。 正愁着,上阳郡主回京的声势不够浩大,于她改头换面的要求不符,对于这个机会,她绝对是好好把握。 说的好听,是将计就计。说的俗点儿,是就坡下驴。 云潇最擅长这个,因此整了整仪容,缓缓移步向前,曼声道:“大周素来敬老尊老,石夫人是绮月的长辈,区区一舞的要求,绮月怎能不从?石夫人既然不弃,今日绮月便彩衣娱亲,以歌舞敬夫人。” 石老夫人气度不凡,此刻笑容更加慈爱:“能有郡主献舞,是老妇修来的福气,怎能说嫌弃?” 云潇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还请皇上准许臣入内更衣,以献歌舞。” 高座上的容舒玄恐怕早就注意到了大殿中的动静,他不动声色的颔首,皇后亦是面含微笑。 得了二人的许可,云潇便慢慢退到了后殿,凝烟与丛兰也随了云潇来。 丛兰焦急万分,一边含泪为云潇换下沉重的首饰,一边急道:“郡主,这突然之间要跳舞,分明是为难我们,这可如何是好?” 云潇淡淡一笑道:“我心内自有计较。你且去悄悄请楚国的使臣文澈,就说本郡主跳舞时只需清笛《古战歌》一曲。” 丛兰脸色苍白,惊慌的看向云潇:“郡主,此人是楚国使臣,郡主能否信赖……” 云潇慢慢抹去脸上脂粉,道:“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很赏识此人。心胸坦荡之人,才能吹的出那么清越动人的笛声。 丛兰更是着急:“只有一面之缘,郡主如何知道他会吹笛子,若是吹的不好呢?” 云潇柳眉一皱,微微怒道:“昨才教训了素琴不要以下犯上,今日你便要以身试法?哪里来的这些废话,还不快去。耽误了舞蹈,你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 丛兰诺诺的去了,凝烟麻利的为云潇更衣,低声道:“宫主要做《古战歌》,可是想好了对策?” 云潇冲她挤眉弄眼的笑道:“自然,咱们白学了离错索不成?不过,三长老若是得知我用离错索献什么劳什子歌舞,一定气得吹胡瞪眼。” 凝烟抿唇一笑:“这下宫主能蒙混过去,那些人一定不能想到宫主会这般耍小聪明。” 云潇将如云黑发用一根正红金边丝带系起,素白的阔袖纱裙裙幅极大,走动之处轻盈脱俗,越发衬出她肌肤晶莹胜雪,姿态绰约。 向凝烟道:“四下无人,将你随身的药都拿出来,我有用处。” 言毕,丛兰进得殿来,俏脸微红,云潇见她喜不自胜的样子,便知文澈是答允了她,心内稍安。 当下穿好一双水红绫舞鞋,是用两颗上好的南珠镶在鞋尖,熠熠生辉。拾起足有一丈长的大红绫带,便不疾不徐走向正殿中央。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灵动之舞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但见文澈傲然立于殿中,累金丝镶红宝的发冠和一身青莲紫的长袍越发显出他鬓如刀裁,剑眉星目。他长身玉立,清高悠然,似乎与世无争,却也散发出无人能御的霸气。 云潇向他微笑示意,他亦是勾唇一笑,缓缓将一管紫玉笛放于唇边,菱唇轻启,清越而孤傲的笛音幽幽响起,萦绕于整座殿堂。 笛声如泣如诉,委婉哀伤,将征战沙场的将士们的疲惫与伤痛缓缓道来。 云潇右臂轻抬,鲜红如血的绫带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做一道绵长的弧线,继而缓缓落地,又是一抬一甩的动作,红绫腾起而飘落。 笛子哀婉,她的动作亦是凝重而迟缓,表情沉重而哀伤。 莲步微移,白衣裙摆如流水荡漾,素手起落间,红绫似乎被赋予了生命,随云潇周身缓慢旋转、起伏而幻化出无数图案,似乎将千里之外的战士亡魂召回故土,令人心碎。 笛声渐渐低落,云潇手里的红绫也是渐舞渐落。殿中空余一片寂静时,云潇素手微张,红绫破空而出,笛声突而奏起,肃杀之气尽显,云潇折腰而舞,手中红绫颤动如蝶翼。 莹白的纱衣薄如蝉翼,红白交织萦绕间,笛声渐渐慷慨激昂,似是厮杀已到难分难舍的地步,其战争场面之波澜壮阔,气势恢宏,非人所能道也。 云潇旋转更快,雄健顿挫,红绫一改颓废绵软,猎猎而动,急转如风。笛音再转,气势更加磅礴,云潇舞动更加激扬,舞步繁复,红绫抖动更烈,道出将士们之雄武英姿,刚烈明快。 曲子已近终了,云潇身姿微摇,忽而腾空跃起,红绫扩展如羽翼,素白长袖与金边发带同时随风扬起,翩然欲仙。 笛音戛然而止时,云潇轻盈落地,红绫缓缓自身后落下,将如玉肌肤映衬得灿如朝霞。 殿内一片沉寂,云潇淡然一笑,俯身笑道:“臣雕虫小技,不足道耳,愿博皇上与众大人一笑。” 容舒玄这发觉,自己的目光方才一直追随着那个灵动婉约的女子,不禁有些赧然,想要垂下眸子。 但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红唇微弯,剪水秋瞳,见之忘俗。 她白衣若仙,舞姿绝伦。 古人曾云:红罗叠间白罗层,檐角河光一曲澄;碧落今宵谁得巧,凌波妙舞月新升。原是确有其事。 容舒玄轻轻拍手道:“好一曲《古战歌》,逸态横生,浓姿百出,宛若翾风回雪,恍如飞燕游龙,郡主真独擅千秋矣!使臣笛声精妙,与舞蹈相得益彰。” 哪里是自己所做的舞蹈,分明是“离错索”的一套鞭法,被改头换面一番,拿来充数。凝烟心中好笑,却也不敢怠慢,见云潇示意,便将手中物事恭敬的递了上去。 云潇妩媚一笑,向石夫人一拜,说不出的乖巧柔顺:“石夫人明鉴,绮月年轻气盛,冲撞了贵府小姐,心中甚是不安。今日一舞权作赔罪,还望夫人海涵。”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出乎意料的解围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又接过凝烟手中的物事,道,“这是府中秘制的白玉凝萃霜,在几味生肌活血的药物中,特地添加了珍珠粉、益母草、茉莉、白芷、丁香、云母、独活与冰片,最是润泽肌肤,有美白奇效。绮月自知有错,不敢奢求夫人原谅,却也烦请夫人将此物带与贵府小姐,绮月定当感激不尽。” 这哪里是她特制的药呢,分明是从凝烟随身带的瓶瓶罐罐里,挑有止血化瘀功效的药兑出来的,不过石家人肯定也不会用她的药就是了。 但这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上阳郡主在赔罪了。 其实在上京贵族中,等级十分森严,云潇与石夫人同为正一品,但石小姐却是无品级可言,因此严格来说责打石小姐,顶多是个言行不当的罪过。如今云潇受了惩戒回来,明眼人便知要将此事罢过不提,然而石夫人不能忍下这口气,更是当众为难云潇,损害的便是她石家的清名。 云潇接过凝烟手中的“白玉凝萃霜”,恭恭敬敬的将它呈至石夫人面前,道:“还请夫人接受绮月的歉意。” 自云潇一曲舞过,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于云潇,连傲世的文澈亦是含笑看向云潇,宝座高高在上,云潇也能感受到皇后深恶痛绝的目光。 是怨恨自己,抢去了容舒玄的注意?抑或是,其他不能人道的原因? 云潇笑的越发恭谨。 石夫人此刻再不能拒绝云潇的歉意,示意身后侍女接过她手中的药膏,微微叹道:“郡主有心,我代小女谢过。其实前日之事,虽是郡主与小女有了纷争,到底小女也是家教不严,不够宽容谦让,很让陈府蒙羞,老妇早已训斥过她,也算是给郡主一个交代。” 到底是经历过几十年起伏的贵族妇人,短短几句话,又将责任推倒云潇身上,而且不动声色,滴水不漏。 看向她齐整的装束,眼边细细的纹路,云潇不禁动容道:“绮月是今日才知,原来母亲爱女之心拳拳。实在是绮月莽撞,冲撞了贵府小姐,却也无意中伤了石夫人的心,绮月的罪责实在深厚。” 石夫人眉毛一挑,正欲再说,却见太后不温不火的声音低低响起:“当日光明寺一事,哀家已然查明。是上阳郡主的车马与石家女眷的车马相撞,之后郡主手下恶奴出言不逊,石家女眷按捺不住先行动手,要掌掴此奴。郡主情急之下执鞭伤了石家女眷。若论罪责,那恶奴首当其冲,石家女眷也有过错,并不都是绮月这孩子的过失。如今哀家已经惩罚绮月,去野山敝寺整整思过三月,惩罚不可谓不重。若是石夫人与众大臣都认为处罚不当,向哀家提出便是,哀家酌情增减,还你们一个公正清白。” 说毕,她凤眸轻轻扫过众位大臣,不怒自威。云潇知她在为自己开脱,心下微安,又觉好笑。 怎么,还是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子,对上阳郡主视如己出?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玉钗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石夫人肃容道:“回禀太后,臣妇并无此意,太后陟罚臧否,十分得当。” 太后淡淡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丢过不提罢了,何必难为一个小姑娘。今日是为皇长子庆贺百日,大喜的日子,哀哀凄凄作甚?” 这一句话已然是斥责了,皇后起身笑道:“母后何苦动气,伤了身子。来人,端一盏雨前龙井给母后,让母后平心静气。” 云潇心中一凛,皇后一向温婉和平,侍奉太后尽心尽力,然而这息事宁人的话却说得生硬,此举无异于示威了。是她有意为之,还是一时不查,疏忽大意呢? 寻常的宫宴而已,便能目睹如此复杂的利益争斗,也算不虚此行。 太后果然面色不善,冷冷道:“哀家瞧石夫人说了半日话一定渴了,哀家不饮龙井,此茶赐予石夫人。石夫人如今锦衣华服,却也不要忘记饮水思源。” 石夫人依言接茶谢恩。 云潇心中暗暗发笑,这一杯茶推来推去,可最后更胜一筹的还是位高权重的太后。果然叱咤朝堂与后宫数十年的尊贵气势下,太后岂容他人在自己面前放肆? 再瞧皇后,虽然保持雍容微笑,却到底年轻些,甚至能瞧见她眸子里那一闪而过的恨意。 饮水思源,这分明是指皇后一族靠太后提携而荣华,皇后心傲,自然不能容忍。 殿堂中一片宁静,却闻太后又开口,却是缓和的语气:“做出这样好的舞蹈,也真难为了绮月。哀家藏有一对白玉钗,如今便给你戴,也配你这一身羽缎轻纱,更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云潇眉头轻轻拧起。 却听六公主咯咯笑了起来:“母后当真小气,不怪郡主抱怨。郡主舞姿超凡,母后却只赐小小一对玉钗,连孩儿都觉得过意不去呢。” 太后闻言笑道:“六公主倒联合绮月来算计母后了?也罢,就同你们讲讲这小小一对玉钗,给你们长长见识,省得抱怨母后吝啬。这对玉钗是是早年恭和太后的遗物,用上好的和田白玉精制,通体莹白,触手生温,一丝瑕疵也无的,哀家收着二十年来没舍得赐予后辈。玉倒罢了,但这是早年恭和太后做皇后时生下先帝,圣祖为表其功劳,亲手画了牡丹图案,特命匠人们打造出来的。你们说说,还有比这更贵重的玉钗么?” 她此话一出,众臣子神色不定,云潇心中更是大惊,却见那汝阳王妃的脸上,微微有些不屑之色。 六公主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此是孩儿见识短薄,让母后见笑了呢。” 云潇抿唇不语。 恭和太后的玉钗? 这样的首饰因为蕴含深意,故而格外珍贵。由正宫之位佩戴,显示皇家威仪;寓意子嗣福康,代表恩宠无双;圣祖亲手绘制,更是皇家珍品。 似乎不应该赐给上阳郡主,应当赐给石皇后。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知交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样想来,果见皇后面容有些扭曲,想来也是明白了,太后的有意讽刺。 你石家再如何张狂,我仍旧是一国之母,你们的尊严与威仪,都掌握在我手中。 容舒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暗黑的瞳里,闪过一丝隐忍与恨意。 太后的举动不仅教训了石家,也教训了他…… 他是九五之尊,却要受制于外戚,他心高气傲,岂能容忍! 歌舞再起,将殿堂上的氛围又变得热闹。 云潇慢慢退回座位。福王妃装作不见,板着脸看歌舞,汝阳王妃看云潇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深意。 从未想过交锋如此明显,云潇只觉心惊胆战,一时宴会未毕,她便携了凝烟的手悄悄退出大殿,捡了僻静的小路来走着,想散一散心。 这时正走到玉液湖边,只见垂柳丝丝,岸芷青青,心内顿时畅快,便笑道:“这偌大宫室,也只这一处景致合我心意。” 凝烟正要答话,却默默闭了嘴,敛去了身上学武之人所有的戾气。 慢慢转过身,看到了,风姿超绝的,楚国文澈。 云潇笑吟吟的,行礼道:“今日之事,绮月还要多谢文大人。若没有文大人好笛声,再好的舞姿也失却三分味道呢。” 文澈负手而立,道:“郡主过谦。《古战歌》是好曲,然而曲调先苍冷哀伤,后霸道激扬,长久以来没有女子肯以此做舞。郡主一舞,更为曲调增添几分韵味,澈佩服不已。” 云潇拂去肩上的柳枝,缓缓行至他面前,道:“我不是什么讲求礼仪之人,最烦那些谢来谢去的俗套,你我一曲一舞,皆是精妙绝伦,相得益彰。世人总爱贬低自己以抬高他人,殊不知与君共勉更是难得。我向来有一说一,我自信自己的舞步,也欣赏大人的清笛,难道不好么?” 文澈颔首道:“想不到郡主这般率真有趣。” 云潇淡淡一笑:“我与大人从未练习,却能配合默契,看来缘分不浅。如大人不弃,我愿与大人结交为知己,歌舞骑射,岂不快哉?” 文澈爽朗大笑,继而悠悠道:“想不到郡主不仅率真,更有些侠义之情。我……我文澈便交你这个朋友,至死不渝。不过在下却是好奇,郡主从何得知在下善于吹笛?” “西苑一曲清笛,云潇便猜到大人精通音乐,只是不能肯定。今日情急之下也只好碰碰运气,不曾想到大人心胸坦荡,古道热肠,竟帮了我这样大忙。”云潇掩唇而笑,“多谢大人。” 笼络异国权贵,也是上阳郡主变身的重要目标。 何况,以曲知心,文澈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璇玑宫交游广泛,云潇更是乐于交友。 两人沿湖慢慢行走,一片静谧中,文澈神色略有些怔忪,云潇便示意凝烟退下,郑重向他道:“一曲战歌,大人多添了不少情致在里边,我懂得。大人可是有什么心烦?” 文澈神色一顿,眸子明暗不定,半晌才低声道:“不瞒郡主,此时楚国来访,是要求一件事的。郡主有所不知,蜀北之地与西梁接壤,而西梁国力渐强,蠢蠢欲动,屡屡进犯。楚国国小力薄,只能求靠大周。” “国家大事,绮月不敢妄下断言。不知皇上是否同意?”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易容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皇上并未明示。但我们带来一纸结盟约定,同求一位皇室宗亲之女,以固两国友谊。”他的声音有些忧虑,在上京流连许久却毫无进展,怪不得他时时流露出焦急之色。 云潇轻轻叹气。 向来新君继位,军事政策上总要有所变化,先帝重楚抑梁的战略实行多年,使得周楚两国友谊非常之深厚。 然而容舒玄取代舒律太子继承皇位,对楚国来说是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毕竟容舒玄此人,不同于文雅坦率的舒律,他有他的打算。 攘外必先安内,是治国之道,但利用国外动乱而平定国内矛盾,却也不失为一大良策。 毕竟,大周许多势力根深蒂固,变革是行不通的,只有下狠药…… 这狠药,或许就在楚国身上。 云潇默默分析,除去大理国偏安西南边陲,高丽国远在东北苦寒之地,楚、梁、周、齐四国中,国力都不相上下。 昔年圣祖开拓中原领土,并未一举扫除式微的楚国,就是想借由楚国牵制西梁,以达到势力均衡的目的。只是近十年来,楚国国君昏庸无能,西梁国君励精图治,两国实力日渐悬殊。 一旦大周不再庇护楚国,楚国堪忧。 眼见文澈愁眉紧缩,云潇不欲与他玩笑,正色道:“闻言楚国国君年届四十,后宫已经佳丽如云,恐怕难以择到合适的皇室宗亲了。” 文澈的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并非为皇上所求……而是为楚国第七王……” 云潇隐隐觉得奇怪却不知为何,便道:“还望大人明示。” “楚国皇室之中,唯有七王年少,仍未娶妻生子。这一次乃是为七王求娶王妃,以使两国结为秦晋之好……” 云潇看向他时,只见黝黑的肤色中微微泛红,很是诧异:“大人为何吞吞吐吐,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上京贵族如云,不知道七王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文澈正了正神色,道:“七王并未明示,只要……只要出身清白,端庄贤良,大约皆可。” “大人此言却是辱没我们大周女子了呢。”云潇浅笑,“大周女子皆是端庄贤良,难道七王想都娶了不成?就是七王有这个心,绮月也不敢帮这个忙呀。” “不,”他连忙打断云潇,“七王为人刚正,对王妃定会一心一意。” 云潇睨他一眼,笑道:“也罢,我为你留意着,上京皇室宗亲中,总有年龄相近,才貌双全的女子,我定为你讨得一个最好的。国情大事上不能为你解忧,这桩姻缘定能使你满意。” 他深深看向云潇,眸子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情:“既然如此,在下替七王谢过。”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赴宴。”云潇微微一笑,“就此别过。” “宴席浩大,但在下不厌酒色,故而先走一步。” “文大人请便。” 拉着凝烟走的远了,云潇方低声道:“此人有异,回去需彻查。” 凝烟一愣,皱眉道:“我已查出,楚国确有一名将军,姓文,名和,字澈。” “但他一定不是。”视线变得悠远,云潇随手拨弄腰间的红宝流苏,淡淡道,“那日在西苑没有瞧出,但我今日看的分明……” “他骨骼仍未发育完全,年纪应当在十五六,但文澈却是三十已立的男子,怎不叫人生疑……何况,他脸上的易容做的精巧,但成也精巧,败也精巧。” “右颊处的那一道疤痕……今日颜色深了些!若非易容而成,怎会有此变化?” “我隐隐猜测,他便是楚国七王子,君天澈!” “化装楚国使节来到上京,他……又有何目的?”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咏絮之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此时大殿上,太后推说身体不适早早离场,皇后因与太后有了龃龉心中不适,也提前离去。偌大的宫殿里,一时只留下了年轻的皇帝与后宫嫔妃,气氛顿时由肃穆转为了轻快。后妃们为讨俊朗皇帝的欣喜,自是花样迭出。 当时,珠围翠绕,一颦一笑,便都是无以描绘的艳媚。 云潇盈盈走来,丰姿尽展,含笑看向殿中嬉闹的众人。似是多饮酒了,走路有些不稳。但澄澈如水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沉静。 “郡主,一起来作诗罢。”却是王婕妤含情凝睇,纤腰袅袅的迎了上来,“皇上下旨,作诗最好的,重重有赏呢。” 云潇微微一哂。 众所周知,上阳郡主才疏学浅,从不在文墨上留意。你邀请她作诗…… 婕妤娘娘,你是心思太单纯,还是太深沉? 如此想着,但云潇却展开一抹纯真的笑容:“也好,不知出的何题?” 王婕妤亲热的拉了云潇的手,一边引她入席,一边笑道:“还不是皇上说,春日花艳,酒宴也多些乐趣。要我们每人掣花签一支,按照上边的题咏,再赋诗一首,但不许带出花朵的名字来,做的最妙的,重赏。” 容舒玄倒会寻欢作乐! 转头,果然见众妃子的几案上,都摆了纸笔砚墨,想来是作诗方毕。 云潇美眸流盼,浅浅一笑:“也好,既然来了,就要讨个赏来。” 说话间,就有女官将签筒带来,王婕妤亲手将签筒摆放整齐,又催促着忻贵人与云潇一起完卷。原来众人皆做过了,忻贵人因位分最低,故而最后抽签,而云潇散步方归,故也落在后边。 两人依次抽了。 云潇见自己的那一支上,独画了一枝寒梅倚湖盛开,心中便有三分喜欢。掣花签乃是女子闺房游戏,常以花比人,梅花高傲,也算合了云潇的性子。 忻贵人似也抽到了喜欢的,笑容嫣然,粉腮红润。不多时,已然下笔,速速便完就,将丝帛递与了女官,那女官便将丝帛呈与容舒玄。 但见年轻英俊的帝王轻轻一笑,道:“果然好。” 众妃嫔中,德妃位分最高,离容舒玄也最近,此时听得了,便笑道:“忻贵人是个伶俐的,得了什么好诗,皇上也念来一听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七步成诗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容舒玄笑了一笑,便慢慢念道: “绰约丰神绝艳妆,翩跹小影怯风凉。 谪来仙子原幽性,看破人情尚热肠。 眉为善愁常减黛,衣因多病懒薰香。 韶华肯为春风驻,一样花开冠众方。” 众人皆沉思,猜测这是何花,却见德妃微微一笑,道:“是桃花。” 容舒玄点头赞道:“开府清新,参军俊逸,篇篇珠玉,字字琳琅。当属群芳之冠。” 忻贵人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熏陶着,养成了极文雅端淑的性子,与极高的文采,放眼容舒玄的后宫,或许就是她才学最好。 王婕妤此刻听她又得了赏赐,又得了脸面,微微一笑,起身娇声道:“皇上可是糊涂了呢,上阳郡主与忻贵人是一同抽签的,此刻还未作诗,怎的就说是贵人最好?” 云潇撇嘴,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 丫的,你不扯上我能死啊? 再看向忻贵人,白皙的脸上早已通红一片。想来她不喜欢与人为恶,也不愿意置身风波之中。若是此时站在殿堂中的是真正的绮月,只怕会因此勃然大怒,继而迁怒于忻贵人。王婕妤的这一招,又将忻贵人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又给上阳郡主难堪,最后还能叫恶名在外的郡主记恨上忻贵人…… 好毒的计策。 眼见众人都一幅看笑话的神色,云潇也无奈的笑一笑,悠然道:“王婕妤所言不虚,本郡主还未完卷,怎能评判呢?”盈盈起身,道,“如此就请皇上收回赏赐罢,待本郡主做了诗,再重新评判。” 忻贵人勉强做出笑容,微微笑道:“郡主所言甚是。” 容舒玄黑眸深沉,扫过忻贵人盈盈颤抖的身躯,淡然道:“郡主有这般志气,就请完卷一阅。” 云潇自然是不能完卷的,她与绮月容貌体态相似,但笔迹总会不同。虽然郡主厌恶读书,不常动笔,但若有笔迹留下,两相对照,恐怕就要穿帮。 但上官云潇却不慌不忙,款步姗姗,徐徐开口道: “一枝开傍水之涯,寂寞清溪避世哗。 倒影川流空色相,侧身天地傲名花。 横斜老干争凡卉,冷澹奇葩异绛霞。 明月小桥人静后,暗香浮动到渔家。” 吐字清晰,清喉娇啭,竟是出口成章,将一首诗作临时做出。 “王婕妤才思敏捷,应当知道,我做的是什么花?” 没料到郡主发难,素白的小手轻轻绞衣带,王婕妤勉强一笑,轻声道:“应当……是水边的梅花。” 容舒玄看向云潇的眸子,终于起了变化。这当真是不学无术的上阳郡主么?为何文思泉涌,且做的出这样精妙的诗? 突然起了一抹玩味,想看一看,她还藏了些什么。便缓缓道:“果然好诗,朕也突然有了兴致。来人,将花签与朕。” 他接过签筒,随手抽出了一支,淡淡扫了一眼,向云潇微笑:“还请郡主以此花为题,再赋诗一首!” 大殿中,隐隐听到了不屑的笑声。 皇上这是在试探呢,上阳郡主鲁莽无知,哪里能作诗,一定是有人代笔。他亲自出题,亲自监场,上阳郡主一定原形毕露,颜面尽失。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刺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挑一挑眉。快步上前,将花签接过。 却见是一丛艳丽之极的牡丹。 “美人如花,花如美人……”两人离的近了,云潇能听到他低声开口,“不知郡主会如何题咏?” 一语过后,云潇豁然抬头,清眸流盼,笑容幽深。 玄哥哥,你在考我? 容舒玄似是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悠然一笑,却微微显露出一丝锐利与锋芒。他最是厌恶欺骗,若云潇作弊欺瞒于他,他势必不能饶恕。 修长的指尖划过签字光滑的表面,云潇心中略一思考,便有了计较,随即毫不畏惧的平视于他,一字一句,朗声道: “蹁跹舞态小亭东,占尽群葩一捻红。 迎风醉态欲魂销,色借胭脂三分描。 浓艳本来瑶圃种,移来亭畔不胜娇。 若使芳君能解语,小窗纸帐可春风。” 容舒玄眼底有赞赏的光芒流过! 若说一首诗是作弊得来,他还信得;但这一首诗,是他出题限韵,自然是当场写就!短短一瞬,便有如此佳作,才思敏捷,秀外慧中,可见一斑。 “典丽堂皇,烛天起云霞之色;措词雄健,掷地成金石之声。诗才如此,直堪媲美前人。”容舒玄缓缓的说了,笑容却不知为何,带了三分凉薄。 云潇离他很近,近到,似乎听到了他一声低低的叹息。 然而,平静淡雅的笑容还未漾开,云潇眸子便暗沉下来! 沉重的殿门豁然大开,晚风急急吹过,吹得烛火昏昏摇动。殿内光线明暗不定,容舒玄眯起双眼,正要呵斥,云潇心中一凛,一阵强烈的不详预感使她下意识的闪避,然而,腰间忽的一麻。 这必是有人以暗器,伤中云潇腰间穴位! 但若就此被击中,云潇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璇玑宫主的名号,也只让易初寒去享受得了。 当下,脑子里便有了清晰的判断…… 有刺客! 她当机立断,拉住容舒玄的手,要他避开。耳边听得殿内女眷的惊恐尖叫,云潇早已看出,殿门打开,三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举剑冲来! 云潇拉着容舒玄,身姿移动便慢了三分,但仍是灵巧无比,闪身躲过第一名冲上宝座的刺客。下意识的看向容舒玄,却见他直直看向自己,深而幽的眸子里,有满满的关切。 容舒玄? 他在关心她么? 不是说,皇帝厌恶上阳郡主,早已不是秘密?但生死关头的情感流露,却让云潇心中一动。 “呲……” 一柄长剑,正自云潇的身体斜斜穿出,剑尖犹淌着鲜红的液体,肩头酥麻之中,还隐隐有些凉意。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诡计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容舒玄的眸子迸出火一般的光芒,正要将云潇护在身后,她却直直向前倒去,乘势跌倒在容舒玄身上,宽大的衣衫铺开,如一朵盛大的红色莲花将他覆盖。 巨大的冲力使云潇发髻尽散,墨色长发如云飘散。 眼中只有他的眼睛,漆黑如墨玉。腰间的刺痛与肩头的酥麻使云潇身体僵硬,冰冷的感觉层层漫延,云潇脑海一片黑暗。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气息。 就在她身下紧紧缠绕,如藤蔓,迅速包围了她的身体。 不欲再看他震惊、疼惜、悔恨交织的眼神,云潇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耳中只闻殿内的嘈杂与混乱之声。刺客被云潇所拦,一时之间失去了刺杀的最佳时机,隐藏于殿内的侍卫迅速包抄,将其击毙。 动乱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 “郡主!”凝烟飞奔上来,一手将云潇丛从容舒玄身上拉起。另一只手轻而快的,在云潇肩头按了一下,将她穴位封住,为她止血。 正要从袖中摸出止血的丹药,凝烟惊奇的发觉…… 紧闭的双眸依依睁开,云潇冲她挤眉弄眼的,小小的笑了一下。 宫人们一拥而上,疯狂而关切地叫喊着容舒玄,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上阳郡主的情况。 凝烟被这微笑一吓,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瞬,但她立刻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 容舒玄并无大碍,只是一点惊吓,他衣衫上的点点血渍还是上阳郡主的。面对一张张关切无比的脸,他不由来了气…… 朕要看郡主有没有事! 你们挡着干嘛!!! 他奋力挡开重重人群,目光在接触到那一抹红色身影的时候,顿时沉重。 生死关头奋不顾身、用身体将他救下的,上阳郡主,此刻面容苍白,虚弱昏迷,而搂住她的那名侍女,身姿纤弱却挺拔,神色平静却稳重,正冷冷的看着周遭忙乱的众人。 容舒玄的呼吸一滞。 泰山崩于顶而神色不改的皇帝,素来清虚栖心,神静心和,但这一刻,却感觉到了无以复加的无力。 被鲜血染成刺目红色的长剑,青石地板上晕开的血液,还有巧笑倩兮的上阳郡主苍白的脸颊…… 莫名的让他心如刀绞。 “传太医……”他伸手,想要触摸似乎呼吸微弱的上阳郡主。 “不必。”凝烟却缓缓开口,神情淡漠,“奴婢这便带郡主回府。” 容舒玄一愣,但对上凝烟澄澈的双目,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 “偌大宫廷,有几人关心我家郡主,皇上心知肚明,又何必留在宫中徒惹是非?奴婢愚钝不会说话,但皇上英明睿智,一定能体会奴婢的衷心。”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容舒玄的关心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眯起双眸,容舒玄隐隐有些怒意。 不知好歹的奴婢,偌大宫廷,莫非还不能医治一个受伤的郡主?但念及方才郡主中剑倒地之时,蜂拥而上,围拢了他的众人,粗黑的眉毛不由一皱。 这丫头说的也对,宫廷黑暗,波诡云涌,上阳郡主重伤在身难以自保,不若回到府中安心休养。 容舒玄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在为上阳郡主思考打算了。 当下便一挥手,朗声道:“上阳郡主受伤,速将其送回府中疗养!” 云潇握着凝烟的手,微微使力。若是仔细瞧,还能发觉,原本一脸痛苦的小脸上,居然带了几分笑容。 对啦,要的就是你的……关心,与愧疚。 没心没肺、不知好歹、喜欢利用他人的璇玑宫主上官云潇,毫无欺骗他人之后的赧然,而是微微的笑着。 以她的功力,自然是能避开那一剑的,但她却在生死一瞬中,改变了想法。若以苦肉之计能换取她要的信任,何妨一试? 于是,改闪避的身姿为迎接,她肩膀微微一动,那散发寒芒的利剑,便刺穿了她的右肩,而对于剑的来势与力道计算的极好,她甚至避开了肩膀上的穴位与骨头,是以这一剑的伤口看似严重,却只是皮肉之伤。 虽然受伤换取帝王怜惜已是成功,但素来懒散的云潇,自然愿意事半功倍。恶名昭彰的上阳郡主变化显著,不仅文思如泉涌,而且舍身救驾,这一巨大转变,自然能将郡主的形象扭转。 而且,身为上阳郡主,应酬颇多,许多亲身去做的事,却分身乏术。受伤之后安心养伤,则为云潇争取到自由活动的空间与理由。 至于回府,则是考虑到她并非真正的绮月,体内没有千世殇毒素,若宫内太医得了太后授命,发觉这一重大不同,则对于她隐瞒身份并无好处。 剑来,剑去,不过眨眼之间。 她却已谋划如此众多! 凝烟立刻扶着“重伤昏迷”的郡主,一步一步向殿外挪去。 “万万不可!” 洪亮的女声响彻大殿,石皇后艳妆华服,丰容靓饰,立于大殿门口。 “本宫听到郡主受伤的消息,心中焦急,即刻便赶来……郡主为救驾而伤,怎能让她回府中去?路途久远,于郡主身体无益,且天下神医尽在宫中,为何不在宫中医治?本宫以为,不妨将郡主移送到最近的宫室,请太医诊治!” 云潇握住凝烟的手一紧。 “距此地最近的便是忻贵人的永宁宫,不若将郡主送到永宁宫,避免郡主伤势加重!” 容舒玄黑眸一闪,锐利的目光转向楚楚可人的忻贵人,立时化作无限温柔。 宫中众人心思皆复杂鬼变,但唯有她,总以纯洁真挚之心待他。旁人爱的是他的地位与身份,唯有她,爱的是他这个人。 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他知道,她就是那个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女孩。 容舒玄一直想着找到白衣女孩,可这茫茫人海,怎么去找一个孩子呢? 终于,那一天,他在御花园中,见到了那个素衣纤纤的女孩。彼时,正是深秋,菊花盛开,而她一身淡衣,翩然若仙。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忻贵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巧笑倩兮,眉目如画。最妙的是那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睛,那样纯洁,好似水晶。 儒雅的皇帝勉强抑制住兴奋,问她:“你……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小姐?” 她娇羞的低下头去:“奴家姓江,家父……光禄寺江驰。” “江小姐清丽文雅,姿容绝代,却不知才情如何?”容舒玄淡淡笑了,“朕倒要考你一考。这描绘秋景的诗词里,你最喜爱哪一首?” 她低头沉思片刻,再抬眸时,清眸流盼,撩人心怀:“长相思兮长相忆,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那时的江雨晴,只有十五岁,入宫参加赏花宴会。皇后的富贵权势,使她暗暗叹服,众妃嫔自傲非凡的笑容,使她心中艳羡。宫中处处繁华无比,哪是小小的光禄寺大夫府邸可比的?就是毗邻的济南王府能够比得三分了。 她看了满目的荣华,心中不免有些自卑起来。再加上今日一身清淡的颜色,更是怕落了人后。 若非五哥为她出个主意,说“淡极始知花更艳”,要妹妹别出心裁,她实在不忍拂了哥哥好意,便穿上一身霜白衣裙,舍弃了自己真心喜爱的艳丽色调。 却不知,正是这样阴差阳错,使她成就出那一番姻缘。 她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他清俊英朗的脸庞,还有含笑的眼眸。 还有那一角明黄色的长袍,使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 那是代表皇帝的颜色。 他听到她说自己姓江,心中已是狂喜。江驰的宅院,正是在昔年他遇见那女孩的附近!而她念的诗,也正是《秋风词》! 秋风凄清,秋月皎洁,一日相见,十年相思。 容舒玄轻轻的笑起来,“小姐色艺无双,兰心蕙性。” 他急切的下了诏书,要江氏入宫,封为忻贵人。 皇后一向对他恭敬有加,自然不会反对。太后正在病中,也不甚热心。他便欢欢喜喜的将旨意发了下去。 第一次觉得,入宫前繁琐漫长的手续是这般磨人。他恨不得立时将她接入宫中,将这十年的思念一五一十的向她诉说。夜半梦回,他日思夜想的,都是那一首悠扬婉转的歌声。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缘错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大婚之日终于到来,当那个一身红衣,娇艳可人的女子怯生生的坐在那里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与恐慌,这就是他期盼了十年的女子么?如今她端庄的坐在那里,哪还有一丝幼时的活泼灵动?这些年自己心心念念都是她,她有没有还记得自己? 于是他问道:“贵人会不会唱歌?” 她却红了脸,只是摇头,那一穗赤金红宝流苏在雪白的脖颈上滑过,细光流转,嫣红可爱。瞧见她娇羞无限的模样,回忆起数年前那恬静纯真的笑靥,他再也忍耐不得,慢慢伸了手出去。 洞房一夜,不消说他是温柔体贴的,他的呼吸滚烫炽热,几乎让她难以抗拒。 而衣衫褪尽的那一瞬间,他撩起她一缕青丝,悠然笑道:“朕的忻贵人,果然清秀可人,让屋外的月色都逊色三分。” 她涨红了脸,娇怯地开口:“皇上……笑话我呢,皇上真坏。” 他的眸子亮了亮,随即抿唇微笑,俯过身来,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已是深秋,鸳帐内却是旖旎春色无边。 之后,郎情妾意,恩宠不断。 因此,她尽力迎合着他的喜好。发觉他喜欢自己穿素衣,便常常是水绿、霜白、藕荷色来回轮换。发觉他喜欢自己吟诗,便将诗集词集一遍遍记诵,倒背如流。发觉他喜欢游记,便寻了许多珍贵游记来,熟读熟记。 而他,从未觉得生活中有如此多的乐趣。他的忻贵人温文尔雅,博闻强识,而且端庄大方,进退得宜。连一向严苛的太后对她也是温和宽厚,皇后更是对她悉心照料,这样的日子似是完美了。 只是总有那一丝缺憾,他很想再听她亲口唱一唱那首诗,那首魂牵梦萦了许多年的诗。奇怪的是,他并不想将这一段记忆讲出来,似乎帝王的威严不允许他完全吐露自己的心声,他喜欢高高在上,喜欢看着她娇嗔,却不容许她张扬跋扈。多年身处宫廷,他早就见识过帝王专宠的后果,就让它成为他一个人的记忆,是他疼宠她的秘密罢。 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也使他在这一刻,轻易的做了决定。 旁人或许会暗害上阳郡主,但忻贵人一定不会。她心思赤诚,一定能照料好病人。 “皇后所言甚是。”容舒玄淡淡道,“事发突然,将郡主送至永宁宫,就近医治!”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是否尚在人间。阴霾的大雾笼罩着一切,如此渺小,如此飘渺。 似梦非梦之中,云潇看到了许多人影。他们来来去去,或悲或喜。 云潇看到一位清秀绝伦的青年妇人,一袭青莲紫色长衣,细腻如白瓷的双手握着一管紫玉笛,如湖水氤氲的双目含情,正痴痴的望着池边的碧柳,口中犹自浅浅低唱。 她唱:“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云潇也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潇然伫立于山中竹楼之上,静静冥想。清风拂过他披散于肩的发丝,柔软而乌黑,他宽阔的衣摆亦在轻轻飞舞,似乎他已然超脱于世,御风而行。他慢慢回首过来,白皙俊朗的脸上是十分的郑重,少年说:“云潇,从这一刻起,你不再以‘上官’为姓。”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要他记得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还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目光羞涩而微微呆滞,睁大了双眼,在那样皎洁的秋月下,带着几分祈求对云潇说:“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罢。我长大了之后,给你种一圃菊花,咱们赏月赏菊,饮酒谈天,你说好不好?” 还有那一片疏竹环绕的阁楼,她依靠在玳瑁石四仙书桌上,左手一册《大周天文志》,右手一个香脆的酥梨。清风拂动纱帘,扫过那古色古香的册子,模糊的看到几个字“天垂象主兴亡”。 还有那一带太湖石的假山,就着形势都砌成的牡丹花台,只见密幄深丛,灿如云锦。先开的赵粉几丛,每朵都似盘子大,未近前先闻见香气。后开的胡红、魏紫、姚黄,有半开的,有含苞初放的。还有青心白、藕丝裳、金龙黄、冰罩红云、二乔争艳各种,也开了一大半。那小女孩绕遍花丛,次第细赏,明媚的笑容看上去如此熟悉,因为她是另一个云潇,与她血脉相连的,唯一的妹妹。国色倾城又如何,绮丽风华,仍不能与她相较。 最后是漫天的黄沙,深紫色的干涸血迹倾洒于黄土地,尸横遍野,战鼓隆隆之声犹回荡于耳边,这一刻士卒们的鲜血尽然抛洒已毕。昏黄的天幕中,只有一个身披甲胄的男子屹立。他的背影模糊不清,然而声音却洪亮清晰:“云潇,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不!我不想坚持,这一刻我也想要逃避。自小离我而去的父母,在我失去妹妹的痛苦中,你们没有给予我任何安慰。 她真的好累,如果可以,她真想亲手埋葬这些仇恨。只想草鞋蓑衣,漫步于山水之间,悠然得意。 头痛欲裂,云潇却是悠悠转醒。 一时有些不能分辨梦境与现实,却见杏色缂丝百蝶穿花的床帐上,犹挂了一个赤金琉璃吉祥如意香球,正袅袅的散发了清幽香气。这清淡恬静的气味,让她一下子清静许多。 眼波一转,便看到了一脸平静,安然侍立在旁的凝烟,云潇心中立刻安定许多。凝烟心细如发,一定是将万事都处理妥当了。 见云潇睁眼,凝烟微微一笑:“多睡一会儿罢,你才休息了一个时辰,探病的人和御医才刚走一会儿呢。” “他们没发现什么?”黑眸一闪一闪,好不狡黠。 见她这样神色,本想指责的凝烟,也只是微笑轻声道:“宫主放心罢,我在你的左臂注入真气,打乱了脉息,诊断着像是千世殇的效力。” “凝烟……那些刺客,可查出什么没有?”云潇皱眉思索,“我总觉得,这样一场行刺来的诡异,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妥。” “三人都已就地自尽,什么都没问出来。宫主若是想知道,待我再去打听……只是,终究是皇宫之中,没有人脉难以行事。”凝烟郑重道,“不过宫主大可放心,凝烟都去安排了。” 淡淡扫了一眼自己包扎妥当的右肩,云潇嘟嘴:“那也要打听,多少都要知晓,若有线索,咱们可以自己去查……唔,也不知为何,往日练功时没少受伤,这一次却好像严重了许多似的……” “长剑刺穿了身体,还能是轻伤么?”凝烟轻哼,“也亏了你计算的准,否则就算命能保住,右手也要废了……”说着,面色更加凝重,“只为了……值得么?” 唇上一片苍白,云潇却笑了一笑,眼神明净:“值得。我要他的信任,就首先要他的注意……这样一来,他想不记得我……却也难!”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我与你生死不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凝烟长长一叹,垂眸不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凝烟。”云潇淡淡笑着,眸子里闪过一丝惆怅与笃定,“你在想,我为了复仇,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利用,你觉得我变了……变的恐怖、不择手段。” “不。”凝烟停了一会儿,才缓缓说,“你不要有这样的顾虑……我还会是我,初寒公子也还是初寒公子,凌寄风亦如是……我们不会变,也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们的交情,是刀锋里走出、鲜血中洗过的,这种无条件的信任,从不更改。” 云潇深邃的眸子,隐隐含泪。 “生死不离,挚友一生,这是你告诉我的……今日我也这样告诉你。”凝烟轻轻一笑。 肝胆相照、生死不离。 璇玑宫训练弟子时,虽然不以生死拼搏为要,但刀剑来往,亦是时时有性命之危;十数年来,他们早就是真心信任,堪称刎颈之交。 无数个寒冬酷暑,她们一同习武、一同起坐,互相鼓励,互相帮扶。 无数个破晓子夜,她们一同游乐、一同嬉笑,彼此信任,彼此忠诚。 四目相对,什么都不必说,她们早就心意相通。 云潇轻轻一笑,眸光诚恳。 “郡主,代太后驾到……” 静谧的氛围被打破,丛兰匆匆跑入,一向镇定的脸上居然带了三分慌张…… 云潇心里一凛,恬然笑容中,竟似多了几分肃杀。 混乱的记忆立刻清晰:飞溅的血液、惊慌的人群、呼啸的冷风,还有那一双墨玉一般的眼睛,安然凝视着她。 莫名的安静,与平和。 是谁? 杀手的出剑只有六招,就被云潇用肩膀迎上去,而后行刺失败。云潇自知自己武艺超凡,却也不是如臻化境…… 不是她武艺非凡,而是对方,出手太差,太慢。 既然手艺堪堪,他们又是如何混入守卫严密的深宫中?中间必有人接应…… 其实,若是在江湖中,这样的功夫也算一流了,但要刺杀九五之尊,凭这些本事,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若说刺客为杀容舒玄而来,为何要暗中下手,试图将云潇穴位封住?一击得中的,不应当是容舒玄么? 若说是为杀上阳郡主而来,为何又在宫中行事?上阳郡主府绝不如深宫的铜墙铁壁,而且她屡屡出府,每一次机会都比这一次来的容易。 前后种种,她都想不通。 但此时此刻,代太后探病……居然让她混沌的神智,有了一丝清明。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谁是幕后真凶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冷意再次席卷云潇的心头,云潇慢慢睁开双目,眼神清澈平静,却是将仇恨的骇浪深深掩埋于底。 既然付出了这样多,云潇便不能轻易放手。未到品尝仇人鲜血的那一刻,云潇绝不退缩。 冷冷的弯起唇角。不错,算计到她上官云潇身上,她必当立誓,手刃凶手,决不轻饶! “太后……” 状似痛苦的支起身子,不意见到了一脸凝重的太后。室内寂静,而她手持佛珠,缓缓走入,似是疲惫不堪,仿佛又苍老了不少。 灯火朦胧,却映出她鬓间已然花白。素日只觉她睿智狠绝,却忽略了她已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妇人。 肩头的疼痛已然消除不少,只有阵阵凉意,想来是草药的效力。云潇一语不发,静静打量太后。 论起血脉,云潇与她毫无联系,然而两人眉眼之间居然颇为神似,这不免令她称奇。 “快别多礼。你救驾有功,哀家要谢你还不及呢……”她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慈祥,“只是你这傻孩子,你是济南王最后的血脉,若你有了三长两短,哀家有如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表哥?” 表哥,表哥…… 这个熟悉而似乎又陌生的词语,霎时击中了她记忆深处,某个不愿人知的角落。 莫名的,生出几许惧怕。 “皇上位九五之尊,承帝王之统,绮月自然要舍命去救的……”柔顺的垂眸,低语,“若是因此让娘娘担忧,是绮月的不是。” “为褒奖你救驾之功,方才哀家与皇帝商议了,赐上阳郡以南,大河之畔的康县、台县给你,加封食邑三千户。”代太后缓缓的说了,笑容和善。她慢慢在云潇身边坐下,关切的抚摩云潇的长发。云潇竭力忍住躲避的冲动,任她冰冷坚硬的护甲在自己脸颊上滑动。 “绮月,你能拼命去救驾,这份勇气当真可嘉。皇上如今安好,对你也甚是记挂。如今只要专心养伤,其他一概不要多想了。” 又叙叙的说了些闲话,太后便要起身告辞。 丛兰连忙迎上来,扶太后出门。 云潇也装作头晕的样子,缓缓倒下,凝烟在旁试药,一切正常。 然而,门悄然关闭的那一瞬,原本迷离的眸子瞬间清晰明澈。 “盯着丛兰。” “宫主?” “若我猜的没错,这一次的刺杀……幕后主使,是代太后无疑!”凝重的语气中,隐隐有一丝痛苦,“而代太后,也许会召见丛兰,我们便能听到……一些秘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回眸一笑胜星华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皇上,息怒……”小合子颤声儿说着,不敢去看这位盛怒之中的帝王。 “这次的遇刺,幕后主使,十有**……是永福宫的那位!” 容舒玄阴沉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黑沉无底的眸子里,隐隐可见暴虐与怒意。 “皇上……” 深知自家主子受制于代家,空有抱负却无力施展的内官,心中也十分难受。分明是一代明君,却要在外戚的压制下苟延残喘,岂是血气方刚的帝王能忍的? 而他,他已忍了这么多年…… “你要告诉朕,朕没有证据,所以,无法查出幕后之人……即使找到了证据,也绝不会与她有关……即使与她有关,朕也拿她没有办法。” 暴怒过后的容舒玄,疲乏的揉了揉眉心,重重倒在床榻上。怎样能够一举铲除外戚势力,收回权力呢?他如此渴望有识之士能够为他所用。 满朝文武,或摄于代家权势,或出于自己谋划,大多倾向于代家;即使不依仗代家,也受命于石家。两大氏族把持朝政,而他,则在夹缝中生存,举步维艰。 “摆驾永宁宫,朕想跟忻贵人说说话。” “皇上,上阳郡主重伤,歇在永宁宫,恐怕血光冲撞龙体啊。”小合子皱眉,小心的劝道。 上阳郡主…… 容舒玄微微眯起了眸子。 不得不说,她,风华绝代。即使她乖张暴烈,荒淫无道,静静的立在那里时,也是最令人陶醉的画卷。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是的,那一抹灿烂的微笑,如春风拂面,如落霞炫丽,如星子璀璨。她仿佛是钟造化之灵,毓世间之秀,美艳绝伦,气质高洁,盈盈一笑间,仿若仙子。 即使她做过许多出格之事,见到她绝美的容颜,他似乎也狠不下心肠。他也曾疑惑过,是否因仪元殿一夜,他对她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想法使他心惊,使他愤怒,故而上阳郡主打伤石家小姐时,他大笔一挥,便另她去甘泉岭礼佛。那里荒凉偏僻,让她远离自己,总归好些。 但是她居然回来了,而且带了更淡然悠远的微笑,那如天边淡云般清淡安静的笑意,竟是摄人心魄,叫他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一身银白色的骑装,英气勃发,潇洒利落,却掩不住那眉眼之中的温柔与灵秀。春阳娇艳,柳绿花红,她白衣飘飘,笑意淡淡,明明只是沉默着站立,却使他不自觉的看向她。只觉这一番礼佛归来,她似乎是雍容秀丽了许多,以往那种深入骨髓的妩媚艳丽竟化作了少女的娇艳明快。 一样的容貌绝丽,一样的身姿窈窕,却另他的心,不知不觉的跳动如兔。 他并未想到,上阳郡主不仅能射箭,而且赢过了文澈。 他坐在很远的地方,却能清晰的看见,白衣女子身姿纤细,却把那弓拉得极满,姿势端的是英气非凡。脑海中忽而闪现出济南王身影,她果真是济南王之女,将门风范十足。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便似乎能觉出她的悠闲潇洒,那是深宫中娇弱温柔的嫔妃所没有的,凌厉与傲然。 使人不自觉沉沦。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璇玑宫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让他形容出自己内心的感受。是嫉妒,是悔恨,还是倾慕、歆羡,抑或是……默默的爱恋。 他不知道,只知道从此之后,这个一度嚣张跋扈的女子,再次以无比霸道的方式,侵占了他的脑海,从此,挥之不去。 是殿堂上的盈盈一舞,清笛与独舞,皆是孤高傲然,使人无法亲近却难以忘怀。 是浅吟低唱的那一首诗歌,精妙绝伦,文采斐然,使他惊叹,字字珠玑。 是舍身的挡剑,她平静的脸上有一丝痛苦与释然,却也脆弱无比。他很想揽她入怀里,贴心珍藏,精心保护。 是仓皇的躲避,鲜血如同海棠般娇艳绽放,他的呼吸也在看到她负伤的那一瞬间停顿。 容舒玄有一瞬间的疑惑。 是上阳郡主变了,还是……他自己,变了? 不,他绝不能对上阳郡主有什么其他情意……他要守护的女子,是雨晴,从来只是她。她的悲喜,才是他需要关心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不了她,就要用一心一意来弥补。 上阳郡主虽美,虽动人,但,他已心有所属。 白衣翩然,相思亘古。 “也对……那么朕今夜独寝。”他缓缓的说了,疲惫的闭目。 但还是忍不住…… “小合子……上阳郡主的伤,要不要紧?”他居然还是轻轻的开口,问道。 “云潇的伤……要不要紧?” 好听的男声轻轻响起,恰似一泓清泉,滴落在布满青苔的山石。 这里,正是江湖圣地璇玑宫的腹地。 但见,碧瓦朱甍,洞房曲户,楼阁崔巍,亭榭深幽。巍峨高山之中,居然有大池,池中遍种千叶白莲,若是花开,必定清香四彻,远近皆闻。 忽听得莲花龙池那边,杨柳荫中,海棠花下,悠悠扬扬,起了一缕声音,甚是清越;细细听去,却是一阵琴音,忽断忽续,忽高忽低,令人心静气敛,躁释矜平,如置身高山流水之间;又夹着池中的流水,树上的清风,更觉得声音飘飘,几欲仙去。 四位白衣少女,都是豆蔻年华,姿容绝丽,手中捧了杯盘碗盏等物,都是清一色的白玉嵌宝石描金质地。两人绕过莲花池,穿过竹篱花障,却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 进门尽是回廊相接,院中点缀几块山石,这一边种芭蕉,那一边种贴梗海棠。院中十分幽雅,周围又有许多竹树,翠叶参差,嫩凉含暝,正是绝妙的所在。 两位青年男子,一位端坐院中,安然抚琴;一位手执棋子,状似沉思。 饶是见惯了两人的天资绝伦,少女们还是羞红了脸颊。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郎艳独绝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抚琴之人,身着白衣,翩然若仙。他轻轻低头,但见皎洁如秋月的肤色,而那一双乌黑眸子,恰如山间清泉般,静静流淌。 脸颊轮廓清逸,黑眸顾盼之中,唯有灵韵非凡,唯有流风回雪,似能嗅到淡淡书香;然而这温文之后,诗意气质之外,却也隐隐有武者睥睨天下的气势。 闲烹山茗听瓶声,炉内识阴阳之理;漫履楸枰观局戏,手中悟生杀之机。他不动,也不笑,便是一曲得天地灵秀而写就的长歌。 此刻,长眉轻锁,黑眸氤氲,璇玑宫宫主易初寒似在叹息。 而执棋子之人,虽青衣一袭,却是高贵耀眼,俊朗非常。身姿虽瘦削,却如山峦岿然不动;神色虽平静,却仿佛蕴含无尽力量,只是波澜起伏之前的宁静。 眉宇之间有挥之不去的哀愁,深眸之中有难以忽略的禁锢,却都化作唇边那一抹苍凉笑意。 那是笑,却也不是笑。苍白的唇轻轻勾起,那是泪。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风,催归尘土;竹坚雅操,几朝霜、几朝雪,傲就琅玕。 他凝眉思索,只看得,俊秀绝伦的侧脸上,竟带了几分怔忪之色。 “回宫主的话,云宫主并无大碍。”恭敬有加的说着,少女递上书信。 “铮”的一声,琴音已断。易初寒缓缓将信接过,静静读完,长叹一声,幽幽道:“她还是这个性子……” 青衣男子轻轻一哂,却不答话,自顾自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明眼人却能瞧出,虽然是自己同自己对弈,但这一子落的,却是匆忙而慌乱。 毫无格局。 “也罢,我亲自下山,将她需要的物事都带去……”易初寒淡淡说着,沉静的眸子里,有清浅的担忧与惧怕! 璇玑宫宫主易初寒! 聪敏勤学,博学有高才,好古文奇字,妙阴阳算历,文经武律,以立其身。更兼有节操忠信,兼识量弘远,善与人交,久而益敬。集儒雅闲适与不羁狂放于一身,又兼人物潇洒,是以在江湖少年之中,享有极高美誉。 虽然病弱,却善于使剑,号称武林第一剑的流星追月剑法已然达到第七层,而此剑法开创百年来,唯有三人能练到第六层之上。只凭此一剑,他便是江湖中第一等的高手。 一纸折扇轻握于手,他便是江湖中人人尊崇的少年公子,易初寒。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白衣匆匆离去,唯留下一曲未竟的琴曲。 青衣也茫然将棋子掷回棋盘,一声脆响,棋局已乱。他怔怔凝望周围的幽静,忽然微微一笑,笑容凉薄。 “又要风起了……” “落月风起,都是再正常不过,何必忧虑?” 慕容老先生缓缓从竹林后踱步而出,白袍翩翩,仙风道骨。 “他这具病体苟延残喘多年,还多亏了慕容先生的良方。”青衣男子抬了抬眼眸,懒懒笑道,“不过,先生不担心他的身子?方才与他相处,他呼吸迟滞,看来这病是越发沉重……” 慕容神医却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沉吟片刻才道:“让他去罢。” “哦?” “如今他的身子早被淘空,只凭了精神才延续性命至今。” “神医的意思是……” “云潇是他的命。若是为了云潇,他就一定……不会垮。”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听壁角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正是夜半,万籁俱寂。 代太后所居的永福宫,早也一片安静。 太后豪奢,永福宫正殿更是金碧辉煌,富丽异常。殿前以楠木为柱,柱上皆以赤金为龙,盘绕曲折,夭矫如生,阶前设金狮一对,高约丈余,与盘于柱上之四条金龙,皆空其中,内置沉水香,烟气皆从口鼻鳞甲喷出,郁成云霞,旋绕殿阶,如置身香海之中。 而一抹纤细的黑影,也悄然落在着香雾之中。 听壁角的事,云潇做的不少,璇玑宫大小长老们密谈时,总是把弟子们赶得远远的,可是小孩子们最是好奇,兼有叛逆的心理,屡屡试图偷听,她是手段最高明的一个。因而轻功竟然日日增强,不得不说她是个歪才,总爱走些旁门左道。 只见房间内檀香缭绕,灯火昏昏。太后正默默品茗,杨姑姑侍立在旁,两人神色都很是肃穆。 “嗯……算算日子,太薇也去了三年,怎么还是不肯回宫?”半晌,才听到太后,慢慢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五公主小孩子心性,不明白太后的苦心孤诣,慢慢开导着,会明白的。”杨姑姑微微笑着劝解。 梁上的上官云潇,秀气的眉毛一皱。 太薇,正是太后之女,当朝五公主的小字。 记忆中的太薇,洒脱明快,嫉恶如仇,喜好打抱不平,与云潇的散漫随性、绮月的敦厚安静截然不同,却也意气相投,是极为亲密的玩伴。 按说,有先帝宠爱,代家拥护,太薇应当在宫中如鱼得水,自由自在,却不知为何,她居然舍弃了荣华,只身前往庵堂向佛?而且与生身母亲势如水火,再无来往? 能使她做出如此巨大转变的,恐怕有什么隐情。 杨姑姑低声劝道:“娘娘,已经是子夜了,您早些休息罢,身子才好了些,不能这样熬夜啊。” 太后长长叹气,将茶碗放下,缓缓道:“如何不想休息,只是没有睡意,根本无法入眠啊。”她似乎是在啜泣,声音略有些颤抖,“如今真是老了,连觉都睡不安稳,一点精神也没有。” 杨姑姑劝道:“太后看开些罢。太后如今位高权重,自然会多忧虑些。宫中众人,又有几个是能安稳一觉睡到天亮?” 太后的叹息似乎更加哀伤:“是啊,哀家自己都不能相信,竟然这样过了二十多年,仿佛还是在家里的时候呢,那样好的晨光,那样好的年纪。春天里放纸鸢,夏日采蔬果,秋日赏菊,冬日踏雪寻梅。多好的时光,如今想来早就不可能了。如今六公主都这么大了,哀家能不老么?” 杨姑姑淡淡一笑,为太后拿捏起肩膀,道:“又近清明,太后难免多思。” “倒是叫那丛兰进来罢,哀家有话要问她。”太后整了整心情,慢慢吩咐。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气度相异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娘娘也觉得,上阳郡主与以往不同了么?”杨姑姑恐怕是整个宫廷中,唯一敢与太后如此交流的人了,“且不说气度,就是眼睛里的神气,就迥然相异……” 代太后紧紧锁眉:“这也是哀家疑惑的地方。虽说今日的事情,是哀家一手安排的,却没想到这丫头正巧救了驾,竟又拿了好大的荣耀!” 一手安排啊…… 云潇难得的皱眉,黑眸越发暗沉。好端端的,代太后安排这样一次行刺,所图何在呢? 震慑皇帝?杀害上阳郡主?扰乱宫廷秩序? 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云潇且不多想,平静了心情,要听一听太后如何审问丛兰。 早猜测绮月身边的这一个婢女是旁人的细作,却不想是太后的手下。 那么绮月身体内的“千世殇”之毒,积累数年,应当也是太后的指使了。虽然石家对绮月也不甚热络,但能够数年如一日暗中下毒的人,是自小抚养绮月的太后无疑。 云潇应当愤然,但此刻却异常平静。太后一向钟爱上官绮月,却也能亲口说出这些话来。十三年抚养之情,都在这一句带了浓浓厌恶的话中消弭。到底这寂寂深宫中,又有什么人能信赖?这些荣宠背后的空虚与苍白,想来便觉可怖。 但另一个埋藏更深的疑惑乍然浮现……绮月分明知晓,太后要杀她,为何还留下了丛兰,也不在日常饮食上留心,让自己身中剧毒呢? 只是此刻不是多想的时候,因为丛兰已随着杨姑姑进来,一脸的柔顺。 太后揉着眉心,冷声道:“丛兰,你且将上阳郡主礼佛这三个多月的行踪,一一说来。” 云潇静静一笑,眯起凤眸。 丛兰连忙跪下,将绮月的日常起居,一五一十的说了。连同回京那日的大火,也描述的详细:“若非火势凶猛,将郡主所居的小院烧尽,郡主是不会回京的。” “并无不同?”太后厉声道,“为何去了一次礼佛,她整个人性子转变如此之大?难道在甘泉岭,她没有得到什么人的帮助,或是表现异常么?” 宫女一下子懵了,半晌才试探着问:“奴婢的确觉得郡主……性子变了,但郡主是奉命出京,也有面壁思过之意,若说性子转变,也是情理之中。” 太后冷冷道:“若这样讲,倒也不算勉强。只是哀家总觉得,你颇有回护上阳郡主之意,你可不要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丛兰低低的应了,又略有些不甘的抬起头,问道:“敢问太后娘娘,奴婢的家人是否安好……奴婢的父亲上了年纪,不知……” 杨姑姑一声冷哼,冰凉的声音中夹杂着阴阳怪气的嘲讽:“你好好做事,你的家人自然不会受苦。只是上阳郡主平安回京,太后很是痛心,便赏了你父亲二十鞭子,期望看到你日后的表现。” 灯影里,太后一身华服,盛装而坐,却鬼魅如同骷髅,披了奢华的服装,却掩饰不住内心的阴狠。素衣的丛兰伏在地上,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 这一刻的痛恨,几乎要吞蚀掉云潇的理智,她恨不能立时取了太后性命。然而她费尽心机入宫复仇,绝不能鲁莽冲动,定要将上官家所有仇恨一一计算清楚。 “回去,一切照常。”太后终于懒懒的说了一句,似乎是疲惫无比,“打起精神,听哀家号令!” “……是。”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忻贵人的来访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虽是皮肉伤,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云潇在床上懒了两三日,就再也躺不住了。这一日早起时,天色灰暗昏沉,云潇推窗看时,只见狼籍残红,飞絮蒙蒙,不多时便是烟雨绵绵的景象。 丛兰见她推窗,连忙为她披上一件厚厚的云锦五色堆花斗篷。云潇只得苦笑道:“不过是受了伤,这样小心做什么?” 丛兰一边将她从窗边半扶半拉的拖到软榻,一边拢了鎏金掐丝百花争春的小手炉给她。见云潇不甘,她更委屈:“郡主当真是小孩子脾气,身子这样虚弱,怎能吹风淋雨?病上又添病,可怎么好?” 云潇随手放下手炉,闷声道:“春天了,裹这么厚作甚?况且我现在觉得已经大好,你也过于小心了。知道的说你是心疼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借机报复,嫌我以前待你不好。” 丫头苦笑不得,只好道:“郡主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催膳。” 云潇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她的背影,心中一动。 这些日子,她每天抓着凝烟,两人互练内功心法打发时间。璇玑宫的心法,越发炉火纯青。却也没有疏漏,对于丛兰的试探,和查访。 据说已经有了眉目,只等她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丛兰的话套出来…… 凝烟这边正要开始练功,忽拍掌道:“哎呀,我可是忘记了,宫主的药还在炖着,这不可假手他人,我这就去看。” 垂眸,淡淡笑道:“这些杂事交给他们做便是,何苦要你劳心?炖药是最累人繁琐的,我可不舍得凝烟你受累。” 凝烟为云潇的手炉添了些炭,方笑道:“药石的事,若是假手他人,我不能放心的。何况我自己是大夫,总比旁人煎药妥当。” 知她因为自己受伤而颇为自责,云潇便也不多话。不多时凝烟端了药来,云潇皱了皱鼻子,一脸苦恼:“我最讨厌汤汤水水的药了……那么苦。” 但见凝烟一脸的不以为然,云潇也只好将碗接过,浅浅的呷了一口。 “咦,今天的药怎的苦味不重,是你新配的方子?” 往常几日的药都是又苦又涩,今日的汤药有些微的不同,若是不仔细留心,恐怕还注意不到。 凝烟的脸色起了一点变化,正要检查,却见门口桃红色身影一闪,原来是忻贵人带了贴身的侍女前来探病。于是示意云潇不必再喝药,待忻贵人走了再说。 云潇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今日早起阴雨绵绵,我担心郡主病中无聊,特地来找郡主谈天解闷。” 娇弱的女子清喉娇啭,语调温柔,果然是大家出来的闺秀,淑逸闲华,气度不凡。水绿金宝地团花的宫装,既俏丽多姿又清雅无双,衬托着双螺髻上的赤金镂空红宝宫花,更是富丽娇媚的紧。 “下雨了呢……”云潇瞅一瞅窗外,随即懒洋洋的一笑,道,“也好,我和贵人聊一聊天罢……听说贵人入宫,是皇帝钦点的,好大的荣耀……皇上之前就认识贵人了?” 忻贵人刷的一下又脸红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阴谋登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莫要取笑,其实是妾身曾入宫赴宴,与皇上谋面,之前并不认识的。” 随着摇头的动作,耳边的两粒小珍珠也微微晃动,衬着圆润的耳垂小巧可爱。虽慌张仍不失大方,虽羞涩仍不失得体,这样的女子宜室宜家,容舒玄有眼光。 云潇还要再说,突然喉头一甜,心中一沉,却还是带了一分似笑非笑,慢慢将手指移到唇边,似是不经意的划过…… 果然素白的食指上,有一抹嫣红的血丝。 “郡主……!” 忻贵人脸色苍白,花容失色,颤悠悠的指着云潇:“血……” ※※※※※ “下这般大雨也不免了请安,真是麻烦。”坤宁宫外,一位宫装女子一脸烦躁的从轿子上走下,“衣裳都湿透了……” “少说两句罢,比咱们位分高的妃嫔都早早的到了,咱们又能说什么?”走在她旁边的嫔妃倒是一脸的和平。 “景德宫齐贵人、康贵人到。” 两位贵人步入皇后的内殿,果然见到十几位妃嫔已经到的七七八八。 “忻贵人还没有到么?”康贵人打量了四周,有些诧异。 “还不是因为她那儿住了一个受伤的上阳郡主,皇后索性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叫她伺候病人。”齐贵人哼了一声儿,“真是好福气呢……” 康贵人知道齐贵人性子骄纵,倒也不多说话,举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又过了一刻,石皇后才姗姗而出。 一身桃红色掐金丝线牡丹富贵纹锦袍,长长的正红镶金边云凤纹宫裙逶迤在身后,品红妆蟒缂金丝提花的披帛,更衬托出皇后的威严气势无与伦比。 高高的同心髻上,赤金桃枝攒心翡翠凤冠熠熠生辉,十八颗手指头大小的明珠串成流苏,在耳边轻轻摇晃。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上的赤金凤凰,口衔宝珠,高贵非凡。皓白的手腕上,双凤戏牡丹金镯散发夺目光芒。 这样正式的装扮,奢华无比,众人识趣的低下头。 “摆驾永宁宫,众妃嫔都随本宫去探望重伤的上阳郡主。”她冷冷的说着,胭脂晕染过的眼角光芒如寒冰一般,“郡主救驾受伤,咱们……都要多去探望。” ※※※※※ “怎么办,皇后娘娘带了十几位妃子,一齐摆驾永宁宫……”小小的宫女脸色煞白,担忧的望了一眼内室,“说是要探病,可是郡主她分明……” 忻贵人双眸紧闭,双手颤抖。 早就应当猜到,收留上阳郡主不是一件容易事…… 且不说永宁宫再次置身风口浪尖,就是这照料郡主,本身也是件难事啊。更何况目前郡主的症状,用凝烟的话说就是…… 身中剧毒。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隐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毒从何来?势必与她这个主人拖不了干系!重是谋害皇亲,其罪可诛;轻是照顾不周,损坏清名! “贵人不必担心。”挣扎着吐出一口鲜血,云潇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有心思开口说话,手紧紧按住腹部,脸上却带了三分笑容,“我大致猜到是谁动的手脚,也有把握将事情瞒过去。贵人若想保命,就按照我说的做。” 忻贵人仿若醍醐灌顶,连忙冷静下来,坐到了云潇身边。耳语了一阵,她狐疑着而去。 “宫主,你不可冒险!”凝烟伸手拦住云潇的手,“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忻贵人,不必如此糟蹋身体!” 云潇淡淡一笑,轻声道:“怎么是小小的贵人呢?内宫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若不出手相救于她,身上这一剑只怕就白中了,皇帝对我的愧疚只怕也会变成牵连了忻贵人的愤怒……” 纤细的手腕被另一只手紧紧的攥住,轻轻按下了几个穴位。素白的手臂顿时变的通红发黑,然而脸色却迅速转变为正常的红润。 璇玑宫秘传的遏制毒素之法,虽有能力保住一时的清醒,但对于内力消耗却是极大。眼下不能珍惜内力了,保住这一时的胜负更加紧要。 云潇疲惫的抹了一把汗水,黑眸闪过一丝愤恨:“我只喝了一口药便有如此剧毒,若是通通喝下,此刻早已成为荒郊孤鬼!” 凝烟手脚麻利的换下染血的床帐,心下茫然。 “倒是我小瞧了深宫妇人……原以为都是贤良淑德,却不料比江湖之人还要狠毒。”整了整衣衫,云潇神色平静,“凝烟,你叫人去请皇上来罢,今日这一场戏,若是少了他,就要失色许多呢。” 只有一脸的平静与温和,忻贵人姗姗款步,盈盈下拜。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石皇后安然端坐于高位,轻轻的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 对于这个忻贵人,皇后心里是十分的不喜欢的。原因无他,入宫大半年了,皇帝对她的宠爱一直不衰。倒没有圣眷隆重的叫六宫不安,但这种若有似无的、轻描淡写的温情常在,更叫皇后难堪难受。 尤其是那一日,在御花园里,对忻贵人的偶遇。皇帝已经七日没来她宫里小坐,她心情正是不好,便带了一两个贴身的宫女,去花园散心,却不想,在一处安静的角落,偶遇那一角明黄袍色。 正要欣然迎上去,却看到了另一个,如花美眷。皇后思索片刻,还是隐在了一边,且留心他们在做什么。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皇后的计策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忻贵人甚少打扮的艳丽,那日也不甚张扬。一件粉红牡丹富贵纹锦袍,鹅黄色缕金凤尾裙,月白缂银丝的披肩逶迤拖至身后,娇艳仿若花中仙子。虽是简单的堕马髻,却用翠翘金玉簪斜斜插就,更觉俏皮妩媚。她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巧笑倩兮,小女儿痴恋的形态,更是可怜可爱。 便装的容舒玄携了忻贵人的手,眉眼之间尽是温情笑意:“你说昨夜天气清朗,必要朕陪你观赏月光,如今可称心了?你身子不好,三四月的天气也能伤风的,这般傻事,以后便不要做了罢。” 忻贵人瞪圆了双眼,乖巧地看向他,一派天真:“为何不做?雨晴喜欢月亮,觉得它皎洁无暇,既有高洁清傲的风骨,又寄托了相思……”一句话未毕,竟生生的咳了起来。 容舒玄连忙将帕子取出为她擦拭,又伸手环住了佳人,方嗔道:“你既伤风,便不该叫那些奴才离开,如今咳嗽起来,连茶水润嗓都不能的。也罢,如今朕搂着你,可觉好些?” 端的是缠绵缱绻,柔情蜜意。 皇后在旁的花丛中,揉碎了手中的帕子。 帝王家一向缺少真情爱,却想不到容舒玄疏朗的性子,居然能对忻贵人体贴温存,想必是有些真心在里头。再想起忻贵人清秀姣美的容貌,又兼家教良好、举止得体,却是宜室宜家。她能斩获容舒玄的心,倒也还在情理之中。 本是一段佳话,但放在她的夫君和其他女人身上,便叫她无法忍受! 并且据她所知,阖宫上下,能让容舒玄如此精心对待的女人,唯有忻贵人一个。在前朝,忻贵人的父兄也屡屡受到重用,俨然有新晋外戚之势。如今贵人年幼无子,但他日生育了皇子,站稳脚跟,必然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因此,及早剪除了她,才是皇后的计谋。 “不必多礼,今日本宫前来,是探望上阳郡主的。郡主这几日伤势如何?”皇后终于缓缓开口,态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郡主的伤势转好,太医说,不出三五日就能够出门走动。届时妾身必会陪同郡主亲自前往坤宁宫,以谢皇后娘娘关切之恩。” 忻贵人不卑不亢,温柔相对。 王婕妤呵呵一笑,绘了丹霞妆的眼风一飞,妩媚至极:“皇后娘娘统率六宫,体察众人乃是职责所在,众人心怀感恩也是情理之中。忻贵人不‘亲自前往’,莫非心中是有所不甘么?” 德妃听闻王婕妤挑衅,皱一皱眉头,淡淡开口道:“自然是感恩戴德,亲身前往以示诚心了,忻贵人一向是个知礼数的,进退得宜,怎么会心有不甘?” 王婕妤还要答话,却被身边的贤妃轻轻一拉,她如有所悟,眼见皇后神色肃然,便也不再多话,径自吃茶不提。 “既然病好多了,本宫也放心了。这里是金玉首饰十二件,本宫赐给郡主,嘉奖她护驾有功……”皇后示意身后的宫女捧出了两个赤金打就的托盘。忻贵人尴尬的一笑,正想亲手接过托盘,却被皇后轻轻的一声咳嗽定在了那里。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前倨后恭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皇后主子,合着大雨天,带着众人长途跋涉的来到了永宁宫,就是探病送礼的?这皇后亲自送礼,众妃在旁陪同,可是好大的面子啊……皇后为何突然转了性儿,抬举起来上阳郡主了? 莫非,上阳郡主的风光日子,又要开始了? 唔,今后要多来郡主府走动走动了,连皇后都忌惮郡主三分,咱们可不能不巴结。 众人各怀心思,唯有忻贵人立在殿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一直打鼓,紧张的不行。 皇后赐物,为表尊重,是要亲自出来谢恩的啊,可是郡主此刻身中剧毒,脸色、行动都与常人有异,怎能出来谢恩?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中毒这件事,这可怎么好! 天真如她,却没有想到这一层……郡主方才中毒,皇后这就到来,时间如此接近,是否是刻意安排的? 高位上的皇后,幽幽一笑。 不错,这一切都是她的手笔。她暗中派人在郡主的药中下毒,一来能报复上阳郡主,二来,能打击到圣眷已久的忻贵人。计划的虽然简单,有心人一算便能猜到,但是谁敢质疑? 上阳郡主鲁莽无知,忻贵人胆小懦弱,她们就是猜到了,也断然不能说出来。 瞧忻贵人慌张的神色,显然是不想让郡主出来见到众人,皇后的心里,更有了底气。 “贵人为何还不请出上阳郡主向本宫谢恩?是蔑视于本宫威仪,还是郡主的伤病如此严重,从内室到外殿这十几步,都不能走来?” 皇后一声怒呵,更是吓软了忻贵人。 德妃素来亲厚,此刻却碍于皇后盛怒,也不敢出言相劝。众妃子战战兢兢,眼瞧着皇后高挑的身姿已经立起,娇弱瘦小的忻贵人在一旁,连脸色都变了。 “娘娘息怒,依奴婢之见,娘娘不妨亲自去内室看一看……”说话的是皇后身边得宠的安公公,“忻贵人一向是个安分的,今儿这般推诿,只怕是有苦衷的。皇后娘娘可别冤枉了贵人呢。” 说着,又腆着脸向忻贵人一笑:“贵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后脸色稍霁,缓缓向忻贵人一笑,道:“安公公说的有理,本宫一时糊涂,竟然冲贵人发了脾气,贵人素来安分守己,还要体谅本宫的一时心急。” 这是什么话?前一刻声色俱厉,下一刻温和安抚,威严与风光都教你占尽了,你还不知足,巴巴的添一句体谅,是在警告忻贵人,你冲她怒吼的事不可教他人知晓么? 忻贵人身后,青色的袍角轻轻一动,青衣少女的脸上,带上一抹高深莫测的淡笑。笑容安静美好如夏日清晨盛开的莲花上,盈盈露珠一点,风过即逝。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刑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内室走去,忻贵人此时脚都软了。永宁宫并无主位,忻贵人便是一宫之主,这样贸然的被闯入本来就是打她的脸,但带头闹事的人是皇后,她也无计可施。 耻辱之后,是恐惧。方才郡主吐血,床帐、地毯上都是斑斑的血痕,郡主此时又是面如金纸,怎能叫执掌六宫的皇后看到? 但是皇后脚步飞快,而那莹白的手,已经推开了内室的雕花木门…… “郡主?” 忻贵人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意,转过身,看向一脸肃穆的皇后。 “……上阳郡主何在?!” 一声厉喝,让忻贵人心惊胆战,手脚冰凉。 她颤着双手看向内室。地设广绣花鸟画带酸枝镶螺钿框四挂屏,壁挂仕女游春织锦绣图,纱窗内悬异式珠灯,外悬湖色床幔,左右垂银丝钩。珠帘隐隐,香雾沉沉,只是不见上阳郡主的身影。 仿佛上阳郡主,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王婕妤已经忍不住冷笑了出来:“忻贵人倒是说说,郡主去哪儿了?你奉旨照料上阳郡主,这样渎职,可是对圣上不敬啊。” 忻贵人脸色乍红乍白,含泪低声道:“妾身……也不知郡主去了哪里……” 的确,忻贵人不知道云潇去了哪里。云潇只是让她周旋皇后等人,却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计划。此时忻贵人已经方寸大乱了。 皇后心里也在犯嘀咕。分明派人盯着,说是喝了药,怎么内室里连人都没有?莫非是中毒之后,为掩人耳目就转移到了别的房间,所以此刻仍在推诿?不论如何,她终于攥到了忻贵人的错处,不大加利用怎么可以! “如此愚笨,怎堪大任?”皇后仿佛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连声音都微微的得意起来,“来人,将贵人的贴身宫女杖责三十,贵人跪地半个时辰,以示惩戒……” 贵人身后的青衣小婢眉毛轻皱,不紧不慢的跪下,轻声道:“启禀皇后娘娘,我家小主委实冤枉。上阳郡主若是心血来潮,悄悄出宫也未可知,她贵为正一品,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向我家小主报备。还请娘娘等郡主回来,再行定夺。” “好一个伶俐丫头。”一言就找到了她气势汹汹背后的最大破绽。皇后此刻凶狠,仗的不过是“郡主不见”这可大可小的罪名,与宫人报告说郡主中毒的确凿消息。但事已至此,不得不做,她一声冷哼,“带下去!杖责五十!” 青衣少女却也毫无畏惧的神色,踉踉跄跄的被内监拖着向外走,唇边居然还有一丝丝的冷笑。 众妃子心里都疑惑,也都不忍,却没有人出来说话儿。皇后虽然面上和蔼,却是以严律治宫,谁在她的气头上进言,那是没事找事。何况忻贵人圣宠不衰,谁的心里都有些不过意的。此时皇后刻意整治忻贵人,她们也乐的看个痛快。 忻贵人跪在地上,双眸含泪,祈求的目光牢牢盯在皇后身上……她不懂,此消彼长,此强彼弱,皇后拿捏她如此轻易,只是因为,她的温柔,与天真。 “且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发难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绝望的忻贵人心头一荡,欣然转身过去。 皇后脸上凌厉的冷笑却在一瞬间转化为了绕指柔,继而却有些不甘。 “皇上!” 容舒玄一向勤政,不到黄昏不涉足后宫,而且颇为自敛,临幸妃嫔们也从不放纵,因此后宫的妃嫔虽然只有不到十位,见上皇帝一面也着实不易。此刻在意外的场合见到了,妃嫔们心里虽然不舒坦,却也一个个都换上了温柔的笑颜。 只是容舒玄此时的脸色很不好看。 多次听到消息,说忻贵人在宫里时常受委屈,贵人心慈善良,总是不知应对,即使吃亏也从不告诉他。他心疼的紧,却也碍于身份不愿意插手后宫之事,今日若非永宁宫的小宫女急急忙忙的来报,只怕雨晴又要被欺负了去! 看到了爱妃跪坐于地,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模样,容舒玄就觉得心里一阵的焦躁。 他虽然有心偏爱,但身为皇帝,尊严也不允许他事无巨细的监视着后宫。何况,朝政大事堆积如山,他也没这闲功夫涉足后宫。只是今儿恰巧碰上了,他也不忍心撒手不管。 只是心里有一点点的无奈,雨晴,虽然贴心,却不能叫他省心。 他扫视了一圈,慢慢开口,道:“皇后,忻贵人所犯何错,你要命她长跪?” “启禀皇上,贵人奉旨照料上阳郡主,但上阳郡主此时不知踪影,忻贵人也说不出所以然。妾身认为,这是忻贵人办事不力,没能照顾好因救驾而受伤的上阳郡主……” 容舒玄眉毛一挑,这是什么罪名? 照料不当?活生生的一个人消失在宫里,确是有照料不周的问题,但并无证据证明郡主此刻身子不妥,皇后为何如此冲动的发难? 是嫉恨忻贵人已久,还是……她有十足的把握,此刻的上阳郡主,有什么问题? 容舒玄并不是沉溺女色就脑子迟钝的帝王,他自然有他的判断。此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笑,就让皇后与众妃脸上有些难看。 虽然这个罪名安的有些不妥,但皇帝亲自发言质疑,也叫众人都嫉妒红了眼睛。 皇后是个人精,此时扬起一丝笑容,柔声道:“妾身执掌六宫事宜,一向是尽心尽力,宫中无人不服。那么……今日之事……” 她刻意顿了一下。眸光淡淡掠过在场的众人,众目睽睽之下,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包庇忻贵人?若是不包庇也就罢了,若是皇帝为她说话,无异于再次将坏贵人推到风口浪尖,接下来,众妃嫔嫉妒厌恨,也有忻贵人受的。 容舒玄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因此只是皱眉,隐而不发。心里安慰自己,只是罚跪而已,倒也不算多重的惩罚,雨晴若是心里难受,自己事后多体贴她一番也就罢了。 “那么,将人带下去……” “皇上?”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云潇的出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女子俏生生的一声呼喊,生生的将皇后脸上的笑容撕裂。 容舒玄竟然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欣慰。 皇后此时的脸色已经发青了……她不是中毒了么?按照剂量,此刻不是命归黄泉就是奄奄一息,怎么还会,面容红润,动作敏捷…… 春雨潺潺如雾似画,九曲朱栏幽雅非凡。 从那雕花的窗子中能瞧到,一身嫣红的上阳郡主,手里举了一枝含苞待放的芍药,含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恰似晨起的清风拂面,有说不出的舒心惬意。灵活的黑眸一闪一闪,带了几分淡然,几分欣悦。 只是盈盈一笑,却让坐拥天下绝色的皇帝若有所思,难以挪开目光。 这样的微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让自己忍不住,想多看一眼,深入探究一番。 “陵春犯错了么,这样五花大绑的?”云潇随口说着,脚步轻盈,如小鹿般蹦蹦跳跳就进入了内殿。“今儿人可真齐全呢。” 似是嘲讽的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她已经半俯身,蹲在了忻贵人身侧。 忻贵人惊愕的看着气色甚好的云潇,半晌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的低下头。郡主归来,而且安然无恙。之前那些推测,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形势,已经对她有利了。 “郡主这是上哪儿去了,本宫随皇后来探病,等了半天都瞧不到你的人。”王婕妤最先开口,秋香色折枝的绢子一甩,露出皓白手腕上的一串伽楠香木镶金珠寿字手镯。 “晨起有些憋闷,就带着凝烟出门溜了溜,瞧见芍药开的好,就撷了一朵回来……” 忽略王婕妤的语气不善,云潇淡淡笑着,越过一脸严肃的皇后,将嫣红的芍药簪在了忻贵人的发顶,惊讶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嘲讽,“贵人怎么跪着?莫非我来的晚,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成?” “这是康宁宫的芍药吧?郡主一大早,竟然去了那么远的宫室么?” 柔软的声音乍然响起,云潇惊诧的回头,看到了发言者。 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不见得多艳丽,却是纤腰一束,身姿绰约,只是盈盈的站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云潇微微一笑,道:“还是康贵人眼力好!一大早就听说那儿的芍药开了,知道路途远贵人定是不准我去,我便瞒着她出门去了,谁知竟耽误了迎驾……” 说着,向容舒玄福一福身子:“臣给皇上请安。” 容舒玄也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怒,这一个上阳郡主,闯祸惹事的本领一如既往,今日又害得忻贵人险些受到连累…… 但是,看到她清淡恬静的笑颜,他还是下意识的微微一笑。 不过云潇才没有注意到那笑容里的一丝欣悦,她转身拉起了跪地的忻贵人,眼风淡淡扫过面色铁青的皇后,颇有些玩味的问道:“贵人怎么能跪着呢?早起地上可凉着,若是身子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忻贵人半依着她站了起来,娇怯的展开一抹微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欢迎再接再厉的陷害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若不是瞧你昨儿为我看药到半夜,我也叫着你去。躺了这么多日子,浑身酸疼的,出去走一走好的多了。皇后娘娘认为呢?”云潇一边说,一边冲皇后懒懒一笑。 石皇后的声音冷如冰雪:“郡主一向不受约束的,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本宫哪有权力能说什么?” 云潇毫不畏惧的迎上她的目光,红唇微翘:“娘娘是六宫之主,自然有这点权力。”云潇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不,娘娘带着这么多人到永宁宫来,就是行使自己的权力。但这若是吓到了忻贵人,可怎么好?贵人可不比常人……” 石皇后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眸化作毒箭,嗖嗖的射向云潇。上阳郡主又跟忻贵人好上了么?言语之间维护她贬低自己,在六宫之人面前让她难堪! 容舒玄微皱的眉毛,禁不住弯了一下。一瞬间,骄傲野蛮的上阳郡主似乎又回来了,阖宫上下敢这样挑衅皇后的,她是头一个。 其实这样看来,上阳郡主是个聪明人呢,利用自己的高贵身份和暴躁脾气,让皇后也动她不得。 石家私底下的那些事,容舒玄是清楚的,只是苦于时机不到,才忍而不发。眼下带着众妃压迫忻贵人的风光,只怕也维持不了几天了。 “贵人哪里不比常人了,本宫愿闻其详。”皇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小小的贵人就能让她今日颜面尽失,这还了得! “忻贵人身怀皇嗣,自然比不得常人,要多加留意呢。”云潇盯着皇后冰冷的眸子,笑容轻而淡。 皇嗣! 容舒玄的目光,炯炯的转了过来。 皇后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狠狠抓住了安公公的手,才站稳:“忻贵人有孕,为何本宫不知晓?” 根本没有太医向她报备此事,而且女官呈上来的彤史,也没有这个记载…… 是了,忻贵人这月的月事迟了四五天,但贵人年幼体弱,常有月事不调的现象…… 怎么,这竟成了她有孕的征兆了? “郡主不要乱说,我哪有……”最惊慌的当然是忻贵人,她自己对此都毫不知情,上阳郡主是怎么知道的?假孕可是重罪! 但同时,心里还有一丝侥幸……若是真的,幸好方才没有被罚跪,若是因此不慎小产,她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皇嗣之事不容混淆,当下便有了太医来诊脉。不多时,便诊脉得出,忻贵人确实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母体稍弱,需要食补,确无大碍。 容舒玄本来膝下只有两子,一子早夭,一子方才百日,自然是欣喜非常。忻贵人一下子从被嘲弄转为被艳羡,心里也满满都是喜悦。 情势直转而下,众妃皆是见风使舵的,一个个都换上了谄笑去恭喜忻贵人。唯有云潇,悠然而笑,慢慢的走到皇后身后,以极低的声音,淡淡道:“娘娘体恤宫人,本郡主就直言不讳了。永宁宫有个叫颖儿的小宫女,十分的不服管教,今儿又出言顶撞惹恼了我,被我打发出去了,这个空缺,还烦劳娘娘补上呢。” 皇后脸色都变了,却还是勉强镇定,傲然道:“小宫女而已,知会内务府添上就是,你当本宫每日事务繁多会有闲心管这个么?” “这可说不准啊,娘娘的手,确实伸的有些长了。”云潇笑的好饱满,“想要一石二鸟?还请娘娘再接再厉!”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云潇的帮助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在皇后身边幽幽一笑,继而转向容舒玄,高声笑道:“皇上,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安慰忻贵人呢,今日的事,是我不好,害得贵人受了这么大委屈。我就腆着脸跟皇上求个恩典罢!” 上阳郡主散漫无礼惯了,众妃嫔也就都见怪不怪的听着。 果然容舒玄轻轻颔首:“今日确也怪不得你,你身为郡主自然有出入宫室的自由,只是没有知会忻贵人,也算不得过失。皇后……有些反应过度了。” 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将今日的闹剧定了性:皇后之过。 皇后却挂着微笑,道:“还不是关心则乱!贵人气度最好的,必是能谅解本宫的一时心急。本宫生怕郡主有个闪失,如今证明是误会,也就罢了。” 关心则乱?那你还是不乱为好,再关心我一下,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云潇笑的越发恭谨:“既然娘娘也说关心我,我就跟皇上,求这座永宁宫罢!” 众人都静默了。宫里唯有正三品以上的妃嫔才能成为一宫之主,郡主这样一开口,意思就是,希望皇帝给忻贵人正三品以上的位分…… 娇憨的模样,带了三分无理取闹、三分恃宠而骄、三分心直口快,还有一分鲁莽无知。却是恰到好处的,合了容舒玄的心意。 他一直想找机会加封忻贵人,只是担心频繁加封会使她成为众矢之的,才一直按而不发。此刻正好借了上阳郡主的由头,再行加封。料想谁也不能多嘴说忻贵人的不是,若有指责,也必是对这郡主而发。 “郡主之意朕不好违背,但永宁宫主位确实太高,”容舒玄心里有微微的舒坦,“便将忻贵人封为正四品嫔,依然沿用封号。” 一下子从正六品晋为正四品,这样的恩宠,确实有忻贵人有孕的因素,也是因为容舒玄有意安抚爱妃,将今日的闹剧压下。 忻嫔啊…… 云潇安静的笑了一笑,悄悄端详着容舒玄的神色。不必多猜,她也知晓,此时的容舒玄心情很好。她掐算时间很准,正好让容舒玄在忻贵人跪地的一刻入门,又在他准备撒手不管之时出现,还恰到好处的抬高了忻贵人…… 那么,她忍受了半日的种种痛苦,应当都有了价值。 眉宇间不经意掠过的一丝痛苦,敏感的被一双墨玉一般的眸子捕捉……青衣少女若有所悟的垂下好奇的目光,似是下了什么决定。 一时间众人散尽,容舒玄扶了忻嫔进入内殿闲话,云潇淡淡微笑,慢慢扶着凝烟的手转入自己房间。 “宫主……” 凝烟的眸子里,云潇看到了惊慌与悲恸。已经赤红肿胀的左手腕触目惊心。云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居然笑了一笑:“凝烟,话说这样一来,这还挺像东门外的卤味肘子……” 凝烟瞪了她一眼,不再开口,锐利的眸光在接触到云潇手腕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素手轻抬,一柄发散银光的匕首已经静静搭在了云潇的手腕。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陵春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皱了皱眉,凝烟开口补充:“会有些痛,但若再迟一刻,你的手臂就废掉了。” 虽然用内力将毒素逼到手腕,却不能坚持很久。此刻必须将手腕割开,而这时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 “呲!”银光一闪,锋利无比的刀锋已经嵌入皮肉,暗红血液喷薄而出,直直溅到了月白夹金线海棠团花的地毯。 应当是很痛的。凝烟不无担忧的想,却见云潇漫不经心的含着一抹微笑,晶莹的眸子里似有狡黠。她顺着云潇的目光看去,只见青色袍角一动。 毒血一流出身体,云潇嫣红的脸色顿时苍白下来。凝烟迅速为她止血解毒,但云潇却是再无力气,重重的跌坐在了床榻。 早已耗费了全部的体力,此时的云潇只是靠意念支撑着,完成了与皇后的对抗。结果差强人意,她就放心了。 “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低沉的声音惊讶的响起。忻嫔低低的啜泣,也依依的靠了过来。 凝烟知道来人是容舒玄,却也不行礼,只是淡淡道:“中毒。” 新出炉的忻嫔踉踉跄跄的奔到了云潇的床边。她再傻再天真,也知道今儿的事,若不是云潇帮着圆,后果肯定很难看。云潇中毒时的惨状,她是亲眼目睹了的,但现下看来情况又严重了许多…… “怎会中毒,方才还好好的?” 容舒玄盯着意识模糊的云潇,心中一片空白。他也知道,方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上阳郡主若是此时这般的萎靡虚弱,只怕负责照料她的忻嫔难辞其咎。可是,中毒这般严重,郡主是怎么做到神色镇定、巧笑嫣然的? 素来鲁莽无知的上阳郡主,竟也有如此心机? 凝烟懒的跟他废话。她一向不爱说话,更不爱跟不相干的人说话,再加上云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容舒玄,她就更不愿意回话了。 容舒玄也猜出三分来。郡主贴身婢女对他的态度,已经让他有些顿悟。 一时间室内安静无话,唯有云潇下意识的粗声呼吸。 “启禀皇上。” 青色的裙角一闪而过,陵春安然跪下,一脸的平静:“郡主今晨莫名中毒,状极痛苦。然而此刻宫人来报皇后驾临,若让皇后发觉郡主中毒,我家小主势必有照顾不周的罪名。郡主为保全我家小主,故而出此下策,用针灸之法压制毒素发作,瞒过了众人。” 容舒玄的眸子立刻划过一丝暖色。 “是谁下毒?”甚爱雨晴的他,自然不会认为是心爱的忻嫔照料不周,而是直觉有人陷害。毕竟,若能一举打击到郡主与忻嫔,这一着确实不错。 “还请皇上细想。” “是谁将受伤的郡主安排到了永宁宫养伤?”三宫六院,为什么偏偏是永宁宫? “是谁在郡主中毒的那一刻前来永宁宫造访?”时间上的接近,是巧合,还是精心计算? “是谁要用经不得推敲的罪名杖责奴婢,罚跪小主?” “奴婢陵春,斗胆请皇上,为郡主和小主鸣不平。” 青衣少女神态恭敬,跪伏于地,柔婉的嗓音平稳而镇定。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深夜召见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一病未好,又添一病。云潇此时乖乖的躺在床上,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辜与委屈,水汪汪的瞅着床边的人,楚楚无依,我见犹怜。 只可惜凝烟看都不看一眼。 乌黑的药汁在骨瓷碗里晃悠,凝烟专心的用银针试过,确认无误,才递给了云潇。 “郡主怎么就敢肯定,陵春会帮咱们说话呢?” “陵春这个小丫头,有趣的很。”虽然被苦的一脸难受,云潇还是慢吞吞的把药喝完。云潇想了一想,突然问道:“你查到她的出身了?且说来一听。” “是。陵春本姓何,七岁入宫为婢,先后服侍过先帝的几位嫔妃,都是不受宠的,去年顺太妃去世,她被调到了忻贵……忻嫔身边服侍,倒是很得忻嫔的眼缘,不出几月,就是宫里的大丫鬟了。其中并无什么特别,陵春不爱说话,也一直谨小慎微,就是性子冷了些。” 沉吟片刻,云潇方缓缓道,“上阳郡主积威深重,宫人无不毕恭毕敬,但她待我的神色,却也不单单是怕,似乎还有些旁的。” 凝烟眉毛一皱:“按宫主的意思,是留她还是不留?” “她是忻嫔的人,就是我不想留,也动不得这个手。”云潇懒洋洋的取了一枚蜜饯梅子吃了,又用绢子细细的擦手,“只是照目前来看,这丫头倒有心向我,咱们留意着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到房檐下有细细的呼吸之声,云潇淡淡一笑,不再开口。果然不多时,丛兰便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中有些忐忑,却还是迟疑着,低声道:“郡主,皇上……派了一顶小轿,说是要接郡主去仪元殿闲话呢。” “哦?”云潇饶有兴致的一挑眉,打量了一下窗纸后漆黑的夜色,“皇上兴致倒很高么……如此,本郡主倒不能不奉陪了。” 丛兰闻言,身子轻轻一震。云潇又打量了她一眼,才微微笑道:“丛兰怎么倒愣着了,还不为本郡主更衣?” 云潇性子散漫,又是深夜,便不乐意再穿繁复的宫装。因此只穿了湖蓝翠纹织锦宽袖长衣并宝蓝掐花凤尾裙,颈间一串羊脂玉珠穿就的赤金项圈,家常的打扮,又因了中毒气色苍白,煞是楚楚可人。 只是可怜可爱的一面,恰恰是云潇不肯让容舒玄见的,因此薄施脂粉,使脸色红润些许。丛兰犹豫片刻,还是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轻轻戴上髻上,小小的琉璃珠子直垂到耳边,有细碎的珠光流转。 云潇看着她温柔娴静的笑容,淡然一笑,便由她扶起,慢慢步出房间。 傍晚时有微雨,此刻雨停,然而阵阵微风都带着刺骨的雨意。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两排羊角彩穗宫灯将青石子小路照得清晰。只是那乳白色的光只能晕开一小片的夜色,道路两边修建齐整的林木此刻也如同暗夜中的魑魅魍魉,似在蛰伏,伺机而动。 云潇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大步跨了出去。丛兰正在发怔,直至云潇迈过两三步,她才小跑着跟了上来。云潇深深看她一眼,她略有些张皇的别过头去。 云潇又看向一脸沉静的凝烟,凝烟颔首:“郡主放心,交代的事一定做到。” 这才放心起轿离去。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捉摸不透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宫门外一向有侍卫巡视,今日却不同于往日,侍卫较之以往,增加了一倍还多。 丛兰注意到云潇的视线,轻轻道:“郡主有所不知,端惠长公主的驸马孙将军如今升至卫尉了。那边那位四十出头,紫黑脸庞的,便是他。这一次郡主遇刺,是原先的卫尉失职,太后便荐了孙大人。出了这样大事,内宫安保更加严谨,增加了一倍的侍卫呢。” 卫尉乃是九卿之一,掌军器仪仗帐幕等事,宫门屯兵归监门卫,领弓箭、军器等库、仪鸾司、左右金吾衔司、六军仪仗司等。因掌率卫士守卫宫禁,多为皇帝心腹,故而炙手可热。孙少英甫回京不到一月便拿到了这样官位,可见他的靠山雄厚。 不过,如此说来,太后的人掌管了皇宫守卫,只怕容舒玄此刻应当无比头疼罢。 云潇唇边带笑。 太后谋划的这一次行刺,果然是好计谋。 她并非想要容舒玄的性命,只是要给他一个警告:深宫之中,代家掌权,岿然不动。刺客是冲着上阳郡主而来,若一击得手,则太后少了一个心腹大患;若不得手,上阳郡主重伤,也遂了她的愿。 而不论得手与否,负责内宫治安的将军都会调动,忠诚于她的人,顺理成章得到这一职位。 一路无话。慢慢行到容舒玄寝殿,丛兰因为身份低微,留在了宫外。云潇低垂了眼眸,敛去那一抹犀利的目光。早有小内监前来接引,她便扶了扶发间的流苏,慢慢走了进去。 但见这一处宫室,白玉作柱,碧玉为栏,瑶阶琼户,珠牖琐窗。外房陈设幽雅,雕栏画栋,绣幕罗帏。中设白色雕荷花玉盆,玳瑁石四仙书桌,雪地套双色料人物直颈瓶中养碧桃一枝。不见得多奢华,却是清雅无双。 西窗外,正是一座酴醿花架,高柳参天,酴醿引蔓垂梢而下,其长逾丈,芳菲照座,馥郁袭人。云潇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轻轻踱步而入。 铜鎏金云蝠纹宫灯之下,容舒玄正凝神练习一幅字。 象牙浅刻花卉人物毛笔行云流水一般游动。是颜真卿的《祭侄季明文稿》。他默默执笔,并不理会云潇,云潇便不甚热络的行个礼,径自找了位子坐下,慢慢品茶。虽瞧见他砚台里存墨不多,也知道这会子必定不会有人进来为他研磨,却还是安静的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容舒玄是空气。 她不是他身边的解语娇花,洗笔研磨,本不应由她去做。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将笔放下,淡淡笑道:“郡主请看,朕这幅字如何?”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他和她的博弈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虽然流连武学,对于文学却也不是未有涉猎,当下便细细看了。《祭侄稿》之所以名垂千古,是因其坦白真率,是以真挚情感主运笔墨,不计工拙,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创造。“忘情”,所以才有如此佳作。此刻容舒玄端正临摹来,虽有字画技法,却少了几分情致。 “遒劲与温润并存,自然是佳作。只是人工雕琢痕迹太过,反而失去了原有滋味。” 不紧不慢的说了,她又添了一句:“只是我才疏学浅,信口胡言,陛下只当听个笑话,做不得数。” 容舒玄一边净手,一边淡淡道:“郡主才思敏捷,口齿伶俐,朕可不当你是笑话。” 琢磨着大周皇帝深更半夜召见上阳郡主的用意,云潇呵呵一笑,静待容舒玄开口。 然而他居然轻轻笑出声音,道:“不错,果然有长进,朕还以为你一辈子是榆木的脑瓜,什么都不懂。”顿了顿,方正色道,“今日早起之事,朕已听忻嫔说起。如今特意叫你来,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云潇慢吞吞的玩着手指,懒懒道:“皇上英明无两,心里自然有计较的,何必来问我?” 灯火中,他的眸子明暗不定,嗓音也越发飘忽。云潇静静的盯着他的剪影,心里一动。 “朕心里有计较不假,郡主心里的计较,恐怕比朕还要大罢!”容舒玄说的轻描淡写,脸上犹带了三分的笑意,云潇却心中一沉。 “正如这一幅字,若是刻意模仿反而不美……郡主千方百计要朕明白你的劳苦功高,又有何用意?” 一时无语。 上阳郡主素来鲁莽粗心,能如此将计就计、舍己为人,却是很不多见。 聪明如他,自然能看透这一局。云潇与忻嫔从来无交,却愿以重大牺牲换取她平安无虞,这必定,是另有打算。 云潇的眸子,暗了一暗,心底深深的冷意泛上来。原来,他们早就不是十年前天真无邪的小儿女,时光早已侵染了内心,此时相遇,只怕陷入的会是万劫不复。 “皇上英明,一定猜出臣的用意,就不必绕圈子了罢。”一瞬间有些疲倦,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淡淡开口。若说先前还有一丝惶恐与惧怕,此时只有镇静与冷漠。容舒玄,早已不是当年的容舒玄,而云潇,也早不复当年的云潇。 没有温情,唯有利益交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说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你倒是爽利。”他终于吐出一句话,在寂静的春夜,端的冰冷无比。 “不是臣爽利,是皇上睿智,因此一眼看出臣的用意。”一字一顿的说着,云潇绝美容颜泛起一丝残忍的微笑,“臣,上官绮月,有求于皇上,所以才设计救下忻嫔,只想以此证明……” “上官绮月,并不是无用之人!” “无用之人?”他玩味道,“这可新鲜……郡主身份尊贵,何以要有用处呢?即便有了用处,亦不是对朕。” 他在试探。 容舒玄,是有戒心的。毕竟,十几年来,上阳郡主与代家走的太近,而他与代家的关系,渐如水火。贸然让一个“代家人”接近自己,他必然不会放心。 但云潇,也从他犹豫的神色中得知一个讯息…… 容舒玄,确实也需要一个左膀右臂! 悠然一笑,云潇轻轻开口:“是敌是友,因时因地而变;然而利益博弈,却是亘古永存。如今皇上与我有共同的利益,自然……可以算做盟友!” 容舒玄嗤的一笑:“郡主的胆识倒叫朕意外,单凭你方才那一篇话,便能定罪。”然而话锋一转,声音却是冰凉,“不错,朕确实有很强大的敌人,不过,郡主为何也有敌人?郡主是个逍遥的人,与世无争,何来的利益与敌人呢?” 仿佛是终于下定决心的微微叹气,云潇低声道:“皇上只怕也模糊猜测得出,济南王身故并非意外。” 容舒玄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想不到你能猜到这里,当真不易。当年济南王出征,确是仓促成行。而且朝堂之上,反对之声甚笃……” “而且死状惨烈、尸骨全无,若是为国捐躯,绮月自然没有异议,但……若是有心之人的加害,绮月就决不能容忍!” “这一次出京思过,臣想了许多,也觉得从前的日子过的糊涂。若是那个人,先是勾结外族加害济南王,又害死济南王妃,髫龄女儿不足为惧,那么济南王手上十万的军队便炙手可热。为了利益,置多年亲友于死地,也是她的作风。” “我本不想追究,政治上的事,孰是孰非难以说清,也许她与济南王只是站错立场,并无甚深仇大恨。况且她耐心抚养我十数年,养育之恩没齿难忘,但是……她,却犹意图害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各取所需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远的不说,便说前次遇刺事件……皇上,敢问一句,当日宫宴遇刺,那刺客可查出了身份来历?皇宫大内禁卫森严,他又是如何进入的?想必是黄统领一时疏忽,放了进去,只是黄统领一向兢兢业业,出了这一件大事,真个是性命也要丧了的。若是我没有记错,他曾任太子太傅,是皇上心腹罢?一个刺客,进则能要了皇上性命,退则能铲除皇上心腹,运用不可谓不当。况且意外之中还伤到了我。皇上心中想必清楚……谁是幕后主使!” 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皇上虽亲政,并无母族可以依靠,却要与代氏外戚对抗,宫里宫外处处掣肘。 久久的安静之后,容舒玄终于弯了弯唇角。 他点头道:“原来你不是一无所知,朕倒是看错了你。” “皇上若是信了我的诚心,又看到了我的手腕能力,那么……我们不妨……各取所需!” 一时竟有些哽咽。虽然入宫来,忍辱负重便是为了复仇,然而利用眼前这个温润男子,却实非云潇所愿。只是情势不容她多想,眼下还需借助他脱困,那些不知所谓的风月,还是日后再谈的好。 容舒玄坚挺的脊背似乎有一丝摇动,然而那声音却冰冷如雪洞,直叫人寒冷到骨子中:“各取所需,很好。朕身为天子,自然能给你一切,却不知你拿什么来换?” 眼睛很酸涩,她却笑了起来,黑眸晶亮:“自然是皇上渴望的好东西。”顿了一顿,才慢慢道:“皇上需要一个势力,可供自己使用的势力,然而放眼朝堂与后宫,竟无甚可用之人。我身为正一品郡主,若是得皇上信赖,便有胆量对付代雅青。她昔日害我家破人亡,今日我自然……百倍奉还!” 他居然笑了起来,尽显豪迈之气:“原来上阳郡主还有这般志气!到底是不同于以往,有理有据,叫朕不信你都不行。”停了停,方正色道,“只是做朕的盟友,仅有仇恨却是远远不够,朕倒要考考你,想要如何迎敌?” “皇上缺少的不是谋略,而是一把利剑。”云潇静静一笑,“而我,自愿化作这一柄利剑,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如此……”容舒玄微微一笑,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与沉寂,“若是你能做成这一件事,朕再答应你不迟!” ※※※※※ 乾元三年三月十七,册封忻贵人江氏为忻嫔。 乾元三年三月十七,皇后因言行无状,为帝斥责。 乾元三年三月十七,上阳郡主因救驾有功再次加封食邑五百户。 但这万丈的荣光之后,却是又一个计谋开始。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岫岫的心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其实说实话,不是能写,而是不敢写。 我不担心文章写不下去,也不担心人物的塑造不够有力度――他们每天都在我的脑子里盘旋,给我时间,我就能将他们完美呈现。 但是,时间在哪里??哭哭哭…… 第一次写文的时候是寒假(岫岫还是学生的说),那时候生活没有规律,每天宅在家里最好的消遣就是写东西(客观原因是那时候看完了《帝凰》并久久不能平静,有一种绚烂的想法:写一部同样好看的小说),没有任何思考的就发到了网站,笔名都起的很随意。但是意外的,被编辑联系到要签约。那时候有点惊喜(还有点自恋),感情压倒理智成为签约作者,但是……我低估了写小说的难度。 不是把人物写出来就大功告成,不是把情节设计的曲折离奇就是完美无缺,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我要写文,需要读者的认同,我要修文,因为剧情不合逻辑。相对来说,大学的生活是宽松的,我有足够的时间来构思,来润色,但还是接二连三的遇到问题。 并且,由于第一次涉足网络小说,我码字的速度远远不够快。 可以说,《第一郡主》能达到6万的点击,我已经相当感激了――半年之后回头去看它,只能看到青涩与稚嫩,让我自己都有点羞于出手。长篇大论的心理独白和生涩的剧情,读起来毫无美感可言。但是幸运的,它当时得到了编辑推荐,在为数不多的推荐位上流连了一个多星期。 《第一》是在焦头烂额与疲于奔命中仓促结束的,我很不满意。现在它有108位读者的收藏,安静的躺在我的个人主页上,给我鼓励。 我有点追求完美,毕竟是坚持了那么久的事情。所以整个暑假,我在一字一句的修改着我的处女作,希望它能为更多人所喜欢。 不是没想过放弃,因为无奈的事情太多。我需要考很难的考试,需要念很多的书。我大三,需要尽早做人生的规划。我的人生规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做一个小说作家。 现实与理想遇到碰撞,如果是你,亲爱的读者,你会怎么办? 当期末考试与码字冲突,当社团会议与码字冲突,当宿舍聚餐与码字冲突,当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你,要放弃,亲爱的读者,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我现在手边是一本新东方的绿皮单词书,刚刚翻到一半(我是很发愁的,读书十几年了,居然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新单词我不认识),还有无数本其他的参考书,提醒我一个月后的IELTS必须完美的事实。时间是有限的,精力是有限的,我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丰富我的词汇量,同时让我的句子更漂亮。 可是,千篇一律的英语单词,能和我笔下跳跃的句子,灵动的人物相比吗? 这么难,这么愁人! 很多天没有登录网站了,今天上来设置自动发表的章节,突然发现《刁蛮》出现在推荐位上,心情……怎么说呢,有点激动,也有点不安。担心绿皮书上的单词占据我太多的时间,又不忍让我的梦想落单。 废话说了好多好多,读者肯定会问:岫岫,你的回答是什么啊? 我的回答是:我会坚持。哪怕上官云潇、易初寒、凌寄风和容舒玄不会对我以后的人生有任何的帮助,我也要固执一次。 因为我有梦想,哪怕……它永远只能是一个梦想。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假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马车里是何人?” “大胆!上阳郡主的车驾也是你拦得的?!” “是郡主啊……小的一时糊涂,冲撞了郡主,当真该死……” “哼,算你识相!快走!” 侍卫的讨好巴结,仆人的趾高气昂。 听上去那么陌生,仿佛又那么熟悉。 倚在马车的车壁,云潇忽然心惊。这样下去,是否会终有一日,她会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将那冷漠虚假的面具当做她本来的面孔? 就像太后一样,深陷在不知名的仇恨中忘却了本心与自我,甚至对骨肉至亲都痛下杀手,最后落得孤家寡人,还不忘算计身边仅存的贴心人。 这盘棋局,波起云涌。因他们下的棋子非同寻常,乃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与柔软的心灵。谁先心软,谁必将满盘皆输。谁能将心肠硬到底,便赢得了最后的一切,富贵荣华、权势名声。 只是,他们都忘了,他们本是亲人。他们本有着血脉的联系,却要相互厮杀,直到对手千疮百孔,灰飞烟灭。 是谁在扶她,云潇回神过来,看到丛兰圆圆的脸蛋虽挂了微笑,却有不易察觉的几分哀伤,心中更是不忍。为了所谓大计,便要利用这样多的人么?他们本来不必因她这般隐忍,过这样耽惊受怕的日子。 丛兰虽然为太后做事,但查其神色,却也有心向着上阳郡主,只怕是太后用家人威胁,才迫使她做了对不住绮月的事。从前上阳郡主任性野蛮,想必身为贴身侍女,她也受过不少苦楚。 云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快意恩仇,却绝非狠心绝情之人。昔年易魁便曾有言,说她虽然狡诈多变,但败在太重情义,便显得心慈手软。现在要她真的下定决心,铲除敌人,却也有些困难。 容舒玄带了淡淡疲倦的话犹在耳边:“其实朕可以听命于代家,做一个庸碌无为的帝王,至少保全了性命,而且日日逍遥。但朕不能,因为朕有朕的担当。” 帝王的担当,帝王的责任,便是保证皇权的独尊,保证国家的富庶,百姓的安康。 她的责任又是什么呢? 云潇纤长的手指抚过水红缂丝散花长裙,幽幽一笑。 也许,便是为了上官家,为了父母,还有……红颜薄命的妹妹。 昔年那个真诚惬意的小小少女,早褪去了江湖儿女的爽朗明快,将一个个华美而虚伪的面具戴在脸上。旁人瞧不见她,有的时候,她也瞧不清自己了。 凝烟敏锐的察觉到了云潇的颓废消极,不由得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淡淡笑道:“这会子要见到故人了,你倒愁眉苦脸起来。” 心里微微一动。云潇收起愁容,弯了弯黑眸,盈盈一笑:“谁愁眉苦脸了?我只是怕大哥他训我……” 却又向丛兰道:“丛兰,你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 丛兰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奴婢今年二十有二,家里……并无旁人。” 云潇若有所思的淡淡一笑,不再多话。只管闭目养神不提。 “吱嘎……” 沉重的大门慢慢开启,府邸巍峨,正在眼前。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易初寒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只觉车外阳光灿烂明艳,正是最妙的春光。郡主府庭前栽许多竹叶芭蕉,名花异卉,两旁曲折回廓,可通正宅。又见几枝杨柳,一带粉墙,九曲朱栏,小桥流水。 而三月明媚春色中,他独一身白衣,飘飘然立于花台月榭之中。 和煦的春风拂过云潇的长发,也飘扬起他的衣摆。他略微瘦削却不失风度的脸颊被淡金色的阳光细细渲染,更觉俊美无暇。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轻轻含了几丝笑意,明亮璀璨使人过目难忘。 恰如春风般和润温柔,却也比春风多了一分睿智沉稳。 花开花谢春不管,拂意事休对人言;水暖水寒鱼自知,会心处还期独赏。 易初寒慢慢向云潇走来,唇角的笑意不变,眼中带了几分宠溺。 云潇向他轻轻绽放一个微笑,示意自己安好。 数日不见,思念不断。只有他仿佛更虚弱,漆黑深幽的眸子却一如既往的熠熠生辉。 虽然从前常常有分离,却不知为何,这一次却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然而只是四目相接,便觉心中沉沉的瓷实稳当,似乎云潇面前的他,是整个的天地。 他是璇玑宫的第四代门主,武艺超群自不必说,更难得是兼有江湖男子少有的风流儒雅,一纸折扇轻握于手,他便是江湖中人人尊崇的少年公子,易初寒。 一袭白衣,一尘不染,高不可攀,高贵无暇。他永远是悠然温和的笑着,似乎不会怨愤,不会哀伤,永远是淡然从容,闲适文雅。 无懈可击的微笑,却似乎是脆弱而虚幻的,让人触摸不到他的真心。 但,门派中人常常私下议论,那年门派中最为惨厉隐秘的一件袭击案,他置身其中,会是怎样的感受? “子午离魂”,天下最邪恶霸道的毒药。它无时无刻不发作,一定是蚀骨的疼痛难忍罢?大公子会不会疼呢?会不会哭呢?会不会怨恨呢? 只是,他们从来不会有猜中的机会,大公子永远是坚定而和缓的笑着,只有苍白的脸色能够显示出,毒药在侵蚀他的心脉。除此之外,他看似健康无虞。 在他中毒之后,精通医术的三长老为他把脉,曾经摇头叹道:“这毒霸道啊!若得天下名药延续着,还得十年八年,若是一个不妥,便回天乏术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初见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那时他只有**岁光景,却要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易魁不忍去看病榻上,自己唯一的侄儿,饶是一条硬汉子,此时也不住的流下泪来。 孩子其实是代璇玑宫受过,自己却这样无能为力!当下便一声长啸,悲愤无比。 见他如此难过,璇玑宫上下亦伤心起来,易初寒这孩子悟性极高,又是和善温情的性子,相貌亦是堂堂,很得众人喜爱,如今却要生生去了,可不是世事多舛,人生难得如意。 一片哀戚之中,易初寒却淡淡的笑了,向易魁道:“叔父何必忧伤?固然我非长寿之相,却定要比那些昏昏噩噩之人要精彩许多。” 一句简单的话,点醒了易魁。他欣然搂了自己瘦弱的侄儿,大笑道:“豁达潇洒如斯,我易魁何求?” 于是,更加精心传授他武艺。他将门徒都交与二长老与三长老,自己只悉心抚养他,将门内养生益寿的功夫一一传授,又遍访天下名医名药,只求为他增添几年寿命。众人一心为他,他却仍是不骄不躁的性子,温和有礼,旷达不羁。 那一年,正是毒性发作最猛烈的时候,他夜里时常心痛而醒,继而咳血不止。而也是这一年,璇玑宫中来了一个特殊的女孩,她被歹人绑架,吸入了大量置幻药物,神智都有些不清,需要慢慢调理。为着医治方便,三长老便将他二人安置在同一房间,两人的卧榻各据一角。 他看到了她的脸,很苍白,很脆弱,像一只怕冷的小猫,紧紧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然而那绝色姿容,却并未就此消失,反而是一种引人怜爱的娇弱纤细。 三长老看着她,怒不可遏,却也不敢扬声大喊惊动了孩子,只好怒道:“如何能用弥兰香?如何能用弥兰香?孩子这样小,这样剂量有损智力……若非得救及时,只怕就成个痴傻……” 易魁摇头道:“幕后之人是何居心,谁也不能猜测。对这样小孩子下手,只怕是恨极。此人心肠之歹毒,不可小视……” 此时,一语不发的二长老长叹一声,道:“我大约知道她为何会被追杀……此命贵极,一生清荣,近贵显达,隐有拜紫宸之相,若乃作配皇极,齐体紫宸,象玉牀之连后星,喻金波之合羲璧。然而劳碌奔波,恐有孤苦伶仃之虞……” 易魁作势拦住他,低声道:“切莫高声……” 几人又压低声音,交谈一番,便匆匆离去。易初寒淡然的听了,闭目不语。 又是一个遭逢不幸的人,为何这世间会有如此多的不幸…… 夜晚时,他常因病痛辗转反侧,却不敢发出声音,惊动了她。好容易挨了半夜,却见她悄悄从床榻爬下,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屋子。 他心内大骇,莫非这小女孩一时想不开,要寻短见么?当下也轻声滑下床来,紧紧尾随在后。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入湖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步履还虚浮,身姿还飘摇,却是跌跌撞撞的摸到了一池碧潭前,轻轻的跪下,双手合十,嘴中低低叙说。 他听不真切,然而此情此景,却使他的心霎时停顿。 月色清澈,那一轮山月,荡漾于漆黑的潭水,只留下波澜流光婉转,那细碎光芒轮转到她娇弱的身躯,使她身影出奇的凄美飘渺。 凌风翠兴飘然。步跹跹。忘言。净洗明妆,不与世争妍。玉质金相清韵绝,端可拟、月中仙。天寒日暮水云边。忍相捐。意难传。回首珠宫,贝阙不胜寒。环佩珊珊香冉冉。谁敢与、婵娟。 她穿了宽大的翠色长袍,墨色长发散散披散于肩,遮住她的脸,只能看见那一双素白双手,轻轻颤动。 这样纯净而清澈的美丽,却似乎带着无比的凄凉绝望。 终于,她慢慢立起,迈向更深处的潭水。 宛若凌波仙子踏水而去,瘦弱的身子在深秋的夜中似乎弱不胜寒。久久凝视那一汪深潭,她突然慢慢将身子俯向那冰冷的水,如云黑发滑落,是一幅最华丽的画卷。 她要做什么? 易初寒一滞,连忙扑身而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只觉这冰凉而纤瘦的身子是那么小,那么脆弱,好想让人去呵护。那淡淡的药香似乎混合了弥兰的残香,使人心神迷乱。 女孩并没有防备,被这样一抱,她却也没有慌乱,寒星一般清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低声道:“你是……易初寒?”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想不开?易初寒的声音隐隐带了怒意,却也是说不出的温柔:“为何要寻死?” 她的眼睛微微有些迷茫,随即又明亮清澈起来,她勾起唇,似笑非笑:“我并未寻死。” “我只是觉得,湖心里的月亮一定更清亮动人一些。” 易初寒这才尴尬起来,他一向自诩谨慎聪颖,却不想会错了意,出了这样误会,一时有些手忙脚乱,随即松开紧紧搂她的手,似乎是在留恋那一肩丝滑黑发的触感,他不禁有些发愣。 然而,女孩后退了一步,眼神凌厉的可怕,却似乎还有一丝惧怕。她伸手指向他的衣服:“你穿白衣……” 他有些讶然,女孩的神情,分明是恐惧与阴寒,他正要开口详询,便听她的声音之中,夹杂了那一丝颤抖,更觉可怜:“我整整穿了孝服一年,就是这刺眼的白色……” 心突然沉重起来,那一种酸胀的感觉,使他的眼眶莫名湿润:“不怕。”他轻轻一笑,努力让自己像个大哥哥,郑重道,“敌人有时并不可怕,是我们的内心觉得他们可怕,所以才担忧起来。越是担忧,越要勇敢,将这白色穿在身上,才是锻炼意志,才能坚强。” 越害怕,越要面对。这是他教给云潇的,而她,做的很好。哪怕是再恐怖的敌人,再棘手的困难,她也淡然舒和的微笑。 那个月色如霜的夜,至今已经多少年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君临天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为了云潇,为了减少她身边的一点点危险,他甘愿做任何事,哪怕是不顾自己身体。 然而,明明是清淡如水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视线会不自觉的追逐她的身影? 是从她为他下厨,专心的做一道羹汤,给他在寒冷的冬夜保暖心肺;是从她明明不会缝衣,却还非要为他缝补一件破损的长衣,然后补的歪歪扭扭;是从她为他翻找医书,然后每次下山时都会带回一堆奇奇怪怪的药,试图治好他的沉疴。 只要她仰起头,甜甜的笑着说:“大哥。” 他都会觉得心里很暖。再平静淡漠的性子,也喜欢有一个娇柔可爱的女孩子在一旁,蹦蹦跳跳,仿佛时光都喧闹起来。 将包裹他的黑暗与冷酷暂时带走。 那个命不久矣的魔咒,是悬在他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越深爱,越担忧。 易魁临终前,将易初寒与云潇留下,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济南王与易魁是莫逆之交,济南王身故后留下的女儿,易魁要自己的侄儿继续守护。 “你要答应我……照顾云潇……一辈子照顾她……” 易初寒的眼底有泪。 不用托孤,易初寒也会照顾她,将自己最好的都给她。真想一直这样保护着她,不让她为尘世而烦心,不让她为琐事而劳碌,她永远是璃山的仙子,无忧无虑,惬意自在。 但那个总睁大眼睛,缩在他怀里无辜而又好奇的小小少女,已经长大了。她会垂下眸子,淡淡的微笑,叫他猜不出她的心思;她会摘一片竹叶,吹奏不成调子的小曲,叫他猜不出她的喜乐;她更是常常坐在山头沉思,那时候,女子的睿智与大气展露无遗,是君临天下的骄傲与普度济世的自信。 她已经可以与他并肩而立,淡然悠远的看尽世间百态。 但守护她仿佛成为责任,一旦失去这个责任,久在病榻的身子似乎也乍然失去了精神的支撑。 爱笑如她,如水的眸子还是那样狡黠而温柔。他愿意此生沉醉在那双璀璨晶莹的眸子里,只要她愿意。 凝烟看了丛兰一眼,方笑道:“郡主,这一位是易公子,因仰慕郡主美名,特来拜访的。” 凝烟早就告知了云潇,易初寒到访。因他身份特殊,因此也向众人隐去了真实名姓,只说是易公子来访。 璇玑宫女徒稀少,这一辈唯有云潇、凝烟、白蔻三人。 云潇浪漫随性,却是聪明透顶,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她则是乖巧活泼,稳扎稳打。易魁曾称云潇“冰雪聪明,潇洒不羁,然鲁莽冲动,稳重不足”,对她的评价则是“心思细腻,稳重有度,然智谋不足”。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真实而透明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凝烟并没有想到,这位常笑吟吟的长辈,竟看人这般准确。若干年之后,她常念起这句话,便觉得大长老运筹帷幄,端的是璇玑宫一绝。 云潇,似乎是璇玑宫的另一个传奇,更加富有冒险精神和捣蛋精神的,宫主。 若说她浪漫天真,她也睿智沉稳;说她大大咧咧,她也温文尔雅;说她热情开朗,有时她会莫名的沉默安静,绝美的脸上,虽然平静无波,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却是清冷寒澈透骨的忧伤。 是的,忧伤。 总是微笑如春风和煦的云潇,也会有愁怨,也会有忧思,也会,哭。 凝烟学医,自然知道,“子午离魂”世间几乎无解,慕容先生阅尽天下医书,也只能用药调养,并不能将易初寒身上的毒素拔除。然而云潇每次从外游玩回来,便会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有时是植物,有时是石头,就连这一次去妙山看日出,也是想撞一下运气,看能否等到山顶每年开一次的七彩灵芝。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有一次,云潇居然绑了一头驴回来。 据说,烈日炎炎,白皙的小脸热的通红,素来整洁的衣裳凌乱不堪,她却顾不得梳洗,牵着驴就直直的闯到了长老们的住处。 凝烟听说时,匆匆忙忙的赶了去,便听见云潇“据理力争”道:“驴肉补气血、益脏腑,为何对大哥的病没有好处?而且这头驴是齐国一个有名的郎中用中药养出来的,据说……” 然而声音终于是低了下去,再也听不清。凝烟听见了长老们含笑的劝告,仿佛这样一个清秀的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绑了一只活生生的小驴回来,是极好笑的事。 凝烟自然知道这事情诡异而可笑,但却再也笑不出来。关心则乱,一向聪明伶俐的云潇,唯有面对关心的人时,总是迷糊的可爱。 他丰神俊朗,文雅风流,她风华绝世,娇艳妩媚。虽然他们从不曾表示过自己的情意,但是那平淡的点点滴滴,皆是他们心心相映的证据。一颦一笑间,尽是情意万千。 唯有云潇,能令他舒心的笑,或者,是自然的难过,无掩饰的悲伤。仿佛在云潇面前的他,才会真实一些,透明一些,全部的喜怒哀乐挣脱了优雅的掩饰,他,只是她的他。 凝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云潇则向易初寒微微一笑,淡淡道:“幸会。”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那么近,那么远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在扶住凝烟的手上加了一把劲,凝烟知会,便向丛兰道:“郡主一路劳顿,丛兰姐姐同我扶郡主回房安歇罢。” 丛兰微微一笑道:“我还要看顾郡主行李搬放,便劳烦妹妹伺候郡主了。” 说了,径自走开去招呼搬运。云潇自宫中带来不少赏赐,自是需要稳妥的人安排摆放。 一时走到云潇所居住的天香园,果然是花木参天,玉砌雕栏,别开洞天,幽雅非凡。 易初寒直等周围的仆婢都走开,方关切问云潇道:“你受伤可好些了?云潇……我们都十分担忧。” 易初寒一向温润如玉,谦恭有礼,最是从容不迫,凡事都淡然处之,如今连寒暄也不说直奔主题,想来也是担忧太过。 云潇凝视他略微苍白的唇瓣,微微指责道:“怎么你的气色还是不好,莫非我搬空了郡主府的珍贵药材,也治不好你的?” 他没想到云潇会出此一语,怔了一下方笑道:“并不是气色不好,实在是……听闻你中毒之事,昨夜未能安枕罢了。” 云潇这才忍不住笑道:“我已无大碍,细细医治一番,想来便无事。大哥到了几日了?” 易初寒笑了一笑,道:“是前日到的。” 前日?云潇在心底默默计算,从她入宫赴宴到如今回来,是四天的时间。消息从上京传到璇玑宫,大约一两日光景,而他身子不好,从璇玑宫取道上京,最快也要两日。也就是说,他打一知道云潇受伤的消息,便一刻不停的赶到了上京。 心里突然有浅浅的感动与喜悦,他……终究是十分在意自己的。 于是笑道:“大哥身子不好,还叫你为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呢。” 易初寒悠然一笑,道:“不必多说客气话了,我来上京,倒也能助你早日成事。” 云潇看着他微微苍白的唇角,忽然有些心慌意乱,脸上微红,一向伶牙俐齿,竟又是说不出话来。 眼明心细的凝烟早就告退,说去为云潇煎药了,此刻小径深深,乱花渐欲,唯有他二人。 这几日受伤,卧病在床,云潇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心血来潮要去妙山看日出,也许她的另一个生活,就永远不会开始。 没有惊心动魄的厮杀,没有无休止的尔虞我诈,没有那些温情脉脉的眉眼,没有那些永远无法兑现的誓言。 没有泪水,也远离悲哀。 她还是无忧无虑的云潇,自在,洒脱,甚至有些不拘小节,还有些贪玩赖皮。总把师兄弟们气得哭笑不得,却在师妹中享有极高的威望。 她也许会履行那个约定,然后平淡安稳的过完一生。虽然荆钗布裙,却难掩天姿国色。也许只有午夜梦回,才能想起,自己曾有过煊赫家世,自己是济南王膝下长女,还有一个晚她一刻出生的妹妹,是为上京郡主。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只是妄想。往事过往如烟,逝者不可再追。 温文如玉的男子,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却仿佛那么远。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秋瞳如水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在他的面前,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可以撒娇任性、胡搅蛮缠。 虽然她已然十七岁,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梳了双环,抱着苹果啃啊啃的小丫头。而且他早已弱冠,也不是当年那个清淡安静的少年。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从未改变过。 他仍然执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写下兰亭集序,仍然为她扎起如云的秀发,将那条洁白如雪的绸带挽出一个漂亮的十字结。她仍然娇软的叫他哥哥,而他看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安详,却比童年时,多带了一分宠溺,一分怜惜。 这样让人安心的,深山里的岁月,在喧嚣繁华的上京,渐行渐远。 “大哥,你有没有……” 有没有生我的气?有没有责怪我?有没有…… 想我。 云潇艰难的向他迈出一步,看到他璀璨如晨星的眸子,如此澄澈,安静。 “……郡主!” 仿佛那一声太息谁都没有听到,仿佛那一句话谁都没有开口,恰似拂面而过的春风,不再留下任何痕迹。 那一刻,自己在她的如水秋瞳里有没有看到旖旎,易初寒也不确定了。 “怎么?” “郡主,凌公子带着铮儿少爷出府逛街去了,凌公子着我跟郡主汇报一声。” “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是吧?凌寄风这么听话? “你很喜欢孩子?”沉稳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提醒她,方才那一瞬间,带了一丝柔情的尴尬。 云潇歪过头去,笑的有一点点谄媚:“大哥啊,我是觉得凌寄风和那孩子的气场,很合啊……那个孩子也确实挺可爱……” 他英朗的侧脸有一丝忧伤,看向她的目光却依然是温和的:“那孩子的眼睛,漆黑如夜,这恐怕就是你带他回来的理由了。” 浅浅一笑,道:“终究什么都不能瞒过你……不错,我确有此疑心,他便是那个孩子。不过仅凭长相,却是不能断定,日后再查访着罢。事关重大,我不想草率了事。” 他沉吟片刻,道:“若是如此,便将他带回璇玑宫罢,深山巨谷,人迹所不至,于他的身份有益无害,更何况还有二弟陪伴,岂不是天伦乐事?” 眯起清亮凤眸,云潇的声音却坚定不移:“不,我要将他带在身边。你我皆知他身份特殊,若温和谦恭不会自保,活下去都是困难。与深山中清心寡欲的日子相比,还是在市井之中,更能成就沉稳谋略。况且,我也是他的亲人,不是么?” 他长叹一声,幽然道:“你总是这般有主意,也罢,就依了你。二弟如今情绪依然常常失控,见了他,或许不是好事。” 被这般一闹,方才那温情的气氛早就不见。于是两人相携,慢慢走到了天香楼。 凝烟果然在个小泥炉上扇风煎药,见到云潇有些发红的脸色,狡黠一笑。云潇鲜少见她这般调皮的神色,也颇有些羞涩的垂下头来。 门,轻轻的合上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莫名身孕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我已问过齐云鹤带回的刺客,他什么也不肯说。于是我将他关在后院不再审问,但……那墙壁是用土砖垒成,又经了水,若是一刻不停的挖,十天半月就能有碗大的洞口了,若是挖掘得当,只怕一月两月间逃脱也是可以的。” 云潇淡淡一笑,赞许道:“果然好计谋,他若能成功脱逃,自然会去报告他的主子,而且不能想到这是咱们有意为之。”美目渐渐凝聚出戾气,“他们胆敢刺杀上阳郡主,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云潇,那么……你可知,上阳郡主的身体里……”易初寒想了一想,还是停下了话头。 “有千世殇。”轻描淡写的说了,云潇却暗中握紧了双拳。 这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心里最深的痛。若非她的疏忽大意,怎能让妹妹有如此遭遇? “不仅如此……她,还有……四个月的身孕!” “她有过孩子?!” “是。下葬时发觉的……胎儿,总有四五个月了。” 云潇只觉胸口如遭重击:“绮月她,怀孕了?我……曾有过一个外甥?” 一惊一喜一悲一恸之后,是无边的恨意。一个无辜的生命,难道就这样白白牺牲么? 绮月,是我对你不住。 我对你不闻不问,害你……到了如此地步。 “我知道你一定受不住,所以打算亲自来告诉你。”易初寒温和的语气,仿佛有融化她的力量,“你且不要多心了,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眼下你的任务,就是找到杀害郡主的凶手。” 易初寒握着云潇的手,只觉她的小手冰凉如雪,心里一酸。 朽木一般的身躯,多年沉疴,早就使他看淡了生死,看轻了世态炎凉。能为心爱的人多做一些事,也不枉此生了罢。 云潇,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悲伤。 我多喜欢看着你天真微笑的模样。 瘦弱纤细的肩膀似在微微颤抖,云潇强忍泪水,瞪大了惶急的眼睛。 她,不甘心! 绮月,她最牵挂的妹妹……绝不能就这样,死不瞑目!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骗局开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送走了易初寒,云潇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抚向高大的书架上,一部部陈旧而苍老的书册。济南王敏而好学,藏书万册,取名为“文渊楼”,其中不乏孤本、善本与传世名册。 上阳郡主不好读书,便将这些书册束之高阁。待她归来后,便命人将这些藏书尽心整理修缮了,又挑拣一些她所感兴趣的门类存放于落星楼二层,供她日常翻阅。 随手抽出了一部《忘优清乐集》,却是无心去看,轻轻翻动书页,心思却不在此。只是闲闲翻动的手却似是触摸到了异物,云潇诧异的垂眸去看时,只见是一封缄口的信,年代似乎久远,封皮上赫然写了“济南王亲启”! 一封写给济南王的信!霎时心砰砰跳了起来,这是何人写给济南王的书信,竟然相隔十数年才为她发觉?信中又写了何事?将这信翻来覆去的检查过,并无甚不妥,为何却未曾开封…… 云潇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一封泛黄的信件,一定掩藏了尘封多年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说,济南王身死之谜。 听见门外脚步轻声响起,知是凝烟,便将书册收好,等她进来。 只是脚步声停了好一会儿,她才推门而入。 “宫主,我这就动身去幽冥谷,查问那帮西梁人了。”凝烟一身紧身的装束,想来是已经准备好了出发。 “凝烟啊……” 慢慢开口,云潇的神情似有些不自然:“你也不必这样劳碌……若有了闲,你也该回去看看。” “今年,是他去世的第十年。” “你想说什么?”黑眸暗沉,凝烟的语气也是冰冷的,周身的冷冽气势,让云潇也有些招架不住。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到了绮月……今天是她的头七。”云潇静静而立,夜风拂起她裙摆,翩然若仙,“无论有怎样的过往,血脉亲情总是难以割舍。我已经在后悔,不想你也后悔。” 黑眸簇的燃起一阵火焰,却又迅速熄灭、沉寂,剔透如寒星的眸子里,依然还是漠然与冷酷。 “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亲手杀了他。” “所以,不必劝我。” ※※※※※ “娘,咱们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啊?” 一脸童真无害的小女生娇娇甜甜的开口,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可爱的很。 “真儿,咱们老家遭了兵乱,只能流浪到京城,找一户慈心肠的人家做事糊口啊。” 相貌平庸、身板单薄的母亲一手提着一个土布做的大包裹,一手拉着眉清目秀的小女儿,低声下气的向看门的老头福一福身子。 “是从原州逃命来的,丈夫和儿子都病死了,就留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了……听说府里缺个厨子,就来应征。” “唔,真可怜呐……也真巧,咱们老王妃是原州人,想必爱吃家乡菜,快进来罢。”老大爷浑然不知已落入骗局,同情心泛滥的打开了大门。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冒牌母女诈骗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多谢爷爷!”娇滴滴的喊了一嗓子,红底绿花布上衣,绿地红花布裙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又软软的嗓音,乐坏了老年空虚的看门大叔。 “进来进来,咱们王妃心善,一定会收留你们的……” 朱红大门徐徐关闭,门前,大树上,两双眼睛,略带无奈的对视一眼。 “这小丫头,居然让她想出这种点子……唔,那小家伙居然也被她说动了,真不容易……”白衣男子皱眉,皱眉,再皱眉,迷人的桃花眼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推了推凝眉沉思的同伴:“大哥,你说呢?” “随她罢,云潇自有分寸。我……去四方馆,调查一下登记在册的西梁人。” 简短的说了一句,易初寒不再开口,翻身下树,径自走开不提。 头一次受到大哥这等待遇的凌寄风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生气,依然托腮,努力的望向大宅院,试图看到里边的情景。 易初寒也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是凌寄风的大哥,一直很疼爱这个师弟是不必说的,从来重话也没说一句,为什么今天这么冷淡? 唉,一定是最近查案查案心理压力太大水土水土不服脾气不好昨晚昨晚没有睡好精神不佳,他内心里不愿意承认,是看到了那一坛坛被下人精心呵护的寄托了美好寓意的香气四溢的鹿茸酒。 什么内宠、男宠、补身子??上官云潇这丫头越发胆大妄为了!居然,让凌寄风做她的内宠!凌寄风是什么人啊,他璇玑宫的人啊,让他璇玑宫的人做男宠,置他这个宫主的颜面于何处啊! 但是随即更加郁闷的想到,上官云潇她自己也是宫主啊…… 真是应该早点下山,在凌寄风下山的时候就赶紧的也下山。现在什么跟什么嘛。 关键是我在想什么跟什么嘛!!早点去四方馆是正经啊!! 望着那抹渐去渐远的身影,凌寄风幽深眸子里,划过一丝略带邪魅的湖蓝。 难道说……大哥,你真的在意了么? ※※※※※ 王府里的冒牌母女,混的倒是风生水起。 早起被云潇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做好的女孩妆容此刻展现了它强大的老嫩通吃功力。当真儿小朋友瞪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你,撅着肉嘟嘟的樱桃小嘴娇滴滴的开口,谁也 忍不住去摸一摸她白嫩嫩圆滚滚吹弹可破一丝瑕疵也无的脸蛋。迅速的,上到八十老叟,下到十岁幼童,都愿意拉一拉小女孩滑滑的小手,逗她一逗。 好在真儿也不怕生,谁问问题都是温温柔柔、轻声细气的回答,这更讨好了王府上下为数不多的下人们。 注: 四方馆 官署名。隋炀帝时置,以接待东西南北四方少数民族及外国使臣,分设使者四人,各自主管双方往来及贸易等事,属鸿胪寺。唐以通事舍人主管,属中书省。宋鸿胪寺所属都亭驿、都亭西驿、怀远驿、同文馆分别接待四方少数民族与外国使者,合称四方馆,各设监官或管勾官主管。另有四方馆使,位于客省使、引进司使之下,掌接受文武官朝见辞谢、国忌赐香与诸道元日、冬至、朔旦庆贺章表,进奉皇帝;郊祀、大朝会时,确定蕃官、进士、外国使臣、京官、致仕官、道释、父老陪位名册;并掌护葬、赙赠、朝拜等事。建炎初并归东上閤门。金四方馆属兵部,掌提控诸路驿舍驿马及陈设器皿等事。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自信的主厨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好在真儿也不怕生,谁问问题都是温温柔柔、轻声细气的回答,这更讨好了王府上下为数不多的下人们。 想想,一个刚出世便丧父、两三岁时家乡遭遇兵灾、四五岁时就跟着母亲颠沛流离的六岁小女孩,还能保持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多么难能可贵。 本来王妃自从王爷去世之后,性子就十分冷淡了,除了面对七八岁的孙儿有些笑容,其他时候当真如死水一般,吃穿也都简素,下人们便也只能收敛性子,平淡而乏味的过日子。好容易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还这么可爱,都想留着她好玩作伴。 于是,向老王妃呼吁留下这两母女的呼声高涨。 冒牌女儿争气,冒牌母亲上官云潇,也不甘示弱。 “这是你做的?”老王妃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个一身旧衣的乡下妇人。 剔透晶莹的骨瓷碗里,居然是一碗色泽诱人的拉面。嫩绿的葱花、乳白的汤汁、粗细均匀的面条,带着一股难以描绘的香味,扑鼻而来。 最妙的是,入口嫩滑鲜美,既保留了葱花的香气,又带了面食自身的甜味,简单的面条做成这般纯熟,也是难得了。 “是,小妇人是原州人氏,只会做些简单的西北食物。” 不卑不亢、慢声细气的说着,云潇却留意到,王妃的眼睛有些湿润。 室内分外素净,几与佛堂无异。窗边摆着数十个书架,横铺叠架,却都是陈旧的佛经,几案上摆些古铜彝鼎,也无一点时俗气。唯有阑前摆着一张棋桌,放着两个洋漆棋盒略有些色彩,却也是幽静无比。室中焚了几炉檀香,净炉清磬,毫无王府繁华气象。 汝阳王妃一袭烟灰长衣,花白的长发挽起,只用一支素银钗束好。虽然衣饰简单朴素,但气质高华恬淡,目光坚定平静,却也叫人不能轻看了去。苍老的面容还能依稀看出当年的倾城之色,只是物是人非,如今只有深深的静默与安寂了。 汝阳王妃康氏,是西北的大族之女,自从十五岁离开家乡嫁与汝阳王为妃,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朝思暮想的故乡。汝阳王是京城人,喜爱京城饮食,王府也以汝阳王的口味为重。膳食虽然看似小事,却有时能助人成就大事。 “那就留下罢,日后专门为本宫烹调饮食。”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神秘王府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汝阳王妃却只是静静起身,又转身走入了设在内室的佛堂。 佛香缭绕,清磬不歇。云潇静静的凝望她。还记得她温婉贤淑的微笑中的那一丝坚韧。只是这一切,都化作这一位迟暮的妇人,安于天命、心如缟素的眼神。 简单的在汝阳王府转了一转,云潇就明显的感觉到,王妃的淡漠与沉寂。黑漆大门常年关闭,与往年的门庭若市,对比鲜明。院子里热闹的红花绿草全改做了松柏,春日中看着也略显萧条。 印象当中,王妃正像西北的风,性子明快和善,好客大方,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不仅将王府内务整饬的妥当,还能为汝阳王上下打点关节。汝阳王性子刚直,若非王妃从容周旋,他的位高权重必然不能持久。 云潇至今也记得,自己和妹妹两三岁时,汝阳王妃常常派人送来些女儿家喜欢的物件,讨她们姐妹的欢喜。她常说,自己喜爱女儿,却偏只有一个独生的儿子,若是济南王府愿意,她很想讨姐妹中的一个,做自己的义女。 当真是伉俪情深,自汝阳王去世之后,王妃就心如死灰了么? 许是感觉到了云潇不解的神色,管家大娘热情的开口:“云嫂不必挂怀,我家王妃就是这个样子,吃斋念佛了许多年,见谁都是冷冷淡淡的。” “王妃心善收留我们母女,小妇人只有感恩,绝无他想……只是,王妃为何这般郁郁不乐呢?”云潇一脸的关怀,“王妃地位高贵,衣食无忧,何以如此的忧郁不安?” 管家大娘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云嫂,我是见你敦厚才跟你说的……我家王妃啊,在老王爷和小王爷去世之后生了一场大病,简直要了她半条命。这之后她就吃斋念佛,也是看破了红尘,所以对世俗不怎么在意了。但是云嫂,在我们府里还有许多禁忌,这首先是不能提到王爷,其次是不能提……” “大娘,买办置办了夏衣的料子,要您去看一看呢!” 清爽的女声突然打断了管家的耳提面命与云潇的刻意查问,云潇皱一皱眉,随即笑道:“大娘只管去罢,来日我再向您讨教。” “好,好。”大娘很爽快的一笑,“如今像你这般乖巧体贴的也不多,放心在王府做事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挚友变仇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送走了大娘,云潇长长舒一口气,慢条斯理的打量起这座明显已经衰败的汝阳王府。 鲜衣怒马的汝阳王早已作古,刚毅耿直的小王爷也去世多年,昔日煊赫万分的汝阳王府,连同那个“神臂将军”的名号,已经淡出了人们视线。 但是,被世俗遗忘,也遗忘了世俗的府邸里,掩藏多年的秘辛,绝不能就此尘封。 那一日,偶然在书架上寻到的那一封信,正是汝阳王容斐,写与济南王上官昊天。 那个屡屡号称“昊天乃吾此生至交”,“昊天,大丈夫第一人也”的汝阳王。 曾请旨与济南王一同奔赴西北,共同打退漠族侵犯的汝阳王。 曾与身怀有孕的济南王妃笑言,若非其独子年长,必与济南王府指腹为婚的汝阳王。 他是济南王好友,却也是身负陷害济南王的嫌疑。 按时间推算,此信大约成就于济南王出征前后,汝阳王在信中只提到了一件事,就是希望济南王留在上京,不要出征,却并未说明原因。寥寥数十字,薄薄一张纸,却不知为何笔迹潦草,似在不清醒时写下。 暂且不去想这封信为何没有拆封,而且夹在生僻的书册中,一直过了这十几年,单说汝阳王要求济南王留在上京,便有些蹊跷。 对于父王那唯一失败的出征,云潇是查过许多资料的。 十六七年前,漠族人开始大举进攻大周北方的土地,战火燃遍三百里,甚至攻下大周北方重镇祁镇。 济南王领兵前往西北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收复了大片失地,然而拿回祁镇之后,粮草补给渐渐中断,加之西北气候恶劣,战事竟胶着了大半年时间。 是年冬天,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济南王竟在一次简单的守城战役中意外身故。济南王手上十二万兵马一向所向彼靡,然而在攻打不足三万的漠族人时屡战屡败,委实诡异。副将江福初接任大军元帅,亦是意外身故;京中急派汝阳王独子容琛接手,方保住战局。 战事风风火火展开,却草草收场。 容琛抵达西北之后,漠族人迅速北撤一百里,继而签订了停战协议。先帝仁慈,召回了容琛、济南王旧部八万余人,妥善安置。 关于这一次的战争,云潇心里有许多疑惑,一直无法解释。 首先,便是容斐、容琛父子,在这一次战争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汝阳王容斐是济南王至交,他自荐,与济南王一同出征,之后却旧伤发作,只能由济南王独自出战漠族。 济南王战败身亡之后,容琛接手战局,乘胜而归。 紧接着,容琛腰伤发作,无法继续带领大军,代家人随即接手了汝阳王的近十万铁军。 之后,济南王的铁军,便一直由代家接管。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就知道姑姑最坏了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若说汝阳王与代家没有什么秘密交易,打死云潇她也不信的。只是若是当真有交易,那么汝阳王为代家做成了这么一件大功劳,为何王府却一败涂地,只留了老妪幼儿苦苦支撑呢? 另外,易魁所说的,谋杀自己的凶手有可能是汝阳王府的人,云潇也暗自记在心中。 所以,不论如何,是敌是友,上官云潇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 “小懒猪,吃饭了!” 锦被里的小肉球拱了拱,不理人。 “少个人吃饭也好,我可以多吃一点。” 锦被里的人继续扑腾,还是不理人。 “嗯?今儿可是有我亲手做的红烧虾球啊,差点被大家抢光呢,好香好诱人哦!” “噗通!” 花衣花裤的小女孩手舞足蹈从床上蹦下来,张牙舞爪,状极愤怒:“你你你!骗人!”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上官云潇好整以暇的夹了一口虾球:“我哪儿骗人了?哦,我确实在骗人,不过没骗你啊……是你自己答应要跟我进来骗人的,你忘啦?” 看着面前被放大了的邪恶的笑容,小女孩悲愤难抑:“呜呜……” 就知道姑姑最坏了! 干什么非要神神秘秘的跟凌寄风叔叔言笑晏晏的害得他好奇心泛滥去偷听,结果知道姑姑要去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大”的地方“吃非常好吃的东西”还要瞒着大家伙,让他按捺不住的主动报名参加,结果糊里糊涂就被按在梳妆台前面,胭脂水粉等等一阵飞舞,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就被一个瘦削疲惫的妇人拉着来到了汝阳王府。 “铮儿,受委屈啦?” 难得好心肠的上官云潇嘿嘿一笑,夹了一个虾球放到铮儿大张的嘴里,看着小家伙满意的吧唧着嘴,微微一笑。 还含着食物吐字不清,但是话题直指诈骗的始作俑者上官云潇:“他们都捏我的脸,还亲我的脸,好烦好烦!” 一脸黑线的云潇手托腮,这明明是受宠的表现嘛,你干嘛不高兴? 可是可是你把人家打扮成女孩儿就很尴尬嘛…… 铮儿委屈的嘟嘴,但还是手脚灵活的又从盘子里捏起一个虾球。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寻美而来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好啦,乖。今天姑姑就教你第一节课。”云潇笑了一笑,俯下身,郑重的看着小女孩,“相信别人、答应别人之前要仔细的权衡利弊还有自己的能力。你答应我假冒小女孩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能力?” “有!我骗人的本领很高超的!”小爪又偷了一个虾球,不忘郑重的表白。 “那么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想过没有?” “唔……我可以帮姑姑的忙,姑姑做自己的正事,我帮姑姑打掩护。”正义感颇强的小铮儿信誓旦旦。 “好,那姑姑教你第二个道理……答应了一件事,就不要反悔。正所谓一诺千金,许诺之后就要守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信用,小孩子也是。”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铮儿突然开口道:“所以,我答应了姑姑要装扮小女孩,就一定要做好。” “嗯,那么姑姑要教你的第三个道理是……”她顿了一顿,“承诺之后,也要仔细甄别,如若一件事,是你感觉到自己上当受骗了,是让你承诺的那个人在陷害你……” “就不要继续守诺了。” 云潇转了转眼珠,淡淡的说着,“没有什么事比保护自己更重要,要知道所谓名声所谓名誉都是别人的事,你只要做到保护自己就对了。与其死守承诺并损害自己,不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变通。” 铮儿皱了皱眉,静静的看着云潇。 “所以姑姑让你做一件事,如果是在害你,你可以选择不做,并且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反抗我。” “可是,你是姑姑,怎么会害我?”略带一丝复杂的小脸上,布满了犹疑。 “这就是我方才教给你的第一个道理。”云潇看着他晶莹的肌肤,也忍不住摸了一把,“你是否相信我,取决于你的判断,而非我的说辞。” “我的判断是相信姑姑,而且姑姑不会害我。”铮儿骄傲的扬起头,一脸的坚定。 “是的,真正对你好的人,也不会让你做害你的事……第四个道理,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抛弃前三个……那就是,永远记得,保全自己。” “保全自己?” “对,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也永远不要做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的傻事,更不要为了什么人,什么事,以身涉险。在你没有足够能力自保之前,做什么事都要三思。” “可我如果想保护自己,也不会为了姑姑来到王府啊。”铮儿狐疑的皱眉。 这孩子对自己已经如此信赖了啊……云潇默默的一笑,正要继续说教,突闻门口一声呐喊,真个是音韵嘹亮,可裂金石,响遏行云。 “你说的美女在哪里!!”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好色的世子殿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铮儿惊愕的与云潇对视一眼,随即认命的摆出一副娇弱的模样,甜甜一笑。既然化妆之后上官云潇根本比不得自己的美貌,那么这一声美女肯定是自己的访客。 “殿下,这是女子闺房不可擅闯……” “殿下慢点,仔细磕着碰着……” 上官云潇摸着下巴,悄无声息的打量这个一身紫衣的少年公子。 脸若银盘,双眸似漆,唇红齿白,仪表不凡。才只有七八岁,却不难看出他不与年龄相称的慧黠与从容,颇有容琛的几分将门风采,也不乏文质彬彬的风度。可想而知长大之后,必有一番作为。 “真儿见过世子殿下。” 被恶俗而娇媚的童音震惊了一下的上官云潇也随即福了福身子。可想而知,汝阳王世子的注意力压根没放在她身上,而是直溜溜的盯着脸带娇羞的小美女。 “长的这么可爱,以后就跟我,做我的贴身丫头吧!” 上官云潇心里一跳,抬头看了看一脸垂涎之色的小公子,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疑虑。 不能吧,八岁的孩子会有如此深重的心机么? “恕真儿不能从命!”铮儿的表演天赋也不是盖的,随即漂亮的反击一个。废话,小爷我堂堂男儿,屈尊纡贵的打扮成个女孩儿就算了,好歹是为我心爱的姑姑扮的,你一个小小的王府世子还敢叫我服侍? “真儿自由丧父,母女相依为命了多年,养育之恩自不敢忘。如今寄身王府,也绝不能离开母亲,还请世子谅解。” 汝阳王世子轻飘飘的哦了一声,锐利的目光依旧不停在云潇和铮儿身上扫射。云潇不禁蹙眉,他莫非是对自己的身份生疑了么? 但是小世子的举动立刻让她放下了心,因为小世子一把扑上去搂住了娇滴滴的小女孩,双目放光:“哎呦喂,如今这么美丽倔强有性格有原则的姑娘真是少见了,不行不行,你一定要跟着我,否则……”他装腔作势的哼哼一下,“我就赶走你娘!” 铮儿被他熊抱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向云潇求助,孰料见到了一抹熟悉的带了玩味的奸笑…… 既然小世子那么喜欢你,那你就跟着他,放松他的警惕吧! 至于你娘我,也有要紧的正事要忙,咱们兵分两路,事半功倍。 “民妇多谢世子抬举,小女一定竭尽全力,好生侍奉世子!”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夜半惊吓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是夜,楼阁星回,玉绳低转,夜色深沉,众人悉已酣睡,静悄悄的绝无声息。 一抹窈窕身影却轻盈的在回廊上徘徊,但见月光如水,庭阶明澈,她却毫无赏月之心,信步而行。 走过几处坐落,绕过重重竹障,深闭的王府内院小门,悄然在望。 上官云潇顿了一顿,却是起身一跃,稳稳落在院内假山之上,又从袖中取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丸药,用指轻轻一弹,那药丸便冲破窗纸,骨碌滚入那正焚香的宣德炉内。 一缕嫣红的烟气,突突直上,云潇安然一笑,轻轻推开了汝阳王妃房间的门。 月白色夹纱盘银线的帘子被夜风微微吹起,瑶窗明洁,月色穿帘,正落在她未经修饰的素颜之上,皎若明月舒其光。 黑发披散,黑眸沉静,一身华贵的靛青宫装,明珠翠羽,雾鬓风鬟,高贵风华,无人能及。芊芊素手中拈一朵浅紫芍药,衣带当风,盈然而笑。 “玭姐姐,多年不见,如今可好?” “啪!” 安枕所用玉如意猝然落地,深绛色床帘簌簌抖动,云潇素手轻扬,掌风急速,掀起床帐,好整以暇的看向瑟缩于床内一脸惊恐的,汝阳王妃。 “姐姐为何如此惊慌……”云潇缓缓将芍药簪在了鬓角,一步一步走向王妃,“莫不是忘了,我们十几年前的姐妹情谊么?” 她走的端庄,轻移莲步,纤腰袅袅,芍药嫣然绽放,好一番蓝烟粉雾,凝怨含娇。 汝阳王妃双眸惊恐万状,死死的盯着款款而近的上官云潇,视线下移,落在那一朵怒放的芍药之上,立刻面如死灰。 若说这是梦,梦境如此清晰;若说这不是梦,在世之人又有谁知晓,她和惠平长公主曾把酒赏芍,她将一朵浅紫芍药簪在长公主鬓边,笑言人比花娇,岁月静好。 “姐姐不必担忧,本宫此来,是有一事相求。”她莞尔一笑,“姐姐信佛多年,也知因果轮回,不因人意而定……本宫只想知道,本宫丈夫之死,与汝阳王府是否相关!” “不……”王妃挣扎着摇头,泪如雨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公主大量,请不要追问了……” 云潇轻轻颔首不语,将芍药托于手心,笑容幽深。忽见,一团烈火自她掌心燃起,紫色的火光映出她苍白如雪的容颜,在烈火炙烤之下,越发凄惨可怖! “依依……” 王妃梦呓一般,痴痴的盯着那一团诡异的火光,苍老容颜,越发萎靡颓顿。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天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我知道,终有这样一天的……从我得知你去世的那一日,我便知道,这是迟早的……” 她忽而凄然一笑,目光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向掌管王府内务,从不理政事……王爷也从不跟我讲。我知道,他和代妃密谋,我以为……代家与上官家,从来亲厚……我当真不知道,济南王会身死沙场……依依,是我对你不起……可是,若说赎罪,我们王府如今的情境你也看到……我们,已经是罪有应得了!” 火光渐淡,月色更明,照着云潇身后的花影柳阴,一片溶溶漠漠。 云潇逼近一步,凝神聆听。 “王爷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代家何等精明?……也是愧对挚友,王爷他不多时也随着济南王而去……琛儿那孩子最是无辜,却也英年早逝……依依,我现在是孤家寡人,只守着孙儿苟且偷生……怕有千万般罪过,你也……看在咱们多年情分上,饶恕于我……这十几年,我深居简出,何尝不是为了避祸?” 避祸。 云潇轻轻后退一步,眼神锐利如电,扫过哭泣委顿的汝南王妃。 父王,被多年至交好友背叛,丧了性命。 而这位好友,也因此而亡,甚至连累了自己独子。 好友之妻,终日吃斋念佛,了却残生。 他们已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她,也着实不忍再雪上加霜。 只是,代家,绝不能就此放过! “汝阳王与济南王乃是莫逆之交,一定知道济南王当年出征,事出突然,且颇多不妥。那么,你可否如实告诉我……为何汝阳王要阻拦于他,究竟这一次出征,隐藏了什么秘密?济南王绝非主动请愿,又是谁逼迫于他?朝堂之上,济南王开罪了谁,方使他命丧沙场,害我不日也随之病逝!” 上官云潇一字一顿,语气却出奇轻柔。 汝阳王妃犹豫了一会儿,混沌的眸子时而柔软,时而愤然,终于蹙眉道:“不是王爷,王爷和我,都是代家的受害者……那个人,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云潇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她。 汝阳王妃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滇西,天瞳。” 天瞳! 云潇愣在那里,只觉手脚冰凉,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一支神秘的部族,具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异禀:天瞳。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小伪娘的倾慕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同样的黑眸,但具有奇异瞳孔的“天瞳”传人,具有无与伦比的神力,能够预知世间一切因果祸福,功力深厚者甚至能够与神灵鬼怪交流,得到一切想知的答案。中原人原本以为这是少数民族的异端邪说,因此嗤之以鼻,但数百年前,原本生活在深山密林中的天瞳,渐渐深入内地,其独特天赋为中原人惊叹,遂成为他们追名逐利的最好助益。朝廷担忧天瞳的功力影响统治,更是大力通缉,于是乎,淳朴善良却不谙世事的天瞳族人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迫害。近些年来,天瞳一族几乎已然绝灭。 莫非有一个天瞳,在帮助代家么? 这可是惊天秘辛,代家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留一个天瞳? 汝阳王妃一脸痛苦,脸色灰白。半晌,她才缓缓道:“济南王出征,乃是男人们在朝廷上的事,我身为女眷,对此了解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有次王爷醉酒,无意间说起了天瞳。他说,若非天瞳,他也不必卷入这朝堂纷争,不得善终。” “天瞳,知道了王爷的秘密,而代雅青,因此逼迫王爷,鼓动济南王出征……王爷无奈,只得依照她的命令行事……王爷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够了,今夜,她知道的已经够多。 再怎样的仇恨,汝阳王妃,也是自己的长辈。动用迷香扰乱她神智,又打扮成母亲的样子来拜访她,还让她想起如此难过的往事…… 够了,不要再让她伤怀了。 云潇幽幽一笑,缓缓回身,衣袂翩跹,空留一室香气萦绕,沁骨不散。 ※※※※※ “云嫂,”管家大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诧异的打量着云潇,“你体力真好呀……这么陡峭的山,小子们走着都吃力,瞧你,脸不红气不喘的。” 云潇憨厚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自然的,我四处做工讨生活,当然有的是力气。” 是不是自己恶作剧过了头,云潇很郁闷。 那夜吓了汝阳王妃一次,她吃斋念佛的更勤快了,整日闭门不出的苦修,又说自己对寺庙供奉的不够多,于是,毅然决然的上山住佛堂。云嫂作为饮食专员,自然在列,王府小世子容锋也一改往日的跳脱性子,跟在了队伍里。 不过,他可不是为了祖母而来的,他的目标,目前只有一个。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鬼见愁的姑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真真,你瞧,这是我刚采的野花,好香的,戴一朵吧。” “真真,你饿不饿?我包裹里有上好的芝麻糖。” “真真,你笑一个嘛。” “真真……” 任他千呼万唤,铮儿却都板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小世子圆滚滚的眼珠转了转,发觉旁边随行的众人都一幅想笑而不敢笑的表情却又一本正经看着情沼深陷的自己时,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好曲线救国,大吼一声:“云嫂,我的靴子脏了,给我擦一擦!” 山路陡峭,王妃的轿子走在最前,容锋和铮儿共乘一顶简易的竹轿,云潇和其他随侍都是徒步而行。莫名其妙的被迁怒,云潇也很无奈,慢吞吞的挪了过来,伸手就要够小世子的靴子。 铮儿却不依了。 上官云潇对他做的事儿虽然很不地道,但她是他姑姑,怎么修理他他都不会真的生气,这小子居然敢找她的茬? 当我鬼见愁的名号是闹着玩的啊? 当下就咳咳两声,一脸的不耐烦:“奴婢贴身伺候世子殿下擦靴就好,不必劳烦奴婢的娘!奴婢虽然卑贱,但也懂得孝道!” “哎呦喂,我哪敢啊!”小世子眨眼间换了表情,变得体贴而……谄媚,“怎能劳动真真呢……这么漂亮的小手要是弄脏了多不好……人家会心疼的!” 弯腰的上官云潇,差点儿把腰折在那里。 容琛哥哥,可否告诉我,如此英武正派的你,怎会生出这样一个极品小世子…… 还是说,你英明的预见到我的乔装诈骗,所以特意把儿子生成这样,来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真儿,你歇着就好,让为娘来……” 上官云潇制止了铮儿的动作,素手轻抬,她注意到,铮儿看到自己掌心时的一抹了然,与坏笑。 敢让上官云潇为你擦靴?当她鬼见愁的姑姑是白当的啊?她要不是技高一筹,怎能镇得住铮儿那个混世魔王。姑侄俩相视一下,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奸诈笑容。 左擦擦,右抹抹,云潇用绢子细细的整理一番,恭敬有加的低头:“都擦好了,世子殿下。” “唔。”妆模作样的抬脚,看了看本就纤尘不染的靴子,世子满意的点头。 他当然不会知道,素以阴险狠毒著称的上官云潇,在擦靴子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 “呜哇!着、着火……火!” 是夜,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野,惊到了众人,也报了云潇的一箭之仇。 寺庙深处,躯体粗肥的乳娘正在怒叱:“你们都是怎么照看世子殿下的?这必然是灯火落在靴子上,烧伤了脚可怎么好!”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怀疑深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枝繁叶茂的槐树上,两双鞋子却优哉游哉的在树枝间晃啊晃。烧靴事故的始作俑者上官云潇,正一脸凝重的看着略有些疲倦之态的易初寒。 “诚如你所猜测,那个文澈,确实是楚国第七位王子,姓君,名天澈。”易初寒淡淡的说着,眸光沉稳。 “唔,那他乔装打扮着来,想做什么?”云潇挑了挑眉,沉思。 “这位七王,性子据说散漫贪玩,是个潇洒的王爷,去留无意宠辱不惊。身份倒尊贵,是唯一的嫡出王子,但与王位无缘,屈居人臣。也不知他浪漫不羁的性子,是确实如此,还是为掩饰而作。”易初寒想了一想,继续补充,“另外,他来到上京这大半个月,一直流连青楼酒肆,倒是赢了许多怜香惜玉之名。” 想起君天澈总是悠然独立的模样,云潇也不觉失笑:“也许他就是来玩的……” 易初寒也笑了一笑,却还是正色道:“也许不是。听闻楚国国王专断跋扈,又好大喜功,将楚国的朝政治理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而七王幼时,因为天资聪颖,是民间最推崇的王位继承人,与王位失之交臂后却性子大变……” 云潇突然收敛笑容,低声道:“他手上的射箭功夫,是高手中的高手。” 易初寒颔首:“我也听你提到那日之事……你虽不专攻射箭,但能赢过你,想来功夫不会太差。” “而且,他求我……帮他在上京,寻一位如意佳人,要做七王妃!”云潇思索片刻,抬头,眼眸掠过一丝惊讶,“莫非,他试图在上京寻找可以收为己用的势力,试图夺权……” “万事皆有可能。”易初寒淡淡道,“不过,目下这位七王爷和我们的干系不大,楚国也没有牵涉进你的复仇大计。此人,查也罢,不查也罢。” “但他有意向上阳郡主求助,倒也可以好好利用……”云潇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大哥,那么,西梁人的事可有了进展?” “我在四方馆,找到了寄居光明寺的西梁贵客资料,是一队毛皮商人,因为做的生意大,故而多住了几日。倘若真如那个丛兰所说,上阳郡主是特意前往光明寺,恐怕也与毛皮生意无甚相关。”他神态平静悠远,慢慢开口,却是郑重无比的语气。 “的确,绮月虽然做着玉矿的生意,但也与毛皮无关。”云潇凝眉细思,得出结论。 “但是,我查过上京主要经营毛皮生意的店铺共有十二三家,去年都没有开拓新的进货渠道,而且,他们的上家主顾,也都没有来到上京。”易初寒的声音,眼神默默,难辨悲喜。 云潇难得的皱起了细眉。 “大哥的意思是……这些人来到大周,并不是为做生意?”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我对你一如既往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至少,他们的主要目的并非生意。否则为何流连上京两三个月,都没有谈成一笔买卖?” “那么大哥可查到他们的身份?” “这更是可疑了……根据四方馆的记录,还有他们对光明寺自称是普通商旅来看,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商人。可是,为他们打扫院落的小沙弥却说,他无意中发现一幅被烧毁大半的仕女画卷轴,最奇怪的是印有翰林图画院的印鉴……”他犹豫一下,继续道,“画工精美绝伦,画中仕女虽然容貌已未可知,但身姿窈窕仪态万方,衣着首饰也是未出阁的皇室女眷所用。” “上用的画怎么可能出现在外国人手里,想必,这批人跟大周皇室关系匪浅啊……”云潇勉强弯了弯唇,“你猜,这会不会是绮月送给他们的?” 易初寒顿了一下,安抚性的一笑,目光流转,掠过云潇沉静的面颊:“也许是,但也许不是,能用翰林图画院的画的人,也不是只有上阳郡主一个。我已将此画带回郡主府,待你回府之后,亲自拿残画去图画院辨认最好,毕竟我是江湖人士,也不能打听再多。” 他想了一想,却又道:“说来也奇怪,同样是外国人,我查这批西梁人时,遇到的麻烦,远远多于查君天澈。似乎冥冥之中是有股势力,在保护这些西梁人。” 云潇一愣,随即开口道:“你以为,上京或许有西梁人的帮手?” “是帮手,还是眼线,如今都不好下定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批人,身份高贵,行事神秘,而且,在市井之中,拥有不亚于咱们璇玑宫的势力。” “麻烦大哥了……”云潇轻轻一叹,似笑非笑,“待我在汝阳王府的事情完了,我即刻就入宫查访,势必找出这些西梁人的来历。算来凝烟也快回来了,现下应盼她在幽冥宫能查到这些人的线索,也省了咱们四处奔跑,或许还会打草惊蛇。” “你在汝阳王府的事,顺不顺利?”他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询问,眸子里却是无尽的关切。 “事情很顺。”云潇垂眸,修长的食指在叶子上跳跃,“但我心情不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是……” 易初寒将厚厚一叠资料重又放回怀中,柔声道:“为成事,总要付出代价的。你来到上京,便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云潇了。” 无忧无虑?自从迈入宫门,她的喜怒哀乐便都不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些日子来的殚精竭虑,步步为营,还有上阳郡主临死前那苍白脆弱的脸颊,眼中突然酸涩不已,云潇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诚然我不再是云潇,你还是易初寒么?” 他右手一动,似乎要伸手过来,却只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平静道:“云潇,你放心……我,一如既往。” 注: 画院 官署名。宋雍熙元年(984)置翰林图画院,掌以绘画应奉皇帝。绍圣二年(1095)改称图画局,有待诏、艺学祗修等官,后简称画院。辽置翰林画院,有翰林画待诏。元不设,明复置,清废。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对月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一如既往。 云潇心里一动,眸子不自觉移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易初寒。 他面容平静,目光莹润,唇边那似有似无的微笑,恰如朗朗月光般澄澈。他如此淡泊高远之人,却为了她,甘于市井之中任意奔波,并且乐此不疲…… 易初寒静静一笑,忽而抬头看向如水月光,冷静清澈的目光里也有了几许回味:“许久没有和云潇坐在树上了啊……从你长大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了。” 明明不是什么难为情的话,素来厚脸皮的云潇却觉得两颊有些发烫,喃喃道:“还不是因为大哥训我……说我没有女儿家的仪态。害得我不敢爬树,就怕惹你不高兴……” 相隔那么多年,以为早已遗忘的旧事,居然这样轻易的脱口而出,她娇憨的语气,一如年幼之时。 “易大哥,帮我解发带,刚才被树枝缠到了,好痛哦!” “易大哥,我想去后山的小溪捡石头,你带我去嘛。” “易大哥,你为什么总跟凌寄风呆在一起,跟我玩好不好?” 一声声易大哥,纯真无邪的少年时光,还有璇玑宫最潇洒悠然的岁月,一时之间,在二人之间悄然流淌。 十几年相知相守,她从髫龄稚女,成长为杀伐决断的璇玑宫主。 他从颓废病弱少年,变为沉稳淡然的江湖公子。 经历了什么,忘却了什么,都在这一刻不再重要。 似乎,只要这样安静的,对月而坐,便已足够。 璨如星辰的黑眸,忽而闪了闪。 “大哥,”上官云潇突然开口,狡黠的笑容一闪而逝,“等上京的事情都处理好,我们一起,回璇玑宫好不好?” 少女呵气如兰,曼声低语,恰在他耳边。隐隐有檀香和木兰混合的清香,袭面而来,香气幽微,却让他霎时心头一跳。 安然抬头,看向身边嫣然巧笑的殊丽少女,不觉心中起了层层激荡,再难以开口说话,只得点一点头,权作回应。 睿智无双的璇玑宫易宫主,突然感觉到了深刻的,力不从心,以及,心跳如兔。 “时候不早,我也该去了。”匆匆的说着,他意乱的别过脸去。 苑柳摇青,夜风拂过。深山之巅,忽而传来几声渺远的鸦啼。 “大哥,慢走。”云潇也不多留,只是,如玉般纯净无暇的侧脸上,那一霎水波般的细微变化,却没有逃过易初寒的眼睛。 风过,月落。 易初寒静静的看着荒败的古寺,眸光深远。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精虫上脑的王世子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精虫上脑啊精虫上脑,这家伙无药可救了!!” 粉嫩嫩的小手紧握成拳,恶狠狠的砸在青石板的地面上,随即吃痛的缩回去:“唔,好痛好痛!” 上官云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才几岁,知道什么叫精虫上脑?你也太早熟了吧你!” 铮儿怒目圆瞪:“当然知道!那个该死的世子,就是精虫上脑!姑姑啊,那家伙太可怕了,他他他要我跟他一床睡,这简直是侮辱我大男儿的人格……” 手脚麻利的将最后一抹腮红涂好,云潇将他转了个儿,摆在镜子前:“瞧瞧,你姑姑手艺不错吧?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儿啊……不过也奇怪了,我也没把你画的怎么妖艳,为何世子就是爱你爱到不肯撒手呢?” 言毕,又喟然长叹,“唉,你说,倘若他发现你是个假女孩儿,该如何自处呢?一定会伤春悲秋,感觉不会爱了……这可怎么办呢……” 突然灵机一动,神秘兮兮的凑上铮儿的耳朵:“要不,你们俩好了吧!据说某朝某代好男风,说不定你俩还能成为千古佳话……” “你你你!过河拆桥,没心没肺!!”羞愤欲绝的小美人泫然,“再也不帮你了,臭姑姑坏姑姑……” “好啦好啦,乖,今天咱们又要赶路,快出门伺候小世子起身……” 三言两语打发了不情不愿不依不饶的小孩子,云潇继续认命的收拾行囊。 她昨儿才知道,汝阳王妃许了愿,要走遍全上京的寺院,这项浩大的行程没有三五月是做不完的。 全上京啊! 一百多家寺院啊! 果然恶作剧是不能泛滥的,伤人伤己呢。 无奈的叹气,云潇拎了包裹,一路小跑出了院门。 今天是个难得的阴雨天气,杏花春雨紫燕舞,切莫催花留春住。再怎么有意境,碰上泥泞不堪的山路,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连小世子和他最疼爱的真儿都不得不弃轿步行,更何况是为奴为婢的上官云潇。 简陋的蓑衣根本抵挡不住淅淅沥沥的山雨,更何况山里阴冷,饶是三月末的天气,云潇还是不住的呵手取暖。是不敢运功取暖的,难保王府的守卫里,没有眼力非凡的剑客。 众人都神态疲倦,一步一滑的走向深山之中的,据说无比灵验的,岩居寺。 嚓―― 云潇霍然抬头! 一支响箭,破空而出,赫然钉在云潇身后小厮所负的竹箱之上。 嗖―― 云潇只觉白光一闪,又一支箭,准准射中汝阳王妃所乘坐的轿子的轿顶。 人群大乱,哀嚎大起。然而前后都是山路,躲无可躲,只能慌乱奔跑。云潇亦是心下狐疑,却是一个箭步上前,将铮儿一推,命他藏在滚落的竹箱之后。 附近的山峰极其陡峭,无处容身,这两支箭必是从远处射来,也有如此力道,深山之中,为何有这般高手? 这般高手,却为何只射物品,不射人马? 她心念一转,却见小世子衣袖一拂,已奔向汝阳王妃的轿子之前,随手从腰中抽出短刀,作势要保护祖母。神情紧张,动作利索,哪里还有半点的矫揉造作? 上官云潇,安心的蹲下。这里,不是她逞强的地方! 两箭过去,却再无一箭。山间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过袭击。 容锋冷冷看着四散的仆役,怒喝:“都是如何当差的?还不快来保护王妃!” 他人虽小,话音却干脆利落,还带着果决。果真有几个忠心又大胆的,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挪到了轿子之前。 他目光如电,将一片狼藉的现场扫视一圈,视线落到神色平静的云潇身上,杀意顿浓。 “是你?”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谁在伪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是你?” 云潇轻轻呼出一口气,淡淡道:“……不是。” 容锋双眸炯炯:“众人慌乱无章,只有你,安之若素。农家妇人,如何有这样的从容镇定?” 云潇轻轻笑道:“世子误会了……民妇是被吓呆了,绝非从容镇定……” 小样,早就怀疑你不是个草包,这不,不用我试探,你就露馅儿了。 果然是容琛哥哥的孩子啊,聪明的很呢。 容锋还要问话,却听远处得得的马蹄声渐近,肃然回首,便听到一个洪亮的女声,宛然响起: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容锋最后凝视云潇一眼,目光犀利,傲然应道:“吾乃汝阳王世子容锋,你是何人?” 六个红衣女子,正一字排开,杀气汹涌,为首的竟是个盈盈少女,额上一颗指头大小的玛瑙石,莹然可爱,却是戴了一个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手中一把银光闪闪的弓,雨幕中光芒可怖。 那少女娇声笑道:“原来是王世子,失敬。” 云潇只觉哪里不对,却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拉住铮儿的手,静观其变。 容锋凌然道:“你为何拦路射箭?” 少女扶了扶面具,微微一笑:“岩居山是我的地盘,我当然可以随意射箭。至于拦路……”她侧了侧身,打量着瑟缩的汝阳王府随从,“路也是我家的,我当然可以拦!” 容锋眸中怒意更甚:“好个张狂女子!你若是伤了人性命,也这般胡搅蛮缠!” 少女咯咯的笑了起来,将弓稳稳举起:“你瞧,射箭的人是我,我的准头自然错不了,怎么会伤人性命呢?” “大胆!”容锋似是再也按捺不住,快步上前,挥出短刀,直劈向那面具少女。 少女却一声娇叱,也自腰间拔出短刀,将容锋的刀一一格开。 铮的一声,双刀相交,两人各退一步,都带了几分赞许的看着对方。 雨势渐大,云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阵的两人。铮儿也从箱子后探出脑袋,直直的盯着两人。 “咦,那混蛋世子还会用刀啊……” 混蛋……世子…… 人家好歹对你付出了可贵的真心,你就这样说他…… 云潇叹气,继续看戏。 敢声称岩居山是她地盘的人,恐怕找遍上京城也只有那么一个……更何况,年龄气度也都相似…… 云潇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很值。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精诚所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突然间白光闪动,面具少女回刀侧身,将刀从左上角直划而下,势劲力急。 容锋也是身手矫捷,右腿微蹲,身子跟着弹起,避过一刀。 少女赞一声好,接着持刀向他左肩疾刺,容锋右肩一挺,挥刀挡住。 “呲……” 衣服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幕中格外刺耳,容锋低头看向自己被割破的长衣,眸子越发暗沉。 少女盈盈笑道:“承让。不过你才八岁,能接我十几招,已经难得。” 容锋一愣:“你为何知道我的年纪?” 少女望了望面带笑容同伴,自己也噗嗤一笑,满不在乎的伸手摘了面具下来,悠然道:“因为我就是你的五姑姑,当朝孝敏公主,容太薇!” 堂堂公主,化身山贼,拦路射箭,出手吓人。 上官云潇觉得,这个公主确实很让人头疼。 早已从轿子里走出观战的汝阳王妃一声长叹,却是颤巍巍的俯身行礼,道:“臣参见五公主!” 太薇凤眸一眯,连忙飞身下马,也向王妃做了回礼,眼波流转,看到依然呆愣的小世子容锋,嫣然笑道:“世子,你在襁褓中时,我还抱过你呢!你睡觉打鼾,口水还流了我一手。想不到七八年不见,竟长成小伙子了!” 容锋则是皱眉看向抖搂自己幼年糗事并乐此不疲的太薇,小脸涨红,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俯身道:“臣……容锋,拜见五公主!” 太薇脆生生的笑了起来,伸手拉住了汝阳王妃,乐不可支:“王妃可别怪我,我在这山里是个山大王,难得碰见来往的人……”说着,又是一阵大笑,“就想吓唬一下你们,谁曾想,容锋这小家伙还挺逗趣……” 她说话间,早有那五个侍女整洁有素的将掉落的物品重新收拾妥帖,吓破了胆的王府随从也都诺诺的回来整饬队伍。 容锋苦着脸指挥着众人,都一一安排妥当了,却见太薇已亲热的携了汝阳王妃的手,慢慢自山间小径,拾级而上。原来这里已是岩居寺的地界,再走一里之遥,便能瞧见寺庙的正门了。 云潇唯唯诺诺的跟在混乱的队伍当中,也慢腾腾的爬台阶。铮儿却不见了踪影,她抬头去寻,才发觉小家伙竟主动跟上一脸严肃的小世子,怯生生的拉了拉他的衣摆―― “世子殿下,你的衣服破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世子殿下,负心薄幸啊!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容锋凛冽的神色略有缓和,却依旧不言不语,直视前方。 “世子殿下,衣箱里有新的衣裳,我给你寻一件穿上罢……” 容锋依然快步前行,看也不看他一眼。 “世子殿下,你小心不要着凉……” 容锋怔了一怔,却是忽而拂袖怒道:“你别理我!” 言毕,扭身便走,他步伐极快,竟是将铮儿落在原地,目瞪口呆,似是茫然不知所措。 众人也面面相觑。世子殿下前一刻还亲亲热热的黏着人家小姑娘不肯撒手,下一刻就声色俱厉仿若弃之如敝屣…… 世子殿下,负心薄幸啊! 当下便有古道热肠的大娘,一把搂住了木木呆呆的小美人儿:“小真儿啊,真是可怜见的,世子殿下就这个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又有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亲热的拍了拍小美人的肩:“真儿不哭,大叔陪你玩就是……” 还有垂涎真儿美色,口水直流的九岁小厮,虽然正在换牙,但也阻挡不住他对真儿的狂热爱恋:“世子殿下不理你,我,我陪你!” 这是哪跟哪啊。 上官云潇望着渐去渐远的小世子,再瞅瞅怅然若失的小铮儿,以及围拢过来嘘寒问暖的众人……不禁扶额苦笑。 孩纸……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啊…… ********************** “既然公主殿下也感觉深山寂寞,何以不回宫居住,也好侍奉太后娘娘以尽孝道呢?” 开口的是汝阳王妃身后的老嬷嬷,她是王妃的乳母,年届七十,身子依然硬朗。因着资历高,王府中人也多给她三分情面,便是在正经主子面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 然而太薇蓬勃飞扬的笑容却僵了一僵。 汝阳王妃是对当年旧事略有耳闻的,因此立刻给乳母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 然而乳母似是年纪大了,耳目都不灵便,径自叙叙的劝道:“母女连心,太后娘娘自然是喜公主之所喜,悲公主之所悲。听闻太后娘娘的病情总是拖延反复,焉知不是没有公主承欢膝下,神思倦怠不安所致?” 太薇垂眸不语,青葱十指似是漫不经心的把玩那把银色小弓,瞧的出,这是她的贴身爱物。 云潇安静的站立在侧,眼观鼻鼻观心,偶尔朝外瞟上两眼――如今正是岩居山最美的时候,太薇所居的院子正在一处山谷,迎面便是陡起的一峰,青翠欲滴。院中点缀了几块山石,也载了几树梅花。梅花放玉,嫩柳摇金,暗香随大里之风,春色夺千花之秀,说不尽许多景致。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放浪形骸的五公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至于小美女真儿,从进了岩居寺,云潇就没看到人影儿。 气氛一时有些难堪。太薇见那乳母终于停止了说教,只是淡淡一笑,向汝阳王妃道:“王妃见谅,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若是有不合式的地方,尽管向我去说……” 说着,径自起身而去。 汝阳王妃抚弄着手腕上的佛珠,向那老乳母叹道:“岑娘你何苦跟公主提这些个……你也知晓她的性子,最是刚烈,这会子没闹起来,已经是给足你我面子了。” 岑娘一滞,慌忙笑道:“奴婢是瞧着公主这般年纪了还在深山野寺里蹉跎光阴,觉得可惜。母女之间也没有隔夜之仇,这是何苦?” 王妃一哂,道:“那也要瞧是怎样的仇……” 岑娘瞅了云潇一眼――后者知趣的退出大门――郑重问道:“王妃知道公主是为何与太后有了龃龉?” 汝阳王妃沉默片刻,方淡淡道:“还能是些什么事,两个人都是好强的性子,想必是有了争执。她如今这般……放浪形骸,只怕也是为了粉饰太平……” 听壁角的高手上官云潇不觉蹙眉。 究竟是怎样的争执,使得太薇甘愿在这岩居山,独居三年不肯回宫,甚至听到太后的名字都拂袖而去? 看来,有八卦啊…… 眯起凤眸,上官云潇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 好圆满的口型。 不过,再怎么重要的秘密,都比不上好好睡一觉能让她心旷神怡。 她记得,下人们的住处好像是在这一处院子的西边儿。 于是慢腾腾的举步而出,途中所见,都是苍崖翠壁,有许多奇树长林,风景多幽,心怀转旷。却是不经意,路过了一处平地。 只见那平地约有十来亩,在崎岖的山地已是难得。周围遍种垂杨,五个红衣女子各骑骏马,正在绕场试聘。太薇早已换了一身白衣,神色肃穆。 少时,令旗高挥,三骑直向箭牌跑去。箭牌上画的是黄质斑纹的虎头,第一箭专射虎额,二三箭分射左右虎目。云潇只见那箭从马上似飞雨般发去,射毕各拢马退下,却个个是箭无虚发。 又过了一时,忽听一阵鼓声似怒雷突起,另一队三骑风驰电掣的跑去,各自争先斗捷。 箭牌前竖着标旗,眼看那个骑朱鞍铁青马的先要赶到,却被两匹马――一匹是金鞍赤骝,一匹是银鞍黄骢――从马后飞赶过去,都比铁青马先到,只是赤骝稍后,差了半个马头。 云潇不禁心里赞了一声好,却见那银鞍黄骢上,正是白衣翩翩的容太薇。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远客姗姗而来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又见太薇等缓辔回来。校场上摆起青绿木山,分为数层,高矮不等。 一会功夫,这六匹马重又飞跑越山而过:有的撺不过去;有的过山失势,前蹄双跪;有的撺山太猛,几乎坠鞍。 然容太薇却是驾轻就熟,完成的漂亮的紧。饶是上官云潇见惯了江湖上骑马射箭的高手,也不禁为她的功夫叹服。 尤其是她骑马的架势,气场十足,竟丝毫不拖泥带水。 眉似新月,双瞳剪水,巧笑倩兮,盛颜仙姿。她一颦一笑,清冽的贵气之中,犹带了一分恰到好处的明艳,正如傲然独放的红梅,逸致翩跹,鸿惊龙游,不足喻也。 欢则千花耸笑,其神袅也。闷则峨眉积雪,其神秋也。舞则明霞水拂,其神俊也。流连歌咏,则环佩天风,其神远也。 这般的英姿飒爽,倒不似一个公主,而像是个女将军了。 心头突突的跳,她眼神一暗,歪了脑袋想了一想:“女将军?” 却听容太薇拂了一把脸上的汗,朗声笑道:“今儿怎的个个都不精神?再来!” 接着又是一阵演练。看来她将这五个贴身的侍女当做兵将来操练,她的傲气品格,倒是一如既往。 ******************** 月色朦胧,暗香浮动,正适宜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上官云潇却一身黑衣劲装,清傲立于屋檐之上,俯瞰岩居寺。 夜风簌簌,掀动她衣角,整个人临风而立,翩然若仙。这样的造型潇洒无比,却……很冷。 再一次哆嗦了一下,云潇眯起熠熠生辉的双眸,眸光里闪动了一丝狡黠。 一向记仇的她,再次给这个姗姗来迟的远客打个叉叉。 当那一抹同样是黑色的身影轻飘飘的降落在屋檐,她手势一挥,四道银色光芒飞速略向他,直冲向面门、双手与心脏。 来者却一个轻巧的翻身,躲避过去,云潇眸子一亮,暗叫一声好,手上却不停歇,新一轮的银针又是速速飞过。 他脚犹未沾地,再次腾空而起,却只堪避过了一针,那余下的两根银针便好巧不巧钉在了手臂上。 “云宫主,虽然我是你的人,但是杀人……还是要偿命的。”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所有的宠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皱眉将针取下,声音低沉浑厚。夜风拂起他两颊黑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落拓不羁的潇洒。 “谁叫你迟到!”云潇抱了胸,嘟嘴看向他,“约好了三更,你瞧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凌寄风无奈的摊开手掌:“岩居山处处机关,我只得小心行事……这位五公主倒是会用机关,果真好手段。” 说着,又从袖子里取了一个层层包裹的物件,递了过来。 “这里是为你清除体内剩余毒素的丹药……还有,顺飞斋的芝麻酥糖,还有卤味铺子里的……烧鸡一只。” “是陈记的?” “是陈记的。” 两人同时出声,上官云潇美滋滋的一笑,顶了顶他,道:“算你识相,知道你亲爱的宫主茹素了好几天……” 不意看到她不设防的悠然微笑,凌寄风竟是心底一动,也微微的笑了起来。 也许是玲珑的月,才使云潇猛然发觉,凌寄风笑起来,也是很纯真可爱的,眉角的风流少了几分,使他看上去很……正派。 璇玑宫人才辈出,易初寒等人的光辉却太过耀眼,遮挡了许多应当属于凌寄风的重视,他也似乎不以为意。 总是那么的,不靠谱,懒惰,毒舌,斤斤计较,无赖卖萌。 但在这一层的不拘小节和放浪形骸之外,他却总能给她最无私周到的帮助,还有,易初寒有时候都不能给的,十足十的信任。 可是哪怕他毫无风度的跟她闹,她也会觉得平和,觉得安定。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不论她在哪里,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他是她的支撑,能给她他所有的宠溺。 这一种宠溺,是冬日大雪,她练功回来瑟瑟发抖,而他笑嘻嘻的捏着汤匙,跟她炫耀自己偷懒没有练剑,却熬了一锅味道很棒的鸡汤。 自然,鸡汤会有她的份,而且她抢的比他还多。 也是他俩打赌他输了,在为她收拾行李打包干粮的时候,在点心盒子里放进去的一张纸片,上书:“馋猫,你是去看日出还是吃零食?” 还是她设计让他做声名狼藉的郡主府男宠,而他换上一身簇新红衣,媚眼如丝,语态爱娇,袅娜上前,躬身行礼:“小人是倒酒的小厮……凌寄风……” 上官云潇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着凉了,脸上有点热。 但她还是耍赖般的笑了笑,道:“谢啦。”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我准备跳槽了!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古怪的看了云潇一眼,不自然的咳了一下,道:“你大老远的找我来,做什么?” “我要你陪我去,逛光明寺!”云潇眼神清亮,语气坚定,“岩居山南麓与奇秀山接壤,咱们要翻山越岭,去看风景……” 说着,身影已是随风而动。凌寄风愣了一下方跟上,口中隐隐含笑道:“看来你还嫌逛寺庙逛的不够……”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所。”云潇闲闲道,脚步不停,“因为……我准备跳槽了!” “……跳槽?” “对!所谓防患于未然么,自然要做到通观全局,提前决断……” ******************** 淡淡的檀香味道飘来,使人心清气爽,仿佛忘却了尘世忧愁,云潇深呼一口气,心满意足的停了脚步,静静凝视面前的这座寺庙。 奇秀山光明寺,位于上京城西的西山山麓之中,与岩居山遥遥相望。庵堂下有一处冷泉,掩映在绿荫深处,泉水晶莹如玉,也是一奇。至于奇秀山林木耸秀,云烟万状,古朴幽静,景色宜人,时人赞云: 回岭无仄径,陟冈有夷壤。 展睐入空濛,游心益昭朗。 长风吹轻衣,飘摇翠微上。 古寺迷夕烟,明灯澹绡幌。 冥雨从东来,惊雷自西往。 林峦忽不见,但闻山涧响。 景寂非避喧,心莹乃成赏。 为礼沉疴踪,因之知幻象。 攀山而来,只见山峦环抱、峰峰相连、错落有致。 这一处光明寺,正是隐藏在深山密林之中,因为是百年古寺,因而白日里香火很盛,入夜倒是人迹寥寥。 云潇打量了一下夜色中一片静谧的寺院,正要继续飞越那院墙,便听凌寄风低声道:“云潇,佛祖面前不得无礼,还是走门罢。” 云潇甚是诧异,奇道:“这般深夜,如何能兴师动众的去敲门?自然是悄悄的进去,再悄悄的出来。” 凌寄风睨云潇一眼,径自去敲了敲门,云潇见他神色肃然,便也任他而去。 璇玑宫招收弟子,向来不顾及出身籍贯,因此云潇也不甚了解凌寄风的家世,只是他如今对神佛的敬畏,倒叫云潇有些模糊的猜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罢,嬉笑怒骂的凌寄风也不能例外。 她会很识趣的不去问。 因为如果他想说,他自然会告诉自己。 果然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却是一丝声息也无。 灯火昏昏,但见门口站立的,是一个耄耋之年的僧人。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青云名士时相访,茶煮西峰瀑布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先是一愣,继而向那僧人恭敬道:“在下与妹妹游山时贪恋景色幽美,竟是忘记了时间,夜深露重,能否向寺里讨个住处,明日一早自当告辞。” 那僧人却是微微一笑,道:“或伴游客春行乐,或随山僧夜坐禅,施主雅兴,快请进罢。” 见他骨骼清奇,精神矍铄,且出口雅致成章,云潇不觉一乐,欣然道:“青云名士时相访,茶煮西峰瀑布冰。我与兄长虽不算得名士,却也颇有些傲骨风流,不知是否能与大师烹茶论道,共销此夜呢?” 说笑间,一行三人已然进入寺院。 正是夜半,月色昏然,昔日宏伟的寺院在静默的黑暗中肃然萧索。 只见那大师手中的一盏橘黄色的油纸灯笼,默然晕开了夜色,铺出了一团光明,随了他们的脚步在青石板铺就的走廊上缓缓移动。 不知走了多久,云潇觉得山风渐渐刺骨,不由紧了紧衣领,凌寄风淡然看她一眼,默默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 云潇笑眯眯的拍了拍他肩膀权作夸奖,又是小跑几步赶上了大师的脚步。光明寺依山而建,地势略有不平,云潇与凌寄风都走的格外留心,大师却脚步如飞,似履平地。 终于见到一处亮灯的小院,不觉舒了一口气,笑道:“可是到了,我手脚都冻的麻木,到底是山里,风格外冰冷些。” 大师微微一笑,道:“女施主身上还有伤,到底娇弱些,请进屋来暖一暖身子罢。” 云潇微一惊愕,随即笑道:“大师真乃神人,连这都能看出来。” 心底却隐隐有些惧意,他如何能未卜先知,莫非事有蹊跷?心念一转,未受伤的右手便悄然按上腰间离错索,只是那大师仿若洞察一切的目光淡淡移到云潇腰间,她竟有一丝羞赧,便又将手慢慢放了下去。 如此境界的高人,若是想要她的命,岂非轻而易举? 便安之若素罢。 入得庭院来,只见月洞门有一座亭子,二面借廊,只伸一角。小院四周围有曲廊,轩南庭有挺立石笋,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以名花。再看轩内,东头一张红木藤面长椅,壁悬大理石挂屏;正中八仙桌,左右太师椅,桌上置棋盘;西端靠墙的红木琴桌上搁古琴一架;两侧墙上挂名人所书对联;北墙嵌三个花窗,正好得见溶溶月色。 果真是幽静典雅,云潇不觉暗暗称赞。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烹茶谢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环顾了四周,欣然道:“大师果然意兴非凡,这般古朴雅致的布置,可见主人心境坦荡磊落,且有诗情画意。” 大师闻言大笑,朗声道:“快别多言了罢,施主们深夜而来,应当用些茶点,咱们对月而坐,畅论禅事,自然是一大乐事。” 云潇笑了一笑,只觉大师气度潇洒,自是非凡,心中那些繁乱之事,竟不知如何问出口才好。 当下便坐在亭中,大师亲自煮水沏茶,款待云潇与凌寄风,用的竟是上好的定窑白瓷茶具。 云潇束紧了身上披风,双手托腮,安静的看向大师。但见他先高提水壶,使水直泻而下,继而上下提拉注水,反复三次,让茶叶在水中翻动,袅袅茶香萦绕,果然浓郁醇厚。 凌寄风沉默了多时,此刻悠然道:“水声三响三轻、水线三粗三细、水流三高三低、壶流三起三落,大师以凤凰三点头待客,诚然是敬茶在敬客先。” 云潇微微一笑,偏了头看向凌寄风。凤凰三点头不单是为显示冲泡者姿态优美,更对客人表示敬意,亦是敬茶的表现。凌寄风同云潇一样,喜爱饮茶,此时碰到知己,自是欣喜非常。 云潇与他先让了主人,方举杯品茗,云潇见茶具古朴可爱,茶汤清冽,不由笑道:“峨眉竹叶青香气浓郁、汤色清沏、滋味醇厚、叶底嫩匀,最妙的是这茶杯竟是百年的古董了罢,难得保持的这般完好,想来大师精于茶道。” 凌寄风亦是温言道:“是,茶汤色黄绿清亮,滋味清醇爽口,饮后余香回甘,多年未曾品过这般好茶。清明未至,这是今年蜀地的新茶罢,香气高鲜;汤色清明,大师真乃室外高人,堪能配此清茗。” 三人默默的闻香品味,静默了一会儿,大师方笑了笑,高声道:“品茶无我,我是清茗,清茗即我。今日有贵客相伴,这茶也有了几分不同滋味。” 他将云潇与凌寄风仔细的打量一番,神色渐渐肃穆,若有所思。 云潇心中一动,便笑道:“敢问大师法号?” 大师幽幽一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施主一向洒脱,这会子如何不通了?” 云潇赧然一笑,低声道:“见大师人物风采,心声羡慕,故而有此一问了,大师不要见怪。” 夜风如水,划过细腻雪肤,隐隐有寒意,云潇悄悄运功暖身,却听大师悠然道:“老衲与施主今日相见,乃是有缘,不妨将话明说。施主今日前来,不是游山迷路了罢,究竟所为何事,或许老衲能帮助一二,也未可知。” 凌寄风与云潇相视一眼,她连忙按捺住心头狂喜,笑道:“大师如何猜出我们来意?不错,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不明,前来讨教的。” 顿了一顿,正色道,“敢问去岁秋天,光明寺可是收留过几位西梁的贵客,前往上京游乐观光的?如今有一件奇案,似乎牵涉到其中,还望大师指点。”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叛国之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大师沉吟片刻,方道:“此事我虽然有所耳闻,却无可奉告。毕竟事关两国交谊,不能轻易相与。” 云潇却心境平和,并未烦躁不安,仍是温声道:“大师如此说,我本不应再问,只是此事于我关系重大,我必定要寻到答案。” 茶杯的余温尚存,云潇品茗的心境却已凌乱。 那个答案近在咫尺,呼之欲出,但又仿佛那么遥远,只是坐卧不定,心神不宁。 这个疑问悬在心头,恰似青莲子的心,那么清苦。 这里的“西梁贵客”,是普通的客商,还是与大周皇族有过联络的西梁探子?她想问,也不敢问,不想问,却也不敢不问。 再怎么对妹妹有愧疚,再怎么安慰自己,也不能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这样的模棱两可。 隔了半晌,方听大师幽幽道:“都是孽缘啊……施主既如此渴求,不妨告诉与你知道。不错,寺院中住了几位西梁的贵族,来到上京,为掩人耳目,便乔装居住在了光明寺中。说来惭愧,百年古寺,悠然独立,却也沾染了红尘,不复清明。” 他目光炯炯,语调铿锵有力,“这几位贵族中,便有一位,是当今的西梁国主……赫连穆!” 西梁国主赫连穆,时年三十又五。 十五年前,大周与漠族一战之后,折损了济南王这位第一大将,军事实力渐渐衰弱,而当时的西梁新任国主赫连穆趁此良机,励精图治,西梁的经济昌盛,军力大增,实力俨然与大周不相上下。 时人赞其:兴文学,修郊祀,治五礼,定六律,四聪既达,万机斯理,治定功成,远安迩肃,英武睿哲。这二三年间,两国边界摩擦不断,关系紧张,赫连穆此时来到上京,绝不是观光游览这般简单。 所以……上阳郡主探访的,莫不是赫连穆? 上官云潇手一软,几乎要将微凉的茶杯打翻在地。 绮月远派心腹前往西域……隐瞒贴身侍女……特意来到光明寺……举止可疑的毛皮商人……幽冥宫送来的匕首和玉钗……幽冥宫都不敢得罪的西梁贵族同时回国……御用的画轴…… 还有那一夜,在甘泉岭佛堂,那些身手不凡的西梁刺客。 连璇玑宫都看不出他们来历,而据易初寒说,这些人属于西梁王室。 可怕的疑问,己渐渐成型。 云潇没有想到,她以调查妹子死因入手,却发觉了惊天秘闻…… 她的妹妹绮月,涉嫌暗中勾结西梁王室…… 而后不知何故,西梁人决定除掉她,便派出刺客…… 却被上官云潇发觉,一厢情愿的认为妹子冤死,于是冒名顶替,化身入宫……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洗脱嫌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心头突然跳起惊雷,他们刺杀上阳郡主不成,势必要将矛头转移到云潇身上。 而她上官云潇,目前在上京混的风生水起,是否又会碍着西梁人的眼? 事情一环扣一环,她解开了一环,却发觉,之后还有无数光怪陆离的环,等着她去解…… 凌寄风看了看脸色晦暗不明的云潇,微微叹气,转身问大师道:“两国关系微妙,为何光明寺还收留西梁国主?” 大师轻轻一哂,道:“世人追名逐利,光明寺住持亦是如此。西梁国主允诺了好处,光明寺自当洞开方便之门,便为西梁国主安排了一间清静别院,一住便是数月。” 他虽看似豁达,说到此时也是眉头深锁,脸色严肃。 “大师……” 云潇似有千言万语想问,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只好低垂了头,瞪着那地板上的一道裂缝,定定的看着。石板缝隙之中露出泥土,上有几道青苔,看上去墨绿颓废,只叫人心伤。 开口的还是凌寄风:“大师,可曾听闻上阳郡主的名字?” “听得。” “那么……上阳郡主去岁曾来到光明寺,她……可曾见到过这些西梁人?” 心跳,似乎在这一刻停止。 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夜风已尽,无边无际的寂然之中,她似乎嗅到了,颓然的气息…… “未曾。” 上官云潇霍然睁眼! “那一日,几位西梁客人都离开了山寺,说是要去京城周边的村镇察探。因此,上阳郡主并未与他们谋面。” 巨大的喜悦稳稳从心口传来,妥帖,而安稳。 她几乎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是的,是她多心了……绮月身为上官家后人,怎会做出背叛大周的事? 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是的,误会。也许是巧合。 绮月只是偶然间来到了光明寺,她和西梁人没有关系…… 一定是这样…… 上官云潇不甘愿承认,心头的那抹刺痛……硬生生的横在那里……却没有被撼动分毫。 她一定要找出更多的证据,证明绮月她没做过……黑眸俶尔一亮,泠然不息。 那幅画,她一定要查出那幅画的来历。 好洗脱绮月的嫌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一语成谶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般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大师一声低啸,继而吟道:“雪芽近自峨眉得,不减红囊顾渚春。再好的茶,若失了静心,也是淡而无味。施主颇有慧根,奈何这般愁思欲绝?” 云潇心里一沉。 静心。她一向最引以为傲的沉静,缜密,仿佛一瞬间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她是在顾念着手足之情么? 母妃的哀泣……父王的背影……玉雪玲珑的小女孩甜甜的微笑……乳娘的宠溺……牡丹丛里,她一抹轻扬明艳的微笑。 那一瞬间,击中她心口的喜悦感,是世间任何事物,都不能比拟的。 凌寄风慢慢将手放在云潇冰冷的交叠双手上,温热触感传来,云潇霍然安定下来。 不,她不能心乱。 寺庙中一阵钟声,悠远虔诚,飘扬而至,已是清晨。钟磬袅袅不绝于耳,仿佛一时之间万物之音尽数消失。 但听这晨钟敲了一百零八下,云潇缓缓立起,淡然道:“晨钟已鸣,夜漏将尽,我与兄长是要告辞了。多谢大师直言相告。” 大师闻言一笑,爽朗道:“老衲与施主有缘,临别时不妨写一批语,聊作纪念……宇宙洪荒,命数天定,是人力不能更改的。” 上官云潇微微侧头,看了看自进入禅院,便褪去了轻浮嬉闹的凌寄风。 夜色阑珊,晨光熹微,他一双深眸,竟然露出几丝澄澈的深蓝。 命数天定么…… 丹凤双眸微微眯起,云潇低首不语。 面前此人甚是通灵奇俊,或许……能一语道破天机。 传说,她出生那一夜,济南王府上空,红光缕缕结成龙纹,照耀天空游漾不定。帝星暗淡,光焰忽明忽暗,摇晃不定。那一道赤气,直冲霄汉,整个上京,皆被笼罩。 司天监认为,此乃三星明清气朗,国家和平昌盛之兆。 而这十七年中,或许正是因此异兆,方使得奸人嫉恨,上官家蒙难。 当下便留了心思,璇玑宫藏书万卷,云潇虽未一一翻阅,但星象一门,时常自己琢磨,却始终未能求解。 甚至连上古神镜也不能解答她的疑惑,反而是给她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问题。 可是……此人是光明寺的大师,是否值得信赖…… 正在犹疑,便见凌寄风神色古怪,自那大师手里取来一纸长卷,举目审视甚是仔细。 他甚少有这样郑重的神情,云潇突然有些心虚气短,连忙向他伸手索要。凌寄风微一怔忪,便将纸卷递与了她。 是一卷再平常不过的纸,若论独特之处,便是古色古香。云潇借了东方微微的晨光,一字一字读来。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帝王之相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紫微曰尊,识达远见。 庇荫清神,恩光天贵。 仪天比峻,明并日月。 奏祀延福,粹昭灵神。 守器传芳。诸曜之主, 旍麾所指,执钧匡世。” 手一松,纸卷几乎要坠落于地。 天上恒星中的三垣,紫禁垣居中央,太微垣、天市垣陪设两旁,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又是“帝星”,故而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就是帝王之相。 帝王之相! 云潇只觉眼前一片空白,嗫嚅了唇不知如何是好,凌寄风似乎也在沉默,唯有大师朗声大笑三声,缓缓踱步出了亭子。 小泥炉上犹冒了丝丝缕缕的青烟,这一场待客便是不欢而散了。 怔怔的随凌寄风走出院落,云潇心头一阵阵发苦,又是内疚,又是自责,只觉这般心情,无处安放。 是哪一天,云潇从母亲面如死灰的容颜上,得到了父亲阵亡的消息; 是哪一天,她端坐于母亲病榻前,静静的看着她最后一次深情呼喊父亲的名字; 是哪一天,她被那些刺客绑架,他们将寒如冰雪的刀架在了云潇的脚踝; 是哪一天,她被易魁带到了璇玑宫,学习武艺那么苦,她却一次也没哭; 是哪一天,她溜下床对月祈祷,易初寒对她说:“越是害怕,越要勇敢面对。” 是哪一天,她心念父母,少年易初寒对她说:“云潇,从这一刻起,你没有父母。” 是哪一天,她见到了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垂死少女,她那么脆弱,却在她的怀中变的冰冷如铁,在花月正春风的子夜,使她的心千疮百孔。 她常以为,这是单纯的厄运。原来这一切,都有原因。 种种苦难的源头,到底是不是她自己? 给上官家带来灾难,家破人亡,永无宁日的元凶,是不是因为这一句宿命的谶语? 济南王与王妃是否知情,故而济南王宁可冒了性命之危,也不忤逆皇命,出征漠族? 太后是否早就知情,故而用一纸“捉济南王长女”除去了云潇,留下了妹妹做她的傀儡玩偶? 易魁是否早就知情,在病榻前,他与两位长老曾提及“此命贵极,一生清荣,近贵显达,隐有拜紫宸之相,若乃作配皇极,齐体紫宸,象玉牀之连后星,喻金波之合羲璧。然而劳碌奔波,恐有孤苦伶仃之虞”,故而悉心教云潇武艺,也甚是用心的教云潇政治经国之道? 紫微曰尊,明并日月,诸曜之主,执钧匡世。 笑容凄哀绝望。她上官云潇何德何能,当问鼎紫宸?!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v1 入戏太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年少的云潇,曾因为思念故去的父母而泪流满面。她会拽着易初寒的白衣,支支吾吾的问他:“为什么我没有家人?” 彼时的易初寒也只是一个孩子,却温柔的将她揽住,淡笑回应:“天将降大任于斯。云潇是个不平凡的女孩子,所以,上天要给你一点考验。” 云潇很诧异:“可是,我没有哪里不平凡啊。” 易初寒的眸子一下子暗如黑夜,半晌,才弯了弯发白的唇:“你是不平凡的,云潇,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 她从来不曾深思,自己哪里不平凡。 细细想来,或许是武学天赋异禀,或许是姿色身段绝代,或许是饱览群书,但她从未考虑过,自己的身世,是最不平凡。 上官家先祖,随了大周的开国皇帝打下半壁江山,汗马功劳,永载史册。一代代沿袭下来,到了济南王,已是朝中唯一的异姓王爷,文武双全,坦荡磊落,颇得民心。 数十年中,上官家与外戚代家曾有姻亲,地位更加稳固。济南王又娶了当朝嫡出公主为妻,其繁荣昌盛,绝非一般家族可比。 身为济南王与公主的女儿,云潇的地位注定是特殊的。 绮月也是一样。 读到此谶时,脑海中似有灵光一现,却是稍纵即逝,无法抓住。是否因为济南王功高震主,公主高贵出尘,上官家才遭此大祸? 又或者,正是验了这谶语,紫微曰尊,明并日月,诸曜之主,执钧匡世。 的确是无比尊贵的地位,才遭人记恨。想笑,也想哭,脚下一个不稳,身子摇晃着正要倒地,却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的护在怀里。 是凌寄风。深蓝色的眼眸中也是云翳层层叠叠,看不出他的本心,也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那颤抖的双手,还有粗重的呼吸,显示出他也因此心事满腹。 是为自己担心么? 云潇忽然回过神来,那纸卷!那支写满谶语的纸卷,居然消失不见! 凌寄风俊朗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惊疑惧怕。 晨光已然明亮,山寺中,已有洒扫的小沙弥走动的声音。 云潇的脸色,在金红色朝霞的映照下,总算有了一丝颜色,但漆黑如星的眸子中还是满当当的担忧与怔忪,坚强如她,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你们是什么人?”身后突然传来惊讶的声音,云潇慢慢从凌寄风的臂膀中站立起来,凌寄风已经向那小沙弥行礼道:“我们是前来上香的香客,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那小沙弥打量了两人一番,皱眉道:“寺门还未开,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凌寄风道:“昨夜踏月而来,是一位大师迎我们进来的,煮茶论禅半日,晨起告辞。” 小沙弥奇道:“寺门落日即锁,若无主持命令,无人能开门!”顿了一顿,白白瘦瘦的脸上一下子血色全无,惊慌道,“是怎样的大师?” 两人不疑有他,道:“大师总有耄耋之年了罢,相貌很是慈善和蔼,精于茶道,住在那边的小院子里,叫做……叫做‘典境’……” 小沙弥掩口道:“这是释法大师!” 凌寄风道:“既是释法大师,为何师傅这般惊慌?” 小沙弥吱呀了半日,方颤抖着唇,道:“释法大师是本寺建成之后,第一位住持,德高望重,若是还在世,恐怕有三百岁了……” 此言一出,云潇只觉如雷轰顶,霎时呆在那里。 一位已然作古的住持,昨夜接待了他们,不仅为他们烹茶燃炉,还赠了一纸谶语。云潇忽的释然起来,似乎参透了什么玄机,清丽无双的脸上居然浅浅有了笑容。 凌寄风仔细的观察了她的神色,此时也笑了一笑,道:“你也……” 云潇毫不在意的甩了甩身上被露水沾湿的长衣,轻声笑道:“有了这般奇遇,是你我之缘。” 两位璇玑宫最出色的贤才,遭遇了这般诡异之事,此时居然还笑的出来,还能互相调侃,不得不为人所叹服。 但见凌寄风英气勃发,器宇轩昂,云潇面带微笑,典雅高傲。 朝阳的光,柔和的铺设在他们身上,映衬出他们,气质出尘若仙。 凌寄风拍了拍手,柔声道:“走罢!今日你还有许多事要做。” 云潇莞尔道:“自然。” 两人身姿闪动,急速越过高墙,向东方最绚烂的朝霞而去。晨风拂动云潇身上男子的披风,给她跑动添了几分困难,她却并未察觉似的,只是怔怔的看着脚下这座古朴幽静的寺院。 这一回,凌寄风自己也翻墙了呢。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 “丫头,你的病,要生到哪一天啊?” 不耐烦的女声毫不留情响起来,被吼的对象容铮却颇有大将风度的双手撑着下巴,煞有介事的盯着窗外的景色,不置可否的摇头,又摇头。 自从小世子当众斥责了他,他就一直闷闷不乐,这两天更是偷懒托病,连门都不出。食物补给完全仰仗上官云潇,娱乐生活完全依靠一本绘制的栩栩如生的小人书――金马十二枪。 名字虽然不好听,但这是济南王留下的唯二的武功秘笈,上官云潇某日翻找书架发现了,觉得可以给铮儿学习,便抽空将生涩的练习指南转化成了简洁明了的运动的小人儿。小男孩正是好动的年纪,钻研起来倒也很快乐。 看着一向调皮的侄子露出了……疑似为情所困的表情,上官云潇深感教育大计任重而道远,于是关切的也跟他趴在了窗台:“铮儿啊……你在想什么?” 依然头顶女孩儿装扮的铮儿闷声闷气:“在想……” 该死的汝阳王世子!为什么不理会我的好意为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冲我发脾气为什么前恭后倨出尔反尔喜怒无常为什么过去了两天了还不来找我道歉? 可是这怎么跟姑姑开口嘛…… v2 情人久旷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圆鼓鼓的小脸蛋上浮起两朵红云,他可怜巴巴的瞅着上官云潇:“姑姑,世子这几天在干嘛?” 云潇衔了一枚山里出产的野果子,被酸涩的味道难受的皱起脸道:“他跟着五公主呢……公主成天窝在深山里头,见着个陌生人特别亲,何况还是个逗乐的小孩儿呢……” 说着,超级护短占有欲超强的璇玑宫主秀眉突然皱起:“我说铮儿,你看到那个五公主,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比如,舐犊之情啊,仰慕之情啊?” 当然没有!她霸占了世子,我对她能有什么情?! 云潇还在自言自语:“其实应该把你带过去给她玩玩的,主要是我不舍得……” 谁要跟她玩啊!我要跟世子玩好不好! “万一你更喜欢她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更喜欢她?为什么!”好奇宝宝容铮扭头看着沉思状的云潇。 上官云潇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虽然你叫我姑姑,但在血缘上,咱俩真心没有关系……你的正经姑姑,是那个五公主呢……” 说公主,公主到。 铮儿平静的视线穿过洞开的窗子,突然明亮璀璨起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爱―― “容锋!” 被呼喊的小世子抬头,看了看倚窗而坐的,面如满月眉如柳叶的小美人,顿时心神荡漾,绽放出一抹天然呆的微笑:“真真!!” 云潇看了看一脸鸡冻的铮儿,确定他已经泥足深陷,不可自拔,还是快点结束诈骗生涯的好。 迅速揪住他衣领,恶狠狠:“他惹你生气,你就这么简单原谅他?” 意乱情迷的小美女不顾一切:“你也说了,宽容乃是成功之母,我当然是个大度的人了……” 容锋恢复了他的风流潇洒多情**,左手持野花一束,右手举糖葫芦一支,喜气洋洋的迈进了上官云潇的屋子。 “真真,快看,我亲手做的糖葫芦哦!” 紧随其后进入的容太薇气不打一处来:“哦哦,缠着我要摘山楂,就是为了泡妞……你小子真可以啊……” 久旷的小情人亲亲热热的坐在窗前闲话,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目中无人,上官云潇顿觉她与屋内的桃色氛围格格不入…… 容太薇似乎也感觉到了尴尬,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还是出去吧。” 唯唯诺诺的跟着容太薇走出院子,尊贵傲气的五公主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转过身,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生真真的时候,很痛苦的吧?” 纳尼? 她……生……真真? 上官云潇一时间都愣住了,好在她反应快,迅速接茬:“还好……都说女人生孩子……咳咳,是要去半条命的……那个,但是我身体好,所以也没有多痛苦。” 太薇啊,你可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啊……天晓得她上官云潇也是个对生孩子一知半解的云英少女,要她强作镇定的掰扯这个已经是难于登天了…… 太薇却继续追问:“那真真的父亲呢?他那时候在做什么?” “……” 太薇当然知道,根据习俗,未婚的少女是不能乱打听这些个的。可是,她久居寺院,接触的都是女尼,服侍她的人也都是青葱少艾,她苦于无人相询已经很久了。 眼下,问一问这个其貌不扬的跟她毫无瓜葛的农村妇人,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上官云潇低着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爹……早就死了,真真是遗腹子。” 眼前的这个农妇,说起丈夫就语带哭腔,想来她独自抚养女儿多年一定很辛酸……瞧她声音都颤抖了……察觉到云潇尴尬的样子,太薇觉得自己是冒犯了人,于是摆摆手呵呵一笑,迅速溜走。 上官云潇抬起脸――忍了半天笑意腮帮子都酸了――若有所思的望着太薇远去的方向。 这样看来……太薇你,能帮我好大一个忙呢。 ************ 当主子的日子就是好啊……慢条斯理的拉着她心爱的**凌寄风吃过早饭……逗一逗小脸鼓成包子的小铮儿……再跟铮儿的教书先生易初寒聊一聊风月…… 嗯,要不要就在上阳郡主府常住了? 她是前两日带着铮儿回府的。汝阳王妃口风紧,她探了几次都没有探出更多的细节,汝阳王身故之后的一应用品又都烧了,她想找线索也找不出。好在得到了天瞳这个线索,也算有所收获。 不过,铮儿那边,似乎很是依依不舍啊……临别的时候,感觉他像是要哭了…… 兄弟情深?芳心暗许? 唉,养小孩儿不容易啊…… 上官云潇眯起双眸,静静的看着身姿窈窕的丛兰在房间里忙碌。 脸若银盘眼若水杏素手纤纤腰肢柔软,若不是出身奴籍,定能许个好人家呢……就是不知道她的家人在哪儿? 却见丛兰的身子一停,若有所思的盯着桌子上的黄历。 “奇怪,都四月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云潇懒洋洋的开口:“什么回不回来?” 丛兰这才转身过来道:“郡主莫非忘了?账房的殷先生,说是今年三月就回来的,如今已经是四月初一了,他却还没有回来的信儿……奴婢心里疑惑的很呢。” 慢条斯理的把玩着宫灯上的流苏,云潇淡淡道:“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从西域回来路途着实远的很。” “可是殷先生是最守时守信的,他说过的话没有不作数的。” “嗯……”最好慢点回来,等她把府里的大小事务全都整理完毕……听丛兰的意思,这个殷先生是府里正经的管家呢,谁知道他是不是谁的细作,又会不会对她不利? 丛兰歪了头,还想再说什么,却将话咽了下去,径自去打扫不提――只是心里,疑惑更深。 郡主原先如此器重殷先生,怎么连他回来的大事都含糊不清呢? v3 美人天澈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冷眼瞧着丛兰的举动,正要再开口,便听有人在帘外道:“郡主,太后派人送来了礼品。” 代雅青。云潇霍然坐起,目光顿时凌厉非常。 帘子响时,正是侍女端了一个朱漆五福捧寿盘进来,上面别无他物,只有一个团锦结。用正红的丝线结成,在中心镶了一粒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云潇接了那结,沉默不语,抬眸看向丛兰,闲闲道:“你说,这是何意?” 丛兰倒不畏惧于她,迎了她的目光,平声道:“团锦结花团锦簇,飘逸雅致,代表了富贵喜气,且结心镶上红宝石,更显华贵非凡,吉庆祥瑞。太后赐予郡主此结,寓意圆满。” “圆满……”云潇喃喃道,苦笑不止。 代家害的自己家破人亡永无宁日,何谓“圆满”? 自嘲一笑,冷声道:“既是太后赐的,就好好供起来罢,一天三柱香,好的很呢。” 众人不知云潇为何这般发怒,便都敛了声息。 “郡主,”另一侍婢跟了进来,低声道,“江南来了人,说是带来郡主需要的东西。” 云潇算了算日子,淡然一笑,抚顺腰间一条红玛瑙流苏,冰凉而润滑的触感使火热的掌心有一丝舒畅之意:“果真来了,那么,就按照我说的去做罢。” 侍女素白的手中,端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乌木匣子,此时听她如此说,镇定的眉角也动了一动,略有些惊慌:“郡主,这物件价值连城,当真要……” 眯起凤眸,噙一抹清冷笑意:“当真。十二个时辰,一刻钟也不能少。” 本来还没有下定决心,这一只团锦结,可是帮她拿了主意。 好好的一个早晨啊,又这么荒废过去……云潇正准备起身练功,又见一个青衣小婢,张皇的跑了过来,急急道:“郡主,六公主驾到。” 一个两个的,搞什么这么着急? 还有六公主,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能等她进宫,非要巴巴儿的跑到她府里……云潇心念一转,便淡淡道:“这样早,公主兴许没用早膳,且请公主用些茶点,我梳妆了便过去。” 还未说完,就见六公主推门而入,匆匆的扑向了云潇。 怎么又是熊抱啊……容家的人都喜欢这一套吗? 上官云潇推开六公主,免得自己遭遇绞刑一般的搂抱,微微笑道:“六妹啊,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六公主这才扭捏起来,半晌才诺诺的开口道:“月姐姐……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入宫,我有事求你呢……” 云潇嘿嘿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姐姐这边有事所以耽误了入宫请安,既然有事你就说吧!” 六公主嘟了嘴,娇声道:“姐姐,你有没有听说楚国的使臣正在筹谋,打算娶一位皇室之女作七王妃呀?” 云潇淡淡笑道:“你倒是好灵的消息。不错,前些日子文澈文大人曾向我提及,还要我帮他参谋呢。说是要在上京贵族中,择一名贤惠伶俐、举止端庄的良家女子,要做七王正妃。” 六公主欢喜的脸都晕红了,她仔细的从怀中取出一卷画轴,明亮的眼睛里全是羡慕与崇拜:“姐姐,你不知道,上京早已流传开来,这位七王爷啊,相貌很是英俊,而且才华横溢……”说着,认真的推开画卷,圆嘟嘟的小手指向画中人。 云潇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却也不得不叹服,这位七王爷确实英俊无比。虽然她知道文澈就是七王,但易容之前他是什么模样她倒不清楚。 不同于北地男子的粗犷豪放,君天澈却是个十足的水乡少年。 但见他肤色细腻白皙如玉如脂,黑发如云似瀑柔滑如绢,桃花双眸秋水含情,秋波慵转宜嗔宜喜,淡淡笑意恰如深夜盛开的芙蕖,优雅之中带着蛊惑人心的神秘。菱唇红润小巧似等待采撷的嫣然红豆,似笑非笑的唇角欲绽未绽氤氲妩媚…… 翠筱傲严霜,红蕖媚秋水。 他便是那一波浩渺秋水之中,独自妖娆的水红芙蕖。 柳丝花影,水波轻荡,忽而横斜,忽而摇曳,清雅幽悄万籁俱寂之中,嫣红一抹飘然凌虚,宛曼动人。 秋色依依,独上红蕖…… 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上官云潇托腮暗笑。 嗯,能把一个如此娇媚的少年化妆成魁梧粗犷的青年男子…… 君天澈身边倒是高手如云啊。 眼见六公主娇羞无限,云潇微微笑道:“难道是妹妹看上了七王,要我去做说客么?这个正巧,我也觉得七王与妹妹很是相配,正好与你做个媒呢。” “不是我不是我!”六公主不依不饶的打了云潇一下,眼睛忽闪忽闪,“是佩之呢。” 虽然齐云鹤与璇玑宫众人几乎动用了一切关系,将几乎所有上京权贵的画像资料送来给云潇,却总有收集不到的人物。未出阁的贵族女儿何其众多,如何能一一调查清楚?因此她只好佯作不知,淡淡道:“佩之是哪位?我怎么不记得?” 六公主撅嘴道:“姐姐记性可真差,佩之就是定国公最钟爱的女儿,前几日我还去她府上做客的。除了姐姐,佩之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如今有事求我,我一定要帮忙。而且佩之可是上京数得到的才女,吟诗作对,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这一幅七王画像,便是出自她的手笔。两三年前,佩之随她的兄长去楚国游历,就与七王有一面之缘。从此她便记挂上了七王,还亲自画了这样一幅画卷。如今七王又来求亲,这真是再好不过。姐姐你想,可不是天赐良缘么?前几日姐姐与文大人一笛一舞,名动皇宫,必定是私交甚笃,却不知姐姐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哦……忙呢,自然要帮的……”云潇轻轻一笑,“不过,也要看她值不值得我帮这个忙呢?” v4 画院无理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当然值得!”六公主笃定的点头,再点头。 “你有心说媒当然说到天花乱坠咯……我总要亲眼见一见这位佩之小姐,才知道她是不是貌若无盐,否则叫人说我上官……绮月不辨妍媸,可不就贻笑大方了?” 六公主瞪大眼睛看着一肚子坏水的上官云潇,着急的直跳:“可是佩之她目前不在京中,她去外地为外祖母贺寿了……” 云潇弯了弯身子,视线与六公主齐平,微微一笑,优雅而……诱惑:“嗯,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我记得,翰林图画院里收藏了所有上京正三品以上未婚女子的画像以为官媒所用……佩之的画像肯定也在其中,对不对?” “对咯!姐姐好聪明……”六公主兴致勃勃,一把拉起云潇,“那我们就去图画院,找佩之的画像给你看!” 对咯!妹妹好聪明! 云潇笑眯眯的,任由她将自己拽出门去。 易初寒从光明寺拿到的那幅仕女图,她已经仔细瞧过,工笔精致画风细腻,是难得的佳作。由于被火烧了大半,所剩唯有那位侍女的下身而已,只能辨别出是位年轻的皇族女眷,却看不到容貌。 如果能进入图画院并且找到这幅画的作者,势必能够顺蔓摸瓜,找到与西梁国主接触过的人。 不过,云潇自己堂而皇之的去图画院,恐怕会引人注意,这会儿捎上一个身份尊贵的六公主,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姐姐你瞧,这就是佩之。是不是很漂亮?” 六公主难掩心头欢喜的拉着云潇指指点点,一幅宫装侍女图缓缓铺开。 画中的女郎约莫十五六,银红撒金织锦对襟短襦,品红妆花缎如意纹长裙,挽优雅高贵的凌云髻,发顶一朵赤金的珍珠红宝宫花。 倒是天生丽质。只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竟生出些娇艳的味道。 为着避嫌,得知公主和郡主要来画院赏画,画师们一早就走开了,如今偌大的画院里只留下了掌事刘波,还有副掌事莫得雍。云潇淡淡开口,问道:“佩之小姐的画像不错,是谁绘制的?” 刘波上前一步,道:“每幅画的落款处总有画师的名称……绘这幅画的,乃是画师艾鹏。” 云潇听了,默默颔首,心头一转便有了主意,回身低声道: “六妹,佩之小姐长的确实美丽。不过这美丽的小姐多了,我为文大人探看,总不能只挑选一个……这样吧,六妹帮我在这些小姐的画像中,再选几幅,明日我一同拿给文大人。” 六公主不依的抬头:“姐姐!你说好了帮我,这会儿又要找别人的画像……” 云潇神秘一笑:“傻丫头,你不会挑选几幅长相平庸的?须知好花也要绿叶配,佩之小姐的容貌也是需要烘托的么……” 六公主果然开怀一笑,兴致勃勃的继续翻找去了。云潇瞧着她远去,便将残画拿出,慢慢铺开。她上前一步,淡淡的看向一脸严肃的刘波。 “刘大人,今日我有一事相求。” 刘波的脸色更加紧张,连忙欠了欠身:“郡主请讲。” “这幅残画,有劳刘大人辨认。” 刘波连忙点头应了,哆哆嗦嗦的接过画,却在看清图画内容的一瞬间,面色一变。 毋庸置疑,这幅画他是认得的……可是,这明明是那个人要的画,为何会出现在上阳郡主手里? 而且,瞧得出这是被火烧了大半的,炙烤过的乌黑发焦,隐隐带了刺鼻的烟气。原本意境悠远的仕女图变得狰狞可怖……这又是怎么回事? 抬头打量了上阳郡主的漠然神情,想起当年那神秘的指令,他心中一凛,双手几乎握不稳那幅残画。 但这一抓之下,心思却明了。 历代皇宫,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人间地狱,他虽然任职多年兢兢业业,也难保不会成为主子们明争暗斗的牺牲。如他这等人,最重要一点,莫过于审时度势。 而他,一向精于此道。 他神色几变,上官云潇早就看在眼中。这时便冷冷一笑,自袖中取出一柄金光闪闪的小刀,素白双手将小刀抛起,落下…… “大人信不信,我这柄匕首,削铁如泥?” 她慢条斯理的抽出一幅画,打量着上边坤宁宫的黄签,金光一闪,便是要将匕首落下,自图画中间割开。 “郡主……郡主不可啊,这是皇后娘娘母亲的肖像,下午就要送去的……” “还有,这可是朋友送我的火折子,听说生火生的极快。若是我这一把火将你图画院烧了,你说,归责的人是谁呢?” 刘波汗如雨下。若是碰上旁人倒罢了,他这老滑头也有把握蒙混过去,只是眼前这位张扬跋扈的上阳郡主可不是一般人,他不敢得罪,也不能得罪。 “本郡主都诚恳的问了,刘大人一定要诚恳的说才是啊!况且,刘大人也不必紧张,本郡主今儿是陪六公主挑选画像来的,这一幅侍女图,刘大人根本没有见到过。”云潇笑盈盈的将匕首与火折子收起,秋水双眸定定的看着刘波。 这样清澈却冷静的目光,让刘波更是汗如雨下。 但见她一身素淡衣衫,黑发如云,笑容恬淡,明眸宛转――分明是个温柔典雅的少女,只是那周身的凌然气势,竟震慑的他双腿发软。 也罢,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不如,让这个霸道无理的上阳郡主,自己去烦恼吧。 当下便决心不再隐瞒,磕磕绊绊的开口:“这是……呈到永福宫的画像。” 云潇挑眉。代太后宫里的画像……为何会在西梁国主手里?是失窃,还是有意转送? 刘波心惊胆战的瞧着上阳郡主面色不豫,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又是疑惑,又是惊恐,又是无奈…… “那你可知……这画上的人是谁?” 刘波咬了咬牙,正色道:“郡主莫要怪罪,小的疑惑……这幅仕女图画的正是郡主本人,莫非郡主不知么?” v5 解救忻嫔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你说什么?”云潇大惊,几不可信的望着一脸肃然的刘波。 “这幅仕女图是小的亲笔,岂会认错?这是太后命小的,绘制上阳郡主肖像……” 疑问,越发深重。 为何……绮月的画像会在西梁国主手中? 她以为,找到了仕女图的来历,便能洗脱绮月的嫌疑……证明她,没有与西梁有染…… 却没有想到,这幅画本身,便是证明了,绮月与西梁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以为自己不会有所顾忌,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冷如雪……却没有发觉,她还是会担忧,会退缩…… 亲人之间的背叛,那疼痛如此沉重,流年易逝,却掩埋不了心头暗恨。 头一次,云潇乍然有些庆幸……庆幸绮月已死。 倘若绮月仍然存活,倘若她们再次相遇……是否会使姐妹决绝,无路可退。她怨恨绮月咎由自取,绮月责备她冷漠无情…… 常言道,慧剑斩情丝,她多希望此刻有一把,能斩断心头愧疚的长剑,让她能够公正严明的,正视绮月所做的种种劣迹。 还是不愿面对,不愿相信。 仰望绮窗之外的无尽苍穹,她暗暗期盼……凝烟,远赴西北调查西梁刺客的凝烟,早日归来。 “我知道了,今日之事,希望你我都守口如瓶……”云潇淡淡的说着,将画收好。 刘波诺诺,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六公主已选好了几幅画,命身后的莫得雍捧了,开开心心的送到云潇面前。云潇浅浅一笑,道:“不错,烦劳莫大人派人将画送到四方馆,送与文大人。” “姐姐说话一定要算话,若是事情成了,我和佩之定要重重的谢姐姐呢。”六公主甜甜的说了,笑靥如花。 云潇微微一笑,挽了六公主,步出图画院。果然六公主的管教嬷嬷已经在等她回宫,云潇便也不多留。 望着公主的銮驾渐渐远去,云潇微哂。 十三岁,真是一个不错的年纪,再过两三年,便可以择人许配。六公主并无母族,只得依附太后,这便是代家用姻亲笼络的又一筹码。 容舒玄登基这两年多,已在慢慢反抗太后一族的势力。他先是拒绝迎娶上阳郡主为后,又借由盐案、水利、查腐这三件大事,慢慢削去了太后身边得力的帮手。继而倚重石皇后的亲族,利用石氏外戚排挤代氏外戚,压制代家的势力。 他手段虽高明,太后却也是经历过风霜,颇有手腕的。 她手中的两张王牌,便使容舒玄不能轻举妄动。 第一张王牌,便是济南王留下的军队。以济南王与代家的姻亲关系,济南王意外身故后,他所带领的十万兵马中全数由代家接手。代家虽然缺乏将才,但这十万兵马作为济南王遗部,誓死效忠济南王,必然也效忠太后。 第二张王牌便是如六公主一般的皇族女眷了。太后掌握贵族们的嫁娶大权,众大臣不想自家女儿嫁的不好,便需要依附代家。六公主从小由太后看顾,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在上京贵族中享有美誉。将来六公主的驸马,必定是人中龙凤,用此手段笼络太后所中意的家族,必定是一劳永逸。 正在沉思,却见一道青色身影,惶急的奔向自己。云潇心中一动,收敛愁容,淡淡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陵春姣好的容颜上,带了泪痕与乌青,她死死拽住云潇的裙摆,语不成声:“郡主,我家小主……被皇后关进了尚方司……说是她丢失了皇后赐的孤山放鹤图,是大不敬……可是,皇后何时赐过什么孤山图?这莫须有的罪名,为何要小主来承担?” 尚方司乃是宫廷之中惩罚犯错妃嫔、宫女之地,形容简陋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于名声上有损。大周宫廷礼法森严,但惩罚妃嫔也多是禁足原居,若非罪大恶极,不能发落到尚方司。皇后还真是喜欢难为忻嫔啊…… 云潇皱眉:“皇后关押了忻嫔,你应去找皇后求情,为何来找我?” 陵春一愣,这才哭道:“奴婢方才去求皇后,皇后不见奴婢,而且将奴婢打了二十板……皇上又去了太庙祭天,按理儿三天之后,太后圣诞才能回宫。太后那里自然不能叨扰,余者,贤妃托病,德妃归宁去了,孟昭仪因小公主生病而焦头烂额,王婕妤素来与小主不和……再余者,也是在皇后那儿说不上话的。奴婢斗胆,来求郡主!” 云潇轻轻一笑,压低了声音,道:“陵春啊,你怎么就能断定,本郡主愿意为你家小主说话呢?” 陵春一滞,喃喃道:“因为郡主……为人心善,一定愿意的。” “心善是非多呐……”云潇轻描淡写的说道,“况且,我也犯不着为了你家小主得罪皇后。”淡淡一笑,云潇的声音越发喑哑,“不过我最好奇的是……陵春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帮你家小主呢?” “郡主……”青衣宫女脸色一白,继而勉强笑道,“奴婢不明白郡主的意思。” 云潇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碎银香珠流苏,淡淡道:“你自然是懂的……我帮忻嫔,你打算拿什么来交换呢?今日本郡主是乏了,且也要自己回去想一想用什么法子帮你……明日午时之前,我再给你答复。” 陵春未必是真心信任自己,云潇很有自知之明。 可是,她必须让陵春相信自己。 哪怕,用一些不一样的手段…… 将时间拖的久一些,或许她对自己能多几分真诚……就是怕,委屈了忻嫔。忻嫔性子有些柔弱,连自保的本事都欠缺,这样如何能在深宫泥淖中生存? 禁闭到尚方司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深宫之中的妃嫔若是这点苦也不能吃,就不必再生存下去了。她这样做,也算是为忻嫔好。 当下便定了主意,幽幽一笑,抬步回府。 v6 坤宁闹剧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一日晨起,便叮嘱了侍女,仔细为云潇梳妆了。 做了灵蛇髻,用犀角梳蘸了薄荷、香白芷、藿香叶、当归、茉莉混合的刨花水将如云长发梳了,不多时发干时,便是光可鉴人,且芬芳宜人。 再将发掠在头顶,用浅红、浅金的绸带编成双股,用缠枝镶珠双凤凰的发簪固定,再盘成灵动无比的形状,端的是高雅别致。 又在左侧发髻上插就一支赤金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长长的红宝流苏垂在肩头,显出云潇肌肤细腻雪白如冰雪。 一对珍珠明月耳珰随了头部的摇动葳蕤生光,端的是高雅雍容。 又择了正规的宫装来穿。 玫瑰红蹙金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大红二色广绫长尾鸾袍的裙摆上,错落有致的绣了上百颗莹润光滑的珍珠,华贵逼人。乳黄馥彩流云织锦缂花坠珠披帛逶迤于地,随风微微飘动,整个人似乎要展翅翩然而飞。 做的是晓霞妆。用的是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的“玉女桃花粉”敷脸,上等眉石细细画就了拂烟眉,唇上则是浅绛色胭脂点就,最后在两颊浅浅打上一层嫣红,仿若天边晓霞,瑰丽绝艳,便是姿容绝代。 妆毕,婢女们皆是笑赞道:“郡主果真是国色天香。” 云潇慵懒一笑,从妆台起身,慢慢步出门去,步履细碎稳重,摇曳生姿。 抵达坤宁宫时,正是正午时分。临近太后寿辰,皇后带领众妃嫔日夜操劳着办理寿宴,到了日间便也聚在坤宁宫里用了午膳,闲聊权作小憩。 云潇一向不乐意凑这种热闹,但身负陵春所托,便也逶迤而来。坐着也无事,便留心看着各位妃嫔的容貌,只见燕肥环瘦,各有千秋。 其中犹以德妃长相最为美丽,虽然生了一个女儿,但容颜依然像少女般俏丽。果然是容舒玄做太子时就侍奉在前的女子,端的是稳重端庄。 再次便是一个姓江的美人,出身不算高贵,容色虽美丽,却失了几分大气,且有些狐媚之感。 再论下去,恐怕便是孟昭仪,骨子里的文秀之气,使她看上去越发沉静飘逸。 众人言笑晏晏,神态轻松,然而也不失礼仪。皇后之下,并无正一品妃嫔,便由云潇坐在右下首。云潇对面,乃是贤德二妃,此刻正抱了三四岁的汾阳公主逗弄,公主正是喜人的时候,依依呀呀的说个不止。因多随德妃,面容上极为美丽,唯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容舒玄多些。 余者多是低位的妃嫔,坐在距离远些的椅子上,也都是三三两两的聊天谈笑,一众妃嫔其乐融融,语笑不绝。 皇后斜依了雕漆嵌玉八仙椅,正一脸淡然微笑,含笑看着众人,那保养得当的玉手轻轻扶额,果真招来了几丝若有若无的目光。 德妃笑道:“皇后娘娘若是疲累,且歇息一会子,这儿有我们来看顾,想来是无事的。娘娘玉体尊贵,不宜劳心劳力,为了寿宴忙碌了十几天,实在是难为娘娘了。” 德妃较皇后年长,资历本是众人中最高,这般温柔劝诫倒也不失礼数,皇后听了,轻轻颔首。 皇后优雅一笑,柔声道:“你们体贴本宫,是你们懂事。只是这次寿宴事关重大,本宫不想假手他人,最好是事必躬亲,做的盛大些,使皇上和太后高兴。” 这一篇话,既赞许了德妃等人又夸奖了自己,还成功的把众人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皇后说话滴水不漏的本领,果真是一日千里。 云潇抿了一抹淡然微笑,看着众人一言一语,果真热闹。也不知容舒玄天天面对这一群莺莺燕燕,会作何感想? 皇后向云潇笑了一笑,道:“郡主今儿倒舍得了你那香园十二景,踏入本宫这坤宁宫中。” 云潇轻轻道:“礼遇娘娘,是我的本分,并没有舍不舍得这一说。” 却听得一个俏丽的女声,脆生生响起:“听说郡主的天香园里,富贵奢华胜似仙境,本宫倒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瞧一瞧呢。” 上官绮月及笄时,确实在郡主府外扩建了一处花园,名为天香园,遍植奇花异草,兴建亭台楼阁,奢华精美无与伦比。她最爱在天香园中大宴宾客,饮酒作乐,十分快活。 另有香园五湖十二景,也是名动天下。 园内引水作湖,是为香园五湖。 东湖四面绿柳,两山翠色与波光相映,便名翠光湖; 西湖因有高楼夹岸,倒映日光,照在湖面上,便名迎阳湖; 南湖因有荚蓉临水,黄花满山,白鹭晴鸥,时来时往,便名为金光湖; 北湖因有许多白石,形若怪兽,高下错落,横在水中,微风一动,清沁人心,便名为洁水湖; 中湖因四围宽广,月光射入,宛若水天一色,便名为广明湖。湖中央造起一山,名为蓬莱,山上造楼台殿阁,金碧辉煌。 而十二景,更是奢华至极: 第一处是迎晖阁,因朱栏屈折,回压琐窗,朝日上时,百花呈媚,便取名晓日迎晖; 第二处是秋声轩,因其碧梧数株,流荫满院,金风初度,叶中有声,是为秋声如寒; 第三处是文安院,因隔水突起石壁一片,壁上的苔痕纵横,宛如天生一帽画图,便名为水岸丹青; 第四处是积珍斋,因桃李列成锦屏,花茵铺为绣褥,流水鸣琴,新莺奏管,便取名红香绿玉; 第五处是仪凤院,因四围都是疏竹环绕,中间却突出二座丹阁,便宛以鸣凤一般,即为有凤来仪; 第六处是影纹堂,因长溪中碎石砌底,簇起许多细细的波纹,水光反照,射入帘拢,便是枕簟上也有五色波痕,名为春睡枕簟; 第七处是清修院,因峰回路断,只有小舟沿溪,才能通行,中间桃花流水,便名为别有一天; 第八处是和明院,桃蹊桂阁,春可以纳和风,秋可以玩明月,是为晚花细柳,凝阴如绮; 第九处是绛阳院,有梅花绕屋,楼台向暖,凭栏赏雪,了不知寒。更有一条长溪,婉转如龙,金碧楼台,便定名细水渠。 第十处乃是落星楼,也是上阳郡主日常起座之所。建在林中深处,倚山而造,楼阁起伏,半显半隐,曲折华美,极人天之巧。外边望去,只见杰阁与崇楼高低相映;画栋与飞□,俯仰相连。或斜露出几曲朱栏,或微窥见一带绣幕;珠玉光气,映着日色,都成五彩。花木扶疏,帘栊掩映,画栏几曲,回廓宛转,天外有天,另开生面。 第十一处乃是极乐堂,便是云潇上一次开家宴的地方。 至于第十二处,众说纷纭,并无定论,但云潇以为,恐怕就是自落星楼俯瞰全府,自是感慨富贵无双,奢华难及。 不过,好歹都是自家妹子,不由得外人评说。云潇眯起双眸,淡淡看向王婕妤。 她生的肌骨莹润,容貌秀丽,一双水汪汪的杏子眼顾盼生情,望之是个妩媚的女子。近来容舒玄见她的次数多了些,便越发的横行霸道。 她也出身不错,是继忻嫔之后,第二个得容舒玄宠爱的人物。不过,皇家无真情,容舒玄待忻嫔用了真心,却不知对这个王氏有几分情谊?更何况,听闻王氏与皇后交好,也不知她这般出言挑衅于云潇,是否受了皇后授意? 但见她着了樱红对襟绡纱长衣,玫瑰紫蝴蝶穿花锦绣披帛,密合色纱挑线穿花凤缕金长裙,显出她身姿窈窕妙丽。 高雅的惊鹄髻上,最显眼的是那只金嵌花嵌珍珠宝石头花,足有碗口大小,珍珠颗颗晶莹浑圆,是难得的佳品。以她正三品之位,用这般大小的珍珠,似乎已是僭越了。 “郡主怎么安静了?想来郡主这一次回来,真是变化了不少,风韵上犹佳,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了呢。”皇后端了茶盏,轻啜一口,慢条斯理的说道。 上阳郡主的位分不过是正一品,然而她家的花园却远远高出正一品的规制,这早就是皇后心中之痛。 除此之外,皇后的胞妹脸上疤痕未消,恐怕今生都不能恢复原貌,她对云潇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代太后提携云潇而打压她,甚至废后传言甚嚣尘上,她心中早有不满。 前后种种,早就让她视上阳郡主为肉中之刺,几欲拔之而后快。 云潇笑了一笑,正要开口,王婕妤却又在一旁接口道:“可不是么?郡主先前率真无比,原先宫廷里众人对郡主可是避之不及,如今却都是趋之若鹜了呢。” 一句两句的,真当我上官云潇是锯嘴的葫芦啊? 皇后挑刺就算了,她好歹是正宫之主,你一个小婕妤算什么?上一次抽签作诗就已经惹我很不痛快了,这次还敢再来? 你这么嚣张,由不得我拿你开刀了。 v7 恩娘之绣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心里阴测测的想着,上官云潇嘴上却柔柔说道:“婕妤娘娘博学,都知道什么叫做趋之若鹜,还望不吝赐教。以本郡主正一品之尊,那些品级低的宫人,是否需要恭敬侍奉呢?” 王婕妤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妥,却也不肯低头,高声道:“宫廷规矩如此,上下尊卑不能忘记。” “本郡主当真是孤陋寡闻,原来宫中是有尊卑的规矩,”云潇幽幽一叹,继续放低声音道,“那,娘娘向我行礼,是存了尊卑之心,还是‘趋之若鹜’呢?” 王婕妤张了张口,竟是无言以答,众人也都停止了说笑,看向她们。皇后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云潇便朗声道:“娘娘似乎将尊卑礼仪与趋之若鹜弄错了呢,也不知是存了蔑视上位的心,还是才疏学浅,连成语都用错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当下便有人轻轻笑出声,王婕妤脸涨得通红,似乎想不出云潇会这般出言反击。 云潇笑的妩媚,闲闲的举了杯子品茗,刻意不去看她。 这些锦衣玉食不是人间疾苦的女子,还当她是那个莽撞任性的上阳郡主么?从今而后,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欺凌这个封号。 皇后又轻轻咳嗽了一声,王婕妤便起身向云潇下跪,放低了语气道:“妾身方才出言冒犯了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云潇起身扶起她,道:“又不是外人,别拘着礼了。回来跪坏了身子,皇上可又要找我算账了呢。” 正暗笑间,便有宫人来报,说云潇带的寿礼已运抵坤宁宫。 皇后笑道:“郡主总是有些奇思妙想,这会子又送了什么礼,快叫咱们一睹为快罢。” 云潇起身笑道:“不是什么贵重的礼品,只是难得罢了。皇后娘娘想看,叫他们抬来便是。” 宫人闻言而入,便将一幅围屏暂时安置在了坤宁宫中。 这是一匹真人大小的刺绣《观音赐福》。 几十年前,苏州有奇女子名恩娘,出身没落贵族,才华横溢更兼女工绝伦,一手绝妙绣工名动天下。 时人称她“恩娘之绣,针线细密,用绒止一二丝,用针如发细者,为之设色精妙光彩射目。山水分远近之趣,楼阁待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谗唼之态。佳者较画更胜,望之三趣悉备,十指春风,盖至此乎。” 她不以售贩为意,多为情致所至,即兴为之,其所绣者,寸帛寸金,在大周有价无市。如今她年岁渐老,目力不同以往,绣品更是罕见,流传至世的,不过寥寥数件。 然而这一幅观音图,却是她耗费了三年时间,精心绣制出来,精巧绝伦,栩栩如生。 利用璇玑宫在苏杭一带的势力,云潇打听到恩娘正为祈福自身做观音图刺绣,已完成大半,只留观音的脸部未曾完成,便派人找到恩娘。 恩娘终身未婚,却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流落在宁古塔,是她平生一大憾事。璇玑宫便远赴宁古塔,为她找到了亲人。恩娘感慨之余,便将按照云潇的要求,将观音的脸绣成了代雅青模样,并赠与云潇,表示谢意。 这一幅绣品,嵌在了一人多高的紫檀雕寿山福海纹的围屏之中,越发显得太后的肖像富贵高华,母仪天下。 皇后只是看了一眼,便赞不绝口。孟昭仪也仔细瞧了又瞧,赞道:“平、光、齐、匀、和、顺、细、密,无一不到,果然是佳品。郡主当真是有心了,太后势必欢喜。” 云潇淡淡一笑,道:“昭仪果然精通刺绣,点评很是精到。” 皇后似乎一直留意这边的情景,此时便笑道:“郡主,你且来,本宫有话问你。” 云潇依言走了上去,只见皇后用戴了祖母绿嵌金护甲的手指指向围屏,笑道:“快老实说罢,你这围屏,是不是出自苏州恩娘之手?本宫娘家藏有一幅她所绣的牡丹同春,似乎还不及这个精细,但针脚是错不了的。” “皇后果然眼力非凡。”云潇微微笑道,“这幅绣像,正是苏州的恩娘,花费三年寒暑,一针一线绣出。” 宫妃中有得知恩娘名声的,此时又都聚拢在这围屏前,细细的观看赏玩。 云潇一边与皇后闲话,一边注意了这些宫妃的动作。果见王婕妤也凑了过去,细细的打量着,脸上似有嫉妒之色。 众人都默默玩赏,突闻齐贵人一声惊叫,声音尖锐刺耳,顿时吸引了众人注意。 她叫的突兀,皇后蹙眉斥责道:“齐贵人是怎么了?” 齐贵人却是花容失色,尖声道:“皇后娘娘!王婕妤她……她将绣像污损了!” 云潇一个箭步冲上去,劈手推开围屏前的众人,看向观音绣像,急怒攻心,向王婕妤怒道:“婕妤,你为何要污损绣像?” 王婕妤迷茫的看了看齐贵人,又看了看云潇,讶然道:“污损?” 云潇冷冷一笑,道:“婕妤请仔细瞧一瞧绣像上的脏迹,莫非不是你所为么?” 众人都去看向那一幅围屏,一个个都禁了呼吸,再也不敢发话。 绣像上的代雅青,依然慈眉善目,依然雍容典雅,只是她一身白衣上,竟被生生印上了几个乌黑的指印,丑陋无比,狰狞可怖。 上好的一幅绣像,竟被这样玷污,恐怕是不能送出去了。云潇心中恼怒,便黑沉了脸,冷冷看向王婕妤。 德妃痛心疾首,皱眉斥道:“婕妤也太不小心了!这样多的脏污痕迹,一时半会如何能清洗下去?这绣像多半要毁了。” 众人纷纷围上来观看,却都哑然无声。 王婕妤这才发觉自己闯下大祸,惊慌的张了双手,然而素手纤纤,如何有脏污印记?她茫然失措,泪流满面,只有跪下向皇后哀声道:“皇后娘娘明鉴!妾身……妾身不知为何意外污损了绣像……” 皇后扶额不语,半晌才道:“先起来罢,你既无心……” 见皇后似有宽宥之意,云潇连忙上前一步,高声道:“皇后,请皇后为我做主。王婕妤损毁了我送给太后的寿礼,一定要严惩不贷!” v8 寿宴开席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德妃本想搀扶起王婕妤,听云潇如此说,便默默的收回了手去。 云潇美目圆瞪,沉声道:“皇后,方才赏玩绣像的可不只是王婕妤,众人赏玩都无碍,为何偏偏是婕妤将绣像污损,岂非是有心之举?方才婕妤还口出狂言不将本郡主放在眼里,这会儿故意弄坏礼物,根本就是肆意报复!本郡主苦心孤诣,费了多少心思得了这样一件绣品,不论是做工抑或寓意,可谓世间再无一物能与之相较!婕妤损了此物,绝不能一语带过,要好好惩罚才是。” 皇后脸一沉,向云潇道:“婕妤无心之失,郡主何必苦苦相逼?不过是污损了绣像,清洗一下便可无碍,何必要惩罚?” 云潇不怒反笑,笑容优雅妩媚,勾人心魄:“皇后如此偏袒,却是有失公允,如何能主持六宫事宜?”顿了一顿,幽幽道,“听说婕妤娘娘制备的寿礼,也是一幅绣品呢……是不是婕妤打算将我的礼物损坏,好让自己在寿宴上独出风头?” 云潇美目流转,一一掠过神情各异的嫔妃,再看一眼跪坐于地,面如土色的王婕妤,慢慢立起身,最后对皇后雍容一笑,道:“皇后主持六宫事宜,若是这一点子小事情也处断不公,只怕说不过呢。这般草率了事,本郡主第一个就不服,若是告诉到太后和皇上那里,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设想。”云潇缓缓踱步上前,目光炯炯,“皇后包庇纵容王婕妤毁坏太后寿礼,是处事不明,还是对太后不恭敬,绮月不敢揣摩圣意。” 这俨然是逼迫石皇后了,而皇后也是无计可施。而云潇气势强盛,步步紧逼,甚至拿出太后来镇压皇后,目的只有一个。 打击王婕妤。 她早就打听出来,王婕妤日常所用的护手羊脂膏中,添加了分量不轻的木犀花。 而婕妤为太后准备的寿礼也是绣品,只是不能与恩娘媲美。云潇奉上一幅比她的绣品更精美的礼品,她势必会伸手触碰。 而绣像上,早被她用特制的药水浸泡了一天一夜。这是凝烟拿手的本领,将紫苏、栀子、银杏、野葛等中草药炼制成药水,无色无味,可一旦遇到特定的物质会迅速变色,形状恐怖。譬如,木犀花。 因此,原本平整洁净的绣像,便只有在王婕妤的触摸下,才会赫然出现那一团团乌黑的玷污痕迹。 而王婕妤是皇后的心腹与盟友,若是她栽到自己手上,皇后势必会找她交涉。那么,以释放忻嫔为目的的这次陷害,便达成目标。 皇后脸色明暗不定,却终究淡淡一笑,道:“诚如郡主所愿,此事要如何收场?” 云潇目光如电,凌厉扫视全场。一众妃嫔果然都战战兢兢,云潇抿起一抹悲悯的笑意,看向面色僵硬的皇后,又看了看如蒙大祸的王婕妤,轻声道:“太后寿宴在即,不好动刑,不如先到尚方司,待之后再慢慢发落。” 王婕妤立时尖声叫道:“郡主,我是无心之过,郡主恕罪啊……” 云潇冷哼一声,道:“你是否无心,谁能得知?蓄意损坏太后寿礼,是对太后不敬,也是对本郡主不恭。何况只是发落到尚方司,并未说明惩罚,你不必忧心。待我禀明了太后,也许太后仁慈,能不惩戒于你,但是此事一笔带过,却是不能……也罢,你这就收拾一番,也好与忻嫔做个伴儿……” 代雅青治宫严谨,是出名的狠辣,若是寿礼受损之事为她所知,恐怕不能从轻发落。王婕妤人受些皮肉之苦倒罢了,声誉上却是损害匪浅的。 德妃素来宽厚,但因位次低于云潇,不敢出言劝诫,只好长叹一声,别过头去。 而皇后,似乎也猜到了云潇的刻意刁难,嘴唇轻轻颤抖一下,目光冷淡。 沉默了半晌,皇后终于开口,却是温柔无比:“也罢,这是太后的寿宴,郡主且高抬贵手,饶过婕妤。”顿了一顿,道,“等一会儿还有宫宴,就让婕妤为郡主罚酒三杯,如何?还有忻嫔,她刚有了身孕,沾一沾太后的喜气也好,便也不必叫她在尚方司了,一幅画也不算什么,也叫她去寿宴上瞧一瞧。” 果然是个精明的人啊。 一眼就看出来,云潇陷害王婕妤的目的所在。 你拿住我的人的把柄,我也刁难一下你的人,咱们势均力敌,分庭抗礼,这样才有趣么…… 用忻嫔换王婕妤,倒是两清。 云潇优雅的福了福身子,笑道:“如此甚好,皇后英明果断,本郡主感激不尽。” *********** 四月初三,宜祭祀、开光、祈福、斋醮、嫁娶、求嗣、起基、赴任。 代雅青四十岁寿辰的典仪,便正在这个天气晴好的日子。 容舒玄因南北通和,国家无事,便要尽一尽孝思,以博太后的欢娱,也好融洽一番对峙关系。 此时海宇升平,闾阎康乐,普天率土,抒忭腾欢,大有君民同乐之象。 京师九城街市,全扎了灯彩牌楼。自清和园行宫直至大内,沿路各铺户人家无不张灯结彩。还有金碧辉煌的各种台阁,争华斗丽,**不同。一般皇会,借着庆祝万寿为名作种种戏耍,中幡、高跷、走绳、耍缸,处处管弦,家家锦绣。 因为太后所居的永福宫,地方湫溢,特命大兴工役,重行建筑,落成之后,真是个碧瓦朱甍,洞房曲户,楼阁崔巍,亭榭深幽。 正中有堂,名为香远堂;堂前以白石为桥,曰万岁桥。其石莹澈如玉,桥上作四面亭,皆用新疆白木造成,与桥一色。 宫之西,有凌虚阁,高入太虚,身登其上,如入云际,可以俯瞰临安全境。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又有翠寒堂,栋宇显敞,不加矆,人入其中,畅适异常,真是个宏壮精巧二者兼备。 太后先在永福宫,受了朝拜,又至凌虚阁下赏花。阁之四面,皆设酴了牡丹,层级累叠,堆作屏山,高约数尺,垂帘设乐宫女歌舞侑酒。所歌舞的,皆是新制曲谱,悉由诸妃嫔,各运巧思,藻采纷批,制谱进陈,有左右垂手,批鸳鸯诸曲,都是从前所有的。 皇后又制成《霓裳羽衣曲》,共三十六段,命宫人歌之。共用三十人,每番十人,音节悠扬,声韵高妙,疑非世间所有。 酒半酣,太后出席游玩,联步辇而行。容舒玄亦以步辇相随,至太液池,凭栏而玩。 又至水堂中路,桥上少憩,命酒更酌,众妃起而上寿,诸乐齐奏。这太液池,亦称泰液池,乃是建章宫池名。 建章宫千波苑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余丈,名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 太液池边皆栽雕胡、紫择、绿节之类,其间凫雏雁子,布满充积,又多紫龟绿鳖。池边多平沙,沙上鹈鹕、鹧鸪、鹪青、鸿猊,动辄成群。 游玩过太液池,又入升平戏楼。此楼乃是皇后亲自督造,台高三层:上层设绳索机关,可垂至下层;中层台面有方形池孔,将上、下两层连通。下层台板下,中央与四角有五个地井,与后台地下室的一口水井相通,用以增强音效。楼中铺红挂绿,分外繁盛。一路行来,但见珠翠琳琅,奢华无度。戏楼门口摆放一对以金丝连络、青玉为叶、柑桔般大的琥珀为果实的宝石盆景,晶光闪烁,尤其耀人眼目。 太后含笑看过去,却一句夸赞也无。云潇心知她不想让皇后得意,便也绝口不提,只是扶了太后慢慢步上楼去。皇后早带了众妃嫔在楼上恭候,此时见了太后,个个都行礼问安了,方入座,便见六公主一身新衣,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口中甜甜道:“给母后请安。” 云潇见她神采飞扬,便笑道:“太后过寿,你玩的倒开心。” 自从上次云潇献舞,太后当了众人的面将玉钗赠与云潇,又驳斥了皇后,风向似乎有了微妙变化。 皇后一族本在容舒玄示意下日益壮大,却渐渐的明哲保身,安分守己起来,皇后对太后亦是恭敬有加。度其意,大约是代氏在朝堂与后宫都施加了不少压力,石氏只能暂且委屈求饶。 云潇已经听了不少传言。 众人似乎认为,太后不喜爱皇后,有废后重立之可能。若是石氏皇后之位不保,那么下一位皇后会是哪位闺秀?代氏家族并无女子入宫为妃,与太后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上阳郡主上官绮月。郡主前日救驾有功,皇家赏赐浩荡,似乎预示了郡主更蒙圣宠。更何况,郡主礼佛归来,仪态举止皆是大有进益,堪当皇后之位。 对这些消息,云潇只是一笑而过。但恐怕石皇后并不这般设想。 因而,这一次的寿宴,皇后当真是殚精竭虑了。 只是代太后依然不怎么买账。 v9 帝王落寞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受了云潇的玩笑,六公主也不恼,只是冲太后笑道:“母后,这次我给母后送一份大礼,好不好?” 代雅青慢条斯理的扶了扶脖间的福禄寿三色翡翠平安珠串,又品了一口茶,方道:“你能送什么好的?不过是些孩子的玩意儿,哀家老了,都玩不成。” “太后总爱取笑我。”六公主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娇声道:“母后且瞧着,待一会儿大家伙都奉上寿礼的时候,我一定叫母后大吃一惊。” 话刚说毕,戏楼上便安静下来,云潇抬头去看时,果然是容舒玄姗姗而来,身后居然跟着身姿窈窕的静贵人。 众妃嫔为着此次在帝后面前露脸,皆是精致打扮,端的是一肌一容,尽态极妍,此时眼睁睁的看着容舒玄带了静贵人来,不免都露出了些许失望。 容舒玄看到云潇,俊朗的面容微微一滞,随即向太后恭顺行礼。又有众人向他行礼,繁文缛节叙完,云潇正要回到自己座位,太后笑道:“绮月且别去后边了,跟在哀家身边,看戏也格外清楚些,坐在一处也好叙叙家常。” 云潇依言正要坐下,然而留意到太后微笑,心中一动,便觉不对。 戏楼虽宽阔,却也不能失了礼数,正中一把大紫檀雕螭椅子,当然是为太后而设;容舒玄已然成年,自然以他为尊,但寿宴中为表孝心,便以太后为先。而这一把大椅之后,便是两把竹节香檀雕花椅,并排而设,正是为容舒玄和皇后所安排。 云潇此刻正要坐在皇后的位子上,而右手便是淡淡含笑的容舒玄。 倘若云潇坐了,那石皇后该当如何自处?座次一事,可大可小,但无论如何,是云潇乱了尊卑礼数,落在有心人眼中,只怕还是问鼎中原的野心。 然,此时起身,则更是欲盖弥彰,更落人口实。 正在踌躇,却听一个温和低沉的男声道:“郡主今日的装扮倒是端庄妍丽。” 心底忽然泛上无尽的感激,顺势走到厅前的空地,俯身行了一礼,笑盈盈道:“绮月谢皇上夸奖。” 容舒玄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是落座不提,石皇后面容僵硬,然也仪态万方的坐在他身边。 早有懂事的宫女又添了一张沉香木圆雕如意纹椅子在容舒玄之后,云潇小心的坐了上去,将身后众人种种目光尽收眼底。 在云潇之后,坐的是各位公主,六公主又没了影儿,此刻众位公主都是文雅无比,或品茶或低声谈笑,似是没有注意到这一段插曲。 大周祖制,公主乃是正一品,爵位犹在贤、德两位正二品妃之上,因此几位公主之后,方是容舒玄家的莺莺燕燕。贤妃想来是将一切都看到了,眸子里隐隐是幸灾乐祸与未能得逞的懊恼。德妃则一派淡然,安静的端了茶杯啜饮,似是毫无所知。 低位的妃嫔没有资格登上戏楼,故而此时忻嫔等人都一一的退下。 容舒玄突然转头道:“静贵人有孕,就在楼上看戏罢,清静些。” 他此言一出,更是将众人焦点都转移到静贵人身上,再无人关心云潇险些占据皇后座位一事。 云潇正自庆幸,便听皇后温言道:“是。静贵人有了身孕,身份不比以往,就坐在上阳郡主原先的位子上罢。至于忻嫔……” 忻嫔微微一滞,连忙小步上前,轻声道:“禀娘娘,妾身今日不知为何神思困倦,想要提前告退,又怕扰了娘娘的兴致。若是娘娘应允,妾身这便回宫去。” 太后点一点头,道:“无妨,你有了皇嗣理应小心,就先回宫罢。” 于是忻嫔依言告退。平静的神色之中略略带了一丝惊惶,但是……云潇微一侧目,便见静贵人一脸的甜蜜,依依扶了宫女的手,自那下楼的妃嫔中走出,路过忻嫔的时候,唇边那抹不言自明的微笑使她暗暗心惊。 静贵人身份普通,也不甚得宠,无意间怀有皇嗣,自然焦躁高傲些,眼下以六品之身坐在一品座位,当然是欣喜非常。 不过,她虽是有福气的,却恐怕不大有头脑。 她出身低微,自然不能与石皇后相提并论,却比皇后先怀孕,皇后心中自然不能好受。怀孕之后越发张狂,更是犯了宫中大忌。固然母凭子贵,却也不知她这一胎能否安然生下,生下之后又能否得到容舒玄喜爱。一切都是未知,就如此狂傲,这般无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淡淡看向容舒玄,更觉心惊。他分明爱重忻嫔,却明知忻嫔在他离开的时候受了不小的委屈,此刻不是对忻嫔柔声安慰,反而是视而不见。 嫁给这样的良人……也不知道敏感多思的忻嫔,会不会因此更加落寞? 容舒玄似是察觉到了云潇的目光,也是轻轻抬头,安静的看了她一眼。 如青莲一朵上的露珠,在朝阳的反射下轻轻落下,晕开一湾极浅的涟漪……一如他往日的安静,与清雅。 云潇却扑捉到,他一向清明的目光里,似乎含了一缕层层伪装过,却依然显而易见的……戒备,与寂寞。 他为何要寂寞呢?分明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分明坐拥后宫佳丽,分明歆享众人的爱戴…… 这样让人心软的落寞啊…… 但是,他如何落寞,又与她何干? 心头突然一跳,云潇连忙收回目光,看向面前戏台。 正是落日时分,落霞将天边渲染得绮丽多姿,妖娆无比,也将正对面这一处平展的戏台铺陈出一片金色。 这时方惊觉,台上正是《浣纱记》的《采莲》一节,唱到“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棹船歌,花房莲实齐戢戢,争前竞折歌绿波,恨逢长茎不得藕,断处丝多刺伤手,何时寻伴归去来,水远山长莫回首”。 唱腔精到,表演到位,然而吸引云潇目光的并非是这一折戏。 而是那扮演西施的女子。 v10 盛世长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肢体透香,莲步小袜,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正是一个百里挑一的美人,云潇暗暗的看向太后,果然见她眉眼之中全是慈祥微笑,隐隐可见犀利睿智的光。 待这一折戏唱过,便听杨姑姑笑道:“传西施觐见。” 容舒玄似是漠不关心,偏了头向身边的内侍小声叮嘱些什么,皇后神色复杂,却还是笑着附和太后道:“太后可是要打赏?这一位西施乃是苏州驰名的角儿,名唤……” “皇后说笑了,那位是佩之姐姐,是定国公的女儿,如何是苏州的角儿呢?” 六公主不知何时蹦蹦跳跳的奔到楼上,语气爱娇,却是恰到好处的缓和了打断皇后话语的严肃氛围。 纤长的手指缠绕了衣带,云潇垂眸微笑不语。分明是苏州名角来演唱,临了却不声不响换成容佩之,号称事必躬亲的皇后却毫不知情。 恐怕不是皇后不用心,而是太后的势力远在皇后之上,能够不动声色的调换皇后手下的人。 太后这般举动,分明是给皇后难看,也是向她摆明了自己的势力。俨然是说,石氏意图取代代氏,蚍蜉撼树谈何易。 不过,还有一个更令人费解的问题,堂堂定国公之女,屈尊化身伶人,上台献唱,是否另有所图。 “你又在这里多事。”太后虽然是指责的话语,然而面容慈爱,分明不是训斥。 “太后可喜欢这出曲子?”六公主笑意盈盈,语态娇痴,“佩之姐姐可是我亲自请来给太后做寿的,她练习之时,都是我在旁陪伴呢,直瞒了众人,好教太后有个惊喜。” 六公主? 云潇心中一动。调换曲目演员,六公主断然没这个胆子,必然是太后指示。但借了六公主的公主身份,又兼她天真烂漫,皇后绝不能怪罪于她,反而还要赞许她孝心诚恳。 简单来说便是,石皇后被耍了一次。而她不仅不能着急,还得做出温良的模样。太后此举,果真是老到,皇后到底年轻些,面上已经有些动摇,却还撑着笑:“公主果然有心。” 六公主口中的佩之已然缓缓上了楼,步履轻盈,身姿摇摆,端的是弱柳扶风。离得近了,更觉她眉目如画,仪态婉然。太后挥手示意她到面前来,口中笑道:“几年不见佩之,出落的越发好了。定国公果然好家教,**的女儿这般多才多艺。” 佩之半低了头,俏脸微红。 贤妃此时悠然开口,笑道:“近日在京中流传了一首诗,气象宏大,端稳和平,名为《盛世长歌》,可是佩之妹妹所作?” 容佩之淡淡一笑,声音平稳端庄,道:“正是。”然而眉宇间那一抹自傲的神色,却是错不了。待她一字一句念来,众人更是惊诧: “盛世千龄合,宗工四海瞻。天心初吁俊,云翼首离潜。德望完圭角,仪形壮陛廉。徐鸣苍玉佩,尽校碧牙签。纶掖清光注,銮坡茂渥沾。文明诚得主,政瘼尚烦砭。右府参机务,东涂赞景炎。庙谟资石画,兵略倚珠钤。坐镇均劳逸,斋居养智恬。讴谣喧井邑,惠化穆苍黔。进律朝章旧,疏恩物议佥。通班三殿邃,徙部十城兼。申甫周之翰,龟蒙鲁所檐。地灵奎宿照,野沃汶河渐。首路龙旗盛,提封虎节严。赐衣缠紫艾,卫甲缀朱綅。海谷移文省,溪堂燕豆添。班春回绀幰,问俗卷彤襜。舟檝商岩命,熊罴渭水占。治装行入觐,金鼎重调盐。” 十五岁小女儿,便有境界如此,果然是才华横溢。众人交口称赞,连容舒玄似乎都微有得色,被这歌咏之事赞颂的骄傲无比。 眼见太后笑容和煦,云潇心中猜出了几分,便向太后笑道:“佩之妹妹才得十五岁,便德艺双馨,真真叫我们都是自愧不如了。太后一定要为她寻个好人家,好教珠联璧合,佳缘美满。” 太后冲云潇一笑,继而看了看六公主,道:“这孩子喜人,哀家看着就不舍得将她嫁出去。只是拔尖儿的孩子总不能埋没了,不如就让她嫁到楚国,做个王妃?” 容舒玄依然是温和随性,恭顺有礼道:“太后说的是。” 太后笑意更浓,转而向容舒玄道:“皇上可满意?” 容舒玄淡淡一笑,道:“佩之小姐也是我容家的女儿,嫁到楚国也算是门当户对。” 云潇此时向佩之笑道:“妹妹这一套曲子可是西施思念范蠡所唱,句句是情,字字带泪,却是柔婉不哀怨,温情不拖沓,当真是难得。” 佩之果然也是个懂事的,立时福一福身,有礼有节:“上阳郡主说的是。妾身自幼得家庭训导,要以国家大义为重,便像这西施,为国远嫁,饱受苦楚,然而最终与范蠡结成正果,实在是女中豪杰。然而妾身私下想着,西施到底是单薄女子之身,抛却爱人故乡,应对敌国君王,一定也会思念故国与亲人。因而这《采莲》中,相思之苦最难唱。” 太后闻言笑道:“佩之倒是个才女,典故上头头是道。为国远嫁确实要饱受苦楚,你可受的住这等苦?” “臣妾不觉得苦。”佩之盈盈一笑,如水般温柔。 定国公是容家旁支,虽然血缘并不相近,却深得先帝宠信,定国公本人也是八面玲珑,在朝堂上颇有人脉。太后大张旗鼓的命容佩之献技,一来能够压到皇后的气势……二来,无异于向容舒玄宣告,定国公是她的人。 连容家的公爵都为她所用,置容舒玄于何地? 云潇默默看向容舒玄,只见他眼神朦胧,若有所思,仿佛是哀愁,仿佛是隐忍,仿佛是绝望。 种种复杂的情绪流露在那双潭水般的眸子中,分外清晰凝重。 他其实,什么都懂,而且,比任何人都懂。 注:本诗出自《送郓州知府宋谏议》 v11 闺房来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扮演一个不甘于平庸,但没有足够能力反抗太后权威的皇帝,他很成功。就是不知道太后信不信他的伪装,能不能给他充足的时间与机会壮大自己的羽翼。 容舒玄,其实他过的很难啊。 不过,终究他对云潇有了几分心思,愿意为她解围,留意她的安危,倒也不负她为他百般的操心。 云潇微微一叹,扶了宫女的手,逶迤下得楼来。 但见池中千叶白莲花,香气扑鼻,映着月光,如同广寒宫会集群仙一般。池的南岸,列着宫女,齐奏清乐,池的北岸,列着教坊乐工,鼓板同敲,真个箫韶并奏,悦性怡情。遥望着卫观堂,香兰阁,月光如泻,假山玲珑,就是蓬来仙境,贝阙珠宫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仙境里也有这么多的尔虞我诈,人情淡薄吗? 太后的寿宴要做足七天,因此云潇暂时居住在寿康宫,这里是端惠长公主,也就是云潇母亲出嫁之前的住所,于她倒也有几分亲切。 正是黄昏,斜阳脉脉。宫里的人都愿意去戏楼瞧一瞧热闹,云潇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也乐得做个人情放他们去闲逛。一时间偌大的寿康宫里,只留下了她自己。 她随手抓了一把丁香末,往手掌大小的青花缠枝花卉如意香薰中添了,一缕淡淡的烟顿时突突从香薰的镂空中腾然而起。 她静静的抚摸着香薰光滑温热的表面,突然眉头一紧。 室内安静如常,只能闻见香料燃烧时嘶嘶的轻微之声,她的神经却迅速绷紧。 轻轻将香薰握于手中,装作不经意的立起身,一步一步向内室的帘幕靠去。她轻功不错,此刻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行走,一丝声音也无。 这样紧张,只因为她听到了,男子呼吸的声音。 她的房间中有人! 大步跃向床帐,右手将床帐猛然掀开,左手提着滚热的香薰就要往里倾洒。不料那一只手的动作比云潇更加迅速,稳稳的捉住她左手腕,香薰立时轱辘辘滚落于床,在玫瑰红撒金绣并蒂海棠的床单上撒下一迹清香。 然而云潇并未就此收手,右手手腕上缚的一卷丝帛猎猎而出,直击向此人面门! 此人并未预料到缠绕的丝帛,微一迟疑间,那一层层的白色长练早已系在了他脖颈之处!长练似有生命般,簌簌的又系在了手腕上,竟是将他绑的牢牢。 赞叹似的低头看了被束缚的自己,此人竟微微一笑。 云潇冷冷退后一步,秋水双眸一沉。 虽然来者莫名,但她却嗅到了熟悉的松柏和莲花清香,那是某人身上特有的味道。一向鼻子很灵的她,立刻判定此人,是文澈。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眸子清亮闪耀一如既往。 只是细腻如瓷的肌肤似是吹弹可破,高挺却略带秀气的鼻梁,以及薄薄菱唇,都是似是而非。他将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红唇微微勾起,戏谑的看着云潇安静的表情,而她脑中唯有两个字:邪魅。 纤足一抬,接住了滚落而下的香球。云潇幽幽一笑,道:“我倒是不知远客而来,有失远迎。” 卸下易容的文澈好脾气的嘟起嘴,笑容依旧:“郡主知道我是谁?” “楚国七王,君天澈。”红唇轻启,云潇轻声道。 幽深的眸子里赞许更浓,他这才笑了一笑,道:“既然知道,郡主这般束缚了我,却是何待客之道?本王可是冒了不少的危险,才能来探望你呢。” 他的气息炽热而魅惑,笑容明亮而绝美。 谄媚的说着,又上来蹭了蹭云潇的肩膀,意思很明确:把我解开。 云潇不为所动,只是闲闲的抛起香球,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淡淡的看着被白练捆绑,只能笔直站立的君天澈。 香球中漏出的丁香味道盈满狭小的空间,浓郁无比,似让人沉醉。醉人的幽香、凌乱的衣装、鲜红的床帐,这分明是浓词艳曲中最常描绘的场景。若是一般女子,早就花容失色,羞涩不堪了。 但以上官云潇厚脸皮的程度,这不过是小意思。 “王爷造访,是从窗子而入,与众人不同,我的待客之道自然也会独特一些。本郡主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收留了你,你也要领情啊。”她慢吞吞的说着,容色不改,心底却迅速盘算…… 这家伙,突破皇宫重重守卫,只身而来,是自信于自己武艺超凡,还是自负于云潇不会告发于他? 不论如何,他冒险入宫,突兀藏匿,必定不是简单的探望而已。 想起他的身份,云潇淡淡一笑。素手轻动,白练立刻解开,慢慢收回到她手中。 君天澈满意的舒了一口气,顺势倒在云潇身边,轻轻叹道:“不错,你这一手离错索的功夫,学的很是精到。” 云潇平心静气,轻声道:“王爷掩人耳目,只身潜入大周皇宫,本事也是不凡。” 他嘿嘿一笑:“过奖过奖,本王是担心你,也顺便测试一下这大周皇宫重围,是否能困的住我?” 云潇登时大怒,却按捺住心中情绪,只是懒洋洋的哼了一声,装作不经意的说:“看来王爷不仅本事大,胆子也大。” 君天澈懒洋洋的拍了拍枕头,郁闷的嘀咕了两声,似是被云潇的不以为意所惑,半晌才有些不甘道:“多谢郡主夸奖。” 云潇这怎是夸奖,这是惊叹。 大周皇宫把守森严,有三千侍卫守护内宫,一万御林军把守外宫,又有三万禁卫军留守京郊,随时待命,寻常人想要混入,可谓难于登天。 但却有人做到了,而且是自己一个人,而且是大白天,而且…… 他还是个异国人! 君天澈的本领,绝不容小视。 云潇轻轻一笑:“王爷辛苦而来,若是只想跟我说些客套话,如今说过了,可该走了。我的侍女不多时就会回来,到时候王爷被人发觉,可是不好。” 如莲花般清雅,却隐隐带着致命魅惑的英俊少年淡淡道:“自然不止是客套话……” v12 皇子隐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他手脚麻利的将如云的杏红绫挑金丝绣喜鹊登枝蚕丝被拉到身上,满意的又将枕头拍软,舒舒服服的倒下去,惬意的一叹。 工作做好,他才闷声闷气的问道:“我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 噗嗤。 云潇嘴里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他暖洋洋的裹着被子,软绵绵的开口,温吞吞的宣称,自己是来兴师问罪。 好像一只乖巧的猫咪,一边理毛,一边温柔的“喵”了一声。 毫无压力。 “哦……那么敢问王爷,所兴何师?所问何罪?”将茶杯放在桌上,云潇笑容好灿烂。 “你是怎么认出我是君天澈,又怎么调查起我的?”他好奇的往前挪了挪,笑嘻嘻的看向云潇,明澈的眼睛波光粼粼,仿佛一汪春水,直直看到人心里去。 但不知云潇,有没有看到心里去? 一月之前,楚国。 四个绝色妩媚的少女,半透明的薄衣下不着寸缕,在灯火下看的分明,个个是雪肤细腻,身段婀娜。将一个妖娆少年环绕其中,他衣衫尽褪,黑发散乱,露出雪白丝滑胸膛,胸前残留着一抹一抹胭脂的红色。 陈扬明入得内室,便闻见一阵扑鼻酒香,夹杂了花香与女子脂粉的气息,**无比。少女们吃吃的笑着,或倚或靠,依偎在少年身边,将床边的美酒美食一一送到主子口中,殷勤无比。 想也知这是春-宵无度了,他霍然睁大了眼睛,痛心疾首,大声呼道:“王爷!”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末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只恐、流年暗中偷换!” 慢慢将笔停下,少年紧抿了双唇,神色坚毅之中,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悲伤。丝竹之乐旖旎,女子低吟浅唱妖娆,撩人幽香四溢,水红色纱帐中的景致美好无边,朦胧之中,是致命的勾引。然而举目望向那春意盎然的景色,他神智依然清醒,阴暗的双眸更是沉沉的冷酷。 贴身侍卫见他住笔,上得前来,恭顺道:“启禀王爷,九都御史陈扬明大人来访,并未说明来意。” 陈扬明,是先帝重臣啊,多少年的信任倚重,哪怕是出巡也带在身边的爱卿……深夜造访,不知何故呢?他端详着自己潇洒凌云的笔法,悠然一笑,道:“请。” 只是这一个字说毕,他原本坚定清明的眸子,忽然朦胧氤氲起来。莹白双手轻轻扫过机括,沉重的铁门应声关闭,一幅幅侍女图随之展开,将这处精密机关,装饰成普通的室内墙壁。 谁能想到,这位醉酒不醒的王爷,一刻之前犹奋笔疾书,将一腔的悲愤慷慨付之笔墨。 而此刻,少年昏昏沉沉的自女子的香肩处抬起头,迷茫的问道:“谁?谁叫我?” 老人两鬓花白,老泪纵横:“王爷,你是先帝与先皇后唯一幼子,如何这般不知自重,与这些浪**子厮混在一起,荒废学业,不顾声名?” 少年讶然一惊,继而笑道:“老头子何必动气?来,这一个送你。既然来了,一同乐呵乐呵。”他顾不得少女娇羞的呼叫,将她推入了陈扬明怀中。 老夫子不妨,被那少女这样一撞,跌坐于地。少女却十分听话,伸出玉也似的双臂,牢牢环住陈扬明,嘟了红润小巧的唇就送上香吻,老人只觉急怒攻心,一口气上不来,蜡黄的脸涨得通红,咳嗽不止。 门外走出一个健壮男子,一身侍卫的装扮,见了此景,仿佛是见怪不怪了,搀扶起老人,道:“小人提醒过大人了,是大人不肯听告,如此见过王爷了,请走吧。” 陈扬明犹不死心,顺了顺气息,哑声道:“王爷,请王爷看在老臣面上,绝了这些恶习罢,王爷若能上进,是我楚国之福……” 少年却别过头去,转而狠狠压住一个艳丽少女,一时间,女子的娇喘浪啼压过了老人的哭泣。 一室香艳风流,老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缭绕的香薰依然不止,美酒的甘醇犹在唇齿间,少年却停住了动作,原本**满满的眸子,此时沉静果决。 身下少女犹在扭动,他却平静起身,道:“戏已做过,你们下去。” 少女们知趣的退下,想来这样的调戏她们早已见惯。 少年则一个返身,将床下一物取出,冰冷刺目的雪光荧荧,剑气逼人,手腕翻转间,行云流水一般的剑法做出,晃花了人眼。 陈扬明,谋略可行,但忠心太过,迂腐不堪,难以担当大用。 右手回转,宝剑横过,清冷剑气滑过气流,寒意逼人。 此时他地位不稳,毫无权力,一旦奋发图强,只是刀俎上鱼。 穿花浮云般的剑势流畅娴熟,收放自如。 他是先帝嫡子,只有伪装成**荒淫,方能在皇兄的血腥暴力手段中,求得一命。 清亮的剑刺中院内一块硕大无比的青石、入石三分。 众人皆以为他不思进取,其实只是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他回身抽出长剑,眼神犀利冰冷,带着烁烁的寒光。 终有一日,他会取回属于他自己的。 巨石上早已是斑斑点点的孔穴,是他练剑三年所留的证据。 皇位,他并不在意。 只是今夜这一剑格外暴烈,巨石上的裂缝渐渐扩大,发出嘶嘶的恐怖之声。 但是,他不能见它毁在别人手里。 “砰”的巨响,石块分崩离析,块块剥落。 皇兄暴烈乖觉,铁腕政策压制百姓,使民怨沸腾,绝非他所乐见。 石屑如飘扬的雪花纷纷飘洒开来,他却是瞬也不瞬,漠然看着一人多高的巨石迸裂成拳头大小的碎块。 三年,三年之内,他必定…… 剑气低啸,是这把绝世宝剑,也为他成就此功而兴奋么? v13 贴身追踪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取回皇位。 他慢慢回转身体,修长手指温柔的抚上剑身,冰凉,坚硬,而残忍。 保我楚国,一方国土宁静。 少年回复了玩世不恭的微笑,纯洁笑容之中,带着致命的勾引与诱惑。 他是毒,一定是勾人心魄而残酷致死的毒,潇洒不羁的外表下,是汩汩毒液浇筑出的心。 “恭喜王爷终于练成。”不知何时,院内多了一抹灰色身影,四五十岁,微胖,看似和蔼却是狡猾多谋。 “千绝七杀,是么?”君天澈淡然一笑,道,“苦练三年方练成七式,何来恭喜一说?” 白潜不以为意,郑重道:“听闻此剑法在中原,排名乃是天下第一,十年修炼而未成一式者多如牛毛,王爷以少年之资,已然练就,放眼天下恐怕再无他人。” “这又如何?”少年虽然笑容无懈可击的优雅,使人迷醉,声音却冰冷无温度,“我终究是个闲云野鹤的王爷,不问朝政。” 白潜笑了一笑,道:“过几日便是我楚国出使大周的日子,王爷若是有意,不妨一同前往。大周国富民强,乃是礼仪教化之邦,王爷游历一番增长见识也是好的。” 清澈的眸子微微有些迷离,声音也是飘忽不定:“我是楚国七王,皇帝的心腹大患,潇洒风流的王爷……如何能离开楚国?” 白潜缓缓自袖中取出一个白玉雕花的匣子,道:“王爷可以借了文将军的名字,易容而往。” 上京繁华,人烟稠密,九省通衢,盛世太平。 果然是与楚国不同的风光。他含笑一一看在眼中,记在心底。十六岁的少年,暗暗在心中设想,若他在楚国能够有所作为,一定要十倍强于这番繁盛。 然而在表面上,他依然是玩世不恭的态度,上京田野风光,日日流连;青楼酒肆,夜夜笙歌。白潜此次前来,本是为两国谋求结盟之谊,因而不多管束于他,若非十分重要的场合,也不命他公然露面。 直到那一日,大周皇帝邀请楚国使节团,前往西苑骑射踏春,算是半正式的接见。他不说欢喜,也不烦闷,只是将易容整理完毕,淡然的去了,也不与众人同行,骑了马独自闲逛。半月以来,虽见多了京华丰盛,却总是莫名意难平。或许,是怀念母后了罢。 慢慢从怀中取了一支紫玉笛。 这只用料昂贵的笛子,乃是君天澈父皇与母后定情的信物,两人成亲多年,互敬互爱,相濡以沫,却始终无子,便从低位妃嫔的子嗣中挑选一位记在皇后名下。 然而到了中年,皇后竟生下君天澈,排行第七。父皇爱如珍宝,却因为太子已然成年,且文治武功,未有不妥,便未废立太子。 彼时父皇已有几位新宠,待母后不似从前那般温柔亲密,但仍是相敬如宾。母后时常带了他,在自己的宫苑中,读书吹笛,也其乐融融。 他六岁的时候,母后病逝,便将这一管音韵郎畅的紫玉笛,交到了他的手中。 一转眼,已然十年。十年隐忍不发,十年卧薪尝胆,他是闲散王爷,只爱诗词,不爱政治,潇洒浪漫,狂放不羁。他以自己的放任自流,取得了暂时的信任,在皇兄的铁血统治下,如履薄冰。 愁思难解,却放浪形骸,这一身浮华,是他最好的避难所。 或许是这满目的春色,勾起了他对于童年的回忆,或许是这异国的风情,使他放松了警惕,那一曲清笛吹出了他最深沉的苦闷与抑郁。 《虞美人》。 是否真的有一位能与他共生死,同进退的女子,在他绝望悲愤,喊出“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时候,能举起宝剑,气势傲然,毫不畏缩,与他迎合道“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 他真的看到了,那一个银白骑装的绝**子。 她的骑姿英俊潇洒,率性自在,毫不做作。 她的笑容嫣然妩媚,风华绝代,见之忘俗。 她的气质优雅若仙,高傲孤然,端庄纯净。 他似乎是魔怔了,才对那个一脸稚嫩的小女孩说:“堂堂公主,竟不知骑射乃国本。” 那小女孩登时恼怒了,方才端起来的雍容架子立刻散了,反倒是那个年轻女子,悠然一笑,轻启檀口,温柔婉约,却是字字珠玑,气势不可小视。 她说,自己是济南王之女,愿与他比试。 而她,真的赢了,不论是骑马还是射箭,她都是淡然微笑,然而眼底的一丝落寞与决然,却还是被他看到。 他自负于自己容貌俊美,却忘了易容而来;他自负于身份尊贵,却忘了她本鄙视权贵;他一厢情愿的说出一箭双雕,却忘了,寻到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子已然很难,这个女子也心仪于他,更是困难。 君天澈知晓自己此次前来,所为绝非情爱,但这一刻,却的的确确是心动了。 但是,他所肩负的楚国重则,岂是一场无因无际的风花雪月所能大乱的? “成也易容,败也易容……”云潇也倒在软绵绵的被子上,淡淡一笑,“我见你的第一日你脸上的疤痕,长一寸二分,第二日就是一寸三分,倾斜的角度也有所不同……” “所以你就怀疑了?”美眸炯炯,君天澈好奇的支起身子,打量着一派闲适的上官云潇,“还派出至少三个江湖上的高手,日夜跟踪……连本王如厕沐浴,都瞧的仔仔细细的?” “不过王爷你的本事也不小么,身边高手如云,自己也是一等一的翘楚。”云潇不屑一顾的瞪他一眼,“而且,听说王爷沐浴之前必要饮酒,饮到桃腮薄醉,颊晕红潮,秋波慵转,鬟松钗乱……继而起履于留香之座,芳径漫穿;牵裾于响屦之廊,花阴浸拂。然后再携轻罗小扇,戏扑流萤一二,以寄芳怀。沐浴之后再傍妆台,芙蓉镜奁,天然妩媚。啧啧,回报给我的人,一个个都对王爷充满了爱慕啊……” v14 选择是你(收藏加更)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君天澈微笑着摆一摆手,笑道:“本王的出场,总是这么惊艳四方……咳咳,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是七王,难道不好奇我化装来到大周的目的?” “哦……”云潇似乎这才想起来,微微一笑,“恭喜王爷啊,我已经为王爷择到了一位如花美眷,她可是才貌双全蕙质兰心呢。王爷打算怎么谢我?” 君天澈的神色似乎迟疑了一下,半晌才微微笑道:“郡主的动作倒很快,我向你提议不过几日光景,就已经完成了。” “嗯……”上官云潇垂眸玩手指,淡淡道,“不过功劳并不在我,你要谢,尽可以去谢六公主和她身后的代太后。” 君天澈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神色沉静的云潇。 少女收起了玩笑之意,仿若玉雕的侧脸一丝表情也没有,长长的睫毛覆盖了晶莹的黑眸,一缕纤细的发丝绕在指尖。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叫做闺房之乐。 不由得脸上有些发红,更是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潇却懒洋洋的将发丝放开,起身道:“王爷走吧,从今日之后,你我就是敌人了。” “郡主?” 不看他惶然的神色,云潇轻声道:“你的七王妃,将会是容佩之,而容佩之是代家的人,所以,她势必会笼络你为代太后所用。” 君天澈一滞,松散在床榻的脊背顿时紧绷。 “至于我……我倒不怕你知道,代家是我的敌人。”云潇负手而立,神色沉顿,“所以今日之后,你我相见,便只有形同陌路了。” “你……”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踅起。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春草碧色,春水渌波,徘徊南浦,伤如之何!”云潇轻轻吟诵,幽幽一笑,“离别之歌已尽,也算不负你我交情一场……” “不……”君天澈茫然坐起,惊愕的在云潇脸上寻找忧伤,却一无所获,“我不会娶容佩之,如果……你不愿意!” 云潇惊讶的转身:“我为何不愿意?我与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是啊,你没什么好不愿意的……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闲散王爷,而且即将成为你的敌营…… 可是,我不愿意。 也许是所谓的迷惑,也许是所谓的沉沦,但是……伪装了那么多年,让我随心所欲一次……也好。 不想离开你,不敢想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千里。哪怕只是一个卑微的愿望,让你觉得,我还有利用的价值…… “你为何要与代太后为敌?”半晌,君天澈终于开口。 “她……”云潇想了一想,冷冷一笑,“杀了我的父亲。” 君天澈双手握紧:“你可确定?” 自然确定。若说云潇之前对绮月的话还有所疑惑,但听过汝阳王妃的心语,她确定,代太后便是杀父仇人。 望着云潇乍然而至的凄凉神色,君天澈心头一疼,只觉仿佛眼前都模糊起来。 这么张扬而怒放的少女,也会有如此忧伤的一面么? “她不仅杀了我的父亲,也间接害死我的母亲。最可怕的是……她收养了我,扮演一个完美的慈母。”云潇勉强镇定,“倘若我一无所为,便也不配活在这世上!” 君天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沉沉响起。 “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上官云潇霍然抬头,黑眸里氤氲一片,直叫人看不清内里:“大周皇帝为代家所制已有多年,他与我联手,希望铲除代家外戚……” 君天澈心头一跳,静静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来到大周,是为了寻求支援对抗你楚国的皇兄。与其选择江河日下的代家做后援,为何不依仗即将登峰造极的年轻皇帝?” 柔软的女声,仿若魅惑。 “我想你也暗中调查过大周皇帝的底细……现在你面临的是两个选择,第一,迎娶容佩之做你的王妃,同时投靠代家;第二,也是迎娶容佩之,但,明为代家效力,暗为皇上服务。” 上官云潇一字一字的说完,锐利的眸子划过自己纤白手腕。 “决定权在你。” 仿若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君天澈发觉,自己盯着那抹纤柔的身影已经难以自拔。 她分明在说着仇恨,说着阴谋,但她仍然在笑。 那是怎样的微笑啊,是隐忍,是自信,是君临天下傲视江河的笃定与从容。水红的丝绦长裙将她包裹成一朵最雍容的牡丹,仿佛全天下人的目光与注意,天然就应该集中到她的身上。 “我的选择是你。”他轻轻开口。 上官云潇一笑。 君天澈说完,慢吞吞的又缩进如云朵般柔软温暖的被子里。艳丽浓软的色调衬托他肤色皎洁细腻如玉,看上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是他不是孩子,他是一国王子,他所面对的不能是无忧无虑的惬意,只能是冷漠刺骨的厮杀。 “那就不要缩在被子里了。”云潇平声道,“起来,我带你去见容舒玄。” ******** 时已入夜,上官云潇将君天澈送入容舒玄的内殿,自己则慢慢退了出来。 她又帮他做成了一件事。 寻找国外势力的援助,使他铲除代家时,不致遇到腹背受敌的情况。 寿宴未毕,四处都还喧嚷。云潇慢慢行至太液池边,仰观淡月朦胧,疏星布列;俯视流烟淡沱,空水澄鲜,颇觉心旷神怡。 远远望去,只见回峦叠嶂,飞阁层楼,隐隐约约,看视不明,尚未见一盏灯火。 正在沉思,猛听得太液池对岸云锣一响,对面很远的树林里,放起几枝流星赶月来,便接着一个个的泥筒,接接连连,远远近近,放了一二百筒。那兰花竹箭,射得满园,映得那些绿竹寒林,如画在火光中一般远远的金阗鼓骤,作万马奔腾之势,穿绕满园,看得人目眩神骇。 不多时,四处的烟火放完,只见各处树梢上颤巍巍的挂起无数彩灯来,错错落落,越添越多,不一时,周围四面约有数千。树上的灯都点齐了,地上又舞出几百片彩云灯来,五色迷离,盘折回绕。锣声响处,舞出一条金龙,有十数丈长,飞舞如真龙一般。 少顷,不知何处舞出一条青龙,接着又是一条白龙,那树林里舞出一条乌龙,烟火光中,又舞出一条火龙,都是十余丈长,滚成一处,数十面锣声,闹得像惊涛骇浪,变幻烟云,甚是好看。又滚出几十个大大小小毯灯,在那云龙中间滚旋,引得那五条龙张牙舞爪,天矫攫拿。 这等奢华胜景,也唯有在皇宫之中方能见到。 云潇轻轻叩着白玉栏,口中低低的吟诵着什么。 杳渺的歌声传来,她却听到耳边,一个清亮的声音。 “奴婢知道郡主在想些什么。”陵春轻轻开口。 “哦?我在想什么呢?”云潇俏皮的踮着脚尖,回首微笑。 “奴婢不能说。但是……奴婢要告诉郡主,奴婢心里想的,和郡主一样。”陵春还是轻轻的开口,神色郑重,“叫小姐似乎更妥当,不过……若是没有因缘牵绊,小姐迟早也是一位郡主的。” “你知道我的身份?”被揭发了自己的身世,云潇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一脸安静的陵春。 “是。” “那么……我也只好告诉你,我知道你的身份啦。”云潇一点儿怒气也没有,反而悠然一笑,道,“这样子我们扯平了!” 陵春似乎没能想到云潇是这等反应,愣了一下,才笑道:“我早该猜到小姐这等精明的人……” “我是最近才确定的。因为你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能找到对的人,来为你家小主解围。”云潇含笑,“你就对你家小主那么忠诚?” “忻嫔小主是整座宫中,唯一对我好的人。”陵春正色道。 “唯一啊……那我对你不好,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云潇半开玩笑的说着,黑眸凝望毫无波澜的水面。 “因为只有你,才能达成我所愿。”陵春上前一步,淡青色裙摆扫过岸边圆润的小石。 上官云潇默然无语,只是安静的望着远处的灯火。 万千繁华,何时才能熄灭?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停了一会儿,云潇才转身,定定的看着陵春,“我还以为,你能说点特别的……比如说,不为人知的秘密。看来你是名不副实啊……陵春?还是……天瞳?”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使湖边喧嚷的气氛都安静下来。陵春后退一步,神色微微茫然,半晌才幽幽开口,道:“小姐误会了,我……并不能算是天瞳。” “怎么说?” “只有父母双亲都是天瞳族人,后代才有预知未来洞晓过去的能力。但我的父亲是中原人,我只继承到母亲很小一部分的能力,这能力也忽强忽弱。” 云潇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陵春,道:“无妨,我其实也用不着你的预知能力……我只想知道你母亲的故事,如果你愿意告诉我?” (咳咳~~惊喜的发现收藏破百,也算是小小的成就一件!特此加更,以兹鼓励!不过,还是要哀悼一番岫岫“所剩无几”的存稿,懒人写文,压力山大啊……当然,这样也是有好处滴!亲们喜欢那个男猪,喜欢什么情节,都可以告诉岫岫,根据亲们的口味,设置后续的故事发展~~最后,严厉谴责盗文的现象!本文是RN原创首发,谢绝任何转载!) v15 天瞳之谜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你不需要我的能力?”陵春讶然抬头。 几百年来,哪个得到了天瞳的中原人,不是如饥似渴的向天瞳询问,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邻人的**……人都是贪婪的,都想知道过去与未来,都想通彻世间的一切,从而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 为了最大程度的利用并且控制天瞳,他们想出了无数种邪恶的方法,威逼,利诱,毒打…… 而朝廷担忧无所不知的天瞳威胁到自身统治,更是铁血围剿…… 也正是因为如此,善良淳朴的天瞳才渐渐走向灭绝。 “我想做成的事情,为什么要问别人?就算你们有所谓的能力,也不能事事都说的对吧?更何况……”上官云潇不屑一顾的补了一句,她连上古神镜都问过,还不是一无所获? “更何况,据说这个是很耗费元气的……”云潇想了想,道,“你上次求我去救你家小主的时候,气色很差呢。” 陵春怔了一怔,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陵春是自愿为她贡献出自己的能力,孰料这位盈盈少女,居然对她的能力并不觊觎。 这就有点意思了……不过也难怪,若是平常之人,也不会有这般的魄力。 眼前这位巧笑倩兮的少女,分明是慧黠无双,却不懂得利用天瞳来使自己事半功倍,而她不愿意用天瞳的原因竟然是……担心天瞳因此受累。 她是天生蠢笨呢,还是大智若愚呢。 陵春自己也无语了。 她虽然是天瞳之女,却也看不出眼前这个上阳郡主的过去与未来。 仅有的零星而混乱的片段里,陵春只看到她搂着真正的垂死的上阳郡主,泫然而泣,痛不欲生。 再往前,似乎是一群白衣若仙的青年男女,在竹林之中练剑,竹叶纷飞,翠绿与洁白相映,少女真诚的笑靥动人心魄。 无边无际的绿色,清幽静谧的山间,潺潺流淌的小溪……多么令人神往。而她就住在这令人沉醉的仙境…… 陵春不知道她是谁,却有一种直觉,她值得信赖。 周身萦绕的恬淡从容却傲然不羁的气势,是陵春从未见过,也不禁深深崇拜的。 直到今日,她将忻嫔送回宫中妥善安置――忻嫔从被皇后软禁到解除禁足,这短短几天,消瘦了不少,也沉默了许多,整个人仿若耽惊受怕,楚楚可怜――电光火石之间,陵春突然在脑海中看到了,这位与上阳郡主形容酷似的女子。 她手持长剑,黑发飞舞,潇洒翩然似要御风而去。而她面前,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将精美绝伦的宫殿化为灰烬。炽热而血红的火光在她黑眸里暗淡,而她,则是淡然一笑,遥远,傲然。 她的眸子里有些孤寂,有些落寞,有些疏离。 可是她却在笑,笑的那么美,那么让人窒息的美。 陵春自诩入宫多年,见过太多的美人,却没见过那样的美人――迟疑片刻,她霍然明白,那是血海深仇得以偿还的快意,是痛恨蜕变后的坚定。 那燃烧着的宫殿,楠木为柱,赤金为龙,盘绕曲折,夭矫如生――不是永福宫,又是哪里? 按捺不住的狂喜从心口传来,陵春再也不愿迟疑,转身出门。 “若是小姐不嫌烦闷,陵春愿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你听。” ************* 陵春的母亲叫做落纱,是滇西天瞳族人当中,天资顶好的一个。她年少时随着家人离开故土,辗转来到了大周。 父母家人被居心叵测的中原人先后抢走,而她,被卖到了大周朝最煊赫的家族之一――江宁代家。 那时候的落纱,年纪虽小,但超强的预知能力,使代家人对她如珍似宝。懵懂无知的落纱被这些宠爱与尊重所收买,一次一次的动用她的能力为代家做事。 她知道了代家政敌的丑陋秘密,帮助代家整垮了敌人。 她预言出帝王的喜好偏爱,使代家在朝堂如鱼得水。 最重要的,是她预言出,代家的一位少女将问鼎中宫,成为皇后,以至太后。 这个消息震惊了代家上下,而落纱预言的那位少女,正是当时不被长辈宠爱的代雅青。 作为庶女,母亲出身卑微的代雅青,在豪门大族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下人的刁难奚落时而有之,她自己也没有享受多少小姐的待遇――但因为这个预言,使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十四岁的代雅青,一夜之间成为代家最尊贵的人。 而一年之后,落纱的预言成真,代雅青嫁入宫中,获得了先帝宠爱。 也正是凭借了落纱的能力,代妃一步一步在宫中站稳脚跟,最终成为六宫之后。 代皇后的日子正顺风顺水,落纱却又感知到,一个敌人,正日益强大。 那就是代家的挚友,济南王。 彼时的济南王,战功卓著,为人又和善正直,得到先帝的信任,甚至娶到了先帝唯一的胞妹,惠平公主为妻。 烈火烹油一般的显赫尊贵,也让代家人的确有些担忧。代皇后因此命令落纱,查看上京贵族当中,有谁能助她一臂之力,将济南王夫妇除去。 那时的落纱,因为屡屡动用天瞳的能力,身体日渐衰弱,预知的能力也逐渐衰退,但她本着为代家尽职尽责的信念,依然如故。经过数月的查看,她终于发现,汝阳王容斐,是可用之人。 代皇后掌握了容斐不为人知的秘密,顺理成章的利用他除去了济南王。王妃也随之病故。 完成了这一件事之后,落纱的病情,已经越发沉重,预知能力几乎消失,太医说,她活不过半年了。 于是,代皇后便应了落纱的请求,将她放出宫外。 落纱在宫外修养了一段时间,身体却意外的好了起来,她隐瞒自己的身份,嫁人生子,生活虽清贫倒也平安幸福。 殊不知,落纱虽然离开了皇宫,代家的眼线却一直在监视着她。 距离代皇后放她出宫仅仅过了两年,代皇后又将她召了回去,原因只有一个:皇后常常心痛难安,太医也无从下手,希望她用天瞳看一看,这是什么病情。 那时的落纱,已经不像少年时那么单纯,她也懂了人心的险恶。她深知,自己被放走,是因为代皇后知道她命不久矣,对自己不构成威胁;但若自己仍然健康,那么等待她的命运,不是继续为代皇后铲除异己,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她的夫君与孩子都在代家人手上,即使再次动用天瞳对她有性命威胁,她也只能照办。 可是,就是这一次的天瞳开启,让她发觉,代家的终结者,已经日渐强大。 那就是济南王的两个女儿,云潇,绮月。 落纱深知,自己若是如实相告,这两个小女孩将从此丧命。彼时的落纱已为人母,自然疼惜来之不易的生命。 但,若不如实相告,岂能瞒过犀利睿智的代皇后?她不得不顾虑到自己的夫君与孩子。 于是,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告诉代皇后:“汝之宿敌……乃是济南王长女,上官云潇。” “一个四岁稚女,便能成为我之宿敌?落纱,你不要欺骗本宫,本宫手里还有你孩子的性命呢……” “皇后若是不信,可以……可以将她杀死,之后皇后的心绞痛自然会减除!” 代皇后将信将疑的,下达了一道密旨。 “捉济南王长女,断其双手双脚,剜其双目,哑其喉咙,毁其容貌,剖其心肺,再杀之。” 上官云潇听至此处,暗暗心惊。 “你的母亲,她欺骗了太后……就为了救下我们姐妹的性命?” 陵春轻轻皱眉:“她只能想办法,把伤害减少到最低……幸运的是,太后相信了。那时的济南王长女,英明果决,才四岁就有了很高的才气,而次女的才华则暗淡一些……但其实,一个是年少**,一个是大器晚成……代太后种下的前因后果,最后反而将自己和她们姐妹的命运联在一起……” 上官云潇沉沉的舒了一口气,道:“所以,我们姐妹都是太后的……宿敌。” 陵春挑一挑眉,突然顿悟:“其实你是上阳郡主的姐姐,对不对?那个被我娘无奈牺牲的姐姐?” 云潇淡淡道:“是。我被人救下,在世外之地长大……只是你娘的谎言并没有多少用处,因为太后随后也暗中下手,想要结束上阳郡主的性命。” “其实命运变化都在须臾之间,”陵春幽幽一叹,“未来也不是一成不变,我娘做了一辈子的预言都很灵验,但这一次她错了……你们姐妹的命格相克,两人都存活的时候虽然能压制代雅青,但效力不大……唯有只剩一个人的时候,才是代雅青真正的死期!” “她出手杀了上阳郡主,殊不知这是将自己推上绝路!” 陵春双目炯炯,清甜的嗓音落地有声。 v16 诡异春梦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霁月光如练,盈庭复满池。 白衣少女悄无声息的跳跃、降落,衣袂翩然,笑容幽深。素净的月色洒在她光洁的额头,沉静深邃的眸子熠熠有光。 一带萦纡山径,都铺着三尺方砖,旁衬五色石子,漫成花样。她缓缓绕过玲珑曲折的太湖石,凭高下望,只见寒树重重,夹着许多亭台楼阁。再往那石寻路上去,那山路便渐渐窄了,两旁都是松树,意境幽峭。 再穿过松林,方见一片粉垣瓦屋,从墙头露出千百竿翠竹。她信步而入,只见院中遍是竹阴,竹间一条甬路,小溪如带,水声淙潺,清如泻玉,汇到低处,便见一汪碧潭,碧鳞鳞的更见清澈,水中荇藻游鱼分明可见。 她停留的这一处所在,正是璇玑宫最隐秘的,翠水池。 少女敛衣缓步,静静的走过水池,停到那一面造型古朴的巨大石镜之前。镜上满镶的陈旧的红宝石,此刻幽暗的发光。 如血的暗淡幽光,随着水波纹轻轻晃动。 水波映出她的面容。身姿窈窕纤细,肌肤细腻莹润,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灵动的双眸恰似秋水寒星,眸光潋滟,夺人心魄。最令人难忘的却是那从容淡然,恬静而笑的模样,仿若天下,都握于她手。 如今这双明眸,却含了一缕不易察觉的惊惶。 一向是悠然浅笑,自在从容,今日却在这一面上古神镜前,心生畏惧。 犹豫了片刻,她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朗朗明月。 不,她不能迟疑。上古神镜,一年唯有一次开启的机会,若是错失此次良机,她还要再等一年,才能知晓自己渴求的答案。 神镜可通古今,达天地。 “青阳虚映,耀日回灵。 摧奸灭试,万魔束形。 伏御帝前,罔有不恭。 元始集神,天地交周。 神光照夜,阴翳俱收。 万神降格,扇景乘飈。”《一日三朝卫灵咒》 她虔诚的跪地祈祷,一字一句的念过,声音清冷,语调平稳。但平日总带在嘴边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已随着这一句句诡异绝伦的咒语而化作恐惧。 好容易念完,她挣扎着伸出手…… 轻轻按在那一面陈旧却威严不减的镜子上。 “上古神镜,请告诉我……我的身世。何以髫龄稚女,却有改辟天地之相?” 她的手莹白剔透,在水磨镜子的表面留下一层淡淡光晕。 她自然是知晓自己的父母祖籍,但她要问的,却是掩盖其下的…… 命运! 传说,她出生那一夜,济南王府上空,红光缕缕,结成龙纹,照耀天空,游漾不定。而紫薇垣中,主日的第二星,即为帝皇之星,却不复往日赤色,而光焰忽明忽暗,摇晃不定。那一道赤气,直冲霄汉,整个上京,皆被笼罩。 天降异象,司天监却认为,此乃三星明清气朗,国家和平昌盛之兆。 但民间却有高人,称之为“垂象主兴亡”。 兴亡,何为兴,何为亡? 这谶语,又将应验在谁的身上? 镜子上忽然如水波一般出现了晃动,她连忙屏住呼吸,凝神去看。黯淡的表面如云似雾,晕开了一层层模糊的画面。 少女的眼睛里,有一丝兴奋,也有一丝不安。 她贸然开启神镜,只为询问她的身世……是否违背了大忌? 然而镜子中的影像越发清晰,甚至,她已经看得清,这一幅幅画面,似乎是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 她仿若已在这一处宫室当中,耳边甚至听得到更漏的声音,还有女子低声的笑语。 但见绣帘飘动,锦帘高张,煌煌银烛,香焚如麝。 好一片旖旎的夜色风光。 一位年轻的女郎,正轻解罗带,慢除翠环,斜倚枕上,脸庞虽看不清楚,却模糊认出,端的是窈窕玉质,娇羞柔媚。她身边一个壮年男子仰卧于榻上,若醒非醒,呓语不断,也是袍服不整。 却见女郎卸妆完毕,甜笑不停,慢慢趴伏在男子身上,娇媚之态难以描摹,口中笑道:“表哥,今夜陪我……” 少女心中一滞。 她要问的,是自己的身世,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这样巫山**的情景! 她自诩博闻强识,屡屡下山时,也探访过青楼酒肆,却从未见识过这活色生香。 仿佛都闻得到醉人的甜香,还有女子的轻喘低吟。 手一颤抖,便见镜中的人影一晃,几不可见。少女勉强镇定心神,继续将素手按于镜子。 却见画面一转,隔了一处帷幔的同一张绣榻上,还有一对男女,御床而枕。 锦帐内,灯烛辉煌,兰麝烟蔓,鸾颠凤倒,正在情浓之极。同样看不清容貌,但见那男子年纪长一些,相搂怀中女子,云驰雨骤,绣帐乱摇。女子已是云髻松坠,两腕难抬。 女子呻吟,伴着男子的粗重呼吸,在静谧的夜里,煞是诡异。 这又是为何? 她一震,手不由自主的缩了回来,离开了她的意念支撑,上古神镜中的画面立刻暗淡,随即消失不见。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关闭了神镜,连忙再将手按上,但却毫无动静。 月色已经转淡,一年一度的开启神镜的机会,被她错失。 但她花费了半日功夫,却根本没问到自己的身世,反而被迫看了一场四人春宫。 少女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双拳紧握,眸色已暗。 “你妹的上古神镜,竟敢哄骗我上官云潇!”她一向清冷孤高,此刻被神镜糊弄,自然心中不爽,怒气上扬,恨道,“明日便将这劳什子砸了,免得贻害人间……” 却听得一阵洪亮的声音,乍然响起,在耳边震响:“痴儿!泱泱上古神镜,岂能蒙骗于你?” 少女瞠目结舌,一时默然! 的确,这是流传千年的神镜,在世间受万众敬仰,如何能蒙骗世人! 但……这镜子中显示出她身世的玄机,她又要如何参透? “呼……” 一头冷汗的上官云潇,挣扎着从被子里爬起。 又……做这个梦了么? 一张床榻上的两对男女,鸳鸯交颈颠鸾倒凤…… 让她很困惑,也不知如何是好。从她十六岁时贸然开启了璇玑宫珍藏的上古神镜之后,这个如真似幻的梦境便时常出现在脑海。因为内容的特殊性,她也不好意思跟其他人讨论,疑云久久徘徊,难以消散。 从她进入上京,便再没有做过这个梦,但昨晚与陵春的对话,让她重新与这场活春宫不期而遇。 懒洋洋的瘫倒在床榻上,上官云潇看了看时辰,天色已蒙蒙亮。 今日是代太后寿辰的第二天,按理应当是内宫嫔妃与内命妇展示寿礼的时候,不知道她的那架绣屏修复的怎么样? 也不知道她特意请出易初寒的大驾去岩居寺,要回来太薇的家信里是什么内容? 日间,有贵族男子参加的骑射大典在西苑举行。云潇本打算继续硬着头皮去陪着女眷们听戏赏花,但容舒玄居然带来了口谕,要上阳郡主同行。 同行就同行吧,骑马总比听戏要好,天晓得她经过昨天的一场大戏,早就失去了看戏的热情。 于是利索的收拾了,直奔西苑而去。 时已暮春,早已温暖。云潇骑了马一路走到一处平地,绕过曲折游廊,见前面一片粉垣瓦屋,从墙头露出千百竿翠竹。早有内侍迎了上来,说容舒玄正在其中大宴宾客,正是热闹。 云潇便下马,径自而入。只见院中遍是竹阴,竹间一条甬路,用五色石子堆成,漫了许多花样。正面五间精舍,三明两暗,别有复室。后院两大株玉兰、木笔,紫白交映,开得都似花桑。淡淡的酒味飘来,似乎是“念奴娇”,这是上好的陈香女儿红与其他名酒巧妙勾兑而成,气味芬芳,味道绵软,但后劲却是强烈。 一时之间,闻见那若有似无的酒味,云潇微微有些失神。这样好酒,倒叫她想起纵马草原的日夜。 大约是十五六岁光景,云潇曾游历到过西域附近。遇上了一支约五六千人的柯克族人,他们自称为西夏旧部,在夏朝灭亡之后,便游牧为生。这些柯克人及其热情豪放,赛马、饮酒,皆是豪迈旷达。云潇倾慕他们的豪气,便互相引为知己,一起策马狂奔,月下拼酒。那三四个月,日子倒是十分快活。 那时的酒,烈而烧,虽没有这“念奴娇”的清醇甘香,却也回味悠长。 那时的云潇曾豪情放歌,向他们笑道:“这样好酒,这样好月,云潇先干为敬……” 柯克部落的年轻男女,大笑道:“云姑娘当真爽快……” 左不过一两年时间,似乎就是物是人非了。 那些星月、草地、牛马,似乎已是另一个世界,叫她难以触摸。 小内侍引着云潇一路进入庭院深处,忽闻水声淙潺,清如泻玉,原来是一道瀑布自山腰曲折而下,直注至下面荷塘。那段荷塘水面甚广,中有一道柳堤,从雁齿桥度过,直行至柳堤南面。陡见岛屿中间水阁高峙,一路走上去,那水阁虽不甚高,却甚宽敞。前后七间三卷,左右又各贴五间横厅,面面都是绿窗油幔。 此时正是晨光无限,水鸟翻飞,花影波光,神怡心旷。 终于进了水阁,果然看到容舒玄会同了二三十位男子,正在饮酒作乐。一般来说,这种场合不会有女客,但容舒玄既然刻意要她来,她也略猜了一二。 要上阳郡主咸鱼翻身,首先要堵住这帮贵族们的嘴巴。 于是欣然落座,向正在自得的容舒玄笑道:“皇上好兴致。” 容舒玄点一点头,黑眸里微微闪过一丝微笑,道:“郡主也来了?也好,朕带着众位大臣骑射了一个上午,已经有些困乏。郡主来了,也好给我们解个闷。” 这话说的很轻佻。宴席上解闷的人,多是身份卑微的戏子或风尘女子,岂有贵族女子来解闷的?云潇轻轻一扫宴席上的宾客,立刻心里有了底。 这些人,大多是严苛的保守派,对上阳郡主“风流放浪”的名声不以为然,或者是朝廷当中的中立派,认为上阳郡主一介女流,不足道也。 瞧瞧他们看她的眼神,一个个要么**,仿佛上官云潇的美貌和妖娆除了用来伺候男人,就不会有别的用处;要么深恶痛绝,认为此等寡廉鲜耻的女子绝不能存活于世。 好吧,让她想一想,有什么方法能够惊世骇俗并一鸣惊人,让这帮人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呢? 容舒玄转着手里的酒杯,神色颇为自得,也有几分玩味。 眼下的上阳郡主,性子仿佛变了一些,从前她总是冰冷之中带着妩媚,高傲当中带着刻薄,让他不愿意去接近。 但是现在的她,悠闲之中多了一丝慧黠,让他忍不住想要去逗一逗她。 看她一脸笃定而从容的接受他的“非难”,他心情会莫名的很好。 这一次给她出的难题,她要怎么解答呢? 云潇双手拨弄着案前的茶盅,淡淡一笑:“皇上说的是……那就让我为皇上献一幅字,解一解烦闷。” 容舒玄挑一挑眉,似是十分惬意:“请。” 云潇轻移莲步,慢慢行至水阁正中,早有内侍搬上一架小几,又安放了笔墨纸砚。 上一次的作诗风波,让她早有防备,这些日子着力练了字,看上去与绮月有八分相似了,倒也不怕被众人识破。 于是干脆利落的做豪放不羁状,左右开弓,各执一毫,俯身便写。 v17 忠诚于君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上阳郡主上官云潇,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奏为奸相窃操国柄,外藩赎乱朝纲,伏沥愚忧,仰祈圣鉴事:臣闻万乘之尊,威权不移于群小;九重之遂,聪明不蔽于签任。故欲治天下,必先择人。欲择人才,必先正心。欲正其心,必先清君侧。 此微臣才伏草茅之时,固夙夜不忘,思得陈一时之愚,以报皇恩于万一也。今陛下不弃鄙陋,侧臣请阮,目击权臣僭窃,不敢不以窥管之见,谬为越礼之谈。 窃见首相代镇方、石中塘,中外交通,上下侧目,舌摇簧鼓,指人主若耍孩;屠戮剑锋,毁官民如草芥。官爵之升迁,视金钱之多寡;刑狱之出入,观贿赂之有无。腹心暗结于掖庭,爪牙密饰于朝左。陷尽忠良,固彼党羽。种种凶恶,擢发难书。臣固知投鼠忌器,不敢以怒螳当车。第恐政事日非,奸谋愈炽,将来有不可知者。故不避斧钺之诛,以请雷霆之击也。如果臣言不谬,伏祈陛下旨下廷尉,明正其罪:或风邈荒,或质斧钺,举朝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激切屏营之至,谨奏。” 这份奏折的意思,翻译过来很简单。就是说,我上官云潇,看到了朝廷当中奸贼当道,朝纲已乱,所以上奏,希望皇帝启用忠良,废除奸臣。如果皇上觉得我说的对,就听我的整治朝纲,如果觉得我说的不对,就把我给废了。但是,无论如何,如果纲纪能正,那么就是天下大幸了。 道理很简单,谁都会说,但是上官云潇这般大刀阔斧的,当着几十位大臣的面写出来,无疑是郑重的宣告,她忠于自己。 容舒玄平静的脸上,居然有一丝丝的动容。 “众位爱卿,对上阳郡主的这奏本,有何见解?” 代镇方,是代家目前的族长,大周右丞相;石中塘,石家嫡出子孙,大周太尉。 代家原本是功臣宿将,名门大族,仗了军功,抢占土地,争夺人口,几乎可算富可敌国。之后又与皇族结亲,以裙带关系争夺权利,获得更高的权力和地位。代太后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也召父兄入参大政,掌握军政大权。因此代镇方作为太后之兄,早就是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至于石中塘,乃是石皇后之叔父,专擅朝政,结党营私。他本人又嗜饮酒,爱女色,擅赌博,专横凶纵,阴狠毒辣,见者无不“侧目切齿”。他曾任清州太守,在他任期,吹牛拍马的佞人升官,直言极谏的勇者遭害。石皇后最近不得势,他气焰虽然渐灭不少,但影响力依旧有增无减。 上官云潇这一封“清君侧”的奏折,无疑显示了她坚定的立场――远离外戚,拥护皇帝。 “郡主的文采越发好了……费大人觉得郡主的想法怎么样?”容舒玄状似无意的收回目光, “言辞恳切,语气铿锵有力,感情倍感热切,臣只见郡主的一片忠诚之心……” “朕问的是,费大人觉得郡主的想法怎么样?” 被问话的人轻轻的颤抖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方道:“郡主的想法,臣认为正确。” “哦?”容舒玄点一点头,又看向另一人。 “臣以为,郡主……一针见血,这奏折十分的切合……” 容舒玄漫不经心的将酒杯放在桌上,抬眼看了一看在座众人。 “朕乃容氏嫡子,承嗣丕基。自亲政一来,纲纪法度,用人行政,因循悠忽,苟且目前。以至国治未臻,民生未遂。诸位臣子,或历世竭忠,或累年效力,朕意图虚己延纳,于用人之际,务求其德与己,却屡屡未能随才器使,致使才华高者不能见用。” “然,如此贤不能举,又岂是朕之过错?” 他冷冷一叹,立起身,道:“朕为外戚所制,不能一展宏图,却还望众位大臣,协助朕除奸相,削外藩。朕自当设官分职,唯德是用,进退黜陟,不再忽视!” 众人相视,似已震撼。 皇帝年轻有为,郡主一力推荐。 他们又岂能坐视不理? 上官云潇在旁淡笑。她早就瞧出,众人心思都已活络起来,于是轻敛衣衫,盈盈而上。 她的笑容,比她的步履还要轻快温柔。 “臣,上官云潇,誓死效忠圣上!” 费大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也扑腾一声跪在云潇身侧。 “臣,费恪,誓死效忠圣上!” 容舒玄,慢慢自高座步下,黑眸深深,略过众人。 又有一人,缓缓跪下。 “臣,江滨,誓死效忠圣上!” 容舒玄轻轻一叹,笑道:“甚好。” 他这样一跪,众人再也不能迟疑,纷纷起身,拜下,无比虔诚,无比郑重。 “臣等,誓死效忠圣上!” 乾元三年四月初二,帝于西苑水阁集会,召集心思至纯,尽忠职守者二十四人,议定剿除外戚,匡扶朝纲。 史称,“水阁密盟”。 注: 1、云潇写的“奏折”摘自《第一美女传》,此乃古典艳情小说,未满十八岁者不宜阅读哈~~ 2、左丞相 官名。春秋末齐景公置左、右相各一人。战国时秦武王始置左、右丞相各一人。秦统一后,仍以丞相为百官之长,有两人时,分为左右,以右为上。西汉惠帝、高后时亦有左右丞相,文帝后只置丞相一人。北齐、北周也有左右丞相。唐武后曾改尚书左右仆射为文昌左右相。玄宗开元时又改左右仆射为左右丞相,但不理政事,并不是宰相。天宝时仍恢复仆射原名。而改侍中为左相,中书令为右相,后亦复旧。南宋、元及明洪武十三年(1380)前,都有左右丞相,为执政的真宰相。 3、太尉 官名。秦置,掌全**政,与丞相、御史大夫并列。西汉前期同。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省。元狩四年(前119)以大司马名重置。东汉建武二十七年(51),改大司马为太尉,为三公之一。魏、晋、南北朝时期,除北周不置外,均为三公官,一般无实权。隋、唐、北宋亦为三公。宋政和二年(1112),改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以太尉为武官最高官阶。习惯上又为对武官的尊称。元以后废。 v18 残忍禁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上官云潇在西苑奔忙,凌寄风在郡主府也没有闲着。凭借“郡主府**”的独特地位,他最近在府里混的如鱼得水,连丛兰对他也敬畏有加。 这一日黄昏,他与云潇的计策终于得尝,因此唤来了丛兰,打算给她下一剂猛药。 “上京城南,有一处赵家屯,地处偏僻,物产不丰,却时常有些山贼滋扰,昨夜又有贼人打劫放火,齐先生恰巧路过,便顺手搭救了一户姓白的人家,他们说有亲戚在郡主府,齐先生便将他们带来到了府里。” 凌寄风抚弄着指甲,看着丛兰,娇滴滴的刚说完,丛兰的脸一下子白了,嘴唇哆嗦着似是惊恐,又似是期待。方从西苑赶回来的上官云潇斜靠在凌寄风身边,留意到丛兰的神色,眉心微动。 凌大侠见她形容可怜,不忍再说下去,只是道:“因为事情隐秘,便将他们安排在天香园中,眼下正在临波轩,你可以去看一看。” 丛兰愣了一下,方强笑道:“凌公子为何说……事情隐秘?奴婢却是不知。” 云潇品了一口香茗,瞟了一眼凌寄风,淡淡道:“别推说不知了,那些事,以后再说罢。你十年不见家人,还不快去一见?” 丛兰颤抖着看了看凌寄风,又看了看云潇,忽的跪下大哭道:“郡主!郡主,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奴婢万死不辞,只求郡主放过奴婢家人……” 云潇慢慢起身,将她扶起,道:“何时说过要杀你了?快别瞎操心了,去瞧瞧家人罢,他们都挂念你。你父母身体不好,我都请过大夫开了药了,快去。” 她嗫嚅了唇,脸色乍红乍白,终究是一跺脚,飞跑着去了。 云潇见她惊喜模样,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十年亲人相隔,她必定是常常思念的,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悉心服侍郡主,还要应对太后的责骂,这是多大的忍耐? 代太后以为挟制了丛兰亲人便可以令她心狠手辣,却是失算了。真正敦厚善良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真正狠心下来的。丛兰孝顺,存了思念父母之心,必然是善良之人。否则,上阳郡主只怕早就成为一缕亡魂了。 念及此,云潇淡淡道:“寄风,跟我去瞧一瞧罢。” 守在屋外的齐云鹤闻言而入,他却是心善,低声道:“宫主,你……不要对她太生硬罢,她家人在那里过得很是不好,日日有人把守不说,还时不时会有鞭笞之举,老人每每觉得人生无望,都是念在了女儿的分上,才咬牙坚持了。他家的小女儿生的好了些,竟被那些禽兽……” 堂堂七尺男儿,竟是摇头,再也说不下去。 云潇看向他沉重的表情,心中亦是伤感,却是不予置评,快步向临波轩而去。 齐云鹤,不是她心狠,不是她生硬,她十五年未见家人,她却是此生,都与家人天人永隔了啊。 强忍了泪水,步至临波轩,入耳便是丛兰肝肠寸断的哭泣,哀哀凄凄,闻者心酸。云潇定了定神,待齐云鹤也赶上来了,才同他一起步入轩内。 果见丛兰搂了年迈的父母,嚎啕不止,一边有个十**岁的女子,一脸怯生生的望着,竟是神智都有些不清的喃喃自语。云潇眼见她小腹微微隆起,心中一叹,拳头紧紧握起,难捺胸中怒气。 这样欺辱,就没有一丝道德人性了么? 见云潇眼神凌厉,齐云鹤在旁低声道:“我已将那两个恶霸就地解决了,也算是为这小姑娘出一口恶气。” 云潇正要答话,便听丛兰哑声道:“阿娘,却不知弟弟如今在哪里?快快唤他来一见罢,我最担心不过的就是他呀。” 白母捶胸大哭,哀声道:“兰儿,你是不知,你弟弟五年前便已去了,都是被那些禽兽不如的家伙祸害的呀……” 丛兰似是惊呆了,连声大叫道:“怎会如此?明明……”她自怀中摸出薄薄的一叠纸笺,双手颤抖如风中落叶,“我每年都会收到一封家信,是弟弟的笔迹,弟弟说,父母与妹妹一切安好,莫非……这信……” 白母一把扯过那些或新或旧的纸张,一边撕扯一边大哭道:“假的,全是假的……怎会安好?怎能安好?这十几年,若不是惦记了你,我们早就了却残生。兰儿,”她泪眼迷离,忽而看见了齐云鹤与云潇,连忙起身扑向齐云鹤,道,“都是这位大侠救了我们,可真真的是好人呀……” 齐云鹤连忙跨了一步,将老妇扶起,沉声道:“大娘无需多礼,本是举手之劳。” 白母又是大哭道:“那些恶人,被大侠杀了,真是天理昭昭。贼子日日凌辱,打死了我儿不说,还祸害了我女儿……” 一片混乱之中,云潇轻移莲步,俯身捡起了一张碎纸,托于掌心。这纸张已然发黄发脆,却是平整熨帖,写了些家常趣事,又有安好勿念等语,笔迹幼稚,想来临摹不是难事。想来丛兰一年收到一封家书,珍而重之,贴于胸口存放,想必是时时挂记。忽然告诉她,信是假的,家人并不安好,这对她而言,岂非是天大的打击。 丛兰切切的握了妹妹的手,声泪俱下,却是怎样呼唤,女子都是痴痴傻傻的样子,不说哭,也不是笑,清秀的脸庞上唯有一片平静,仿佛是面对苦难的逆来顺受。是要经受多少的凌辱,才能变化成这样不惊不闹的神情?说到底她只是个年轻的女子,为何要经受这许多苦难? 只是因为,丛兰是上阳郡主的贴身侍女,他们的命运,便要这样被改写? 云潇默默叹气,将白家人的悲哀收于眼底,这样场景,云潇却是再也不能狠心逼迫丛兰了,只得慢慢行出了院子。 然而,云潇的腿却被一双颤抖不已的手抱住了。丛兰抽噎着伏地道:“郡主……郡主大恩,丛兰无以为报。” 岫岫有话说:灰常不好意思,上一章出现了小小的bug。对云潇和绮月的名字使用有误,默默内牛…… v19 致命毁灭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恻然,慢慢回身将她拉起,苦笑道:“若是早知道你有这般苦楚,我何苦要等到此时才出手?都是我粗心大意,从未留意到你,你不要怪我。” 说着,向两位老人福了福身子,寂然道:“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若是丛兰不曾服侍我,你们一家尽享天伦之乐,绝不会饱受这许多苦楚。我这就命齐云鹤将你们送到上阳,那里是我的封地,我有能力保护你们平安无虞。至于丛兰,也一同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好孝敬父母罢。” 这一番话,云潇说得极慢,极恳切。望着丛兰泪水盈盈的眸子,她实在无法违背自己真心。她照料上阳郡主多年,云潇如今这样为她,虽不能完全弥补她,却也算是尽力而为了。 丛兰面上先是露出喜色,继而又是一阵忧伤,终于似是下定了决心,沉声道:“郡主,奴婢死罪,还望郡主恕罪。” 云潇皱眉道:“我已然放还了你的奴籍,如今你不再是奴婢了。” 丛兰凄然一笑,道:“郡主救下丛兰家人,想必已然知道丛兰的身份……不错,丛兰是代太后安插于郡主府的细作,郡主起卧作息,皆要向她回报。若是郡主有意,丛兰愿将自己所知,尽数告诉郡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太后,指使丛兰为郡主下毒,已有十年之久!” 饶是早就猜到太后对上阳郡主不利,听丛兰亲口说来,云潇还是悲愤不已。 自绮月被接入宫中抚养,丛兰便跟随在了上阳郡主身边,算作是她从小到大的陪伴。那时的绮月,只有四岁,而丛兰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要将家人的安危幸福放在心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执行太后的命令。 一开始,太后对绮月,并无不妥,也并未让丛兰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后来,六岁的绮月受封定成郡主,那一日,先帝笑着询问她,将来是否要嫁入豪门贵胄,成为养尊处优的贵族女眷。 年幼的绮月却俏生生的开口道:“不,月儿要做女将军,像父王一样。” 先帝甚是诧异,也很是欣喜,便问道:“本朝从未有过女子挂帅,月儿是要做女将军的第一人了?” 时为皇后的太后笑吟吟的接口:“做将军可是要吃苦的,月儿可害怕?” 终究上官绮月是济南王之女,身体中流淌的是英勇善战的血液,当下便毫不畏惧的说:“月儿不仅要做女将军,要领兵作战,还要保我大周世世太平安康,将西梁、楚国、大理四海皆来朝贺。只要百姓平安富足,我大周富庶无边,什么苦头我也肯吃。” 带了稚气的童音清脆悦耳,先帝闻言大笑,而皇后的笑容却是微微的尴尬与怨愤。 也是从那一年,绮月的天赋开始崭露头角,在书房读书时,她聪颖伶俐,做文章头头是道,女眷们不爱的武艺骑术,她也甚是了得。 宫中渐渐传开,说一向怯弱的定成郡主,竟是大器晚成,日后必定颇有作为,前途无可限量。亦是在那一年,太后开始了她对定成郡主漫长的溺爱生涯。 想毁灭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给他磨难,而是溺爱疼宠。沉醉于温柔陷阱中,享受众人关爱与注目,谁会不飘飘欲仙,狂妄自大呢? 太后开始暗中知会郡主的管教姑姑,对郡主疏于管教,在礼仪教养上,务必使她时时出错。 开始通知御膳房,做给郡主的膳食必定是精而又细,务必使郡主挑剔无比。 开始对制造坊下令,日日供应昂贵奢侈的服装首饰,务必使郡主光鲜华丽。 素琴作为郡主的另一个贴身侍女,似乎也授命于太后,然多次向太后求证,总得不到明确答案,丛兰便猜测,抑或她是太后派来监督自己,便只好安心做自己分内之事。 这样的宠爱在众人看来,是皇后宽容大度的体现,然而年幼的丛兰却隐隐猜测的出,郡主若是被这般抚养,必定会就此毁了一生。 所幸的是,郡主似乎并不在意吃食服侍,也总将礼仪书本记的很好,一直到了十岁受封上阳郡,她依然是不骄不躁的性子,和蔼谦恭,伶俐乖巧。此时,舒律皇子也顺利成为太子。受封过后不多久,太子便突发风寒过世,举国同哀。 丛兰说到这里时,曾经停了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凄然道:“从这之后,太后的性子便……有些古怪了,说笑不是笑,说哭不是哭,尤其是单独与她在一起时,只觉浑身发冷。” 云潇默然无语。正是在这一年,她软磨硬泡的求了易魁,第一次回到皇宫。他去做他的正事,云潇则藏在御花园中的角落,静静的,奇怪的看着那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也是在那一回,他们带回了一个神秘贵客,众人称他为璇玑宫二公子。 几年之后,太后终于将一个羊脂玉瓶交到了丛兰手上。连那玉瓶一起的,是一封家书。 看到幼弟稚嫩的字迹,细细碎碎述说一家人在某人的照拂下事事顺心如意,丛兰红着眼睛,将玉瓶中的乳白色粉末撒进了郡主的饭食之中。 善良的丛兰知道郡主身体健康无需“补药”,太后嘱咐的药量,她总是减去一半。饶是如此,她也能敏感的察觉到,上阳郡主的变化。 从前的郡主,虽然脾气激烈,却从不打骂宫人,如今却是吹毛求疵,动辄得咎。 从前的郡主,体察人意,如今却是乖戾跋扈。 从前的郡主体格健壮,如今却虚弱疲惫,日渐消瘦。 渐渐的,上官绮月失却了少女红润的脸色,变得瘦削苍白,渐渐的,失去了凌然气势,变得萎靡不振。 太后很是满意这样的状态,在她的授意下,上京第一恶女上阳郡主渐渐成型。 及至郡主及笄,已然是嚣张暴戾,名誉日下。上阳郡主不学无术,仗了祖宗荫庇胡作非为,目无法纪,已成为不争事实。 及至新帝继位,太后不满石家之女位主中宫,却苦于自己族人中,缺乏机灵聪慧的适婚女子,无奈之中想到与代氏有姻亲关系的上阳郡主,便授意丛兰,在郡主耳边煽风点火,挑唆郡主向容舒玄邀宠。 郡主大约也倾慕容舒玄的文治武功与文雅之貌,便欣然同意。 先帝去世仅仅七日,丛兰就得了太后命令,不情不愿的将一册惟妙惟肖的《合欢图》交与上阳郡主,并在郡主梳妆所用脂粉中,加入了含有迷醉成分的药物。 岫岫有话要说~~纪念一下2012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v20 直接反抗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是夜,丛兰支走素琴――彼时丛兰认为素琴渐渐投靠了其他人――为郡主仔细梳妆,又用了一顶小轿,趁了夜深人静,将郡主送入了仪元殿。 “奴婢这般做的时候,不是没有想到过郡主,实在是……不能违抗太后命令,只能违心做了,奴婢自知这样损害了郡主名誉,奴婢有罪……”丛兰泪眼盈盈,楚楚可怜。 云潇勉强做出明知此事却不以为意的样子,干笑道:“原来如此,太后想的真周到,连画册都备好了。” 心内却深深疑惧起来,妖娆妩媚的上阳郡主,夜深来到皇帝寝宫,容舒玄血气方刚,是否会发生什么意料之中的事? “奴婢眼瞧着郡主去了,坐立不安,虽然后悔,然而木已成舟,只能干等。直等到五更时分,郡主才回来,奴婢见郡主昏睡不醒,似是疲惫不堪,便安顿郡主休息了,又将此事上报了太后。” 丛兰低声道,她虽不是混沌少女,却也未经人事,此刻尴尬不已。 云潇也很是痛苦,听着自己的妹妹夜半去勾引一个男子,又是心疼又是羞赧,也深深自责姐妹分离,使她误入歧途。 固然在乾坤门包罗万象的藏书中,云潇早就翻阅无数相关图册,兴之所至甚至亲自提笔临摹,但终究是纸上谈兵。此时便郁闷的咳嗽两声,正色道:“你是怎样向太后回报的?太后又是如何回应?” 丛兰思索片刻,道:“奴婢向太后说,郡主衣衫微微凌乱,铅华已然洗净,又是累极而睡,似是……似是事情已成。” “郡主打那之后便绝口不提皇上了,在宫中见了皇上也是绕道而行的……郡主深夜出府,府中不少下人都是知道的。” “至于……太后,并未说话,倒是太后身边的姑姑,问了好些,诸如,郡主身上是否有青紫痕迹,郡主是否有腰酸腿软的症状,郡主……是否提及**疼痛……” 什么?! 云潇脸皮再厚,此时也是酡红一片,尴尬的咧嘴一笑,道:“丛兰啊,咱们把这一段跳过……直接说,之后太后有什么反应?” 丛兰点了点头,道:“太后听了之后,神色中似乎有些失望,眉头一直锁着。再来便命令奴婢加大那药粉的剂量,足足添了两倍……奴婢并没有听从命令。再之后皇上封了皇后,又封了好几位妃嫔,只是其中并没有郡主。” 回想起第一日见到容舒玄时他暧昧不明的态度,便有几分的了然,恐怕这一切前因后果,容舒玄也猜测得出几分罢。只是不知,容舒玄是否把持住了诱惑? 只是这等事,她要如何得知?宫闱秘闻,知者甚少,当事者一个过世,一个贵为天子,世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不过,绮月倒是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忙,自己现在与容舒玄结盟成功,恐怕与这一次的“美**惑”也有关系。 “之后郡主就开始在天香园里豢养**了……”丛兰低头脸红,“日夜笙歌,越发的……呃,总之上京的人对郡主是颇有微词的。” 云潇早就知道绮月的恶名,倒也不再惊愕,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直到那一日,郡主到光明寺去烧香,意外遇到了石家的小姐。起了争执,之后的事,就是郡主被送出上京……在甘泉岭的那三个月,郡主冷冷淡淡的,成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那时奴婢很担心。” “然后那一晚就有刺客,走了水……郡主从火海里走出来的时候,奴婢惊呆了。” 云潇慢慢立起身,步至乌木雕花的窗棂,道:“为什么惊呆了?” 丛兰看了看云潇,道:“奴婢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又见到了从前的郡主,敏锐聪慧,端庄有度,尤其是眼睛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化了许多。仿佛是……春风拂面的温柔文雅,却也是高洁傲然,不可侵犯。太后显然也疑惑着,多次向奴婢查问甘泉岭之事,然奴婢并未觉得任何不妥,便一概推说不知……如今看来,郡主可是变了?” 云潇含笑看着她,道:“你认为呢?” 丛兰疑惑了半日,低声道:“郡主还是变了好!太后一家子人,欺人太甚……” 说着,又掉下泪来。 云潇长长舒了口气,正色道:“丛兰,你知道我为什么决定放你走?你的家人离开了太后监视,她势必会想到是我帮的你,然后就会明白你已经投靠了我……从前的暗箭,现在会变成明枪的。” 丛兰泪如雨下:“奴婢感谢郡主大恩……” “时至今日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已经下了决心与代家决裂。”上官云潇一字一句道,眸子里划过一丝坚毅。 “所以,我会将你和家人护送到上阳郡,那里是我的封地,我可保你一生无虞。” ********** 是日晚间,云潇方才回宫,便接到消息,太后召见。 想必是为了自己求了太薇许久,才得来的那一封家书。 她入得永福宫中,便听得阵阵女子低声说笑,还有稚儿的娇声软语,分外热闹。早有宫女快步上前,在云潇之先进入了太后寝殿内室,口中朗声道:“禀太后娘娘,上阳郡主到。” 太后声音慈祥:“是绮月啊,快进来罢。” 太后的寝殿里,却还有其他人。一位年近三十的青年妇人,依旧是雍容秀雅。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儿,一个**岁光景,圆脸杏眼,穿了一件金地撒红织锦的褂子,品红缂丝泥金的百褶裙,梳了简单的双螺髻,端庄娴静,正好奇的四处张望。另一个约莫四五岁,穿了一袭大红羽纱的撒花织锦衣裙,更觉玉雪可爱,她跌跌撞撞,活泼地在太后身边跑来跑去。 “上阳郡主绮月给长公主请安。”云潇心知这位是长公主,微微一笑,福下身去,“长公主千岁安康。” (岫岫有话说:纪念一下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v21 子夜算计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心知这位是长公主,微微一笑,福下身去,“长公主千岁安康。太后身边有姐姐陪伴,又有两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子承欢膝下,只怕早就忘了绮月,就是入宫,也不受太后的待见啊。” 端安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女,先母早逝,由太后看顾过一阵子。她少年时嫁与将军孙少英,不久便随夫镇守青州去了。听闻最近一家子回京省亲,难怪此时会在这里。听闻这些日子端安几乎是住在了太后宫中,百般的殷勤热络,讨得太后十分欢喜。孙家的得势固然有他们投靠太后一族的忠心,也有端安不少的功劳。 端安伶俐的站起身来,先不回礼,拉住了云潇的手爽朗笑道:“一别十年,想不到妹妹出落得这样妩媚动人,怨不得母后疼爱你,说是风华绝代也不夸张的。” 端安年长云潇整整十二岁,出嫁的时候绮月和云潇都还是奶娃娃,怎能记得她当年的样子?于是笑道:“长公主记得绮月,是绮月的福气。可是绮月实在羞愧,我确实是记不得长公主了。当年宫中锦衣华服的美人那样多,我记了这个又忘那个,长公主且不要怪罪吧。” 端安热情的拍了拍云潇的手笑道:“这有什么罪不罪,都是自家姐妹,无需拘礼。你那会子只有四五岁,我又整整离宫十几年,你不记得我也是合该的。如今不是依旧认得了么?快叫声姐姐来听罢。” 她这般风趣,云潇也莞尔道:“好姐姐,你这样体谅我,却为何不早早告诉我有这两位聪明可爱的小郡主,也好叫我这做姨娘的准备一份厚厚的见面礼?” 端安闻得云潇夸奖两个孩子,眉眼之间全是笑意:“绮月还不认得我这两个女儿吧?来,这大些的是婵儿,这是阿媛。还有一个男孩子,今年十二岁了,跟随父亲留在军营,故而没来拜见。” 云潇一一听得了,掩口微笑:“姐姐讲解的这般详细,可是真要讨见面礼了么?” 太后闻言笑道:“端安快不要理她,这孩子总是胡言乱语,竟说些傻话。你不舍得那两份见面礼,还要赖到你姐姐身上不成?” 云潇挑眉道:“太后变了法儿训斥绮月小气,绮月偏要大方一把。” 说着,取下发间那一对前些日子献舞所得的白玉钗,便要往两个孩子手中放。端安到底跟随太后多年,眼见那玉钗独特,脸色都有些发青,赶忙拦下云潇,道:“妹妹这是做什么,这玉钗是太后赐予你的,怎能拿它当做孩子的见面礼呢?” 两个女孩子瞧见玉钗,心思都有些活络,阿媛干脆挨挤到云潇身边,眼巴巴的瞅着那玉钗。 云潇留意太后的动静,只见她眉头有些不展,嘴角牵动着却隐忍着不置一词,便笑道:“我与姐姐开个玩笑,姐姐如何这般紧张。玉钗是太后赐的,钗在人在,我如何不懂?” 说着,又是一笑,“只是见姐姐的两个孩子可爱,想赠些贵重的礼物,身上却一文钱都没有的,只有那两只玉钗。如今夸下海口,却该怎么办呢?姐姐不如将我卖了,将那钱买两串糖葫芦,逗孩子一乐罢。” 此言一出,两个孩子都咯咯的乐了,进来端茶的杨姑姑也是一脸笑容。太后以手掩口,忍俊不禁。 端安又好气又好笑,直拍云潇的手笑道:“你这鬼丫头,淘气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不过是皮相上文静一些罢了,竟还哄了我半日。你堂堂皇家郡主,难道只值两串糖葫芦了?” 云潇端起茶抿了一口,郑重道:“自然不。” 端安笑着瞪了云潇一眼,道:“总算还有句真话。” 云潇却没笑,更加严肃道:“我想,我大约只值一串罢?” 这下子,太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杨姑姑捂了肚子,偷笑不止。端安搂了两个女孩子,也是前仰后合。 待一屋子的人笑过了,云潇才微微笑道:“太后久在病榻,肠胃难免虚弱。估计着才服了药,是要进些茶点的,若能逗太后开怀一笑,多进些膳食,药效能发挥的好些,也是咱们做后辈的孝顺了。” 端安拉了云潇的手,温言道:“绮月果真是长大了,有这份孝心,是太后的福气呢。” 太后沉吟一下,亦是笑容满面:“这些年来,绮月的性子哀家倒是看得真。这孩子有时虽看似愚钝,其实很有心,也善良真诚。” 果真么?云潇心底腹诽,表面上却是兴高采烈:“太后这样夸赞,绮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太后端坐在软榻之上,闻言笑道:“你这丫头真是鬼灵精的,昨儿呈上来的绣屏我已经瞧了,的确不错。还有太薇的家书……” “太薇姐姐在山里过的很好,她也记挂着太后呢。不过修佛祈福最是要虔诚,她不敢随意下红尘呢。” 端安在软榻的踏脚上坐了,手里是满满的一碟蜜饯海棠,见了云潇亦是笑容满面:“不错,你孝顺,太薇也懂事。” 太后微微一笑,道:“就是你有心……也罢,天色已晚,你带着两个孩子歇下吧,让绮月陪哀家说会儿话。” 这便是有重要且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要说了,端安当然明白,于是带着两个女儿逶迤而去。 云潇便起身将端安送了出去,待她回来,便见代雅青正斜倚在软榻上,慢慢的翻着一本图册。杨姑姑在旁,掌着一盏造型奇巧的赤金云蝠纹宫灯,正专心的绞着灯花。屋子里散发了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也舒缓了心神。 云潇眼神犀利,已看到那书册翻开的一页,正是一株植物的图画。太后何时喜爱上了花草,她却不知,但也不以为意,向她笑道:“晚了,太后看书仔细伤眼。” 太后拉了拉自己平整的袖口,微微一笑,道:“太薇这孩子和哀家赌气,跑到山里去好几年也不给我一个信儿,哀家什么法子都用了就是没办法让她回心转意。怎么,绮月你倒是能制住她,让她给哀家写信贺寿?” 果然是为了写信一节。 上官云潇接了杨姑姑端来的茶,却只抿了一口就放在了一旁的梨花木小几上,低低一笑,道:“太薇姐姐去了许久,我也想念的很。前几日便让我府里的人去拜访她,给她带些京城里时兴的玩意儿……也是想劝一劝姐姐。姐姐人是好的,只是性子孤傲,若是想明白了,还是会承欢娘娘膝下的。” 太后含笑不语,半晌才道:“你劝她给哀家写信?” 云潇不明所以,依旧笑道:“是,听说她还巴巴儿的寻了一箱子的物事要送给娘娘呢。可见太薇姐姐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代太后慢条斯理的将手边的茶碗端起,淡淡道:“是么……哀家如今只有她一个女儿了,其他的公主虽好,说到底,哀家还是最舍不下太薇。” 上官云潇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她才让易初寒特意去找太薇,希望她能看在母亲过寿的份上,做一个低姿态的表示。毕竟骨肉亲情岂是这么容易割舍? 她们毕竟是亲人啊,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伤人伤己呢? 虽然不清楚这一对母女之间有怎样的恩怨,也放不下太后对绮月的算计,但以德报怨,焉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 她承认,她忘不了绮月之死,但日日在旁,逗她开心的铮儿,也是面前此人的亲人,上官云潇不愿意有一天,铮儿长大了,发现他一直钦佩的姑姑,心里只有仇恨,没有温暖。 一时无话,瞧着太后似有困倦之意,云潇正要告退,杨姑姑却端了一只食盒来,稳稳的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太后半合了眼,淡淡道:“你既然来了,就替哀家跑一趟。这里是几样小食,送去给皇帝。听说今日来了一件要紧的案子,皇帝忙到现在还没有用膳。” 云潇微微一笑,道:“好,我这就去。” 纤秀的少女慢慢退去,代太后轻轻舒了一口气,低沉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都做好了?” 杨姑姑点头道:“是,按照太后的吩咐,也会按时去通知皇后。” 太后冷冷一笑,黑眸里划过一丝阴狠,提及表侄女的时候,毫无长辈该有的温柔慈祥:“上官绮月此人,看来是留不得了。” 杨姑姑垂首,闭口。 “哀家几次容忍,她反而得寸进尺……若不是顾忌着她攀上的那高枝,哀家早就下手了。怎么样,现在那边没有消息了吧?” 杨姑姑思索片刻,道:“的确没有了消息,而且听说,他又纳了几位美人做妃嫔,似乎对郡主并无留恋。” “这就好,哀家要对付她,最好他是袖手旁观的那一个!”代太后一字一句的发誓,略有枯瘦的双手紧紧攥住了昂贵的铁红绣金百褶裙,留下千沟万壑一般的难看褶皱。 “她竟敢利用太薇恐吓哀家,真是岂有此理!” v22 莫名情动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是夜,更阑人静,云霞凑集,岩居寺早送走了汝阳王府的一干人等,此刻显得更加清幽。 “凭高远眺,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侵一天秋碧。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 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风,翩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吹断一声横笛。” 似已醉酒,双颊带红晕的妙龄少女,吃吃的笑着,唱着。 “公主,”红衣婢女扶住了状似癫狂的容太薇,“您醉了……快回屋歇息吧!” 太薇呵呵一笑,道:“我没醉,众人皆醉,我也独醒……哦,梅香,你知道不知道今日是我母后的生日啊?” 被唤作梅香的婢女好脾气道:“奴婢当然知道,公主不是还做了贺礼么?” “那……你知不知道我准备了什么贺礼啊?”太薇又跳又笑。 “瞧公主说的……奴婢哪里知道!呃,奴婢猜,是不是师太加持过的佛珠?还是岩居山上最好的药材?听说公主藏了一支人参呢……”梅香知道主子已经神志不清,也顺着她的话瞎猜,一边费力的将她扶回房间。 “呵呵,梅香你猜……错了!你根本不知道……”太薇口齿不清的说着,被按在床上也不老实的挣扎扭动。 是的,梅香不知道,上官云潇不知道,易初寒也不知道…… 他们费尽心思,说动容太薇给太后写信贺寿,而太薇的寿礼,却是一件让太后怒不可遏的东西。 薄薄的信封里,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薄薄的纸上,只写了短短的四个字。 当然不是“生日快乐”,太薇又不是穿过去的。 而是,“多行不义”。 “多行不义必自毙”里的“多行不义”。 而随信附赠的小箱子里,满满的都是佛经。 持心戒者,即是持佛戒,所谓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是则名为三无漏学。方结罪,只要起心动念有恶念,恶心生起,即是有犯,是故名为心戒。故欲修佛定者,须持佛心戒,持心令无杀心、无盗心、无淫心、无妄语心,才有资格修习佛定…… 无杀心,无贪心,无妄心…… 呵呵,她可以想象,自己美丽的母后看到这些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愤怒。 无所谓,她知道这样对待上官绮月有些不地道,但让她们撕破脸也好……绮月,我是在帮你。 她这样的一个人,对你恶的时候,要比对你好,让你容易应付的多…… “我恨她。” “她没有心,没有灵魂,这样的人……不配做一个母亲。” “她太可怕,太自私,我恨她给了我生命……” “让我觉得我活着,是罪恶,是邪恶……” 梅香看了看已经安静下来,但依然低声呢喃的主子,心里微微有些诧异。 按说,主子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她是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内心最**的想法的,哪怕是贴身的宫女。不过,梅香也不是一个蠢笨的人,她知道自己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想起三年之前的那个月夜,梅香心里一阵发凉,赶忙退出了房间。 而容太薇,则安静的凝望屋顶,月色清辉洒入窗棂,而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湿润。 她霍然翻身下床,掀开床后的帷幔。 铅灰而厚重的帷幔之后,是一张古旧的供桌。 而上面,赫然摆放了两台牌位。 “孝武帝之灵位”。 “济南王上官昊天之灵位。” 太薇慢慢上前,轻轻的拂过两个小小的,精致的牌位。 “父亲……你不会怪我……是不是?” ※※※※※ 静谧的室内,只有烛火荧荧,照亮了容舒玄的侧脸,他似是专心翻看了一本书册,对于云潇的到来毫不为意。 漆黑的长发似是刚刚梳洗过,发梢还带了水滴。他穿了一袭白色的寝衣,隔得太远瞧不出质料,却能注意到那如云流泻的轻软,恰似飞天而舞。 漫天漫地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而沐浴在月色当中的他,宁静,睿智,却微微让人觉得有些凉薄。如古画当中水墨淡笔勾勒而出,那么的安静,却遥远到无法触摸。 他分明是个善于笼络人心的帝王,可是…… 他的心,在哪里呢? 云潇默默给他福了福身权作行礼。 身后的婢女步履轻盈,已手脚麻利的将糕点摆放完毕,云潇含了一抹盈盈的笑意,柔声道:“听闻皇上批阅奏折太久,太后担忧皇上的身子,便命我带了些夜宵来,请皇上用过早些安歇。” 容舒玄缓缓合上书,似笑非笑:“朕有奏折要批,母后也知晓了?也罢,郡主同来喝一杯吧,是德妃在闺阁时亲手酿制的梅花酒,颇有些梅香,韵味非常。” 仿佛那里不对,却说不出来。 云潇只得加了十二分的小心,接过了那只考究的掐丝团花金杯。 容舒玄本是笑容和煦,忽然表情一凝,半诧异半惊喜向云潇道:“郡主身上好香!” 云潇不明所以,道:“臣并未着香……” 然而见他面容上腾起莫名的欣喜与狂热,云潇心中一沉,想起太后宫室内,杨姑姑点起的那一盏奇巧的宫灯。 是加了什么香料么? 云潇连忙退开几步,低声道:“皇上,桌上的膳食还望慎用……” 然而,容舒玄仿若未觉,只是带着几近邪魅的笑容,一步一步向云潇逼近。他若是神智清醒,断断不能有此神情。云潇终于意识到不对,一定是太后,在这香味中加入了什么药! 手指迅速向腰间摸去,那里有装着百辟香的香囊,应当可以缓解容舒玄目下的症状。昔年柳氏创办璇玑宫时,镇山之宝便是这百辟香秘方。 岫岫有话要说:咳咳,盗文就盗吧,麻烦提高技术水平,把标点符号加上…… v23 假戏真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然而云潇还未动手,他已经重重的扑了过来,一把将云潇揽住。她脚下正绊到了雕花的门槛,一个不稳,便被他狠狠的扑倒在地。 具有解毒清神之效的药,被他压在身下。此香能庇护免受毒虫蛇蚁侵害,服用一颗能使周身萦绕丝丝缕缕清香,可保数日安宁。只因难以配制,故而颗颗价值千金,这也是璇玑宫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撑。 今日分外和暖,是以云潇减了不少厚衣。外罩的莲青色夹金线刻丝缎袍早就脱下,只穿了银白起花挑金云缎短襦,与翠色水纹绫波裥裙。这些轻而薄的料子,现下被容舒玄这样一拉扯,刺耳的“嘶”声过后,短襦居然为他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乳白色中衣。 仿若肌肤一般的柔软颜色。 云潇登时大怒,挥手就要给容舒玄一个巴掌,管他是不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也绝不能就此凌辱了她去――然而容舒玄伏在云潇身上,气息炽热而急促,淡淡的梅花味道传来,伴随着幽香的,是他低沉的嗓音。 他在云潇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让她又好气,又好笑的,手就不自觉的放了下来,只得别开了脸去,然而电光火石间,回忆起了太后方才,正在阅读的那本书册。 那株植物的图画,正是幼时读到过的,麒麟草。 这是东南沿海一带独有的药用植物,有补肾壮阳之奇效。若是与酒混合服用,更是效力不凡。当地的已婚妇人常在身上佩戴此物,一来是借了此物的清香宜人,二来,是用于闺房之乐。 容舒玄方才饮了酒,眼下又被云潇身上的麒麟草味道吸引,莫非这就是太后遣云潇深夜送夜宵的真正用意? 侍寝。 容舒玄嗤的一笑,薄薄的红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手上越发加紧了动作,几下拉扯间,短襦已被他撕扯的支离破碎,中衣的领口也是大开,莹然如玉的肌肤碰触到他的手,云潇顿时面红耳赤。 面红耳赤的,又岂是只有她一个? 身下的绝色少女,罗衫乍褪,露出雪白酥胸;云鬓半偏,斜溜娇波俏眼。让他,几乎爱不忍释。 她安静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而容舒玄,从一泓清泉一般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少女清淡的香味在他的唇齿间流淌,纵然坐拥后宫的三千佳丽,他仿佛从未有过这样一刻的心动如兔。 肌肤相触,气息交融,那短暂而激烈的狂乱,让云潇浑身都似被火烧了起来…… 热意腾起,而身上男子的手,更是引起了无尽的酥痒与难耐…… 破碎的衣衫使肌肤都暴露在了春夜的空气中,舒服的清凉缓解了她的燥热,但这浅尝辄止,又岂能够…… 茫然的睁开眼,却见到容舒玄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那样沉静的眸子,那样波澜不惊的人,也会有情绪么…… 为什么她有一刹那的错觉,认为那里有一丝丝的情意?! 云潇顿时清醒过来,一手将他推开,一手撑了身子坐起。他不妨她有这般大的力气,竟被云潇推开跌坐于地。芊芊手指已在腰间的荷包里捏出了一粒小小的药丸,不由分说塞到了容舒玄的口里。 方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已经让她心生担忧――容舒玄并非因药物动情,而是…… 真情流露。 他此时的神情有些迷茫,却在百辟香的作用下逐渐恢复了神智。见他脸上的红晕逐渐消退,云潇也舒了一口气。 不,这一定是错觉。 他,不可能对自己有感情。 他果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方才云潇都没有注意到,檐上有人在偷听,想必是太后派人来监视。若不是他告诉云潇做戏,今晚恐怕瞒不过去。 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两人坐在地上,谁也不看谁,却谁都在偷偷打量对方。 他怔忪了一会子,才伸出手指,在云潇的手背上写下一个字:床。 空间越隐秘,就越难以偷看。若论起偷听他们还有法子,但是偷看,却是无计可施。她此时已经隐隐感觉到,监视的人,还没有走。 容舒玄随手一挥,便将床榻前重重的帘幕都放下,独留她与他,在漫天无边的绸缎轻舞中。 云潇顿时又羞红了脸,却是无可奈何,只得慢悠悠起身,掩着已被撕碎的衣衫,小步小步往卧榻靠去。随手扯过床上叠放整齐的寝衣,将自己包裹严实。 然而过了一会儿,一张写了字的纸就伸到云潇手边,云潇接了过来,却见上边写了两个字:声音。 虽未有实战经验,云潇却是博览群书的,也知道淫词艳曲里所书写的**情浓,娇啼婉转。她愤然将纸团了扔在地上,却见容舒玄正淡淡笑着,剔透的眸子因为带了笑意,格外的璀璨如寒星。 那么轻松的愉悦,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毫无戒备的模样。 云潇低低的笑了起来,微笑着看向容舒玄:皇上,既然要运动才有声音,那就让我们,痛快的运动一次! “啊……嗯……”女子娇吟不断。 “呼……哧……”男子呼吸沉重。 “吱……嘎……”床榻响动如雷。 门外与檐上监视的人们,你们听的还不错吧?听的不错,就快快回去,给我们美言几句吧! *********** 春苑月裴回,竹堂侵夜开。惊鸟排林度,风花隔水来。 易初寒含了一抹淡然笑意,看着后院假山杂草掩饰处,那一个微微耸动的人影,笑意渐冷。 一身黑色长袍掩盖不住他瘦削的身材,长发束起,将他原本清淡沉敛的背影塑造的多了一分坚毅。 那一轮圆月,终于缓缓隐没在云层之中,而杂草中间的那条人影,也悄然腾空而起! 易初寒轻轻提起一口气,急速飞身追了上去。 v24 如此侍寝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上京夜色浓重,唯有皇宫之中,还在为太后大寿设宴,管弦丝竹之声旖旎柔情,歌颂这一片大好的盛世太平。 但易初寒的心,却在追随到这重重深宫之时,再一次疼痛起来。 果然是皇宫。刺杀上官绮月的人,果然身处皇宫。 前方此人显然是身手不凡,且熟悉皇宫角落,弹跳奔跑不仅悄无声息,还是驾轻就熟。念及自己身份,易初寒加倍的留心起来,却见那黑色身影悄然踱进皇后所居的坤宁宫。 皇后石氏,杀害上阳郡主的第二号嫌疑人。 看来,云潇的推测是正确的…… 要杀绮月的人,除了太后,还有皇后。 易初寒迟疑半刻,却还是跟了进去。不失灵巧的身躯紧紧贴在房檐,借了一阵春夜微风飘然滑入那一扇半开的窗榻。 正是皇后内室。入目是一架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屏风,而金胎錾赶珠云龙纹嵌宝石三足盖炉,正袅袅散发了桃花香气,似能醉人。 重重纱帘掩映中,依稀可见年轻女子半躺在软榻之上,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正站在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易初寒留神去听,只听那妇人怒气冲冲,却还是压低声音道:“太后也忒看不起咱们石家了!娘娘这般费心为她筹备劳什子寿宴,她倒好,弄了一个什么定国宫的女儿来唱戏……还把她许配给楚国的王爷!” 妇人多言。易初寒皱了皱眉,但还是耐心的听下去。 那妇人还在叙叙的说:“娘娘要及早筹划,切莫叫那上阳郡主太过嚣张……瞧她,一点礼仪情面都不讲,就要惩治王婕妤,还放出话来,谁也不许求饶,果真是嚣张跋扈……还威胁娘娘!” 略显粗俗的语言,让易初寒再次挑了挑眉。不过,能听到说云潇的坏话,这样的机会倒也不多。 “当然要治,只是上阳郡主有太后撑腰,谁能奈何她?前些日子太后对上阳郡主还有些戒备,可你瞧今儿众人抬上寿礼之时,太后对上阳郡主送的绣像赞不绝口。本宫今日算是败了她一次,可能打击到忻嫔,也算值了……但本宫也想着,绣像受损,太后会厌弃,加上前日种种,太后会冷落于她。谁知那污渍居然洗得干净,还顺带送上五公主的亲笔信!太后同五公主不和,多少年都不通消息,居然被这上阳郡主请到一封信!本宫瞧着,太后当时眼睛就红了,这前些日子的龃龉,恐怕就过去了……”皇后声音冷漠狠绝,“这般心思深沉狠毒,也不知上阳郡主是怎么回事,仿若变了一个人……” 正说到此处,忽然听到一个沉闷的男声,凄然道:“皇后明鉴!如今的上阳郡主,就是另一个人……” 皇后闻言大骇,急急起身,道:“帘外何人?” 易初寒冷冷一笑,将身子隐藏在帘幕阴影之中,正好能看到那一身破旧血衣的落魄男子,在一个内侍的监视下,跪伏于地,神态恭敬。 那内侍开口道:“娘娘切莫担忧,这是咱们派去甘泉岭的侍卫,高午。” 皇后更是惊讶,声音都带了几丝尖锐:“那一次的侍卫,不都是全军覆没,为何还有人在此?又为何过了这许久才来见本宫?” 易初寒与上官云潇刻意设下的陷阱,而今终于派上了用途。 在甘泉岭被捕获的刺客困在郡主府后院,已然半月有余,此时终于脱身,自然要向他的主子回报一切事宜。而易初寒暗中尾随,终于找出他的出身来历。 他效忠皇后,而皇后是刺杀上阳郡主的凶手。 今日皇后与她派遣的刺客相见,必然能得知上官云潇的身份。 若是能就此引蛇出洞,倒是好事。 “……甘泉岭一事,你的同伴是否尽数亡了?” “属下侥幸偷生,属下惭愧,一定将此事守口如瓶。” “本宫信你,但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与你的同伴一起……亡了罢……” 熟悉的血腥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带着暗夜的桃花味道,香甜娇媚,却也是暴烈残忍。 易初寒紧闭了双眸,双手颤抖。 他身为璇玑宫主,身为江湖人士,自然熟悉鲜血的味道。但往日的鲜血,是在刀剑厮杀中流出,这一次,却是在这金碧绮绣的九重宫阙。 这些下属何其忠心,皇后却将他们弃之若敝履,随意取夺性命,毫不顾念那一片赤诚。这些人在她眼中,恐怕只是棋子而已。 而云潇,在他们眼中,只怕也是棋子,也是可以随意处置的。一旦事情败露,一旦再无价值,便可以用当时结立盟约的手,将她的性命了结。 云潇,深入宫廷的云潇,会不会也因此而受伤呢? 更何况,目前石皇后,已经知道了云潇假冒的事实…… 而石家在江湖上的势力,是他亲自领教过的…… 虽然相信云潇的机灵鬼变,但却也不得不为她担忧…… 他的呼吸,乍然急促起来,只觉胸口如遭重击,眼前一片模糊。 皇后的声音恢复了优雅:“乳娘,上阳郡主是真是假,倒是要尽早着手。剪除了她,再来对付太后就会容易一些。本宫早就不忿这个上阳郡主了,小妹脸上的伤还未好,只怕要留下疤痕,这笔账本宫一定要算!” 她轻轻的笑起来,妩媚悦耳,却使人毛骨悚然,“待本宫擒住她,一定是剥皮拆骨,将她现在的绝世美貌尽数毁掉……” 夜风阵阵拂来,春夜的气息温馨浓厚,易初寒却不敢再听,悄然起身,准备离去。 然而终于忍耐不住,看向皇后方向。重重纱帘飘摇,然而地上那一抹猩红,还是刺透了旖旎轻薄的软纱,直直射入他眸中。 一片冰凉。 易初寒犹豫片刻,纵身一跃,再无声息。 v25 遭遇捉奸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不知过了多久,云潇敏锐的察觉到,房檐上一阵轻响,是那人已经走了。而门外一声呼吸也不闻,想来此刻是安全了。 动作渐渐缓慢了下来,云潇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这样的运动果然剧烈,连她都有些体力不支。 然云潇刚停,就听到了容舒玄不满的声音:“怎么停了?再来!” 抹汗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云潇僵硬的转身去看他,却见他一脸的灿然笑意,似乎还带着……兴奋的雀跃? 他犹未觉,还是兴致勃勃的说:“很久没玩的这样开心了,再来一次,朕一定赢过你。” 云潇懒洋洋的坐在了床上,闷闷道:“累了。” 他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恢复了皇帝的稳重与端正:“也好,夜深了。嗯,方才你和朕做的……是什么?” 他似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恢复了皇帝的稳重与端正:“也好,夜深了。嗯,方才你和朕做的……是什么?” 不知为何,唇边的笑意不减,反而更深,云潇笑吟吟的看向他:“是一套武功,名为‘飞魂擒拿’,一共有七式,但每一式有七种变化,这七种变化又能衍生出再七种不同,这样无限的变化下去,招式虽然简单,但是博大精深,绝非一日所能参悟。” 他颇有威严的点了点头,却终于按捺不住的问:“方才你教给朕的,是这七式?” 回忆了一下,道:“差不多罢,只有六式。不过这六式里的变化却是妙趣横生,回味无穷的。在无尽的招式变化中,更能发觉武学的趣味非凡。待哪日有了空闲,再做第七式不迟。” 这倒不是假话。飞魂擒拿虽只是璇玑宫最初级的武功,却是易学难精。当年在璇玑宫时,云潇就常带了凝烟、凌寄风等人研习,常常一习便是一整日。越是练习,越能发觉此功的精神宏博,越是觉得意趣无限。 这会子无事可做,便将此功教给容舒玄,方才他一拳她一脚,确有几分趣味,也难怪他还想继续练习。云潇一边想了,一边拉开床帏,却惊讶的发觉,窗纸已是发白。 云潇来到此处时,不过是戌末亥初,然而此刻已是卯时。 她竟跟他玩闹了一整夜! 容舒玄显然也为这个事实所惊讶,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眼下天亮了,郡主……还是出宫去罢。” 废话!她当然要出宫啊!但是她怎么出宫?堂而皇之的从你的寝殿里走出去?虽然云潇她是冒牌的郡主,也爱惜羽毛,不想留人口舌啊。 “另外,昨天的事,朕要谢谢你……还有昨夜的事,也多亏了你。” 容舒玄似是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才说完。然而背对着云潇的眸子,却是低低沉沉,看不出情绪。 云潇这会儿也懒得关心他了,欲哭无泪的抓起梳子,梳起凌乱的长发。 这下子事情可闹大了,上阳郡主遵太后命前往皇帝寝宫送宵夜,结果一送就就送到了天亮,然后殿里的娇喘低吟还持续了一整夜…… 她脸皮再厚,此刻也不敢出门了。 芙蓉帐暖度**,从此君王不早朝。虽然云潇没有和君王在芙蓉帐里度**,但在旁人看来,评价她只有几个字:迷惑帝王。 不知为何,云潇心底有些恻然,却在此时听得容舒玄轻声道:“今夜的事,只怕有人会说闲话,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云潇正要答话,却听门口一个内侍的声音响起,很是焦虑:“皇上……皇后娘娘带了六宫妃嫔,在宫外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 手一抖,玉梳险些掉落,云潇瞪大了眼睛,看向容舒玄,却见他还是镇定自若。 “天气还早,为什么要站在宫外?” 云潇皱眉,看向帘子外压低了身子的内侍。 “皇后娘娘……她……”内侍抖了抖,道:“听说郡主在里边,所以才……” 原来是捉奸啊…… 云潇扶额叹息,她一向厚脸皮,可乍然被当做“奸”给捉了,也不是很乐意。 “皇后的胆子也忒大了!朕的寝宫岂能容她……”容舒玄冷冷一笑,“这般放肆!” 云潇随意挽了挽头发,起身安抚道:“皇上稍安勿躁……皇后这样过来,其中一定是有隐情的。” 容舒玄一滞,眉头深锁:“但,皇后与她的关系,已经几乎断绝……” “但,我昨晚来送夜宵,是太后叮嘱的……而且我怀疑,我身上莫名多出来的香味,是太后做的手脚。” “你是说……太后要你来,**。” 肯定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她是在陷害我,而我和你……很不幸的,中计了。” 容舒玄的眸子霍然亮起。 “果然是好计谋啊……若是朕宠幸了你,那么皇后过来‘请安’就师出有名;若是朕没有宠幸你……” “房梁上偷听的人,还有门外偷听的人,若是真的偷听,绝不会让我们发觉的。可是偏偏被我们发现了,而且还打发走了……”云潇暗暗心惊。 “她知道,朕会将计就计!可是,你为什么要陪朕将计就计……看来,她也不信任你!” “所以,昨晚的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太后怀疑我与你有关系,而昨晚我们的将计就计,坐实了她的怀疑。” 容舒玄,面色一白。 “现在她已经明白的知道,我投靠了你。” 相比他的震惊,云潇倒是淡定的多。 “看来,这个女人比我想象中,可怕很多,心机也重很多……”喃喃低语,“不过,她要是不能手段厉害,怎么能把持朝政数年之久……” 上官云潇想了一想,悠然笑道:“无妨,既然她把皇后送上门来,咱们就再来一次将计就计!” 岫岫有话要说:亲们快为我祈祷吧,今天要考行政法滴说~~~~(>_<)~~~~ v26 此等妖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仪元殿的大门,缓缓打开。石皇后带着十几位妃嫔,慢慢从大门而入。 早有伶俐的内侍道:“皇上有旨,只宣皇后与二妃觐见。”听到了环佩的声音,容舒玄浓黑的眉毛一皱,随手将云潇一拉,将她按在了妆台上,竟是拿起了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理起她的长发。 他动作诡异,云潇也不好忤逆于他,就从那如水面平静的菱花镜中,看到了皇后那仿佛被千年寒冰,冻了三天三夜的表情。 容舒玄的声音像是被冰水洗过,带着沁骨的寒意:“皇后连宫中的规矩都忘了么?竟敢这般闯入朕的寝殿!” 皇后冰冷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看到正端坐于容舒玄面前的云潇,神色顿时凌厉起来。 她穿着他的寝衣,头发微微凌乱,脸上红晕未消,而他为她束发,衣衫亦是不甚齐整。任是谁都想得出,方才发生过什么事情。 皇后勉强笑了一笑,道:“臣妾有事启奏,因此前来!” 云潇身后的男子毫不怜香惜玉,梳发的手势轻柔而娴熟:“什么事?” 待云潇回过神来,一头长发已经挽成了回心髻,容舒玄正拿了一朵刚剪下的海棠簪在了发顶。 云潇有些赧然,更多的是愤然…… 他怎么能梳的这么好?比她刚才梳了半天才弄好的发髻精巧细致了不知多少! 哼,这家伙一定是常为后宫的妃嫔梳妆,否则怎会有如此熟稔的手法…… 皇后看了一眼一派淡然的上官云潇,方正色道:“臣妾有一事,想问皇上。” 容舒玄似是疲倦之极,轻轻哼了一声权作回应。 “虽有巧目利手,不如拙规矩之正方圆也。故巧者能生规矩,不能废规矩而正方圆。虽圣人能生法,不能废法而治国。故虽有明智高行,背法而治,是废规矩而正方圆也。”石皇后一口气念完一长串古语,随后冷笑一声,道,“敢问皇上,上阳郡主身为皇族女眷,长夜留宿仪元殿内,是否有碍宫规?” 容舒玄又轻轻哼了一声,将云潇鬓边的海棠扶好。 “皇上,祖宗规矩不可更改,上阳郡主留宿宫中,乃是违反宫规!” 按在云潇肩上的手,慢吞吞的加重了一下,容舒玄依旧是一脸的宁静,但上官云潇却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这个懒惰的家伙,又要叫她唱白脸,他唱红脸了。 于是嗤笑一声,瞟了一眼脸色发青的石皇后,道:“那么皇后娘娘带了六宫的妃嫔,四更天就站在仪元殿外请安,又是哪里的规矩呢?” 石皇后恶狠狠的盯了云潇一眼,继续向容舒玄陈情。 “《管子・明法解》有言,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其意为,法律乃是治国之本,若是违法乱纪,则国家混乱不堪。皇上,您万万不可为了这个上阳郡主,而荒废法纪!” 上官云潇脾气再好,这会儿也不乐意再听下去了。 就算你要劝谏,也不用当着她这个当事人的面儿,说的这么难听吧?什么叫做“这个上阳郡主”?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云潇慢条斯理的开口,目光扫过一脸淡然的德妃,和愤愤不平的贤妃,又回到皇后身上。 “皇上是天,他的话才是规矩。”娇娇软软的说了这么一句,绝色少女媚眼如丝,语态爱娇,“皇上说,是不是啊?” 容舒玄噙了一丝丝笑容,点了点头。 石皇后顿觉心痛如绞,素白双手紧紧交握,已看到了暴跳的青筋。 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半夜得知,真的上阳郡主已经被刺客杀死,就已经又惊疑又担忧的辗转反侧,可谁知,下半夜,又来了比这更让她震惊的事情! 居然,有人来报,说…… 上阳郡主留宿在容舒玄的寝殿,里边暧昧不清的声音,确信无疑是来自于男欢女爱! 她当时便震怒的摔了枕头边的玉如意。 自从这假冒的上阳郡主进宫来,她就一直不顺利。不仅石家被代家压制的死死的,连皇上都对那上阳郡主颇感兴趣。这胆大包天的郡主也一直在和她作对,不论是言语之间,还是一举一动,都让她无比愤怒。 现在,居然还爬到皇上的床上去了! 多年之前,她就听说过这样一件宫闱秘闻。上阳郡主曾经以一乘小轿,深夜进入皇帝寝宫,至天明方出――那时的她,是将上阳郡主视为竞争对手的。 毕竟,这个郡主长的这么美,简直可以算得上内宫第一美人。 但是,在得知郡主火爆刁蛮的性子之后,她无疑是放心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是属于端庄贤淑的她的。 可是现在,上阳郡主礼佛了一次,不仅性子大变,连气度都仿佛更超脱了许多。让她一直空虚的心,再一次蠢蠢欲动。 而原来,这个一颦一笑风华绝代的女子,竟然不是上阳郡主本人! 这绝对是她将上阳郡主一网打尽的最好时机! 此时不开口,更待何时? 她霍然抬头,葱白食指遥遥指向上官云潇:“你这妖女!竟敢迷惑皇上!本宫今日便拆穿你的底细……” “大胆!”容舒玄脸色一黑,将手里的梳子嘭的一声扔在皇后脚下。玉制的梳子分崩离析,玉屑四溅,打在皇后的腿上,丝丝的疼痛。 “此乃我大周皇族郡主,朕的表妹,岂容你放肆!” 容舒玄鲜少大怒,但此刻目眦尽裂,显然是动了真怒。 贤德二妃慌忙跪下,也是花容失色。 上官云潇却是手托腮,倚着梳妆台,好整以暇的看着似乎有什么话,不吐不快的石皇后。 啧啧,算算日子,易初寒应该已经把那个什么刺客从郡主府的后院放出来了,那么,皇后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假冒郡主的事了? 不错,快快上钩吧…… 我倒要看一看,你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v27 夺肉喂猫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说我是假冒的,那么真的郡主呢? 是你亲自派人要杀真正的上阳郡主,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能将她自己掣肘。 皇后狠一狠心,迎上容舒玄暴怒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高声道:“皇上不要为这妖女迷惑了心智!她是假冒……” 啪! 云潇轻轻叩着妆台,素白的手指敲击在红木台子上,清脆的声音分明很低,但却让皇后心头一跳,不自觉的看向她。 明黄的帝皇寝衣明显的宽大,越发显出她纤秀的肩膀。乌黑的长发被精致的盘好,那一朵嫣然的海棠,竟让她那未施脂粉的素颜,在娇媚之外,多了一抹清纯与天真。 那么的风华绝代,见之忘俗…… 那么的优雅若仙,端庄纯净…… 她抬起眸子,黑白分明,澄澈如水的眸子…… 淡淡的看了皇后一眼,嫣红的唇角微微扬起,似是在期待着什么,鼓励着什么。 这个假的上阳郡主,为什么听到皇后要揭发她的底细,还这般淡定? 石皇后一愣神,就已经失去了方才的凌然怒气。暴怒之中,灵台的一抹清明,让她立刻闭口。 是的,她不能揭发假郡主! 她,没有证据! 而一旦此事追查下去,也许会查出,她是杀害真郡主的凶手! 她怎能冒这么大的险?又怎能如此不理智? 石皇后暗暗后悔,然而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容舒玄已经踱步来到她面前,素来安静的眸子里,满当当的都是阴沉。 “朕一直尊重皇后,也认为皇后端庄贤惠,能够管理六宫……” 这么严肃的口气,让石皇后心里一跳,双腿不自觉的发软,就跪坐了下去。 “但是今日,你竟然出口污蔑上阳郡主,毫无皇后该有的风度……” 皇后还要再分辩,容舒玄便甩袖而起,冷冷道:“皇后身子虚弱,此后不必管理六宫,便留在坤宁宫安心静养。” 古来皇后之责,便是管理六宫事宜,以使各宫和睦,宫中秩序井然,其权威不可小视。石皇后管理六宫两年余,勤恳果断,众所周知,此刻贸然取消这管理之权,必定引起轩然**。 此刻宫门已然洞开,朝阳的光线铺设在肃穆的寝宫,殿内便一明一暗。 容舒玄身上虽只是寻常服装,却在那晨光中散发隐隐金光,皇后瘫软在地上,面容惨白,在这片昏暗中瑟瑟发抖。 容舒玄停了一停,向神情各异的两位妃子道:“皇后御前失仪,即日起,由德妃管理六宫事宜,淑妃在旁协理,再当别论。” 他并没有说,什么时候解除皇后的“静养”。也就是说,恐怕这是遥遥无期了。 贤德二妃见容舒玄面色不豫,都乖巧的俯身谢恩,再无人敢问皇后之事。 云潇轻轻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向容舒玄行了个礼,笑道:“好啦,皇上不必生气……昨儿想必劳碌了,皇上还不趁着天色早,再补个觉?” 做戏做戏嘛,反正担了虚名,她也不在乎再玩一会儿。 容舒玄揉了揉眉心,沉道:“是有些头晕……贤德二妃,将皇后送走!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云潇也笑了一笑,道:“我也累了,先回府去……” 缓缓看向面容僵硬的皇后,她脸上狰狞,那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裙摆。她今日这样一闹,不仅未达到“寝宫捉奸”的目的,倒失了自己职权,心中想必恼怒非常了。 云潇慢吞吞的抬步,为那刺目的光眯起眼,平静的脸颊上再无表情。 温热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意洋洋,但手足却俱在一片黑暗中,冰冷毫无温度。 她一半身子在明媚阳光中,是无瑕的纯白;而另一半身子,则深陷黑暗,冷漠残酷。这一道阳光形成的分界,将她划分为一黑一白,似是两个世界。 皇后失去了大权,自然落寞。 而她,是又在追求什么呢…… 记得几年前罢,那日飘了连绵的烟雨,二哥在滴翠轩摆了一局残棋,与易初寒对弈。 她在一旁闲闲的翻了书册来看,觉得无聊时,便扶在白石栏杆上,向水中掷糕点喂鱼做耍。整整一下午的寂然无声,只闻雨滴自屋檐流下的簌簌之声,与玉石棋子敲击棋盘的清脆。易初寒终于开口道:“停手罢,已成死局,再下去也是无味。” 二哥却噙了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隐隐哀伤:“成了死局,便不能下了么?” 易初寒垂眸一笑,却是无话,淡然看向轩外的一帘烟雨。天青色长袍别无纹饰,却衬托出他神采飞扬,俊朗洒脱。 二哥的声音悲哀无比,几乎是字字泣血:“死中求生,这不是你们教我的么?” 易初寒的声音硬了几分,却还是温柔关切:“棋局与人生,本就不同。” 二哥则苦笑道:“在我,棋如人生。我亲手将这盘棋下成死局,而你们没有扭转乾坤之势,这是何苦?” 易初寒的眸子则是坚定无比,语气也愈加郑重:“人生之中,有许多事,远比下棋重要。” 她怔怔的步出寝宫,茫然四顾,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喵……” 娇娇软软的一声猫叫,却恰到好处的,吸引了她的目光。 但见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猫,正趴在宫墙的一个阴暗角落,碧绿色的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仿佛在期盼着云潇,去看一看它。 雪白的毛在金色的阳光下发着浅浅的金光,云潇颇为好奇的多看了它一眼…… 奇怪,猫咪怎么会有这么郑重的神情呢? 说是郑重倒也不大妥当,只是这只小小的动物蜷缩在角落里,却仿佛没有戒备,有一丝丝的……好奇。 上官云潇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v28 她是帮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小家伙,你饿了么?”伸出手指,蹭了蹭小猫脖颈处的软毛。 小猫喵喵的叫了一声儿,继续可怜巴巴的盯着云潇。 “好吧,好吧……还有什么比喂猫重要呢……”云潇喃喃的说着,“今儿我不顺心,那就让你顺心一下,也算我今天过的不错……给你找点什么吃的呢?” 稍一扭头,便看到两个绿衣的内侍正端着食盒,恭恭敬敬的给云潇行个礼。她敏锐的闻到,食盒里有鱼肉的香味。 “等一下,这盒子里是什么?是送给谁的?”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忙低头道:“这是送给永宁宫的忻嫔小主的清蒸鳆鱼和桂花乳酪。” 哦,就是鱼肉和牛奶。云潇微微一笑,道:“既是这么着,把盒子留下给我,你们再给忻嫔小主送一份。” “这……这是皇上关照……”其中一个内侍似觉不妥,刚开口要反驳,另一个就机灵的捅了他一下,双手把盒子递上来,腆着脸笑道:“郡主笑纳。” “唔。”假冒上阳郡主颇有威严的哼了一声儿,顺手接过盒子,将小盘拼装精致的鱼肉送在了小白猫旁边。 小猫露出疑似惊讶的表情,晃了晃脑袋,才慢吞吞的舔了一口鱼肉。云潇这会儿也不顾形象了,干脆蹲坐在猫咪身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它一点一点吞鱼肉。 阳光洒落在她略微瘦削的肩头,看上去十分柔软。 ********** 容舒玄略微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看着正小心翼翼为自己焚宁神香的小合子,半信半疑道:“你说什么?……上阳郡主在……喂猫?” 跟在皇帝身边十几年的内侍,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会逗猫……”微微的笑了一下,幽深的黑眸略过一丝温柔与惬意,却是转瞬即逝,“也罢……皇后也回宫了?” “是。皇后娘娘神色不大好,回宫不多久就宣了太医。”小合子虽然叫小合子,但其实一点也不小。他十岁时跟着容舒玄,如今已经将近而立之年了。“皇上的旨意也都下发到各宫里了,想来皇后御前失态,已经人尽皆知。” 对着自己的心腹内侍,容舒玄不必隐瞒自己的心情,只是轻轻哼了一下,表示对此事的态度。 “皇上这般打压石家,可是已经下了决心,要整治这两大外戚了?” “朕已经忍了太久,现在……已经是时候了。”容舒玄幽幽开口,“而且,现在有了一个帮手……上阳郡主已帮了朕不少的忙,昨日她水阁上奏,居然带动了二十四位大臣与她联名上书,反抗石家和代家的**。” 小合子愣了愣神,才压低了声音,正色道:“皇上从前是不待见上阳郡主的,怎么最近好像十分的信赖呢……” 容舒玄似也一惊,顿了一顿,方淡淡道:“你认为朕……对郡主十分信赖?” “是,毕竟上阳郡主是代太后抚养长大的,这……上京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郡主是太后的人?郡主从前行事乖张,不也是太后在后边撑腰……”忠心耿耿的内侍慢条斯理的分析着,突然发觉皇帝的呼吸有一丝紊乱,赶忙揣摩了一下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又添了一句:“不过,郡主能与皇上一心,那是再好不过。她身份高贵,在内宫里能为皇上做不少事。前几日忻嫔小主受困,不就是郡主解围的么?” 容舒玄轻轻颔首。 “而且话说回来,上阳郡主如今出落的越发好了,风姿竟更出挑了些……远远的望着,竟似叫人移不开目光。”小合子嘿嘿一笑,“奴才见过了六宫的三千美人儿,倒好像,没有一个比得上郡主的……” 容舒玄居然也微微一笑,道:“而且朕居然从不知道,她有这般的智谋……而且颇有胆量。” 小合子将香炉焚好,又轻轻的为容舒玄拿捏起臂膀来,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正是呢,也原该如此。济南王的智勇双全是出名的,那大长公主的风华,也是艳冠六宫。郡主是他们的后辈,自然错不了。从前的荒唐,只怕是明哲保身的计策。” 黝黑无底的眸子,突然暗了一暗,容舒玄喃喃道:“不错,她是朕的表妹……” 这样的出身,倒比石皇后要高贵的多呢…… 而且,据他这几日的观察,她的英勇智谋,也丝毫不亚于最睿智冷静的男子。 他素来是疑心很重的,甚至对忻嫔,他都不是十足十的信任,在她入宫几个月之后,他才开始对她诉说一些心事。而上阳郡主…… 她回宫来,才有多久? 左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她就莫名的,占据了他的所有目光。 这样迅速的信任,却居然让他没有一丝的不快,与尴尬。 仿佛天生的,他就应该信她。 水阁里,她盈盈一笑,从容淡然,恬静笃定,仿若天下人的目光都会追随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而去。只是那一笑之间,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定定的望着他,她朗声道:“臣,上官云潇,誓死效忠圣上!” 宫宴中,她秋水含情,眸光潋滟,夺人心魄,却在刺客的长剑袭来的一瞬间,灵敏的闪身,用肉身挡住了无情的刀光。娇嫩的脸色刹那苍白如纸,但那双灵动的眸子,却在关心的看着他,看他有没有事…… 西苑里,她身姿窈窕纤细,肌肤细腻莹润,端的是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素净的白衣穿在她身上,勃勃英姿,见者难忘。她凝眸,搭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悠闲潇洒,那是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凌厉与傲然…… 大殿中,她白衣若仙,舞姿绝伦,红唇微弯,剪水秋瞳,红绫扩展如羽翼,将她如玉一般的肌肤映衬得灿如朝霞。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九天玄女,在彩云萦绕之中,灿然微笑…… 他静静的想着,浑然不知自己的神情中,那一丝丝的喜悦在沉静中,分外的扎眼。小合子察言观色了十几年,怎么摸不透主子的脾气?这般一看就明白了,圣意,已经在慢慢转变了。 皇上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就是从前谈到忻嫔小主时的神态语气,也不过如此! 他默默的退了下去,最后看了一眼,沉思的帝王,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 “小主又没有胃口了?”陵春皱了皱眉,看着几乎没有动过的早膳。 忻嫔这几日害喜十分严重,什么也吃不下,陵春心里焦急,着小厨房变着花样儿给她添补,还是不行。 她叹了口气,从另一个贴身宫女曦儿手里接过托盘,打算再去一趟小厨房,做些孕妇爱吃的食物。 曦儿是忻嫔升位之后,从低等宫女当中挑选出来,给忻嫔做贴身宫女的。能在皇上的宠妃面前做事,让她卯足了干劲,有些矫枉过正的轻浮。陵春心里不怎么喜欢她,也一直是敬而远之。 哪知道刚走几步,便想起忻嫔昨日早晨进了一碗当归党参鸡汤,不知今日她还愿不愿吃?于是踱步回来,正要掀起帘子…… “小主,一边喝茶,一边等皇上那儿送来的早膳吧!”曦儿讨好的捧了一杯杏仁茶,放在了忻嫔面前。“小主,皇上真是对小主好,昨儿不是还重赏了小主家的五少爷么?在……在什么水阁凉亭。” 忻嫔梳了简单的螺髻,戴着八宝青鸾金步摇,穿一件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衣,披着石榴红缂金丝羽缎披风,正倚在小榻上,摆弄着象牙牛角双色象棋。如意灵芝冰透翡翠耳环随着她的摇头而轻轻晃动。 “曦儿,不许胡说……那是滨哥哥懂事,也有才华,与我无关的……”她笑了一笑,因妊娠而有些圆润的下巴微微一翘。 “小主也太谦虚了,皇上的宠爱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小主福气好,旁人比不上的。” 陵春在帘子外听到主仆两人的对话,只觉心头一紧。 她服侍忻嫔的时候,从来不曾说些客套话,也不怎么讨好吹捧。忻嫔自己也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不骄不躁的,因此才能得了皇上这半年的宠爱。但如今听着那轻描淡写的“不许胡说”,怎么都觉得不对味。 忻嫔其实,心里是骄傲的吧?她自己怀了孕,兄长又在前朝得势,因了皇帝的宠爱,一切权势唾手可及。 可是……陵春颇为悲悯的想到,如今她只是刚刚怀孕,能不能把孩子生下来不得而知,孩子是男是女不得而知,孩子是否能长大不得而知,就如此贸然的骄傲,只怕不好啊…… v29 恃宠而骄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陵春定了定神,听见帘子里的忻嫔轻声道:“好了,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了,你出去瞧一瞧,看送饭的公公到了没有。” 她赶忙闪身避开,只见兴高采烈的曦儿领命而去。自己又踌躇了半晌,方慢慢的走入小厨房。 忻嫔自己则是一派欢喜。 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上面有五个哥哥,她自己是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自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熏陶着,养成了极文雅端淑的性子。她本身又长得清秀纯真,因此闺中名誉是极好的。父母极其宠爱,仆婢们也对她毕恭毕敬。生活中从未有过烦心的事,她一直像云中仙子,不谙世事。 而她的名字,叫做“雨晴”。 雨晴,春雨之后的初晴,浪漫,无暇。 十五岁的她,入宫参加赏花宴会。皇后的富贵权势,使她暗暗叹服,众妃的美貌如花,让她心生妒忌。宫中处处繁华无比,哪是小小的光禄寺大夫府邸可比的?就是毗邻的济南王府能够比得三分了。 她看了满目的荣华,心中不免有些自卑起来。再加上今日一身清淡的颜色,更是怕落了人后。 若非五哥江滨为她出个主意,说“淡极始知花更艳”,要妹妹别出心裁,她实在不忍拂了哥哥好意,便穿上一身水绿衣裙,舍弃了自己真心喜爱的艳丽色调。 却不知,正是这样阴差阳错,使她成就出那一番姻缘。 她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他清俊英朗的脸庞,还有含笑的眼眸。 还有那一角明黄色的长袍,使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 那是代表皇帝的颜色。 事情的发展那么顺理成章,她告诉了他自己名字,随即一道旨意便下到了家里。 父亲捧了圣旨若有所思,看向女儿的目光是赞赏的,欣喜的,却还有一丝犹疑。他扶须愁道:“雨晴,你才十五岁,为父实在不忍让你去那深宫之中,受那尔虞我诈之苦。” 年幼的她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哪能顾得这些,便含羞解释道:“我……皇上喜欢我,肯定会保护我的。” 母亲也笑容满面,一边拉了女儿的手,一边向父亲道:“一定是这样,咱们家雨晴这么好的相貌,谁不喜欢呢?”说着,眼圈竟有些泛红,“一入宫门深如海,从此我想见女儿,也是不能够了。” 母亲这样一说,在场的兄长们都有些难过。后宫佳丽三千,自家妹子能否过得安康快乐?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又是怎样的悲哀?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慎,说不定会招惹大祸。 但是入宫的狂热迅速席卷了全家。江家几代书香门第,却从未出过一个皇妃,如今皇帝亲自点名要雨晴入宫,岂不是无上荣宠?雨晴一旦成为宠妃,那江家富贵荣华,岂不是信手拈来?一旦雨晴诞下皇子,那么江家风光无限,岂不是光宗耀祖?若是雨晴和皇子都甚得皇帝宠爱,那么封为正宫也未可知啊…… 这样锦绣前程,畏缩不前,倒真成傻子了。 全家唯一清醒些的,是雨晴的五哥江滨,虽然只有十八岁,却有不少远见卓识。他谨慎的问妹妹:“雨晴,入宫为妃不比嫁入寻常人家,从此需事事小心,时时在意,你可有把握?” 雨晴哪里顾得五哥的苦心,欣然笑道:“皇上喜爱我,自然会事事护我。” 另几个兄长也附和道:“雨晴聪明伶俐,绝不会出差错,而且侍奉君上,是臣子的福气,焉有拒绝之理?” 父亲沉默了这半天,道:“雨晴,你从此之后的路,就艰辛许多了。” “我知道……”她抚摸着圣旨细密柔软的绸缎,心中沉沉浮浮,尽是希冀与喜悦,除了那精美绝伦的亭台楼阁再无他物,“我知道。” 她说的时候,笑容甜美无暇,是任谁也不能挑剔的清纯可爱。 入宫前的准备是繁琐而枯燥的,却因为她带了一股初恋的狂热,无论是挑选陪嫁的首饰、衣料、珍玩,还是修习宫中礼仪,她都亲力亲为,事无巨细都要问到。四五个月的时间过得如同流水一般,等到她真正坐上花轿的那一刻,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那种莫名的感觉,整整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仿佛眼前这一切的繁华都不属于自己,无论再贵重的首饰、再易学的礼仪,她都会有不真切的陌生感,似乎自己根本与此无缘。 但是这一刻她笃定了,他喜欢的就是自己,他迎娶的就是自己,她即将以“忻”作为自己的封号,开始一段崭新的前程。 她没有哭,在他为自己揭下盖头的那一瞬,她甚至想要纵声大笑,为自己,也为江家。 之后,他果然给予她了无上的宠爱。不论是封号、位分、宫室、宫人,还是应有的赏赐与爱意,他从不吝啬。 她也从不吝啬自己的回报,总是扬着单纯明净的小脸,冲他甜甜的微笑着。因为他说,最喜欢她的微笑,能给他在最低落的时候带来无尽的力量。她是他的幸福,是他的希望。 因此,她尽力迎合着他的喜好。发觉他喜欢自己穿素衣,便常常是水绿、霜白、藕荷色来回轮换。发觉他喜欢自己吟诗,便将诗集词集一遍遍记诵,倒背如流。发觉他喜欢游记,便寻了许多珍贵游记来,熟读熟记。 因为她的乖巧柔顺,端庄大方,很快的,她成为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妃嫔。宫人们都讨好她,嫔妃们拉拢她,就连太后对她也是和颜悦色,连皇后也待她十分亲切。仿佛五哥说过的那些警告的言语,都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可是,宫中的烦忧真多啊。她要恪尽嫔妃职责,精心伺候皇帝;她要端庄大度,讨得一众高位主子欢喜;她要优待下人,博得一个慷慨仁慈的好名声。四方周旋中,失去了属于自己的表情,八面玲珑中,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本性。 v31 暗中嫉恨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但心底是有庆幸的。 她很庆幸,上阳郡主是个不学无术的无知女子,不懂礼仪,不知今古,仗了皇家庇佑,在上京恶名昭著。 一个空有美丽皮囊的女子,固然能吸引人的目光,却得不到众人真心的爱戴。 听闻数年前,太后属意上阳郡主成为皇后,是皇上极力反对,大臣们也颇多不满,才另选了石氏女,位主中宫。皇上对上阳郡主,也是避而不见,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她微微一笑,皇上喜欢的,是知书达理,温柔可亲的自己,绝不是那个张扬跋扈,不通文墨的上阳郡主。固然郡主绝色倾城,也是个可悲的笑话而已。 但是,再次见到她的时候,这种心情再无法维系。雨晴只觉得,眼前这个浅笑嫣然的女子,虽然与上阳郡主有一样的容貌,气质却完全不同。那双乌黑灵动的眸子,有傲气,却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孤傲高贵;那唇边莹然的微笑,有魅惑,却是洞察世事,看透红尘的犀利睿智;那优雅从容的语气,有居高临下的气势,却是俾睨天下的豪气万丈。 忻嫔忽然不敢去想象,自己若是和她一同出现在西苑,皇上的视线,将会停留在谁的身上? 面对一个这般气度非凡的女子,一个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皇上是否会忽略渺小卑微的自己……是否会对她心动…… 于是婉然拒绝道:“多谢郡主美意,只是我蠢笨不通骑射,还是不去为妙,省得扫了郡主的兴致。” 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心底的害怕。 目送郡主和六公主离去,贤妃冷笑道:“名声这么差,还好意思在宫廷里招摇,上阳郡主真是恬不知耻。妹妹恐怕不知道,两三年前,上阳郡主巴着皇上不放,那样子可是不堪的很,还是咱们皇上圣明,没有理会她。”又用帕子擦拭着两颊上的薄汗,嘲讽道,“去西苑骑射?她是去邀宠罢,找个借口而已。哼,这么晒的天气,却不知道珍惜娇嫩的肌肤,回来灰扑扑,傻呵呵,徒增笑耳。” 她也以为是徒增笑耳,上阳郡主除了捣乱还会什么?可是她无法想象,这个礼佛回来的上阳郡主,居然变了那么多。 她会作诗,会跳舞,也会……牢牢吸引皇帝的目光。 上阳郡主救驾重伤,那时的她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简单的一次意外,让她有了出风头的机会。皇上对郡主十分关心,仿佛是理所应得。 但之后,上阳郡主中毒一事,已经让忻嫔意识到,这个郡主的本事不小。居然能忍受毒发的剧痛,强装欢笑的给自己解围。 此事之后,皇上对郡主,就格外留意了。 忻嫔以为,皇上那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以对郡主留意。 但哪曾想,居然都让她爬到皇上的床上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满口的姐妹称呼,还以为她是真心对自己好,可是居然趁她怀孕不能**,就不顾廉耻的邀宠! 帐暖度**,只有他和她,床笫之欢,鱼水之乐,是她怕羞不敢想,却常常面红耳赤的忆起的情景。 柔情似水,巧笑倩兮,他喜欢看她含情的双眸,说她拥有世间最温柔最慧黠的眸子。 只是此刻,和他做那交 欢之事的,是上阳郡主。 素有上京第一恶女之名的上阳郡主。 曾经勾引皇上又落荒而逃的上阳郡主。 罔顾礼法,鞭笞石氏小姐的上阳郡主。 她嫉恨无比,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上阳郡主。 同时也是容色绝艳,风华无限的上阳郡主。 她能想象郡主衣衫半退,雪肩裸露的风情。她能够猜到,他会是如何的迷醉。 连她身为女子,都为那一张绝色的脸庞心动,遑论男子! 好个上阳郡主,引诱皇上,居然到这般肆无忌惮的地步! 又恨又怕又妒的时候,原来自己也是能够微笑出来的。她勉强镇定下来,强笑道:“是么……也罢,我今日……便不吃那鱼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要喂猫……就去喂……” 慢慢端起茶盅,吃了一口,示意众人下去。只是,那双莹然玉手,端着赤金红宝事事如意杯子的手,却青筋暴露,骨节发白。 翠绿的茶水映出她的样子……她看不到,那清秀绝伦的脸颊,随着手的颤抖,使她的表情看上去,越发的恶毒,而狰狞。 ************* “咦?”惊讶的出声,一脸不能置信的上官云潇直着身子后退了几步,仰起头,看了看大门上的牌匾―― 上阳郡主府,没错啊。 那为什么一个人影都没有呢? 往日的夹道欢迎呢?往日的嘘寒问暖呢?往日她一回来就迎上来喋喋不休的小天使呢? 她颇为纳闷的继续前走,穿过大院子、小院子、大厅、花厅,依然一个人都没看见。 这是神马情况啊? 终于,在跨入自个儿院子的一刻,她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子。 “大哥、凌寄风、铮儿,我回来啦!” 笑眯眯的喊了一句,却惊愕的发觉,被点名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不理她,也不看她。 这些家伙是怎么了? 她奇怪的又迈了一步,道:“你们怎么了?” 凌寄风摇头,易初寒叹气,而铮儿…… 撒着欢儿跑过来,笑嘻嘻地瞅着云潇,作忸怩状。 “姑姑,什么是**啊?” “……” “姑姑,**好玩吗?” “……” “姑姑,咱们俩也**吧!” 一脸黑线的上官云潇有气无力的扯过铮儿的衣领:“谁告诉你的?” “凌叔叔,还有易先生……”铮儿迅速出卖盟友,“他们说,姑姑被皇帝找去**啦,还说,姑姑不要我们啦……” 云潇无奈的剜了一脸严肃的两位男子,叹气:“我和容舒玄什么都没做啦!别想歪了好不好?” 凌寄风哼了一下,易初寒抬眸看了她一眼,两人同时开口:“云潇你……” 又都很有默契的同时转头看了对方一眼:“你先说……” v32 提议课改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璇玑宫的云宫主敲着自己的脑门,灰常郁闷的指了一下凌寄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你不用说了你是想告诉我这样无异于玩火**总有一天我会因为自作聪明而自食恶果,对不对?” 凌寄风瞅了云潇一下,不发一声的拉过铮儿,昂首阔步的离开。 她又转向面容一如既往沉静的易初寒:“你呢?也是要教训我吧?” 易初寒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上前,伸手摘去云潇发顶的一枚碎叶,温声道:“我想告诉你……你身边有我们,所以……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云潇只觉心里一动,略有些惶然的抬头,看到易初寒俊美无暇的侧脸,脸上越发烧红。 “大哥,我只是……” 她忙忙的开口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要解释些什么。然而易初寒缓缓揽住了她的肩头,笑了一笑,道:“不用再说什么了,你的眼圈都是青的,快回屋去休息吧……” 说着,就推了推她,示意她回房间。 云潇也觉得有些疲倦,脑子里混混沌沌,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力量向前走去。眼前的景物都因为困而有点模糊,却听得易初寒醇厚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响起:“放心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云潇讶然回首,却看到了易初寒眸子里,那一闪而逝的安静而忧伤的眸子里,显而易见的宠溺与怜惜 ************* 入夜。 云淡,风轻,上官云潇正拽着铮儿,饶有兴致的画画。 金马十二枪这个成功案例无疑使云潇信心倍增,甚至拉着易初寒向他推荐,要对璇玑宫培训弟子的课程进行更改。她的理由很充分:提高教学手段,对教学结果有很大的好处。 不过,好在易初寒是不会跟着她疯的。 铮儿捧了一册新鲜出炉的小人书模仿的正高兴,上官云潇绘制武功图册正忘情忘性,突闻门口一阵脚步,随即是轻轻的叩门之声。 云宫主停笔,看了一眼天色。这么晚了,谁会来敲门?又望了门口一眼,右手便是一挥,掌风阵阵,门口挂了的一面水晶红宝满堂春珠帘玲珑做声,紫檀木镂空雕花的门随之洞开。 咦?门口没人? 云潇刚要开口,便见铮儿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蹦下来,小手挥舞虎虎生风,美目圆瞪气势磅礴,“嗨呀呀”迈开大步,双臂狂摆,弓身疾冲―― “何方妖孽,还不快快就擒!” “咔!” 月光微薄,然而雪白剑光一闪,直刺入云潇眸中,急速前冲的铮儿一个踉跄,那一柄长剑已经抵在他胸前三寸之处。 云潇大惊,素手一拍,桌上两支狼毫笔同时飞出,拍的一声,并排打在长剑之上,另一块砚台随后飞起,却是向门外飞去。 长剑应声跌落,云潇脚尖轻点,已将铮儿护在身后。 这时方看到,门口另一个身影,云潇眉毛一挑,怒气上扬。 容舒玄一身天青色暗色福寿纹长衣,漆黑长发用赤金累丝嵌宝的发冠束起,越发显出剑眉星目,潇洒无比。夜风徐徐吹动衣摆,他漠然负手而立,君临天下的傲然气势尽显。只是此刻,深邃眼眸中气息冰冷,看着铮儿似是若有所思。 云潇冷冷一笑,打量着容舒玄身边一个灰袍蒙面年轻人,道:“陛下要取我的命,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容舒玄一滞,向那灰衣人点一点头,此人立刻回身一跃,再无踪影。云潇这才反应过来,此人一定是他的心腹隐卫。容舒玄的目光,轻轻扫过门栏――那砚台一片未碎,平平整整的嵌入木质的门框,恰似是细工镶嵌一般。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而朱红的灯笼将门廊铺成浅红,与廊外朦胧月色相称,春风微醺,花香迷醉,甚有几分写意画卷意味。 夜色朦胧之中,容舒玄英朗的眉眼,与铮儿稚气未脱的脸蛋,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几乎是一个模子中刻出。凌寄风面色阴沉,而铮儿则不安分的扭来扭去,想挣脱云潇的束缚,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一个劲往容舒玄身上瞟。恐怕容舒玄此时也有几分疑惑,默默沉思,眼神明暗不定。 九五之尊的天子,为何深夜便装,造访她的天香园? 皇帝虽然贵为天子,但是什么时辰做什么事,却是有专人记录,毫无**可言。这么晚了,他应当在哪个嫔妃的宫室里卿卿我我,或者在书房里刻苦批阅奏折,再不就随意在宫里溜达。绝不可能偷偷溜出宫来,来探访一位他不怎么待见的郡主。 只是这种种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云潇心思回转间,身子已是盈盈的福了下去:“陛下怎么有空来天香园坐一坐呢?” 容舒玄轻轻一抿唇道:“想起郡主,就过来瞧瞧。” 云潇微微一笑,道:“陛下好兴致,知道我这里有好夜色呢……” “朕也想来谢一谢郡主,楚国七王已经答应与朕秘密结盟,他不日就回国,之后将与朕保持秘密的联络……这件事一定是郡主的功劳。” 上官云潇垂眸道:“陛下过谦了……王爷向往的,是陛下的英明神武。” 他轻轻“哦”了一声,转眸看向铮儿,平声道:“郡主的府邸里,怎么有这么伶俐的孩子?模样倒是乖巧,就是性子骄纵了些。”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从窗缝里,看到上官云潇一身素净白衣,与髫龄稚儿头并头在案上写写画画时,心里的悸动。 宫里的威严华贵,使后妃与孩子之间从不会有这么亲密无间的举动,就是小孩子有心接近,妃嫔们也顾忌着礼仪与修养,不去逗孩子。 而她,总是留给他嚣张跋扈恶名的她,居然挽着家常的鬓发,穿着家常的素衣,一脸恬淡安宁的微笑,温柔的看着小孩子的一笑一闹。 v33 青楼一游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脑海中不知为何,乍然浮现多年之前,那一抹清泓一般的月光。白衣的小小少女歪着头,奶声奶气的问他:“这是我送你的家,喜欢吗?” 当时的他虽然不过**岁,却暗暗在心里添了一句:“我喜欢你和我是一家人,最好,还能有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女儿。” 微微陈旧的记忆击中了心房,容舒玄勉强一笑,转开了目光。 她怎么可能是他遇到的那个女孩?虽然年貌都极为相似,但是,上阳郡主彼时住在太后的宫殿,周围服侍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怎么可能出宫,还遇到他,陪他过家家? 云潇并不知道面前的皇帝陛下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笑道:“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他游历山水去了,带着儿子很不方便,便寄养在我的府里。过几个月就该送回去的。” “郡主的朋友倒都是些有志气的。”容舒玄随口一说,负手慢慢走入屋内,看到云潇绘制的“金马十二枪”,笑道,“这是郡主绘的?倒有趣……” “嗯,给小孩子看的,小孩儿对这些感兴趣……”手脚迅速的赶走铮儿,云潇刚说完转过身,便看到容舒玄的脸色有一点……尴尬。 “啊,我不是说你是小孩儿……”嘿嘿的笑了两声,云潇眯起眼,“皇上当然不可能是小孩子嘛!” “……” “皇上,一定还没有逛过青楼吧?”看到容舒玄依然有些发黑的脸色,上官云潇突然起了作弄他的念头,回忆起上阳郡主“骄奢野蛮”的名声,她的这个提议很合理。 “酒肆是不是也没去过?” “还有夜市,买各种玩具糖果小吃的街市?” “以及歌舞坊?那儿的歌舞可比宫里有趣多了。” “……” 沉默,唯有沉默。一片沉默。 容舒玄神色肃穆,似乎云潇方才提出的不是畅游花间酒肆的建议,而是年度祖宗祠堂的祭拜大典。 气氛,还有点诡异啊…… 不过云潇是不会承认自个儿说了多么不正常的话的,她豪气万丈的对上容舒玄沉静无波的眸子,笑的很亲密,很邪恶。 小样儿,敢来我的天香园撒野,看我怎么整治你! 没词儿了吧,脸红了吧,后悔了吧?以为我云宫主的厚脸皮是江湖人编排出来的吗?那可是有铁证的! 谁知,容舒玄清朗无暇的脸上那一抹红,迅速的化为唇边那一抹淡之又淡的笑,玩味的笑:“郡主可有什么提议?” 云潇露出了仪态万方的雍容微笑,端庄之中带着娇羞,优雅之中含有柔情,半低头笑道:“皇上若是有意,本郡主愿一同前往。” 容舒玄悠然整了整自己平展的袖口,道:“郡主可是说笑了。朕乃是一国之君,身份尊贵,自然是克己首礼,如何能流连烟花之地,岂不是给天下人笑柄?” 易魁曾说过,论武功云潇不是璇玑宫的第一位,但若算上云潇撒谎应变的本事,迎敌时她数第一。暂且把它当做夸奖罢,反正云潇常常出奇制胜,思维飞速运转,刹那间已有了计较,她微微自得,美眸微眯:“所谓实践出真知,皇上要想洞悉全局,就应当躬身实践。” 夜风似在低吟,容舒玄的侧脸笼罩在晕开的月色中,让云潇无法看出他的神情,只听他的语气,似乎隐隐带了嘲讽:“躬身实践?” 云潇抚着被风吹乱的额发,笑道:“皇上不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吧?” 容舒玄的语调已经微微拔高:“郡主想说什么?” 云潇笑了一笑,语气沉静:“我想说……逛青楼也是一门学问呢。” “呵呵……”他竟是慢慢的笑了起来,僵硬冰冷的表情也渐渐融化,端的是丰神俊朗无比。 云潇则悠然挥手,豪气干云:“所以,咱们快动身吧。” ***************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 怡红院,乃是上京城南最豪华的青楼。建筑雅致清新,妓者妩媚妍丽,饭菜也是拔尖的,常有王孙贵族流连此处,留下不少另后人回味无穷的故事。 比如说,楚国使臣文澈曾在此大醉一夜,然后留下了千古名曲《艳歌行》,其气势之宏伟,用词之奢华,绮丽非常,曲调婉妙,为上京青楼女子广泛传唱。甚至传播至东方的齐国,相传齐国德贵妃之所以得宠,就是因为善弹奏此曲,为齐国国君所喜。 比如说,是年六十岁的大周封疆大吏史洪衢曾在此花费黄金三千两,买下一位妙龄琵琶女,与此女情投意合,数年之后他病故,此女绝食殉情。后人为此做《感思赋》,情真意切,一时间人人传颂,洛阳纸贵。 比如说,一代名妓月青儿正当妙龄却因感染风寒病故, 其入幕之宾皆是哀痛非常,其中荣郡王乃是她的知己至交,得讯闭门三月不出,连上朝都拒绝了。三月之后他出门时,将一卷惟妙惟肖的美人图烧在她坟上。原来郡王数月闭门,竟是为了画作凭吊。 再比如说,今日晚上,时任天子的容舒玄,与冒牌郡主上官云潇,一个面色暗沉,一个喜气洋洋的光顾此处,又发生了一系列惊天地泣鬼神之千古绝唱。 毕竟是天子,为防止微服出访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云潇抄起剪子,剪了短短一截黑发粘在容舒玄的两颊,给他添上一点胡子,便似换了个人。 为了配合容舒玄的微服出巡,云潇也换了男装。宝蓝缂丝如意云纹的织锦长衣,水红撒金提花的长裤,漆黑浓发挽起,戴一顶赤金镂空红宝的冠,配上一把金边折扇,活脱脱一个流连欢场的纨绔子弟,粉嫩小生。 PS:终于处理完了隐藏章节的问题,长长的舒一口气~~ v34 名妓招亲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临行前仔细查看了一番镜中的自己,端的是威武英俊,然而有脱不去的清秀妩媚,望而便知是个女子。于是顺手捞了一盒乌发泥膏,混合了几味脂粉,调和一下涂抹在脸上,恰到好处遮住了那一抹白皙,再看时,便是一个肤色黝黑却英朗帅气的小伙子了。 容舒玄神色古怪的看着云潇抹脸,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黑乎乎的膏药,你随手就涂抹在脸上……不嫌气味怪么?” 他是想说 ,不嫌脏吧? 从小在山上爬滚的云潇,自然不会害怕泥土,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洁癖。在璇玑宫,练习武艺浑身是泥是汗的日子数不胜数,还怕脸上有些黑色么?他当云潇是那深宫之中的三千佳丽,风怕吹雨怕淋日头怕晒,时刻抹的香喷喷等他临幸啊? 云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背着他进行的,口中笑道:“这里边是芝麻、何首乌、当归、沉香,抹在脸上也无妨。皇上嫌弃云潇丑,别看就是。” 还在三丈之外,就闻见了浓厚的脂粉香气,好客的老鸨迎上来,看了看他们,满脸堆笑:“不知道两位公子是谁,第一次来咱们怡红院罢?” 云潇豪气万丈:“咱们是上阳郡主新收的门客,我叫清风,他是明月。今儿得了闲,郡主放我们出来逛上一逛。” 上阳郡主的门客,是面首的隐晦说法。自来贵族女眷有了心爱的男子做门客,也会放他们出来游玩享乐,极尽宠爱。上阳郡主财大势大,云潇与容舒玄穿着又是不凡,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笑道:“清公子与明公子快请进,今日是水清浅姑娘招纳夫婿的日子,快进来热闹一番罢。” 云潇爽快的答应了,拉了容舒玄便进。他却停了步子,低声向云潇道:“你真要进去?你可是女子……” “明大哥,你说什么?”云潇笑盈盈,“咱们快进去。”然而亦是压低声音道,“我保证你进去不吃亏,快走罢。” 他将信将疑,终于还是迈开步子,随云潇进入一间雅间。雅间不大,但是整洁干净,幽香缠绕,一面是窗,推窗可见一楼大厅中央的舞台,一面是门,用桃红百蝶穿花图案的绫幕遮了,另外两面粉墙,却是挂了许多妩媚娇艳的仕女图。 虽是深夜,然灯火通明,绮丽非常,竟似人间仙境。楼下有女子浅吟低唱,婉转暧昧,扣人心弦。 云潇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笑道:“明大哥是第一次来青楼罢?” 容舒玄勾唇一笑,淡然道:“看来……你是常客。” 云潇忽略他仍是阴郁的神色,笑吟吟的开口,语气却平静镇定:“大哥若是无聊,不妨把耳朵贴上墙壁,听一听隔壁的人在说什么罢。” 容舒玄张了张口,却是默默起身立于墙角,凝神听了,面色渐渐沉重,还有一丝怒气。云潇亦是起身,边啃着手里的松子酥球,边听了听,笑道:“这是哪位大人啊?言辞倒很激烈嘛,这盐政的弊端,说的面面俱到呢……呀,怎么听起来,像是质疑大哥的决定呢?” 他黑沉眸子又是一暗,怒意尽显:“这是工部侍郎宁夔,还有礼部尚书王镜明,这两人在朝堂之上都是圆滑多变,没想到提及盐务,也有他们的好处在里边。” 云潇不以为意,继续啃她的酥球,道:“哦,大哥如今可知道,这青楼酒肆虽是三教九流混杂,却有不少有用的信息在其中,若是善于采用,无形之中,是笔大财富呢。” “如你所说,却要如何做?”他脸色有几分苍白,双手亦在轻轻颤抖。 云潇心知他推行新的盐务政策,将所有私盐收归国有,禁止民间采取,损害了不少人的利益,朝堂之上反对之声甚笃。容舒玄却是铁了心,顶了多大的压力,也要坚持,两派势如水火,是他很头疼的一件事情。 正说着,便听楼下人声鼎沸起来,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声道:“今日晚上,是水清浅姑娘出阁。咱们水姑娘,是个绝色的佳人,吹一手绝妙的好箫,一直是卖艺不卖身。各位大人们若有心的,可要听好了。” 便有一个男子粗声粗气道:“梅妈妈,你不必多说,今夜水清浅姑娘我是包定了。” 楼下一阵喧嚣,笑声嘈杂,一个尖尖声音的男子高声附和:“那可不?水姑娘可是咱们爷心尖儿上的人,从前是清倌人,不能一亲香泽,如今可是要好好亲热一番了。” 那梅妈妈接口笑道:“是,谁不知您孙二老爷真心疼爱水姑娘呢?可是今儿个的规矩,不是那么定的。” 楼下这般热闹,云潇立刻闭口不说,将雅间的窗子洞开,房间位于二楼,这样透过窗子,正巧能看见搭建在一楼中央的平展舞台。 容舒玄催云潇快说,云潇则不耐烦的打断他道:“水清浅可是城南的绝色美人,与杜玲珑并称上京双媛。我见过杜玲珑,美则美矣,却太工于心计,我不喜欢。闻说水清浅是个妙人,善解人意,鲜妍妩媚,人称她‘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是上京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我可要好好看一看。” 容舒玄瞠目结舌,看着云潇,英俊的脸都有些扭曲:“你身为……却对这些事了若指掌,你……” 懒懒一笑,道:“不错啊,你以为我骄奢淫逸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无恶不作,目无法纪,可不是你亲口说的?”他刚想再开口,云潇挥手捂上他的嘴,恶狠狠,“吵死了,闭嘴。” “水姑娘出阁,不要彩礼,不要珠宝,只要个贴心的人儿。姑娘说了,哪位大人拿出了合她心意的东西,就陪同此宵。为了防止大人们说水姑娘偏心,每位大人得领一个乌木的匣子,将自己的礼品放入其中,给水姑娘一一验看。最合意的,就是水姑娘的入幕之宾了。” v35 明珠赠美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此言一出,楼下一片喧哗。云潇仔细的瞧了瞧那些坐于雅间的客人,大多是京城权贵。水清浅艳名远播,若是寻常的法子寻找恩客,只怕这些大人会打起来,反而不好。不若将礼物与人隔开,方才公平。 这倒是新奇有趣,也很是公平。云潇玩心大起,连忙翻找怀中袖中,却除了银票别无他物,不由愁眉苦脸,这如何能引美人注意? 正在苦恼,忽见容舒玄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云潇,一双孤星似的眸子璀璨无比,似乎闪动了笑意。心中一动,连忙伸手向他,道:“快快,把你身上值钱的都拿出来。” 容舒玄捂了捂胸口,道:“我便衣而来,身无分文。” 这可怎么办啊?全天下最有钱的人,居然不带钱来…… 云潇托腮想了一想,忽的一笑,喜道:“有了!” 只听楼下一阵喧嚣,有人怪声怪气道:“清浅姑娘下楼了!” 云潇精神一震,连忙去看,却只觉这一看,是神魂颠倒。 美人啊,当真是绝世无双的美人,一身素白的衣衫,黑发挽成一个堕马髻,斜斜插了一支白玉水晶流苏,这般素面朝天,清纯可人,却压过了无数颜色。 她有琉璃一般迷离含醉的眸子,小巧精致的瑶鼻,红润晶莹的唇,黑发如瀑似雾,身段曲线玲珑,不觉感叹造物之神秀。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只是最美的并非她的容貌,而是冰清玉洁中犹带了婉约柔媚的味道,既超凡脱俗仿若天神仙子,又恰到好处的有了几丝妖娆的尘世气息。既清纯又魅惑,仿若罂粟,是最战栗的美丽。 跟她站在一起,连日月都会失却颜色,遑论一般的庸脂俗粉?只怕容舒玄的后宫中,也没有谁能与她一较高下罢。 怔了半日,才发觉容舒玄不知何时,已站在云潇身边,亦是静静的看向那绝色的佳人。云潇突然大起玩心,这样美人,若是他心仪起来讨回宫去,应该很有趣儿吧? 正浮想联翩,已见那水清浅缓缓举起一管莹然生光的竹箫,含笑间,轻启朱唇,吹奏起来。 正是《良宵引》。 水清浅眼角眉梢万种风情,将那一股旖旎相思萦绕于箫声中,其中吟猱绰注,起承转合,井井有条,浓淡合度,意味深长,洵美曲也。 恰似冰轮初上,静谧星稀,含缥缈凌云之致;闻之仿佛置身在万籁俱寂的秋夜,闲庭信步。 好一曲《良宵引》,清风入弦,绝去尘嚣,琴声幽幽,令人神往。 待云潇回过神来,却见一个个小厮已然将小巧精致的匣子送到了水清浅面前。她却半倚靠在贵妃椅上,一双乌黑美目流盼生光,似是含笑,又似带泪。整个人端的是可怜可爱,叫人忍不住去呵护。 不论如何,单单凭借她这一曲好箫声,云潇便很乐意一亲香泽。 “翡翠玉首饰头面一套。” “珊瑚树五寸。” “城南宅院地契一张。” 听着龟奴们一一报出匣内之物,皆是价值不菲。 看来上京名妓水清浅名头果然不小,这不是赎身,只是买一夜恩爱,价格便如此高昂。然而想想也是,水清浅绝代风华,又是如此才情,谁会不心动呢? 只怕这些贵家公子们,也是存了攀比竞争之心,用这美人来换个虚名。 却见那水清浅神色平静如初,不悲不喜,连城的器物一字排开,她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垂眸不语。 倒是个有气性的女子,云潇心中倾慕,更觉她高贵不凡。 “这……这是……”龟奴迟疑着,举起一只匣子,似是不认识。梅妈妈看向那匣子时,也是双目炯炯,惊讶了半日,才颤声道:“这……可是东海的夜明珠?这样大的珠子,老身活了五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呐。” 云潇皱眉不语,将身子探将出去,只见那普通的乌木匣子中,盛了一个鹅卵大小的夜明珠,正幽幽的发了乳白色光芒,映到那粗糙的匣子中,也起了层层雾气一般的莹润之光。 大周深处内陆,并不近海,这般硕大的夜明珠只有通过齐国方能采摘得到,在大周可谓有价无市。 容舒玄轻轻哼了一声,似是不快,似是愤怒,云潇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见他目光闪烁,正紧紧的盯着那珠子,神色肃然。 云潇自然知晓他为何恼怒。 唯有东海能开采夜明珠,且指头以上大小的珠子便要进贡入齐国皇宫,这样大小的珠子,且光芒匀称可爱,必定是齐宫的珍品,绝不能够流入民间,更何况是出现在大周的民间? 楼下便有人嘿嘿的一笑,怪声怪气:“水姑娘,这颗夜明珠名为‘百年好合’,若是你与我郎情妾意,岂不正合了这珠子的寓意么?” “孙少群啊……”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容舒玄青筋勃发的手掌,示意他不要冲动,将视线转移到那孙少群身上,但见他面色黑红,身材魁梧,想来也是个练家子。 前几日长公主回京,其夫家势头见长。不论是长公主的时常入宫陪伴太后,还是孙驸马的升职,无一不显示出,孙家备受太后宠爱。 怪不得孙少群这般肆无忌惮,云潇抿唇一笑,附耳向容舒玄道:“大哥,孙家驻守东方要塞多年,倒是赚个盆满钵盈呢,听闻这鹅卵大小的明珠,唯有齐国王孙贵族用得,此刻为博美人一笑,出现在了这孙家人手里,却也是明珠配美人,相得益彰。只不过这明珠的来历,我倒猜不出,大哥以为呢?” v36 泡妞失败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饶是容舒玄定力非常,此时也面色铁青。 长公主是他的长姐,孙家是容氏皇族的姻亲,如今却投靠了代家,已然叫他难堪。且那孙少群出手阔绰,只为了青楼薄幸名,便将异国皇族所用的珍宝送上,可想而知生活之奢侈。若说上阳郡主奢侈,跟他们比起,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而且在容舒玄看来,驻守边关多年的孙家,以异国将领之身份,却能拥有齐国贵重珍宝,是否有通敌卖国之嫌?孙家的忠心也要大打折扣了。 云潇与他各怀心事,全然不觉此刻整个怡红院都是一片寂静,众人默默的看着那颗璀璨生光的夜明珠,神色或轻蔑、或嫉妒、或艳羡,不一而足。 水清浅却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那珠子,又转开了目光。 “这匣子是空的……”忽而听一个怯怯的声音道,楼中立时起了低低的嘲弄之声,水清浅却终于将头抬起,静静的看那空匣,若有所思。 “非也非也。”云潇心中一动,便潇洒的翻身越过窗子,几个漂亮的旋转,便自二楼临空降落,长身玉立,负手站于舞台之上。这一串动作是有名字的,叫做“腾云翻”,虽然华而不实,但动作异常潇洒优雅,很能博取女子青睐。云潇学武只挑选有趣味的来学,故而这一套炫目的轻功身法也练的极熟练。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美人也难过英雄关呢。 至少她自己难过英雄关,云潇郁闷的想到。 水清浅果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潇,温柔之中带了几分凄婉,忽而启唇柔柔道:“客人并未将物品放于匣中。” 云潇将折扇轻摇,潇洒道:“因为我给水姑娘的,并不能放在匣子里。” 水清浅弯了弯唇角,冷冷道:“客人是在玩笑罢。清浅不才,却也是怡红楼的头牌姑娘,艳名在外的,诸位客人耗费千金只想一亲芳泽。客人什么都不给,就想换取清浅,是否荒谬?” 有戏啊。云潇微微一笑。同是女儿,云潇自然理解水清浅的心思,她身为青楼女子,迎来送往的事做多了,心思也倦怠了。说她恃才傲物也罢,说她天性冰冷也罢,只凭她对千金难买的物事的冷漠态度,云潇便猜准了她的心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所以她吹奏《良宵引》,所以她用匣中物代替银票,所以她如今才有此问。 云潇傲然扫视全场,潇洒张扬之中又是气度不凡,凌然高华,难堪比拟。悠然踱步,口中缓缓道:“小生不才,愿以诗作一首,博取美人一笑。” 说着,向她作了一揖,闲闲开口道: “清浅韶华气如兰,风月才情馥比仙。 逸气凌云孤成性,雅态芳思静能安。 绮罗丛中难解意,侯门巍峨鸳衾难。 霁月光风消沉寰,莫负红楼春意阑。” 云潇声音本是清脆,此时刻意压低,也是悦耳动听。一字一句念来,确有几分勾人心魄。水清浅依然是淡然恬静的样子,但是小巧可爱的耳垂已然红了起来。 然而却有人不甘心,孙少群怒目圆睁,冷冷道:“一首酸溜溜的诗,也拿来充数?小子,你是哪家的,来拆我孙二爷的台子?” 云潇不置可否,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只是盯着水清浅,似笑非笑,一派闲适。只是眼波漫不经心的划过二楼窗口,只见容舒玄正倚着窗子,双手抱在胸前,神色似是不以为然,却因离得远也看不大真切。 梅妈妈脸色并不好看,却因为云潇有“上阳郡主”的所谓庇护,她不敢公然变脸,只是向水清浅笑道:“如今这匣子都瞧过了,姑娘心仪哪一份礼呢?” 水清浅长长叹息,继而缓缓立起,向云潇福一福身,笑容如同娇嫩花蕊:“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小生清风,乃是上阳郡主门客……” 水清浅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中似有一丝怔忪,继而幽幽道:“清浅……愿意陪公子……” “等一下!”忽然一声浑厚的男声,打断了水清浅的话。大约二十五六的男子慢慢走上台来,目光略略阴冷的扫过云潇,沉声道:“我也有礼物送与姑娘。” 梅妈妈一愣,迅速笑道:“殷少爷……您的意思是……” 殷少爷一言不发,慢慢将身上的一张琴取下,放在案上。 云潇看着这位殷少爷,只觉得他眉目清秀,神色沉稳笃重,但是……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 正想着,那殷少爷抬头,细细的看了一眼云潇,眸子里一片复杂。一瞬间,云潇以为他要找自己动手,可他只是默默的移开目光,神色略有落寞。 他,认识自己吗? 云潇不禁纳闷。却见水清浅已卸了锦套,细细抚视。只见那琴金徽朱弦,遍身蛇纹,从凤沼看进去,中镌篆书“落霞“二字。又有小字一行,是“元鼎二年甘泉宫制。”自己试拂了一回,那音声非常清越。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水清浅灿然一笑,“想不到,我的‘秋水’箫能遇到‘落霞’琴,这是最合我心意的礼物了!” 怡红院里顿时掌声雷动,梅妈妈笑道:“**一刻值千金呀,水姑娘既然择定了夫婿,便速速成全此事,岂不好?” 嘎? 她上官云潇就这么被打败了? 云潇愣在当地,眼看着殷少爷拥着水清浅从台子上离开,忽然有点失落。仰头看着二楼的容舒玄,见他也是掩口而笑。 笑什么笑?我没泡到妞,难道你很爽吗?? 恼怒的转身,爬楼梯。却在爬楼的一瞬,步子停顿了片刻。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所有人,她对所有人的第一眼,都是能记住他的容貌的。不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她总有一个判断。好比方才的水清浅,她就能记住。 可是,那个殷少爷,却让她没有留下一点点的印象。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还是他穿了什么衣服,仿佛都混沌在脑海里,让她无法清晰的回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云潇霍然回身,看向水清浅离开的方向。 看来,这个殷少爷,一定是不简单的…… v37 挑逗一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上官云潇嘿嘿的笑着,打量易容之后魁梧粗犷的君天澈,“我昨儿可是去打听了,佩之小姐准备了一大箱子的礼物要送给七王爷呢,这柔情深深,可羡煞旁人啊……” “郡主说的是。”冒牌文澈恭恭敬敬的说着,“不过郡主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带给七王爷么?” 上官云潇没好气的哼了两声,道:“哦,下次他来上京,我一定带他去贵宾楼燕雀楼醉月居怡红院,用他们楚国的钱公款消费……” 君天澈此人果然难缠。 自从云潇把他带给容舒玄,之后俩人秘密结盟,俨然云潇就成为了他的上京伴游。云潇稍有不从,他就扬言要去向容舒玄告状,说他虐待大周的贵客。云潇懒得跟他计较,便也无可奈何的陪他去各处逛。谁曾想,这家伙,酒非陈酿不喝,菜非山珍不吃,姑娘非倾城之貌不抱,钱呢,只有上阳郡主来掏。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心疼的云潇直掉眼泪,他依然故我。 “呵呵,这个自然……不过天高路远,谁知他什么时候来呢?不如你跟我回楚国,我带你逛楚国的风景?” 云潇知道他想说什么。 昨夜,是临别前的最后一夜,他要死要活的赖在天香园不走,云潇无法,只得给他安排了宴席,算作饯别。 果不其然,这小子酩酊大醉,然后,拉着云潇的手,泪眼朦胧:“郡主难道不觉,你在上京的日子如履薄冰?本王一个局外之人,与郡主谋面不过数次,却能看出郡主生活虽然看似荣华,却处处坚辛。当日初见郡主在西苑骑射,便得知皇上并不爱重郡主;后来郡主献舞,难道不是被那位夫人逼迫?郡主其实才德兼备,坊间传言却说郡主无德无才;明明温良有礼,却被说成跋扈嚣张。就连这次遇刺,郡主明明为皇上舍身挡剑,却被说成是刻意邀宠,这与事实相差何止千里。本王流连上京许久,竟是从未听得郡主被称赞一言两语,可见郡主在上京过得并不称心如意,如此为何不能跟本王走?本王能许你的,必然比你在上京得到的要多……” 原来他喝醉的后遗症是唠叨啊……云潇苦笑:“王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在上京,自然有我在上京的理由,王爷无需多虑。” 他却不依不饶:“你看,那个皇帝对你也不见得多好,他还有后宫三千佳丽,你……不如跟我回去……” 易初寒因为体弱,早早的去休息了,但凌寄风可没走,虎视眈眈的盯着撒娇卖萌的君天澈,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戒备。 凌大侠冷冷的打量着君天澈明暗不定的神色……月色中,他自妩媚风流,淡淡邪魅之气笼罩,酒香飘溢…… 早就听闻楚国七王,潇洒不羁,人物风流,楚国风气开放,女子可以当街向男子表达情意,七王但凡上街,必受美貌少艾的追随拥护,而他虽爱吟风弄月,却从不专情痴情。是以楚国上下为他而狂热,他却是淡然处之,悠然自得。 这家伙,死缠着云潇,是什么打的什么鬼主意? 又把目光移到云潇身上,却见她只是莞尔,神态倒是很轻松。 上官云潇当然知道自家师兄心里的小九九,便也只是微笑着,看君天澈的手舞足蹈。 那日西苑一行,他笑道:“看来是微臣不才,是一箭双雕。” 那日宫宴,她虽只与他有一面之缘,却仿佛能够信赖他似的,只寻了他伴奏。他一曲清笛,她妙舞无双。 湖边邂逅,他红了脸喃喃道:“非为皇上……而是为楚国七王所求……” 收了他的信笺,潇洒如流云的字体,张狂不羁:“今夜子时,城南怡红楼,不见不散。”她却将因为整饬府内事务,拒了约请。他不甘,又递了一封信,潇洒大书:“左有花魁小桃红,右有名伶杜玲珑,佳肴在前,耳闻丝竹,君不来,实乃憾事。” 是他避了众人,来到宫里看她。他的眸子热切诚恳,而她却是僵硬冰冷。她把他带给容舒玄…… 他临走时的那一望,她看得到他的目光,虽犹带微笑,却是隐伤……使她无端的愧疚与忧伤。 这个少年,拥有夹竹桃般妩媚妖艳的容貌,却是磊落坦荡、放浪不羁的性子中,又有诚恳勤勉。究竟是怎样的过去,造就了如今的他?听闻七王幼时曾遭遇追杀,险些丧命,只怕他的人生经历也是多舛。 隐隐约约的暧昧不清,晦晦暗暗的纠缠难断,在清淡的月色里发酵,膨胀…… 云潇正在沉思,突觉他一个急速的翻身,将酒坛向地上一掼,伸手紧紧搂住了她,一个俯身,似乎是要…… 瓷坛破碎之声清脆,酒香立时漫延一室,甘香清醇…… “啪!” 上官云潇懒洋洋的抬抬手:“凌兄,点到为止即可……” 一手抓着君天澈衣领,一手钳着他下巴的凌寄风默默回首,怒道:“他要非礼你!” 上官云潇脸不红心不跳:“啧啧……以我这等姿色,只有我非礼他的份,没有他非礼我的份……” 说着,就起身,扯过晕头转向的君天澈,双手轻轻拍着他的脸―― 然后,轻轻的,“非礼”上去…… 嫣然绽放的唇瓣色若春花,柔若云朵,细腻如玉的肌肤带着滑溜溜的手感……云潇**的抚摸过,满意的看到君天澈瞠目结舌的表情。 他呼吸之间,唯有她的气息…… 恬然,而清冽…… 他只觉头脑中一片空白,心跳沉重而急速,双腿似在发软,天地似乎也在旋转…… 他刚才是装醉卖萌,一举一动都是清醒的,但这一刻,分明是醉了……他,此时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被做了什么…… v38 堪比花魁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大骇:“你居然对他……” 云潇嘻嘻一笑,道:“他花了我那么多银子,连亲一个都不让,我岂不是亏了?”说着,又恋恋不舍的拍了拍君天澈的脸蛋,“不错,比起我上京最红的男花魁,也不遑多让……” 君天澈悲愤难抑的抬头,泪汪汪的瞅着一脸得意的上官云潇——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就送到这里吧!”上官云潇打量一番天色,勒住了马头,“早都送出了上京城了,这番地主之谊也算尽到了……” 君天澈一滞,慢慢扫视了一下随在自己身后的白相和楚国使节团,淡淡一笑道:“也好。” 云潇摸了摸鼻子,笑道:“不过,我有最后一句话要跟你说……单独说。” 君天澈突觉心头沉甸甸的感觉一扫而光,连忙笑道:“好……”随手一指官道旁边的小树林,“那里不错!” 话音未落,便看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白相,对他有抚养教导之恩的师父,轻轻皱了眉。 他心里一叹,心知白相对他的举动颇为不认可——流连上京的时日里,白相不止一次的跟他旁敲侧击,告诫他,上阳郡主是非太多,尽量不要跟她有所牵扯。 他当然知道,上阳郡主的名声有多糟糕。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全是这个风流郡主的荒唐往事,或真或假,但都不堪入耳。 但他不会选择相信,那些蜚短流长的只言片语,怎敌她莞尔一笑倾城? 上官云潇慢慢停下,看了看君天澈似有茫然的神色,正色道:“王爷,我有事情一定要拜托给你。” 君天澈心头一喜,正要答话,却霍然偏过头去,右手一扬,“呼”的一拳,直击而出。 一条乌黑的身影,轰然倒地不起,而君天澈双足在马镫上一点,整个人飞身而起——与此同时,白玉雕花的马鞍突然发出嘶嘶的怪声,在寂静的树林,格外刺耳。 上官云潇眯起眼睛,勒紧马头,喝道:“有危险!来我这里!” 两匹马相距不过步余,君天澈眸子一暗,衣袂烈烈而舞,一个转身急速降落在云潇座后。 白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与此同时,君天澈的黑马一声惨烈长叫,炙热的火光和冲击力,让云潇不禁眯起双眸。 一人多高的黑马,在炸药的威力之下……分崩离析。 团团血雾夹杂着温热的碎肉迎面扑来,直叫人看不清眼前景物,君天澈抽出佩剑,凭借直觉凌空翻身,倒窜而出,长剑贯穿一个有温度有厚度的人体。 一人已死,但他之后,仍有来者。 人的鲜血和尸体,将这本来安静的树林,变成一片修罗场。 血光飞溅中,云潇素手微抬,素白长练自肋下斜出,去缠那第二个刺客的腿,那刺客身子凌空,已无法变势闪避,正似要被长练缠绕,突然又有银光一闪,第三个刺客已手持长剑,飘忽而至。 云潇嘴角漾出冷笑,身子一伏,那刺客的剑光自她发顶穿出,身后的君天澈怒喝一声,左手手臂将人挟住了,挟紧,放松,片刻之间,那人便瘫软下去,断裂的肋骨斜斜刺出,穿破了衣裳。 好狠毒的手法! 上官云潇脑子里刚掠过这个念头,便见身后的雪衣少年,身子倒立而起,翻腾之间,在第二人脚下轻轻一勾,反手又添了一掌。 不及思考,那黑衣的刺客,仿若乌云一边在天边迅速聚拢,上官云潇心头一凛,来人如此之多,又功夫一流,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是对她,还是对君天澈? 一定是她,此刻的君天澈并不是王爷身份!谁会对一个使臣下手? 这些人又会是谁派来的? 君天澈似乎是听到了她的想法,在她身后,轻声笑道:“郡主不必担心,有我护你周全!” 话音未落,他俶地将手里的剑送在云潇手里,又从腰腹间拔出一柄短剑,手势凌厉地刺人了一个刺客的胸膛,滚烫的鲜血气息伴随着树林里独有的青草香,在初夏的阳光里晕染开来。 上官云潇虽然功夫一流,但也鲜少遇到如此棘手而复杂的战况——来不及犹豫,她一跃而起,一剑刺出。 这一剑快而准,准而狠,狠而绝,绝而变。 是她最拿手的“暮色”。 她身后的君天澈,眸子里闪过惊讶与赞叹之色,却也是反手一穿,剑影流转不息,这只手也变幻不停,突听“叮”的一声,剑光突然消失。 他又擒住了一个刺客的咽喉。 “说,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他刻意压低声音,在血光剑影中,带了一丝中性的魅惑,与那骨头碎裂的嘎嘎之声配合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刀光却又一闪,是那刺客,手里捏着自己的半截断刀,这半截断刀忽然刺入了自己咽喉。 不肯说么? 君天澈皱一皱眉头,手势一松,那刺客便也重重的落地。他面色凝重,似是沉思,短剑却已劈出,一出手就是连环七剑。 他一月之前,刚刚练成的,千绝七杀。 直指向逼近云潇的刺客,短剑飞出,剑光一闪,已钉入了此人的脊背。 不欲恋战,足尖轻点马身,他掠过云潇,迎上蜂拥而上的刺客。刀光剑影映出他一身的白衣,他甚至连闪避他们都好像没有闪避,可是那些锋利的武器,却偏偏总是碰不到他。 云潇扔下手里长剑,凝神去看君天澈如何毙敌。 她自信自己出手很快,可他出手更快,突然一刀从下挑起,连变了三个方向,鬼魅而残酷。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一身飘飘白衣,如轻云,如浮雾,只是在浓绿嫩翠之间的一抹山岚,分明是阴狠狡诈的出手,在他的身上却莫名的…… 美丽。 PS 《刁蛮》已经20万字了啊,岫岫决定把男猪确定下来(愤怒的读者:无良作者,啰嗦了那么半天还没选出华丽丽的男猪)~~相信亲们心里肯定已经有了答案,他是谁呢?哼哼,敬请期待,下文更精彩#^_^# v39 郡主,不要!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薄唇紧抿,是最危险的诱惑气息;俊眉斜飞入鬓,恰如他的出手一般张扬与不羁;而那双深陷的眸子,竟然泛着难以描摹的魅惑幽光…… 深刻如雕凿的脸颊上别无表情,略显瘦削羸弱的身躯,在血色迷离中穿梭,却仿佛一尘不染。 骨节匀称的手斜斜挑起,十指宛如十口利剑,闪电般刺向黑衣刺客的脉门。他的出手当然很快,而且招式灵活,其中显然还藏着无穷变化。 只是简单的一弯一扭,黑衣人便一个一个的倒下。 一张玄色纸柬,飘飘飞来,恰巧飞到她面前,她伸手一捏—— 凝目望去,帖上一无字迹,只画着一抹弯月。黑与白,刺目的搭配。 云潇抬眼望去,只见那白衣少年,已渐渐收手,目光冷冷望着次第而倒的黑衣刺客,想到他的功夫路数,不禁心头一寒。 那是……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是千绝七杀。 传说中,中原武林排名第一的剑法。 他气息匀停,眸色更深,红唇越发的妖娆妩媚——一头乌黑长发因为激战而披散于肩,与他的一身白衣形成极大的反差。 “此地危险,快跟我来,去看一看大路上的使节团!” 淡淡的扔下一句,挂念着自己的老师与使节团,白衣少年率先抽身离开。 那高挺的鼻梁勾勒出轻微的弧度,长眉之下的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能清楚地看见那两排乌压压的睫毛。 让他本就妩媚优柔的脸庞越发温柔。 身为璇玑宫主,她当然不需要如此的保护,但忽然此刻,她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十六岁的少年,试图向她证明,有他陪伴,她就不用害怕任何东西。 上官云潇微微挑眉,白马踢踏着,似乎对周围的血腥气味十分慌张。它的主人却难得的没有嫌恶这难闻的气味,而是安静的呆在这个看似安全的地方。 这样熟悉的场面,让她想起……不久之前,在甘泉岭的那个月夜…… 她,抱着妹妹的尸身,口鼻之间,只有那一团团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些人就不能放过绮月吗?到底要将她置于死地才肯吗? 疼痛如同藤蔓,一枝一枝的爬满心头,让她仿佛连呼吸都很困难,墨绿色的桎梏结成一张大网,让她只觉眼前一黑…… 这一黑,仿佛只有一眨眼的时间,但再次睁开眼,她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同。 敏锐的听到,男人的足迹,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慢慢响起。 她握紧了手里的长练——这里的确不安全,她应该跟着君天澈回到大路上的。方才只是短短的一阵沉思,就让她与君天澈相隔了丈余。 正要将手里的白练抛出,却在看到那一个灰衣男子的一瞬间,仿若酥麻了身子,一动也不能动。 上官云潇自诩见过太多光怪陆离的事情,也自夸泰山崩于前而不变颜色——但这一刻,颤抖的双手,已经无法掌控能保护自己的长练。 那个一身布衣,从树林深处慢慢踱步而出的男子,看到了一脸惊恐的云潇,居然淡淡的点了一下头。 奇怪的礼节,诡异的场景,还有根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在弥漫着浓重血腥味道的树林里,分外的瘆人。 但是云潇已经泪盈于睫。 他步伐稳重矫健,神态沉静淡然,日光下可以清晰看见那英俊的面容,还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势,在眉间涌现。 云潇蹙眉,颤声,晶莹的泪水打在手背,带来温热的刺痛。 “父王……” 被叫的男子依旧是一言不发,安静的,凝望着云潇,他乌黑的眸子里,似乎是有赞赏,有沉思,还有深深的怀念。 血浓于水的牵绊,在这一刻被泪水洗涤。 云潇只看到了,父亲对女儿的慈爱。 上官云潇哆嗦着翻身下马,只觉得双足发软,几乎支持不住自己僵硬的身体…… 血污沾染了她干净的鞋袜,赤红色在那乳黄色的绣鞋上晕染,触目惊心。 “父王,我是云潇啊……” 心仿佛被刺穿了,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滚落下来,她挣扎着,惶然不觉自己一向敏捷的身体居然不听使唤,一步一步的向他挪去。 然而,灰衣男子却沉默的摇了摇头,目光深邃,竟是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他的步子那么快,云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树林深处…… 仿佛是一个影子,仿佛是一阵风,转瞬即逝的……云潇已经有些迷惑,素来睿智的理智已经混混沌沌,她只记得…… 父亲的那抹目光。 头好痛!她是怎么了?灰黄的沙尘、干涸的血渍、锈迹斑斑的盔甲……还有那无声胜有声的遥遥一望…… 不,不能就这样让他走…… 父亲,你十四年前离开了我,如今,又要一走了之么? 至少,给我一句话,至少,让我知道,你仍然在关心着我…… 云潇回过神来,莲步轻移,就要追上去—— 却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在耳边响起:“郡主,不要!” 她犹豫着停了一下脚步,但那强烈的要见到父亲的**压倒了这一瞬间的迟疑,她再不耽搁,转身向树林深处奔去。 父亲,不要走,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要见你一面啊…… 磕磕绊绊的树根和灌木让她跑的无比艰难,身后那忽近忽远的呼喊也如影随形。可是,云潇选择了忽略。 急促的脚步终于停下,眼前是一处简陋的茅屋,炊烟袅袅,柴门半掩,她好像看到了厨房里正在忙碌的,那个灰色的身影。 心头一喜,云潇忍不住就去推门。 父亲果然没有死!是啊,他是百战不死的战神将军,他是我大周第一大将,怎么会死得不明不白呢?原来他是隐居在这里,过他的田园生活啊…… 巨大的喜悦已经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逻辑。亲情的盲目,已经让她彻底忘记了身后那个焦急追逐她的声音。 素手,轻抬,柴门,微启。 她欢喜的迈出步子去。 却只觉脚下一空,耳边只有簌簌的风声,她整个人,从那一处虚掩的柴门,直直的掉落下去。 v40 离奇囚禁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你说什么?郡主不见了?”凌寄风怒目圆瞪,恨不得给君天澈一拳,“只是把你送出城门,一个大活人居然会不见!” 君天澈此刻也是心急如焚,顾不得跟“郡主府**”讲礼节:“我本来已经将刺客赶尽杀绝,谁知转身回来就看见,郡主像是不由自主的就向树林深处走……” 这几日一直饱受病体困扰的易初寒,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且不要急。告诉我,郡主的举止神情,有没有什么可疑?” 这个声音仿佛有让人安定的力量,君天澈只觉的自己心头一跳,将视线转到那个脸色稍有不好,却神态依旧高贵的“教书先生”身上。 几近透明的清澈双眸中带着难以琢磨的深邃,举手投足间是让人觉得舒适的儒雅温文。君天澈记起,他几次造访郡主府,都远远的见过此人……那时只觉得此人神态闲适悠然,不似红尘中人,原来近着看,连他同为男子,也不得不为此人的风华所折服。 沉吟片刻,方道:“与寻常无异……只是,她仿佛遇到了什么非做不可的要紧事,脸上的神情,半是感伤,半是急迫,踉踉跄跄的就往密林走去。我一直在她身后追赶叫喊,她全无反应。”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况? 凌寄风刚想出口痛骂,却见易初寒脸上一闪而过的悲戚――难道,大哥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郡主不是自己离开的,恐怕是有人控制住了她的心智。那一批刺客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易初寒勉强压抑着胸口的刺痛沉闷,“而这种离奇的功夫,应该就是……漠族幻术。” “可这个幻术已经十几年不现江湖了!”君天澈讶然,“众人都以为这已经失传……莫非不是?” 凌寄风只觉一阵寒意袭上心头,他扭头,几不可信的看着易初寒:“你的意思是……偷袭她的是漠族人……可,那是济南王的死敌啊……” 直到此时,君天澈才真正的害怕起来。 若说他看着云潇在树林深处不见,还只是一般的担忧――他知道她的本事,她的机灵鬼变不在他之下――但遍寻小树林不见踪迹,已经让他隐隐害怕起来,但回到郡主府求援,完全已经是六神无主。 他自然也听说过大周第一员大将,济南王上官昊天的事迹。 这位号称百战百胜的战神将军,在剿灭南下叛乱的游牧民族漠族的时候,莫名战死沙场。随后大周军队派出了汝阳王之子,才将战局平定。之后,漠族人北迁,几乎完全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更有甚者,说漠族因此一战元气大伤,已然灭族。 民间纷纷谣传,济南王之所以战败身亡,就是因为漠族人善于使用幻术,能够构筑出一个虚无缥缈的仙境一般的所在,让对方迷失心智,从而落入陷阱。 难道说,上阳郡主是被幻术控制,然后便落入了漠族人的手里么? “中了幻术的人,先会觉得胸口一沉,之后便会看见自己内心最渴望的情况。很少有人能抵制诱惑,不追随着幻境而去。至于破解幻术的方法,武林之中至今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功夫。”易初寒略略低头,醇厚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所以寄风,你要克制住。” 凌寄风郑重的点头,抓起手边的剑就要离开。 君天澈忙忙的跳了起来,拦住凌寄风:“我也要去啊!” 易初寒皱了皱眉,道:“王爷,你此刻应该已经在回楚国的路上了。另外,你身份高贵,不能这般涉险……” “不,我要去找郡主……”君天澈有些懊恼地眨眨眼睛,“是我把她弄丢的,我就要把她找回来……” 易初寒轻轻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起身,道:“既然如此,烦劳王爷也去树林查看一番。” ********** 柳梢圆月已上,余霞红紫通明。 明几嵌石,四壁生光。琴书精雅,箫管成行。春山纸帐,古画盈墙。竹修翠绕,花瓣飞香。青苔封砌,绿草迷芳。轩前鹦鹉,美景如章。 那是一处收拾的十分绮丽的院子,抱厦游廊点了各色纱灯,院中海棠、碧桃、玉兰各树也在花枝上分缀灯彩,遥遥的听得丝竹靡丽之声,分外妖娆。 院子深处,有一座厅房,虽不甚宽敞,但摆些瑶琴玉砚,锦轴琅函,无不精妙。 厅房里,睡榻上,便有一位侧卧少女,端的是瑶姿替月,琼佩彩云。她沉沉的睡着,果真是腰垂洛水之,襟挂秦台之镜。**杨柳之烟,秀眉凝怨;秋水芙蓉之影,圆靥临妆。 一位黑衣的男子,背对着少女,正在灯下沉思。 很美丽的一幅春闺晚景,如果这是一对情人,如果这是少女的香闺。 “不……”娇柔动人的嗓音变得凄厉彷徨,纤瘦的少女好像被惊吓了一般,挣扎着,颤抖着。 “怎么了?”醇厚的男子嗓音,低低的响了起来。 绝色少女小脸异常的苍白,嫣唇也没了血色,盈盈双眸水光潋滟,充满着焦急与恐怖……这样的她,格外惹人怜惜。 “父王,不要走……” 父王?这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称谓。 男子幽暗的黑眸燃烧起来,有着复杂难解的光亮,轻轻开口,如同呓语:“告诉我,你说的父王,是谁?” 少女也是梦呓一般,怔怔道:“他是……济南王啊……” 男子黑眸更沉,继续轻声开口,仿若魅惑:“你叫济南王为父王?” “啊……是啊……”少女蹙起弯弯的秀眉,肯定的回答。 男子双手交叠在胸前,薄唇微扬:“你是济南王的女儿?” 少女刚想开口,却听得一扇窗子被轻轻的叩了三下。 PS 今天有一门悲催的考试,考试,考试……悲伤的我决定虐一虐云潇…… v41 幻术再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男子霍然回首。 他已经吩咐了众人,不许在这个时候打搅,除非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在窗子上敲三下,是他们约定好的,情非得已的情况。 他沉思片刻,将人唤了进来:“好好看着她,我回来要审问的。” 那人在他手下做事了多年,从未有过得脸的时候,这会儿与他如此近距离的服侍,早就心花怒放,一脸的谄笑,道:“这个自然……殷少爷使唤小的,是小的福气,一定将这姑娘看好了,包管殷少爷满意……” 见他唯唯诺诺,心下不甚喜欢,但殷少爷也没有多话,一脸严肃的甩袖而去。 绣榻含香,少女迷离,笑靥嫣红,衣衫微乱。 那人瞅着少女的容色,不觉痴了,半晌才颤颤的笑起来。 “我说这殷少爷也不是什么好人……好好的一个姑娘,叫他弄成这样……啧啧,不如……”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从里边倒出一颗艳红的丹药,想一想,又倒出两颗,将丹药慢吞吞的塞到了少女口中。 “这下子,殷少爷肯定更喜欢了……” *********** “这是你们遇袭的地方?”易初寒拈起一撮染了鲜血的泥土,持续的沉稳表情终于在此刻有了一闪而逝的变化。 “是。”君天澈低了头,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剑。 他缓缓移开眼,他记得电光火石之间,他把这剑扔给云潇做护身,然而此刻剑还在,云潇却不见了…… 凌寄风仔细检查了一番身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皱眉道:“他们都是中原人,而且看上去都是高手。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标记――看来,能用得起他们,必定是不小的手笔。” 三个男子都沉默起来,缓缓而不失仔细的在云潇跑过的小路上寻找着蛛丝马迹。 远处的密林深处,被称作殷少爷的男子冷冷开口:“他们居然都寻来了?你确定那个白衣服的,是璇玑宫的宫主?” 身后的随从点头道:“小的确定。小的曾行走到西北,路上遇到了麻烦,当时便是这位易宫主搭救了小的。小的一直记得很清楚。” “璇玑宫的宫主,居然也牵涉进来……”殷少爷低头思索片刻,突然抬起头,清瘦的脸上浮起一抹阴沉,“看来这个女子是做足了准备的……” “少爷,现在怎么办?璇玑宫与咱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把他们赶走就是。”殷少爷冷冷道,“你速速回去,看好那女子,不许有任何差池!” 风,突起。 吹起易初寒的发,他眯起黑眸,其中有着零星闪烁的火――锐利如剑的目光扫向树林深处,随风簌簌而动的叶子。 “他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未说完,他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是身体里潜伏多年的“子午离魂”突然发作,长眉越发纠结在一起,然而一瞬之间,仿佛身体里的痛苦与虚弱被迅速抽离。 虚弱的双腿有了力量,剧痛欲裂的头痛不再发作――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健康的感觉,呼吸都在此时此刻,变的平稳。 这种悠然的感觉,让他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树林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笑容恬然美好的少女。 她黑发如墨般披散,白衣翩然若仙,圆润小巧的双足暴露在空气之中,分外可爱。 莲足慢慢踩在了林间的土地上,似乎湿润的触感很是有趣,让她嘴角眉梢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白雪般的薄肌上,有小巧而挺直的瑶鼻,嘴唇红艳而润泽,细细的眉弯,能看到长长的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之下,恰如秋水寒星。 足以让人深深陷入的眸子,含情,含笑,纯粹,通透,洁净……让他想要再一次靠近。 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长发如瀑般倾泻,随着她慢慢靠近的动作,隐约可见纤细的柳腰之下那挺翘的曲线…… 而她身上,那柔软倾泻的白衣,如第二层肌肤一般,紧紧贴合着柔软的**,似是在引人将它剥去…… 而她的白衣在风的吹拂下,隐隐露出胸口的一痕雪肤……那是少女最柔软最丰满的地方…… 而她,缓缓的伸出手来,似乎是在邀请他。 一言不发,但她眼里的婉媚,比一千句话更加撩人心智。 她身上的幽香随着风,不断萦绕在他的口鼻,氤氲填满了他的胸腔。 让他几乎要发狂。忍不住薄唇微扬,黑眸含笑,眼神炽热如焰,在她的身上一寸寸燃烧……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彼此,深深凝望。 “云潇……” 他忽然微微一动,薄唇似乎就要触上她红润的嫣唇……她却嘟起红唇,似乎是生气他的孟浪,一个翩然的转身,就看到宽大的白衣下摆在风中飞舞,而那莹润的双足,轻盈的在林间跳跃。 他慌忙抬脚,就要去追―― 心里却隐隐响起一个声音。 娇娇软软的,甜甜的,他听过无数次也不会腻烦的―― “大哥,你不要练功了,陪我玩吧!” 身子像是被冰冻过,顿时僵硬在原地。 他多么想追逐她而去,用这具健康的躯体。心里的火腾的燃烧起来,他想追上她,想抱住她,给她所有他有的…… 只要他有健康的身体,只要他不再忍受剧毒的发作,只要他能有和她一样长的寿命…… 他一定会去追她,告诉她,自己心底对她的感受。 就是现在吧……病痛远离了对他的困扰,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深刻的感知到自己对她的牵挂。 上前,拉住她。一个诱惑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大哥,陪我玩吧。一个清脆的笑声,在心底悄然绽放。 易初寒的额头,涔涔的冒出冷汗,天人交战的挣扎,让他忍受无比痛苦。 “啊――”一声怒喝,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扬起右手,掌风急速,重重的向自己胸口拍去―― 巨大的力道让他踉跄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PS 有木有猜出殷梦沉是谁~~ v42 媚骨之香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本就苍白的唇边溢出一痕细细的鲜血,将他的脸颊衬托的如同白纸。他缓缓的伸出手,护住了已经冰冷到如同冰雪的心肺之处。 很疼,像是被利剑戳穿了一个洞,冰雪的寒气丝丝沁入,抓挠着。 但所幸,他坚持住了诱惑,打破了幻术的桎梏。 连忙回身寻找凌寄风与君天澈,果然见到二人神色怔忪迷离,似已沉醉。沉吟一下,易初寒只将掌风扫向凌寄风,促使他清醒过来。至于君天澈―― 凌寄风懒洋洋的将手刃砍在他的脖颈之处,利索的负在身后,拖出树林,交给等候在林子外的璇玑宫弟子,让他们把他送回驿馆。反正幻术之所以可怕,并不是因为它对身体有什么杀伤力,而是那一段时间里的心智迷失,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不管这家伙是不是真心救云潇,以他外国王爷的身份,对他们的营救有害无益。 另外,若是在营救中他有什么闪失,也是他们不想惹上的麻烦。 远处的殷少爷,目送着凌寄风和易初寒不受引诱的一步一步走向林子深处,平静的脸色,微微一变。 看来,他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啊…… 练成幻术了几年,这是他第一次失利…… 想起来被他简单的关在小院子,只让一个普通的下人看管的女子,殷少爷心头一震,赶忙驱身回转,双足轻点,已略出几丈之外。 然而身后,却出现了一蓝一白两道身影。 凌寄风望着黑衣男子离开的方向,冷冷一笑:“大哥,咱们追!” 易初寒点了点头,正要拾步而走―― 浓黑的眉却深深的纠结起来,重重的喘息抑制不住的在寂静的林间响起。他挣扎着捂住口鼻,嶙峋的手背可见青筋。 嫣红的血丝,自手背淌下,他脸色灰白,似是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大哥!……”凌寄风一慌,连忙伸手扶住他,幽暗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悲恸,“你的毒……又发作了么?” 易初寒哆嗦着想要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蚀骨的疼痛,让他一步也挪动不了。 “寄风……别管我……去找云潇……” “可是……”凌寄风一向戏谑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泪意。他当然知道“子午离魂”发作起来是怎样的痛苦,也知道易初寒的心肺受过严重的内伤,几乎每一次毒发,就是一次与死神的博弈。 江湖中,中过“子午离魂”的人,已经尽数亡故;没有人能撑过一次、两次发作再撑过第三次;但易初寒,以他惊人的毅力,已经度过了中毒后的十四年。 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固然总有天下奇药来延续他的生命,但每隔一两个月,这样剧烈的发作,总会有一次。 这样发作的时候,身边如果没有人,是很难捱过去的…… 凌寄风在他的胸口手忙脚乱的摸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翠绿色的小瓶子,倒出几颗同样翠绿的药丸,放入易初寒口中。 好容易将他带出树林,安排给等候在外的璇玑宫弟子,凌寄风咬一咬牙,不敢再耽误时间,飞身向那黑衣男子离去的方向疾奔。 烟尘漠漠,易初寒怔怔的望着凌寄风远去的身影。 悲凉之色,在沉静的脸上逐渐堆积,他轻轻咳着,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终于支撑不住的,疲乏的闭上了眼睛。 云潇,对不起…… 是大哥无能……大哥不能来救你了…… ************* “殷少爷,你回来了?那姑娘正在屋子里候着呢……”媚笑不已的下人殷勤的迎了上来。 殷少爷却一脸的阴沉,冷冷道:“将她收拾一番,带到马车上,我要带她出城。” 他本来打算将上阳郡主带到怡红院,谁知她身边还有璇玑宫的人在,若是被璇玑宫的人追来,发觉了怡红院的秘密,只怕不妥。 “可是姑娘的身体怎么适合移动呢……”那人显然是愣住了,猥琐的小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恐惧的光。 殷少爷似有所觉,转身冷冷的盯着那人:“你说什么?” “这这……小的以为少爷是想把这姑娘给办了,没想到还有别的用途……” 殷少爷闻言,怒不可遏:“你将她怎样了?” “呃……其实也无妨,只是三颗媚骨香……” “你说什么?”殷少爷震惊的回过头,阴狠的嗓音任谁都会觉得害怕,更何况是本来就心虚的下人? 这是怡红院里最霸道的情药,只用一颗就能让女子失去理智,更何况是三颗? 这么厉害的药,如若没有**,只怕她就会血脉贲张而亡! 虽然对她的身份十分怀疑,但她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就让他不忍心对她下狠手…… 可是这个家伙,居然这般曲解他的命令! “管不了那么多,把她扶上马车,咱们必须离开这里。”殷少爷沉吟片刻,还是下了决心,“带上几个好手,一同出发去城东别院。” “是。”下人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也不敢再开口,一路小跑的走了。 而他自己则呆呆的站在院中,犹豫了很久,才一步一步的,向小屋子走去。明明知道她不是,明明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他……因为那张脸,就不敢轻易妄为。 他,到底要救她,还是任她药性发作而性命垂危? 他自己也不确定了。不过不由自主的脚步无疑替他做了决定―― “吱呀……”小小的,精美的门,轻轻开启。 “唔……”好热。 暮色中,少女娇喘渐浓,紧咬唇瓣,似乎是在努力对抗体内的热流。 可是……真的好难受。她喘着气,难耐的火苗烧得她全身发热,香汗布满额头,小手忍不住扯开衣襟,想驱散热火。 “很难受吗?”喑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带着一丝诱惑的语调。 PS 唉呀~~写这种桥段让人家好羞涩的说(捂脸飘过) v43 欲火燃烧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意志力支撑着少女,她努力的对抗炽热的火苗。 可是,好难。房里的热度愈来愈高,也让她愈来愈难受。 “啊……”她低低呻吟,媚人的嗓音在黑暗里更加诱人。 美丽的小脸泛着一抹嫣红,眸儿水润,小巧的贝齿紧咬着唇瓣,而衣襟早被她拉得半开,露出大片雪肤。 香汗,从额角滴落,滑至胸前的雪肤,抹胸若隐若现,充满勾人的媚态。 光是看到她这副妩媚的姿态,男人们就会想扑上去了。 可是殷少爷却似呆了一般,在门口迟疑着,不肯进入。 他眼尖,早已看到,少女的右肩,并没有他朝思暮想的浅粉色疤痕。 她,不是她…… 真的不是…… 巨大的悲痛从心口传来,殷少爷觉得眼睛里很酸涩,他忍不住想要痛哭,想要狂啸,想要把这个意乱情迷的少女狠狠揍一顿。 让她,把那个真正的上阳郡主还给他…… 他不肯让任何人代替她,哪怕她已经死了,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是她曾说过的,“重生”吗? 就算是吧,就算是他卑鄙吧…… 蚀骨的爱意,早就让他失去了理智。没有她的日子,他与行尸走肉无异。 她娇艳诱人的模样,是真正点燃欲 火的引信。少女疑惑的看着门口的男人,似乎是想要坚持,可是…… 痛苦的低吟从唇缝中吐出,潋澄的水光在美眸里荡漾,肌肤的烫热让她再也撑不下去。 理智早已崩溃,只剩下欲火熊熊燃烧,在体内四处奔窜。 “好难受……”她呜咽着,破碎的呻吟逸出,迷离的水眸泛着浓浓的欲-望。 殷少爷终于眉头轻绽,轻快的步履像是重似千金,向着绣榻,一步一步的靠过去。 “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他本不应该温柔的,可是这如花的容貌,让他实在不忍心恶言相向。伸手将柔软的**抱起,他只觉心神摇荡,缓缓定了定神,方慢慢将她送到了一架普普通通的马车之上。 而他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上一个巧夺天工的人皮 面具,这时的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翁。他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面具,小心翼翼的贴在少女的脸上。 他沉着的命令下人将马车驱使出了院子,一路不招摇的,试图从人群当中,不着痕迹的将“上阳郡主”运出城去。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穿过热闹的集市,穿过平静的田野,走的和任何一架平民百姓的马车没有两样,但是只有驾车的人和坐车的人知道,他们的车子里,有个身份特殊的昏迷少女。 殷少爷细心的为喃喃低语的少女裹上一床普通农家富户常用的牡丹花纹的麻布被子,又温柔的将她凌乱的长发整理一番。自己则是悠然自得的,安坐在车厢里的软垫上。 眉宇间一派的平和,镇定,就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农家老叟,正带着他染病的女儿,从城里就医之后,要回到庄子上。 但马车,却被拦下了。 冷若冰霜的男子声音,在车厢之外响起。 “车内何人?” 殷少爷挑了挑眉,转眸看了看兀自沉睡的少女,不慌不忙的探出身子,道:“我们是城外的庄稼人,进城来求医的……” 一柄雪白的长剑,却穿破了他的嗓音,直接的伸入了车厢里,挑起蓝布的车帘子,距离昏睡少女,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 葛桦冷冷的瞟了一眼殷少爷,又细细的看了看脸上通红的少女,道:“她是你什么人?” 化装成为老叟的殷少爷皱了皱眉,道:“这是老汉的独生女儿,前天夜里着了风寒,两日也不见好,老汉就雇了车子,带她进城瞧大夫……”畏畏缩缩的抬眼望着葛桦,“不知这位公子……为什么要拦下我们?” 他这才发觉,葛桦带了六七个神情同样肃穆的少年,牢牢把住了出城的通道,正对所有出入的人们仔细盘查。一旁的守城官兵也都因为惧怕郡主府的权势,而唯唯诺诺的站的很远,只听葛桦沉声道:“上阳郡主府丢了一件要紧的物事,我们要仔细搜一搜。” 殷少爷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腆着脸道:“原来这样,公子请查,请查。咱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 葛桦却根本没有细听,目光焦急却不失细致的扫过车厢里沉沉而睡的少女。 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头乱麻一般的黑发随随便便的扎了起来,露出发红的脸颊,容色甚是平平。 葛桦却伸出手去,在少女的脸上仔细的摸了一摸。 殷少爷露出一丝恼怒,硬声道:“公子,我家闺女还没出阁,你这样……叫她怎么嫁人?” 葛桦一概置之不理,只是又摸了一把少女的脉。脉搏跳动的很急速,像是风寒的症状。他抿了抿唇,不甘心的将帘子放下,道:“行了,走吧。” 殷少爷却也不着急走了,而是大声叫嚷起来,道:“你这人,说是查马车就罢了,还对我女儿动手动脚,你你,你怎么赔?” 他这样一说,葛桦的眉头,锁的更厉害。 云潇失踪,他和一干璇玑宫人都十分焦急,便在回府修养的易初寒指示下,分为两批,一批人仔细搜索城门口每一个过往行人,一批在市井之地暗暗摸查。可他从中午查到傍晚,已经整整三个时辰,都没有一点云潇的影子。 想起那个精灵古怪的云宫主此刻恐怕已遭不测,他就心里发愁。 才十四五岁的他,哪里想得出,眼前这个举止粗俗,嗓门巨大的农家人,就是捉住了云潇的罪魁祸首? 老汉还在喋喋不休,葛桦却已经烦了,连忙催着人,把这碍事的马车赶走。 一片骂骂咧咧中,简陋的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城门。殷少爷望了望还在盘查的葛桦,轻轻动了一下唇角。 “璇玑宫的人,也不过如此啊……” 岫岫有话要说:“人皮 面具”也成了敏感词了?重口味啊呵呵~~(唔,暴露本性了,捂嘴飘过~~) PS 剧透:还记得这个从云潇手里抢了名妓水清浅的殷少爷不?还记得郡主府有一个殷管家不? v44 少女迷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唔……好热啊……”犹自沉睡的少女,忽然轻轻的扭动着**微微转醒,雪白肌肤因欲-望而染上一片绯红,娇艳得像朵盛开的玫瑰。 就算面具上的容颜十分的普通,让人看了第一眼绝没有再看第二眼的欲-望,但是他要承认,她仰起螓首,忍不住吟哦出声,嗓音依然是娇媚酥骨。 殷少爷只觉得自己有些把持不住。是的,绝美的引诱的红唇,如果能够唤着他的名字,他…… 死也会愿意的。 环顾陌生的车厢,望着陌生的男人,少女忍不住摇着头,发丝散乱,香汗淋漓,潮红的小脸泛着浓浓欲-望,嫣红小嘴轻启,吟哦出媚人的浪语。此时的她,像个妖姬,绝美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你……是谁?”感觉到马车行动起来的摇晃,她几乎要坐不稳的晃来晃去,眼里一片迷茫,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殷少爷知道,她吞下媚骨香,肯定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也鬼使神差的,轻声道:“我是殷梦沉。叫我梦沉……” “啊……梦沉……” 她扭着身子,微咬下唇,一个不小心,就挨到了他的身上。 看着她渴求的水眸,殷梦沉心跳剧烈。媚骨香的药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唯有真正被占有才能清除药性…… 一瞬之间,冲动压制了理智,他轻轻俯身下来,颤抖的手抚上了少女娇嫩的容颜。就是这样肌肤与肌肤的熨帖,就是这样听到她娇柔的呻吟…… 沉沦一次吧,**一次吧…… 哪怕只是露水情缘…… 白藕一般的双臂,也急躁的环上了他的腰,她无意识的轻轻哼吟,听上去如此熟悉,又如此不同,让殷梦沉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后背发力,正要起身,却觉得腰间一麻,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僵硬如同木头一般的…… 倒在了车厢的软垫上。 他愤怒的瞪大双眼,盯着枕头上少女水汪汪的眼睛――她正乖乖的趴在自己身边,在专心的审视――他顿时明白,自己中计了。 好可怕的女子! 她不是先中了幻术,又被媚骨香控制么?为什么此时还能如此的笃定淡然,将计就计的,让他落入了她的圈套? 这等的隐忍,这等的心机,丝毫不亚于最冷静睿智的男子! 他突然觉得,棋逢对手。也只有这样的敌人,才配得起与他殷梦沉并肩而驱! 上官云潇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自己仍然不放心,又点了他三处穴位,方缓缓收回自己的手,颤巍巍的坐了起来。 就如同殷梦沉所想的那样,此时的她头晕恶心,四肢绵软,浑身冷汗,恨不得躺在柔软的软垫上睡个三天三夜才起身。但是她明白,一旦自己沉睡,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她好不容易将袖子挽好,白玉一般的手腕上有一处深深的伤口,正是前几日凝烟为她割腕放血留下的痂。她意识到有人喂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自己又浑身发烫的时候,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血腥的甜味让意识逐渐流回脑海,虽然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但,也不算太糟。 至少她知道了,这个绑架自己的人会用幻术,而失传多年的幻术重现江湖,已经足够让她忍着体内叫嚣的药性留在这里。 她掩好衣服,又悄悄的掀开马车的帘子,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色。 暮色四合,而周围看上去,像是城郊,正路过一片一片的农田,远远的能望见几个村庄。她吐了一口气,模仿殷梦沉的声音,对着车子叫了一嗓子“停下”。 果然,车子停下,而先前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下人,颠颠儿的掀开帘子,一边说着“少爷有什么吩咐”一边瞠目结舌的看着笑容幽微诡异的上官云潇。 简单的一掌就把人拍晕了,上官云潇又出探出车厢确认了一下,确定附近再无他人,才慢慢的掩上帘子,冷冷的看着紧闭双目,倒在绣榻上的殷梦沉。 这个名字听着很香暖,不过这个人做事很毒辣。 她敲了敲墙壁,示意装睡的人起来:“殷梦沉,是么?为什么捉我,我以前认识你么?” 双眸紧闭的男子,脸上毫无表情。 “我应该不认识你,不过我认识你的功夫……相传西北漠族王室,有一门嫡传的功夫,名为‘幻中术’,与滇西的‘天瞳’秘术并称天下双绝,乃是用内力催动意念,布下迷幻之境,从而控制人心思神智。” 殷梦沉继续闭目不语。 “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漠族最后一个后裔,只怕就死在这里了。” 殷梦沉转了转眼珠,继续沉默。 “殷梦沉,今日你害我,我可以不追究……但我要知道你一个漠族后裔,为何要潜伏在上京?” 对牛弹琴也有个反应吧,这家伙一幅老僧入定的样子,是想怎样?云潇眼珠一转,懒懒开口道:“你既然捉我,就肯定是知道我的身份。作为上阳郡主,既然有被你捉的价值,肯定也有帮你的价值。怎么,只有勇气捉我,没有勇气看我?” 殷梦沉终于睁眼,冷冷笑道:“你是上阳郡主?不要……”他似是突然转念,道,“天下会有这般好事?你帮我,要什么代价?” 云潇脑袋已经涨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却还勉强扬起一抹微笑,道:“自然是要代价的。”眼神一转,已是狠辣决绝,“我要知道,十五年前,漠族为何会与大周交战。” 殷梦沉倒抽一口气,语气十分不屑与轻蔑:“两方交战,不过争夺土地、牛羊罢了,还有什么理由么?漠族已然消失十几年,你为何要关心?” 读者有话说:岫岫,你这个道德无下限的家伙! v45 智力较量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家伙,也是刁钻的很,想这般套他的话简直不可能。 云潇不欲与他废话,正色道:“漠族以放牧为生,要土地作甚?为何又越过西秦要大周的土地?你既然学会了只有王室才能学习的幻中术,必然是王室中心人物,能知道两军交战内幕。固然你漠族一族尽数灭亡,我却也要一探究竟。” 她声音低沉沧桑,有几分显见的悲凉:“大周济南王奉皇命出征,在与漠族交战中莫名战死沙场,究竟是死在幻中术下,还是另有隐情?今儿你要想活命,我只要一个条件,就是知道真相。” 殷梦沉垂眸沉吟片刻,才慢慢开始打量云潇,道:“你对这些陈年旧事很感兴趣,竟是抓住不放了。不过,我不想说,而你杀了我,世间就没有第二人知道这个答案……” 上官云潇哼了一哼,道:“你以为只有你有逼供的本事么?也太小看我了……今日之事是偶遇,我从未想过失传多年的幻中术重现江湖,也从未想过漠族还有王室后裔存留于世。你的身份被我识破,咱们不妨开诚布公,这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说……” 她抛起那个盛着媚骨香的小瓶子,莞尔:“殷少爷也尝一尝吧,滋味很不错的。” 殷梦沉脸色一黑,半晌方道:“你反客为主,还要知晓我隐藏多年的身份秘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而且你口口声声是上阳郡主――我只知道她的父亲济南王是剿灭漠族的死敌。今日我不济,落在你手里,少不得要忍受一番痛苦。尽管来,我岂会怕你?” 他究竟意欲何为,云潇倒不关心。她只在乎他知道的漠族旧闻。 当年那场战争,大周史料当中都是语焉不详,极少的知情者如先帝、汝阳王又已故去,活着如代雅青绝不可能告诉她内情,那么只好从漠族着手。 这位漠族王室的后裔,想必能告诉她一些她感兴趣的事。 “我可不像殷少爷你啊,心狠手辣,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会用。我既然说了许多,就不怕再说上一句。我府上,有一味奇药,闽南千足虫。” 一边说,一边留意他的神色,果见他黑亮的眸子有了一丝起伏。 漠族王室继承人会学习幻中术,以巩固自己的统治,但登峰造极的权力背后,是幻术沉重的精力负担与寿命不长于三十岁的魔咒。据说,十年育一代,一代唯一只的千足虫,能够补充受损的精力,此法不亚于为练习幻术的人延寿。 很不巧呢,这十年间孕育出的那唯一的千足虫,两三年前被她抓走了。本以为能治易初寒的病,结果没能派上用场,此时用它来换殷梦沉的秘密,倒是不错。 “幻术耗费精力无限,练就此术境界越高,寿命越短。瞧你也有二十五六了,境界似乎已达到中层……心事可都了结了?若是还有心事,殷少爷就一定要好好保养啊……” 他脸色几变,终于硬声道:“你到底是谁?” 云潇有些诧异他的反应:“我是上阳郡主啊,你在抓我的时候,难道不清楚么?” 殷梦沉的额头,沁出一层层的冷汗,他半晌才开口道:“很好,很好,我什么都告诉你……济南王之所以败在我们手里,是因为他中了幻术,而他的部下背叛了他,在该出兵相救的时候反而撤兵。这个背叛的部下和引诱他叛变的人,你猜是谁?” 云潇呼吸一凛,道:“你说是谁?” 殷梦沉淡淡一笑,道:“商人都是囤积居奇的,我今日就说到这里,你若想知道的再多,还要等下一次。” 心中隐隐有些焦急,却也无可奈何。不错,殷梦沉能在漠族全族覆灭的情况下安生多年,想必是有人暗中护卫。而他拥有幻术,也可以任意接触达官显贵,利用幻术将其控制,以达成自己目的。 这样的人,当然对一个小小的上阳郡主没那么重视。 难忍的晕眩又一次冲击了她的理智,看来这个媚骨香果然厉害!云潇不动声色的深深呼吸一次,勉强笑道:“也好,不知殷少爷府居何处,职就何处,我好改日拜访。” 殷梦沉没有放过云潇的小动作,此刻更是嗤之以鼻:“不必拜访!不过……你体内的药效似乎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你再停留在我身边,不怕意外吗?” 上官云潇一滞,心知他说的是真。此时她身中情药,连平日一半的功夫都没有,一个殷梦沉就很难应付了,遑论他人?且璇玑宫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找到她? “那么今日,就不欢而散,我就此别过。若殷少爷有意,不妨到上阳郡主府,咱们可以小酌一杯。” 见好就收和走为上策一直是云潇的拿手本领,她匆匆的说完,就立刻起身离开――而听到她跳下马车的同一刻,软榻上的殷梦沉,居然睫毛轻动,继而慢慢坐了起来。 他的功力早早就恢复了,只不过方才一动不动,云潇以为他还被她挟制。 他的眼底很复杂,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冬日重雪将天地间万物都已凋敝,没有一丝的生机与活力。这样死寂而悲凉的,呆呆坐了半晌,他才怔怔的开口,面对着车厢里虚无的一点,那声音似乎绵软无力,却饱含深情:“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好……这是你再一次的捉弄我,你说的重新开始,抑或是……那一个我不愿意接受的结果?我知道你十有**已经遭遇了不测,可是……” 水红麻布的牡丹缠枝被子,突然多了几点深色的斑痕。 “那明明不是你,可是问我的问题,却和从前丝毫不差……” 深红色的圆点,看上去很像是泣血的泪珠。 “绮月,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v46 和合神仙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头晕,无力,上官云潇踉踉跄跄的奔出马车,不过走了短短的一射之地,就已经感觉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什么怡红院的秘药,真是太可恶了。等她回府,一定用上阳郡主府的权势,把这个劳什子青楼给彻底取缔。 暗暗的骂了半日,她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殷梦沉出手阔绰行迹诡异,可他是怡红院的客人,水清浅容色娇媚颇有手腕,而她是接待他的人。怡红院与这个漠族后裔的关系,是不是不会那么简单? 回忆起那一日,她带着容舒玄去怡红院小坐,结果在那儿见到了极北之地才有的铁杉木做的楼阁。这铁杉木坚硬无比,又兼花纹匀称,却不张扬,是昂贵无比的上等木料。放眼上京,谁家的青楼舍得用铁杉木? 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铁杉木遇到了一种花草香气会释放出迷幻的味道,人吸入之后会有飘飘欲仙的畅快,香气缭绕,酒酣耳热之际,陪酒的姑娘们想问什么问题,都是手到擒来。 再者,铁杉木极其稀少,中原人几乎从未见过,只有生活在极北地区的游牧民族有可能认识。云潇她是在璇玑宫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曾偶然见过一册《大周植物志》,那么怡红院的建立者呢?他是怎么知道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怡红院的老板,和漠族王子殷梦沉有密切联系,说不定,殷梦沉就是怡红院幕后的老板之一! 这样大的手笔,这样厉害的功夫,若不是有意为之,谁能相信这仅仅是一家青楼? 只怕还有更可怕的内幕。 颤抖的手指,摸向了内衣里,那黑白分明的纸笺。 黑为底,白为月,她知道,这是前几日易初寒特意叮嘱过她的…… 潜月。 所以说,殷梦沉、潜月、怡红院,极有可能是一派人,他们今日设计抓了云潇,是否另有所图? 早年易魁为了避免济南王之事祸及自身,便命原本驻扎在上京的璇玑宫人手大半退出上京,短短十几年后,云潇带了璇玑宫人回来,却发现,这里早已经是潜月的天下。 它是上京城里,最大的一派江湖势力,其成员,都是些游兵散将,地痞乞丐,小商贩、流浪者。但这些混迹于社会最底层的人,反而却有扭转乾坤的能力。这些人本身社会地位低下,结会目的多为了遇事相助,免人欺凌。据说,这个组织劫富济贫,顺天行道,忠心义气,虽然很让朝廷头痛,但在民间享有不错的声誉。 而潜月的追捕暗杀能力,也已经得到了江湖上的公认。 总而言之,这个组织的力量,与璇玑宫相比,只强不弱。 今天的事,勉勉强强算打个平手……若非殷梦沉仿佛对昏迷的她毫不戒备,她很难想出法子,逃出生天。 云潇这里想的心惊,浑然不觉天色已暗,忽然阴云密布,雷电交加,便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来―― 只见刮地风狂,满天云障,石走沙飞。撑起疲惫酸软的身躯,她现在连走路都困难,更不要说运功。 顷刻之间,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已经湿透。 很冷,但云潇也暗暗庆幸,这凄冷的春雨,也浇灭了她身上源源不断的火焰。这些恼人的热意,让她又羞又气。 ************ 夜,雨。 永宁宫里,一片和乐。 忻嫔一改近日的奢华装束,今日做的是素净装扮。月白色累丝嵌宝羽纱缎衣配湖蓝色云天水意图留仙裙,捻金缂丝的腰带束得纤腰盈盈一握,长长的碎珠流苏直垂到膝,随着脚步轻移簌簌做声。特地梳了垂挂髻,除了两朵羊脂玉雕刻的发钗固定了长发,再无任何首饰。脸颊上也无浓妆,只有眉心葳蕤一点红,是用了海棠的花瓣点就。 容舒玄笑吟吟的望着她,道:“爱妃今日倒俏皮。” 说着,又一指桌上一道玲珑可爱的菜,问道:“这又是什么菜式?你倒是爱吃鱼。” 忻嫔柔柔一笑,道:“这个是臣妾自己琢磨的法子,叫做‘玲珑牡丹’――是用鱼叶斗成牡丹之状,加用五味入笼蒸之,既熟,置于盎中,其色微红,与初开牡丹无异,食之肥美可口,芳香扑鼻。皇上尝一尝,好不好?” 容舒玄笑道:“很不错。这几道呢?” 忻嫔莞尔,笑道:“皇上的嘴巴吃惯了山珍海味,也吃不出来?这一道,‘和合全鱼汤’,第一味鲫鱼舌,先用白酒浆沃,再用泉水煮为汤,略掺细葱心一撮,作酒后汤品,极为清贵;第二味青鱼尾,选青鱼之大而鲜者,断其尾,淡水煮之,取出劈作细丝,抽去尾骨,和笋菌紫菜为羹,调白莲藕粉作腻而滴以米醋少许,酒后啜之,神思爽然,味回于口,此又羹汤中别具一种风味也。再将些香莲米,磨粉为米团,松子仁入洁白洋糖捣烂为馅,与鱼肉并陈作汤点客,或携归二三枚,香气满袖,此为汤点中胜品。” 忻嫔一边说,一边解了秋罗衫,露出双腕,滑腻如脂。向檀几剔起银灯,手持绛纱纨扇,向他回眸一笑,道:“瞧,臣妾为了皇上,可花了不少功夫呢。” 容舒玄本来心荡神迷,那经得爱妃一笑,自然更生出无限柔情,道:“这汤叫做和合么?今日朕与爱妃也做一次神仙,如何?” 忻嫔笑道:“皇上好不正经!臣妾有孕在身呢。”不过眼波流转,又是一笑,“只是太医说,已四个月了,胎像稳固,也不怕……” 容舒玄会意一笑,便揽过欲拒还休的爱妃来,见她并未坚拒,遂伸手擒住玉指,另用手解去了罗衫之飘带。忻嫔被这般一抚,亦觉身上绵软,一个娇身儿全伏在他身上。 不一时,二人相携入帐,真是香焚兰麝,衾抱鸳鸯。**微露,醉眼俏传,雨意云情,十分恣浓。 v47 惊破鸳鸯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侍奉在门外的曦儿听到声儿,捂嘴偷笑,正要离去,却看到一脸肃然的陵春,一言不发的就想进入忻嫔的内室。 她赶忙将陵春拦住,正色道:“小主正和皇上在里边,惊了驾,你有十个头也不够砍。更何况,今儿是小主的好日子,你别去扫兴。” 陵春抿了抿唇。她当然知道,今天是忻嫔的“好日子”。历来,怀孕的宫妃虽然尊贵,但长达十个月的孕期不能好生侍奉帝王,就恐怕会让别的什么人钻了空子。确认忻嫔有孕的这一两个月来,容舒玄都是歇在别的宫殿里的,近几日,康贵人和王婕妤承受的恩露最多,俨然有新晋宠妃之势,忻嫔这里自然着急,今日好容易把皇上留下了,怎能容人去打搅? 可是,事态紧急,她不敢迟疑。 方才困倦,打了个盹儿,她竟然在梦中看到了上阳郡主。 一身凌乱衣衫,浑身湿透的上阳郡主,踉踉跄跄的走在城郊偏僻的田野,夜色浓重,大雨滂沱,她几次都因为体力不支,险些跌倒在地。 而不远处,有一架停着的马车,车上有一个神色荒僻绝望的男子,正紧紧的攥着一床普普通通的麻布被子,默默泪流。 直觉告诉陵春,上阳郡主有麻烦,很大的麻烦! 可是她深处内宫,怎么能搭救郡主呢? 宫里唯一能够帮助上阳郡主脱困的人,就是忻嫔房间里的那个男子。 她要不要去找皇帝,让他想办法去找到上阳郡主? 可是,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是忻嫔啊……曾经帮过她,让她免受浣衣之苦的忻嫔。陵春至今都记得,当年的忻嫔,给过她怎样的感动。 她五岁丧父,父亲临终前,将她母亲的故事告诉了陵春。小小年纪却颇有主意的她,打定主意要为母亲讨回公道。她被当做孤儿入选宫中做宫女,从最低等的扫洒、浣衣等粗活做起,辗转经历了几个太妃、几个宫室。十四岁的她,得罪了一个有背景的宫女,便被发配到了浣衣房,继续做那没天日的粗活重活。是忻嫔,对她嫣然一笑,让她做了贴身服侍自己的大宫女。而且对她极好,从来重话也没说过一句。 她曾发誓要对忻嫔好,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但,上阳郡主,也是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一个是对她有恩的人,一个是能帮她雪恨的人…… 陵春静静的站在门外,灯火之下,她的眼角有一丝发亮的痕迹。曦儿不屑的瞟了她一眼,恨恨道:“还不快走!没眼色的,想让我禀告了小主,给你板子吃吗?” 她沉沉叹息一声,默默的转身离开。 郡主,不是陵春我不肯帮你…… 而是,在我心里,有比你更重要的人。 你身份尊贵,骨骼清奇,天命注定你一定会脱险,所以我不帮你,不会让你就此消沉。只是会让我心里难过一些罢了…… 然而,一个男子沉重的声音,却从门里响起。 “何人在那里!” 带着几分喘息不定和几分惊怒的皇帝的声音,让门口的曦儿吓的脸色苍白。 陵春茫然回首,却惊愕的发现,自己正巧走到一处宫灯之侧,灯影重重,将她的影子投射在窗棂,从屋子里看去,只怕就是模糊而可疑的刺客身影。 宫中最恨捕风捉影,陵春连忙拉了曦儿的手,打开内室的门,跪地请罪道:“请皇上恕罪,奴婢等正在外室剪灯花,不想惊驾,还望皇上圣明,恕我等之罪!” 闻声,小合子也赶忙从外室奔了进来,哈了腰,向容舒玄道:“皇上别担心,这是忻嫔的贴身宫女。” 此时,那湖色床幔慢慢打开,容舒玄细细看了两个跪地的宫女,道:“既是如此,都下去吧。” 又回首去看忻嫔,笑道:“没事,爱妃不必害怕。”见她云鬓蓬松,泪沾粉颊,黛渗蛾眉,玉颜憔悴。虽然玉损而珠汗,不失花娇而月媚,他看得心动,又将她搂过,忻嫔双颊微红,眉山锁绿,娇声道:“皇上又取笑臣妾,方才皇上都没有……” 她一言未毕,却听得帐子外“咚”的一声,好像是谁的膝盖跪在了地上。 而陵春颤抖的声音,穿破了薄薄的帷幕:“皇上,求皇上救一救上阳郡主!上阳郡主在城外,下着雨,没有闪避的地方,又受了伤……” 搂住娇羞爱妃的臂膀,僵硬起来。忻嫔心头一跳,不敢置信的从容舒玄怀抱里起身,惊讶的看到,容舒玄眉头深锁,气息凝重,黑眸里,是她看不懂的,幽邃的深潭。 那水,如此之深,如此之凉,如这滂沱夜雨,不见丝毫幽光。欲碰触而不敢用力的,掩埋在岁月中的隐秘,被这夜雨洗刷,终于磨损暗淡,露出了千疮百孔的灰色本质。 她双手死死的攥着被子,看着床榻上方才还与自己**作乐的男子,仿若陌生路人。 ************** 碎崩一声霹雳,惊起深潭蛟蟒欲飞腾。 不知是雨还是汗水,凌寄风随意抹了一把脸,见到大雨之中,灯影之下,葛桦瑟瑟发抖的守着城门,望着日渐稀少的行人,心里一沉。 “怎么,你这里没有看到云潇?” 葛桦见是师兄,连忙道:“我在这里守了四个时辰了,一个个行人都查了,就是没有看到云宫主!” 凌寄风垂眸心算。他跟着殷梦沉进了城,但城里的道路错综复杂,殷梦沉行动又灵巧诡异,他跟到一半,竟然摸错了路。好容易找到一处绮丽的小院子,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他在里间的床榻上,找到了云潇裙子的一角,水蓝色丝绦的样式,是她裙子的下摆…… 会是什么情况,让她把裙角都扯破了? v48 地狱之神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联想起那恐怖的幻术,让云潇陷入幻境,失去理智,还不是任他宰割?凌寄风又急又怒,几乎恨不得杀了那人才解气。 平日里的云潇,偶尔会聒噪难缠刁蛮无理的让他嫌恶,那时他会恶狠狠的让她走开,但此时此刻她真的不见了,他心头那缕切切实实的恐慌,让他手脚都微微颤抖。 院子里并无一人,但曾有过马车的新印迹。他因此推断,云潇是被用马车送走的。 他一路跟着马车的痕迹,但又遭逢大雨,车辙印都隐没在积水之中,几乎难以寻找。好容易跟到了城门,却被告知没有看到云潇。 他定了定神,问道:“这几个时辰里,走过几辆马车?载了云潇的那一辆,车身宽四尺二分,车轮辐条约有一尺一分,轮子有用过磨损的痕迹,应该是有五六成旧。”他皱眉回忆,又道,“拉车的马是大周最常见的青蹄马,从马蹄印来看,应该在七八岁上下。一路都是慢慢的行驶,估计是用最平常的方式,想把云潇运走!” 葛桦埋首想了想,抬头道:“是有一辆,是一个农家老汉带着他患病的女儿,进城来看病。但是我特意把了那姑娘的脉,与云宫主绝不相同――我从前在山上,是给云宫主把过脉的,她的脉象我认识……” “用真气打乱脉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夫。”凌寄风打断他,“那姑娘是什么样子?” 葛桦茫然道:“很平常的长相,就是双颊通红,昏昏沉沉……但,若是云宫主,听到我的声音,她肯定会做什么来示意给我,让我救她的!” 凌寄风摇头道:“她中了幻术,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沉浸在幻象之中,你能指望她给你什么暗示?且不多说,告诉我他们朝哪个方向走了?” ****************** 满天云障,山昏谷暗。滂沱直泻,澎湃冲倾。千村冷落,野无烟火。 上官云潇勉强运功,护住了已经凉透了的心肺。这样的天气,她绝不能再因此病倒。 好像她活了这十七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先是中了幻术从树林深处的悬崖掉下,然后被喂了药性霸道的春-药,接着又被殷梦沉带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还要冒雨徒步回城。羊肠小路上泥泞不堪,阴沉的雨幕湿冷难熬。 殷梦沉,你等着,这笔账我上官云潇会好好跟你算的。 但是意志再也不能支撑,她软软的倒在路边,四肢摊开,闭了双眸,任凭冰冷的雨,打在她身上。 也好,也好。 殷梦沉的幻象害的她很惨,但这一刻,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她的父亲去世了。连同那些生死攸关,热血沙场的惊世传奇,淹没在史书冰冷的纸张墨迹中,无人凭吊。人们只会记得帝王的煊赫荣耀,帝王的德仁善政,无人知晓,他身为大将,曾经历过怎样的艰难凶险,生死一线。 她的母亲去世了。连同那些异彩流光的锦缎罗裳,那些雪肤玉肌,粉黛六宫。她是先帝唯一的胞妹,六宫之中,唯她风华最盛。那些雍容浮华,终于化作了似浓还淡惆怅,连同这个十几年前宫中最重要的节日――她的诞辰,一同暗淡,至无踪。 她的妹妹也去世了。连同那座云蒸霞蔚,芬芳远送的天香园。她以郡主之尊,享有琼阁仙阙的落星搂,俯瞰天朝,巍峨如云,丝竹飘飘,如坠云端――却忘了,高楼不胜寒。她筑起高楼,也把所有人,屏蔽在了她的世界之外。那些朗朗如银铃的女子笑声,那些胜似骄阳的娇媚,都化作,一抹若有若无的忧伤,仿若邈邈仙云,犹带沁凉。 斯人独憔悴,她多想就此遗忘了世事。谁能借她一袭羽衣,让她飞仙而去? 唔,应该不用了吧…… 冰凉的雨浇灭了心口最后一丝温热,一点笑意绽放在她苍白如纸的唇瓣。 求求你们不要离开我,不要。 “云潇!云潇!” 杳渺的远方,是谁在她身后呼喊,声音那么急切,却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让她的心跳,不知不觉的热烈起来。 我本欲离开,是你,让我停住了慌乱的脚步。 上官云潇自力竭晕眩之中,吃力的抬起头来时,见到的便是策马而至的凌寄风。那少年眉目俊朗如有画成,注视她的目光焦急似火,专注而深情。长剑如银,黑发若夜,在无限的冰冷苍凉中,生出几许鲜明,与令人窒息的娇艳。 他微微仰首,下颌精致如有刀刻,黑发飞舞漾出凌乱而不失优雅的弧度。他的身影挺直而修长,在夜幕中拉出长而浓重的剪影,落在泥泞蜿蜒寥廓的路上。 宛若地狱之中,生杀掠夺任我的神明。 他勒马,眸中绽放出惊喜。 “云潇,真的是你……” 风声越烈,似将他疲惫而兴奋的声音碎裂,抛却。 “我终于……找到你……” ************ 永宁宫里,沉默了半晌,容舒玄才低声喝道:“休要胡说!上阳郡主在城外,你怎么知道?” 陵春流泪抬头,道:“皇上明鉴!上阳郡主与奴婢约好,今日,四月十四,要一同祭拜故去的端惠长公主的诞辰。奴婢会做长公主生前爱吃的莲藕糖粉糕,郡主要奴婢亲手做了,她好来取。昨儿她又托人来说,她要出城去办事,但今儿一早定会入宫,和奴婢一同做糕。可如今已是一更天了,郡主那里没有一点消息,奴婢担心……” 忻嫔在床上听着,只恨不得将陵春的嘴巴封死。 这丫头,从前瞧她行事稳重,不想竟然如此愚蠢,做糕爽约这等小事就能让她惊慌成这样!上阳郡主身边护卫肯定不少,怎么可能在城外还用皇上去救? v49 陡生嫌隙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等一等,陵春什么时候和上阳郡主这么亲密了? 而且上阳郡主那点子乱七八糟的事,干嘛拿到皇上跟前说? 而且还是在他和她欢爱最关键的时候! 忻嫔愤怒的眸子清晰起来,慢慢将视线投向跪在内室中央的陵春。 容舒玄却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朕倒是忘了,今儿的确是姑姑的生辰。礼部的人也怠慢了,居然忘了将此事上报。郡主也跟朕禀告过,今儿楚国使节团回国她要去送……莫非是在送人回来的路上遇了事?” 陵春紧张的双手冰冷,摸在光滑的水磨石地板上,竟然触手生温:“奴婢请皇上派人,好歹去瞧一瞧郡主!” 她是在撒谎。她的确会做莲藕糖粉糕,也的确听说从前的长公主最爱吃这道甜食,而今日也确实是长公主的诞辰――但上阳郡主从未拜托她做糕祭拜母亲,也从未提过什么楚国使节团的事情。她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通,不想竟然天衣无缝。 但容舒玄会对郡主的行动如此熟悉,却是她没有料到的。 “来人,带三十名侍卫去郡主府走一趟。若是有什么事,立刻回报。”容舒玄淡淡的说了,眉宇间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皇上放心,郡主姐姐一定会没事的。”忻嫔娇娇的笑了起来,“又是陵春,又是皇上,郡主姐姐这么多人关心,臣妾都吃醋了呢。” 灯下的美人,乌发披肩,香腮带赤,更添了几分娇慵的妩媚与朦胧。容舒玄不禁伸手出来,为她拢起一缕散落额头的碎发,道:“别闹……郡主是皇族血脉,朕的表妹,朕当然要派人去照看一下。” 他一个翻身睡在她身旁,忽而郑重道:“晴儿,如今是不是四个月了?” 忻嫔眸子一闪,笑道:“是呢,等九月啊,咱们的孩子就出世了。” 容舒玄也不恼,正要再说话,眉头突然轻轻一挑。熟悉他的忻嫔自然知道,这是他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的征兆。有时他正与她调笑,忽然念起朝政之事,便是这幅神情。 只是现在,他在想什么? 是上阳郡主么? 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显露,半晌才笑道:“皇上,歇下罢,可别累着身子。” 白玉一般的手臂,又轻柔的围上了他的脖颈。容舒玄却眸色一暗,轻轻推开她,笑了一笑,径自躺下。 一时无话,容舒玄正要睡,却不妨小合子回来禀告,他回头瞧见忻嫔已经睡的安详,便自己披衣走出内帷,方让小合子回话。忻嫔其实没有睡熟,但闻那小合子道:“回禀皇上,人……不在。” “怎会不在?这已经快三更了,她去哪儿了?” “听说是出城了……奴才这再去打探。” “等着!回来,她要不回来,你就在那儿等着。她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回宫。” “是。” 忻嫔眼皮一跳,心也砰砰的响了起来,听着容舒玄又掀开了帷幔,轻轻上床,便装作不经意,将身子转向他。 夜色中,容舒玄的神情明显紧张起来,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呆呆的听了一回越发紧的雨,才躺到床榻,但身子僵硬,仿佛若有所思。 她本来疲惫,此时也不能睡着了,便打起精神,闭目养神,且看容舒玄玩什么把戏。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身边的人悄悄爬起,走出去吩咐了一个内侍。回来躺下,又过了半个时辰,再次起身派人去做什么差使。这样来来去去四五遭,她早就心头火起,却按住性子装作熟睡。 终于,听见小合子轻声细语的再说着什么。容舒玄轻手轻脚的回来,再躺下不多时,便听得见平稳而熟悉的呼吸。 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更漏的滴答之声。这个时辰,想来众人都已安睡。 然而夜色中,她本是清纯秀丽的双眸,却睁的圆圆的,犹自闪着微光。 ************** 常年居住在璇玑宫,为易初寒调理身体的慕容神医,舟车劳顿的疲劳还未退去,已经神色紧张的为易初寒施针了。 “非要等到云潇的消息才施针……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嘴里不满的咕哝着,他眯起眼睛,“我说寄风那孩子也不错,旁人都找不到云潇,就他能找到。” 银色的长针一排一排,扎满他瘦弱的背部和白皙细滑的上身,在烛火下煞是骇人,但跟随慕容先生多年的助手白蔻知道,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热水。” “炭火再旺一些。” 老神医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年约十三四的白蔻手脚麻利的跑前跑后。 “先生如此焦急难安,可不是您往日的作风。”地龙之上,赤了上身微微含笑的,正是面色苍白的易初寒。 白蔻候在一旁的屏风后,红着眼睛熬药,听到易初寒这样平声静气的说了一句话,不禁又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易初寒也有些嘲笑的叹道:“先生还是不要枉费力气了吧!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的很,不过是这几月的功夫,还是剩下这针灸的时间,多为云潇做一些事……” “做什么?又查那些刺杀上阳郡主的刺客?你还要不要自己的身子了!”一向对易初寒喜爱有加的老人终于沉不住气,停下手里的针,“今年本就凶险,你还屡屡不听我劝告,这般糟践自己……”眼见温和的男子还要狡辩,他恶狠狠道,“你再不听医嘱,我便把你的病情告诉给云潇丫头,看她怎的收拾你。” 易初寒终于沉默不语。 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性命,他怎能不爱惜? 但十数年来的痛苦挣扎,毒发时的痛苦,清醒时的无奈,面对自己心爱的人而不敢爱,这般的折磨,是谁都受不了的。 v50 XXOO or not?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尤其是今日,看到她有难,自己却毒发而动弹不得,那时候心里的愧疚与悲凉,谁能体会? 与其这样平淡无奇而缠绵病榻的活下去,不如为了心爱的女子而死。能以自己残命,换取她复仇道路上的一小段平安舒坦,也是值得的。 “这样下去不行。”慕容神医第一次露出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出师六十年来,第一次这般有心无力,同时也感到深切的痛苦与愧疚。济南王与易魁都是他最好的朋友,如今却不能医治他们的后代,他实在愧对老友。 “尽人事,听天命。”易初寒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笑容虽淡,却很郑重,“趁我还能动,让我多为她做些事情吧。” 慕容先生皱紧的眉终于松开了,他忽的一笑,道:“从我遇到你这个病人已经十二年,我向我大师兄讨要的那一味药,应当已然炼制好了。我的大师兄,‘百岁神医’雪山居士,如今已是百岁高龄,十二年间医术想必进益非凡,他十有**能解开你身上奇毒。” 连默默听他们说话的白蔻都惊喜的叫了出来,易初寒却还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子午离魂”与“天冥掌”双重打击之下,易初寒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早不信自己还有回复康健的一天,因此只是淡然道:“这是昆仑山那人的必杀绝技,若能治愈,也不会有那许多惨死之人……谁能有办法?” “话虽如此讲,但从我向大师兄提起你,已有十二年。”慕容先生尽量让自己说话有底气,不要被易初寒看出这只是缓兵之计。 为了让这个聪明绝顶的男子转移注意力,不要以自绝的方式守护云潇,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仿佛是被慕容先生描绘的情景所打动,易初寒平静如水的眸子,第一次荡开层层涟漪。 也许,他的命是有救的,他还能多活在世间一段时日,多陪伴云潇一段时日。 只要他能摆脱疾病,只要他能健康,他一定会把这个哭泣不止的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告诉她,为了她,他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如今云潇的大事刚刚开始,如果少了他,她会不会因此而涉险呢? “若是你愿意,我们即刻便动身,赶到祁连山。”慕容神医双目炯炯有神,仔细留意他的神色变化,但见他眸光闪动,心里不觉一畅。 但凡有了希望,总能多撑些时日! ************ 上官云潇缓缓睁开眼睛,身体传来的酸疼疲惫让她忍不住蹙紧眉头,差点脱口发出呻吟。 入眼的少年沉默的神色让她赶紧吞下快出口的低吟,有点尴尬的一笑:“那个……好久不见啊。” 凌寄风一言不发的将最后一桶热气腾腾的水倒进了浴桶,沉声道:“过来泡澡吧,我方才为你熬了姜汤,应该能制住你体内受的寒气。” 他背对着她,所以云潇很好意思的裹着湿透的衣服跳进了热水。 她轻呼口气,温热的水纤解了她酸疼的身子,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脸颊被热气呵出了两抹鲜艳,雪白的肌肤也因热气而染上一抹绯红。 伸手把桶边的粗瓷碗也端过来,咕咚咕咚喝光光,云潇惬意一叹:“还是自家师兄好啊……”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转,“凌寄风,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的话……” 已经转到屏风之后的凌寄风淡淡道:“这里是上京城里不打眼的客栈。你浑身湿透如果回府,恐怕会让大哥担心。” 语气中有挥之不去的怨。 为什么,他只能考虑到大哥是不是担心,而不能考虑自己担不担心呢? 他不愿去回想,如果他没有及时找到云潇,如果他没有找到云潇……会发生怎样的后果。看到她憔悴而疲惫的瘫倒在路边,往日璀璨如星清明若月的眸子也昏暗到毫无光亮,那一瞬间,心跳停止,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好在,好在他找到她了…… 而她,并没有什么大碍…… 除了…… 他有点烦躁的清了清嗓子,努力忽视那愤怒之中的一点点焦躁,好像干裂的心上燃起一簇一簇的小火苗。 转眸看到月白的半透明屏风之后,灯影投射出来窈窕少女的影子,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变的太灼热。 “嘶――”一声短暂的抽气,让凌寄风迅速回神。云潇正举着自己的手腕,细细端详。 被她深深咬破的手腕因为热水的炙烫而红肿,她纤细的眉毛皱了一皱,如玉般晶莹细致的小脸垮了下来。 “凌寄风――” 他讶然回首,心头一动。 少女却欲哭无泪的叫道,“我的牙为什么长的这么难看啊……” 少年板着的脸终于隐隐露出笑意,他正色道:“别闹了,你若是觉得暖了,就出来――”顿了一顿,“我替你运功疗伤。” 纳尼?你想说,吃了所谓春-药就会兽性大发非得XXOO才能解除药性? 且不说这种药的纯度是不是够,就算是高纯度高效率,也没有任何科学根据说,不XXOO就会死啊? 至于那什么一被下药就难受无比、无法坚持而丧失理智最后被吃掉,那是无良作者为了撮合男猪女猪在一起而编造的,事实上,那方面的冲动有很多种解决方式嘛!干嘛非得滚床单啊? 云潇身上那村姑的衣服早就不能再穿,而凌寄风为了找她,衣服也都湿透。因此向店家借了两套干净的男子衣装,虽然不甚合身,但也大约过得去。 此时的云宫主,早就没有了早先叱咤风云的傲气,通红的脸蛋楚楚可怜,唯有黑亮的眸子还微微闪了一丝狡黠的光。她吐了一口气,把红肿的手腕用宽大的袖子盖起,但凌寄风早就递来一瓶药,半嫌弃半无奈的说:“你先上药吧。” v51 莫名关怀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一只手不能自己上药,于是他干脆拉过她的手,麻利的开瓶、撒药、包扎。 少女的手,宛若无骨,纤细白腻,那一痕红肿的伤口看上去更是触目惊心。凌寄风强压心头的心疼,刻板的做完,不忘批评:“不仅牙丑,手也难看。” 温醇的嗓音,沉柔得醉人,却毒舌的要紧。云潇瘪了瘪嘴,却乖乖的盘腿坐好,安静的闭目,运功。 合十的双手,淡淡腾起一圈雾气。凌寄风也起身,坐在她身后,伸手贴住了她的脊背。(原谅岫岫的瞎编吧,我实在不知道这劳什子运功是怎么个运法。如果谁知道,请不吝赐教。) 他亦是试图调动体内真气,感觉到一阵热意自丹田升起,方缓缓闭目,安心将源源不断的力量,传送到云潇体内。 在闭上眼前的最后一瞬,那深邃炯亮的双眸,温柔的凝视了一眼少女纤细的背影。内敛、自制,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 “大哥!” 易初寒为了救她,而毒发的噩耗,是她解毒之后,凌寄风告诉她的。顾不得再休息,还是黎明,她就匆匆的回府,想仔细看一看他的病情。 温泉带着药味的滚热气息迎面而来,还有氤氲迷蒙的乳白色蒸汽。这里便是温泉池居,温泉水恒年滚热,最适合药用。此乃一进一出的园子,后园内设有温泉池,前园则是平日起居所用。 为着易初寒的入住,云潇特意重新装修了这里,就是想让他发病的时候能舒适一些。 葛桦守在门口,见了云潇,喜形于色:“宫主,你可回来了,昨夜收到凌师兄的消息说找你了,易宫主才肯施针……” 云潇心里一酸,也顾不得其他,就想闯入门去。 葛桦连忙拦住她,笑道:“宫主别去!慕容神医来了,正在为易宫主施针呢,这会儿只怕衣裳都脱了,不方便……” “慕容先生来了?”云潇颇为讶异,慕容坤如今年届八十,他师出祁连山药王府,天资聪颖,医术非凡,行医六十年来,早已是江湖人士口中神仙一般的级别。璇玑宫为了救治生命垂尾的易初寒,十二年前,就把他请了去,专门为易初寒调理身体,俨然是他的专用大夫了。 可是,他这会儿不好好的在璇玑宫,为什么大费周章的来到上京?难道是易初寒的病情有变? 想到这里,她连忙问道:“葛桦,易宫主这几日身子不适?” “是啊,”毫无心机的葛桦答道,“大约十日之前,宫主就觉得胸口沉闷,像是病发前兆,忍耐了两日不行,就修书一封,请慕容先生重新开药方。先生担心宫主的病情,就直接从宫里赶来了……” 是么?十日之前,他就不舒服了么…… 可他,一直没有告诉她,而粗心大意的她,也毫不以为意…… 等等,十日之前…… 那不是她“**”的那一天么?她从宫里回来,凌寄风知道她的大胆,责备了她,而易初寒……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她去好好休息。 可是,马虎的她,居然遗漏了他脸上的疲惫与难受…… 上官云潇愣在那里,只觉的心痛如绞。 正沉思间,却闻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淡淡笑道:“既然来了,还不进来?” 听出是慕容神医的声音,云潇正要推门,葛桦却又拦住了她:“宫主回来的匆忙,怪不得没瞧见廊下。如今快去看看吧,已来了第五个了,快将他们打发了吧。” 这话倒好生奇怪,云潇瞧了瞧温泉池居之后的长廊,果见长廊下一溜站了四五个内监打扮的人,寂然无声。不觉奇道:“这是什么人?” 葛桦努了努嘴,闷声道:“是皇上派来的,都是来问宫主有没有回来。” 容舒玄?他怎么知道她没回府?莫非是陵春,得知自己有难,所以央了他派人来看? “这些人还挺逗,”他微微一笑,似是觉得有趣,“三更天的时候来了一个内侍,知道宫主没回来就走了。哪知不到一刻又来了一个,就一直等在这里了,说要待郡主回来,才能回宫复命。更奇的是,过半个时辰就来一个,都是一样的来意,这不,方才是第五个了。” 这家伙,闲的很啊。她有没有事,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啊?一会儿打发一个内侍来,固然内侍们不睡,他自个儿也不睡的?便摇了摇手,淡淡道:“你去同他们说,我回来了,再挨个儿打赏了,礼数不能失。” 葛桦调皮一笑,道:“我才不说呢,他们搅了我一夜没睡好觉,这会子还是宫主自己去说。我什么也不懂,打赏也没有轻重,还是宫主做的妥当。” 瞪了他一眼,正想再说,却想到他们是容舒玄派来的,绝不能失了恭敬,便自梳妆匣子里取了五个小金锞子,都是五两大小,镂刻了些富贵高升之类的图案,金光闪闪的,簇新的很。将身上披的那一件月白色累丝嵌宝羽纱缎衣系好了,慢慢走将出去。 那些内侍倒有眼色,见她走出来,恭顺行礼道:“奴才给郡主请安。” 她微微一笑,将金锞子一一送到他们手上,趁他们谢恩的时候仔细的瞧过了各自的长相。能被半夜差遣出来的人,必然是容舒玄心腹了,日后都能常见着的。于是笑道:“难为公公们夜深了还出宫,请进屋去喝杯热茶暖一暖。” 为首的那一个笑道:“郡主言重了,这都是咱们的本分。如今郡主回府,咱们要赶着回去复命了,热茶是不敢叨扰的。” 她掩唇一笑,道:“如此,各公公好走。”仍是站立在廊中,目送他们离开。但见经过昨夜暴雨,府中晨光熹微,浅浅的灰色中带了一抹灿烂金阳,配了那葱郁树木,倒是不错景致,心中不觉颇多感触,脸上也带了三分欣然。 v52 怅然琴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才回到温泉池,推开了门。虽已是黎明,却点满了灯,营造而出一种朦胧昏黄的美。她抿起唇,慢慢看向池子边上坐着的几个人。 白蔻正举了一把木柄错银丝嵌象牙的壶,向几只同材料的杯子中注入了翠绿的茶水。而那个半低头,淡笑不语的,正是她挂念了许久的那个人。 他还是一袭白色的宽大长袍,黑发披散,几缕发丝散乱在两颊,更显出他的剑眉星目,鬓若刀裁。一夜不见,仿佛他又清瘦了许多,云潇心里一酸,眼眶就红了起来。他并未抬头看她,只是默默的对着水面出神。倒是慕容先生认真的打量云潇一会儿,开口道:“云潇丫头,这心脉受了损伤,可要好好调理,否则会落下病根,那就不好了。” 云潇点了点头,乖巧的坐在他身边,道:“不出几月,京城的事情就能办完,那时就回来,天天听先生的话,可好?” 先生还未答话,便听易初寒轻轻道:“云潇,以后不要轻易行动了,你这一次失踪虽然平安回来,但璇玑上下,都是为你担了半天的心。作为宫主,你不可再如此轻举妄动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他也不想说。 如果我死了,云潇,这偌大的璇玑宫,都要你自己负责了啊……那个时候,你的一举一动,更是牵动璇玑宫上下的心。 从前是我太宠着你,你任性乖张也无妨,但倘若我真的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他从来没有对云潇说过这么重的话,但是云潇依然默默的垂首,听着。她心里知道他是为她好,这话是对的。 不说别的,就说她失踪,引发他毒发,就足够她自责的了…… 白蔻默默的将一杯茶递给云潇,半夸半调侃:“宫主,这可是单给易宫主调制的药饮,煮了三四个时辰才得这一壶,要不是瞧在你回来的不易,我还不舍得给你尝呢。” 云潇不声不响的接了,青碧的药茶在手心里轻轻晃动,映出了她有些落寞的脸。易初寒的神色也慢慢放松下来,半晌才轻声道:“回来就好……” 神情有些落寞,也有很深的疲惫。 慕容神医又为他把了脉,道:“好了,云潇回来了,你也可以安心休息了。我为你开个方子,你多休息。” 云潇默默的退出温泉,神情之中,隐隐可见涟漪。往日流彩如落霞风姿无限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晦暗。 她如何不知道,若非病势急转而下,慕容先生怎会轻易抛弃对世俗的成见,再次深入红尘? 大哥,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一定会想到法子,解开你身上的毒,也…… 解开你我之间的禁锢。 你等我……一定要等到我…… 她眯起凤眸,目色清透,如清澈凛冽的秋风,高华无暇,却带着让人太息的冷意与颓然。 *********** 杏萼枝头红尽吐,紫燕蹁跹舞。春事半阑珊,满径苍苔,微染如酥雨。频斟绿醑留春住,切莫催花去。一岁几多时?剧饮高歌,醉倒花阴处。 一个黑衣少年,正安静的坐在后山,望着远处的楼台亭榭。 处处都有灯光花影,繁灯衔接似千百道金虬,直到远处,疏疏密密,却只似星辰萦络。树梢上下,错落灯光,把红绿的颜色都烘托出来。 再看水中倒映着绿柳红桃之影,与岸上花树连成直线,只觉若离若合,疑是疑非。 龙纹小鼎里,一缕香分烟,似兰胜蕙,香得幽静。一截断纹古琴,正在凌寄风手下抚弄。那琴身都像蛇皮似的,背面刻着鸟篆二字,名曰:“凤吹”,拂弦清越。凌寄风慢慢的和弦按曲起来,先如松岩秀峭,长风来下;弹至中间,又似云波浩淼,激浪有声。那窗外的松涛竹籁都引入弦中和成一片,原来弹得是《天波曲》。 学习古琴,本来是一时起兴,但璇玑宫的二公子素来落寞,总是找他研讨,两人俨然就以琴会友了。是以,他的琴,倒也比寻常人高雅一些。 俊毅的脸带着一丝疲惫,发丝微乱,身上的衣服也随意披着,露出精壮的胸膛,还有浅浅的古铜色肌肤。 离得近了,看得出,轮廓很深的他,有双深蓝色的眼睛,宛如大海一般,幽深而神秘。挺直的鼻粱、略薄的双唇、坚毅的脸部线条,将那又似狂野又似慵懒的气质诠释的淋漓尽致。 只是,此刻的他,脸上并没有那千年不变的笑容。 而是淡淡的哀凉。 他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而且,他自信自己,很聪明。 因而若干年前,七岁的姐姐带着四岁的他拜倒在璇玑宫下,易魁端详了他们姐弟许久,终于还是首肯。姐姐喜极而泣,他却还是那样淡淡的样子。易魁有些奇怪,问他:“你能入门学艺,为何还是这般闷闷不乐?” 他小脸一皱,语气淡淡:“只是入门,还未学艺成功,何来欢乐?” 易魁再看向他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他对姐姐说:“迷小姐,令弟天分极高,但璇玑宫非避世之地,若是不能保他性命,小姐可还愿意他入门?” 姐姐幽幽的一笑,道:“长老言重了。如今我与他都是刀俎上鱼,能活一日都是赚来的,哪里考虑的了许多?” 他一直低着头,但是易魁的神色,他都悄悄的看个仔细。易魁听罢姐姐的哭诉,只是摇头太息,慈眉善目中隐隐还有不忍。 他终于放下心来,这里,应该是个世外桃源了。连日来的血腥追杀,连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有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了。然而姐姐却毅然站起身,向易魁道:“如此,善儿就拜托给长老,我即刻就下山去。” “姐姐!”他怔在那里,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害怕,“姐姐要去哪里?” v53 兄弟之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七岁的女童,却已经有了君临天下的傲然气势,她郑重道:“若是你我姐弟就此消失在璃山附近,势必给璃山周边带来不安。不若我继续前行,也能调开敌人的视线!” 他忽的明白了,姐姐是要用自己的牺牲,保住他的性命。敌人若是继续追踪姐姐,他就会安全,但姐姐,却很有可能就此丧命。大大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他咬着唇,听姐姐把事情一件一件的交代:“善儿,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答应姐姐,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姐姐不求你闻达于武林,只要你平静的过完这一生,不后悔!” 易魁却拦住了姐姐,正色道:“且慢。我璇玑宫既然收留了令弟,也不能让你再次涉险。于情于理,你既来到这里,我就不能置之不理。” 姐姐笑了一笑,道:“长老,若我不被敌人害死,世人会如何看待我的敌人?我宁愿用我之死,换取那人的千古骂名!” 于是,姐姐走了,那一天是雨天。他怔怔的看着,那鲜红的裙摆在长长的山间小道飘扬,迷离了他的视线,也让他的心,永远的坚硬下去。 平静的吃饭、休息、练功,他像是一个最普通的孩子,根本瞧不出身上负有的血海深仇。璇玑宫的小弟子都不喜欢跟他接近,都觉得他冷冷的神情不好接触,而那些年纪大的弟子,又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有一个人,会默默的守在他旁边。 易初寒。 众人交口称赞的易初寒,真的是那样的英俊、正直、和蔼、谦虚。他会轻声指点凌寄风,告诉他练习失误的地方,因为他的练习,总是超过同龄弟子的悟性;他会为凌寄风留一碗米饭,并一道他喜爱的小菜,因为他常常彻夜苦练,耽误了用餐的时间。这样数月下来,从未变化。 凌寄风心底是感动的,毕竟,除了姐姐,没有人会这样将他放在心里。在故乡的时候虽然也衣食无忧,但那些人眼里的欲-望与攀附,时常另他作呕。 那一天终于来临。姐姐被敌人捉住,而那个凶恶的男子,拷问出了凌寄风下落,带着一支最精锐的队伍,来到了璇玑宫。 易魁带着年纪大的弟子出门迎战,而他,瑟瑟发抖却不肯承认的他,则被易初寒带到了一处荒僻的居所。 这是璇玑宫数十年来,第一次遭遇外人侵袭。众人一直认为璇玑宫地处高险之地,易守难攻,是最佳的避世之地,却不料昆仑山的铁骑,根本不将这些料峭的山石放在眼里。 凭借了猎鹰,那个男子找到了凌寄风,和少年时的易初寒。男子见到他,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除了躲藏,你迷善还会做什么?黄口小儿,胆敢迷惑于我?” 易初寒一言不发,镇定的将凌寄风牢牢护在身后,向那男子道:“璇玑宫乃是中土武林圣地,阁下虽然君临天下,气势非凡,却也要细细考量,得罪整个中原武林的后果!” 男子不怒反笑:“中原武林?我昆仑铁骑,何时将中原武林放在眼里?” 那一刻,凌寄风是睁大了眼睛的。他眼睁睁的看着男子面容冷酷,向自己拍出了致命的“天冥掌”,他也眼睁睁的看着,当时九岁的易初寒,硬是凭借自己微薄的武艺,挡在他面前,接下了那一掌。 之后的种种,凌寄风已经不再记得。只模糊的有印象,易魁带着众人将男子打成重伤,而易初寒,早已口吐鲜血,面如金纸,软软的倒在自己怀里。 一向温文儒雅,笑容和煦的易初寒,从此卧病在床,沉疴终身难以治愈。 “天冥掌”重伤了他的心肺,“子午离魂”之毒使他身体虚弱,体质冰寒。这天下最邪恶霸道的毒药无时无刻不发作,在他一定是蚀骨的疼痛难忍,但他永远是坚定而和缓的笑着,只有苍白的脸色能够显示出,毒药在侵蚀他的心脉。 除此之外,他看似健康无虞。 凌寄风是自责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璇玑宫不会遭遇此等大祸;如果不是因为他,易初寒不会因此重病在身;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切灾祸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他含泪向易初寒辞行,不肯再留在璇玑宫,易初寒脸色虽苍白,但握住他手的力气依然不小:“不要胡说。你是我弟弟,我……自然要拼命护你周全。” 守护从此不仅成为易初寒的责任,也是凌寄风的责任。他仿佛一夜长大,虽总是一副全无所谓潇洒悠然的样子,但是那一份郑重的责任感,却是谁都能体会得到。 对易初寒,对云潇,对凝烟,他都是这样默默的守护,默默的付出。 只因为那一个信念。 易初寒,我的命是你的,因此,我会用生命守护你,也守护,你要守护的一切。 漫长的成长岁月已经让他明了,易初寒最珍惜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爱闹爱笑的女子,云潇。那样波澜不惊的一个人,那样看破了生死的一个人,只会因她笑而笑,因她悲而悲。 有一些怅然,但更多的,是坚定。 因此,易初寒要他去保护云潇的时候,他虽然不放心易初寒的身体,但还是听命而为。这个洒脱浪漫的师妹,不仅是易初寒要守护的人,也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之一。 不为别的,只为十四年前,九岁的他保护了五岁的他。 “凌寄风。” 他停下琴,幽暗深邃的眼眸盯着那个一脸平静的少女,俊美非凡的脸庞在灯光没有涉及的阴影处显得高深莫测,全身散发着淡淡的“非诚勿扰”的气息。 但是少女显然很有诚意。 她手里,是一坛香气四溢的酒。 v54 醉我一生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有琴无酒,怎能助兴?”她笑盈盈的望着他,轻轻巧巧的将十斤重的坛子放在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有酒无朋,怎能尽兴?” 凌寄风很想忍住不笑,但唇角,还是微微的弯了起来。刹那间,云潇觉得,他染上了一丝邪媚的容颜,仿佛倏尔便能夺魄勾魂。 “所以,一起喝一碗吧!” 她弯了弯清亮的眸子,递给他一只精致的白瓷碗。 “你去瞧过大哥了?”他垂眸,乌压压的睫毛盖住了略带魅惑蓝色的眸子,“他怎样?” “不会比你好。”斜他一眼,云潇懒懒道,“他可没有像你一样伤春悲秋,不知所谓。” 凌寄风轻轻冷笑:“我不知所谓么?是的,我……”他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犀利,“是的,若不是我,大哥他不会……” 云潇却不等他说完,就将一只碗举起,一饮而尽:“瞧,我已经干了,你还磨蹭什么?” 一醉解千愁,云潇是想让他忘却这些不愉快的回忆吧?凌寄风苦笑一下,也举了碗,一饮,温厚的口感在唇齿间流淌,带着醉人的甘香。 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偷偷抬眼,去看她。少女笑容极浅极淡,却仿佛从那里生出无尽的从容恬然,鸦鬓雪肌,玉为骨花为神,气度风华盈盈清丽楚楚婉然,一双凤眸流盼如秋水。他知道,她的眸子看上去是在笑,但那眼角波光,却也是谁也不放在眼中。 除了,那么很有限的几个人,她都是凉薄,而疏远。 那么他,也在那几个人之中么? 心头的痛又开始蔓延,仿若秋风孤苑中,独他茕茕,瑟瑟,而郁郁。 仿佛感知到了他略带颓然的目光,她缓缓一笑,如此慵懒,如此狡黠,如此让人迷醉――“再喝一碗。” 他无声的又端起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原本光华夺人的眸子里,也带了隐痛呢?云潇手托腮,看着他一碗接着一碗,仿佛要将此生的愁怨,都化在酒中。 其实,对这个师兄,她了解的似乎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被动接受他的关怀,她极少去思考,他那看似慵懒无谓的微笑之下,究竟掩藏着怎样的过往。 “云潇,你怪不怪我?”他开口,目光遥远,转啊转,就是不肯停在她身上。 如果,没有他,那么他和她会是一对相忘于江湖的神仙眷侣,他睿智英朗,她风采倾城。 不加任何掩饰的直接问句,让他的眸子越发凄厉,似乎是渴求云潇的答案,又似乎是在逃避。 逃避,他带给她的灾难。 云潇长长一叹,冷静的看着凌寄风在问完这一句之后,缓缓向后仰倒。如墨长发划出宛转弧线,似一匹精细无暇的绸,在他身后摊开。 他一动不动,而她,盈盈的眸子里有一点点泪意。 她怎能不怨?若不是那一场灾祸,她如何会为救他殚精竭虑,四处寻药?她不说,不代表她没有想过。 可是,他也很重要啊…… 她也不愿意失去,他唇边那若有若无,优雅魅然的微笑。 也不愿意听他自虐一般的弹奏古琴,如泣如诉的旋律中,他似乎是把心血都沁了进去…… 心已伤,再弹奏什么曲子,都只是森然而悲凉。他的每一次抚琴,仿佛都是缓缓踱步在狰狞的死亡黑影之上,试图以他自己殷红的血光与纯粹的血肉,来洗刷他的罪孽,换取哪怕稍纵即逝的一丝心安。 她怎么会不懂他的自责? 只是她不愿意看到笑容如沐春风的凌寄风,神情冷淡意志消沉。 云潇垂眸笑了一笑,直起身子,很无赖的微微笑道:“真不好意思啊,让你一回来,就看到我欺负凌寄风了……” 山石之后,转出一个神情冷肃的少女,跟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凝烟看了看睡倒的凌寄风,皱眉道:“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再看一看,笑比哭还难看的云潇,叹道,“行了,都去睡吧,我来照看。” 说着,便走上前去。 铮儿也像是明白了什么,静静的望着凌寄风与云潇,神色中有不同于这个年纪的老成。 凝烟扶起沉睡不醒的凌寄风,嗅了一嗅,蹙眉道:“这是日日醉啊,你是跟他有多大的仇?这个药用下去,他不睡足十二个时辰,是起不来的。” 云潇耸肩,道:“我是……嫌他琴弹的太难听了。” 凌寄风在古琴上的造诣是远高于他的剑术的,凝烟他们相处相知多年,自然知道云潇这话不过是托词。在她听来,这曲子气势磅礴恢弘,技法高超,怎么会难听? 是云潇的心,不静而已。 但也不多话,只管扶了他回房。云潇则挽起铮儿的手,也一步一步下山来。小小的男孩已经很体贴,他轻声问:“姑姑,为什么不哭出来呢?” 云潇一笑,反问:“我为什么要哭呢?” “女孩子们遇到麻烦事,总是哭个不停的。”他煞有介事的分析。 “因为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云潇沉声道,“今天姑姑教你第二节课……遇到了麻烦,首先应该冷静,然后思考对策。不能哭的时候,一定要忍住眼泪。” “就像姑姑这样么?”铮儿仰头问,在心里加了一句:这样明明很想哭,明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镇定自若的安排好易初寒和凌寄风,首先照顾到他们的心情。 “是的,因为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抬头望向山脚湖水,茫茫烟水,澄碧如镜,轻烟薄雾,缥缈轻灵。 “那么,姑姑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呢?” “是把凌寄风打包扔回去,让他一日一夜都起不来床。”她闷声道,“当然,这个方法比较无耻,不过简单,可操作性强。” 铮儿若有所悟,点头不止。 “但是……如果哭泣是最好的方法,那么就尽管用吧,有的时候,示弱,远比逞强来的更加简单,也对自己的伤害更小。” v55 坦陈心伤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吟成白雪心如素;梦到梅花香也清。 松篁交翠,曲迳萦纡,隐了一处白玉石栏杆,一带清溪迎面拦住,远远看去,飞楼对岸,杰阁连空,映带着许多花树,一个男子长身玉立,正站在花树之中,雪白的长衣逆风乱舞,漆黑的发丝张狂飘荡,一双深邃双眸闪烁着星辰般的光泽。 他犀利时,让人心神巨震,他淡然时,清雅清雅脱俗不入凡尘。 他微倚雕栏,黑发,白衣,淡雅如仙,眼波不知看着哪里,无喜无悲,无嗔无痴。 这看似空洞寂寥却蕴含无尽深意的眸光啊,让繁华的上京城顿时空旷寂静,朗朗晴空立刻阴冷黯淡。 上官云潇静静的看了他很久,久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迷惘,想开口对她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还是云潇打破沉默,慢慢抬步而上,将一袭白狐披风披在他肩头,道:“大哥,这里风大。” “云潇。”他霍然出声,一双静默幽深的眸子仿佛暗流汹涌,“漫漫复仇之路,你可有把握?” 云潇心内一紧,脸上却是不甘示弱,装了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如何没有把握?我上官云潇聪颖绝伦,八面玲珑,身后又有璇玑宫支持,自然是逢凶化吉,百战百胜。” 此言一出,自己都觉得失落。 不错,她是聪慧,可她的敌手,比她灵敏百倍;她伶俐乖觉,她的敌手,却是势力庞大;她有璇玑宫支撑,可是他们,朝堂之上,数十年摸爬滚打,早已握有重权。 哄骗的言语,连凝烟都不会相信,遑论她面前的是江湖中人人称羡的公子易初寒? 他果然付之一笑,温润如初,那一袭白衣翩翩,俊美绝伦:“云潇,我知道你的性子,固执倔强,又好打抱不平,认准了就绝不回头。叔父曾夸奖你执着坚韧,正义公平,焉知这不是你性格之中的弱点?哪怕是错的路,你也毫不犹豫的走下去,旁人无论如何规劝,你总是只听信自己……” 云潇紧紧抿了唇,只觉心中烦躁、失望、痛苦一涌而上,只想分辩,却又不知从何辩起。 难道说,他也不懂自己么?十余年相知相守,他竟也不懂自己么? 凌寄风可以质疑她,凝烟可以指责她,容舒玄可以嘲弄她,唯有他,不可以。 他必须相信她,支持她。因为他是她最爱重的大哥,也是……那个承诺的缔造者。 恍然间又回到易魁病床之前,瘦骨嶙峋的手紧紧将云潇与他连在一起,道:“你要答应我……” 答应什么?承诺什么?如果连信任都没有,这样的承诺她宁可不要。 只是,为何心这样疼痛? 难道她要告诉他,她不想每次出游都是借了游玩之名,去给他寻药?天山雪莲、礁湖珍珠、西域息霍香、闽南千足虫,还有无数稀奇古怪却能治愈疑难杂症的良药,云潇满怀希望的一一寻来,却在长老们的摇头中失落而归?她为他翻山越岭,却始终无法全心全意看风景。他的病,多半是昔年毒药引起,而这幕后的凶手,恐怕正是她要寻的敌人。 难道她要告诉他,她不想再让璇玑宫笼罩在朝廷阴影之下,让他日夜忧心?曾偷听过易魁与他的秘密交谈,易魁认为,屡次进犯璇玑宫的势力,极有可能是朝廷中的势力,而这股势力与谋害上官家的凶手,似乎同出一门。也就是说,一旦云潇追查到陷害上官家的多股势力,也许能从中一举消灭璇玑宫的敌人。 难道他要告诉他,他不想让他独自承担璇玑宫的重任,使他不能真正开颜?易魁生前留下的三个愿望,其中便有,希望他能寻到济南王遗骨,使上官家后代能够安心。易魁与济南王生死之交,不能找出济南王身故的疑点,他死不瞑目,而易初寒是他唯一的侄儿,这样刺手的任务,多一个人分担难道不好么? …… 云潇美目半垂,神情木然,周身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她漠然笑了起来,原来她所做所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条错的路。 罢了,若是错,能使他安心,那就错下去。 若是错,能将一切仇恨就此湮灭,换来他的平和如初,那就错下去。 淡淡看向他从容闲适的侧脸,云潇懒懒道:“大哥既然看不过我的所作所为,不妨回璇玑宫去。诸事在我,无需你费心。” 他似是一震,几不可信的看云潇:“你要我回去?” 云潇点了点头,笑容无懈可击:“大哥成天忧心这个,忧心那个,我听了都烦闷呢。更何况璇玑宫需要大哥坐镇,郡主府这小庙,便不留您这大佛了。” 易初寒深深看了云潇一眼,道:“大哥与你说的是肺腑之言,你为何一定要在这是非之地流连,执迷不悟呢?随我回去不好么?” “覆水难收,”慢慢转了身去,云潇淡然道:“谁拦阻我,便是我的敌人。”她方才的目光,妖娆,流转动人心魄的邪异魔魅;然而却在回眸的瞬间,娴静,而寂寥。 身后的沉默那样长,那样难熬,云潇屡次想放弃与他的对抗,躲进他温暖依旧的怀抱,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记得那一次,他和她在山中游玩却适逢暴雨,云潇冻的发抖,听了那山雨磅礴,野兽低啸阵阵,昏暗的天际,皆使她恐惧无边。 而彼时他亦是一个病弱的少年,却能微笑着将云潇揽入他的怀抱,温言安慰。薄衫湿透,云潇能够清晰触摸到他的体温,他胸膛的形状。 冰冷与滚热交汇,他徐徐的气息吞吐于发顶,云潇只觉得脸红耳热,心底最柔和的地方,从此刻上了这唯一的名字。 易初寒。 v56 如此深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但是,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蜷缩在他怀中颤抖的小女孩了。她希望的感情,绝不是全方位的爱护,她要与他并肩站立,她要为他分担困苦。 悲他之所悲,喜他之所喜,是心脉相连,是生死与共。 你守护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终于,他低低的笑了起来,那一缕无可奈何,扣动她心弦:“话已至此,我多留无益。云潇,你自珍重。” 无需回头,她也能知道他脸上永远是天高云淡的表情,从不会有哀伤,从不会有彷徨。心淡者,七情六欲仿佛都远离了,她从不能从他那悠然笑容中,读到她期待的答案。 爱上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她再笃定再冷静再睿智,也只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小女孩。 云潇幽幽一笑,只觉一阵压抑与哀伤层层的漫上心头,直压的她不能呼吸。 他是在与她对抗么?他是在与她争执么?因为一次这样小的争吵,便返身而去了?十几年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争吵,这却是他,第一次明确的向云潇表态,说他生气了。 究竟何时这一切恩怨能够了结,她能与他终生相守,相忘于江湖?远离这般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宫廷厮杀…… 她听到风声,不忍再看的转过头,脸上冰冷的感觉传来,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他真的走了。 走的那么决绝,没有一点留恋。 他决定离开,她甚至连那一缕淡淡的微笑,也再不能看见。 怔怔的望着水潭里的一轮皓月,时光,是否能够回到从前…… 如果能够不遇到他,不爱上他,该有多好。 她此刻就会心无旁骛的,去复仇,去厮杀,而不必顾忌到,他似深情似无情的目光。 她有绝世容貌,她有无上荣宠,她身怀不凡武功。最重要的是,她身负的是一门的血海深仇。 从前的日子,那些平淡却韵味深长的日子,仿佛飘摇如幻梦,也的确是离她远去了。云潇将浓妆华服,戴着僵硬而做作的微笑,放逐灵魂,游曳在深深宫廷之中,只为寻找那个困扰她多年的答案。 多么想狠狠的大哭一场,昏天黑地的哭,将所有复杂的情绪释放,却是不能。只因为她已经是上阳郡主,她肩负的使命,那般沉重,不容许任何的哭泣与哀伤,必须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长长呼了一口气,雍容大度的微笑盈盈扬起,顾盼之间的风姿婉转,是无比的端庄高贵。 她是上阳郡主,上京……第一郡主。 但是为什么,心头的惆怅,是这样的挥之不去。 不知站了多久,久到,她看到月落,星没,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刻,如同寂寞,如同独单,如同冷清,缠绕住她的脚步。 但是一回身,却看到了,那一抹,染了黑暗夜色的白衣。 他略显苍白的唇微微翘起,黑沉幽静的眸子倏尔亮起,含笑。那一向平静无波眸子里,有温情,有怜惜,有欣然,还有一分云潇看不懂的情绪。但只是那一抹脉脉的眸光,便使她甘愿为他倾尽所有。 他想劝她收手。 慕容神医给他的提议,他不是没有心动;如果可以,谁不愿意一举换掉这个衰弱的病体,有足够的体力和时间,陪伴他心爱的女子,走遍江山河海,笑看云起云落? 但,如果这一去,就会病逝在那座巍峨的高山之上,再也见不到她或安然或娇嗔的模样,他宁愿对她隐瞒一切,悄悄的,陪她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 他骗她,诈她,希望她跟他回去,但她并不领情。是啊,昔日娇软的小小女童,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任他,也不能更改。 她拒绝他的一瞬间,刺目的温暖阳光仿佛都低沉下去,只有黑色。 他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意识到,自己想守护的少女已然长大,不再需要他来庇护,她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心中闪过一丝怅惘,他多害怕很久之后,她会彻底遗忘他和她有过的过往缥缈;但他也不愿意,看到她倔强坚持,而与他分道扬镳。 那么,就顺着她吧…… 还能疼她多久呢?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吧…… 是的,璇玑宫的武林势力巨大,完全有能力影响朝政,一步一步为济南王复仇,只是璇玑宫一向超脱世俗,不屑于此。但为了她,他愿做这个打破规矩的人。 为她复仇,不必她动手。他只要她平安,只要她还像小时候那样,小手拉着他的衣襟,娇声软语的喊他哥哥。他会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一片没有风雨只有晴的天空。 在自己所剩无几的人世光阴里,他不想看到她受苦。就算他不久于人世,也不会觉得对她有愧了。 云潇啊…… 就让他这样看着她吧,这样,遥远的距离,让他明确,自己所要做的,不是阻拦她,而是,助她更上一层。 所以,毅然决然的转身回来,拼却所剩无几的时光,他…… 也要继续,守护她。 他平静如水的眸子,漾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刹那间的暖意从心底涌上,云潇只知道傻傻的看着他,好像要把他永远刻在心里。只有他,从来只有他,不会再有任何人。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在她头顶说道:“傻丫头,我看了你一整夜……怎么都不回屋去睡?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她几不可信,却感觉不到任何迷茫,另一种太过突然的情绪将这些全都洗刷得无影无踪,不知什么时候已是热泪满眶。 他没有走…… 她那样任性妄为,那样用语言伤害他,他却如很多年一样,用他温暖宽大的胸怀包容她,纵容她。 明知道她在走一条危险的路,明知道她的选择不是最好的,他也全无责备,只是淡淡笑着站在她身边,不着痕迹地替她解决所有棘手的难题。 明知道他自己的身体越发不好,却仍是选择陪着她,坚持她的选择。 他为了爱她,付出了所有的温柔,包容,自由,自尊,甚至是生命…… v57 缱绻柔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说不出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清泪顺着面庞滴落,一滴一滴落在他柔软单薄的白衣之上。 她很少为自己异于常人的遭遇而流泪,哪怕再苦再痛再难,也会拼命一点一点爬起来,从不以软弱者的姿态出现在人前,但这一刻,她停不下自己眼中,翻涌而出的泪花,止不住心中深深的感动――直到今天,她方才明白,对她来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是坚守。 而坚守的意义,不在于守住了她要守候的,而是知道有一个人在陪她一起,他们心灵相通,共同付出,拥有一样的愿望并为之努力。 那个人会一如既往的支持自己,信任自己,在她难受的时候给她一句安慰,在她脆弱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 哪怕有再多困阻,也不会离断,只因那一份契合,彼此都珍惜。人生得此一人,便是云潇之幸。 不自觉的用手抹了一把脸,发觉早已是泪流满面。 易初寒轻轻的环着云潇,轻轻的摇晃,仿佛还是小时候,他哄她的样子。但他优雅俯身,浅吻去她眼角的残泪,那温柔的触感,已经与以往不同。 云潇紧紧抓住他垂在胸前的一缕黑发,感觉到他温暖却略显清瘦的肩膀,不禁破涕为笑,懒懒嗔道:“大哥,不许你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在气自己……”他静静的看着她,仿佛这就是她与他最重要的约定。 “不许你不理我。” 他低低笑了起来,满眼尽是温柔笑意:“好,都答应你。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要我答应,一并提出来。” 环住他结实的腰,生来第一次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归属感,希望这温暖的怀抱,只属于她一人,只拥抱她一人――却在瞬间想起,缠绕在他身上的,不仅是她和他的爱情,还有“子午离魂”“天冥掌”的双重打击。 如果,不能够在强敌之下将她藏匿,如果,不能够完成她的心愿让她难过。 那么,他愿陪她一同沉沦,用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黑暗之夜啊,能否用他的真心与生命,换取她,最简单的一个微笑。 今夜的他如此温柔。 从前他虽然宠爱她,却是有原则,该答允的自会答允,不该答允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样有分寸,才是他的作风,然而今夜却这样百依百顺。 云潇强迫自己不去想其中的原因,只是单纯的迷恋这一刻的缱绻柔情。 是的,她很喜欢窝在他怀里,听他醇厚的声音,带着疼爱的语气。 “不许你把话都放在心里,这样……我很难猜出你的心。”云潇怔怔的看着他,放肆而大胆。 “傻丫头,难道你不是一直知道我的心?我知道这几天,苦了你……你有伤心,有绝望,所以……我在这里,不要怕……”他更紧搂住她,一只手慢慢摩挲着她的长发。他温柔的动作,还有他身上清幽的药香,若有若无的缠绕着她,带来一阵阵眩晕,魂醉神驰…… 泪水夺眶而出。多年来的心意相通,默默相守,终在这一日破茧成蝶。心里有一种笃定,一种镇静,仿佛此生都有了依托。 她没有依赖错人,她没有相信错人,最懂她的,一定是他。 他俯下身来,在云潇唇上轻轻一吻,晶亮的眸子真的很温柔,很真诚。他的话更真诚:“云潇,我一直喜欢着你。” 她抬头,看到他温润的目光正漾出涓涓情意,耳鬓厮磨带来轻柔的痒意,她盈盈一笑,唇角勾起醉人的弧度,俏皮的紧贴而上,他眸色一深,不动声色的加重力道。唇与唇,掠夺一样的严丝合缝,流连忘返的清雅,浅尝至深寻,轻咬舔舐。 夜风又起,吹落花树上浅白粉紫的嫩蕊,他伸手,悄悄接住一朵,那么脆弱而芬芳的生命,在他手里掉落。 在云潇看不到的地方,他轻轻仰首,黑眸含泪。 究竟要怎样,他才能将幸福紧紧地抓在手中? 水声淙潺,清如泻玉,一道瀑布自山腰曲折而下,直注至下面荷塘。荷塘之上,飞楼杰阁,连空而起,乃是凹字短墙,围着两层朱阁,门窗栏雕刻得非常精致。凭栏四望,远山近水俱在眼前。 阁楼之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清瘦矍铄,一位神色淡漠的少年,视线清澈却不见情绪。 “先生也不劝一劝大哥么?你方才不是说,他的病情恶化,若是上祁连山去医治,也许还有五分胜算;但若留在上京,存活的几率只有一成……” 慕容神医抚须,半晌才淡淡道:“我可没有少说,你也知道你大哥的脾气,和云丫头是一个样子,软硬不吃……他特特叮嘱我,什么也不许告诉云潇……也罢,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无权干涉,他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他没有说出这一句:能让他为所欲为任性的时光已经不多了,就顺着他,让他继续宠着云潇吧。 说着,又打量了一下凌寄风,“怎么,服用了日日醉,也不能好好睡觉了?瞧你眼睛下,都是乌青。” 柔顺的披在肩头的黑发,在夜风中,微微漾开,一时间,只穿了寝衣的他,竟显得有些零落单薄,意外的惹人怜惜。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视线飘向水亭当中,紧紧相拥的情侣,眸子深不见底。垂下眼,将异样的情绪掩在了修长浓密的睫毛之下:“也好,我终于看到他们……走出这一步,我祝福他们。” 昨夜,他见到云潇,她给他一碗酒,他看到她眸子里胜似星华的笑意,却在意识朦胧间,极力挣扎不愿屈服,最终敌不过翻江而来的倦意,而睡。昏昏沉沉,疲累愁苦,寻无可寻,觅无可觅。他仿佛置身于凄冷的黑夜里,摸索不到一丝光亮,好像天地之间的希望都被已吞没。梦中,没有家国仇恨,也没有她带给他的温暖,更没有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为他拭去眼角泪痕。 v58 寝殿偷听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那一刻,他知道,云潇和易初寒,都会抛弃他的。 不论是以自己性命救了他的易初寒,还是在他看似绚烂实则枯萎的人生中重新注入温柔笑容的云潇…… 他,遗世而独立,无人能懂,无人能伴。 一弯清亮的浅月,此刻竟破云而出,映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湖水波漾,一阵风过,不知名的花蕊簌簌飘落,美景如斯,那双湛若秋水的眼,却似完全丧失了焦距,目光中没有爱恋,没有哀怨,亦没有以前玩世不恭的潇洒微笑,这样的他,好像另一个人。 一个失去了,他所爱之人的人。 触目繁荣的不知名的花,开得流光溢彩,开得鲜艳欲滴。可他心头的火,一阵盛似一阵,烧的他灼热,烧的他头痛难忍,几乎想要抱头长啸。双眼淡起微澜,他攥拳,蹙眉,问自己,若是没看到这一幕,他是否会把握住机会,对她说…… 可是心头那一抹冷酷的清明告诉自己,他,永远不会说。 因为他知道,她是他的。 所以他只会说:“先生,我累了,先去休息。” 他目光涣散,神色怔忪,似一簇开的正好的繁花,忽惊了秋日严霜,衰败枯萎,风采不再。老人如何看不出他的落寞,见他如此,也不做作挽留,只是喟然一叹,道:“我这里还有‘日日醉’。” 他低低一哂,道:“很好,给我三日的剂量。” *********** “郡主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 容舒玄言简意赅的下结论。 早起时受到容舒玄的口谕入宫,云潇做的是凌云髻。将一头青丝尽数拢到脑后,再分为四缕,一一盘结了梳至发顶,再挽成一个圆弧,端的是华丽贵气。取一只金累丝点翠镶珠石长寿宫花簪于发顶,又在两侧点缀了一对赤金镂空穿枝飞凤牡丹纹的花顶碧玉步摇。金转珠扣玉坠子在耳边葳蕤生光,越发衬托出她肤色细腻如玉。手腕上则戴了明金蓝宝石的手串,看似朴素,那蓝宝却是清澈纯净,一丝杂质也无。 将桃红累丝牡丹富贵纹锦衣系好,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下,捻金银丝线滑丝锦鞋上缀了两颗指头大小的珍珠,云潇淡淡的瞟了一眼,蓦然忆起孙少群拿来博水清浅一笑的夜明珠。 孙家,要倒霉了呢。有这般放荡不知收敛的公子哥,长公主再如何筹谋,孙少英再如何勇猛,也有了口实在旁人手中。容舒玄若有心拔除孙家势力,从孙少群着手,恐怕要容易许多。 取了眉黛,将双眉又细细的描了一描。她与绮月形容相似,五官之中,只这眉毛略有差异,只能用梳妆来弥补。仔细描好了,正是天衣无缝。镜中女子,端庄雍容,华丽非凡,哪里还有山野侠女的影子? 不过,若是说有些不同,只怕就是心境不同了吧…… “皇上一大早的找我,可有什么事?”她浅浅一笑,抬眸看向容舒玄。 容舒玄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一滞。这个浅笑嫣然的女子,真的是素日那个昏聩高傲的上阳郡主么? 清浅一笑,似嫣然云端的朝霞,盈盈瑰露风姿艳逸,无声无息如清波如细水,一点一点渗进他记忆,让他记忆深刻。衣着彩带修饰坠地逶迤,行路间裙摆如水波,漾出翩翩弧度,优雅魅惑。 碧钗金钏,明珠翡翠,在深绛浅绯间,应和了凝脂玉肤的剔透,顾盼间流露风情,她只是盈盈站在那里,他便觉得流光溢彩,照亮了一室风华。 他定了定神,才缓缓道:“前儿是姑姑的生辰,朕倒是忘了,郡主且不要多心。”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堂堂天子,何必要跟一个小郡主说什么多心不多心? “是。”云潇柔柔一笑,“多谢皇上厚爱,皇上派了人来问候臣,臣铭感五内。” “呵呵……”他轻轻笑了起来,“铭感五内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啊!也罢,朕今日召你,也是有另一件事要拜托给你。” 云潇颔首。 “朕,想换一个中宫皇后了。” 他轻而淡的说着,仿佛这不是社稷大事,而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云潇却也没有吃惊,但她还是顿了一会儿――因为,在赤金镂空蟠龙雕屏风的后面,她听到了女子细细的呼吸。 这里是容舒玄的寝殿,谁在哪里? 联想起方才入殿之时,小合子身边一个看着白净,但神态中颇有些傲慢的宫女,云潇心知是某位妃嫔正在里边。 “皇上,隔墙有耳。”她简短的提醒他。虽然屏风离得远,她和他说话又都是低声,在偌大的宫室里,几乎听不清楚,但多加防备总不是什么坏事。 “不妨,里间是忻嫔。她正睡着,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他倒是很信任忻嫔。不过,要不要告诉他,他信任的人,在偷听他和她的对话?云潇想了一想,决定不说破,反而道:“皇上这般对我说,可是想让我做些什么?更换中宫乃是大事,后宫与前朝都会因此波起云涌的。” “嗯,所以朕希望你能帮朕安顿后宫。”他压低了声音,黑眸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而且,代太后一定会趁机扶植她看中的人选做新皇后。你所要做的,就是牵制太后,进而破坏她的计划。” 云潇眸子里光芒一闪:“皇上打算立谁?” 他沉默片刻,用手势,做了一个字。 云潇的眸子微微一暗,点头赞许:“虽然很出乎我意料,但这个人选很不错。” “这是朕考虑了很久的。”他微微蹙眉,“皇后之位,必须是一个才德兼备的人才能担任。想必你也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一定能体贴朕的心意,知道保护朕想保护的人――而有的人,恐怕会趁机对晴儿落井下石。待她继位了,朕希望你能帮她,一同安抚晴儿,掌控后宫中人,最好是能为新皇后树立威信。” v59 逢场作戏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子嗣也很重要,皇上何不考虑那个人?而且她的家族并不煊赫,反而容易控制。” “子嗣倒不很要紧,还是以德行和忠心为先。你应该明白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也像她一样没有恶意。” 云潇沉吟片刻:“皇上是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更改?” “是。废后诏书三日之内必将下达,届时前朝会有人弹劾石家,同时后宫之中,也会人人自危,担心废后风**及自身。种种不便,还要郡主多担待了。” “这个自然。” 屏风外响动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云潇挑一挑眉,心知听壁角的人已经走了。 而容舒玄掩了掩唇,慢条斯理道:“这些日子朝堂不安定也罢了,北方也在闹事,从前的大将杜奎跋扈张扬已久,近日越发无礼。若是不出朕所料,只怕这一战不能避开。如今镇守边关的军队是无法调动,唯有济南王遗部约十万人在代家人手中能够调动,代家因此更加狂傲……朕也很累。” 杜奎此人,云潇也有所耳闻,性格自负傲然,因了祖上的军功,很受朝廷的照拂。然他暴烈耿直,曾得罪了先帝宠爱的臣子葛鹏而被贬到了北方的蛮荒之地镇守边关。虽后来葛氏全族犯了事而被抄家,杜奎恐怕依然对于皇家产生了芥蒂。眼下容舒玄年轻力微,他显然是不放在眼中。 云潇自诩伶牙俐齿,一时间竟无法安慰他。身为九五之尊的帝王,他享受的是无与伦比的地位与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这把龙椅如何是轻易得做的?必要比常人更加殚精竭虑才是。他登基虽已两年,却是孤军奋战,与根植朝堂数十年的外戚斗智斗勇,何其艰难。 犹豫了半晌,才正色道:“若是开战,晌粮可都妥当?” 容舒玄沉吟片刻,道:“都不需多忧虑,唯有将领一条,难以择出。” 云潇想了想,道:“江滨此人不错,而且是忻嫔的兄长,想必忠心。” 他微微一笑,道:“朕也有意栽培他,不过他还年轻,恐怕没有什么军功,难以服众。” 云潇心里记挂着易初寒与凌寄风——他们今日又去打探怡红院的消息,不知现下情况如何——与他不过略多说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 “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藕粉山药糕,小主不尝一尝么?”曦儿乖巧的捧上一盘如玉般晶莹剔透的糕点。 忻嫔却一口都不想吃。 方才,她偷偷听皇上和上阳郡主的对话,没想到竟然听到—— “郡主今日有些不一样……” “多谢皇上厚爱……” “朕,想换一个中宫皇后了。” “皇上这般对我说,可是想让我……” “……皇后之位,必须是一个才德兼备的人才能担任……你……体贴朕的心意……继位……掌控后宫……树立威信。” “子嗣也很重要……” “子嗣倒不很要紧……你应该明白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没有恶意……” “皇上是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更改?” “是……废后诏书三日之内必将下达……后宫之中……种种不便,还要郡主多担待。” “这个自然……” 容舒玄!!! 他竟然如此重视上阳郡主么? 他的意思,是要立上阳郡主为后么?? 哪怕她没有子嗣,哪怕她名声恶劣,可是他居然觉得她——才德兼备、体贴、善良。他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废了原配皇后,却把中宫的宝座,让给一个骄奢淫逸、野蛮刁钻的上阳郡主。 这样可恶的女子,居然能将他和她的爱情打败!难道在皇上心里,就再也没有她一点的位置了么? 不,不对。太后寿宴那一日,她因为刚从皇后给她的冤枉中走出来,心情很不好。于是悄然告退,但是皇上还特意叮嘱了合公公,给她带来口信,让她不要介意他的逢场作戏。 得知她有孕之后,又知道她爱吃鱼,他特特的命了自己的小厨房给她准备小灶,一日三餐从不间断,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 这些细节,难道不足以说明,她是他最心爱的人吗? 可是,上阳郡主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 她恍然一笑,恐怕,又是逢场作戏吧!可是,他到底是对自己逢场作戏,还是对上阳郡主逢场作戏? 自己,是不是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她似是喝醉了酒,呓语不停:“他明明说,喜欢我很久很久,他的心里只有我,可是一转眼,就拥着那千娇百媚的郡主,正眼都不看我……我,为什么要入宫,为什么……” 曦儿不忍见主子悲恸,连忙低声劝解道:“小主,您这个样子,皇上会心疼的。” 她长叹一声,哀哀道:“他哪里会心疼?他如今正捧着那个劳什子郡主,美的不行呢……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般狠心薄情,正是帝王家!” 曦儿连忙柔声道:“小主何必这般自伤?皇上爱重小主,不是常为小主誊抄诗词,琴瑟和鸣,惹人羡慕么?” “琴瑟和鸣也敌不过喜新厌旧。”她低声吟唱道,“酒阑携手过回廊。夜初凉。月如霜。笑问木樨,何日吐天香。待插一枝归斗帐,和**,殢襄王。如今满目雨新黄。绕高堂。自芬芳。不见堂中,携手旧鸳鸯。已对秋光成感慨,更夜永,漏声长。鸳鸯在何处?自欺欺人罢了。”(注:此词出自邓肃《江城子》) 见忻嫔如此自伤,曦儿也戚戚然落下泪来。忻嫔见她哭个不停,心里倒也纳罕,不由道:“我哭我的,你掉泪做什么?” 岫岫有话要说~~嘿嘿,貌似忻嫔要开始黑化了哦! v60 芳魂归西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曦儿哽咽道:“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一直将小主当做自家的姐姐来看。我姐姐和姐夫闹了别扭,我也是陪姐姐哭的。不过姐姐和姐夫感情很好,不过几日就又蜜里调油了……” 忻嫔笑了一笑,道:“偌大的宫殿里,倒还有你真心待我……也罢,起来。我想吃些樱桃羹,你去厨房传了来。”眼风瞟过桌上那据说是皇后送来的糕点,秀丽的小脸暗了一暗。 她望着曦儿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定了定神,向屋子外道:“来人。” 珠玉帘子响动时,门外果然走出一个青衣白裙的女子,清秀而大方,她盈盈一拜,向忻嫔道:“小主,叫陵春做什么?” 忻嫔心口一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皇后赏了我山药糕,可我嘴里发苦,什么也吃不下。不如就赏你了。” 陵春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闻言道:“既是小主今日不愿吃,奴婢留着糕点,改日吃也一样。” 忻嫔双手一颤,挤出一个微笑,道:“我说了赏你,就在这里吃吧……你坐下,我和你许久不聊天了,一边聊一边吃吧。” 说着,那戴了赤金红宝护甲的手指,将那碟子点心往前推了一推。 陵春的眼风,缓缓扫过那精致小巧的糕点,不由多了一分哀戚与了然。 主仆二人果然坐下,絮絮的说起宫中旧事。忻嫔忽然一笑,道:“前几日是故去的大长公主的寿诞,你是怎么知道的?” 陵春一边用手绢抹去唇边糕点的碎屑,一边缓缓道:“奴婢刚入宫的时候,服侍的是龚老太妃,太妃疼爱大长公主,常在她寿辰的时候命奴婢做糕点,故而奴婢知道。” 忻嫔点了点头:“老太妃待你不错吧?瞧你言语得当,性子平和,只怕都是老太妃教导的好。” “是。太妃慈祥,从不苛责打骂宫人,宫人都十分敬佩。” 眉目如画的宫妃扶了一扶发髻上的八宝玲珑金簪,又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番自己纤长柔嫩的手指,最后将妩媚娇艳的眼神投向那已空空如也的碟子,柔声道:“既然如此,我也想尝一尝那什么藕粉糕,你去小厨房做一份——记得,我有着身孕爱吃酸,你顺手做道梅子汤。” 陵春起身,端起碟子,行礼告退。 她背对着她。 因此陵春没有看到,盛装宫妃唇边,若有似无的一缕笑容。 而忻嫔也没有看到,青衣小婢平和却十分哀戚的脸上,簌簌滚落的晶莹剔透的泪珠。 ***************** 乾元三年四月三十,太中大夫司鹏腾上谏,弹劾石中塘“大肆圈地”、“收受贿赂”等罪名十二条。(注:太中大夫,官名。秦官,掌论议,汉以后各代多沿置。唐、宋为文散官第八阶,从四品上。宋元丰属制用以换左右谏议大夫。后定为文官第十一阶,金称大中大夫,从四品。元升为从三品。明亦称大中大夫,为从三品加授之阶。) 乾元三年五月初三,文华殿大学士费恪复议,称国舅石中塘曾多次扬言,“舒玄,小儿也”,对圣上多有抱怨。(文华殿大学士,官名。明洪武十五年(1328)置,秩正五品,本为辅导太子之官,后侍皇帝左右,以备顾问。仁宗时阁职渐崇。清沿明制设大学士,秩正一品,文华殿前本有中和殿、保和殿衔,乾隆十三年(1748),省中和殿,保和殿亦不常置。乾隆后,文华殿大学士常列四大学士之首。) 乾元三年五月初七,京畿官员抓获一起盗贼,于其赃物中发现御用香烛、蟒袍、玉器等百余件,更有明黄之色的袍服十二件。贼子供述,此乃石家宅中之物。帝闻言震怒,命皇城使抄检石家,得上用物件无数。(皇城使,官名。始见于唐末。宋太平兴国六年(981),改武德司为皇城司,掌宫门出入、保卫宫廷、宫门启闭等事,并司侦察,可直达皇帝。其司实际主管为幹当官。皇城命名须有皇帝之命方得主管,平常仅用以表示官阶。宋徽宗重定武臣官阶,改皇城使为武功大夫,于五十二阶中为第二十六阶,南宋高宗改定次序,以为第十五阶。) 乾元三年五月初八,石中塘及石家成年男子二十五人入狱。帝命提刑王忠亲自审案,定下罪名十六条之多。石家衰落之兆,路人皆知。(提刑,官名。提点刑狱公事简称,或称提点刑狱。宋置于各路,主管所属各州司法、刑狱、监察地方官吏并劝课农桑。时公文用语称“选”,其官署称宪司。宋神宗熙十年(1077)又置提点京畿刑狱。金有提刑使,后改按察使。明、清皆于各省置提刑按察使。) 乾元三年五月初九,皇后石氏求见皇帝,不允。以自残求见,为帝所不齿。 乾元三年五月十一,忻嫔上报,言石氏曾赐山药糕于己,其害喜而不食,赏于宫婢陵春,陵春当夜暴毙。帝震怒,责石氏迁出坤宁宫,暂居坤宁宫后殿。 山雨欲来,云潇觉得自己已经闻到了带着血腥味道的风。 “不必担忧,石家什么也没查到,齐云鹤在甘泉岭上把一切打扫的很彻底。”易初寒似乎看出了云潇的隐忧,叙叙安慰道。 天香园里,青衣的公子坐在一张宽大的雕花乌木椅上,一只手的手肘撑着一旁的茶几,手指抚额,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冷清的眼眸闭合着,两排长睫毛投下了漆黑的剪影。 云潇则懒洋洋的趴在他肩头,长发如水般披散在肩后,这般的衣衫不整,却也平添几分天真娇纯。她闷声道:“我知道齐师兄的本事……我是纳闷,陵春怎么会暴毙呢?” v61 图谋不轨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听说此事之后,云潇颇为难过了一阵子,又特意入宫,想要看陵春最后一眼。只是忻嫔害喜难受的厉害,又因为陵春之死十分焦虑,云潇考虑到忻嫔可能承受不住,这才罢了。只是在自己府里为她做了法事,算是尽一尽自己对陵春的感激。 当然,与此同时她也对陵春发誓,自己一定会为她报仇,将太后一族的恶行公之于众。 可是心里的诧异却挥之不去。陵春是天瞳,按说她自己将误食糕点而死这等大事,她一定是能预知到的。她能预见到云潇有难,难道不能预见自己之死? “皇后嫉恨忻嫔,在她的膳食中下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做的太明目张胆,皇后会这么笨?” 易初寒揉了揉云潇的发,淡淡笑道:“有些时候,落井下石是很常见的,也许根本不是皇后做的,那个婢女之死,只是旁人陷害皇后的手段。我虽是个江湖人,却也听说过,上位者赐食,下位者焉能不食?” 云潇只觉自己好像心头被浇了一盆冰水,彻骨的寒意:“可是忻嫔对陵春极好,她自己又是柔婉可亲……” “我并没有说是忻嫔做的,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不过忻嫔很凑巧的避免了自己中毒,而恰好是她的贴身婢女毒发身亡,她的嫌疑更大一些。” 云潇低头,沉默。 她感情上不愿承认,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易初寒说的是对的。 宫殿中的女子,都是宫斗阴谋幸存下来的胜利者,不论表面上再怎么无害,其实手上都有人命――云潇自己,不也是杀过人的人么?忻嫔的温柔无知,也许只是保护色,倘若她真的是深藏不露,云潇又怎么会知道? “呼……”她长长一叹,顺势搂紧了易初寒,“我突然觉得,这里的事情好麻烦!大哥――等这些事情做完,我们回璇玑宫好不好?” 这里的事,真的能完吗?绚烂到极致,同时又带着清雅气息的悠然的他,此刻显得微微有些落寞。 而我,又能撑到那一天吗?浅淡澄澈的眸子,微微一暗。 云潇仔细观摩着他,长眉之下一双无甚喜怒、略显寡情的眼――高挺的鼻梁构成了整张俊秀面孔上最夺人眼目的部分――语带期望。 易初寒垂下悲戚的眸子,只让云潇看到了自己唇边悠然惬意的微笑:“好。” ***************** “你说要见朕,朕来了,有什么话,趁早说。” 明黄色的袍角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清晰可见。而一身素服的中宫皇后,一派从容的跪伏在地上,眉宇之间,是受尽了苦难之后才有的麻木淡漠。 她浅浅一笑,原本雍容的眸子一刻之间落满沧桑:“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与皇上做了两年七个月的夫妻,难道这都不能让皇上对臣妾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容舒玄的表情如同雕塑般凝重,冷漠。 “你若是求情,大可不必。朕意已决,尔父猖狂无道,荒唐妄为,不杀之,天下正道何在?” 正道,何为正道。 皇后心中透亮。当年,他迎娶她的时候,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狂傲的人,石家,也正是这样一个富可敌国而威霸一方的家族。彼时他是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帝王,不得不依附石家的权势富贵来抵抗代家的压制,今日他羽翼丰满、志在必得,当然,石家的权势又成了他的绊脚石。若说不杀之天下没有正道,那么他当年娶她的时候,怎么不认为有违正道呢? 帝王无情无爱,他们心中只有自己。 石氏的手,在冰冷的石板上微微颤抖,但她竭力保持自己面上的平静与端庄,一字一句道:“臣妾自知父亲狂傲,也做过许多错事,但他是两朝的元老,又年老多病,臣妾只求皇上留父亲一命,臣妾愿替父亲而死!” “呵。”容舒玄幽幽一笑,径自坐在了后殿之上,唯一的一把高椅上,眸子淡漠,“覆巢之下无完卵,难道皇后认为,朕会留着你的命?” 皇后心里一寒,只觉那寒意顺着自己跪着的膝盖慢慢蔓延,在心口凝结,让她哽咽着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这样一个冷酷的帝王! 亏她还曾经憧憬,深宫之中的夫唱妇随,描眉之乐!亏她还因他一个极浅极微的笑容而欢欣雀跃,亏她还夜夜祈祷,只为怀上一个他的孩子。 亏她还在自己绮丽精致的床上,挂一个又一个同心结,只求夫妻一心,白头到老。 可笑,可悲,可叹。 他根本不曾把自己看做妻子,又怎么会对她有半点怜爱? 想通了这一点,她平静的表情一收,继而缓缓道:“皇上圣明,臣妾今日有事相报,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将功折罪的份上,饶过臣妾的父亲。” 容舒玄淡淡道:“你且说来听。” 皇后声音平稳中带了一丝狠戾,一字一顿道来:“皇上明断,眼下这位叱咤宫廷的上阳郡主,乃是贼人乔装改扮而来,冒充皇亲,图谋不轨!” 容舒玄眸子霍然亮起! “你说什么?” 皇后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道:“上阳郡主是假的!” “污蔑皇亲可是重罪,皇后,想要数罪并罚么?”容舒玄的眸子里,有一团一团的烈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会如此愤怒,如此焦躁…… 他本来不愿意来看皇后,但是皇后托人带来口信,说她知晓上阳郡主的隐秘之事,若是皇上不来看她,她就将此事宣扬出去,让上阳郡主一世恶名,难以翻身。 上阳郡主少年时荒唐无知,犯下不少错事,容舒玄当然知道。他犹豫之下,才决定来看皇后最后一次。哪知道皇后所谓的秘事,居然是…… 上阳郡主真的是假的吗? v62 媚乱宫廷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自知必死无疑,也不会说谎来欺骗皇上!臣妾曾经派了刺客,想要在甘泉岭终结上阳郡主的性命。那时候臣妾的小妹脸上带疤,成日哭闹不休,臣妾要报这一箭之仇。” 容舒玄一言不发,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一脸泪痕的皇后,琢磨她的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臣妾派去的刺客,大多死了,却有一个活着回来复命。他说,上阳郡主已经死了,他亲眼看到了她的尸体,腹部中剑……而恐怕正是这一夜的慌乱之中,让一个宵小冒充上阳郡主混入了上京。” 她一边说,脑海中一边回忆起,一月之前,自己见到那高侍卫时候的情景。 “……你说,真正的上阳郡主已死?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亲眼所见,上阳郡主腹部中剑,气息全无,一个青年剑客将属下与她一同带下山。” “……那此刻,那个上阳郡主是谁?鬼魂索命?” “皇后切莫慌张!这个郡主,必定是有人冒充。此人狡猾之极,将属下关在郡主府后院之中,整整一个多月,多次审问,属下一字不说。属下心念皇后,日夜挖洞意图逃跑,今夜终于成功,丝毫不敢耽误来面见皇后。” “你劳累了。你说上阳郡主是有人冒充,可有证据?若是本宫想以此揭发,势必不能说出本宫派人刺杀成功一事。” “眼下的郡主属下虽未见过,但是假冒无疑。皇后便说,是这假郡主谋害了真郡主,并取而代之,皇后便问些宫廷旧事,谅那假郡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计谋。甘泉岭一事,你的同伴是否尽数亡了?” “属下侥幸偷生,属下惭愧,一定将此事守口如瓶。” “本宫信你,但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与你的同伴一起……亡了罢。” 那时候,自己正是如日中天的自信,如何能想到,要以这件事情来换取父亲的性命? “你并没有证据,朕要如何信你?”容舒玄心乱如麻,半晌,才冷冷问道。 “皇上只需拷问那宫中的旧事,就自然知道了。假郡主怎么会知道真郡主在宫里的点点滴滴,一定会露馅的。”她苦苦哀求,泪如雨下,“皇上,请皇上看在臣妾帮皇上肃清宫廷的份上,饶过臣妾的父亲一命。” 容舒玄冷冷一哼,道:“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说?” 皇后心里一凉,知道这恐怕是自己的“夫君”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无力的垂下头去,轻声道:“臣妾祝皇上身体康健。” 后殿那高而重的门,轻轻的合上。夜风拂起她鬓角的碎发,软软绒绒。新鲜的草木花香吹入陈腐的后殿,石皇后心里一颤,知道这恐怕是自己在深宫之中,所剩无几的夜晚了。 淡月朦胧,疏星布列,流烟淡沱,空水澄鲜。她远远望去,只见回峦叠嶂,飞阁层楼,隐隐约约,看视不明,尚未见一盏灯火。 从什么时候起,灯火通明的坤宁宫,也有这等静默的时候?望着容舒玄挺直的背脊,略显清瘦的颀长身影,临风而立,风华无双…… 只是,人心如此淡漠,淡漠到,连鲜血都不能温暖。 容舒玄转出蜿蜒的长廊,一言不发的只管大步流星的走。小合子颠颠儿的跟着,忽问:“皇上这是去哪儿?” “去……永宁宫。” “可皇上方才答应了皇后娘娘……而明日处决石家的圣旨就下了,皇上不改……” 容舒玄突然停步,右手狠狠敲向一旁。那里有五六块大盘陀石,顶上盘着凌霄花,正开得茂盛。他这样一挥手,正正撞在那石头上。钻心的疼痛传来,鼻翼间闻到鲜血的甜味,他怔怔的举手,看着手上伤口鲜血淋漓,滴点而落。 小合子只觉的心惊肉跳,连忙用帕子掩上那伤口,却不一时血染巾帕,继续外流。 他静静的看着底下人忙乱做一团,心里空空落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阳郡主,真的是假的么? 是的,只怕是的……和从前傲然野蛮的上阳郡主,虽然容貌相同,但气质谈吐,完全迥异。 他以为是她去礼佛,转了性子……却没有猜到,那本来就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时而俏皮灵动,时而温柔安闲,时而慧黠刁蛮,时而哀伤幽怨的少女……她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眸光潋滟,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她从容淡然,恬静而笑,睿智悠然,清雅翩然,风华如此,怎不容他,小心翼翼的追逐着她一颦一笑? 她会体贴的猜测到他的心意,她会狡黠的帮他完成大事,他是如此的信任她,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怕是不经意间,他早就无法自拔了吧…… 可是,原来他的暗许情意,只是她祸乱宫廷,欺君罔上的计谋么? “全部杖杀!” 他突然高声大吼,双眸血红。 “……皇上?”小合子只觉的腿都软了。 “朕说,把石皇后的家人,全部杖杀,一个不留!” ************ 乾元三年五月十五,石中塘受杖刑,气绝而亡。同日,石皇后自裁于坤宁后殿,是年十九岁。 谥号为“端敏敬皇后”。 德妃张氏,因敏慧端庄,宽仁大度,封为皇后。 消息一出,合宫震动。德妃一向是个宽容大度的性子,也颇为沉稳,即使皇帝对她的宠爱不如忻嫔那般浓厚,却也是相敬如宾。一时之间,张皇后门庭若市。 云潇自然也备了礼去送,却不耐烦宫妃们对新皇后的巴结阿谀,早早的告辞而去。 然而正走到一处僻静的花木之中,身后传来女子呼喊,她缓缓收回心神,回身看去,果见贤妃独自一人,正盈盈笑着看向她。 云潇正低落忧思,并没有心思与容舒玄的妃嫔斗智,便淡淡道:“贤妃有何事?” PS 据说帝王都是无情的,应该没有亲喜欢容舒玄吧? v63 危险伴君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贤妃笑了一笑,道:“郡主也来向皇后娘娘道贺来了?” 云潇垂眸道:“是。不过,本郡主依稀记得,自己方从甘泉岭回来时,娘娘还讥笑于我,说本郡主待人接物上生疏。本郡主果真是个不会做人的,娘娘还是少与我来往为妙。” 她出语不善,贤妃却不以为意,笑道:“难为郡主,多早晚的事还记得?此一时彼一时,本宫在这儿赔个罪,还请郡主莫再计较了罢。” 她今番态度和善,必定是有什么事情。云潇仿若未觉,皱眉道:“娘娘若是无事,本郡主府里还有要事,便先行一步。” 贤妃立刻道:“本宫只有一事想向郡主请教。” 云潇素来与她无交,也谈不到请教。但她此时身份不同于往日,任何一处宫廷势力,若是得她所用,或是跟随了容舒玄,都会对眼下的势力格局有不小影响。念及此,便和声道:“请教并不敢当,娘娘且说。” 贤妃走近一步,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皇后娘娘仁慈,只怕对宫里的那起子小人压制不住,本宫心中想帮娘娘,却碍于无人可寻。” 云潇默默的听了,唇边漾起一抹冷笑。 贤妃有了长子后,凡事都多谋划多算计,并存了与德妃一较高下之心。如今宫中的正二品妃,只有贤、德二位,淑妃虽然母凭子贵,却争不过侍奉容舒玄多年、又诞育皇长女汾阳公主的德妃。此时德妃一跃成为皇后,怪不得她心里不自在。 “若本宫能够帮助管理六宫,一定是赏罚分明,将以下犯上的宫人依法惩治。”贤妃笑的妩媚,她却轻轻别过了脸。 “娘娘的意思,是你会管理宫庭,而张皇后不会了?”云潇微微讥诮,目光平视远方。 贤妃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出身不如她,资历不如她,在太后和皇上心目中,地位如今也不及她。不过,若是郡主愿意……我愿意让谨儿认郡主做姨娘!” 云潇缓慢的呼出一口气,只觉胸中一片沉闷,烦躁无比。贤妃出身不高,长相也不出众,并不多受容舒玄宠爱,原先还能够安稳度日,但有了皇长子之后,自然要诸事为子谋划。眼下新皇后到任,若是诞下嫡子,太子之位便轮不到她的谨儿,或许还免不了兄弟相争。她自然要为自己,为谨儿寻一个靠山。 而上阳郡主的权势,是她最好的保障。上阳郡主多年来深受太后宠爱,且近日又得皇帝青睐,这些在她看来,自然是绝佳的选择! 云潇慢慢一笑,道:“娘娘好打算,若是本郡主认了谨儿做半子,自然事事为他谋划。” 贤妃欣然道:“我也是这个道理,谨儿还小,姨娘疼爱他,他必然知恩图报。” 知恩图报! 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知有多难,且注定会掺杂许多世人所不齿的龌龊。回忆起谨儿雪白玉润的小脸,云潇苦笑不已。他方半岁,还懵懂无知,却不知宫闱的种种争斗,已然将他圈了进去。怪只怪他生在了这帝王之家,而且是万众瞩目的长子,日后,必定是一条艰难的路。 云潇再次沉吟,方道:“娘娘有意,本郡主自然喜出望外。只是,”她越发放低了声音,温柔无比,凑近了贤妃的脸颊,“要本郡主怎样信任于你?你是否要做些什么,来表示诚意呢?” 贤妃惊喜道:“郡主请说,我一定竭力而为!” 云潇轻轻开口,道:“我一直疑惑,忻嫔手下的那个叫陵春的宫女,不明不白的就死了……那陵春对我,是有几分敬重,我也喜欢她。娘娘若是有心帮我,不妨帮我查一查,这是怎么回事吧。” ************** “传皇上口谕,请上阳郡主前往西苑伴驾骑射。” “这不年不节的,为何乍然骑射?”凝烟随口抱怨着,“宫主本来的计划都打乱了。”一边为云潇更衣。 虽是私下的伴驾,却也不能任意穿着。便挑选了乳白缂金丝提花纹锦的短襦,水绿夹金线百蝶穿花云锦裙配青缎掐花的短靴,再系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便是清爽干练的骑装打扮。一头如云长发也是高高的盘起,用一只双凤衔珠金翅插梳牢牢的固定了。 云潇淡笑道:“你这丫头……竟然也学会了梳妆,不易。” 凝烟微微一笑,又为云潇在耳边戴上一个指头大小的祖母绿翡翠耳钉,道:“好了。这就去罢,若是晚了伴驾,可不好呢。” 当下收拾妥当,便策马一路来到西苑。此时的西苑,已与云潇上次前来时不同。当时正是春日最旖旎的时光,景色分外柔和妩媚;此时已是初夏,草地苍翠,绵延至天边,点缀了各色的野花,蜂蝶相戏间,颇有些西北草原的味道。 前来迎云潇的是容舒玄的贴身内侍小合子,眼下见了云潇,满脸堆笑:“郡主可来了,皇上今儿兴致好,在北边儿要赛马。带来的几个侍卫都不敢赢了圣驾,皇上不高兴,就要请郡主来,说郡主是个刚正的,绝不能弄虚作假,输赢都不清不楚的。” 这话说的,她真成了他解闷的了? 云潇虽佯怒,唇边还是带了三分笑容。朝政紧张,他能出来放松一下,自然是好的。赛马不过是游戏,输赢皆是无谓,何必带了脾气。云潇一边想着,一边向北方走去。 这是一条赛马专用的林间大道。以碎石子铺路,两边都栽种了高大的杨树,将烈日都遮盖出一片阴凉。道路两侧都是漫天的野花,此时乍白乍粉,看上去生机勃发,有些粗糙却馥郁的香气也使人心旷神怡。 初夏明媚的阳光下,风度翩翩的少年天子,一身浅紫缂丝暗纹团花骑装,赤金盘龙累丝嵌宝冠,一条簇新的嵌玉腰带将清瘦又颀长的身形衬得愈发挺拔,竟比平日多了几分潇洒与豪气。举手投足从容淡定,而当他整个人站在晨曦里,则是那样的,熠熠生辉,俊若天神。 v64 一生一世?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他正端坐于马上,见了云潇,温和道:“郡主可算来了,快与朕比试一下罢。今儿难得有好兴致,还要与郡主比试,才不算败兴。” 俊秀斯文的面孔上,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采,还有隐约的疲惫,而狭长眸子下方,似乎有一抹淡淡的阴影。他昨夜没睡好么?云潇微微一笑,却看见他右手上包扎了一条香色的帕子,不由问道:“皇上的手怎么了?” 容舒玄一哂,道:“不小心弄破了,无妨。” 云潇便笑道:“难得皇上好兴致,臣一定奉陪。”说话间,就有内侍走上禀告,说是准备业已就绪。 一切都很正常,连容舒玄脸上的微笑都做不得假。他在马上,岿然不动如山,整个人风度翩翩,气质出众,即使褪去天子的光环,也是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 跨下的马不知为何有些躁动,云潇轻轻拍了拍它的颈部,示意它安静,又向容舒玄道:“臣已准备妥当,还请皇上示下。” 容舒玄轻轻皱眉,忽而问云潇:“听说你也去给张皇后送礼道贺去了?后宫中,可有什么不妥么?” 云潇笑道:“并无不妥,张皇后才德出众,人缘也颇佳,众人并无不满。” 容舒玄点头,道:“说起来,郡主会不会埋怨朕?你也是朕的人,却一直无名无分……郡主若是愿意,等你大仇得报,朕便封你为妃,好不好?” 等一等! 你也是朕的人?? 绮月和容舒玄,做过吗?? 上官云潇瞠目结舌,看着容舒玄云淡风轻的表情,再厚脸皮也是一脸通红:“皇上,我……不用!” “不用?”他再次蹙眉,“天下女子,无不渴求一个名分,难道郡主是嫌妃子不够高?也罢,待你生子,朕可以立你为后……”说着,笑容转深,“当年你娇蛮任性,朕虽然有心喜爱你,却也不得不考虑群臣的反应,也顾虑着代家……你放心,朕会对你负责的,毕竟三年前的仪元殿……你的处子之身,是给了朕的。” 我去!!! 你要不要这么直接!!! 我妹妹跟你XXOO了,可我还是个雏呢!!! 不行不行,这太可怕了,万一哪一天真把自己搭进去了,可后悔都来不及啊!!! 我还有易初寒呢!我还要跟他浪迹江湖呢!以后谁耐烦跟你纠缠,你就跟她纠缠吧!我绝对不跟你玩了! 绮月!你害得姐姐我很惨有木有! “郡主……可记得朕曾对你说过的话?” 云潇从惊愕中回神,道:“皇上说过太多话,臣哪里能一一记得?” 他略一蹙眉,道:“便是你和朕的……第一次,朕说过的话。” 云潇脸红,心跳,尴尬道:“皇上说了什么,我……有些忘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朕给你不了你这个承诺,朕会弥补你的。”他郑重的说着,眸子里有云潇看不懂的光芒,“告诉我,你现在……还愿意把自己给我么?” 不愿意! 不愿意! 死都不愿意! 云潇暗骂,脸上却一红:“那个……皇上,你如今,娇妻美眷,什么佳丽都有,还顾得上我么?”不对,怎么跟欲拒还迎,宛转邀宠似的,换,“我也不敢奢求什么别的,只希望日后能远离宫廷争斗,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对,好像是吃醋的口气,再换,“而且,三年前的我,也不是今日的我……人心都是会变的。” 容舒玄长长一叹,苦笑:“是么,人心会变的?” 还是剖白心迹比较好,省得日后麻烦,云潇赶紧撇清:“是。皇上不必记挂着什么负责,什么承诺,我……我如今已经知道当年的无知鲁莽是错的。以后一定不会纠缠皇上的……” “也好,也好……放心,朕不会再拿这些话来说了……从前的事,一起都忘了吧……至于现在,那便开始罢。” 容舒玄居然长叹一声,沉静的脸颊划过一丝落寞与悲哀。 云潇来不及细想,便听到鸣笛尖锐的声音乍然响起,跨下骏马早就按捺不住,眨眼间便飞驰而出。 两旁的景物飞速向后掠过,清凉的风划过发丝,云潇微微眯起双眸,着看向远在她身后的容舒玄。他似乎并不如之前兴致高昂,只是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速度。 云潇不愿意再看他略带忧伤的眸子,便扬鞭催促马儿快跑。 道路初时平整,待往后便是起伏蜿蜒,更加考验骑术。云潇勒紧缰绳,精神更加紧绷。路边景物悄然变化,早不是烂漫的野花,而是暗沉纠缠着的藤木。几声孤鹰的尖利叫声在头顶响起,云潇心中一沉,向后看时,早不见了容舒玄的影子。 这,真的是赛马么? 云潇怒目圆睁,左手握缰,右手伶俐的拔出藏在靴筒的短匕首,冷冷的看着面前这批动作有序,杀气十足的黑衣人。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的剑已然出鞘,剑光如匹练,一道寒光堪堪从云潇足底擦过,她眸子一暗,飞身自马上落下,急速闪身后退,反手拨出匕首。 剑光一闪间,第一个黑衣人就地一滚,已逼近到她面前,长剑直指向云潇。她手中匕首只适于近身防卫,然他招式凶猛,不容她不接招,于是双剑相击,火光四溅――他的剑被震得脱手,右臂已受了内伤,倒地难起。 云潇则伸手握住他的飞出的长剑,换下手中匕首,心思电转,早已看出余下那六个黑衣人已经在云潇周围围拢。 是刺客么?皇家围场混入刺客,容舒玄性命堪危!云潇有些惊惶的看向身后的小路,但愿他还远远落后于自己,莫要赶上这次围攻! 微微分心间,情势已在下风。 v65 无奈坦白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勉力提起精神,身子一转,一道剑光飞出,护住了身子,再一式“横塘微波”,剑锋斜斜挥出,已将第二个黑衣人的衣袖勾破,他闪身躲避时,另三个方向的三柄剑已同时刺入了他的肩胛、右股、后背。 虽行走江湖,却不爱杀人斗殴。热血的味道使云潇厌恶,飞身而起,将匕首仍向第三个黑衣人。 那匕首在空中却转个方向,正撞上第四个刺客向云潇刺出的长剑,兵刃相撞,去势更快,匕首斜飞向左,竟扎入第五个黑衣人的左肩。 片刻之间已解决三人,剩下四个刺客见状,杀意更浓。 云潇紧握长剑,冷冷打量着他们。但见这四人一齐将剑挥出,剑光飞舞,而她则凌空翻身,自剑锋下滚了出去。 多日的安逸,重又回到生死搏斗的场景,云潇不禁加倍留心。却见剑光一闪,已在她左胁下,云潇冷冷一笑,忽而出手将剑刃轻轻一托,微妙的借力使力,便见这第四个刺客已然腾空飞起,又重重落在地上。 此刻只剩下三个刺客。 她无心恋战,只担忧容舒玄的安危,出手更是凌厉。手上加注内力,剑锋轻轻一划,便见第五个刺客的长剑断成了两截。 只余下两人,云潇正要再出手,却见远方容舒玄的紫衣一闪,竟是缓缓策马行来,身后并无侍卫跟随。他怎能如此大意?这几名刺客出手狠辣,绝对是一流高手,若是出手对抗容舒玄,后果难以设想!云潇飞身而起,急速奔向容舒玄,想要在刺客追上他之前将他保护好。 然而身后风声更急,似是向容舒玄而来。云潇隐隐惊惶起来,反身将剑挥舞更急,想以繁复剑法逼退他二人,赶在容舒玄的侍卫到来之前稳住局面。但这样一来,防守不严,第六名刺客已将剑锋架在云潇的脖颈,第七人的剑也逼近右胸口。 眨眼间,他们便能要她性命。容舒玄为何还不走?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出来。因为容舒玄淡淡的说了一句:“住手,留活口。” 他黑发如墨,肌肤胜雪,长眉入鬓,凤目微挑。仿佛方才的清淡雅致只是云潇的幻觉,此时的容舒玄,天生的气势高贵,不怒而威。他隐隐发怒之时,好似整个世界都因惧怕而沉寂,每一个人都只能收敛眉目,向这主宰自己生死的九五至尊跪地匍匐。 不过片刻之前,容舒玄对云潇微笑,轻声细语:“朕等候郡主一同赛马多时。” 但此刻,他面容平静,轻描淡写,告诉她,他派出一流高手,想要取她性命。 她欲救他,在刺客出现的那一霎,云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他是一国之君,也是云潇暗中想要保护的童年玩伴。她想的是,迅速解决这些刺客,然后赶到他身边保护他。 但是,这却是一个可笑的误会。不,这不是误会。 是错误。 云潇冷冷将手中剑扔在地上,因背对了容舒玄,不能看到他的表情,便只淡然道:“皇上,这是何意?” 容舒玄慢慢踱着步子,转到云潇面前,冷冷的打量着云潇,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是满当当的怀疑与被背叛之后的伤痛。微风拂动他散落在面颊的几缕黑发,这样沉默的他,俊美如天神,也冷酷如同魔煞! 那风中,他眉头越锁越深,冷厉如冰的绝美面孔,却渐渐地像是被撕裂一个缺口,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渐渐地从眼角眉梢渗了出来。 那柔软里,云潇似乎看到了心伤。 半晌,他平静的开口,毫无温度:“能以一人之力,击杀西北七雄中的五位,你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视。然而朕记得,上阳郡主绝没有如此高深的武学修为。” 云潇心中渐渐沉了下来,却还是微微一笑,道:“皇上以为,我不是上阳郡主,却是谁?” 容舒玄沉默一会儿,轻声道:“不论你如何狡辩,你冒名顶替上阳郡主,究竟有何企图?” 剑锋冰冷的气息在云潇的脖颈间流淌,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幽幽道:“皇上可是糊涂了?我正是上阳郡主,莫非皇上混淆了臣与他人的容貌?还是皇上听信了小人谗言,方对我痛下杀手?” “你在骗朕,你绝不是上阳郡主上官绮月。”他僵硬的说着,颤抖的视线转到云潇身后的远方。云潇不明所以,正要轻轻转身查看,却被身边的两个黑衣人牢牢固定在剑锋之下,屈辱的感觉使云潇怒意大发,再看向容舒玄复杂的神色,不由皱起双眉。 手上戴了一个玫瑰晶的扳指,是凝烟非要为云潇戴上的,说是衬托肤色白皙。云潇向来不在手上戴首饰,会影响用剑的灵活性,眼下这一枚扳指却是解围的良机。 云潇冷冷一笑,手指轻轻使力,便将扳指碾为三瓣。玫瑰晶坚硬,她却毫无痛感,只因心早已重新冰封。 左手忽然抬起,将扳指弹起,只听“波”的一声,一半扳指弹起,飞起两尺,托起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锋,接著又是一半扳指弹起,去势更快,斜飞向右,直打云潇右侧黑衣人的眼睛。 两人不妨云潇有此动作,一时之误,云潇裙角飞扬,早已退出三丈之外。这个技法虽简单,却胜在动作极快,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方能再救她一命。 退开之后,方看清,容舒玄惊讶的神情,与那两个黑衣刺客的懊恼。他二人还要再动手,云潇已缓缓举起手里还剩下的一瓣扳指,淡淡道:“若你们再敢动作,这便是弑君的暗器。” 容舒玄的唇角轻轻牵动了一下,不知是悲是喜,视线却飘向远方。而顺着容舒玄方才注视的方向看去,云潇心中一凛。 那里,已经站满了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密密麻麻,一排一排,黑压压的箭头指向云潇,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逃出生天。 v66 滴血验亲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握紧了手中的扳指,她淡淡微笑,笑容却疏远而无情。虽入京后便不再奢望全身而退,她对于自己的性命还是爱惜的紧。眼下情势有变,她自然要仔细筹谋,不可轻举妄动。 “朕,从未和上阳郡主有过肌肤之亲。”他冷冷道,“但这世上,除了朕与真的上阳郡主,再无第三人知晓。” 他刚才在试探她! “只有假的上阳郡主,才会顺着朕的话来说,以为郡主和朕有些什么――你!究竟是谁?” 云潇呼吸一滞,连忙开口:“皇上,我没有……” “休要多言,朕问你为何冒名顶替上阳郡主,眼下郡主身在何方,你又有何居心?”容舒玄皱眉,语气冰冷如铁。 真相在这一刻被揭开,云潇却没有丝毫畅快,只觉疲惫不堪,头痛欲裂。沉默片刻,方淡然道:“正是我告诉皇上的心。” 是的,是她告诉他的心。她一心要复仇,一心要助他,但是他毫不在意。 你既无情我便休,将是非黑白看得透彻,这又有何难? “真正的上阳郡主,已经死在甘泉岭。”她缓缓道,眸子晶亮,“至于我,是上阳郡主的姐姐,济南王长女,云潇。” “休要胡说!济南王怎来第二个女儿?”容舒玄怒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死?” “从我冒充上阳郡主的那一刻,便想过被拆穿的情况。”云潇一笑,“不过,济南王府的确是生了一对双胞女儿的,这一点,宫里的老人都知道……汝阳王妃、老太妃们,都一清二楚。我四岁的时候,因故与绮月分离,来到了江湖中,十三年过去,我没有想过会这么巧……冥冥之中,我来到了上阳郡主被刺杀的现场,而郡主她,用最后一口气告诉我……杀她的人是代太后。我心知强敌难攻,便干脆乔装,深入宫廷……” 容舒玄戒备的神色渐渐淡去,却还有挥之不去的猜忌:“你是江湖中人?” “想必皇上听说过……璇玑宫,素有‘匡扶社稷,诏命觐天’之称。数十年前,容氏之兴,正是依靠了璇玑宫的辅助。而我,正是璇玑宫的宫主。我知道复仇凶险,因此不敢轻易表露身份……” “那你也应该禀告给朕,不能这样胆大妄为!” 容舒玄英气逼人的眉毛轻轻一挑,似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怀疑凶手是代氏太后,代雅青虽与郡主有抚育之恩,却无真正亲昵之情;我也怀疑是皇后,石皇后之妹因郡主而毁容,皇后对她必然是心存怨恨。还有济南王在朝堂之上的旧敌,都有可能下手杀害郡主。然怀疑终是怀疑,我需要证据,而若非亲自涉险,我怎能找到证据。而且这三个怀疑指向的,都是朝廷最重要的人……乔装乃是下下之策,却也是我唯一的对策。” “你真的是济南王之女?”他霍然开口,黝黑的双眸熠熠生辉。 “不错。我乃是济南王长女,因故流落民间,因祖上上官铎与璇玑宫有故,便得其收留成长。而上阳郡主被接入皇宫抚养,我与她自此天各一方。若非她莫名被杀,而我复仇心切,绝不会乔装入宫,欺瞒皇上。” 云潇轻轻一叹:“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带我去宸德圣池,滴血验亲,自然准确。” ************* 容氏皇族以水兴。 早年,太祖打江山的时候,正是借助了大河水的涨落,取得了最关键的一次战役胜利。后来有高人指出,容氏的兴盛,正是得益于五行之中的水。因而先祖晚年的旧居宸德宫里,有一处蜿蜒的人工河道。 至于圣池,则是另一个故事。太祖偶然间得到了一种神奇的莲花,此花翠绿,唯有遇到容家人的血,才能变红。因此,这“千叶碧莲”也成为容氏皇族最圣洁的花。 济南王之女,体内必定是有早年大长公主的血脉,是以莲花变红,便是证明云潇身份的证据。 一时间,云潇自愿被缚了双手,由内侍引了,往宸德宫行来。 入了宫门,是一条石子堆成、中嵌方砖、五尺宽的甬路,路旁遍是青松翠栝。经过丁香林、海棠径,便是一片桃蹊,都正在开花时候,生香活色、十分绚烂。桃蹊前是一泓苇荡,上面架着六曲竹桥,过桥走了一段路,又见花圃周遭、竹篱回合,篱内鸾枝、金雀、绯杏、碧桃、红梨、素柰,众花环植、灿如锦绣。 前面是溪河挡住,绕过了一个石矶,见一边是山,一边是树。到了一处,只见苍松夹道,古柏成船。 从松林里进了一所殿堂,也有二十余间,最后一进,已在山顶,见有一株古松,如虬龙盘云一般,中间设一张禅床,前面一个丹鼎,署名为松龛。果然是逸翮独翔,孤风绝侣;真花暂落,画树长春。 再往前走,便是圣池。此池正在四面玲珑石壁之中,石壁上全盘着老藤,开满了紫藤花,一串一串的垂下来,都像七宝璎珞似的。山上引水,由四围石壁曲折奔泻而下,大的像瀑布,小的像檐溜,又细又密的像垂下的珠帘,淙潺有声,终日不歇。那泉水流到藤花上,滴里嘟噜的像珍珠镶成的假花,又像花上缀的水晶球,聚起来也是一种璎珞。 而池子中央,水面上浮着翠色的荷叶绿缕色的莲花;那荷叶似是以翠玉琢成,大如桌面,莲花也大如蒲团,浮在水上,生动有致。 云潇轻轻一叹,便缓缓走上池子,接过内侍手里的银色小刀,轻轻在手指上划下。 坚硬的刀刃划破柔嫩的肌肤,血滴如线,一滴一滴的淌在那翠绿的莲花花瓣上。绿的莹然,映上那鲜红的血痕,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容舒玄瞬也不瞬的盯着那摇摇晃动的莲花,冰凉的左手,掩住了隐隐作痛的右手。 v67 你受伤了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碧绿的莲瓣,终于一点一点晕出了嫣然的绯红色,云潇收手,那颜色的变换却还没有停止。从绯红,到艳红,最后,慢慢停止变化,成为纯正的大红。 绿叶红莲,映着云潇微微有些苍白的脸颊。她深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这传说中能辨别容家血统的圣莲,不知在想些什么。 “果然。” 闻言,云潇后背一凛,如火的眸子逼视于他,他却淡然的转过身去。一时间众人都退下,只留下她与他。 云潇只觉有点委屈,他却慢慢的向她走来,沉静无波的眸子里,仿佛燃烧了一簇一簇的火焰。 她本能的后退一步,然他霸气的大大向前跨了一步,还是挨近了她的身边。 她甚至能看清他长而黑的睫毛。 她巴掌大的小脸充满了委屈,胜雪肌肤微微发红,天然细致的弯弯柳眉拧起,长长的卷翘睫毛忽闪忽闪的不知在看哪里,粉嫩如花瓣的嫣唇也紧紧抿着……这一张看的惯了,却依然带给他无尽心动的脸上,有着那样纯净圣洁的美丽,如同新月一般,清澈温和,悠然迷人。 让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沉沦…… 他扬起手,云潇以为他要动手,连忙绷紧神经,准备随时搏斗。然而他却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云潇看到他白皙的指尖上沾染了一点血迹,他温柔的问:“你受伤了,疼不疼?” 云潇本能的伸手去拍,却不妨他一下子将她的手握住。心下又恼怒又羞愤,只恨不得扑上去揍他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就是委屈过的冰冷:“皇上,这算什么?先兵后礼?前倨后恭?你并不信任于我,我也认了,为何要取我性命?” 不知为何,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冰冷。她想甩开他,却被他拉的更紧。容舒玄仔细的打量着云潇,眉目间带着一丝难解的黯光,好似被什么复杂情绪给困扰,薄薄的唇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若是居心叵测之人假冒皇亲,只怕会叫他们钻了空子去。这样将人处决了,能将损失减少到最少。怎么,宫主生气了?” 云潇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这也不怪你……我的确是冒充了上阳郡主,你若真的杀了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你涉险为妹妹报仇,本该嘉奖。”容舒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欣悦,连这么严重的违法行为都既往不咎,“是朕莽撞了,朕给你……赔不是。” 云潇心里一惊,他素来高傲孤清,能这般为她道歉,显然是闻所未闻。她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好啦……说到底我也还是你表妹,原先的承诺,还算数吧?” 容舒玄黝黑的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自然算数……前几日石氏废后告诉朕,承认是她派人刺杀上阳郡主的,所以她死了,也算是为你报了仇……而你帮朕剿灭了石家,已经完成了计划的一半……接下来的一半,势必更加艰辛。” 云潇点头,道:“唇亡齿寒,想必代太后也会更加戒备,皇上在深宫之中,更要小心谨慎。” 容舒玄停了一停,从袖子里摸出一瓶秋香色的瓷瓶,递在云潇手里,道:“这是止血用的伤药,你……可以先止血。” 慢条斯理的用手帕包裹起食指,云潇懒懒道:“这点伤,没什么关系的……我回去再包也一样。”潋滟水眸里,似乎有一丝的不耐。 “既然这样,你赶紧回去吧。”讪讪的收回原封不动的瓶子,容舒玄温声道。 云潇也不多做停留,如此便离去。只是容舒玄却静静的在那圣池边,站了许久。 第一缕淡淡的碧色水纹映在他的衣摆,不远处的地上,投下了一个修长而美丽的剪影,逆着光,那素来沉默,微微冷漠的容颜,似乎被这碧水衬托的柔和许多…… 长身玉立,他反剪着双手,周身萦绕了孤独气息,似一座守候了千年的绝美寂寞的雕像,却不知为何,淡淡的晕开一抹微笑。 她,真的是济南王之女…… 他,果然没有……关心错人…… 池中千叶莲花,大如车轮,十瓣钩连,不露须蒂,翠叶亭亭,迎风欲舞,香气扑鼻,映着日光,如同广寒宫会集群仙一般。 他突然转身,眼见四周无人,将那包裹了右手的手帕解开,露出还未结痂的伤口。微一使力,伤口崩裂,豆大的血珠便从血肉之中滚落,掉入另一支莲花中。 翠绿,浅绿,浅红,水红,绯红…… 这一朵花,变成了盈盈而立的绯红色,他疑惑的看了看一旁那朵嫣红的莲花,又扯过一朵来,继续试验。 美丽的眸子里,清淡的好像完全无喜无悲,同时又仿佛深藏着无数暗涌,暗含嗔怨讥诮,冷漠凉薄—— 依然不是那娇艳欲滴的正红。 容舒玄这才感觉到右手的刺痛,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连忙将右手再次包扎——那美丽的面容上居然带着一点点的温柔,眼神中也好像藏了淡淡的宠溺——也随即离开了宸德宫。 那一朵嫣红、两朵绯红色的莲花,在碧绿的莲花中,显得越发娇媚鲜艳。 风过处,横波清剪,香远怡人。 *************** 回府来,易初寒与凌寄风居然都不在,凝烟自然是去上京的各药房问药去了,只留下铮儿一个,正在院子里,雄黄金精如意、悲翠鸳鸯双盏、碧玉整枝如意、精刻谢庄月赋的水晶盘、雕刻仙山楼阁围屏、吉金太师鼎、戗金楼阁自鸣钟、均窑彩釉花瓶、王沂公禄端画日砚、黄筌戏鸳图条幅,摆了一地。 只怕郡主府里好玩的东西,全被他捯饬出来了。 云潇懒洋洋的俯身,看着他:“小家伙,你这里摆摊呢?” v68 抱得美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他却把粉雕玉琢的小脸红了一下,道:“嗯……姑姑说过,郡主府里的玩具尽我拿,是不是真的?” “嗯。”不过你真不客气啊,这些家伙可都是价值连城啊。云潇扶额。 “我想找一件东西来,送给一个姐姐!”铮儿嘻嘻笑道,“从前我流浪的时候,她总给我好吃的,冬天下雪了,还让人给我做棉衣。” 哦? 云潇挑眉。倒是忘了这一茬,当年谁接济了铮儿,于她可是大大的恩人。当下便随手捡了一个最稀少的玉如意,道:“如意的意思好,就是这个吧!” 铮儿连忙抢过,道:“那,姑姑跟我一起去找那个姐姐,好不好?” 也好,当面道谢总是比较有诚意。云潇点头应允,便跟着铮儿,易装出府。 在上京城的巷弄里七转八绕,远远一带短篱,斜倚着数株疏柳,内中高下各色名菊开得正好。隐约见两扇朱扉,半开半合。 铮儿笑道:“前边就是姐姐的家!” 云潇看了一看,道:“果然不俗,吾见其居,如见其人矣。” “姑姑,就是这位姐姐,常常送我包子吃……” 铮儿一脸的兴奋,一手拉着云潇,一手遥遥指向半开的窗户里的美丽女子。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此时的佳人,艳妆华服,浅浅微笑。似最娇艳的海棠,妩媚芬芳,由不得人去轻嗅把玩一番。 已是黄昏,房间内却点了数盏大红底色泥金的灯笼,将屋子映照出晕红的光环,摇摇曳曳,叠影重重。水清浅盈盈立于一道紫檀嵌玉荷花鹭鸶图砚屏前,半垂了首,只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肌肤,却瞧不见脸上神色。 她一身金底织红缠枝织锦缎长衣,姚黄镶领烟绿竹叶纹样刺绣长裙,芊芊玉手正缓缓拨弄缠绕着腰间的点点碎碎的银穗流苏,娇嫩羞涩,仿佛是新婚的小女儿,等待了夫君去掀开她的盖头。那一头乌黑柔亮的浓发,松松的挽了一个堕马髻,只一支白玉雕花的钗子固在发间,黑与白之间的简单对比,却无端的生出几分旖旎风情。柔和的脖颈上,是两粒赤金镶白玉的耳铛,随了臻首晃悠悠,折射了细碎光芒。 水清浅!! 她怎么会是对铮儿有恩的“好心姐姐”? 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正是怡红院的后院!水清浅在此出现,是否能证明……这里,对他们而言,也是十分危险? 上官云潇暗叫不好,正要转身,却见水清浅已经盈盈一笑,道:“是上官公子呢,快进来坐一坐吧!上一次公子诗才惊人,清浅很佩服呢。” 手指暗暗压下想要直起身子的铮儿,云潇也是嘿嘿一笑,抱拳笑道:“水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水清浅婉然一笑,声音端的是清脆妩媚:“哪儿有礼呢?公子舍近求远,不走正门而走窗户,又是特立独行呢……只是不知道,公子这一次有什么惊喜给我呢?” 云潇左手轻轻一弹,做了一个推挡的姿势。随后若无其事的谄笑着从窗子跳了进来。 低低趴伏的铮儿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个姿势――这是金马十二枪里的第一枪,是虚晃一枪,之后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的一套路数――姑姑不是去见好心姐姐,为什么给他做这个姿势? 难道姑姑的意思是,好心姐姐其实是坏人? 可是,寒冷大风的冬夜,所有人都紧闭门户,只有好心姐姐愿意收留他,给他热汤热饭,还为他做棉衣。 他心里知道,姐姐做的不是正当的职业,所以不能名正言顺的收留他,但这些小小的恩惠,已经让他知道世间温情。 可以说,除了姑姑,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关怀! 那么,要怎么解释这个奇怪的姿势? 铮儿攥紧双拳,心思电转。 而门里的水清浅与上官云潇,已经笑着搭讪起来了。 “清浅只是个孤苦无依的青楼女子,人人可以轻贱的,又何必行什么礼呢?徒增笑料而已。” 水清浅柔柔一叹,自顾自的坐在桌边,手里抚弄着她的那管箫。 “谁说青楼女子便是轻贱?水姑娘才华横溢却沦落风尘,天生丽质而出淤泥不染,小生很是钦慕,也想搭救一把,不使明珠蒙尘。实不相瞒,小生对水姑娘一见倾心,若水姑娘有意,不妨随小生回家去,从此安乐无边,岂不比笑迎宾客要舒心的多?” 云潇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动折扇,笑容满面。 但心里却急的很――她早就察觉水清浅有问题,很大的问题,整个怡红院都有问题,也许自己贸然带铮儿来找什么好心姐姐,就是羊入虎口――所以命令铮儿速速回府,最好能带来易初寒和凌寄风,但为什么还听得到窗子外铮儿低低的呼吸? 她能听到铮儿的呼吸,水清浅呢? 水清浅、怡红院、潜月、殷梦沉,这些人和组织,虽非明敌,亦不是朋友! 水清浅婉然一笑,举了酒盅,向云潇笑道:“上官公子请满饮此杯。” 云潇毫不在意的接了酒杯,顺势还轻轻摸了一摸水清浅莹润细腻的手背,吃吃笑道:“肌骨莹润,浑然天成,水姑娘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不知为何流落在这勾栏酒肆,真是我见犹怜呢。” “青楼女子,不堪当得公子怜惜,不过是玩物了,公子若是喜欢,就陪清浅坐一坐,若是不喜欢,清浅也无计可施,只能自己伤怀罢了。”她一边说了,一边将手从云潇的掌心抽离,笑的好不甜腻。 v69 帐暖春宵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唇边笑容不减,神经却一刻不能放松,呆呆的望着她,喃喃道:“美人如花醉羞颜,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小生今日得见,便是即刻身亡,也是心甘情愿。” 水清浅嗤的一笑,道:“既如此,清浅在此谢过……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公子喜欢清浅……清浅就要好好伺候。” 一边说,一边解了上衣的扣子,笑意盈盈。 柔软的绸料从细腻的肌肤划过,如水波微澜,勾人夺魄。 同样是微笑,但是她的笑容这般迷人,这般醉人,男子恐怕倾尽所有也要化在那一抹红唇的弧度中,不肯自拔罢。 只可惜云潇不是男子,也没有特殊癖好。看了绝色风华的美人在云潇面前宽衣解带,她也毫无反应。 因而,那鲜红欲滴的唇瓣,饶是诱惑力十足,也只是唇而已…… 那一痕雪脯,饶是有美好的弧度,也只是身体的某一部分而已…… 那细腻光润的肌肤,饶是雪白无暇,也只是皮肤而已…… 不过云潇还是仔细的看了一看,并且得出结论,自己的不比她差么…… 见她笑容依旧甜美妩媚,云潇笑容之中已经有了几分惊艳与**,慢慢的走向了她,双手颤抖着抚上了她细腻白皙的脖子,嘴唇哆嗦着吸吮肌肤的柔泽细润。 她低声呻吟着,身躯微微扭动,似是不耐,似是期待。 云潇笑容更甚,灵巧的双手跳跃着抚摸过她的光裸的脊背,留下一连串酥痒难耐,她的身子,好白……好香……好软…… 机敏的手继续流转,便见她都发出了满意的呢喃,深邃幽黑的眸子也渐渐合起,似在享受。 房间一角坐落了落地的穿衣镜,正幽幽的发了银光。上官云潇偏首去看时,只见水清浅玉体横陈,魅惑十足,蛇一般扭动的臂膀竟是紧紧缠住了自己的脖颈,看似燕尔情浓,难舍难分。 只是下一瞬,这双漂亮幽深的眸子,豁然睁开,目光竟十分坚硬狠毒! 手势急速,竟是向云潇的天灵盖逼来! 云潇则轻轻侧身,避开她的手,并一把推开了她娇弱的身躯,脚步飘摇,已然推开十步距离。 笑的云淡风轻,只因她胜券在握。 方才啃咬吸吮间,云潇已锁住她上身的大半穴道;游弋的双手也没闲着,不仅点了她脊背上的穴位,而且将指尖残留的百辟香涂抹在她的身上。 百辟之香,可堪破解天下奇毒异象。 她乍然失去凭借,只能挣扎着跌坐在地,雪白娇躯微微颤抖,似在召唤,似在引诱,云潇啧啧有声,低声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名妓水清浅,竟然暗箭伤人,这可叫我怎么**呢,真真是苦恼。” 水清浅目光瞬间变换,惊讶、恐惧、疑惑,继而化作冰雪,寒冷刺骨。只苦于身体无法移动,方未扑上来攻击云潇,云潇又是摇了摇扇子,闲闲道:“水姑娘,你这般狠毒,在你的长发上淬了剧毒,却是为何?” 水清浅秀眉一拧,忽而柔柔一笑道:“上官公子竟是个绝色女子,女扮男装逛青楼,又是为何?” 她眸光闪闪,此言说毕,忽而腾空而起,红衣飘舞如绽放的红莲,炫丽优雅,却是杀气腾腾。 云潇暗叫不好,她能不动声色解开身上穴道,内力深厚绝非自己所能力敌,然当下别无他法,只有迎敌。 身姿迅速移动,脚底步伐轻盈,如同水上漂移,腰间的离错索飞速挥出,银光闪过,直冲向她面门。直面长风,轻盈傲立,明眸一扫,宛若俯瞅众生般高高在上,她嘲讽地勾起红唇。 水清浅却只是用手指一弹,离错索立时偏离原有轨迹,打向盛满瓷器的多宝格。 “嘭”的一声巨响,多宝格分崩离析,碎木片夹杂碎瓷片席卷而来,云潇立刻拔出靴子里的短剑,回剑侧身,右腿微蹲。 水清浅看出破绽,挺剑向她左肩疾刺。不料云潇这一蹲乃是诱招,长剑突然圈转,直取敌人咽喉,势道劲急无伦。水清浅大骇之下,长剑脱手――直刺向云潇咽喉。 云潇竟不挡架闪避,手腕抖动,刷的一声,离错索缠绕住长剑,跟着当的一响,长剑调转方向,向水清浅刺去。 只是,长剑却似有了生命一般,轻轻摇摆间,竟将特制蚕丝织成的白练刺破,整条白练霍然断开,力道震往云潇手腕,她只觉手腕一麻。 好恶毒的家伙!云潇怒意上涌,抽身避过。瞬闻旋身直上,宛如九天玄女,白练像是一条条白蛇,凌厉地朝着水清浅飞舞,水清浅只觉眼前一白,身体的每一寸都好像随时会受到白练的袭击。风声簌簌,将屋子里的所有物品都霍然卷起,再重重砸落在地! “哗――”粉彩大花瓶应声落地,云潇忽觉心口一痛,动作一慢,水清浅却也在一瞬之间,紧紧扣住云潇的手腕,轻巧的一拉,云潇却觉得仿若千斤,便被她拉入怀中。 在方才旋转之间,水清浅黑发已然披散,此时云潇口鼻皆被她长发蒙住,只觉那丝丝缕缕的幽魅香气,顿时笼罩了整个世界。 她手臂一麻,再也无法动弹,漫天的香氛萦绕,云潇似是困乏已及。 是在璇玑宫吧,那样的绿水青山,如同仙境,云潇赤了脚在山间小溪,和凝烟奔跑跳跃,溪水冰凉的触感给雪白双足带了几分凉爽,逼走了那恼人的热气。二长老在旁边仔细观看,时不时开口,是温和的笑意:“云潇,方才那一式‘横塘凌波’再练习一次。” 为什么要再练习呢?云潇疑惑的眯起双眸,她不是已经下山了么?不是已经来到上京了么?不,这是幻象,这不是真的。她挣扎了起来,然而浑身无力,那阵阵的酸软使她无法抗拒。 v70 铁笼囚禁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月色如水,照得那草原如梦似幻,云潇口中衔着一支野花,哼哼唧唧,不知是哪里的调子。青衣男子气度不凡,慢慢踱步而来,虽未有笑容,却语气平和,淡淡有一丝喜悦:“云姑娘,你是哪里人?” 为什么要问我呢?云潇烦躁的摇头,都不要问我是谁是哪里人,我就是我,我没有家乡,我的家已被毁了……是的,家破人亡,血流成河,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些,云潇努力睁大眼睛,想避开水清浅身上的香气,却无能为力。 又是一个会幻术的人…… 该死! 两人跌坐在房间软榻中,云潇的后脑磕到了木头窗台,生疼的紧。水清浅俯在云潇身上,呵气如兰,在云潇耳边婉转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倒叫我也有几分不忍杀你了……真可惜呢,偏偏识破了我的秘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不行。云潇屏住呼吸,试图运功抵制她的声音与气息。 幻术丝丝入扣,吞蚀了云潇的意识,她心中又惊又恐,又一次的幻术来袭,让她无可奈何。不过,水清浅的幻术似乎不及殷梦沉,因为―― 她此时,虽然脑子里昏昏沉沉,却还有清晰的判断。 所以上官云潇绝不会束手就擒,反而悠然一笑,道:“死在美人手中,却也风流。不过烦劳美人让我死个明白,为何你功夫这么好,却甘愿蒙受风尘呢?” 水清浅暧昧的用冰凉的指尖划过云潇的脸,随即微微皱眉将手收回,娇声笑道:“来不及告诉你啦,我最讨厌拖拖拉拉。” 眼见她玉手已轻轻按上云潇的脖颈,只待一发力,云潇便会身首异处,上官云潇却忽而右手一伸,将窗台上摆的那一盆青玉镂雕花的四季长春盆景勾住一翻,泥土夹杂了碎石,正正倾倒向水清浅的后背。 “呲!” 她忽而放开了云潇,身子飘摇,已然摆出一丈,平静的脸上竟是一丝恼怒,随即又向云潇冲来。 只是这一瞬间功夫,云潇已经疏通了身上的穴位,脚步轻点,已避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这一招不高明,却救了云潇的命。 然而侥幸逃生的上官云潇,第一次在劫后余生没有微笑。 因为她看到,小小的铮儿,圆头圆脑的铮儿,正紧紧的抱着水清浅的腿,一脸的焦急与痛苦:“水姐姐,求你不要杀我姑姑!” 六岁的铮儿,早就从方才的生死对峙中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尤其是云潇被水清浅挟制的那一刻,他更是无比恐慌。 一个是恩人,一个是亲人,即使是成年人也难以做出的抉择,一瞬间必须由这个六岁的孩子来接受。 上官云潇目眦尽裂,怒道:“铮儿,我说了让你回去!” 铮儿可怜兮兮的瞅了一眼云潇,又充满希望的抱了抱水清浅的腿――水清浅不知为何,居然也一脸平静的任他抱,如水眸子里还有隐隐的泪光――颤声:“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 闻言大为无语,上官云潇心里把璇玑宫的某位大神咒骂了无数遍――你生出这么个榆木脑瓜的小孩儿,在生死关头做出这么脑残的举动,是打算气死我吗? 他看懂了情势的危急,为什么不知道自己保命? 他明明知道要自保,为什么还跑到房间里? 还还还搂着水清浅的腿哭哭啼啼的装委屈,你还当她是平日里亲切温和的水姐姐吗? 上官云潇已经在宽大的袖子里准备好了暗器,此地不宜久留,更何况涉及了铮儿的性命。她打算虚晃一招,然后撒出暗器,在水清浅躲避暗器之时,再放出璇玑宫独制的迷幻药物。手法不高明――但,此刻能活命最重要! 然而,她却惊愕的看着,铮儿慢慢松开了手,直起身子,一步一步的倒退着离开水清浅。 而那艳妆黑发的绝色女子,居然淡淡的笑了一笑。 “上官公子用的好计谋啊……”她黑眸里狠毒的神色一闪,“居然利用小孩子下毒!” 上官云潇一愣,便见铮儿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自己身后,拉了拉云潇的衣袖:“姑姑快走,我……我在她的腿上扎了一针,她动不了啦!” 那是前几日,铮儿缠着自己要学暗器,云潇随手递给他的,冰魄银针,针头涂了特制的麻药,可以让中针者暂时失去局部的控制力。 云潇大惊。一个六岁的孩子,能看出敌强我弱就已经不错,他居然还巧妙设计,让她有机会脱险! 当下便揽了铮儿,奔向窗子。只待窗户开启,便能纵身一跃,跳下楼去。 然而,那乌木雕花的窗子,云潇方才跳进来的窗子,居然―― 被封死。 冰冷的铁条交缠,牢牢的将窗子钉死,手指都不能穿过,遑论是人? 云潇大惊失色,连忙用剑去砍,那铁条却纹丝不动,反而迸出几粒火星。她这里焦急的砍着,却见那水清浅红衣一闪,双臂上扬,已腾空而起,从屋顶奔出! 云潇连忙手挽铮儿,也运功飞起,却发觉那几可容身的洞口,已经被同样坚硬的钢铁所封死。 门,窗,墙壁,地板,突然哐哐哐的抖动起来,云潇惊讶的发现,这间屋子是用精钢制成,此时门窗墙壁一齐向中间拥来,被钢条刺破了的砖石夹杂着尘沙,向云潇和铮儿席卷而来。 该死! 云潇随手拉过铮儿掩在怀里,仅剩一半的长练扫过屋子里的妆台、床榻、板凳,一个个试图塞在向他们逼近的铁条之间,阻止铁笼收拢的趋势,却想当然的失败。 暗黑色的冰冷的玄铁,瞬间将他们包围、逼近! “姑姑!”铮儿吓的面如土色,紧紧抓住云潇衣摆,却不敢哭闹,怕分了云潇的心。 v71 刺穿身体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一瞬之间,铁笼里已经仅剩井口大小的空间,云潇手握长剑,暗暗运功,试图以内力击破冰冷的铁笼。 然而,水清浅柔柔的声音却响起:“我劝姑娘不要徒劳无功,这是千年玄铁,就算是纯阳内功,也很难击破……” 她的威胁没有错,这普普通通的小屋子,是用特制的钢筋铁条制成笼子,再涂上灰泥,从外貌看,与寻常房间无异。此刻笼子的五个面都利用底部的滑道急速的向云潇和铮儿逼近,转瞬之间,钢条与钢条就卡在了云潇的身体上,再一使力,恐怕就会穿透云潇的身体! “水清浅!我是上阳郡主,你对我不利,就不怕我日后追究?” 她柔媚的面容忽然腾起一股杀气:“你是上阳郡主,我就不敢杀你了?”她恶狠狠的一笑,铁笼又窄小几分,“今日你就算死在这里,又能如何?” 云潇已经不得不紧紧将铮儿搂在怀里,此时她左右肩膀都已贴在铁笼之上――扬声道:“怎么,潜月的人,就是这样不讲江湖规矩么?传了出去,只怕对你们的声名有损!” 水清浅眉头一锁,道:“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谁?殷梦沉吗?云潇明显感觉到她提及殷梦沉时的语调不一样,急中生智,道:“你们抓我的时候,留下的那一张信笺,可不就是潜月的标志――我还以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帮派,原来都是些畏畏缩缩的小人!” 水清浅一滞,继而冷笑道:“你倒会强词夺理,看来我的玄铁笼子还是便宜了你……我不必与你多话,反正再过一刻,这笼子自己就合拢了,那时候,你就是金刚不坏之躯,也活不下来!” 云潇暗中运功,用肩膀抵抗继续缓慢夹紧的笼子,给怀里的铮儿撑出狭小的空间,一边怒道:“就是杀我,也需要有个名义!潜月对上阳郡主有仇吗?” 水清浅终于不再冷笑,看向云潇的眸子里,有复杂的怜悯:“你根本就不是上阳郡主,连我都看出来了,若不是他心软,你还活得到今天吗?” 咔! 骨骼断裂的声音。 云潇痛的面孔发白,气息一下子凝重起来。那铁笼,已经狭小到,连她的两肩都不能容纳,此时她左右肩膀的骨骼,已经碎裂了一块。 剧痛从肩膀传来,原来就有旧伤,此刻被铁条压的死死的,更是痛楚难忍。 铮儿再也不能沉默,着急的叫嚷起来:“水姐姐!我们今日是想跟你道谢来的,为什么要抓我们?”他费力的从怀中摸出那玉如意,扬了一扬,“你瞧,这是我的姑姑,上阳郡主,我们对你并无恶意啊……” 绝色女子的脸色一变,踌躇半晌,却还是拂袖而去。 咔咔,笼子越发紧窄。 云潇头晕眼花的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铁条,突然灵机一动,合目凝神,破碎的长练乍然穿破铁条缝隙,如有生命一般,缠绕住院子里,枝繁叶茂的槐树。 小小的房间早就轰然倒塌,现在偌大的院子里,只有这一棵大树,还有困住云潇的铁笼。 内力源源不断的从长练流出,聚集在粗壮的槐树之上,云潇一手护住铮儿,忽而一声大喊,那铁笼居然腾空而起,径直撞上槐树的树干。 “嘭!” “哐!” “嘶啦啦――” 铁笼撞上树干,木屑四溅,几人抱的树干顿时碎裂,槐树被拦腰折断,跌落在地,扬起铺天盖地的灰尘――而那笼子整个颠倒,云潇揽着铮儿,顺势从笼子底下滑出! 上官云潇在最后一刻,想起,既然是笼子,肯定会有一个可以开的门,不然怎么把敌人从笼子里取出来?而那笼子的五个面,都是严丝合缝的交缠在一起,虽然利用的是铁条与铁条之间的犬牙交互而合拢,却无法各个击破。 那么,唯一有可能是出路的,就是笼子的底面了! 她破釜沉舟,放手一搏,才利用离错索缠住院内的槐树做支点,使重达千斤的铁笼撞上槐树,果然,那底面与其他五个面相比,最为松懈。她拼上全部的内力,才将底面拆卸下来。 水清浅听到异响,赶忙回身,看到那七扭八歪的笼子,眉头一紧。 她素手微抬,正要出手―― 却被一把银光闪闪的针,钉在手背。她怒然回首,却看到那一白一青的两位男子,手持长剑,已然来到。 铮儿已经惊喜的叫起来:“易先生、凌叔叔!” 一个青衣翩然,一个白衣似雪,两名绝色男子好似画中仙人般翩翩而起,却如同暗夜的杀神,戾气盛极!衣衫飞舞,黑发轻扬,两个绝世风华的男子,望之只觉高傲无暇,难以望其项背。 凌寄风的眸子被愤怒沾染上了墨一般的黑雾,狠厉的目光如同要凿穿水清浅身体一般的可怕:“不通报姓名来路就痛下杀手――江湖规矩,姑娘是不准备遵守么?” 他眼中慑人的光芒令水清浅周身都寒意大盛,却不肯服弱:“呵,那么敢问来者,是何名姓,是何来历啊?” “嘶――”双肩骨折,云潇痛的皱起眉头,只觉得手臂沉如千斤,根本举不起来,只得小声对身边的铮儿道,“快走!这里有你两个叔叔,姑姑不会有事!” 铮儿盯着她,认真的看了一眼,道:“姑姑,谢谢你!”说着,转身悄悄跑开。 眼见他的脚步转过院门,而上官云潇的眸子,在看到另一个来者时,霍然一暗。 一阵轻笑远远响起,黑色人影轻轻踩着步子渐渐踏近,明明看起来步履非常缓慢,眨眼之间,却已经到了眼前。 一头如墨黑发,衬得他冰雪般的容颜更加晶莹剔透,然而那黝黑的眸子却如同黑洞一般,没有任何的欢乐与喜悦,只有冷漠。 v72 兽性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风,吹起他的黑发,而他,冷冷的看着颓然伏地的上官云潇,眼角不知是悲是喜。 云潇心口一紧,连忙定下心神,提防殷梦沉再来一次幻术。 她的戒备落在他眸子里,幽光暗了又暗,有什么复杂难解的东西,在他的眼中氤氲升腾。 一股冰冷的杀气,蓦地从院子散发开去。 凌寄风见到殷梦沉,再也不欲多话,扬手便是一剑,剑走轻灵,身随剑起,看似平凡,却忽然变换,一柄平凡的银剑,忽然化作了一道光华夺目的流星。 “铛”的一声,星光四溅。 殷梦沉手里的金边折扇却接住了那银剑。一身黑衣,一把折扇在暮色中,静静地散发着幽暗的光泽,流线型的折扇一抹弧度弯过,扇柄由上好的紫檀木精工雕刻而成。 真正的高手,并非要武器才能致人于死,拈花摘叶皆是武功,甚至一缕指风,也能因为不凡的内功,而带来令人瞠目结舌的后果。 银剑应声而落,凌寄风微微一笑,却是伸出双掌,立掌成刀,提、劈、斩、扣、挑、撩,整个人化为一把利刃,向殷梦沉胸口推去―― 这一招变化奇怪之极,殷梦沉不知是什么名堂,一惊之下,顺势伸掌接他的掌力,突然之间,只觉自己双掌指尖之上,似有千万根利刃刺过来一般――他急运内力,要和他掌力相敌,蓦然间胸口空荡荡地,全身内力竟然无影无踪。 凌寄风紧抿薄唇,眼神冰冷而淡漠,令人打颤的恐怖杀气四溢而出。殷梦沉勉力支撑,脸上却已泛红―― 水清浅察觉到这等怪异,眼睛一眨,脸色顿时一片惨白,长剑一伸,便要挑向凌寄风的胸膛。却不料易初寒后发先至,剑尖已刺向她小腹,剑招迅捷无伦。 水清浅立即抽身闪避,与此同时,凌寄风左手探出,抓住了殷梦沉后腰,提将起来,挥向水清浅长剑。殷梦沉大惊,急忙抽身,而凌寄风乘势出掌,正中他胸膛。殷梦沉只觉胸口一沉,连退三步,身子晃了几下,终于坐倒。 他一个打挺翻身而起,岂止他还未喘口气,易初寒却已浅浅一笑,蓦地把剑一挺,空中一个腾起,一脚点在另一只脚的脚背之上,斜飞直上,身法古怪精妙之极,竟然比先前一击还要迅速凌厉!空中巧妙转身,那手里的长剑,自空中向下,又要刺向殷梦沉的额头! 四人争斗,眼见易、凌二人明显占据上风,云潇心中一喜,正要挣扎起身,却见一个通体雪白的小动物,轻轻巧巧的从槐树上一跃而下。恰似一道白光,划破黄昏时的幽暗。 她不知为何,心头一沉,那白色动物却似明白她的惧怕似的,转过头来,安静的看着她。 居然是一只毛色纯白,巴掌大小的猫。碧绿色的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雪白的毛在嫣红的夕阳下发着浅浅的金光。 可是,院子里正一片狼藉,胆小的猫,不应该避而远之么? 云潇双肩剧痛,无法动弹,只能看着这只行迹诡异的“猫”,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 她正要高声呼喊,却见这小小的猫咪纵身一跳――利爪在风中刺出――扑倒在凌寄风后背,将他青色长袍划出一道嫣然血痕! 凌寄风正凝神对敌,不料背后受敌,而那白猫阴森森利爪挠过,又倏地飞窜而出,快得惊人,就像是流星般,四只雪白的蹄子刚落地,“嚓!”水清浅的长剑,顿时刺入凌寄风胸膛,温热的血花绽放,将他纯青色的长衣染上夺目的红。 白光闪过,那娇小的猫咪轻轻落地,状似得意的摇了摇脑袋。 云潇心中大痛,正要张口呼喊,那水清浅却幽幽一笑,道:“乖雪魂,知道主人们有麻烦,就这样过来了……” 只有巴掌大小的猫咪,却一下子就挠到了江湖中的高手凌寄风,而且他悄然落地,再无声息。易初寒深黑的眸子的温度,一点一滴地降了下来! 对手这般狠辣,也怪不得他不留情了! “看剑!” 他一声厉喝,连劈三剑,殷梦沉唇边含笑,一一格开。他一声叱喝,长剑从左上角直划而下,势劲力急,而殷梦沉身手矫捷,向后跃开,避过了这剑。他左足刚着地,身子跟着弹起,刷刷两剑,向对手攻去。 易初寒凝立不动,嘴角边微微冷笑,长剑轻摆,挡开来剑,继而一声大喝,挺剑向对手急刺过去。 不妨他看似体弱,爆发里却是惊人,殷梦沉被他沉重的剑力压得不住倒退,眼见恰逢对手,殷梦沉沉静的眸子里,也泛起惊喜之色! 只是,他还来不及再出手,就听见水清浅娇声笑道:“雪魂,还有一个呢!” 那不是猫,是怪兽!云潇大骇,惊恐的看着娇小可爱的猫咪露出冷酷的表情――等一等,动物会有表情吗――前爪一伸一缩,就要抓向易初寒的眼睛!易初寒察觉有异,飞快地腾身而起,像是升天飞仙般地腾云直上,避开了雪魂的攻击。 世上竟然有如此绝妙的轻功!殷梦沉暗中叫好,钦佩更多了几分。 但那凌空飞舞的步伐,落在水清浅眼中,却成为了不得不消失的理由。 她压住胸口,合目默念,那白皙的脸颊上,忽然腾起一抹嫣红,那曼妙双眸再次睁开时,可以看到清晰的湛蓝! 呼! 初起的夜风,忽然尖利了许多。 漫天的星光,如风中烛火,闪烁。 刚入夜的浅淡暮色,一点点渲染上令人窒息的黑色。 云潇幽黑的双眸,顿时失去了焦距。易初寒手里的剑,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她素手微抬,将手里一颗石子轻轻掷出,打在那已经坍塌的小房间的某棵柱子之上―― 哐啷! v73 千钧一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本来平平整整的土地,突然豁开一个巨大洞口,似乎是深不见底。水清浅微微笑着,将跌倒在地无法动弹的云潇推了进去,再一个闪身略到易初寒身边,唇边那抹微笑,已经带了残忍的血腥味道。柔若无骨的手,已经触到了易初寒的脊背―― 嚓! 再次启动机关,将那洞口合上,她冲殷梦沉淡淡一笑,道:“这样不是更简单?” 被她的大胆举动所震惊的殷梦沉一凛:“你违背我?” 水清浅艳丽的脸庞浮起一分焦躁与震怒,她毫不示弱的瞪回去:“若不是我出手,你是否还怜香惜玉,不忍心对那个冒牌货下手?你以为你饶她一次,她就会收敛?已经追查到潜月的老窝,再不下手,后患无穷!” 上官云潇是绝对想不到,她和铮儿误打误撞,居然发现了怡红院的第一据点。 而正在仔细盘账的水清浅忽然发现了云潇,以为她追踪到了怡红院最大的秘密,心下早已有了主意――不能让她活着回去! 所以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反正,绝不能让怡红院的秘密泄露! 那小屋子的机括当然不只是玄铁笼一个,这是怡红院背后的主人苦心设计整整五年,才得到的臻于完美的机关房。地上是玄铁笼,地下还有十二种机关,其中之一,就是云潇和易初寒落入的尸水涧。 “那里是剧毒的化骨水,绝不会有人进去了,还完好无损的出来!更何况你用幻术迷离他们心智,就更不能……” 沾肤则化,遇骨而噬,在他们的实验中,庞大的象也会在六个时辰之内,连骨骼也不会剩下的消失,更何况是人?殷梦沉自然知道尸水涧的厉害,此时他身形微动,就要开启机关,将云潇和易初寒放出来。 然而那白皙幼嫩的手,却紧紧抓住他,不许他动手。 “殷大哥!你还不肯醒一醒吗?她不是上官绮月!上官绮月已经死在甘泉岭,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啊!” 心头的酸苦,让她忍不住嘶声。 为什么,为什么她陪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心里只有上官绮月一个?为什么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永远也不会接受她? 哪怕是上官绮月死了,他也痴痴的沉浸在往事中不愿意自拔。 只是一个形似的容貌而已!他为何如此这般迷恋?! 殷梦沉的脸色,因为水清浅的这一句话,而沉了下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莫非……真的是他做错了,莫非……她是对的? 因为他对绮月的用情至深,所以才使得杀死绮月而又冒充上阳郡主的凶手逍遥法外? 冷峻的男人寒潭般的眸子愈发骇人,剑眉挑起,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岁,深陷的双目闭合,两排长长的睫毛,颤抖不停。 “可是,雪魂并没有否认她是……” “不要自欺欺人了!雪魂虽然是上古神兽,但它毕竟不是人。世间上只有你最熟悉上官绮月,你扪心自问,那个在尸水涧的女人,是上官绮月吗?”水清浅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盯着疲惫而失落的殷梦沉,她那么恨,那么不甘,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是冰窖里蹦出来一般的冰冷。 “清浅……!” 他沉默了片刻,幽幽叹道:“你……总是能提醒我,最刺心的事实。” 水清浅心头一软,讷讷无言。 殷梦沉沉默着收起折扇,看向昏迷不醒的凌寄风――后者面如金纸,显然是中了剧毒的症状――又看了一眼正在悠然惬意舔毛的猫咪,眸色更暗。 “这个人应该就是璇玑宫的使者了吧?他中了雪魂的毒,应该也挨不过今晚。” 然而水清浅本来恢复红润的脸色,却在一瞬之间,灰败下去。 “你说什么?璇玑宫?”原本清脆的嗓音,乍然喑哑。 殷梦沉漫不经心的点头:“哦……我倒忘了告诉你,这批人是璇玑宫的,那个用剑的白衣男子是璇玑宫主易初寒。” 他轻轻动手,将凌寄风后背的衣服撕开,眼见那猫爪挠出三道刺目的血痕,皮肉业已翻出,泛着诡异的紫红。 “……应该也只有他们有能力,将绮月谋杀……不过,璇玑宫是武林至尊,从来不问朝政,为何要乍然进入上京?” 凌寄风脊背上,斑驳的血痕之中,有一个小小的青色的标记。 展翅欲飞的鹰隼,拥有墨绿色的双瞳,浅金色的喙。 殷梦沉颇为讶异的盯着这个标记――他自恃见多识广,却从未留意,江湖上出现过这样奇怪的标志。 至于水清浅,则更是痴痴的望着那青色的图案,眸子里又惊恐,又喜悦,巨大的震惊让她木然的立在那里,眼角含泪。她一闭眼,那一刻的神情倦怠已极。那倦怠,甚或已不是一个娇弱女子所能承受之重。 “救他!快!”她忽然声嘶力竭的大喊,“把九华清血丹给我!我要救他!” 殷梦沉手下一紧,讶异:“清浅?” 水清浅泪如雨下,扑倒在凌寄风身侧,皎白的手,颤抖着抚上那青色的纹身――霍然回首,惊道:“殷大哥,也把尸水涧里的人放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殷梦沉脸色越发阴沉:“清浅,我记得是你修改了尸水涧的机关,那个机关不闭合六个时辰是不会开启的。你说过,绝不给敌人以翻身的机会。” 水清浅立时面如死灰。 没错,是她,是她觉得尸水涧的机括若是任意闭合,会给敌人以机会逃出生天,所以修改了布局。一旦开启,不等六个时辰之后敌人尸骨全无,是不会再次打开的。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他皱眉看泪水滂沱的水清浅,“你认识他们?” 凄然一声呜咽,眼里滚下两行泪,水清浅身子竟摇晃不稳。压制住心头的痛楚,颤声道:“这个人,是我自小分开的弟弟!” 足踏重华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上阳郡主的车驾缓缓驶入宫门。 八只鎏金云蝠纹宫灯一字排开,在前引路;四匹大小相等的建昌马拉车,毛色纯白毫无瑕疵;紫檀嵌玉的马车上镂刻精致的荷花鹭鸶图,彩色镶宝流苏随风招展,水红色累丝嵌宝羽纱的帘子,将一切风沙尘土都挡在车外;马车之后站立四名姣好的侍女,端着一色的掐紫珐琅云鹤纹圆盒,装有拂尘、清水等物,供郡主使用。 马车终于缓缓停下。已到内宫,侍女们轻巧的打开车子上的折叠踏脚,服侍郡主下车。 两边的侍卫挺直了腰杆,却都有意无意的想看一看,这位名动京城的上阳郡主,是怎样的模样。 闻说,上官绮月天姿国色,窈窕妩媚,是上京第一美人。 闻说,上官绮月以己身美色,夜半勾引帝王,未知结果。 周围一片静默,而那双莹白如玉的手,慢慢的伸了出来,搭在了侍女的手上。她慢慢起身,下车,然后傲然立于高高的城墙之下。 眯起眼,她仔细的打量着厚重的朱墙,美眸有些迷离,有些氤氲。 半翻髻上,戴宫制的缠金海棠宫花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蝴蝶步摇斜斜插就,赤金镶东珠璎珞项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普通的宫花,不过是以铜为花朵,但这一对却是用纯金打成。 步摇上的红宝,颗颗大如猫眼,毫无瑕疵,晶莹剔透。 项圈上的东珠,虽不大,但十二颗大小、颜色都相同,也是极难得的。 郡主身上,是水红云纹撒金海棠锦衫,银红金线百事如意纹长裙。 就这两件看似普通的衣衫,也是价格不菲。上衫上的海棠,是比照真花,一针一线,绣了一个月方成的;长裙上的金线,也是做不得假的赤金捻就。 奢华,高贵,正是上阳郡主一贯的作风。 怒放的红色不仅没有堆积出庸俗之感,反而衬托出她华贵端庄,凌然气势不可方物。 最让人难忘的反而不是这些精巧华丽的衣饰,而是她粲然如寒星的双眸,那是比黑曜石还漆黑漂亮的眸子,一颦一笑间,尽是风情万种。 而她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细腻白皙的肌肤微微放出些浅桃红色,嫣红的唇俏皮抿起,那弯起的唇角虽然带着傲气,却是十足的魅惑勾引。 她慢慢走在湖山楼阁中,当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那双乌黑灵动的眸子,有傲气,却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孤傲高贵;那唇边莹然的微笑,有魅惑,却是洞察世事,看透红尘的犀利睿智;那优雅从容的语气,有居高临下的气势,却是睥睨天下的豪气万丈。 女子微微一笑,静静的看这一片朱墙。 方圆二百里的一带苑墙,琉璃作瓦,紫脂涂壁。宫殿院宇,全是金装玉裹;浑如锦绣裁成,珠玑造就。 远远望去,只见朱墙里的阁楼,高低相映,俯仰相连。 或斜露出几曲朱栏,或微窥见一带绣幕;珠玉光气,映着日色,都成五彩。黄金作柱,碧玉为栏,瑶阶琼户,珠牖琐窗;千门万户,辗转相通。 果真是天家气象。 丛兰与素琴知趣的对视了一下,都沉默的侍立在郡主两侧。心高气傲的郡主因为“琐事”,被驱赶出京,今日又回来,自然有许多感慨,在此停留一会儿也是合情合理。 半晌,她转过身子,对着两位朝夕相处的贴身宫女,淡淡问道:“你们瞧,今日的我,与以往有何不同?” 两位婢女一时有些诧异,却都不敢违抗命令,仔细的将郡主上下打量。半日,丛兰才低声试探的说:“郡主今日……风姿越发好了些。” “哦?”郡主扬起眉毛,微微一笑,绝丽非凡的脸上,这若有若无的微笑,似是傲然无礼,似是纯真清雅,竟叫人不能移开眼睛。 两位婢女不知为何,都有些恍惚。分明是一样的容貌,但今日的郡主,气度不凡了许多。这位明明很熟悉,却仿佛又陌生的郡主,此刻低首垂眸,思考的是什么呢? 如何面对宫廷众人的讥讽? 如何面对皇后的斥责? 如何重新讨得太后欢喜? 谁也不会想到,此时这位面色沉静,芳姿绰约的女子,心里却毫无感动,唯有仇恨。 掩埋在平静之下,汹涌着暗流的仇恨。 将沉寂的发酵,黯然的积蓄,然后,在某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破土而出,惊天撼地! 江湖圣地、武林至尊,璇玑宫宫主上官云潇悠然站立于上京深宫之中,笑容悠远安静。 十几年不见的宫廷,今日我上官云潇,终于回来了呢。 曾放逐我的繁华烟云,今日我将踏你于足下。 周更两万,不喜欢等更新的亲,可以收藏,养肥再看哈~ 仇人见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幽幽一笑,也随着太后的视线看向那个伶俐可爱的红衣少女。 六公主。 十三岁的年纪,却还是如同孩子一般,古灵精怪。 六公主的母亲冯贵人出身普通,在宫中默然无名,若不是诞下六公主,恐怕也会悄然老死宫中。六公主玉雪可爱,深得先帝宠爱,母凭子贵,冯贵人在宫中也一路顺利晋升到了昭仪一位。先帝晚年,宫中炙手可热的妃嫔中,除了皇后,就是冯昭仪。然而先帝大丧期间,冯昭仪旧疾复发,不久也病逝,临终前,将六公主托付于太后。 太后自己生有一子一女。昔年的舒律太子,性子文弱,好诗书不好经国。太后多次劝诫,太子一意孤行。终于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醉酒引发风寒,病逝。 昔年的五公主,开朗活泼,颇爱舞刀弄枪,却不知为何醉心佛法,坚持茹素。三年前出宫带发修行,在岩居山的庵堂中潜心向佛,连过年过节都不回宫。可惜一个妙龄女子,却打算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太后叱咤后宫与前朝十数载,手腕强硬,内心狠绝,却没有儿女承欢膝下,以尽天伦,故此对于纯真无邪的六公主,百般疼爱,只怕也是念及自己缺少的母子之情。 更重要的是,一位天真浪漫的公主,总比桀骜不驯的郡主要好利用的多。 重重深宫之中,利益博弈永不停歇,眼高踩低就在身边,尚年幼的公主,自己毫无势力,为了趋利避害,也为了自己的前途,她自然要完全依仗太后。 云潇淡淡一笑,向太后道:“绮月以为,春日风沙大,用些二绿女贞茶最好。取绿萼梅、绿茶、橘络,用滚水煮了,不拘时辰饮用,可养阴利咽,行气化痰。可巧甘泉岭上的绿萼梅最好,冬日清静,每日晨起摘上一些,再去佛堂念经,也虔诚。也未想到这一冬竟积下这不少,到了这春日里正好赠与太后饮用。” 说着,身后的侍女捧上一只青花寿山福海纹的坛子,打开来,花色洁白,香味极浓。 闻着香气馥郁,太后心里便一喜。但眼瞧见上阳郡主含笑而立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竟是咯噔一下。 三个多月不见,这上阳郡主模样倒是和从前一般,只是气度变了。 本来就是极好的容貌,肌肤细腻莹润,身子窈窕纤细,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灵动的双眸本若秋水寒星,眸光潋滟,夺人心魄。 如今眉宇间,又多了一份从容淡然,那恬静而笑的模样,不是无理蛮横,不是散漫平庸,反而是看透了世事的睿智悠然,也像是临风而舞的清雅与翩然,更是睥睨天下的凌然气势。 何止当得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这几个字,她的风华,犹在绝世容颜之上。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美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梳简单的半翻髻,戴了宫制的缠金海棠宫花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蝴蝶步摇斜斜插就,赤金镶东珠璎珞项圈,身上是水红云纹撒金海棠锦衫,银红金线百事如意纹长裙。这一身装饰,高贵而不奢华,娇艳而不妖媚。 只是这样安然的站立着,却仿佛天下尽在她一笑间,尽在她一指间。 叱咤风云数十年,铁血的太后不觉有些畏惧了。 眼前这个女子,虽一脸谦恭,但这谦恭之下,仿佛是一潭平静的深渊。瞧不透,也挣不脱!而蕴含在这深潭中的水中的,一定有她深深畏惧的东西! 见太后久久不语,云潇不觉疑惑,抬起头来,见了太后这隐隐怔忪的模样,脸上不觉又带了几分笑意。 是在嘲笑哀家有目无珠,肤浅无知么? 太后不知为何,竟是勃然大怒。 但这位上阳郡主分明什么也没做,还孝敬了她一坛子自己亲手采摘的梅花。 这是为何?自己为何要贸然动怒呢?是昨夜之事担忧败露,还是为眼前这女子不同于人的风华所摄? 太后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失态,淡淡笑道:“难为你有心。只是怎么去了三个月,就清瘦苍白成这样?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云潇柔柔一笑,明眸似是不经意划过太后平静无波的脸颊:“太后说笑了,绮月前去甘泉岭,是戴罪修行,诚心礼佛,怎么会清瘦苍白呢?自然是受佛理熏陶,受益匪浅。唯有一节,佛寺乃是圣洁之地,却有山民流寇滋扰,让人烦不胜烦。若非我的侍卫忠于职守,只怕连佛门清净都要被打搅。且昨夜大火烧屋,索性无人伤亡,未知火从何来。” 连话里都有话了?从前的上阳郡主,从来是直来直往,不会这样有礼有节。 只是去礼佛而已,怎么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 太后到底宫斗浸淫多年,不露声色道:“好孩子,去了一次,懂事许多。你放心,只要你懂事,哀家自然庇护你,不会叫你再受委屈。佛堂香火萦绕,且不可马虎大意。” 竟是生生避过了流寇、大火这个话题。 云潇的眸子雪亮。然这犀利只是一瞬,下一刻,她又是那般的优雅淡然。 太后大病初愈,自然不能久坐,此刻又为上阳郡主不同以往的风华所疑惑,只谈笑一会儿,便推说身子不适要谢客。但谢的客只有上阳郡主一个,因为六公主是随太后住在永福宫的。 云潇见状,便慢慢退出永福宫,侍候的宫女鱼贯而入,不多时,一阵清冽苦涩的药味便弥漫了整个殿堂。 出得宫门,素琴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云潇,道:“郡主可累不累?行了这大半日的礼……” “主子也是你能议论的么?”云潇凤眸微眯,斜斜看向她,只见她登时红了脸,低头默然无语。 一行人寂然无话,云潇便道:“去瞧瞧皇后。”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自取其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丛兰扶了她的手,道:“皇后娘娘今日一早说是身子不适,恐怕见不得人,郡主还是改日再去。” 她却笑而不答,道:“我此刻要去皇后宫里问安,自然就要皇后见得我。” 坤宁宫紫宫绛阙,气象清严,进了好几重门,才至正殿。四面围绕着白玉栏干。门内殿宇玲珑,林木葱蔚。从台上走进高阁,雕楹藻井,非常壮丽。所过门阑廊厦遍缀灯彩,十分富丽。院中几树碧桃,开得似一片火霞。 石皇后所居的坤宁宫,果然奢华异常。 上阳郡主一脸的安闲,眯起眼,静静的审视着面前的宫殿。 挺拔秀丽的身姿盈然而立,脸上的笑容虽淡,却是清雅无双。 “郡主,这……”安公公最懂得察言观色,遇事变通,然而此刻脑门上也有些微微的汗意。 “难为公公,绮月自知罪孽深重,故此前来请罪问安。何时娘娘见我,何时我便离去。”缓缓低头,额上一颗蓝宝石流苏轻轻在光洁白皙的额中划过,清冷的蓝色光弧在她的眉目间闪过,细细涂就的胭脂也仿佛受了蛊惑,为那冰冷的蓝紫色失去了几分娇艳。 凌厉的美,不容逼视。 安公公踮起脚颠颠的跑回去,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素琴俯身下来,嗓音有些克制过的惊慌与不屑:“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呢?皇后娘娘一向不喜爱您,您这样向她赔罪,她也是不会领情的。” 丛兰也急急忙忙的跪在云潇身边,殷殷道:“郡主,快些回去吧!皇后娘娘只会用这次机会羞辱您,您这样是……” “自取其辱,是么?”云潇淡笑着回首,羽扇般细密的黑睫闪动,嘴角那抹似嘲讽又似怜悯的微笑让两位婢女都看得怔住。 婢女讷讷无言。 她悠然一笑,回过身去。 皇后石氏,杀害上阳郡主第二位嫌疑人。 郡主曾毁去皇后胞妹容貌,皇后勃然大怒,自然对郡主怀恨在心。派出大内侍卫,要取她性命,也合情合理。 那批大内侍卫也被齐云鹤杀尽,只留下一个活口,已经秘密送往郡主府,只待云潇回府审问。然而此刻,她准备先探一探皇后口风。 坤宁宫的宫门已经紧闭了两刻钟,这期间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纷纷经过,看向上阳郡主时的目光都是惊疑不定,然而看到她平静而坚定的神色时,都识趣的敛容而去。 不出一个时辰,阖宫上下都会知道,曾经桀骜不驯、骄奢无度的上京上阳郡主,恭顺有礼等在坤宁宫外,等候皇后娘娘的垂怜。 这是和解的意思,也是服软的意思。 就要看皇后给不给这个面子。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奢华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皇后年轻,为逞一时之快,已然让郡主等候了半个时辰,也使阖宫皆知,两位主子再闹下去,事情就会更加难以收拾。恶名的郡主,对皇后不恭敬只会加重郡主的恶名,然而皇后素有贤德之礼,故意不接见却会有损她的清誉。 “上阳郡主,皇后娘娘有请。”安公公奔了过来,向郡主道,言语间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慢慢扶了丛兰的手,云潇神情恭顺肃穆:“有劳公公。” 似乎没想到一向霸道骄傲的郡主会说出这些话,素琴惊诧的掩住了口,然而那一声惊叹还是入得耳中。云潇微微一笑,扶了扶发间的钗环,端步进入坤宁宫。 安公公引了云潇,又从后厅穿过,才是后院,周围抄手游廊,正中是前后钩连的九间精室,纹窗雕槛,十分精致,这才是皇后日常起居的东配殿。 但见东殿上面,周围悬了各色彩灯,地上铺了锦罽,居中设立一座黄金凿成的桃花香炉,完全绕着珍宝缨络,光辉夺目。宫娥彩女,两旁侍立,听候传唤,一律都穿着雾榖轻纱,罗袜珠屡,一望去,翠羽明珰、琼环玉佩、红粉成行,美艳异常。 皇后安坐于殿中高塌,姿态端庄高雅。繁复精妙的高鬟望仙髻竟有九鬟之多,正中一只赤金打造的红宝石璎珞凤冠,左右侧各有赤金凤衔滴珠步摇,耳边一对红珊瑚五福耳铛。自是精湛无比,华丽非常。 走至十步之遥时,已遥遥闻见皇后身上的“识芳”之味。识芳一钱,贵约千金,乃是苏合、郁金、丁香、沉香、檀香、麝香、乌沉香、白脑香、白芷、伽南香、玫瑰、冰片十二种名贵香料,经过巧妙比例配备,三蒸三馏,经过三年寒暑方能练就,香味馥郁独特,闻之欲醉。因香料名贵非常,故又有“十二千金香”之名。此香乃是前朝秘方,轻易不能得,恐怕放眼上京,能用得此香者,只有二三人而已。 云潇微微一笑,敛衽下拜,行的是九叩九拜的大礼。以她郡主之尊,贵为正一品,寻常拜见皇后时只用一拜而已,这等叩拜之礼唯有祭年时使用。这样隆重的礼节,也显示出云潇对于今日请安的珍视,云潇恭顺做完,面上平静无波。 礼毕,皇后才淡淡道:“郡主免礼。”一旁的女侍连忙搀扶起云潇,将她扶至皇后下首的八仙椅上。 “多日不见,郡主可清减了。”皇后的话看似亲热,那华丽宫妆下的脸上,却掩饰不住厌恶与一丝惊慌。 就在上阳郡主等待的这两刻钟里,皇后大怒,甚至取了匕首扬言要在郡主脸上划上一道,以报胞妹毁容之仇。 既然敢来,就要敢偿命! 我乃是中宫皇后,你就敢如此对待我的家人,不是挑衅又是如何?不给你一点苦头吃,你还觊觎我的皇后之位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交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是安公公死命拦下了,晓以利害,才使皇后安静下来。 乳娘也在一旁出主意:“如今之计,唯有一字:拖。昨夜之事,郡主若是知晓了内情,向皇后试探来了,皇后切不可露出痕迹。” 皇后也冷静了,问道:“她会知晓么?她那般愚笨!” 的确,皇后是派了侍卫的。这些侍卫居然无一生还,不得不叫她心中不安。若非侍卫被发觉?可上阳郡主并无动作,她显然不知情;若非侍卫未能得手?确实没得手,因为郡主还活蹦乱跳,但侍卫呢! 为什么郡主还在,侍卫没了? 难道真的是郡主技高一筹? 皇后十分不想见人,但还是命人打开宫门迎接。自己也盛装华服,且见招拆招。 云潇依依道:“绮月自知罪孽深重,前往甘泉岭佛堂,静心礼佛,不敢怠慢。期间念及皇上、皇后恩情,太后慈祥,再念及从前绮月种种荒唐行径,不禁心中后悔,是绮月辜负了太后重托,辜负了皇上皇后的盛情。如今绮月诚心悔改,还望皇后娘娘给绮月一个机会,让绮月重新侍奉娘娘,也能将功折罪。若是娘娘答应,便是给绮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娘娘若是不答应,绮月也别无所求,只求在甘泉岭继续修行,直到有一日,娘娘原谅绮月。” 这一番话说得恳切,皇后深以为异,这哪里是不学无术的上阳郡主所能说的? 莫不是她得了高人指点,所以才这样头头是道? 仔细看来,这位上阳郡主连气质都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呢。 这抹挥之不去的唇边淡笑,不是散漫,不是平庸,怎么看怎么像是洞察一切的了然与镇静,仿佛天下运筹帷幄尽在她心底。 不过这般说了,她一定是没有证据。那十二个侍卫,都是她精心挑选的,都是有把柄在她手上的死士,绝对忠诚。若他们杳无消息了,绝对是事发后自尽谢罪。 皇后这般想了,连忙挺直了腰,伸出一双莹白玉手,半俯身向郡主道:“郡主这是做什么?你年幼无知,虽犯下大错,但贵在能改。瞧你清瘦不少,想来在甘泉岭也吃了不少苦。” 她示意云潇拉住她的手,然而那珐琅五彩绘百鸟朝凤的纯金护甲如钩子般锋利,在阳光下散发着犀利的微光。 这样坚硬的弧度,是能杀人的。 云潇小心翼翼的拉住皇后的手,护甲坚硬而冰凉的感觉沁入心肺。但看在皇后眼中,郡主那抹平静安详的微笑,却又说不出来的震慑。 她不觉心虚起来,缓缓收回了手。 “郡主虽然有心改错,但皇家的气度不可失。如今回来了,就安静住在郡主府罢,同在佛堂一样,修身养心就好。” 言下之意,你回来了也别到处招摇惹事,就把你的府邸当做佛堂,老实呆着,清心寡欲。 云潇柔柔一笑,道:“这个自然。只是有一件,郡主府绝与佛堂不同。” 皇后果然问道:“哪里不同?” “山上虽然清静,却有山中的流民前去滋扰,若不是绮月的侍卫们得力,恐怕佛堂清静也要被打搅。”她淡淡道,语气里似有惋惜,“到底是深山偏僻,治安也不好,但在我郡主府里,想必是无虞的。皇后说是也不是?” 言下之意,甘泉岭偏僻,你能得手,但如今我回了郡主府,你切莫再在太岁头上动土。 两个宫装丽人,彼此笑看着对方,却都各有各的算计。 皇后面色如常,此刻关切道:“果真如此,本宫便命人好好肃清山林,免叫佛门受惊。” 云潇唇边漾起笑意。又闲话一会,她便起身告辞,皇后也不多留。 待出了宫,只见阳光更明媚。她立在门口,出了一会子神。 太后慈爱,却对郡主处处忌惮;皇后和蔼,却对郡主仇恨不已。这花团锦簇般的日子,其实是如履薄冰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认娘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皇上又去了西苑接见使者,不能接见郡主了……” 头疼不已的小内监颤颤悠悠的跪下,一脸凄苦。 皇上啊,您躲着上阳郡主倒是挺痛快,可苦了我们宫人啊……哪个去跟嚣张跋扈的上阳郡主说皇上不见她,都肝儿颤啊…… 谁不知道,这位小郡主生起气儿来,那是要人命的啊! 就他命苦,被抽中赶来回复上阳郡主…… 但是郡主居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本郡主知道了,你回去吧。” 纳尼? 难道传说是真的!郡主她转了性子,脾气温柔了? 感恩戴德的赶紧福了福身子,小内监颇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幸福感,一路小跑回宫去也。 上官云潇倒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她也不急着见容舒玄,府里还有一堆儿事要早早处理。于是径自出宫,回府。 路上倒也挺顺,如果不是这个插曲…… 车子一震,猛地停了下来。 守护在车前的侍女回道:“郡主,这路上不知是谁挖了小沟,车轮子陷了进去,还请郡主移步,咱们好把车子拖将出来。” 云潇点头,慢慢步下车来。这里正是集市闹肆,人来人往,云潇一身华装,又兼容貌出众,便有那行人,三三两两的停了,不住的看她。云潇倒不惧抛头露面,只是此时心中有事,赶着回府,心中不免焦躁。 眼波流转,便见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一身污泥渲染的颜色难辨的短衣,满头满脸的泥土脏污,一手抓了个白面馒头,一手抓了个桔子,正定定的看云潇。他虽筚路蓝缕,那双眸子却是漂亮的紧,灵活的转个不停。 竟然给她莫名的熟悉。 云潇有些好奇,也有些诧异,却是不知为何,心霎时提了起来。 好伶俐的孩子,不知道家人在哪里? 刚想迈出步子,只见远处一阵喧嚣,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挥舞了儿臂粗细的树枝,叫骂着奔来:“你这小兔崽子,屡次三番偷我家馒头,今儿不打断你的狗腿……” 那男孩子哇的一声,抛了手中的馒头,却是不逃,一个鲤鱼打挺扑向了云潇怀中,脏兮兮的手爪子按上她大红撒金百蝶穿花百褶裙,留下清晰可见的黑印子。 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小乞丐口中大叫道:“娘!救我,娘!”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铮儿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娘?! 他叫自己“娘”? 何时有了这样一门亲戚,她却是毫不知情? 连忙瞅了一眼凝烟。 难道这个也是你安排给我的? 凝烟无辜的摇头,示意她也很茫然。 云潇自诩机灵多变,这会子却是瞠目结舌了。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好苦笑。热乎乎的小身体贴在小腹,她突然心头一暖,再也说不出话来。 “娘,救我……”小孩子拱啊拱,搂着云潇的腰不住揉搓。 周遭的百姓也乐了,嬉笑嘲弄之声不绝。或有一二知上阳郡主轶事者,此刻也开始低声嘲笑。侍从们见此情景,连忙上前要拉走那小乞丐。 那中年男子硬生生停了脚步,见云潇服饰华丽,软了声音道:“夫……夫人,这小孩子……” 丛兰红了脸,一把推开他,怒斥道:“没长眼睛么?这是上阳郡主,哪个是夫人?” 男子一怔,满脸通红,唯唯诺诺道:“郡主千岁……可这孩子天天偷咱家的馒头,这……” 偷馒头的乞儿么? 这孩子天性慧黠机灵,若是栽培得当,只怕前途无量。 云潇淡淡扫过他粗肥的身板,含笑弯下身子,与小男孩平视,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他身上的气味酸涩腐臭,云潇却似乎并未察觉似的,仍是满脸微笑。仿佛这等亲密,是她早就做惯了的。 早有旁人叫嚷起来:“他哪里有什么名字?这是南边街上的小乞丐,最是奸猾不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云潇冲那小孩子微微一笑,道:“你自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子虽然又脏又臭,面容却是清秀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了一抹精光,此时他仿佛下定了决心,高声道:“我有名字!我……叫铮儿!” 铮儿啊……云潇含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哄他道:“很好听的名字,那你今年几岁了,可知道生辰么?” 周围的百姓似是不能想到云潇会对这孩子如此关心,一时间叫嚷嬉笑有之,劝说讥讽有之,自是热闹。 忽而有人高声笑道:“这孩子为何管郡主叫娘?莫非,这小郡主真是他娘?” 连忙有人接口道:“怪道说郡主生性风流,原来街上的孩子都认她做娘。” 云潇勾起唇角,淡淡看向大笑的人群,目光平静悠远,眸光温柔含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姑侄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微笑恬然美好,放眼泱泱上京,自是风华绝代。安然端庄,风姿独到,恰如风中水莲,轻盈纯净,便是有污泥所染,仍是明净无暇。亭亭而立,自有沁香迎鼻,动人心魄。 不知为何,只是她柔柔的目光一转,便有那高华气度,自然流露,雍容之态,犹在微笑之外。 这样端然气质,岂是市井小人能够轻贱的? 果见那些放浪之人讪讪的收敛了起来,都避开了目光。 “我……六岁。”那小乞丐仍是紧紧揪着云潇的衣摆不肯撒手,小脸挂满了祈求。 “你爹娘何处?”云潇仍是笑意盈盈,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却见他点了点头,泪痕满面,不由放软了语气,笑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回去。以后你叫我姑姑就好。” 说着,看了看那凶神恶煞的大汉,推了铮儿道,“偷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好的,你去和人家道歉。” 铮儿依言向那大汉作揖道:“黄大叔,以前是我不好,对不起。”竟是聪慧非常,礼仪也十分到位。云潇微微颔首,心下的怀疑又去了几分。 侍女得了云潇的眼色,连忙将些银钱送到那人手中,又呵斥走了众人,一时间安静下来,云潇温婉的笑了,握了他的手,道:“叫声姑姑来听。” 他睁大了眼睛,却隐隐有一丝傲然与不凡之气,朗声道:“铮儿拜见姑姑!” 云潇霎时心头绞痛,只觉眼中酸痛似要落下泪来,连忙揽住他幼小的身子,笑道:“乖孩子,咱们且回府去。” 车厢宽敞,因此再坐上一个铮儿也不挤,只是车里虽放了熏香,却掩盖不住铮儿身上的酸涩之味。云潇倒还神色正常,怀里虚搂着孩子,凝眉细思。凝烟和云潇都是习武多年,泥里打滚血汗淋漓过的,因此也只是敛神静坐,只苦了丛兰。她虽是婢女,但跟着绮月多年,也是个娇柔女子,此刻闻到如此古怪的气味,只好竭力忍着皱眉的冲动。 铮儿却不安分,左瞧瞧又看看,好奇的将车壁摸来摸去。 云潇微笑看着他的左顾右盼,嘴角一翘。 看来她复仇的道路是越来越多彩多姿了呢……还承担起了一个……照顾小屁孩儿的业务。 “吱嘎……” 沉重的大门慢慢开启,府邸巍峨,正在眼前。 云潇握了凝烟和铮儿的手,慢慢下了马车。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精力充沛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这几天,很头痛。 他相貌堂堂,武功不凡,走在江湖上,哪个不是对他敬畏有加,赞美不已。他“春风公子”“玉面少侠”的名号,就是一群春心浪漫的小姑娘大姑娘追捧出来的。 偏偏有个小丫头就是不识好歹,把他这玉树临风潇洒浪漫的一代少侠,当做了郡主府里的小小内宠。 上阳郡主转了性子,最高兴的就是那帮下人。虽然郡主目前是雷厉风行的赶走了一大批下人,但明眼人都知道,赶走的那些人,不是游手好闲的,就是卖主求荣的。留下来的都是心眼儿实诚的,因此对郡主格外的忠心。虽然郡主还养了一个内宠似乎有点离经叛道,但是这个内宠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宠爱他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 于是,体贴主子们的下人只能用某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某种让凌寄风,难以启齿的方式…… “大娘,这粥我实在喝不下去了……”某少侠苦苦哀求。 孰料,膀大腰圆威武不已的厨娘挥舞着儿臂粗细的火棍,扯着嗓门劝道:“凌公子,这是咱们用枸杞叶、羊肉、羊肾、山药煮了两个时辰的,补肾效果最好……” 效果?? 毛线效果啊,我要效果干嘛??某少侠在心里默默内牛…… “公子,你闲在这里不要总是练剑了,来,瞧瞧画册,好多着呢。”年近古稀却精神矍铄的老头神秘兮兮的递来一本画册。 “老伯啊,你怎么会有这个……”虽然还是恋恋不舍的多瞄了几下,但某少侠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份特别的好意。 “公子啊,你要提高技术,才能伺候好郡主么……” 伺候?? 我擦,上官云潇那个火爆性子,我敢“伺候”她,她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咦?王叔,这酒香气不错……”某少侠馋滋滋的品了一口不明液体。 “好啊,公子喜欢就多喝,多喝……”精瘦精瘦的老仆笑成了一朵大菊花,“这是我泡了一个月的鹿茸山药酒啊,公子多喝一点……” 多喝?? 多喝了多喝了,然后呢??木有然后了啊!!某少侠望着整整一坛的药酒,彻底风中凌乱…… 上官云潇,我凌寄风跟你,势不两立!!! “凌寄风,你在干嘛?” 颇为纳闷的看着小院中,挥舞了银剑,苦练剑法的自家师兄,云潇有些莫名其妙。 按说凌寄风是个懒性子,练功喜欢用巧而非用勤,这会儿又是在上阳郡主府,他练功那么卖力做什么? 注:枸杞叶、羊肉、羊肾、山药、鹿茸等中药都有补肾壮阳之效果……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错认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我说,你越发大胆了,师姐问你话都不回答,一点规矩都没有。”看着黑衣男子潇洒的落在树上,云潇懒洋洋的开口。 “你是师妹。”他冷冷的说着,菱唇紧紧抿着,像是一副云潇欺负了他的模样。 眼神瞟到书房桌子上摊开了的账簿,云潇弯了弯嘴角,笑道:“是怪我让你算账啦?”黑眸微眯,“好啦,不要耍脾气……事情可有了眉目?” 他终于变了变神色,幽深的双目隐隐起了怒气,闷声道:“你可以为这样有趣?” “嗯?不有趣啊……唉,不想算就别算了……” 这家伙今天很反常啊,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给谁看。云潇不再理他,打算转身就走。 树上的凌寄风张了张口,握剑的右手却更紧了紧,依稀可见微青的血管,终于闷声:“我们查到的问题……很多。” 云潇停下脚步。 凌寄风纵身落下,刚要开口,却又乖觉的缄口不言。云潇见他神色有异,回身去看,果然是丛兰一脸仓皇的跑了过来。 “郡主……” “怎么?” 皱眉看向丛兰,云潇慢慢开口。 “是铮儿……方才奴婢要带他沐浴更衣,谁知,他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谁也找不到。郡主府连同天香园面积辽阔,又多亭台楼阁,树木灌丛,一个小孩子隐匿其中,简直难以寻找。郡主是不是下令,要全府都找人?” 云潇却淡然一笑,道:“无妨,让他闹去。” 铮儿虽不见了,犯事的证据却一连串涌现。看着涌向她的众人,仰面长叹一声,云潇承认,将铮儿带回府,似乎是个冲动…… 管花木的气急败坏:“这可是大周绝无仅有的金边赤芍,咱们整整培育了三年呀……” 管扫洒的忧伤满面:“郡主,实在不是咱们偷懒,小乞丐把花架子推倒了,一片的狼藉……” 管灯具的悲愤欲绝:“郡主,那可是前朝的古董,价值连城,他就那么抛来抛去……” 唔,这孩子,果然是耐摔耐打,调皮的紧。 云潇手里把玩着一支碧桃,不禁扶额长叹,莫非是她,认错了人?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武学天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那一双晶莹剔透的黑眸,炯炯的看着她时,她承认,自己是想到了故人的。 只是,她的这位故人,性子沉静安稳,就是年幼时,也不曾听说有过如此顽劣的事迹。就是以他的妻子而论,也是一位温文儒雅的女子…… 常在街上行走的买办也匆匆的奔了过来,见云潇面色如常,也殷勤劝道:“郡主,为何将这混世小魔王带来府中?这孩子顽劣的很,常常捉弄那些慈心的人,前些日子,西平郡王侧妃见他可怜,收留他在府中做个小杂役,没两天,便将郡王的书房闹腾个底朝天,花园中的珍贵草木也都连根拔起,侧妃命人去打,这孩子不知使了什么计策,竟逃了出来,没几日又在街上厮混。” 又一人在她耳边道:“郡主有所不知,这孩子天性不好,绝不能留在府里。” 抱怨归抱怨,云潇懒洋洋的打个哈欠,道:“小孩子嘛……” 不过云潇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瞧见了怒意冲冲的葛桦:“宫……郡主!那孩子拿弹弓打我……” 葛桦是前几日来到郡主府的,作为璇玑宫最崇拜师姐云潇的狂热粉丝,他一听说上官云潇重操假冒诈骗之本职,立即喜形于色的千里迢迢的从璇玑宫来到了上京。他性子机灵讨喜,云潇便安排他在府里留下。 云潇微微一笑,优雅无比:“连个小孩子都打得中你,以后别说是我师弟,叫我面上无光。璇玑宫有你这般的弟子,真是训导不严,要多加管教呢。” 葛桦不依,刚想补上几句,云潇却变了颜色:“慢!你说,他拿弹弓便打到了你?他如何打的?离你有多远?” 葛桦犹未发觉,怔怔道:“我也不知道他如何打的,石子突然就打到了臂膀和膝盖,挺疼的呢。大约他隐藏在树丛之中,我又专心走路,并未留意。” 习武之人,身体各部分协调性极强,有时未思考,先行动,直觉比理性重要。葛桦只有十五岁,但他是璇玑宫弟子,武艺也不错。即使他神游太虚,石子破空飞来,他应当能有所反应并迅速躲开,可是他一无所知。一个六岁孩童,能以弹弓这类普通玩具击中习武多年的成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说明什么? 不是葛桦武艺不佳,而是,这必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 云潇慢慢绽放一抹微笑,道:“他如今在哪里?” 葛桦揉着手臂,嘟囔道:“谁知道在哪?兴许在花园中,池塘边,哪里都可能。这样刁钻古怪的孩子,宫主怎么看上了……” 云潇但笑不语,心中却泛起酸苦。六岁的孩子,沿街乞讨,究竟是受过多少苦楚,才练成这样圆滑刁蛮的性子?摸爬滚打这些年,若没有些自保的本领,只怕早就饿死街头,此生都不能再见。刁滑便刁滑罢,她有的是日子,将他的性子磨转过来。 于是点头道:“如此,你叫你的凌寄风师兄出来……”淘气而狡黠的眸光一闪而过,她笑的很是开心,“捉小孩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逛妓院的小孩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和府里的老管家整理了一番人事调动,已是掌灯时分。方步出花厅,便见铮儿探头探脑,隐在一丛花木之后。玉色团花的袍角把花枝勾得七零八落,落英成阵。 见他淘气无比,不由苦笑,顺手从身边的树上捻了一个小青果子,向他掷去。 云潇的力度不强,但铮儿不妨,正正被掷到,连忙捂了脑门道:“姑姑!” 云潇微微一笑,道:“怎么在这儿,凌寄风呢?” 凌寄风果然深孚众望,让铮儿换下了一身的脏污衣裳。此时的小朋友,乌黑如墨的长发扎起,用一支羊脂玉的发簪束了,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一身翠绿欲滴的小锦缎袍儿,倒有了几分贵气。 大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啊转,慧黠机敏。粉嫩嫩的小脸上还带了一点点婴儿肥,红润润的小嘴紧紧的嘟起来,煞是可爱。 想来是流浪的日子久了,乍然有了好吃好喝又美美的睡了一觉心情很好,小家伙倒也不生气,耿了脖子道:“凌寄风哥哥得了一封信,此时正在读,我便溜了出来,想找姑姑。” 见他与自己亲昵,云潇心中不觉一软,声音越发温柔:“凌寄风是你的叔叔,可不要叫错啦。” 铮儿想了一想,笑道:“是。只是我从来没有叔叔,也没有哥哥,不管是叫什么了,都是好的。” 云潇心中一酸,眼眶也不觉湿润,笑道:“快日落了,我还未用膳,一同来罢。” 见他点头,便携了他的手,一同走入花园。 竹节香檀雕花桌椅上,已摆了几碟点心与参汤,云潇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却仍是扬起温和笑意,捏了几块藕粉桂花糖与他,见他吃的香甜,不由温言道:“铮儿,你这般在街上流浪,可有多久了?” 他吞咽了糕点,想了想,稚声道:“一年,还是两年,我记不得了。” “哦?那你睡哪儿,吃什么呢?” 小孩子的话貌似很难懂。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什么哪家的酸梅汤味道好,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长的俊俏,哪家的成衣铺里有小孩子的衣服可以偷到,他如数家珍。 “唔,还有哦……偷偷告诉你,我也去过怡红院哦!那儿有一个姐姐脾气很好的,总是给我肉包子吃,她长的很漂亮,唱的曲儿也好听。” 怡红院? 云潇托腮苦笑,六岁的小孩子,居然混迹青楼…… 难道是他家的遗传太好? 上官云潇两目贼贼,遥望西方。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下毒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眼波慢慢转到他粗糙的手上。六岁的孩子,若是娇生惯养,皮肤必然是娇嫩细滑,为何会这般黝黑粗拙?一时心内绞痛,勉强笑道:“铮儿,别说了。” 铮儿一愣,随即笑道:“姑姑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说实话罢,不要瞒我了……那一家人……为何让你流落街头?莫非他们待你不好?”温柔的语气,却在最后一句上,忍耐不住的提高了语调。 “哪一家人?我没有家。” 到底是小孩子,说谎的本领不到家,在开山鼻祖上官云潇的面前,只能乖乖现出原形。上官云潇看他的目光闪烁,心知他在瞒自己,却也不拆穿。 面对这样扭扭捏捏的小家伙,要打亲情牌。 于是正色道:“我不信。七年之前,信石与桔梗夫妻答应得分明,要好好看护于你,必不叫你受任何委屈,却为何叫你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他们这样出尔反尔,不守信义,让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孤苦无依乞讨为生……我若找到他们,绝不能轻饶!” 铮儿潭水一般的眸子终于起了涟漪,怔了怔,呆呆道:“姑姑,你……认识我的爹娘?你……你当真是我姑姑么?” 轻轻叹气,凤眸氤氲起水汽:“我,确是你的姑姑。你口中的爹娘,却不是你的爹娘……” 云潇缓缓立起,做遥岑远目状:“当年,信石与桔梗答应我们,要善待于你娘和你,还取走了那一块龙凤玉玦做信物,却是言而无信,从此消失无踪!我们找你,找了五六年时间,足迹遍及神州南北,却不曾想过,你还在上京,而且他们竟叫你沦落成街头乞儿!这……叫我如何向你亲生父母交代?” 此言说毕,便觉腰身一紧,竟是铮儿扑上来,带了哭腔道:“姑姑!你快把糕点吐出来!你快吐出来!” 他这般哭叫,云潇的心情却忽的轻松起来,笑容也顺势绽开:“铮儿啊……为什么要我吐出来?” 铮儿满面泪痕,哭道:“姑姑,我错了……我在那盘糕点上,撒了夹竹桃花粉,有剧毒啊……” 天香园里,倒的确栽种了两三树“夹竹桃”,难得他居然能从上百树的各色桃花中挑选出来,而且取来了花粉。 上官云潇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哭丧着脸的铮儿——后者已经吓坏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歪才可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他心地本是善良,也不愿意害人。但一年来的流浪生活太过惊险刺激,使他不得不对人多留一个心眼。因他卖相好,又会扮可怜,常有“好心肠”的贵族女眷带他回府做小厮,只不过咱们天生贵气的小爷不耐烦从事服务业,所以最后免不了被赶走。 既然要被赶走,那为何不肆意的恶作剧一番,也不枉到此一游。 说他狡猾也好,说他慧黠也好,说他调皮也好,不过再怎么嚣张的妖孽,见了上官云潇都是要乖乖绕道的。 何况这只妖孽只有六岁,属于可塑之才。上官云潇爱才,尤其爱歪才。 她早发觉糕点有问题,扑鼻而来的异香早就把铮儿出卖了――她也是在赌,看这孩子,是不是还有良药可医。 她自信自己是良药,也相信铮儿会在她的教导之下,蓬勃成长…… 满意的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上官云潇笑道:“姑姑并不怪你,只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下毒于我?我待你不好么?” 铮儿哽咽着,明净的眸子被泪水洗过,愈发可怜:“爹娘说,我身份特殊,别人待我好都是别有用心,只有爹娘待我好,才是真心实意。爹娘说,这几年,明里暗里总有人在寻我们,害我们,必须时时小心,才能保命。” 哦,这倒是。这小子论血缘,是比她还要高贵呢……上官云潇摆着手指,计算,他是第几号皇位继承人。 三根葱白手指,在风中摇晃,上官云潇笑的越发婀娜多姿。 “那么……你爹娘如今又在何处?你放心,姑姑在此,他们不敢打你。”继续循循善诱……哄骗小朋友的感觉很好啊…… 铮儿浑然不觉的紧紧搂了云潇的腰,哭道:“爹在米仓做搬运的工人,两年多前,意外从架子上掉落,摔成了重伤,不几日就去世了。娘便生了重病,拖了大半年也去世了。我只好在街上游荡,这样也长大了。” 这么……凄惨。 上官云潇无言以对。 历史遗留问题果然不好解决……她一直是个懒惰的宫主不爱管事……但是现在易初寒不在没人给她冲锋陷阵…… 铮儿的养父母信石与桔梗,都是璇玑宫弟子,习艺中彼此爱慕,便成了亲。十几年前下山来到上京,明面上以经营糖业为生,暗中却为璇玑宫搜集情报,是为璇玑宫在上京的眼线。 七年前,她随易魁来到上京,便是住在他们的店里。 那次的行动很神秘,璇玑宫上下数百人,知晓者不过二三人而已。 易魁是冒生命危险,去遵守他对济南王许下的一个诺言。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下毒未遂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那时信石夫妻成亲近二十年,却无儿无女,十分喜爱孩子。见了云潇,百般的疼爱,为了逗她开心,信石使出的他的拿手好戏,拔丝山芋。他支起大锅,将糖烧滚,巧手变化间,缠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诱人食欲。那一碟宛如金珠缠丝的拔丝山芋,是云潇对他最深刻的记忆。 香甜酥脆,还有绵绵不断的糖丝,好玩又好吃,见小云潇喜笑颜开,信石与桔梗温情对视一眼,说不出的恩爱。 云潇玩的开心,易魁却焦头烂额。 他意外发现除了意志消沉的表哥,还有一位年轻女子也需要安置。她是他的侍妾,那时刚刚身怀有孕,绝不适合长途跋涉。 信石便自告奋勇,将孕妇留在上京,许诺精心照顾,以一年为期,待母子平安,亲自护送他们回璇玑宫。 只是一年之后,信石与桔梗,却再也没有了形迹。 易魁屡屡派人打听,终于得知,那名侍妾生下铮儿不多久,便病逝了,而信石夫妻待铮儿视若己出。 他大约猜出,是信石夫妻膝下无子,便产生了留下铮儿的想法。为防止师门责备,他们隐姓埋名,从此再无消息。 易魁大怒,璇玑宫弟子做出这般出格之事,岂能容忍?是以数次派人寻觅,却无功而返。 想不到信石夫妻为掩人耳目,便既不使用武功,也不重操制糖旧业,竟用了璇玑宫上等功夫搬运大米。是对铮儿太过疼爱,不惜荒废前途,也不把他送还师门么? 没有为人父母经验的上官云潇,一时之间也不好评价这两个人的行为,只好和铮儿两个,大眼瞪小眼。 算了,父母爱子拳拳之心,谁又能够责备?至少他们给了铮儿真诚的疼爱,这些平淡而幸福的点滴,是璇玑宫所不能给予。而且瞧铮儿神色,他们竟不仅教了他功夫,还教授了许多书本道理。如今既找到铮儿,也不必多加责备了。 云潇想了一想,便笑道:“好了,都过去了……如今你跟着我,愿不愿意?” 铮儿抹了把泪,难得的郑重,想了半日才道:“姑姑,铮儿愿意……可是姑姑,不生气我要害你么……那可是剧毒的夹竹桃啊……”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委屈无比。 上官云潇叹气,无奈的瞅着铮儿:“你真的确定你取的花粉是夹竹桃?” 铮儿小鸡啄米。 “天香园里有桃花六品十二种,唯独没有夹竹桃。”云潇优哉游哉的捏起一片云片糕,“因为管花木的大叔对夹竹桃过敏,所以种了与夹竹桃品相极似的‘天宫巧’……看来确实很类似啊,小铮儿都认错了呢……” “……” 浪迹天涯整整一年,见过世间百态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容铮,终于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干脆的、彻底的、二话不说的,拜倒在上官云潇的……独特风度之下。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第一个疑点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哄小孩儿睡觉真是一项艰苦而伟大的工程啊……”毫无形象的伸个懒腰,睡眼惺忪的盯着依旧炯炯有神的某人,“尤其是这么难缠的小孩儿……” 嫌恶的看了看颓废的上官云潇,凌寄风冷哼:“这是积攒育儿经验的良机,也好改一改你的坏毛病,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抱怨什么?” “……” “瞪我……干嘛?”回忆起才思敏捷的上官云潇的种种捉弄人劣迹譬如让他扮遗体让他扮男宠让他奔前跑后的查账等等,凌寄风顿时不寒而栗…… “我突然觉得……你长的这么妩媚,很有哄小孩的潜质……而且这是积攒育儿经验的良机,为了让以后你的夫人感谢我的良苦用心,不如以后就由你负责这一任务,好不好啊?”上官云潇很难得的好脾气,眸含秋水清喉娇啭娇莺初啭嘤然有声。 “不……不必了……” “既然不必,还不快给我汇报情况!!” 恶狠狠的一拍房顶,惊起寒鸦两三只:“敢让你亲爱的宫主坐在房顶上听你汇报,还不麻利一点!” 凌寄风表示很委屈……他再也不想进那间据说是为他特设的屋子里了……暗香袭人绣履遗香幽韵撩人的刺激,可不是谁都能坚持住的…… “齐师兄扶灵回宫时,偶然得知了一个消息。就在郡主遇刺的时候,有一批神秘的西梁高手来来去去约有三次,路过了幽冥谷。”清了清嗓子,他干巴巴的开始汇报情况。情报研讨会正式开始。 幽冥谷,通九幽,达玄冥,身处地府之狱,幽暗无光,与璇玑宫相距不过百里,却历来无交。一来璇玑宫地处大周,而幽冥谷位于西梁,两国邦交颇少,因此江湖人士也甚少走动,二来幽冥谷素来行的是剪径暗杀之事,行事诡秘阴毒,江湖中人谈之色变。 虽然无交,但也一直是相安无事。 大周与西梁之间,有一条官道连接;除此之外,唯有一条小路通达,幽冥谷便处在这条小路之上。 不走宽敞平整的官道,而冒险经过幽冥谷的领地,看来这批人行动诡秘,绝非善辈。 “具体是哪一天?” “是三月十二日晚间。” “郡主是三月十三的午夜遇刺,而我十四日便顶替她回京,至今没有遇到西梁人。因此,路过幽冥谷的这批人,大约就是刺杀绮月的凶手。” “不错。这些人来往三次,引发幽冥谷注意。于是便捉住了其中一批人,意图做笔买卖。却不料其中有一个是西梁的贵族,幽冥谷担心引火上身,便迅速将其放还。但在囚禁他们的地方,发觉他们遗漏了一把精巧古朴的匕首,还有一支女子所用的玉钗。” 匕首乃是西梁人结盟所用,并无稀奇;但这玉钗的来历,却有些匪夷所思。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上阳郡主的社会关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上阳郡主一年前派人前往西域开采玉矿之事,天下人尽皆知。那座玉矿盛产上好白玉,若是经营得当,是笔不小收入;而上阳郡主,也率先将那些白玉制成了饰品,供自己佩戴。西梁贵族身上的玉钗,居然正是上阳郡主所有,那镌刻的家族图案,正是绮月所用。 此事处处透着稀奇。这位异国贵族,与上阳郡主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而更叫人纳闷的是,幽冥谷居然将这两件东西都送到了上阳郡主府。”凌寄风淡淡说着,幽深双眸里也带了几分不可置信,“昨儿夜间送到的,说是原物璧还……” 云潇心中一沉,慢慢抽出小刀,刀柄已然有些生锈,却仍看出小刀用料不凡,做工精良,是难得的防身武器。 “上阳郡主与幽冥谷,何时有了这么好的交情?” 凌寄风犹豫一下,道:“也许不是上阳郡主与幽冥谷,而是,上阳郡主与西梁。” “西梁人,为什么要杀郡主?” 凌寄风淡淡开口,提示性的问道。 “方才在书房查访时,我找到一封密函封皮,虽然内容缺失,但能肯定的是,书写使用的墨迹昂贵非常,只有皇室宗亲才能使用。另外,去岁六月,郡主派遣一位得力的账房先生远至西域开采玉矿,这事本身便透着稀奇,从大周去西域,非途径西梁不可。种种迹象显示,上阳郡主或许并不是昏聩无能,或许她暗中与外国勾通也说不定,而匕首也许是用于订立某项盟约,首饰也许是信物。而若是事迹败露,他们杀死郡主,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西梁……郡主虽说地位不凡,政治却一窍不通,如何能被外国皇室秘密追杀,这说不过去的。”忆起那一日,来势汹汹的七名西梁刺客,云潇终于皱紧了双眉。 莫非,她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不,不可能。绮月是她上官家的女儿,上官家代代忠烈,怎会做如此行径,惹世人唾弃呢? 凌寄风悄悄打量她一眼,小心翼翼道:“云潇,你一向机敏,但此刻容易为感情所惑。我并非质疑郡主的忠诚,只是……一个提醒,若是上阳郡主果真与西梁有染,那你顶着通敌卖国的罪名继续留在上京,便很是危险。” “我相信绮月。”云潇挑一挑眉,“我相信身为上官家的女儿,她不会如此不识大体。我这就让凝烟去幽冥谷附近走一次,看看这批西梁人为何持有绮月的贴身首饰,幽冥谷又为何将它送到上京来……” “也好。我在上京也还有其他的任务。” “至于府内的账簿……可有了眉目?” “账簿记载混乱不堪,且还有丢失散佚的单页,若是想细细查明账册,只怕已是不可能。这样杂乱的账簿,想做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郡主从来不在记账上留心,甚至从未查过,才叫这些人糊弄了十几年,也不知有多少银子白白流了出去。上阳郡物产丰富,土壤肥沃,赋税足够支撑起小半个国家,如今只怕所剩无几。”凌寄风叹气,幽深双目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怎至于……如此?” 细长的双眉挑起,云潇微微讶异的看向翩然落地的凌寄风。 “郡主豪奢,人所周知。”他轻声道,“天香一园,奇巧无双,香园五湖十二景,绮丽非凡,金银自然水一般的流出去。而据说她一年前,出资在西域建立了一个玉矿……所耗之资,只怕在百万之上。” “锦绣珠玑,紫脂琉璃,富贵煊赫,纷华靡丽……”云潇幽幽一笑,不再开口。 凌寄风的神色中略有些怜悯:“据说,府里的账房总管事已经出门大半年了,去的正是西域。郡主宠爱这位管事,因此把许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他做。再有一两个月,此人便要回到上京,若是云潇你能跟他打好交道,查找事情一定是事半功倍。”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贤妃的刁难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皇上他……” “又去了西苑。”微微笑着看向一头冷汗的小内监,上官云潇眸子里含笑。 做皇帝也不容易啊,长居深宫,能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连躲人也没有什么新意。这貌似是他去西苑的第三天了…… 小内监说话出来尾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是,皇上和楚国使臣在西苑骑射,共商国是……” 他怎么这么倒霉?上次上上次的拒绝上阳郡主的人都是他,虽然上阳郡主很宽宏大量的没跟他计较但是……谁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勃然大怒…… “你走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小内监觉得自己已然御风而行惬意无比…… “我亲自去西苑拜见皇上。” 啪。然后重重的落地…… “郡主,西苑可是皇家牧场,而且有外国使臣……”小内监冷汗淋淋。 “无妨。”云潇潇洒的挥一挥衣袖,拒绝了他的好意提醒。 想躲她,没那么容易! “丛兰啊……去把六公主请出来。” 太阳底下出了一会儿神,便看见六公主带了一行人,逶迤的过来。云潇轻轻抚上自己鬓间的碎发,轻声道:“今儿找六妹妹出来,是想一同出宫游玩的。” 容舒玄不待见她,不能不待见他的亲妹妹吧?就算是挨了批,以公主的高贵身份,也断然不会挨罚到哪儿去。 果然六公主欣然笑道:“好啊,姐姐带我去哪儿?” 云潇微微一笑,待要说话,却听到内侍们尖锐的声音遥遥响起:“惠宁宫贤妃到。永宁宫忻贵人到。” 身后宫人早已规规矩矩下拜。巷弄的深处,两位宫妆丽人不慌不忙向云潇与六公主走来。 云潇与六公主地位高于二位宫妃,因此安然而立,待她们行过礼,才淡淡道:“两位娘娘有礼了。” 贤妃轻轻一笑,绘了赤霞妆的丹凤眼多了几分妩媚风流。 戴九曲金环嵌宝赤金护甲的手,扶了扶额上的赤金芍药富贵百蝶穿花华胜,才慢慢道:“多日不见上阳郡主,本宫可真是想念。想来郡主去了甘泉岭向佛,还没有见过本宫的大皇子。皇上与皇后都说,那孩子有几分郡主的风致呢,聪明机灵的很,又有一股威武英勇之风。” 云潇低了头,嘴角带笑,却飞快的瞟了一眼贤妃身后的忻贵人。只见她上身月白水墨竹叶纹长衣,下边天水碧水纹凌波裥裙,全身上下的首饰不多,但那琥珀青金石手串色泽通透,是难得的雅致。 再看时,只见她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最温柔婉约的是那一双美目,顾盼生姿,灵动俏丽。檀口微张,露出一口糯米似的齐整好牙,两个浅浅的酒窝衬得整张小脸更加清秀纯真。 再看向贤妃时,便觉得俗丽不少。尤其是发间那支七翅鎏金嵌红宝石凤钗,红宝石固然浓艳,却被满头珠翠压得失了该有的雍容,多了些堆砌的庸俗。 走了个神,贤妃便略略嘲讽的道:“郡主出宫的日子久了么?竟似待人接物都不利落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敌人的敌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乜斜她一眼,柔声道:“可不是么,我出宫的日子这么久,不知道贤妃娘娘喜得贵子,娘娘却不该忘记我的身份。若是我对谁都有问必答,不仅显示不出我皇家郡主的威仪,反而像是民间无知妇人,喋喋不休,惹人厌烦。皇后娘娘屡屡教导后宫,女子以娴雅温柔为要,切莫多语,后宫妃嫔更要恪守妇德,贤淑端庄,看来贤妃娘娘辜负了皇后的劝诫啊。” 贤妃一愣,似乎想不到云潇会如此回答,半晌才涨红了脸,道:“是嫔妾无知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见谅。” 忻贵人温柔接口道:“上阳郡主说笑了。嫔妾与贤妃娘娘正要去永福宫为太后请安,不知郡主与公主从何处来?” 云潇不再搭理贤妃,向忻贵人道:“方才去探望了太后,如今太后已经睡下,两位娘娘不宜再去叨扰。忻贵人看上去面生,是哪家的小姐呀?” 忻贵人福了福身子,恭敬道:“家父光禄大夫江驰,嫔妾是去岁十月入宫。” 云潇点头道:“江大人好家教。”说毕,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入宫,本想为皇后、太后逐一请安,如今皇上该已下了早朝,我还打算去向皇上请安,六公主可愿陪我?” 贤妃闷闷道:“郡主可是省省心吧!皇上在西苑骑射,陪同楚国的使者呢,哪有闲功夫见你?” 云潇瞥她一眼,道:“楚国来使?所为何事?” 贤妃绞着帕子,不阴不阳道:“谁知道有些什么事?在上京流连了半月,天天霸着皇上不放,真不叫人省心。” 复仇,要有计划。 云潇的计划,便是利用皇帝,容舒玄。 大周之帝容舒玄,文武之才,高出前古,拔人物则不私于党,负志业则咸尽其才。 然而他并非代太后亲生。他的生母,出身卑微且早早离世,因此少年容舒玄,沉默寡言,虽然聪明英俊,却并没有受到多少重视。即使是成为皇帝,他也屡屡受制于代氏外戚。 代太后把持朝政多年,自然培养了一批为数众多的心腹;而代家外戚势力与日俱增,俨然有挟天子令诸侯之势。身无母族可以仰仗的皇帝容舒玄,固然有励精图治的心,却无翻云覆雨的权力。 他虽是明主,奈何身无权力,故而在与代氏争权夺利中,吃苦良多。 他继位以来,仍然不动声色间排除了不少异己,且将本来固若金汤的石、代联盟土崩瓦解,成就不可谓不小。 但数十年外戚专政,岂是一日之内就能剪除? 虽然势单力孤,但与老谋深算的太后及代氏外戚的斗争中他并不曾显败,足以说明这位年轻儒雅皇帝的政治手腕,虽不强硬,但能以柔克刚。即便如此,他还是不骄不馁,步步为营,殚精竭虑。 若能得他信赖支持,必定事半功倍。 正是: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 所以,会过了两位杀害郡主的嫌疑人,第二步,便是争取容舒玄的信任。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西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不欲多话,径直向六公主道:“既然如此,咱们去西苑,可好?如今春日里,西苑的风光最好,红杏必然开得正妙,而且闷了一冬,总该活动些筋骨。” 六公主最是爱玩的,听云潇如此说,哪能不心动?便欣然应了,急急忙忙的催云潇快去更衣。 云潇却不急,转身向忻贵人道:“忻贵人出身书香门第,是个娇弱小姐,可会骑马?皇上虽好文墨,却也喜欢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忻贵人若是有兴致,不妨一同作伴,咱们做个巾帼英雄也好。就是瞧不见皇上,出宫松快一下也是好的。” 忻贵人正踌躇间,贤妃沉声道:“郡主果真是胆大!西苑正接见使臣,如何能让你去放肆……” 云潇不理会她,只看向忻贵人,忻贵人揉一揉手中的帕子,像是下定了决心,毅然道:“多谢郡主美意,只是嫔妾蠢笨不通骑射,还是不去为妙,省得扫了郡主的兴致。” 六公主身后的宫人听见,一个个都苦了脸。 六公主身份尊贵,云潇亦是皇家郡主,若是骑马射箭时受伤,他们必然免不了受打骂责罚,即便她们平安无事,却在西苑冲撞了皇帝与使臣,耽误了国是,事情也不好收场。 更何况,六公主身边的人是最能惹是生非的上阳郡主,郡主喜怒无常,暴戾乖张,如何是宫人们能劝解的?这一旦闯出什么大祸,可怎么收场才好? 当下便有一位年老的苏姑姑出来劝说:“公主千金之体,不能有丝毫闪失,奴婢们服侍公主,自然以公主安危为紧要,骑马危险,还望公主三思。” 云潇毫不在意地挥手道:“究竟你家公主是主子,连马都不能骑,怕摔着。还是我这郡主身份卑微些,不是什么千金万金之体,总爱骑马射箭也不怕有什么闪失。” 苏姑姑立刻噤声,哆哆嗦嗦后退了两三步。云潇心知她惧怕上阳郡主素日的名声,便不再多话,只是拉了六公主的手,径自去了不提。 西苑位于皇宫以西三十里,乃是一处皇家消夏避暑、骑射演练的大型庄园,圣祖三年开始修建,断断续续修了五六十年,方有今日的规模。 云潇与六公主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下备了车马,一路来到西苑时,正是上午晨光最好的时候。 只见远处平畴绿野,错落帘前,近处奇峰翠障,奔赴脚下。清新风光,恰似田园。最妙的是远远听得笛子清远之音,正是吹得《虞美人》一套,更觉心旷神怡。 二人绕过碧桃溪,穿过竹篱花障,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便知是到了西苑的马厩。六公主在马厩流连了许久,终于看向云潇,笑道:“我不懂这些,姐姐帮我挑一匹。”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陌生男子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打量了一会儿,指着一匹纯黑的建昌马道:“这匹体型小又灵巧敏捷,很适合你骑坐。” 看守马厩的奴才连忙点头道:“郡主好眼力!这匹马性子温顺,脚程也好,是难得的好马,前年进贡进来时,是最懂事听话,最合适小公主骑坐。” 云潇扶六公主上了马,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马厩中的马匹,遥遥见一匹栗色的伊犁马,体格高大结构匀称,头颈高昂四肢强健,心中很是中意,便命人牵来。走近看时,此马四蹄覆盖均匀的白毛,看上去更加俊秀,当下便翻身上马,甚为满意。 云潇与六公主身份高贵,奴才们个个谨慎的看着她们,生怕她们出了意外。六公主年幼不善骑马,因此云潇带着六公主慢慢绕着围场走了一圈,日头已经很高了,六公主一手遮阳,一手牵缰绳,略有些烦腻,便向她央告道:“姐姐,我累了,咱们去亭子里歇息吧。骑马委实无趣,真不清楚皇兄为何如此热衷,还特特陪了楚国的使者在此骑射!” 六公主今日穿的是骑装。石榴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的紧身背心,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露出水红色折牡丹纹的长裤,穿着鹿皮鎏金镶珠的短靴。腰间系着柳叶合心璎珞和缠丝嵌三色宝石流苏。 因骑射之便,梳着简单的双螺髻,一对金累丝镶珠石长寿宫花簪于发心,耳边两个点金嵌宝耳铛左右摇摆,更衬托她的娇媚可爱。春日中,她一身鲜艳多娇,华贵逼人,尽是彰显皇家威仪。 云潇不欲与她争锋,便穿银白色骑装。银白织锦刻金丝云纹长衣,同色的织金团花如意纹的裤装,腰间是一条赤金八宝镶珠流苏。银白色虽然冷清,却是最新的妆花缎品种,名为月华缎,初看平平无奇,却能将阳光反射成流光溢彩的色彩,既新奇有趣又富丽娇艳。 头上累赘的首饰尽数除下,只有一只云纹翡翠四须珍珠松石插梳。 云潇看向她时,果真见那水润白皙的小脸已经晒得微微发红,心中疼惜,便笑道:“既然如此,你便自去歇息,我定要玩个痛快的。” 话音未落,便见那亭子外缓缓转出一人一骑,向二人走来。那男子约三十上下年纪,生得倒是英俊不凡,神采飞扬,尤其是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更是夺人心魄。一身正红的骑装正显出丰神俊朗,潇洒出众。云潇乍见生人,不免心中疑惑,看向六公主时,见她也是一脸迷茫,心下稍安。 正猜测此人身份,那男子略略嘲讽道:“素日听闻大周的人物风流,在下一直心中敬仰,却不想堂堂皇家公主,却不懂骑射之要,乃是定国安邦之本。” 这话当真唐突地紧,六公主登时恼怒起来,怒气冲冲:“你竟敢对本公主这样无礼?”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容舒玄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轻轻皱眉,能出入西苑者,非皇亲国戚不能。而此人口口声声,虽然把上京话音说得字正腔圆,却是异国口吻,莫非是楚国来使么? 当下有了主意,向那男子微一俯身,权作行礼:“公子文采风流,妾身佩服。然而公子不吝赐教,妾身却不能苟同。公子说骑射乃安邦定国之本,固然有理,然而我大周遵行孔孟之道,凡事以礼仪为先。以武力取天下,以农业固天下,以经济荣天下,方使我大周局势和平,国力强盛,百姓富足,此时我国之要务,是教化百姓,使其知礼守礼,不失我上邦大国风范,动辄动粗乃是莽夫所为,不值一提。骑射虽重要,却要以礼仪教化为先。我国与贵国国策不同,见解不同也是有的。再者,公子何以断言我大周公主不能骑射?若公子不嫌弃,妾身乃济南王之女上阳郡主,愿与公子在马背上切磋较量一番。若是公子能胜过妾身,再说大话不迟!” 话音甫落,便见四周随侍悉数下跪,那男子亦是面色一滞。云潇心念一转,迅速翻身下马,只见那明黄色身影已是近在眼前。 云潇镇定地抬头看向他,只见他二十上下的年纪,极为斯文儒雅,那双含笑的眼睛尤其清秀晶莹,却在这澄澈之后,似有暗波流动。 悠悠明月,月辉轻洒,浅浅月色,薄薄雾霰。他仿佛便是这空旷悠远中的一缕笛音,渺远轻微,却动人心魄。 操存涵养,定云止水中;风狂雨骤处,波恬浪静之光。那一身明黄色的骑装如此硬朗威武,却也掩不住他身上浓浓的书卷气与绝代的清冽风流。 然而这惊叹只是一瞬,云潇迅速低下头去。 唇边不自觉带了一抹笑容。 九重宫阙之中的你,是否还有当年皎洁如月、浩然如风的本性? 容舒玄,咱们多年不见了呢。 “好一个快嘴的上阳郡主,朕以前倒是埋没了人才。”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也听不出喜怒。然而声音温和好听,还夹杂着几分磁性。他的靴子在她面前停下,金线团龙的图案分外耀目。 方才出言讽刺的男子沉声道:“臣楚国文澈,拜见皇上。” “都起来吧。”皇上简短的说着,伸手拉住六公主的手,笑道:“你这小丫头成天闯祸,朕一定告诉母后,好好罚你抄录女则。” 六公主不依地扬起小脸,然而外邦使臣在侧,她也只能低声道:“皇兄笑话臣妹。臣妹只是见天光和暖,想来西苑走动,没想到扰了御驾。” “无妨。你是皇家的公主,谁能说你半个不字?”他轻轻一笑,锐利的目光随即看向云潇,“多日不见,上阳郡主可好?” 不,不是多日不见。 而是多年。 云潇,与少年时的他,有过一面之缘。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白衣女孩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沉默,并利用沉默掩饰自己的光辉的少年容舒玄,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在宫人们眼中,他是一个敦厚无知的孩子。即使饭菜凉了、衣裳短了,他也从不苛责; 在老师们的眼中,他是一个安稳沉闷的学生,哪怕最简单的书本,他也背得磕磕绊绊; 在兄弟们眼中,他是一个渺小卑微的存在,就算他们嘲笑他、侮辱他,他也不会生气。 十几年来,他冷眼看着老师们恭维太子,因为太子是未来的帝王;看着宫人们讨好舒律,因为他的母亲是深得圣眷的妃子。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依靠,没有支撑,所以,在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一定要低调、内敛。 方能长久平安。 直到有一天,他忍耐不住了。毕竟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总有疲累抑郁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个善良明快的宫女,她会唱歌,就是这如黄莺般清脆的歌声吸引了他的父皇。**一度,暗结珠胎。她平安产下了他,自己却因为产后失调撒手人寰。 那是九月十五。月色明亮柔软如霜。他悄悄央求最疼爱自己的内侍,带自己出宫去游玩。内侍经不住他的请求,便偷偷带了他出去,又因为突然有事,将他放在一处安静的宅院附近,自己匆匆离去。 那是不同于皇宫的风景。 在孩子的眼中,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是通往神秘世界的钥匙。那一丛蓬勃生长的野菊花,里面住着丑恶凶煞的精灵。那一指溪流,流淌着醉人的音乐。更何况还有明月在天,虽在人间,胜似仙境。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华丽的绸缎,肆意的打着滚,又蹦又跳,开心不已。宁静的夜,温柔的守护着他,就像守护自己的孩子。 突然,他听到一个小女孩清脆甜美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 他愣愣的看着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孩。她只有六七岁,却双手叉腰,高高的扬着头,像个大人一样,站在一块大石之上。 彼时的云潇,是离开上京四年之后,再回来的一次。 是司空默带她回来的,瞒着易魁等众人。而一回到上京,他便去忙自己的私事,将云潇放在安全的地方,任她自己游玩。 见他没有答话,小云潇忽的笑了:“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没有家,对不对?” 他没有否认,因为对他还说,那座皇宫只是一处处精美的房屋,跟“家”这样温馨的词汇,是毫不相关的。 她轻轻巧巧的从大石头上跳下来,软声道:“你没有家,我给你盖一个,好不好?”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情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走近了,他才看清,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仿若秋水,璨若寒星。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那清澈明亮的眸子也顽皮无比,一刻也转个不停的。 他就这样跟这个陌生的小女孩玩起来。她很活泼,很淘气,他惊讶的发现她很会玩。粗糙的茅草,被她编织成精致的毯子;泥巴敲敲打打,做出一套简易的小桌椅;她随手捡了几颗石子,摆出一张形状奇怪的床来。 从没有人跟他玩过家家,他只觉得新鲜有趣。在云潇幼嫩甜美的声音解说下,一座豪华的房子建造完毕。 “你看,这里是厨房。我会做好多好吃的,所以厨房要大。这里是书房,里面有好多书哦。啊,这就是卧室啦,这是一张大床,好柔软的。” 在她的指点下,他真的看见了一个舒适温馨的家,干净整洁的厨房、窗明几净的书房,还有散发着芬芳的卧室。 云潇似乎有一种魔法,让他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服从着她,膜拜着她。 “这是我送你的家,喜欢吗?”她甜甜的笑着,就像纯真无暇的小仙女。他有些惊诧于她的美丽,更惊异于自己心中那种酸酸甜甜,隐然有些期待与害怕的感觉。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体验,他很乐意尝试。 后来,月亮升的很高了。他们躺在干草堆上,她开始讲故事。她去过好多地方啊,草原上的牧马、田地里的蟋蟀、高山中的草药、清流中的鱼虾。都是璇玑宫的长老们带她去的,开拓她的见识,是独一份的待遇。 严格来说,她讲的很乱,很难懂,但他彬彬的听着,偶尔会问问她,蟋蟀会不会很难逮,鱼虾能不能用手捞到。 这真是新奇有趣的体验。他们聊了好久,久到他看见东方有些发白;他们说了好多,多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说这么多的话。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一整夜,你的家人不会找你吗?”他终于忍不住问她。 她仿佛也愣住了,半天才说:“我叔叔说,我的家就在这里附近。他去办自己的事了,我想找一找,但找不到。我也不能问,因为问了会被人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罢。我长大了之后,给你种一圃菊花,咱们赏月赏菊,饮酒谈天,你说好不好?”他说着,暗暗下定决心。他遇到了一个值得期待的女孩子,他想让这种清纯和真实一直一直存在下去。 “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云潇歪着头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月下少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我……我叫做玄。”不知为何,他隐去了这个王国中最煊赫的姓氏,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玄哥哥……可是,我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她苦恼的想着。 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这个也不难。我们约定一个暗号,这样不就能够认出彼此了么?” 容舒玄微微一笑,心知,如她一般的少女家训严格,是绝不能告诉外人姓名的,于是欣然道:“那好,我们约定什么暗号?” 云潇想了一想,轻轻的唱起。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唱毕,她绝美的小脸有些低沉:“这是我娘最喜欢的歌曲,但是她……已经不在了。我每次唱这首歌的时候都会想到娘,现在,唱的时候也会想起玄哥哥的。” 他静静的听了,突然心中涌出一阵暖意。 这种被想念、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使他笑容更深。 “丫头,你家住在哪里?”他探起身问道,却惊讶的发现,她已经酣然入睡了。恬静的睡颜毫不设防,红润的小嘴微微弯起,仿佛做了最甜蜜的梦。 他不忍去打扰,便安静的躺下来,心中想,等她醒了,一定要问个仔细。如果可以呢,就带她回宫去,让她每天都陪在自己身边,那时候,他一定对她很好很好。 然而这样睡过去,他却一连病了三天三夜。夜深露重,他受了风寒,终于高烧褪去,他问内侍:“那个小女孩,你见到了吗?” 内侍一脸的茫然:“奴婢去找您的时候,您在干草上睡着了,身边并没有人呀。” 他越发奇怪起来。这一切仿佛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美梦,如今他梦醒了,梦中女孩就不见了。又仿佛这是真的,那个一身白衣、玉雪可爱的小仙女,确实曾经给他唱过一首歌,那首歌里,有她和他最甜美的记忆。 他心里住了这个女孩,便觉得生活顿时美好起来。读书,有什么困难,背一背不就记住了吗?吃剩饭,有什么不行,子曰,天将降大任,必先饿其体肤。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有小仙女一个,其他再好的人,他也看不上啦。 后来,东宫太子得病去世; 再后来,舒律成为太子; 再后来,舒律太子不好政务,屡屡被父皇斥责,最后因病去世; 这时,父皇似乎才想起,宫中还有他这一号人物。父皇觉得,这个孩子蛮不错。相貌也英俊,才学也突出,身体也健壮,为人也和蔼正直,这不就是做明君的料吗? 于是,他成为了太子。几年之后,又成为了九五之尊。 当然,这些,云潇是后来才知道的。彼时的她,只是含了一抹悠远的微笑,静静的看着年轻英俊的帝王。 也是个心机深重的帝王啊。 只是,玄哥哥,说好了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只怕现在还不行。 但是有一日,我一定会带着最甜美的笑,对你说:“对啦,我是云潇,陪你聊天的云潇。” 还会告诉他,这些年,她一直没能忘记他,这个特殊而特别的童年玩伴。 每到一处新的风景,就会想,这么漂亮的地方,我怎么没早来几年,然后就能告诉给他知道了? 如今,十年时光如水流逝,不知他还是否记得…… 月夜下的小小少女,笑靥如花的模样。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百步穿杨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恭敬跪下,朗声道:“臣上阳郡主上官绮月,三月前因琐事致人重伤,遵皇命前往甘泉岭面壁思过,以示惩戒。臣思过期间,反省自身过错诸多,感念皇恩浩荡,心中愧疚难抑,从今往后定当改过自新,谨言慎行。如今禁足期满,臣特来向皇上复命。” 容舒玄微微失神,半晌才道:“看来郡主进益不少,如此朕心甚慰。来,朕为你们介绍。这是楚国的使者,国相白潜。这是六公主,这是上阳郡主。” 白相年约五十,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他仔细的看了云潇与六公主,笑道:“大周多佳丽,此言不虚。两位主子气质非凡,雍容富丽,果然是天姿国色。” 云潇与六公主行过礼,容舒玄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郡主在说些什么?这样慷慨激昂,朕都忍不住要佩服了。” 云潇含笑道:“文大人乃是人中龙凤,臣不才,斗胆向文大人讨教一二,还望皇上应允。” 容舒玄负手笑道:“郡主可是不自量力了?文大人是楚国一等侍卫,武艺非常,岂能是你比得?再者,男女有别,你与文大人如何比试?” 云潇知道他是在推脱。上阳郡主不思进取,从来都不在诗书上留心,遑论武艺,除了宴饮作乐,似乎别无所长,这些在上京早不是秘密。容舒玄与上阳郡主算是一同长大,更是清楚她的能力,怕她莽撞,损了两国情谊。然而她已不是那个骄奢淫逸的荒唐郡主,自然有胆量与文澈比试。 而且,今日的她,早就算好了计划…… 御前得宠,继而结盟! 正沉默间,只听一个沉稳的男声:“臣愿与郡主一试高下。”文澈开口道,“望皇上恩准。” 云潇淡淡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容平静,举止得当,不像是鲁莽之辈,为何方才口出狂语呢?然而此刻不是犹疑的时候,云潇亦请命道:“臣斗胆,请皇上恩准臣与文大人比试射箭。便以百步之外穿杨为题,既不伤和气,也免于失礼。” 容舒玄有些迟疑。 论理,泱泱大周,不应当拒绝别国的友好邀请,但应战的是素有恶名的上阳郡主,他有些担心。 虽说眼前的这个郡主,语笑嫣然,姿态娴雅,似乎是变化颇多,但他还是不愿冒险。 六公主拉了拉容舒玄的袖子,附在他耳边,轻声:“皇兄,这个侍卫语出不逊,惹恼了我们呢……若是不应战,倒让他得志猖狂。” 容舒玄略一思考,点头道:“允了。” 说毕,又深深的看了云潇一眼,道:“若是好了,有赏。” 云潇自然领命。 春日里并无杨叶,却多柳。内侍们选了色泽鲜红的香囊系在嫩绿的柳枝上,随风轻摇,甚是好看,然而百步之外,只见得如拇指大小的红点。云潇与文澈的箭筒中只有十箭,要射中那遥遥的一点红心,难度确实不大,但事关国体,二人都很是上心。 “主以客先,文大人请。”云潇拂开额角的碎发,温柔笑道。凤眸微眯,语笑嫣嫣,优雅翩然。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御前得宠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文澈却避开了目光,慢条斯理的调试了弓箭,亮如星辰的眸子沉静无波。 云潇再请时,他懒洋洋的举起了弓,晃晃悠悠的射出第一箭,姿势懒散无力,却势如破竹,稳稳击中一枚香囊。 内侍举起红旗,宣告准确无误。 云潇不欲多看,随手射出一箭。只见远方的小内侍举起红旗,声明一箭中标。 文澈再看向云潇的眸光便多了一抹耐人寻味。 云潇与他一人一箭的射着,箭无虚发。早有内侍远远报与容舒玄知道,然而离得远了,只见他挥手,却看不清他神色。 及至最后一箭时,文澈冲云潇微微一笑,道:“郡主果真好箭法,看来坊间传言不可尽信,郡主是才貌双全。” 云潇不知他这一句夸耀含义所在,便不接口,看他淡然拉开弓,漆黑如墨的眼眸突然一改散漫的神色,变得坚毅无比。云潇心内一滞。 此人专注起来,能力当真不能小视。楚国竟有此良材! 像是伺机而动的豹子,总要让敌人麻痹了,他才出手。 一击即中。 正沉思间,却见那边的内侍有些骚动起来,云潇定神去看时,那内侍却挥起两面旗帜来。文澈优雅的弯了弯唇角,向云潇玩笑似的一抱拳:“看来微臣不才,是一箭双雕。” 这个典故用得妙。文澈想必是滴水不漏之人,贸然说此话却是唐突了。云潇眯起眼,倨傲看向他。他在御前露脸,给楚国增添了荣誉,是为一雕;那这二雕却是什么? 不及多想,云潇回过身来,将弓搭满。远处那一片新绿的春意,配上鲜艳娇嫩的水红色香囊,果真是红香绿玉,清丽典雅。好一派春色缠绵,云潇却搭上冰冷刺骨的金弓铁箭,要将那无边的暧昧生生打碎。 一箭发出,余光便见文澈笑容更盛。内侍们不慌不忙的举了三面旗帜起来,在亭子中坐观比试的容舒玄也缓缓站了起来。 云潇一箭射中三枚柳叶,因此,赢过文澈。 六公主早就一脸崇拜和雀跃的看向了云潇,却碍于礼数不能跑到云潇身边,只能跟在容舒玄身后,一步一步的挪向云潇。早有尖嗓子的内侍传报了结果。 “楚国使臣文澈,射中香囊十二。博陵郡主,射中香囊十三。” 容舒玄漫不经心的看向云潇,神色有些复杂,说出的话却是欣喜的语气:“上阳郡主武艺出众,赏宫缎十匹,金玉首饰十套,官窑瓷器一套,还有今年晋州进贡了一把上好的八宝描金弓,也赐予你。” 这样的赏赐略微隆重了,宫缎与首饰稀松平常,这弓却是上供的玩意儿,皇帝赐的物件越是稀奇,便越显得赏赐不凡。而且郡主并非武官,赐些首饰珍玩倒罢了,这把弓赐下来,只怕宫中立刻便会流传开来,上阳郡主得了皇上的赏识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你怀疑我,对吗?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样一念间,容舒玄已把赏赐说完,文澈也得了厚赐,云潇与他便谢恩。 再寒暄一阵,容舒玄便遣退了众人,独留下六公主与云潇,一同用了午膳。 西苑里的午膳本比不得宫里的精美,但用野味烹调,确也有一番滋味。六公主吃的津津有味,云潇也毫不客气,容舒玄却没怎么动筷,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们。 眸子里有汹涌的暗流,直指云潇。 上阳郡主一向是骄奢无比,好逸恶劳,怎么会突然擅长射箭,还拔得头筹? 而且,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与以往不同。从前的郡主,虽然野蛮,但是娇艳如桃李,如水眸子里常带着婉媚入骨的风情…… 而如今的郡主,清淡如莲花,风姿高洁,容不得人玷污。 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使他一瞬间产生了疑惑。 这,真的是上阳郡主上官绮月?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炙热的目光,云潇嫣然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轻而浅的笑容,却似一缕清风,吹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容舒玄自嘲的一笑,明明是相同的容貌,他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觉得眼前的上阳郡主是另有其人? 安静的用膳,却将容舒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云潇,默默漾开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 你,怀疑了对吗? 玄哥哥,你比小时候聪明了很多呢。 当下用完午膳,六公主便要与容舒玄一同回宫。云潇见西苑亦没有清静之所,便随她一同离开。容舒玄与六公主走在最前,云潇与他们一步之遥,眼见六公主身量娇小,方到他胸口。 六公主甜甜一笑,拉着容舒玄的袖子道:“皇兄,臣妹与绮月姐姐是一同来的,如今姐姐有赏赐而臣妹没有,回宫去只怕姐妹们又要嘲笑臣妹啦。” 容舒玄微微笑道:“瞧你撒娇的样子,可有皇家公主的典仪?也罢了,便也赏你时新宫装四套,官窑瓷器一套,可满意了?” 六公主笑得活像馋嘴的猫:“臣妹多谢皇兄。” 兄妹言笑晏晏,当真是温馨和谐。云潇怡然打量着四周的景致,心中感慨万千。 先帝虽不甚喜爱骑射,也按照祖宗规矩每年在西苑做些游猎,供亲王贵族们娱乐。宗亲们不过随意打猎而已,真正将骑射当做正经事来做,恐怕只有济南王一人而已。 济南王身故后,大周再无一员大将,皆是些碌碌无为之辈,十来年间,地处中原的大周霸主地位岌岌可危,西北西梁蠢蠢欲动,东方齐国踞海威霸一方,南闽历来与中原交恶,楚国、大理国等小国的势力也是日益增强,大周的局势恐怕不太明朗。 眼下楚国的使者突然入京,所为的是何事呢? 正在沉思,耳边听得容舒玄玩味的声音:“郡主何时学会了射箭,准头倒是不错。改日进宫来与朕切磋一番,可好?” 云潇一怔之下,便淡淡笑了起来:“皇上有命,臣自当遵从。” 容舒玄的眸子明暗不定,此时却是平静无波:“都说将门虎女,看来郡主果然继承了乃父风范。也罢,朕与六妹回宫去,你便自行回府吧。”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冷血责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您可回来了……”方一回府,便见素琴两眼含泪,依依的走上前来。旁边的管家在一边赔笑道:“郡主您不知道,素琴姑娘在外头候了您一个时辰呢,您出门也不带着人,姑娘都快急疯了。” 云潇接过她递来的参茶抿了一口,淡淡道:“为奴婢的,等着主子有什么稀奇?还是说管家你觉着,本郡主不该让素琴等着?” 管家瞠目结舌。素琴也红了脸,仓促跪下,泪盈于睫,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跪行几步,向云潇凄然道:“素琴服侍郡主十年,一直小心谨慎,忠心耿耿,却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郡主发怒。郡主若是不喜欢素琴了,素琴即刻离开郡主府,再无脸活在世上!” 云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素琴见状,哭泣尤甚。云潇被她哭闹得心烦,便冷冷道:“既然你知道郡主发怒,这般哭闹便不惹本郡主生气了么?” 素琴哽咽着收住泪水。她是郡主的贴身侍女,在府中地位非常,此时云潇公然斥责她,已是让她在府中颜面尽失。这时周围已是聚集了许多奴仆,个个兢兢战战的立着。 “素琴,本郡主自问对你不薄……但,放火于甘泉岭,意图致本郡主于死地,却是你做的,不假罢?” 伏地的婢女纤弱脊背一颤,素琴惊慌抬头,连声叫道:“郡主,奴婢冤枉……” “冤枉?”云潇神情淡漠,“若你不冤枉,就解释一番,那牡丹荷包里的两个水晶耳坠子,是谁的手笔罢。” 素琴,并不是忠心于绮月的婢女。 彼时,云潇方从甘泉岭下山时,素琴下车更衣,丛兰见车子中只有云潇与她,便向云潇低声道:“郡主,素琴她……奴婢怀疑,她是皇后的人,要害郡主。” 云潇当时并不相信任何人,只是随口顺着她:“当真?她一向忠心,如何会要害我?” 丛兰将一个水红缂丝绣牡丹荷包取出,道:“郡主请看,这是奴婢从素琴那里偷偷拿来的。素琴与皇后宫中的芳草乃是同乡,皇后假托芳草之名,将荷包传送至素琴手中,里边装的便是密函。本来这些荷包都该销毁的,只是这一个是缂了金丝,格外贵重些,素琴没有舍得毁弃,却是留下了证据。郡主且看这水红缎子上的暗纹,这是皇后宫中才有的规制……” 宫中等级森严,织绣坊供给帝后的织物皆是特制,想要仿造是绝无可能。云潇抚着那丝滑的荷包,但笑不语。 抓住云潇裙摆的手一软,素琴只听云潇清冷淡漠的声音从上方幽幽传来:“身为本郡主的奴婢,却私通皇后,我还留你作甚?今日起,你便不是我郡主府的人,自行了断去罢。” 说着,又低下身来,以唯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淡淡道:“若你觉得冤枉,就去向你的主子说去……我上官绮月,绝不是她可以搓圆捏扁的。我毁她妹子容貌,她纵婢放火害我,两两相抵,我们扯平了……但若她再敢有所动作,也不要怪我上阳郡主,眼睛里没有高低尊贵!”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无情驱赶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素琴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话。 千真万确不是她放的火,为何要赖到她身上?皇后主子给她的牡丹荷包里,的确有密函,却是要她接应夜半来袭的刺客的,根本与放火毫无关系。 明明不是她做的,明明可以否认,但她却无从开口。 难道说,她效忠皇后,而皇后给她的命令不是放火,是接应刺客吗? 眼看埋伏多年的心血一朝白费,她要如何面对皇后的惩罚?而一向迟钝愚笨的上阳郡主,怎么突然发觉了她的来历,还这般果断狠厉的将她赶走…… 素琴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抖。 云潇直起身,悲悯的看向素琴,高傲之中,带着一丝毫不留情的冰冷。 你听命于皇后,害绮月绝非你本意,故我留你一命。但你身后的那个人……她胆敢欺辱我的妹子,就不要怪我上官云潇不留情面! 众人都为云潇气势所震慑,一个个静默不语,但看着素琴被侍卫们逐出府邸,屏气凝神。 郡主的脾气,似乎越发大了…… 但,素琴平日仗着郡主的宠爱在府里横行霸道,这样被赶走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丛兰打量了一下黑衣女子,微笑道:“是。” 云潇携了丛兰的手慢慢行到花厅,屏退了众人。 净手、漱口,方举起银著,慢慢夹起一块糟鸭信品尝。丛兰为云潇舀起一碗火腿汤,云潇满意地看着她:“丛兰,你有心了。” 丛兰羞涩的一笑,道:“只要郡主安好,丛兰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怕的。”说着,又红了眼圈,“谁能想到素琴妹妹与皇后勾结,意图陷害郡主呢?” 云潇亦是唏嘘不已:“素琴跟我时日已久,我自问待她不薄,可她却得了皇后的好处要陷害我,人心难测,真叫人寒心。丛兰,若不是你发觉了皇后给素琴的密信,咱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素琴不干净,但……丛兰呢?也不是值得信赖的人。 方才在太后宫中,丛兰端上梅花的那一瞬,太后淡淡瞟她的那一眼,足以让云潇怀疑…… 丛兰,听命于太后! 也许,绮月体内的慢性毒药,就是丛兰亲手所下!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随叫随到的男宠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月色穿帘,瑶窗明洁。 正是皇后内室。入目是一架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屏风,转过之后,便见那轻巧洋漆描金大桌上,摆了紫檀嵌玉荷花鹭鸶图砚屏,置了几碟时新水果。巧雕玛瑙树干形双孔花插上,安插了几丛桃花,艳红绽放。金胎錾赶珠云龙纹嵌宝石三足盖炉亦是袅袅散发了桃花香气,似能醉人。 气氛似是安详旖旎,安寂的夜空中,却突然响起金器砸向地面的刺耳之声! “你说……”松石绿釉雕凤凰牡丹纹梅瓶狠狠推倒,轱辘滚到瑟瑟发抖的女子脚边,“她发现了?” 素琴流泪道:“是,上阳郡主已知晓奴婢是皇后的人……她盛气凌人赶走奴婢,就是不将娘娘放在眼中,娘娘要为奴婢做主……” “她如何发现的?莫非是本宫派去的大内高手都尽数折损?本宫命你接应他们,你接应了么?” “奴婢惶恐,并未见到大内高手……奴婢一觉睡的熟了,再醒来时已是破晓,见到佛堂大火,还以为是娘娘派去的人放火……” “混账!”宫装丽人狠狠的拍了桌子,“要你何用?” 素琴瘫软在地,泪如雨下。 石皇后狠狠道:“上官绮月蛮横无理,屡屡挑衅本宫,本宫自然要她好看。但是你未完成任务,还连带本宫的计划败露,本宫想饶了你也难。”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没有语气,没有音调。 却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带出去,乳娘知道怎么做。”皇后轻飘飘的说着,向身后的人使个眼色。 素琴惊恐万状的睁大眼睛:“娘娘!奴婢为您做了那么多,您就是这般落井下石?那药粉……” “掌嘴!”皇后凌然立起,目光阴狠,“越发猖狂,连这都说的出口……” 夜风阵阵,夹杂着女子诅咒的低吼与哭泣。 哀怨的眸子,在清冷的利器刺入胸膛的一瞬,失去了颜色。素琴颓然倒地,莹白的手指紧握。 皇后,你如此待我…… 也休怪我,在阴曹地府里,诅咒于你! ※※※※※ 翌日清晨,神清气爽的云潇拉着凌寄风的手,郑重宣布:“寄风甚合心意,今夜还点他侍寝罢。” 丛兰脸红了一下,偷偷瞟了一下同样一脸惬意的凌寄风。 嗯,还真是个美男子呢。如同琉璃一般剔透的眸子,仔细看还有一抹蓝色,夺人心魄,更不必说那檀口皓齿,当真是俊朗非凡。 “让他在厨房临时打杂太委屈了,从今日起住在天香园,随叫随到。”云潇似是漫不经心,但幽深的眸子里毫无玩笑之意。 丛兰应了,将云潇的长发挽起,仔细为她梳妆。见多了郡主兴之所至宠爱某一个男宠继而弃之如敝履的事例,她也见怪不怪。 说话间,已为云潇戴上金累丝嵌宝衔珠耳环:“好了,郡主今日一定是艳冠群芳。”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宫宴暗藏杀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今日做的是灵蛇髻,发顶一朵碗大的赤金镂空牡丹,花瓣用金丝穿了红宝石细细织就,最难得的是模仿花朵由浅至深的颜色,从粉红到嫣红自然过渡,与真花无异。发髻两侧各有一对九转连珠赤金镶珠宝钗并一对赤金和合如意珊瑚步摇。 穿的是银红百蝶穿花织金长衣,并樱桃红色如意云纹百褶裙。今日早起有些春寒,便披上了一件浅杏黄色团花织锦披风。 说着便将云潇扶起,云潇整了整衣衫,道:“丛兰,准备的贺礼可都妥帖了?” 丛兰笑道:“郡主早就吩咐下了,哪能怠慢呢?寿山石的文房四宝,赤金璎珞福寿长命锁,还有从山上带来的黄花梨木佛珠,还有库里最好的织锦缎子做的小皇子衣裳十二件,都在那里呢。” 云潇淡淡一笑:“将那衣裳撤了吧,不拘给府里哪个孩子穿便是。本郡主与贤妃历来没有交往,礼物轻些倒也无妨。” 丛兰面色一滞,低声道:“可那衣裳是府里的匠人们赶了十几日的工才做出来的呀,料子图案都是上乘,这……” 云潇没理会她,信步走出了房间,凝烟扶云潇上了车,低声道:“宫主,这衣裳是丛兰督造的,恐怕将刺绣图案换成太子的规制,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摆弄手上的红玛瑙手串,云潇懒懒道:“自然,贤妃的孩子是普通皇子,如何能用太子专用的花纹图案,这可不是僭越么?贤妃若是及时发现衣衫玄机,必然会与我生嫌隙,若是大意没有留神,便成了有心人成就的尊卑不分甚至谋逆的证据。到时追查下来,贤妃固然逃不过惩罚,我也会受到连累。” 凝烟垂眸沉思片刻,方慢慢道:“今日躲的开,未知明日如何?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 云潇轻拍她的手,微笑道:“来者不惧惧者不来,且有了你在旁协助,我自然逢凶化吉。” 凝烟答应了,不多时丛兰也上了车,向云潇回禀了礼品清单,车马才缓缓行驶起来。 ※※※※※ 乾元三年三月十五,帝于长德宫赐宴。 云潇携了丛兰、凝烟,慢慢行到内宫之中。但见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槛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牖,上下金碧。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旁;壁砌生光,琐窗射日。可谓:工巧之极,自古无有也! “郡主有所不知,皇上登基两年,如今年已弱冠,膝下却只有贤妃所生的这一个儿子,自然宠爱非凡。如今静贵人也有了孕,这是皇家子嗣兴盛之兆,所以今日的宴席格外盛大。” 丛兰的确心思细巧,敏锐的察觉到了云潇的漫不经心,小心的提示着她。 意思是,今儿断然不能出错! 云潇微微一笑。 不出错么?我倒是想不出错儿呢,可那深宫寂寞,若没有戏瞧,可怎么打发漫漫辰光?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公然挑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大周规制中,公主与亲王同为正一品,郡主与郡王为正二品。封号只显示荣宠与否,与品级无关。先帝赐上阳郡主正一品爵位以示宠爱,故而绮月地位超凡。 因此,左手是先帝最后一位存活于世的兄长福王与福王妃,右手是孀居的汝阳王妃。两家人都面色淡淡,见了云潇也不甚热络。云潇猜测郡主曾与他们有嫌隙,因此也不语不言,而眼观鼻鼻观心。 虽然是家宴,但礼数不可缺少。依次举杯向皇帝、太后与皇后祝酒,起起坐坐,烦不胜烦。云潇心内厌恶这些繁文缛节,却耐了性子一一做来,瞟了身后的凝烟一眼,只见她倒还平常,正在纳罕,却想起她的身世,便不再多思。 好容易集体祝酒完毕,各轮皇亲贵戚开始单个向皇帝敬酒,这便与云潇无干了。 不是自己住所的食物,都要少吃。 因此她这会儿还是默念璇玑宫内功心法,打发时间。 历来宫中宴席,歌舞必不可少。这会儿正是《霓裳羽衣曲》。 十六个年轻女郎,尽是锦衣绣裳,眉清目俊,分为两班,八歌,八舞。 笙箫管笛,琴瑟钟声,一时并奏。但见那舞的是羽衣翩跹,歌的是娇声宛转,和着各种乐声,高低疾徐,音韵悠扬,十分入拍。 已经入破,更觉歌声激越,其音可裂金石;那舞也愈舞愈紧,飘飘然有凌空之态,使人听了歌声,触动壮杯,看了舞态,心惊目骇; 到了最后之时,又从激昂之中,转为抑扬宛转,令听者如御风而行,不知其身之在于何处; 奏至分际,忽闻一声金钟,清越无比,一刹那顷,歌停舞止,丝管齐歇,万籁无声,四围寂静,真有“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之妙。 一曲舞毕,众人交口称赞,云潇也象征性的附和道:“果真是轻盈飘逸,姿态卓绝,非宫中不能得见。” 然而席间却有一位中年妇人慢慢站立起来,向云潇笑道:“得郡主夸赞,便不负我辛苦调教这些舞姬。听闻昔年济南王妃酷爱舞蹈,尤以一曲《霓裳羽衣曲》与济南王结缘,在宫中传为佳话,想必郡主必定继承令堂风姿,也是善于歌舞,今日普天同庆,老妇斗胆请郡主一舞,以助酒兴。” 看她的服色与座次,是位一品夫人,然而云潇好端端坐在这里,却为何向她发难?看来又是上阳郡主惹出的祸事,这样一番逻辑不通的话也拿来做垡子。众人皆知郡主丧母时只有三岁,如何能得母教诲做《霓裳羽衣曲》? 席间顿时安静,众人看向云潇的目光复杂不定,但大多是不屑与嘲笑。云潇心内慢慢有了主意,却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但笑不语。 福王妃向云潇笑道:“石老夫人得了这些舞姬,整整训练了一年方有此精美舞蹈,郡主仓促之间,哪能做舞呢?老夫人还是不要强人所难,更何况郡主千金之体,若是因此有了损伤,反而不好。” 看来,石老夫人还记得郡主的一鞭之仇,时刻惦记要报仇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古战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不过,她今日的挑衅,倒是助了云潇的事。 正愁着,上阳郡主回京的声势不够浩大,于她改头换面的要求不符,对于这个机会,她绝对是好好把握。 说的好听,是将计就计。说的俗点儿,是就坡下驴。 云潇最擅长这个,因此整了整仪容,缓缓移步向前,曼声道:“大周素来敬老尊老,石夫人是绮月的长辈,区区一舞的要求,绮月怎能不从?石夫人既然不弃,今日绮月便彩衣娱亲,以歌舞敬夫人。” 石老夫人气度不凡,此刻笑容更加慈爱:“能有郡主献舞,是老妇修来的福气,怎能说嫌弃?” 云潇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还请皇上准许臣入内更衣,以献歌舞。” 高座上的容舒玄恐怕早就注意到了大殿中的动静,他不动声色的颔首,皇后亦是面含微笑。 得了二人的许可,云潇便慢慢退到了后殿,凝烟与丛兰也随了云潇来。 丛兰焦急万分,一边含泪为云潇换下沉重的首饰,一边急道:“郡主,这突然之间要跳舞,分明是为难我们,这可如何是好?” 云潇淡淡一笑道:“我心内自有计较。你且去悄悄请楚国的使臣文澈,就说本郡主跳舞时只需清笛《古战歌》一曲。” 丛兰脸色苍白,惊慌的看向云潇:“郡主,此人是楚国使臣,郡主能否信赖……” 云潇慢慢抹去脸上脂粉,道:“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很赏识此人。心胸坦荡之人,才能吹的出那么清越动人的笛声。 丛兰更是着急:“只有一面之缘,郡主如何知道他会吹笛子,若是吹的不好呢?” 云潇柳眉一皱,微微怒道:“昨才教训了素琴不要以下犯上,今日你便要以身试法?哪里来的这些废话,还不快去。耽误了舞蹈,你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 丛兰诺诺的去了,凝烟麻利的为云潇更衣,低声道:“宫主要做《古战歌》,可是想好了对策?” 云潇冲她挤眉弄眼的笑道:“自然,咱们白学了离错索不成?不过,三长老若是得知我用离错索献什么劳什子歌舞,一定气得吹胡瞪眼。” 凝烟抿唇一笑:“这下宫主能蒙混过去,那些人一定不能想到宫主会这般耍小聪明。” 云潇将如云黑发用一根正红金边丝带系起,素白的阔袖纱裙裙幅极大,走动之处轻盈脱俗,越发衬出她肌肤晶莹胜雪,姿态绰约。 向凝烟道:“四下无人,将你随身的药都拿出来,我有用处。” 言毕,丛兰进得殿来,俏脸微红,云潇见她喜不自胜的样子,便知文澈是答允了她,心内稍安。 当下穿好一双水红绫舞鞋,是用两颗上好的南珠镶在鞋尖,熠熠生辉。拾起足有一丈长的大红绫带,便不疾不徐走向正殿中央。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灵动之舞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但见文澈傲然立于殿中,累金丝镶红宝的发冠和一身青莲紫的长袍越发显出他鬓如刀裁,剑眉星目。他长身玉立,清高悠然,似乎与世无争,却也散发出无人能御的霸气。 云潇向他微笑示意,他亦是勾唇一笑,缓缓将一管紫玉笛放于唇边,菱唇轻启,清越而孤傲的笛音幽幽响起,萦绕于整座殿堂。 笛声如泣如诉,委婉哀伤,将征战沙场的将士们的疲惫与伤痛缓缓道来。 云潇右臂轻抬,鲜红如血的绫带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做一道绵长的弧线,继而缓缓落地,又是一抬一甩的动作,红绫腾起而飘落。 笛子哀婉,她的动作亦是凝重而迟缓,表情沉重而哀伤。 莲步微移,白衣裙摆如流水荡漾,素手起落间,红绫似乎被赋予了生命,随云潇周身缓慢旋转、起伏而幻化出无数图案,似乎将千里之外的战士亡魂召回故土,令人心碎。 笛声渐渐低落,云潇手里的红绫也是渐舞渐落。殿中空余一片寂静时,云潇素手微张,红绫破空而出,笛声突而奏起,肃杀之气尽显,云潇折腰而舞,手中红绫颤动如蝶翼。 莹白的纱衣薄如蝉翼,红白交织萦绕间,笛声渐渐慷慨激昂,似是厮杀已到难分难舍的地步,其战争场面之波澜壮阔,气势恢宏,非人所能道也。 云潇旋转更快,雄健顿挫,红绫一改颓废绵软,猎猎而动,急转如风。笛音再转,气势更加磅礴,云潇舞动更加激扬,舞步繁复,红绫抖动更烈,道出将士们之雄武英姿,刚烈明快。 曲子已近终了,云潇身姿微摇,忽而腾空跃起,红绫扩展如羽翼,素白长袖与金边发带同时随风扬起,翩然欲仙。 笛音戛然而止时,云潇轻盈落地,红绫缓缓自身后落下,将如玉肌肤映衬得灿如朝霞。 殿内一片沉寂,云潇淡然一笑,俯身笑道:“臣雕虫小技,不足道耳,愿博皇上与众大人一笑。” 容舒玄这发觉,自己的目光方才一直追随着那个灵动婉约的女子,不禁有些赧然,想要垂下眸子。 但她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红唇微弯,剪水秋瞳,见之忘俗。 她白衣若仙,舞姿绝伦。 古人曾云:红罗叠间白罗层,檐角河光一曲澄;碧落今宵谁得巧,凌波妙舞月新升。原是确有其事。 容舒玄轻轻拍手道:“好一曲《古战歌》,逸态横生,浓姿百出,宛若翾风回雪,恍如飞燕游龙,郡主真独擅千秋矣!使臣笛声精妙,与舞蹈相得益彰。” 哪里是自己所做的舞蹈,分明是“离错索”的一套鞭法,被改头换面一番,拿来充数。凝烟心中好笑,却也不敢怠慢,见云潇示意,便将手中物事恭敬的递了上去。 云潇妩媚一笑,向石夫人一拜,说不出的乖巧柔顺:“石夫人明鉴,绮月年轻气盛,冲撞了贵府小姐,心中甚是不安。今日一舞权作赔罪,还望夫人海涵。”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出乎意料的解围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又接过凝烟手中的物事,道,“这是府中秘制的白玉凝萃霜,在几味生肌活血的药物中,特地添加了珍珠粉、益母草、茉莉、白芷、丁香、云母、独活与冰片,最是润泽肌肤,有美白奇效。绮月自知有错,不敢奢求夫人原谅,却也烦请夫人将此物带与贵府小姐,绮月定当感激不尽。” 这哪里是她特制的药呢,分明是从凝烟随身带的瓶瓶罐罐里,挑有止血化瘀功效的药兑出来的,不过石家人肯定也不会用她的药就是了。 但这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上阳郡主在赔罪了。 其实在上京贵族中,等级十分森严,云潇与石夫人同为正一品,但石小姐却是无品级可言,因此严格来说责打石小姐,顶多是个言行不当的罪过。如今云潇受了惩戒回来,明眼人便知要将此事罢过不提,然而石夫人不能忍下这口气,更是当众为难云潇,损害的便是她石家的清名。 云潇接过凝烟手中的“白玉凝萃霜”,恭恭敬敬的将它呈至石夫人面前,道:“还请夫人接受绮月的歉意。” 自云潇一曲舞过,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于云潇,连傲世的文澈亦是含笑看向云潇,宝座高高在上,云潇也能感受到皇后深恶痛绝的目光。 是怨恨自己,抢去了容舒玄的注意?抑或是,其他不能人道的原因? 云潇笑的越发恭谨。 石夫人此刻再不能拒绝云潇的歉意,示意身后侍女接过她手中的药膏,微微叹道:“郡主有心,我代小女谢过。其实前日之事,虽是郡主与小女有了纷争,到底小女也是家教不严,不够宽容谦让,很让陈府蒙羞,老妇早已训斥过她,也算是给郡主一个交代。” 到底是经历过几十年起伏的贵族妇人,短短几句话,又将责任推倒云潇身上,而且不动声色,滴水不漏。 看向她齐整的装束,眼边细细的纹路,云潇不禁动容道:“绮月是今日才知,原来母亲爱女之心拳拳。实在是绮月莽撞,冲撞了贵府小姐,却也无意中伤了石夫人的心,绮月的罪责实在深厚。” 石夫人眉毛一挑,正欲再说,却见太后不温不火的声音低低响起:“当日光明寺一事,哀家已然查明。是上阳郡主的车马与石家女眷的车马相撞,之后郡主手下恶奴出言不逊,石家女眷按捺不住先行动手,要掌掴此奴。郡主情急之下执鞭伤了石家女眷。若论罪责,那恶奴首当其冲,石家女眷也有过错,并不都是绮月这孩子的过失。如今哀家已经惩罚绮月,去野山敝寺整整思过三月,惩罚不可谓不重。若是石夫人与众大臣都认为处罚不当,向哀家提出便是,哀家酌情增减,还你们一个公正清白。” 说毕,她凤眸轻轻扫过众位大臣,不怒自威。云潇知她在为自己开脱,心下微安,又觉好笑。 怎么,还是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子,对上阳郡主视如己出?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玉钗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石夫人肃容道:“回禀太后,臣妇并无此意,太后陟罚臧否,十分得当。” 太后淡淡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丢过不提罢了,何必难为一个小姑娘。今日是为皇长子庆贺百日,大喜的日子,哀哀凄凄作甚?” 这一句话已然是斥责了,皇后起身笑道:“母后何苦动气,伤了身子。来人,端一盏雨前龙井给母后,让母后平心静气。” 云潇心中一凛,皇后一向温婉和平,侍奉太后尽心尽力,然而这息事宁人的话却说得生硬,此举无异于示威了。是她有意为之,还是一时不查,疏忽大意呢? 寻常的宫宴而已,便能目睹如此复杂的利益争斗,也算不虚此行。 太后果然面色不善,冷冷道:“哀家瞧石夫人说了半日话一定渴了,哀家不饮龙井,此茶赐予石夫人。石夫人如今锦衣华服,却也不要忘记饮水思源。” 石夫人依言接茶谢恩。 云潇心中暗暗发笑,这一杯茶推来推去,可最后更胜一筹的还是位高权重的太后。果然叱咤朝堂与后宫数十年的尊贵气势下,太后岂容他人在自己面前放肆? 再瞧皇后,虽然保持雍容微笑,却到底年轻些,甚至能瞧见她眸子里那一闪而过的恨意。 饮水思源,这分明是指皇后一族靠太后提携而荣华,皇后心傲,自然不能容忍。 殿堂中一片宁静,却闻太后又开口,却是缓和的语气:“做出这样好的舞蹈,也真难为了绮月。哀家藏有一对白玉钗,如今便给你戴,也配你这一身羽缎轻纱,更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云潇眉头轻轻拧起。 却听六公主咯咯笑了起来:“母后当真小气,不怪郡主抱怨。郡主舞姿超凡,母后却只赐小小一对玉钗,连孩儿都觉得过意不去呢。” 太后闻言笑道:“六公主倒联合绮月来算计母后了?也罢,就同你们讲讲这小小一对玉钗,给你们长长见识,省得抱怨母后吝啬。这对玉钗是是早年恭和太后的遗物,用上好的和田白玉精制,通体莹白,触手生温,一丝瑕疵也无的,哀家收着二十年来没舍得赐予后辈。玉倒罢了,但这是早年恭和太后做皇后时生下先帝,圣祖为表其功劳,亲手画了牡丹图案,特命匠人们打造出来的。你们说说,还有比这更贵重的玉钗么?” 她此话一出,众臣子神色不定,云潇心中更是大惊,却见那汝阳王妃的脸上,微微有些不屑之色。 六公主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此是孩儿见识短薄,让母后见笑了呢。” 云潇抿唇不语。 恭和太后的玉钗? 这样的首饰因为蕴含深意,故而格外珍贵。由正宫之位佩戴,显示皇家威仪;寓意子嗣福康,代表恩宠无双;圣祖亲手绘制,更是皇家珍品。 似乎不应该赐给上阳郡主,应当赐给石皇后。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知交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样想来,果见皇后面容有些扭曲,想来也是明白了,太后的有意讽刺。 你石家再如何张狂,我仍旧是一国之母,你们的尊严与威仪,都掌握在我手中。 容舒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暗黑的瞳里,闪过一丝隐忍与恨意。 太后的举动不仅教训了石家,也教训了他…… 他是九五之尊,却要受制于外戚,他心高气傲,岂能容忍! 歌舞再起,将殿堂上的氛围又变得热闹。 云潇慢慢退回座位。福王妃装作不见,板着脸看歌舞,汝阳王妃看云潇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深意。 从未想过交锋如此明显,云潇只觉心惊胆战,一时宴会未毕,她便携了凝烟的手悄悄退出大殿,捡了僻静的小路来走着,想散一散心。 这时正走到玉液湖边,只见垂柳丝丝,岸芷青青,心内顿时畅快,便笑道:“这偌大宫室,也只这一处景致合我心意。” 凝烟正要答话,却默默闭了嘴,敛去了身上学武之人所有的戾气。 慢慢转过身,看到了,风姿超绝的,楚国文澈。 云潇笑吟吟的,行礼道:“今日之事,绮月还要多谢文大人。若没有文大人好笛声,再好的舞姿也失却三分味道呢。” 文澈负手而立,道:“郡主过谦。《古战歌》是好曲,然而曲调先苍冷哀伤,后霸道激扬,长久以来没有女子肯以此做舞。郡主一舞,更为曲调增添几分韵味,澈佩服不已。” 云潇拂去肩上的柳枝,缓缓行至他面前,道:“我不是什么讲求礼仪之人,最烦那些谢来谢去的俗套,你我一曲一舞,皆是精妙绝伦,相得益彰。世人总爱贬低自己以抬高他人,殊不知与君共勉更是难得。我向来有一说一,我自信自己的舞步,也欣赏大人的清笛,难道不好么?” 文澈颔首道:“想不到郡主这般率真有趣。” 云潇淡淡一笑:“我与大人从未练习,却能配合默契,看来缘分不浅。如大人不弃,我愿与大人结交为知己,歌舞骑射,岂不快哉?” 文澈爽朗大笑,继而悠悠道:“想不到郡主不仅率真,更有些侠义之情。我……我文澈便交你这个朋友,至死不渝。不过在下却是好奇,郡主从何得知在下善于吹笛?” “西苑一曲清笛,云潇便猜到大人精通音乐,只是不能肯定。今日情急之下也只好碰碰运气,不曾想到大人心胸坦荡,古道热肠,竟帮了我这样大忙。”云潇掩唇而笑,“多谢大人。” 笼络异国权贵,也是上阳郡主变身的重要目标。 何况,以曲知心,文澈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璇玑宫交游广泛,云潇更是乐于交友。 两人沿湖慢慢行走,一片静谧中,文澈神色略有些怔忪,云潇便示意凝烟退下,郑重向他道:“一曲战歌,大人多添了不少情致在里边,我懂得。大人可是有什么心烦?” 文澈神色一顿,眸子明暗不定,半晌才低声道:“不瞒郡主,此时楚国来访,是要求一件事的。郡主有所不知,蜀北之地与西梁接壤,而西梁国力渐强,蠢蠢欲动,屡屡进犯。楚国国小力薄,只能求靠大周。” “国家大事,绮月不敢妄下断言。不知皇上是否同意?”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易容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皇上并未明示。但我们带来一纸结盟约定,同求一位皇室宗亲之女,以固两国友谊。”他的声音有些忧虑,在上京流连许久却毫无进展,怪不得他时时流露出焦急之色。 云潇轻轻叹气。 向来新君继位,军事政策上总要有所变化,先帝重楚抑梁的战略实行多年,使得周楚两国友谊非常之深厚。 然而容舒玄取代舒律太子继承皇位,对楚国来说是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毕竟容舒玄此人,不同于文雅坦率的舒律,他有他的打算。 攘外必先安内,是治国之道,但利用国外动乱而平定国内矛盾,却也不失为一大良策。 毕竟,大周许多势力根深蒂固,变革是行不通的,只有下狠药…… 这狠药,或许就在楚国身上。 云潇默默分析,除去大理国偏安西南边陲,高丽国远在东北苦寒之地,楚、梁、周、齐四国中,国力都不相上下。 昔年圣祖开拓中原领土,并未一举扫除式微的楚国,就是想借由楚国牵制西梁,以达到势力均衡的目的。只是近十年来,楚国国君昏庸无能,西梁国君励精图治,两国实力日渐悬殊。 一旦大周不再庇护楚国,楚国堪忧。 眼见文澈愁眉紧缩,云潇不欲与他玩笑,正色道:“闻言楚国国君年届四十,后宫已经佳丽如云,恐怕难以择到合适的皇室宗亲了。” 文澈的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并非为皇上所求……而是为楚国第七王……” 云潇隐隐觉得奇怪却不知为何,便道:“还望大人明示。” “楚国皇室之中,唯有七王年少,仍未娶妻生子。这一次乃是为七王求娶王妃,以使两国结为秦晋之好……” 云潇看向他时,只见黝黑的肤色中微微泛红,很是诧异:“大人为何吞吞吐吐,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上京贵族如云,不知道七王有没有心仪的对象?” 文澈正了正神色,道:“七王并未明示,只要……只要出身清白,端庄贤良,大约皆可。” “大人此言却是辱没我们大周女子了呢。”云潇浅笑,“大周女子皆是端庄贤良,难道七王想都娶了不成?就是七王有这个心,绮月也不敢帮这个忙呀。” “不,”他连忙打断云潇,“七王为人刚正,对王妃定会一心一意。” 云潇睨他一眼,笑道:“也罢,我为你留意着,上京皇室宗亲中,总有年龄相近,才貌双全的女子,我定为你讨得一个最好的。国情大事上不能为你解忧,这桩姻缘定能使你满意。” 他深深看向云潇,眸子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情:“既然如此,在下替七王谢过。”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赴宴。”云潇微微一笑,“就此别过。” “宴席浩大,但在下不厌酒色,故而先走一步。” “文大人请便。” 拉着凝烟走的远了,云潇方低声道:“此人有异,回去需彻查。” 凝烟一愣,皱眉道:“我已查出,楚国确有一名将军,姓文,名和,字澈。” “但他一定不是。”视线变得悠远,云潇随手拨弄腰间的红宝流苏,淡淡道,“那日在西苑没有瞧出,但我今日看的分明……” “他骨骼仍未发育完全,年纪应当在十五六,但文澈却是三十已立的男子,怎不叫人生疑……何况,他脸上的易容做的精巧,但成也精巧,败也精巧。” “右颊处的那一道疤痕……今日颜色深了些!若非易容而成,怎会有此变化?” “我隐隐猜测,他便是楚国七王子,君天澈!” “化装楚国使节来到上京,他……又有何目的?”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咏絮之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此时大殿上,太后推说身体不适早早离场,皇后因与太后有了龃龉心中不适,也提前离去。偌大的宫殿里,一时只留下了年轻的皇帝与后宫嫔妃,气氛顿时由肃穆转为了轻快。后妃们为讨俊朗皇帝的欣喜,自是花样迭出。 当时,珠围翠绕,一颦一笑,便都是无以描绘的艳媚。 云潇盈盈走来,丰姿尽展,含笑看向殿中嬉闹的众人。似是多饮酒了,走路有些不稳。但澄澈如水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沉静。 “郡主,一起来作诗罢。”却是王婕妤含情凝睇,纤腰袅袅的迎了上来,“皇上下旨,作诗最好的,重重有赏呢。” 云潇微微一哂。 众所周知,上阳郡主才疏学浅,从不在文墨上留意。你邀请她作诗…… 婕妤娘娘,你是心思太单纯,还是太深沉? 如此想着,但云潇却展开一抹纯真的笑容:“也好,不知出的何题?” 王婕妤亲热的拉了云潇的手,一边引她入席,一边笑道:“还不是皇上说,春日花艳,酒宴也多些乐趣。要我们每人掣花签一支,按照上边的题咏,再赋诗一首,但不许带出花朵的名字来,做的最妙的,重赏。” 容舒玄倒会寻欢作乐! 转头,果然见众妃子的几案上,都摆了纸笔砚墨,想来是作诗方毕。 云潇美眸流盼,浅浅一笑:“也好,既然来了,就要讨个赏来。” 说话间,就有女官将签筒带来,王婕妤亲手将签筒摆放整齐,又催促着忻贵人与云潇一起完卷。原来众人皆做过了,忻贵人因位分最低,故而最后抽签,而云潇散步方归,故也落在后边。 两人依次抽了。 云潇见自己的那一支上,独画了一枝寒梅倚湖盛开,心中便有三分喜欢。掣花签乃是女子闺房游戏,常以花比人,梅花高傲,也算合了云潇的性子。 忻贵人似也抽到了喜欢的,笑容嫣然,粉腮红润。不多时,已然下笔,速速便完就,将丝帛递与了女官,那女官便将丝帛呈与容舒玄。 但见年轻英俊的帝王轻轻一笑,道:“果然好。” 众妃嫔中,德妃位分最高,离容舒玄也最近,此时听得了,便笑道:“忻贵人是个伶俐的,得了什么好诗,皇上也念来一听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七步成诗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容舒玄笑了一笑,便慢慢念道: “绰约丰神绝艳妆,翩跹小影怯风凉。 谪来仙子原幽性,看破人情尚热肠。 眉为善愁常减黛,衣因多病懒薰香。 韶华肯为春风驻,一样花开冠众方。” 众人皆沉思,猜测这是何花,却见德妃微微一笑,道:“是桃花。” 容舒玄点头赞道:“开府清新,参军俊逸,篇篇珠玉,字字琳琅。当属群芳之冠。” 忻贵人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熏陶着,养成了极文雅端淑的性子,与极高的文采,放眼容舒玄的后宫,或许就是她才学最好。 王婕妤此刻听她又得了赏赐,又得了脸面,微微一笑,起身娇声道:“皇上可是糊涂了呢,上阳郡主与忻贵人是一同抽签的,此刻还未作诗,怎的就说是贵人最好?” 云潇撇嘴,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 丫的,你不扯上我能死啊? 再看向忻贵人,白皙的脸上早已通红一片。想来她不喜欢与人为恶,也不愿意置身风波之中。若是此时站在殿堂中的是真正的绮月,只怕会因此勃然大怒,继而迁怒于忻贵人。王婕妤的这一招,又将忻贵人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又给上阳郡主难堪,最后还能叫恶名在外的郡主记恨上忻贵人…… 好毒的计策。 眼见众人都一幅看笑话的神色,云潇也无奈的笑一笑,悠然道:“王婕妤所言不虚,本郡主还未完卷,怎能评判呢?”盈盈起身,道,“如此就请皇上收回赏赐罢,待本郡主做了诗,再重新评判。” 忻贵人勉强做出笑容,微微笑道:“郡主所言甚是。” 容舒玄黑眸深沉,扫过忻贵人盈盈颤抖的身躯,淡然道:“郡主有这般志气,就请完卷一阅。” 云潇自然是不能完卷的,她与绮月容貌体态相似,但笔迹总会不同。虽然郡主厌恶读书,不常动笔,但若有笔迹留下,两相对照,恐怕就要穿帮。 但上官云潇却不慌不忙,款步姗姗,徐徐开口道: “一枝开傍水之涯,寂寞清溪避世哗。 倒影川流空色相,侧身天地傲名花。 横斜老干争凡卉,冷澹奇葩异绛霞。 明月小桥人静后,暗香浮动到渔家。” 吐字清晰,清喉娇啭,竟是出口成章,将一首诗作临时做出。 “王婕妤才思敏捷,应当知道,我做的是什么花?” 没料到郡主发难,素白的小手轻轻绞衣带,王婕妤勉强一笑,轻声道:“应当……是水边的梅花。” 容舒玄看向云潇的眸子,终于起了变化。这当真是不学无术的上阳郡主么?为何文思泉涌,且做的出这样精妙的诗? 突然起了一抹玩味,想看一看,她还藏了些什么。便缓缓道:“果然好诗,朕也突然有了兴致。来人,将花签与朕。” 他接过签筒,随手抽出了一支,淡淡扫了一眼,向云潇微笑:“还请郡主以此花为题,再赋诗一首!” 大殿中,隐隐听到了不屑的笑声。 皇上这是在试探呢,上阳郡主鲁莽无知,哪里能作诗,一定是有人代笔。他亲自出题,亲自监场,上阳郡主一定原形毕露,颜面尽失。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刺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挑一挑眉。快步上前,将花签接过。 却见是一丛艳丽之极的牡丹。 “美人如花,花如美人……”两人离的近了,云潇能听到他低声开口,“不知郡主会如何题咏?” 一语过后,云潇豁然抬头,清眸流盼,笑容幽深。 玄哥哥,你在考我? 容舒玄似是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悠然一笑,却微微显露出一丝锐利与锋芒。他最是厌恶欺骗,若云潇作弊欺瞒于他,他势必不能饶恕。 修长的指尖划过签字光滑的表面,云潇心中略一思考,便有了计较,随即毫不畏惧的平视于他,一字一句,朗声道: “蹁跹舞态小亭东,占尽群葩一捻红。 迎风醉态欲魂销,色借胭脂三分描。 浓艳本来瑶圃种,移来亭畔不胜娇。 若使芳君能解语,小窗纸帐可春风。” 容舒玄眼底有赞赏的光芒流过! 若说一首诗是作弊得来,他还信得;但这一首诗,是他出题限韵,自然是当场写就!短短一瞬,便有如此佳作,才思敏捷,秀外慧中,可见一斑。 “典丽堂皇,烛天起云霞之色;措词雄健,掷地成金石之声。诗才如此,直堪媲美前人。”容舒玄缓缓的说了,笑容却不知为何,带了三分凉薄。 云潇离他很近,近到,似乎听到了他一声低低的叹息。 然而,平静淡雅的笑容还未漾开,云潇眸子便暗沉下来! 沉重的殿门豁然大开,晚风急急吹过,吹得烛火昏昏摇动。殿内光线明暗不定,容舒玄眯起双眼,正要呵斥,云潇心中一凛,一阵强烈的不详预感使她下意识的闪避,然而,腰间忽的一麻。 这必是有人以暗器,伤中云潇腰间穴位! 但若就此被击中,云潇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璇玑宫主的名号,也只让易初寒去享受得了。 当下,脑子里便有了清晰的判断…… 有刺客! 她当机立断,拉住容舒玄的手,要他避开。耳边听得殿内女眷的惊恐尖叫,云潇早已看出,殿门打开,三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举剑冲来! 云潇拉着容舒玄,身姿移动便慢了三分,但仍是灵巧无比,闪身躲过第一名冲上宝座的刺客。下意识的看向容舒玄,却见他直直看向自己,深而幽的眸子里,有满满的关切。 容舒玄? 他在关心她么? 不是说,皇帝厌恶上阳郡主,早已不是秘密?但生死关头的情感流露,却让云潇心中一动。 “呲……” 一柄长剑,正自云潇的身体斜斜穿出,剑尖犹淌着鲜红的液体,肩头酥麻之中,还隐隐有些凉意。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诡计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容舒玄的眸子迸出火一般的光芒,正要将云潇护在身后,她却直直向前倒去,乘势跌倒在容舒玄身上,宽大的衣衫铺开,如一朵盛大的红色莲花将他覆盖。 巨大的冲力使云潇发髻尽散,墨色长发如云飘散。 眼中只有他的眼睛,漆黑如墨玉。腰间的刺痛与肩头的酥麻使云潇身体僵硬,冰冷的感觉层层漫延,云潇脑海一片黑暗。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气息。 就在她身下紧紧缠绕,如藤蔓,迅速包围了她的身体。 不欲再看他震惊、疼惜、悔恨交织的眼神,云潇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耳中只闻殿内的嘈杂与混乱之声。刺客被云潇所拦,一时之间失去了刺杀的最佳时机,隐藏于殿内的侍卫迅速包抄,将其击毙。 动乱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快。 “郡主!”凝烟飞奔上来,一手将云潇丛从容舒玄身上拉起。另一只手轻而快的,在云潇肩头按了一下,将她穴位封住,为她止血。 正要从袖中摸出止血的丹药,凝烟惊奇的发觉…… 紧闭的双眸依依睁开,云潇冲她挤眉弄眼的,小小的笑了一下。 宫人们一拥而上,疯狂而关切地叫喊着容舒玄,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上阳郡主的情况。 凝烟被这微笑一吓,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瞬,但她立刻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 容舒玄并无大碍,只是一点惊吓,他衣衫上的点点血渍还是上阳郡主的。面对一张张关切无比的脸,他不由来了气…… 朕要看郡主有没有事! 你们挡着干嘛!!! 他奋力挡开重重人群,目光在接触到那一抹红色身影的时候,顿时沉重。 生死关头奋不顾身、用身体将他救下的,上阳郡主,此刻面容苍白,虚弱昏迷,而搂住她的那名侍女,身姿纤弱却挺拔,神色平静却稳重,正冷冷的看着周遭忙乱的众人。 容舒玄的呼吸一滞。 泰山崩于顶而神色不改的皇帝,素来清虚栖心,神静心和,但这一刻,却感觉到了无以复加的无力。 被鲜血染成刺目红色的长剑,青石地板上晕开的血液,还有巧笑倩兮的上阳郡主苍白的脸颊…… 莫名的让他心如刀绞。 “传太医……”他伸手,想要触摸似乎呼吸微弱的上阳郡主。 “不必。”凝烟却缓缓开口,神情淡漠,“奴婢这便带郡主回府。” 容舒玄一愣,但对上凝烟澄澈的双目,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 “偌大宫廷,有几人关心我家郡主,皇上心知肚明,又何必留在宫中徒惹是非?奴婢愚钝不会说话,但皇上英明睿智,一定能体会奴婢的衷心。”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容舒玄的关心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眯起双眸,容舒玄隐隐有些怒意。 不知好歹的奴婢,偌大宫廷,莫非还不能医治一个受伤的郡主?但念及方才郡主中剑倒地之时,蜂拥而上,围拢了他的众人,粗黑的眉毛不由一皱。 这丫头说的也对,宫廷黑暗,波诡云涌,上阳郡主重伤在身难以自保,不若回到府中安心休养。 容舒玄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在为上阳郡主思考打算了。 当下便一挥手,朗声道:“上阳郡主受伤,速将其送回府中疗养!” 云潇握着凝烟的手,微微使力。若是仔细瞧,还能发觉,原本一脸痛苦的小脸上,居然带了几分笑容。 对啦,要的就是你的……关心,与愧疚。 没心没肺、不知好歹、喜欢利用他人的璇玑宫主上官云潇,毫无欺骗他人之后的赧然,而是微微的笑着。 以她的功力,自然是能避开那一剑的,但她却在生死一瞬中,改变了想法。若以苦肉之计能换取她要的信任,何妨一试? 于是,改闪避的身姿为迎接,她肩膀微微一动,那散发寒芒的利剑,便刺穿了她的右肩,而对于剑的来势与力道计算的极好,她甚至避开了肩膀上的穴位与骨头,是以这一剑的伤口看似严重,却只是皮肉之伤。 虽然受伤换取帝王怜惜已是成功,但素来懒散的云潇,自然愿意事半功倍。恶名昭彰的上阳郡主变化显著,不仅文思如泉涌,而且舍身救驾,这一巨大转变,自然能将郡主的形象扭转。 而且,身为上阳郡主,应酬颇多,许多亲身去做的事,却分身乏术。受伤之后安心养伤,则为云潇争取到自由活动的空间与理由。 至于回府,则是考虑到她并非真正的绮月,体内没有千世殇毒素,若宫内太医得了太后授命,发觉这一重大不同,则对于她隐瞒身份并无好处。 剑来,剑去,不过眨眼之间。 她却已谋划如此众多! 凝烟立刻扶着“重伤昏迷”的郡主,一步一步向殿外挪去。 “万万不可!” 洪亮的女声响彻大殿,石皇后艳妆华服,丰容靓饰,立于大殿门口。 “本宫听到郡主受伤的消息,心中焦急,即刻便赶来……郡主为救驾而伤,怎能让她回府中去?路途久远,于郡主身体无益,且天下神医尽在宫中,为何不在宫中医治?本宫以为,不妨将郡主移送到最近的宫室,请太医诊治!” 云潇握住凝烟的手一紧。 “距此地最近的便是忻贵人的永宁宫,不若将郡主送到永宁宫,避免郡主伤势加重!” 容舒玄黑眸一闪,锐利的目光转向楚楚可人的忻贵人,立时化作无限温柔。 宫中众人心思皆复杂鬼变,但唯有她,总以纯洁真挚之心待他。旁人爱的是他的地位与身份,唯有她,爱的是他这个人。 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他知道,她就是那个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女孩。 容舒玄一直想着找到白衣女孩,可这茫茫人海,怎么去找一个孩子呢? 终于,那一天,他在御花园中,见到了那个素衣纤纤的女孩。彼时,正是深秋,菊花盛开,而她一身淡衣,翩然若仙。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忻贵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巧笑倩兮,眉目如画。最妙的是那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睛,那样纯洁,好似水晶。 儒雅的皇帝勉强抑制住兴奋,问她:“你……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小姐?” 她娇羞的低下头去:“奴家姓江,家父……光禄寺江驰。” “江小姐清丽文雅,姿容绝代,却不知才情如何?”容舒玄淡淡笑了,“朕倒要考你一考。这描绘秋景的诗词里,你最喜爱哪一首?” 她低头沉思片刻,再抬眸时,清眸流盼,撩人心怀:“长相思兮长相忆,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那时的江雨晴,只有十五岁,入宫参加赏花宴会。皇后的富贵权势,使她暗暗叹服,众妃嫔自傲非凡的笑容,使她心中艳羡。宫中处处繁华无比,哪是小小的光禄寺大夫府邸可比的?就是毗邻的济南王府能够比得三分了。 她看了满目的荣华,心中不免有些自卑起来。再加上今日一身清淡的颜色,更是怕落了人后。 若非五哥为她出个主意,说“淡极始知花更艳”,要妹妹别出心裁,她实在不忍拂了哥哥好意,便穿上一身霜白衣裙,舍弃了自己真心喜爱的艳丽色调。 却不知,正是这样阴差阳错,使她成就出那一番姻缘。 她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他清俊英朗的脸庞,还有含笑的眼眸。 还有那一角明黄色的长袍,使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 那是代表皇帝的颜色。 他听到她说自己姓江,心中已是狂喜。江驰的宅院,正是在昔年他遇见那女孩的附近!而她念的诗,也正是《秋风词》! 秋风凄清,秋月皎洁,一日相见,十年相思。 容舒玄轻轻的笑起来,“小姐色艺无双,兰心蕙性。” 他急切的下了诏书,要江氏入宫,封为忻贵人。 皇后一向对他恭敬有加,自然不会反对。太后正在病中,也不甚热心。他便欢欢喜喜的将旨意发了下去。 第一次觉得,入宫前繁琐漫长的手续是这般磨人。他恨不得立时将她接入宫中,将这十年的思念一五一十的向她诉说。夜半梦回,他日思夜想的,都是那一首悠扬婉转的歌声。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缘错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大婚之日终于到来,当那个一身红衣,娇艳可人的女子怯生生的坐在那里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与恐慌,这就是他期盼了十年的女子么?如今她端庄的坐在那里,哪还有一丝幼时的活泼灵动?这些年自己心心念念都是她,她有没有还记得自己? 于是他问道:“贵人会不会唱歌?” 她却红了脸,只是摇头,那一穗赤金红宝流苏在雪白的脖颈上滑过,细光流转,嫣红可爱。瞧见她娇羞无限的模样,回忆起数年前那恬静纯真的笑靥,他再也忍耐不得,慢慢伸了手出去。 洞房一夜,不消说他是温柔体贴的,他的呼吸滚烫炽热,几乎让她难以抗拒。 而衣衫褪尽的那一瞬间,他撩起她一缕青丝,悠然笑道:“朕的忻贵人,果然清秀可人,让屋外的月色都逊色三分。” 她涨红了脸,娇怯地开口:“皇上……笑话我呢,皇上真坏。” 他的眸子亮了亮,随即抿唇微笑,俯过身来,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已是深秋,鸳帐内却是旖旎春色无边。 之后,郎情妾意,恩宠不断。 因此,她尽力迎合着他的喜好。发觉他喜欢自己穿素衣,便常常是水绿、霜白、藕荷色来回轮换。发觉他喜欢自己吟诗,便将诗集词集一遍遍记诵,倒背如流。发觉他喜欢游记,便寻了许多珍贵游记来,熟读熟记。 而他,从未觉得生活中有如此多的乐趣。他的忻贵人温文尔雅,博闻强识,而且端庄大方,进退得宜。连一向严苛的太后对她也是温和宽厚,皇后更是对她悉心照料,这样的日子似是完美了。 只是总有那一丝缺憾,他很想再听她亲口唱一唱那首诗,那首魂牵梦萦了许多年的诗。奇怪的是,他并不想将这一段记忆讲出来,似乎帝王的威严不允许他完全吐露自己的心声,他喜欢高高在上,喜欢看着她娇嗔,却不容许她张扬跋扈。多年身处宫廷,他早就见识过帝王专宠的后果,就让它成为他一个人的记忆,是他疼宠她的秘密罢。 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也使他在这一刻,轻易的做了决定。 旁人或许会暗害上阳郡主,但忻贵人一定不会。她心思赤诚,一定能照料好病人。 “皇后所言甚是。”容舒玄淡淡道,“事发突然,将郡主送至永宁宫,就近医治!”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是否尚在人间。阴霾的大雾笼罩着一切,如此渺小,如此飘渺。 似梦非梦之中,云潇看到了许多人影。他们来来去去,或悲或喜。 云潇看到一位清秀绝伦的青年妇人,一袭青莲紫色长衣,细腻如白瓷的双手握着一管紫玉笛,如湖水氤氲的双目含情,正痴痴的望着池边的碧柳,口中犹自浅浅低唱。 她唱:“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云潇也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潇然伫立于山中竹楼之上,静静冥想。清风拂过他披散于肩的发丝,柔软而乌黑,他宽阔的衣摆亦在轻轻飞舞,似乎他已然超脱于世,御风而行。他慢慢回首过来,白皙俊朗的脸上是十分的郑重,少年说:“云潇,从这一刻起,你不再以‘上官’为姓。”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要他记得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还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目光羞涩而微微呆滞,睁大了双眼,在那样皎洁的秋月下,带着几分祈求对云潇说:“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罢。我长大了之后,给你种一圃菊花,咱们赏月赏菊,饮酒谈天,你说好不好?” 还有那一片疏竹环绕的阁楼,她依靠在玳瑁石四仙书桌上,左手一册《大周天文志》,右手一个香脆的酥梨。清风拂动纱帘,扫过那古色古香的册子,模糊的看到几个字“天垂象主兴亡”。 还有那一带太湖石的假山,就着形势都砌成的牡丹花台,只见密幄深丛,灿如云锦。先开的赵粉几丛,每朵都似盘子大,未近前先闻见香气。后开的胡红、魏紫、姚黄,有半开的,有含苞初放的。还有青心白、藕丝裳、金龙黄、冰罩红云、二乔争艳各种,也开了一大半。那小女孩绕遍花丛,次第细赏,明媚的笑容看上去如此熟悉,因为她是另一个云潇,与她血脉相连的,唯一的妹妹。国色倾城又如何,绮丽风华,仍不能与她相较。 最后是漫天的黄沙,深紫色的干涸血迹倾洒于黄土地,尸横遍野,战鼓隆隆之声犹回荡于耳边,这一刻士卒们的鲜血尽然抛洒已毕。昏黄的天幕中,只有一个身披甲胄的男子屹立。他的背影模糊不清,然而声音却洪亮清晰:“云潇,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不!我不想坚持,这一刻我也想要逃避。自小离我而去的父母,在我失去妹妹的痛苦中,你们没有给予我任何安慰。 她真的好累,如果可以,她真想亲手埋葬这些仇恨。只想草鞋蓑衣,漫步于山水之间,悠然得意。 头痛欲裂,云潇却是悠悠转醒。 一时有些不能分辨梦境与现实,却见杏色缂丝百蝶穿花的床帐上,犹挂了一个赤金琉璃吉祥如意香球,正袅袅的散发了清幽香气。这清淡恬静的气味,让她一下子清静许多。 眼波一转,便看到了一脸平静,安然侍立在旁的凝烟,云潇心中立刻安定许多。凝烟心细如发,一定是将万事都处理妥当了。 见云潇睁眼,凝烟微微一笑:“多睡一会儿罢,你才休息了一个时辰,探病的人和御医才刚走一会儿呢。” “他们没发现什么?”黑眸一闪一闪,好不狡黠。 见她这样神色,本想指责的凝烟,也只是微笑轻声道:“宫主放心罢,我在你的左臂注入真气,打乱了脉息,诊断着像是千世殇的效力。” “凝烟……那些刺客,可查出什么没有?”云潇皱眉思索,“我总觉得,这样一场行刺来的诡异,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妥。” “三人都已就地自尽,什么都没问出来。宫主若是想知道,待我再去打听……只是,终究是皇宫之中,没有人脉难以行事。”凝烟郑重道,“不过宫主大可放心,凝烟都去安排了。” 淡淡扫了一眼自己包扎妥当的右肩,云潇嘟嘴:“那也要打听,多少都要知晓,若有线索,咱们可以自己去查……唔,也不知为何,往日练功时没少受伤,这一次却好像严重了许多似的……” “长剑刺穿了身体,还能是轻伤么?”凝烟轻哼,“也亏了你计算的准,否则就算命能保住,右手也要废了……”说着,面色更加凝重,“只为了……值得么?” 唇上一片苍白,云潇却笑了一笑,眼神明净:“值得。我要他的信任,就首先要他的注意……这样一来,他想不记得我……却也难!”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我与你生死不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凝烟长长一叹,垂眸不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凝烟。”云潇淡淡笑着,眸子里闪过一丝惆怅与笃定,“你在想,我为了复仇,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利用,你觉得我变了……变的恐怖、不择手段。” “不。”凝烟停了一会儿,才缓缓说,“你不要有这样的顾虑……我还会是我,初寒公子也还是初寒公子,凌寄风亦如是……我们不会变,也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们的交情,是刀锋里走出、鲜血中洗过的,这种无条件的信任,从不更改。” 云潇深邃的眸子,隐隐含泪。 “生死不离,挚友一生,这是你告诉我的……今日我也这样告诉你。”凝烟轻轻一笑。 肝胆相照、生死不离。 璇玑宫训练弟子时,虽然不以生死拼搏为要,但刀剑来往,亦是时时有性命之危;十数年来,他们早就是真心信任,堪称刎颈之交。 无数个寒冬酷暑,她们一同习武、一同起坐,互相鼓励,互相帮扶。 无数个破晓子夜,她们一同游乐、一同嬉笑,彼此信任,彼此忠诚。 四目相对,什么都不必说,她们早就心意相通。 云潇轻轻一笑,眸光诚恳。 “郡主,代太后驾到……” 静谧的氛围被打破,丛兰匆匆跑入,一向镇定的脸上居然带了三分慌张…… 云潇心里一凛,恬然笑容中,竟似多了几分肃杀。 混乱的记忆立刻清晰:飞溅的血液、惊慌的人群、呼啸的冷风,还有那一双墨玉一般的眼睛,安然凝视着她。 莫名的安静,与平和。 是谁? 杀手的出剑只有六招,就被云潇用肩膀迎上去,而后行刺失败。云潇自知自己武艺超凡,却也不是如臻化境…… 不是她武艺非凡,而是对方,出手太差,太慢。 既然手艺堪堪,他们又是如何混入守卫严密的深宫中?中间必有人接应…… 其实,若是在江湖中,这样的功夫也算一流了,但要刺杀九五之尊,凭这些本事,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若说刺客为杀容舒玄而来,为何要暗中下手,试图将云潇穴位封住?一击得中的,不应当是容舒玄么? 若说是为杀上阳郡主而来,为何又在宫中行事?上阳郡主府绝不如深宫的铜墙铁壁,而且她屡屡出府,每一次机会都比这一次来的容易。 前后种种,她都想不通。 但此时此刻,代太后探病……居然让她混沌的神智,有了一丝清明。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谁是幕后真凶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冷意再次席卷云潇的心头,云潇慢慢睁开双目,眼神清澈平静,却是将仇恨的骇浪深深掩埋于底。 既然付出了这样多,云潇便不能轻易放手。未到品尝仇人鲜血的那一刻,云潇绝不退缩。 冷冷的弯起唇角。不错,算计到她上官云潇身上,她必当立誓,手刃凶手,决不轻饶! “太后……” 状似痛苦的支起身子,不意见到了一脸凝重的太后。室内寂静,而她手持佛珠,缓缓走入,似是疲惫不堪,仿佛又苍老了不少。 灯火朦胧,却映出她鬓间已然花白。素日只觉她睿智狠绝,却忽略了她已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妇人。 肩头的疼痛已然消除不少,只有阵阵凉意,想来是草药的效力。云潇一语不发,静静打量太后。 论起血脉,云潇与她毫无联系,然而两人眉眼之间居然颇为神似,这不免令她称奇。 “快别多礼。你救驾有功,哀家要谢你还不及呢……”她一字一句的说着,语气慈祥,“只是你这傻孩子,你是济南王最后的血脉,若你有了三长两短,哀家有如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表哥?” 表哥,表哥…… 这个熟悉而似乎又陌生的词语,霎时击中了她记忆深处,某个不愿人知的角落。 莫名的,生出几许惧怕。 “皇上位九五之尊,承帝王之统,绮月自然要舍命去救的……”柔顺的垂眸,低语,“若是因此让娘娘担忧,是绮月的不是。” “为褒奖你救驾之功,方才哀家与皇帝商议了,赐上阳郡以南,大河之畔的康县、台县给你,加封食邑三千户。”代太后缓缓的说了,笑容和善。她慢慢在云潇身边坐下,关切的抚摩云潇的长发。云潇竭力忍住躲避的冲动,任她冰冷坚硬的护甲在自己脸颊上滑动。 “绮月,你能拼命去救驾,这份勇气当真可嘉。皇上如今安好,对你也甚是记挂。如今只要专心养伤,其他一概不要多想了。” 又叙叙的说了些闲话,太后便要起身告辞。 丛兰连忙迎上来,扶太后出门。 云潇也装作头晕的样子,缓缓倒下,凝烟在旁试药,一切正常。 然而,门悄然关闭的那一瞬,原本迷离的眸子瞬间清晰明澈。 “盯着丛兰。” “宫主?” “若我猜的没错,这一次的刺杀……幕后主使,是代太后无疑!”凝重的语气中,隐隐有一丝痛苦,“而代太后,也许会召见丛兰,我们便能听到……一些秘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回眸一笑胜星华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皇上,息怒……”小合子颤声儿说着,不敢去看这位盛怒之中的帝王。 “这次的遇刺,幕后主使,十有**……是永福宫的那位!” 容舒玄阴沉的脸上毫无表情,唯有黑沉无底的眸子里,隐隐可见暴虐与怒意。 “皇上……” 深知自家主子受制于代家,空有抱负却无力施展的内官,心中也十分难受。分明是一代明君,却要在外戚的压制下苟延残喘,岂是血气方刚的帝王能忍的? 而他,他已忍了这么多年…… “你要告诉朕,朕没有证据,所以,无法查出幕后之人……即使找到了证据,也绝不会与她有关……即使与她有关,朕也拿她没有办法。” 暴怒过后的容舒玄,疲乏的揉了揉眉心,重重倒在床榻上。怎样能够一举铲除外戚势力,收回权力呢?他如此渴望有识之士能够为他所用。 满朝文武,或摄于代家权势,或出于自己谋划,大多倾向于代家;即使不依仗代家,也受命于石家。两大氏族把持朝政,而他,则在夹缝中生存,举步维艰。 “摆驾永宁宫,朕想跟忻贵人说说话。” “皇上,上阳郡主重伤,歇在永宁宫,恐怕血光冲撞龙体啊。”小合子皱眉,小心的劝道。 上阳郡主…… 容舒玄微微眯起了眸子。 不得不说,她,风华绝代。即使她乖张暴烈,荒淫无道,静静的立在那里时,也是最令人陶醉的画卷。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是的,那一抹灿烂的微笑,如春风拂面,如落霞炫丽,如星子璀璨。她仿佛是钟造化之灵,毓世间之秀,美艳绝伦,气质高洁,盈盈一笑间,仿若仙子。 即使她做过许多出格之事,见到她绝美的容颜,他似乎也狠不下心肠。他也曾疑惑过,是否因仪元殿一夜,他对她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想法使他心惊,使他愤怒,故而上阳郡主打伤石家小姐时,他大笔一挥,便另她去甘泉岭礼佛。那里荒凉偏僻,让她远离自己,总归好些。 但是她居然回来了,而且带了更淡然悠远的微笑,那如天边淡云般清淡安静的笑意,竟是摄人心魄,叫他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一身银白色的骑装,英气勃发,潇洒利落,却掩不住那眉眼之中的温柔与灵秀。春阳娇艳,柳绿花红,她白衣飘飘,笑意淡淡,明明只是沉默着站立,却使他不自觉的看向她。只觉这一番礼佛归来,她似乎是雍容秀丽了许多,以往那种深入骨髓的妩媚艳丽竟化作了少女的娇艳明快。 一样的容貌绝丽,一样的身姿窈窕,却另他的心,不知不觉的跳动如兔。 他并未想到,上阳郡主不仅能射箭,而且赢过了文澈。 他坐在很远的地方,却能清晰的看见,白衣女子身姿纤细,却把那弓拉得极满,姿势端的是英气非凡。脑海中忽而闪现出济南王身影,她果真是济南王之女,将门风范十足。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便似乎能觉出她的悠闲潇洒,那是深宫中娇弱温柔的嫔妃所没有的,凌厉与傲然。 使人不自觉沉沦。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璇玑宫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让他形容出自己内心的感受。是嫉妒,是悔恨,还是倾慕、歆羡,抑或是……默默的爱恋。 他不知道,只知道从此之后,这个一度嚣张跋扈的女子,再次以无比霸道的方式,侵占了他的脑海,从此,挥之不去。 是殿堂上的盈盈一舞,清笛与独舞,皆是孤高傲然,使人无法亲近却难以忘怀。 是浅吟低唱的那一首诗歌,精妙绝伦,文采斐然,使他惊叹,字字珠玑。 是舍身的挡剑,她平静的脸上有一丝痛苦与释然,却也脆弱无比。他很想揽她入怀里,贴心珍藏,精心保护。 是仓皇的躲避,鲜血如同海棠般娇艳绽放,他的呼吸也在看到她负伤的那一瞬间停顿。 容舒玄有一瞬间的疑惑。 是上阳郡主变了,还是……他自己,变了? 不,他绝不能对上阳郡主有什么其他情意……他要守护的女子,是雨晴,从来只是她。她的悲喜,才是他需要关心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不了她,就要用一心一意来弥补。 上阳郡主虽美,虽动人,但,他已心有所属。 白衣翩然,相思亘古。 “也对……那么朕今夜独寝。”他缓缓的说了,疲惫的闭目。 但还是忍不住…… “小合子……上阳郡主的伤,要不要紧?”他居然还是轻轻的开口,问道。 “云潇的伤……要不要紧?” 好听的男声轻轻响起,恰似一泓清泉,滴落在布满青苔的山石。 这里,正是江湖圣地璇玑宫的腹地。 但见,碧瓦朱甍,洞房曲户,楼阁崔巍,亭榭深幽。巍峨高山之中,居然有大池,池中遍种千叶白莲,若是花开,必定清香四彻,远近皆闻。 忽听得莲花龙池那边,杨柳荫中,海棠花下,悠悠扬扬,起了一缕声音,甚是清越;细细听去,却是一阵琴音,忽断忽续,忽高忽低,令人心静气敛,躁释矜平,如置身高山流水之间;又夹着池中的流水,树上的清风,更觉得声音飘飘,几欲仙去。 四位白衣少女,都是豆蔻年华,姿容绝丽,手中捧了杯盘碗盏等物,都是清一色的白玉嵌宝石描金质地。两人绕过莲花池,穿过竹篱花障,却见粉垣环护,绿柳周垂。 进门尽是回廊相接,院中点缀几块山石,这一边种芭蕉,那一边种贴梗海棠。院中十分幽雅,周围又有许多竹树,翠叶参差,嫩凉含暝,正是绝妙的所在。 两位青年男子,一位端坐院中,安然抚琴;一位手执棋子,状似沉思。 饶是见惯了两人的天资绝伦,少女们还是羞红了脸颊。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郎艳独绝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抚琴之人,身着白衣,翩然若仙。他轻轻低头,但见皎洁如秋月的肤色,而那一双乌黑眸子,恰如山间清泉般,静静流淌。 脸颊轮廓清逸,黑眸顾盼之中,唯有灵韵非凡,唯有流风回雪,似能嗅到淡淡书香;然而这温文之后,诗意气质之外,却也隐隐有武者睥睨天下的气势。 闲烹山茗听瓶声,炉内识阴阳之理;漫履楸枰观局戏,手中悟生杀之机。他不动,也不笑,便是一曲得天地灵秀而写就的长歌。 此刻,长眉轻锁,黑眸氤氲,璇玑宫宫主易初寒似在叹息。 而执棋子之人,虽青衣一袭,却是高贵耀眼,俊朗非常。身姿虽瘦削,却如山峦岿然不动;神色虽平静,却仿佛蕴含无尽力量,只是波澜起伏之前的宁静。 眉宇之间有挥之不去的哀愁,深眸之中有难以忽略的禁锢,却都化作唇边那一抹苍凉笑意。 那是笑,却也不是笑。苍白的唇轻轻勾起,那是泪。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风,催归尘土;竹坚雅操,几朝霜、几朝雪,傲就琅玕。 他凝眉思索,只看得,俊秀绝伦的侧脸上,竟带了几分怔忪之色。 “回宫主的话,云宫主并无大碍。”恭敬有加的说着,少女递上书信。 “铮”的一声,琴音已断。易初寒缓缓将信接过,静静读完,长叹一声,幽幽道:“她还是这个性子……” 青衣男子轻轻一哂,却不答话,自顾自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明眼人却能瞧出,虽然是自己同自己对弈,但这一子落的,却是匆忙而慌乱。 毫无格局。 “也罢,我亲自下山,将她需要的物事都带去……”易初寒淡淡说着,沉静的眸子里,有清浅的担忧与惧怕! 璇玑宫宫主易初寒! 聪敏勤学,博学有高才,好古文奇字,妙阴阳算历,文经武律,以立其身。更兼有节操忠信,兼识量弘远,善与人交,久而益敬。集儒雅闲适与不羁狂放于一身,又兼人物潇洒,是以在江湖少年之中,享有极高美誉。 虽然病弱,却善于使剑,号称武林第一剑的流星追月剑法已然达到第七层,而此剑法开创百年来,唯有三人能练到第六层之上。只凭此一剑,他便是江湖中第一等的高手。 一纸折扇轻握于手,他便是江湖中人人尊崇的少年公子,易初寒。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白衣匆匆离去,唯留下一曲未竟的琴曲。 青衣也茫然将棋子掷回棋盘,一声脆响,棋局已乱。他怔怔凝望周围的幽静,忽然微微一笑,笑容凉薄。 “又要风起了……” “落月风起,都是再正常不过,何必忧虑?” 慕容老先生缓缓从竹林后踱步而出,白袍翩翩,仙风道骨。 “他这具病体苟延残喘多年,还多亏了慕容先生的良方。”青衣男子抬了抬眼眸,懒懒笑道,“不过,先生不担心他的身子?方才与他相处,他呼吸迟滞,看来这病是越发沉重……” 慕容神医却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沉吟片刻才道:“让他去罢。” “哦?” “如今他的身子早被淘空,只凭了精神才延续性命至今。” “神医的意思是……” “云潇是他的命。若是为了云潇,他就一定……不会垮。”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听壁角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正是夜半,万籁俱寂。 代太后所居的永福宫,早也一片安静。 太后豪奢,永福宫正殿更是金碧辉煌,富丽异常。殿前以楠木为柱,柱上皆以赤金为龙,盘绕曲折,夭矫如生,阶前设金狮一对,高约丈余,与盘于柱上之四条金龙,皆空其中,内置沉水香,烟气皆从口鼻鳞甲喷出,郁成云霞,旋绕殿阶,如置身香海之中。 而一抹纤细的黑影,也悄然落在着香雾之中。 听壁角的事,云潇做的不少,璇玑宫大小长老们密谈时,总是把弟子们赶得远远的,可是小孩子们最是好奇,兼有叛逆的心理,屡屡试图偷听,她是手段最高明的一个。因而轻功竟然日日增强,不得不说她是个歪才,总爱走些旁门左道。 只见房间内檀香缭绕,灯火昏昏。太后正默默品茗,杨姑姑侍立在旁,两人神色都很是肃穆。 “嗯……算算日子,太薇也去了三年,怎么还是不肯回宫?”半晌,才听到太后,慢慢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五公主小孩子心性,不明白太后的苦心孤诣,慢慢开导着,会明白的。”杨姑姑微微笑着劝解。 梁上的上官云潇,秀气的眉毛一皱。 太薇,正是太后之女,当朝五公主的小字。 记忆中的太薇,洒脱明快,嫉恶如仇,喜好打抱不平,与云潇的散漫随性、绮月的敦厚安静截然不同,却也意气相投,是极为亲密的玩伴。 按说,有先帝宠爱,代家拥护,太薇应当在宫中如鱼得水,自由自在,却不知为何,她居然舍弃了荣华,只身前往庵堂向佛?而且与生身母亲势如水火,再无来往? 能使她做出如此巨大转变的,恐怕有什么隐情。 杨姑姑低声劝道:“娘娘,已经是子夜了,您早些休息罢,身子才好了些,不能这样熬夜啊。” 太后长长叹气,将茶碗放下,缓缓道:“如何不想休息,只是没有睡意,根本无法入眠啊。”她似乎是在啜泣,声音略有些颤抖,“如今真是老了,连觉都睡不安稳,一点精神也没有。” 杨姑姑劝道:“太后看开些罢。太后如今位高权重,自然会多忧虑些。宫中众人,又有几个是能安稳一觉睡到天亮?” 太后的叹息似乎更加哀伤:“是啊,哀家自己都不能相信,竟然这样过了二十多年,仿佛还是在家里的时候呢,那样好的晨光,那样好的年纪。春天里放纸鸢,夏日采蔬果,秋日赏菊,冬日踏雪寻梅。多好的时光,如今想来早就不可能了。如今六公主都这么大了,哀家能不老么?” 杨姑姑淡淡一笑,为太后拿捏起肩膀,道:“又近清明,太后难免多思。” “倒是叫那丛兰进来罢,哀家有话要问她。”太后整了整心情,慢慢吩咐。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气度相异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娘娘也觉得,上阳郡主与以往不同了么?”杨姑姑恐怕是整个宫廷中,唯一敢与太后如此交流的人了,“且不说气度,就是眼睛里的神气,就迥然相异……” 代太后紧紧锁眉:“这也是哀家疑惑的地方。虽说今日的事情,是哀家一手安排的,却没想到这丫头正巧救了驾,竟又拿了好大的荣耀!” 一手安排啊…… 云潇难得的皱眉,黑眸越发暗沉。好端端的,代太后安排这样一次行刺,所图何在呢? 震慑皇帝?杀害上阳郡主?扰乱宫廷秩序? 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云潇且不多想,平静了心情,要听一听太后如何审问丛兰。 早猜测绮月身边的这一个婢女是旁人的细作,却不想是太后的手下。 那么绮月身体内的“千世殇”之毒,积累数年,应当也是太后的指使了。虽然石家对绮月也不甚热络,但能够数年如一日暗中下毒的人,是自小抚养绮月的太后无疑。 云潇应当愤然,但此刻却异常平静。太后一向钟爱上官绮月,却也能亲口说出这些话来。十三年抚养之情,都在这一句带了浓浓厌恶的话中消弭。到底这寂寂深宫中,又有什么人能信赖?这些荣宠背后的空虚与苍白,想来便觉可怖。 但另一个埋藏更深的疑惑乍然浮现……绮月分明知晓,太后要杀她,为何还留下了丛兰,也不在日常饮食上留心,让自己身中剧毒呢? 只是此刻不是多想的时候,因为丛兰已随着杨姑姑进来,一脸的柔顺。 太后揉着眉心,冷声道:“丛兰,你且将上阳郡主礼佛这三个多月的行踪,一一说来。” 云潇静静一笑,眯起凤眸。 丛兰连忙跪下,将绮月的日常起居,一五一十的说了。连同回京那日的大火,也描述的详细:“若非火势凶猛,将郡主所居的小院烧尽,郡主是不会回京的。” “并无不同?”太后厉声道,“为何去了一次礼佛,她整个人性子转变如此之大?难道在甘泉岭,她没有得到什么人的帮助,或是表现异常么?” 宫女一下子懵了,半晌才试探着问:“奴婢的确觉得郡主……性子变了,但郡主是奉命出京,也有面壁思过之意,若说性子转变,也是情理之中。” 太后冷冷道:“若这样讲,倒也不算勉强。只是哀家总觉得,你颇有回护上阳郡主之意,你可不要忘了谁是你的主子。” 丛兰低低的应了,又略有些不甘的抬起头,问道:“敢问太后娘娘,奴婢的家人是否安好……奴婢的父亲上了年纪,不知……” 杨姑姑一声冷哼,冰凉的声音中夹杂着阴阳怪气的嘲讽:“你好好做事,你的家人自然不会受苦。只是上阳郡主平安回京,太后很是痛心,便赏了你父亲二十鞭子,期望看到你日后的表现。” 灯影里,太后一身华服,盛装而坐,却鬼魅如同骷髅,披了奢华的服装,却掩饰不住内心的阴狠。素衣的丛兰伏在地上,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 这一刻的痛恨,几乎要吞蚀掉云潇的理智,她恨不能立时取了太后性命。然而她费尽心机入宫复仇,绝不能鲁莽冲动,定要将上官家所有仇恨一一计算清楚。 “回去,一切照常。”太后终于懒懒的说了一句,似乎是疲惫无比,“打起精神,听哀家号令!” “……是。”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忻贵人的来访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虽是皮肉伤,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云潇在床上懒了两三日,就再也躺不住了。这一日早起时,天色灰暗昏沉,云潇推窗看时,只见狼籍残红,飞絮蒙蒙,不多时便是烟雨绵绵的景象。 丛兰见她推窗,连忙为她披上一件厚厚的云锦五色堆花斗篷。云潇只得苦笑道:“不过是受了伤,这样小心做什么?” 丛兰一边将她从窗边半扶半拉的拖到软榻,一边拢了鎏金掐丝百花争春的小手炉给她。见云潇不甘,她更委屈:“郡主当真是小孩子脾气,身子这样虚弱,怎能吹风淋雨?病上又添病,可怎么好?” 云潇随手放下手炉,闷声道:“春天了,裹这么厚作甚?况且我现在觉得已经大好,你也过于小心了。知道的说你是心疼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借机报复,嫌我以前待你不好。” 丫头苦笑不得,只好道:“郡主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催膳。” 云潇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她的背影,心中一动。 这些日子,她每天抓着凝烟,两人互练内功心法打发时间。璇玑宫的心法,越发炉火纯青。却也没有疏漏,对于丛兰的试探,和查访。 据说已经有了眉目,只等她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丛兰的话套出来…… 凝烟这边正要开始练功,忽拍掌道:“哎呀,我可是忘记了,宫主的药还在炖着,这不可假手他人,我这就去看。” 垂眸,淡淡笑道:“这些杂事交给他们做便是,何苦要你劳心?炖药是最累人繁琐的,我可不舍得凝烟你受累。” 凝烟为云潇的手炉添了些炭,方笑道:“药石的事,若是假手他人,我不能放心的。何况我自己是大夫,总比旁人煎药妥当。” 知她因为自己受伤而颇为自责,云潇便也不多话。不多时凝烟端了药来,云潇皱了皱鼻子,一脸苦恼:“我最讨厌汤汤水水的药了……那么苦。” 但见凝烟一脸的不以为然,云潇也只好将碗接过,浅浅的呷了一口。 “咦,今天的药怎的苦味不重,是你新配的方子?” 往常几日的药都是又苦又涩,今日的汤药有些微的不同,若是不仔细留心,恐怕还注意不到。 凝烟的脸色起了一点变化,正要检查,却见门口桃红色身影一闪,原来是忻贵人带了贴身的侍女前来探病。于是示意云潇不必再喝药,待忻贵人走了再说。 云潇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今日早起阴雨绵绵,我担心郡主病中无聊,特地来找郡主谈天解闷。” 娇弱的女子清喉娇啭,语调温柔,果然是大家出来的闺秀,淑逸闲华,气度不凡。水绿金宝地团花的宫装,既俏丽多姿又清雅无双,衬托着双螺髻上的赤金镂空红宝宫花,更是富丽娇媚的紧。 “下雨了呢……”云潇瞅一瞅窗外,随即懒洋洋的一笑,道,“也好,我和贵人聊一聊天罢……听说贵人入宫,是皇帝钦点的,好大的荣耀……皇上之前就认识贵人了?” 忻贵人刷的一下又脸红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阴谋登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郡主莫要取笑,其实是妾身曾入宫赴宴,与皇上谋面,之前并不认识的。” 随着摇头的动作,耳边的两粒小珍珠也微微晃动,衬着圆润的耳垂小巧可爱。虽慌张仍不失大方,虽羞涩仍不失得体,这样的女子宜室宜家,容舒玄有眼光。 云潇还要再说,突然喉头一甜,心中一沉,却还是带了一分似笑非笑,慢慢将手指移到唇边,似是不经意的划过…… 果然素白的食指上,有一抹嫣红的血丝。 “郡主……!” 忻贵人脸色苍白,花容失色,颤悠悠的指着云潇:“血……” ※※※※※ “下这般大雨也不免了请安,真是麻烦。”坤宁宫外,一位宫装女子一脸烦躁的从轿子上走下,“衣裳都湿透了……” “少说两句罢,比咱们位分高的妃嫔都早早的到了,咱们又能说什么?”走在她旁边的嫔妃倒是一脸的和平。 “景德宫齐贵人、康贵人到。” 两位贵人步入皇后的内殿,果然见到十几位妃嫔已经到的七七八八。 “忻贵人还没有到么?”康贵人打量了四周,有些诧异。 “还不是因为她那儿住了一个受伤的上阳郡主,皇后索性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叫她伺候病人。”齐贵人哼了一声儿,“真是好福气呢……” 康贵人知道齐贵人性子骄纵,倒也不多说话,举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又过了一刻,石皇后才姗姗而出。 一身桃红色掐金丝线牡丹富贵纹锦袍,长长的正红镶金边云凤纹宫裙逶迤在身后,品红妆蟒缂金丝提花的披帛,更衬托出皇后的威严气势无与伦比。 高高的同心髻上,赤金桃枝攒心翡翠凤冠熠熠生辉,十八颗手指头大小的明珠串成流苏,在耳边轻轻摇晃。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上的赤金凤凰,口衔宝珠,高贵非凡。皓白的手腕上,双凤戏牡丹金镯散发夺目光芒。 这样正式的装扮,奢华无比,众人识趣的低下头。 “摆驾永宁宫,众妃嫔都随本宫去探望重伤的上阳郡主。”她冷冷的说着,胭脂晕染过的眼角光芒如寒冰一般,“郡主救驾受伤,咱们……都要多去探望。” ※※※※※ “怎么办,皇后娘娘带了十几位妃子,一齐摆驾永宁宫……”小小的宫女脸色煞白,担忧的望了一眼内室,“说是要探病,可是郡主她分明……” 忻贵人双眸紧闭,双手颤抖。 早就应当猜到,收留上阳郡主不是一件容易事…… 且不说永宁宫再次置身风口浪尖,就是这照料郡主,本身也是件难事啊。更何况目前郡主的症状,用凝烟的话说就是…… 身中剧毒。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隐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毒从何来?势必与她这个主人拖不了干系!重是谋害皇亲,其罪可诛;轻是照顾不周,损坏清名! “贵人不必担心。”挣扎着吐出一口鲜血,云潇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有心思开口说话,手紧紧按住腹部,脸上却带了三分笑容,“我大致猜到是谁动的手脚,也有把握将事情瞒过去。贵人若想保命,就按照我说的做。” 忻贵人仿若醍醐灌顶,连忙冷静下来,坐到了云潇身边。耳语了一阵,她狐疑着而去。 “宫主,你不可冒险!”凝烟伸手拦住云潇的手,“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忻贵人,不必如此糟蹋身体!” 云潇淡淡一笑,轻声道:“怎么是小小的贵人呢?内宫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若不出手相救于她,身上这一剑只怕就白中了,皇帝对我的愧疚只怕也会变成牵连了忻贵人的愤怒……” 纤细的手腕被另一只手紧紧的攥住,轻轻按下了几个穴位。素白的手臂顿时变的通红发黑,然而脸色却迅速转变为正常的红润。 璇玑宫秘传的遏制毒素之法,虽有能力保住一时的清醒,但对于内力消耗却是极大。眼下不能珍惜内力了,保住这一时的胜负更加紧要。 云潇疲惫的抹了一把汗水,黑眸闪过一丝愤恨:“我只喝了一口药便有如此剧毒,若是通通喝下,此刻早已成为荒郊孤鬼!” 凝烟手脚麻利的换下染血的床帐,心下茫然。 “倒是我小瞧了深宫妇人……原以为都是贤良淑德,却不料比江湖之人还要狠毒。”整了整衣衫,云潇神色平静,“凝烟,你叫人去请皇上来罢,今日这一场戏,若是少了他,就要失色许多呢。” 只有一脸的平静与温和,忻贵人姗姗款步,盈盈下拜。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石皇后安然端坐于高位,轻轻的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 对于这个忻贵人,皇后心里是十分的不喜欢的。原因无他,入宫大半年了,皇帝对她的宠爱一直不衰。倒没有圣眷隆重的叫六宫不安,但这种若有似无的、轻描淡写的温情常在,更叫皇后难堪难受。 尤其是那一日,在御花园里,对忻贵人的偶遇。皇帝已经七日没来她宫里小坐,她心情正是不好,便带了一两个贴身的宫女,去花园散心,却不想,在一处安静的角落,偶遇那一角明黄袍色。 正要欣然迎上去,却看到了另一个,如花美眷。皇后思索片刻,还是隐在了一边,且留心他们在做什么。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皇后的计策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忻贵人甚少打扮的艳丽,那日也不甚张扬。一件粉红牡丹富贵纹锦袍,鹅黄色缕金凤尾裙,月白缂银丝的披肩逶迤拖至身后,娇艳仿若花中仙子。虽是简单的堕马髻,却用翠翘金玉簪斜斜插就,更觉俏皮妩媚。她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巧笑倩兮,小女儿痴恋的形态,更是可怜可爱。 便装的容舒玄携了忻贵人的手,眉眼之间尽是温情笑意:“你说昨夜天气清朗,必要朕陪你观赏月光,如今可称心了?你身子不好,三四月的天气也能伤风的,这般傻事,以后便不要做了罢。” 忻贵人瞪圆了双眼,乖巧地看向他,一派天真:“为何不做?雨晴喜欢月亮,觉得它皎洁无暇,既有高洁清傲的风骨,又寄托了相思……”一句话未毕,竟生生的咳了起来。 容舒玄连忙将帕子取出为她擦拭,又伸手环住了佳人,方嗔道:“你既伤风,便不该叫那些奴才离开,如今咳嗽起来,连茶水润嗓都不能的。也罢,如今朕搂着你,可觉好些?” 端的是缠绵缱绻,柔情蜜意。 皇后在旁的花丛中,揉碎了手中的帕子。 帝王家一向缺少真情爱,却想不到容舒玄疏朗的性子,居然能对忻贵人体贴温存,想必是有些真心在里头。再想起忻贵人清秀姣美的容貌,又兼家教良好、举止得体,却是宜室宜家。她能斩获容舒玄的心,倒也还在情理之中。 本是一段佳话,但放在她的夫君和其他女人身上,便叫她无法忍受! 并且据她所知,阖宫上下,能让容舒玄如此精心对待的女人,唯有忻贵人一个。在前朝,忻贵人的父兄也屡屡受到重用,俨然有新晋外戚之势。如今贵人年幼无子,但他日生育了皇子,站稳脚跟,必然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因此,及早剪除了她,才是皇后的计谋。 “不必多礼,今日本宫前来,是探望上阳郡主的。郡主这几日伤势如何?”皇后终于缓缓开口,态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郡主的伤势转好,太医说,不出三五日就能够出门走动。届时妾身必会陪同郡主亲自前往坤宁宫,以谢皇后娘娘关切之恩。” 忻贵人不卑不亢,温柔相对。 王婕妤呵呵一笑,绘了丹霞妆的眼风一飞,妩媚至极:“皇后娘娘统率六宫,体察众人乃是职责所在,众人心怀感恩也是情理之中。忻贵人不‘亲自前往’,莫非心中是有所不甘么?” 德妃听闻王婕妤挑衅,皱一皱眉头,淡淡开口道:“自然是感恩戴德,亲身前往以示诚心了,忻贵人一向是个知礼数的,进退得宜,怎么会心有不甘?” 王婕妤还要答话,却被身边的贤妃轻轻一拉,她如有所悟,眼见皇后神色肃然,便也不再多话,径自吃茶不提。 “既然病好多了,本宫也放心了。这里是金玉首饰十二件,本宫赐给郡主,嘉奖她护驾有功……”皇后示意身后的宫女捧出了两个赤金打就的托盘。忻贵人尴尬的一笑,正想亲手接过托盘,却被皇后轻轻的一声咳嗽定在了那里。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前倨后恭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皇后主子,合着大雨天,带着众人长途跋涉的来到了永宁宫,就是探病送礼的?这皇后亲自送礼,众妃在旁陪同,可是好大的面子啊……皇后为何突然转了性儿,抬举起来上阳郡主了? 莫非,上阳郡主的风光日子,又要开始了? 唔,今后要多来郡主府走动走动了,连皇后都忌惮郡主三分,咱们可不能不巴结。 众人各怀心思,唯有忻贵人立在殿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一直打鼓,紧张的不行。 皇后赐物,为表尊重,是要亲自出来谢恩的啊,可是郡主此刻身中剧毒,脸色、行动都与常人有异,怎能出来谢恩?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中毒这件事,这可怎么好! 天真如她,却没有想到这一层……郡主方才中毒,皇后这就到来,时间如此接近,是否是刻意安排的? 高位上的皇后,幽幽一笑。 不错,这一切都是她的手笔。她暗中派人在郡主的药中下毒,一来能报复上阳郡主,二来,能打击到圣眷已久的忻贵人。计划的虽然简单,有心人一算便能猜到,但是谁敢质疑? 上阳郡主鲁莽无知,忻贵人胆小懦弱,她们就是猜到了,也断然不能说出来。 瞧忻贵人慌张的神色,显然是不想让郡主出来见到众人,皇后的心里,更有了底气。 “贵人为何还不请出上阳郡主向本宫谢恩?是蔑视于本宫威仪,还是郡主的伤病如此严重,从内室到外殿这十几步,都不能走来?” 皇后一声怒呵,更是吓软了忻贵人。 德妃素来亲厚,此刻却碍于皇后盛怒,也不敢出言相劝。众妃子战战兢兢,眼瞧着皇后高挑的身姿已经立起,娇弱瘦小的忻贵人在一旁,连脸色都变了。 “娘娘息怒,依奴婢之见,娘娘不妨亲自去内室看一看……”说话的是皇后身边得宠的安公公,“忻贵人一向是个安分的,今儿这般推诿,只怕是有苦衷的。皇后娘娘可别冤枉了贵人呢。” 说着,又腆着脸向忻贵人一笑:“贵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后脸色稍霁,缓缓向忻贵人一笑,道:“安公公说的有理,本宫一时糊涂,竟然冲贵人发了脾气,贵人素来安分守己,还要体谅本宫的一时心急。” 这是什么话?前一刻声色俱厉,下一刻温和安抚,威严与风光都教你占尽了,你还不知足,巴巴的添一句体谅,是在警告忻贵人,你冲她怒吼的事不可教他人知晓么? 忻贵人身后,青色的袍角轻轻一动,青衣少女的脸上,带上一抹高深莫测的淡笑。笑容安静美好如夏日清晨盛开的莲花上,盈盈露珠一点,风过即逝。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刑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内室走去,忻贵人此时脚都软了。永宁宫并无主位,忻贵人便是一宫之主,这样贸然的被闯入本来就是打她的脸,但带头闹事的人是皇后,她也无计可施。 耻辱之后,是恐惧。方才郡主吐血,床帐、地毯上都是斑斑的血痕,郡主此时又是面如金纸,怎能叫执掌六宫的皇后看到? 但是皇后脚步飞快,而那莹白的手,已经推开了内室的雕花木门…… “郡主?” 忻贵人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意,转过身,看向一脸肃穆的皇后。 “……上阳郡主何在?!” 一声厉喝,让忻贵人心惊胆战,手脚冰凉。 她颤着双手看向内室。地设广绣花鸟画带酸枝镶螺钿框四挂屏,壁挂仕女游春织锦绣图,纱窗内悬异式珠灯,外悬湖色床幔,左右垂银丝钩。珠帘隐隐,香雾沉沉,只是不见上阳郡主的身影。 仿佛上阳郡主,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王婕妤已经忍不住冷笑了出来:“忻贵人倒是说说,郡主去哪儿了?你奉旨照料上阳郡主,这样渎职,可是对圣上不敬啊。” 忻贵人脸色乍红乍白,含泪低声道:“妾身……也不知郡主去了哪里……” 的确,忻贵人不知道云潇去了哪里。云潇只是让她周旋皇后等人,却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计划。此时忻贵人已经方寸大乱了。 皇后心里也在犯嘀咕。分明派人盯着,说是喝了药,怎么内室里连人都没有?莫非是中毒之后,为掩人耳目就转移到了别的房间,所以此刻仍在推诿?不论如何,她终于攥到了忻贵人的错处,不大加利用怎么可以! “如此愚笨,怎堪大任?”皇后仿佛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连声音都微微的得意起来,“来人,将贵人的贴身宫女杖责三十,贵人跪地半个时辰,以示惩戒……” 贵人身后的青衣小婢眉毛轻皱,不紧不慢的跪下,轻声道:“启禀皇后娘娘,我家小主委实冤枉。上阳郡主若是心血来潮,悄悄出宫也未可知,她贵为正一品,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向我家小主报备。还请娘娘等郡主回来,再行定夺。” “好一个伶俐丫头。”一言就找到了她气势汹汹背后的最大破绽。皇后此刻凶狠,仗的不过是“郡主不见”这可大可小的罪名,与宫人报告说郡主中毒的确凿消息。但事已至此,不得不做,她一声冷哼,“带下去!杖责五十!” 青衣少女却也毫无畏惧的神色,踉踉跄跄的被内监拖着向外走,唇边居然还有一丝丝的冷笑。 众妃子心里都疑惑,也都不忍,却没有人出来说话儿。皇后虽然面上和蔼,却是以严律治宫,谁在她的气头上进言,那是没事找事。何况忻贵人圣宠不衰,谁的心里都有些不过意的。此时皇后刻意整治忻贵人,她们也乐的看个痛快。 忻贵人跪在地上,双眸含泪,祈求的目光牢牢盯在皇后身上……她不懂,此消彼长,此强彼弱,皇后拿捏她如此轻易,只是因为,她的温柔,与天真。 “且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发难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绝望的忻贵人心头一荡,欣然转身过去。 皇后脸上凌厉的冷笑却在一瞬间转化为了绕指柔,继而却有些不甘。 “皇上!” 容舒玄一向勤政,不到黄昏不涉足后宫,而且颇为自敛,临幸妃嫔们也从不放纵,因此后宫的妃嫔虽然只有不到十位,见上皇帝一面也着实不易。此刻在意外的场合见到了,妃嫔们心里虽然不舒坦,却也一个个都换上了温柔的笑颜。 只是容舒玄此时的脸色很不好看。 多次听到消息,说忻贵人在宫里时常受委屈,贵人心慈善良,总是不知应对,即使吃亏也从不告诉他。他心疼的紧,却也碍于身份不愿意插手后宫之事,今日若非永宁宫的小宫女急急忙忙的来报,只怕雨晴又要被欺负了去! 看到了爱妃跪坐于地,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模样,容舒玄就觉得心里一阵的焦躁。 他虽然有心偏爱,但身为皇帝,尊严也不允许他事无巨细的监视着后宫。何况,朝政大事堆积如山,他也没这闲功夫涉足后宫。只是今儿恰巧碰上了,他也不忍心撒手不管。 只是心里有一点点的无奈,雨晴,虽然贴心,却不能叫他省心。 他扫视了一圈,慢慢开口,道:“皇后,忻贵人所犯何错,你要命她长跪?” “启禀皇上,贵人奉旨照料上阳郡主,但上阳郡主此时不知踪影,忻贵人也说不出所以然。妾身认为,这是忻贵人办事不力,没能照顾好因救驾而受伤的上阳郡主……” 容舒玄眉毛一挑,这是什么罪名? 照料不当?活生生的一个人消失在宫里,确是有照料不周的问题,但并无证据证明郡主此刻身子不妥,皇后为何如此冲动的发难? 是嫉恨忻贵人已久,还是……她有十足的把握,此刻的上阳郡主,有什么问题? 容舒玄并不是沉溺女色就脑子迟钝的帝王,他自然有他的判断。此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笑,就让皇后与众妃脸上有些难看。 虽然这个罪名安的有些不妥,但皇帝亲自发言质疑,也叫众人都嫉妒红了眼睛。 皇后是个人精,此时扬起一丝笑容,柔声道:“妾身执掌六宫事宜,一向是尽心尽力,宫中无人不服。那么……今日之事……” 她刻意顿了一下。眸光淡淡掠过在场的众人,众目睽睽之下,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包庇忻贵人?若是不包庇也就罢了,若是皇帝为她说话,无异于再次将坏贵人推到风口浪尖,接下来,众妃嫔嫉妒厌恨,也有忻贵人受的。 容舒玄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因此只是皱眉,隐而不发。心里安慰自己,只是罚跪而已,倒也不算多重的惩罚,雨晴若是心里难受,自己事后多体贴她一番也就罢了。 “那么,将人带下去……” “皇上?”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云潇的出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女子俏生生的一声呼喊,生生的将皇后脸上的笑容撕裂。 容舒玄竟然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欣慰。 皇后此时的脸色已经发青了……她不是中毒了么?按照剂量,此刻不是命归黄泉就是奄奄一息,怎么还会,面容红润,动作敏捷…… 春雨潺潺如雾似画,九曲朱栏幽雅非凡。 从那雕花的窗子中能瞧到,一身嫣红的上阳郡主,手里举了一枝含苞待放的芍药,含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恰似晨起的清风拂面,有说不出的舒心惬意。灵活的黑眸一闪一闪,带了几分淡然,几分欣悦。 只是盈盈一笑,却让坐拥天下绝色的皇帝若有所思,难以挪开目光。 这样的微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让自己忍不住,想多看一眼,深入探究一番。 “陵春犯错了么,这样五花大绑的?”云潇随口说着,脚步轻盈,如小鹿般蹦蹦跳跳就进入了内殿。“今儿人可真齐全呢。” 似是嘲讽的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她已经半俯身,蹲在了忻贵人身侧。 忻贵人惊愕的看着气色甚好的云潇,半晌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的低下头。郡主归来,而且安然无恙。之前那些推测,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形势,已经对她有利了。 “郡主这是上哪儿去了,本宫随皇后来探病,等了半天都瞧不到你的人。”王婕妤最先开口,秋香色折枝的绢子一甩,露出皓白手腕上的一串伽楠香木镶金珠寿字手镯。 “晨起有些憋闷,就带着凝烟出门溜了溜,瞧见芍药开的好,就撷了一朵回来……” 忽略王婕妤的语气不善,云潇淡淡笑着,越过一脸严肃的皇后,将嫣红的芍药簪在了忻贵人的发顶,惊讶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嘲讽,“贵人怎么跪着?莫非我来的晚,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成?” “这是康宁宫的芍药吧?郡主一大早,竟然去了那么远的宫室么?” 柔软的声音乍然响起,云潇惊诧的回头,看到了发言者。 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不见得多艳丽,却是纤腰一束,身姿绰约,只是盈盈的站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云潇微微一笑,道:“还是康贵人眼力好!一大早就听说那儿的芍药开了,知道路途远贵人定是不准我去,我便瞒着她出门去了,谁知竟耽误了迎驾……” 说着,向容舒玄福一福身子:“臣给皇上请安。” 容舒玄也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怒,这一个上阳郡主,闯祸惹事的本领一如既往,今日又害得忻贵人险些受到连累…… 但是,看到她清淡恬静的笑颜,他还是下意识的微微一笑。 不过云潇才没有注意到那笑容里的一丝欣悦,她转身拉起了跪地的忻贵人,眼风淡淡扫过面色铁青的皇后,颇有些玩味的问道:“贵人怎么能跪着呢?早起地上可凉着,若是身子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忻贵人半依着她站了起来,娇怯的展开一抹微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欢迎再接再厉的陷害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若不是瞧你昨儿为我看药到半夜,我也叫着你去。躺了这么多日子,浑身酸疼的,出去走一走好的多了。皇后娘娘认为呢?”云潇一边说,一边冲皇后懒懒一笑。 石皇后的声音冷如冰雪:“郡主一向不受约束的,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本宫哪有权力能说什么?” 云潇毫不畏惧的迎上她的目光,红唇微翘:“娘娘是六宫之主,自然有这点权力。”云潇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不,娘娘带着这么多人到永宁宫来,就是行使自己的权力。但这若是吓到了忻贵人,可怎么好?贵人可不比常人……” 石皇后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眸化作毒箭,嗖嗖的射向云潇。上阳郡主又跟忻贵人好上了么?言语之间维护她贬低自己,在六宫之人面前让她难堪! 容舒玄微皱的眉毛,禁不住弯了一下。一瞬间,骄傲野蛮的上阳郡主似乎又回来了,阖宫上下敢这样挑衅皇后的,她是头一个。 其实这样看来,上阳郡主是个聪明人呢,利用自己的高贵身份和暴躁脾气,让皇后也动她不得。 石家私底下的那些事,容舒玄是清楚的,只是苦于时机不到,才忍而不发。眼下带着众妃压迫忻贵人的风光,只怕也维持不了几天了。 “贵人哪里不比常人了,本宫愿闻其详。”皇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小小的贵人就能让她今日颜面尽失,这还了得! “忻贵人身怀皇嗣,自然比不得常人,要多加留意呢。”云潇盯着皇后冰冷的眸子,笑容轻而淡。 皇嗣! 容舒玄的目光,炯炯的转了过来。 皇后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狠狠抓住了安公公的手,才站稳:“忻贵人有孕,为何本宫不知晓?” 根本没有太医向她报备此事,而且女官呈上来的彤史,也没有这个记载…… 是了,忻贵人这月的月事迟了四五天,但贵人年幼体弱,常有月事不调的现象…… 怎么,这竟成了她有孕的征兆了? “郡主不要乱说,我哪有……”最惊慌的当然是忻贵人,她自己对此都毫不知情,上阳郡主是怎么知道的?假孕可是重罪! 但同时,心里还有一丝侥幸……若是真的,幸好方才没有被罚跪,若是因此不慎小产,她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皇嗣之事不容混淆,当下便有了太医来诊脉。不多时,便诊脉得出,忻贵人确实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母体稍弱,需要食补,确无大碍。 容舒玄本来膝下只有两子,一子早夭,一子方才百日,自然是欣喜非常。忻贵人一下子从被嘲弄转为被艳羡,心里也满满都是喜悦。 情势直转而下,众妃皆是见风使舵的,一个个都换上了谄笑去恭喜忻贵人。唯有云潇,悠然而笑,慢慢的走到皇后身后,以极低的声音,淡淡道:“娘娘体恤宫人,本郡主就直言不讳了。永宁宫有个叫颖儿的小宫女,十分的不服管教,今儿又出言顶撞惹恼了我,被我打发出去了,这个空缺,还烦劳娘娘补上呢。” 皇后脸色都变了,却还是勉强镇定,傲然道:“小宫女而已,知会内务府添上就是,你当本宫每日事务繁多会有闲心管这个么?” “这可说不准啊,娘娘的手,确实伸的有些长了。”云潇笑的好饱满,“想要一石二鸟?还请娘娘再接再厉!”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云潇的帮助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在皇后身边幽幽一笑,继而转向容舒玄,高声笑道:“皇上,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安慰忻贵人呢,今日的事,是我不好,害得贵人受了这么大委屈。我就腆着脸跟皇上求个恩典罢!” 上阳郡主散漫无礼惯了,众妃嫔也就都见怪不怪的听着。 果然容舒玄轻轻颔首:“今日确也怪不得你,你身为郡主自然有出入宫室的自由,只是没有知会忻贵人,也算不得过失。皇后……有些反应过度了。” 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将今日的闹剧定了性:皇后之过。 皇后却挂着微笑,道:“还不是关心则乱!贵人气度最好的,必是能谅解本宫的一时心急。本宫生怕郡主有个闪失,如今证明是误会,也就罢了。” 关心则乱?那你还是不乱为好,再关心我一下,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云潇笑的越发恭谨:“既然娘娘也说关心我,我就跟皇上,求这座永宁宫罢!” 众人都静默了。宫里唯有正三品以上的妃嫔才能成为一宫之主,郡主这样一开口,意思就是,希望皇帝给忻贵人正三品以上的位分…… 娇憨的模样,带了三分无理取闹、三分恃宠而骄、三分心直口快,还有一分鲁莽无知。却是恰到好处的,合了容舒玄的心意。 他一直想找机会加封忻贵人,只是担心频繁加封会使她成为众矢之的,才一直按而不发。此刻正好借了上阳郡主的由头,再行加封。料想谁也不能多嘴说忻贵人的不是,若有指责,也必是对这郡主而发。 “郡主之意朕不好违背,但永宁宫主位确实太高,”容舒玄心里有微微的舒坦,“便将忻贵人封为正四品嫔,依然沿用封号。” 一下子从正六品晋为正四品,这样的恩宠,确实有忻贵人有孕的因素,也是因为容舒玄有意安抚爱妃,将今日的闹剧压下。 忻嫔啊…… 云潇安静的笑了一笑,悄悄端详着容舒玄的神色。不必多猜,她也知晓,此时的容舒玄心情很好。她掐算时间很准,正好让容舒玄在忻贵人跪地的一刻入门,又在他准备撒手不管之时出现,还恰到好处的抬高了忻贵人…… 那么,她忍受了半日的种种痛苦,应当都有了价值。 眉宇间不经意掠过的一丝痛苦,敏感的被一双墨玉一般的眸子捕捉……青衣少女若有所悟的垂下好奇的目光,似是下了什么决定。 一时间众人散尽,容舒玄扶了忻嫔进入内殿闲话,云潇淡淡微笑,慢慢扶着凝烟的手转入自己房间。 “宫主……” 凝烟的眸子里,云潇看到了惊慌与悲恸。已经赤红肿胀的左手腕触目惊心。云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居然笑了一笑:“凝烟,话说这样一来,这还挺像东门外的卤味肘子……” 凝烟瞪了她一眼,不再开口,锐利的眸光在接触到云潇手腕的时候,还是迟疑了一下。素手轻抬,一柄发散银光的匕首已经静静搭在了云潇的手腕。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陵春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皱了皱眉,凝烟开口补充:“会有些痛,但若再迟一刻,你的手臂就废掉了。” 虽然用内力将毒素逼到手腕,却不能坚持很久。此刻必须将手腕割开,而这时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 “呲!”银光一闪,锋利无比的刀锋已经嵌入皮肉,暗红血液喷薄而出,直直溅到了月白夹金线海棠团花的地毯。 应当是很痛的。凝烟不无担忧的想,却见云潇漫不经心的含着一抹微笑,晶莹的眸子里似有狡黠。她顺着云潇的目光看去,只见青色袍角一动。 毒血一流出身体,云潇嫣红的脸色顿时苍白下来。凝烟迅速为她止血解毒,但云潇却是再无力气,重重的跌坐在了床榻。 早已耗费了全部的体力,此时的云潇只是靠意念支撑着,完成了与皇后的对抗。结果差强人意,她就放心了。 “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低沉的声音惊讶的响起。忻嫔低低的啜泣,也依依的靠了过来。 凝烟知道来人是容舒玄,却也不行礼,只是淡淡道:“中毒。” 新出炉的忻嫔踉踉跄跄的奔到了云潇的床边。她再傻再天真,也知道今儿的事,若不是云潇帮着圆,后果肯定很难看。云潇中毒时的惨状,她是亲眼目睹了的,但现下看来情况又严重了许多…… “怎会中毒,方才还好好的?” 容舒玄盯着意识模糊的云潇,心中一片空白。他也知道,方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上阳郡主若是此时这般的萎靡虚弱,只怕负责照料她的忻嫔难辞其咎。可是,中毒这般严重,郡主是怎么做到神色镇定、巧笑嫣然的? 素来鲁莽无知的上阳郡主,竟也有如此心机? 凝烟懒的跟他废话。她一向不爱说话,更不爱跟不相干的人说话,再加上云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容舒玄,她就更不愿意回话了。 容舒玄也猜出三分来。郡主贴身婢女对他的态度,已经让他有些顿悟。 一时间室内安静无话,唯有云潇下意识的粗声呼吸。 “启禀皇上。” 青色的裙角一闪而过,陵春安然跪下,一脸的平静:“郡主今晨莫名中毒,状极痛苦。然而此刻宫人来报皇后驾临,若让皇后发觉郡主中毒,我家小主势必有照顾不周的罪名。郡主为保全我家小主,故而出此下策,用针灸之法压制毒素发作,瞒过了众人。” 容舒玄的眸子立刻划过一丝暖色。 “是谁下毒?”甚爱雨晴的他,自然不会认为是心爱的忻嫔照料不周,而是直觉有人陷害。毕竟,若能一举打击到郡主与忻嫔,这一着确实不错。 “还请皇上细想。” “是谁将受伤的郡主安排到了永宁宫养伤?”三宫六院,为什么偏偏是永宁宫? “是谁在郡主中毒的那一刻前来永宁宫造访?”时间上的接近,是巧合,还是精心计算? “是谁要用经不得推敲的罪名杖责奴婢,罚跪小主?” “奴婢陵春,斗胆请皇上,为郡主和小主鸣不平。” 青衣少女神态恭敬,跪伏于地,柔婉的嗓音平稳而镇定。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深夜召见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一病未好,又添一病。云潇此时乖乖的躺在床上,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辜与委屈,水汪汪的瞅着床边的人,楚楚无依,我见犹怜。 只可惜凝烟看都不看一眼。 乌黑的药汁在骨瓷碗里晃悠,凝烟专心的用银针试过,确认无误,才递给了云潇。 “郡主怎么就敢肯定,陵春会帮咱们说话呢?” “陵春这个小丫头,有趣的很。”虽然被苦的一脸难受,云潇还是慢吞吞的把药喝完。云潇想了一想,突然问道:“你查到她的出身了?且说来一听。” “是。陵春本姓何,七岁入宫为婢,先后服侍过先帝的几位嫔妃,都是不受宠的,去年顺太妃去世,她被调到了忻贵……忻嫔身边服侍,倒是很得忻嫔的眼缘,不出几月,就是宫里的大丫鬟了。其中并无什么特别,陵春不爱说话,也一直谨小慎微,就是性子冷了些。” 沉吟片刻,云潇方缓缓道,“上阳郡主积威深重,宫人无不毕恭毕敬,但她待我的神色,却也不单单是怕,似乎还有些旁的。” 凝烟眉毛一皱:“按宫主的意思,是留她还是不留?” “她是忻嫔的人,就是我不想留,也动不得这个手。”云潇懒洋洋的取了一枚蜜饯梅子吃了,又用绢子细细的擦手,“只是照目前来看,这丫头倒有心向我,咱们留意着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到房檐下有细细的呼吸之声,云潇淡淡一笑,不再开口。果然不多时,丛兰便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中有些忐忑,却还是迟疑着,低声道:“郡主,皇上……派了一顶小轿,说是要接郡主去仪元殿闲话呢。” “哦?”云潇饶有兴致的一挑眉,打量了一下窗纸后漆黑的夜色,“皇上兴致倒很高么……如此,本郡主倒不能不奉陪了。” 丛兰闻言,身子轻轻一震。云潇又打量了她一眼,才微微笑道:“丛兰怎么倒愣着了,还不为本郡主更衣?” 云潇性子散漫,又是深夜,便不乐意再穿繁复的宫装。因此只穿了湖蓝翠纹织锦宽袖长衣并宝蓝掐花凤尾裙,颈间一串羊脂玉珠穿就的赤金项圈,家常的打扮,又因了中毒气色苍白,煞是楚楚可人。 只是可怜可爱的一面,恰恰是云潇不肯让容舒玄见的,因此薄施脂粉,使脸色红润些许。丛兰犹豫片刻,还是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轻轻戴上髻上,小小的琉璃珠子直垂到耳边,有细碎的珠光流转。 云潇看着她温柔娴静的笑容,淡然一笑,便由她扶起,慢慢步出房间。 傍晚时有微雨,此刻雨停,然而阵阵微风都带着刺骨的雨意。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两排羊角彩穗宫灯将青石子小路照得清晰。只是那乳白色的光只能晕开一小片的夜色,道路两边修建齐整的林木此刻也如同暗夜中的魑魅魍魉,似在蛰伏,伺机而动。 云潇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大步跨了出去。丛兰正在发怔,直至云潇迈过两三步,她才小跑着跟了上来。云潇深深看她一眼,她略有些张皇的别过头去。 云潇又看向一脸沉静的凝烟,凝烟颔首:“郡主放心,交代的事一定做到。” 这才放心起轿离去。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捉摸不透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宫门外一向有侍卫巡视,今日却不同于往日,侍卫较之以往,增加了一倍还多。 丛兰注意到云潇的视线,轻轻道:“郡主有所不知,端惠长公主的驸马孙将军如今升至卫尉了。那边那位四十出头,紫黑脸庞的,便是他。这一次郡主遇刺,是原先的卫尉失职,太后便荐了孙大人。出了这样大事,内宫安保更加严谨,增加了一倍的侍卫呢。” 卫尉乃是九卿之一,掌军器仪仗帐幕等事,宫门屯兵归监门卫,领弓箭、军器等库、仪鸾司、左右金吾衔司、六军仪仗司等。因掌率卫士守卫宫禁,多为皇帝心腹,故而炙手可热。孙少英甫回京不到一月便拿到了这样官位,可见他的靠山雄厚。 不过,如此说来,太后的人掌管了皇宫守卫,只怕容舒玄此刻应当无比头疼罢。 云潇唇边带笑。 太后谋划的这一次行刺,果然是好计谋。 她并非想要容舒玄的性命,只是要给他一个警告:深宫之中,代家掌权,岿然不动。刺客是冲着上阳郡主而来,若一击得手,则太后少了一个心腹大患;若不得手,上阳郡主重伤,也遂了她的愿。 而不论得手与否,负责内宫治安的将军都会调动,忠诚于她的人,顺理成章得到这一职位。 一路无话。慢慢行到容舒玄寝殿,丛兰因为身份低微,留在了宫外。云潇低垂了眼眸,敛去那一抹犀利的目光。早有小内监前来接引,她便扶了扶发间的流苏,慢慢走了进去。 但见这一处宫室,白玉作柱,碧玉为栏,瑶阶琼户,珠牖琐窗。外房陈设幽雅,雕栏画栋,绣幕罗帏。中设白色雕荷花玉盆,玳瑁石四仙书桌,雪地套双色料人物直颈瓶中养碧桃一枝。不见得多奢华,却是清雅无双。 西窗外,正是一座酴醿花架,高柳参天,酴醿引蔓垂梢而下,其长逾丈,芳菲照座,馥郁袭人。云潇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轻轻踱步而入。 铜鎏金云蝠纹宫灯之下,容舒玄正凝神练习一幅字。 象牙浅刻花卉人物毛笔行云流水一般游动。是颜真卿的《祭侄季明文稿》。他默默执笔,并不理会云潇,云潇便不甚热络的行个礼,径自找了位子坐下,慢慢品茶。虽瞧见他砚台里存墨不多,也知道这会子必定不会有人进来为他研磨,却还是安静的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容舒玄是空气。 她不是他身边的解语娇花,洗笔研磨,本不应由她去做。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将笔放下,淡淡笑道:“郡主请看,朕这幅字如何?”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他和她的博弈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虽然流连武学,对于文学却也不是未有涉猎,当下便细细看了。《祭侄稿》之所以名垂千古,是因其坦白真率,是以真挚情感主运笔墨,不计工拙,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创造。“忘情”,所以才有如此佳作。此刻容舒玄端正临摹来,虽有字画技法,却少了几分情致。 “遒劲与温润并存,自然是佳作。只是人工雕琢痕迹太过,反而失去了原有滋味。” 不紧不慢的说了,她又添了一句:“只是我才疏学浅,信口胡言,陛下只当听个笑话,做不得数。” 容舒玄一边净手,一边淡淡道:“郡主才思敏捷,口齿伶俐,朕可不当你是笑话。” 琢磨着大周皇帝深更半夜召见上阳郡主的用意,云潇呵呵一笑,静待容舒玄开口。 然而他居然轻轻笑出声音,道:“不错,果然有长进,朕还以为你一辈子是榆木的脑瓜,什么都不懂。”顿了顿,方正色道,“今日早起之事,朕已听忻嫔说起。如今特意叫你来,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云潇慢吞吞的玩着手指,懒懒道:“皇上英明无两,心里自然有计较的,何必来问我?” 灯火中,他的眸子明暗不定,嗓音也越发飘忽。云潇静静的盯着他的剪影,心里一动。 “朕心里有计较不假,郡主心里的计较,恐怕比朕还要大罢!”容舒玄说的轻描淡写,脸上犹带了三分的笑意,云潇却心中一沉。 “正如这一幅字,若是刻意模仿反而不美……郡主千方百计要朕明白你的劳苦功高,又有何用意?” 一时无语。 上阳郡主素来鲁莽粗心,能如此将计就计、舍己为人,却是很不多见。 聪明如他,自然能看透这一局。云潇与忻嫔从来无交,却愿以重大牺牲换取她平安无虞,这必定,是另有打算。 云潇的眸子,暗了一暗,心底深深的冷意泛上来。原来,他们早就不是十年前天真无邪的小儿女,时光早已侵染了内心,此时相遇,只怕陷入的会是万劫不复。 “皇上英明,一定猜出臣的用意,就不必绕圈子了罢。”一瞬间有些疲倦,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淡淡开口。若说先前还有一丝惶恐与惧怕,此时只有镇静与冷漠。容舒玄,早已不是当年的容舒玄,而云潇,也早不复当年的云潇。 没有温情,唯有利益交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说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你倒是爽利。”他终于吐出一句话,在寂静的春夜,端的冰冷无比。 “不是臣爽利,是皇上睿智,因此一眼看出臣的用意。”一字一顿的说着,云潇绝美容颜泛起一丝残忍的微笑,“臣,上官绮月,有求于皇上,所以才设计救下忻嫔,只想以此证明……” “上官绮月,并不是无用之人!” “无用之人?”他玩味道,“这可新鲜……郡主身份尊贵,何以要有用处呢?即便有了用处,亦不是对朕。” 他在试探。 容舒玄,是有戒心的。毕竟,十几年来,上阳郡主与代家走的太近,而他与代家的关系,渐如水火。贸然让一个“代家人”接近自己,他必然不会放心。 但云潇,也从他犹豫的神色中得知一个讯息…… 容舒玄,确实也需要一个左膀右臂! 悠然一笑,云潇轻轻开口:“是敌是友,因时因地而变;然而利益博弈,却是亘古永存。如今皇上与我有共同的利益,自然……可以算做盟友!” 容舒玄嗤的一笑:“郡主的胆识倒叫朕意外,单凭你方才那一篇话,便能定罪。”然而话锋一转,声音却是冰凉,“不错,朕确实有很强大的敌人,不过,郡主为何也有敌人?郡主是个逍遥的人,与世无争,何来的利益与敌人呢?” 仿佛是终于下定决心的微微叹气,云潇低声道:“皇上只怕也模糊猜测得出,济南王身故并非意外。” 容舒玄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想不到你能猜到这里,当真不易。当年济南王出征,确是仓促成行。而且朝堂之上,反对之声甚笃……” “而且死状惨烈、尸骨全无,若是为国捐躯,绮月自然没有异议,但……若是有心之人的加害,绮月就决不能容忍!” “这一次出京思过,臣想了许多,也觉得从前的日子过的糊涂。若是那个人,先是勾结外族加害济南王,又害死济南王妃,髫龄女儿不足为惧,那么济南王手上十万的军队便炙手可热。为了利益,置多年亲友于死地,也是她的作风。” “我本不想追究,政治上的事,孰是孰非难以说清,也许她与济南王只是站错立场,并无甚深仇大恨。况且她耐心抚养我十数年,养育之恩没齿难忘,但是……她,却犹意图害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各取所需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远的不说,便说前次遇刺事件……皇上,敢问一句,当日宫宴遇刺,那刺客可查出了身份来历?皇宫大内禁卫森严,他又是如何进入的?想必是黄统领一时疏忽,放了进去,只是黄统领一向兢兢业业,出了这一件大事,真个是性命也要丧了的。若是我没有记错,他曾任太子太傅,是皇上心腹罢?一个刺客,进则能要了皇上性命,退则能铲除皇上心腹,运用不可谓不当。况且意外之中还伤到了我。皇上心中想必清楚……谁是幕后主使!” 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皇上虽亲政,并无母族可以依靠,却要与代氏外戚对抗,宫里宫外处处掣肘。 久久的安静之后,容舒玄终于弯了弯唇角。 他点头道:“原来你不是一无所知,朕倒是看错了你。” “皇上若是信了我的诚心,又看到了我的手腕能力,那么……我们不妨……各取所需!” 一时竟有些哽咽。虽然入宫来,忍辱负重便是为了复仇,然而利用眼前这个温润男子,却实非云潇所愿。只是情势不容她多想,眼下还需借助他脱困,那些不知所谓的风月,还是日后再谈的好。 容舒玄坚挺的脊背似乎有一丝摇动,然而那声音却冰冷如雪洞,直叫人寒冷到骨子中:“各取所需,很好。朕身为天子,自然能给你一切,却不知你拿什么来换?” 眼睛很酸涩,她却笑了起来,黑眸晶亮:“自然是皇上渴望的好东西。”顿了一顿,才慢慢道:“皇上需要一个势力,可供自己使用的势力,然而放眼朝堂与后宫,竟无甚可用之人。我身为正一品郡主,若是得皇上信赖,便有胆量对付代雅青。她昔日害我家破人亡,今日我自然……百倍奉还!” 他居然笑了起来,尽显豪迈之气:“原来上阳郡主还有这般志气!到底是不同于以往,有理有据,叫朕不信你都不行。”停了停,方正色道,“只是做朕的盟友,仅有仇恨却是远远不够,朕倒要考考你,想要如何迎敌?” “皇上缺少的不是谋略,而是一把利剑。”云潇静静一笑,“而我,自愿化作这一柄利剑,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如此……”容舒玄微微一笑,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与沉寂,“若是你能做成这一件事,朕再答应你不迟!” ※※※※※ 乾元三年三月十七,册封忻贵人江氏为忻嫔。 乾元三年三月十七,皇后因言行无状,为帝斥责。 乾元三年三月十七,上阳郡主因救驾有功再次加封食邑五百户。 但这万丈的荣光之后,却是又一个计谋开始。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岫岫的心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其实说实话,不是能写,而是不敢写。 我不担心文章写不下去,也不担心人物的塑造不够有力度――他们每天都在我的脑子里盘旋,给我时间,我就能将他们完美呈现。 但是,时间在哪里??哭哭哭…… 第一次写文的时候是寒假(岫岫还是学生的说),那时候生活没有规律,每天宅在家里最好的消遣就是写东西(客观原因是那时候看完了《帝凰》并久久不能平静,有一种绚烂的想法:写一部同样好看的小说),没有任何思考的就发到了网站,笔名都起的很随意。但是意外的,被编辑联系到要签约。那时候有点惊喜(还有点自恋),感情压倒理智成为签约作者,但是……我低估了写小说的难度。 不是把人物写出来就大功告成,不是把情节设计的曲折离奇就是完美无缺,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我要写文,需要读者的认同,我要修文,因为剧情不合逻辑。相对来说,大学的生活是宽松的,我有足够的时间来构思,来润色,但还是接二连三的遇到问题。 并且,由于第一次涉足网络小说,我码字的速度远远不够快。 可以说,《第一郡主》能达到6万的点击,我已经相当感激了――半年之后回头去看它,只能看到青涩与稚嫩,让我自己都有点羞于出手。长篇大论的心理独白和生涩的剧情,读起来毫无美感可言。但是幸运的,它当时得到了编辑推荐,在为数不多的推荐位上流连了一个多星期。 《第一》是在焦头烂额与疲于奔命中仓促结束的,我很不满意。现在它有108位读者的收藏,安静的躺在我的个人主页上,给我鼓励。 我有点追求完美,毕竟是坚持了那么久的事情。所以整个暑假,我在一字一句的修改着我的处女作,希望它能为更多人所喜欢。 不是没想过放弃,因为无奈的事情太多。我需要考很难的考试,需要念很多的书。我大三,需要尽早做人生的规划。我的人生规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做一个小说作家。 现实与理想遇到碰撞,如果是你,亲爱的读者,你会怎么办? 当期末考试与码字冲突,当社团会议与码字冲突,当宿舍聚餐与码字冲突,当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你,要放弃,亲爱的读者,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我现在手边是一本新东方的绿皮单词书,刚刚翻到一半(我是很发愁的,读书十几年了,居然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新单词我不认识),还有无数本其他的参考书,提醒我一个月后的IELTS必须完美的事实。时间是有限的,精力是有限的,我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丰富我的词汇量,同时让我的句子更漂亮。 可是,千篇一律的英语单词,能和我笔下跳跃的句子,灵动的人物相比吗? 这么难,这么愁人! 很多天没有登录网站了,今天上来设置自动发表的章节,突然发现《刁蛮》出现在推荐位上,心情……怎么说呢,有点激动,也有点不安。担心绿皮书上的单词占据我太多的时间,又不忍让我的梦想落单。 废话说了好多好多,读者肯定会问:岫岫,你的回答是什么啊? 我的回答是:我会坚持。哪怕上官云潇、易初寒、凌寄风和容舒玄不会对我以后的人生有任何的帮助,我也要固执一次。 因为我有梦想,哪怕……它永远只能是一个梦想。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假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马车里是何人?” “大胆!上阳郡主的车驾也是你拦得的?!” “是郡主啊……小的一时糊涂,冲撞了郡主,当真该死……” “哼,算你识相!快走!” 侍卫的讨好巴结,仆人的趾高气昂。 听上去那么陌生,仿佛又那么熟悉。 倚在马车的车壁,云潇忽然心惊。这样下去,是否会终有一日,她会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份,将那冷漠虚假的面具当做她本来的面孔? 就像太后一样,深陷在不知名的仇恨中忘却了本心与自我,甚至对骨肉至亲都痛下杀手,最后落得孤家寡人,还不忘算计身边仅存的贴心人。 这盘棋局,波起云涌。因他们下的棋子非同寻常,乃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与柔软的心灵。谁先心软,谁必将满盘皆输。谁能将心肠硬到底,便赢得了最后的一切,富贵荣华、权势名声。 只是,他们都忘了,他们本是亲人。他们本有着血脉的联系,却要相互厮杀,直到对手千疮百孔,灰飞烟灭。 是谁在扶她,云潇回神过来,看到丛兰圆圆的脸蛋虽挂了微笑,却有不易察觉的几分哀伤,心中更是不忍。为了所谓大计,便要利用这样多的人么?他们本来不必因她这般隐忍,过这样耽惊受怕的日子。 丛兰虽然为太后做事,但查其神色,却也有心向着上阳郡主,只怕是太后用家人威胁,才迫使她做了对不住绮月的事。从前上阳郡主任性野蛮,想必身为贴身侍女,她也受过不少苦楚。 云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快意恩仇,却绝非狠心绝情之人。昔年易魁便曾有言,说她虽然狡诈多变,但败在太重情义,便显得心慈手软。现在要她真的下定决心,铲除敌人,却也有些困难。 容舒玄带了淡淡疲倦的话犹在耳边:“其实朕可以听命于代家,做一个庸碌无为的帝王,至少保全了性命,而且日日逍遥。但朕不能,因为朕有朕的担当。” 帝王的担当,帝王的责任,便是保证皇权的独尊,保证国家的富庶,百姓的安康。 她的责任又是什么呢? 云潇纤长的手指抚过水红缂丝散花长裙,幽幽一笑。 也许,便是为了上官家,为了父母,还有……红颜薄命的妹妹。 昔年那个真诚惬意的小小少女,早褪去了江湖儿女的爽朗明快,将一个个华美而虚伪的面具戴在脸上。旁人瞧不见她,有的时候,她也瞧不清自己了。 凝烟敏锐的察觉到了云潇的颓废消极,不由得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淡淡笑道:“这会子要见到故人了,你倒愁眉苦脸起来。” 心里微微一动。云潇收起愁容,弯了弯黑眸,盈盈一笑:“谁愁眉苦脸了?我只是怕大哥他训我……” 却又向丛兰道:“丛兰,你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 丛兰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道:“奴婢今年二十有二,家里……并无旁人。” 云潇若有所思的淡淡一笑,不再多话。只管闭目养神不提。 “吱嘎……” 沉重的大门慢慢开启,府邸巍峨,正在眼前。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易初寒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只觉车外阳光灿烂明艳,正是最妙的春光。郡主府庭前栽许多竹叶芭蕉,名花异卉,两旁曲折回廓,可通正宅。又见几枝杨柳,一带粉墙,九曲朱栏,小桥流水。 而三月明媚春色中,他独一身白衣,飘飘然立于花台月榭之中。 和煦的春风拂过云潇的长发,也飘扬起他的衣摆。他略微瘦削却不失风度的脸颊被淡金色的阳光细细渲染,更觉俊美无暇。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轻轻含了几丝笑意,明亮璀璨使人过目难忘。 恰如春风般和润温柔,却也比春风多了一分睿智沉稳。 花开花谢春不管,拂意事休对人言;水暖水寒鱼自知,会心处还期独赏。 易初寒慢慢向云潇走来,唇角的笑意不变,眼中带了几分宠溺。 云潇向他轻轻绽放一个微笑,示意自己安好。 数日不见,思念不断。只有他仿佛更虚弱,漆黑深幽的眸子却一如既往的熠熠生辉。 虽然从前常常有分离,却不知为何,这一次却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然而只是四目相接,便觉心中沉沉的瓷实稳当,似乎云潇面前的他,是整个的天地。 他是璇玑宫的第四代门主,武艺超群自不必说,更难得是兼有江湖男子少有的风流儒雅,一纸折扇轻握于手,他便是江湖中人人尊崇的少年公子,易初寒。 一袭白衣,一尘不染,高不可攀,高贵无暇。他永远是悠然温和的笑着,似乎不会怨愤,不会哀伤,永远是淡然从容,闲适文雅。 无懈可击的微笑,却似乎是脆弱而虚幻的,让人触摸不到他的真心。 但,门派中人常常私下议论,那年门派中最为惨厉隐秘的一件袭击案,他置身其中,会是怎样的感受? “子午离魂”,天下最邪恶霸道的毒药。它无时无刻不发作,一定是蚀骨的疼痛难忍罢?大公子会不会疼呢?会不会哭呢?会不会怨恨呢? 只是,他们从来不会有猜中的机会,大公子永远是坚定而和缓的笑着,只有苍白的脸色能够显示出,毒药在侵蚀他的心脉。除此之外,他看似健康无虞。 在他中毒之后,精通医术的三长老为他把脉,曾经摇头叹道:“这毒霸道啊!若得天下名药延续着,还得十年八年,若是一个不妥,便回天乏术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初见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那时他只有**岁光景,却要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易魁不忍去看病榻上,自己唯一的侄儿,饶是一条硬汉子,此时也不住的流下泪来。 孩子其实是代璇玑宫受过,自己却这样无能为力!当下便一声长啸,悲愤无比。 见他如此难过,璇玑宫上下亦伤心起来,易初寒这孩子悟性极高,又是和善温情的性子,相貌亦是堂堂,很得众人喜爱,如今却要生生去了,可不是世事多舛,人生难得如意。 一片哀戚之中,易初寒却淡淡的笑了,向易魁道:“叔父何必忧伤?固然我非长寿之相,却定要比那些昏昏噩噩之人要精彩许多。” 一句简单的话,点醒了易魁。他欣然搂了自己瘦弱的侄儿,大笑道:“豁达潇洒如斯,我易魁何求?” 于是,更加精心传授他武艺。他将门徒都交与二长老与三长老,自己只悉心抚养他,将门内养生益寿的功夫一一传授,又遍访天下名医名药,只求为他增添几年寿命。众人一心为他,他却仍是不骄不躁的性子,温和有礼,旷达不羁。 那一年,正是毒性发作最猛烈的时候,他夜里时常心痛而醒,继而咳血不止。而也是这一年,璇玑宫中来了一个特殊的女孩,她被歹人绑架,吸入了大量置幻药物,神智都有些不清,需要慢慢调理。为着医治方便,三长老便将他二人安置在同一房间,两人的卧榻各据一角。 他看到了她的脸,很苍白,很脆弱,像一只怕冷的小猫,紧紧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然而那绝色姿容,却并未就此消失,反而是一种引人怜爱的娇弱纤细。 三长老看着她,怒不可遏,却也不敢扬声大喊惊动了孩子,只好怒道:“如何能用弥兰香?如何能用弥兰香?孩子这样小,这样剂量有损智力……若非得救及时,只怕就成个痴傻……” 易魁摇头道:“幕后之人是何居心,谁也不能猜测。对这样小孩子下手,只怕是恨极。此人心肠之歹毒,不可小视……” 此时,一语不发的二长老长叹一声,道:“我大约知道她为何会被追杀……此命贵极,一生清荣,近贵显达,隐有拜紫宸之相,若乃作配皇极,齐体紫宸,象玉牀之连后星,喻金波之合羲璧。然而劳碌奔波,恐有孤苦伶仃之虞……” 易魁作势拦住他,低声道:“切莫高声……” 几人又压低声音,交谈一番,便匆匆离去。易初寒淡然的听了,闭目不语。 又是一个遭逢不幸的人,为何这世间会有如此多的不幸…… 夜晚时,他常因病痛辗转反侧,却不敢发出声音,惊动了她。好容易挨了半夜,却见她悄悄从床榻爬下,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屋子。 他心内大骇,莫非这小女孩一时想不开,要寻短见么?当下也轻声滑下床来,紧紧尾随在后。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入湖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步履还虚浮,身姿还飘摇,却是跌跌撞撞的摸到了一池碧潭前,轻轻的跪下,双手合十,嘴中低低叙说。 他听不真切,然而此情此景,却使他的心霎时停顿。 月色清澈,那一轮山月,荡漾于漆黑的潭水,只留下波澜流光婉转,那细碎光芒轮转到她娇弱的身躯,使她身影出奇的凄美飘渺。 凌风翠兴飘然。步跹跹。忘言。净洗明妆,不与世争妍。玉质金相清韵绝,端可拟、月中仙。天寒日暮水云边。忍相捐。意难传。回首珠宫,贝阙不胜寒。环佩珊珊香冉冉。谁敢与、婵娟。 她穿了宽大的翠色长袍,墨色长发散散披散于肩,遮住她的脸,只能看见那一双素白双手,轻轻颤动。 这样纯净而清澈的美丽,却似乎带着无比的凄凉绝望。 终于,她慢慢立起,迈向更深处的潭水。 宛若凌波仙子踏水而去,瘦弱的身子在深秋的夜中似乎弱不胜寒。久久凝视那一汪深潭,她突然慢慢将身子俯向那冰冷的水,如云黑发滑落,是一幅最华丽的画卷。 她要做什么? 易初寒一滞,连忙扑身而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只觉这冰凉而纤瘦的身子是那么小,那么脆弱,好想让人去呵护。那淡淡的药香似乎混合了弥兰的残香,使人心神迷乱。 女孩并没有防备,被这样一抱,她却也没有慌乱,寒星一般清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低声道:“你是……易初寒?”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想不开?易初寒的声音隐隐带了怒意,却也是说不出的温柔:“为何要寻死?” 她的眼睛微微有些迷茫,随即又明亮清澈起来,她勾起唇,似笑非笑:“我并未寻死。” “我只是觉得,湖心里的月亮一定更清亮动人一些。” 易初寒这才尴尬起来,他一向自诩谨慎聪颖,却不想会错了意,出了这样误会,一时有些手忙脚乱,随即松开紧紧搂她的手,似乎是在留恋那一肩丝滑黑发的触感,他不禁有些发愣。 然而,女孩后退了一步,眼神凌厉的可怕,却似乎还有一丝惧怕。她伸手指向他的衣服:“你穿白衣……” 他有些讶然,女孩的神情,分明是恐惧与阴寒,他正要开口详询,便听她的声音之中,夹杂了那一丝颤抖,更觉可怜:“我整整穿了孝服一年,就是这刺眼的白色……” 心突然沉重起来,那一种酸胀的感觉,使他的眼眶莫名湿润:“不怕。”他轻轻一笑,努力让自己像个大哥哥,郑重道,“敌人有时并不可怕,是我们的内心觉得他们可怕,所以才担忧起来。越是担忧,越要勇敢,将这白色穿在身上,才是锻炼意志,才能坚强。” 越害怕,越要面对。这是他教给云潇的,而她,做的很好。哪怕是再恐怖的敌人,再棘手的困难,她也淡然舒和的微笑。 那个月色如霜的夜,至今已经多少年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君临天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为了云潇,为了减少她身边的一点点危险,他甘愿做任何事,哪怕是不顾自己身体。 然而,明明是清淡如水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视线会不自觉的追逐她的身影? 是从她为他下厨,专心的做一道羹汤,给他在寒冷的冬夜保暖心肺;是从她明明不会缝衣,却还非要为他缝补一件破损的长衣,然后补的歪歪扭扭;是从她为他翻找医书,然后每次下山时都会带回一堆奇奇怪怪的药,试图治好他的沉疴。 只要她仰起头,甜甜的笑着说:“大哥。” 他都会觉得心里很暖。再平静淡漠的性子,也喜欢有一个娇柔可爱的女孩子在一旁,蹦蹦跳跳,仿佛时光都喧闹起来。 将包裹他的黑暗与冷酷暂时带走。 那个命不久矣的魔咒,是悬在他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越深爱,越担忧。 易魁临终前,将易初寒与云潇留下,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济南王与易魁是莫逆之交,济南王身故后留下的女儿,易魁要自己的侄儿继续守护。 “你要答应我……照顾云潇……一辈子照顾她……” 易初寒的眼底有泪。 不用托孤,易初寒也会照顾她,将自己最好的都给她。真想一直这样保护着她,不让她为尘世而烦心,不让她为琐事而劳碌,她永远是璃山的仙子,无忧无虑,惬意自在。 但那个总睁大眼睛,缩在他怀里无辜而又好奇的小小少女,已经长大了。她会垂下眸子,淡淡的微笑,叫他猜不出她的心思;她会摘一片竹叶,吹奏不成调子的小曲,叫他猜不出她的喜乐;她更是常常坐在山头沉思,那时候,女子的睿智与大气展露无遗,是君临天下的骄傲与普度济世的自信。 她已经可以与他并肩而立,淡然悠远的看尽世间百态。 但守护她仿佛成为责任,一旦失去这个责任,久在病榻的身子似乎也乍然失去了精神的支撑。 爱笑如她,如水的眸子还是那样狡黠而温柔。他愿意此生沉醉在那双璀璨晶莹的眸子里,只要她愿意。 凝烟看了丛兰一眼,方笑道:“郡主,这一位是易公子,因仰慕郡主美名,特来拜访的。” 凝烟早就告知了云潇,易初寒到访。因他身份特殊,因此也向众人隐去了真实名姓,只说是易公子来访。 璇玑宫女徒稀少,这一辈唯有云潇、凝烟、白蔻三人。 云潇浪漫随性,却是聪明透顶,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她则是乖巧活泼,稳扎稳打。易魁曾称云潇“冰雪聪明,潇洒不羁,然鲁莽冲动,稳重不足”,对她的评价则是“心思细腻,稳重有度,然智谋不足”。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真实而透明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凝烟并没有想到,这位常笑吟吟的长辈,竟看人这般准确。若干年之后,她常念起这句话,便觉得大长老运筹帷幄,端的是璇玑宫一绝。 云潇,似乎是璇玑宫的另一个传奇,更加富有冒险精神和捣蛋精神的,宫主。 若说她浪漫天真,她也睿智沉稳;说她大大咧咧,她也温文尔雅;说她热情开朗,有时她会莫名的沉默安静,绝美的脸上,虽然平静无波,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却是清冷寒澈透骨的忧伤。 是的,忧伤。 总是微笑如春风和煦的云潇,也会有愁怨,也会有忧思,也会,哭。 凝烟学医,自然知道,“子午离魂”世间几乎无解,慕容先生阅尽天下医书,也只能用药调养,并不能将易初寒身上的毒素拔除。然而云潇每次从外游玩回来,便会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有时是植物,有时是石头,就连这一次去妙山看日出,也是想撞一下运气,看能否等到山顶每年开一次的七彩灵芝。 而更让人无语的是,有一次,云潇居然绑了一头驴回来。 据说,烈日炎炎,白皙的小脸热的通红,素来整洁的衣裳凌乱不堪,她却顾不得梳洗,牵着驴就直直的闯到了长老们的住处。 凝烟听说时,匆匆忙忙的赶了去,便听见云潇“据理力争”道:“驴肉补气血、益脏腑,为何对大哥的病没有好处?而且这头驴是齐国一个有名的郎中用中药养出来的,据说……” 然而声音终于是低了下去,再也听不清。凝烟听见了长老们含笑的劝告,仿佛这样一个清秀的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绑了一只活生生的小驴回来,是极好笑的事。 凝烟自然知道这事情诡异而可笑,但却再也笑不出来。关心则乱,一向聪明伶俐的云潇,唯有面对关心的人时,总是迷糊的可爱。 他丰神俊朗,文雅风流,她风华绝世,娇艳妩媚。虽然他们从不曾表示过自己的情意,但是那平淡的点点滴滴,皆是他们心心相映的证据。一颦一笑间,尽是情意万千。 唯有云潇,能令他舒心的笑,或者,是自然的难过,无掩饰的悲伤。仿佛在云潇面前的他,才会真实一些,透明一些,全部的喜怒哀乐挣脱了优雅的掩饰,他,只是她的他。 凝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云潇则向易初寒微微一笑,淡淡道:“幸会。”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那么近,那么远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在扶住凝烟的手上加了一把劲,凝烟知会,便向丛兰道:“郡主一路劳顿,丛兰姐姐同我扶郡主回房安歇罢。” 丛兰微微一笑道:“我还要看顾郡主行李搬放,便劳烦妹妹伺候郡主了。” 说了,径自走开去招呼搬运。云潇自宫中带来不少赏赐,自是需要稳妥的人安排摆放。 一时走到云潇所居住的天香园,果然是花木参天,玉砌雕栏,别开洞天,幽雅非凡。 易初寒直等周围的仆婢都走开,方关切问云潇道:“你受伤可好些了?云潇……我们都十分担忧。” 易初寒一向温润如玉,谦恭有礼,最是从容不迫,凡事都淡然处之,如今连寒暄也不说直奔主题,想来也是担忧太过。 云潇凝视他略微苍白的唇瓣,微微指责道:“怎么你的气色还是不好,莫非我搬空了郡主府的珍贵药材,也治不好你的?” 他没想到云潇会出此一语,怔了一下方笑道:“并不是气色不好,实在是……听闻你中毒之事,昨夜未能安枕罢了。” 云潇这才忍不住笑道:“我已无大碍,细细医治一番,想来便无事。大哥到了几日了?” 易初寒笑了一笑,道:“是前日到的。” 前日?云潇在心底默默计算,从她入宫赴宴到如今回来,是四天的时间。消息从上京传到璇玑宫,大约一两日光景,而他身子不好,从璇玑宫取道上京,最快也要两日。也就是说,他打一知道云潇受伤的消息,便一刻不停的赶到了上京。 心里突然有浅浅的感动与喜悦,他……终究是十分在意自己的。 于是笑道:“大哥身子不好,还叫你为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呢。” 易初寒悠然一笑,道:“不必多说客气话了,我来上京,倒也能助你早日成事。” 云潇看着他微微苍白的唇角,忽然有些心慌意乱,脸上微红,一向伶牙俐齿,竟又是说不出话来。 眼明心细的凝烟早就告退,说去为云潇煎药了,此刻小径深深,乱花渐欲,唯有他二人。 这几日受伤,卧病在床,云潇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心血来潮要去妙山看日出,也许她的另一个生活,就永远不会开始。 没有惊心动魄的厮杀,没有无休止的尔虞我诈,没有那些温情脉脉的眉眼,没有那些永远无法兑现的誓言。 没有泪水,也远离悲哀。 她还是无忧无虑的云潇,自在,洒脱,甚至有些不拘小节,还有些贪玩赖皮。总把师兄弟们气得哭笑不得,却在师妹中享有极高的威望。 她也许会履行那个约定,然后平淡安稳的过完一生。虽然荆钗布裙,却难掩天姿国色。也许只有午夜梦回,才能想起,自己曾有过煊赫家世,自己是济南王膝下长女,还有一个晚她一刻出生的妹妹,是为上京郡主。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只是妄想。往事过往如烟,逝者不可再追。 温文如玉的男子,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却仿佛那么远。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秋瞳如水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在他的面前,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可以撒娇任性、胡搅蛮缠。 虽然她已然十七岁,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梳了双环,抱着苹果啃啊啃的小丫头。而且他早已弱冠,也不是当年那个清淡安静的少年。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从未改变过。 他仍然执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写下兰亭集序,仍然为她扎起如云的秀发,将那条洁白如雪的绸带挽出一个漂亮的十字结。她仍然娇软的叫他哥哥,而他看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安详,却比童年时,多带了一分宠溺,一分怜惜。 这样让人安心的,深山里的岁月,在喧嚣繁华的上京,渐行渐远。 “大哥,你有没有……” 有没有生我的气?有没有责怪我?有没有…… 想我。 云潇艰难的向他迈出一步,看到他璀璨如晨星的眸子,如此澄澈,安静。 “……郡主!” 仿佛那一声太息谁都没有听到,仿佛那一句话谁都没有开口,恰似拂面而过的春风,不再留下任何痕迹。 那一刻,自己在她的如水秋瞳里有没有看到旖旎,易初寒也不确定了。 “怎么?” “郡主,凌公子带着铮儿少爷出府逛街去了,凌公子着我跟郡主汇报一声。” “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是吧?凌寄风这么听话? “你很喜欢孩子?”沉稳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提醒她,方才那一瞬间,带了一丝柔情的尴尬。 云潇歪过头去,笑的有一点点谄媚:“大哥啊,我是觉得凌寄风和那孩子的气场,很合啊……那个孩子也确实挺可爱……” 他英朗的侧脸有一丝忧伤,看向她的目光却依然是温和的:“那孩子的眼睛,漆黑如夜,这恐怕就是你带他回来的理由了。” 浅浅一笑,道:“终究什么都不能瞒过你……不错,我确有此疑心,他便是那个孩子。不过仅凭长相,却是不能断定,日后再查访着罢。事关重大,我不想草率了事。” 他沉吟片刻,道:“若是如此,便将他带回璇玑宫罢,深山巨谷,人迹所不至,于他的身份有益无害,更何况还有二弟陪伴,岂不是天伦乐事?” 眯起清亮凤眸,云潇的声音却坚定不移:“不,我要将他带在身边。你我皆知他身份特殊,若温和谦恭不会自保,活下去都是困难。与深山中清心寡欲的日子相比,还是在市井之中,更能成就沉稳谋略。况且,我也是他的亲人,不是么?” 他长叹一声,幽然道:“你总是这般有主意,也罢,就依了你。二弟如今情绪依然常常失控,见了他,或许不是好事。” 被这般一闹,方才那温情的气氛早就不见。于是两人相携,慢慢走到了天香楼。 凝烟果然在个小泥炉上扇风煎药,见到云潇有些发红的脸色,狡黠一笑。云潇鲜少见她这般调皮的神色,也颇有些羞涩的垂下头来。 门,轻轻的合上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莫名身孕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我已问过齐云鹤带回的刺客,他什么也不肯说。于是我将他关在后院不再审问,但……那墙壁是用土砖垒成,又经了水,若是一刻不停的挖,十天半月就能有碗大的洞口了,若是挖掘得当,只怕一月两月间逃脱也是可以的。” 云潇淡淡一笑,赞许道:“果然好计谋,他若能成功脱逃,自然会去报告他的主子,而且不能想到这是咱们有意为之。”美目渐渐凝聚出戾气,“他们胆敢刺杀上阳郡主,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云潇,那么……你可知,上阳郡主的身体里……”易初寒想了一想,还是停下了话头。 “有千世殇。”轻描淡写的说了,云潇却暗中握紧了双拳。 这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心里最深的痛。若非她的疏忽大意,怎能让妹妹有如此遭遇? “不仅如此……她,还有……四个月的身孕!” “她有过孩子?!” “是。下葬时发觉的……胎儿,总有四五个月了。” 云潇只觉胸口如遭重击:“绮月她,怀孕了?我……曾有过一个外甥?” 一惊一喜一悲一恸之后,是无边的恨意。一个无辜的生命,难道就这样白白牺牲么? 绮月,是我对你不住。 我对你不闻不问,害你……到了如此地步。 “我知道你一定受不住,所以打算亲自来告诉你。”易初寒温和的语气,仿佛有融化她的力量,“你且不要多心了,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眼下你的任务,就是找到杀害郡主的凶手。” 易初寒握着云潇的手,只觉她的小手冰凉如雪,心里一酸。 朽木一般的身躯,多年沉疴,早就使他看淡了生死,看轻了世态炎凉。能为心爱的人多做一些事,也不枉此生了罢。 云潇,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悲伤。 我多喜欢看着你天真微笑的模样。 瘦弱纤细的肩膀似在微微颤抖,云潇强忍泪水,瞪大了惶急的眼睛。 她,不甘心! 绮月,她最牵挂的妹妹……绝不能就这样,死不瞑目!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骗局开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送走了易初寒,云潇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抚向高大的书架上,一部部陈旧而苍老的书册。济南王敏而好学,藏书万册,取名为“文渊楼”,其中不乏孤本、善本与传世名册。 上阳郡主不好读书,便将这些书册束之高阁。待她归来后,便命人将这些藏书尽心整理修缮了,又挑拣一些她所感兴趣的门类存放于落星楼二层,供她日常翻阅。 随手抽出了一部《忘优清乐集》,却是无心去看,轻轻翻动书页,心思却不在此。只是闲闲翻动的手却似是触摸到了异物,云潇诧异的垂眸去看时,只见是一封缄口的信,年代似乎久远,封皮上赫然写了“济南王亲启”! 一封写给济南王的信!霎时心砰砰跳了起来,这是何人写给济南王的书信,竟然相隔十数年才为她发觉?信中又写了何事?将这信翻来覆去的检查过,并无甚不妥,为何却未曾开封…… 云潇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一封泛黄的信件,一定掩藏了尘封多年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说,济南王身死之谜。 听见门外脚步轻声响起,知是凝烟,便将书册收好,等她进来。 只是脚步声停了好一会儿,她才推门而入。 “宫主,我这就动身去幽冥谷,查问那帮西梁人了。”凝烟一身紧身的装束,想来是已经准备好了出发。 “凝烟啊……” 慢慢开口,云潇的神情似有些不自然:“你也不必这样劳碌……若有了闲,你也该回去看看。” “今年,是他去世的第十年。” “你想说什么?”黑眸暗沉,凝烟的语气也是冰冷的,周身的冷冽气势,让云潇也有些招架不住。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到了绮月……今天是她的头七。”云潇静静而立,夜风拂起她裙摆,翩然若仙,“无论有怎样的过往,血脉亲情总是难以割舍。我已经在后悔,不想你也后悔。” 黑眸簇的燃起一阵火焰,却又迅速熄灭、沉寂,剔透如寒星的眸子里,依然还是漠然与冷酷。 “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亲手杀了他。” “所以,不必劝我。” ※※※※※ “娘,咱们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啊?” 一脸童真无害的小女生娇娇甜甜的开口,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可爱的很。 “真儿,咱们老家遭了兵乱,只能流浪到京城,找一户慈心肠的人家做事糊口啊。” 相貌平庸、身板单薄的母亲一手提着一个土布做的大包裹,一手拉着眉清目秀的小女儿,低声下气的向看门的老头福一福身子。 “是从原州逃命来的,丈夫和儿子都病死了,就留我们母女相依为命了……听说府里缺个厨子,就来应征。” “唔,真可怜呐……也真巧,咱们老王妃是原州人,想必爱吃家乡菜,快进来罢。”老大爷浑然不知已落入骗局,同情心泛滥的打开了大门。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冒牌母女诈骗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多谢爷爷!”娇滴滴的喊了一嗓子,红底绿花布上衣,绿地红花布裙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又软软的嗓音,乐坏了老年空虚的看门大叔。 “进来进来,咱们王妃心善,一定会收留你们的……” 朱红大门徐徐关闭,门前,大树上,两双眼睛,略带无奈的对视一眼。 “这小丫头,居然让她想出这种点子……唔,那小家伙居然也被她说动了,真不容易……”白衣男子皱眉,皱眉,再皱眉,迷人的桃花眼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推了推凝眉沉思的同伴:“大哥,你说呢?” “随她罢,云潇自有分寸。我……去四方馆,调查一下登记在册的西梁人。” 简短的说了一句,易初寒不再开口,翻身下树,径自走开不提。 头一次受到大哥这等待遇的凌寄风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生气,依然托腮,努力的望向大宅院,试图看到里边的情景。 易初寒也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是凌寄风的大哥,一直很疼爱这个师弟是不必说的,从来重话也没说一句,为什么今天这么冷淡? 唉,一定是最近查案查案心理压力太大水土水土不服脾气不好昨晚昨晚没有睡好精神不佳,他内心里不愿意承认,是看到了那一坛坛被下人精心呵护的寄托了美好寓意的香气四溢的鹿茸酒。 什么内宠、男宠、补身子??上官云潇这丫头越发胆大妄为了!居然,让凌寄风做她的内宠!凌寄风是什么人啊,他璇玑宫的人啊,让他璇玑宫的人做男宠,置他这个宫主的颜面于何处啊! 但是随即更加郁闷的想到,上官云潇她自己也是宫主啊…… 真是应该早点下山,在凌寄风下山的时候就赶紧的也下山。现在什么跟什么嘛。 关键是我在想什么跟什么嘛!!早点去四方馆是正经啊!! 望着那抹渐去渐远的身影,凌寄风幽深眸子里,划过一丝略带邪魅的湖蓝。 难道说……大哥,你真的在意了么? ※※※※※ 王府里的冒牌母女,混的倒是风生水起。 早起被云潇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做好的女孩妆容此刻展现了它强大的老嫩通吃功力。当真儿小朋友瞪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你,撅着肉嘟嘟的樱桃小嘴娇滴滴的开口,谁也 忍不住去摸一摸她白嫩嫩圆滚滚吹弹可破一丝瑕疵也无的脸蛋。迅速的,上到八十老叟,下到十岁幼童,都愿意拉一拉小女孩滑滑的小手,逗她一逗。 好在真儿也不怕生,谁问问题都是温温柔柔、轻声细气的回答,这更讨好了王府上下为数不多的下人们。 注: 四方馆 官署名。隋炀帝时置,以接待东西南北四方少数民族及外国使臣,分设使者四人,各自主管双方往来及贸易等事,属鸿胪寺。唐以通事舍人主管,属中书省。宋鸿胪寺所属都亭驿、都亭西驿、怀远驿、同文馆分别接待四方少数民族与外国使者,合称四方馆,各设监官或管勾官主管。另有四方馆使,位于客省使、引进司使之下,掌接受文武官朝见辞谢、国忌赐香与诸道元日、冬至、朔旦庆贺章表,进奉皇帝;郊祀、大朝会时,确定蕃官、进士、外国使臣、京官、致仕官、道释、父老陪位名册;并掌护葬、赙赠、朝拜等事。建炎初并归东上閤门。金四方馆属兵部,掌提控诸路驿舍驿马及陈设器皿等事。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自信的主厨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好在真儿也不怕生,谁问问题都是温温柔柔、轻声细气的回答,这更讨好了王府上下为数不多的下人们。 想想,一个刚出世便丧父、两三岁时家乡遭遇兵灾、四五岁时就跟着母亲颠沛流离的六岁小女孩,还能保持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多么难能可贵。 本来王妃自从王爷去世之后,性子就十分冷淡了,除了面对七八岁的孙儿有些笑容,其他时候当真如死水一般,吃穿也都简素,下人们便也只能收敛性子,平淡而乏味的过日子。好容易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还这么可爱,都想留着她好玩作伴。 于是,向老王妃呼吁留下这两母女的呼声高涨。 冒牌女儿争气,冒牌母亲上官云潇,也不甘示弱。 “这是你做的?”老王妃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个一身旧衣的乡下妇人。 剔透晶莹的骨瓷碗里,居然是一碗色泽诱人的拉面。嫩绿的葱花、乳白的汤汁、粗细均匀的面条,带着一股难以描绘的香味,扑鼻而来。 最妙的是,入口嫩滑鲜美,既保留了葱花的香气,又带了面食自身的甜味,简单的面条做成这般纯熟,也是难得了。 “是,小妇人是原州人氏,只会做些简单的西北食物。” 不卑不亢、慢声细气的说着,云潇却留意到,王妃的眼睛有些湿润。 室内分外素净,几与佛堂无异。窗边摆着数十个书架,横铺叠架,却都是陈旧的佛经,几案上摆些古铜彝鼎,也无一点时俗气。唯有阑前摆着一张棋桌,放着两个洋漆棋盒略有些色彩,却也是幽静无比。室中焚了几炉檀香,净炉清磬,毫无王府繁华气象。 汝阳王妃一袭烟灰长衣,花白的长发挽起,只用一支素银钗束好。虽然衣饰简单朴素,但气质高华恬淡,目光坚定平静,却也叫人不能轻看了去。苍老的面容还能依稀看出当年的倾城之色,只是物是人非,如今只有深深的静默与安寂了。 汝阳王妃康氏,是西北的大族之女,自从十五岁离开家乡嫁与汝阳王为妃,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朝思暮想的故乡。汝阳王是京城人,喜爱京城饮食,王府也以汝阳王的口味为重。膳食虽然看似小事,却有时能助人成就大事。 “那就留下罢,日后专门为本宫烹调饮食。”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神秘王府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汝阳王妃却只是静静起身,又转身走入了设在内室的佛堂。 佛香缭绕,清磬不歇。云潇静静的凝望她。还记得她温婉贤淑的微笑中的那一丝坚韧。只是这一切,都化作这一位迟暮的妇人,安于天命、心如缟素的眼神。 简单的在汝阳王府转了一转,云潇就明显的感觉到,王妃的淡漠与沉寂。黑漆大门常年关闭,与往年的门庭若市,对比鲜明。院子里热闹的红花绿草全改做了松柏,春日中看着也略显萧条。 印象当中,王妃正像西北的风,性子明快和善,好客大方,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不仅将王府内务整饬的妥当,还能为汝阳王上下打点关节。汝阳王性子刚直,若非王妃从容周旋,他的位高权重必然不能持久。 云潇至今也记得,自己和妹妹两三岁时,汝阳王妃常常派人送来些女儿家喜欢的物件,讨她们姐妹的欢喜。她常说,自己喜爱女儿,却偏只有一个独生的儿子,若是济南王府愿意,她很想讨姐妹中的一个,做自己的义女。 当真是伉俪情深,自汝阳王去世之后,王妃就心如死灰了么? 许是感觉到了云潇不解的神色,管家大娘热情的开口:“云嫂不必挂怀,我家王妃就是这个样子,吃斋念佛了许多年,见谁都是冷冷淡淡的。” “王妃心善收留我们母女,小妇人只有感恩,绝无他想……只是,王妃为何这般郁郁不乐呢?”云潇一脸的关怀,“王妃地位高贵,衣食无忧,何以如此的忧郁不安?” 管家大娘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云嫂,我是见你敦厚才跟你说的……我家王妃啊,在老王爷和小王爷去世之后生了一场大病,简直要了她半条命。这之后她就吃斋念佛,也是看破了红尘,所以对世俗不怎么在意了。但是云嫂,在我们府里还有许多禁忌,这首先是不能提到王爷,其次是不能提……” “大娘,买办置办了夏衣的料子,要您去看一看呢!” 清爽的女声突然打断了管家的耳提面命与云潇的刻意查问,云潇皱一皱眉,随即笑道:“大娘只管去罢,来日我再向您讨教。” “好,好。”大娘很爽快的一笑,“如今像你这般乖巧体贴的也不多,放心在王府做事罢。”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挚友变仇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送走了大娘,云潇长长舒一口气,慢条斯理的打量起这座明显已经衰败的汝阳王府。 鲜衣怒马的汝阳王早已作古,刚毅耿直的小王爷也去世多年,昔日煊赫万分的汝阳王府,连同那个“神臂将军”的名号,已经淡出了人们视线。 但是,被世俗遗忘,也遗忘了世俗的府邸里,掩藏多年的秘辛,绝不能就此尘封。 那一日,偶然在书架上寻到的那一封信,正是汝阳王容斐,写与济南王上官昊天。 那个屡屡号称“昊天乃吾此生至交”,“昊天,大丈夫第一人也”的汝阳王。 曾请旨与济南王一同奔赴西北,共同打退漠族侵犯的汝阳王。 曾与身怀有孕的济南王妃笑言,若非其独子年长,必与济南王府指腹为婚的汝阳王。 他是济南王好友,却也是身负陷害济南王的嫌疑。 按时间推算,此信大约成就于济南王出征前后,汝阳王在信中只提到了一件事,就是希望济南王留在上京,不要出征,却并未说明原因。寥寥数十字,薄薄一张纸,却不知为何笔迹潦草,似在不清醒时写下。 暂且不去想这封信为何没有拆封,而且夹在生僻的书册中,一直过了这十几年,单说汝阳王要求济南王留在上京,便有些蹊跷。 对于父王那唯一失败的出征,云潇是查过许多资料的。 十六七年前,漠族人开始大举进攻大周北方的土地,战火燃遍三百里,甚至攻下大周北方重镇祁镇。 济南王领兵前往西北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收复了大片失地,然而拿回祁镇之后,粮草补给渐渐中断,加之西北气候恶劣,战事竟胶着了大半年时间。 是年冬天,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济南王竟在一次简单的守城战役中意外身故。济南王手上十二万兵马一向所向彼靡,然而在攻打不足三万的漠族人时屡战屡败,委实诡异。副将江福初接任大军元帅,亦是意外身故;京中急派汝阳王独子容琛接手,方保住战局。 战事风风火火展开,却草草收场。 容琛抵达西北之后,漠族人迅速北撤一百里,继而签订了停战协议。先帝仁慈,召回了容琛、济南王旧部八万余人,妥善安置。 关于这一次的战争,云潇心里有许多疑惑,一直无法解释。 首先,便是容斐、容琛父子,在这一次战争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汝阳王容斐是济南王至交,他自荐,与济南王一同出征,之后却旧伤发作,只能由济南王独自出战漠族。 济南王战败身亡之后,容琛接手战局,乘胜而归。 紧接着,容琛腰伤发作,无法继续带领大军,代家人随即接手了汝阳王的近十万铁军。 之后,济南王的铁军,便一直由代家接管。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就知道姑姑最坏了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若说汝阳王与代家没有什么秘密交易,打死云潇她也不信的。只是若是当真有交易,那么汝阳王为代家做成了这么一件大功劳,为何王府却一败涂地,只留了老妪幼儿苦苦支撑呢? 另外,易魁所说的,谋杀自己的凶手有可能是汝阳王府的人,云潇也暗自记在心中。 所以,不论如何,是敌是友,上官云潇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 “小懒猪,吃饭了!” 锦被里的小肉球拱了拱,不理人。 “少个人吃饭也好,我可以多吃一点。” 锦被里的人继续扑腾,还是不理人。 “嗯?今儿可是有我亲手做的红烧虾球啊,差点被大家抢光呢,好香好诱人哦!” “噗通!” 花衣花裤的小女孩手舞足蹈从床上蹦下来,张牙舞爪,状极愤怒:“你你你!骗人!”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上官云潇好整以暇的夹了一口虾球:“我哪儿骗人了?哦,我确实在骗人,不过没骗你啊……是你自己答应要跟我进来骗人的,你忘啦?” 看着面前被放大了的邪恶的笑容,小女孩悲愤难抑:“呜呜……” 就知道姑姑最坏了! 干什么非要神神秘秘的跟凌寄风叔叔言笑晏晏的害得他好奇心泛滥去偷听,结果知道姑姑要去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大”的地方“吃非常好吃的东西”还要瞒着大家伙,让他按捺不住的主动报名参加,结果糊里糊涂就被按在梳妆台前面,胭脂水粉等等一阵飞舞,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就被一个瘦削疲惫的妇人拉着来到了汝阳王府。 “铮儿,受委屈啦?” 难得好心肠的上官云潇嘿嘿一笑,夹了一个虾球放到铮儿大张的嘴里,看着小家伙满意的吧唧着嘴,微微一笑。 还含着食物吐字不清,但是话题直指诈骗的始作俑者上官云潇:“他们都捏我的脸,还亲我的脸,好烦好烦!” 一脸黑线的云潇手托腮,这明明是受宠的表现嘛,你干嘛不高兴? 可是可是你把人家打扮成女孩儿就很尴尬嘛…… 铮儿委屈的嘟嘴,但还是手脚灵活的又从盘子里捏起一个虾球。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寻美而来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好啦,乖。今天姑姑就教你第一节课。”云潇笑了一笑,俯下身,郑重的看着小女孩,“相信别人、答应别人之前要仔细的权衡利弊还有自己的能力。你答应我假冒小女孩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能力?” “有!我骗人的本领很高超的!”小爪又偷了一个虾球,不忘郑重的表白。 “那么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想过没有?” “唔……我可以帮姑姑的忙,姑姑做自己的正事,我帮姑姑打掩护。”正义感颇强的小铮儿信誓旦旦。 “好,那姑姑教你第二个道理……答应了一件事,就不要反悔。正所谓一诺千金,许诺之后就要守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信用,小孩子也是。”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铮儿突然开口道:“所以,我答应了姑姑要装扮小女孩,就一定要做好。” “嗯,那么姑姑要教你的第三个道理是……”她顿了一顿,“承诺之后,也要仔细甄别,如若一件事,是你感觉到自己上当受骗了,是让你承诺的那个人在陷害你……” “就不要继续守诺了。” 云潇转了转眼珠,淡淡的说着,“没有什么事比保护自己更重要,要知道所谓名声所谓名誉都是别人的事,你只要做到保护自己就对了。与其死守承诺并损害自己,不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变通。” 铮儿皱了皱眉,静静的看着云潇。 “所以姑姑让你做一件事,如果是在害你,你可以选择不做,并且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反抗我。” “可是,你是姑姑,怎么会害我?”略带一丝复杂的小脸上,布满了犹疑。 “这就是我方才教给你的第一个道理。”云潇看着他晶莹的肌肤,也忍不住摸了一把,“你是否相信我,取决于你的判断,而非我的说辞。” “我的判断是相信姑姑,而且姑姑不会害我。”铮儿骄傲的扬起头,一脸的坚定。 “是的,真正对你好的人,也不会让你做害你的事……第四个道理,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抛弃前三个……那就是,永远记得,保全自己。” “保全自己?” “对,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也永远不要做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的傻事,更不要为了什么人,什么事,以身涉险。在你没有足够能力自保之前,做什么事都要三思。” “可我如果想保护自己,也不会为了姑姑来到王府啊。”铮儿狐疑的皱眉。 这孩子对自己已经如此信赖了啊……云潇默默的一笑,正要继续说教,突闻门口一声呐喊,真个是音韵嘹亮,可裂金石,响遏行云。 “你说的美女在哪里!!”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好色的世子殿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铮儿惊愕的与云潇对视一眼,随即认命的摆出一副娇弱的模样,甜甜一笑。既然化妆之后上官云潇根本比不得自己的美貌,那么这一声美女肯定是自己的访客。 “殿下,这是女子闺房不可擅闯……” “殿下慢点,仔细磕着碰着……” 上官云潇摸着下巴,悄无声息的打量这个一身紫衣的少年公子。 脸若银盘,双眸似漆,唇红齿白,仪表不凡。才只有七八岁,却不难看出他不与年龄相称的慧黠与从容,颇有容琛的几分将门风采,也不乏文质彬彬的风度。可想而知长大之后,必有一番作为。 “真儿见过世子殿下。” 被恶俗而娇媚的童音震惊了一下的上官云潇也随即福了福身子。可想而知,汝阳王世子的注意力压根没放在她身上,而是直溜溜的盯着脸带娇羞的小美女。 “长的这么可爱,以后就跟我,做我的贴身丫头吧!” 上官云潇心里一跳,抬头看了看一脸垂涎之色的小公子,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疑虑。 不能吧,八岁的孩子会有如此深重的心机么? “恕真儿不能从命!”铮儿的表演天赋也不是盖的,随即漂亮的反击一个。废话,小爷我堂堂男儿,屈尊纡贵的打扮成个女孩儿就算了,好歹是为我心爱的姑姑扮的,你一个小小的王府世子还敢叫我服侍? “真儿自由丧父,母女相依为命了多年,养育之恩自不敢忘。如今寄身王府,也绝不能离开母亲,还请世子谅解。” 汝阳王世子轻飘飘的哦了一声,锐利的目光依旧不停在云潇和铮儿身上扫射。云潇不禁蹙眉,他莫非是对自己的身份生疑了么? 但是小世子的举动立刻让她放下了心,因为小世子一把扑上去搂住了娇滴滴的小女孩,双目放光:“哎呦喂,如今这么美丽倔强有性格有原则的姑娘真是少见了,不行不行,你一定要跟着我,否则……”他装腔作势的哼哼一下,“我就赶走你娘!” 铮儿被他熊抱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向云潇求助,孰料见到了一抹熟悉的带了玩味的奸笑…… 既然小世子那么喜欢你,那你就跟着他,放松他的警惕吧! 至于你娘我,也有要紧的正事要忙,咱们兵分两路,事半功倍。 “民妇多谢世子抬举,小女一定竭尽全力,好生侍奉世子!”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夜半惊吓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是夜,楼阁星回,玉绳低转,夜色深沉,众人悉已酣睡,静悄悄的绝无声息。 一抹窈窕身影却轻盈的在回廊上徘徊,但见月光如水,庭阶明澈,她却毫无赏月之心,信步而行。 走过几处坐落,绕过重重竹障,深闭的王府内院小门,悄然在望。 上官云潇顿了一顿,却是起身一跃,稳稳落在院内假山之上,又从袖中取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丸药,用指轻轻一弹,那药丸便冲破窗纸,骨碌滚入那正焚香的宣德炉内。 一缕嫣红的烟气,突突直上,云潇安然一笑,轻轻推开了汝阳王妃房间的门。 月白色夹纱盘银线的帘子被夜风微微吹起,瑶窗明洁,月色穿帘,正落在她未经修饰的素颜之上,皎若明月舒其光。 黑发披散,黑眸沉静,一身华贵的靛青宫装,明珠翠羽,雾鬓风鬟,高贵风华,无人能及。芊芊素手中拈一朵浅紫芍药,衣带当风,盈然而笑。 “玭姐姐,多年不见,如今可好?” “啪!” 安枕所用玉如意猝然落地,深绛色床帘簌簌抖动,云潇素手轻扬,掌风急速,掀起床帐,好整以暇的看向瑟缩于床内一脸惊恐的,汝阳王妃。 “姐姐为何如此惊慌……”云潇缓缓将芍药簪在了鬓角,一步一步走向王妃,“莫不是忘了,我们十几年前的姐妹情谊么?” 她走的端庄,轻移莲步,纤腰袅袅,芍药嫣然绽放,好一番蓝烟粉雾,凝怨含娇。 汝阳王妃双眸惊恐万状,死死的盯着款款而近的上官云潇,视线下移,落在那一朵怒放的芍药之上,立刻面如死灰。 若说这是梦,梦境如此清晰;若说这不是梦,在世之人又有谁知晓,她和惠平长公主曾把酒赏芍,她将一朵浅紫芍药簪在长公主鬓边,笑言人比花娇,岁月静好。 “姐姐不必担忧,本宫此来,是有一事相求。”她莞尔一笑,“姐姐信佛多年,也知因果轮回,不因人意而定……本宫只想知道,本宫丈夫之死,与汝阳王府是否相关!” “不……”王妃挣扎着摇头,泪如雨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公主大量,请不要追问了……” 云潇轻轻颔首不语,将芍药托于手心,笑容幽深。忽见,一团烈火自她掌心燃起,紫色的火光映出她苍白如雪的容颜,在烈火炙烤之下,越发凄惨可怖! “依依……” 王妃梦呓一般,痴痴的盯着那一团诡异的火光,苍老容颜,越发萎靡颓顿。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天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我知道,终有这样一天的……从我得知你去世的那一日,我便知道,这是迟早的……” 她忽而凄然一笑,目光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向掌管王府内务,从不理政事……王爷也从不跟我讲。我知道,他和代妃密谋,我以为……代家与上官家,从来亲厚……我当真不知道,济南王会身死沙场……依依,是我对你不起……可是,若说赎罪,我们王府如今的情境你也看到……我们,已经是罪有应得了!” 火光渐淡,月色更明,照着云潇身后的花影柳阴,一片溶溶漠漠。 云潇逼近一步,凝神聆听。 “王爷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代家何等精明?……也是愧对挚友,王爷他不多时也随着济南王而去……琛儿那孩子最是无辜,却也英年早逝……依依,我现在是孤家寡人,只守着孙儿苟且偷生……怕有千万般罪过,你也……看在咱们多年情分上,饶恕于我……这十几年,我深居简出,何尝不是为了避祸?” 避祸。 云潇轻轻后退一步,眼神锐利如电,扫过哭泣委顿的汝南王妃。 父王,被多年至交好友背叛,丧了性命。 而这位好友,也因此而亡,甚至连累了自己独子。 好友之妻,终日吃斋念佛,了却残生。 他们已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她,也着实不忍再雪上加霜。 只是,代家,绝不能就此放过! “汝阳王与济南王乃是莫逆之交,一定知道济南王当年出征,事出突然,且颇多不妥。那么,你可否如实告诉我……为何汝阳王要阻拦于他,究竟这一次出征,隐藏了什么秘密?济南王绝非主动请愿,又是谁逼迫于他?朝堂之上,济南王开罪了谁,方使他命丧沙场,害我不日也随之病逝!” 上官云潇一字一顿,语气却出奇轻柔。 汝阳王妃犹豫了一会儿,混沌的眸子时而柔软,时而愤然,终于蹙眉道:“不是王爷,王爷和我,都是代家的受害者……那个人,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云潇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她。 汝阳王妃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滇西,天瞳。” 天瞳! 云潇愣在那里,只觉手脚冰凉,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一支神秘的部族,具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异禀:天瞳。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小伪娘的倾慕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同样的黑眸,但具有奇异瞳孔的“天瞳”传人,具有无与伦比的神力,能够预知世间一切因果祸福,功力深厚者甚至能够与神灵鬼怪交流,得到一切想知的答案。中原人原本以为这是少数民族的异端邪说,因此嗤之以鼻,但数百年前,原本生活在深山密林中的天瞳,渐渐深入内地,其独特天赋为中原人惊叹,遂成为他们追名逐利的最好助益。朝廷担忧天瞳的功力影响统治,更是大力通缉,于是乎,淳朴善良却不谙世事的天瞳族人遭受到前所未有的迫害。近些年来,天瞳一族几乎已然绝灭。 莫非有一个天瞳,在帮助代家么? 这可是惊天秘辛,代家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留一个天瞳? 汝阳王妃一脸痛苦,脸色灰白。半晌,她才缓缓道:“济南王出征,乃是男人们在朝廷上的事,我身为女眷,对此了解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有次王爷醉酒,无意间说起了天瞳。他说,若非天瞳,他也不必卷入这朝堂纷争,不得善终。” “天瞳,知道了王爷的秘密,而代雅青,因此逼迫王爷,鼓动济南王出征……王爷无奈,只得依照她的命令行事……王爷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够了,今夜,她知道的已经够多。 再怎样的仇恨,汝阳王妃,也是自己的长辈。动用迷香扰乱她神智,又打扮成母亲的样子来拜访她,还让她想起如此难过的往事…… 够了,不要再让她伤怀了。 云潇幽幽一笑,缓缓回身,衣袂翩跹,空留一室香气萦绕,沁骨不散。 ※※※※※ “云嫂,”管家大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诧异的打量着云潇,“你体力真好呀……这么陡峭的山,小子们走着都吃力,瞧你,脸不红气不喘的。” 云潇憨厚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自然的,我四处做工讨生活,当然有的是力气。” 是不是自己恶作剧过了头,云潇很郁闷。 那夜吓了汝阳王妃一次,她吃斋念佛的更勤快了,整日闭门不出的苦修,又说自己对寺庙供奉的不够多,于是,毅然决然的上山住佛堂。云嫂作为饮食专员,自然在列,王府小世子容锋也一改往日的跳脱性子,跟在了队伍里。 不过,他可不是为了祖母而来的,他的目标,目前只有一个。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鬼见愁的姑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真真,你瞧,这是我刚采的野花,好香的,戴一朵吧。” “真真,你饿不饿?我包裹里有上好的芝麻糖。” “真真,你笑一个嘛。” “真真……” 任他千呼万唤,铮儿却都板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 小世子圆滚滚的眼珠转了转,发觉旁边随行的众人都一幅想笑而不敢笑的表情却又一本正经看着情沼深陷的自己时,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好曲线救国,大吼一声:“云嫂,我的靴子脏了,给我擦一擦!” 山路陡峭,王妃的轿子走在最前,容锋和铮儿共乘一顶简易的竹轿,云潇和其他随侍都是徒步而行。莫名其妙的被迁怒,云潇也很无奈,慢吞吞的挪了过来,伸手就要够小世子的靴子。 铮儿却不依了。 上官云潇对他做的事儿虽然很不地道,但她是他姑姑,怎么修理他他都不会真的生气,这小子居然敢找她的茬? 当我鬼见愁的名号是闹着玩的啊? 当下就咳咳两声,一脸的不耐烦:“奴婢贴身伺候世子殿下擦靴就好,不必劳烦奴婢的娘!奴婢虽然卑贱,但也懂得孝道!” “哎呦喂,我哪敢啊!”小世子眨眼间换了表情,变得体贴而……谄媚,“怎能劳动真真呢……这么漂亮的小手要是弄脏了多不好……人家会心疼的!” 弯腰的上官云潇,差点儿把腰折在那里。 容琛哥哥,可否告诉我,如此英武正派的你,怎会生出这样一个极品小世子…… 还是说,你英明的预见到我的乔装诈骗,所以特意把儿子生成这样,来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真儿,你歇着就好,让为娘来……” 上官云潇制止了铮儿的动作,素手轻抬,她注意到,铮儿看到自己掌心时的一抹了然,与坏笑。 敢让上官云潇为你擦靴?当她鬼见愁的姑姑是白当的啊?她要不是技高一筹,怎能镇得住铮儿那个混世魔王。姑侄俩相视一下,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奸诈笑容。 左擦擦,右抹抹,云潇用绢子细细的整理一番,恭敬有加的低头:“都擦好了,世子殿下。” “唔。”妆模作样的抬脚,看了看本就纤尘不染的靴子,世子满意的点头。 他当然不会知道,素以阴险狠毒著称的上官云潇,在擦靴子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 “呜哇!着、着火……火!” 是夜,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野,惊到了众人,也报了云潇的一箭之仇。 寺庙深处,躯体粗肥的乳娘正在怒叱:“你们都是怎么照看世子殿下的?这必然是灯火落在靴子上,烧伤了脚可怎么好!”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怀疑深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枝繁叶茂的槐树上,两双鞋子却优哉游哉的在树枝间晃啊晃。烧靴事故的始作俑者上官云潇,正一脸凝重的看着略有些疲倦之态的易初寒。 “诚如你所猜测,那个文澈,确实是楚国第七位王子,姓君,名天澈。”易初寒淡淡的说着,眸光沉稳。 “唔,那他乔装打扮着来,想做什么?”云潇挑了挑眉,沉思。 “这位七王,性子据说散漫贪玩,是个潇洒的王爷,去留无意宠辱不惊。身份倒尊贵,是唯一的嫡出王子,但与王位无缘,屈居人臣。也不知他浪漫不羁的性子,是确实如此,还是为掩饰而作。”易初寒想了一想,继续补充,“另外,他来到上京这大半个月,一直流连青楼酒肆,倒是赢了许多怜香惜玉之名。” 想起君天澈总是悠然独立的模样,云潇也不觉失笑:“也许他就是来玩的……” 易初寒也笑了一笑,却还是正色道:“也许不是。听闻楚国国王专断跋扈,又好大喜功,将楚国的朝政治理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而七王幼时,因为天资聪颖,是民间最推崇的王位继承人,与王位失之交臂后却性子大变……” 云潇突然收敛笑容,低声道:“他手上的射箭功夫,是高手中的高手。” 易初寒颔首:“我也听你提到那日之事……你虽不专攻射箭,但能赢过你,想来功夫不会太差。” “而且,他求我……帮他在上京,寻一位如意佳人,要做七王妃!”云潇思索片刻,抬头,眼眸掠过一丝惊讶,“莫非,他试图在上京寻找可以收为己用的势力,试图夺权……” “万事皆有可能。”易初寒淡淡道,“不过,目下这位七王爷和我们的干系不大,楚国也没有牵涉进你的复仇大计。此人,查也罢,不查也罢。” “但他有意向上阳郡主求助,倒也可以好好利用……”云潇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大哥,那么,西梁人的事可有了进展?” “我在四方馆,找到了寄居光明寺的西梁贵客资料,是一队毛皮商人,因为做的生意大,故而多住了几日。倘若真如那个丛兰所说,上阳郡主是特意前往光明寺,恐怕也与毛皮生意无甚相关。”他神态平静悠远,慢慢开口,却是郑重无比的语气。 “的确,绮月虽然做着玉矿的生意,但也与毛皮无关。”云潇凝眉细思,得出结论。 “但是,我查过上京主要经营毛皮生意的店铺共有十二三家,去年都没有开拓新的进货渠道,而且,他们的上家主顾,也都没有来到上京。”易初寒的声音,眼神默默,难辨悲喜。 云潇难得的皱起了细眉。 “大哥的意思是……这些人来到大周,并不是为做生意?”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我对你一如既往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至少,他们的主要目的并非生意。否则为何流连上京两三个月,都没有谈成一笔买卖?” “那么大哥可查到他们的身份?” “这更是可疑了……根据四方馆的记录,还有他们对光明寺自称是普通商旅来看,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商人。可是,为他们打扫院落的小沙弥却说,他无意中发现一幅被烧毁大半的仕女画卷轴,最奇怪的是印有翰林图画院的印鉴……”他犹豫一下,继续道,“画工精美绝伦,画中仕女虽然容貌已未可知,但身姿窈窕仪态万方,衣着首饰也是未出阁的皇室女眷所用。” “上用的画怎么可能出现在外国人手里,想必,这批人跟大周皇室关系匪浅啊……”云潇勉强弯了弯唇,“你猜,这会不会是绮月送给他们的?” 易初寒顿了一下,安抚性的一笑,目光流转,掠过云潇沉静的面颊:“也许是,但也许不是,能用翰林图画院的画的人,也不是只有上阳郡主一个。我已将此画带回郡主府,待你回府之后,亲自拿残画去图画院辨认最好,毕竟我是江湖人士,也不能打听再多。” 他想了一想,却又道:“说来也奇怪,同样是外国人,我查这批西梁人时,遇到的麻烦,远远多于查君天澈。似乎冥冥之中是有股势力,在保护这些西梁人。” 云潇一愣,随即开口道:“你以为,上京或许有西梁人的帮手?” “是帮手,还是眼线,如今都不好下定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批人,身份高贵,行事神秘,而且,在市井之中,拥有不亚于咱们璇玑宫的势力。” “麻烦大哥了……”云潇轻轻一叹,似笑非笑,“待我在汝阳王府的事情完了,我即刻就入宫查访,势必找出这些西梁人的来历。算来凝烟也快回来了,现下应盼她在幽冥宫能查到这些人的线索,也省了咱们四处奔跑,或许还会打草惊蛇。” “你在汝阳王府的事,顺不顺利?”他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询问,眸子里却是无尽的关切。 “事情很顺。”云潇垂眸,修长的食指在叶子上跳跃,“但我心情不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是……” 易初寒将厚厚一叠资料重又放回怀中,柔声道:“为成事,总要付出代价的。你来到上京,便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云潇了。” 无忧无虑?自从迈入宫门,她的喜怒哀乐便都不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些日子来的殚精竭虑,步步为营,还有上阳郡主临死前那苍白脆弱的脸颊,眼中突然酸涩不已,云潇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诚然我不再是云潇,你还是易初寒么?” 他右手一动,似乎要伸手过来,却只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平静道:“云潇,你放心……我,一如既往。” 注: 画院 官署名。宋雍熙元年(984)置翰林图画院,掌以绘画应奉皇帝。绍圣二年(1095)改称图画局,有待诏、艺学祗修等官,后简称画院。辽置翰林画院,有翰林画待诏。元不设,明复置,清废。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对月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一如既往。 云潇心里一动,眸子不自觉移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易初寒。 他面容平静,目光莹润,唇边那似有似无的微笑,恰如朗朗月光般澄澈。他如此淡泊高远之人,却为了她,甘于市井之中任意奔波,并且乐此不疲…… 易初寒静静一笑,忽而抬头看向如水月光,冷静清澈的目光里也有了几许回味:“许久没有和云潇坐在树上了啊……从你长大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了。” 明明不是什么难为情的话,素来厚脸皮的云潇却觉得两颊有些发烫,喃喃道:“还不是因为大哥训我……说我没有女儿家的仪态。害得我不敢爬树,就怕惹你不高兴……” 相隔那么多年,以为早已遗忘的旧事,居然这样轻易的脱口而出,她娇憨的语气,一如年幼之时。 “易大哥,帮我解发带,刚才被树枝缠到了,好痛哦!” “易大哥,我想去后山的小溪捡石头,你带我去嘛。” “易大哥,你为什么总跟凌寄风呆在一起,跟我玩好不好?” 一声声易大哥,纯真无邪的少年时光,还有璇玑宫最潇洒悠然的岁月,一时之间,在二人之间悄然流淌。 十几年相知相守,她从髫龄稚女,成长为杀伐决断的璇玑宫主。 他从颓废病弱少年,变为沉稳淡然的江湖公子。 经历了什么,忘却了什么,都在这一刻不再重要。 似乎,只要这样安静的,对月而坐,便已足够。 璨如星辰的黑眸,忽而闪了闪。 “大哥,”上官云潇突然开口,狡黠的笑容一闪而逝,“等上京的事情都处理好,我们一起,回璇玑宫好不好?” 少女呵气如兰,曼声低语,恰在他耳边。隐隐有檀香和木兰混合的清香,袭面而来,香气幽微,却让他霎时心头一跳。 安然抬头,看向身边嫣然巧笑的殊丽少女,不觉心中起了层层激荡,再难以开口说话,只得点一点头,权作回应。 睿智无双的璇玑宫易宫主,突然感觉到了深刻的,力不从心,以及,心跳如兔。 “时候不早,我也该去了。”匆匆的说着,他意乱的别过脸去。 苑柳摇青,夜风拂过。深山之巅,忽而传来几声渺远的鸦啼。 “大哥,慢走。”云潇也不多留,只是,如玉般纯净无暇的侧脸上,那一霎水波般的细微变化,却没有逃过易初寒的眼睛。 风过,月落。 易初寒静静的看着荒败的古寺,眸光深远。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精虫上脑的王世子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精虫上脑啊精虫上脑,这家伙无药可救了!!” 粉嫩嫩的小手紧握成拳,恶狠狠的砸在青石板的地面上,随即吃痛的缩回去:“唔,好痛好痛!” 上官云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才几岁,知道什么叫精虫上脑?你也太早熟了吧你!” 铮儿怒目圆瞪:“当然知道!那个该死的世子,就是精虫上脑!姑姑啊,那家伙太可怕了,他他他要我跟他一床睡,这简直是侮辱我大男儿的人格……” 手脚麻利的将最后一抹腮红涂好,云潇将他转了个儿,摆在镜子前:“瞧瞧,你姑姑手艺不错吧?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儿啊……不过也奇怪了,我也没把你画的怎么妖艳,为何世子就是爱你爱到不肯撒手呢?” 言毕,又喟然长叹,“唉,你说,倘若他发现你是个假女孩儿,该如何自处呢?一定会伤春悲秋,感觉不会爱了……这可怎么办呢……” 突然灵机一动,神秘兮兮的凑上铮儿的耳朵:“要不,你们俩好了吧!据说某朝某代好男风,说不定你俩还能成为千古佳话……” “你你你!过河拆桥,没心没肺!!”羞愤欲绝的小美人泫然,“再也不帮你了,臭姑姑坏姑姑……” “好啦好啦,乖,今天咱们又要赶路,快出门伺候小世子起身……” 三言两语打发了不情不愿不依不饶的小孩子,云潇继续认命的收拾行囊。 她昨儿才知道,汝阳王妃许了愿,要走遍全上京的寺院,这项浩大的行程没有三五月是做不完的。 全上京啊! 一百多家寺院啊! 果然恶作剧是不能泛滥的,伤人伤己呢。 无奈的叹气,云潇拎了包裹,一路小跑出了院门。 今天是个难得的阴雨天气,杏花春雨紫燕舞,切莫催花留春住。再怎么有意境,碰上泥泞不堪的山路,也不是那么好玩的。 连小世子和他最疼爱的真儿都不得不弃轿步行,更何况是为奴为婢的上官云潇。 简陋的蓑衣根本抵挡不住淅淅沥沥的山雨,更何况山里阴冷,饶是三月末的天气,云潇还是不住的呵手取暖。是不敢运功取暖的,难保王府的守卫里,没有眼力非凡的剑客。 众人都神态疲倦,一步一滑的走向深山之中的,据说无比灵验的,岩居寺。 嚓―― 云潇霍然抬头! 一支响箭,破空而出,赫然钉在云潇身后小厮所负的竹箱之上。 嗖―― 云潇只觉白光一闪,又一支箭,准准射中汝阳王妃所乘坐的轿子的轿顶。 人群大乱,哀嚎大起。然而前后都是山路,躲无可躲,只能慌乱奔跑。云潇亦是心下狐疑,却是一个箭步上前,将铮儿一推,命他藏在滚落的竹箱之后。 附近的山峰极其陡峭,无处容身,这两支箭必是从远处射来,也有如此力道,深山之中,为何有这般高手? 这般高手,却为何只射物品,不射人马? 她心念一转,却见小世子衣袖一拂,已奔向汝阳王妃的轿子之前,随手从腰中抽出短刀,作势要保护祖母。神情紧张,动作利索,哪里还有半点的矫揉造作? 上官云潇,安心的蹲下。这里,不是她逞强的地方! 两箭过去,却再无一箭。山间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过袭击。 容锋冷冷看着四散的仆役,怒喝:“都是如何当差的?还不快来保护王妃!” 他人虽小,话音却干脆利落,还带着果决。果真有几个忠心又大胆的,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挪到了轿子之前。 他目光如电,将一片狼藉的现场扫视一圈,视线落到神色平静的云潇身上,杀意顿浓。 “是你?”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谁在伪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是你?” 云潇轻轻呼出一口气,淡淡道:“……不是。” 容锋双眸炯炯:“众人慌乱无章,只有你,安之若素。农家妇人,如何有这样的从容镇定?” 云潇轻轻笑道:“世子误会了……民妇是被吓呆了,绝非从容镇定……” 小样,早就怀疑你不是个草包,这不,不用我试探,你就露馅儿了。 果然是容琛哥哥的孩子啊,聪明的很呢。 容锋还要问话,却听远处得得的马蹄声渐近,肃然回首,便听到一个洪亮的女声,宛然响起: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容锋最后凝视云潇一眼,目光犀利,傲然应道:“吾乃汝阳王世子容锋,你是何人?” 六个红衣女子,正一字排开,杀气汹涌,为首的竟是个盈盈少女,额上一颗指头大小的玛瑙石,莹然可爱,却是戴了一个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手中一把银光闪闪的弓,雨幕中光芒可怖。 那少女娇声笑道:“原来是王世子,失敬。” 云潇只觉哪里不对,却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拉住铮儿的手,静观其变。 容锋凌然道:“你为何拦路射箭?” 少女扶了扶面具,微微一笑:“岩居山是我的地盘,我当然可以随意射箭。至于拦路……”她侧了侧身,打量着瑟缩的汝阳王府随从,“路也是我家的,我当然可以拦!” 容锋眸中怒意更甚:“好个张狂女子!你若是伤了人性命,也这般胡搅蛮缠!” 少女咯咯的笑了起来,将弓稳稳举起:“你瞧,射箭的人是我,我的准头自然错不了,怎么会伤人性命呢?” “大胆!”容锋似是再也按捺不住,快步上前,挥出短刀,直劈向那面具少女。 少女却一声娇叱,也自腰间拔出短刀,将容锋的刀一一格开。 铮的一声,双刀相交,两人各退一步,都带了几分赞许的看着对方。 雨势渐大,云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阵的两人。铮儿也从箱子后探出脑袋,直直的盯着两人。 “咦,那混蛋世子还会用刀啊……” 混蛋……世子…… 人家好歹对你付出了可贵的真心,你就这样说他…… 云潇叹气,继续看戏。 敢声称岩居山是她地盘的人,恐怕找遍上京城也只有那么一个……更何况,年龄气度也都相似…… 云潇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很值。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精诚所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突然间白光闪动,面具少女回刀侧身,将刀从左上角直划而下,势劲力急。 容锋也是身手矫捷,右腿微蹲,身子跟着弹起,避过一刀。 少女赞一声好,接着持刀向他左肩疾刺,容锋右肩一挺,挥刀挡住。 “呲……” 衣服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幕中格外刺耳,容锋低头看向自己被割破的长衣,眸子越发暗沉。 少女盈盈笑道:“承让。不过你才八岁,能接我十几招,已经难得。” 容锋一愣:“你为何知道我的年纪?” 少女望了望面带笑容同伴,自己也噗嗤一笑,满不在乎的伸手摘了面具下来,悠然道:“因为我就是你的五姑姑,当朝孝敏公主,容太薇!” 堂堂公主,化身山贼,拦路射箭,出手吓人。 上官云潇觉得,这个公主确实很让人头疼。 早已从轿子里走出观战的汝阳王妃一声长叹,却是颤巍巍的俯身行礼,道:“臣参见五公主!” 太薇凤眸一眯,连忙飞身下马,也向王妃做了回礼,眼波流转,看到依然呆愣的小世子容锋,嫣然笑道:“世子,你在襁褓中时,我还抱过你呢!你睡觉打鼾,口水还流了我一手。想不到七八年不见,竟长成小伙子了!” 容锋则是皱眉看向抖搂自己幼年糗事并乐此不疲的太薇,小脸涨红,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俯身道:“臣……容锋,拜见五公主!” 太薇脆生生的笑了起来,伸手拉住了汝阳王妃,乐不可支:“王妃可别怪我,我在这山里是个山大王,难得碰见来往的人……”说着,又是一阵大笑,“就想吓唬一下你们,谁曾想,容锋这小家伙还挺逗趣……” 她说话间,早有那五个侍女整洁有素的将掉落的物品重新收拾妥帖,吓破了胆的王府随从也都诺诺的回来整饬队伍。 容锋苦着脸指挥着众人,都一一安排妥当了,却见太薇已亲热的携了汝阳王妃的手,慢慢自山间小径,拾级而上。原来这里已是岩居寺的地界,再走一里之遥,便能瞧见寺庙的正门了。 云潇唯唯诺诺的跟在混乱的队伍当中,也慢腾腾的爬台阶。铮儿却不见了踪影,她抬头去寻,才发觉小家伙竟主动跟上一脸严肃的小世子,怯生生的拉了拉他的衣摆―― “世子殿下,你的衣服破了……”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世子殿下,负心薄幸啊!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容锋凛冽的神色略有缓和,却依旧不言不语,直视前方。 “世子殿下,衣箱里有新的衣裳,我给你寻一件穿上罢……” 容锋依然快步前行,看也不看他一眼。 “世子殿下,你小心不要着凉……” 容锋怔了一怔,却是忽而拂袖怒道:“你别理我!” 言毕,扭身便走,他步伐极快,竟是将铮儿落在原地,目瞪口呆,似是茫然不知所措。 众人也面面相觑。世子殿下前一刻还亲亲热热的黏着人家小姑娘不肯撒手,下一刻就声色俱厉仿若弃之如敝屣…… 世子殿下,负心薄幸啊! 当下便有古道热肠的大娘,一把搂住了木木呆呆的小美人儿:“小真儿啊,真是可怜见的,世子殿下就这个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又有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亲热的拍了拍小美人的肩:“真儿不哭,大叔陪你玩就是……” 还有垂涎真儿美色,口水直流的九岁小厮,虽然正在换牙,但也阻挡不住他对真儿的狂热爱恋:“世子殿下不理你,我,我陪你!” 这是哪跟哪啊。 上官云潇望着渐去渐远的小世子,再瞅瞅怅然若失的小铮儿,以及围拢过来嘘寒问暖的众人……不禁扶额苦笑。 孩纸……你,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啊…… ********************** “既然公主殿下也感觉深山寂寞,何以不回宫居住,也好侍奉太后娘娘以尽孝道呢?” 开口的是汝阳王妃身后的老嬷嬷,她是王妃的乳母,年届七十,身子依然硬朗。因着资历高,王府中人也多给她三分情面,便是在正经主子面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 然而太薇蓬勃飞扬的笑容却僵了一僵。 汝阳王妃是对当年旧事略有耳闻的,因此立刻给乳母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 然而乳母似是年纪大了,耳目都不灵便,径自叙叙的劝道:“母女连心,太后娘娘自然是喜公主之所喜,悲公主之所悲。听闻太后娘娘的病情总是拖延反复,焉知不是没有公主承欢膝下,神思倦怠不安所致?” 太薇垂眸不语,青葱十指似是漫不经心的把玩那把银色小弓,瞧的出,这是她的贴身爱物。 云潇安静的站立在侧,眼观鼻鼻观心,偶尔朝外瞟上两眼――如今正是岩居山最美的时候,太薇所居的院子正在一处山谷,迎面便是陡起的一峰,青翠欲滴。院中点缀了几块山石,也载了几树梅花。梅花放玉,嫩柳摇金,暗香随大里之风,春色夺千花之秀,说不尽许多景致。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放浪形骸的五公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至于小美女真儿,从进了岩居寺,云潇就没看到人影儿。 气氛一时有些难堪。太薇见那乳母终于停止了说教,只是淡淡一笑,向汝阳王妃道:“王妃见谅,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若是有不合式的地方,尽管向我去说……” 说着,径自起身而去。 汝阳王妃抚弄着手腕上的佛珠,向那老乳母叹道:“岑娘你何苦跟公主提这些个……你也知晓她的性子,最是刚烈,这会子没闹起来,已经是给足你我面子了。” 岑娘一滞,慌忙笑道:“奴婢是瞧着公主这般年纪了还在深山野寺里蹉跎光阴,觉得可惜。母女之间也没有隔夜之仇,这是何苦?” 王妃一哂,道:“那也要瞧是怎样的仇……” 岑娘瞅了云潇一眼――后者知趣的退出大门――郑重问道:“王妃知道公主是为何与太后有了龃龉?” 汝阳王妃沉默片刻,方淡淡道:“还能是些什么事,两个人都是好强的性子,想必是有了争执。她如今这般……放浪形骸,只怕也是为了粉饰太平……” 听壁角的高手上官云潇不觉蹙眉。 究竟是怎样的争执,使得太薇甘愿在这岩居山,独居三年不肯回宫,甚至听到太后的名字都拂袖而去? 看来,有八卦啊…… 眯起凤眸,上官云潇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 好圆满的口型。 不过,再怎么重要的秘密,都比不上好好睡一觉能让她心旷神怡。 她记得,下人们的住处好像是在这一处院子的西边儿。 于是慢腾腾的举步而出,途中所见,都是苍崖翠壁,有许多奇树长林,风景多幽,心怀转旷。却是不经意,路过了一处平地。 只见那平地约有十来亩,在崎岖的山地已是难得。周围遍种垂杨,五个红衣女子各骑骏马,正在绕场试聘。太薇早已换了一身白衣,神色肃穆。 少时,令旗高挥,三骑直向箭牌跑去。箭牌上画的是黄质斑纹的虎头,第一箭专射虎额,二三箭分射左右虎目。云潇只见那箭从马上似飞雨般发去,射毕各拢马退下,却个个是箭无虚发。 又过了一时,忽听一阵鼓声似怒雷突起,另一队三骑风驰电掣的跑去,各自争先斗捷。 箭牌前竖着标旗,眼看那个骑朱鞍铁青马的先要赶到,却被两匹马――一匹是金鞍赤骝,一匹是银鞍黄骢――从马后飞赶过去,都比铁青马先到,只是赤骝稍后,差了半个马头。 云潇不禁心里赞了一声好,却见那银鞍黄骢上,正是白衣翩翩的容太薇。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远客姗姗而来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又见太薇等缓辔回来。校场上摆起青绿木山,分为数层,高矮不等。 一会功夫,这六匹马重又飞跑越山而过:有的撺不过去;有的过山失势,前蹄双跪;有的撺山太猛,几乎坠鞍。 然容太薇却是驾轻就熟,完成的漂亮的紧。饶是上官云潇见惯了江湖上骑马射箭的高手,也不禁为她的功夫叹服。 尤其是她骑马的架势,气场十足,竟丝毫不拖泥带水。 眉似新月,双瞳剪水,巧笑倩兮,盛颜仙姿。她一颦一笑,清冽的贵气之中,犹带了一分恰到好处的明艳,正如傲然独放的红梅,逸致翩跹,鸿惊龙游,不足喻也。 欢则千花耸笑,其神袅也。闷则峨眉积雪,其神秋也。舞则明霞水拂,其神俊也。流连歌咏,则环佩天风,其神远也。 这般的英姿飒爽,倒不似一个公主,而像是个女将军了。 心头突突的跳,她眼神一暗,歪了脑袋想了一想:“女将军?” 却听容太薇拂了一把脸上的汗,朗声笑道:“今儿怎的个个都不精神?再来!” 接着又是一阵演练。看来她将这五个贴身的侍女当做兵将来操练,她的傲气品格,倒是一如既往。 ******************** 月色朦胧,暗香浮动,正适宜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上官云潇却一身黑衣劲装,清傲立于屋檐之上,俯瞰岩居寺。 夜风簌簌,掀动她衣角,整个人临风而立,翩然若仙。这样的造型潇洒无比,却……很冷。 再一次哆嗦了一下,云潇眯起熠熠生辉的双眸,眸光里闪动了一丝狡黠。 一向记仇的她,再次给这个姗姗来迟的远客打个叉叉。 当那一抹同样是黑色的身影轻飘飘的降落在屋檐,她手势一挥,四道银色光芒飞速略向他,直冲向面门、双手与心脏。 来者却一个轻巧的翻身,躲避过去,云潇眸子一亮,暗叫一声好,手上却不停歇,新一轮的银针又是速速飞过。 他脚犹未沾地,再次腾空而起,却只堪避过了一针,那余下的两根银针便好巧不巧钉在了手臂上。 “云宫主,虽然我是你的人,但是杀人……还是要偿命的。”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所有的宠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皱眉将针取下,声音低沉浑厚。夜风拂起他两颊黑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落拓不羁的潇洒。 “谁叫你迟到!”云潇抱了胸,嘟嘴看向他,“约好了三更,你瞧这会子什么时辰了?” 凌寄风无奈的摊开手掌:“岩居山处处机关,我只得小心行事……这位五公主倒是会用机关,果真好手段。” 说着,又从袖子里取了一个层层包裹的物件,递了过来。 “这里是为你清除体内剩余毒素的丹药……还有,顺飞斋的芝麻酥糖,还有卤味铺子里的……烧鸡一只。” “是陈记的?” “是陈记的。” 两人同时出声,上官云潇美滋滋的一笑,顶了顶他,道:“算你识相,知道你亲爱的宫主茹素了好几天……” 不意看到她不设防的悠然微笑,凌寄风竟是心底一动,也微微的笑了起来。 也许是玲珑的月,才使云潇猛然发觉,凌寄风笑起来,也是很纯真可爱的,眉角的风流少了几分,使他看上去很……正派。 璇玑宫人才辈出,易初寒等人的光辉却太过耀眼,遮挡了许多应当属于凌寄风的重视,他也似乎不以为意。 总是那么的,不靠谱,懒惰,毒舌,斤斤计较,无赖卖萌。 但在这一层的不拘小节和放浪形骸之外,他却总能给她最无私周到的帮助,还有,易初寒有时候都不能给的,十足十的信任。 可是哪怕他毫无风度的跟她闹,她也会觉得平和,觉得安定。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不论她在哪里,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他是她的支撑,能给她他所有的宠溺。 这一种宠溺,是冬日大雪,她练功回来瑟瑟发抖,而他笑嘻嘻的捏着汤匙,跟她炫耀自己偷懒没有练剑,却熬了一锅味道很棒的鸡汤。 自然,鸡汤会有她的份,而且她抢的比他还多。 也是他俩打赌他输了,在为她收拾行李打包干粮的时候,在点心盒子里放进去的一张纸片,上书:“馋猫,你是去看日出还是吃零食?” 还是她设计让他做声名狼藉的郡主府男宠,而他换上一身簇新红衣,媚眼如丝,语态爱娇,袅娜上前,躬身行礼:“小人是倒酒的小厮……凌寄风……” 上官云潇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着凉了,脸上有点热。 但她还是耍赖般的笑了笑,道:“谢啦。”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我准备跳槽了!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古怪的看了云潇一眼,不自然的咳了一下,道:“你大老远的找我来,做什么?” “我要你陪我去,逛光明寺!”云潇眼神清亮,语气坚定,“岩居山南麓与奇秀山接壤,咱们要翻山越岭,去看风景……” 说着,身影已是随风而动。凌寄风愣了一下方跟上,口中隐隐含笑道:“看来你还嫌逛寺庙逛的不够……”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所。”云潇闲闲道,脚步不停,“因为……我准备跳槽了!” “……跳槽?” “对!所谓防患于未然么,自然要做到通观全局,提前决断……” ******************** 淡淡的檀香味道飘来,使人心清气爽,仿佛忘却了尘世忧愁,云潇深呼一口气,心满意足的停了脚步,静静凝视面前的这座寺庙。 奇秀山光明寺,位于上京城西的西山山麓之中,与岩居山遥遥相望。庵堂下有一处冷泉,掩映在绿荫深处,泉水晶莹如玉,也是一奇。至于奇秀山林木耸秀,云烟万状,古朴幽静,景色宜人,时人赞云: 回岭无仄径,陟冈有夷壤。 展睐入空濛,游心益昭朗。 长风吹轻衣,飘摇翠微上。 古寺迷夕烟,明灯澹绡幌。 冥雨从东来,惊雷自西往。 林峦忽不见,但闻山涧响。 景寂非避喧,心莹乃成赏。 为礼沉疴踪,因之知幻象。 攀山而来,只见山峦环抱、峰峰相连、错落有致。 这一处光明寺,正是隐藏在深山密林之中,因为是百年古寺,因而白日里香火很盛,入夜倒是人迹寥寥。 云潇打量了一下夜色中一片静谧的寺院,正要继续飞越那院墙,便听凌寄风低声道:“云潇,佛祖面前不得无礼,还是走门罢。” 云潇甚是诧异,奇道:“这般深夜,如何能兴师动众的去敲门?自然是悄悄的进去,再悄悄的出来。” 凌寄风睨云潇一眼,径自去敲了敲门,云潇见他神色肃然,便也任他而去。 璇玑宫招收弟子,向来不顾及出身籍贯,因此云潇也不甚了解凌寄风的家世,只是他如今对神佛的敬畏,倒叫云潇有些模糊的猜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罢,嬉笑怒骂的凌寄风也不能例外。 她会很识趣的不去问。 因为如果他想说,他自然会告诉自己。 果然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却是一丝声息也无。 灯火昏昏,但见门口站立的,是一个耄耋之年的僧人。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青云名士时相访,茶煮西峰瀑布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先是一愣,继而向那僧人恭敬道:“在下与妹妹游山时贪恋景色幽美,竟是忘记了时间,夜深露重,能否向寺里讨个住处,明日一早自当告辞。” 那僧人却是微微一笑,道:“或伴游客春行乐,或随山僧夜坐禅,施主雅兴,快请进罢。” 见他骨骼清奇,精神矍铄,且出口雅致成章,云潇不觉一乐,欣然道:“青云名士时相访,茶煮西峰瀑布冰。我与兄长虽不算得名士,却也颇有些傲骨风流,不知是否能与大师烹茶论道,共销此夜呢?” 说笑间,一行三人已然进入寺院。 正是夜半,月色昏然,昔日宏伟的寺院在静默的黑暗中肃然萧索。 只见那大师手中的一盏橘黄色的油纸灯笼,默然晕开了夜色,铺出了一团光明,随了他们的脚步在青石板铺就的走廊上缓缓移动。 不知走了多久,云潇觉得山风渐渐刺骨,不由紧了紧衣领,凌寄风淡然看她一眼,默默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 云潇笑眯眯的拍了拍他肩膀权作夸奖,又是小跑几步赶上了大师的脚步。光明寺依山而建,地势略有不平,云潇与凌寄风都走的格外留心,大师却脚步如飞,似履平地。 终于见到一处亮灯的小院,不觉舒了一口气,笑道:“可是到了,我手脚都冻的麻木,到底是山里,风格外冰冷些。” 大师微微一笑,道:“女施主身上还有伤,到底娇弱些,请进屋来暖一暖身子罢。” 云潇微一惊愕,随即笑道:“大师真乃神人,连这都能看出来。” 心底却隐隐有些惧意,他如何能未卜先知,莫非事有蹊跷?心念一转,未受伤的右手便悄然按上腰间离错索,只是那大师仿若洞察一切的目光淡淡移到云潇腰间,她竟有一丝羞赧,便又将手慢慢放了下去。 如此境界的高人,若是想要她的命,岂非轻而易举? 便安之若素罢。 入得庭院来,只见月洞门有一座亭子,二面借廊,只伸一角。小院四周围有曲廊,轩南庭有挺立石笋,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以名花。再看轩内,东头一张红木藤面长椅,壁悬大理石挂屏;正中八仙桌,左右太师椅,桌上置棋盘;西端靠墙的红木琴桌上搁古琴一架;两侧墙上挂名人所书对联;北墙嵌三个花窗,正好得见溶溶月色。 果真是幽静典雅,云潇不觉暗暗称赞。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烹茶谢客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凌寄风环顾了四周,欣然道:“大师果然意兴非凡,这般古朴雅致的布置,可见主人心境坦荡磊落,且有诗情画意。” 大师闻言大笑,朗声道:“快别多言了罢,施主们深夜而来,应当用些茶点,咱们对月而坐,畅论禅事,自然是一大乐事。” 云潇笑了一笑,只觉大师气度潇洒,自是非凡,心中那些繁乱之事,竟不知如何问出口才好。 当下便坐在亭中,大师亲自煮水沏茶,款待云潇与凌寄风,用的竟是上好的定窑白瓷茶具。 云潇束紧了身上披风,双手托腮,安静的看向大师。但见他先高提水壶,使水直泻而下,继而上下提拉注水,反复三次,让茶叶在水中翻动,袅袅茶香萦绕,果然浓郁醇厚。 凌寄风沉默了多时,此刻悠然道:“水声三响三轻、水线三粗三细、水流三高三低、壶流三起三落,大师以凤凰三点头待客,诚然是敬茶在敬客先。” 云潇微微一笑,偏了头看向凌寄风。凤凰三点头不单是为显示冲泡者姿态优美,更对客人表示敬意,亦是敬茶的表现。凌寄风同云潇一样,喜爱饮茶,此时碰到知己,自是欣喜非常。 云潇与他先让了主人,方举杯品茗,云潇见茶具古朴可爱,茶汤清冽,不由笑道:“峨眉竹叶青香气浓郁、汤色清沏、滋味醇厚、叶底嫩匀,最妙的是这茶杯竟是百年的古董了罢,难得保持的这般完好,想来大师精于茶道。” 凌寄风亦是温言道:“是,茶汤色黄绿清亮,滋味清醇爽口,饮后余香回甘,多年未曾品过这般好茶。清明未至,这是今年蜀地的新茶罢,香气高鲜;汤色清明,大师真乃室外高人,堪能配此清茗。” 三人默默的闻香品味,静默了一会儿,大师方笑了笑,高声道:“品茶无我,我是清茗,清茗即我。今日有贵客相伴,这茶也有了几分不同滋味。” 他将云潇与凌寄风仔细的打量一番,神色渐渐肃穆,若有所思。 云潇心中一动,便笑道:“敢问大师法号?” 大师幽幽一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施主一向洒脱,这会子如何不通了?” 云潇赧然一笑,低声道:“见大师人物风采,心声羡慕,故而有此一问了,大师不要见怪。” 夜风如水,划过细腻雪肤,隐隐有寒意,云潇悄悄运功暖身,却听大师悠然道:“老衲与施主今日相见,乃是有缘,不妨将话明说。施主今日前来,不是游山迷路了罢,究竟所为何事,或许老衲能帮助一二,也未可知。” 凌寄风与云潇相视一眼,她连忙按捺住心头狂喜,笑道:“大师如何猜出我们来意?不错,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不明,前来讨教的。” 顿了一顿,正色道,“敢问去岁秋天,光明寺可是收留过几位西梁的贵客,前往上京游乐观光的?如今有一件奇案,似乎牵涉到其中,还望大师指点。”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叛国之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大师沉吟片刻,方道:“此事我虽然有所耳闻,却无可奉告。毕竟事关两国交谊,不能轻易相与。” 云潇却心境平和,并未烦躁不安,仍是温声道:“大师如此说,我本不应再问,只是此事于我关系重大,我必定要寻到答案。” 茶杯的余温尚存,云潇品茗的心境却已凌乱。 那个答案近在咫尺,呼之欲出,但又仿佛那么遥远,只是坐卧不定,心神不宁。 这个疑问悬在心头,恰似青莲子的心,那么清苦。 这里的“西梁贵客”,是普通的客商,还是与大周皇族有过联络的西梁探子?她想问,也不敢问,不想问,却也不敢不问。 再怎么对妹妹有愧疚,再怎么安慰自己,也不能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这样的模棱两可。 隔了半晌,方听大师幽幽道:“都是孽缘啊……施主既如此渴求,不妨告诉与你知道。不错,寺院中住了几位西梁的贵族,来到上京,为掩人耳目,便乔装居住在了光明寺中。说来惭愧,百年古寺,悠然独立,却也沾染了红尘,不复清明。” 他目光炯炯,语调铿锵有力,“这几位贵族中,便有一位,是当今的西梁国主……赫连穆!” 西梁国主赫连穆,时年三十又五。 十五年前,大周与漠族一战之后,折损了济南王这位第一大将,军事实力渐渐衰弱,而当时的西梁新任国主赫连穆趁此良机,励精图治,西梁的经济昌盛,军力大增,实力俨然与大周不相上下。 时人赞其:兴文学,修郊祀,治五礼,定六律,四聪既达,万机斯理,治定功成,远安迩肃,英武睿哲。这二三年间,两国边界摩擦不断,关系紧张,赫连穆此时来到上京,绝不是观光游览这般简单。 所以……上阳郡主探访的,莫不是赫连穆? 上官云潇手一软,几乎要将微凉的茶杯打翻在地。 绮月远派心腹前往西域……隐瞒贴身侍女……特意来到光明寺……举止可疑的毛皮商人……幽冥宫送来的匕首和玉钗……幽冥宫都不敢得罪的西梁贵族同时回国……御用的画轴…… 还有那一夜,在甘泉岭佛堂,那些身手不凡的西梁刺客。 连璇玑宫都看不出他们来历,而据易初寒说,这些人属于西梁王室。 可怕的疑问,己渐渐成型。 云潇没有想到,她以调查妹子死因入手,却发觉了惊天秘闻…… 她的妹妹绮月,涉嫌暗中勾结西梁王室…… 而后不知何故,西梁人决定除掉她,便派出刺客…… 却被上官云潇发觉,一厢情愿的认为妹子冤死,于是冒名顶替,化身入宫……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洗脱嫌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心头突然跳起惊雷,他们刺杀上阳郡主不成,势必要将矛头转移到云潇身上。 而她上官云潇,目前在上京混的风生水起,是否又会碍着西梁人的眼? 事情一环扣一环,她解开了一环,却发觉,之后还有无数光怪陆离的环,等着她去解…… 凌寄风看了看脸色晦暗不明的云潇,微微叹气,转身问大师道:“两国关系微妙,为何光明寺还收留西梁国主?” 大师轻轻一哂,道:“世人追名逐利,光明寺住持亦是如此。西梁国主允诺了好处,光明寺自当洞开方便之门,便为西梁国主安排了一间清静别院,一住便是数月。” 他虽看似豁达,说到此时也是眉头深锁,脸色严肃。 “大师……” 云潇似有千言万语想问,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只好低垂了头,瞪着那地板上的一道裂缝,定定的看着。石板缝隙之中露出泥土,上有几道青苔,看上去墨绿颓废,只叫人心伤。 开口的还是凌寄风:“大师,可曾听闻上阳郡主的名字?” “听得。” “那么……上阳郡主去岁曾来到光明寺,她……可曾见到过这些西梁人?” 心跳,似乎在这一刻停止。 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夜风已尽,无边无际的寂然之中,她似乎嗅到了,颓然的气息…… “未曾。” 上官云潇霍然睁眼! “那一日,几位西梁客人都离开了山寺,说是要去京城周边的村镇察探。因此,上阳郡主并未与他们谋面。” 巨大的喜悦稳稳从心口传来,妥帖,而安稳。 她几乎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是的,是她多心了……绮月身为上官家后人,怎会做出背叛大周的事? 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是的,误会。也许是巧合。 绮月只是偶然间来到了光明寺,她和西梁人没有关系…… 一定是这样…… 上官云潇不甘愿承认,心头的那抹刺痛……硬生生的横在那里……却没有被撼动分毫。 她一定要找出更多的证据,证明绮月她没做过……黑眸俶尔一亮,泠然不息。 那幅画,她一定要查出那幅画的来历。 好洗脱绮月的嫌疑!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一语成谶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般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大师一声低啸,继而吟道:“雪芽近自峨眉得,不减红囊顾渚春。再好的茶,若失了静心,也是淡而无味。施主颇有慧根,奈何这般愁思欲绝?” 云潇心里一沉。 静心。她一向最引以为傲的沉静,缜密,仿佛一瞬间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她是在顾念着手足之情么? 母妃的哀泣……父王的背影……玉雪玲珑的小女孩甜甜的微笑……乳娘的宠溺……牡丹丛里,她一抹轻扬明艳的微笑。 那一瞬间,击中她心口的喜悦感,是世间任何事物,都不能比拟的。 凌寄风慢慢将手放在云潇冰冷的交叠双手上,温热触感传来,云潇霍然安定下来。 不,她不能心乱。 寺庙中一阵钟声,悠远虔诚,飘扬而至,已是清晨。钟磬袅袅不绝于耳,仿佛一时之间万物之音尽数消失。 但听这晨钟敲了一百零八下,云潇缓缓立起,淡然道:“晨钟已鸣,夜漏将尽,我与兄长是要告辞了。多谢大师直言相告。” 大师闻言一笑,爽朗道:“老衲与施主有缘,临别时不妨写一批语,聊作纪念……宇宙洪荒,命数天定,是人力不能更改的。” 上官云潇微微侧头,看了看自进入禅院,便褪去了轻浮嬉闹的凌寄风。 夜色阑珊,晨光熹微,他一双深眸,竟然露出几丝澄澈的深蓝。 命数天定么…… 丹凤双眸微微眯起,云潇低首不语。 面前此人甚是通灵奇俊,或许……能一语道破天机。 传说,她出生那一夜,济南王府上空,红光缕缕结成龙纹,照耀天空游漾不定。帝星暗淡,光焰忽明忽暗,摇晃不定。那一道赤气,直冲霄汉,整个上京,皆被笼罩。 司天监认为,此乃三星明清气朗,国家和平昌盛之兆。 而这十七年中,或许正是因此异兆,方使得奸人嫉恨,上官家蒙难。 当下便留了心思,璇玑宫藏书万卷,云潇虽未一一翻阅,但星象一门,时常自己琢磨,却始终未能求解。 甚至连上古神镜也不能解答她的疑惑,反而是给她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问题。 可是……此人是光明寺的大师,是否值得信赖…… 正在犹疑,便见凌寄风神色古怪,自那大师手里取来一纸长卷,举目审视甚是仔细。 他甚少有这样郑重的神情,云潇突然有些心虚气短,连忙向他伸手索要。凌寄风微一怔忪,便将纸卷递与了她。 是一卷再平常不过的纸,若论独特之处,便是古色古香。云潇借了东方微微的晨光,一字一字读来。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帝王之相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紫微曰尊,识达远见。 庇荫清神,恩光天贵。 仪天比峻,明并日月。 奏祀延福,粹昭灵神。 守器传芳。诸曜之主, 旍麾所指,执钧匡世。” 手一松,纸卷几乎要坠落于地。 天上恒星中的三垣,紫禁垣居中央,太微垣、天市垣陪设两旁,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又是“帝星”,故而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就是帝王之相。 帝王之相! 云潇只觉眼前一片空白,嗫嚅了唇不知如何是好,凌寄风似乎也在沉默,唯有大师朗声大笑三声,缓缓踱步出了亭子。 小泥炉上犹冒了丝丝缕缕的青烟,这一场待客便是不欢而散了。 怔怔的随凌寄风走出院落,云潇心头一阵阵发苦,又是内疚,又是自责,只觉这般心情,无处安放。 是哪一天,云潇从母亲面如死灰的容颜上,得到了父亲阵亡的消息; 是哪一天,她端坐于母亲病榻前,静静的看着她最后一次深情呼喊父亲的名字; 是哪一天,她被那些刺客绑架,他们将寒如冰雪的刀架在了云潇的脚踝; 是哪一天,她被易魁带到了璇玑宫,学习武艺那么苦,她却一次也没哭; 是哪一天,她溜下床对月祈祷,易初寒对她说:“越是害怕,越要勇敢面对。” 是哪一天,她心念父母,少年易初寒对她说:“云潇,从这一刻起,你没有父母。” 是哪一天,她见到了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垂死少女,她那么脆弱,却在她的怀中变的冰冷如铁,在花月正春风的子夜,使她的心千疮百孔。 她常以为,这是单纯的厄运。原来这一切,都有原因。 种种苦难的源头,到底是不是她自己? 给上官家带来灾难,家破人亡,永无宁日的元凶,是不是因为这一句宿命的谶语? 济南王与王妃是否知情,故而济南王宁可冒了性命之危,也不忤逆皇命,出征漠族? 太后是否早就知情,故而用一纸“捉济南王长女”除去了云潇,留下了妹妹做她的傀儡玩偶? 易魁是否早就知情,在病榻前,他与两位长老曾提及“此命贵极,一生清荣,近贵显达,隐有拜紫宸之相,若乃作配皇极,齐体紫宸,象玉牀之连后星,喻金波之合羲璧。然而劳碌奔波,恐有孤苦伶仃之虞”,故而悉心教云潇武艺,也甚是用心的教云潇政治经国之道? 紫微曰尊,明并日月,诸曜之主,执钧匡世。 笑容凄哀绝望。她上官云潇何德何能,当问鼎紫宸?! 走过路过的亲,留下脚印来!完美的作品=推荐+评论哦!O(∩_∩)O v74 不堪过往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呃,情况似乎不太妙。” 尸水涧里的两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研究“无底洞”的布局。 说是无底洞倒有些过了,不过两丈深是肯定有了的。墙壁被打磨的光滑异常,空中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器物,想单纯凭借轻功爬上洞口……咳咳,除非是壁虎。 但是上官云潇和易初寒显然不是壁虎。 被打落下来的那一瞬间,云潇就清醒过来了。袖口轻挥间洒出一把银针,内力流转,在瞬间将针重新熔化继而拔成两支尖锐的钉子(注:银的熔点貌似还挺高的,不过既然是小说,那就不科学一次吧),尖锐的尖头在钢铁内壁上划下长长一条刻痕,所幸,在刻痕即将接触到洞的底部之时,她总算停住下落趋势。 刚停下,易初寒就随之落下。 不过,易宫主的降落明显比云潇要美型。 他身子一斜,衣袂翩翩而落,以奇异的角度在光滑的内壁上做数个接触,每次身形的闪动都试图在内壁上找到支撑点,但随即发觉徒劳无功,便劈开双腿,抵在洞口的墙壁上,这样的力道足以撑住自己的身体。 好吧,腿长的最大好处就是,临危时能救自己一下…… 而且,他可以空出双手擦亮火折子,在漆黑的洞内扬起一抹珍贵的光亮。 在下方的云潇承担了勘察洞口的大任――不过,天性乐观的她,在看到洞底的构造时,唇边再也笑不出来。 几尺深的深黄色液体,在洞底积蓄,翻滚,发出刺鼻的味道。 凭借直觉,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小心翼翼的腾出一只手,将慌乱之中未塑成钉子的一根银丝试探着放进那黄水之中。 嘶嘶―― 叫嚣着的黄色液体,仿佛是绽开一朵大花,将那银丝卷入,瞬间,化为一抹乌黑的粉末,在黄水中渐渐沉淀下去。 好厉害的东西! 她定了定心神,向上笑道:“大哥,洞口有没有机括,让我们出去的?” 易初寒如何听不出,她强颜欢笑,但掩饰不住的惊恐与担忧?当下便腿部发力,小心翼翼的向上爬了几尺,却因为内壁的滑溜而险些掉落――“恐怕很难,这洞口上压的是很厚的钢板……”他试着运功,以纯阳内力将压板打开,却只觉得手臂一麻,那绵厚的内力,在接触到钢板时,仿佛雨如泥土,再无消息。 上有压板,下有毒水…… 该死的潜月,没事设计这么多阴毒古怪的玩意做什么? 她的运气似乎在刚才逃出玄铁笼的时候都用光了,云潇瞪大眼睛,郁闷的发现,那黄水似乎,涨了一些…… 刚才距离自己的脚,还有一寸两分距离,现在只有一寸一分! 难道说,这毒水会继续上涨,直到淹没洞口么? 念及此,饶是璇玑宫云宫主再机灵鬼变,也束手无策了。 “云潇,上来。”易初寒平声道,他的嗓音依然那么沉稳平和,仿佛此刻不是被困洞口,而是在赏月品茗,“借着你的银钉子,一步一步上来。” 云潇心里一暖,心知他是在安慰自己,想办法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便也小心翼翼的,用那钉子扎入钢板的微弱摩擦力,一寸一寸向上挪去。(在这里还有一个bug,就是银和铁的硬度问题,但是……同上同上,小说需要虚构……唔,捂脸遁走,不学无术的岫岫!) 方才受伤的肩膀此刻剧痛,她几乎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要掉落下去,但易初寒手劲轻动,已将他外袍结成绳索,拉住了云潇的腰身。 她咬紧牙关,一个使力,用尽腰部最后的力气,腾身跃上易初寒的胸膛。腰间蓦然一紧,已被他稳稳圈入怀中。 一男一女,亲热却不暧昧的,拥在一起。 云潇不敢大意,将易初寒拧成绳索的外袍套上银钉,在周围的内壁狠狠扎下去,虽起不到极好的固定作用,但聊胜于无。 能做的都做了,她才发觉自己肩膀已经痛到麻木,几乎没有力气再抬起手臂了。只好软绵绵的偎上易初寒的胸口。黑暗之中,她敏锐的感觉到易初寒的体温,还有淡淡的药草香味。 易初寒轻轻的呼吸,在她敏感的脖颈处悄悄流淌。 感觉到怀里少女的体温,男子唇边一抹淡淡的微笑,似明月温润舒朗,温柔中带着叫人心境安定的力量。 ********* “你的弟弟?”殷梦沉蹙眉,低头审视昏迷不醒的绝美少年,“为什么会是璇玑宫的人?” 失而复得的喜悦,轻率决定的愧疚,已经让水清浅哭成一个泪人,她一边哆哆嗦嗦的喂凌寄风几颗解毒的药丸,一边哑声道:“当年……当年的那场变故之后,我……我带着弟弟逃离昆仑山,一路向东避难。我们路过璇玑宫,听闻璇玑宫当时的宫主易魁乐善好施,广交朋友,是个侠义之人……又兼,我们的母亲与易家颇有些交情,就上山去,求易宫主的收留。” 她留意到凌寄风的脸色已不如方才那般灰败,终于微微放下心来:“然后,易宫主收留了弟弟,但我考虑到如果那人发觉我们失踪在璇玑宫附近,只怕会给璇玑宫带来灾难。于是我自己下山,以必死的决心,等待他们追上我。” 床榻上一脸痛苦的凌寄风,额头上渗出涔涔的汗水。水清浅耐心为他擦拭了,又继续解释道:“果然不出两三个月他们就找到了我,之后是无尽的拷打,我……我受住了。可他们居然用迷幻药,让我说出了实情。他带着人去璇玑宫了……我以为,弟弟会死在他手里。” 殷梦沉幽幽道:“那时你几岁?” 水清浅拭泪道:“那年,我刚满八岁。” v75 暧昧却不浪漫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殷梦沉长长叹息,道:“你还是个孩子,自然敌不过狡猾多变的昆仑王。” 水清浅哽咽道:“可我很自责。他带着人走了,看管我的人没那么谨慎。那一日传来消息,他在璇玑宫居然败的一塌糊涂,甚至失去了大半的功力……我不知道璇玑宫的人是怎么对抗昆仑铁骑的,我只知道……我趁乱逃走,又一直流浪来到上京。” “之后,你就遇到了我。”殷梦沉淡淡道,“在……白虎门,你是白老三的……侍女。” 孤苦无依的小小少女,在鱼龙混杂的上京城里,如何能够容身?她只能凭借自己姣好的容貌,为人做婢女。喜好美色的流氓白老三看上了她,将她从小收养,只待她长大,就收用为自己的小妾。 所幸,那一天没有来到,白老三就因为殷梦沉而死,而那年十二岁的水清浅,坚定不移的要跟着殷梦沉。 她说:“我知道你很厌烦我,可是……我没有其他方法生存。让我跟在你身边,好不好?我会很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 床榻上合目沉睡的少年,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剧烈颤抖的长长睫毛,覆盖了眸子里溢出的剔透的泪珠。灯火昏昏,那苍白冰冷如同石塑的脸颊上,泪滴如雨。 水清浅惊喜的回身,看向已经睁开眼睛,泪汪汪的凌寄风。 “善儿……是姐姐不好。”她后背手心陡然冒出一层冷汗,耳边嗡嗡,又惊又喜又愧的不知如何是好,想要上前,却又迟疑着不敢上前。 凌寄风微微的颤抖,定定看她,勉强带出一抹微笑。那飞扬入鬓的眉,漆黑的眸,璀璨如穹窿孤星,却也同样寂寥孤傲。 他正欲开口再说什么,却眸子一暗,惶然:“云潇呢?易初寒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水清浅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神采非凡的一男一女,正在心里盘算要怎么跟他解释,他们被困尸水涧已经再无生还希望,一直在较远处默默无言的殷梦沉,却已踉踉跄跄的奔了过来。 灯火中,他神情恍然中带了几许侵略性极强的焦躁,那平日寥落清淡的黑眸,竟似着火一般的急切:“你说谁?” 凌寄风不顾身子的虚弱,撑起上身,哑声忧心道:“云潇,上官云潇!璇玑宫的宫主,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你说……她是上官云潇?” 点点灯火洒落在他脸上,有些细碎光影跳跃在他眼底,那原本就晦暗无底的眸子,此刻越发沉黯。得到少年的肯定,殷梦沉直起身子,一言不发,闪身便向门外走去。 水清浅为他奇异的举止所惑,愕然:“殷大哥,你去哪里?” “挖坑。”殷梦沉简短的说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后悔、心惊与急迫,此时此刻,就盼望尸水涧里的两个人能多坚持些时候,等他们来救,“把这里的机关全部挖出来。” “大哥!这可是怡……我们的全部心血,你为何要挖开?那样不是将我们暴露在敌人攻击之下?”水清浅不解。 殷梦沉略略停顿,那凛然生威的眼眸,似有针刺一般的寒芒闪过:“没有敌人,她不是敌人!她绝不是谋杀绮月的宵小,她――是绮月的姐姐,上官云潇!” ********** 世间什么感受最会令人心生恐怖? 是安静,是黑暗,是孤独。 凌寄风在外面,受了重伤昏迷,又落入在殷梦沉水清浅手中,性命堪忧;易初寒和上官云潇困在这诡异的洞口之中,性命时刻被威胁。 要怎么办,才能逃脱这困境? 一时间两人默默无言,耳边,只能听到那毒水在底部,汩汩流动的轻微声音,弹动二人的神经,眼睛,只能看到这个铜墙铁壁一般的洞口,黑暗,冰冷。巨大的心里压力如一张网,紧紧将他们网住。 不过,云潇是不会因这样的绝境而消极的,借了微弱的火光,她忽然嗤的一笑,语调爱娇:“大哥,我突然发现……你长的好好看啊……” 顺便的,在光洁的脸颊上偷亲一个。 易初寒含笑。 “云潇……” 他轻声呓语,炙热的气息吞吐在她娇嫩如玉的脸颊:“我也突然发现……” 他说的这么郑重,云潇一愣,连忙凝神去听。 “你似乎又重了不少啊……” !!! 上官云潇瞠目结舌的盯着一脸安然的易初寒,那灿然生辉的眸,在深邃之外,竟躲了两分促狭――他他他,刚才,是在开她的玩笑嘛? 那个悠然自在却从来内敛沉稳的白玉公子? 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璇玑宫大宫主? 将她的惊愕收尽眼底,易初寒淡淡一笑。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不靠谱,已经知道她就是这样散漫的性子,喜欢冷笑话,喜欢出其不意,他,忽然在这因绝地而凋萎的心情中,生出几许逗弄她的欣然。 也许,就算是死在这里,能跟她一起,也不会那么孤单吧。 不过,这个念头,是所有可能中最不幸的一个,也是易初寒最不屑的一个。 开玩笑!璇玑宫的两位宫主,哪一个不是机敏睿智如若天人,俩人都困死在这里,璇玑宫武林至尊的地位,早早让给别人好了。 “咳咳,大哥,我们要怎么出去?”她无奈的转转眼珠,危急之时仍不失调皮,“你说,我们这里大喊,外面能不能听到?” “我们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外面应该也听不到。”他轻声回答。 “那,咱们要不要试试,能不能把顶盖给卸掉?”她皱眉思索,试探着在易初寒的腰身上直起身子,伸手去够那厚厚的钢板。然而刚伸出手去,那锥心的疼痛就从骨折的肩膀传来,她死死的咬住牙齿,不让那低沉的呻吟从喉间发出,以免惹易初寒着急。 v76 以命换命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很好,火折子刚才就熄灭了,不到最危险的时候,他们不会浪费珍贵的每一点光亮。此时黑暗之中,易初寒应该看不到她痛到皱成一团的脸。 但是,易初寒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伏在他怀里,乖巧,安静,可是她瘦弱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她的心跳在他耳边回荡,那压抑到最低的细细的呜咽一般的呻吟,是了解她至深的他,轻易就可以捕捉到的。 不行,云潇的肩膀有伤,此刻不宜再动。 但是,要怎么样才能保住她? 是的,保她,哪怕……牺牲他自己。 他轻轻低头,耳边突然传来嘶嘶的声音,心头一凛,连忙将火折子点亮,这突如其来的幽暗光芒,却让易初寒与云潇的脸色,再次凋敝。 那蚀骨的黄水,已经漫延到了易初寒长袍的下摆,那上好的柔软衣料,顷刻之间就被烧掉。 来不及了! 再延误下去,只怕他们还没想出办法逃走,就已经被这黄水浸泡腐蚀而死了! 易初寒眼底亮起一簇微弱光采,眸光最后深深望了怀里的少女一次,轻声开口,语音缠绵,似是最动听的喁喁情话。 “云潇,你先用钉子撑住身体,我用轻功飞上去,我练了多年的纯阳内功有举千斤之力,待我一掌拍开那顶盖,你借力出去!” 云潇蹙眉,从他的肩上抬头。 “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大哥担心!” 她自然是相信他。自从他中了“天冥掌”,身体比一般人更加阴寒虚弱,是以易魁将毕生所学的九重归阳经传授给他,这是江湖上最纯正的内功,有强身健体之效,全部发挥时亦有扛鼎之力。 可是―― “大哥,你上去把盖子掀开,之后你怎么办?举起那钢板的力道之重,你会因此再无支撑而掉下去的!”(吼吼,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完美应用啊!!) 易初寒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手臂一震将云潇推开,腿部发力,灵巧的攀上那洞口之顶,双足撑开,在光滑的内壁上找到足够的支撑,双手推转。 静止的空气里,忽然起了一阵风。 柔和而宽广,带着杜若凉薄的香气,幽微,沁入心脾。 面前在银钉子上挂住自己的上官云潇霍然抬首,眸底,有深深的泪光。 眼见他颀长挺拨的身姿,被内力震飘而起的雪白的衣角,他清灵如云,缥缈似星,但是那从来不变的优雅却在这一瞬间有了一丝狼狈。 苍白的脸颊涨的通红,束发的冠被强大的力道冲开,漫天是他飞舞的黑发,柔软,却带着让人悲伤的凄美。 “咔!” 那厚重的钢板,被那收放自如、炉火纯青的内功震开一条缝,易初寒轻轻吐出一口气,暗中加大了蹬着墙壁的力度,再次推手,又是一掌―― 平和恬淡的脸上终于浮现一分难得的森冷,他的目光沉顿,凛冽,带着必死无疑的壮烈。 掌风化作星光,似乎在那厚厚的钢板与白衣男子之间牵起一抹皎洁如素的月光,流光阑珊,再无死角! “不要――!” “哐!嗑!” 巨响之后,云潇只觉脸上一阵清凉,迷蒙如春雨清淡如月色但是却带着温热与腥甜――她惊恐的抬头,却发觉一阵阵艳红血雾,自那白衣男子身上落下,如枝枉横斜的嫣红梅花,也如任何一个诗情画意的山间傍晚。 深山中起了微岚,他耐心的为她围上披风,笑:“傻丫头,穿的这么少,不怕受寒?” 她满不在乎的摆手:“不怕,我有大哥呢!” 是的,大哥可以为你理衣,照顾你,安慰你,陪你看山间落日,陪你走过竹桥小溪,但是……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云潇,不要怕。 他长发如墨,身形如松,白衣若仙,深眸似海。 白色身影可以灵敏如游龙,流星剑法可以游刃如秋水,但此时此刻被巨大的冲力所制,他勉强挣扎抡臂,试图用最后的力气撑住光滑的钢铁内壁! 但是,那姿态如闲云的身体,以难以抑制的力度和速度,从空中跌落。 簌簌的衣袂的声音。 他落下,落过那被扎了许多小小孔洞的钉子孔,落过挂在银钉子上的云潇,如同一枚深秋落叶,颓然,凄然。 眸子和眸子的相对,星光四散,泪眼如珠,他看到了她和他曾经的过往。 他轻轻开口,却来不及说出最后一句话。 如一颗最璀璨的流星,自深紫色的天空倾落。 疼痛从心口传来,云潇已经麻木到说不出任何话。 那推开钢板的掌风雄浑,足见十成真力,云潇在泪水中看到了深蓝的天色。那是暮色,入夜的暮色。银河寥廓,星光如泉。 初夏夜晚,带着淡淡花香与燥热的味道灌入洞口,吹散了那蚀骨黄水的刺鼻气味。 云潇借着银钉子最后的一点力,腰身一弯,浮上洞口,灵巧的身躯扭转,已在洞口之外。 然而下一瞬,她却甩手将那绳索系在地面上的一处,伸出被肩膀骨折所困扰的双手,拽住绳索的另一头,直直从洞口一跳而下。 手里那柔软的绳索,是他的外袍。 似乎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杜若的香味。 这么鲜活的生命的存在,她怎能容许他不告而别?她怎能容忍他抛下自己一个? 她要救他! 哪怕跌落在那蚀骨的黄水中,失去了呼吸,只剩森森白骨。 她也要把他带出来,和她一起,走生命中剩下的那些路! 她的重新跳入如此急切,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原本平整的地面已被彻底挖开,露出庞大如同怪兽的钢铁机括,如同一个精致的钢铁城堡,在挖开泥土之后,显示出它的匠心独运。 而默默站立在不远处的,殷梦沉与水清浅,则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水清浅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还好,还好,挖开地下找到了底部的阀门,化骨水都流走了。” 殷梦沉眸光流转,却是一言不发的静默。 v77 尸骨无存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启盛二十三年冬,飞雪数日,冻馁无数。 是年夏季大河洪水泛滥,田地几乎颗粒不收,无数饥民纷纷北上,上京城中一时混乱无比。济南王妃慈悲心肠,便屡屡开仓放粮,接济饥民,又着人打造了临时的庇护居所。朝廷也发放了赈济粮款,然而效果甚微。 一日清晨,绮月风寒不起,只有云潇随了乳娘给王妃请安,却见她怔怔坐于妆镜前,如云长发委顿于地,神色凄惶。 打云潇记事起,父亲就不在家中。母亲说,他去了很远的战场,那里有一场重要的战役,需要他去指挥。孩子的记忆是零碎而混乱的,云潇早就不记得父亲的长相,甚至很多时候,云潇会怀疑这偌大的府邸中,是否有这样一个男人的存在。 然而那一次,云潇第一次迫切的希望父亲在身边,只有他能慰藉母亲心中的愁苦罢?云潇虽有心,却无力,因为那时的她,还只有三岁。 云潇心中莫名惶恐,便伸出双臂,作势要抱。王妃瞧见是心爱长女,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青白的唇抖了抖,方将云潇慢慢搂入怀中。她的怀抱冰冷,散发了几缕梅花幽香的长发拂着云潇的鼻尖,竟也是丝丝凉意。云潇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安静的伏在她怀中。 云潇的乳娘,敦厚老实的沈氏,见了母女相拥的场面,含泪开口劝道:“王妃,您且宽心。王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定能平安归来。” 王妃柔软的身子在颤抖,半晌,她才哽咽道:“最近的梦总是不详,昨夜的越发不好。他……他说,有人要害他……我刚想去追,他就……鲜血喷溅了我一身,我实在是害怕。他这一走,已经一年有余,我实在……” 她的恐惧那么真切,使云潇的心也空落起来。正在一室安寂间,突然听见门口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尖利响起:“禀王妃,王爷的先锋官带来了急报……” 云潇惶急的去拉王妃的裙摆,却见她脚步虚浮,却是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她的声音很平静,然而冰雪和血腥的气息却扑面而来:“你再说一遍。” “济南王战场阵亡,万箭穿心,尸骨无存!” 王妃手足冰冷,跌坐于地! “王妃,请您为王爷鸣冤!”先锋官嘶哑着嗓子,高声道,“王爷铁骨铮铮,为何会贸然战死?且是倒在西梁土地上,西梁人不肯交还尸身,还炸开河堤,阻挡我军上前为王爷收敛尸身……” “王妃,小的不怕死,给您说句实话!这场发动的毫无意义,又毫无胜算的战争,绝对是一个陷阱,陷害王爷的陷阱……皇上为何突然发兵漠族?为何是骄傲坚忍的王爷出征?种种在民间早就传开,军中也有流言……说是王爷受奸人陷害!王爷被射中了心脏,打落了头盔,倒在西梁的土地上……” “王妃,您是当朝公主,您一定有办法,查出王爷身故的真相!” 云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觉的两颊僵硬而刺痛,触手一片寒冷,原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王妃清秀的脸苍白如雪,她麻木而空洞的眸子毫无生气。 没有哭泣,没有泪水,但是那种痛彻骨髓的绝望,肝肠寸断的愁肠,却带来了比冰雪还要刺骨的寒意。 “本宫知道了,本宫料理完王爷的后事,便入宫……问个仔细,绝不让王爷枉死!” 启盛二十四年元月三十日,灵堂。 几个月前,济南王府刚办过济南王的奠仪,然而现在,王妃也撒手人寰。 上官家别无亲眷,只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 众人因此猜测,济南王府是要倒了。 在王妃缠绵病榻,生命垂危的日子里,云潇与绮月日夜守护在床前,不眠不休。云潇镇定而平静,绮月也似乎成长了许多,但还是偶尔闹脾气,爱哭爱睡。 后来,乳娘夸赞云潇,说她懂事,颇有乃父风范。 然而只有云潇自己知道,她内心的空虚,寂寞,还有无休无止的担忧惧怕。 三岁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即将失去母亲,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位长辈就此消失,那她是否还能坚强的活下去? 答案是肯定的,她会坚强的活,因为她还有一个妹妹,身为长姐,她要照顾妹妹周全。 那一夜,绮月早早安歇,唯有云潇,仍然乖巧而安静的跪在灵前,穿着那身新做的丧服,淡淡的看着吊唁的人群在眼前来去。 苍白的颜色,是雪,是冬天,是她心底最担忧的、最恐慌的颜色。 她永远记得,母妃临终前,拉着她们姐妹的手,说的那一句话…… “一切都是母妃无能,被人算计还茫然不知……云潇,你要坚强,你要照顾好妹妹……一定,不要像母妃这样……” 启盛二十四年秋,云潇与绮月的四岁生日,即将到来。然在孝中,无法大操大办,乳娘便为二人做了一桌小菜,权作庆祝。云潇并无心思用餐,绮月却吃的很专心。 云潇漫不经心的离开了桌子,信步走向花园。 夜晚已然有些凉意,她紧了紧身上的白纱裙,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一直隐忍,在吊唁众人前隐忍,在仆人面前隐忍,在妹妹面前隐忍,甚至在乳娘面前,云潇也是镇静自若的模样。但云潇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爬出被窝,抚弄了母亲的首饰落泪。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沉默的自己舔伤。心中的凄惶,恐怕只有无人处能够宣泄。 仿佛就是一瞬之间,她走到静谧的池塘边…… 那一双粗壮的手臂已然拽住了她,随即一块散发了异香的手巾捂上口鼻。 仓皇失措间,云潇拼命挣扎,拼命呼救,却也因此深深嗅到那甜腻的香,神智迅速流失。 昏昏沉沉时,一个男子沉声道:“可看仔细了,是不是她?上面说了,只要那个大孩子……” v78 分尸杀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骂了一句,怒道:“这明明是双生的女娃,长得一模一样,谁能认出来?” 安静了一会儿,云潇感觉到一阵烛火的热意在脸上炙烤,半晌,第一个说话的人又开口道:“没错,就是她。方才见到另一个孩子,仆人叫她二小姐。” 粗声粗气的男子“嘿”了一声,道:“那还等什么?快动手……” 云潇拼命的想挣扎,但是身体疲软无力,根本无法动弹,连眼睛都无力睁开。恐惧如藤蔓,迅速缠绕,夜风如水,灌进她的胸口。她只觉的脚上一阵冰凉,他们脱下了她的鞋袜! 这些人,为何堂而皇之进入济南王府,又要拿住一个四岁的孩子? 济南王挚友,易魁赶到时,云潇已然不省人事,明晃晃的钢刀已然架在云潇的脚上。刀刃雪白,闪动了清冷月光,反射在云潇纤小的双足上,是可怖的寒光。易魁手中的暗器发出时,已是有些迟,一丝嫣红的血迹弯在雪白的脚踝,触目惊心。 他射杀了其中一人,又向另一人逼问幕后主使。那杀手却是护主,立时咬舌自尽。然而易魁在搜身之时,却发现了一张水红色的纸笺。打着细细的金红格子,那一行行娟秀的字也是端正无比。 只是那些字,秀丽的字,组成了最残忍无情的夺命状。 “捉济南王长女,断其双手双脚,剜其双目,哑其喉咙,毁其容貌,剖其心肺,再杀之。” 他行走江湖数十年,不是没有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却从未见到过如此狠辣的夺命令,而且是针对这样一个年幼的女孩子。 幕后主使究竟是谁,竟对孩子下手?还是这般残忍的分尸杀人? 他想了一想,便有了主意,将云潇藏在安全之处,又在城外的乱葬岗寻了一具约莫三四岁孩子的尸首,放在原处。易魁的想法很简单,若是杀手们发觉同伴迟迟不归,或许会寻来查看,他便可趁此机会顺藤摸瓜,找出凶手。 他静静的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来了杀手们的援助。他做出护尸的举动,引得那三人出手,随后佯装受伤负走。待他追在那些杀手之后时,讶然发觉他们潜入了王府。 汝阳王府! “神臂王爷”汝阳王容斐,是年四十又一,与济南王上官昊天是生死之交,在朝堂之上,不少官员排斥济南王战功赫赫,屡建奇功,诋毁者不在少数。唯先帝对其十分信赖,汝阳王亦对其颇多赞许。 当年济南王出征之时,汝阳王本誓死同行,以照应挚友,却因行前意外引发膝盖旧伤,只得留在京中。 在听闻济南王死讯之后,他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免冠徒跣,形状疯癫,大夫诊断说是急火攻心,忧思太甚,强迫他卧床休养,因此未能前往济南王府吊唁。 为何杀手会潜入汝阳王府?也许是汝阳王有危?还是说……这些杀手都是由汝阳王派出,此时是回复主上? 最后一个念头使人不寒而栗,易魁还欲再看,却念及犹自昏睡的云潇,只得抽身返回,将云潇连夜送回璇玑宫医治。 但他天真的认为,济南王生前十分信赖自己的姻亲代家,而代家有女极受皇宠,必能将这次的危机安然度过。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代家应当不会放任上官家的敌人自流。 所以,他身为江湖中人,只需要安心等待就好。若是贸然插手,反而会给代家带来困扰。 因此,身为璇玑宫主的易魁下了狠令,璇玑宫弟子,若非必要,不得任意出入上京。 本来璇玑宫在各大城镇,都有秘密的据点,但正是因为济南王一事,璇玑宫在上京的人手减少了一半。 易魁带着小云潇,辗转千里,来到了璃山,璇玑宫。 江湖圣地,武林至尊,璇玑宫门,名动天下。 百余年前,清名动天下的江湖美女易梦瑶就此归隐,创立门派。传言,易氏厌倦了江湖纷争,方隐居到这深山绿水中,潜心研究武学。 易氏待人诚恳,尽心传艺,很快璇玑宫便在秦岭一带声名鹊起。 当时正值乱世,圣祖与爱将上官铎征战南北,战功赫赫,但曾在祁连山一带损兵折将。战败负伤的两人为易氏所救,便在宫中休养生息了两三年,再次下山时,带走了周平、宫少虎、杨修三位弟子。 这三位少年不仅怀有绝世武艺,更善于阴阳五行,领兵作战。圣祖得此贤才,旗鼓大振,不出两三年,便夺下了中原,建立了半壁江山,三位弟子亦是位极人臣,备受倚重。 圣祖感念易氏,便亲笔手书“武林第一宫”,是为昭示天下,极其看重璇玑宫。 从此之后,门派名声大噪,一时间求学之人甚笃。易氏却只招收天赋异常的弟子,悉心教导,贩夫走卒在所不问。数十年间,璇玑宫在江湖中已是地位超然于世。 能进入门派学习,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璇玑宫三位上座长老易魁、岑望岳、司空默皆是武艺出神入化,六位中座、九位下座长老都曾威震武林,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治国之道、岐黄之术,皆有所涉猎,更不必说诗词曲赋、丝竹管弦。 进入了璇玑门的云潇,浪漫随性,却是聪明透顶,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且自小随着璇玑宫的师长下山游历江河,更是增长她见识。 八岁,熟读《资治通鉴》、《史记》等各类史书兵书。 十一岁,习成“离错索”,这是司空默的成名鞭法,而司空默年少成名时,已有十八岁光景。 十三岁,修成“暮色剑法”,这是江湖中排名前十位的剑法。 十五岁,跑马西方,一人之力,敌西梁五位武林高手,只为抢回璇玑宫流失在外的一册武林秘籍。 十六岁,易魁病逝,她成为璇玑宫的宫主之一。 易魁称她“冰雪聪明,潇洒不羁,然鲁莽冲动,稳重不足”。 而江湖中人,则评价她为:“宫主云潇,姿容端丽,婉顺贤明,敏慧夙成,志气宏放,傲然独得,年少有为不亚于男子。” v79 生死契阔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水清浅是凌寄风的姐姐?” 梦到了好多事情,乍然醒来听到这个惊天秘闻,上官云潇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瞠目结舌的望着正细心给自己换药的凝烟。 她的身世,已经足够离奇――却不想凌寄风的过往,与她相比,惊险程度有过之而不及。 “是。她因为凌师弟身上的一处纹身,认出了他――眼下,正在由她给凌师弟疗伤。”凝烟蹙眉,小心翼翼的按摩着云潇的肩膀。 怡红院一役,让云潇肩膀骨折严重,就是用了最好的伤药,只怕也要修养百日。至于易初寒,也因为尸水涧挂了点小彩。不过所幸潜月与璇玑宫不打不相识,眼下正是短暂的和平时期。 “奇怪!凌寄风的身世,不是据说很神秘吗?那么,水清浅也是那里的人了?”秀丽的小脸皱在一起,云潇念念有词,“而殷梦沉是漠族的人――啊,是不是所有我们要找的人,都一次性找齐了?” 这个消息太惊人,让她一时之间都忘记了疼痛。 凝烟仔细将云潇的肩头包裹好,细腻白皙的圆润肩膀被青青紫紫的伤药和纱布包裹着,看上去触目惊心。凝烟叹息:“你说你,闯祸的本事天下第一!若是真有个不小心,你怎么办?” “殷梦沉呢?他在干嘛?”喜欢主导谈话的云潇立刻转移话题。 凝烟凝眉道:“他自从跟我们回到郡主府,就在书房里不知忙些什么……方才,他还问我,能不能见你一面。” 说着,不无担忧的看了看云潇:“他毕竟是潜月的首领,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上阳郡主……庸碌无为,我担心他一直掌控着她的一举一动,利用她来扩大潜月在上京的势力!” 被这般提示,云潇的眉头也锁了起来,她想了一想,道:“其实我也有所怀疑!绮月对他十分信赖,郡主府上上下下事体,几乎都由他掌控。他又是账房的总管,上阳郡一年十几万银两的赋税,全从他手里经过……而前些日子我们查账的时候,账簿混乱不堪且多有亏空,只怕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凝烟沉吟片刻,补充道:“而且,我还怀疑……他也是杀害郡主的真凶之一。你记不记得,甘泉岭三批刺客,第一批就是江湖中人。如此看来,兴许那是潜月的人!若是上阳郡主与西梁太子交往过密,从而伤害到潜月的利益,殷梦沉他动手杀了郡主,也不是说不过去……” 越想,心里越沉痛。 云潇轻轻闭目,感觉心头一阵一阵的发苦。绮月,倘若你真的受过殷梦沉的挟制,今日我就算拼却了性命,拼上璇玑宫,也不畏惧与潜月开战! “我要去看一看大哥,听听他有什么意见。”半晌,她缓缓开口,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疲倦,“你继续盯着殷梦沉,别让他有什么大动作。” “是。” 温泉池居的后院,雕槛画栏,奇花异木,入得后堂来,只见金彝宝鼎,瑶琴锦瑟,清雅异常。屋子里燃着清幽的香,却也盖不过那丝丝缕缕的清苦药气。 而易初寒,正沉沉的睡在榻上。云潇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顺势趴在榻前,手托腮,静静的看着他平静的睡容。 手指拨过他漆黑的发丝,掌心蹭过,感觉像是生丝般柔软…… 描绘过他好看的眉、浓密的睫毛,有点坏心,用手指轻轻拂过一遍又一遍,看那又黑又密的睫毛刷过自己的长指。啊,他的睫毛好像比自己还长…… 他现在闭着眼睛,不过,她已经将那双深邃的眼睛刻在心里,像墨一般黑,像海一样深的……每次他望着她,她就觉得好像在他眼里的世界,只有她,那般的独宠,那般的溺爱。 顺着他挺直的鼻梁,一直摸到他的嘴唇,有轻轻的弧度,线条分明…… 多美的人,多温馨的场景。 她努力克制,不去回想那一夜,她惶急而绝望的再次跳入尸水涧,以为自己会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却在洞口的底部发现,安然站立在那里的他,还有他看到自己落下时的狂喜。 蚀骨的毒水已经流走,他静静的站在那里,却忍不住还是训她:“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就跳下来?万一毒水没有流走呢?” 她却毫不在意:“那我就陪你死在这里。”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啊…… 她是他眼底的唯一,他又何尝不是她的? 如果没有了他,她怎么会安心过下去? 云潇这里想的专心,不妨易初寒轻轻睁眼,含笑:“怎么?” 她不由脸上一红,讷讷道:“我……是找大哥来商量事情的!” 易初寒抬手,划过云潇柳叶细眉,沿着如脂凝肤,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勾起她小巧的下颌,仿佛她还是一个髫龄少女般的娇柔。另一只手却将云潇的手腕一拉,示意她也上榻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云潇也不跟他客气,一翻身就半躺在他身边,脑袋倚着他脖颈和胸膛之间的凹陷,感觉到他清雅的气息,喃喃道:“凌寄风找到了姐姐?可是水清浅是个很复杂的人啊,我们能相信她么?” 粗黑的眉毛轻轻蹙起,易初寒似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往事,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他们姐弟分开了太久,我也不确定此刻相聚,是福还是祸。一切都还是等寄风清醒过来再说吧……” 窝在他怀里的脑袋又蹭了蹭,“我也担心……我们把殷梦沉带回府,可是他背后的潜月,该怎么处理?” 男子温热的大掌抚了抚云潇的长发,易初寒缓缓道:“潜月,已经是上京势力最大的一派江湖组织,贸然与之为敌,对你在上京继续行事十分不妥。记得我曾跟你提过,同是外国人,同是伪装,但我们查访西梁国主时遇到的困难远大于君天澈吧?事实情况是,潜月在暗中掩护西梁国主的行踪,因此我们才障碍重重,由此可见,殷梦沉与上阳郡主关系密切,你应当争取与他尽量合作……” v80 梦沉之痛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可是……”云潇蹙眉,“方才凝烟提醒我,说殷梦沉城府之深,极有可能控制了上阳郡主的一举一动,从中牟利。她还担心,殷梦沉致使潜月,杀害绮月……” “不可能。”深寂眼波一如烟瀚海,璀璨一闪,易初寒深深望了她一眼,“殷梦沉对上阳郡主,只会有尊敬与忠诚,不会有其他。他之所以抓你,之所以挑战璇玑宫,无非是因为他误以为,你杀了郡主又取而代之。去吧,好好和他谈一谈,以你和郡主的关系,他一定会相信你的。” “可是……” “不要推辞……”易初寒轻声安慰她,眸光流转,柔柔一缕笑绽在唇边,“我知道,从郡主暴亡之后,你心中总是郁郁难安……去和殷梦沉谈一谈吧,他陪了她五六年,可能是最了解郡主的人了。你不想多了解一些她的事情么?” …… 易初寒,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的易初寒。 无论旁人如何分析她的一颦一笑,如何以或世俗或清高的目光审视她,最知心的人,永远只是他。 他知道她的愧疚,知道她的自责,她没有照顾好妹妹,所以无颜面见与妹妹最亲近的管家…… 她不忍去面对妹妹生活过的每一个痕迹,因为妹妹的每走错一步,都是在她心上,划开深不见底的血痕,控诉着她曾经的淡漠,无情。 四目相交,心意了然。 男子那深邃的眸子柔情似水,体贴关怀无微不至,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她自己。 清雅的浮香融入鼻息,热唇轻覆,轻柔俘获她的气息,久久留恋往返。未施脂粉的素颜浮起一丝一缕的娇红,蒙上水雾,沾惹了蜻蜓盈盈点之,微起涟漪,缓缓漾开。 “郡主,殷管家求见……” 婢女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让云潇心头一跳。众人都以为,殷总管是锦衣还乡,还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德高望重的管家,其实是上京“地头蛇”的“老大哥”。 “该来的,躲不掉啊……” 云潇幽幽一笑,翻身下床。易初寒不无关心的望了望她,示意她多加小心。他幽黑的眸子里,是最纯粹的关切。 *********** 玄色苍穹,月光流转。 绮窗朱户的深深高墙之中,夜风遥遥,掀动衣袂,上官云潇默默抬头,看见背着月光的男子,一身黑衣长袍,黑发披散,清灵月光在他身上重重的涂抹了一层寂寥的银色轮廓――她承认,他确实风姿卓越,仅仅一个背影,其风华神采,潇然之姿,也能令人久久注目,不能移开目光。 不过,周身那无法让人忽视的凄冷,却是她不敢碰触,却不得不碰触的。 “殷……梦沉!” 她眯起眼睛,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初夏的夜晚虽然不冷不热温度刚好,但选择在落星楼最高层见面,总归是风大了一些。 他缓缓回头,神色漠漠。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现在可以问了。”云潇轻轻舒一口气,“你应该很想知道,上阳郡主的下落吧,她……” “死了。” 简短而冷酷的两个字,把云潇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似是感知到了云潇的诧异,他扯了扯唇角,半带讥诮:“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已经死了……” “殷梦沉!我……”云潇突然有些了解他为何孟浪。他,一定是对绮月有很深的感情,否则,不会如此尽力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正悲伤而倔强的人,不会把伤口暴露给人的,他们只会用麻木与冷漠,作为伪装。 从这种境况中走出来的云潇,自然十分理解。 “你,是她的孪生姐妹。”殷梦沉哑声道,“她和我提过,她有一个叫做‘云潇’的姐姐,我抓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云潇。” 他不愿意相信绮月已死,宁愿相信那是她告诉他的,她的“重生”……死亡这个话题太沉重,他承受不起…… “你不想知道,绮月是怎么死的么?”云潇顿了一顿,压抑住喉间的哽咽,“她死在甘泉岭,是我和……” “我不想知道。”殷梦沉淡淡道,依然保持着坐在床边,俯瞰整个郡主府邸的姿势,“我去那里查看过,那里被打扫的很干净,是你和璇玑宫的功劳。我猜得到,你为了找出谋杀案的真凶,所以乔装成为上阳郡主,来到了上京。” 云潇讷言,她早该知道,殷梦沉这等聪明到了凉薄的人,是不需要她解释什么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在我不在她身边的这十几年时间里,你照顾的她……很好。”云潇轻轻叹息,勉强扬起一抹笑容,“真的很感谢你。” 殷梦沉却霍然回头,细细的审视云潇脸色的悲戚,忽道:“你为什么要谢我?这些事,都是郡主自己做的,跟我没有关系。” 当然,你一个小小的管家,怎么能阻止绮月做那些荒唐事?不过――疑问突然扩大,他既然如此精明,为什么不规劝绮月,为什么不保护她,免受“千世殇”慢性毒药的困扰,免受名誉损坏而被百姓唾弃的影响呢? 她惶急的抬头,却发觉,殷梦沉那比星子还要璀璨的眸子,冰冷的,狠毒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仿佛她是个怪物,仿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让她仿佛如坠冰冻之渊。 “哈……”他忽然大笑起来,笑的那么撕心裂肺,那么悲凉怆然,“我还以为你了解你的妹妹!看来你和那些昏庸无知的人没什么区别――你以为上阳郡主昏庸无能?你以为她乖戾野蛮?你以为她懦弱笨拙只能任人鱼肉?你以为她奢侈荒唐只会躲在天香园里纸醉金迷不谙世事?” v81 香园十二景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霍然回首,深深呼吸,脸色惨白如纸,显见在努力调匀自己的气息,她惊恐的望向殷梦沉——他好似发狂一般,一步一步,向她迈过来。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似乎连风声也被冻结在半空,在那轮仿佛血一般的月照耀下,他周身戾气如此强盛,使他衣袂飘飞,如同鬼魅! “所以你谢我,因为你觉得我照顾一个如此不堪的郡主,一定劳心劳力?” “殷梦沉你……” “上官云潇,你错的离谱!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姐姐!” 啪! 云潇手里把玩的玉钗子从中折断,嫣然血滴,自那玉钗断裂的地方,一滴一滴的落下。 死寂…… 痛苦…… 连夜风也似乎因为这沉重的寂然,柔韧如网,浓重如淤泥,越来越紧,越来越粘稠,合人呼吸生带,心跳渐缓,重坠,沉落永无天日的深渊。 上官云潇霍然立起,柳眉倒竖:“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自认为忠心,那么她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吃了‘千世殇’七年,你不知道吗?朝堂之上,那么多试图害她的势力,难道是你亲自涉险冒险周旋的吗?她和她的父母,都被人害死,是你铭记在心去一一调查的吗?她的风流韵事被编成小曲被编成传奇,是你在承受的吗?” 殷梦沉忽然眉眼一望,那说不出的凉薄与颓然,映着眸底一丝丝的妖媚的光泽,刹那间从黑暗中迸射,明耀到刺痛云潇的双瞳。 “事到如今,不告诉你实情,只怕你还会一辈子愚笨下去!” 他狠狠攥住云潇手腕,饱含侵略的目光如影随形的盯着她,几乎想将她吞噬。而他的声音仿佛被冰冻过,有刺骨的寒意:“你可曾想过,你身为璇玑宫主,德才兼备超拔出尘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你以为你的妹妹会是一个昏庸笨拙懦弱无能残暴放-荡的人吗?” 云潇一滞,几不可信的望向殷梦沉,试图从他的语气中,找到什么。 那一缕怀疑,盘旋在心头,挣扎过也纠缠过的怀疑,莫非……殷梦沉能够证实? “既然你这样以为,那么,我这就带你去看一看,真正的上阳郡主,你璇玑宫主的妹妹,是怎样的一个人!” 绮丽富丽的花园,四周花木,一带槿篱环抱着曲池,流水潆绕着石径。斜桥半中间高高的起一座亭子,那亭子靠着一块太湖石。太湖石畔,罩着一大株丁香,玲珑曲折,香气纷披。云潇被殷梦沉攥着手腕,紧紧拉着她,随着池畔曲栏,一径从石路上湾湾的走过板桥。 只见那些牡丹亭、芍药栏、大香棚、蔷薇架、木樨轩,周阑绕着那座亭子,亭子上百花如雪,香气连云。 银湖明月,空澄万丈水光寒;極棹笙歌,宛转数声山树碧。 长烟横素练,迷离绕堤畔残杨; 秋气敛晴空,皎洁拟断桥积雪。 金风动,玉露浮,疑是广寒宫阙通; 碧梧深,素波静,恍如皓魄女仙来。 正是春来花柳还如昨,秋湖山水便不同。 这是极乐堂的后堂! 上官绮月召集她的男宠,寻欢作乐的地方! 殷梦沉带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而这极乐堂的后殿,中间陈设客座,两旁桌椅工致,几上罗列着图章古玩,博古炉瓶。馥郁异香,沁人心脾。两旁悬挂书画,奕代物华,真个是神迷五色,目不暇接。 桌上那些红装锦册的春-宫图,“戏蝶穿花”,“灵犀射月”,“舞燕归巢”,“傍花随柳”——依然还是她从前翻找过的,别无差别。 而当中那一个百宝格上,各式各样的春宫器具,也与她上一次来没有差别。 入目的,都是些淫-荡荒唐的情景,被殷梦沉这样郑重其事的带过来,云潇只觉的脸上发烫,尴尬非常。 “你知道,香园五湖十二景,是哪十二景么?”殷梦沉却不理云潇的羞赧,冷冷开口。 “晓日迎晖、秋声如寒、水岸丹青、红香绿玉、有凤来仪、春睡枕簟、别有一天、凝阴如绮、细水渠深、落星成楼……”上官云潇试探着回答,尽量不去看那些造型诡异的器具,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寒,那脸上的火烫却不减反增。 “这十一景环环相扣渐入佳境,可你知不知道,第十二景是什么?”他缓缓开口,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嘲弄。 难道是极乐堂里的荒唐春-宫吗? 云潇蹙眉,不解的望着殷梦沉怔忪的神色,似是沉浸在回忆当中。 他缓缓抬手,在百宝格上的某个部位按了一下,格子顿时自动的挪开,云潇惊讶的发觉,格子之后,是一个一人多高的黝黑的洞口。 深眸之中缓缓晕开笑意,那笑蛊惑,衬在那瘦削如铸的脸上,有种夺魄勾魂的美:“我带你看香园第十二景。” 仿佛不愿意给她反悔的机会,他拉着云潇,就探身从洞口进入。 天香园的景色,或娇美或清新,或雄伟或恢弘,这登峰造极的一景,究竟是什么? 云潇瞪大了眼睛,想把一切都深深的记住。 冰雪。 铺天盖地的冰雪。 没有亭台楼阁,没有草木花树,没有假山屏障,没有代表天香园绮丽富贵的任何装饰,只有一片皑皑的白,和仿造出来的一片一片枯草。 那白色的粉末,在地上厚厚的铺着,居然是汉白玉的碎屑,掺杂了碎水晶,踩在脚下,当真如同是在没膝的雪地上。这里是地下,自然会冷,但云潇却觉得,这无边无际的雪地,让她感觉比在真正的冰天雪地中,寒意更盛。 “天空”上点缀着清冷的夜明珠,散发着幽暗到令人窒息的光,森凉,可怖。幽然悲怆。 而那一望无垠的荒凉草原上,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土包。 还有两个粗糙而简陋的石碑。 v82 西梁绮梦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那碑上的刻字,是最刺目也最纯正的朱砂。 “亡父济南王上官昊天之灵位。” “亡母端惠致孝公主之灵位。” 云潇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哭,但这一瞬间,再怎么坚定倔强的璇玑宫主,也感觉到了自己脸庞上,那缓缓爬下的泪痕。 水晶一般黑亮的眸子,静静的望向殷梦沉,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最详尽的解释。 殷梦沉也收敛了他方才的激狂,变的沉默。 俊秀清嘉的侧面,清冷,黯然。那里有一些莫名的情绪与回忆,在翻覆,如同迭卷不休的轮回,有几许狰狞与不详,让云潇的周身,越发冷了起来。 “这里便是香园十二景中的最后一景――墓地夜雪。” 墓地、夜雪!! 绮月!!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是吗? 和云潇一样,她知道父母的惨死,知道家族的不幸,知道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她要为父母报仇? 所以她把父母的墓地,当做香园最后的一处景致? 似乎在一瞬间,上官云潇已经再无力气,颓然跪倒在父母墓前,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这里没有风,但她的心里,有呼啸而过的风,簌簌的穿过那千疮百孔的血痕。 在这寂静寒冷的雪地。 在这凄清恐怖的深夜。 在令人窒息得要发疯的,带着仇恨与不甘而死的父母的墓地。 沉默的黑暗里,仿佛突然开启了一道光,云潇哑声开口:“我一直以为……绮月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她天资平平,又被代太后收养,一定对父王的死因毫不了解……” “小女孩?”殷梦沉一哂,“恕我直言,你的妹妹比起你来,要成熟坚忍的多。” 锋利,而寂冷的声音,淡淡自殷梦沉口中说出,似悲似恨,似怒似释,然而她还是碰触到一丝,压抑在**骨髓里的痛楚,叫人心头一酸。 他双眸紧闭,似在回忆。 “她是我见过的,世间上,最超拔不凡,也最隐忍坚强的女子……” “……身在泥淖一般的皇宫之中,她如不能以无能为伪装,怎能在三大世家的缝隙中生存,还以正一品之尊,享有上阳郡一万户食邑?” “……你眼见潜月之繁盛,却不知若没有她一力扶植,潜月仍只是上京与地痞流氓无异的三流帮派……” “……你眼见怡红院日进斗金,却不知她是此间的主人,拥有如此青楼,便是拥有上京大半皇族贵胄的秘密来源……那困住你的尸水涧,正是绮月的得意之作……” “……你眼见西域玉石在上京,价值不菲,却不知她为做成这笔生意,苦心经营筹谋三年之久……” 殷梦沉站的笔直,眉宇间的神情,好似雪山之巅的寂寞寒冷:“她的智谋不在你之下,云宫主。只是她隐藏了那么多年,把所有人都骗过了。对外,只称我为怡红院的大老板,潜月的首领,殊不知若没有她,潜月的势力怎会如此庞大?” “殷梦沉……” 云潇垂眸,久久不言。那沉默中,是难言的酸楚,一点点浸透在心房最脆薄的地方,化做一片苦涩的滋味,溢满了每一个角落。却也在那苦涩当中,慢慢泅开一点一点的欣喜,与释然。 绮月…… 我从没想过,你独身在上京,竟是如此的隐忍筹谋…… 我从没想过,你漫不经心的伪装之下,竟是如此深沉的思虑…… 我从未想过,是我,对不住你。 殷梦沉深邃的轮廓下,隐一种不凡的骄傲,他仿佛沉浸在对绮月的回忆当中,再不能自拔。眼角,那一滴泪,滴落在他心上,却灼痛至难以呼吸,在这一次将真相和盘托出的深夜,烙下永世不愈的伤痕。 “我今年三月回到上京,本打算即刻起身去那甘泉岭,因她曾来信,说在三月,将会有一次‘重生’。我见她语焉不详,很是担忧……但却得知郡主早已回宫。我看到你,虽为你举止气质所诧异,也隐隐觉得,你不是她,却单纯以为是她所说的‘重生’……然而蹉跎了几日,却发觉你根本不认识我!那日怡红院相遇之后,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后来,我再次去那甘泉岭查看,却发觉……虽然被仔细打扫过,也一把火都烧个干净,却是有谋杀的痕迹。我以为是你李代桃僵,因此抓了你,却没有想到,你是她的姐姐。” 云潇不愿意说出那简单的“原来如此”,也不打算再去计较当日殷梦沉抓她时的手段,顿了顿,只得勉强开口,问道:“绮月既然心机如此深重,那定然对局势了解的透彻。我只想问你……她被刺杀的那一日,有西梁王室的高手出没。她是否与西梁太子交往过密,继而被西梁人灭口?” 殷梦沉眉宇间略过一丝痛苦与朦胧,半晌,才轻声道:“是,她与西梁王室有过接触,但与她有亲密关系的,却不是太子,而是西梁国主,赫连穆!” ***************** 西梁,国都。 巍巍画栋,曲曲雕拦。 堆砌参差,尽是瑶葩琪草。 绕廊来往,无非异兽珍禽。 珠帘卷,闻得氤氲兰麝香。 翠幌掀,见有明晃菱花镜。 楼台倒影入池塘,花柳依人窥琐阑。 恍如误入桃源,疑似潜投月府。 一个三十上下的英朗贵族男子,霍然从梦中惊醒,似是不敢置信的,惊愕的望着绮丽帷幔之后不知名的一点。他似在梦中,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杀,周身戾气浓厚,黑发披肩,那双灼灼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锋利。 虽在睡梦之中,那一种刚硬而狂野的气质,举手投足的霸气,那唯我独尊的峻冷,依然清晰可见。 然而那冷峻,却慢慢的生出几许柔和,几许怅然。 在他的梦里,有一个少女…… 懒洋洋的弯在床上,如墨一般浓黑,丝绸一般柔滑的长发,铺在水红绫子的褥子上,就像是一幅最旖旎妩媚的画卷。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而梦中的他,紧跟着拥过来,湿濡的舌头在肤若凝脂的背部,轻轻地画起了圈儿,她嘤咛一声,直往旁边躲。 她狡黠的抬眸望他,而他眯了眼看她,目光飘忽,渐渐灼热。她抿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蓦然被他压倒在身下―― 他身上的暖意,温暖而干燥,使她伸手,主动圈住他精壮的腰,小脸贴上结实的胸膛,红唇发出轻轻的喟叹…… 下一秒,他低下头,薄唇毫不犹豫地吞没她粉嫩的小嘴。 “讨厌,又来烦人家……” 身下少女笑意盈盈,她的气息清甜之中,微微还有一阵甜美的香气。 他狂野而贪婪,在唇与唇相贴的刹那,被她绝妙的滋味夺了魂魄、乱了心跳,只想要深入她甜蜜的嘴唇,去碰触那害羞的丁香小舌。 男性炽热的气息拂上她敏感的肌肤上,刺得她又麻又痒,而他长臂一展,将她抱进怀中,暗黑的深眸凝视她。 “不喜欢我烦你,嗯?” 一只手箝制住她的腰身,他看着她,竟有些深夜梦回的错觉,异样的轻软温柔地生遍心间,淡去了一切惊涛骇浪。另一只托住她背部的大掌不由分说地向上,扣住不听话的小脑袋。 加深这个长长的吻,他一面汲取,一面收缩手臂,将怀里曲线柔美的娇躯,密密地贴住自己结实精瘦的躯干,大掌也顺着雪嫩的颈背下滑,抚过纤细的腰肢…… 少女全身无力地软在他臂弯中,轻吟,从颤抖的红唇里泄漏。 他心里燃着火,继续吻,重重地吻……她挣扎喘息,半掩的衣衫褪下,雪白肩头,连同酥胸尽裸。 他看着她凌乱模样,伸手揽了她腰肢,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一低头在她肩头咬下。她呻吟,却不挣扎,任他从肩头细细啮吻,直吻至耳珠。他轻咬,深吮,缓缓唤着她的名字。 她的回应却是灿然甜美的微笑,越来越魅惑,挑逗。 男子肌肤的灼热,身躯的沉重,将她囚禁,不得动弹,不能呼喊……灯火已昏。 她仰头望着眼前的他,看他**胸膛起伏,男子的身躯健壮,小麦色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新旧旧的伤痕。 他心满意足地埋首在她馨香的发间,喉间发出低低的嘶吼,急切地进入得更深。 欲焰焚烧,寸寸吞啮彼此。 v83 欢愉与劫难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随着他狂野的律动,少女放声娇啼,咬着唇,不让既痛苦又欢愉的叫声溢出来。 他喘息渐渐沉重,汗水濡湿了鬓发,沿着脸颊颈项滚下。 被**激荡的呻吟,再不能抑止,她喉间逸出哀求的尖叫,蓦然张口,叫道:“穆――” 莫名让他更兴奋,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不管不顾地采撷着只属于她的甜蜜美好,最终,少女陷入无意识地昏厥,意识飘浮,迎接着他给予的最后一击! 他的身体,明明已是疲累至极,但她一碰触,他就整个人宛如置身火海中,只想紧紧抱住她……除了她,没人可以救自己。 这一刻,没有人再想着国仇家恨,也没有人再想着逃避伪装,一切的一切被抛在脑后,他和她,在极致的欢愉和痛苦中煎熬着,相互折磨,又彼此交融……这一刻,无论是梦魇还是劫难,他们都是最亲密的人。 而现在,她在哪里? 有什么情绪和记忆从遥远的记忆深处,蹑足而来,悄步迈入他脑海,隐去的是他身上象征无上地位的黄袍,四周依稀是她和他,在秋日里放飞纸鸢的静好。 男子惶惶然从床上翻身而下,一向坚毅的眸子里,盈满了哀伤。他嘴角勾起冷冷自嘲,五官的线条更添肃峻。一束朦胧的烛光,覆上了他的脸庞,将那份漠然轻轻遮掩,使得他的目光越发复杂。如一只失去领地的兽,迷茫,哀怨…… “上官绮月……你,是否还记得,曾经爱过我? ********* 长风肆虐,大雪凛冽,和盛十二年的冬夜,似乎比任何一年都更冷一些。 形销骨立的年幼瘦弱乞丐,满面青肿血污,完全看不清颜容,靠在半截倾颓的茅屋边上,气息微弱,似乎,生命即将流逝。 身上是脏烂的单衣,血染斑斑,他咬牙忍住呜咽,却不能阻止齿缝里破碎的呻吟。 然而,他血渍累累的瘦弱手臂,却紧紧握着一块尖锐石块,粘着厚厚的鲜血和尘埃,以一个全副武装的戒备姿势,迎接意识的流逝,体温的下降。 已是暮色四合,朦胧的天光之下北方有一颗星极亮的耀于天际,那光芒清亮,引的那乞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迎接上那抹清光。 是不是,生命就要终结在这里了? 这个料峭的初雪之夜,迎面的风,那样刺骨逼人。 就好像,他的家乡…… 永远冷冽清爽的雪色,永远铁骨铮铮的父兄,永远会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厨房…… 他并不畏惧冰雪,因为魁梧伟岸的父亲,会亲切的俯身,拍拍他因为寒冷而发红的双颊:“咱们漠族的王子,可不能害怕冰冷!” 是的,他……不怕冷。 他努力回忆着父亲的话,试图瞪大眼睛,忽视身上那麻木到疼痛的冰冷之感。 他还没有完成父亲的遗愿,他还没有练成本族的神功,还没有报仇雪恨,他,不能死! 雪,却越来越紧。 风,也越来越狠。 这里是城郊的贫民区,受雪灾的流民如此之多,谁会顾得上他一个小小的少年?更何况,他还被人设计陷害,此时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也许,就是这一天吧…… 上天看他撑的太辛苦,所以,让他能够早一些去地下,陪伴他的父兄…… 黑沉深霾的绝望如那深黑的暮色,他缓缓合上那拥有夺目的清澈的眸子,那里,只有暗夜深寂。 可他,却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之前,闻到了一阵清幽的,清凉的薄荷和木兰香气,很少见,却令人心神一净。 他勉强睁眼,凋敝小城之中,高大不凡的白马,前蹄高扬,而马上人,正静静看着他。 那是一个比他还年幼的女童,她拥有与年纪不符的平静而怆然,那微微忧伤的细致双眸,沉静的看着他。 这一霎,雪光清冷,夜风咆哮,映着她纤瘦却优雅的身影,和在风中翻飞的黑发,无限风华……却也有无声无息而又凛然的杀气。 是的,杀气。 她一身青莲紫里子白色云纹缎面风毛斗篷,身量纤弱瘦小,隐隐可见同色的折枝梅花刺绣镶边白色绸面交领袄,以及下身青莲紫水纹凌波裥裙,周身是纯洁而高贵的白,却也不觉得清冷,而是那微微带了暖色的紫,将她周身的凛冽都温暖了出来。 借着微薄的天光,他勉强看出,这个举止奇异的女童,眉目生的极美,黝黑的眸子里映着一天雪色,闪烁粼粼星光,半带讥诮,半带怜悯。 她轻轻开口,冷然道:“只是十二处骨折,就耐受不住了么?你这般不堪,怎能担当报仇重任?” 他霍然抬首,恶狠狠的盯着她。 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女童,一个身量还不及他腰的小小女童,她懂什么? 但那怒气,却在一瞬之间消散。 她说什么?十二处骨折? 乌黑的手指悄悄按住了自己的腰间,他被殴打了半个时辰,身上剧痛,胸腔犹甚,可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几处,她,隔的很远,是怎么看出的? 还有……报仇重任? 她本该跟自己无冤无仇,她为何知道自己的报仇之任? 这样想了,他不由心惊,抬眼,更细细的打量她。雪光清亮,在她沉静的脸上,映出稳秀从容,她傲然颔首,负手静立前方,道:“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该跟我走!” 这样的气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深冷的气度,叫人不敢逼视。 可是,她分明才是个小女孩! 他正要开口,她却又是一颔首,慢慢道:“也罢,这样叫你跟随我,只怕你心里不服。我便细细的说来龙去脉,也好叫你死心塌地!” v84 一朝春梦梨花白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扭头望向那渺远的天际,极轻的依稀蹙眉,几乎未来得及在眉心留下一丝痕迹便逝去,那眉宇间的薄薄轻愁――他敏锐捕捉到,心底深处浓浓一窒,眼中的锋锐不由得更深。 “你化名殷栖,一年前来到上京,投奔在上京地痞帮派‘白虎门’袁达手下,帮他做掉了三个对手,成为他的心腹……之后,你手刃袁达,成为‘白虎门’第一把手,试图火并其他帮派,做上京最大的地头蛇。” “不过‘白虎门’里派系复杂,你缺少识人之才,被其中的张胜、白老三陷害,单枪匹马去‘剑虹门’挑战。” “然而,‘剑虹门’首领林剑虹却一把抓住了你的弱点,并引你到了此地决斗,继而……打断了你七跟肋骨,三根腿骨和手腕,将你抛弃在冰天雪地。” 女童清丽而略带沉黯的嗓音,将他最不堪最痛苦的过往娓娓道来――让他黝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几许危险的波光。她说的这些全部是事实,但是……这都是他最隐秘的私事,她是如何得知? 仿佛看破了他的疑问,女童幽幽一叹,道:“可真是不巧,方才林剑虹和白老三决斗,两个人不幸都死了,张胜坐观虎斗本是志在必得,却只怕也死在两个门派的厮杀当中。” 这些人,都死了么?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勉强按捺下喉头的腥甜:“你……怎么知道?” 女童轻轻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碧玉镶金的腰带,在他面前晃了晃:“因为,是我把这条腰带上洒上了抑制你武功发挥的软骨散,又送给了林剑虹。你和林剑虹缠斗之时,那软骨散使你无法运功。” 满意的看着面前少年的眼神变的犀利,女童不以为意的摇头:“不过你不该恨我,该感激我才是。毕竟……你杀袁达时的那把匕首本来没什么奇特,但我收买了张胜,在上面涂抹了剧毒。” 她看着少年剧变的表情,又是自得的一哂:“至于那个让你去决斗的提议,也是我建议给张胜的。” 轻描淡写的将腰带扔在雪地,又拍了拍手,她神情自若,毫不因为方才那一篇饱含了血腥、厮杀、阴谋的话语而阴郁。 她,静静的站在雪地,如仙子一般的皎洁无暇。 手上的血腥,却比那瘫倒在泥污里的乞丐少年还要多。 “你……设计,陷害我。” 主导他的沉浮,坐看他的一举一动,漠然,而冷酷! 他总算明白,这个女童,在他甫一进入上京的时候就盯上了他,她巧妙设计了连环计谋,一步一步精心设网,目的就是捕捉他这条大鱼。 吃力的吐出几个字,胸腔里的怒气夹杂着淤血的甜味,一阵阵向喉头袭来――他不得不捏住喉咙,不要在她面前吐血,示弱。 她却镇定的点头同意他的观点:“是啊,我是在陷害你,在你第一次使用幻中术杀人并取得白虎门地位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你。” “相传西北漠族王室,有一门嫡传的功夫,名为‘幻中术’,是用内力催动意念,布下迷幻之境,从而控制人心思神智。你居然会幻术,一定是漠族王族后裔,知道六年前,漠族与大周交战内幕――我要之所以设计你,是要知道两军交战的原因。” “如果你告诉我,那么我今日不仅救你,还能给你无上的地位与权力。而且,我手里有你们漠族神药,闽南千足虫。十年育一代、一代唯一只的千足虫,能为练习幻术的人延寿――而又不巧了,这十年间的千足虫,在我手上。” 他终于吐出口里血沫:“你为了我,倒花了不少心思。很好,为了你花的这一年功夫,我也认你作为明主。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 女童轻轻一叹,道:“我是,上官绮月!” 彼时,她是济南王与当朝公主之女,皇帝甥女,代皇后养女,她受到世人景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他,是瑟缩在泥污雪地里的落魄乞丐,被世人唾弃,被世间遗忘。 但她和他,最终,走在了一起。 风雪的肆虐,夕阳的惨淡,将他和她的背影拉的很长。 那一年,她九岁,他十五岁。 那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次看似奇异的邂逅,会在他虚无而绮丽梦幻的一生当中,留下怎样浓墨重彩的痕迹。 他第二次见她,正是梨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把他送在济南王府之后,她就径直回宫了,他在富丽堂皇的府邸里自由的住了四个月。这段时间里,她不仅请了名医为他医治骨折,还寻到了中原武林奉为至宝的“伤筋错骨疗法”,将他破损断裂的筋脉重新搭桥,反而促进他功力更上一层楼。 瘦削苍白的小乞丐,终于被她养成了一个气度高华一如她的翩翩少年。 济南王府小院子的前庭,皎白梨花淡淡,香气扑鼻幽幽,映着月光,她微笑回过身来。仿佛高贵清艳的春色,也比不上她浅浅微笑,温柔娴美,气韵凌云。素净的白衣,难掩她笑靥倾城―― 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是云端上的梨花仙子。她默默端详梨花,可她端详的,又岂只是梨花? 她,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淡淡笑道:“小轩风景画图宽,一再闲寻绿绮弹。雨着梨花春已老,烟沉芳草梦犹寒。你既喜欢梨花,我便为你取名为‘梦沉’……一朝春梦梨花白,明月台高行乐处。这等绮丽又不失清致的景色,也只有你配得。” 灵秀轻盈如淡淡梨花,悠然清冽风姿无限的他却蹙眉,道:“我不要。” 她似是心情不错,偏首淡笑:“为何不要?” v85 潜月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他心思复杂的上前一步,握紧了手心里那枚淬毒过的小小暗器,那锋利的边缘,只需要在她如玉如脂的脖颈上轻轻一划,这位笑容淡淡,神色娟娟的少女,便将命丧此处。 只要他,再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 她却懒懒的瞄了他一眼,道:“天下还有这般蠢人!要复仇,连自己的仇家是谁都不知道!” 他心头大痛,只觉得那暗器顿时沉重若千斤,直压的手臂举不起来。 他听到自己挣扎着问她:“你是济南王之女,正是济南王带兵,将我漠族百姓赶往西北大漠,我不问你寻仇,向谁寻仇?” 女童不耐烦的捏一朵梨花在掌心,语带讥诮:“你这等愚笨,居然能在上京存活一年有余,真是不易。济南王不是你漠族的仇人,你若不是笨到人神共愤,应该能想明白――一,济南王带兵剿灭漠族,并非他本意,而他带兵之时,与漠族胜负各半。他生前的最后一役,甚至还死在漠族幻术之下。这样算是报仇,我早该一掌拍死你。” 他莫名的心虚,缄默。 她继续讲课:“二,济南王身故后,是汝阳王世子容琛接手兵权,并签订了停战协定。至此,漠族战士之死,还当算作正常的战争损耗。” 他想了想,点头。 “三,此役过去了整整一年,你们漠族人才开始向西北迁移,将本是战利品的土地全部抛弃,深入大漠。这是你族人自己的决定,与济南王肯定没关系。而且,是你族人自己内讧继而四分五裂,实力大失最后才灭族的――这时候济南王若能暗中操控你们,那肯定是鬼魂作祟了。” 他蹙眉,轻声道:“你查的很仔细。” 她张开手掌,任由那梨花落地,跌入尘埃:“当然,我要报仇,肯定不能像某人那样自说自话,而且单枪匹马,就以为自己十分的了不得。” 她语调爱娇,说出的话,却都像淬过了巨毒,让人又气又闷,却无从反驳。 他只好继续默默的看着她。 “你的脑子要是没有被那愚蠢的复仇给烧坏,就该听我的话,一方面利用我的身份和地位,一方面完善你的幻术能力,我们……” “你想怎么样?”他哽着喉咙问道。 “我啊……我想要曾经害过我的人,全部死在我手里。”她轻飘飘的开口,那眸底的神色却郑重,她身姿极其优美,灵秀轻转,如静静飘落的,悠然清冽的梨花“而且,他们从我手里拿走的,我也要一一要回来!” 梨花第二次开的时候,她受封为“上阳郡主”,破格擢为正一品之仪,封地为上阳郡,这是一处方圆二百里的土地,民风淳朴,富饶安康。作为大河与其支流濮水的汇合点,漕运也十分发达,其一年赋税,大约在十万银两。 而西南边陲的大理国,一年的财政支出,也不过八万两银。 但这足以支撑一个小国家的收入,却只供上阳郡主一个人使用,天家宠爱,可见一斑。 按照大周朝的祖制,亲王之女的封号是郡主,但真正享有食邑的,却寥寥无几,且多为出阁之时,为增添夫家体面而赐。以异姓王之女之位,以十岁之龄,享受上阳郡三千户的食邑,可谓天家恩赐隆重。 彼时的殷梦沉,微微有些疑惑:“这样的赏赐或许太重了……如果你想要复仇,最好低调行事。” “我一直很低调。”她漫不经心的说着,葱白食指划过属于“上阳郡主”的金册金宝,“但是皇上宠爱我,我想……也许是因为,他把对我母亲的宠爱转移在我身上吧。” 皇帝是她的舅舅,舅舅疼爱外甥女,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殷梦沉从此将此事放下,专心培本固元的练功。他的幻中术,已经达到了中级的境界。 有了这每年十万两的收入,再加上殷梦沉更上一层的武功,将白虎门、剑虹门等大大小小十六个上京帮派一一拉拢、收服,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带着一柄如同雪光般刺目的长剑,将曾经嘲笑侮辱过他的人,一一斩杀。而她,静静站在一旁。她身为济南王之女,却没有练武的天资,故而需要一把剑。 而他,已经甘愿做她的剑了。 锋利,冷酷。 梨花第三次盛开,她已经能够微笑着查阅这个崭新的帮派的账簿,赞不绝口:“本来不愿意夸你的……但是,你做的确实不错。” 永远都平静从容,却足以睥睨天下的她,虽然年岁尚幼却难掩天资国色。她眼波流连,盈盈而笑,望向他。 十七岁的少年居然因此而微微红了脸颊,淡淡道:“不过,这个帮派需要有一个名字,你……愿意让它叫什么?” 她望了望窗子之外,梨花盛开,白花如雪,融成一片冰心,香气迷空,占尽春色。又见淡黄杨柳,好鸟初鸣,嫩绿池塘,晴光乍转,微微笑道:“潜月。” 潜伏着的,伺机而动的绮月。 书房里,阳光下,执笔的白衣少女轻轻一笑,那一刻,书香四溢而春阳和暖,春风里吹散浮动的梨花幽香。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潜月的势力蒸蒸日上,可是她的日子,却似乎有了一丝变化。 皇帝将上阳郡破格封给她,此举无疑在朝野上引起轩然大波。许多人纷纷传言,皇上如此疼爱知书达理、睿智贤明的济南王与公主之女,必然是有意思为她的将来铺陈道路。那么,在济南王身故后,由代家暂时接管的十万铁军,是不是会转移到上阳郡主手里,再由郡主的出嫁转手到夫家呢? 从皇帝的动作上看,已经是十有八、九了啊! 于是乎,一时间,巴结阿谀上阳郡主之人,便如过江之鲫。 这样烈火烹油一般的好日子,自然惹红了某人的眼。 v86 谁在害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与此同时,大周朝却遭遇了国丧。 太子舒律受封过后不多久,便突发风寒过世,举国同哀。 深宫之中的代皇后,整整病了一个夏天,气息微弱神智恍惚,被独子之死折磨到肝肠寸断。直到天气转凉,才渐渐的好起来。 他记得是在一个肃杀的深秋,天色已经转暗,而她斜靠在软榻,听他汇报潜月最近的动向――那时她隔三差五便会找个理由出宫,来到济南王府,而他就隐藏在王府――他察觉到她的神思倦怠,气色也明显不如往日。好容易听完了一段,她随手从荷包里捡了一颗小茶包,递给殷梦沉。 “泡茶来喝,我有点困,需要提神。” 茶来了,可她又懒怠去喝。 “最近总是心里烦闷,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皱了皱眉头,将手里的残茶恶作剧似的,浇在铜鎏金钻花嵌玉熏笼上,看那小小的火苗或明或灭,百无聊赖。 然而那被茶水浇过的小火苗,却簇的一下子,燃了起来。 发出蓝紫色的诡异光芒。 火光,灼痛了她的眼,她手一抖,那茶碗便砸在熏笼的表面,瓷片四分五裂,有一片也落在熏笼的香灰里,乳白色的瓷器内里,也蒙上一层恐怖的蓝色。 “这是什么?”她眼神犀利,扫过一脸沉重的殷梦沉,扫过香气四溢的茶壶,扫过自己随身佩戴的荷包,突然明白了什么。素手麻利的将荷包解下,倒出里边零零碎碎的几样茶包、香料等。留了一半,另一半也倒入咕咕的冒着烟气的熏笼。 香料并没有变色,但是茶包,遇火而蓝。 黑眸映着熊熊的火光,突然变的暗淡,而颓然。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想必不是好东西……梦沉,麻烦你拿到江湖上,去查问。” 半个月后,他带回了答案,让他和她都觉得,毛骨悚然的答案。 “此乃江湖上失传十几年的千世殇,此药剧毒,一次服用一两便可致人七窍流血而亡,长久小剂量服用,能使人神思困倦、形容痴呆、性情暴戾、日渐虚弱,最后日积月累,毒发身亡。因为无色无嗅,难以被人发觉,症状又不明显,所以往往发觉中毒的时候,已经无药可医。浴火而变蓝,是唯有它才有的特征。” (岫岫自己想了想,我自己虚构出来的这个“千世殇”,这可能是重金属中毒吧?)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她望了望忧心忡忡的殷梦沉,淡淡苦笑:“这可真麻烦!我这几天把我所有的食物、药品都挨个儿烧了个遍,全部……都是蓝色的。” 殷梦沉眉心一动,半晌,才哑声道:“有人要害你,而且,手段很毒辣。” 刚刚过了自己十一岁生日的小小少女,慢慢的叹了一口气,以不符合自己年纪的老成,缓缓道:“我生活在宫里,饮食用度都要经过别人的手,怎保得干净?” 他只觉得心头一痛,道:“不要住在宫里了!万事都不及你的性命重要。” 她垂眸,想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不妨,我想,小剂量的食用,还不能危及性命吧?我得查出来是谁给我下毒,又是为什么要给我下毒……我的存在,给谁造成了障碍?” 细长柳眉之下,她眼中的潋滟,越发藏起纷繁复杂的神采。 结果很明确,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代皇后。 代皇后失去嫡子之后,性情似乎有了一丝变化,敏锐的上官绮月自然能察觉的出,从前热情体贴无有不至的皇后对自己已经隐隐多了两分敌意。往日看到自己和太薇一同玩闹总是面带微笑,但此时,她已经刻意阻止太薇与她交往了。 可是,再怎么变了性子,也犯不着对她下毒吧? 更何况,她说到底,也是济南王的女儿,而济南王和代皇后,是有姻亲关系的表兄妹啊。 此时的殷梦沉,却打碎了她最后一丝,把代皇后当做母亲的幻想。 “先前对你说,迫使济南王出征的人是代皇后,你会因为是代皇后的养女而不肯相信,现在我带来了证据。”殷梦沉指着地下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正色道,“他是我父王,漠族首领麾下的爱将,他对当年那场祸事,了解的最多。我整整花了三年的时间,费了百般功夫,才在西域的一个小镇找到隐姓埋名的他。” 绮月面上沉静,语气平淡,那深黑的眸子里,却多了一丝惊惶和迫切:“那个人……是谁?” “是,当年的代妃!” “代妃?!” “是……代妃的一封密函送到漠族,希望以一次虚假的战争将济南王引诱出大周国土,并利用我族的幻术杀死济南王,她许我们黄金万两。大王本不肯,他素来听闻济南王为人坦荡磊落,仗义热忱,有英雄相惜之意。但代妃提出,若是不肯,就是要与代家为敌。那时候,代家把握了大周通往西方的商路,她说若是我们不听从,就会知会西方的所有大小国家和部族,要他们与我漠族为敌。那时候漠族的势力虽然壮大,却也不愿意和所有人为敌。大王迫于无奈答应了她。” “所以,你们进犯大周,引诱济南王出征?” “正是。我们……完成了代妃的指令,但代妃,远比我们想象中可怕。大王感到于心不安,就主动放弃了这次不义之战赢得的土地,举族向更西北的方向迁移。可是,代妃居然找到了大王的亲弟弟,许以利诱,让他杀死大王。” “之后,你们内讧而起?” “继而四分五裂……几次内战中,叛乱的族人和忠心的族人自相残杀,千余人的大族群,短短两三个月内,只剩了不到十人。我和我的兄长带着因息王子逃出来,但是中途与王子失去联系。没想到,因息王子居然来到了大周的上京,还拥有了潜月这么大的势力……” 因息,就是殷栖。 v87 恶名昭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绮月的脸色,已经和天地间正在飘飞的雪是一个颜色了。 她却没有哭,而是望着殷梦沉,淡淡的笑了:“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 “你还好吧?” 在真相,撕破了众人蒙在脸上的虚伪的面具的时候,原本愈合的伤口也开始汩汩流血,柔弱而敏捷的少女,望着蹉跎扯絮一般的雪花,静静伫立。 秀丽姣好的容颜一片平静,目光却幽黑无底,似是一片冰封的深潭,她身侧的漫天飞雪盘旋,肆虐,却不改她挺拔的背影,让人不禁喟叹,造化钟灵之秀,也是偏爱她妙绝身姿。 不放心她的殷梦沉,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她转向他,无声的描摹着他的眸子,他的痛苦,他的担忧,愁与怨,在最浓厚的时候,心间仿佛刺过利刃,苦涩而刺痛。 好在,还有他们相互扶持啊…… 独立冰天雪一地中的少女,终于换下了麻木的表情,将自己柔软而脆弱的一面展示出来:“你觉得……你告诉了我,我的养母,七年来嘘寒问暖无有不至的代皇后,是杀我父王的凶手,我会很好吗?” 殷梦沉心里一酸,眉目隐于风雪之中,神情怅惋,不敢再开口,生怕再伤到她。 “先前一直以为,是父王的部将背叛了他,是父王的好友汝阳王陷害了他,却从来没有想到,真正的凶手,是那么一个,雍容,和蔼,优雅,完美的女人……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表兄,又把表兄的女儿收养过来百般疼爱,但这疼爱的背后,她却给她下毒,恨不得她受尽剧毒的折磨慢慢死亡……” 冬风,狠狠的刮过她光洁的脸颊,白瓷一般的皮肤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她有一双极深沉的眸子,似乎可以包容所有情绪,无论喜乐,不辨哀怒,虽静静的看着他,却散出出无限的悲凉,与静默。 “告诉我,梦沉啊……天地间,还有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殷梦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从中,品尝到了一丝暧昧不明的东西。他心中一震,一时心底冰冷,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信任,而在那深深悲凉生出几分浅浅喜悦。 他却不知道,这只是一场绮丽的回忆,就像是他妙手施展的幻术,能营造出最令人沉醉的渴望,然而,真正清醒的人,他们心底会清楚,那确实是梦。 可是,哪怕醒来会苍凉,也让他做一次梦吧。 打这以后,她,就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她也开始有自己的面具惊讶,自己的打算,自己的……复仇大计。 遇见她之后,第四个梨花开的春天,她成功的向皇帝舅舅讨得济南王府的修缮权利,将王府翻修,改造成“上阳郡主府”。 他敏锐的感觉到,蕴含蛰伏在她体内的强大的能量,已经慢慢苏醒。 她接纳了他的建议,低调行事。不过,她的低调,却是高调。 能够让她的所有敌人疏于防范的高调。 疏于学问、懒于礼仪,她在上京城,横冲直撞,无法无天。上阳郡主的恶名,在大街小巷不胫而走。往日猜测端惠好学的上阳郡主会继承济南王铁军的人,都趁早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但是,殷梦沉却沉痛的发觉,上阳郡主,居然在食用含有千世殇的食物! “你就是为了麻痹代家,所以拿自己的健康做牺牲?这毒是无解的,你……你不要命了么?” 他的担忧惧怕落在她眼底,她幽幽一笑:“代家权势遮天,甚至在我住在自己的府邸里,还能人不知鬼不觉的给我下毒,你以为我不吃,代皇后不会发现?” “有什么不可以吗?反正……”她从袖子里寻出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瓷瓶,“这是我找到的一种解药,能够压制大部分千世殇的毒素。” “百庇香……这是什么?” “是去年太子葬礼上,有人送给我的……”她淡淡道,眉宇间却略过一丝感伤,“是我姐姐的师父,我父王的至交好友。他送我这药的配方,以备不时之需。” “你……有姐姐?” “是啊,她叫云潇。上官云潇,怎么样,很惊讶吗?”微微笑了一笑,她垂下了眸子,“说实话,我也惊讶。我一直以为她死了呢,原来是被我父王的朋友带走了,还养在世外之地……虽然我没有见到她,不过这样也好……” “你没有告诉他,你正在计划的事情?” “没有。我不想告诉他,也永远不想我姐姐牵涉进来……我们一家子,总要有一个幸福的人,能远离这些烦忧吧。”她调皮的抿了抿唇,“知道她无忧无虑,我就很满足了。” 安静看着这个陪伴自己走过最艰难岁月的男子,她一时心绪起伏,却又觉得空荡失落,半晌才微微的笑了一笑,不再说话。 虽然有了百庇香,但千世殇的效力,却不容小视。她渐渐的开始虚弱疲惫,有时,还会萎靡不振。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但是,她仍然强打精神,精心设计着她的每一步计划。 青楼、酒肆、客栈,一家一家开张,从东到西,从北到南。这些旅人们歇脚的地方,蕴藏着无数珍贵却容易被人忽视的情报。 从这些情报里,她网罗到一大批能人志士,将他们安插在潜月当中,进一步壮大潜月的势力。 标志着“岳记”的商铺,逐渐垄断大河南北的贸易,聪慧伶俐的绮月,何时买进何时卖出,有一套自己独到的经营策略。 这使得她无声无息的挤掉了代家在商场上的诸多特权。代家实力,相对缩减。 为了不被敌人察觉,她开始大肆修建“天香花园”,众人都以为她耗费二十万两白银打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天上人间,但其实,大部分的资金,都流入了“岳记”的账目。 v88 绝望真相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但是与此同时,是舆论的愈演愈烈。她自编的《云影花音》,极尽侮辱之能事,将她自己描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荒唐放浪奢侈刁蛮女流氓,并专门训练了说书的艺人将这部传奇小说流传出去。 上阳郡主的名声,彻底的毁了。 先帝临终前,大病了整整一个月。和大部分内命妇一样,绮月入宫,侍奉病人,殷梦沉担心不过,化装成婢女跟了进去――那时他的幻术,已经炉火纯青――却在那一个静谧的秋夜,发觉一些不能示人的秘密。 大哭着从永福宫跑出来的容太薇,在与绮月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狠狠的,委屈的,瞪了她一眼。 绮月望着秋夜中,楠木为柱,赤金为龙的永福宫,神色凄然,那声叹息,轻的几乎叫人听不见。 “梦沉,你说……太薇为什么要哭?” “也许……是因为皇上的病。”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恨我呢?”她轻轻开口,仿若呓语。 他想了想,默默摇头。 “既然你的幻术已经到达完美的境界,那么不妨帮我,去问一问太薇吧。” 那一夜,他用幻术控制了太薇的神智,而绮月,则在太薇的内室里,呆了整整半个时辰。 月落星沉之时,她才慢慢走出来。 廊前亭亭如盖的桂树,香气幽微动人,而她的脸色――居然是笑着的,可她颤抖着,红唇咬得发白,茫然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他。那素来沉静的眸子此刻幽寂如死灰,带了深夜的凄凉。 “绮月!你……” 她没有理他,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天香园,在落星楼上,摆上了大坛大坛的酒。 若举杯能消愁,她愿千年不醒,南柯一梦也好,羽化归仙也罢。 只要让她好好的醉一场…… 她怔怔的,径自将酒灌了下去,多年来的彷徨,隐忍,悲恸,无奈,在这一瞬间发泄出来,她不愿意再伪装。 月色,一波一波的在酒液中荡漾,她眸子里有幽幽的光。 “绮月……”殷梦沉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别喝了……别喝了……” 她站起来,扶着落星楼床边的朱栏,婉婉而立,夜风吹动她素衣翩翩,月光缈缈如雾,映得她眼里一片氤氲。 “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太薇对你说了什么?” 是醉了么?是忘了么?不要问我,不要逼我,我多么想无牵无挂的离开,就像…… 她趴在几丈高的落星楼栏杆之上,夜风拂动她脸颊边的碎发,只要轻轻的一跳,只要手一松…… 她就可以掉落下去,从这座金雕玉砌的高楼上。 察觉她动作诡异的殷梦沉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绮月神色迷离,秋水双瞳也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她喃喃道:“我的来到,就是一个错误……” 跟随她数年,见多了她傲然蓬勃的模样,从未见过她如此颓唐的殷梦沉心头掠过一丝慌乱:“绮月,别做傻事!” 他从来不叫她“郡主”,永远只是简单的两个字,绮月。 看似不分高低贵贱,却…… 让她无端的生出几分亲切。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么?我出生的时候,是秋天啊……我的父母,在王府的最高处赏月。高阁凌波,绮窗俯水,平台宽广,视野开阔,但见皓月当空,湖天一碧,金风送爽,水月相溶,不知今夕何夕。他们觉得,如此美丽的夜景,需要给他们的女儿做纪念。” 殷梦沉心里一痛,静静的听着。 “至于云潇……他们也看到了,秋日里,轻烟缭绕、水波荡漾的美景,觉得那云影飘忽自在,十分的惬意。天光云影徘徊,气象万千震撼……” 她突然抬头冷冷一笑,月光、湖波、晚灯,一瞬间在她的笑容之中变得暗淡渺远,她眸底澄透,含泪:“但是我没想到,这些……都是一个笑话,可怕的笑话!” 殷梦沉一愣,扶着那因为醉酒已经摇摇欲坠的少女,讷讷无言。 一抹妖娆桃色染在那冰肌玉骨之上,平添三分妩媚,动人心魄。顾盼生姿的明眸微微垂下,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单薄的素衣。 他忧心的看着醉倒在怀中的女子,突然微微俯身,酒香带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梨花香气,几乎便叫他恍惚沉沦,却终于还是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之上。 到底,太薇告诉了她什么? 六年来相互扶持,他和她之间,几乎没有秘密,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绝望而痛苦? 起身,看向天香园,借着明亮的月色,依稀可见梨树亭亭玉立,花色淡雅,秋末霜叶鲜艳似染,为园林增添几分秋色。 翌日,便听闻五公主容太薇,不辞而别,抛下重病在床的父皇,独自前往偏僻的岩居山礼佛。 醉酒转醒的绮月听到了这个消息,轻蔑一笑:“礼什么佛?是去避世吧?” 正在此时,却有人来报,说是代皇后传召。 绮月轻描淡写的挑一挑眉,召过恭敬侍立的丛兰:“既然是皇后传召,丛兰你务必将我细心打扮了呢……” “是。” 茫然不知自己早被上阳郡主查出底细的丛兰,微笑着走上前来。 霜色对襟福字连纹短襦,湖绿缂丝暗花长裙,为免过于黯淡,腰间系了鹅黄捻金的腰带。最简单的回心髻只插一对六菱平纹素银钗,又别一朵小小的海棠花。因为宿醉有些伤寒,便披了莲青色缂丝如意纹缎子的披风。 那一袭温和的蓝衣,像是破云而出的一抹晴朗舒适,却不知为何在这秋日中,带了继续忧伤,几许……狂野? v89 太子妃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因她昨夜的情绪太过奇怪,殷梦沉并不放心,便也化装跟在了她身边。 入得皇后宫中,果然见宫女静默,太后贴身侍女杨姑姑愁眉紧锁,见得她来,大喜过望:“上阳郡主,听闻五公主乍然离宫,皇后今日神思恍惚,不进汤药,可是急坏了老奴。阖宫之中唯有您能劝上一劝了呀。” 斗彩缠枝花卉碗中,漆黑的汤药散发了清苦味道。她稳稳接过,郑重道:“姑姑放心。” 说着,逶迤进得内殿来。殿中燃了安息香,沉寂一如死井。皇后颓然躺于紫檀木鹤鹿长春软榻中,脸色苍白如纸。她将手中汤药放下,轻轻跪坐于太后榻前,为她拿捏起双腿来。 此刻缓缓按摩起来,果见皇后微微有放松之色。殿内安静,只闻皇后粗重急促的呼吸之声。 皇后慢慢翻身坐起,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疲惫:“想不到最体贴本宫的居然是……绮月。” 她腼腆一笑,低声道:“皇后明鉴,绮月心中十分记挂皇后凤体,时刻不敢忘的。只是绮月粗笨大意,侍奉了皇后半日,也不能宽慰皇后,还请皇后惩戒。” 她沉思一会,才道:“你有这份心已属难得。只是今日不同,只怕你再体贴入微,哀家也不能宽慰。”她慢慢摩挲我的肩膀,哀声道,“你和太薇都是本宫的女儿,如今你好好的坐在这里侍奉,本宫却……被她给气的……唉!本宫生有一子一女,如今老了,却是老无所依。儿子早早的离去,连女儿也不和本宫一条心,难道是本宫年轻时得罪了上天,要使我的儿女夭折离心么?” 绮月抬起头来,眼神纯净清澈:“皇后切莫伤心难过,皇后对绮月的养育之恩,绮月没齿难忘,绮月立誓留在皇后身边,悉心服侍皇后。绮月自知比不上太薇万一,但自当尽心竭力。” 皇后沉默一会,竟又掉下泪来:“早年还道你是个鲁莽愚钝的,却不知你还孝顺,近日来也懂事许多,礼仪也周全了。” “皇后说笑了,绮月自幼由皇后养育,皇后英明睿智,连宫女都调教的识文断字,机灵无比,绮月怎能不懂事孝顺呢?”她展颜一笑,将药碗端起,可怜兮兮的望向她,“绮月进来时夸下海口,保皇后喝下汤药,如今皇后若还不喝,杨姑姑也要罚绮月了呢。皇后就当可怜绮月,领了您的教训又要受姑姑的责罚,将药喝下吧。” 皇后虽然看着她微笑,却仍是不肯喝药的样子,她狡黠一笑,将带来的那幅春耕图慢慢铺开。那图上绘的是农家织作情景,一派新绿,清新别致,画幅中更有几个顽皮的牧童嬉戏,活灵活现。皇后果然细细看了,眸子里的光一点一点亮了起来,略略嶙峋的双手也紧紧绞在一起。 绮月装作不知,指点着画道:“皇后母仪天下,心系万民,若是不保养身子,如何能目睹盛世太平?唯有皇后康健,才是黎民之福,更能保我大周万世繁荣啊。” 皇后依旧沉默,看向绮月的目光却多了几丝探究。却只听瓷器轻轻脆响,原来皇后竟自端起碗,慢慢搅拌着将药汁饮下。她长长的赤金点翠镶珠护甲磕着碗,竟然给人一丝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将药喝完,看着绮月淡淡道:“绮月啊,你说本宫待你如何?” 总该有此一问的罢,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在她看来,绮月不过是一粒棋子,可以任她自由摆放。若是用的不得手,便可以毁弃不用,一旦发觉有什么利用价值,哪怕摆到最不堪的环境,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物尽其用。 便装作天真,柔柔笑道:“皇后养育绮月十几年,绮月心中自然感激无比。若说亲生母亲对女儿,也不能更好的。绮月自幼父母双亡,都是皇后福泽庇佑,才能安然成长的。” 果不其然,见皇后舒心一笑,伸手抚了抚她发间的簪子:“这件首饰多年未见了,一见便想起你小时候。那时你体弱多病,总爱粘着本宫,一时一刻也不撒手。连皇上来了,你也不肯让他抱一抱。宫女们都说,本宫疼你比疼太薇还多。” 绮月乖顺一笑,顺势搂住了皇后的腰,道:“是,皇后对绮月的恩情,绮月永世难忘。” 皇后的身子微微僵硬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只听她慈祥的声音幽幽响起:“绮月,你已经十五岁了,也该考虑出嫁的事情了。” 将头低低伏在皇后膝上,绮月的笑容冰冷而带了几分妖艳,如同炫丽而危险的罂粟,声音却是无比纯真:“绮月不嫁,绮月要一辈子留在皇后身边孝敬皇后的,哪里都不去,谁都不嫁。” 皇后轻轻笑道:“傻话,女孩子大了,如何能不出嫁?不过,嫁的近,也是能够时时照应的……本宫想着,让你嫁到宫里,你看如何?” 绮月微微别过脸去,脸上恰到好处的一抹羞红:“绮月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皇后越发放低了声音,几近呢喃:“你是哀家最宠爱的郡主,万事有哀家为你撑腰,为何不敢想?” 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绮月屏住呼吸,微微向后挪动了一下,方低声道:“姻缘之事但随天定,绮月不能奢求。” 皇后笑了笑,向她伸手,示意她坐到软榻上去。她乖巧的应了,便听皇后柔声道:“你这孩子,别总是糊里糊涂的。太子舒玄是个不错的男人……你心中如何想的?” 心底一片苍凉。 皇后心中究竟把上阳郡主这表侄女当做什么,任意揉捏愚弄? 绮月讶然:“太子舒玄?” 皇后的声音,在平静里加了一丝快慰,一丝痛恨,在偌大的宫室里重重回荡:“是的,本宫想让你嫁给下一任皇帝……太子,舒玄!” 那一刻,殷梦沉确定,他在上官绮月的眸子里,看到了最纯粹而强烈的恨。 v90 罪行败露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五月郁蒸,时已午后,日光大盛,一处金碧辉煌,富丽异常的宫殿,却是阴凉。 楠木为柱,赤金为龙,盘绕曲折,夭矫如生,皆空其中,内置沉水香与冰块,烟气与冰皆从口鼻鳞甲喷出,郁成云霞,旋绕殿阶,如置身阴凉香海之中。 掐紫珐琅鸳鸯形香薰突突的冒着带了药香的香气,嵌玉香楠木雕西番莲茶几上,冰雪佳酿数盏,鲜菱雪藕数碟。 蜜合色起花八团绉纱的宽宽袖口里,露出一截凝脂雪肤,与一只骨肉匀停秀美的手。那手上,戴了伽楠香木镶金珠寿字手镯,越发显得肌骨莹润,色若无暇。 玉手捧起一只碧玉雕成的小碗,用一色的勺儿舀起一勺桃红色的汤,红唇微启,淡淡道:“今年的荔枝不错,做成荔枝樱桃羹,香味也极好。” 一时用完,宫殿里寂然无声,又有四个娇美宫婢款款上前,将她手里的碗接过,按部就班的开始为她捶肩捏腿。 寿山石嵌人物雕空龙寿纹十二扇围屏之外,隐隐约约可见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跪在那里。软榻上的女子招招手,便有宫婢会意,缓缓转出围屏,朗声道:“太后娘娘宣忻嫔觐见!” 衣袂一闪,从围屏外静静走出的,正是面庞有些苍白的忻嫔。 一头浓发绾成双螺髻,戴了赤金镂空穿枝飞凤牡丹纹的花顶碧玉步摇,与金丝圈垂珠耳环相得益彰;她湖水蓝色纱地彩描花鸟纹大袖衫子,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裾,白碾光绢珠绣金描挑线的披帛,在那清爽雅致中,隐隐带出了皇家的尊贵端庄。 从装束上,还看不大出来怀孕四个多月的腰身,但太后已从她的眉眼中看出,一个母亲应该有的谨慎与关切。 于是太后含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微之笑,道:“忻嫔可知道,哀家为什么要召你来?” 忻嫔轻轻蹙眉。她如何知道?她一向是个谨言慎行的,从不刻意讨好太后,也自认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引得太后注目。太后体弱多病,偶尔召见宫妃,也只是妃子位分的那几个尊贵之人,她一个小小的嫔,得太后单独召见是头一个。 然而她半是欣喜半是怅然的去了,却被告知太后正在午睡,要她等。等就等了,可那神色倨傲的宫婢说:“我们永福宫有个规矩,等着太后召见的时候,太后若没有赐座,是必须跪着的。眼下太后已睡熟,犯不着为这点子小事去吵她,小主就跪着等吧!” 连一个垫子都没有,就让她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整整半个时辰吗? 忻嫔又恼又恨又怕,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素有“狠辣凌厉”之名的代太后。 最重要的是,她腹中还有孩子呢!虽然太医说她身子康健,胎儿平安,但这样跪下去,怎知道会不会伤到孩子?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只觉得腰部以下完全失去知觉,连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忽然听到太后传召,如闻天籁。 “嫔妾愚钝,望……娘娘明示。” 她颤声道,畏畏缩缩的坐上了宫婢为她端上来的踏脚。 “哦……原来你不知道。”太后淡淡道,扬一扬手,便有宫婢从内殿中,取来一只红木托盘,上面别无他物,只有一个破碎的小瓷瓶。 忻嫔的脸色,豁地就变了。她一下子瘫软,红唇失去血色,哆哆嗦嗦的望着那小瓷瓶,仿佛那里盛着杀人的毒药。 自然,那里现在是没有毒药的。 因为毒药,全部被她下在了一盘点心里,精巧,美味的点心…… 紧接着,又有两个宫婢,架着一个昏迷不醒,浑身血渍的婢女走来,待将这受了酷刑的婢女扔在忻嫔脚边。 那婢女洁白的裙裾在青石地面上铺开,沾染零落的斑斑血迹,如雪地上的红梅开得凄艳,长发散披间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极其细微的呻吟声,从她口中传出。 忻嫔手足冰冷,却还是颤抖着伸手拨开被汗水粘在女子脸上的乱发,仔细端详着对方清秀的眉目……那昏迷不醒的女子动了动,呻吟声更重。 忻嫔仔细看了看那头发蓬乱,脸上全是乌青的婢女,失口惊叫:“曦儿……!” 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她打发曦儿去内务府里挑夏天的陈设。虽然她现在得宠了,衣料、冰块等等的份例,都有内务府主动来送,但是古玩陈设之类的份例却不好来回搬运,看着也不好,于是她就派了曦儿去挑选。谁知一去两个时辰不回来,她正疑惑,就被传到了永福宫来,见到了重伤在身的曦儿。 “忻嫔江氏,你还不肯认罪吗?”太后狠狠的一拍软榻的扶手,脸上虽无愤怒之色,但那胜似冰霜的冷酷嗓音,依然叫忻嫔花容失色,状似筛糠。 “我……我……” “你利用曦儿从太医院取来砒霜,将砒霜下在前皇后赐你的点心中,故意让你的贴身宫女陵春食用。这样,一来陷害了皇后,二来除去了陵春这个不顺从你的婢女――你的算盘打的不错。不过,今日,证人曦儿在这里,证据砒霜也在这里,你想抵赖也不可能了。哀家打算,待你招供了,就请皇上来主持公道。你犯下死罪,那腹中孩子却无辜……哦,翠钏,宫里有没有这样的先例,你说说?” 被称作翠钏的杨姑姑正色道:“有的。圣祖的珍嫔,下毒害死自己的宫女,被褫夺封号位分降为庶人。还有先帝的陶妃,以自残陷害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您,被下旨赐死,全家都受了连累……” 太后不耐烦的打断她:“哀家是问,有没有怀着皇嗣却犯了事的先例?” v91 色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杨姑姑道:“自然是有的。武烈帝宠爱黄婕妤,但婕妤作恶多端,品行不正。武烈帝大义灭亲,将婕妤赐死,念在她腹中的孩子,便打入冷宫,生产之后再行绞杀。那孩子便是如今的端亲王,虽然精通文韬武略经纬治国,却因为母亲的不堪,一直空有亲王名号,连生活都很窘迫。” 太后想了一想,道:“那,忻嫔的罪状若要秉公处理了……只怕就是打入冷宫,待生产后赐死。” 杨姑姑道:“太后处断英明。” 忻嫔听着太后主仆的对话,只觉万念俱灰,连忙从踏脚上跪下,膝行几步,就要去抓太后的腿。然而早有婢女拦着她,她只得哭道:“太后饶我一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求太后,饶我一命啊!” 太后摇头叹道:“你这孩子,哀家本来喜欢你,有心提拔你,你却做出这样的蠢事!若是只这样,倒罢了,念在你初犯,前皇后本来也品行不正,该当废黜,哀家是要从轻处罚你的。可是偏偏有人也惦记上了这事,若叫她知道了哀家对你网开一面,可是不太好。” “太后!太后说的人……是谁?”她连忙开口问道,只想不错过这个救命稻草。 “是贤妃啊。”太后漫不经心的拨弄自己的手串,讥讽的微笑淡淡漾开,“不知怎的,她派了人去你的永宁宫打探了三四回,都是问那陵春的事。哀家合计着她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就寻了个由头,将那宫人抓了……” 忻嫔再傻,此刻也意识到,太后之所以费了这大白天的功夫,无非是想要――利用她。 拿住她的痛脚,逼她为自己做事! 否则,她就该将这件案子交在张皇后手里,或者直接报给皇上,而不是绕这么个大圈子,旁敲侧击的问她的意思! 她怎会不懂太后的意图? “太后娘娘……大量,我定会知恩图报,好生侍奉娘娘的!”她赶忙表态,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这位掌握了自己生杀大权的女人看一看。 太后却不答,而是拈了一枚蜜渍的海棠吃了,淡淡道:“不过贤妃不是自己想查问的,似乎……是上阳郡主授意给她,让她查陵春死因。就算我们堵住了贤妃的嘴巴,上阳郡主那里……也不好下手啊。” 忻嫔一愣――是的,一定又是那个无恶不作的上阳郡主!她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先是拉拢自己以换取皇上的注意,又用自残行径引得皇上怜爱,再背后捅自己一刀,她好坐收渔利――陵春之死,万万不可让上阳郡主知道原因! 念及此,她连忙道:“太后娘娘,求娘娘帮我。” 太后沉吟了片刻,那眼角一扬,便看到了杨姑姑与自己不约而同的微笑,便也淡淡笑道:“而且,哀家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几日前,皇上曾私下告诉哀家,他决定重新立后。哀家向他举荐了你,因为觉得你聪慧温和,是块好料子。皇上也很同意,甚至把诏书都做好了……但,后来翠钏告诉哀家,皇上又私下见了上阳郡主,郡主不知和他说了什么,那诏书就变成了……立张德妃为后。哀家也很困惑,上阳郡主对皇帝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忻嫔联想起自己在仪元殿听到的,郡主与皇帝的密谈,顿时面如土色。 是因为担心立郡主为后,群臣不服,所以换成了和郡主关系不错的张德妃么? 皇上!我一向认为你宠爱我,信任我,谁知到头来,竟比不过那个野蛮无知的上阳郡主…… “帝王的宠爱,确实是靠不住啊。他从前那么宠你,那么体贴你,可是遇上了一个上阳郡主,这宠爱就烟消云散了。就算没有上阳郡主,怎么知道后宫三千,不会有新的女人来,和你分享皇帝的爱?”太后瞧了忻嫔的神色,沉沉叹了一口气,“红颜未老恩先断,忻嫔是个文人,肯定知道是什么意思!” 忻嫔只觉醍醐灌顶,连忙抖擞精神,洗耳恭听。 “所以,后宫中生存,靠的绝不能是虚无缥缈的帝王情爱,而应该是……子嗣,和结盟。一个好的盟友,比帝王的宠爱要重的多。” 忻嫔听了,只觉的十分熨帖,不知不觉止住了泪水,崇拜的望着高座上端严的太后。 “郡主虽然在哀家膝下承欢多年,就像是另一个女儿,但她妖言惑众,迷惑帝王,哀家不能坐视不理。” 满心崇敬的忻嫔心头一跳,心知重点就要来了,连忙看向眉目和善的太后。 “哀家打算,把上阳郡主除掉。不知道忻嫔,是不是愿意与哀家联手?” 除掉上阳郡主么?很好,很好,代家权势熏天,对付一个小小的郡主,还不是手到擒来?她只需借着代家的风,再小小的付出一点点就可以了。 她连忙道:“愿意,我十分愿意。太后说什么,我做什么!” 太后抬头思量,眸色深深,仿若夜色,将午后的阳光光影瞬间覆灭:“那么,首先就该把你的事情给平了。贤妃估摸着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先下手为强,应当先将她除掉。” “可是……”忻嫔姣好的脸上显出些忧虑,不由得怔了一下,“可是贤妃……” 太后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最好,是能把她的皇长子记在你名下。你身上有一个孩子,又养着皇长子,还愁皇上不宠爱你么?子嗣,就是后宫女人争斗,最有利的武器。” 是的,代太后是对的。后宫里的女人总会年老色衰,色衰而爱弛,那么,子嗣才是她们最有力的武器! 最好她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最不济是个女儿,那她同时抚养着皇长子,在宫里的地位也是岿然不动的。 想象着自己位居高位,众人在下首垂拜的样子,她心头便大喜,脸上也带了两份欣然与急迫:“那么……娘娘希望我怎么做?” v92 怨妇一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贤妃畏水。”太后轻轻说了一句,语声静缓,不见一丝波澜,所说之语却冰封雪冷,“而哀家记得,忻嫔祖籍南方,又在南方长大,想必是会水的。” “是。”忻嫔点头。她长在江南,幼时也顽皮淘气,常背了乳娘丫鬟,偷偷在自家池塘里玩水,水性不能说十分精通,但也是不错的。 太后点头道:“既如此,明日下午,你就约贤妃在云亭阁……” 云亭阁四面环水,只有一条竹桥可通南北。忻嫔会意,便慢慢起身告退。 可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地上那昏迷不醒的曦儿,就缓缓睁开了眼睛。完全没有行动不力的影子,她轻轻松松的爬起,一脸微笑的跪在了太后面前。 太后微微蹙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关切道:“哀家只是让他们做做样子,怎的打的这么狠?翠钏,快把最好的棒疮药拿来。” 曦儿笑了一笑,道:“奴婢生是太后的人,死是太后的鬼,一点小伤算什么?而且没有伤痕,怎么取信于忻嫔呢?” 能在太后面前露脸效劳,那可是她祖上的福气啊!她怎么能不把握好机会,一心一意的为太后办事呢? 太后被她的古灵精怪逗笑了,将自己手边一个蜜饯海棠钳了,递在她手里:“瞧瞧你的嘴!在哀家宫里调理的,越发刁钻。你这次立了大功,哀家要好好赏你。” 她乖巧的笑道:“奴婢没有功劳,都是太后巧妙筹划,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教忻嫔背弃皇上和郡主,顺从太后。若没有太后的提点,那砒霜,也不会出现在前皇后赐给忻嫔的点心里,又被陵春给吃了……” “话虽如此,也是你办事妥当。” 太后温和的笑着赞许,看着杨姑姑也一脸微笑的给曦儿端上一盏杏仁茶。 “太后娘娘,刚才曦儿表现的,忻嫔小主没有起疑吧?”曦儿啜饮了一口茶,关心的问着。 “没有,她刚才还求哀家,要饶你的命,再给你医治呢……看起来,她是把你当做心腹了。”太后声音低哑微凉,听在耳中有说不出的悚然。 曦儿却笑了笑,道:“奴婢知道!奴婢一定会再接再厉,帮太后控制好忻嫔这颗棋子的!” “很好……忻嫔此人,有些小聪明,但离睿智还差得远,家世也对咱们不是很有利,可是她得皇帝的喜欢,哀家也少不得在她身上留心。不过,这样才智平平的,对哀家是最有利。” 杨姑姑也附和着点头:“正是呢。三言两语就相信了曦儿的离间,实在算不得精明。二十年来在太后眼里走过的人里头,这样的不知能找出几十上百个呢!她会被太后控制住,也是合该。” 太后点了点头,望着身形瘦弱,已经有些伛偻的杨姑姑,心头一惊,这才惊讶的想起,杨姑姑今年已经四十七岁,而她自己,也已经度过了四十岁的寿辰。 时光荏苒,岁月不再了啊……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旁的杨姑姑会意劝道:“娘娘还在为上阳郡主的事情烦心么?” “她已经敢公开反抗哀家的权威了,此人,决计留不得了……”昔日美若天人的容颜冷到极处,隐隐在那玉雕般的脸上覆上一层煞气,冰冷狠毒的目光似乎要刺穿所有不听她指令的人。 “正是,若说劫走丛兰的父母亲人还只是个开始,与皇帝秘密结盟,就是在挑衅娘娘了呢……将石家一网打尽,虽然咱们也得益,可唇亡齿寒,娘娘,”杨姑姑慢慢分析,“皇帝也有些不安分了,娘娘,防患于未然,需要提早准备啊……” “自然。”望着这个一路扶持三十余年的奴婢,太后心里也是有一丝丝的感动的。世间之大,真心为她谋划的,只怕也唯有翠钏一个了吧? “哀家已经在准备了,小皇帝万万不会想到,他拉拢了上阳郡主,可是哀家,已经把他的忻嫔,牢牢抓在手心了……” *********** 轩窗精洁,花木参天,玉砌雕栏,幽雅非凡。 白衣少女素手纤纤,举起一封绯红色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信封,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 信封上几个张狂却不失隽秀的草书“上阳郡主启”。 可是…… 不要开了吧不要开了吧不要开了吧? 但是不开,似乎有点辜负这家伙千里迢迢派来送信的信差。 以壮士扼腕一般的豪情将信封拆开,但见――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啧啧,好浓的醋味。 自从君天澈被打包送回了楚国,他就十分的哀怨,隔天来一封信,全是各朝各代被无数深闺怨妇传唱的千古名诗――宫怨诗,其意在指责上官云潇的无情无义加用人不明,毕竟,是易初寒和凌寄风俩人自作主张,把他打包扔在驿馆的。 云潇嗅了嗅,发觉君天澈这家伙使用的是上等的“麝墨”,即在松墨中中加少许麝香,芳香清幽,若将字画封妥,可长期保存,防腐防蛀。 他是打算让自己长久保存着么? 也好,等哪天他篡位成功,自己可以把他这些自怨自艾对影自怜的墨宝集结成册,然后从中赢利…… 随手将信封重新收好,用放在一旁的白芙蓉寿山石刻夔龙纹方印章压住。她当然不意外他会有登基的那一天,楚国目前的国君,他的长兄施行暴政,早已不得人心,他作为中宫嫡子登上王位,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大周的少年皇帝容舒玄的鼎力支持…… 想到容舒玄,秀气的长眉又拧了起来。 v93 八卦小刊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自从与殷梦沉谈成了协议――她以绮月长姐的身份继续享有潜月的一切资源,完成绮月遗愿――上京城的各种小道消息都会每天自动分门别类的送到她手里,无论是九重宫阙还是市井酒肆,只要想不到,没有弄不到。于是上官云潇隐隐有成为新一代八卦天后的趋势,她已经在打算利用这笔隐形的资源,自己弄个刊号玩一玩,印发上京城各色人物的劲爆**,比如《怡红院首席妓女水清浅的独家护肤秘方》、《某某豪门公子与他的十五个小妾不得不说的那点事》,一定大卖啊…… 那么,手里的这份新闻,应该起个什么题目呢? 《惠宁宫主位高贤妃落水身亡,皇长子前途岌岌可危》? 《豆腐渣工程屡现宫廷,云亭阁主管引咎辞职内幕》? 《太医院研制特效奇药,江忻嫔死里逃生》? 或者是…… 《少年天子情中情感忻嫔,深情呼唤只为佳人安然转醒》? 云潇揉了揉眉心,将这张薄薄的纸再读了一遍。 “五月二十六,江忻嫔约高贤妃于云亭阁小聚,谈论诗词茶经,十分投缘。申时三刻,二人行至水阁扶梯,扶梯忽裂,二人皆落水。宫婢内侍皆慌忙去救,然湖水中水草缠绕,高贤妃脚踝为水草所缠,挣扎不过,溺水而亡。忻嫔亦神志不清,昏迷不醒且有滑台迹象。帝甚为悲恸,于忻嫔床榻陪伴彻夜,至翌日早起,忻嫔转醒,始敢饮食更衣。” 忻嫔和贤妃虽然关系也不错,但是贤妃有意投靠了自己,并且自己委托她去调查陵春之死,这委托刚达成了不过四五日,贤妃居然就死了?出事的现场居然也有忻嫔在? 云潇的心里有点嘀咕了。 再念。 “帝怜贤妃诞长子谨,遂追封贤妃为贵妃,以贵妃仪式下葬。皇子年幼无母,本应记在中宫皇后名下抚养,然皇后统率六宫,杂事颇多,且已有公主抚养,遂记在忻嫔名下。又因忻嫔孕中,为体察其情绪,擢升为婕妤。” 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就从小小的贵人一跃成为婕妤,江雨晴的升迁不可谓不神速啊。 那么,贤妃究竟有没有,曾经查出过江婕妤的小秘密呢?陵春之死与贤妃之死,是否会有隐秘的关系――譬如,她们都死于一个看似温柔贤淑,实则狡猾阴险的女人之手? 想了想,信笔在纸上写下批语:查贤妃死因,并收集陵春遗物。 她已经不得不利用潜月在上京城的人脉,和皇宫里的眼线了。 素手已经移到了下一张纸上,这也是一条惊天动地的新闻,云潇看到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这这这,一定是她的打开方式有误!! “汝阳王妃决意剃度出家。” 好吧,不管汝阳王妃对上阳郡主有什么样的恩怨了,一旦出家那可就真是世外之人了,王妃总算对她们姐妹有过抚养之恩,就当是红尘里最后去探望一次吧! 想着,她便慢慢出了房间,却不意看到了正在前院玩耍的小正太。 一只毛色皎洁如月光的手掌般大小的猫咪,正稳稳的用两只后腿站立,双“手”――如果可以把前腿称作手的话――合起,两只水汪汪的绿眼睛,以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无奈和无语,盯着一脸得意的铮儿。 看上去是在教它作揖啊,可是……教一只猫作揖?铮儿,你确定你不是无聊到了极点吗? 虽然这貌似不是普通的猫,它的学名叫做“雪魂”。据殷梦沉说,它是上古神兽,和璇玑宫翠水池底下的那个神镜系出一门,都是了不得的文物。本来在天下已经绝迹,不知怎么被绮月得到了一只,养了四五年才养到了巴掌大小,虽然根据史书记载拥有一百五十年寿命的此猫,长大之后是能和狮子媲美的庞大体型;不吃熟食,只吃活碰乱跳的鱼虾以及其他动物,虽然根据史书记载它丫最喜欢吃的是人肉,但似乎绮月还没给它试过;能感知祸福,与主人心意相通,而且它的战斗属性极强,可以出其不意的击中敌人,并且以自己剧毒的血液带来可怕的杀伤力。 那一次在宫里,云潇碰见的那只猫就是它,它当时是奉了殷梦沉的示意去辨别上官云潇的真伪,回来之后就“愁眉紧锁”“茶饭不思”,让殷梦沉误以为它的神通不过尔尔。但是殷梦沉和它交流的程度显然不够,因为它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此云潇就是彼绮月。 所以,它才会耐着性子吃云潇为它抢过来的鱼肉和牛奶,换了平时,谁敢给它吃这种东西? 云潇懒洋洋的撸了一把额头上的碎发,叫道:“上官铮,你过来。” 上官铮,自然就是铮儿的大名了。他总不能一直没有个姓氏,虽然他的真实姓氏比任何人都要尊贵,但是云潇还是很乐意并且强制他跟自己分享一个姓。 小正太颠儿颠儿跑了过来。 云潇瞅了一眼如释重负的把前腿放下来的雪魂,叹:“功课都做完了?就敢欺负猫?” 云潇或许没有听过一句民谚:“七八岁,爹不亲娘不爱,狗儿也嫌恶。”淘气的小男孩在这个年纪,是会让所有人都hold不住的。 上官铮挺直胸膛,大义凛然:“凌叔叔身体还没有康复,所以他不能教我功课。” 对啊,她算是最皮实的,都被禁止在一个月以内动武,但还是不肯放松对他的监管:“那你不能自学吗?就背着凌寄风逗猫!” 铮儿一脸正气的将手挥向一旁:“是凌叔叔在指导我逗猫的!他说,此猫的袭击动作很新颖而独特,要我试着想出躲避它的方法。” 哦?凌寄风也在吗? v94 非分之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了远方,果然见那一袭白衣,慢慢的从树荫中转了出来。他仿佛比几日前瘦了些,素来带着春风般和煦微笑的脸上,也多了一点别的滋味。 是什么呢?是什么,不一样了呢? 两人目光一触,他眼中的柔和似乎减少了一分,却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惆怅,如同这无边的阳光将她包围,平静的心突然之间,微微有些疼了起来。 那明亮而柔和的眼神,为什么有一点灼烧的痛?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她无法像从前一样从容的凝视他或温柔或诙谐的眼眸。 “雪魂是难得一见的神兽,我打算研究它动作的轨迹,设计出一套对抗的方法。”他沉沉的开口,沉稳得听不出情绪,但与他相知多年的云潇,依然从他眼眸中的怅惘读出了什么。是萧索?还是脆弱? 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应当欣喜,为什么好像失去了什么精神支撑似的,看上去那么颓废无奈? 不愿去深思,她下意识的逃避。 “哦,哦……那你研究着吧,我带铮儿出去走一趟。”黝黑的凤眸紧紧锁住那裙裾飞扬的白衣身影,一直到恍然发觉什么,云潇喃喃的说了,就牵过铮儿的手要离开,试图忽略心头的一丝苦意。 “等一下……”他忽而开口,清冷的眸子似深潭之水,不起涟漪,“清浅她不是故意把你和大哥投放到尸水涧里去的……云潇,对不起。” 他的语气令云潇心猛然一抽,仿佛一柄利剑,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心扉,上官云潇抑制住这种奇怪的感觉,勉强笑了一笑,试图用笑容掩藏眉间的那抹痛,轻声道:“没什么,那是各为其主,而且如今误会也都解开了,我不会在意的。” “那好……”他垂着头,似乎还是为水清浅的事情耿耿于怀,略显苍白的唇畔浮现了一抹耐人寻味的苦笑,隐隐含着些许不自然的僵硬。 他最后看了看她,最终一言不发的离开。 云潇轻轻叹了一口气。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铮儿皱眉,顶了顶悲喜难辨的上官云潇:“姑姑,凌叔叔好像有点伤心。” 云潇脑袋有点晕,只好瞪眼:“关我什么事?” 他状似老成的叹气,以一种先贤的口吻道:“算了,女人都是狠心无情的,跟你说也没用!你要带我去哪?” 狠心无情?! 云潇心里一跳,半是掩饰,半是报复的弹了弹他光溜溜的脑门,怒道:“去见你的老相好!” ************ 那个他试图用生命去守护的少女,她在易初寒性命垂危的一瞬间,选择了去救他,并不计较自己是否会深处险境。 那个可怕的夜晚,他身中剧毒,虽然服用了解药,却也是头晕眼花。勉强支撑着,想要加入“挖坑”的队伍,是水清浅拦住了他。 她急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体内有雪魂的毒素,绝对不能运功,若是毒素侵入心脉,就连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他也是急怒攻心,对着这个离散多年好不容易再聚首的亲姐姐,吼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吗?” 水清浅愣住了,她的眼底有深深的泪花,却还是勉强笑道:“你放心,潜月的人办事效率很高,易宫主和云姑娘一定不会有事。” 他丝毫没有听到姐姐在说什么,这一刻他有多么想去救云潇,可是他根本四肢无力,无法帮忙。 对于云潇的担心,远远超过自己。 好像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懂了自己的心意。 他是真的,把云潇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当那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夜幕当中,他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顿了。月落星隐,山河倾覆,似也比不上看到,她已平安时他的惊喜。 踉跄着脚步,想要上前确认,她完好无损――他却惊恐的看到,那一抹他魂牵梦萦的身影,纵身一跃,再次跳入那个危险可怕的尸水涧。 他无力的发出一声嘶吼,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救易初寒,不顾自己的性命。 水清浅见他目光绝望,满眼泪痕,又惊又愧,连忙安慰道:“放心,我们已经把尸水涧里的毒液全部流走,她不会有事的。”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也知道了,云潇的心里,永远是把易初寒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难过吗?愤怒吗?上去争抢吗? 不,他永远不能。 他甚至不敢把告白的话说出口,他不敢告诉云潇,自己对她,已经有了多出兄妹的情谊。 只因为易初寒是他的大哥,是他的救命恩人,是易初寒为了他,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天冥掌”。 从此,他体魄康健,而易初寒,永远生活在剧毒的煎熬当中,甚至,在慕容神医的医治之下,依然危在旦夕。 他,怎么能够违背道义,违背他此生信奉的唯一信条? 他转过花架,脚步如风,不妨花架后转出一个蓝色身影,却是凝烟截住了他,她微微发愁道:“你心情似乎不好。” 凌寄风见是她,皱了皱眉,苦笑道:“你知道我心情不好?” 凝烟道:“是。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你对云潇――最好不要再有什么想法。也许我说的太露骨,但这是实情。云潇已经和易宫主有了婚约又两情相悦,你对她,实在不该有非分之想。” 是不是所有人都以为,她上官云潇不是他凌寄风的? 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只会是易初寒的伴侣,他们天造地设,不会再有任何命运的差池? 是不是他最在意的那个她,永远不可能是他的,甚至,连一个美梦,一个愿望都不应该存在? v95 不该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非分之想是么?”凌寄风淡淡一哂,“多谢你提醒。可是,怎见得我对她有非分之想?” 凝烟微微叹道:“易宫主带着殷公子去璇玑宫,祭拜上阳郡主,这里只有你和我,你一定要和我争吵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触动他藏在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弦,少年一怔,垂下眼,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认真:“我……我和你从小一处长大,亲如兄妹。” 凝烟点头。 “有什么秘密的话,我可以信任你,告诉你。而你也不会骗我,不会瞒我。” 凝烟上前一步,道:“这个自然。” 初夏的风轻拂着她淡淡衣衫,衣衫下单薄的身形毫无芥蒂的与他相近,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清冷高傲,却也让他觉得熟悉而心安。 而他潇洒卓绝,眉眼间的浅浅笑意似乎是豁达的,但那眼中藏着几分不易觉察的喟然。 凌寄风忽而一肃,眼神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变幻交错。凝烟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待,她的笑容如此温暖,恰如此刻午后和煦的阳光。 于是他低低开口,问道:“我不该喜欢云潇的,对么?” 像是被他这哀凉而迟缓的语气吓到一般,她陡然一惊,定了定神,凝烟干脆利落的回答:“你不该。” 眼前的这个少年,无疑是个君子。以一抹微笑掩饰心情,以倜傥风流掩饰心机,却对朋友至诚至性,无有不至。他的诚恳磊落,即使是与人淡如水的易初寒相比,也毫不逊色。 但是,为了本门兄弟的和睦,为了云潇,凝烟还是不能不劝他。 “你也看到,云潇她心里只有易宫主一个,于她,你只是一个好朋友。而且,璇玑宫于你有收养之情,易宫主于你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想,你若不能及时抽身,似乎……不太好。寄风,你真的不该喜欢云潇的……” 望着西方,他唇边的笑容若有若无,似浓还淡。 “毕竟,是救命之恩呵……” 他极慢极轻地重复凝烟说过的话,似乎要铭刻入骨,“原来……我不该喜欢云潇啊……” 凝烟心口一滞,那嗓音沙哑的厉害,连气息都似乎不稳。他脸上的笑意那么凉薄,似乎是云淡风轻,似乎是不甘,似乎是遗憾――那么复杂,让她惊愕的说不出话。 怎么,难道他对云潇的情意,已经深到这等地步了么? 她,是不是有些残忍? 寄风只是喜欢云潇而已,对易初寒和云潇的感情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可是她,却以自己是他好友的身份劝诫他,以道德伦常约束他,让他连这样一点点心思都不能有。 她正为自己略显草率的举动而后悔,却不妨他已经微微扬唇,一缕笑意缓缓地透出来:“谁说我喜欢上官云潇了?那个笨女人?” 凝烟愕然! 炯炯的眸子已经转到呆若木鸡的凝烟身上了,幽暗的蓝色闪动了变幻莫测的光芒:“我就是喜欢凝烟你,也不能喜欢她啊!那么粗鲁,那么邋遢,哪有一点少女的韵味?也就是脸蛋长的好一点儿,要是单看身材,还以为是同门的师弟呢!我要的,是那种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玲珑有致的,凝烟你要是能多笑一笑,说不定还比较符合我的标准……啊,你干嘛打我?啊啊,我知道了,你是害羞了……喂!你真动手啊?!……” ************* 上官铮,你确定自己不是一个话唠么?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其他,云潇很不愿意听小家伙提起凌叔叔的“伤心”,于是马车里的蜜饯杏仁、桃酥、玫瑰糕一样样塞到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巴里,总算美食让他无暇开口,车厢里清净下来。 马车也停住了。 云潇揽了他的手,慢慢下得车来,却见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了,门口并无仆人接引,心知王府长年闭门谢客,故此安静的很,便向车夫道:“下去敲门。” 车夫搓着手,笑道:“郡主,这儿是汝阳王府没错,可汝阳王妃从来都不见客,这贸然敲门,只怕……” 云潇望了他一眼,径自整了整衣衫,向身边的婢女道:“你去叫门。” 自己则携了铮儿,默默伫立。她实在可以翻墙进府,无需通报,但是汝阳王妃对她毕竟有过疼惜,今日她不能不顾及她的体面,也算是一份尊重。 片刻,婢女回来禀告道:“郡主,那守门的小厮说,王妃身子不爽利,不见客。” 铮儿晃了晃云潇的手,道:“姑姑,为什么这一次王妃不要见我们?” 为什么呢?云潇苦笑道:“兴许是见了咱们,就会想起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吧。” 云潇闭了眼眸,淡淡道:“告诉看门的小厮,要是王妃不出来见我,我就一直等。”转身望了望偶然路过的路人――正好奇的盯着自己的车驾,“等到百姓们都好奇了,都过来看我,也惊动了她不想惊动的人。” 大约等了两刻,终于,那两扇大门徐徐开启,门口寂然而立的,正是一位那位年近半百的贵族妇人。 汝阳王妃身着深灰暗纹平锦长衣,蛋青对襟福字连纹长裙,花白的长发盘成最简单的圆髻。虽然形容朴素,但眉宇间气质高华,依然不能为风霜所侵。她气色倒还好,只是那平静的脸颊上,带着几分看淡世事的了然冷漠。 云潇恭敬有加的行了大礼,口中朗声道:“上阳郡主上官绮月,参见汝阳王妃。” 上阳郡主与汝阳王妃皆是正一品的爵位,这样行礼,是晚辈对长辈的尊重。然而她似若未见,低声道:“汝阳王府与郡主府素无来往,又兼本王妃身子不爽,请回。” v96 冰棺少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般对待上门之客,似乎很无礼。云潇心中一滞,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婢女已先云潇一步,向汝阳王妃行礼问安道:“奴婢给王妃请安,我家上阳郡主来拜会,想与王妃借一步说话。” 汝阳王妃沉静的眸子淡淡扫了婢女一眼,依然是不看云潇,漠然道:“我已经是朽木一般的人了,与鲜花一般的上阳郡主有什么话说?让你家郡主不要白费力气了。” 说着,竟是扭头就走,竟无一丝迟疑。云潇心下纳罕,为何王妃如此冷淡,这般待客,几乎是不近人情了。只是揣度她眼角眉梢的神色,她似乎并非是厌弃于云潇,而是试图躲避。 云潇见她脚步飞快,已然远去,口中不觉高声道:“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王妃莫非全然忘却了当年舐犊情深?” 王妃瘦削的身子顿了一顿,似在迟疑。云潇连忙继续道:“幽花独殿众芳红,临砌亭亭发几丛。王妃昔年带着我在济南王府种下的萱花丛,虽未长成,我却始终不能忘怀,王妃切莫忘记。” 汝阳王妃沉默了半晌,方缓缓转身过来,向云潇道:“萱草忘忧。如今我将一切忧愁尽数忘记,郡主便当是顾恋那一段幼时记忆,不要打搅我罢。如今我深居简出,自是取一片安静,外界繁华皆与我无干。” 那门口看守的两个小厮得了令,便将那沉重的大门徐徐关闭。眼见汝阳王妃如此待自己,云潇心中一痛,再也顾不得许多,玉手狠狠在一扇门上一拍―― 大门立时发出刺耳的巨响,却定在地上无法移动。 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一同关门,也不能使那沉重的大门移动半分。 汝阳王妃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起伏,她定定的看向云潇,说不出是悲是喜。 缓缓将手掌从黑漆大门上移开,坚硬的桃花心木门上居然留下浅浅的掌印。云潇幽幽一笑,道:“世态炎凉,我如今才算看明白,王妃昔年口口声声慈爱,竟是虚假不堪。” 携了铮儿的手,向婢女道,“留下三百银子,我将汝阳王府的门拍坏了,总要留下修缮之资吧。王妃怯弱,自家门户都保全不了,我也不能指望其他。” 婢女依言将银票取出,递与那看门的小厮,小厮却不敢收,只看着汝阳王妃的脸色。王妃似笑非笑,似泣非泣,单薄的身子在日头下微微发抖。 她点了点头,神色中有一丝凄迷:“你如今这样子,倒是有几分像你父王了。不错,我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但顾念了我这一府老小的性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说。郡主有心,便自行探访吧,想从我这里得到只言片语,却是不能。” 云潇心头一动,却是决绝的看向她,冷冷道:“既然如此,王妃自便。” ********* “此处果真是人间仙境。” 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惊叹。山风吹动他黑发如瀑,朗朗日光之下,倜傥俊美中多了一丝邪魅,直叫人移不开眼光。他似乎是震慑于风景的秀丽,可是那悲痛的感觉,却在心头挥之不去。 易初寒披了一件白狐裘短袍,脸色微微苍白,那一双安稳沉敛的黑眸,深邃似看不见底的深潭,幽静得似乎有一丝凉意。只是唇边浅浅的笑容,让他周身萦绕了高贵而不失温和的气息。 他轻轻俯身,看向脚下的一片深山青翠。 六十余年之前,柳氏建立璇玑宫时,正是看中了璃山的山势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居高临险。于乱世之中,是保全自身的绝佳处所。璃峰顶生满巨桧乔松,浓荫蔽日,清幽无比。自松林间穿行,上有团才绿荫,如伞如盖,耳畔阵阵松涛,如吟如咏,顿觉心旷神怡,超然物外。 饮秀峰天近咫尺,星斗可摘,高峻雄伟,气势博大,如临天界,如履浮云。那一处“莲花台”,正是他要带着殷梦沉前往的地方。 “来吧。” 简短的说着,他率先走向那台子。伸出手在不知名的几处地方拍打一番,便见那平整的石台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扇白石小门。 他慢慢推门而入,立刻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的微微瑟缩一下,下一瞬,却毫不迟疑的抬步而入。 深深向下的走廊曲折蜿蜒,两侧虽然放了夜明珠将道路照亮,那光芒却是暗淡而影影绰绰,易初寒身后的殷梦沉,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随着这一步一步深下的台阶而缓缓沉了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达一处宽敞的大厅。易初寒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哑声道:“就是这里。” 殷梦沉的脸色顿时煞白。他直直的盯着大厅中央的一具半透明的长方形物体,手脚都僵硬了。 “这是保持尸身百年不腐的……玄冰棺。”易初寒缓缓走上前,眼底也有深深的哀凄,“我自作主张将上阳郡主的尸体停放在这里,是想着……” 他突然停住话头,知道在此刻,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说最妥当。 殷梦沉仿佛在这一刻突然痴傻了,只是静静的望着那冰棺,神情难辨悲喜。他轻轻抬手,按在心口,那里,本来应该只有沉甸甸的杀父仇恨,满当当的复国大业,这时,却突然空落落。 无数鲜活的片段在脑海里飞过,他却什么也抓不住。 墓穴深处的风为什么那么冷?冷到他心口的热血都凝固如冰。 夜明珠幽幽的光,照上他的脸,完美到如同白玉雕琢的脸和早已流尽眼泪的深深眼眸,那里,此刻只有悲凉。 我陪伴你身侧八年,我熟知你一颦一笑,我知晓你喜好厌恶,人山人海之中也可以轻松辨认出你背影,我曾以为,这就是我和你,一生相处的模式。 然而,一切都是以为,都是如果,都是宿命。 v97 负心之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此刻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而你…… 却冷冰冰的躺在这里。 绮月,你孤单不孤单? 要不要,我来陪你? 他如同痴狂一般,飞身掠在那冰棺之上,双手紧紧捏在那冰凉的棺石之上,骨节变白,也毫不觉痛。 永远清静而寒冷的眸子,此刻紧紧闭着。 刻薄戏谑的唇,不再轻启。 是的,那是她。 沉默着,安静的,再无牵挂的睡在那里。 绝色容颜一无改变,只是脸色苍白如雪,唇角僵硬,仿佛不甘,仿佛怨恨。 殷梦沉怔忪的伸出手,抚上她的脸。 这一刻,他和她近在咫尺,他似乎觉得自己又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感觉到她的温度。 可是,那冰冷艰涩的触感,告诉他,那只是一个幻觉。 他有多恨,多恨自己能亲手营造出让旁人坠入其中欲仙欲死的梦境,可却无法让自己沉醉在无边无际的美梦当中。 有她在的美梦。 你从未给过我任何诺言,你从未给过我任何喜欢的言语。 但是,我已经无法自拔。 你的美好如同镜花水月,匆匆而过,但我却在此时万念具空。 绮月,你真的好狠心。 ********** 上京的春色,总是如此旖旎。 他清楚的记得,一年之前的四月天气,她含笑叮嘱他上路需谨慎的语气。 她说:“扩展潜月的势力,仅仅靠我的俸禄当然不够。我需要一条真正能够为自己所用的财源,而且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殷梦沉对她的话,自然是唯命是从,只是,想到自己将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么久都见不到她,心里总隐隐有些忧伤。 那时的他,并没有想到这样一走,就是生死相隔。 临别之时,她笑盈盈对他说:“也许等你回来,我会给你一个很大的惊喜。” 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喜?殷梦沉不知道,也永远猜不到绮月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西域将玉石矿厂的生意做的很好,其收入,大约相当于将绮月那巨额的俸禄再次翻倍。 就在此时,他却接到了上京的传书。 上官绮月,那个胆大任性的小小少女,再一次做出了冒险的决定。 那就是:结识了西梁的国主,赫连穆。 代太后不满于自己家族的地位被石家影响,希望扩大自己的势力。她得知西梁国主与太子来到西梁与大周接壤的重镇视察,故而修书一封,希望他们能秘密来到上京。 赫连穆时年三十四岁,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 西梁本与漠族类似,是游牧民族,极为凶悍,但是文化极其落后,连文字也没有。然而,他们有蒙古草原狼一样凶猛的性格和智慧的头脑,具有超凡的军事才能,是大周北部游牧民族里最卓绝的一支。西梁太武帝赫连狩居然用了不到十年时间,依靠凶猛的骑兵,开创了一个由草原民族建立的强悍有作为的朝代。 其幼子赫连穆极善学习,对大周文化极为痴迷,他继位十五年来,开拓进取,立志创新,运用铁腕手段和严刑厉法,使得西梁国力大增。 这样年轻有为的帝王,脾性却暴烈乖戾,而且据说喜好女色。 于是,代太后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以美貌著称的上阳郡主,岂非一个完美的诱饵? 她命人绘了上官绮月的仕女图,将其转交给赫连穆。果然,本不欲入京的西梁国主居然快马加鞭,即日便来到了上京。 赫连穆与上官绮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连殷梦沉也无从思量了。 若说他们之间有过爱情,那么为什么赫连穆和他身后的西梁王室会派人刺杀绮月?若说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为什么绮月会做出那样一个让他惊愕的决定? 潜月,是她八年来一日一夜殚精竭虑的心血。 是她复仇的根本。 但,她却在给他的信上写到―― 我已决议向穆坦白,不日将随之返西梁。我在上京之一切事宜,托君照拂。潜月可易主矣。十一月十七。 君之来信已收到。君之担忧实无必要,我议已决。另有一事需告知于你,我已有身孕月余,然载欣载忧。十二月二十。 新年安祝。我已将潜月上京事宜交割大半,潜月之贴身隐卫已遣散。略施小计,便移居甘泉岭小住,已定于一月之后,设计乔装前往西梁也。君不必担忧,我已厌倦上京诸事,此次离去,可谓重生矣。二月初九。 短短的三封信,她无视他的劝告,甚至连最后一面也等不及去见,就急匆匆的离开他。 如果不是她爱上了他,疯狂到不顾一切的爱,她怎么会放弃所有? 她遇害的来龙去脉,殷梦沉已经渐渐有了计较。 往日贴身跟随的潜月高手,被她赶走,她在甘泉岭孤立无援。但她出于对赫连穆的信任和对“重生”的向往,毫不担心。 当日,第一批三流江湖刺客被郡主府侍卫解决。这没有打消她的乐观,她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给两个贴身的侍女下了迷药,尤其是听从太后号令的丛兰。 之后,是耐心的等待…… 她等着他,来带她走…… 可是,等来的不是情郎,而是刺客。 赫连穆,是一个负心人吧…… 那些西梁王室的高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杀死。 倘若上官云潇没有恰好在旁而取而代之,上阳郡主遇害便想当然成为疑案一桩,而真凶也会永远逍遥法外了。 他是应该责备绮月的天真,还是应该怨恨赫连穆的阴狠毒辣? v98 破解生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正是水莲盛放的季节,卷曲的叶子在日光下散发清香,清纯而不失妩媚的小荷半掩着姿容,令人心动。 “宫主,你……怎么落泪了?” 看守莲花台的宫人还是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她们惊讶的递过罗帕,显然是看到了易初寒眼角的泪痕。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记得殷梦沉那发狂一般的眉眼。易初寒站在莲花台之下,望向满山苍翠秀色,沉沉的叹息。 他几不可信的伸手去摸,却发觉,果然脸上一片冰凉。 “宫主,冰棺里的姑娘是谁?她好美,可是为什么她长的和云宫主一样呢?”守候在一旁的璇玑宫人也不怕易初寒生气,好奇的追问。 瞬间,心底的疼通及到全身,易初寒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一下,将泪痕拭去。 他不愿来,如果不是殷梦沉央求,他只愿此生都不会再来莲花台。 绮月和云潇的长相太过相似,有时他也无法辨认。在第一次看到齐云鹤连夜送来的绮月尸体的时候,他发病了,很重。 慕容神医很诧异,还远远不到他每月发病的日期。 只有他知道,他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那周身冰冷毫无气息的绝色少女,她可以是绮月,也可以是云潇。 他很怕……有一天,睡在冰棺里的人,会变成云潇——那个回眸轻笑,悠然恬静的,将她生命热力贯穿进入他贫乏一生的少女。 他屡屡嘲笑自己荒诞的想法,却屡屡清晰的知晓…… 这,不是不可能。 云潇的命运,已经在金光闪耀的重重深宫里,晦暗不明。 生死这道难题,他将如何破解? “生死,本也可以破解。” 一袭青衣的男子幽幽道。昔日华美富丽的男子,几经红尘起落生死,如今改头换面重新站在他面前,身姿单薄,笑容浅淡。 也许……还是有可能的吧。 手里古卷翻开了大半,他抬眼,望了望易初寒的神色,半是关切,半是惆怅。 “你们已经成功过一次,难道不会有第二次?” 那古卷上,清晰的记录了几个名字…… 姹雪圣果、琅嬛刻、九霄玉露。 “就我所知,凌寄风与琅嬛刻,就有不解之缘。你若真想破解生死,他一定愿意效劳。” “寄风么?”他沉沉的叹气,“也许吧……” 瘦削的身影隐没在高大的莲花台的阴影中,临风而立的男子,白衫飘飘似要御风而去。他俯首轻叹,只听翠峰云涛如怒,山河浩荡。 他的往日那双亮若晨星的眸子,此刻,却如同暗夜地狱一般的沉寂。 ******* 时已夜半,云潇一身黑衣,悄然闪入了汝阳王府半合的大门。 淡白的月光,流动如同透明绡纱,绡纱笼罩中女子身形纤秀,面容沉静,衣袂飘举。 王妃的寝室里,一龛绣佛,半室青灯。 蒲团纸帐,满天花雨护袈裟;瓦钵绳床,几处云堂闲锡杖。那台上新添了一幅对联“门前绿树无啼鸟,清罄声迟;庭外苍苔有落花,幽房风暖。” 云潇摘下身上的披风,淡淡笑道:“好联!” 帐子之后,缓缓转出一个一身灰衣的中年妇人。云潇冲她行了家礼,她默默回礼。经历过数十年风雨的贵夫人,气度还在次,重要的是智谋深远,自然是不同于一般的弱智女流。 下午云潇的探访,是有心为之;此时乔装而来,则是掩人耳目。 “一碗阳春面,让我对一个陌生的‘云嫂’动了恻隐之心;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让整个汝阳王府都被你摸的一清二楚。”王妃淡淡揶揄,“你果真长大了,本事也不小。” “王妃怕的是什么,我已经猜出一半了。”云潇默认了自己就是云嫂的事实,轻声道,“这幅对联的主人,恐怕希望王妃一辈子都不问世事吧。” 微微晃动的烛火映照在汝阳王妃的脸上,她缓缓道:“此刻整座汝阳王府都是任人鱼肉,我还哪有挑拣的权利?” 云潇长长呼出一口气,道:“那么这一次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自愿躲到山里,一辈子为尼?” 汝阳王妃似是诧异云潇的语气,却还是不动声色:“她允诺我的锋儿平安继承汝阳王府的爵位。” 云潇半低了头,慢慢道:“容锋继承王府爵位,名正言顺,有什么需要她允诺的?” 王妃脸色一白,却是别过脸去,神色坚毅。 “我执意以上阳郡主的身份见王妃,又以母女之礼对待王妃,”云潇抿唇,定定看向她:“王妃**,应当知道我绝不是来玩闹的。” 她慢慢将那一封陈旧的信笺抽出,郑重送到汝阳王妃手里:“这里,是汝阳王在我父王出征前几日,写的一封信。里边,提及了王妃所怕的那个人,并且劝他不要出京作战。” 汝阳王妃怔怔的取过信笺,读了,神色大变。 “吾以多年挚友之名,乞君再思出征之战事。代氏诡计多端,君需谨慎。” 这样一封信,虽然语焉不详,但是若落入那个人的手里,那么自己委曲求全躲避多年而换来的安全,注定灰飞烟灭! 云潇却慢条斯理的将信又拿过来,借着烛火烧了。嫣红的火苗吞噬了薄薄的纸张,云潇在那腾起的青烟当中,见到了王妃如释重负的表情。 王妃深深呼了一口气,道:“多谢。” 云潇垂眸:“王妃为了世子忍气吞声,但你永远不会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旧事被那个人知道,而她,又会不会一时心血来潮要把你们祖孙害死。更何况你一旦出家为尼,谁来庇佑世子?他才八岁,前面的路还很长,一定要这样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而不吐气扬眉的坐一番大事业么?” 王妃一愣,道:“郡主……” “与其软弱的逃避,倒不如主动出击!” v99 可气可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与其软弱的逃避,倒不如主动出击!”云潇轻声道,神色郑重。 不知过了多久,王妃终于长叹一声,道:“绮月,你这傻孩子……这十几年,我深居简出,耽惊受怕,这样的日子我过的够了。甚至连我身边的乳娘,岑娘,她跟了我二十多年,却终也成了监视我的人……但是……谁也没有实力,去与她对抗。”她温热的双手在云潇的发顶慢慢抚摸,那手微微颤抖。 想到了什么,心里忽的一酸,云潇闷声道:“母妃是否记得……记得云潇?” 王妃身子一颤,随即低声道:“自然记得。”她凄然道,“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啊,又很贴心,多讨人欢喜……” 云潇眼眶一热,勉强笑道:“母妃果真如此觉得?” 她长叹一声,道:“只可惜她早早的离去了,我心中是真的……将她当做女儿看待。” 复仇虽是劳心劳力之事,若是将故事原本告诉于王妃,势必会使她心中不安,但不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反而会让她更加忧虑。于是云潇轻声问道:“王妃可知道,云潇的死因?” 王妃的眸子中划过一抹痛苦,深深皱眉:“对外称的是急病早夭,但是……内情是,云潇失踪了数日,府中乱成一团,不多几日竟在后院发现了残缺的尸身。当时你年纪小,众人都不敢告诉你知道,后来你生了大病,幼年的事又忘的七七八八,便再未提起云潇之事。如今你可记起了?” 云潇抿起淡淡的笑意,垂眸道:“是不是缺失了眼睛与手脚,脸上身上全无完好?” 王妃脸上涌现了难以掩饰的惊恐,尖声叫道:“绮月!” 云潇笑了一笑,懒懒道:“王妃真的以为我是上官绮月么?”她傲然起身,笑容凉薄,“当年,云潇与绮月姐妹两人,王妃偏爱的是云潇……只因她不过三岁,却能以《雪色》为题,做出一首令人叫绝的诗来。” 她缓缓开口,那话语一字一字,慢条斯理的进入汝阳王妃的耳中:“谁从银海眩光瑶,梨云有梦竟堆黄。只借冰梅一缕香,白沙淡月两茫茫。因暗合了王妃闺名,故而为王妃所喜。王妃以‘玭’为名,却是以‘瑶香’作为小字,知晓的人甚是寥寥。” 汝阳王妃霍然立起,惊道:“你真的是云潇?” 云潇默默点头。 “那当年收敛的尸身是谁?绮月又在哪里?” 云潇的眼底浮现出氤氲,却双目熠熠生辉:“只有汝阳王府受了她的害么?济南王府上下受的苦难,绝不会比你们少!” 汝阳王妃沉默了很久,道:“那么……告诉我,上官云潇,你有什么计划?” ************ “他怎么又哭了?”软榻上的美人恶狠狠的将手里的茶盏向地上一扔,碎瓷清脆,却吓得宫人们跪了一地。 满屋子的人战战兢兢,只有曦儿迎了上去,口中笑道:“咱们娘娘有着身孕难免急躁些,还不快去叮嘱那乳娘,将大皇子哄一哄。天天这么闹腾着,叫咱们娘娘怎么睡?” 江婕妤烦躁的一手扶额,一手扯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珊瑚珠串,恨恨道:“没日没夜的哭闹,还让不让人静养了?” 曦儿乖巧的为婕妤拿捏起发肿的脚,笑道:“娘娘心里的事儿,奴婢都知道!皇上这几日是真的在忙朝政,哪个宫里都没去。不过,奴婢已经给皇上身边的合公公叮嘱过了,今夜皇上一准儿过来。” 婕妤总算平静了心气,道:“那倒罢了,也不枉费本宫今日费心的妆饰。” 正在说着,就见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奔过来,难掩喜色:“启禀娘娘,皇上来了!” “呀!还不快把大皇子抱来呢!”婕妤一喜,从软榻上爬起,等候在小花厅的乳娘连忙将大皇子抱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婕妤的手里。 曦儿手脚麻利的将婕妤头上的几缕碎发拢一拢,又朗声劝道:“娘娘,才服了安胎药,应该歇着,怎么又抱着大皇子呢?”恰到好处的把担忧、关怀融合在一起,音量不大不小,正巧落在了跨门而入的容舒玄耳中。 年轻俊朗的皇帝微微一笑,道:“怎么大皇子的哭声这么响亮,朕隔着很远,都听的清楚。” 视线落在大皇子的乳娘身上,那乳娘连忙笑道:“还不是因为大皇子与婕妤娘娘分外的投缘,一时看不到娘娘,就哭。方才娘娘在服药,就让奴婢抱大皇子了一会儿,故而大皇子哭起来了。” 容舒玄眉毛一挑,欣慰不已:“雨晴从未当过母亲,不想竟把孩子照顾的这么妥当。” 婕妤笑了一笑,将孩子又递在乳娘手里,自己迎了上来,容舒玄顺手揽住她的肩,二人一同坐在窗下,早有宫人端了晚膳过来。 “皇上好几日没有来瞧臣妾了呢。”婕妤一边为容舒玄布菜,一边娇嗔。 连日来,他与众臣子商讨国家大事,神经太过紧绷,总算今日在江婕妤这里,能暂时轻松一下。容舒玄端了一碗薏米羹,却只喝了一口就放下,苦笑道:“最近西北的叛乱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大河每逢夏季又会有夏汛,因此两件大事压在心头,连饭也吃不香。” 婕妤闻言,莞尔道:“皇上圣明,自有决断,一定能万事顺利。” 容舒玄撇了撇嘴角,叹道:“若是朝臣都有雨晴你这般乖巧懂事,那朕可就省了不少心。最可气的是上阳郡主……” 是可气,还是可爱? 婕妤慢慢抬头。 “她上了一道折子,写了治理大河的良策十二条。朕读了觉得不错,但有细节需要与她商讨,但却一连几日都不见人,连口谕都叫不动。” 江婕妤勉强笑道:“郡主姐姐必定是有要事,臣妾也许多日没见到她了。” 楔子 人心难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午后浓艳的春阳瞬间变的清淡寒冷,一米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阳光似乎也变成了月光。乌黑睫毛下泪光闪烁,她微微一动,泪珠就从如玉般的脸颊上滚下。 极度的失望让她语带梗塞:“已经整整四百零七天了,他……是真的如此冷酷决绝吗?连一封信、一句话也没有,难道他不知道我在等……” 翠钏抿了抿唇。 那个人是否冷酷决绝,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她床头的秘密小匣里,已经妥帖收藏了八百一十四封信了。她的小姐一天不断的写信出去,而那个人也同样的寄信来。 可是这些浓情蜜意的信,全部在她的手里,一封也没有打开过。 背对着自家小姐,在一个简陋的灵位前上了一柱香,脸色沉静的贴身婢女的眸色漆黑如夜,语气却柔软关切:“小姐,你这样也太苦了。老爷将你软禁在西边小楼,你一年多不能下楼,服侍的人只有我一个,吃穿用度只是下人的份例,连夫人的灵位都从祖祠赶了出来……你忍受这一切,只是为了等他的回信,可是,你等了这么久,什么也没等到。” 窗边的少女痴痴的望着楼下灰败的院墙,以及墙外依依的春色,痛苦的缄默。 翠钏又叙叙的开口:“小姐,奴婢真的心疼你……你的姐妹们此时在花园里嬉春玩闹,身着锦衣,食有佳馔,好不快活,可是你却只能守着一把剑和一个牌位,在这里枯坐一天又一天。小姐,你再想想吧!” 少女脸色一暗,回忆起自己被锁在这小楼的前夜,父亲深恶痛绝的话语――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入宫为妃,二,自刎而死。我在小楼里放一把剑,倘若你想明白了,可以一把劈开小楼的正门,也可以一剑下去,结果了自己的命。反正我一生有十几个女儿,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区别。但我把你娘的牌位从祠堂里拿出来了,她不过是我无数女人当中的一个,她的女儿没出息,她就不配享受祠堂香火,也永远得不到我的承认!” 她等候情郎虚无缥缈的安慰和解救已经一年多,可是她的情郎在哪里呢? 她以母亲的此生心愿――得到一个名分――为牺牲,又获得了什么呢? 一边是顺应家族的命令,入宫,封妃。 一边是负隅顽抗,做一个不孝女,或者老死小楼,或者自刎身亡,或者……等到她的情郎来解救她。 可是,显然,他不会来了…… “翠钏,谢谢你这一年多来的精心照料。世态炎凉我已看得透彻,唯有你是真心对我好。我禁足的日子,你也不好受的吧?呵,不会让你受苦太久了……现在,你去告诉父亲,我……同意了。” 少女慢慢坐下,黑眸闪烁,语气森冷而决然,仿佛正在悄悄蓄积着幕天席地的风暴。 翠钏的眸子忽然亮起! “如果这是那个女孩的预言,如果注定我躲不过命运,那么,我也要做重重深宫当中,掌握了生杀大权的那一个!” 她的话,寒冷如冰般冷漠无情,她的双眸,燃烧熊熊烈火燃起仇恨火光。 “我要让所有对不住我的人,尝到应有的苦果!” ******** 《大周志・太宗传》载:启盛十年五月,江宁代氏第五女入宫,初封贵人,是年十月封嫔。十二年元月晋封为代妃。十五年生皇八子,名舒律,继位中宫。十八年生皇五女,名太薇。 一种堆积已久的,愤怒与哀怨交织的仇恨,在这位纤纤少女入宫的某一个春日,破土而出,蠢蠢欲动。 剧情预告:李代桃僵入宫为妃的江雨晴,在代太后的刻意诱导之下,会不会背叛容舒玄?云潇在得知绮月的秘密之后,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易初寒沉疴难愈,凌寄风心思难辨,更有殷梦沉妖艳诡谲。上官绮月死前布下的扑朔迷离的棋局,是否会困住云潇的脚步? v100 撕裂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天知道她在忙什么!”容舒玄皱一皱眉,“连朕前几日跟她商量好,要一同商讨出征西北叛乱的人选,她也不见踪影。” 江婕妤状似无意的问道:“西北又乱了么?皇上一定要派个得力的人去呢。” “正是,朕以为上阳郡主是济南王之女,承继其父兵法谋略,可以一试。本朝若能出一员女将军,倒也是一段佳话。” 容舒玄随口说着,望见爱妃的脸色有些僵硬,便笑道:“何时她能像雨晴一样温柔,是朕的解语花,朕就又省了一半的心。” 江婕妤只觉得自己的嘴里都是苦的,说出的话却比蜜还甜:“皇上又取笑臣妾,臣妾不喜欢皇上了!” 美眸顾盼间,热唇轻覆,血气方刚的皇帝果断的将美人揽入怀中。温雅的男子气息传来,江婕妤心头一颤―― 这是她的夫君啊!她真的要听命于太后,背叛于他么? “这几日丰腴了一些,甚好。往日你太过纤柔,朕看了会觉得心疼。” 缱绻情话使她明眸微垂,咬唇浅笑,乖顺的偎了更紧,心头化作一池春水,微起涟漪,缓缓漾开。 容舒玄爱极她娇羞的模样,不由笑道:“你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女儿情怀,倒叫朕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 “胡说!臣妾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就是怕出错了惹人笑话,很是端庄呢。” “是么?”容舒玄见四下无人,便也不顾皇帝的威仪了,将雨晴的手拉过,轻声笑道,“十一年前的秋天,朕见过你。你一身白衣,美的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子。朕从那一夜,就记住你了……” 江婕妤心头突突的跳了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掩在宽袖下的手攥的死紧,声音却是异常地温柔:“是啊……那时,皇上也还是个小孩子呢。” 容舒玄似是沉醉在过去的回忆当中,痴痴道:“那时候的小孩子从没想过,他会有荣登九五的那一天……他那时很孤单,很无助。后来他想……得意的时候对你好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可你失意的时候对你好的人,就一定是真的对你好。朕记得你这么多年,朕知道,你是真心的……那天再次看到你,认出了你,朕就知道,你注定会是与朕共度一生的那个人。雨晴,你愿不愿意跟朕共度一生?” (注:不管是怎么不受宠的皇子,似乎都不会有私自出宫还单独一人的情况。不过,还是那句话,此乃小说,虚构而已。唔,好偷懒的岫岫,捂脸飘走~~) 沉沉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魅惑,有浅淡的欣悦与期待,可以在寒夜漆黑的深宫中燃起一闪而逝的光亮。 江婕妤只觉得自己脸上烧的滚烫,脆弱的谎言似乎终于有被拆穿的一日,她双手紧握,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之间,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证据。 …… 御花园相遇,他笑问:“你……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小姐?” 她不明所以,温声回应:“家父江驰……” 他立刻就追问:“江大人的宅院,可是在紫石巷?” 她点头:“正是。” 他的眼神越发明亮起来:“小姐色艺无双,兰心蕙性……可否愿意入宫,做朕的知心人?” …… 新婚之夜,他柔情似水:“朕的忻贵人,果然清秀可人,让屋外的月色都逊色三分。”她涨红了脸,娇怯地开口:“皇上……笑话我呢,皇上真坏。” 男子灼热的呼吸和浅吻,让她的心痒痒的,他的身躯与双手炙热,在她身躯上游弋。那些欢愉太过强烈,甚至到了接近疼痛的地步。她无力说话,只能断断续续地喘息着,任由他主导自己。 他安慰她:“别怕,你是朕想要厮守一生的妻子,是朕的知音。” …… 太后寿宴,她受了委屈,他特地叮嘱小合子去给她送信。 他说:“雨晴,对不住。为了朕的大事,朕必须委屈最亲密的人……你是懂朕的,朕也懂你。这么多日子都熬过来了,再坚持一下……” 她笑吟吟的回应他:“是,臣妾愿意等。” 等什么? 她不是他想找的那个人! 她之所以入宫,是被他错认! 她一直猜测自己是他心里的唯一,可这唯一,却错的离谱。 而且荒诞。 作为一个妻子,夫君犯下如此错误,她心痛,她愤怒,她委屈。她想起了自己被遗忘多日的自尊,她应该站起来,冲他吼:“我不是那个白衣女孩!你到底爱的是我还是她?” 可是作为一个妃子,面对皇帝的错误,她该怎么办? 说出真相,然后老死宫中,还是…… 继续隐瞒,保住地位? 容舒玄没有得到她的回答,诧异的望向她,奇道:“雨晴,你的脸色不太好。” 刹那之间,她眼底闪过惊惶,黑眸半张,这眨眼间,她或许思量了很多很多,也或许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 到底是延续这个可怕的误会,还是坦诚相对,是继续保持烈火烹油般的荣华富贵,还是被帝王可能的迁怒而失去宠爱。 最终,她身子轻颤了一下,江婕妤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她的语气那么凄凉,那么哀伤,她的神色那么恍惚,让她身侧的皇帝都心惊胆战。 “皇上……臣妾突然觉得,胸闷……” ************* 烛火已灭,东方既白。 听完云潇一五一十讲述,汝阳王妃已经在这个少女的眼中看到了自信,她心中渐渐有了底。她淡淡道:“你的想法很好,我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如果你答应我,我拼却了这一条残命,也为你作证。” 云潇悍然道:“王妃请讲!” v102 第一郡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关于上阳郡主是怎么从浪荡型人才迈入政治型人才的,后人们并没有定论。 只知道,她似乎是凭空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以最绚烂的惊世才华,不仅斩获了“第一郡主”的名声,还百战百胜,发扬了其父“不败战神”的美誉。 《大周志・高宗传》载:乾元三年七月初七,西北驻兵十二万叛变。 镇北将军杜奎踞丰州而反,以“虎贲三千,直抵中原之地;龙飞九五,必清君侧之天”为号,三日内破南行进一百里,北方无可抗之力,凉州、夏州、并州岌岌可危。 圣元三年七月十日,叛军攻下夏州,夏州守帅王焕之出降。是日,以夏州为都,建立政权,国号天命,改元长平,杜奎称帝。 五月中,叛军首帅杜奎命长子督诸军,分两路大举南进。杜奎分兵留夏州经赤水河,自领水陆大军顺流而东,以王焕之为前锋。沿河诸帅多为王氏旧部,皆不战而降。 同时,命华桂自幽州南逼北方,以为呼应。 大周守军溃败如山,朝中畏惧杜奎声名,无人胆敢迎战。 帝日夜忧思难安,七月十六日,上书房议事,问曰:“满朝文武皆食君之禄,何以不能为君分忧?” 参知政事代竹熙诤谏曰:“不若以惠平公主驸马孙少英为将领,其弟孙少群当做先锋。” 帝斥曰:“孙驸马是为提督统领,掌内宫安定,何以出征?其弟沉溺酒色,难以当此大任。” 中书令曹函奏曰:“济南王上官昊天旧部申翔遗有一子,虽为早年政变所累,发放宁古塔,然其熟读兵书,颇具其父风范。” 帝曰:“其子数年为奴,尚能领兵否?” 曹函禀曰:“粗贱之事能苦心智,劳体肤,磨砺之下必有宝剑寒光,帝不妨一试。” 帝曰:“战事十万火急,如何能试?满朝忠臣,竟无一人可任济南王之职也?” 言既落,上书房门豁然洞开,上阳郡主束发戎装,傲然而入,曰:“吾愿领兵征西!” 参知政事责曰:“女子何以带兵?且君臣议事之地,岂容女眷出入?” 上阳郡主笑而回曰:“古有冼夫人足智多谋、所至皆服,今有杨妙真能武善战,梨花枪无敌手。大人为何轻视于女将耶?吾乃济南王之女,承继吾父沙场风范,出身将门,自然研读孙吴兵法,骁勇善战有智谋,治军严明,善待士卒。吾享君之俸禄,自然为君之臣。吾乃臣子,为何不能出入议事之所?” 众人笑曰:“征战岂是女子所为?郡主言行无状,出征难以服众。” 帝曰:“郡主有心,已胜过满朝臣子博学多识。然出征绝非易事,郡主体弱尊贵,不当如此劳累。保家卫国本是男子之责,若命郡主迎战,岂非是我泱泱大国,朝中无人?” 众臣子默。上阳郡主查其神态,笑而问曰:“劳陛下提点,今日一观,臣方知,我泱泱大国,朝中确无人也!” 参知政事怒而斥曰:“郡主鲁莽,岂容你在朝放肆!” 郡主不畏,笑而答曰:“老臣迂腐,若我不放肆,你便领兵出征,你意下如何?” 郡主肆意妄为,众臣子愤而指责,一时书房喧闹,帝伏案而起,怒曰:“便有忠臣如斯,我大周难以为继!今日之事不必再议,朕意已决,便以上阳郡主为将,不日领兵出征!” 口谕既出,永福宫掌事白通携太后懿旨而至。言,女子出征乃是破坏祖制,且上阳郡主有痼疾,无以胜任领兵之事。并有太医四人,以郡主多年脉案为据,称上阳郡主身体虚弱,不宜行军作战。 上阳郡主以全纯孝之名,遂遵旨而弃行。帝无计可施,此事延后再议。 ************ 墙上挂着《醉花阴》一词,写道:杏萼枝头红尽吐,紫燕蹁跹舞。春事半阑珊,满径苍苔,微染如酥雨。频斟绿醑留春住,切莫催花去。一岁几多时?剧饮高歌,醉倒花阴处。 字迹却狂放,那雄厚粗犷的字体,将这首旖旎的词,写出了几分壮志的情怀。 长案中间摆着灵壁山石,非常玲珑。一边是定窑花斗,用清水供了莲花;一边是紫檀架子,悬着青玉磬。 不像是小姐的闺房,倒像是一个公子的书房。 容舒玄按捺住自己进入上官云潇卧室的激动,慢慢将视线挪到只穿了一件寝衣的少女身上,黑眸深敛,藏着难解的幽光。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配了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这么贵重的衣衫,却披散着一头乌发,几缕发丝垂在胸前,衬托本就皎白的肤色更显透明。这看在血气方刚的帝王面前,总是一幅绮梦乍醒的感觉。如水月光自窗外晕染开来,好似一朵纯净的出水之莲,她的身上起了幽静而恬然的清雅。 “上午的事情,你怎么想?”她漫不经心的瞅了一眼容舒玄,这家伙,已经快三更了,非得要大半夜的商量国事吗?而且还千里迢迢的从皇宫来到她这郡主府,他也不嫌累! 容舒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想了一想,才道:“太后阻挠你我,本来就在预料之内。” “哦?”上官云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对江婕妤的怀疑呢? 这几天查访下来,她已经知道了江婕妤去过代太后宫中,整整一个下午才回来的事情。而这之后不出三天,江婕妤约了贤妃闲话,之后,贤妃失足落水。 可是,她并没有证据! 而且,看容舒玄的意思,是对江婕妤动了真情。贸然要他相信江婕妤品行不端,只怕会让他难过。 算了,看在十几年前,这家伙跟自己有一面之缘的份上,让他多美几天。 注:剧透中……历史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谥为高宗的一般都是王朝中衰的制造者,要么就是阴险毒辣的代名词。摘自百度百科。 v103 清浅杯比武大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纤长的手指翻弄着那几本厚厚的脉案,这都是代太后今日上午拿来证明绮月身体不好不能领兵的证据。 “我肝火亢盛、肝肾不足、真阴亏耗,且肩伤未愈,阴血不足,并且心悸、失眠?”上官云潇干巴巴的念着厚厚的脉案,一幅惊讶不已的表情,“心属火,肝属木,肺属金,肝位于右而行气于左,肝木得肺金所制则生化正常。郡主幼年时肝火亢盛,故而形体消瘦、烦躁不安、性急易怒,且有头晕脑胀、眼赤目干之兆。成年之后,心属火,肾属水,水能制火,肾水上济心火,使心火不至于偏旺而扰乱心神,如今肝肾不足,真阴亏耗,且肩伤未愈,阴血不足,血不能养心宁神。宜滋补心阴,清心安神……啧啧,好专业的术语!反正就是不能打仗咯?” 这么繁多的脉案,又是誊抄版的,准备一份需要多长时间呢? 而从她进入议政厅,到容舒玄钦点她为大将,只有短短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里,来得及安排的如此周详么? 说不通。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走漏消息…… 自己身边的人全是璇玑宫心腹,那么问题只可能出在容舒玄身边的人身上…… 会是谁呢? 深深的双眸闪亮,薄唇弯成了笑的弧度,可惜埋头深思的少女并没有发现。容舒玄看到上官云潇一会儿凝眉,一会儿叹气,却又迅速恢复优哉游哉的样子,不由叹道:“有你这么懒散的宫主,璇玑宫怎么会还能独霸与武林的?” 云潇随口道:“那是因为我有一个英明可爱睿智沉稳的大哥……唔,反正,你是对这件事情没有办法了?” 容舒玄那看似平静清逸的黑眸里,隐隐有风波流动,他缓缓叹道:“若有办法,也不会把你叫来,喝酒解闷了。” 云潇好像这时候才留意到桌上有两只水晶壶,一壶贮的是珠兰酿,一壶贮的是杨梅酿,各粘鹅黄小签,分写绿意红情各字。那酒果然是潋滟生春,幽香无比。 壶旁另放着四只小小的白玉杯,预备随兴斟饮。各杯上都刻了梅兰竹菊中的一种,故而美名为“四君子杯”。 云潇随手藏了一只杯子,向容舒玄道:“请陛下猜一猜……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杯?” 容舒玄心道,如此幼稚把戏,我早就不玩了,口中却还是说了出来:“那是‘疏影’。” 她笑了一笑,道:“皇上之所以能猜到,是因为看到了剩下的其他三只杯子。那么,如果是两三旁人来猜,他怎么会知道我袖子里,是‘疏影’,还是‘淡如’呢?” (注:疏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描写梅花的诗句。水清浅的名字也取自该句。另有“人淡如菊”的典故。) 容舒玄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会意的望向云潇,薄唇轻掀,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笑。 “杯子还是这个杯子,不过是被藏起来,又换了一个名字。”云潇敲了敲玉石的杯盏,莞尔道,“那么,我就以‘疏影’为名,来一次乔装改扮吧!” ********* 《首席花魁清浅资助比武大会,各路好汉为睹芳容齐聚上京城郊》。 上官云潇拍了拍粉红色的宣传单,得意的看到,楼下街道上人人手持一张广告,纷纷奔走相告。 水清浅“倾尽千金”“赞助”的这一次“第一届清浅杯比武大会”,可谓奖品多多。 三等奖三名,赠送黄金百两。 二等奖两名,可以在三等奖的基础上,在怡红院免费消费半年。 一等奖一名,可以在二等奖的基础上,赚到美人一位,那就是――天下第一名妓,水清浅! 被当做奖品之一的大美人此刻冷冷的剜了上官云潇一眼:“我要嫁,只嫁最优秀的人。” “当然,当然!”云潇呵呵的笑着,“能打赢比武大会,肯定是很优秀的人嘛……你看,我的比赛规则多么苛刻。第一轮淘汰赛,选手们要轮流过招,一百个人里只有一个能晋级;第二轮淘汰赛,选手们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走出我布下的**阵;第三轮淘汰赛,选手们必须徒步跋涉一座危险的森林,这个地点我是怎么选的呢?好巧不巧那里就是你们潜月曾经抓住我的地方啊……除此之外,还有复赛,半决赛,决赛,加赛,这样层层筛选下来,优胜者寥寥无几,能拿到一等奖奖品的,只有可能是――在下云疏影了!” 说着,将一个以红绿等民俗色彩为主颇具喜感的面具,贴在脸上,只留下红唇白齿,龇牙咧嘴。 “你被玄铁笼刺伤的肩膀,现在连练剑都不可能,还比武?”水清浅毫不客气的指出,上官云潇目前的杀伤力十分有限。 “这还不简单!我是主办方,比赛什么的,不还都是我说了算么?”戴上这个滑稽的面具,颇能彰显上官云潇猥琐的一面。 水清浅直接转过头去,不理会这个异想天开而眉飞色舞的家伙。 这么山寨的比赛,会有人来参加吗? 水清浅当然是多虑了。 虽然这种比赛闻所未闻,但是报名者甚多。需知百两黄金是什么概念?那是一千两银子,正一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两千两啊!需知怡红院是什么级别的青楼?算起来那是只有部长级官员才能消费得起的地方啊!需知水清浅是什么名头的妓女?那是驸马弟弟花了价值一万两白银的东海明珠也见不着的女纸啊! 所以,“第一届清浅杯比武大赛”以非同一般的速度,成为了上京百姓茶余饭后的必谈话题。 连天桥上《云影花音》的说书人,都把黄色段子改成了比武大赛的选手阵容,可见此话题之重要性。 v104 孤身归来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当然,顺利的跟容舒玄要到刊号的上官云潇,也趁着比武大会的热度,将她的《京京八卦》推广到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卖报了,卖报了!《头号种子选手云疏影,面具示人真身难辨》!” “重大消息,重大消息!《云疏影身份成谜,夜半幽会水清浅》!” “专题特别刊,特别刊!《神秘少年,请为我摘下你的面具》!” 终于回到上京的易初寒,有些惆怅的接过一张宣传单,怀里还有厚厚一叠红纸的小屁孩,非常郑重的对他说:“嘿,骚年,不参加‘清浅杯比武大会’你就落伍了!一定要参加哦!说不定获胜者就是你哦!第一名可以娶到第一名妓水清浅的哦!” 一脸黑线的,就不止他一个了。 殷梦沉大手一挥,将小屁孩手里的宣传单抽过一张,看到那醒目的“娶水清浅”四个大字,轻轻弯了弯唇,便将纸团成一团,重新塞回小屁孩怀里。他虽一言不发,那眸里的情绪,却瞬间变换了多次,竟是复杂难辨。 幽深的黑眸从街头巷尾人们兴奋的神色中略过,易初寒轻轻一笑,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他仔细将红纸对折收好,淡淡笑道:“殷兄莫要紧张,这就是云潇的做派……她一定是有了周全的法子,不会让水姑娘嫁给别人的。” **************** “哦?报名人数已经突破了三千?很好么,凝烟,多加人手,务必让选手们觉得咱们的大赛有高水平,高格调……” 滔滔不绝的少女手舞足蹈,十分的自信,说了半天有些渴了,她随手从身后的一个托盘里接过一杯茶,温度适中,香气扑鼻,她满意的咂了一口,顺着端托盘的雪白双手往上看―― “咳咳!你!为什么是你!” 杯子里的茶溅出少许,云潇却恍若未觉,只如同见到鬼魅一样,死死的盯着端茶的人。 凝烟在旁看见,不动声色的收了手里的账本,将门窗关闭,又屏退周围侍从,静静的退了出去。 云潇铁青着脸,冷冷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一身素衣的女子轻轻俯身行礼,她的话语如同她的素衣一样单薄脆弱:“丛兰已经无处可去,求郡主收留。” “你……齐云鹤呢?”她恼怒不已,厉声向外喝道。 齐云鹤应声而入,云潇怒不可遏,急道:“我问你,齐云鹤,丛兰怎么会回到上京?是你带她回来的?” 一向是个刚硬汉子的齐云鹤,脸色一暗,却是倔强的别过头,不肯说话。云潇见他如此,便知道是默认了,更是恼怒:“我命你送丛兰去上阳,是使她家人完聚,生活安定,你为何又将丛兰带回来?她一回来,又卷入宫廷血腥是非争斗,此生恐怕都是毁了!”云潇越说越是愤然,“我信任你,才将此事交付于你,可你却失信于我。” 两人都是低头不语,云潇更加暴躁,扬声道:“你今夜启程把她送回去,办事再不妥当,按照家法处置!” 璇玑宫傲立武林,依靠的不仅仅是出神入化的武功,还有森严的门规。云潇作为宫主,她的命令,门下弟子无一例外需要奉为圭臬。 齐云鹤终于缓缓抬头,却是满面愁苦,轻轻开口道:“宫主,我……不能。” 宫主?! 他叫自己“宫主”? 此地不是青山秀水的璇玑宫,云潇更是三令五申,在上京,她唯一的身份,就是上阳郡主。 是他太过大意,还是另一种让她更惊疑的可能…… 云潇心中一凛,再看向垂眸不语的丛兰。 丛兰一脸平静,仿佛丝毫没有听到那一声“宫主”一样。可是……视线与齐云鹤交汇,那一个答案便呼之欲出! 云潇勉强正色,声音却已扭曲:“齐云鹤,你这是何意?” 他抿唇不语,而丛兰流泪道:“云宫主,请为丛兰报仇!” 云潇凝视丛兰哭泣的模样,心里又急又怒,猛的一拍桌子,立起身,指了齐云鹤斥道:“齐云鹤,你可知你之过?忤逆我意,是为过一;泄露本门机密,是为过二。你可还记得本门规矩?” 丛兰大呼一声,扑身过来,跪下哀声道:“云宫主,请饶恕齐大哥,万事都是丛兰的错处,是丛兰以性命逼迫于齐大哥,才……才让他带我回京。” “以性命逼迫?”云潇冷笑,“看来我的命令十分的不合你意,我好心好意让齐云鹤护送你与家人团聚,可你根本不以为意。” 丛兰被云潇的愤怒惊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齐云鹤慢慢开口道:“宫主,你且冷静,我将事情一一告知于你,你再处断不迟。” 云潇心知发火无益,便勉强按捺了怒气,一甩袖,反身坐下,闷声道:“你说。” 齐云鹤长叹一声,先将跪地哭泣的丛兰扶起,方向云潇轻声道:“按照你的嘱咐,我将白家人送到了上阳安顿,万事都妥当,正要赶回来时……白家三口人,却都已经……我陪着丛兰姑娘上街采买,才躲过那一劫。丛兰悲愤之下想要自尽,我为了说服她,让她相信你能帮她复仇,只得说出你的身份……宫主恕罪!” 云潇这才留意到丛兰眼角的泪痕,与身上的白衣。她只以为丛兰是在为弟弟戴孝,却没有想到,是她的家人一夜之间全部身亡…… “是什么人杀了丛兰的家人?”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视察过三人伤口,都是一刀毙命,手法精准老道,不像是绿林劫匪,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白家人隐姓埋名又初来乍到,却被专门的杀手而杀害,我以为凶手,只会是代家人莫属。” 又是代家? v105 面和心不合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难道这件事终究被代太后所忌惮,即使一家人隐姓埋名,即使齐云鹤身手不凡,即使是去了上阳那么远的地方,她还是派出了杀手以绝后患? 所幸,丛兰跟着齐云鹤外出,才躲过一场血光之灾…… 可是短短数月光景,丛兰与家人团聚又失去家人,其心情复杂跌宕可想而知。云潇凝神思索,对丛兰柔声道:“那你这样回来又是为什么?你不知道代家人阴狠手辣,你又是背叛他们的人,这样回来,你一定很危险……” 丛兰此时已抹净了泪水,出奇的平静,接口道:“若我当年誓死不做害人的事,代太后不过是要我的命罢了,却绝不会寻上我的家人……是我害了自己家人,是我的过错。但害我父母家人如此的元凶,却是代雅青!我准备回京寻仇,至少要还我父母一个瞑目!齐公子为劝我,便说上阳郡主有能力为我复仇。我不信,公子再劝说时,我便以死相逼,使陆公子说出了宫主的身份……宫主,请容许丛兰助您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你如何助我?”云潇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疼更加难忍,“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对方是权势熏天的代雅青。我自己尚且全无把握,你待要如何?” 丛兰狠狠道:“不论如何,丛兰誓死留在宫主身边,一定要眼见代家倒塌的那一天!太后害得我家破人亡,此仇不报,我化作厉鬼……也不能放过!” 微微一怔,云潇似乎在她决绝的脸上,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火一般燃烧的眸子,还有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几乎有些肃然。 是那个料峭的春夜,云潇对着齐云鹤,和妹妹的尸身,凌然道:“他们害我上官云潇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绝不轻饶。” 复仇,哪里是一个誓言就可以做到? 丛兰信誓旦旦,齐云鹤眉头深锁。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流转,云潇似是顿悟―― 这两人,于患难之中,只怕也生出了几分真情吧? 若不是真心呵护的女子,齐云鹤也不会公然暴露云潇的身份的。 是成全他们,做一对相忘于江湖的夫妻,还是…… 拉丛兰进入自己的复仇联盟,以生命和鲜血的代价,洗刷或旧或新的斑斑血痕? 丛兰见云潇不说话,低声泣道:“宫主若是不嫌弃,丛兰还愿意跟随宫主!宫主从前大人有大量,没有计较丛兰的错事,如今丛兰无处可去,宫主若不肯帮我……我,真是绝望已极。” 留下丛兰,确实对云潇复仇有益。丛兰熟知许多宫廷秘辛,对她自己大计开展大有帮助,然而面对一个更平淡而幸福的人生,她怎么忍心让丛兰再做嗜血残忍之事?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齐云鹤把你送到一个更远更安全的地方,安度余生。你可以成亲、生子,安逸而幸福。第二,跟着我,冒着随时被代太后谋杀的危险,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可能不会成功的复仇。” 丛兰仰首望向云潇,脸色苍白而宁静:“我要报仇。”瘦弱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她的唇齿也不住颤抖,开口似乎格外艰难,泪水一滴滴从下巴上滴落。 云潇知道那种感受……那种可以撕裂身心的力量,在决定复仇的瞬间,一定会痛得厉害,好像世间不会再有温暖与美好。 齐云鹤脸色一暗,似是不忍听闻的扭过头去。 云潇望着她诚恳的眸子,心里一软,道:“你可知再跟随了我,宫廷纷争残酷,尔虞我诈,难有舒心,更是前途未卜。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是真心要复仇?” 丛兰毅然道:“是。丛兰家人的血海深仇,若不能得报,丛兰何必苟活于世!”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们的选择,成就我们的将来。 云潇虽扬起笑容,眸子却阴冷若冰,语气也低沉残酷:“既然如此,你需发誓……从齐云鹤那里听来的秘密,绝不能向第三个人透露,若有泄露,不仅云潇是死罪,你……也难逃璇玑宫的追究。” 丛兰平静的抬起头,目光盈盈:“奴婢丛兰,参见……上阳郡主。” 是谁的叹息,在空寂的房间内,荡起了层层的涟漪。云潇回首看向齐云鹤,但见他面色发白,双眸紧闭,似乎是痛苦至极。 云潇心中了然,却无法安慰于他,只能皱紧眉头,心下一片凄然! ************** “她的意思,你明白了?” 开口的是一袭白袍的绝色美人,她柔若无骨的手里抱着一管紫玉箫,眼波流转,楚楚含情。 黑衣男子有点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嗯,她想暂时放弃上阳郡主这个身份。毕竟太后对上阳郡主盯的太紧了,难保不露出马脚。她已经把郡主毒发的小道消息传了出去,太后今早派了太医来诊脉,我用幻术让他们深信不疑,上阳郡主气息微弱,命不久矣。想必太后会很放心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想来不出一两日,上京百姓都知道,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上阳郡主,将香消玉损……” 水清浅缓缓展眉。与凌寄风不同,她的眸子是纯正的黑色,没有一丝的湛蓝或者冰蓝,明亮的眼眸在烛火之下,如同坠落的星子,洒落一地璀璨:“她倒是来去自如么……一旦以云疏影的身份功成名就,也比一个素有恶名的郡主要有用处的多。” “嗯,她璇玑宫主的名号倒是名不虚传,其能力魄力不在绮月之下。” 殷梦沉眸色深深,眉宇间潜藏的傲气,仿佛可以睥睨寰宇:“她只用了短短四个月,已经将事情完成到这等地步,实在不易!” v106 面具妖男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复仇大计步骤一:与代家劲敌、年轻皇帝容舒玄结盟。 复仇大计步骤二:与皇帝联手扳倒石家,获得皇帝真正的信任,通力抵抗代家。 复仇大计步骤三:寻找整个陷害济南王事件的关键人物汝阳王妃,并取得其信任。 复仇大计步骤四:在汝阳王妃的指点下,找到天瞳陵春,发现代家扶摇直上的秘密。 复仇大计步骤五:因为潜月对她的主动出手,找到了济南王身故真相的重要人物,漠族王子殷梦沉,并借之发现了绮月多年的秘密,顺利接洽“潜月”。 复仇大计步骤六:在殷梦沉的帮助下,勾勒出绮月遇害真相,将矛头,对准西梁国主,赫连穆。 …… 更不要提在这些大计划里,无心插柳获得的小福利。 收养铮儿、君天澈的信赖、丛兰的归顺、淑妃有意示好、朝臣的景仰,哪一项,都不是轻易能成功的。 现在,她又准备打一次小小的胜仗,名正言顺的将济南王旧部、十万铁军收回自己所用。 是何等的心胸谋略,才能将这些纷繁复杂的事一一理好? 殷梦沉的唇边溢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 水清浅幽幽一笑:“可你对她并不诚恳。” 两人相知多年,殷梦沉望了她一眼,微微哂道:“你说丛兰?没错,上官云潇的才干不在绮月之下,可是她的心性却差得远……太过软弱成不了什么大事!丛兰听命于代太后,对她复仇大有裨益,可她却为了什么家人团聚的鬼借口,把丛兰送走。要想让她按照我们的设计,非得我暗中指引她不可!因此,这次她出征西北,我也会跟随,以防她又妇人之仁,做出什么对大计不利的事情。” 不知为何,水清浅心里有一丝欣悦,她盈盈抬眸,道:“你并不信任她。” 殷梦沉肯定的点头,眸中瞬息涌起算计,语出更是暗藏玄机:“她只是对我们的计划有帮助而已。从某些角度来说,璇玑宫和潜月的实力此消彼长,我不可能为了迎合她,削弱潜月的实力。清浅,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哪怕是上官云潇!”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殷梦沉熟谙此道。 “可是上官云潇毕竟是上阳郡主的姐姐,而且……如今郡主已经身故,她的那一项计划,要如何完成呢?”水清浅想到了什么,又微微蹙起眉。 殷梦沉紧锁眉头,沉思片刻,方道:“其实我至今也不清楚,绮月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我不应该去怀疑。而且,既然她明令禁止将此事告知他人,包括上官云潇,我们就有继续隐瞒上官云潇的必要。” 深锁的眉,也脱不尽他曾为一族王子的尊贵之气,那浑然天成的贵气,宛如神坻一般傲不可攀,指点江山之时不容辩驳的口气,更是无比悠闲而霸气。 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不管你的追求是什么…… 只要我明确,你是我的追求,就已足够。 水清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凝神道:“罢了,且说目下需要我做什么?真的做比赛的奖品么?” 如无声栖在子夜林间的鹰,暂时的静默和妖娆之中,不知暗藏着怎样可怖的机锋。殷梦沉缓缓开口:“不止是奖品而已。过去几个月,上官云潇凭借假郡主的身份,堂而皇之的结交权贵,讨好皇帝,璇玑宫的势力已经深入上京。倘若我再跟她去了西北,我担心潜月会失去在上京的所有基础。清浅,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潜月就依靠你了!” 他并不回答需要她做什么,只是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你要我怎么做?”灯下美人感知到他灼热的目光,如玉的侧脸不由浮现一抹嫣红,更为她冷艳的妆容添了一丝小女儿的娇羞。 如此美色,谁能不为之动心? 殷梦沉的脸上也不禁浮现了一丝赞美之色,眼神有些似笑非笑,带点说不出的意味:“我想要你……” *********** 乾元三年八月初一,上京城郊聚江湖人士三千余人,共赴比武大会,盛况空前。 只见约有二十来亩地见方的平地之上,已经建起一座高台,宽阔高低,俱依外司天台的格式。绣幕珠帘,飞甍画栋,极其华丽。一位艳妆美人端坐其中,道不尽那貌凝秋月,容赛春花。 隔帘送影,嫣然如芍药笼烟;临水含情,宛矣似芙蕖醉露。虽犹未入襄王梦,疑是巫山**仙。 这位如花似玉的绝代佳人,自然就是本次比赛的最大奖品:水清浅。 奖品本人懒洋洋的睨了身后的绣帘一眼,慢条斯理的举起轻罗小扇,摇了一摇。 没想到上官云潇的组织能力还不错,短短数日,就招徕了这么多选手来参加这个不知所谓的比赛! 待乌泱泱的人群摩肩接踵的在校场上站定,便有一个器宇轩昂的少年公子,从水清浅身边转了出来,高声道:“各位,在下是‘清浅杯比武大会’的主持人,下面,由我来宣布比赛规则与日程……第一局,格斗淘汰赛。比赛规则,随即抽签决定对手,以夺取对方腰间的令牌为胜,一个时辰之后,令牌最多的一百人,可以成功晋级。” 这位少年,自然就是上官云潇的追随者葛桦了。他一听说宫主大人又有了新的花样,十分开心的报名参加。云潇见他热情,便让他主持大会。 高台之上,绣帘之后,有一个宽敞的空间,一位青衣男子双手抱胸,不敢苟同的盯着一个瘦弱的白衣少年正仔细的往脸上戴面具:“我说,你这面具也太惊世骇俗了!” v107 赖猫之心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一个小小的红衣男童也同样动作的点了点头:“岂止是惊世骇俗,简直丑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白衣少年却不以为意的调整好面具,顺手擎过一面镜子,满意的点头:“嗯,古有兰陵王面具破阵,今有我上官云潇面具迎敌――我这也算是效法先贤了呢。注意,我不仅丑,而且不温柔,你们一大一小,今天都不许给我坏事,违者,拖到怡红院让四大花魁调教七十二时辰。” 青衣男子扶额叹息:“我就知道,如果大哥都不肯陪着你,肯定这就是不靠谱的事情。” 云潇眯了眯眼睛,恨恨的盯了他一眼:“你哪里是因为这个来的,你是想照顾着你如花似玉的姐姐!我决定一回璇玑宫,就制定门规,见色忘友者重打三十大板!”说着,冲一身如同二月霜叶般鲜艳的铮儿摊开手,“令牌呢?” “这儿呢,这儿呢!”小家伙壮志豪情的从背后的花包裹里倒出一大把令牌,哗啦啦抛来抛去,“四千六百人报名参赛,不过咱们对外公布的是五千一百人,这样取前一百名,你很轻松啦。” 本届比赛主要策划者兼作弊者上官云潇一脸黑线:“为什么是用桐木做的?很沉啊!作弊都很费力气!”随手抓了一把,闪人。 …… “云疏影,令牌三十六枚,排名第九十二,晋级!” …… “经过了第一轮激烈的角逐,让我们来到第二局战场!第二局是考验各位的布阵本领,一炷香时间要走出上古阵法**阵,最先走出的五十人,将有资格进行下面的比赛!” 葛桦忘情的举着一截小小的树枝,兴奋的将树枝向东一挥,“下面,比赛开始!” 面具少年懒洋洋的打个哈欠,从凌寄风带来的小竹篮里取出一碗果子冻,悠闲自在的开吃。高台上的水清浅已经翻完了两本戏本子,百无聊赖的瞅了云潇一眼:“你这么堂而皇之的作弊,脸皮是有多厚啊。” “不,不。”云潇心满意足的挑起一片桃子,“我的脸皮呢,只有一指厚。” “一指?”水清浅嗤笑出声,伸出青葱一般的手指比划一下,“这也很厚了!” “你错啦。”云潇笑意深深,一双妙目间流波起伏,那盈盈清丽之姿,气度风华尽显,“我的意思是呢,一指能指多远,我的脸皮就有多厚啦。” 阳光下,慵懒的少女端着碗,品尝着美味,精致眉宇间笑容皎洁纯真,那一双柳叶细眉轻轻扬起,带了十足的自信与骄傲。 灿然若朝阳。 “……”水清浅心头突然涌起一种不知为何的情绪,她怔怔的看着云潇,似乎是第一次发觉她星眸清光潋滟,笑容璀璨动人,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看着她,就能从心里生出明媚的欢喜。 她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少女,能让自己的弟弟魂牵梦萦,矢志不渝吧。 …… “云疏影,通过时间一个时辰三刻,排名第四十八,晋级!” …… “第三轮比赛,障碍赛!选手们要在漆黑的深夜通过城郊的这座森林!” 缺月挂疏桐。 入夜之后的城郊密林,树藤交布,乱石嶙峋。夏夜分明燥热,却在那层层叠叠的树荫之下生出几许沁凉。树梢带影,流月无光,鸦啼声声,水涧阵阵。哪怕是走惯了夜路,也会在这空无人烟的林子里突生忧惧之意。 心无挂碍,无挂碍,方无恐怖,扫除心上垢,洗净耳边尘。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这一局,考的是心态。 心态很好的上官云潇是不怕黑的,她有保镖。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摸出怀里一颗散发着药材清香的丹药扔在嘴里。森林里保不齐有些毒物毒草,提前服用百庇香,有益无害。 她身后跟着一个神情困倦的青衣少年,好像三天三夜没有睡一样,慢吞吞的挪动步子。云潇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奈不已:“凌寄风,你昨晚干了什么好事?干嘛一副你被欺负了你很累你很委屈的表情?” 少年歪了歪脑袋,以一个半眯的眼睛回应她。 云潇昨夜奉诏入宫,和容舒玄做出兵前的计划整整一夜,而他,也脚不沾地的照顾易初寒整整一夜。 慕容神医临行之前,颇为可惜的对易初寒说:“如果跟我去祁连,也许你还有一半的机会脱胎换骨,可你执意留在云潇身边,一年,至多一年……” 易初寒淡淡道:“多谢先生十几年精心照料,晚辈在此谢过。” 老人皱了皱眉,终究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留在上京以保守疗法继续现状的后果就是,子午离魂的剧毒发作,会逐渐频繁。而每一次毒发,他就会如同置身冰窟,周身僵硬寒冷,需要有人在旁运功,保护他已经因为天冥掌而受损的心脉。 昨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守候在旁,看着易初寒因为痛苦而纠结在一起的俊朗的眉,心痛如绞。 这一切,自然都瞒着云潇。 眼见当事人还蒙在鼓里,打算意犹未尽的给自己找茬,少年决定反唇相讥。 “你还以为是出来郊游吗?还带着宠物?”他嗤之以鼻的从身后的麻布口袋里拎出一团雪白的绒毛物体,语带嫌弃,“而且它明明会自己跑,为什么非要我背?!” 云潇撇了撇唇,“……嫌地上脏。” 确实,地上什么蛇虫都有,那么爱娇的猫,肯定选择被人背着而不是走路…… 月落星沉。黎明之前,约有半个时辰是真正的漆黑无光,不宜行路。更何况他们本来也领先众人,于是两个人好容易在密林当中找到了一处空地,坐下打火休息。 v108 团子与师兄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接过绒毛玩具神兽雪魂,拍拍小脑袋,叫它醒来。已经睡了一路了,都快到目的地了,总该起床了吧? 事实情况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雪魂会突然死乞白赖的要跟着她一起出门。虽然她跟它讲了半天,自己是去办正事不是玩闹,小猫各种卖萌耍宝威胁要挟,目的只有一个――跟上官云潇一起出门。 “真的要跟我走?”少女愁容满面。 “喵!”小猫瞪着潭水一般澄净的蓝眼睛,讨好的蹭了蹭她的手臂。 好吧,带上就带上……云潇一直是个好说话的人……反正她有个苦力,大名凌寄风……就让他背着它好了。 “再往北,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查看一下地图,云潇得意洋洋的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大包松瓤糯米团子,“喏,给你一个当做早饭啦。” 凌寄风颇有点委屈的望了望留下七个给自己,一个给师兄的自私少女,闷闷的接过团子,“这是你设计的最后一轮比赛了吧?” “当然不是……还有一局,决胜局,擂台赛。”包裹里还有一大瓶当归乌鸡汤,用特制的瓶子装着,有保温之功效,“那才是比赛的最佳看点呢……” “嗯……”慢条斯理的哼出一声,凌寄风眼风一扫,已经留意到黑黢黢的密林当中,有什么若隐若现的影子,一晃而过。 他掂了掂手心里的团子,唇边微微一笑。 “团子也不一定只有这一个用处……” 上官云潇霍然转首! 七枚带着芝麻香气的球形“暗器”,随着素白双手的动作,破空而出! 每一颗,似乎都不再只是果腹的美味,好像长了眼睛,向那不远处的黑影中杀去。 雪光怵然一闪! “啊――” 凄厉至极的哀嚎,听上去那人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有濒临死亡的恐惧。这凄惨的叫声在静谧无声的密林当中回响,一层一层交叠,此起彼伏,高低不定。 惊起林子中栖息的鸟。 原本静止的空气突然开始流动,风中,听得到嘶嘶的声音,一种古怪的黏腻气息,顺着流动的风,弥散开来。 血的味道! 通体雪白的小猫,敏捷的跳跃回到云潇肩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哪里还有片刻之前安静恬然而睡的慵懒? 星点稀疏,丝丝微风轻摇着树影。断藤与枝桠交错纵横,在漆黑的夜色中狰狞可怖。微风抚过树叶,响起轻微的声音,一股令人生惧的寒气笼罩而来,使本就阴暗的气氛里,透过难以捉摸的诡谲。 夜色与血雾当中,缓步而入的,正是一个高大而魁梧的背影,离得近了,可以看见他黝黑的皮肤,与同样黝黑的眼眸。虽然穿着普通大周商旅的衣服,但那深陷的眼窝与直挺的鼻梁,可以清晰判断出,此人的身份。 风,拂动他衣袂,他背光而来,负手而立。 隐隐有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紧随其后的,是八个同样装束的男子,一样的杀气凛冽。 盈盈少女挑高眉,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这……也许这就是雪魂坚持要跟着自己的原因吧。 在大周的国土上出现了外国人,还是与自己有宿怨的西梁王室。 这种情况,算不算是千钧一发呢? 云潇握紧手中长剑,眸色深冷。剑华势如白虹,清啸吟吟,亮芒夺目。 上阳郡主谋杀案第一嫌疑人赫连穆,我们,终于要正面交锋了。 为首的男子冲身后的几个人做了个手势,似在暗示稍安勿躁。自己则轻轻开口,出口却是熟稔的大周官话:“二位兄台,打搅了。在下是贩药材的商人,路过此地,连同兄弟九个,若有得罪之处,兄台们见谅。” 凌寄风不知云潇准备如何应对,望了望她的脸色,却见她已经锁紧了眉头,红唇轻启,吐出几个暗哑不明的字。 “你是――穆拉库。” ******** 清晨的微风,瞬间变得苍冷。 那男子的瞳孔忽然一缩,手中的剑已然刺出。 带着难以描摹的戾气。 剑光漫天,剑如闪电,剑气如寒冰。 云潇一动未动,她身侧的凌寄风,已经从火堆里抄起一支烧了大半的树枝。 树枝仿佛很慢。 可是剑光还没到,枝子已破入了剑光,逼住了剑气。 云潇安静的凝视着两人缠斗,孤廖如夜星的眸子里,含了一抹奇怪的表情,不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伤,也不是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欣喜。 东方的第一道曙光已然破云而出,照入了树林,照在云潇的脚边,将她鞋尖的一颗露珠,映出了晶莹的七彩光。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艰涩:“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被称作穆拉库的男子停下动作,颇有些提防的看着脸上带着红绿面具的上官云潇。 云潇却慢慢将面具从脸上取下,露出她本来的容貌。 晨曦映射在她的脸颊,清丽容颜含一抹淡然苦笑,无波眼神满是通透的了然。 晨光于林中叶间跳跃流转,那光中有起伏如雾的微尘,淡淡金色尘埃笼罩身着男装的盈盈少女身形纤秀,面容沉静。万籁俱寂中,只有她之殊色,其光华可耀天地。 阳光里微芒一闪,照在她如同透明琉璃的脸颊上,是一柄镶嵌了金珠宝石的匕首。 她此刻的心情,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哪怕是同归于尽。 …… 她十六岁时接受师门任务,追讨璇玑宫流失的武功秘笈,以作为能否出师并担任宫主的测试。归来时,在大草原上遇上了一支约五六千人的柯克族人,他们自称为西夏旧部,在夏朝灭亡之后,便游牧为生。 v109 血案真相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些柯克人及其热情豪放,赛马、饮酒,皆是豪迈旷达。云潇倾慕他们的豪气,便互相引为知己,一起策马狂奔,月下拼酒。 …… 那部落里,有一对父子,虽然做柯克族装扮,却尤为引人注目。父亲器宇轩昂,幼子伶俐多变。他们自称是朗姆克族人,为猎狼,来到大草原。 …… 月色如水,照得那草原如梦似幻,云潇口中衔着一支野花,哼哼唧唧,不知是哪里的调子。那男子气度不凡,慢慢踱步而来,虽未有笑容,却语气平和,淡淡有一丝喜悦:“云姑娘,你是哪里人?” …… 临别之时,男子对她微有不舍:“此去一别,不知再见何夕!云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姓名住处……” 她笑答:“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 是的,她和他真的很有缘分。 她,直接向北,归璇玑,承祖业。 他,转而向东,入大周,谋大计。 代太后得知他喜好美色,命人精工细笔,绘了一幅仕女图给他,那上面,是一个娇花照水的绝代美人。 他被这位美人的容色所震惊,速速来到上京。 他入住光明寺,寺庙住持虽然知道他身份特殊,却为了一己私利,还是留下他们,妥善照顾。 他终于见到了这位美人,并与之春风一度,使之珠胎暗结。 他与代太后的密谋破裂,他愤然离开,一同抛弃的,还有这位已经打算跟他远走高飞的美人。 如果说,绮月遇到赫连穆的前因后果尽数在此,那么今日,上官云潇哪怕玉石俱焚,也不会放过这个真正的凶手。 “赫连穆,出手吧,我是绮月的姐姐,上官云潇。” 她一字一句的说了,素日安静恬淡的笑容此刻难以寻觅,浓如子夜的眸子半垂,难掩仇恨的粼粼波光。 “上官云潇已经立誓,取赫连穆项上人头祭我妹妹亡魂。一切恩怨仇恨,就是此刻了!” 一道孤虹。 在上官云潇露出真容的那一瞬间,穆拉库,不,应该说是赫连穆,就已经将手里的长剑收起,此刻上官云潇御剑而来,他竟然一动不动。 银色长剑,夹杂着怒气与风,呼啸而至。 宽大的胸膛,直接迎上云潇手里的剑。 可是那剑,却被一双手指夹在半空当中,静止不动。 赫连穆沉沉开口,声音平稳中隐隐含了一丝愧疚与担忧:“你要杀我,祭奠绮月?” 云潇泪盈于睫:“是你,你是杀害绮月的凶手!” 沉稳如山的男子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淡淡开口:“你说我什么,我都可以承认。但是,是不是应该先告诉我,你――和绮月,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上阳郡主?” *********** 如果说,最开始让赫连穆一见倾心的,是慧黠伶俐的上官云潇,那么,隐忍而复杂的绮月,才是真正让他欲罢不能的女子。 他在西南的草原,与云潇有过一面之缘,但当他苦苦寻觅而求之不得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幅描绘了他朝思暮想女子的仕女图。 代太后以美色为诱饵,希望赫连穆能为代家在西梁的生意提供便利的渠道。赫连穆何其精明,怎能轻易答应对自己没有好处的协议? 洽谈破裂。 他执意离开。 却被绮月挽留。 绮月的意思很明确:哪怕我们的相遇只是你的错认,哪怕我们的相遇只是太后的阴谋,可是如果我真的爱上了你,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十六岁的她,执着而诚恳,终于打动了本不欲留情的他。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障碍。年龄、出身、亲人的牵绊。 太后不会允许自己一手拉拔起来的郡主嫁给与自己利益有冲突的西梁国主。 西梁朝臣不会允许自己的帝王娶一个名声恶劣的大周郡主。 但是,谁能阻拦真正的爱呢? 她和他开始了一段新奇而浪漫的爱情。 也许不能够为世人所理解认可,但他们心中有彼此,谁又能来横加指责? ************ “你说你并没有派人杀我妹妹?”云潇柳眉倒竖,怒不可遏,“赫连穆,别以为咱们曾经是朋友,我就真能信你的鬼话!别以为你身份高贵,我就会怕了你――绮月被杀的当晚,我也在现场,我亲眼看到了西梁的高手来到甘泉岭,这些人不是你派遣的,又会是谁的?” 云潇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疼,她勉强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复心情。绮月仙逝已经五个多月,可她回忆起那一夜的残酷与血腥,依然情绪激动难以安静。 更何况,这个她认定了多日的杀人凶手就在眼前? 赫连穆感受到了她的深恶痛绝,却淡然自若的把玩着火堆里的一截枯枝,沉思片刻,方幽幽一叹,道:“随我前往上京洽谈,时刻不离我左右的,还有我们西梁的太子――我故去兄长的独子,赫连攸。我的皇帝之位与我兄长的鼎力相助密不可分,是以,我立他的独子为太子,表示感恩。绮月怀了我的骨肉,我许诺会娶她为皇后,只怕是这个承诺,让攸儿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 能够致使西梁王室杀手的,除了赫连穆,的确也有赫连攸。况且在云潇最初的怀疑当中,是把行事诡谲难测的赫连攸当做第一嫌疑人的。 只是…… 云潇心头狐疑,赫连穆老谋深算,自己,真的能信他么? 凌寄风已经被她派去比赛了,反正是戴面具,谁出席都一样。凌师兄百般不情愿戴那么丑绝人寰的面具,还是被云潇威逼利诱着去了。 临走,他苦哈哈的递给云潇一个团子,依然香喷喷的糯米团子:“别忘吃早饭。” v110 心怀不轨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她捏着团子心中百转千回,赫连穆则已经说到了重点:“那一日,我带着随从离开光明寺,去附近的农庄闲逛。绮月来到寺中,见我而未果。之后,她设法来到了甘泉岭,我们的计划,本来是我装作山中的流民,将她劫走。我会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西梁身份,让她隐姓埋名的做我的皇后。可是我却收到了她寄来的匕首。她告诉我,她后悔了……她身为济南王之女,绝不可嫁给外族。” 绮月有那么多的秘密,关于她的身世,关于潜月,关于殷梦沉。所有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赫连穆几乎一清二楚。他们本打算厮守一生,又何必计较这些? 他知道绮月是潜月的首领,也接受了潜月在暗中对自己的保护。心里,甚至对绮月的能力大加赞赏。也许,只有这等才华与魄力的女子,才配得起他西梁皇后之地位。 可是,这么多的妥协和交流之后,她还是放弃了么? 收到她亲笔信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居然被一个年龄可做自己女儿的小女孩给玩弄了,除了可笑,就是悲凉。 所以他悲愤之中烧掉了绮月的仕女图,半卷残图遗留下来,被寺里的小沙弥捡到,交给了易初寒。 “乍然情变,让我痛不欲生,我委托攸儿处理遗留在大周的一切事宜,只身回国。” 提到往事,他的眼眸由原本的深幽变得更为黯沉。赫连穆顿了顿,“之后,我就听到了上阳郡主声名鹊起的消息……我并没有想到,真正的郡主已经惨死,而你,李代桃僵居然也掩人耳目。我本来已经相信,绮月是真的与我不会再有联系,可是我听到消息,说她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云潇点头。这个消息的确是她放出来的,迷惑太后的同时,不曾想也将赫连穆引出了西梁。 “我想,好歹相逢过一场,是应该道别。可是我没有想到,我前脚出国,后脚,就听到了攸儿篡位的消息。他把持了朝廷的几个重臣,又派兵围拢了后宫,放出了所谓圣旨,更改年号。短短两日之内做好这一切――他倒没辜负我对他多年的教导。” 一丝最难察觉的苦笑浮现在赫连穆的唇角,只是,那丝笑意并没有酝酿很久,黑眸中仍旧冷若冰霜,一脸淡然的赫连穆语带嘲弄:“他心怀不轨已有许久,想必篡位谋朝也做的滴水不漏。我索性深入大周躲避风头,却不想调查到他与大周太后早有往来――这才引发我的怀疑,当年绮月给我的绝情之信,是攸儿经手过的。我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连篇,抛弃绮月愤然回国,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利用我的亲卫,暗杀绮月。” …… 事情,已经算是水落石出。 在那个温暖到有些燥热的春夜,发生了很多惊人的巧合。绮月本不该命绝,却因为这些巧合,使她难逃一劫。 她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上京,与潜月断绝关系,于是她遣散了潜月的隐卫,只留下郡主府的普通侍卫。 太后致使的江湖刺客来袭,被郡主府的侍卫击杀。 她知道自己和赫连穆约定的时辰已近,于是,她给自己的婢女素琴、丛兰下了迷药,又给侍卫们下药。 她焦急的在小佛堂里等待,大开门户,将黑衣的西梁杀手邀请入室。 她笑靥如花:“我已将行李收好,这就可以离开了……” 杀手们却面容狰狞:“可咱们得到的命令,不是带你离开。”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绮月,却又被随后赶来的齐云鹤杀尽。此时,齐云鹤发现郡主已经奄奄一息。 随后,云潇赶到。 她揽住了绮月,试图医治,却发现绮月已经药石无效。 绮月在弥留之际,留给云潇遗言:“代太后……杀我……利用……”给云潇的复仇指明了方向。 可她至死,也相信赫连穆不会背叛自己,对情人的信任和保护,让她对西梁杀手的来历只字不提。 云潇在无奈之中,想出了扮演上阳郡主的计策。齐云鹤击退了随之而来的皇后派来的大内刺客,又将绮月的尸体带回璇玑宫安葬。 为了掩饰这个漫长春夜发生的一切,云潇,一把火烧尽了佛堂。 翌日,盛装回京。 回忆起扮演绮月这五个月来的惊涛骇浪,云潇澄澈的眸子轻起涟漪,她的声音渐渐的转为漠然:“所以,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 赫连穆撇了撇唇,不置可否,冷笑之后隐隐可见暴虐之气,眸中也涌现了算计与嘲笑:“让他闹去……西梁朝廷里,颇有两三支大族蠢蠢欲动,攸儿势必会对他们笼络或剪除。总之,我借他的手清除朝廷,待他放松警惕,我再渔翁得利。” 好一招计中之计! 顺水推舟的被篡位,继而名正言顺的将篡位者赶下皇位,与此同时清理了对自己不忠的大臣…… 赫连攸只怕想不到,自己的篡位,都是叔父计谋的一部分。 若非这次无意中碰到了赫连穆,自己永远猜不透绮月遇害前后的真相。 “现在,你相信我了?”赫连穆语意淡然,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脉脉淌过,他如此诚恳而坦白,让她不相信也难。 可是生性当中那一丝倔强不愿意让她在此人面前低头,云潇皱一皱眉,“我相信你或是不相信你,都没什么干系。” “自然有干系。”他正色,浅淡的神色中透着一屡寂寥,只听他低哑浑厚,字里行间隐隐透出凄凉,“我与绮月,已经按照大周的礼法拜过天地,虽然她此刻已经不在,但此时我应当唤你一声姐姐。” v111 公子疏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赶回之时,凌寄风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按照原本的设计,此刻的水清浅,已在高台之上奏起了箫,渐渐弹入正调,弹得指尖飞舞,纷纷攘攘,恍如金戈铁马之声。壮然以悲、凄然以怒,恍若项王该下之战。 云疏影力战群雄的英雄事迹,已经妇孺皆知。她本尊却心情郁郁,眼见歌舞声起,也不甚热心,只在观众席里闷声一坐。 凌寄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目中微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化为温柔,他推了推她,轻声道:“怎么,赫连穆不老实?” 云潇哀叹:“他若能老实,倒好了……此刻他把自己摘的干净,我也不知道他说的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他是因我才会招惹到绮月,却是真的……我只怕是我给绮月带来了不幸。” 凌寄风见她心思沉郁,也顾不得台上之音,柔声劝道:“何以见得?” “是我先遇到了赫连穆,并且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才会被太后引入上京,见到绮月……” “不要乱想。殷梦沉不是已经说过,绮月和赫连穆是真心相爱的?我想,绮月对你除了感激,不会再有其他。”凌寄风理性的分析。 云潇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头痛欲裂:“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赫连穆。他今日与我交谈,只是将所有罪名推到了必死无疑的赫连攸身上……罢了,我留心着他就是。” 两人这里说着,台上的水清浅已经吹奏到另一折。似有兵败将死、君亡臣窜之感,又有似老监呼天、宫娃泣夜之意。 众人只觉怨恨悲伤,万端交集。 人群里,渐渐起了悲戚。早有化装好的潜月属下,高声问道:“此曲何以伤心至此,岂雍门之琴、渐离之筑乎?我不忍听。” 水清浅慢慢停了手,微笑问道:“此乃前朝《后庭花》也。亡国之音,若一再奏,令人心碎。前曲瑞庭欢宴、歌声高扬,后曲陵谷变异、闲锁宫廷,抚今追昔,不胜感慨。倘若诸君沉迷欢场、不思报国,自然唯有亡国之萎靡。今西北叛乱不息,我国民饱受战火困扰,清浅安居上京,亦觉感同身受。诸君之中,若有能力战流寇,保我国泰民安者,清浅愿以蒲柳之姿,甘愿为妇。” 人群中,化装的潜月属下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水姑娘深明大义,我等佩服!” “水姑娘一片丹心,可谓我大周之福!” “我等身为男儿,又怎能坐视不理?岂能落后于妇人幼女也?” 这几句颇有血性的话,成功调动了人群的激情。江湖儿女最重情义,也有浓厚的气节与情怀,当下信誓旦旦,要为民参军者,便有十之五六。 葛桦见形势大好,这才跳上台来,笑容满面的进行下一环节:“各位好汉听好了,下面,便是本届清浅杯比武大会的最后一局:擂台格斗。通过之前所有比赛的共有十人,有请着十位好汉依次上台对阵!在场的好汉们若要挑战胜利者,也来之不拒!” 此言一出,场面更是欢声雷动。 第一个上场的,便是潜月中的一位高手,诸葛天威。云潇认出,他正是当时,自己和君天澈联手击退的潜月属下之一。 “殷梦沉那小子很重视我的比赛么,都派出这个级别的高手啦……”喃喃的说着,云潇将面具戴上,聚精会神的观看比赛。 一个身着麻布长袍,面容朴素的年轻人举步上台,人群中有眼尖的,已经认出这是湘北有名的“凤凰尾”传人,高青玉。凤凰尾的名字华丽,剑法亦是气势恢宏磅礴。高家一向是个高调的家族,参加这等山寨比赛,也在情理之中。 凌寄风微哂:“高氏好歹是武林中的一等家族,居然也来了……” 高青玉侧身,拔剑,“啷”一声,长剑出鞘,声如龙吟。的确是柄好剑,剑光流动间,森寒的剑气逼人眉睫。 诸葛天威不言不语,仿佛根本没看到这柄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宝剑。 他只是轻轻的从袖中抽出一柄极短的剑,态度还是那么笃定安闲。 “请。” 高青玉只说了一个字,长剑斜斜刺出,虽是简单的动作,然而剑走轻灵,身随剑起,已经将场上的形势定了下来。 诸葛天威侧身闪过,缓缓的伸手,挡剑。 哗――高青玉的宝剑乍然挥出,犹如凤凰尾羽,流丽华彩,挥洒出一片五彩光幕,当头朝诸葛天威袭来。 人群都瞪大了眼睛,想看一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对手,能否对抗的住绚丽的“凤凰尾”? 可诸葛天威平凡的剑法忽然变了,一柄平凡的铜剑,忽然化作了一道光华夺目的流星。 从天外飞来的流星,不可抵御,不可捉摸。 “铛"的一声,星光四溅。 高青玉居然没有接住这看似简单而朴实的天外流星。 双剑交错,高青玉几乎被震倒。他久负盛名的剑已经被震出了缺口,虎口也已被震裂。 “承让!” 诸葛天威只说了两个字,就缓缓的收起剑,负手离开。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高青玉行走江湖五六年,已经算是一流的高手,却在十招之内被制服,本次比赛的水平,果然是高格调! 诸葛天威静静的抬头看了一眼安然端坐的水清浅,后者,微微冲他点了点头。 “在下西南韩明晨,向壮士请教!” 韩明晨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师出自武当,他来应战,也是因为一时技痒。可是,他的出场时间不过微长了一点,也被顺利的打下台来。 不过半个时辰,诸葛天威手下已走过八位败将。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颇有些本事的,都已经上去领教过,余下不过是三四流的剑客,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观看。 云潇正了正脸上的面具,大摇大摆的跃上高台,双手抱拳,朗声:“在下云疏影,向诸葛先生讨教!” v112 桃花符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疏影啊…… 传闻当中,与水清浅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出双入对的那个翩翩少年? 等等,为什么戴这样一个惊天地泣鬼神丑陋不可名状的面具呢?莫非是今夏的潮流?你看水姑娘都因为他而脸红了,啧啧,我们要不要也买一个面具戴一戴,引发桃花运? 正想着,耳边突闻一个稚嫩而清脆的童音:“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少侠云疏影的面具,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了啊。四文钱一个,十文钱三个。预购从速了啊……” 吱吱嘎嘎的小车上,堆满了形式各异的红绿面具,一个个猥琐狰狞,却标示着醒目的商标:“桃花符”。眉开眼笑的小童还没有车子高,颇为费劲的推车挤过来,高声叫卖。 乔装过的凌寄风眼泪汪汪的扑上来:“小爷,给我再来十个!上次买了你的桃花符,我东邻的花大妹子和西街的云儿妹妹都争着抢着要嫁给我……灵,太灵了!” 主持人葛桦也好奇的围过来:“咦,小哥,真的这么灵,也给我来一个呗,我有一个倾慕已久的姑娘,苦于无法告白已久……” 一身浓艳红衣,清秀绝伦的小小摊主点头如啄米:“好咧,好咧,都有,都有!云疏影的面具就是在我这里买的哩,他买了一百个,才换得水姑娘回眸一笑,灵的很咧!” 人群立刻爆发出惊喜的狂叫,或老或少或清秀或猥琐的男人们立刻掏钱,纷纷购买这据说无比灵验招募桃花的鬼画符面具。 高台上的云疏影,懒洋洋的冲诸葛天威呲牙咧嘴的笑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诸葛天威的肩膀…… 壮实的身体突然一阵摇晃,诸葛天威脸色苍白,后退三步,咳出鲜血一口,气若游丝。 第一批买完桃花符的看客们抬头一望,瞠目结舌。 这这这,这就比完了? 太快了吧? 卖符的小哥儿不以为意的摇摇头,道:“我这桃花符,还有一个功效,就是缓解疲劳,增进功力……你看,云疏影就是因为戴了我家的桃花符,才所向披靡……” 人群再次爆发出惊喜的叫声,一波更猛烈的购买狂潮,正向颇具商业头脑的上官铮涌来…… “桃花符?” 云疏影正沉醉在自己的胜利当中无法自拔,耳边却传来一阵细微的笑声。 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调笑,一丝自得,让面具怪男的神经顿时紧绷。 莫非,有人来拆台? 她之所以设计让诸葛天威打败挑战者再上台,就是因为自己肩膀上的伤还没痊愈,如今的功力只剩下不到五成。 方才与赫连穆交手,是一时血气上涌,哪怕两败俱伤在所不惜的。可是如今若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挑战者伤了身体,很是不值啊…… “未必那么有用吧。”来访者好整以暇的扶了扶自己脸上和云潇一模一样的面具,凉凉开口。 “有没有用,试了再说!” 云潇冷笑,忽然出手,拔出了来客斜插在腰带上的长剑。 她的剑光,冰凉而苍白,开始时仿佛一钩新月,忽然间就变成了一道飞虹。 这是“暮色”剑法中最狠戾的一招,名为“秋水凝紫”,云潇打算一击即中。 可惜她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对方长袖卷出,就像是一朵乌云,忽然间就已将这道飞虹卷住。 云潇见状,凌空翻身,如孤鹜一般停落。 来客眸光一闪,长鞭扬出,那简单的一挥,竟忽然从剑光中间劈了进去,削入了云潇的剑光与飞虹之中。 谁也看不出这一鞭是怎么嵌进去的,只听见“波”的一声响。 只有轻轻的一声响,亮如闪电般的剑光忽然消失不见。 一股强劲的气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云潇被逼得睁不开眼无法呼吸,她试图凌空跳跃躲避气流,却似避无可避。 台下的看客,已经自动停止了买桃花符的行动,惊恐万状的看着云疏影脚步踉跄,似已不敌。 高台上的水清浅霍然立起,双手微抬,十二枚精钢百炼、吹毛断发的袖中利刃,簌簌射出。 可这一道道刀光闪起时,竟都奇异的消失在来客的袖中。 然后所有光芒都消失,所有的声音都沉寂,所有的动作都停顿。 天地间忽然变得死一般沉寂。 水清浅脸色苍白,强自镇定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一步一步的,走上台来。 按照比赛的规矩,赢者,可娶水清浅。 莫非,这个人是冲着天下第一名妓的名声来的么? 云潇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出手很快么?不过,应当留下名姓,我云疏影才算心服口服。” 来客回首,盯着云潇看了半晌,忽而一笑,道:“我不是为了水清浅来的。” 云潇呵呵一笑,道:“不是为了水姑娘来的?莫非是为了在下我么?” 来客摇了摇头,颇为可惜的说:“虽然你也不错,我却也不是为你而来。” 他似是心情很好,踮了踮脚尖,忽而手指一伸,笑容扩大:“我是为了她来的――” “放肆!” 一声厉喝,已经打断了来客的遐思,一身劲装的凝烟翻身上台,眸色深冷。 “想挑战,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凌寄风停下了想要上台的脚步,头疼的扶额,有气无力的冲担心不已的铮儿摆手:“好了,我想,你可以继续卖了……” 铮儿双手紧紧抓着一个桃花符,惊恐:“凌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凌叔叔好心的拍拍他的脑袋安慰:“没事,你做的桃花符太多,凝烟姑娘也该出嫁了!” 高台之上,杀气汹涌。 凝烟双眸冷然,平静无波的盯着微微有些不安的来客。 v113 妖孽一只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见二人形容诡异,早就猜出了什么。她不动声色的慢慢退下,只留下凝烟和戴面具的陌生男子,单独站在高台。 凌寄风早关切的围了过来,为她递上舒缓胸腔翻腾内力的丹药,顺便在她耳边剧透:“别担心,这个人不会对凝烟有什么危害的!他其实……咳咳,是咱们的老朋友了!” “老朋友?”云潇狐疑,“老朋友就可以来拆我的台子吗?太过分了,方才在台上,他内力深厚,差一点没有震碎我的心脉,如此功力,简直可怕——等一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怒意十足的小脸带上了三分戏谑,“我就说,凝烟去幽冥谷的时候怎么去了那么久……原来,是因为这个家伙……” 凌寄风讨好的抓起一个面具为云宫主扇风:“看来不用多久,咱们就该吃凝烟的喜糖了呢。” (注:不要说我突兀,前方有伏笔,有伏笔……凝烟去幽冥谷调查的时候,逗留了很久,云潇都起疑了……咳咳,不要嫌我埋的深……) 云潇阴狠狠呲牙一笑:“想得美!他一招‘啸天卷’几乎震碎了我的心脉,这笔账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寄风,按照规矩,娶我璇玑宫弟子者,聘礼几何?” 凌小白肝儿颤:“白银,三……三千。” “加倍!反正他这个剪径大盗每天收过路费,银钱如流水……” 千在望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同样腹黑的璇玑宫主给算计上了,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气势如虹的劲装女子,面具之下的眼神忽然温柔灵活起来。 凝烟却好似根本没发觉,他有一双最漂亮的眸子,仿佛是一团柔和星光,闪耀流动间,使人沉沦。 只是冷冷开口:“想娶水清浅,先问我的剑!” 幽冥谷的千谷主闻言心花怒放:“别吃醋!谁说我要娶水清浅?我要娶的只有你啊……” 忽然间,只听凝烟一声长啸,掌中一双袖剑,化为两道乌光,盘旋灵动,一招七式,分打千在望肩头、腕肘、前胸、后背九处大穴。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这是昔年第一剑客王漠寒成名绝技“乌玉袖剑”,战无不胜,势不可当,竟被这个一脸严霜的美貌女子学得了? 众人方待喝采,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突有一道青光腾霄而起,千在望凌空一个转身,远退七尺,笔直落了下去。 不……不战而降? 凝烟秀眉一拧,怒意更盛。她身影微动,背后六尺长剑已然出鞘,剑尖斜指千在望。只见惊虹般剑光闪了几闪,千在望身侧的黄沙地上,已然出现五个大坑! 她出剑只有一次,但神速无铸,一剑似已化为五剑,同时扎入沙地! 千在望的眼睛里,已经有了赞叹之色。 凝烟还欲再出招,不妨耳边传来细细的一线凝音:够了!还要多少人看出你是璇玑宫的弟子? 凝烟心头一跳,赶忙停手,却见云潇已经脸色不豫,双眸复杂。 糟糕!只想着教训千在望,却没想到这样会暴露自己的出身。王漠寒中年之时退出武林,隐居璇玑宫,乌玉袖剑自此失传。她贸然使用,无异于向众人宣告,自己是王漠寒的弟子。 她心中懊恼,却没想过,一向稳重有度的自己,为何在碰到千在望的时候,会方寸大乱。 “承让。”她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却是向众人宣布,自己已经是“清浅杯比武大会”的第一名。 “哎呀,哎呀,”葛桦随机应变的本事是云潇亲自调教的,这便连声叹气,“这第一居然是女子,女子可不能娶水姑娘呀。不若让水姑娘自己在优胜者当中,挑选一位如意郎君,也算一段佳话了……” 赶紧向水清浅使个眼色,今天这比赛差错不断,最好是早早结束!第一名妓会意,懒洋洋的伸手一指,就定了云疏影。 “下面,我怀着愉快的心情,向大家宣布,第一届‘清浅杯比武大会’圆满成功……” ************ 《比武大会,风生水起。皇家邀约,名正言顺》。 云潇捏着新鲜出炉的《京京八卦特别刊》啃酥梨,边啃边训人:“我说凝烟,我从来不用宫主的架子训你,可你也应该自觉一点吧?有追求者是好事,可他一路追到上京,还拆我的台,抢我的人,险些还害得我旧疾复发……” “宫主大量,是我的错……” “你更鲁莽,居然使用我璇玑宫的武功,你不怕有心人把璇玑宫和水清浅联系在一起啊?咱们潜伏在上京为的是什么,你居然……” “宫主大量,请息怒啊……” “宫规守则,誊抄二十遍!”云潇怒了,恶狠狠的转身,将酥梨的核儿砸向不断开口打扰自己的千在望,“我训凝烟,你凑什么热闹?给我闭嘴!再啰嗦,你也抄!” 千谷主哀怨的捏起梨核儿,叹:“你没有管辖权限……” 垂首站立在屋子中央的凝烟终于忍不住,唇边溢出一丝微笑。 云潇愤愤的再抓起一只梨,啃啊啃的泄愤:“行了,千谷主,你来我的地盘,有何贵干?不会只是追凝烟这么简单吧?” 她很无奈。理论上,根据江湖传闻,幽冥谷那种地方的谷主,不应该是要么冷酷残暴喜怒无常、要么不阴不阳整日练功走火入魔、要么孤芳自赏对影自怜是个怪胎么?为什么会单纯如孩童、闯祸一箩筐,更不要说还偷奸耍滑无理取闹? 千在望色迷迷的望向神色镇静的凝烟,白皙莹润的脸上浮现可疑的红色,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似已陶醉:“人家是来提亲的啦……” v114 申东成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他双目灿若星子,唇角弯作极为优雅的弧度,那笑容分明是的诱惑!毒一般的诱惑! 妖孽! 妖孽!! 十足的妖孽啊!!! 啊啊啊为什么她地位超然世外桃源的璇玑宫附近会住着幽冥谷!啊啊啊为什么她端庄正派的凝烟师姐会遇到这么恬不知耻的无赖!啊啊啊为什么她一直孤傲耿直的凝烟师姐会突然爆发出小女儿的娇羞,嘴巴里说着讨厌,其实早已芳心暗许? 女大当嫁啊…… 一直以来,凝烟生活的太刻意、太压抑了,有这样一个热情而飞扬的活宝陪伴,生活应该会快乐很多吧…… 当下就拍脑袋决定了,如果凝烟不反对,就把她嫁给这个家伙得了。 不过,此活宝胆敢对她使用“啸天卷”,睚眦必报的璇玑宫云宫主怎会轻易放过? 云潇一甩袖,一瞪眼,一字一顿:“娶我璇玑宫弟子者,聘礼、白银、九千!” ************ 云疏影一战成名,立刻吸引了上京所有人的注意。上至王公贵族,下至百姓走卒,无一不对这个面戴“桃花符”,身姿俊秀的少年颇为好奇。年轻的皇帝不过偶尔一日向臣子们询问一句“云疏影何人也”,大臣们嗅出了皇帝的好奇味道,便也顺水推舟,不出五日,便有户部侍郎郑康举荐云疏影,以民间贤才的身份,入宫面圣。 也不知道这个云疏影和皇帝说了些什么,龙心大悦,当日便赐了告身(即官告,或作官诰,授官凭信,似后代任命状),两日后又御笔亲点了云麾将军(南朝梁已有此号。唐、宋为武散官名,从三品上。唐为武官第七级,宋为第六级)。三日之后,所有留京候任的武官被聚集于重元殿,一人一卷,书写收服叛军杜魁之良策。云疏影洋洋洒洒书写长卷十二张,以微知著旁征博引,气势如虹气冲霄汉,总而言之就是四个字:破之必矣! 皇帝喜不自胜,当即赐了侍中加官(在原有官职外加领官衔,以示尊崇称加官。侍中可出入宫廷侍奉皇帝,诸吏、给事中每日朝见皇帝,侍从左右,评议尚书奏事)。 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按大周祖制,于宫中设置“君臣宴”,上京贵族臣子等,凡正三品之上者皆来赴宴。君臣对酌,亲密无间。酒至半酣,在石家破败之后升任宰相的费恪举步上前,向皇帝举荐云疏影为平定西北叛乱的首领。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於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疏影务直,性强正,少习经史,有文词。性清介,不妄交游,而笃志好学,博学有文才,尤善《周易》及《春秋左氏》义。臣以为,虽以民间游侠之身,堪当救国安定之任。” 费恪乃是两朝的元老,门生无数。他如此说了,自有七八位臣子一同上前复议。皇帝借了酒兴,干脆利落的下了一道旨意,以济南王旧部申翔之子申东成为征北将军(征北将军,魏明帝时,刘靖为之。四征,秩均二千石),云疏影、江滨为中郎将(官名。秦置。唐只在诸军诸卫设中郎将、郎将为主将助理),率兵三万,九月初一日大军开拔。 ******** “江滨自幼天资非凡熟读兵书,朕想着他能胜任。”薄暮初来,容舒玄披了一件明黄常服,淡淡说道。 而且,江婕妤也向自己极力推荐自己的哥哥,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西北的叛乱虽然闹起来,却没有传说当中那么声势浩大。容舒玄甚至有意在前期的交兵当中保留实力,只待军事新星云疏影亲自莅临大发异彩。故而这一次的出征,并不如众人想象之中的凶恶。其中精妙的部分在于收兵之后如何将剩余的“无敌铁军”交给云疏影和她身后的皇帝。这一点,容舒玄已经向江婕妤说了个大概,也好安她担忧哥哥的心。 “至于申东成,朕是没见过,不过你执意要他,想必他也有过人之处。” “申东成啊……”一身男装的妙龄少女盈盈一笑,如秋泓一般的水眸中,波澜不兴,沉静而优雅,“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呢。” 容舒玄稍稍停下自己磨墨的手腕,望了她一眼,才淡淡道:“不过他已经在边疆苦寒之地被流放了九年,你不担心他的心性已被消磨了?” 云潇推开白玉镂雕松柏人物镇纸,毫不在意的摇头:“完全不担心!第一,他的父亲申翔是我父王最忠诚得力的部下,他完全继承了其父风范,他当年只有十一岁,就将我父王的‘金马十二枪’偷学了十之七八,聪颖好学可见一斑;第二,我父王当年遇害之案,申翔一直在寻根问底,几乎触及了此案的核心,是因为这般才被陷害,东成因为不满十六岁而免除死罪,流放宁古塔,受了九年之苦,想必此时是他大展宏图之愿;第三嘛……”她狡黠的一笑,取一支木柄错银丝嵌象牙毛笔在手心,“我相信以他的性格,就算是流放,也会想尽办法丰富自己的知识。杜魁的老巢在西北丰州,而此地距离申东成的牧场不远,他对那里的地势地形风土民情,势必十分熟悉。” 看似不经心地随意一笑,带着睥睨寰宇的傲然,容舒玄微微颔首,缓缓起身:“你想的很到位。”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东成哥哥他,长的真是不错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毛笔在珊瑚红描金蝙蝠抱桃砚里蘸了一下,如行云流水一般在洁白如脂的徽州宣纸上书写几个秀丽的字:“他的逆袭:是一场别有用心的炒作,还是厚积薄发的复出?” v115 太子遗孤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是?” “我的最新一期特别刊。”简单的说了一下,云潇卷起纸张,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看容舒玄,“他的复出,只怕会让永福宫那一位坐立不安了吧?” “似乎没什么动作。”气宇轩昂,又不失温润谦和的年轻皇帝慢慢道,“每日还是读书、养花、听戏,一直平静的呆在内宫。” “不过暴风雨是马上就该来了。我们这次动用了代家接管的‘铁军’中最精锐的三万,想必她心里会有些警惕。”寒星一般的黑眸流转间,顾盼生妍。 容舒玄状似慵懒的抓过一副棋,拈了一黑一白在指尖把玩,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不是她的,永远都不会是她的。不过,你也别偷笑的太早,这批军人,已经在代家雨露之下整整十三年,是忠于早已离世的旧主还是听命风头正盛的新主,还很不好下定论。兵,你是拿到了,可是他们是不是可以用,你得花一番脑筋。” “这就是我的任务啦。”云潇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等我的《京京八卦》站稳了脚跟赢得了民心,代家的丑事会一件一件公之于众的……民意如山呦。 别看市井小民不识字、不懂礼,可他们知道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公正。对于丑恶的现实,他们一样会嫉恶如仇,对于悲恸的真相,他们一样会有切肤之痛…… 我所做的,只是塑造一个让他们知道的渠道――待到众人口耳相传,想隐瞒也不可能了!” 容舒玄心中突的一跳,只觉脊背有些发凉,他愣了一会儿,才心道:“一份小刊,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再抬眼望向云潇,往日只觉清丽无双的容颜,今日却在那美丽中,生出些道不明的阴霾。 他身边有一个如此聪慧绝伦的女子,是幸之……还是哀之? 这般一想,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淡了些,双眸也缓缓垂下。 云潇轻轻的说着,没有留意到容舒玄有些灰败的脸色,她瞧了瞧天色,从太师椅上一跃而下:“陛下,江婕妤催你去用晚膳已经第三次了……啊,对了,你没有把我的身份告诉她吧?” “你叮嘱过了,自是没有。”容舒玄摇头道,虽然江婕妤也向他打听了上阳郡主生病的真相,他依照云潇的嘱咐并没有透露分毫,“其实告诉了雨晴也无碍,你三番两次救了她帮了她,她对你崇拜的紧。而且江滨即将与你一同出征,知道你的身份也会对你多加照应。” 是么?云潇暗暗腹诽。 也许是第六感,也许是她猜疑,反正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乔装一事,除了容舒玄,谁也不能知道。 哪怕是即将与她合作的江滨和申东成,也只会知道云疏影是江湖游侠,与上阳郡主和济南王没有任何干系。 江雨晴么……在彻底把陵春和贤妃的死因查清楚之前,她的嫌疑不能洗脱。 至于江滨……究竟江家与谁一派,还要等她亲自见一见江滨再说。 “那改天见咯,我也要早点回家,处理一些麻烦事……” 她说的轻松,可是眉头却锁紧,神色也苦恼,容舒玄不禁有些好奇:“你有什么麻烦事?” “唔,”云潇摸了摸鼻子,苦哈哈,“把一个捣蛋鬼送走!” ************** 天香园中遍栽林木,葱郁苍翠。正是黄昏,云潇伏在亭子里慢慢翻看一卷厚厚的古书。一道瀑布自山腰曲折而下,直注至下面荷塘,道不尽四周水声淙潺,清如泻玉。 此时夕阳欲下,水鸟翻飞。花影波光,令人神怡心旷。 如果……没有一个泣不成声的小孩的话。 “姑姑,你生我的气了么?我保证以后乖乖的,听你话,再也不去厨房偷吃桂花糖了,再也不在管家大娘的脂粉里掺泥土了,再也不剪猫儿的胡须了……” 小正太可怜巴巴的摇着云潇的衣襟,“别送我走嘛……” 云潇扶额,原来你背着我,干了那么多坏事儿啊…… 话虽如此,听铮儿如此说,她心里还是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却不得不面对离别。 往日她把铮儿留下,是因为自己有能力保护他。但是即将前往西北战场,战事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半载,她既不能将铮儿带去兵营,又不敢将他留在偌大的郡主府,自然要为他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一旦她凯旋归来,一场比战场更加冷酷残忍的血雨腥风,将无可避免的席卷上京…… 云潇揽了揽铮儿的肩头,柔声道:“姑姑有很危险的事情要做,不能把你留在上京了。而且,你有一位更重要的亲人在等你。” 铮儿抬头,眼泪汪汪,“什么亲人?我只有姑姑一个亲人……” 云潇勉强微笑道:“傻话。你有很多亲人的,跟你关系特别铁的汝阳王世子,他是你的堂兄,骑马很帅气的五公主,她是你的姑姑。铮儿,我曾经问过你,你说你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是的,上官铮可以是校场卖桃花符的小贩,可以是幼年丧父的小女孩,可以是街头流浪的乞儿,也可以是郡主府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但是他的真正身份,只有一个…… “我,是舒律太子遗孤。” 云潇的唇角轻轻一牵。 一个被她和璇玑宫隐藏了整整七年的秘密,在这一刻,被这个一脸纯真的稚童从口中说出! 圆圆的包子脸鼓啊鼓,铮儿认真的看了看云潇的眼睛,瞬间泪水又流了一脸,“我不管自己是什么,我不要离开姑姑。” v116 琅嬛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云潇轻声道:“如果离开姑姑,是去你亲生父亲的身边,你愿不愿意?” “什么?”铮儿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哽咽,“我爹他……没有死?” 云潇含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轻轻一指荷塘对面,一袭白衣,默然伫立的青年男子。 风,拂动他单薄的衣摆,他好似一抹流云,在这个清朗的秋日黄昏,似乎要御风而去。嫣红姹紫的人间不是他的归宿,唯有寥廓的天际,能包容他的寂寥。 隔着一岸的花水,她,看不太分明他的眼睛。 却也能在那寂静的神情当中,读到些什么。 一只画舫缓缓撑来,直至阁前停泊。 白衣男子看似清静仙逸的黑眸底,蕴藏着难以描摹的内敛风采,他轻声吟道:“清唱和鸣鸥,为爱琉璃三万顷;御风跨皓鹤,好去蓬山十二重。绮月妹妹好雅兴,一座乘凉的亭子,也建的如此雅致清静。” 云潇淡淡笑道:“二哥。” 璇玑宫弟子都知道,宫中,有一位深居简出的贵宾,儒雅安然,气度不凡。他每日,吟诗、弹琴、弄棋,悠游自在,无拘无束。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人称他为“二公子”。(注:这个也不突兀啊,之前有提过他的,貌似提了两次~~都和易初寒在一起来着) 放浪形骸的二公子、忧郁低沉的二公子、以一曲琴音笑看人生百态的二公子。 此刻,站在上官云潇面前。 他的眸,如秋水一般宁静。 缓缓的落在瑟缩在云潇身后,一脸泪痕的男童身上。 “五个月前,我就知道你找到了他。虽然我没有见过他,可是我给了束梅两个名字——若是儿子,便取名为铮,傲骨需铮铮;若是女儿,便取名为秋水,一潭秋水,柔情与风情并在。只可惜往日如云烟,我与他的相见,竟然迟了六年。” 白衣男子缓步上前,语音柔和,透着一缕无可奈何的释然与怅然:“铮儿……为父来接你了。” 铮儿却呆呆的盯着身前与自己形容酷似的男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竟似傻了一般。 云潇心头一酸,伸手推了推他:“快叫父亲!” 父亲? 可以把自己扛在肩膀,陪自己去买桂花糖,教自己读书写字的那个人么? 他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圆滚滚的身子一歪一冲,蹦到了白衣男子的怀里,嚎啕:“呜哇,你太坏了为什么六年来都不找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知道我多想有个爹吗哇哇哇——” 瘦削而高大的身子似乎僵了一僵,冰凉的胸膛里突然滚进来一个圆胖火热还一扭一扭的球,鼻翼传来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好像很熟悉很舒服的香味,枯竭了多年的亲情,似乎在这一瞬间迸发。 “对不起……” 一个深深的,真诚的道歉。 让小球哭的更响了,圆圆的屁股一顶一顶,钻的更起劲。 枯瘦的手,轻轻揉了揉铮儿黑亮的发丝。 云潇不意外的看到,她一向悲悯而苍凉的二哥,竟然浅浅的笑了一笑。 ********** “明天就走么?”秋夜已经微凉如水。郡主府点了胭脂红的灯笼,朦胧似晚霞,淡淡地在夜色里晕染了一丝薄媚。月很清,月下的人,心境也逐渐清朗起来。 “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在夜色中也有些晦暗不明。容舒律的脸上,似乎没有悲愁之外的其他表情,下午看到铮儿时温柔的眼神已经一闪而逝,此刻他轻轻道,“云潇,我要谢谢你,帮我找到了铮儿。” “不必谢,他也是我的侄儿(注:认真算起来,云潇是舒律的表妹,就是铮儿的表姑。不过叫姑姑也对啦)。”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语气温婉而坚韧,“我只是想让你多派些人来带他走,没想到你会亲自下山。” “呵,我也不曾想到,自己当真有重新回到上京的勇气。”他眼神闪烁,幽幽的笑容若冬日阳光一般单薄,“午夜梦回,忆起前尘往事,恍若隔世……哦,应该说,已经是隔世了。” 云潇心头一动,将坐在屋脊上的膝盖向他转了一转,“二哥,姹雪圣果,真的只有一枚吗?” 绝顶聪明如他,自然猜到她的心思,半是无奈半是抱歉的开口:“圣果生长于极北苦寒冰雪覆盖之地,吸收每年一次的嫣红极光而生长,二百年才能有这样一颗果实。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找不到,是济南王机缘巧合才得到,怎来得第二颗?”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云潇还是失落已极。容舒律见她沉思,劝道:“其实也不算绝望,你还可以去寻琅嬛刻,只要……” 琅嬛,传说之中,天帝藏书的仙境。 而人间的琅嬛刻,是一枚新奇而精美的玉石。在昆仑之巅,被山中浸泡了药草的温泉蒸煮多年,药效深入石头纹理,一枚小小的石头,就是救命的灵丹妙药。而这样新奇的石头,竟有十余之多。 再配以内功的辅助,有救死之奇效。 哪怕用这种方法救人代价巨大,却还是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向昆仑山高价购买这些玉石。昆仑王不肯将这等奇药卖与他人,只给自己门派的人使用。而琅嬛刻的生长耗费千年,待到近五十年,据说昆仑山上可以救人的琅嬛刻,只剩下最后的一颗。 这样一颗无比珍贵的琅嬛刻,与自己有宿怨的昆仑王,怎么会交出来呢? “想拿到琅嬛刻,无异于痴人说梦,璇玑宫与昆仑山势如水火,怎么可能把镇山之宝送给我呢……是,我想过,为了他能活下去,哪怕牺牲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我甚至考虑过强攻,哪怕两败俱伤,哪怕拼上整个璇玑宫…… 可是,如果以数千无辜的生命换取他的残生,我宁可陪他一起面临恐怖的死亡。” v117 牺牲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容舒律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这件事情,以凌寄风与昆仑山的关系,也不是办不成。” 云潇的眸子亮了一瞬,终究还是沉了下去:“我不会牺牲璇玑宫,也不会让寄风冒险。倘若真的有那么一日,我随初寒去了,还需要寄风和云鹤来支撑门户呢……” “说到底,是我这条无趣的生命,浪费了姹雪圣果。”苦笑一声,原本温润的眼眸,瞬间浮现肃然悲怆,容舒律轻声叹道,“我……不值得。” “且不要妄自菲薄。”云潇握了握他冰冷的手,双眸璀璨如寒星,笑靥温软若娇花,“服用了圣果起死回生之后,会周身冰冷,心情沉重,你忍受这般苦楚还能编纂书籍,可谓功不可没呢。”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经国,舒律在政治上的表现平平,却在诗词与古籍编纂上大放异彩。 隐居璇玑宫七年来,他已经修复了大批古书并整理出版,使许多史书、琴谱、游记得以流传千古。除此之外,他还帮助慕容神医撰写了许多药方和病人病历,只待勘误,就可以在大周最专业的“博古书斋”发行。 舒律看了看云潇,勉强一笑,一丝柔和在眸底深处晕开:“云丫头还是这么体贴呵……” 得了他的夸奖,云潇颊上一红,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询问:“二哥,我把铮儿送回去的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了……” 舒律脸色一白,将视线转开,面对着苍茫月色,道:“是。初寒向我说了你的打算,我理解……母后她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也害了很多人……但云潇,我恳求你,留她一命。毕竟她是我的母亲,是铮儿的祖母,曾经与上官家也亲密无间。” “我答应你……不止为了你,也为了我的父王。”云潇轻轻一叹,那晶莹的眸子犀利而敏捷,可是却带了一抹无奈的忧伤,“我怀疑过,她分明恨着我父王,为何父王还将这唯一的一颗起死回生的姹雪圣果交给易师父,叮嘱再三唯有她有难才能动用……” 如果没有这个看似荒诞的约定,如果易魁不是个将承诺看的比性命还重的侠客,那么…… 父王或许不会沙场阵亡,母妃也不会绝望殉情…… 也许,她还可以用这圣果,去救当年受了天冥掌击碎心脉之痛的易初寒。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把上官家害的最惨的女人,得到了父王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呢? 济南王仗义疏财,热血豪情,在江湖之上,也甚有名望。他结识了神算子卜一春,得他的帮助找到了姹雪圣果。人死二十四个时辰之内服用圣果,再配以内力的疏引,有医死人、肉白骨的良效。王爷长年出征,沙场之上拼生死流血汗,总有受伤的时候,他却一直不舍得动用这枚果子。 后来,他将这枚果实交给了璇玑宫当时的宫主易魁,并要求他密切关注代氏雅青,一旦她在倾轧尔虞的深宫中有什么不测,便用这枚果实,掩人耳目的将她带出宫廷。 济南王身故、王妃身故,易魁屡次想要动用圣果救人,都为了守诺而眼睁睁看着他们去世。在他守诺已经不堪重负的时候,得到了舒律太子病逝的消息。 太子聪慧,却不爱政治爱诗词,愁坏了凌厉而强势的代皇后,她采用了最常见的做法:打骂。是以堂堂一朝太子,却在太子太傅和母后的斥责与威逼当中日渐消沉、身体虚弱。 终于,在一次反抗母后威权的饮酒中,他因醉酒引发风寒,不出五日,病逝。 易魁得到这个消息,连忙下山,星夜兼程赶往上京,秘密将太子的尸身偷出宫廷,并用姹雪圣果将他起死回生。 舒律转醒,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却誓死不肯再回宫廷,而要跟随易魁回到与世隔绝的璇玑宫。易魁答应了他,并按照他的嘱咐,一同秘密带出了与他有亲密关系的小宫女束梅。束梅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不宜舟车劳顿,易魁将她留在弟子信石、桔梗的住所。 彼时的云潇已经十岁,对于整个事情的危险性已然了解。她曾向易魁追问,为何自己的父王要将这枚果实留给代皇后。 易魁摸了摸她的发,喟然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情为何物呢? 居然可以让一个男人放弃自己回转生死的机会,来保护一个深深恨着自己的女人。 那么,这到底是爱,还是恨? 又或者说,爱与恨,本无界限? 只在当事人的,一念之间…… ****** 《大周志・高宗传》载: 乾元三年九月初一,以申东成为征北将军,云疏影、江滨为中郎将,带兵三万,迂回出上京,不日至关北。 九月十九日,佯退设伏,大败叛军援军万余,克永州。 九月三十日,进至赤水河,船只未具,大军率部抢渡,大军随之而过,击败夏州城下两万叛军。 十月初三,率前锋军江滨袭桐关,断叛军退路,大败数倍于己之敌,活捉赵晖、章在禀两员大将。 十月十五,叛军又派数千骑进攻,云疏影设伏兵于高城西之杨山,遣将诱叛军至山脚下,伏兵突起,大败叛军,俘获一万余人。 十一月初六,申东成佯示与叛军决战,暗派偏将姚入云军出叛军侧翼,扬言援军至,乘叛军犹疑之际,命江滨率部出其后,罗未震率精骑急击之,大败叛军。 十一月二十八,入陕叛军东归,暗遣主力自商於长驱东进,企图乘虚由饶风关入中原。云疏影闻讯,率精骑一昼夜疾驰三百里,出其不意,先敌而至,据险与叛军激战六昼夜,后因叛军自关后偷袭而失守。云疏影料其孤军深入难以久留,率军扼其退路,三日后,果然粮绝退兵,云疏影趁机袭其后军,歼数千人。 十二月初七日,申东成收复丰州,战局胜负已定。 v118 盛世太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正值元宵新岁,帝都上京,海宇升平,闾阎康乐,普天率土,抒忭腾欢,大有君民同乐之象。京师九城街市,全扎了灯彩牌楼。自清和园行宫直至大内,沿路各铺户人家无不张灯结彩,争华斗丽,色色不同,果真是处处管弦,家家锦绣。 然而连日瑞雪纷飞,也阻挡不住千里飞马铁蹄,一路南来,将北国狼烟火漆,急报入宫。 御书房偌大舆图之上,杜魁十五万叛军的标志,已从粗黑壮实直指上京的黑羽箭头,变为一片代表正义与主权的红色旗帜。 “又胜了吗?很好。” 重重帘幕之后,年轻帝王目光灼灼,再将带了硝烟味道的军报细细品读一番,转身,将一支粗大的毛笔蘸了浓浓的朱砂,在身后的舆图上重重一点。 嫣红的一点,绽放在明黄的绢图,如同夜风咆哮的冬夜里,凌寒绽放的腊梅一朵。 连连获胜的军报,已让他略显单薄的胸膛里热血汹涌,他仿佛听到了雄浑有力的北国长歌,和沙场之上奋力杀戮的血腥嘶吼。 大周天下,尽归我手! 他身后,慢慢立起一个容貌娇艳的红衣女子。厚重不失典雅的桃红色淡金丝线牡丹富贵纹锦袍遮不住怀孕八个月的腰身,她柔声问道:“可是哥哥又打了胜仗?” 容舒玄回首,笑答:“我们已收复了丰州,将杜魁赶到了更北边的拓麻河一带,相信不出三月,大军可以回朝了!” 江婕妤闻言也是心头大喜:“那臣妾在这里,先恭喜皇上心愿得成,祝我大周昌盛福泽!” “好好,雨晴,是咱们的孩子带来了祥瑞啊……朕意已决,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取名为‘靖’,取其四方平靖之兆!”说着,又得意的敲了敲案几上的军报,“江滨这次立了大功,朕以为这一次,应当册封雨晴为妃……” 婕妤抿唇一笑。自家哥哥得力,她面子上也欢喜。更何况,如今深宫当中,除了张皇后与孟昭仪、王婕妤,就是自己的位分最高。王婕妤因为投靠废后已经受到了冷落,一旦自己成功封妃,那么,可不就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妃嫔了么? 而自己一旦产下皇子,就有足够的可能,将无子的张皇后赶下后位! 耳边,又响起了代太后的谆谆教诲:“白衣女孩?罢了,哀家查过,皇上十岁的时候的确偷偷跑出过皇宫,至于遇见了什么人,完全不可知……不过他既然以为你是他心心念念的白衣女孩,那你就干脆顺水推舟,凭借他当年的稚嫩心肠和如今的温柔体贴,依然可以占据第一宠妃的位置……等到你哥哥打了胜仗回来,再产下皇子,丫头,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脸颊已经燃起了层层的红晕,她盈盈笑道:“臣妾谢皇上隆恩,也代靖儿谢过父皇了——不过,除夕之宴即将开始,皇上为等今日的情报还未更衣,臣妾服侍皇上更衣,一同赴宴可好?” 容舒玄微笑着,抚过婕妤额间一缕微乱的发丝,轻轻别到她耳后,又轻轻牵过她的手,两人一同迈出大殿。 吟兴未阑,清漏已晚。重闱悬待,未可久留。 清歌妙舞,彩袖蹁跹。弦声徐引,星辰萦落。 数千盏灯火在远近的宫室之中悄然同亮,光影幢幢,照耀宫廷。 他带着婕妤,顺着天街,一路缓步行来,果见是城阙九重,笙歌万户。此时虽在深夜,却是光明胜昼,丝竹不停。 小合子已经恭敬有加的迎了上来:“皇上,时辰已到,是否要敲钟了?” 容舒玄微微一笑,眸子璨如繁星:“当然。” 钟磬缓缓敲起,刹那之间,花爆烟火陆续燃放,映着月影灯光,只似银河星渚,又如五彩花球,一时之间,或散舞如星,或聚花成锦,那一缕歌声随着烟花也飘扬不定。这缤纷上下,五色迷离,仿佛都在为盛世太平而祝祷。 众臣上前,齐声奏道:“皇上恺泽如春,万物咸遂。臣等何幸,生兹盛世,及瞻醲化!” 容舒玄还未饮酒,然而已有些醉了。 ********* 乌云翻卷如墨,遮没北地硝烟未散的天空。 破败的古长城向天际延伸,夜晚的风吹过,带着雪后初霁的寒意。 茫茫草原上,五万大周军士漫山遍野整齐排开,虽已打了胜仗,神情依旧肃杀凛然,可见军纪森严。 主将的营帐之外,数十名军士肃立于此,垂首屹立,身如铁石,纹丝不动。 却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端了一只捧盒,慢慢自膳房行来。 她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是一面纯黑的软皮面具,挑绣了狰狞的银色长蛟,配上凌厉的黑眸灼灼,看上去有慑人的恐怖。她背负了一只小小的鹿皮银绣箭袋,腰间一条流光溢彩的银色软剑,在子夜的浓黑与沙场的肃杀之中,越发灵活而敏捷。 她在这寂静的北地雪夜中,悄无声息的行走。 路过的巡逻士兵们,无一例外的躬身行礼:“云将军!” 云疏影轻轻对他们点了点头,他们看向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忠诚。 领兵不过三个月,将士们已经对三位主帅佩服得五体投地。 申东成性格冷酷坚硬,然而他的兵法和阵法得到济南王传授,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这支济南王旧部之中,赢得了众人真心的敬佩。 江滨稳重和平,礼贤下士,虽然在兵法与武艺上略逊一筹,然而对于维持军纪和凝聚军心,不可或缺。 至于这一位,年纪最轻的云疏影…… 众人惊叹于她在沙场之中,运筹帷幄,似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衣带当风穿行繁复阵中,身姿缥缈如仙。 遥遥回首,仿佛天下,尽握她手。 v119 乘胜追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众人更惊叹于她在操练场上,长枪勾挑如行云流水,箭矢如星劈裂靶心,长鞭挥洒气势如虹,马背之上,铿锵有力的蹄声,踏破碧落黄泉寂然的宁静。 (注:云潇的本领包括:金马十二枪、离错索、暮色剑法,箭术、马术和暗器也比较精通。参见她教铮儿枪法、和君天澈比赛射箭、用离错索擒君天澈等情节) 众人也惊叹于她在敌人阵中,面具森严,双眼血红,长剑挥出,带一虹血光,黑与红的交替铺染,暗淡了身后那钩浅银色的弯月。 宛如地狱之中的弑神之将。 此刻这位面具少年,周身的杀气稍稍收敛,却也磨灭不去那可堪君临天下的傲然与高贵。 云疏影掀开主营帐的帘幕,带来一阵夜风的凄寒,将帐内的烛火吹的明暗不定。 “怎么?”正伏案研究军情的申东成一抬眸,略带探究的望向云疏影。 这个年仅二十四岁却无比沉稳老成的男子,眼神孤高,可见骨子里的张狂。记忆里的“小李广”申东成,英姿潇洒、贵气逼人,是欲展翅于天际翱翔的幼鹰,踌躇满志,傲视寰宇。 然而那一次家变,使他从人人艳羡的骠骑将军之子化作阶下囚,继而又过了整整九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奴隶日子,那傲气也磨砺成为了戾气。 不过,云潇知道,这凶悍的样子只是表象,在内里,申东成依然是热情洋溢、永不言败的豪气少年。 “今日是除夕。”她简单的说了一句,就将三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案几上的地图之旁,“而且你们商讨了两个时辰,一定饿了。” 说着,旁若无人的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可她的左手,却抚过铅灰云纹的厚呢大氅,如游蛇一般的滑入男子的大掌。 “军师也饿坏了吧?”(军师:官名。《三国志・魏书・荀攸传》谓曹操取冀州,皆军师荀攸之谋。攸旋转为中军师。亦有以军师而掌兵权者。刘备以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后进为军师将军) 易初寒轻轻一笑,抑制住略带沙哑的嗓音道:“还好。” 云潇又怎会不知他的伪装? 本不愿意体弱的易初寒与自己一同来这苦寒之地,怎奈她固执,易初寒更加固执。潜月轻而易举的给他捏造了一个费恪门生的身份,担任军师易如反掌。他本身也博览群书,尤其擅长星象占卜,是以也深得申东成器重。 只是,这军师的职责岂是容易当得的?日夜忧心操劳军务不说,还常常被申东成请来商讨战略战术,他更要时时观看星象或是占卜。 如此想了,心疼的在宽厚的大掌里划起了圈圈,又偷偷瞄了一眼凝神思考的申东成。 知道你是铁打的身子骨不怕熬夜!干嘛非得缠着我的大哥一起熬夜,还饿着肚子?就知道你整天冷着脸,是没有小姑娘心疼你的啦! 等咱们凯旋回京了,这个小仇,我一定要报! 望见申东成脸上似有不悦,江滨微微一笑,夹起一个尝了尝,赞道:“不错,将士们吃的也是这个?” 云潇收回女儿家的小心思,淡淡一笑,道:“哪里能够?饺子做起来太麻烦,一人不过分得了四五个,有个过年的氛围而已。”眼见申东成脸色一黑,似要发怒,不由笑道,“好啦,知道你身先士卒,必不肯食佳馔,这碗里下面是糠米,上面是饺子,你可满意了?” 申东成这才将碗端起,尝了一个,道:“不错。我方才接到线报,说杜魁躲藏在拓麻河下游一个小镇,拟定在明晚偷袭,你以为如何?” 简单却不失严谨的行军图,已经被频繁的指点勾画,起了绒绒的毛刺。 云潇起身,细细打量一番地图,沉声道:“这镇子距离高丽只有三十里的路程了。而且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地形很是崎岖而复杂。” 江滨已经草草吃完,这时开口,语气很是坚定而铿锵:“疏影兄也太过小心了,高丽王对我大周向来俯首称臣,想是不敢插手我大周平叛内乱的战事。” 易初寒轻轻摇了摇头,以波澜不兴的语气平静道:“我也这样想,高丽王不敢得罪大周。但江兄一定要带一千轻骑去擒获杜奎,我认为有些冒险。不如加派些人马,我认为五千适宜。” “不必。”江滨镇定的拒绝,然而眉宇间却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与焦急,“如今的形势对我们有利,需要乘胜追击、速战速决。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明晚,军师守候大营,养精蓄锐;申大哥一举北上,将叛军占领的最后一个城镇收复;疏影兄向西,安抚难民;我一路向东,擒获杜奎!” 乘胜追击、速战速决? 一种难以描绘的复杂感觉,从心底悄然升起。 云潇有些讶然的看了看江滨。 这样有些冒进的做法,怎是一向稳重自持的江滨提出来的? 他一直奉行的是保守的策略,与激进的云潇、冷冽的申东成互补互益,加之易初寒对于天气和星象的把握,是以四人鲜少有错误的决策。怎么会在一夜之间,这般的急躁与冒功? 云潇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江滨收到了一封家信。 江滨每隔半月会收到家信,由江家长兄书写。里面有照例的嘘寒问暖,和委婉表示的对他表现的不满。 江家大哥说:论学识,申东成粗鄙、云疏影平平;论家世,申东成乃反贼之子,云疏影一介草民。申、云二人,样样不如江滨,为何申东成是从一品的征北将军,隔不多久云疏影也受封为从二品的车骑将军,他还依然是一个正三品的中郎将? 江家大哥还说:自家妹子正气,入宫一年多,不仅虏获皇帝的心,还怀了身孕。内宫中妃嫔的荣辱与外廷中官员的升迁息息相关,若是不能帮妹子一把,使她登上妃位、贵妃位或者是后位,那么要江家的男儿何用? 120 逆战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这一次的家信,尤为恳切。 大哥向他分析了当前的种种情势,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眼见就要班师回朝了,一定要想方设法,再挣得多一些荣耀啊! 江滨虽然有远见卓识,性格却略微软弱,对于一向强势的兄长,他自来言听计从。 这个“乘胜追击”的方案,是他昼思夜想三天三夜,才想出来的最好方法。虽然有些冒险,但为了家族的荣誉和妹妹的地位,他,决意一拼。 “江兄既然决定了,就多带一些人马吧。”知道江滨看似温和,其实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倔强性子。他既有把握,何不信他一次?然而心底还是有些不安,易初寒沉默了片刻,缓缓劝道,“毕竟,这是江兄第一次独自带兵,去的又是这么远的地方……” “不!”斯文的少年突然变的勇武无谓,“我不用!放心,明天日落之前,我一定能带着捷报回来的!” **************** 云潇常常想,如果当年她的意志再坚定一点,如果她再细心一点……或许,乾元四年那个寒冷的冬夜,就不会发生这件令人扼腕的悲剧。 在一个举国同庆、合家欢乐的时刻,面对那么冰冷而残忍的死亡。 四个人又商讨了一下详细的战术,江滨先离开。他点了一千最精锐的骑兵,连夜赶赴边远小镇平安关。 平安,平安。 带给他们的,却不是平安,而是残酷血腥的屠杀之夜。 云潇和易初寒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时已破晓。 与易初寒同住的殷梦沉已经迎了过来:“要发往西边,安抚难民的粮草已经准备妥当了,另有药材十二担,也已经清点好。” 易初寒微一凝眉,道:“这药材……还是西梁送来的么?”不需得到回答,他心中已经了然,继而向云潇道,“依我说,宁可麻烦些从大周运送药材,也不应与西梁有牵扯――毕竟是战时,小心为上!” “赫连穆要送,我有什么办法?”云潇似不察觉,淡淡道,“况且已经伪装的很好,是在西梁的大周商人发的货,不会有什么问题。” 秋天与赫连穆的一次会面至今,已经有三个多月。想必他已经处理好了赫连攸的篡位之事,又重新整饬了朝纲。西梁,正如同一只傲然而强势的鹰,在拔去自己老损的旧爪之后,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如今朝阳正好,不知它何时展翅翱翔? 想到这里,云潇微微蹙眉,不再做声。 殷梦沉似是想说什么,却在望见易初寒的神色后,默默的噤声不语。 三人在漫天雪地里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云潇以为万籁俱寂,夜已阑珊的时候,远方传来惊恐万状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狂乱而沉重,让人的心情也不由揪了起来。 果然,马上那浑身是血的士兵,撕心裂肺的振臂高呼:“报!江郎将遭遇埋伏!” “我们走在一处夹山小道,叛军将迷烟筒滚下,整个小道全是烟雾,目无法视……叛军把我们赶入一片森林,将士们有的被砍伤,有的被迷昏,江郎将也受了重伤!” 那溃逃回来的一个将士,涕泗交流的请求云潇增援,“求云将军救郎将一命啊!” *************** 申东成已经领兵北上。 大营当中,可以出战的将领,唯有云疏影一人。 “小心!” 担忧的话语,却没有任何担忧的语气,易初寒的声音里有让人安定的力量,在他的眸子里,是对云潇一万分的信赖与鼓励。他轻轻握了一下云潇的手,目送她翻身上马。 江滨,江滨,你为何如此冒进? 以一千轻骑,敌一万埋伏,胜算如此渺茫! 她身后跟着八千位将士,与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的急切与彷徨。江郎将为人热忱友善,此刻他遇险,谁不想救? 莽莽的草原覆盖了厚厚的积雪,马蹄难行。 烈烈的狂风吹卷了冰凉的雪花,如同刀割。 云潇眯眼,勒起坐骑。 前方,可见一片黑压压的冷杉林,在刺目的白光里,那压抑的黑色,如同不可预知的死亡阴影,在每个人脑中盘桓。 “将军!还有五里路,为何不走了?” “我们一路奔来,用了多久?”云潇心算,神色已有悔意,那幽黑的双眸中浮起层层不休的涟漪。 将士不懂:“一个时辰!” “江滨丑时出发,距离现在不到三个时辰。大军黑夜行路,速度不快;那伤兵身负重伤,断断不如我们跑的快……连来回的时间都没有,他的话,可信度又有几分?” 那将士的脸色,已经发黑,他颤声道:“将军?” 云潇双眸沉沉,雪光清晰映出她绰约风姿,那一丝女儿家的柔情已被熊熊燃烧的烈火吞噬:“只有一个解释:这是圈套!” 他们想将驻守的最后一个主将引出大营,趁此良机,攻占大营! “回去!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云潇大喊,勒紧马头,清越的嗓音借了内力传的很远。策马狂奔的士兵们听了,有乖顺勒马的,有一时迷茫,不知所措的。 一时之间,数千大军不复方才的整齐有素。 皑皑雪地,却突然响起鸣鼓之声! 鸣鼓,宣战。 黑压压的森林里,已经冲出了第一批手持兵刃的骑兵。 第二批,是手执弓箭的弓箭手。 第三批,是长枪与盾牌武装的近身步兵。 震天的击鼓声里,劲弩发射的声音被淹没。猝不及防的将士中,立刻有数人毙命,血染白雪,立刻散布出一股浓重的腥气。 而下一支闪着赤光的弩箭,已经穿破了冰冷血腥的空气,啸声凌厉,直奔上官云潇而去!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121 大凶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西北的天空,空旷而荒凉,哪怕已是辰时,也还是月隐星稀。 风过带起沙尘,拍打在营帐之上,烈烈作响。 “易兄,饭菜已经热了两次,你还……” 与易初寒同住一间帐篷的,是乔装为军师手下的殷梦沉。他动作轻缓的向炭炉里添了一块黑炭,又迅速的丢入一颗檀香丸。黑炭的气味令人作呕,即便有了檀香的中和,依然刺鼻。 素来闲逸散漫,风华绝世的大周军师,却第一次没有了羽扇纶巾的潇洒与风流。他愁眉深锁,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卦。 水雷屯,乱丝无头之象。 屯者,物始生而未遇也,故有乱丝无头之象。 下震上坎的异卦相叠,震为雷,喻动;坎为雨,喻险。雷雨交加,险象丛生,环境恶劣。 占此卦者,颠倒错乱之象。 大凶。 (注:写这几个字简直要吐血了~~我大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啊,周易八卦神马的简直太玄奥了~~) 只是,这一次的凶险之兆,要应验在谁身上? 是已经受困的江滨,还是正在营救他的上官云潇?还是领军北上的申东成? 他的困惑与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营帐外已经响起焦急的脚步:“报!敌军偷袭,已经从主营地西围栏外击杀我将士二十余人!” 是……自己吗? 一丝放心的微笑悄然晕开,易初寒随即长眉一拧,凌然出声:“各将士听令:天字营一千人,以枪近身搏战;地字营一千人,准备弓箭,远距离射击;玄、黄两千人绕出营地之外,从外侧包抄。宇、宙、洪三千人沿小道向西,如遇前来增援的敌军进行拦阻,荒字一千人分作两批,守卫粮仓与弹药库。” 认真听令的殷梦沉早已察觉了什么,惊讶的回首看他:“两万人留守在大营,可你只用八千?” 易初寒两眸深深,沉声道:“殷兄,我请求你带兵一万,去探查云潇的消息。” “这怎么可以!谁知攻大营的敌军还会有多少?这八千人折损了,又有谁能来增援你?易兄,你此刻是大周的军师,不是上官云潇的情郎,你要置大周的安危于险境么?”被他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的殷梦沉,不能置信的望着两颊微微发红的男子。 “谁会在乎?”易初寒几乎是在咆哮,眼神中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哪怕是这个国家的覆灭,也比不上云潇的平安!” “我不会去。”怒气灼烧至肺腑,殷梦沉冷冷答道,“你已糊涂,可我还清醒――守营!我只会遵从这一个决定!不要逼我用幻术对付你!” 仿佛就是一个呼吸的瞬间,清脆响亮的一声“叮”,雪亮的长剑已经抵在殷梦沉的脖颈。阅人无数的殷管家眸色一暗,自己根本没有留意到易初寒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也没有看到他任何的动作,可是长剑已经在手,而他―― 略显苍白疲惫的脸上,有一种难以描摹的温柔的光芒。 “若她死了,我不会独活……但若我死在这里,我希望你能给她安全。” “你――”殷梦沉怒气上扬,狠狠的别过头去,“我说了我不去,和云潇的安危比较起来,还是大营更为重要……” “绮月。” 低沉宛转的一唤,发自微微苍白的薄唇。这个浓艳旖旎的名字,将这浴血的沙场,也霎时化作了香脂红妆的温柔乡。 殷梦沉呆呆的闭上嘴,不敢置信的望着淡淡微笑的易初寒。 “不要忘了,她还是上官绮月的姐姐。你想让上官绮月的最后一个亲人……因为你的漠然而消逝么――那么她不会原谅你的。” 殷梦沉顿觉脊背一凉,他直觉的想要跳起来去找云潇,保护她,可是一种奇怪的责任感,却让他犹豫着还是站在原地。 如果有凶兆的不是云潇,而是易初寒呢? 如果叛军用了调虎离山计,趁乱攻陷了大营呢?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支撑,现在,你快走!”仿佛看透了殷梦沉的心思,易初寒深邃的眸子此刻格外的明亮,那一向平静温软如春水的眸子里,微微起了涟漪。 好吧,我一直信你,此时,再信一次! 殷梦沉一咬牙,终是踏着步子离去,却在掀起帘子的最后一瞬,泫然回望。 空荡荡的帐篷里,易初寒一身单薄素衣,素白的长衣在晨光中散发了高贵而柔和的光芒。他的神色中似有漫不经心,却是真正的从容与淡定,仿佛此刻不是叛军在叫嚣攻击,而是清溪潺潺,临风品茗。 号角雄浑,骏马嘶鸣,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易初寒束起长发,动作果决的穿戴上铁黑的铠甲,那狰狞僵硬的黑色,将他的温和顿时化作冷峻与肃杀之气。清越平和的嗓音骤然冷绝,平添了一抹凛冽的肃杀与哀伤的诀别之意。 他没有看殷梦沉,却淡淡的催促: “走啊……” ************** 甫一奔出大营之外,只见火光冲天,四起浓烟,西方小道之上,似有乌黑的蜿蜒如长蛇而至的叛军,以一种似乎是同归于尽的力气,撞击着坚若磐石的大周军营。 铁蹄如雷震,惊天动地而来,刀剑厮杀之声,阵阵逼近。 殷梦沉勒起马头,静静的望着这片绵延数里的营地。 他,不是大周人氏,他,只是大周附近一个游牧民族的子民。 按理说,对这个正遭受战火炙烤的国度,他无需有太多感情。 可是十数年长在上京,他早已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早已将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大周百姓。 更何况,还有那个笑容嫣然的娟娟少女。 那是哪一日,她神色凝重而不失诙谐的向他道:“我就是死啊,也要死在大周的土地上。我父王是弑杀外敌无数的忠诚将军,我是他的女儿,必不会辱没他的豪迈英名。” 雅诗兰黛|香奈儿|兰蔻|IPHONE5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122 胜者为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绮月……你没能完成的愿望,我替你完成。 我会代替你,守候这一处你心爱的土地。 殷梦沉双眸紧闭,双手微抬,心中默默调动内力! 夹卷漫天雪花的呼啸北风,忽然变的强烈而邪魅。 号角响彻,鼓声雷鸣,狂风带起大地上的碎石、沙土滚滚,黑马之上,黑衣男子肃穆威严的身躯在风中,岿然不动。 厮杀的声音,似乎弱了一些。 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涔涔的冷汗。 两侧的士兵见到他面如金纸,不免担忧,正欲上前,却见他俶然睁眼,神色似有倦怠。他一言不发,调转马头,迎着再次簌簌降落的雪花,扬鞭东出。 冷风中,弥漫着杀戮的气息。哪怕是心狠嗜杀的殷梦沉,也不免为这越来越浓厚的血腥味道感到心悸。 厮杀之中,怜悯与慈悲翻覆无存,唯有一个真正的定理,在沙场上清晰可见:胜者王,败者亡! 而那个笑容优雅随意的瘦弱少女,是否禁受的住战场之上,热血与兵刃交错过,渲染的生死游戏? ************ 乌云翻涌,疾风狂啸。 前方隐隐可见暗如黑夜的冷杉林。 殷梦沉凝视前方,神情清冷如霜。他一手紧握缰绳,另一手,悄悄护在了铠甲之上,丹田的位置。 狂奔了数百里,使他的气息有了些许紊乱。浓郁的血腥气顺着呼啸的风,扑面而来。他深深吸入一口这污浊的气息,转身,勒马,朗声道:“将士们!前方,是云将军受困的地方,她带兵三月以来,宽仁有度,心怀悲悯,众人都受过她的恩惠。现在,就是你们回报她的时候——将士们,冲啊,用敌人的鲜血,为你们敬爱的将军擦靴,你们说可好?” 绵延至天际的雪地田野中,扬起凝聚无数军魂的点点鼓声,还有饱含热血与希望的阵阵战歌。 杀!杀了他们,这些叛乱朝廷,鱼肉百姓的乱贼! 杀!杀了他们,为诚恳热忱的云将军效力! 杀!杀了他们,以卓越军功,换取自豪,与一生荣耀! 殷梦沉长枪悍然刺出,挥舞出一道嫣红圆滑的的弧线,以一个立誓忠诚的动作,将战场情势逆转。 积雪被马蹄和兵器的动作而纷纷扬起,淹没那豪迈的厮杀,与悲壮的攻防,与艳丽如花瓣的血滴一起,凝结在这北地的苍茫天空,构筑出一曲,只属于今人的雄壮军歌。 血气弥漫,尸身堆积,殷梦沉带着众人,已经接近那黑压压的树林。他不愿意去想那位英姿卓绝的少女是否挨得过这残忍无比的杀戮,只是机械的手起,枪出,抹去脸上的敌人的血,焦躁的在人群中,寻找一抹纤秀的身影。 霍然,他停住了手。 寒风挟着细微的雪沫扑面而来,钻入脖颈,殷梦沉不由冷得一颤。 白与红交织的雪地中,那黑色的窈窕身影越发醒目。两杆长枪同时袭来,在空中摩擦,擦出一点金红火花,刺目的光一顿,即将刺入黑衣黑发的柔软身体,那躯体却灵巧的一扭一闪,鹿皮靴子敏捷的踏着枪头,举步在空中踏了三步,随后一个后翻,脚踏奇步,身形一动,“锵!”的一声刺耳的摩擦,她手里的长枪已经刺入敌人的胸膛。 血花,绽放。 而她,神色冷凝,身形一顿一收,长枪一震,看似平淡无奇地打上另一杆长枪,却巧妙的借力打力,将轻柔的动作化作凌厉的击打。那敌兵只觉得有种怪异的真力沿枪而上,长枪几乎拿捏不稳,一个趔趄倒在雪地。 殷梦沉禁不住要拍手叫好了。 他定定的望着她,望着她那双藏着深深寂静哀凉的眸子,她的目光似乎是淡漠的,仿佛手刃的不是活生生的生命,而是毫无感情的泥人木偶。 殷梦沉心里一跳! 他,一直低估了上官云潇! 他一直认为她是个只会妇人之仁的柔弱女流,丝毫比不上绮月的隐忍内敛,却想不到,云潇也有这样犀利无情的一面! 她的眼神,已经是锋冷的枪,带着冰冷寒光,深深插入每一个敌人的心脏! 阴云已经渐渐聚集,不时有鹅毛大小的雪花从天坠落,眼见天气越发恶劣,可喜的是,胜局已经初定。 林子外,飞箭如雨,战车隆隆,林子里,铁盾纵横,长枪开道。 战场之上,一切圣贤的道德观尽数被惨无人道的杀戮抹杀的不剩一丝痕迹。 只有一个简单的道理:胜者为王、败者寇! 云潇已经登上一匹战马,神色笃定的观察战局。她看向殷梦沉的方向,眸子晶莹如洗,殷梦沉抬头,迎上她的目光,这一望,似已经历过几世流转,数度生死。 殷梦沉一身黑色铠甲,昏暗光线掩不住他的气势,仿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她,淡淡一笑。 他来了。 虽然自己对他不是十足的信任,但,在沙场之中,在生死考验之下,他还是选择帮她。 这就够了。 那些不知所谓的盟誓与利益,都比不上血腥厮杀之中,交换的这一个简单的眼神。 殷梦沉策马赶到她身边,克制过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还好,你没事!” “我是一军主帅,怎可轻易有事?”云潇轻声道,暗暗将其实已经虚弱无力的手腕牢牢缠绕在战马的缰绳之上。 “很妙的阵法,”殷梦沉评价,很客观的指出,“很棒的枪法。” 上官云潇凝眉细思片刻,仿佛是下定了决心,正色道:“既然你来了,我把这里交给你。” “你……” “我必须去找江滨。”厮杀当中发带脱落,此刻,云潇漆黑的发丝张狂飘荡,那犀利的深邃双眸,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已中了埋伏,难保江滨没事!”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123 无关情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殷梦沉一滞,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是因为易初寒的一支凶卦而来找她的,此时她刚刚平安,又要奔赴下一个危险的地方么?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散了他的思绪,他仰首,以一种同样坚定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 云潇常常回忆起,这个冰冷刺骨的冬日。她和殷梦沉,一人一骑,驰骋于北国雪地,马蹄带起琼银碎玉一般的雪粒,他们身后,是五百精兵,在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洗礼之后,毅然决然的跟随自己的主帅,赶往下一个不知凶吉的沙场。 这个时候的他们,是彼此有过信任的吧? 能够……把性命都交付在对方的手上。 是一种无关情爱,无关宿怨,无关恩情的――友谊。 与方才的嘶吼杀戮而生的震耳欲聋不同,越往平安镇,越是安静。只听得到马蹄得得,还有战马粗重的喘息。 寂静到了让人心寒,让人隐约觉得不详。 ************* “怎么样?有消息了么?” 长庆宫里,一脸焦躁仰卧在贵妃榻上的王婕妤翻身坐起,双眸凌厉的盯着快步跑入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笑盈盈的点着头:“娘娘,奴婢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娘娘先听哪个?” 王婕妤不耐烦的拍了拍软榻,道:“先说坏的!” 小宫女上前一步,悄声:“江郎将没了!前方传来军报,说是他自己轻率莽撞的缘故,申将军向皇上请罪呢……申将军和云将军本来不同意郎将的决策,奈何郎将执意,便让他领了一千士兵,去打一个什么平安关,可路上遇到了埋伏,那一千人全部折损,他自己也身负重伤。是云将军舍身去救……” 江滨死了?还是因为他自己错误的决定? “会不会……会不会获罪?” 小宫女歪着头想了片刻,道:“兴许会……听闻皇上龙颜大怒,连夜召了好几位大臣,等到天亮,又给申、云二位将军去了旨意,也许就是说如何处理郎将尸体的。” 王婕妤一脸喜色,随即笑道:“傻姑娘,这可是顶好的消息,怎么说是坏的呢!也罢,你还听说什么了?” 小宫女闻得夸奖,喜笑颜开,连忙又上前一步,道:“这才是顶好的消息呢,娘娘听了必定高兴……江婕妤,生了个白胖的小皇子呢,皇上他……” 松石绿釉雕凤凰牡丹纹梅瓶哐啷一声,被拂到厚厚的羊毛描花地毯,干脆利落的碎成了两半。 王婕妤怒目圆瞪,双手死死的攀住软榻的扶手,那白玉般细腻的双手青筋暴露,而她的声音,已经扭曲得可怖:“居然……真的让她生了儿子!” 江雨晴! 这个她恨不能剥皮蚀骨的女人! 自己是新皇登基之后,从世家贵族当中挑选出来,第一批入宫的妃嫔。除了皇帝为太子时贴身伺候的张德妃和贤妃,就是自己资历最深,位分最高。她相貌也娇媚,身段也玲珑,着实受宠了一阵子,哪怕皇后入了宫、贤妃生了皇子,皇上对她的怜爱也是亘日持久。就是在那江雨晴进宫了,才分走了自己的宠爱! 只恨自己当年一力攀附废后,打压江雨晴,此次新后位主中宫之后,皇上对她一直不闻不问,份例不减、名分不改,可已经整整数月没来自个宫里了,长庆宫的宫门都要发霉了! 本以为江雨晴一副小家子气,只会酸溜溜的吟诗、病怏怏的弄花,皇上对她的兴趣也就那么多,可谁曾想,居然叫她一路高升,此时又生了皇子,皇上不给她加封才怪! 若真的叫她加封了,岂不是更爬到自己头上了! 她凭什么,一个没相貌没出身的小丫头? 等一下,她生了皇子,位分呢? 连忙示意那小宫女继续说,便听得:“皇上封了忻妃,说是这个字很好,有个典故的。汉高祖北上打匈奴的时候,是在一个叫忻州的地方摆脱了追兵,六军欣然而归。又给小皇子取名为靖,是天下安定的意思。” “可是……她哥哥分明打了败仗,还死在了北方?”王婕妤不可置信的摇头,杏眼布满愤怒的血丝,“皇上是不是对这个狐媚子女人迷了心窍?” “忻妃生产之后身体十分虚弱,恐怕听了这个消息太过悲伤,从而损了心神,故而皇上下旨,谁也不许在忻妃面前提起江郎将之死……” 王婕妤恶狠狠一笑,道:“谁也不许提?本宫这就收拾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忻妃知道!本宫倒要瞧一瞧,皇上能将本宫怎么样?” 娘娘可是魔怔了? 那小宫女被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跪下哭道:“娘娘万不可这样做,这样触怒了皇上,娘娘可怎么办啊?” 王婕妤一咬牙,恨道:“索性一死百了,反正本宫被撩在这冷清的宫里,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小宫女见主子冲动,只好死死拖住婕妤裙摆,泣不成声:“娘娘不要激动啊,这样做,对娘娘有什么好处呢?” “是啊,有什么好处呢?王婕妤会因此获罪,而忻妃,只会得到皇帝更多的怜爱。” 主仆两个正哭作一团,却惊闻水红缂丝绣鸳鸯的帘子之外,轻飘飘的传来一个妩媚的女声。 那声音柔软如绢,魅惑如妖,却一字一句的打动了呆愣在原地的婕妤。 “不过,如果你知道了忻妃最大的秘密,只怕事情,会变的很有趣……” 那轻软的绸子垂地帘幕如水波一般微微晃动,只见一角湖水蓝的裙摆,轻轻的,又摇了一摇,挑绣了五彩祥云的绣鞋上,一粒一粒的小珍珠,盈盈的浮现了乳白色的日光。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卓越产品,苹果5低至399元 124 片刻缠绵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五千幽魂,成为江滨冒进的殉葬,从此无家可归,只能停留于荒凉偏远的北国,再无可能衣锦还乡,与家人团聚。 平安关从此,是大周志当中,一个闻者叹息行者悲歌的痛。 上官云潇静静的站立在雪地当中,四周是一片厮杀过后的狼藉。血肉模糊的残肢,残损的盔甲,还有挥之不去的,浓烈的血腥味道。 冷雪如星,无声坠落于她单薄的肩头,使她看上去有与世隔绝的悲哀。 “如果不想说话,我可以只陪你看雪。” 他轻轻上前,对着她僵硬的背影,一笑悲悯。 云潇没有动,只是淡淡道:“我没能救出他――在箭雨当中,我尽力,可还是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他离我那么近,好像伸手就可以触摸,但……他就那么倒下,身上扎满了箭,似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易初寒微微皱眉,篝火隐约,映在他修长的身姿,显出他肩膀如同刀削。有些心疼的抚上她肩头的落雪,他脸上带了一丝凝重:“江郎将会很欣慰,看到你不仅收复了平安关,还重创了与杜魁勾结的高丽军队。现在杜魁已经是负隅顽抗了……” “不,”她哽咽,“我说的不是这个。‘元日,战于平安关,险败,继而援军至,大捷’,这些很简单的,可它们只是史书中供后人凭吊的冷冰冰的字句,而我是亲自经历过,感受过……战场的残酷。大哥,我现在不止一次在想,我父王……他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也像江滨这样,身中数箭,雪染荒野,可是,当年,谁去救他了?” 她哽咽片刻,徐徐道:“我从前还不忍心,我还担心自己罔顾亲情人伦,可是我已经认清楚了,曾经这么残忍对待我父母的人,我为何还要看着她舒适惬意的躺在宫里,在我奋力厮杀生死难卜的时候?” “……大哥,我决定了。等这件事情做完,我就跟你回家……”她泪意涟涟,慢慢攥住了他袖口,“快刀,才能斩断这一切。我在上京,太优柔寡断了!” 易初寒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伸手将云潇带入了怀中。触手,是雪的冰冷,还有一丝不熟悉的硝烟与血腥味道,可他微微垂眸看去,她竟在轻轻的畏缩颤抖。 他心头一酸,微微用力,将她搂的更紧,眉宇间的温暖,有融化她心境冰寒的力量,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云潇,我等着你回家呢……” 是的,她还有他…… 横跨生死,不论阴阳,他都会在她身后,默默的给她支持。 云潇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悸动。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残暴,太多的杀戮,太多的漠然,此刻,她有了易初寒,何谓他求? 她轻轻踮起脚,将自己苍白的唇,郑重的烙在他的唇边。 这一刻,杀气萦绕却旖旎无边,这一对自小相知相守相爱的伴侣,在沙场,做出最真诚的盟誓。 哪怕只有这片刻的缠绵,她也够了…… 铭记此刻的温存与感动,接下来的上官云潇,必然会是,勇武独霸! *********** 《大周志・高宗传》载: 疏影才气,天下无双;东成谋略,自负其能。 乾元四年二月初九日,东成将三万骑击杜魁之子并高丽军队于兴山,而使疏影将其射士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可千余里,欲以分杜魁兵,毋令专走贰师也。疏影既至期还,而杜以兵八万围击疏影军。疏影军五千人,兵矢既尽,士死者过半,而所杀伤叛军亦万余人。东成、疏影且引且战,连斗八日,周兵死者过半,周矢且尽。东成乃令士持满毋发,而身自杀数人。会日暮,吏士皆无人色,而东成意气自如,益治军。军中自是服其勇也。明日,复力战,而军师易初寒亦至,高丽军乃解去。 乾元四年二月十五日,发布檄文曰:高丽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藉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翌日,东成、疏影度西河至高丽,获首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馀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户。得高丽王,俘王室二百一十八人,以为大捷。 (注:感谢司马迁大神以及《史记》,让我编写这一段的时候省力不少。^。^) 后人们翻开这卷似还沾血腥气味的史书之时,无不为申东成、云疏影之军事才华而惊叹,而这一战,不仅奠定了大周在中原地区又一次的霸主地位,更代表了一个新的纪元。 大理、楚国、齐国纷纷来朝,重宣敬仰大周之心意,愿永结为好。其中,楚国七王亲自来京,迎娶大周贵族之女,容氏佩之。其聘礼盛大,叹为观止。 年轻有为的高宗,其雄才大略,其功绩卓著,必将永载史册。 ************* 频频传来的捷报,并没有打消容舒玄心头的焦躁,他烦闷的在偌大的御书房中踱步,手里紧紧捏着的,是一份薄薄的奏折。 是王婕妤上书的。 她先是忏悔了自己曾骄傲无端,在后宫之中罔顾礼仪;接下来,她却说出了一件惊天秘闻。 忻妃江氏,乃是谋害贤妃高氏的第一凶手! 在一同送来的供状当中,是高氏贴身婢女雪儿的证词:“……江妃曰,湖上风大,命我等回宫,为娘娘取披风……当时亭中,只有二妃。” 也有当时巡逻侍卫的证词:“我等十二人本应巡逻湖边,江妃宫人称某处有可疑人影,引我等去看……高妃落水,本是可救。” 还有上阳郡主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婢女证词:“郡主疑江妃品行不端,命高妃暗中观察,若有切实情报,应告知于郡主。数日之后,高妃落水身亡,奴婢心中十分怀疑。” 若是只有证词也罢,偏偏还有证物。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125 永垂史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超冷笑话,笑点低别来! 一个小巧玲珑的荷包当中,装了四个沉甸甸的金镯子,是从已经引咎自裁的内务府建筑主管住处搜得的,还有一个语焉不详的纸片,上有“左起,七格”之字。 金镯子虽然普通,但是宫里的样式,这些份例都是记档的,少了什么,一查便知。 而贤妃落水的地方,正是亭子里,从左起第七根栏杆! 他很想控制住自己向雨晴一问究竟的冲动,因为这样一问,她纯洁无暇的形象将会彻底摧毁;他也很想不管不顾,可是贤妃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这样忽略她,岂非不义? 罢了,让他再想一想…… 年少时的因缘机遇,成婚后的夫唱妇随,还有此时的……心灰意冷,孰轻孰重? 跟随他多年的小合子自然看出了陛下的不豫。 自从王婕妤上书以来,陛下就十分的沉郁难安。不过两三日功夫,竟然有些茶饭不思的意味。他也不知道王婕妤在奏折里究竟写了些什么,但从陛下的表现来看,应当是十分重要的大事。心疼主子的小合子心念一转,知道陛下该听些好消息,便悄悄的迎了上来:“启禀皇上,云将军来了信儿,说是……三月十三日,一定回京。” 容舒玄终于放下了奏折,慢慢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这个日子对于上官云潇来说,很特殊。 是她冒充上官绮月的第一天,也将会是……某个人显贵生涯结束的第一天。 她在遥远的前线厮杀敌寇,他在看似安稳的朝堂积蓄力量。 只等待……那永垂史册的那一天! 小合子见皇帝似有宽慰之色,想起近日的规矩,便又哈了哈腰:“皇上,乐坊的水尚宫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宣她进来。” 简单的说了一句,容舒玄回身,慢慢在龙椅上坐下。他将那奏折压在砚台之下,抬头看看款款而入的蓝衣女子。 她着了一件雪里金百叠宫锦云裳,并湖水蓝色凤尾裙,乌云一般的青丝盘了落落大方的螺髻,只用一根素银的簪子固定。耳边,却有两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耳钉,将她一双本就清澈的眼睛,映的如湖水般盈盈。 她轻移莲步,那一双五彩丝绣祥云的舞鞋之上,点点珍珠微微摇晃。 她福下身,柔声道:“奴婢水氏,给皇上请安。”娇莺婉转,媚色如春。 容舒玄却似没看见一般,随意点了点头,淡淡道:“朕乏累的很,简单的吹奏一曲即可。” 水尚宫依言坐下,那柔若无骨的双手,慢慢按上那一管晶莹剔透的紫玉箫。 *********** 皇帝亲御勤政楼,金吾军士披黄盒锁甲,列仗楼下,太常陈乐,卫尉张幕,令诸将酋长就食庭前。教坊大陈山车楼船,寻橦走索,丸剑角抵,戏马斗鸡。 又令宫女数百人,饰以珠翠,衣以锦绣,自绣幕中出,击雷鼓为《破阵乐》、《太平乐》、《上元乐》。 聚马数十匹,奋鬣竖尾,纵横合节,衣以文绣,络以金银,饰其鬃鬣,杂以珠玉,奏曲名为《倾杯乐》。乐工数人,游走官衢,皆衣一色淡黄绡衫,文玉带,皆选年少而姿貌秀美者充之。 盛世上京,一片和乐。 有异乡来的,不甚了解,问道:“这是什么日子,这般盛大热闹?” 那京城里的百姓,哪怕只是个走街串户的卖货郎,也十分自豪的笑道:“这你可不懂了,今儿啊,是申将军和云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哩。” 若有还不懂的,再问,那人就该恼了:“你这人好不知趣!申、云二位将军的丰功伟绩,你居然不知道?他们啊,不仅打败了北方的叛乱,还一举击溃了高丽朝廷,吓的高丽国一下子献出了五十年的朝奉呢!可不是扬了我大周国威?” 也有人不懂,问道:“这二位将军从前并未听说过呀!” 那人就会详细的解释:“这申将军啊,是昔日济南王旧部申翔的儿子,虎父无犬子,一身的好武艺,这云将军……咦,说来也怪,这云将军的过往,还真是个谜,他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无父无母,却也有谋略武艺。” 这些张灯结彩迎接大军的回报自属下们的口中一一报告,申东成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在安置完江滨尸身后,他几乎都是冰冷着一张脸——转向神色亦不甚明朗的上官云潇,微微笑道:“云兄,我为人粗笨不会说话,但我很想谢谢你这半年来的一路扶持照顾。” 此时,班师回朝的大军已经行至距离上京二百里的小镇。正值黄昏,申、云二人,不约而同的出大营之外散心。这一处景致很清丽,两棵杏花开得似云蒸霞蔚,许多蜜蜂围绕花枝上飞来飞去,嗡嗡不绝,想到唐人“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诗句,这个“闹”字真形容得妙。 二人围着一颗杏树站定,申东成略微腼腆的一笑:“云兄,明日就是咱们回朝的日子了,你心里难道不欢喜?咱们打了大胜仗呢。” “为何要欢喜,这些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云潇却似毫不领情,只是淡淡笑道,深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那幽暗的光划破了周围娇嫩的春光,让申东成只觉心口一凉,“申兄——不要忘了,这支军队现在的主人,是代家。江宁,代家。” 这话说的露骨,提醒他一个难堪的事实。虽然数月下来,申东成爱兵如子,上下和睦,但这支军队的所有权和调度权,依然不归属于他。申东成心中一痛,但念及自己从那苦寒的流放之地回来,还沐浴了皇恩,已经再无所求,不由一叹:“云兄何必悲叹?至少我们保卫了家国,这难道不能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尔父被代家以‘谋逆’的莫须有之罪处死,你至死,都只是大逆罪人的儿子。不过代家偶尔给你一个恩赐,让你陪他们的军队玩耍了几个月,你就对自己有交代了?”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126 直诉天子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经典段子,笑口常开! 云潇冷笑连连,纤弱的手腕狠狠的将身侧的一枝杏花折下,嫩黄的娇花不堪忍受折枝的痛苦,花瓣零落,恰似申东成此刻破败的脸色。 冷酷的话语,冰冷的嘲讽,让申东成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佩剑。 数月下来,他与云潇相知相熟,他钦佩云潇为人,也爱重她的才华,却不想到了最后,被这个“知己”所嘲讽! 这几乎使一向大度的他,恨不得拔刀相向。 云潇已经看到了他青筋暴露的手,不由轻轻一叹,道:“东成哥,你应该有更远大的抱负,更辉煌的前途,而不是安于现状――甚至,没有勇气争取自己被迫放弃的权利!” 这个奇怪的称呼让申东成一愣,然而他却一时想不起,这个称呼带给他的感动和温暖,是何时引起,他细细玩味云潇的话,一丝暖色在脸上缓缓流淌。 上官云潇看到他略微困顿的神色,缓缓绽放一丝微笑:“东成哥,该是你的,你就应该拿回来――同样,该是我的,我也要拿回来。” 她望了望四周,确认无人,那折了杏花枝子的手腕轻轻一翻一转,腰肢轻摆脚步逶迤,一个伶俐的刺穿,枝头一朵凋敝的花,已经落在了申东成的衣襟。 申东成脸色突变,他豁然扭住云潇手腕,怒道:“你为何――” “金马十二枪呵……”云潇呵气如兰,笑容幽微,她猛然从申东成掌中抽出自己的手,白玉一般的手指缓缓爬上浓黑的发髻,将束发的珊瑚发簪微微抽开。 如云似瀑的秀发铺泻而下。 她略略低头,让几缕纤柔的发丝落在颊边,美人临花照水轻挽鬓发,黑发如墨,肤白如脂,上官云潇轻轻一笑,柔声:“上阳郡主上官绮月,拜见申将军。” 夕阳中的她,巧笑嫣然,眸光盈盈,分明是个姣好的年轻女子。 她的眉宇虽然纤细,却是宛转飞扬的,带着寻常女儿家所没有的勃勃英气。眸子很黑,很亮,似冰冷若寒星,却又温柔若秋水。 有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孤傲高贵,也有看透红尘的犀利睿智。这样在女儿家身上略显突兀的特质,却与她自身的优雅从容完美切合,观之端之,只觉可敬可重,让人几乎要不假思索的,沉浮于她清亮如水的眸子当中。 很独特的女子。 然而申东成似是被震慑一般,他若有所思,深深望着她,一向平稳的声音居然变的颤抖与悲怆:“上阳郡主?”他似是被这个名号所动,不敢置信地细细思量她,“济南王……之女?” 云潇点头默认,轻声道:“如你所见,一直是我乔装改扮,以云疏影的身份领兵作战。” “怪不得你擅长金马十二枪,怪不得你用兵如神――”申东成似笑非笑,似泣非泣,“我竟未往这里想,你分明是济南王后人!” 云潇慢慢将长发重新束起。告诉了申东成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自己的真实意图也不必瞒他。 “我说过,该是你的,你要勇敢的拿回来;该是我的,我也会一分不少的取回来。上官绮月绝对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懦弱之人,我既带了我父王的兵,就断然不会再把这些人还回去。” 夕阳如血,染红了她略微苍白的唇角:“东成哥,你愿不愿同我一起,讨回我们被抢走的一切?” ************ 关于乾元四年的这个春日,很多人愿意用“惊心动魄”这样的词语描述。就像是日后风靡举国的《第一郡主传》,关于这个段落,则是这样记录的―― 是日,此日天明气清,惠风和畅,真是昌期应运,太平景象,自然回别,百姓拥挤,遍地欢呼。五门齐开,共贺大军。 容舒玄早为大军凯旋重修了开元门。午时一刻,大军回朝,只见阁接云端,楼连霄汉,亭台千叠,殿宇巍峨,栏枰玉饰,梁栋金装。 五个乐官,统领子弟共一百二十名。上按着九宫八卦,中按着四时五行,下按着五音十二律,一共都持着凤箫莺笛,象管鸾笙,金钟玉磬。只待大军行过,齐奏《太平天曲》。 军队行至开元门,停靠驻扎。唯将军申东成、云疏影,军师易初寒,从容自开元门下经过。 立时,净鞭三响,整朝班文武高呼称万岁,果见容舒玄龙袍端肃,自开元阁中缓缓步出。 璀璨的春光洒在他的肩头,瑞烟缭绕,庆云舒彩。 (注:关于得胜的军队怎么个回来法,查了很多资料也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故而天马行空的想象了。此段部分取自《封神演义》,感谢纣王和妲己大妈的“鹿台”。另,意外在此发现了“高丽”由来:乃殷贤臣曰箕子,亦商王之裔,因不肯臣事於周;武王请见,乃陈洪范九畴一篇,而去之辽东,武王即其地封之。至今乃其子孙,即朝鲜国是也。) 申东成上前一步,下拜,高声唱曰:“臣申东成,收复北国疆土八百里,另有高丽国质子,献与陛下!” 云疏影随后下拜,奏曰:“臣云疏影亦幸不辱命,奏请陛下天恩!” 皇帝大喜,自携两位将军入殿。 殿内,文武百官齐聚。皇帝自龙椅坐定,笑而问曰:“论功行赏,两位将军乃是战功赫赫。不知二位,是否已想好了赏赐?” 申东成上前奏曰:“臣等为国为家,平定叛乱,本是人臣之责,不敢居功。” 皇帝笑而答曰:“陟罚臧否,自应有度。” 云疏影举步上前,朗声:“臣云疏影,请愿于君主。愿明君为我伸冤,疏影死而无憾!” 皇帝讶然:“云爱卿何以有冤情?请速速陈来,朕自当为你主持公道,文武百官亦在此见证。不知爱卿所状告为何?” 云疏影哂而答曰:“臣云疏影,诉江宁代氏雅青,贿赂外族首领,协同谋害济南王上官昊天,窃取济南王旧部‘铁军’十万人之案!”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127 纤纤少女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重口味笑话,适合你吗? 殿堂当中,响起了不安的窃窃私语之声。这声音似乎很遥远,也很陌生,又刺耳。云潇笔直的站立在大殿中央,接受着或质疑、或嘲笑、或惊讶的目光,毅然而淡然,如同春日的翠竹,挺拔依旧。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等到了,她复仇成功的这一天。 她设想过无数次,在这一天,她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说,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迎接即将昭雪的沉冤。 她可以一剑杀了代雅青,这以她的武艺,自然信手拈来;然而死了一个代雅青,还有代镇方,还有代家其他的人,他们都是帮凶,会在代太后死后,继续完成代家未完成的丑事。 她可以公布代雅青的罪状,这以她搜集到的证据,也是轻而易举。然而人们只会忘记一个阴险毒辣的太后,不会缅怀莫名死去的济南王。她父王戎马一生,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也可以利用权谋,利用自己的身份,取得济南王旧部的继承权。但,她希望的不是接管一支军队,而是以民心,军心,塑造一个属于济南王后人的,传说。 云潇的神色很平静,她缓缓仰首,语气淡然,不卑不亢。她的目光深深,扫过殿堂上神色各异的众人,以及捋须不语的代镇方,那深黑的眸子如同无尽的深潭,激荡不起丝毫的粼粼波光。 正午时分炽热的骄阳,铺洒在她的脚下,赤金的色彩,染上她金地织锦的小靴。 她这一纸诉状告的太过惊天骇地,容舒玄沉默许久,才淡淡道:“云疏影,你冒犯我朝太后,按律当斩,朕怜你才华有从轻发落之意。也罢,今日你胡言乱语,朕便不再计较。你退下!” (注:岫岫正在学中国法制史,话说古代的法律真的很坑爹!贵族们触犯法律的话,可以“官当”,就是用身份和爵位的削减代替刑罚。百姓们就没有这个特权了~) 皇帝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对军事新星云疏影不信任,继而维护代太后的意思。虽然皇帝登基以来,与太后一党诸多嫌隙,但事关国体,他还是应当维护代家大族。 群臣了解了他的意图,自然见风使舵,当下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官吏上前奏曰:“陛下,依照本朝法纪,平民百姓告贵族者,己身先服刑三月,杖责五十。所以……云将军以普通百姓之身份,状告当朝太后,理当先杖责,再考虑……审理。” 费恪是维护云潇的,此时举步上前,急道:“陛下,云大人一向严谨,此时状告太后,想必是有了切实的证据。为何不听他一言,再坐决定?” 费老资历颇深,然而他甘愿出面与代家为敌,立刻使朝堂上的派系分明了起来。 云潇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白发皑皑的老人,心中涌出一阵暖意。她含了一抹幽微笑意,继续不动声色的观望,这些朝堂之中的官员百态。 谁心中有愧,谁问心无悔,此刻尽分晓! 这片尴尬的小喧闹中,代镇方终于按捺不住,他瞄了一眼一脸沉静的上官云潇,阴冷冷开口,道:“启禀皇上,我为臣二十余载,受天恩浩荡,自然奉公守法,勤勉为官。而我的妹妹,代氏太后,同样是母仪天下,执掌后宫尽心竭力。如今,被一个不知所谓的贱民污蔑,臣自觉受辱,请求辞官而去!”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缓慢,这样沉痛而不失气度的话语,让容舒玄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劝道:“代大人何苦如此!云疏影鲁莽,朕遣他下去就是,您何必动怒!母后慈悲为怀,怎会谋害济南王?云疏影胡言乱语,如何当真?” 代镇方闻得此言,心中宽慰。他本以为云疏影与皇帝乃是一伙,共同决定在大殿上给他难堪,他便以辞官为威胁,试探皇帝的意思。看来,皇帝还是很敬重自己的。自己的妹妹应当是多虑了罢! 话说,自从去年,石家一族倒塌,代太后就开始谨慎多疑起来,她不仅告诫自己为官要低调收敛,还暗中搜集皇帝意图对抗自己家族的证据。代镇方自己是不以为然的,容舒玄自幼就是资质平平,懦弱无谋,登基之后虽然力图整饬朝纲,却也效果甚微。不过是年轻气盛,不自量力的要摆脱代家的控制而已,事实上代家的地位还是岿然不动的。 想到这里,他原先还略微恐慌的心态,已经完全平和。 然而,他的死对头费恪,又站了出来:“皇上,此案兹事体大,臣以为应当先听听云疏影的意思。” 大殿上的百官,已经看出了端倪。想必是费恪指使云疏影状告代家,而皇帝则在回护代家――众人都在暗暗为这个年轻无知的云疏影捏一把汗,这样一闹,不仅自己的职业生涯就此完结,连小命都难保啊! 然而,把目光聚集在云疏影身上时,却见他只是微微的低头,唇边含笑,似是信心满满的笃定与自信。 他黑眸莹亮,笑容浅浅,周身散发着的从容与恬然,让见惯世面的大臣们,也不禁心中赞叹。 一缕带着玉兰清香的微风,缓缓吹入殿堂,驱散了片刻之前的焦灼与紧张。 容舒玄终于慢慢坐了下来,他的声音,也似乎很空洞:“云疏影,你若是定要状告代太后,要先受杖刑。你一定要告么?” “告,为何不告?”云疏影浅笑盈盈的抬眸,眸光潋滟,唇色娇艳,整个人恰似沐浴于浅金阳光中的一树白玉兰,纯洁之中,不失高贵。她轻轻解开束发的玉簪,如云似雾的乌黑秀发,顺着她皓白的手腕,倾泻而下。 一时之间,那柔和的长发,震慑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人们惊讶的去看,乍然发觉,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儿郎,居然――是一位娇媚可人的纤纤少女! 这位气质高华而英姿勃发的少女,向容舒玄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臣,上阳郡主上官绮月,拜见皇上!”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128 御状惊天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超冷笑话,笑点低别来! 得胜的旌旗烈烈翻卷,染红了春日妩媚蔚蓝的天空。 代镇方大惊失色,快步上前,凝视她片刻,怒道:“你这刁蛮郡主,大殿岂是你女流之辈可以上来的?你目无法纪,难道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我军营都去得了,大殿还来不得?”上官云潇毫不示弱,清声反击,“况且,我是来告御状的,代氏太后谋杀我父济南王,我为何不能来讨回公道?” 她昂首向前,曼声向容舒玄道:“臣上官绮月,为保家卫国,化身江湖少年云疏影投入军营力战敌寇,还请皇上见谅!” “你,是云疏影?”容舒玄惊讶不已,望见群臣的神色也是惊疑不定,他翻弄了一下手边的奏折,奇道,“是你领了平安关、青镇、黑河谷的大捷,俘虏叛军两万人,击破高丽王城,擒获高丽王?” 这些代表着云疏影的赫赫战功,让臣子们指责上官云潇鲁莽荒唐的话语,顿时再也说不出口。 郡主当真是济南王的女儿啊,其英勇善战,不在其父之下! 费老微微一笑,赞道:“郡主果然是济南王之女,用兵如神。” 殿堂上此刻很静,费恪平稳的声音,却像是一击重拳,狠狠击打在代镇方的胸口。 该死!他怎么如此大意,居然会让这个刁蛮的上阳郡主浑水摸鱼,摸进了军营? 依照大周的律法,军人有三种编制;一种是皇室所有的羽林军,军人从武官子弟中挑选,守卫上京与皇宫大内,官衔高俸禄高但是无所作为;一种是戍守边疆的普通军人,食皇家俸禄,环境艰苦;还有一种,就是雇佣兵。 凡有封地与爵位的官员,可拥有一定数量的雇佣兵,可以代代继承。而济南王手里的无敌铁军,正是其祖父当年一手创建的,几代相传,铁军早已姓定了上官。即使上官家没有男性子嗣,这支军队依然应当是上官家的女儿的。 而代家当年之所以执意收养上官绮月,就是为了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济南王的十万大军据为己有;这些年,他也一直提防着小郡主,不许她见到任何济南王的部下或是军士;自家妹妹对她做的事情,他也心知肚明――目的只有一个:牢牢把住军权,不许任何人染指! 可是,这小郡主不仅为自己洗脱了“刁蛮无知”的恶名,还以漂亮的屡战屡胜证明了,自己不愧为上官家的女儿! 代镇方的手心里,布满了涔涔的汗水。 雪白的战衣衬托的少女身姿窈窕仿若仙子,那双犀利得让人无法逼视的双眸,灿若寒星,将这个名义上的表叔的举动收尽眼底。云潇淡淡笑答:“费大人过奖,若非情非得已,我也不会化身云疏影,亲自上战场。我心知自己从前劣迹太多,若是贸然提出指控,必定无人相信。是以,必须在众大人都首肯我的能力之后,才能完成我今日的目标。” 她向龙椅的方向,微一弯身,展眉一笑,气定神闲的悠然开口,“臣,上官绮月,状告当朝太后,谋害我父王济南王一案,愿圣上明察秋毫,依法,惩罚代太后!” ************* 正午已过,金日的霞彩依然绚烂刺目。 “他真的死了……不,我不信。”宫装丽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葱白的手指紧紧掐住了自己胸口的桃红挑绣牡丹上袄,“曦儿,你在骗我!我哥哥,怎么可能战死沙场……为何整整三个月,没有人告诉我?” 曦儿唇角轻轻一弯,但却抹了一把泪,哭道:“是皇上不许奴婢们说,怕娘娘生了小皇子之后,心情不好,无法恢复身体……娘娘恕罪!” “是……什么时候的事?”忻妃终于停止了哭泣,心痛的变的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决绝。 “就是娘娘生了小皇子的那一日。”曦儿膝行两步,抬头望着伤心决绝的主子,“娘娘不要太伤心,如今大殿上,正商量着给功臣们领赏呢。江郎将为国捐躯,想必皇上,会给厚厚的奖赏呢。” “人都死了,奖赏有什么用!”忻妃只觉得生活了然无味,不觉悲恸万分,只恨不得追随着哥哥而去。 自己的五个哥哥里,与自己最好的,就是五哥江滨。两人自幼一同读书习字,他送自己出阁的日子还历历在目,突然之间人就不在了……世事如此无常啊……可是,他自幼性情稳重和平,又是熟读兵法,在战场上又是主帅之一,怎么会轻易牺牲呢?她想的恍惚,却听到曦儿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谁能想到,上阳郡主居然打了胜仗回来?” 谁?上阳郡主? 她不是病的奄奄一息了,就快死了么? 忻妃惊的连哭泣都忘了,硬声问道:“你说谁,上阳……郡主?” “娘娘有所不知,那个云疏影,大名鼎鼎的云疏影,居然是上阳郡主假扮的!她女扮男装做了将军,又打了大胜仗,想来日后,一定又是皇恩无限。”曦儿带了几分艳羡的口吻,让忻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被狠狠拨弄了一下,痛的几乎连风度都忘记了。 “她……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哥哥死了,她却是耀武扬威的那一个!” 忻妃怒极攻心,妆容精致的小脸上一片青紫,全身隐隐散发着杀气,那里还有半点温良贤淑的影子。 ************* 隐隐还是有些料峭的北风,挟着细微的沙尘与幽微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清冷如冰的眼眸微微眯着,不动声色而不落丝毫的记录下每个人的动静,黑眸之中的重重阴影,任谁也无法看清。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翠玉的扳指,看似无心,实则专注倾听。 “证据一,汝阳王妃康氏证言。‘代皇后与汝阳王屡次通信密谋。代氏命令汝阳王劝说济南王出征。汝阳王知其有诈,然而迫于皇后权威,依计行事’。” “证据二,汝阳王亲笔书信一封。内中有‘代氏阴险,出征望三思而行’。”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最近阅读〗 〖我的收藏〗 〖我的订阅〗 〖回到首页〗 129 孽缘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 ) “证据三,漠族王子殷栖证言。‘代皇后数度与吾父信函往来,以大周北部三百里疆土,换取济南王性命。我漠族有迷幻之阵法,我父便以迷幻阵法擒获济南王,并乱箭杀之’。并有代氏与之通信七封,许诺大周北部三百里疆土的地图、绸缎粳米无数,以及银票若干。银票等,尽是自代家钱庄提取。” “证据四,济南王旧部申翔曾怀疑济南王阵亡真相,费一年心血,搜集得证物五卷,包括行军部署图、行军记事等三卷,以及汝阳王世子容琛亲笔书信,及军医的行医记录。用以证明,在济南王受困寒江关之时,代氏指使容琛故意拖延增援日期。而济南王在严冬中,风寒侵体,旧疾复发。” “证据五,黄石城柴米商铺等十五家店主证言,代氏一族指使其偷换粮草、棉花,以次充好,使济南王受困寒江关时,衣薄粮少,十分艰难。” “证据六,容琛保留的代氏书信一封。内中提及‘回京之后,兵权交与镇方’。” “证据七,兵部侍郎张修武证言。‘某日代镇方酒醉,笑言,济南王十万兵马,尽归我手。细细问之,曰:汝阳王助我,谋害济南王’。” 纤柔不失威严的女声,在寂静的有些骇人的大殿中缓缓流淌。那沉静如水的双眸,清澈,幽深,不见一抹涟漪。 大殿众人,见上阳郡主有如此胆识如此心机,竟一一列举了代氏谋害济南王的证据,都不知如何是好。看来,上阳郡主是铁了心,要扳倒代家了! 谁也不曾想到,一向以荒淫无道的面目示人的刁蛮郡主,竟然这般的沉稳老道,缜密严谨。只听听这些证言的分量,就知道取证的不易了。这惊天的谋杀案中,不说其他,单讲汝阳王、兵部侍郎、漠族王子,便是十分难以打动的人物。 众人都是惴惴不安。 听吧,这是我朝建国来最高的机密、最可怖的案件,若是上阳郡主没能扳倒代家,那代家事后,岂不是会找自己的麻烦?不听吧,代家这些年越发嚣张,自己也深受其苦,谁都希望这个只手遮天的权贵能够就此倒塌。 上阳郡主挥了挥手,十二名郡主府的侍从,已经托着沉甸甸的证据鱼贯而入。 这些红木的托盘里,有发旧泛黄的书册,有血迹斑斑的手札。 带着上阳郡主郑重的决心。 高位上的容舒玄瞳眸一亮,轻轻探了探身子,平静的,淡淡的问道:“郡主可是说完了?” 郡主莞尔一笑,唇边的笑容沉静而优雅。那浑然天成的高傲与自信,使得周遭的贤能臣子也黯然失色:“代家罪证,罄竹难书。不如今日我一并提出了其他指证,也好为皇上锄奸惩恶。” 啪。 清脆的一声响,是某个官员的手里的笏板掉落在地。知道自己失态了官员满头大汗,一脸的惊恐。 如他一般,众人的脸色,都已经变的复杂难辨。 上阳郡主揭开济南王旧事就已经够惊骇了,居然,她想一举抄掉代家么? 数百年簪缨世家,三朝元老,当朝国戚,何等的煊赫荣耀,只是说一说,就足以吓破众人的胆子,可居然在这一刻,被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纤纤少女,轻描淡写的一举抹杀。 云潇已经轻轻向殿堂外的宫人示意,自己,则又开始不紧不慢的开口。 “罪一,凭借权势,独揽朝政,卖官鬻爵,打击异己,结党营私。官场中人,竞相奔走其门,求为庇护。代镇方则屏斥异己者,荐拔趋赴者。卖官卖爵数十载,涉案官员四十五位。” “罪二,代家收留朝廷命令通缉的滇西天瞳,意图不轨。天瞳妖言惑众,高祖屡次下令禁止,然而代家收留天瞳落纱,意图探析天家秘闻。” “罪三,勾结敌国。高丽王半受其恩惠,半慑于权势,赠送金珠财物无数,藏于代家府中。此次高丽王与杜魁勾结叛乱,臣于高丽王庭,发现代氏与之通信数封。此外,西梁国主赫连穆与代太后多有往来。乾元二年秋,赫连穆受代氏之约,竟乔装来到上京,居住于大圆寺中。” “罪四,聚敛钱财,贪财纳贿。罪证如下……” “罪五,纵容亲族、奴仆杀人越货,奸。淫掳掠。罪证有七……” “罪六,擅用贡品。人证……” “臣上官绮月如实上奏,望皇上秉公论断,清册朝纲!” ************** 片刻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瞬息之间,铅云北铺,沉静安详的内宫之中,乍然响起铁蹄如雷。 永福宫金碧辉煌的正殿里,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殿前楠柱之上盘绕曲折的赤金长龙,悄然从口鼻鳞甲喷出沉水香烟气,郁成云霞,旋绕殿阶,香海隐约。 一个又一个青衣小婢的实时汇报,已经让代太后的长眉,郁结了起来。绛紫织锦绣五彩凤凰的长衣虽然奢华,但褪去了这层华丽的衣衫,她不过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 上阳郡主耍的好手段,连自己都给瞒过去了! 自己还当她是真的要病死了,就放松了警惕,谁曾想这场病本身就是一个计划,那个昔日茫然无知的小女孩,已经成长到了这般心机! “当真,有这样一天啊……”她缓缓的开口,状似消沉,那双曾经锐利深邃的黑眸,此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疲惫而老态,“难道……还是让那个落纱说中了,那丫头的确是我的死对头——果真是宿命如此,人力无法扭转么?” 杨姑姑已经一脸凝重的打发了那些小婢走,她自己则沉吟片刻,忙忙的步至太后身边,轻声道:“娘娘不要这般灰心,咱们代家何等的权势,怎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给参倒?娘娘要打起精神,赶紧想个对策来。” 咱们……代家? 听上去颇为刺耳,太后有些古怪的望了自己的心腹婢女一眼,淡淡道:“翠钏,你对代家的事,比本宫还要上心呀。”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 〖〗 〖〗 〖〗 130 容她胡闹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杨姑姑并未听出弦外之音,只是殷殷劝道:“奴婢自小受代家的恩惠,自然知恩图报。娘娘,上阳郡主不知廉耻,忘恩负义,您可不能再对她心慈手软了……那战场,是她能去的么?那奏折,是她该说的么?再这样叫她胡闹下去,咱们代家可真的要输了!” “谁输谁赢,可还真不好说。”不知这句话里的哪个字眼触动了代太后的心,她霍然睁眼,双眸暗沉,“她如今活着,就是输给本宫!” 杨姑姑还要再说,却听得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那声音一声重似一声,直打在她心口。紧接着,乌木的大门被豁得撞开,温暖而静止的大殿中被灌入一股混合着硝烟与泥土的风——她正要怒而呵斥来人的不懂规矩,却被一片雪亮的剑光,震慑的面若金纸。 来人一袭怒红盔甲,豹头环眼,魁梧高大,是个陌生的面孔。然而那鲜艳的红色,确是济南王部下的服色。 他倨傲睥睨,似对这位金装玉贵的深宫太后,蔑视如草芥。 “来人,将永福宫的每一处地方,都围起来!” ************** 原野迷漫、风烟迢递,溪光摇碧,山色渲青,无边原野春光尽收眼底,一袭紫衣的少年公子,随手取出一管笛子,吹起一首《虞美人》,潇洒风流之中,高贵气质尽显无疑。 一旁的随从笑着向他打趣:“王爷这是要娶回千娇百媚的王妃了,心里高兴的很呢。”他本已经跟随主子了许多年,知道自家王爷的随性与率真,故而语气轻松,也带了两分揶揄的神气。 紫衣公子的确没有恼怒,只是斜了他一眼,笑吟吟道:“本王心里的确高兴,但是——却是因为想见一位故人。” 他的神态轻松自在,哪怕不是身着裘衣,侍从成群,他也是注定惬意而自由的游侠。或许是漠然,或许是傲然,只有一骑、一笛,再配上着旖旎似水的春光,他就不是楚国尊贵无双的七王,而是放歌天涯的侠客。 侍从正要回答,却被路旁的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他触目远眺,忽然叫了起来:“王爷,那是济南王的大军回来了吧,早就听说大周的军队打了胜仗,没想到是今日回朝。” 君天澈放下手里的笛子,从另一位侍从手里拿来一只西洋的望远镜,凝视片刻,沉声道:“的确是,可是有些不对。这里已是近郊,已经入了上京的地界,军队不应再佩戴武器。可是他们一个个神情紧张,手里都握着枪——只怕,上京城里,有大事发生了!” **************** “皇上,你这是不信任老夫了?”代镇方怒极,竟然不顾君臣礼仪,直愣愣的向着龙椅的方向走去。他斜斜地睨着这个不听话的帝王,那阴鸷的眼神,阴测测的话语,让朝臣都捏了一把汗。 代镇方已经听懂了上阳郡主的意思。她所要求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济南王身故的真相,而是,代家的灭亡。 一个小小的郡主,瞒天过海的上了沙场,也许还只是惊世憾俗,但她能以一己之力搜集到如此完备的证据,若说背后没有人授意,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 容舒玄,利用上阳郡主的上奏,决定对代家出手了! 一个年幼无知的帝王,居然玩弄一向倨傲的两朝重臣?难道他忘了,他是怎么登上这皇位的,难道他过河拆桥,难道他不怕自己,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抖落出来? 容舒玄却轻轻的冲身后的侍从摇了摇头。他安静的坐在龙椅,似笑非笑的望着代镇方步上高台。 微胖的身躯,已经因为盛怒出了薄薄的汗。代镇方硬着嗓子,阴声阴气的笑道:“既然皇上不信,老夫唯有一劳永逸,另找一个,愿意为老夫脱靴洗足的傀儡了!” 脱靴洗足? 代镇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潇敏锐的扑捉到了容舒玄眼里一闪而逝的屈辱与愤恨,她来不及上前,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愣在那里。 一柄金刀,深深的扎入了代镇方的腹部。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一向高大威武的他,此刻痛苦的佝偻着身子,哀哀的呻吟着。 而容舒玄,一向斯文儒雅淡然安闲如春日清风吹散所有阴霾的年轻皇帝,却浅浅的笑了起来。 这笑容如此痛苦,如此古怪,他的眼底有任何人都读不懂的释然与决绝——而他的手,不染尘埃的手,正在缓缓松开金刀的刀柄。 “代镇方行刺未遂,还不速速捆起!” *************** 四个穿了嫩黄色宫装的宫女,徐徐引着一个红衣少女,步入一间小小的绣楼。 但见房里靠墙放着紫檀螺钿长几,正中摆了一件古铜锈绿太师鼎。靠窗一排紫檀螺钿椅子,当中是青绿山水大理石的圆桌,红衣少女径自在桌边坐了下来,屋宇深处,已经缓缓行来了一个蓝衣女子。 “妾身容佩之给六公主请安。” 六公主一把拉起佩之,咯咯的笑了起来:“听说今明两日,七王爷就该来迎娶了,正是我闲的无事可做,来瞧瞧姐姐——啊,姐姐给自己的嫁妆准备了好些好东西呢,咦,还有剑呢。” 说着,就起身去摸。 那是一把仿造龙泉剑而制成的长剑,吹毛可断,是难得一见的利器。 相传春秋时楚王令欧冶子、干将师徒铸铁剑。欧冶子、干将作成铁剑三支:一名龙渊、二名太阿、三名工布。这三柄剑流传至今已是传说,却被铸剑高人云霞客按照“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欲知太阿,观其纹,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欲知工布,纹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衽,文若流水不绝”的古籍记载而仿造出来。 佩之的婢女早就眼疾手快的轻轻护着了剑,口中笑道:“公主金贵,不要为利器所伤。”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 〖〗 〖〗 〖〗 131 政变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佩之望了一眼,也含笑道:“六公主还是这样顽皮,这剑是凶器,你怎能靠近呢?回来割了手,可别哭。” 被这样一说,六公主也没生气,只是淡淡一笑,道:“姐姐,你也别藏着了,我知道,这是你夫婿送你的定情信物,怪不得不许我碰——今日我来,是给姐姐送礼物来了,忻妃娘娘知道姐姐不日就要嫁给楚国七王了,搜集了好久,方备下了一对古玉镯,她不能出宫,就托我送给你。” 说着,便命人奉上了一件紫檀木嵌蓝宝的匣子,内里垫着上好的朱红锦缎,却是一对黑漆古水银沁的白玉镯子。 六公主微有得色,细细道,“黑漆古水银沁表面有点点的斑块,是古玉沁变的形态,如将其迎光观察,可见其处闪闪发光。这样的镯子,方是高古的玉器,价值连城的……” 她说了半日,有些渴了,便捡着桌上的瓜果来吃。然而佩之却对这难得一见的镯子不甚感兴趣似的,指挥着下人们,搬过了四只朱红漆木的大箱子,一字排开,又都打开来,却见一阵强烈的珠光,在日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浓厚的奢华味道。这箱子里,居然是满满的各种奇珍异宝,不乏举世之珍。 松石绿釉雕凤凰牡丹纹梅瓶、黑漆嵌螺钿云龙纹盖碗、铜胎掐丝珐琅缠枝莲托福寿纹楼阁式香熏……每一件都是精美绝伦。 饶是六公主在宫中见多了珍宝,也是满目的惊讶与艳羡。 佩之将六公主的神色收尽眼底,不禁挑了挑眉,微微得意的笑道:“这里……是楚国七王嘱咐人送来的聘礼……我想着是差不多了,妹妹帮我想下,看还短什么,我再叫七王去准备。”声音娇媚宛转,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六公主似乎是察觉到了佩之的情绪,只愣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低声道:“他对你真好。” 佩之掩唇一笑,柔声道:“是呢。妹妹,姐姐我可要好好谢你,若不是你向上阳郡主求了,只怕我与王爷的姻缘,不会如此顺利。”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不分彼此,姐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如今姐姐有了这么厚重的聘礼,又嫁得这么英俊体贴的郎君,妹妹真为姐姐高兴呢。”这一番话娓娓动听,只是六公主灵动的杏仁眼中,却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光。 两人正说着,却听见门外一声一声的女眷惊呼,与男子高声的呵斥。高门内院,怎会有如此放肆的举动?佩之眉头一拧,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三妹妍雅已经扶着自己脸色蜡黄的母亲,颤颤巍巍的踱步进来: “佩之,这可如何是好!老爷他和你长兄……被大理寺带走了!” (注:大理寺,官署名。古代的最高法庭。) 佩之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着急,又见她哭的哆哆嗦嗦,根本问不出原委来,连忙看向二妹妍雅。妍雅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抹了一把泪,叹道:“谁能想到天降横祸,那上阳郡主在朝堂上参了代家一本,皇上下旨查办此案……又说爹爹与代家结党营私,方才来了一群士兵,把各门都看守住了!相隔不远的代府,此时也被控制住了……姐,我怕……咱们家要不好啊……” 佩之也是熟读史书的,知道这被抄家的严重后果。男子或杀或囚,女子或流放或沦为奴婢,谁也不能避免——除了出嫁的女眷。可是自己的婚期还有一个月,她只怕无法嫁给君天澈了! 这下子将夸耀得意的心思全都落下来了,她想了一想,只觉万念俱灰,根本就忍不住的嚎啕起来。 妍雅是她妹妹,自然知晓姐姐的心思,勉强止住的哭声又顿时响起。 然而,佩之身后那红衣的少女,已经理智的打断了妍雅的嚎哭:“妍雅,别自己吓唬自己,把话说明白。什么叫被控制住了?代府里驻守的,不是有训练有素的铁军么?那些人是军队出身,怎么可能被控制?” ************ “兄弟们,谁能想到,咱们的王爷不是意外牺牲,而是被奸人所害?” 罗未震如今年已四十,差不多是铁军中,资历最老的将领。他少年时追随济南王,对自己的这个主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上官家的军队,招募的大部分是流离失所的难民和无所归依的奴隶。签了一纸为期二十年的契约之后,就正式成为铁军的成员。二十年的时间看起来很长,但愿意投戎的人络绎不绝。原因无他,服役不仅可以有月饷,还有改换身份乃至扬名立万的机会。 更何况,济南王爱民如子,做他的兵,是一种荣幸。 “兄弟们,谁能想到,上阳郡主的昏聩无知,只是她复仇的计谋?她早早识破了代家的阴谋,知道代家会夺取她一个孤女的继承权利,为了保全自己,为了找到证据,她隐忍潜伏,只为了等这一天。” 罗未震的眼里,已经有了晶莹的泪花,“兄弟们,她在等咱们,为她撑腰,为她复仇啊!她已经用云疏影的身份,证明了自己足以领导这支军队,兄弟们,咱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她?” 他的声音,被和煦的春风,送的很远。 将士们认真的听着,他们被罗未震的话所感染,一个个摩拳擦掌,信誓旦旦。 “咱们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 “代家害了王爷,为何还要为他们效力?” “咱们的主子只有王爷啊!王爷没有了,就是郡主!” “郡主如此有勇有谋,我等誓死效忠郡主!” 罗未震看着这些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胸膛中激荡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狂喜与欣慰。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还有重归上官家的一天。他更没想到的是,伤透了他们这些旧部的心的刁蛮昏聩的上阳郡主,居然在长年伪装的委曲求全之中,掌握了代家一族的切实证据。 他忆起上阳郡主在进城的前一天,对自己说的话。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 〖〗 〖〗 〖〗 132 旍麾所指,执钧匡世!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代家党羽已经遍布朝廷内外,行动稍有不慎,必将打草惊蛇,酿成大变。罗叔叔,我需要你在午时三刻,带领两千人围住代府,一干人等全部软禁,不许任何人出入,但也不许伤人性命;同时,派人守住住定国公等代家的爪牙;姚叔叔随我入宫,倘若代镇方有什么动作,就一举动手,与羽林军硬拼——代太后换下了羽林军的首领,他们很可能对皇上不利。” 他惊讶于她小小年纪,却运筹帷幄的如此从容淡然。他细细打量着她,感概道:“这十几年,我总是关注着你。你每一次闯祸,我总觉得自己对不住王爷,没有守护好他唯一的女儿……” 郡主缓缓抬起头,亦是泪水盈盈:“罗叔叔,你可以安心了,我爹娘也可以安息了。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他们曾拥有过的一切,我都要拿回来!上阳郡主绝对不是什么野蛮可厌的人,她不会玷污济南王的赫赫英名!” 回想起这十几年戏剧般的种种,罗未震这个硬汉子,也不禁眼眶有些发酸。 上京的官衢大道上,已经牢牢驻守了大军,任何与代家一案有所牵涉的府邸,都在他们的严密控制之下。 眼下,往日繁华的街市静谧无声,只听得见将士们远远的高呼。 “清除奸臣,效忠郡主!” 日光灼灼,照在上京鳞次栉比的屋脊之上。 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青年男子,若有所思的望着皇宫的方向。看似桀骜不羁的长眉扬起,而那双深邃似寒星的眸子,有着复杂的无法解读的情绪。漆黑的披风,裹着他高挑瘦削的身影,他背对着在刺目的日光,眸子隐没在暗影里。 他轻轻开口,语调幽幽,看似轻松的神态,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傲然与贵气。 “旍麾所指,执钧匡世……莫非这一纸谶语,说的,当真是她……” ************ “皇上,这两日你清瘦了许多,臣妾做了珍珠丸子,皇上尝一尝。”产后虽然丰腴了一些,却更添了几分女人娇媚味道的江忻妃柔柔开口,白玉一般的手,端过一只粉彩风穿牡丹描金碗,那碗里,乳白色的汤汁里浮着半透明的丸子,有细碎的绿色点缀,看上去十分可口。 容舒玄却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皇上还在烦心?”忻妃留意到了他的举动,便径自将碗放在一边,体贴的为他拿捏起肩膀,“多日案牍劳形,皇上辛苦了呢。不过总算一切都尘埃落定,皇上也该宽心了啊。” 女人的声音娓娓动听,却让年轻的帝王轻轻皱起了眉头。 怎么可能是尘埃落定? 他在十日之内,将代家党羽一并审理结案,罪大恶极者一律绞杀,余者流放;然而依附于代家权势的官员,在全国上下约有十之五六。他无法全部打击,只好在上阳郡主的建议之下,不再追究,这样虽然稳定了朝纲,但不知还有多少漏网之鱼,对他的政权心怀不满? 更何况,还有一个最麻烦的人——代太后——没有处理。她名义上是容舒玄的母亲,若要处置她,于孝道之上不合。容舒玄只得将她软禁在永福宫,严禁外界与她沟通而已。 代家倒台之后,利益重新分配,这个过程一旦处理不好,前功尽弃啊。 “还好。”他简单的说着,想起了新出生的皇子,“过几日就是皇子的百日了吧,准备的怎么样了?” 忻妃听他提起小皇子,立刻绽放出骄傲的微笑:“都妥当了……臣妾是做了母亲之后,才知道原来母亲会做一切事情为自己的孩子好的。皇上,太后娘娘对皇上心也是一样的吧……听说太后娘娘每日吃斋,皇上也该去瞧瞧……” 她胆战心惊的说着,知道此刻不该说这些,可是,她不得不说。 太后身边的宫女杨翠钏,已经把话说的很难听了。 “忻妃娘娘不要以为自己生了皇子,地位就稳固了。贤妃、丽嫔也都生育了皇子,皇后正当妙龄,迟早也会生育中宫嫡子。到那时,靖皇子还会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更何况,靖皇子的母亲正是杀害贤妃的凶手,你说皇上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对待他?” 怎么对待他?剥夺他继承皇位的权利么? 忻妃心里一酸,手上的劲就重了一些。 容舒玄不禁闷哼出声,正待发作,想起这双完美无瑕的手曾经沾染过另一位妙龄女子的鲜血,他只觉后背一凉,却还是按捺住,只是不耐的拍了拍她,“得了,你别再提她。朕刚想起一件事,朕先走了。这汤你自己喝了罢。” 说着就起身,连回望一眼都没有。 忻妃茫然若失的收回手。 这是怎么了?短短半个月的功夫,皇上对她,从生产之时的柔情蜜意又化成了若即若离。她自问没做什么照料不周的事情,何以他转变的这么快?莫非是他那里有了什么变化? 忻妃苦苦思索,究竟是什么变化了。 四月的春光,均匀的铺洒在她白皙莹润的侧脸,恰似一幅温馨细腻的工笔美人。然而霎时,那小巧的唇角一垮,美人已经泫然欲泣。 “难道是因为……上阳郡主又回来了?” ************ 青莲紫的湘绣裙摆,轻轻盈盈的掠过一带清溪,走过香胜亭畔,水花风叶迎人招展,只觉一阵阵的香气随风吹来。原来庭外两棵大玉兰,开得花攒蕊簇,光照一庭,仿佛像白玉伞似的。玉兰树下,正对坐了两位同样白衣的俊秀男子。 制作俱古,遍体鳞皴的焦尾琴和听秋琴,一一摆在树下,偶有白色的花瓣落下,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将其拂去,只留淡淡一抹玉兰幽微香气。 “很久都没有摸琴了,”东侧的男子捏起一枚花瓣,轻声笑道,“只怕今日斗琴要输给你。” “何时如此妄自菲薄,且比试过再说。”另一侧的男子神采显然更加蓬勃飞扬,英气更甚,他眼神孤高,好似展翅翱翔的鹰隼。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 〖〗 〖〗 〖〗 133 艳歌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他率先伸手,抚上了琴弦。他性情之中总有潇洒不羁的味道,故而选的是音韵清朗的焦尾琴。 一缕声音悠悠扬扬而起,甚是清越;紧接着又起一阵略低的声音,正是听秋琴的温劲沉细。与他对坐的男子沉郁稳重,自然挑选的是听秋琴。他双眸沉沉,那温润的气度之中,有看尽天下繁华的淡然自若。 琴音,两两相和,其音更觉幽细而长。听秋的浑厚,营造出忽断忽续,忽高忽低的氛围,令人心静气敛,躁释矜平,如置身高山流水之间。 然而不多时,琴音转高,音韵嘹亮,顿挫有致。焦尾琴拨弄更频,只见那指尖飞舞,纷纷攘攘,恍如金戈铁马之声。听秋的声音几乎被完全掩盖,只听得音韵朗朗,激扬慷慨。虽然不多时,就有难以为继之感。 霎时,焦尾的一个破音,正让听秋趁势进入!那声音似云波浩淼,激浪有声,焦尾不由得追随起来。曲子开始变的越发柔和,其音韵中正和平,绝不偏激,使人听了,躁释矜平,心神怡悦。 一曲终了,焦尾琴自觉技不如人的率先停下,只留听秋继续慢慢拨弄。 花树之后,缓缓走出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极浅极柔和的紫色,衬托出她冰肌玉骨,静逸翩然。 她莞尔一笑,道:“虽然大哥还是赢了,但凌师兄的心境似乎更辽阔一些。” “云潇,”凌寄风微微一笑,道,“你听的出我心境?” “当然,我虽不会弹,可我会辨。”云潇慢慢在凌寄风身侧坐下,易初寒淡淡抬眸望了望她,继续含笑弄琴,“琴声激昂,有如王者。” 凌寄风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然他随即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真正有王者风范的,是上阳郡主你吧,这半个月来,我已经听上京百姓传唱了无数遍歌颂你的诗篇,都赞誉你是我朝第一郡主,那首长歌怎么唱的来着?” 他随手拨弄着琴弦,轻声哼唱道: “四海皇风被德清,戎衣不著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忠奉,君看偃革太平秋。 凤辇宸游盈盈女,龙舟彩舫柳摇风。 忽闻西北狼烟起,文武大臣皆忧惧。 流寇强吞势如虎,沙场鼓寒声不起。 帝王得意数谁行,第一郡主立朝纲; 秾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戈为自得。 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 叱咤时闻口舌香,霜矛雪剑轻巧举。 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 战罢夜阑兴更高,不顾粉渍污鲛绡。 王率天兵思剿减,艳李秾桃临战场。 遍烽烟于挽狂澜,笑看千古独风流。” 好一曲气势恢宏的长歌! 云潇静静听完,只觉有些受宠若惊,然而这欣然中又多了几分怅惘,直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心情,只好婉然一笑,翦水秋瞳顾盼流转:“这长歌辞藻过于华丽,描写的也太过夸张了。知不知道是何人所做?” 凌寄风慢慢回味着“遍烽烟于挽狂澜,笑看千古独风流”这一句,听得云潇问,也摇头道:“做出这等长歌的,非才子而不能,可上京城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作者是谁。” 许久未开口的易初寒轻声道:“总而言之,第一郡主的名号现在已经传遍了大周南北;代家的劣迹,也全部公之于众,云潇,你的复仇之计,如今也该完美收场了吧。” “当然,我已经向皇上提出了上书,在这里的事情全部结束,咱们就回去啦。”云潇甜甜一笑,“璇玑宫的天地应该在深山绿水里,在上京窝了一年,我已经烦得很啦。凝烟和千谷主已经成婚,去游历江山了,我和大哥自然也……”她忽而脸颊一红,自觉的住了口,却扯了易初寒宽大的袖口摇了摇,上好的如同湖面般柔滑的丝绸料子,被她的小手拽出几许涟漪,可他温和的眼神中划过一闪而逝的淡然笑意。 回去?成婚? 凌寄风听闻云潇所言,心口又是一滞,勉强开口笑道:“你们已经决定要回去了?” 云潇这才留意到凌寄风的神色有些哀伤,心下也不忍,便道:“我心知你不舍得清浅姑娘,那你就在上京多留些日子也无妨。” 略略受伤的眸光转到云潇身上,凌寄风笑道:“我固然舍不得姐姐,可是明月千里寄相思,不也很好么?” “说到这里,水姑娘最近在做什么?”易初寒眉头轻锁,“她为何要入宫,做乐坊尚宫呢?宫中是非颇多,她的身份更是特殊,只怕很危险。” 水清浅入宫,是云、易两人回到上京,才知道的。身为潜月第二位领导人的水清浅,居然抛弃了怡红院中的大小事务,以“水遥”的名号进入了皇宫,成为容舒玄新近器重的乐人。云潇惊讶之余,也不禁有些怀疑潜月的动机。她就此询问殷梦沉,却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潜月和璇玑宫,终究不是一家,何必管那么多?”见凌寄风的神色也有些尴尬,云潇柔声为他解围,“清浅姑娘一定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何况皇上为人也不错,断不会难为她。” 凌、易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易初寒正准备再开口,却听得一个婢女的禀告,打断了师兄妹间的对话。 “启禀郡主,六公主……来访!” 六公主来见她?太后已被软禁,代家大势已去,在代家羽翼上生活了数年的六公主,为何会找到自己? ************** “秋风萧瑟天气凉, 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 何为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 忧来思君不敢忘, 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 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 尔独何辜限河梁。” 洋洋洒洒的狂草,落在一人多高的宣纸之上,俊朗的少年公子斜着眼睛,晃悠悠的收住了笔。他一身藏蓝色暗纹团花的利落短袍,衬托出那双寒星般明亮的眼睛水汪汪,两颊的如同潋滟一般的嫣红酒晕,惹得两旁的少女们忍不住的一再回头去看。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 〖〗 〖〗 〖〗 134 拷问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BAIDU_CLB_M_fillSlot("629485"); 少年颇为斯文的打了个酒嗝,指着这一幅大字,笑问:“怎样,这一幅字,可以抵我的酒钱了么?” 怡红院的老板欢场生意做了多年,见多了这样“囊中羞涩”还要来逛青楼的酒色男人,不由得唇角一弯。然而他得了上面的受命,要求对这个号称是楚国七王的少年多加礼遇。于是也十分恭敬的回答:“得,得!公子的这一幅字,怎么也价值千两白银,折抵酒钱绰绰有余。我这就命他们将这装裱起来,挂在这大堂……不知公子这首长诗,是叫什么名字?” “《艳歌行》。”听得追捧,少年十分受用的眯起了眼睛,越发显得桃花双眸妩媚含情。他扔了笔,那双细嫩小巧如同少女的手,暧昧的摸上了自己色若春花的唇。 (注:此长歌出自《燕歌行》,曹丕所做) 玉手,红唇。 温柔的摩擦。 他的眼睛里,好像是孩子般的天真和调皮,却又有浪子一般的落拓与逍遥。 在一旁围观的青楼女子们,都一个个被少年的美色所惑,不由得羞红了脸颊。 少年收回手,笑盈盈的望着老板:“既然说是绰绰有余,那么我再点几个姑娘伺候,想必也是够的。” 怡红院的老板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头。这是什么贵客,如此荒唐好色!殷少爷从哪儿弄来这么个活宝,这等货色,怎么堪当我怡红院的座上之宾? 但也耐住了性子,笑道:“可以,可以。公子看上了谁,就挑谁。” 少年这才娇媚一笑,趔趔趄趄的冲着楼梯上的姑娘们走去。他夸张的拉起一位红衣的姑娘转了个圈,又搂了绿衣的姑娘,才在紫衣姑娘的脸上,印下一个深情的吻。 看着这位纨绔的公子终于挑了四位姑娘,走入房间,老板暗暗的骂了一声,准备回去招待客人。 却不妨那紫衣姑娘又从房间里跑出来了。 “老板,那……那人好不知廉耻,居然让我们,让我们……”说着,脸上已经带了泪水。 老板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京师的青楼,档次良莠不齐,唯有十分下作的,才允许客人们用侮辱的手段对待姑娘。这怡红院是达官贵人们才能来的地方,姑娘们虽然陪客,但断断不会委曲求全。 他三步并作两步,准备进屋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可他刚刚进入房间,一柄散发了钢铁气味的长剑,已经顶住了他的胸膛。 他惶然四顾,惊恐的发觉那三个陪酒的女子已经被牢牢绑住,而那个酒气熏天的美艳少年,居然神色清醒冷傲。他稳稳的擎着剑,狠狠的盯着自己。 “说,你们这里,和上阳郡主有什么关系?” ************ 几枝杨柳绕着一带粉墙,九曲朱栏笼住小桥流水。六公主正在小桥之上,若有所思的望着水里的锦鲤。 半年不见,六公主重锦已经出落成楚楚有致的小美人了。 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固定了如墨的秀发,金累丝簪镶翠玉梅花钿衬托得她小脸越发粉嫩娇艳。微风拂过,鬓角碎发丝丝缕缕飞扬而起,俏丽中不失清纯。黑亮的星眸里流光晃动,似是愧疚羞涩,也似是柔情依依。 云潇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才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什么事情让我们尊贵的六公主出宫来找我啊?” 六公主扭捏了一会儿,才诺诺的开口道:“月姐姐……这些日子,我住在……住在定国公府邸,没有回宫的。” 定国公府邸?宫中纪律森严,公主绝不能随意留宿外臣家中。定国公虽是皇族,这样长期容留公主逗留,却也有损礼法。更何况,太后、定国公此时都犯了事,六公主怎么还如此随意? 云潇不得不追问道:“为何要住定国公府邸?现在没人约束着你,连宫规都无视了?” 六公主这才苦了脸,环顾了四周无人,这才低声央告道:“好姐姐,且别训我了,随我去看看佩之吧。我住定国公家中,是有原因的。你是佩之姐姐和七王爷的媒人,你也该宽慰她呢……” 云潇微微一笑,将一朵海棠摘了,别在自己衣襟。说来,她本身就是个懒散至极的性子,这会儿在上京的大事办完了,她总懒得再管闲事。不过,事涉佩之与君天澈,看一看也无妨。 只好问道:“佩之怎么了?” 六公主红了脸,沉吟了一下,才依依道:“姐姐……前几日,定国公一家男子都被大理寺带走,佩之她便……兴许是受了打击,心情郁郁,然后就卧床不起,她……定国公家中也四处求医,只是此事隐秘,不能大肆宣扬……我今日来找姐姐,我是实在无法可施了,想着姐姐兴许能有法子,救救佩之……” 救佩之? 何出此言? 云潇连忙扶了六公主,道:“究竟出了何事,要你这般六神无主?你且说清楚。” 六公主抿了抿唇,才低声道:“我……我说不出来,姐姐同我去定国公府邸一瞧,便清楚了。” ************** “公……子,有话可以好好说嘛!”老板动也不敢动,直后悔自己答应做怡红院的第一掌事。 话说,自从潜月第一领导人殷梦沉跟着去了西北,第二领导人水清浅入了宫,管理怡红院的大任,就落在了他们这些无名小卒的肩膀上。他算是机灵的,被挑中成为了老板,可是青楼里的事情鱼龙混杂,哪怕他再灵机应变,也会有技穷的时候。 就好比此刻,就被人威胁! “好好说?”少年冷哼一声,从怀里抽出一张纸笺,玄色的底,银色的如钩的弯月,“非得要我去向官府举报,说你们这里是‘潜月’的窝点,你才肯说么?” 老板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 闪过犀利而阴狠的光。 他双臂突然一伸一缩,头略一偏,居然灵巧的从剑尖之下,游了出去。 少年显然没想到一个貌不惊人的妓院老板可以逃脱自己的剑,随即双眸一动,手和剑已经挥斜而出。千绝七杀,迅急万变,却又清灵如同飞虹贯天。 135 毁容?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壮年的老板一个闪身,急速躲避,却不妨剑锋一挫,他的手腕已被扣住,半边身子立刻麻木,动弹不得。请使用访问本站。(蛧 ) “从来没有人让我败在一招之下。”那老板望着神色冷凝的少年,居然缓缓舒了一口气。 “所以,你会告诉我这里的秘密?”少年眯了眯眼睛。 “王爷既然能追查到‘潜月’与‘蛧’的关系,何必还要向我来询问蛧和上阳郡主的关系呢?”那老板呵呵的笑了,“那是因为……王爷根本查不到,我们与上阳郡主有任何的联系。” 被一语道破今日计策的幕后原因,君天澈不禁脸色一白。 他至今仍然记得,自己离开上京的最后一天,发生了怎样的可怕遭遇。 初夏,树林,刺客,暗杀。 有铺天盖地的血腥气,还有这一张黑底白月的纸笺。 他担心上阳郡主担心的要死,可是他一觉醒来,自己已在楚国边境。他正准备再次北上,就已经收到了上阳郡主报平安的信。 可是,他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代表草莽势力的潜月,为何要暗杀皇族贵胄上阳郡主? *************** 定国公容巍,年三十又九,正当壮年。只是他文不通经国,武不能杀敌,只因他祖上是容舒玄宗亲,如今论起来虽隔得远了,却还是承了虚名,靠着爵位过日子而已。如此家世,他的府邸自然不能奢华,只是中等规模而已。何况如今他正陷入牢狱,正觉府邸凄清。 云潇冷眼瞧着轿子停在一处粉墙绿柳的小院前,六公主便拉了她,道:“姐姐,这里便是佩之的住处。” 云潇下得轿来,只觉一阵寒气,侧耳聆听,院子中隐隐有女子悲泣,甚是怂人。院门外并无下人往来送迎,甚是荒凉。六公主推门而入,口中叫道:“佩之姐姐,我带了绮月姐姐,前来探望你呢。” 她话音将落,便有一个少女穿花拂柳的冲了过来,见了云潇,也不行礼,上来便扬了手掌,作势要打人。 上官云潇冷冷看着她撞来,只是一侧身,自己就躲过她的来势,而对方便一个不稳,狼狈的跌坐于地。 少女犹不甘心,恨恨的爬起,又扬了手掌要打,云潇微微有些恼怒起来,来者是客,就算不欢迎她,这样打人也是无礼。见这少女容色姣好,服饰不凡,料想是哪个小姐之类,却如何这样张狂?便一把伸手捉了她手腕,淡淡道:“不知这是哪位小姐,有这样别致的待客之道!” 那少女怒道:“你算哪门子的客?” 说着,另一只手又扬了起来。 云潇自然不能任她打骂,于是捏她手腕的在两指之间轻轻灌输了一丝真气。 练武之人的力气,绝不是她一个小小少女承受得了,更何况还是最为娇嫩柔弱的手腕,云潇这样一用力,她的手腕必定能红肿疼痛个几日,果见她的脸登时白了起来。 云潇微微一笑,吐气如兰:“还闹不闹了?” 她疼的扭动了身子,云潇却不放手,反而更加使劲。终听她哑声道:“快放手,我不闹便是。” 她一脸怒色,想喊痛又硬忍着,恨恨的看着面前的上阳郡主好整以暇的松了手。这一看,却不由自主的看了下去。只觉的面前的郡主,一颦一笑尽是温文和善,风姿竟比从前见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 她不自觉的压低了气势,但还是很委屈:“我是定国公三女妍雅,想必你不认识。你这妖女,你害了我二姐,还有脸上门来!果然是上京名声最差的郡主,幸灾乐祸不说,还出手伤人!” 好烈的脾气!云潇懒懒一笑,道,“我声名如何,不劳妍雅小姐费心,只是这伤人一条,我却不能苟同了,明明是小姐你冲过来要动手,难道我还不能自卫了么?再者,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了你二姐,可有证据?” 妍雅冷哼一声,道:“明明楚国七王与我二姐的婚事已经定了,你却害我父亲被查办,毁了这门亲事,还有脸来问。这等厚颜无耻之事,也只有你上阳郡主做的出来。” 云潇瞟了一眼虚掩的屋门,高声道:“这亲事已经做定了,你二姐不日出嫁楚国,何来毁亲一说?楚国七王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不会因为你等家门不幸,就转身回国的。” 妍雅还要再说,便听得屋内一个幽幽的女声道:“我三妹少不更事,冲撞了郡主,郡主可要包含。我如今身子不妥,不能见客,郡主请回罢。” 这可倒奇了,叫她来的,如今又叫她走,莫非当上官云潇这般好玩弄的?凤眸略过一丝犀利,云潇看了看惊慌难安的六公主,又看了看怒气未平的妍雅,扬声道:“还是佩之小姐知书达理,如此我便走了,改日再来恭贺。” 妍雅终于按捺不住,怒道:“你实在欺人太甚,根本不是来探望,是来瞧笑话的罢……” 云潇忽的停住了步子,凌空一个翻身掠空三丈,掠向佩之的闺房。 伸腿,踢开半掩的屋门。 屋内一片昏暗,隔了屏风,隐隐可见一个红衣少女侧身卧于床榻。 踹倒屏风,一瞬之间,便到了她床边,上官云潇劈手,将她面纱取下。 容佩之似是不能想到云潇这般冲了进来,张皇无比,掩口低呼。面纱扯动了她盘好的发,长发披散如瀑。 六公主与妍雅也一同奔了进来,见到云潇的行径,三个人一齐尖声惊叫。 日光透过层层纱帐,已被滤得只剩水红之色。柔和旖旎的颜色,映在她苍白的脸颊,显出了几分妩媚秀丽,只是那红色的柔光,亦是映在她长发之上,恰如雪地里的一树红梅,嫣然绽放。 她的眸子依然含情,唇角仍旧弯起,只是昔日那如云的青丝,竟是雪白刺目。 那一日少女明艳如花,此刻却是凋落如同秋叶,破损而脆弱。 白发苍苍,触目惊心。 佩之仰首,定定的望着面如死灰的上官云潇。蛧 。猫扑中文 136 决裂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佩之仰首,定定的望着面如死灰的上官云潇。请使用访问本站。蛧 。 而后者,只觉手足僵硬冰冷,攥着那面纱,好似千斤。云潇清了清嗓子,勉强正色道:“这就是你找我帮忙的理由?” 佩之清秀的小脸泛起一丝嘲弄的笑,她含怨的看了看云潇,幽然笑道:“正如你所见。”她伸手将一缕发丝举了起来,对光验看,笑意更浓,“如今我一夜白头,容色尽毁,不知道容色倾城的上阳郡主看了,会有什么感受?” ************ “没有任何关系,为何要暗杀上阳郡主?”君天澈怒而质问。 “郡主……”老板吐出嘴里的一口血沫,“郡主的身份并不单纯,她虽然没对我们做什么不利的事情,可她背后的势力,对我们虎视眈眈。出于自保,我们,才试图威慑于她。” 不单纯么? 君天澈蹙眉,回忆起上阳郡主的英姿卓绝,心内一阵狐疑。他迟疑着问道:“她背后的势力,是谁?” 老板的眼睛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光:“璇玑宫!” “江湖圣地、武林至尊的璇玑宫?”君天澈脸色一白,握剑的手微微一抖。 “我们只想教训上阳郡主,也好打击她身后的璇玑宫。”老板继续徐徐的说着,“王爷也许不知道,郡主府,已经住进了璇玑宫的易宫主,还有西方使者凌寄风。” “易初寒……是那个教书先生!”君天澈幡然醒悟,当日自己见到的那个气度沉稳不凡的男子,应当就是素有英名的易宫主;至于另一个狂傲不羁的少年,便是号称“春风公子”的凌寄风。 “我……我都说了,王爷可以放了我?”老板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沉思之中的君天澈,提示他,自己还在他的剑下。他的剑越发的颤抖,只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会小命不保。 君天澈神色复杂的收起剑,一言不发的直起身子。 他的眸子里,有浓的化不开的伤感与愤恨。 老板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又小跑着走到房间的另一头,给三个嘤嘤哭泣的姑娘松绑。绳子刚刚落地,他就觉得耳边略过一阵风。 再回头时,屋子里站着的,已经是另一位神色沉郁的男子了。 老板见了他,似乎比刚才更加紧张了:“启禀主子,七王爷刚刚离开,他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震惊……” 一身黑衣的殷梦沉轻轻扯了扯唇角,幽暗的黑眸中,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使他整个人都看上去诡谲而妖异:“很好,一切都在我预料当中。”他气定神闲的踱步,来到窗前,“君天澈和那个上阳郡主,只怕会彻底决裂了……” 老板的额角渗出一滴冷汗。上阳郡主与潜月一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密切关系,他自己还私下猜测过,郡主是潜月的赞助人……可为何,郡主又站在了璇玑宫一派?他自己心里乱猜,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要知道,以他的微末地位,只有殷少爷命令他的份,而他,绝没有询问的权利。 殷梦沉没有察觉到身后手下的猜测,他只是低低的望着窗外的蛧,安静的沉思。 ************ 容佩之披了一头雪白的长发,脸上的笑容幽怨而绝望:“郡主想不到罢,如今我这般不堪,如何还能出嫁楚国,不如早早的寻了死路,才算是干净了。” 妍雅哇的一声哭将出来,拉了姐姐的手,哀声道:“姐姐一向宅心仁厚,为何偏偏如此不幸……” 云潇忍耐着姐妹俩的一唱一搭,半晌才捉了她手腕,为她把脉,又过一刻,蹙眉问佩之道:“是何时的事?” 云潇虽未正式学医,这些年为了易初寒的病,也曾翻看过不少医书,游山玩水间也不忘采药求医。数年下来,竟也是半个大夫。这会儿把脉也是轻而易举,然而不必把脉也能知晓,她……是愁白了头发。 昔年有伍子胥一夜白头,如今的佩之,也是如此。 云潇只以为她会抑郁,会悲愤,却万万不能想到,这小小变故,居然害她如此忧愁。 妍雅将她的手打开,回身揽住了佩之,哭道:“都是你!你这害人精,害我爹爹被大理寺关押,错过了好好的婚期。二姐以为此生嫁与七王无望,又担忧父亲的事情,竟是一病不起……这才十几日的功夫,好好的一头乌发,就……生生毁去了!” 六公主亦是泪流满面,看着云潇,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眼见这三个女子相拥而泣,云潇心中五味陈杂,也甚是伤感。虽然佩之白发,与云潇并无关系,但她的忧虑源自于她,她倒也不能袖手旁观。便问道:“国公是否知晓?你们可曾求医问诊?” 六公主抹了把泪,道:“国公自然知道,可他人在大理寺,怎么能……” 眼见佩之虽容貌毁损而神伤,云潇亦是叹息不已。她爱慕君天澈多年终于如愿以偿,却被定国公的事情一闹,颜面尽失,自然愁苦非常,绝望不已。 且看在她是真心爱慕君天澈的份上,助她一臂之力。 究竟这世间真情意太过珍惜,若是君天澈能得个歆慕他的女子,也算是良缘一桩。 只好道:“你们先别哭,我有法子,你可愿一试?” 佩之的眸子一亮,急道:“郡主可有方法医治?” 云潇凝眉沉思片刻,便唤人进了笔墨,细腻白皙的手指轻轻握住了狼毫笔,慢慢书写下来。 “零陵香、茅香、细辛、藁本、川芎、白芷、地骨皮各一两,乌麻油、连子草、没食子、酸石榴皮、牛膝、白檀香、沉香各二两,生铧三两。上述药细锉,铧铁捣碎,以绵裹放入乌麻油中,浸泡七日。蘸油用以梳头。 “当归、熟地黄、白芍、何首乌、鸡血藤、枸杞子、桑葚子各一两,菟丝子、墨旱连、牛膝、木瓜各二两,女贞子一钱,川芎一钱,水煎服;白芍、紫河车一两,药炼蜜为丸。” 云潇挥笔写出,徐徐道:“零陵香、茅香、沉香、白檀香均为芳香之品,诸药合用,使经血充足,头发润滑。药丸为口服,早晚各一丸,连服。如此一月,便可见效。”蛧 。猫扑中文 137 置之死地而后生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三人皆是半信半疑,妍雅捧了那药方,奇道:“你又不是大夫,如何能信你开的方子?” 云潇最厌烦别人无缘无故的质疑她,便斜一眼,随手抽了那方子,作势要撕,妍雅连忙夺下,道:“我且拿了去问大夫,若是好了……”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若是好了,再谢你不迟。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云潇淡淡道:“这本是一个江湖上名望极高的大夫留与我的,有乌发美容之良效。方子虽是秘方,却也不难配制,如今给了你,且好生收着罢,若是信我,不妨一试。”说着,看了一眼佩之,见她眼中泪水盈盈,便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国书在此,谁还能置楚国颜面于不顾么?君天澈是守义之人,你,终究是太过多疑了……” 这场会面就到此结束。六公主送了云潇出去,一边走,一边娇声谢道:“姐姐,今日……多亏有你。” 这话听着,有些怪。 云潇缓缓停了步子,看向六公主天真娇美的容颜。 容重锦,她才十四岁啊,豆蔻年华,青春正盛。上官云潇十四岁的时候,还在璇玑宫,过她的逍遥日子呢……见她笑靥甜美,云潇心中不觉一软,质问的话也再说不出。 六公主,也是要为自己打算吧。毕竟,往日她生活在代家庇佑之下,婚事自不必发愁,然而代家被抄,她的姻缘,也岌岌可危。谁愿娶一个与落魄的代家有关系的公主呢? 楚国君天澈,诚信率真素有美名。倘若佩之不能嫁给他,六公主也许可以取而代之。 因此她叫来了上阳郡主,以为郡主会嫌弃丑陋的佩之,并劝君天澈取消婚事。而年貌皆与佩之相近的她,也许就会顺势成为七王妃,远嫁楚国,离开这是非之地。 只是,身为大周的公主,她的命运,又岂是她自己能掌握的? ************** “不必说了,哀家听说重锦的事情了。”代太后轻描淡写的说着,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到底是稚嫩一些,以为这样就能嫁给君天澈了?国书在此,容佩之到死,也都是七王妃。” 杨姑姑一边为太后叠着衣服,一边皱眉道:“六公主受太后娘娘多年的疼爱,居然也会另生异心,真是让人寒心。” 太后望了自己的心腹婢女一眼,没再答话,只是继续静静的写自己的字。果然,不多时,按捺不住的杨姑姑又开口了:“忻妃为咱们说了话,居然就此失宠了,皇上几日没去她那里;六公主又是个靠不住的。娘娘,咱们被困在这儿已经半个多月了,得要想个法子解除困境才好啊……” “代家已经一败涂地,又岂是我一个老婆子能力挽狂澜的?” 太后似是漫不经心的回答,引得杨姑姑放下手里的衣服,小步跑到她的书案之前:“娘娘不要说这样的话呀,您既然还是一朝太后,就说明皇上对您还是有孝心的。” “你挡了我的灯影。”太后睨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笔,慢条斯理的说道,“孝心?他怎么可能对我有心?你忘了,哥哥命他给自己脱靴、洗足的事情了么?就在六年前,就在这个房间里。” 杨姑姑哆嗦着唇,显然她对此事没有忘。 “那时律儿刚满头七,哥哥入宫来安慰我——说是安慰我,不如说是讨论继立太子的事宜。他领来了如今的皇上。那时的玄,还很小很瘦弱,哥哥说……他会很听话。为了证明他很听话,哥哥让你端来一盆水,让玄,亲自给他脱了靴子……洗足、按摩,洗了整整半个时辰呐,其间,哥哥和我谈着话,而他就那么跪着,一个姿势跪着。” 太后慢慢的回忆着,似乎感觉到那个秋夜的凉风,还依然在鬓角拂动。她眯了眯眼睛:“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言听计从,懦弱胆小的少年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听说大殿之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向文懦纤弱的他,会一刀刺向哥哥……” 杨姑姑心知,傲慢自大的代家,已经给皇帝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恶劣印象。形势,似乎已经真的无法扭转了…… “不过,还有最后一个人,可以救我……” 略显苍老和疲惫的声音幽幽响起,代太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襟。 杨姑姑知会的一叹,道:“娘娘是想起了太薇公主吧?也是,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皇上一定会听她求情的。” 代太后冷笑一声,道:“论情分,太薇远远比不上江雨晴,连江雨晴都失败了,她还有几分胜算?”怔怔的想了一会儿,代太后在心里补了一句,更何况,以太薇的身份,留在山寺是最好的啊。真的到了鱼死网破的那一天,太薇隐居深山,才是唯一保命的方法。 杨姑姑被主子训斥,也不惶然,而是急切的问:“那太后说的人,是谁?” 代太后缓缓将自己书写了整整一日的纸笺叠好,忽而微微一笑,道:“皇上重情,既然他对那个什么白衣女子念念不忘……咱们就告诉他,不论忻妃做了什么,她,还是他钟爱的那个人……翠钏,有一计很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 夜色如水,划过少女湖绿色水纹长裙,划过姣好如绢的发,划过玲珑饱满的唇。 室内寂静无声,惟有忽闪的烛火,显示着时间的流逝。上官云潇举着一只小狼毫,一边沉思,一边偶尔在纸上勾勾画画,过了许久,才蹙眉抬头,望一望临窗赏月的容舒玄,顿时嘟起了唇。 她本来已经在郡主府,打包行李,准备不日起程回家,却不料又被召入宫中。容舒玄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给她安排了几件无关紧要的政事,自己却在一旁,品酒,对月。 “为什么只有我在工作,你却无所事事?” 容舒玄闻声回首,淡淡的瞥了一眼,黑眸深不见底,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有任何情绪:“我在想事情。”猫扑中文 138 悸动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身为刚刚大权在握的皇帝,他的事情的确很多。请使用访问本站。{免费 }舒殢殩獍上至官员们的罢黜升迁,下至南方的旱灾、北方的修复,每一件都等着他去安排。他剪除了代镇方,也等于撼动了大周三成以上的官员,这个缺口倘若不能及时填补,政权极有可能再次不稳。 所幸她将以济南王的旧部为首的军权都交在了他的手上,否则,他要头疼的事情势必更多。 云潇低头在手心划圈圈。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莫过于朋友的帮助,但若她此时提出离开,容舒玄会不会觉得难过? 却不料他沉吟一下,轻声道:“其实是……我在想一个人。” 云潇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底的彷徨,不由微微一愣,道:“谁?” 容舒玄幽幽一叹,道:“忻妃。” 云潇突然觉得胸口一沉,迟疑了瞬间才恍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叫她来便是,我这就离开,不打扰你们……” “我不想见她。”容舒玄皱眉,眼眸中的有三分的惶然,又有三分的克制。身为帝王,他不可让自己与脆弱、颓然联系起来,哪怕是受了伤害,也不能有任何的动摇,“我很疑惑,为何人心可以变化如此之大,为何明明是一个清纯灵慧的少女,会变成这样一个心机深重的……” 云潇默默。忻妃的变化,她自己也看在眼中,只是不如容舒玄一般有切身体会罢了。在她看来,皇宫如同染缸,身在其中而能够保持清洁的,屈指可数。忻妃有荣耀门楣的使命,又有为儿子牟利的动机,自然会趋利避害。 不过此时此刻,她自然不能这样安慰容舒玄,正待开口劝说,却听容舒玄叹了一声,道:“你不知道十一年之前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我在宫外,而她一身白衣,清秀绝伦。她给我讲了很多故事,也带给我,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 十一年前? 云潇心中大痛,只觉得眼眶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他记得!原来他记得!她一直以为这段记忆埋葬在过去的尘埃之中,只有她会不时拾起吉光片羽,而他,在荣登九五之后,早把这些儿女情长一同抛却。 只是,为何他会以为,自己遇到的是江雨晴呢? “其实,我……”她急切的开口,想要证明什么,却被自己干涩的嗓音吓到。她抓起容舒玄面前的酒杯,慌慌张张的饮下,那沁凉而清苦的味道,顿时萦绕口腔。 酒香,拂动在她嫣红的双颊。 她抬头,略带委屈的望着神色复杂的容舒玄。 他爱的,究竟是代表着白衣少女的江雨晴,还是…… 真正与他邂逅的她? 云潇只觉血液都冲到头顶,自己已经昏昏沉沉,她的嗓音,婉转而冰凉:“我才是……” 容舒玄只觉自己的心也霍然提了起来,他自恃妃嫔无数,却从未有过这等似是期待似是焦虑的情绪。 眼前的少女,从来波澜不惊的水眸定定望着自己,神情半是痴迷,半是彷徨。他乍然忆起自己与她的前情种种,不觉心旌一荡。 这个……真名叫做上官云潇的女子。 他首次见她,是在皇家狩猎场。他惊艳于她的飒飒英姿,却以为她在刻意邀宠,对她不冷不热; 他再次见她,是在春日国宴。他震惊于她的才华横溢,却因为往事难堪,还试图刁难于她;谁料,她不仅轻松赢得他的考验,还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救驾; 之后,她对他坦言……她要与他联手对抗代家。他怀疑她的诚意,便揶揄道,倘若她能够打垮石家,他就与她结盟。他没想到,她不仅帮他解决了石家势大的难题,还一并打击了独大的代家; 再来,他发觉她欺骗自己,设计暗杀她,却在她的血染红了圣池的千叶碧莲的那一刻,第一次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自拔…… 他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默默欣赏她的隐忍,她的坚毅,她的才干。在她远离上京,征战沙场的时候,每当月圆,他便会彻夜徘徊在明黄的舆图之前,耐心而细致的摩挲着舆图的每一个角落。 微凉的食指,追随着她大军挺进的路线,蜿蜒出一条曲折的长线。好像这样做,他就是陪在她身边,随她一同踏遍北国的沙场。 这些话,是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但是此刻,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把自己对她的感觉全盘托出。 “你怎么?”望着她,缓缓伸手,扶住她的肩,他的黑眸深沉,似漆黑的夜里闪过一霎动人的光亮。 他的唇,正在她的目光前方。心弦颤动,她惶恐,又难堪。心头好似甜蜜,又担忧冲动的后果。 她定定的望着他,他的手就要触到她微烫的脸颊—— 宫殿外内侍急促的脚步,已经打碎了这一刻的微妙与悸动。 她仓皇的逃开,微微颤抖的唇划过他的下颚。 容舒玄最后望了一眼她,回身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靖皇子突然发热,太医称病情危急!” “怎会如此?”身为父亲的容舒玄长眉一拧,“忻妃呢?” “忻妃娘娘感染风寒已经数日,无力照顾皇子……” “废物!”容舒玄焦躁的站起,小合子识趣的为他披上外衣。他简单的系了衣服,望了望云潇。 淡淡的开口,道:“郡主先回府吧,改日再召你。” 云潇勾了勾唇,目光飘向远方:“好。” 容舒玄迟疑了一下,他极为认真的探索似的轻轻俯身,似乎想在云潇的神情中找到什么。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匆忙的消失在屏风之后。 云潇眨眨眼,就势坐在容舒玄刚才坐过的地方,望着晶莹绿润的酒壶,自嘲的笑了一笑。 她即将离开,而他,将会留在深宫之中,身边有莺莺燕燕环绕。 他和她的故事,开始的很美好,但注定要结束的仓促而糟糕。 那么这样,她还流连什么? 她的幸福,不是早就在手中了么? 上官云潇,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哪怕他真的记得十一年前,自己和他许下的承诺,事已至此,她还能像当年一样,毫无顾忌的陪他吗? 属于她的他,只有那一夜而已啊……猫扑中文 139 下药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热呢?”容舒玄略带焦躁的眼眸扫过病榻上的忻妃,和服药后沉沉睡去的小皇子,平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苍凉。请使用访问本站。 “启禀皇上……”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是服用了……白石草的缘故。” “白石草?” “有镇痛的功效,多用于妇人的……经期调养,但若用在婴儿身上,轻则发热、痉挛,重则昏迷乃至死亡。此药贵重而不多见,太医院里也很少使用,近三年来,都没有开过含有此物的药方……” “你的意思是,有人下毒?”容舒玄只觉得有些眩晕。他费尽千辛万苦换来的平静,居然还是如此龌龊,整座皇宫,就没有一处合心合意的地方吗? “正是。而老臣查过了记录,合宫之中,唯有一人开了以白石草为主药的药方……那就是王婕妤。” 容舒玄暗黑的瞳眸一凛,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他缓缓抬手,对着小合子做了一个手势。 伶俐的内侍领命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与此事相关的一干人等,都已经被一一领到了容舒玄面前。 容舒玄怔怔的听着众多宫人纷纷向前,讲述王婕妤如何收买宫人、如何毁灭证据、如何嫉恨忻妃与靖皇子——婕妤王氏命她的母家带了七服药入宫,说是调养身体,但这药,恐怕就是下到了小皇子的食物之中。 多日之前婕妤的那一封上书,慢慢浮现在脑海。莫非是王婕妤嫉恨忻妃,所以伪造了证据陷害忻妃? 年轻的皇帝眯起眼眸。事情孰是孰非,究竟应该听信于谁? 病榻上“昏迷”着的忻妃偷偷眨了眨眼,见到容舒玄一脸的心疼与愤怒,心里便有了底,继续放心的装病。 想不到代太后的计谋果然有用! 太后给忻妃出的主意是:装病、装被陷害,利用皇帝的同情心,一笔勾销前尘往事。王婕妤是昔日石皇后的追随者,当年没少给忻妃下绊子,今日正好坐实王婕妤的罪名。 但太后和忻妃都没有想到,她们误打误撞,居然正巧解了容舒玄的心病,继而在他心里——洗脱了忻妃杀贤妃的嫌疑! “婕妤王氏,罔顾人伦、心思毒辣,即日起废黜位分贬为庶人,迁往冷宫——记得,她罪大恶极,要牢牢的看紧了,不许任何人前往探视。若有损伤,叫看守的人提头来见。”容舒玄敲了敲茶几,对着小合子传旨。嗓音不高不低,然而这声音混合着夜色,却让人听了心中一寒。 小合子暗暗咂舌,连问都不问王婕妤,就定了她的罪;皇上这是太过宠爱信赖忻妃,还是对王婕妤厌弃已久? 不过他只是微一迟疑,就领旨而去了。 容舒玄最后望了一眼沉沉睡着的忻妃,眸子里有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他淡淡道:“明日楚国王爷迎娶我朝郡主,宫妃理应出席。忻妃有恙就好好养着吧。” ************ 镶嵌了珠玉宝石的沉香飞凤辇,缓缓驶出上京皇宫。宫女二十四人分成两列随行,执着红纱灯、金香炉、拂子、盥具等类,都是黄金铸成,璀璨生辉。笙簧叠奏,箫鼓齐鸣,一对一对的红纱灯,引导了一身红衣的新郎,在凤辇之前停下。 君天澈骑了大宛名马,金鞍银勒,锦鞯珠鞭,越发显得眉目清秀,神采飞扬。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在凤辇之前站定。 便有礼官前来宣旨,将大周定国公长女,慎德郡主容佩之,嫁与楚国七王。 容舒玄远远的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君天澈颇为矜持而幽微的笑容,心中不免有一些感同身受。 君天澈求娶容佩之,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政治利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各中原由。 想来他娶石皇后的时候,也是这种漠然而略有惆怅的心情。 他自幼熟读诗书,也曾想过,自己会如古人所说,寻得一位娇妻,与他白首不相离。可当他揭开石皇后的盖头之时,这份幻想,变永远成为了一个幻想。 她不是不美,她不是不好,而是,她不是自己心里想要的那个人。 麻木,冷漠,在他的眼底,不会有丝毫的温柔。 他娶结发妻子唯一的作用,就是利用她的宗族势力打压国戚代家,借以巩固自己的政权。 容舒玄有一瞬间的恍惚。倘若时光可以倒流,他会选择谁做自己的皇后? 怔忪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位白衣白裙的少女,举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弓,在春日骄阳下,对着他灿然微笑,那笑容里没有狡诈没有隔膜,只有诚挚与信任。 这个人…… 是云潇啊…… 那个……与刁蛮的上官绮月有一样的脸庞,却拥有完全不同性格的纤纤少女。 晃眼间,那个少女,已经婉然在月下。她的脸颊因为饮酒而晕红,她的眸子因为急切而莹润黑亮,她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很想坚定的揽住她,听听她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去年的此时,他对她还只是迷惑,今年的此刻,他对她的信任和期待,已经超过了他后宫里的任何一位妃嫔。 昨夜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呢? 他的唇角绽放一抹似笑非笑的情绪,恍然不觉,一身浓烈红衣的君天澈,已经行至他的座下。 “君兄。”容舒玄有些意外的看着步上前来的君天澈,“此刻你应当去迎新娘子了。” 君天澈的脸色在听了这句话之后越发阴沉,他沉默片刻,方微微昂首,正色道:“若要我今天规规矩矩的迎娶慎德郡主,除非皇上答应我一件事。” 容、君二人,已经十分熟稔。君天澈回国期间,两人也是信件不断,这次君天澈回京,在整饬大周朝纲中,也为容舒玄分忧不少。容舒玄早将他视作朋友,此刻被这样要求,一时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很爽朗的笑道:“今日是君兄新婚之日,我定满足你的要求。” 君天澈唇角噙了一丝冷笑,他双手抱拳,向容舒玄行了一大礼,方才一字一顿的开口。 “我希望皇上,将上阳郡主——逐出上京!”猫扑中文 140 反噬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今日宫中有大喜事,你为何不去瞧?不是一向最爱热闹的么?”宫装美人美眸流盼,风韵雅致,纤纤玉手扶起一管晶莹剔透的紫玉箫,含笑的望着床榻上合目养神的男子。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宝石青织锦团花帐子里,斜斜的歪着一个年约十**岁的少年。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均匀的铺在浅黄色云纹撒金纹被褥上,衬托他眉如乌墨,肤若初雪,薄薄的红唇一弯,带着难以描摹的绝艳与孑然傲气。 他慢慢睁眼。 在午后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的眸子,泛着好看的湛蓝色,如此莹润透彻,如上好的宝石。眸子里,水光盈盈,可以扑捉到一闪而逝的苦涩与疲惫。 “不想去。” “这几日你越发刁钻……”美人嗤的一笑,缓缓起身,莲步轻移,纤细婀娜的身子已坐在他身侧,“可是有什么不开心,说来与姐姐听。” 凌寄风抿了抿唇,视线挪向一脸微笑的水清浅。 他自幼丧母,长姐如母,姐姐对他无微不至。自从去年秋天认回了姐姐,哪怕分离了十几年,他依然觉得血脉亲情,永不会割舍。 而这里,是乐坊尚宫的住处,守卫虽严密,倒也难不倒功夫一流的凌寄风。他隔三差五就会掩人耳目的潜入皇宫,查看姐姐的近况。 “云潇……要出嫁了。” 他低低的说着,面色惨白,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茫然,好像在浓雾之中辩识不清方向。这几个字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撕裂般的痛苦,闭上了眼。 “要……嫁谁?”水清浅蹙眉,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云潇和易初寒情投意合,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可怜了她痴心的弟弟,一心喜欢着云潇,却从来不曾说出口。 “你若是真的离不开她,为何不告诉她?”水清浅望着自己永远笑容明媚、慧黠洒脱的弟弟露出空洞和萧索之色,心头一酸。她如何不懂用情至深,却无处安放的情绪? “我……不能告诉她……”沉黯的眸子里,只有无尽的空洞,凌寄风翻身,将身体蜷缩在床脚,声音微微颤抖,“姐姐,我既不愿做无情之人,又不能做不仁不义之人……姐姐,我真的,很痛苦……” 水清浅心头一跳,怔怔的望着弟弟:“不仁不义吗?” 凌寄风忽的坐起,双手握住了水清浅的手:“姐姐,此刻坐在你面前的我,性命是易初寒救回来的!他为了救我,中了叔父的天冥掌和子午离魂,这十几年来,每一天他都是在痛苦中度过。倘若我对云潇告白,那我岂非……辜负了他的救命之恩?” 水清浅哆嗦着唇,视线一时不敢接触凌寄风。她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那是叔父的成名绝技,从来没有人,能逃过一死。” 心底,一团漆黑的阴影,在听到这个“死”字,突然狰狞起来。 是啊,他……终究难逃一死的啊…… 而他死了,云潇也会死心…… 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那阴暗的想法来势汹汹,几乎要淹没理智。 不!不对!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 易初寒是他的兄长,是他最敬重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恶意的揣测于他? 他大口喘息,茫然无措的对上姐姐凝重的眼神。 水清浅怜爱的扶着他的脸,蹙眉叹息:“其实你是破不了心里‘仁义’这道坎,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公平的和易初寒竞争。” 凌寄风一震,认真的聆听。 “多年来,我一直未放弃复仇……叔父谋害了父王,害我们姐弟颠沛流离,这笔仇我们一定要报……我已经得到了昆仑宫地道的地图,只要你偷到了琅嬛刻,我就有办法救活易初寒!” ************* “言之凿凿的让朕逐走上阳郡主……你可有什么理由?”容舒玄恍然未觉,自己的表情有些疏离;仿佛看不惯任何人说云潇的坏话似的。 “上阳郡主与江湖门派有密切联系,只怕会对皇上的朝政有所影响。”君天澈阴沉着脸,语调冷漠而冷冽,“皇上应当记得郡主之父济南王吧,他曾经游历江湖,在江湖上颇有声望——倘若他利用自己在武林中一呼百应的名声,和朝廷上的尊贵地位,影响天子,皇上该当何处?” 容舒玄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王爷夸大了,上阳郡主将所有的军权都交在了朕的手中,她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女眷。” “皇上对上阳郡主如此信任,就不怕这信任反噬自己么?”君天澈表情沉郁,眼神中有冷漠的阴霾,一点也不似当年那个言笑晏晏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了。 “反噬?当然不,她不会的。”容舒玄微微一笑,步至床边,风拂起他的长袍,衣袂飘飘,他深邃的眸子亮若晨星,闪动着明亮的光。 君天澈冷冷一笑,原本温和尔雅的稚嫩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几分沧桑:“她是璇玑宫的人,皇上大概不知道璇玑宫是什么地方吧?江湖圣地、武林至尊,顺天行道、超然卓立。其在江湖的威望,不亚于九五之尊之于朝堂。这样一个与江湖草莽纠葛不清的女子,皇上莫要放在身边的好!” 他说前半句,容舒玄还笑吟吟的,然而后半句,却让年轻的皇帝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 璇玑宫这样高贵么?那么云潇作为璇玑宫的宫主,看来在江湖上也是如鱼得水的吧。 “天子以德服人。”容舒玄悠然一笑,“而且她对朕并无隐瞒。她与璇玑宫的关系,是朕默许的。” “呵……”君天澈心头一沉,素来明媚的眸中尽是沉郁。上阳郡主对容舒玄竟如此坦诚?可是她却对自己有这等隐瞒……他望着容舒玄自信的笑容,一时喉头有些发苦。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他有些黯然,更多的是嫉妒,眉间隐着阴霾与怒气,“我这就带着我的王妃回国。” 说毕,竟径直拂袖而去。猫扑中文 141 唯一的信仰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容舒玄见他这样无礼,倒也没有生气。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殢殩獍晓他垂了眸子,慢条斯理的梳理着自己腰间玉佩的流苏,唇角隐隐浮现了一丝笑容。 君天澈对上官云潇的心思,他早就看的分明。去年此时,上阳郡主和楚国使者一同游览上京风光,早就传为美谈。君天澈此刻对云潇的反感,只怕也是求而不得之后的无奈。 看来,不是他自己一人对云潇有好感啊…… 容舒玄幽黑的眼波中,依稀有变幻不定的神情。 ******************* “你没有带行李?”凌寄风有些不能置信的望着从庭院中盈盈走出,却什么也没带的云潇。 易、云二人准备一早离开上京,先上祁连山拜访慕容先生的师兄,号称“百岁医仙”的朴木子,再做下一步打算。毕竟,易初寒的病情已不能再拖下去。 可是,这样漫长的旅途,居然只有易初寒背了一只小小的墨色包袱,而云潇居然是空手的。 “不是啊,”云潇浅浅一笑,伸手揽住了易初寒,“他就是我的行李啊。” 她语气爱娇,让一旁帮着整理马车的葛桦不禁偷笑。从来都是稳重内敛的易宫主,能不能受得住浪漫洒脱的云宫主? 他好奇的抬眼去看,却惊讶的看到,一丝水光滟涟,弥漫于易初寒俊秀的瞳眸,而他身上那种稳重刚直的气息,忽然之间化作了温柔内秀。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云潇的用心,在外人看来如高山一般岿然不动的易初寒,也是需要云潇,如水一般的柔润滋养吧。 葛桦再次抬头的时候,就见到一脸笑意的凌寄风掩了掩唇,揶揄的拍了拍易初寒的肩膀:“路上小心——不过有云潇在,你肯定不会觉得寂寞。” 易初寒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向他道:“你若想多在上京停留也无妨,只是注意别泄露了璇玑宫的消息。” 凌寄风心头涌上一丝苦笑。他也不想再留在上京了,虽然这里有水清浅陪伴,但他心里最向往璇玑宫的那一片青山秀水;只是,云、易终会成亲,那时的他,将如何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低了低头,没有告诉易初寒,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 “皇上今日似乎心情不大好呢?”一袭绿衣的美人莞尔一笑,“看来没有了伯牙,我练习数日的《凤求凰》也不必再奏了。” 略略有些心神不定的容舒玄勉强一笑,道:“是朕唐突水尚宫了,没有听曲子的心情何苦叫你来。” 水清浅盈盈起身,将箫放好,上前两步,笑道:“皇上若是心情不好,我可以陪皇上说话解闷。” 虽有倾城容色却不刻意邀宠,虽有绝世才华却不张扬显露;容舒玄对这个近日一直陪伴着他的女官已经十分欣赏,便点了点头:“也好。上次你同朕讲的民间趣闻,再多讲一些便可。” 水清浅沉思片刻,突然双眸一动,微微笑道:“给皇上讲一个上阳郡主的故事好不好?” 容舒玄眼眸一亮,不动声色的将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定定的望着这个容色娇艳的美人,示意她快讲。 “数年之前,奴婢曾与上阳郡主有过一面之缘。”水清浅缓缓开口,眉宇间闪过一丝凄苦,“那时的我,在一个富人家中做下人。那家的主人品行败坏,却靠着祖宗的荫蔽依旧作威作福……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夜,夫人污蔑我勾引主人,要打断我的腿。但其实我每日做苦工,骨瘦嶙峋,衣衫褴褛,哪家的主人能看得上我?”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八年前的她,除了一腔无以倾诉的冤屈和难以支撑的病体,再无是处。她侥幸摆脱了叔父的追踪,却流落在上京街头,成为一介贱民。她知道白老三收留自己没安好心,可是她只能忍受,没能等到弟弟安好的消息,她不敢死。 容舒玄蹙了蹙眉,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许怜惜:“想不到水尚宫还有这等辛酸的往事。” 水清浅仿佛沉浸在回忆中,语调幽幽:“我只觉得孤苦无助,只恨不能一死了之,不必再受这些苦楚。可是蝼蚁尚且偷生,我只能一天一天捱下去。” ——白夫人早就恨透了自家相公的好色成性,也恨透了这个长着一张倾城倾国的脸蛋的小丫头。她恶狠狠的嚎叫犹在耳边嗡嗡作响。 “贱人,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货色,胆敢勾引我的相公……” 她没有哭,没有哀求,只是冷冷的盯着白夫人那张胖的肿起来的脸。 白夫人越说越来气,顺手抄起一只烧火用的棍子,冲着她的脸就要打下去。 “但是那一霎那,他出现了,他和上阳郡主。他不过也是个流浪的少年,被上阳郡主收留。他知道我的遭遇,便求了郡主,来救我。” “是你的心上人?”容舒玄饶有兴致的开口相询。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不论是生是死,都会追随着他……他就是我此生,唯一的信仰。” ——殷梦沉一劈手,从白夫人的手里夺过棍子,手腕翻转,棍子狠狠击中了白夫人的腹部。 她像杀猪一样的尖叫起来:“相公!有人闯到咱们家来了!” 喝的半醉的白老三动作倒还麻利,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内院跑了出来。他见到殷梦沉,立刻脸色一白。他还记得这个面色冷峻的少年,曾经被自己的打手折磨的奄奄一息。半年不见,不想竟然气度高华至此! 殷梦沉一言不发,冷着一张脸,抽出腰间的佩剑。 森森的剑光,映在她欣喜的脸颊上,也吓到了白府内宅的一干打手。 鱼肠剑! 传说之中,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七的举世名器! 热热的夏日晚风吹在他的剑上,他身形微动,一个伶俐的跳跃,剑光如虹划破夜空,一道血光衬托着夜色,绽放在他的蓝衣下摆。猫扑中文 142 缱绻缠绵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你说上阳郡主也在那里?”容舒玄疑惑的打断她,“她也跟着你的心上人去救你了?她那时才多大,居然这么有侠女风范么?” ——水清浅舍不得眨眼,就那么痴痴的望着殷梦沉的潇洒身姿,却不妨一身白衣的小小少女,已经悄然踱在她背后。请使用访问本站。舒殢殩獍 “看到了么?他的剑术已经不错,配合鱼肠剑的威力,才能这么所向披靡。再好的武士,也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 水清浅疑惑的望着她:“他的剑,是你给他的?” 少女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眼波沉静如水,虽然只有十岁上下年纪,但那一颦一言,已经见得常人无法拥有的优雅与睿智。 “鱼肠是他的剑,而他,将是我的剑。” “我的心上人,效力于她,上阳郡主、上官绮月。”水清浅抬手,状似不经意的扫过眼角的湿润。只是,殷梦沉何止是效力于她?他简直是用生命去爱她,爱到无以自拔。 “哦……”容舒玄没能领会水清浅话语里的深意,“那你为何要进宫呢?与你的心上人厮守一生,难道不好么?” “是他让我进宫的。”水清浅自嘲的一笑,“他自有他的安排,而我,会顺从他所有的安排。” 哪怕这个安排是荒唐的,是万劫不复的,她,也会默默的顺从他。 只因为,他是他…… 容舒玄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挑起来了,他急切的问道:“你的心上人有什么安排?” 水清浅突然柔柔一笑,对着内殿的某一个方向轻声,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凄凉:“我想……他是想要谋朝篡位吧……” 容舒玄被她的神色一惊,恍然间想要起身,却不妨一刃寒光,已经照在他幡然醒悟的眼上。 屋檐上一阵轻响,一袭黑衣缓缓落下,带起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杀意。殷梦沉站在容舒玄面前的案几上,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尊贵无双的天子,面色冷凝,漠然生寒。 ************* 宽敞的马车缓缓驶出郡主府。 葛桦与丛兰坐在车子前方,齐云鹤在旁单骑守护。云潇利索的给马车上的座位都铺上厚厚的狐狸皮,将略显疲倦的易初寒妥善的安置在座位中央。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点不舍得。”她偎在易初寒的怀中,闷声闷气的说道。 “这里是你的故乡,不是么?”易初寒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你若是喜欢,咱们以后一起回来。” “好啊,你要陪我一起回来,说好的哦。”云潇嘻嘻一笑,揪住他一缕黑发,“要是说话不算话,我怎么罚你?” 易初寒定定的望着她,突然坏坏一笑,霍然倾身,灼热的唇碰上她的脸颊。炽热的气息席卷她的呼吸,他好似失去理智一般,第一次这样肆虐而侵袭似的,急切的吻她。 云潇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只好默默承受他来势汹汹的吻,意识逐渐迷离,她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膀慢慢下移,不知不觉移到了胸膛之上。 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按压着他的胸膛,与其说是女儿家的娇羞,不如说是温柔的诱惑。他身躯紧紧贴着她,控制她的呼吸,好似一团炽烈的火,吞噬着彼此。 她的心跳已经失去控制,而他火热的舌尖长驱直入,贪婪的索求她滑嫩诱人的唇,流连于她的每一分柔软。她在他炽热的吻下轻轻的颤栗,微微的喘息,他的激狂,足以将她熔化。 一刻的缱绻缠绵,十年的守候相伴。 让她明白,他和她命运既然如此痴缠,她为何不能为他付出一切?她甘愿灰飞烟灭,也要让他能在这熙攘红尘中,平安无虞。 就在她濒临窒息的那一刻,他终缓缓放开了她的唇,轻声呢喃:“倘若我说话不算话,你就这样罚我,可好?” 嫣红的唇有些微微的红肿,她迷蒙的抬眸望他,继而又乖乖的低头,有些不情愿:“这哪里是罚你,分明是奖励你,大哥真坏。” 易初寒微微眯眼,戏谑的再在她的唇上轻啄一记,正要再次开口,却感觉微微一震,原来是马车突然停下。 葛桦的声音已经穿透帘子传了进来:“郡主,从宫中来了人,请郡主接旨!” 云潇身体一缩,直觉的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不告而别不是她的作风,但自从知道了容舒玄的错认,她总避免着见他。她叮嘱了,等她离开上京再去宫里送信,按理来说,此刻容舒玄还不知道她要“逃走”,那这又是什么旨意? 她迟疑着下了车,却见传旨的竟是小合子,心中又是一惊。小合子见了她,恭恭敬敬的行礼,她只得笑道:“是什么重要的事,要你亲自来传旨?” 小合子搓了搓手,呵呵一笑,道:“皇上说,要郡主亲自启视,旁人不得偷看。” 云潇默默望了一眼车子里,一脸淡然微笑的易初寒,终于还是伸出手去。 洗去了嫣红蔻丹的素白十指纤纤,微微颤抖着按上了那一卷明黄的旨意。 ——却正在此刻,在九五皇城,天子宫阙上空,悄然绽放了一朵猩红烟火。 上官云潇猝然回首,灵动双眸中闪动着一丝惧意与惊慌。 马上的葛桦也脸色一变,利索的跳下车来,定定的望着一朵,又一朵烟火,形状妖异的绽放在湛蓝的天际。 易初寒轻轻咳了一声,叹道:“给他们留了七朵烟火,居然就放了七朵。想必,朝中又有什么大事了。”他迎上云潇看着他的目光,郑重道,“去吧,不必管我。” ************ 心情,好似又回到了一年之前。 她急迫的赶在去往甘泉岭的路上。夜风冰冷,刺痛了她的皮肤与肌骨,她不管不顾,只知道麻木的挥打着鞭子,想让坐骑再快一点。 也许,再快一刻钟,绮月就不会死…… 也许,再快一刻钟,她就知道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她会阻止绮月做傻事。做好了自杀一般的准备的绮月,也许会听从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时,遥望天际,风飞长发,甘泉岭峰峦起伏,在黎明中,默默等候她。 她,却迟到了。猫扑中文 143 闯宫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那么今天呢? 她会不会迟到? 容舒玄,会不会有事? 他一定不会有事……因为云潇错了一次,就绝不容许自己错第二次刁蛮郡主请息怒。请使用访问本站。 方才还是朗朗晴天,不过片刻,云出雾弥,天色阴霾,恰似尘封了已久的往事。不安的思绪在心头萦绕,展眼间,九重宫阙的金色大门,已然在望。琉璃作瓦,紫脂涂壁,金装玉裹,珠玑锦绣。 这里,正是大周皇宫。 两排红衣的羽林军,神色坚毅的把守在宫门。 云潇凌然睇视,双眸灿若晨星。 为首的羽林郎,已经拦在了她的马前。 "依皇命紧闭宫门?莫非我上阳郡主,也不能进吗?"云潇勒马,冷冷的望着守卫。一旁的小合子早赶了上来,他皱了皱眉,对云潇使了个眼色。 临走的时候,皇上一切正常,只是有些恍惚有些焦躁的叮嘱他,一定要把这圣旨送到。皇上传召上阳郡主多了,何曾这样郑重过?不过主子的话自然要听,小合子急匆匆赶到了郡主府,听说郡主要出城,又紧赶慢赶的在郡主出城前拦下了她。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皇上为何会下旨紧闭宫门呢? 显然有不测! 云潇轻哼一声,从小合子手里夺过圣旨,一线日光投射到她纤长的睫毛上,遮住她双眸中泛起的惊涛骇浪。 她慢条斯理的掂着手里的圣旨,懒洋洋道:"这是皇上命我速速入宫的圣旨,怎么,你要抗旨不成?" 铅灰的光落在她的背后,在眼前投下几缕斑驳的光影,为首的羽林郎不由得眯眼,几乎看不清这位神情英锐的上阳郡主的表情,只觉得她身形纤秀之中,沉静婆娑,衣袂翩然,这样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那眸光里隐隐有剑光流转。 他突然觉得心头一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然而下一瞬,出于职业的谨慎,他还是拦了上去。 "既然是皇上的圣旨召郡主入宫,请交与属下一视。" 云潇微一蹙眉,望向守在一旁的小合子,小合子何尝不是个人精,立时挺身上前,怒道:"这圣旨是皇上亲自书写,命我务必交给上阳郡主的,其中不仅有安排她入宫的事宜,还有许多秘密,怎能让你看?" 那守卫却没被小合子的话吓到,反而轻蔑一笑,道:"若是真的有入宫的安排,小的自然会让郡主入宫,只是皇上方才下令不到一刻钟,上阳郡主就要入宫,小的只能选择不相信郡主。" 小合子刚要再说,云潇轻轻哼了一声,示意他退后。她缓缓启齿,声音悦耳低沉:"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只好交给你看看了。" 她伸出手,明黄的圣旨映的她手腕白皙如雪,清丽绝世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安然,波澜不兴。 守卫快步上前,要接过圣旨。 她微微颔首,唇边浮现一丝冷笑。 守卫的手,碰触到了圣旨。 云潇抬眼,望了望宫门之前依然守候的三十五名守卫,再次垂眸。 "啊——" 那守卫突然失声,双手不由自主的挣脱了那卷圣旨,他只觉手臂麻痒,宛如无数蚂蚁啃噬,随之而来的刺痛,让他除了拖着手臂,再无法行动。他万分惊恐的望着端坐马上的上官云潇,乍然醒悟。 上阳郡主……是要闯宫么? 然而一道白影如电,在半空划一个圆满的弧度,已经向他袭来。白光幻化出铺天盖地的深紫色的光幕,如同潮水一般,向门口的守卫推进。 这是她的暮色剑法中的最后一式,烟光凝。 猝不及防的守卫们大惊之下,纷纷挺身上前,长剑出鞘。众人非但拔剑迅速,但见白芒闪动,如墙如网,若是普通人,只怕早已心神俱颤。而上官云潇手握银剑,招式之快之狠,气势之厉之厚,也是女子中罕见。 众人慌乱一团,云潇身形一扭,倏忽之间,腾空而起,身姿极其优美,灵秀轻盈如风中飘落的花瓣,又若斜风下动荡的轻烟,悠然而惬意的掠过众人头顶,落在宫门之内。 她的身子似剑一般的垂直,白衣随风舞动。 她对小合子安慰的淡淡一笑,闲适而悠然,又望向惊慌失措的,被她抵挡在宫门之外的守卫。 眸光顿时犀利冷酷。 "有人闯宫,尔等还不敲响警钟,召集羽林军?" ************** "宫主,先在这驿站歇歇脚,等云宫主来了,一起赶路,可好?"葛桦从马车前探出身子,向车厢里的人询问。 "也好,停下吧。" 葛桦得令,便动作利索的跳下车,又扶着易初寒下了马车。 "松桧遍山,浓翠欲滴。虽是山野之间,但这景致很不错。"易初寒望了望四周的景色,微微笑道。 葛桦见宫主有兴致,便也笑道:"正是,这里的景色小有名气,叫做积翠坡,宫主若是等的无聊,不妨进那林子瞧瞧。" 易初寒沉吟片刻,道:"不必,我还是在驿站等待吧。" 葛桦抿唇笑道:"这几日,两位宫主的心情都好的很,我们瞧着心里也高兴呢。"他年纪虽小,但机灵勤快,讨了众人的喜欢,易初寒知道他心直口快,便也只是一笑应之。 的确,自从半月之前收到了慕容神医的再次来信,易初寒与云潇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易初寒的伤是十几年前落下的,当年为了救身处险境的凌寄风,他硬生生受了第二十九代昆仑王亚摩罕的绝技天冥掌,又中了子午离魂的剧毒,重伤加剧毒,使得他原本健康的身体成为一具无异于朽木的躯壳。多年来,若非璇玑宫耗费巨资为他收集天下名药,他也不可能支撑至今。 所幸,一直为他精心医治的慕容神医已经托付他的师兄,炼制出了九霄玉露。 现在,玉露已经炼制了九成九,只待云、易二人上山,就可以彻底医治易初寒的重病了。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潇立刻就下定了决心,不日离开上京。 不过,易初寒还是隐瞒了云潇一个小小的秘密…… ..猫扑中文 144 不相干的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九霄玉露乃是疗伤续命的神药,但其所耗费的药材甚多,更不必说熬制过程极其繁琐,竟有足足十二年。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调教女王 ]整整十二年的时间,药不离火,稍有差池便全功尽弃。全天下掌握九霄玉露炼制方法的不超过三人,而能够全心全力为病人炼药的,也只有祁连山的百岁神医一个了。十二年,数千个日夜,九霄玉露的炼制过程要求十分精细,若是一个不小心,这整批的药便会全部失去效力,那时,易初寒不仅不能重获新生,反而可能会被玉露的药力所侵蚀,在医治过程中当场丧命。 虽然死亡的阴影一直盘旋在他的头顶,但他一直相信凭借自己日益增长的内功与合理的服药,虽然无法获得健康,但延寿是绝对无碍。可是眼下,要么痛快的死,要么健康的生,这道难题,却着实伤透了他的脑筋。 清澈的眸子变的忧伤,带着一丝难以琢磨的深邃。 “宫主,茶好了。” 葛桦看出了易初寒的担忧,却以为他是在挂念身入深宫的云潇,不由嘿嘿一笑,道:“宫主别担心,倘若宫里真出了什么事,那小内监还能出宫来给云宫主送信么?再说,真要是宫里有大事,宫中会敲钟警戒的。眼下风平浪静的,指不定那两个小弟子是失手放了烟火呢。” “但愿如此。”易初寒举杯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水,侧颜俊朗非凡,如玉无暇。 茶香萦绕,舒缓了他的心情。 葛桦喜滋滋的看着易宫主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便也快步往外走,想给马儿们添些草料。然而他刚刚步入马厩,就看到一匹熟悉的黑马,他不由停顿了一下,看向而黑马旁边站着的人。这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凌师兄,你怎么出城了?” 在这里见到葛桦,凌寄风也颇为意外,那凝思的愁意和葛桦眼中的惊喜一接触,便化为了兄长的温和关切。他眉梢一挑,向这个小师弟笑道:“你们此刻应该已经在冀州地界了,怎么会在此停留?” 驿站简陋,不过是薄薄的土墙围成,隔音效果极差。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入正在屋内品茶的易初寒的耳朵。易初寒放下茶杯,缓缓直起身,步出驿站,负手望向略有局促的凌寄风。 “宫主。”凌寄风弯腰行礼,无意间眉头一锁,随即松开。 “寄风,你不是说要留在上京陪水姑娘么?”易初寒微微颔首回礼,招手示意他进来,与自己谈话片刻。 “常留在京城有些烦闷,想要四处游历一番。姐姐也同意我的意思,我就干脆出来了。”寄风拍了拍因为喂马而略有些灰尘的袖子,快步进入屋内,看似漫不经心的环视一周,发现屋内没有旁人,便在易初寒下首落座。 “也好,你是个闲不住的,”易初寒为他倒茶。虽然觉得凌寄风未和自己说一声就出城有些奇怪,但他自是不会怀疑心爱的师弟,“让你在上京留了一年多,也是闷坏你了。” “大哥尽取笑我,如今我的性子沉稳了许多,怎么会闲不住?”睫毛垂下,小小的阴影覆盖了凌寄风清亮,却略有些惆怅的眼。 易初寒沉吟片刻,方道:“你这一走,又是多久?还记得上次你说要下山游历,居然足足走了两年。云潇天天盼着你回来,结果你回来了,她居然都认不出你了。” 凌寄风愣了一下,才回忆起来,那是他十三岁的时候,刚刚练成了轻花扶叶剑,考察他功课的司空默点头赞许:“不错,轻花扶叶在江湖上排名虽然只有第九,但那是因它看似平平无奇,不为世人所喜。其实此剑飘逸空灵,攻守尽善,你今日练成,在江湖上也算得第一流的剑客了。” 他听了却没有多少欢喜,只是淡淡问:“与天冥掌相比,功力如何?” 司空默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半晌才缓缓道:“你这孩子,何苦执着于此呢?” 第二天,他就下山了,只留了一张字条,说是等他游历够了,就会回来。 “云潇天天盼我回来?”他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轻声问道。 “那是,当年她可是很缠着你,不过你回来的时候晒的很黑,又长高了,她居然都认不出你。”谈起幼年时的趣事,易初寒的眉眼间都含着云淡风清的笑意。 “是么?说不定下次我再回来,她还是认不出我。”凌寄风略有些失落的望向窗外,淡淡笑了笑。 两年,足以让一个髫龄稚女变成一个清纯少女,他回来的时候,她正穿了一袭绿衣,赤着双足在溪边玩水,浓浓的黑发因为玩的疯披散下来,她便一手挽着发,一手去提裙子。那洗的有些发白的布衣的绿因为浸了水,显出一种娇嫩的翠色,映着她白皙玲珑的双足,竟叫人一时不舍得移开目光。 她注意到他的注视,微有些羞赧,却理直气壮的质问他:“你是谁?到璇玑宫做什么?” 他已经从她剔透的脸庞上认出了熟悉的五官,可是她,却将这个凌师兄忘的一干二净。 他无法忽略自己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揪心的感觉,只好蹙了蹙眉,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是啊,对她来说,他永远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吧。论亲密,她有易初寒陪伴,论疼爱,她有师父师叔们关怀,论体贴,她有凝烟白蔻的追随……他凌寄风,算什么呢?他只会在她灼目的光华背后,默默的凝视,想要对她再接近一点,可是她总会毫不在意的,走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若这个人是旁人,他倒释然了,他可以不顾及任何人去争,去抢;但是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他能赢得云潇,也失去了众人对他的尊重。 那一抹纤秀的少女身影,会慢慢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的吧。 心头像是被重重的敲了一击,凌寄风勉强回神,正听得易初寒在微微揶揄道:“那时云潇年幼贪玩,师弟也要和她计较么?如今她早已长大,自然晓得你对她的好,不会忘记你的。”猫扑中文 145 插翅难逃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心头像是被重重的敲了一击,凌寄风勉强回神,正听得易初寒在微微揶揄道:"那时云潇年幼贪玩,师弟也要和她计较么?如今她早已长大,自然晓得你对她的好,不会忘记你的。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这样的话本是安慰凌寄风,陈述云潇关心他的事实,然而从易初寒口中说来,却带了一点点骄矜的味道。 凌寄风的心头微微的痛起来,却也不知道接口说什么好,只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道:"如此我便以茶代酒,恭祝大哥与云潇琴瑟和鸣,下一次再见,说不定我就要给小侄儿准备见面礼了!" 这话说的有些突然,易初寒与云潇只是两情相悦,还未成婚,然而凌寄风的口气带着师兄弟亲密无间的调侃,易初寒也是爽朗一笑,那眸子里闪动着的光芒,是真心喜悦的。 "你既叫我大哥,那我也不得不说一句……你的年纪,也早该成家了!你瞧咱们这一辈,凝烟跟着千谷主走了,云鹤与丛兰也早就定了终身,只有你还孑然一身。"易初寒温和的笑着,长眉往上一挑,"遇到喜欢的姑娘,就去追求,别成天浪荡着,让姑娘也觉得不踏实啊。" 去……追求吗? 他连默默喜欢云潇的权利,都要被剥夺了吗? 凌寄风一愣,心头升腾起无尽的酸苦,直叫他皱起了眉,然而下一瞬,他像小时候一样调皮的双手抱拳,笑道:"长兄如父,寄风受教。" 兄弟二人正是喜笑颜开,却突闻头顶一阵悠扬的钟声传来。这钟声清灵,甚是悦耳,然而一声紧过一声,只到最后几声,竟是急促而慌乱的。 易初寒长身立起,蹙眉道:"这是何故?" 驿站的小二早已跑了过来,笑道:"客官不急,这是宫城戒严的钟声,估计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8咱们已经在京城外十里地了,没事的。" "宫城戒严?"易初寒脸色一变,声音略略提高了些,身子便摇摇欲坠,他扶住额头,黑眸里有复杂的担忧,"云潇方才入宫,会不会与此有关?" 凌寄风闻言也是一惊,顺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糟糕,今日是姐姐当值,我怕她也有危险!" 易初寒看他一眼,道:"我们走。" 凌寄风点头,却听得身后一声极短极压抑的喘息。 易初寒刚要迈开步子,便觉一阵寒意从胸口腾起,一点点蔓延到四肢。那寒意逐渐转化成了蚀骨的疼痛,他紧紧锁着眉头,脸色苍白如纸。 "糟糕……"他咬着牙,脸色发青,"又……又发病了……" 凌寄风一把扶住易初寒:"大哥,你快别动,你的病最不能大喜大悲,神医交代过的。"半搀半抱的将他轻轻放在床榻,凌寄风的眉宇间有让人安心的稳重,"你放心,我去查看,我必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云潇!" *********** 骄阳的光影转过地面,落在庞大的日冕之上,那一条乌黑的影子,直直指向仪元殿的正门。 上官云潇左手提剑,漠然伫立于日冕之上,凌然姿势沉默而坚定,黑眸沉沉,掠过平整宽广的广场。 往日这里,都站立着无数的禁卫军,这些羽林军们负责皇宫大内的平安,自不敢有任何的疏忽怠慢。 可是今日,她提剑入宫,沿路却没有任何人拦阻。 宫人们,全部不见了前妻,无你不寻欢全文阅读。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宫殿变的如此诡异?究竟她璇玑宫的弟子知道了什么,一连放七朵烟花求救? 上官云潇微一思忖,眉间,已浮现一丝隐痛。 她还记得,数月之前,容舒玄怀疑她假冒皇族之时,曾经如此设计,引她入套,若非她心中无愧,早就死在西苑他的人箭下。 那一天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容舒玄一身浅紫缂丝暗纹团花骑装,黑发如墨,肌肤胜雪,身段颀长,豪气干云。他对她十分温和,欣然笑道:"郡主可算来了……" 然而下一瞬,他的话语就冰冷如刀剑。 "住手,留活口。" "你冒名顶替上阳郡主,究竟有何企图?" "你在骗朕,你绝不是上官绮月。"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死?" …… 他隐隐的怒意,使整座树林为之沉寂。上官云潇见惯江湖风雨,却也为这个年轻英俊的九五至尊而心生畏惧。 上一次,是他恨她骗了他,这一次呢? 是他的又一次试探,还是他真的遇到了危险? 素来果决的璇玑宫主,此刻也有些犹豫难决了。 上官云潇黑眸闪动,手里的剑越发紧握。 罢了,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样离去。 璇玑宫主会为了朋友义气,确保容舒玄的安好;济南王之女会为了忠君爱国,守护容舒玄平安。 云潇缓缓扫视这座寂然无声的宫殿。这里她来过无数遍,今日一见,却觉得十分陌生。 殿座内正面,依然架着镶玉嵌花围屏,前列宝座,左右分列宫扇香炉。 她缓缓收回迷茫的目光,菱唇紧抿,沉静的眼中流转过淡淡的坚毅,长剑紧握,一步一步,缓缓步上前来。 偌大的宫殿,竟然安静的如同子夜的墓地,没有人声,没有呼吸,也没有一丝风。 该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就这样一下,她听到了兵器簌簌飞来的声音! 云潇凝眉,飞身而起,身形如电,转眼已经几个起落,手中握了一把冰冷的箭,她冷冷望去,竟见一排黑衣兵士,手执长弓瞄准自己,箭头泛绿,显见涂了剧毒。 又是一排兵士从她身后涌现,有条不紊的堵住出口,他们手握长矛,脚步整齐,神色凶狠,似乎只等一个指令,就要上前用长矛刺穿上官云潇的胸口。 不待云潇检视手里的箭,又是两列兵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将云潇的左右出路牢牢堵住。 这样一来,上官云潇被死死笼在广场中央,前有弓箭,后有长矛,两旁是虎视眈眈的刀客。 所谓插翅难逃,也不过如此。 ..猫扑中文 146 天下福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你说,她会不会发觉这是个圈套,继而离开呢?" 略带戏谑的清冷声音,轻轻在偌大的大殿中回响。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8话音的主人一身黑袍,有显而易见的桀骜与冷漠。 他身边静静坐着一位静逸翩然的仕女,举手投足,优雅出尘。 "她一定会发现这是个圈套,小姑娘精着呢……"水清浅柔柔回答,娇媚含笑,自有一番风流,"一来,她也许会以为这是皇帝陛下给她设置的圈套,心生愤怒,拂袖而去;二来么,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她肯定也知道硬闯进来,自己非死即伤。大哥别担心,咱们的计划不会有误的。" 殷梦沉漫不经心点了点头,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眉间突然浮现的一丝担忧。他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们原本的计划没有考虑到她……" 水清浅抬眸望他一眼,一丝触摸不到的哀愁转瞬即逝:"是啊,本来咱们的时间掐算的正好!等她出城再行动,等她想回来时城门紧闭,她也无计可施……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恰好赶上了最关键的时候。" "那我们只能盼望门口的那五百人,能抵挡住这位璇玑宫主了。"殷梦沉按下心头起伏的情绪,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唉,云宫主会不会冒险进来一探究竟呢?……陛下,你说呢?" 被捆绑了双手,盘膝席地而坐的容舒玄阴沉了脸色,哑口不言。 他此刻的心情,真的是千回百转。 被水清浅背叛,虽然出乎意料之外,但他并没有太过难受,毕竟身为帝王,他从不轻易将信任与人。两个刺客对他来讲不构成什么威胁,因为他早就更换了皇宫的侍卫,守护在他身边的,足足有五百人,全部是最精锐的羽林军,战斗能力不可小觑。 然而,他寄予厚望的羽林军们,却全部如同中邪了一般,被这位黑衣男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几个动作,就全部自动放弃了抵抗,乖乖的听他的号令,退出了宫殿。 而云潇派给他的两个璇玑弟子,也只不过多抵抗了一瞬,就被制伏。 饶是他见多了宫廷变乱,也被这种不耗费一兵一卒就叛乱的方法惊骇。 这两人,看上去是江湖人士,可他们挟持他做什么? 现在,云潇来了,他心情越发复杂,被紧紧束缚的双手,已经攥起,暴出根根青筋。他一动也不能动,这个男子不知对自己做了什么,他只觉手足酸软毫无力气,身体又被牢牢束缚在大殿的柱子之上,真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此刻,一方面,他盼着她来,因为他相信她的能力一定能解救自己,而且听起来这两个刺客与她相识,也许她能为他解围;但一方面,他真的不想她来,这种情况太危险,他怎么忍心让她涉险? 身为帝王,他需要无情,无意,需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帮助自己达到目的横行八荒TXT下载。 可是身为一个关心云潇的人,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云潇救他的代价十分惨重。门外的羽林军已经听从刺客的号令,水清浅对他们下令的时候,他在旁听的胆战心惊。 前弓箭,后长枪,左右刀剑,十人一组,一组一换,以达到最密集的攻击,最狠准的刺杀! 虽然云潇武艺绝伦,但这样精确的攻击,哪里是寻常人能招架的住的?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知有什么样的歪门邪道,居然能控制人的心智,若云潇进来救他,也许也会被抓。 云潇,云潇,不要进来! 朕不想让你有事…… 他神色迷离的望着苍茫,双眸在日光中异常灼亮,突然,他的眉微微蹙起,略微苍白的唇,已经喊出了几个字。 "云潇!别进来……" 背后突然被重重的一锤,他痛苦的拱起脊背,剧烈的咳嗽,让他唇角溢出了鲜血。好狡猾的刺客,居然点了他的哑穴,他费尽全身力气喊出的那一句话,居然听起来如同耳语。 殷梦沉缓缓收回紧握的拳头,神色奇异的盯着容舒玄的一举一动,见他哪怕唇角流血,也着急不已的试图望向殿外,突然怒意上扬,一把揪起容舒玄的衣领,差点将他从地上提起。 颤抖的话语仿佛淬过毒液,冒着丝丝的毒气。 "昏君!你竟这么关心她?若,若你对她也有这一半的关心……"他的嗓音夹杂了一丝哭腔,"我也不必……你这混账!" ******************** 苍茫的平野之上,缓缓飞来一只毛色漆黑如夜的鹰。苍廖的叫声,击破了午后宁静。 一带铅灰色的围墙,寂然伫立,将一方隐秘的天地牢牢围起。围墙之上,已长满了苍黄的野草,可见宅院的主人,并不将其精心打理。 院落气派宏伟,然而悄无人声,平添了一份古怪与哀伤。 隐隐的箫声,自院落深处传来。其声呜咽中,带了一丝不甘于命的凄惶。 "为你通风报信的鹰来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次,又是哪个国家倒了霉?" 箫声停下,男子略带寂寥的声音传来,低哑而浑厚,似乎听不出一点情绪。 "一切皆在我的掌握之中,不看那消息也罢。" 更加成熟而从容的声音,懒懒响起。声音的主人慢条斯理的翻着一本棋谱,沉思着,在某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落下一子。 "是齐国的国君又犯病了,还是楚国的政局又有动乱?还是说,周国的皇室又起风波?"一身灰袍的年轻男子冷笑出声,清冷的眸子荡起层层涟漪,"呵,你一只手掌握西梁的万里疆域,另一只手伸向哪里,谁能知晓?" "唔……我不赞同你的看法。统一天下,利民强兵,乃是天下的福祚。"中年男子毫不在意对方的鲁莽,淡然开口,"我是在拯救苍生,绝非你所谓的殃民祸国。" "好一个殃民祸国!好一个拯救苍生!你左一个阴险的伎俩,把我囚禁在此,右一个冷酷的欺骗,绊住了上官云潇,还有什么恶事,是你做不出的?" ..猫扑中文 147 突围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长进了啊。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中年男子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会心之笑,也将他本就冷酷的脸雕琢出了几许慈和,“果然少年需要在困境中成长,我将你软禁,就是想让你好好想一想,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灰衣少年冷着脸,有些惊疑的转身,终于一咬牙,恶狠狠的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大哥临终之前将你托付给我,你那时只有五岁,什么都还不懂,以为是我这个叔父抢了你的皇位。”中年男子毫无歉意的微微一笑,“你可以这样想,因为我想要的,绝对不是西梁的皇位。” “怎么可能?”灰衣少年双眉紧锁,心底翻腾或困惑、或愤然的复杂情感,他了解自己的叔父,如此雄才大略而剽悍好战的男子,怎么可能不渴望权力与地位? “我要的,是天下。”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从中年男子的口中飘出,他深沉的望向窗外的一片旷野,黑眸愈发幽黯:“所以,要么继续与我作对,让我一辈子把你关在这里;要么配合我,我们一起,取大周,拿天下!” 年轻的男子的眼中顿时散发出了野心勃勃的光。 他似乎感觉到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在叫嚣,在咆哮。 天下,是天下啊! 是齐国的山峦叠翠,是楚国的淑女细腰,是大周的河山万里,如果这一切全部为他所有,为他的家族所有…… 他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听到那个诱惑的声音,又低低响起:“不过,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很简单,很轻松的忙。你只需要去你母亲的部落,再为我讨一只噬魂蛊,我……只要一只。你,愿不愿意为我办到?” ************* 兵士们的脸上,都带着必死无疑的杀气,他们的眼神,如同丛林中的豺狼虎豹,恨不得将云潇四分五裂,拆骨入腹。 这些人,云潇认得。 他们是容舒玄的贴身护卫,从三万羽林军中精挑细选出来,武艺绝伦自不必说,更紧要的是对天子的忠诚,恐怕连上官云潇也无法比拟。若天子有难,他们拼却性命,也会护卫天子,防止敌人侵犯! 这些人不去保护“有危险”的容舒玄,却剑拔弩张的针对上官云潇——白衣少女眸子一暗,唇边已漾起一抹苦笑。 还是不能相信她,是吧? 也许是听了忻妃的挑拨,也许是信了太后的暗算,也许他还有更深的考虑…… 云潇不是不知道,她一战成名,不仅修正了上阳郡主昏聩野蛮的恶名,激起了民间对济南王的再次追捧,甚至,将她在民间的英明,推升至一个很高的高度。 甚至有很多人上书,认为济南王留下的十万铁军,应当完璧归赵——还给上阳郡主。 军权,就是话语权,就是威慑皇帝的砝码。 所谓功高震主,哪怕她是一介女流,在容舒玄听到如此提议的时候,心中仍然会有芥蒂的吧? 是她一直坚信自己和容舒玄已经彼此相知,他不会对自己有任何的疑心横行八荒TXT下载。 看来,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说到底,之前的她,是他的帮手,是他的盟友,现在的她,是他的威胁,是他的羁绊! 所以他才会这样刻意的召她入宫,继而摆出这两千人的精锐守护军,想要彻底解决她这个隐患! 云潇心中一痛,双腿一抬,飞身而起,星矢利剑般跃起,轻盈而灵敏的在人群中跳跃,脚步悠然的躲过身后弓箭手们的密集箭雨。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整齐划一的弓箭,冒着咝咝的毒气的箭雨…… 她右手一抖,腰间长练烈烈舞出,挥出彩华漫漫的一片屏障,美丽绚烂,妖艳非常—— “离错索”独挡三百弓箭手,然而那些士兵仿佛是早有准备,一批失手,立即又换上一批,数批人马整齐轮换,几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将上官云潇当做最好的靶子。 青黑色地砖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上官云潇不停的腾起、落下躲避飞箭,也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 这样下去,她不被射死,也会耗费精力而亡! 不,她不能死。她死了,或许如了容舒玄的愿;但她最在乎的人,刚刚准备与她携手共度余生的易初寒,正在等她回去! 此念一出,云潇唇边立刻露出一丝坚毅的笑容。 容舒玄,你如此待我,也别怪我再给你留情面了! 云潇眸色一冷,流云一般的长练精准的击向弓箭手的队伍,卷起一人,那人惊慌的看着自己被腾空卷起,却在下一瞬迅速落下,如巨锤一般,砸在弓箭手的队伍中。这样出乎意料的一击,使原本整齐有素的弓箭手,立刻秩序大乱,为她逃脱,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解决了一方,还有其他三方! 云潇不慌不忙,暮色剑法斜斜挥出,那把寒芒闪耀的短剑,顿时仿佛化作数千把,光影憧憧,直入人目! 剑的光芒盈盈漫天,剑的速度快如闪电,剑气森森,仿佛出鞘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千把,同时在广场中飞舞。 凌厉而妖异的剑招,挑向不顾一切的对她出手的刀与剑。 带着淡淡血腥气味的风,弥漫了整个广场。 云潇脸色略微苍白,出剑的手,也已经没那么凌厉。 以一敌百固然神勇,但那只能是传说。数百人有组织有章法的袭击,那么被针对的那一个人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只箭矢飞速自云潇发间掠过,她惊慌转身,一个脚步踩的有些疏忽,一柄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长枪就已经抵上她的胸口,只要那人轻微的一使力,她便会胸口受伤! 云潇心中大骇! 然而一声霹雳大喝乍然响起,云潇猛然回首,只见一道黑影腾空而起,顺手一抓,一手抓一人,就往人云潇身边掷去! 擦擦几声,那两人痛苦的滚做一团,身上扎满了剧毒的箭矢,黑衣人看出云潇的慌张不解,双臂一揽,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猫扑中文 148 退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黑衣人看出云潇的慌张不解,双臂一揽,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双足轻点地面,便带着她腾空掠起,几个精妙的翻转,两人已经掠过众人,停落在大殿的屋檐。请使用访问本站。 若说此人眼疾手快,功夫精妙还不够云潇佩服,他居然携着她在屋梁间几个兜转,停在一个颇为宽敞的角落,因为视角的关系,这里成为一个完美的庇护所。 他牢牢的擒着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望着众人大乱,寻找云潇身影的慌乱样子。 云潇心中略安,对这离奇的救援也心生感激,她微微扭身,正欲向那人表达救命之恩,却因为此人的身份,惊讶出声。 “居然是你!” 她见过他!他是容舒玄的心腹隐卫。当时容舒玄私自出宫来到郡主府,因为误会而现身,云潇见过他一次。此人年纪虽不多大,但出手迅速行事果决,想来也是不可多得的高手。能在枪林箭雨中找准时机救下云潇,更是胆识过人。 “郡主,属下失礼了!” 云潇定一定神,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些羽林军一句话不说,就对我出手?陛下呢?” 那隐卫蹙眉,低声道:“大殿之中混入了刺客。” 云潇一惊,连声道:“若是有了刺客,你就快去救他呀,管我做什么?” 隐卫深深望了云潇一眼,道:“那两个刺客,皆擅长迷惑人心,他们对那些羽林军做了手脚,他们会攻击一切靠近宫殿的人。8女刺客是宫中的女官,男子是谁,尚不清楚。” “迷惑人心?女官?”云潇为这两个词所惊诧,沉思片刻,忽而一惊,擅长迷惑人心的刺客,该不会说的是殷梦沉与水清浅吧?她为这个想法而吃惊,半晌才试探的道,“那女官可是姓水,男子可是二十五上下年纪,肤色较黑,深目高鼻?” 隐卫一愣:“郡主认得他们?” 该死!殷梦沉和水清浅,他们要做什么?自己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准备离京的事情,又对潜月疏于沟通,竟没想到他二人会做出这等惊天骇地的事情! 挟持天子,是为谋大逆!罪不容诛! 一瞬之间,云潇的脑海中已有无数疑问千回百转,连忙追问道,“那他们要做什么?” 隐卫又看了看云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片刻才道:“他们带了一个灵位,还有一件衣袍,强令皇上书写退位诏书……” “皇上写了吗?”云潇心中大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殷梦沉打的什么主意。 “皇上自然不会写,可是那水尚宫已经将诏书拟好,只差一枚印章总裁霸妻身TXT下载。今日无朝,故而国玺在上书房锁着,他们大约是想用皇上贴身带的一枚小印。” 云潇只觉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竟计划的如此周密……他们想要扶植谁?” 隐卫的脸颊滚滚落下汗水:“其实方才属下迟迟不肯救郡主,皆是因为事情太过诡异……他们扶植的,是上阳郡主你啊!可是属下冷眼瞧着,他们又是下了决心要置郡主于死地……属下也迟疑了,待到确定郡主与他们不是一伙,才胆敢出手!” 云潇这一惊,只觉得后脑似是挨了一棍,先是一阵空白,又是蒙蒙的疼。 ************* 云潇设想过很多次,她对殷梦沉,应当更好一些。 毕竟,在绮月最艰难的伪装岁月里,陪伴在她身侧的,只有殷梦沉一个。倘若没有他的支持,她也许早就被太后一党所打压迫害,也绝不可能创设出潜月这样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 可是,心底最深处有一个小小的质疑…… 她,总是不敢直视殷梦沉的双眼,那暗黑无底的眸子里,仿佛有一团有一团阴影,又如同琉璃一般脆弱易碎。她怕他的阴险复杂,又怕他的敏感多疑,隔阂,就此产生。 他下毒、囚禁、背叛,他如此对自己,为何还要待他好? 现在,她安静的凝视着大殿内的情景,眉毛不由一皱。 “殷梦沉,我万万想不到闯宫的人,居然是你。” 殷梦沉手执长剑,剑尖直指面色平静的容舒玄,见了云潇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道:“我也想不到,最精锐的羽林军也困不住你,不愧是璇玑宫的宫主啊。” 云潇冷哼一声,望向端坐一旁,缓缓抚弄长箫的水清浅:“不费一兵一卒就潜入宫中的本事,殷先生胜我一筹。” 被云潇一望,略微有些不自在的水清浅柔柔一笑,道:“你们两个今日倒文绉绉起来了,云姑娘,我们潜月对你并无恶意,你为何三番两次的阻挠我们呢?若不是看在……”她顿了一下,“看在我们共同的朋友的份上,我们可真的要对你下狠手了。” 云潇冷冷道:“我对你们也无恶意,但你们挟持天子,血洗深宫,做的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身为大周子民,当然要护我大周社稷,不能落入乱臣贼子之手。” 她的话铿锵有力,容舒玄的脸色有一丝动容。 “大逆不道、乱臣贼子?”水清浅似是终于撑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梦沉,你可听到了,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样的人,你还要留,我可留不得了。” 殷梦沉睨她一眼,正色道:“不要乱杀人,正事要紧。” 水清浅被他这样一说,倒也不恼,只是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从桌上的一只锦盒中,取了一纸绢卷,缓缓铺开,对着云潇微微一哂,“谁是天子,谁是乱臣,云姑娘自个儿好好瞧吧!这退位诏书写的明白,现在大周的皇帝,早已不是乾元了。” 她修长的食指轻轻一点,点在那个云潇十分熟悉的名字上。 (岫岫有话要说~哇咔咔,上一个高考语文的成语理解~当年可是森森的桑害了我~诛,把罪人杀死。罪恶极大,杀了也抵不了所犯的罪恶。形容罪大恶极。易误解为罪行还没有达到被杀的程度。出处《汉书游侠传序》:“况于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诛矣。” ) ..猫扑中文 149 谋朝篡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看到了吗?绮月,上官绮月……"水清浅软糯的语气拉的很长,很柔。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朕在位三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上官氏。是以济南王既树神武之绩,今上阳郡主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郡主上官绮月。" 云潇只觉得心神巨震,不由得望向殷梦沉,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开口却成了一句:"你要陷害绮月?" 容舒玄一直被钳制着,听了云潇这样说,他紧绷的脸颊上居然浮现了一抹笑意。 这就是云潇啊,太过善良,总是被情感蒙蔽了理智。究竟谁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岂非一目了然的?殷梦沉要的若是皇位,直接弑君便是,何苦扯出一个早已仙去的上阳郡主?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殷梦沉的眼神变的苍锐深沉,语气也逐渐变为冰冷。 "殷梦沉!"云潇惶然开口,"你真的疯了吗?这样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你还不快把皇上放开!" "知道吗?虽然你是她的姐姐,但我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你。"殷梦沉仿佛陷入了梦境一般,吃吃的呓语。 "你不懂她,你只会指责她。8你看不到她的坚忍不拔,你看不到她的雄才大略,你也看不到她的痛。所以,若我将她的这个愿望告诉了你,你只会觉得荒唐。" "我也许不懂她,但我懂得如何维护她!也许你觉得你很懂她,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却是害了她!身为上官家的后裔,居然妄图谋反,岂非损上官家清誉、为她自己惹千古骂名?"云潇怒意十足,多日来的隐忍终于在此刻爆发,"你可知我上官家祖训?瞒人之事弗为,害人之心弗存,有益国家之事虽死弗避。你今日此举,既害了绮月之名,又坏了礼教纲常,更损了国家之益——你好傻!" "傻的不是我,是你……是你被蒙蔽了!你以为乾元帝对你温柔了那么一点,就是真的待你好?你以为你保全了代氏太后的性命,她就会真的感谢你?你以为简单的放过杀害绮月的真凶,就能使她安息?上官云潇,你太懦弱愚蠢,太自作多情,你永远看不清谁才是真的关心你,你永远只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所迷惑洪荒求圣录。"殷梦沉冷冷开口,"你比不上绮月万分之一!" "我是不懂上官绮月到底有什么高瞻远瞩,我只知道你今日这样荒唐的举动,只会让你自己万劫不复!你现在放开皇上,否则我真的要动手了。" "动手啊,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领,能从我手里拿人?" "殷梦沉你不要逼我!我是看在绮月的面子上,对你多加忍让,你再这样嚣张,休怪我无情……" 冷静的话突然被打断,因为云潇惊愕的看到,雪魂银白的身影,悄悄出现在容舒玄的身后。 "动手啊,看看是雪魂的出手快,还是你的出手快?"发话的是水清浅,她一直低头默默的听着云、殷二人的争吵,此时终于柔软的出声,温柔的睨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容舒玄,"我可要提醒你,雪魂的爪子可是有剧毒的。" 雪魂仿佛听懂了水清浅的话,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了看她,又乖巧的将爪子软软的搭在容舒玄的脖子上。看上去像是一只温柔怯弱的猫咪,正在讨要主人的欢喜,可是只有云潇知道,雪魂的杀伤力。 它这样一抓下去,容舒玄的性命堪忧! "水姑娘,殷梦沉脑子不清楚,你也要跟着他疯狂吗?你不知道挟持天子是死罪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寄风想想,他刚与你相认就要失去你,岂非太残忍了吗?"云潇忍住无助的泪水,尽量冷静的劝说着。 水清浅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片刻才微微笑道:"只要是梦沉的决定,我都会支持。寄风如何,真的要看天命了……" "疯子,两个疯子!"云潇简直要被他们理所应当的神情给气晕过去,为什么怎样说都说不动他们呢? "也许吧,在遇到绮月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殷梦沉幽幽道,怜爱的抚了抚高座上的雕花匣,"陪她疯到最后一刻,我也是甘愿的。这里是她的衣冠,她生前没能坐上这个位置,我也要让她的衣冠,坐上这个位置……" 云潇这才意识到,殷梦沉此刻恐怕真的已经失去理智了。他对绮月的迷恋,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跟一个疯子,是不能讲道理的。 云潇自然知道,现下自己和殷梦沉、水清浅想比,若是只拼功夫,她倒不甚担心,只是这两人精通幻术,又有雪魂把守容舒玄,她几乎毫无胜算。 虽然自己与他们有旧,但正如她自己永远对殷梦沉有一丝戒备一样,这两人对自己,也从来没有过十足十的信任。 她勉强柔声道:"你既然要绮月的衣冠登基,那也不必囚住皇上吧……说到底他是我的表哥,你放了我表哥,好不好?看在绮月的面子上。" "我已经看在绮月的面子上对你多加容忍了,今日我不会再忍你。"殷梦沉淡淡道,"你不肯再忍受我,我也不肯再忍受你,何不用江湖上的规矩,以实力说话?" 话语未落,一道浅紫色的光芒,幽幽映在他的侧脸。 "暮色"第一式,秋水凝紫。 殷梦沉眼底划过一丝赞许的光。 (岫岫有话说咯~本章退位诏书改自刘协的退位诏书。东汉建安二十五年正月,魏王曹操去世,曹丕袭承王位。至十月,在华歆等大臣的谋划之下,东汉献帝刘协颁布禅位诏书,禅位于曹丕。本章上官家训摘自吕坤,其意为欺瞒人的事情不要做,危害人的心思不要生存,有益于国家的事即使是死也不要回避。) ..猫扑中文 150 逼人太甚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殷梦沉眼底划过一丝赞许的光,但随即他脚尖轻点有地面,身子轻盈弹起,手里的金边折扇也迎着那一丝紫光挥了出去。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啵”的一声,紫光乍退。 云潇也是吃了一惊。 暮色剑式在江湖中排名第六,虽然名次不高,但其变幻莫测、杀人于无形,是其最大的特色。由于对骨骼、形体有极高的要求,数百年来能成就此剑法者,不过十人而已。云潇机缘巧合之下修成这一套剑法,已经打遍璇玑宫众人无敌手,而自己凭借这一套剑法行走江湖,从未尝过失败。 她仅有的两次失败,都是败在殷梦沉和水清浅手里。而就算败在他们手里,也是因为他们使用了幻术与玄铁笼。若是光明正大的决战,她自认为技高一筹。 可是,殷梦沉的功夫比她想象的要高深很多。仅以这一把折扇就抵挡住秋水凝紫,其实力不容小视啊。 这样一想之后,云潇再次出招,就谨慎了很多。 她的剑又快又险,不再留余地。 极尖锐的破空声,在大殿中响起。云潇右腕一抖,暗紫寒光绕体而出,殷梦沉黑衣一动,回身躲过。他双眸微眯,手中折扇轻抬,化为一道金光,盘旋灵动,壮美非常,轻点上云潇的肩头、腕肘,两人身形一合即分,殷梦沉身形立刻游走,快的像是一阵风。 风过,殷梦沉缓缓摇了摇扇子,微微笑道:“不愧是璇玑宫主,我这一手点穴的功夫,是第一次失手。” 云潇不理会他,早已疾起一剑刺了出去,殷梦沉身子一拧,随即扇子啪的一声打开,递手一晃,再哒的一合,云潇的剑被夹在扇子中间,那折扇的金边仿佛长满了刺,牢牢的抓住剑锋,云潇回手收剑,居然一时之间收不回来。 好霸道的功夫!时间掐算这样精确,出手这样精准……云潇凌空一个转身,掌推长剑,只见转为紫红的剑光闪了几闪,那剑竟直直破开雅致的檀木折扇,直刺向殷梦沉面门! 殷梦沉心神一分,捏住扇子打了个转儿,剑尖转偏,错过了他的脸颊,却削去了他一缕散落颊边的发。 水清浅见殷梦沉落了下风,右腕一扶,白光刺目,长剑一弹而出,隐隐透出一种咄咄逼人之势。殷梦沉不用剑而用折扇,是他少有的宽仁,而她的剑淬满剧毒,也是她少有的阴毒。 “呛啷”一声,两剑相交,寒光飞驰,杀气纵横。 云潇脚步微错,剑身回旋,剑气呼啸而出,水清浅衣袂飘拂,水绿的裙摆如同鱼尾般在空中柔柔拂动,她咬牙攻出一剑,疾若雷霆,却在暮色第二式寒潭初清的诡谲化解之下,长剑几乎脱手。 这样一番缠斗,水清浅、殷梦沉、云潇已站成三角之势,而云潇身后,正是全身被缚的容舒玄。 容舒玄哑着嗓子,勉力开口,声音轻不可闻:“小心……” 云潇自是没有听见,紫锋暴长,光芒流动,她双足凌空,剑光霍霍,有如长风入林而啸,突有一缕夺目的光华,在艳丽的紫色之中生出几许嫣然的红,映在云潇白衣之上,煞是娇丽明艳。 然而这抹绚丽的光彩,却硬生生挥洒向正欲再次上前的水清浅。 水清浅只觉胸口如遭重击,脚步一个不稳,便被这股大力弹开,狼狈的跌坐在地。 云潇静静的看着虽然面容苍白,依旧美艳绝伦的水清浅,冷声道:“若非你是寄风的姐姐,你这样待我,我必杀你。”又缓缓转向面无表情的殷梦沉,“若非你曾鼎力相助绮月,你做出这等不义之事,我也必杀你。” “呵!”水清浅心头大怒,不顾身受内伤,勉力支起身子,叫道,“上官云潇,全天下都是你对,我们都是错的!你这等自负,谁能容你!”说着,视线挪向容舒玄肩头上那只小小的灵兽,嘴角一牵,露出一丝冷笑,“雪魂,给她点教训!” 毛茸茸的灵兽疑惑的望了一眼持剑的云潇,又看了看瘫倒在地的水清浅,慢吞吞抬起了爪子,眼看就要挠下去。 云潇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既不敢贸然挥剑去杀灵兽,又不能坐视它伤了容舒玄,一声略带惊慌的“不要”脱口而出。 水清浅唇带讥笑,雪魂是绮月养的灵兽,但自己长年与它相处,十分相熟。雪魂灵慧,善解人意,对水清浅的话,自是言听计从。 然而她唇边的笑意却僵在那里。 雪魂真的,缓缓停下了爪子。 云潇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它会不听旧主人的话,反而听自己的。但此刻她没时间多想,继续低声道:“雪魂,别伤他。” 雪白的神兽瞪着圆圆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收起爪子。 云潇欣喜非常,继续道:“过来,到我这里来。” 小小的身体扭了一扭,接着一个优雅的跳跃,呈一道弧线精确的落入云潇的怀中。下一瞬,云潇的剑一横一振,剑气冲开容舒玄身上的绳索,然而人却毫发无损。 “雪魂,别听她的!”水清浅气急,“咬她,挠她,她是敌人啊!” 云潇霍然转身,怒目直视:“水清浅!你别逼人太甚!” 好容易站起来的容舒玄神色复杂,因为捆绑,头上的金冠掉落,披散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神情仿佛十分萧索寂寞:“没想到朕对水尚宫宽仁有加,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情势逆转,被当做杀手锏的雪魂居然轻易的顺服了云潇,殷梦沉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愤怒。尖啸之声陡然响起,杀气大盛,水清浅掉落在地上的剑仿佛受到感召,嗡嗡的飞起,落在殷梦沉手中。 “上官云潇,你三番两次阻挡我,真以为我会怕你吗?” 殷梦沉一剑一递而出,一溜白光,有如白蛇吐信,灵活无比。云潇长剑挥舞,化做万朵剑花,如雾似幻,剑光已然由紫转变为妖艳的红,剑气大盛,她身形飘摇,在剑花外纵横飞舞,一白一红,紧紧交缠。 ·猫扑中文 151 多一个团子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容舒玄贵为皇族,习武只是为了强健身体,从未想过江湖上真刀真枪的比试会如此危险,他眼见云潇争斗,却因为手脚酸痛无比,根本无法行走。请使用访问本站。 剑与剑的相格,声如龙吟,云潇双肩微动,向右移开数步,忽而直刺而出,便见殷梦沉肩头微晃,动作一停。 萦绕了暗赤色剑光的剑尖仍在不住轻颤,鲜血一连串滴下,云潇凝视剑尖滴落的鲜血,轻声道:“念在你昔日在战场曾救过我,我也放你一回,带着水清浅离开皇宫  。我保证不会有人再追究今日之事。” 殷梦沉捂着流血的左臂,沉声道:“不行……她的愿望,我还没有实现。” 云潇简直要气死了,恶声道:“我不管她有什么愿望,你现在、立刻出去!”她颇为忌惮的望了容舒玄一眼,怒意更盛。 这两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真的连命也不要了吗?她已经在争取让他们逃出去了,为何他们还不懂她的苦心? 皇宫不是江湖,容舒玄不是侠士,他不会一笑泯恩仇,他会杀掉所有觊觎皇位的人。 所以殷梦沉和水清浅,在劫难逃! 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既要保护容舒玄不被殷、水二人伤害,还要保证殷梦沉不做出无可挽回的篡位之事,还要帮助殷、水逃脱容舒玄的惩罚…… 云潇一个恍惚,突觉身后一股强劲绝伦的力量疾翻而出,朝自己击来。她正欲回首,却只觉胸口如遭重击,眼前一黑,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挤进了自己的胸口。 疼的她咬牙切齿。 然而下一瞬,那种钻心的疼痛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惬意,与欢愉。 …… 夜风起,吹落花树上浅白粉紫的嫩蕊,洒落在她和他的肩头。发与发,交缠,颊与颊,相对,唇与唇,浅尝,深寻,轻咬,舔舐…… 她轻轻抬头,娇声:“不许不理我。” 他晶亮的眸子真的很温柔:“云潇,我一直喜欢着你。” …… 然而画面一转,静谧的夜空变为宁静的黎明。 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面冠如玉,眉目俊逸,正愁眉苦脸的捏着一个松瓤糯米团子,又看了看对面少女手里,满满当当的七个团子,颇有些郁闷的嘟起嘴。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像是海水一般的深蓝,又像是黎明时分,夜空唯一的那颗星。 温柔,璀璨,带着十足的宠爱。 云潇有些疑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团子,再看一看举着孤零零的一个团子,神色略带委屈的男子。 心里,好像有一个地方,咔的一声,裂开了。 她不由自主的把另一个团子递给他。轻声道:“你一定饿了,我多给你一个。” 男子突然笑了,他的笑那么温暖,那么明亮,她痴痴的盯着他,只觉心神俱荡,周身都暖洋洋的。 突然,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浅浅地,轻轻的吻了吻她纤细的手指。 温热的轻轻的厮磨,让她霎时羞红了脸颊。 他瞇起眼,安静的笑着,将手细细抚上她莹白如玉的脸颊,那温热的指腹,轻轻玩弄着她小巧玲珑的耳垂,温热的男子气息,滑过她嫣红的唇,她好像有所期待,又有所害怕,不自禁的缩了一下。 而他的手臂,却霸道的环了上来。 “不,不对……” 她有些迟疑的屏住呼吸,感觉到他的手指在缓慢地移动。那双略有粗糙,却抚弄的她很舒服的手,不容置疑的抚上她的脸颊,抚上她的唇。 他炙热的视线,紧紧的锁在她的眼睛上。他看到她的惶恐,看到她的不解,看到她的瑟缩。然而这双暗蓝色的眼睛,却是少有的霸道,少有的独断。 “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的心,在他的视线里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浮上来,她好喜欢他温柔的神情,又好怕他难过的眼神……可是面对着这样有占有欲的他,她居然……有一丝急迫的迎了上去。 她直起身子,轻啄那完美的唇形,感受着他同样灼热的呼吸。 他突然发狂一般的吻住她,那样的激狂,那样的自信,惹得她在恳求,在颤抖。她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这样**的感觉,像是燎原的野火,灼烧着他舔吻的地方。 云潇如痴如醉,可她却越来越害怕。 这样奇怪的燃烧,这种从未经历过的刺激,这样不可触摸的快感,fǎngfo一朵妖异的罪恶之花,在烈火中,蔓延,盛开。 “我们不能这样……师兄!” 她霍然瞪眼,从沉醉的几欲昏厥的快乐中惊醒。 张皇的手臂奋力推他,想消灭他带给她的快感,想摒弃他带给她的悸动。 他深蓝的眼睛中,有一丝受伤,又有一丝邪恶,还有满满的痛苦。他安静的松开手,醇厚的嗓音轻轻响起。 “云潇,跟我走,好不好?” 不,不对! 她惊慌失措的盯着他,硬声道:“我不跟你走,我不能跟你走。” 他还是用极缱绻极温柔的声音问她:“为什么不跟我走?你不喜欢我么?” “我、我喜欢你……可是……” 可是什么?好像哪里不对!她浑浑噩噩的想起自己的处境,警觉的回忆起来,自己曾经陷入过这样的幻境。 幻中秘术! 她狠狠的咬下自己的舌头,一阵血腥味夹杂着锥心的疼痛传来,眼前的凌寄风,变的有些暗淡,有些模糊。 可是他还在问:“既然喜欢我,跟我走,好不好?” 不要这样问我,求求你不要给我这样的诱惑…… 她双眸含泪,心中似有千般无奈,沉重的几乎背负不起。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响起……解救了她的困境。 “云潇,我一直喜欢着你。” 熟悉的声音,有一点关切,有一点期盼,有一点不容反驳的威严。云潇霍然惊醒,自己这是在哪里。 这样一丝的清醒之中,她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剑,可是她腰上一紧,却被另一把冰冷的剑抵住了。 (岫岫又有话说~关于云潇的感情状况,一直以来的设定是,官配易初寒,男二凌寄风。感觉上云潇对易初寒更多的是妹妹对哥哥的敬佩与依恋,以及对他不幸遭遇的怜惜。云潇会对易初寒撒娇,但从来不会颐指气使~对凌寄风就凶多了,经常训他,请参见‘团子与师兄’一章,她只给了凌寄风1个团子,自己留7个。捂脸!吃货岫岫~所以在本章云潇陷入幻术,会不自觉的多给凌寄风一个团子……来表达爱意……咳咳,她刚发觉自己喜欢凌寄风,后者就要黑化了,好悲催的说。什么?你问容舒玄?请继续看~容舒玄是绝对不可能和云潇在一起的~)猫扑中文 152 天下大义(中秋加更)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水清浅的身量比她高,她无力的半靠在水清浅怀里,一把娇媚的嗓音就在耳边幽幽响起:“你现在还说大话吗?” 她迷蒙的抬眸,看到殷梦沉的身影,影影绰绰,正扶着绮月的衣冠,郑重的放在龙椅之上。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他流血的手臂并未包扎,鲜血流在龙椅之上,滴滴点点。 他整理好绮月的衣冠与牌位,缓缓立起身,摊开了那一道明黄的圣旨。他最后望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容舒玄,黑眸中掠过一丝恨意。 大殿的门半开,午后骄阳刺目。广场之上,是密密麻麻的羽林军,他们仍旧处于幻术的控制之下,故而整齐列队,并未除去兵器。羽林军的队伍之外,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宫人与大臣,颇为好奇的张望着大殿内里,却因为把守森严而不敢妄动。 容舒玄收回凝视的目光,安静在一根柱子边坐下,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镇定自若。他膝下卧着一团娇小玲珑的灵兽,正在热情的舔着他的靴子。 云潇见他安好,只觉放心大半。 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过来的。 “我已经给了你们皇位,把云潇还给我。” 水清浅咯咯一笑,略带讥讽道:“我可不敢把她给你,她厉害的很,会破坏殷大哥的大事。” 高座上的殷梦沉并没有留意下方水清浅和容舒玄的对话,而是摊开退位诏书,开始慢慢的、一字一顿的念。 “朕在位三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 “你殷大哥的事已经成了,她破坏不了。”容舒玄望了一眼向着只有四个人的大殿宣旨的殷梦沉,压抑了火气,柔声劝道。 可是锋利的剑尖抵住脖子又深了几分。 “可她会杀我,不让她杀我的唯一方法,就是我先杀了她。” “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上官氏。”殷梦沉的低沉声音在大殿里流淌。 容舒玄微微一笑,拂了拂自己有些皱巴巴的宽袖,道:“我会说服她。” 水清浅撅了撅嘴,不屑道:“我不信你。” “……是以济南王既树神武之绩,今上阳郡主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高台上的殷梦沉,声音沉如暮鼓。 眼见那剑锋缓缓勒入雪白脖颈,想起水清浅曾说这剑上淬了剧毒,容舒玄的眸子一暗,声音也略微提高:“说到底,你就是不肯放了她,哪怕你们宣读了退位诏书,哪怕你们扶植了一个死人继承皇位……” 高座之上的殷梦沉,声音越发低沉,响彻大殿。 “……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 水清浅美目一暗,淡淡道:“你不懂我们,不必妄加评论。” 容舒玄的视线凝在容色痛苦、神智迷离的云潇身上,不由喃喃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的身子忽然立起,低喝一声,身躯一纵一旋,一掌挥出,周沿空气仿佛就在这一忽里被撕裂开来。 这一掌很快,又暗蕴若干难测的变化。 水清浅居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云潇挡在身前,然而云潇却似乎早已清醒过来,微一用力,便侧身闪避过去。 这一掌,堪堪击到水清浅的心口! 水清浅连忙闪避,然而容舒玄掌出如风,一口气推出了六掌,这六掌换式之疾,出招之准,哪怕水清浅身经百战,也不由骇然。 这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帝王么? 容舒玄早已一把将云潇拉至身后,见她无碍,心中稍安。他作为皇子所学习的那些花拳绣腿根本排不上用场,此刻他出招,用的正是云潇曾经教过他的飞魂擒拿手。 云潇曾说过,这一套功夫一共有七式,但每一式有七种变化,这七种变化又能衍生出再七种不同,这样无限的变化下去,招式虽然简单,但是博大精深,绝非一日所能参悟。 他偶然习得,觉得趣味盎然,每当无事,便回味再三,是以云潇教给他的六式已经练习的炉火纯青,他凝神全力出击,掌势之疾劲,居然可以使水清浅手足无措。 细碎的金色残阳点点斑斑洒落,容舒玄背靠光亮,那浓黑的长眉下,黑眸沉黯如同无尽昼夜。 这还是那文弱到有些怯懦的帝王么? 这分明是为了珍视的人而不顾安危的侠士。 “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殷梦沉留意到了殿中央的纷乱,却不为所动,继续缓慢的宣读诏书。 容舒玄虽然一时占上风,但终究比不过水清浅的剑法娴熟,不过十数招,容舒玄已被那柄剑逼的无处可逃。 水清浅微微眯眼,一阵摇动,衣袂飘起,一剑直逼容舒玄面门,却被一抹白影一闪,错了位置。双眸已经恢复清亮的云潇唇边僵硬,神色坚毅,她左手袖口一扬,一股寒意应袖而发,借势卸去水清浅之剑气,双足点地,居然一步未退。 水清浅看着行动自如的云潇,突然道:“我们是你亲妹妹的部下,他是表里不一的昏君,云宫主,你别犯傻!” 云潇冷冷道:“天下大义,比姐妹情深重要。” 一抹复杂的神色自水清浅眸中一闪即逝,可她却只是犹豫了一瞬,手里的长剑还是高高举起,一刺而出。 云潇疾步后退,格开她的剑,两剑相交,有细小的火光流动。那小小的跳跃的光焰,在从大殿正门透进来的阳光中,是那么的不显眼。 然而那一块方方正正的阳光,却突然扩展开来。浅金色的方砖因为有更多阳光的照射而反射出略带雍容贵气的金光,而那金光里,赫然跳出一抹蓝色的身影。 他衣饰微微凌乱,想是急匆匆而来,他一声轻呼,震惊的望着大殿内的一举一动,闷声道:“云潇、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忽见凌寄风,水清浅心中一跳。只一错神间,身子已被一阵剑气带来的寒意侵袭,全身肌肤若受刺割,她本能退后寻步,手腕一松,那剑哐啷一声掉落于地。 ·猫扑中文 153 两难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云潇回首,见是凌寄风,先是惊喜,又念及方才幻境中的情景有些羞涩,下一瞬却又高度警觉。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若是凌寄风支撑他姐姐的荒唐举动,她和容舒玄就真的没有胜算了。 “……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 凌寄风本算不得汉人,对诗词古文一向兴趣缺缺,听殷梦沉念了这一句,还未反应过来。水、云二人因为他的来到而停下了打斗,神情默默,然而容舒玄早已拾起地上的毒剑,精确无比的刺向水清浅的胸膛。 他不会用剑,但他和水清浅的距离如此之近,他不用任何武功,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刺中目标。 剑尖,从水清浅的后背露出,她低呼一声,仰天跌倒,心口鲜血泊然,染红她一身绿衣。 凌寄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扑向水清浅。云潇乍见此变,也是一惊,然而凌寄风杀气重重,而容舒玄的位置正在水清浅之后,若是他一怒之下伤了容舒玄……她这样想着,一个闪身便挡在凌寄风面前。 凌寄风来势极迅,被云潇这样一挡,他下意识的停住身形,伸手扶住云潇,生怕自己冲撞到她,然而视线在接触到云潇的眼睛时变的锐利而复杂。 云潇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戒备,与一闪而逝的恨意。 这样清晰,他想否认,也无可否认。 他惊讶的低头看她,嗫嚅着刚想说出几个字。 却被水清浅一声轻哼,彻底失去了理智。 容舒玄手里的剑,再次狠狠戳下。又快又狠。水清浅已经软倒在地,胸口绽放出两朵嫣红的大花,她脸色苍白,神色痛苦,双眸定定的望向高台之上的殷梦沉。 那眸光如此温柔,如此信赖。 “禅位于……” 殷梦沉明显感觉到了水清浅的盼望,他很想继续专注的念出退位诏书的内容,可是心底的某个地方正在隐隐作痛。他的视线不由得挪向大殿中央的水清浅。 素来高傲绝美的女子,此刻气若游丝,宽大的水绿裙装上,那一汪暗赤的血液触目惊心。她无力的躺在凌寄风的怀里,而焦急的少年双目含泪,试图为她点穴止血。可是伤口已经发黑,殷梦沉心中一痛,知道她已经必死的人了。 为了更快更狠的制伏敌人,她在剑上淬了见血封喉的毒。 他知道这种毒药的厉害,中毒之后不过一刻钟,人便会失去意识,继而痛苦的死去。 这柄剑曾为他杀了无数不听话的人,然而此刻,它却刺入了她的身体。两次。 她虚弱的凝望他,那眼神渐渐变的绝望。 “我这里有百辟香,先给水姑娘服用吧……”云潇虽然记恨水清浅的所作所为,见凌寄风神情悲恸,心中还是不忍,伸手便要寻找药丸。 可她的手,却被容舒玄的一句话钉住了。 他震惊的望着她,问道:“她是刺杀朕的刺客,你要救她?” 云潇张了张口,不知要怎样解释自己与水清浅的关系,正一晃神,蓦觉后背生凉。一柄剑斜刺而出,正是面对容舒玄的方向!她本能的右手一挥,向后斜打而出。 然而她的右手,被一双冰冷的手捏住。 凌寄风前跨一步,紧紧的攥住云潇的手腕,那眼神之中,有满满的失望与愤怒。 他轻轻开口,那声音里却有说不清的哀凉:“你护着他?” 一股强力自他的手传袭而来,云潇手腕一麻,眼泪就忍不住要掉下来,可她硬生生忍住,闷声道:“他是皇上,水姑娘……是刺客。” “他杀了我姐姐!”凌寄风几不可信的低吼,双眸中燃着熊熊的火苗,“上官云潇,我认识了你十几年,比不过这个杀我姐姐的人吗?” 云潇蹙眉。 一方是凌寄风的姐姐、绮月的朋友,一方是大周皇帝。她已经绞尽脑汁的不要让他们兵戎相见,她已经竭尽全力的保全他们两派,为什么他们都来指责她?她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搅入这场是非,不该这样正直勇敢。云潇只觉头痛心痛,不由得向凌寄风叫道:“你也要分清是非对错,你姐姐她刺杀天子、逼宫退位,难道还不许人自卫吗?” 凌寄风却丝毫没有听进去,他拂袖一加劲,云潇身子顿时一顿,而他身形有若天马行空,双足凌虚踏上数步,晃眼已扑到了容舒玄身边,剑气自他身侧划过,发出尖锐异响。 那样凌厉的剑气,容舒玄非死即伤! 云潇大骇,立时取出袖中暗器直拂而去,凌寄风只觉后腰一麻,骇然收手一闪。但他自幼与云潇习武拆招,自然知道这暗器只用了三分力气,便不再理会,只一把揪住容舒玄领口,另一手高高持剑,就要刺下去。 “住手!”云潇再也按捺不住,一袖再扬,袖中烈烈而出一条纯白的长练,如流云一般优雅,如刀剑一般迅敏。 霎时,缠绕住了凌寄风的手腕。 这样一缠,只不过让他的动作慢了一瞬,他手握成拳,内力上涌,那白练便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有一把小刀在割一般,慢慢破开一个又一个裂口。 云潇知道他会用内力破解离错索,心中大惊,双手一抖,离错索另一边也迅速缠绕住他,自己则连声向容舒玄叫道:“这里交给我,你快走!” 凌寄风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他怕伤了云潇,故而只用了八分内力,然而到了此刻云潇还只是想护着容舒玄!他怒火大炽,内力如泉水般奔涌,离错索如同风中飘絮,脆弱不堪,立时一声巨响,分崩离析。 行动自由,他迅速回身,手中长剑一指,剑风直扫向正欲向殿外奔跑的容舒玄。 然而他的剑风,却被一抹灰影悄无声息的化解。 那灰影出现的莫名,身手也极为灵敏。他看了看凌寄风,微微眯眼。 云潇一见隐卫,心中大喜,连声道:“快护皇上走,这里有我!” 那隐卫一把揽住容舒玄,回首极短的望了云潇一眼,双唇微动似要说什么,下一瞬,便架起容舒玄,脚尖轻点,如风般掠出殿外。 ..猫扑中文 154 爱,值得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凌寄风正要再追,却见广场上的羽林军似乎起了骚乱。请使用访问本站。8仪元殿地势颇高,他可以将所有宫室尽收眼底。在宫殿的尽头,有鲜红色的甲胄蜿蜒而来。那鲜艳的红,是济南王旧部,无敌铁军的象征。 高座之上的殷梦沉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绢卷,一步一步的向大殿中央走去。 他的表情很复杂。 似乎有三分哀怨,有三分怜惜,剩下的,是空洞。 他一言不发的望向水清浅。 一向妩媚风流的女子,气若游丝的躺在殿中央,因为极度的痛苦而紧锁双眉。可是她的表情,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变的轻盈而欢快。 是的,他还是在意她的吧…… 他还是关心她的吧…… 你瞧,今日的他,对她多温柔。 他轻轻扶起水清浅,轻声道:“小妹,我对不住你。” 水清浅的眼圈一红。他最开始遇到她,她不肯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字,他便叫她小妹,以一种大哥哥的语气。 后来,她应他的安排进入做事,也取了一个清雅的艺名,水清浅。 他从此叫她清浅,像所有其他人一样。 好像她和他的关系,也是像所有其他人一样。 而今天,她又听到他叫自己小妹了…… 她压抑着自己胸腔内翻涌的血气,挣扎着开口,轻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照做。” 殷梦沉只觉心神俱焚,哑声道:“可我……可我没能保全你。” 她双眸氤氲:“只要你活着,我死了也不要紧。” 殷梦沉乍听此言,心中大痛,脸上发烧。他慢慢抬起头,却看见凌寄风静静的站在他们一侧,一手抱剑一手捂嘴,似乎是在哭泣。 他的肩头都在轻轻打颤。 他呆立在旁边,眼见殷梦沉搂着姐姐,只觉浑身无力。姐姐脸上那种欣悦的情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有一丝凄凉,一丝留恋,还有深深的痛苦。她对他的爱如此深入骨髓,哪怕是为他而死,她都是心甘情愿。她说谎骗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毅然决然的为了他犯下天下之大不韪…… 凌寄风不自觉的望向站的稍远的上官云潇。 她静静的站在一盏象牙镂雕夔龙宫灯之后,那宫灯精致奢华,她一身素淡白衣,洗尽铅华,只看侧影,便觉那天神之姿,从容高华,恰似清澈的琉璃,一丝瑕疵也无的明净,又似是天际杳渺的浮云,有着令人捉摸不定的洒脱与优雅。 只是,今日一战,他与她势必决裂。 云潇察觉到他的凝望,乌黑的睫毛一闪,淡淡开口:“你带他们走,羽林军虽被控制,但东成哥带着我父王的铁军,随时会进来。” 凌寄风心口一滞,被她语气的冰凉所震。曾几何时,她对自己用过这样冷漠疏离的态度,这样厌弃抵触的情绪? 巨大的悲痛袭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姐姐之死而痛,还是为云潇的隔绝而痛。 殷梦沉心思细腻,早就看出凌寄风对云潇的感情,眼见云潇生气,他心中不由划过一丝不忍。水清浅为了帮他夺位,欺骗了她唯一的弟弟,让他远离上京,既是不想弟弟阻拦,也是不愿弟弟看到她有危险。 可是眼下,他害了清浅的命,也伤了寄风的心。 至于上官云潇,她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维护皇帝,也是无可指摘。但他却险些害得她命丧此处。 他第一次开始怨恨自己,怨恨绮月。绮月为何要做出“谋朝篡位”这一决定?为何要利用匡扶正义、维护百姓的江湖组织潜月来逼宫夺位?自己又为何不管不顾的支持了她,哪怕她死了,也要让她的衣冠登基? 他这样想着,突觉头痛欲裂,眼睛发花,一阵从未有过的钻心的疼痛传来。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坚定的告诉他,自己不应该质疑绮月,绮月夺位的决定是正确的,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个声音如此不容置疑,让他对绮月的决定转而坚信不疑。 水清浅见他神色几变,早已明白他心中所念,眉目中终于染上一丝绝望。然而那绝望中还有些不甘心。她已经为他付出至此,他莫非一点感动也没有吗? “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是一点点。”她勉强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动作缓慢吃力,却似耗费了此生的虔诚。 殷梦沉被她冰凉的手一触,直觉的要向后闪避,却在视线落在她期盼的眼神的一瞬,再也无法狠下心,他轻轻点了点头。 水清浅心头一喜,然而伏在他怀里,她自然能明显感觉到他回答自己之时,身体是僵硬的。喜悦之后的悲痛,越发深切,越发无法承受。 她苦苦一笑,闭眼喃喃道:“不论是不是真的,我都很开心……” 身旁的男子微微一颤,搂住她的手臂便紧了几分。淡淡的梨花香味弥散开来,极浅极幽微,让人在怜惜之余,还有一点点悲凉,像极了月光下清冷而明澈的潭水,又像是云翳之后的清风,有种脆弱的绝美。 她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只听水清浅幽幽的声音传来:“梦沉,下辈子……你一定要娶我,好不好?” 殷梦沉俯身在她颊上一吻,道:“一定。” 她心头的那一汪湖水,因他这样肯定的一句话起了摇曳不休的涟漪,久久不休。她跟在他身后一路披星斩月,江湖血战生死劈杀,可这十几年的日日夜夜,她只能躲在阴影里,看他和另一个风姿绝代的少女携手扶持,这一句话想了多少遍,盼了多少次,终于在生命将近的一刻问出了口,还得到了他的回答。 精致的红唇满意的勾起,她往他怀里更柔软的地方蹭了蹭,便再也不动了。 那么安详,那么幸福,似乎她只是沉沉的睡去了。 值得么? 值得。 爱过这样一次,她,不悔。 (愁死我了,当时给这个军队起名字的时候太随心所欲了,铁军……这名字太、难、听了!叫什么弑神啊,赤麾啊,哪个都比这个高端大气上档次啊!!) ..猫扑中文 155 她的身世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她喜欢他,真的很喜欢。请使用访问本站。 《大周江湖门派传》载:昆仑山琅嬛宫,天然秀冶,自具剪裁。无须垒山凿石,林木无不森蔚,到处会心,所难独结构耳。雅则易寒,华则易俗。山林廊庙,故难兼胜。曳红扬翠,讵妨宸路之严;霞彩流金,亦表天阊之壮。 昆仑山周边八百里,皆是琅嬛宫的势力范围。那里的百姓不知大周,不知西梁,只知昆仑王,只信昆仑教。昆仑王就是他们的神明,是唯一的信仰。 她,则是第二十八代昆仑王的嫡生女儿,从小受尽众人宠爱。 在仙境一般的琅嬛宫里,她和弟弟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她单纯活泼,心地纯善,不知道天地间的任何苦难。她每天最烦恼的事情,就是第二天的王冠要戴那珊瑚珠的,还是青金石的。可是年幼的她并不知道,正统的昆仑血脉,是白肤、蓝眸、高鼻、深金色头发,昆仑王族只能嫁娶正统的昆仑贵族。 可是她的父王,爱上了一名中原女子,黑发黑眸的大周女子。他排除万难娶了她,又给了她王后的身份。 王后生下了一儿一女,公主肤白、黑眸,王子则是肤黄、蓝眸,容貌都长的不像昆仑人,又不是大周人。在其他人看来,十分的不伦不类。 父王却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还亲自为儿女定名。米娅,意为圣洁的梅花;弥山,意为山间的晨风。 米娅公主并没有想到,父王痴情娶大周女子为王后,已经触犯了昆仑山许多人的底线,他决意立混血的弥山王子为继承人,更是激起民愤如山。8 她的亲叔父收买民心,发动叛乱,一夜之间杀尽了父王的忠臣,又下毒害死了父王。她和弟弟在忠仆的掩护下一路狼狈逃出昆仑山。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让她从一个稚嫩傲慢的昆仑王女,变成一个隐忍多计的江湖女子。 她想,自己的性命可以不顾,但是她一定拼尽全力,保全弟弟。陪他们姐弟一同逃出来的三五宫人,或病死或叛逃。往常七八日就可以走出的昆仑山,整整耗费了他们一个半月的时间。待她踏上大周的土地之时,往日那个娇慵丰美的小公主,已经骨瘦嶙峋,与乞丐无异。 身后还有昆仑铁骑的追赶,他们两姐弟,一个八岁一个六岁,能逃到那里去呢? 她想起了璇玑宫。据说她的母亲与璇玑宫当时的宫主易魁是莫逆之交。她试探性的上山,果然受到了易魁的接纳。他并没有畏惧于昆仑山的势力,或者落井下石,而是主动提出,让两人隐姓埋名,在璇玑宫安然长大。 可是她并没有同意,她对易魁说:“若我姐弟自此消失在璇玑宫附近,势必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我不愿这样做。” 易魁见她年纪小小,就已有此等气度心胸,大为感慨,不由道:“我偌大的璇玑宫,还能怕了昆仑山不成?” 她则是淡然拒绝:“不止是为了你们,还是为了我弟弟。我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 于是她当即下山,一路东逃。易魁派了四个大弟子远远跟随,暗中保护。就这样几个月之后,她终于潜入上京。上京人龙混杂,更是大周首府,她觉得昆仑铁骑一定不敢深入。 可是昆仑铁骑还是发现了她。璇玑宫保护她的四名弟子拼却全力,依然不敌,被残忍杀死。铁骑们拷打她、逼问她,想要知道昆仑王最后的继承人,身在何方。 她经受了一天一夜的逼供,依然不肯开口。她的叔父,曾经对她温和客气的叔父,居然对她使用了琅嬛刻。 琅嬛刻是昆仑山的圣物,有以活人救死人之奇效,但是混合其他几种药物,会变成强烈的迷惑药剂。她被迫饮下了药物,吐露了真相。 叔父率领十名昆仑铁骑,第二天就动身离开上京,新的昆仑王,她心狠手辣的叔父命令一个手下将她杀掉。她认得这个手下,当年他每天为她采集昆仑顶上最新鲜的婆罗花,放在她的梳妆台。昆仑山没有大周那么多的礼俗,年轻男女之间可以随意示爱,而她也挺喜欢他。可是那时她苦苦哀求,他不为所动,举刀便要砍下去。 人情冷暖,她在那一刻明确的体会到。 于是她奋力扑向他,将自己头上的簪子狠狠的扎向他的脖子。他没料到这个娇贵而哭哭啼啼的小王女会袭击他。 当她按倒他,将簪子一次次的扎向他血肉模糊的脖子和胸膛时,她彻底不再是昆仑山不问世事的娇嫩的米娅公主。 她从天真娇纯的天之骄女沦落为心机深沉的江湖女子。 第一次见到殷梦沉的时候,她很落魄。 上京流浪的孩子何其多,她既没有那些孩子的力气,也没有他们的经验,她只能捡一些连流浪孩子都不愿意吃的残羹冷炙,一连三个月都没有吃到一顿温热一点的食物。 就是在一个下了蒙蒙细雨的夏日傍晚,她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外,接着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洗着满是泥污的脸。食物的香气透过门缝飘来,她饿的头晕眼花,只好闭上眼,任由滚热的泪珠,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下,在雪白的侧脸上留下了一道清亮的痕迹。 就是在这个狼狈的傍晚,她见到了他。 幽静的小巷深处,走来一个男孩子。他穿了一袭藏青色的长袍,没有撑伞,雨水沾湿他的长发,他一手抱着一个纸袋,装了刚出锅的喷香的馒头,一手提着两坛酒。看上去也不过才十岁出头的年纪,却显得成熟而自信。 他见到了默默哭泣的她,愣了一下。漂亮的小女孩含泪望着他,他心里一软。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怀里,他没有犹豫的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她,道:“给你。” 他的上京话说的并不地道,长相也似乎不是中原人氏。她快步上前,接过馒头,想了想,忽然福下身子,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昆仑山的谢礼。 ..猫扑中文 156 水清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他没想到一个流浪的女孩会感谢他,还会行这么古怪的礼节。请使用访问本站。正要提步离开,却想到什么,又停下问:“你愿不愿意找个事情做?” 她一喜,连声道:“我什么都能干的,大哥。”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他笑了,冲她点了点头:“那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个主顾。” 他把她带到了一户富人家庭,姓白,似乎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而他是白家人的小帮工。她十分感激他,但他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情,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她这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殷栖。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殷栖之所以帮她,不过是因为他极力的讨好白家人,以使自己在白虎门的地位能够快速提升。 不过,她并不怪他。 之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四年过去,他一定早就忘记了自己曾救过一个绝境中的女孩。 四年之后,少年殷栖,已经声名鹊起。他已经在白虎门地位显赫,昔日对他颐指气使的白老三,如今对他也客客气气的。 她再次见到殷栖的时候,又是一个黄昏。 华灯初上,暮色四合,她端了一只托盘,在白家大宅里来回奔忙,撞见他正在与白老三秘密商量着什么。 “如今‘剑虹门’对咱们可是越发不恭,老弟你身为白虎门的人,可不要做缩头乌龟啊。” “我懂,还请三哥指示。” “既这样,三日之后,你去暗杀林剑虹,我与张胜趁机偷袭剑虹门,打他个落花流水!” 她吃了一惊,白老三对殷栖多有不满,是连她这个小杂役都知道的。而且就在不久前,白老三和张胜刚刚密谈,要设计除掉殷栖!这次他引诱殷栖出手,想必是要借刀杀人! 她不顾一切的找他。可他事务繁忙,她找了三天,都没有见到人。终于见到他了,已经是他和白老三约好的决战日期。她含泪对他说:“大哥,不要去杀林剑虹,那是陷阱!” 那时的少年已经不再是烟雨黄昏中打酒跑腿的小帮工了,他锦衣华服,丰神俊朗,像是看着鬼怪一般的看着她:“我的事,岂容你一个小婢女置喙!” 她那时中原话已经说的利索,也知道不容置喙这个成语的意思,她拦不住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提剑离开。 她的心都要碎了。 后来的一切,都是从白老三的醉话中听来的。 “哼,该他挤兑我,这下有苦头吃了吧!林剑虹是什么人,他殷栖是什么人,这会儿早就死透了吧……听说我府里还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说什么陷阱?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我定把他揪出来……” 殷栖的消息,断了足足半年。 就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她的个子突然长高,少女的曲线也若隐若现。 自以为消除了内敌的白老三,便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每次她端酒端茶的时候,总是对她动手动脚,她又气又恼,又绝望。 就在她以为自己此生已经失去希望的时候,那个夜晚,夫人污蔑她勾引主人,要打断她的腿。 她一点武功也没有,只能任由身强力壮的白夫人打她骂她。 就在打骂最激烈的时候,那个仿若天神的少年,再次从天而降,拯救了她。 他一言不发,冷着一张脸,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光如虹划破夜空,这一幕,无可取代的刻进了她心底。 此刻的他,再也不是那个做事毛躁的殷栖,而是有了一个旖旎香艳的新名字,梦沉。 “小妹,当日你好心提示我,今日我救你一回。” 半年不见,他早已不是那个青涩而莽撞的少年,而迅速蜕变成为温润透彻的翩然公子。不过她知道,他的温文,只不过是犀利冷酷的最佳掩饰。 这位翩翩佳公子并没有打算收留她。毕竟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有些好心肠的婢女而已。可是她却苦苦哀求他,希望留在他身边。 他无可无不可,便将她也带进了自己的别院。 这个别院,有个好听的名字,明月台。他说,这座别院的名字,来源于她的诗作,一朝春梦梨花白,明月台高行乐处。 她悄悄的入住了明月台,但这无法缩短她和他的距离,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对那一个贵族少女言听计从。 这个看似骄纵却精明的让人头痛的少女,便是名动京城的小郡主,上官绮月。 殷梦沉看上官绮月的目光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只看他的目光,谁都如明镜一般的清楚,他只愿意属于她。 他甚至不愿意看别人一眼,那个随手救来的小婢女,早就被他抛在九霄云外了。 他们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她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怎样才能让他知道,还有一个小小少女,也把他放在心上呢? “我也想帮你做些什么,殷少爷。” 她终于鼓起勇气,抓住一个机会跟他禀明了自己的想法。若是自己能帮到他,那他定会多留意自己的——果然,殷梦沉打量了她一眼,发觉她容色绝丽,丝毫不亚于绮月。 一个主意便萌生出来。只是,他有些犹豫:“我正在筹划,在城南建一个青楼,确实缺少一批姑娘。只是你救过我,我不愿让你做这些事。” 他安排的事,不论是什么她都不会拒绝:“我愿意,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他被她大胆的表白逗的抿唇一笑,便道:“也好,那便给你新取个名字吧,你想起个什么艺名?” 她摇了摇头,以期待的眼光看着他。 他仔细瞧了瞧她,从她的容色中寻到了几分清艳与柔媚的味道,心中一动,口里便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便叫你水清浅,你可愿意?” 水清浅,很清雅的名字。 她欣喜非常的接受了,从此,水清浅成为里众多姑娘里,拔尖的一个。她逐渐发觉的底细不简单,也意识到殷梦沉与上官绮月在做什么掩人耳目的事情。 如果不能让他爱上自己,那么至少要做让他忘不掉的那一个。 ·猫扑中文 157 帝位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如果不能成为他爱着的人,那么至少要成为他的事业伙伴,让他成功的路上,也有自己的脚步。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她苦练箫艺,很快在上京城里声名鹊起。许多达官贵人、江湖高手都喜欢听她吹箫,她便在接待他们之余,套出他们口中的秘密。如此一年,她独一人收集的情报,是整个其他姑娘的三倍。 她的刻苦他看在眼里,终于有一日,他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学一种功夫。 上京名妓水清浅回答:“我愿意,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他很欣慰她的乖巧,便挑了挑眉毛,正色道:“这门功夫叫做幻术,练习的时候会异常痛苦,你也愿意?” 水清浅毅然点头。 从此,她每夜都来到殷梦沉的房间,学习两个时辰的幻术。三年,一千多个夜晚,两千多个时辰,足够她把他的相貌,他的性情,一一铭刻在心。 学习的过程异常痛苦,因为幻术耗费大量精力,她时常头痛,那痛似乎有刀子在锯一般。随着练习时间的延长,那痛苦越发剧烈。 似乎,那有多痛,她就有多爱他。 如果她的痛,可以让他知道她的爱,那么……不妨再痛一些。 她的进步让殷梦沉惊叹。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她开始感觉,殷梦沉在教导她时,目光越发温柔,语气越发亲密。很多次,她也可以随着他的脚步,在明月台自由出入。 就像多年前,他和绮月做的那样。 这样细小的变化,终于引起了上官绮月的关注。一夜,殷梦沉再带着她在明月台散步时,赞许了她的学习态度,而恰好路过的上官绮月,居然凉凉的来了一句:“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水清浅立刻脸颊通红,似怨还盼的望了一眼殷梦沉,却在看到他的表情的那一瞬,绝望了起来。 略带吃味的一句话,居然让殷梦沉轻轻勾起了唇角。那一抹偷偷的笑意,恰似此刻的月光一般温柔而极富韵味。 他轻了轻嗓子,道:“子非醉翁,安知醉翁之乐?” 上官绮月瞄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他连忙小跑两步,追了上去,一手拉了她的胳膊,一手环住她的肩。不知在耳边说了什么,只见绮月咯咯一笑,笑着打了他一拳。 他装作很痛的样子,却把绮月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拥着她慢慢走开。丝毫没有想到,身后有一个默默盼望他回首的女孩。 水清浅知道,她是永远比不过上官绮月了。 终于,她修成了幻中术,她把自己五年来的成就演示给殷梦沉。当她的手指向殷梦沉之时,幻术笼罩,他的表情先是痛苦,随即变的愉悦,最后变成了沉醉。 沉醉……在她给他编织的美梦里,那里,却没有她的位置。 他终于清醒过来,他的笑容是灿烂而无暇的:“没想到,我的美梦居然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他的梦里有什么,但她猜,一定有上官绮月。 不过,上官绮月与殷梦沉的关系,似乎出现了很大的裂痕。上阳郡主秘密接待了一位西梁的贵宾,而殷梦沉对于她的决定,十分反对。 他们终于大吵一架,上官绮月扶额叹息:“你离开上京吧,我的事,我自己会有决定。” 对于他们的争吵,水清浅是略带欣喜的。她渴望一个机会,哪怕只是离他再近一点点的机会,她都会十分珍惜。 她想跟他走,可他却对她说:“留下来,为我留下来,帮我照顾绮月,好么?” 上官绮月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上阳郡主的刁蛮名声响彻全国,可是私下里,她却是一个睿智理性到了极致的人。随着年岁的增大,她对水清浅的态度越发晦暗不明。水清浅也自有一番傲骨,不屑于谄媚讨好她。因此两人虽是盟友,却谈不对盘。 两个少女之间的暗流涌动,殷梦沉不是没有察觉。 可是他还是拜托水清浅来照看绮月。 水清浅慢慢的点了点头,笑靥如花:“好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反对的。” 殷梦沉走了,去了遥远的西域。他本就是漠族人,精通西北多地语言,因此玉矿的生意蒸蒸日上,仅仅半年,他汇来的钱已经多到可以买下三个上京城。 她把账簿拿给绮月,绮月拨弄了一回算盘,瞳眸一亮,十分惊喜。 “我本以为还要三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够了。” 水清浅有些迷惑:“潜月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郡主还需要钱做什么?” 绮月难得好心情,笑眯眯的望着她:“梦沉没告诉你呀?”说着,将一张厚厚的羊毡图铺在了书桌上。 水清浅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五雷轰顶:“你……疯了么?这是……” “我早就告诉梦沉了,他为此跟我吵了架,不过最后还是顺从了我,去了西域赚钱。”绮月满不在乎的说着,仿佛那纸上的字迹不是极度嗜血的存在,“现在也该告诉你了,毕竟,也需要你帮忙的。” “我不会做这种事的,这是去送死啊!况且这根本没道理,你已经是郡主了,还拥有潜月,为什么要贪图不属于你的东西呢?” “谁说这不是我的东西?”绮月突然提高了声音,冷冷的看向她。她们虽然不亲密,但绮月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她只觉被这样的目光一激,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她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郡主府,回到。连夜写信给殷梦沉,质问他,为何要容忍上官绮月做出这等荒唐的决定? 殷梦沉没有回信,从此不再回信。 她有些埋怨自己的冲动,明知殷梦沉对绮月的纵容,何必直接说破呢? 在心焦的等待中,她得知,上官绮月触犯众怒,即将前往城外的甘泉岭礼佛思过。她硬着头皮再次拜访绮月,询问是否需要潜月相助。 这一次上官绮月的情绪平稳很多,对着水清浅和蔼而温柔。 “我想过了,那个计划确实有些不妥,待日后再议吧。”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猫扑中文 158 真假绮月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是……不过,郡主去那深山里会不会有危险?我命一百潜月的手下守着,可好?” “不,这一次不要任何保护。请使用访问本站。”上官绮月淡淡道,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我有很重要的决定,要在那里做。” “郡主想做什么决定?”水清浅被她的精灵古怪搞的有些后怕,连忙追问。 上官绮月突然看了看她,眼神清沉,“重生。关于重生的决定。” “重……生?”水清浅讶然,“会不会有危险?还是让我派人……” “不,不要。”上官绮月柔柔一笑,“凤凰不经历危险,哪能浴火涅槃呢?” 水清浅被这些玄之又玄的话闹的一头雾水,便打算告退。孰知绮月居然叫住了她。 “水姑娘,谢谢你。”绮月诚恳的说道,清冷的月光仿若流水倾泻,她整个人如同月下梨花一般淡雅绝尘,清逸高华。 水清浅这才发觉,往日那个浓艳盛放的上阳郡主,穿起素淡的衣裳居然是如此的好看。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毕竟是郡主收留了我……”水清浅下意识的客套起来。 “不,我说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为我,为梦沉付出的一切。以往我对你多有不恭,但那是因为……我很嫉妒你。”绮月说着,有些羞赧,双手不自然的绞着衣带,“我嫉妒你的直爽,你的率真,我每天都要扮演一个让人生厌的角色,我真的累的很,有时会拿你撒气,你不要记怪我,好不好?” 水清浅一时只觉五味陈杂。她嫉妒着自己的率真随性,可自己却在嫉妒她的聪慧,以及她拥有的殷梦沉无条件的爱。但自己身为昆仑王女,却沦为朱唇万人尝的青楼女子;她是炙手可热的贵族小姐,却要以无知刁蛮来保护自己。究竟谁更可怜呢?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水清浅没有想到,这是自己与真正的上官绮月,最后一次见面。 上阳郡主高调回朝,居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再刁蛮任性,而是知书达理,有礼有节。她不再传水清浅入府,也彻底断绝了与潜月的联络。 暗中为潜月做事的男宠被赶出郡主府。 受郡主叮嘱保护的西梁人被暗中调查。 郡主府账簿被彻底查清。 与皇帝、皇后、太后的关系,居然都有所缓和。 最可笑的是,她居然带着天子来到,还试图买水清浅的**。 从那时起,水清浅便觉得不对了。 笑盈盈的对着自己吟唱情诗的那个人,虽然容貌身段与郡主绝无二致,但那眼神是张扬而阳光的,与绮月那略带沉重与哀凉的眼神完全不同。 殷梦沉也觉出不对,虽说绮月告诉了他,自己要经历重生,但她面对故人时的态度,未免有些奇怪。 于是,殷梦沉命令雪魂前去查看,希望这只通灵的神兽,可以辨别出“绮月”的真假。但是雪魂回来之后,只是闹了几天肚子,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收获。 日渐绝望的殷梦沉不顾绮月的叮咛,安排了暗中偷袭,他带着水清浅,想要将“绮月”带回明月台,好好的跟她说个清楚。孰料,一点武功也不会的“绮月”,居然一举击杀了潜月中的数个高手。 此人,绝对不是真正的上官绮月。 殷梦沉的神情里只有愤怒与哀伤,是水清浅当机立断,用幻术困住了这个假冒郡主的女子。 她想要审问此人,却被殷梦沉支开。她知道,遇到绮月的事情,他总是格外专心,绝不会让任何人插手。 她退下了,再一次退的远远的,看着他沉痛的走入房间,好像是冻了千年的冰雪。 之后的一切,都是让他没有想到的。 殷梦沉半夜才回城,浑身湿透,她急迫的询问那名女子的身份,却得知,他居然将这个冒牌货给放走了。 难道,即使不是绮月,即使只有长相相同,他还是会纵容么?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吵的很凶。 殷梦沉拂袖离开,而她也在盛怒之中回到,闭门谢客。 谁知,这样的僵持没有几天,那个冒牌女子,居然找上门来。 殷梦沉不能狠心下手的事情,就由她来代劳吧。 一腔怒意转化为杀意,交战数回,居然难分胜负。她使用幻术将其困住,却没料到这个冒牌女子,居然武艺如此超群。 盛怒中,她动用了玄铁笼。 这是上官绮月亲自设计的笼子,千年玄铁打造而成,底部设有滑道,除底面外的五个面均可移动,只要发动机关,铁笼会急剧收缩,将受困者挤压致死。 她看着铁笼里略显惊慌的女子,心底深处居然有一丝窃喜。 如果,这里面的人是真的上官绮月,该……有多好。 殷梦沉就会意识到,她水清浅的重要。 可是她怎么能有这样龌龊的想法?绮月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能以怨报德? 无尽的爱啊,为什么折磨的她这样痛苦…… 她不忍再看,便要转身离开。 却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转身,发觉,玄铁笼居然被打开了! 那名女子居然逃脱了! 水清浅正要动手,发现殷梦沉恰好来到,而对方也来了后援。 几人打成一团,她看出了殷梦沉的手下留情,不愿再让潜月落下风,便启动尸水涧,试图将这几人都困住。 之后的事情发展,出乎她的意料,她与失散多年的弟弟相认,而假冒绮月的女子,居然是绮月的双生姐姐上官云潇。 得知绮月的死讯,她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欣喜,反而多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忧伤。 绮月这些年的隐忍、付出,她都一一见证。不论潜月发生多大的困难,绮月总能微笑淡然的做出决策,使这个白手起家的江湖组织日益壮大。 在心里最深处,水清浅是佩服绮月的。 可是这样英明睿智的一个女子,居然就这样莫名的死在了荒郊僻岭。不要说殷梦沉痛不欲生,连她也无法接受。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猫扑中文 159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上官云潇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计划,殷梦沉虽然不喜欢云潇,但还是对她的计划十分同意。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于是,在璇玑宫的帮助下,潜月开始收集太后一党的证据,准备以一纸御状,彻底击垮代家。 于是,他们陪云潇举办了所谓“水清浅杯”比武大会。 于是,殷梦沉跟随云潇出征,凭借他对西北地形的熟稔,立下赫赫战功。 他们再也没有做过一次见不得光的暗杀之事。 水清浅突然觉得,跟着云潇,似乎也不错。她本人不似绮月那么古怪刁钻,反而是水清浅所见的女子中最豁达大气的一个。 再加上弟弟对她的喜爱,水清浅对云潇越发爱屋及乌。 水、云二人的关系越发亲密,但殷梦沉对云潇的意见却越来越多。 “我为她出征换取的十万大军,绝不是她说拱手相送,就可以送走的。”那是一个料峭的春夜,他和她守着一只雕花香炉,商议潜月的发展,青烟袅袅中,殷梦沉忽然叹息。 “可她已经送走了。”水清浅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她对皇上忠心的很,你要她留下那十万大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殷梦沉晃了晃杯中酒,淡淡道:“看来……我们和她,还是走不到一起。既然如此,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水清浅的心跳突然停了一下,她有些惶然的抬眸望向殷梦沉。烛火昏昏,他的侧脸或明或暗,脸上尽是颓然,但他的眸子,却不可思议的璀璨。她眼神闪烁,哑声道:“那个计划,你真的要实施了?” “实现绮月的梦想——这本就是你和我存在的意义,不是么?”殷梦沉有些讶异的反问,十分郑重,“这个计划会实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我们遇上了上官云潇,拖延了一段时日而已。你已经顺利入宫并得到圣宠……怎么,现在你反悔了?” 水清浅低下头,脑海中挥之不去弟弟的身影,自己真的要放弃姐弟团聚的天伦之乐,去追寻一个荒谬的梦么?半晌,她才轻声道:“我只是觉得……绮月已经不在了,这个计划委实有些……荒唐。就算你拿到了皇位,这皇位给谁呢?” 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在殷梦沉面前吐露最真切的心声。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他一定会生气。 珍视绮月如他,绝不会容忍任何人说绮月的坏话,质疑绮月的决定。哪怕是与他并肩战斗的水清浅。 可是他却没有发火,也没有一句恶言。 只是静静的坐在黑影里,静静的望着窗外的月色。 屋内很静,仿佛能听到他和她彼此的呼吸。 殷梦沉这样的反应,反而让水清浅越发慌张。她连忙补救:“梦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这样重大的决定,总该有个理由。绮月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这理由合情合理,我当然会做;但若只是她的心血来潮,那大可不必冒这个险。咱们虽是江湖人士,但谋逆之事,也是万万不能做的。” 不知沉默了多久,殷梦沉才轻轻道:“没有理由,绮月让我做事,不需要理由。我忘了,你不喜欢她,那也无妨……我自己去。生也好,死也罢,我总要做成她要我做的事。” “你自己?你自己抵挡皇宫一万羽林军吗?哪怕你有幻术,对一万人施展,也绝对会让你心力交瘁而死的!” 殷梦沉缓缓开口,毫不掩饰谈起绮月时,眸中荡漾的温柔:“反正她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水清浅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的无法呼吸。殷梦沉啊殷梦沉,你对绮月的感情已经深入到如此地步了么?她问:“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继续管理潜月。”他的回答非常简短而坚定。 “我是说……你为绮月而死,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和你,相交十余年,你说去送死就去送死,我……不允许。”她挣扎着说道,那一向平静的眸底,有无尽的悲哀流淌。 殷梦沉突然转过头去,过了片刻才回身看向她:“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难过吗?当然会难过,不止是难过,她会伤心,会颓然,会绝望。 绮月是他的命,而他,是她的命。 他不在了,她要如何面对这个自此黑暗的世界? 水清浅哽咽道:“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去,我去……我陪你去。我不会让你死的,绮月不在了,你要替她打理潜月……我很笨,让我管理潜月,说不定两三个月就散了……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说的话语无伦次,殷梦沉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凉薄。 那一刻,她是真的死心了。 自己这一辈子,恐怕是真的得不到他了。即使他深爱的女人已经死去,他还是会执着的守着她。 她起身,将所有的哀怨悲愁凝练成绝美一笑,向殷梦沉行了一个告退的礼节,徐徐转身,盈盈而去。那点点泪痕,在转身的一瞬垂挂腮边,其苍凉悲壮,黯然神伤,谁人可解? 十日之后,她得到了皇帝的传召。 她奉上了一曲《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曲子如此热烈如此奔放,一番深挚缠绵呼之欲出,可是她思慕的那个人,是不是知道呢? 她的心也在泣血。若是凤与凰不能於飞,那么就一同迎接绝美的毁灭吧。 容舒玄听着她的曲子,似乎有些游离。周遭服侍的宫人早已被遣走,整座大殿里,只有她和容舒玄。 以及某个隐藏在房梁上的黑衣男子。 水清浅对着容舒玄展颜一笑,气定神闲的缓缓放下长箫,眼风不经意的掠过大殿的房梁:“我的心上人……他自有他的安排,而我,会顺从他所有的安排。” (《凤求凰》传说是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的古琴曲,演义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故事。) ·猫扑中文 160 恩断义绝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巨大到需要两人合抱的木桩,镶嵌了铁头,数十人合力将木桩举起,往紧闭的殿门上撞去。请使用访问本站。殿门被冲力冲击的一震,门栓有些微的摇动,险些被撞开。被撞击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深深凹陷的坑。 “再撞!”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大门摇动的更加厉害。 上官云潇从门缝中望见,试图闯入宫殿的人里,除了意识逐渐恢复的羽林军,还有熟悉的红色盔甲的军人。那是目前由申东成指挥的无敌铁军。想必是容舒玄知道云潇在殿内情况危急,连申东成都叫来了。 她此刻却要阻止他们进来。她掌风一推,将巨大的宫灯顶在两扇殿门的中央,自己再快步跑上前,后背抵住宫灯,并动用内力加固,试图以此阻止殿外如潮水般撞击的羽林军。 “快带她走!殿门要被撞开了!我撑不了多久的!” 然而凌寄风却仿佛痴了一般,听不到她的任何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水清浅的脚边,眉目微敛,神情凝肃,不知在默诵着什么。 殷梦沉则维持着半抱着水清浅的姿势,黑眸中眸光幽深,无数的波动闪过眼底,不知是痛楚,还是遗憾。 安静的伏卧在殷梦沉怀里的水清浅,看上去那样的纤弱,那样的柔美。唇边一丝若有似无的满足的笑意,另云潇也不禁心如刀绞。 云潇与她相识不过一年,虽然顾忌着潜月与璇玑宫的关系,却也十分钦佩她的计谋与武艺。她心爱殷梦沉,而殷梦沉怀念绮月,这样的关系复杂而令人扼腕。云潇倒是觉得,她和殷梦沉会是不错的一对,郎孤傲妾娇媚,若是有了小孩子,不知道会像谁。 可惜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 云潇背靠着宫灯,感受到背后一阵强似一阵的撞击,心中那哀痛顿时转化为了焦急。 殷梦沉是逼宫的刺客,凌寄风是来路不明的江湖人士,一旦羽林军破门而入,他们两个难逃一死。 “凌寄风!”她再也顾不得了,大喊一声,“快离开!” 凌寄风的后背一阵僵硬,须臾,他才缓缓转过身,冷冷的谛视着云潇。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一绺长发散落在胸前,身上那件长裙,素白胜雪,仿如一溪清泉,却已经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因为背后的撞击,她整个人一晃一晃,越发狼狈。 可她还是很美,那种浑然天成的凄清绝望的美,依然让他的心沉浮不定。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对她,产生了种从未有过的冷酷与隔绝。他双眸含了三分漠然的光芒,薄唇微挑:“上官云潇,不要逼我。” 云潇眯起眼,眸光转为痛苦:“我逼你?我哪里逼你了?” “我与姐姐身为昆仑王后代,死后需要有人颂念往生祭文,否则,便会落入修罗地狱,三生三世不得转世为人。”他一字一顿,凛冽双眸有隐忍的怒气,“你容忍那昏君杀我姐姐,还不许我念祭文,为她超度么?” 云潇这才想起凌寄风的真实身份。她和他自小一同长大,对他一些古怪的规矩不是不了解,但总是一笑置之,从没当回事。昆仑山信奉昆仑教,那是佛教的一支,是以他对佛寺非常崇敬,但她并不信教,自然不认为这些虚无的律条比人命还重要。 但是凌寄风并不打算放过她的这个小错误。他瞳眸黯黯,冷厉非常:“上官云潇,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散漫天真,但你心是善良的,但我绝没想到你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一个人——我待你如若珍宝,十数年如一日的照顾你呵护你,但是你居然以怨报德,对我和姐姐做出这等不可饶恕之事。” 云潇惶然,潭水一般的眸子浮起层层涟漪。凌寄风从来对自己都是笑脸相向,谁都生过她的气,但是凌寄风没有;谁都批评过她,但凌寄风没有;谁都抗议过她的骄纵,但凌寄风永远对她言听计从。 她从来没想过,凌寄风也会这样对自己咆哮。 非常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她想要辩解,却不知从何辩起。 “现在我终于看清你了,我也解脱了。”他自嘲的一笑,笑容里有难以名状的悲戚与凉薄,言语中透着不耐烦与冷漠,“上官云潇,你继续守着你的皇帝表哥吧,我……我跟你完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潇一急,手忍不住微微发颤。凉意透进心底,她身子不由僵直,脚步一个不稳,不妨门外的羽林军一个大力撞击,硕大的宫灯被撞的跌倒,她随着那巨大的力道而被压倒在地。圆滚滚的宫灯骨碌碌的弹了起来,正好打在她的后背,她一声低呼,感觉到后背一片濡湿。 后背火辣辣的疼痛,都比不上此刻心内的焦急。 “我凌寄风,与你上官云潇,恩断义绝。自此退出璇玑宫,我是生是死,皆与你无干。”他神色凛然,眸光骤黯骤亮,隐含熠熠锋芒。一丝清风拂动他散落在颊边的碎发,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森冷决绝的。 “不——”她惊呼,摇晃着要从地上站起来,可是后背的剧痛让她根本无力移动,“别这样说。不要这样……寄风,是我错了,我道歉,你不要走!” “现在忏悔已经晚了,你纵那昏君杀我姐姐的时候,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他沉黯的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冰冷决绝的阴霾,那唇边浅浅凝起的冷笑,使他整个人露出几许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与倨傲。 云潇呆呆的望着他,只觉心如刀割,眼泪再也止不住。哪怕她自认自己没错,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只想放下一切的尊严与对错,挽留他,向他道歉。好像潜意识里她深深的知道,自己不能没有凌寄风:“对不起,寄风,是我没做好……要怎样做才能挽留你?” 高傲如她,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么?凌寄风心里升起一股有些自虐的得意,却又被小小的不忍所代替。 ·猫扑中文 161 天人永隔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毕竟是疼爱了多年的云潇,他犹豫着开口,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台阶:“要么你杀了那昏君为我姐姐报仇,要么,我脱离璇玑宫,你我如同路人。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云潇狠狠抽了口气,脸变得煞白,绝望的摇头,眸中闪现一丝酸楚与迷惘:“他是皇上,你姐姐是刺客……” “好,很好。”凌寄风忽而狂笑,那笑容强悍凌厉,如同利刃,狠狠扎入云潇心肺。他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显见是隐匿了多大的怒意。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还妄想着云潇会与自己和好,居然还想着再给她一个机会。她分明不是真心挽留,若她对他还有一点点的尊重,就不该如此固执! “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何尝有过我的位置!”他冷笑开口,话语里有隐含的嘲讽。他不再理会上官云潇,转而跪在水清浅身边,柔了声音,对着西方低声喃喃了几句,再从地上小心翼翼的抱起水清浅,头也不回的走向大殿中央。 他抬头看了看五彩雕花的大殿屋顶,突而举起手中长剑,一声怒喝,剑尖立刻发出一阵强有力的白光,直达屋顶。剑气呼啸涌出,屋顶的金瓦尽数崩裂,化作齑粉,纷纷落下。 殿外呼声震天,她却只听见漫天金色的烟雾中,他决然消失的背影。 “寄风,不要走……我是不得已的……”泪水不可抑止的低落下来,她背上全是冷汗,可是更难受的是她的心。 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忠君、什么社稷安定,她突然都不想要了,只要她的师兄能回来。 那是与她相互扶持走过了十年岁月的凌寄风啊,她最喜欢也最不舍得的师兄。 她说不上自己是舍不得他给她煮的鸡汤、给她讲的笑话、无条件的帮助。 还是那双幽深如海,却蕴含了疼惜与怜爱的漂亮的眸子。 那些曾经相扶相助,载笑载言的青梅竹马的时光,一明一暗,在她眼前浮现,然后淹没在无尽的悲哀当中,被撕成无数碎片。 她设想过很多次,若是易初寒不在了,她会怎样生活。她从没想过,凌寄风会离开自己。好像自心底深处,她明确的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要和凌寄风相依。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将他们分开,他们永远是璃山深处,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 可是他终究是离开了。 一双玄色的靴子,突然停在她面前。 她怀了三分希冀,猛然抬头,却看到一脸平静的殷梦沉。他那深若幽潭的黑眸不复方才璨亮,像是终于穿透了黑夜中无边无际的暗光,淡漠,疏离。 他似乎没有看到云潇的泪眼迷离,而是平静的说道:“你毁了你妹妹的大计,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云潇大怒,她恨不得跳起来给殷梦沉几巴掌,打醒他,叫他看清什么是君臣伦理。她刚抬一抬身子,却被背后的剧痛牵扯的泪水越发汹涌。她既愤恨在殷梦沉面前流泪,又恼怒此人的疯狂可怕,怒不可遏的叫道:“你这疯子!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你害水姑娘枉死,你害寄风离开我!” 她的声音很大,甚至盖过了殿外的噪声。 仿佛是她的幻觉,她喊完之后,大殿内漾起稍纵即逝的安静。那安静十分诡谲,仿佛子夜墓地之中,忽而腾起的秃鹫,在墓地上空盘旋,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俯冲下来,啄开尸骨。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昏暗的大殿突然刺入一片光明。强烈的阳光射进,云潇下意识的眯起了双眸。 鱼贯而入的羽林军团团围住了她。他们个个手执兵器,神色紧张而冷酷。 “搜寻刺客!” “格杀勿论!” 云潇愣愣的看着这些羽林军佩戴的兵器,心中涌上惧意……她的下一个动作是回头去找殷梦沉,却发觉大殿内早已空无一人。 悄悄运功,但是后背完全无法动弹。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他们会杀了她吗?容舒玄会以为她与他们一伙,所以下令杀她吗? 应该不会吧,因为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羽林军的队伍中闪了出来。申东成看到她浑身是血,惊的脸都白了:“郡主?” 云潇见到他,顿时安心,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气若游丝。意识逐渐游离,她挣扎着摆手,要说明白什么。 却遥遥听得有人叫道:“追!刺客已逃!” 她心里一急,一口鲜血溢出唇角。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瘫软于地。 *************** 从峭壁下山路崎岖,高高低低,曲曲折折,那未经雕琢的羊肠小径,有些古藤碍首,香草钩衣。溪水涟漪,依红泛绿,山崖间一带短短修竹垂杨,又有杂花满树,流莺乱飞,令人尘襟尽浣。 青衣男子缓缓直起身,将那一株梅花扶正,接着抬起衣襟,慢慢的坐了下去。他的动作那么迟缓,神态那么迷茫,好似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的身前,是已经挖好的土坑,还有一具尚未合棺的棺木。 棺木里,是一个容色绝艳的妙龄女子。 微微苍白的如玉无暇的脸上,瑶鼻小巧精致,唇形纤柔,黑发如瀑似雾,身段玲珑,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安静的睡着,仿若冰清玉洁的月中谪仙,又似婉约柔媚的九天神女。 仔细看,可以看出她的五官与这位青衣男子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一个俊朗英豪,一个娇艳绝伦。 可是此刻天人永隔,怎能叫人不为之泣泪。 凌寄风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低声道:“姐姐,我为你种了梅花。在咱们昆仑山的语言里,米娅的意思就是浴雪盛放的梅花。我想有这梅花陪你,你也不寂寞的吧。” 可是没有人应答,宽阔的山谷里,只有啾啾的鸟啼。 “与你重逢不到一年,我就又失去你了……对不起,是我这个做弟弟的,没能好好保护你。我没有想到,我最信任的人居然会这样对你,如果我早知道她是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我绝不会再在璇玑宫多停留一刻。是我无能,不能保全你,是我无能,不能带你的尸骨回昆仑山……” 他越说越悲伤,声音也越发呜咽。猫扑中文 162 昆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十三岁的时候下山,找了你整整两年,可是一无所获。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我找遍了大周上下的每个城镇,却没想到你会在潜月那里。若我能早点找到你,也许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山谷寂静无人,他的哭诉,被清风一阵阵带走。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爹的遗愿。之所以耽误了这些年,全是为了守护一个……其实不值得的人,我现在清醒过来了,我会想办法,带着你回去的。”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的将棺木合上,又动作快捷的将泥土掩埋好。 正要离开,却听到了一阵得得的马蹄。 为首的一个人看上去是个富贵公子,正对着他的小童喋喋不休:“哎呀,你以为那昆仑山是说去就去的?那离着上京有两千多里地呢,没有银子没有马匹,怎么去?何况,昆仑山每三年发布一次‘英雄贴’,只有持有此贴,才能靠近昆仑山方圆一百里的地界,否则昆仑铁骑格杀勿论。” 小童殷勤的牵着公子的马,笑道:“奴才当然不知道这个,可是奴才知道公子神通广大,那英雄贴再怎么贵重,不也被公子得了一张吗?” 那贵公子笑呵呵的说道:“那可不!听说这次只发了十二张帖子,六张给了大周,六张给了西梁。你公子我,是大周那六张帖子里的一个呢!听说昆仑山的琅嬛刻是个宝贝,我准备去见识见识,说不定那昆仑王还要将琅嬛刻送给我呢。” 凌寄风冷冷的听着这主仆二人的一搭一唱,眉头紧紧锁起。昆仑山琅嬛宫岂是那么容易去的?每年总有无数武林人士想要去琅嬛宫一探究竟,却都在距离昆仑山一百里的地方被铁骑拦下。既为了炫耀昆仑山的奢华高端,也是为了武学交流,每隔三年,昆仑山都会发布一些“英雄贴”,或发给大商巨贾,或发给武林翘楚,唯有此贴,才是光明正大进入昆仑山的唯一途径。 可即便如此,这些客人也会对着昆仑山那几近垂直的六里悬崖望而却步。若非内力深厚,能一举攀爬六里峭壁,是谁也上不去的。 这更是昆仑山的倨傲之处。 琅嬛宫的任何一个婢女、马夫,都可以来去自若,而许多自诩天下第一的江湖名流,哪怕接到了昆仑宫的邀请,也还是对这六里悬崖望而却步。 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眼前此人,毫无武功,即使拿到了英雄贴,也是上不去昆仑山的。而他自己,若无英雄贴而潜入昆仑山,势必会惊动昆仑铁骑,那时连山头都上不得。 凌寄风最后望了一眼姐姐的坟墓,眸中隐隐浮现一丝决绝。他回首,举身一纵,青影一闪而过,正好跳在那贵公子的马头。 那公子见他从天而降,惊的脸色都白了:“壮壮壮士饶命!我把钱都给你!我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子,千万不要伤我性命……” 凌寄风淡道:“谈个交易,你不是要去昆仑山吗?我带你去。” ********** 沉如晨钟的声音,在耳畔一阵阵回响。那苍老而杳渺的声音吟唱道,“紫微曰尊,诸曜之主,旍麾所指,执钧匡世。” 落雪的白,与鲜血的红,刺目交织,冰天雪地中,一抹黑色的窈窕身影挥洒出豪迈的厮杀,与悲壮的攻防。影子的主人,有寂静哀凉的眸子,她默默的看着血流成河,哀鸿遍野。赤红镶金边的战旗在她身后烈烈飞舞,将她略显苍白的脸颊映出娇艳的红色。 她手执长枪,语意森冷:“杀!杀了他们,这些叛乱朝廷,鱼肉百姓的乱贼!将士们,何不以卓越军功,换取自豪,与一生荣耀!” …… 更加温和而关切的声音,在雪地的另一边幽幽响起。 “作配皇极,齐体紫宸,象玉牀之连后星,喻金波之合羲璧。丫头呀,你的命数,贵不可言呀。” 一缕香分烟,似兰胜蕙。那朱楼飞阁,绿树清溪,都有潇洒出尘之致。一老一幼悠闲自在的坐在阁楼之中,一人大啃核桃酥,一人大嚼云片糕。 “什么是紫宸?”娇娇嫩嫩的女孩声音问道。 “唔,紫宸呀……紫宸就是皇帝居住的宫殿呀。” “皇帝的宫殿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搂过小女孩,朗声道:“没有关系!当然没有关系,云潇丫头和劳什子宫殿,一点关系也没有。” …… 白衣少女缓缓绕过玲珑曲折的太湖石,停在一汪碧潭之前。那里有一面造型古朴的巨大石镜,如血的暗淡幽光,随着水波纹轻轻晃动。 她对着镜子问道:“上古神镜,请告诉我……我的身世。” 那镜子忽然起了变化。黯淡的表面如云似雾,晕开了一层层模糊的画面。她惊愕的看到,几处华美的锦屏锦帐。 锦帐里,有一对鸾颠凤倒的情侣。 那女子容色娇媚,男子英武刚强。近了,更近了,近到可以看清,那女子倾城倾国的容貌。 她肤色皎白胜雪,双目澄如秋水,其丰姿端丽,娇美难言。 她呵气如兰,对着自己的情郎,甜甜笑道:“表哥,你爱不爱我?” 男子似是醉了,他昏昏沉沉的说:“我爱你……只爱你一个,雅青,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那女子似是欣喜非常,又是痛苦决绝,她霍然捏起男子的下巴,怒道:“你爱我,那她呢?” 男子迟疑的转过头去,疲乏的眨着眼,想看清女子所指的方向。 那里,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床。 床上,有另一对男女,正是云驰雨骤,绣帐乱摇。女子云髻松坠,她无力的侧过脸来。隔开两张床的帘子突然被风吹起,她的脸颊清晰可见。 那是一张同样秀美白皙的脸颊。那张脸如此熟悉,因为她总是出现在云潇的梦中。 …… “母妃!” 云潇尖叫一声,霍然睁眼。 (关于云潇的真实身份,岫岫其实一直也在纠结。如果按照原本的思路发展,那么她便是一个邪恶的为世俗所不齿的人物,而这却是我不愿意写出来的。不过故事已经发展到这里,也无法再更改了……话说,有人猜出她的身世了吗??) ·猫扑中文 163 隐隐暧昧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她很想再睡一会儿,她很疲惫,很厌倦,很想继续睡觉,好把这个奇怪的梦搞清楚。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可是后背传来的剧痛,让她立刻将自己的梦忘的一干二净。 她很快发觉,自己正俯卧在皇宫的某个寝殿里,而四五个宫女正在小心翼翼的剥离她身上的白衣。杏色缂丝百蝶穿花的床帐上,犹挂了一个赤金琉璃吉祥如意香球,正袅袅的散发了清幽香气。 她的后背已经麻木,唯有那布料被撕扯的时候牵动了伤口,才能让她感觉到一股一股的剧痛。 “麻烦……轻点。”云潇吃力的张口,声音低哑如同拉锯一般。 “请郡主忍着些疼,这些衣料已经沾在伤口上,必须撕下才能上药的。” 几个宫女都谨慎的说着,继续轻柔缓慢的揭开已经贴合在伤口上的布料。 “啊……”撕扯一般的感觉牵动了她的心,她咬着牙,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见鬼,她怎么会这样爱哭?她不是璇玑宫最坚强的么?她不是最皮实最耐打的么?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的忍痛能力都下降了么? 青衣背影决绝离开的一幕浮现在脑海,她再也忍不住呜咽之声,狠狠的咬住了唇。 被压低的哭泣甚是哀婉,帘幕之外的某人再也忍耐不住,一掀帘子,快步跑了进来。 几个宫女都吃了一惊,连忙拿起一旁的纱被要往云潇半**的后背让放,容舒玄低声喝道:“住手!她已经伤成这样了,还盖什么被子!” 较为年长的一个宫女皱眉抗议:“这样有违礼法,皇上,男女授受不亲呀……” “滚!”容舒玄按捺不住心头一窜一窜的火,怒目圆瞪,吓的几个宫女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云潇挣扎着偏过头去,看到容舒玄半是怜惜半是自责的神情,哭的更厉害了。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乍然受了这么大的气,遇见一个自己信任的人,自然越发委屈。 她这样一哭,容舒玄更加手足无措,他犹豫着在床边坐下,视线不自觉的移向云潇的后背。 白皙的肌肤玲珑剔透,骨节匀称,毫无瑕疵,一头黑发被梳成两股,散落在同样裸露的手臂上,看上去清丽而魅惑。但自腰部以上,红肿渗血的伤口连绵成片,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的白衣覆盖在斑驳的伤口上,有些细碎的布料似乎还被钉入了血肉之中,乍一看去甚是恐怖。 容舒玄的脸色沉了下来,暗黑的眸子里有波澜起伏,他微微颤抖着双手,从她的伤口处捏起一片布料,果然换来云潇小声的抽泣。 一时间室内唯有清香浮绕,与他轻巧的手在她后背安静动作,云潇冰凉滑腻的肌肤时不时感触到他手指的温热碰触,隐隐有几分暧昧。 然而再如何暧昧,那后背撕裂般的疼痛传来,她也无暇他想。听着云潇压抑的抽泣,他无奈的放慢了动作,却不料云潇的喘息越发急促,他心知这样慢吞吞的撕掉衣服只会让她疼的时间更长,干脆一狠心,手上的动作越发加快。 “容舒玄!很疼!”云潇哭着控诉,“你轻点!” 被她这样指名道姓,九五之尊居然一点都没有反感,反而轻声道:“我知道。” “疼啊……”云潇挣扎着想动一动,但是脊背却毫无力气,似乎那里的骨头断了,“你别动我,让她们来!” “我自己做的比较放心。”容舒玄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将剩下的布料撕开。 云潇眼泪汪汪:“你公报私仇是不是!容舒玄你大坏蛋!” 背上的动作果然停了一瞬,容舒玄毫无温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原来我是大坏蛋,原来云潇是这样看我的。” 没人性的家伙!她受伤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他!他居然还在这里阴阳怪气!早知道就不回来了,让他丢了皇位自己哭去! 云潇蹭了蹭枕头,将眼泪擦掉,继续声讨:“那时候你不相信我,你想杀我,我以为这次你又是要杀我,故意让那帮人围攻我!” 容舒玄心知这样与她对话分散她注意力,疼痛会减轻许多,便继续道:“我为何要这样做?” “伴君如伴虎,大家不都是这样说吗?你故意一纸圣旨召我入宫,接着设下陷阱要杀我,不是很顺理成章吗?”云潇越说越来气,恨不得拍着床板把容舒玄痛骂一遭。 “可是你还是进来了。”容舒玄幽幽开口,语气听似凉薄,但他脸上却浮现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 云潇愣在那里。容舒玄见她发愣,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几下将云潇背上的脏污都清理干净。待云潇反应过来后背的剧痛时,他已经着手清洗伤口了。 她疼的嘶嘶叫,却因为想起了其他事情,而不敢再对容舒玄发火,只是低声道:“那两个刺客,找到了吗?” 容舒玄黑眸一暗。他自然知道云潇与那两人关系匪浅,也看得出云潇的回护之意,可他并不愿意深究,因此羽林军追捕的行动草草进行,而今日的宫廷之变,更是隐瞒的滴水不漏。然而上阳郡主闯宫,兹事体大无法隐瞒,于是众人被告知,是上阳郡主无礼举动惹怒了容舒玄,天子迁怒水尚宫并将其逐出宫殿。 “我看得出,你和他们有旧。是什么样的旧?”他像是看的出她的难言之隐,幽幽问道。 “我……”云潇迟疑一下,“那个男刺客,是漠族的王子殷栖。我在查找父王的案件时,联系过他。” “他是漠族王子,倒也可以解释他对我的恨意……可他们为何要立上阳郡主为帝?你不是告诉我,郡主已经去世了吗?”容舒玄也不是好糊弄的。 云潇很想请他不要再追查此事,但她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对面的人是她需要效忠的天子,她的使命便是维护他皇权的至尊。但她还是担心着殷梦沉,尤其是凌寄风。潜月会掩护殷梦沉,可是凌寄风呢?他和璇玑宫决裂了,等于是孤身一人,向谁寻求保护呢? ..猫扑中文 164 绮月心计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郡主去世不假,殷栖立她为帝也不假,但其中缘故,我也想不明白。请使用访问本站。舒睍莼璩”云潇皱眉,她是真的不明白,“我是说……绮月她……也许认识殷栖,他们有过什么交易。” “绮月恨我,他也恨我,”容舒玄好似突然想通了一般,冷冷一笑,“所以他们联合起来,要夺我的皇位。” 容舒玄堂堂天子,谁敢恨他,便是大不敬。云潇吓了一跳,连声道:“绮月怎么会恨你呢?她还只是……” “你不必解释,我一直觉得绮月对我很奇怪。众人都说,她对我百般的阿谀奉承,万般的献媚讨好,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容舒玄蹙眉,慢条斯理的整理着托盘里的药品,“而且那时,代太后偶尔强迫让我与她独处,她便自娱自乐,完全视我如空气。” 宫中传闻,上阳郡主屡屡勾引少年天子,连云潇这个外来之人都听了不少此类秘辛,想必容舒玄知道的更多。他若是发觉传闻和事实不是一回事,心中一定疑问颇多。 不过,云潇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绮月心机深沉,明里是个刁蛮任性的无知郡主,暗中一手建立起了京城最大的组织潜月;不仅笼络了上京丝绸、茶叶、玉器等多行业的经营,还试图夺取容舒玄的帝位。她有这样大的野心,单以篡位论,与容舒玄更亲密,不是更容易得手吗?为何她不讨好容舒玄,甚至是“恨他”呢? “你别担心,你们姐妹不同,我知道的。况且她已经故去,我也早就释怀了。”大约是见云潇许久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容舒玄连忙补充。 “陛下能体谅最好,绮月还是小孩子脾气,自幼长在代太后身边,可能……可能耳濡目染的,对你有点……陛下不要见怪。”云潇犹豫着劝道,心里对绮月的所作所为依然困惑不解。想着绮月,便不由想到殷梦沉,又想起凌寄风。她心中不由大痛。易初寒仍在郊外等她,该尽快找到他,跟他一起商量怎样寻回凌寄风呀! “我……我要走,有人在等我……” 她挣扎着起身,却不料自己一动,不仅后背疼痛,连头都发蒙。勉强抑制住晕眩,却因为浑身无力难以开口,手也因为冰冷而簌簌发抖。容舒玄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道:“别闹!有什么急事,我让小合子给你跑腿,起来做什么?” 云潇眨了眨眼,想起自己若又弄了一身伤回去,必定惹易初寒着急。于是也不再坚持,只是低声道:“那你叫他进来,我跟他说。” 容舒玄高深莫测的摇一摇头,道:“你若不乖乖让我清洗伤口,我便不叫他进来。” 若非虚弱无力,云潇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谁敢忤逆她的意思?偏偏这一位是九五之尊,她也不敢真的说什么重话,只有一言不发的趴好,瞪着眼赌气。 用来清洗伤口的药水里不知加了什么,奇迹般的缓解了后背的剧痛,云潇很受用的趴在枕头上哼哼。容舒玄见她终于安静,脸上也有半分喜色,不一时伤口包扎完毕,云潇抬头看着他,意思是赶紧叫人来。 容舒玄很少见她这样文静乖巧,那秋水一般的黑眸盯着自己,似娇嗔又似委屈,他心头一软,脸上发烫,却掩饰起来,慢慢起身将一张不大的小几搬了过来。 “先吃点粥,再把药喝了,我才给你叫人。”他打量着小几上的四道小菜,“你要吃哪个?” 云潇这才觉得确实饿了。她吃毕早餐出城,而现在已经暮色四合,她盯着小菜,见是鲜笋鸡丝、酒焖火腿、燕窝藕粉糕、蜜饯梅子。还有两色粥品,是玫瑰枸杞粥和鸡丝野菜粥。 “我不爱吃甜的。”她皱了皱眉头,低声抗议。 容舒玄这才想起,他并不知道云潇爱吃什么。然他很好脾气的说道:“吃一点鸡丝粥可好?” 见云潇点头,而她因后背疼痛无法动手,他便取来银勺,舀了一点粥送在她嘴边。云潇张口含了,惊讶的发觉味道极好。容舒玄边喂饭边笑道:“天子喂饭,你可是第一人了。” “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云潇毫不客气的反驳,一边在心里夸奖御厨做粥的美味,“不求陛下你知恩图报,至少对我好一点啊。” 对你还不够好?容舒玄不再说话,喂了小半碗粥,又让云潇喝完药,再将一幅石青色淡金边幅锦缎的帘子落下,既阻挡了他人的视线,又遮了风。这才招手叫来宫人,将清洗的物件尽数收走。小合子识趣的凑上来,云潇隔着帘子对他说:“你去城外驿站,找一位姓易的公子,告诉他……宫中有急事,我走不开,明日一早再去找他。” 容舒玄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忽摸了摸下巴,探寻的望向云潇:“城外?公子?……” 这会儿,本来云潇已经策马奔跑在宽阔的驿道上了。她想起正是容舒玄破坏了自己的私奔大计,便没了好气:“我行动自由,要你管吗?” 小合子见容舒玄对云潇的无礼但笑不语,也识趣的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用口型说:“皇上,忻妃娘娘在外间候着,已经半个时辰多了。” 容舒玄点了点头,对云潇道:“你休息吧,小合子一定将话带到。” 他刚开口,就发觉云潇已经沉沉睡去。他见她睡的安详,终于舒了一口气,和小合子一同走出内殿。 然他一走出,云潇便静静的睁开眼。 她很疲倦,很无力,可她一点也睡不着了。 今日之日委实诡异,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殷梦沉为什么要逼容舒玄退位、扶植上官绮月为帝?既然都逼宫了,为什么不昭告天下,而仅仅是在大殿里宣读诏书? 他对绮月无比忠诚,莫非这次的篡位是绮月策划的?可是绮月分明已经过世了一年有余。 若是绮月策划,那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的?猫扑中文 165 嘉懿贵妃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她们姐妹是济南王、长公主之女,血统高贵、身份尊贵,权势富贵招手即来。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舒睍莼璩虽身负杀父之仇,但这仇是因太后而结,绝对与容舒玄无关。绮月为何要夺容舒玄的帝位呢?绮月和容舒玄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她所知的秘密? 上官云潇想起容舒玄清淡如晴空的眼,再忆起他谈及绮月时话语的凉薄,不由抓紧了被子。 *************** 江雨晴穿了一件水红暗纹小袖对襟襦衣,配了桃红水纹绫波裥裙,梳一个简单雅致的螺髻,只戴一对赤金镂空穿枝飞凤的步摇,也不见多奢华,只是十分家常的打扮。然而一双秋水般明澈的眸子中,缕缕的嫣红血丝,整个人疲惫而悲伤。 容舒玄到底对她还是怜惜的,见她憔悴,便温言道:“已经入夜了,忻妃怎么来了?” 她站在松石绿釉雕凤凰牡丹屏风前,如画中走出的人一般:“臣妾听说郡主姐姐受伤了,特意前来探望。” 容舒玄揉了揉眉心,不知哪里来的疲倦,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看到了忻妃,只是越发困倦:“她没事。” “臣妾带了滋补的燕窝汤,拿与郡主姐姐服用可好?”忻妃说着,身后的曦儿快步上前,奉上一个紫檀雕海水百宝嵌食盒。 “她睡了,你带回去吃吧。”他差点脱口而出说她不爱吃甜的,“若是无事,你便回去,朕改日去瞧你。” 忻妃愣了一下,只觉辛酸。从何时起,皇上对她开始心不在焉、敷衍了事了呢?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一个温柔的表情:“那臣妾便告退了。” 她说完,扶着曦儿的手便走。夜风有些凉,她出得大殿,只觉得周身一颤,连脚步都虚浮起来。曦儿连忙道:“娘娘是不是着凉了?赶紧回宫里,叫她们熬些驱寒的粥来。” 忻妃抓着她的手突然用了一下力气:“不必,本宫今日要去……去那里请安。” 曦儿连忙低了低头,眼底划过一丝了然:“那奴婢便回去准备。” ************* 夜已过半。 容舒玄却毫无睡意。他安静的坐在床脚的地上,视线正与云潇平齐。床榻上俯卧的少女,浑身上下并无一件首饰,只是湖蓝织锦短襦,柳黄撒花石榴裙,宽松而舒适的剪裁,很适合睡觉的时候穿。她腰间系了秋香色织金的腰带,倒是松松的打了一个别致的结。 衣带千千结,虽简单有趣,却最能瞧的出人心灵手巧。 容舒玄将视线挪开。只见云潇挨着枕头一边的脸蛋被挤的肉嘟嘟的,红唇也微微撅起,煞是可爱。她一手抓着自己散落的长发辫,一手探出床榻,睡姿极其不雅。 容舒玄想了一想,轻轻的握住了伸向自己的那一只手。 她的手背温润细腻,然而指尖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大约是长年练剑所致。后宫三千佳丽,每个人的手都比她光滑柔润,但他却一点都不想松开。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拉了拉身上的云锦披风,从地上捡起一幅明黄圣旨。这正是他早晨命小合子送去给云潇的,不过小合子回禀说,云潇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正是近情情怯,他满心欢喜的下了旨意,这会儿云潇就在眼前,他却不敢叫她接旨了。 “上官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郡主上官氏,少而颖慧,长而贤明,行合礼经,言应图史。承戚里之华胄,升后庭之峻秩,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四德粲其兼备,六宫咨而是则,赠嘉懿贵妃。宜令所司,择日册命。” “嘉懿,你会喜欢这个名字吗?”容舒玄喃喃道,眉眼间的笑意真挚而无暇。 君天澈临走之前,向他进言,希望他逐走上阳郡主。可他早就看的分明,君天澈对云潇分明是爱而不得,故而怨恨。他说不好自己为什么要吃醋,可他的的确确是心情不爽了很久。 这件事促使他下了决心,云潇如此优秀,每个男人都会对她身上独特的气质所着迷,他若不赶紧表明心意,只怕云潇会被他人抢了去。 他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云潇。不是每个女孩都像她这样,忠诚,勇敢,有志有谋。也许他曾经迷恋过江雨晴那诗情画意的闺房情思,但身为帝王,他更愿意讨这样一个睿智无双,气度高华的妻子。 他想着云潇,不觉有些痴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笑。 却不妨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有些不高兴的回头去看,却见小合子一头大汗的小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郡主要找的易公子,病的快死了!” 云潇才睡了一个时辰,就要吵她?容舒玄刚要呵斥,便见沉沉睡着的云潇低呼一声,从枕头上抬起了身子。 殿内黑暗,她更是坐在灯影里,但她的双眸清亮,盈盈可见泪光。 ************ 永福宫已不复往日的精致奢美。时已三更,太后的内室里只点了四个鎏金蟠枝烛台,晕染开来一抹昏黄暗红的颜色。忻妃缓缓步入内室,便见一位身着桃红缂丝牡丹富贵锦袍,外披湖水色寿山福海暗花绫披风的中年妇人,正斜在软榻上,手里是一本翻的有些发黄的书卷。 “臣妾拜见太后,愿太后安康。” 代太后放下书本,对着下跪的忻妃淡淡道:“起来。” 忻妃起身,走向太后身边,径直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杨姑姑已将一个紫檀嵌玉荷花鹭鸶图砚屏摆好,又奉上了与之成套的毛笔。她行动安静而利落,不一时又端上两只粉彩秋菊喜鹊掐金盖碗,里面装的是时令的鲜藕梅子汤。 太后扶了扶软榻上的靠枕,将其弄成一个最软和的弧度,方慢慢道:“今天宫里又出事了。” 忻妃点头道:“正是。”她端起盖碗饮了一口,徐徐道,“上阳郡主闯宫,并且意外受伤,目前在仪元殿里过夜。事情颇有些蹊跷,不过皇上不愿多谈。”猫扑中文 166捧杀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容舒玄果然十分信任袒护上阳郡主。爱睍莼璩太后扬了扬眉毛:“与早上锁宫相关?” 忻妃看着杨姑姑把盖碗舀走,方低声道:“臣妾猜着,是皇上下旨锁宫,上阳郡主硬闯,闯到大殿里受了伤。皇上不知怎的秘而不发,还将郡主留下。” 太后了然的点头,语气颇有几分讥讽:“忻妃不生气?” 忻妃垂下眸子,双手抚弄着紫檀砚屏的边角,道:“我不生气,我只是在想怎么把上阳郡主弄走。她总在宫里来来去去,我有什么计划都叫她毁了。皇上总围着她打转,我有什么事情想跟皇上说,都没有机会。” “有气性……”太后的眼角已经爬满皱纹,但眼睛依旧犀利,她突然转移了话题,“昨日教你的,可还记得?” 忻妃沉声道:“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太后见忻妃对《孙子兵法》的掌握如此到位,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兵的性态就象水一样,水流动时是避开高处流向低处,用兵取胜的关键是避开设防严密实力强大的敌人而攻击其薄弱环节;水根据地势来决定流向,军队根据敌情来采取制胜的方略。而赶走上阳郡主,也不能局限于暗杀、陷害。” 忻妃皱了眉,迟疑道:“娘娘有什么好方法?” 太后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用兵作战没有一成不变的态势,‘用兵如神’者,根据敌情的变化而取胜。眼下,皇帝十分信任上阳郡主,你就是再怎么诋毁她,也不会动摇皇上的信任之心,反而会使皇上厌恶你。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让皇上对她越来越信任,信任到不能再信任。” “可是皇上明明已经喜欢上了上阳郡主,再这样做……”忻妃一头雾水,“岂不是助成了郡主的好事?” “上阳郡主不仅仅是一个让男人寤寐思服的漂亮姑娘,她还是民心所向的将门之女。”太后似是有些倦懒的捶了捶自己的腿,忻妃见状,连忙伸手为她舀捏,“你说,若是她在民间的威望太多,皇帝还会这么信任她么?” 忻妃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还是有所顾忌:“所谓皇后者,也是母仪天下。她的威望越高,她入宫为妃、为后的可能就越多。” “不。上阳郡主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没有要那十万的军队,反而将其交给了皇帝。这一举动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她不愿拥兵自重。可是自来功高震主者,易为帝皇猜忌,最后下场凄惨。所以你说,若是她对皇位有觊觎之心,或者对皇位有问鼎之兆,皇上还会继续信任她吗?”太后闲闲道,“若她的淡泊名利只是野心勃勃的掩护,若她的乖巧懂事只是权力扩张的表面,皇上还敢喜欢她吗?” 忻妃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冒险了!上阳郡主本来就在政治军事上帮过皇上,若皇上不以为忤……” “兵行险着。”太后冷冷道,“教了你这么久,怎么还是一幅妇人心肠!怎么,你还指望男人对你一心一意不成?” 忻妃脸色一白。她怎敢奢望天子对她一心一意呢?她已不再是那个心思简单笑容单纯的忻贵人了。 是从何时起,她不再对皇上的喜爱而萦萦于怀,甫入宫时看到他时心里那淡淡的甜蜜,现在早已化为对上阳郡主的恨,对皇上的怨,还有对家族兴旺的渴望,对儿子谋求前途的隐忍与谋划。她没有反驳,低声道:“请娘娘指示臣妾。” 太后阴鹜盯了她半晌,才低低的哼了一声,取过笔砚,慢条斯理的写了起来。忻妃呆呆的望着那隽秀字体如流水行云般写就,心中惶然空洞,不知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国之盛衰,外系乎将。 政之所兴,内顺民心。 民心在运,兴蘀由人。 由者何人?上官所指。” 忻妃读罢,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半晌才勉强笑道:“娘娘文采非凡,只是……这小诗真有如此作用?” 太后瞪了她一眼,似乎在指责她的资质愚钝:“一个人唱无所谓,十个人唱也无所谓,但若是几万人、十几万人都在传唱,你认为皇帝会坐视不理吗?”她不带感情的说着,对着灯影招了招手。 影里,一身灰袍的杨姑姑捧着一叠厚厚的纸笺走来,眼角含笑:“原来娘娘写了六个月的书,是有这个用处!” 太后珍爱的翻了翻这叠纸笺,将其递与忻妃,轻声道:“这本书,再附上这首儿歌,上官绮月的声誉,会达到巅峰。哀家曾做长歌赞她:遍烽烟于挽狂澜,笑看千古独风流。的确,她有资格笑风流,可是风流之后呢?” 忻妃颤抖着接过,看了看封皮上的“第一郡主传”几个大字,又翻了翻,但见其中一页中写道:“皇帝讶然:‘云爱卿何以有冤情?请速速陈来,朕自当为你主持公道’……云疏影哂而答曰:‘臣云疏影,诉江宁代氏雅青,贿赂外族首领,协同谋害济南王上官昊天,窃取济南王旧部‘铁军’十万人之案!’” 端的将太后一党贪得无厌、上阳郡主英明睿智描述的淋漓尽致,想必百姓读了此等文字,定然对上阳郡主崇敬有加。忻妃不由花容失色:“娘娘是想要……捧杀?” “你只需要雇些人来传唱,把她捧到一定的高度,皇帝自己就会杀她的。不论是男是女,不论与皇帝关系亲厚如何,只要威胁到了帝位,他便会杀,而且是毫不留情的杀。”太后拨弄着自己长长的赤金桃枝攒心翡翠护甲,“你说,这又不脏你我的手,岂非是最好的选择?” (注:之前提过这个《第一郡主传》,还有赞扬云潇的长歌。其实这两个都是太后做的~突然觉得太后对云潇才是真爱呀~) 〖∷更新快∷无弹窗∷纯文字∷ .〗猫扑中文 167 合心合意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云潇并没想到,易初寒这次发病,这样严重。请使用访问本站。舒睍莼璩 本来他的病就不能大悲大喜,眼下知晓了今日宫变,更是火上加油。殷梦沉篡位、水清浅死亡、凌寄风背叛师门、云潇重伤,哪一件都要他心力交瘁,难以为继。 “大哥……”云潇虚弱的一步也走不动,需要葛桦扶着才能挪到易初寒的床边。 易初寒盘腿坐在床上,脸色发青,然而身上滚烫。她知道,这是他体内的纯阳内力在抵抗寒毒发作,一冷一热交织,极其煎熬。此刻,若是子夜离魂的毒压过了内力,那他便会毒发身亡;若是内力胜过的毒素,他便会走火入魔。唯有小心而镇定的维持两股力量的平衡,等待毒发过去。这也就意味着,整整几个时辰的毒发过程,他都必须意识清晰,不能有丝毫差错。 这控制毒发的方法太危险,他们很少使用。一般是针灸压制,或是他人用内力引导。但眼下,功力最强的凌寄风与云潇都不在身边,会施针的慕容神医也不在,易初寒只能自己运功抵抗。 葛桦轻声安慰道:“宫主不必担心……”可他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易初寒情况危急,谁不担心,何况是云潇? 简陋的驿站里,突然多出一个身影。 一袭棕色的便装纤尘不染,容舒玄皱紧眉头,问小合子:“这个男人是谁?为何云潇会如此上心?” 小合子是容舒玄的心腹,也是整座宫殿中,唯一知道云潇身份的人。他犹豫了一下,方悄声道:“这是易初寒,璇玑宫的大宫主。云姑娘和他是青梅竹马,江湖上都传说……他们郎情妾意,佳偶天成。” 容舒玄觉得有些不安,又有些愤怒,云潇对他也是关切的,但她对易初寒的关心明显更真挚而热切。他沉吟一下,又问:“传说顶什么用?云潇喜欢他吗?” 停了停,小合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奴才怎么会知道这个?皇上何不自己问云姑娘呢?” 若是敢问,早就问了。他是怕一张口,吓到了云潇……容舒玄抿了抿唇,不再开口。主仆两人站了一会儿,才惊觉夜深,正在犹豫是回宫还是就地住下,便见丛兰端了热水,从屋内走出。 她显然没料到在此见到皇帝,惊了一下,才行礼道:“参见陛下。” 容舒玄认出这是郡主的贴身侍女。既然能跟着云潇出城,想必也是云潇的心腹了,便招手叫她近前,低声问道:“屋里的这人,是谁?” 丛兰不敢不答,却也不敢照实答,迟疑了片刻,犹豫道:“这是郡主的朋友,易先生。” 她的回答比小合子还简略。容舒玄这才回过神来,云潇的真实身份是个秘密,丛兰不一定知道。便又挥手叫她离开,自己也觉得无趣,便起身回宫。 小合子眼见皇上在云潇这儿碰了壁,很怕皇上迁怒,想起后宫还有一群盼望着皇上的莺莺燕燕,忙在一边不迭的掰指头:“今儿忻妃派人来请了,说是新得了一幅好画,请皇上鉴赏……齐贵人也来请,说做了皇上爱吃的粥……还有钟更衣和夏更衣,说是新学了几支小曲儿……” 容舒玄脸上却一派平静:“你是在担心朕?” 小合子扑腾一声就跪下了:“皇上,奴才只是怕郡主刁蛮,惹怒了皇上……” 容舒玄一把将他拉起来,继续阔步往轿子里走,闲闲说道:“你跟朕多年,自然知道朕心里想什么。说来也怪,恐怕那个刁蛮的郡主,还就真合了朕的心思了。” ************ 屋外的情况,云潇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全副心思都在易初寒身上。 “云宫主,你方才受了重伤,还是不要……”齐云鹤有些懊恼的劝阻着。他是璇玑宫的大弟子之一,却因为天资不如凌寄风、云潇等聪慧,故而没有练成纯粹的内功。眼下云潇受了重伤,若还要为易初寒医治,岂不是太难为她了? “没事。”云潇打开几个小药瓶,取了几枚丹药,放入口中。齐云鹤见此更觉难过。云潇服用的,是凝练内力的凝碧丹,若是她在重伤之后,又耗费过多内力,只怕也会病倒的,所以先服用凝碧丹,防患于未然。 丛兰回屋,向云潇禀告:“皇帝起驾回宫了。” 云潇如释重负的吐一口气道:“他再不走,我就要急死了……云鹤,阿桦,你们赶紧进城,想办法找到凌寄风的踪迹。他……他跟我起了争执,径自带着水姑娘的尸身离开皇宫,我担心他是真的生气离开了。” “宫主,你说离开的意思是?”齐云鹤一惊。凌寄风爱重云潇,已经到了她说东他不敢往西的程度,居然起了争执,只怕事情十分严重。 “他……对我说,从此与我再无关系。”云潇哑声说道,水眸中泪光盈盈点点,“去找他,且不要跟他理论,把他带回来就是。” 齐云鹤从未见云潇这般揪心不安,心中也是大不忍。璇玑宫建立百余年,从未有过弟子叛离,凌寄风此举,既坏了璇玑宫名声,又伤了云潇的心。他不由心中责备这个素来机灵活泼的师弟了。他不多说,带着葛桦转身出门。 云潇则和衣上床,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将双手搭在易初寒的后背。 她感受到了一种锥心刺骨的冷,从手臂传来。像是暗流一般的寒意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流窜在四肢血脉、五脏六腑之中。她咬牙,将融融的暖意汇集,传入易初寒的身体。 他感觉到她微弱却绵绵不断的内力,几不可觉的动了一下,哑声道:“不要……” 她懂他的意思。受了重伤又强行运功,会耗费极大的内力。但她怎能看着他受苦而不管呢? 丛兰急匆匆的端来火盆,这本就暖和的六月夜晚,变的越发燥热。 云潇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薄薄的汗,但身体里那空虚的寒冷并未消退。她知道,易初寒正跌落无底的深渊,而她也陪同在侧。猫扑中文 168 注定的死亡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僵硬的寒意使她难以使出原本的功力,后背上的伤口又在火辣辣的疼痛。请使用访问本站。爱睍莼璩她很想放下手臂,靠近火盆获取一点温暖,但她不能这样做。 易初寒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虽然他脸上还是波澜不兴的平静。他在备受煎熬,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随风消逝。 云潇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引领着易初寒体内的寒毒,一分一寸的熨帖着他的寒冷与脆弱。 慢慢的,他感受到了她的温暖,温热的暖流暂时击退了寒冷,他将自己的内功与云潇融合,感觉自己好似从寒冷的深渊中爬了出来。 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可是却是以云潇的痛苦为代价。他苦笑着,目光柔和,略有自责。往日总是凌寄风为他疗伤,他的内力也是纯阳一派,和煦而醇厚,两人的内力可以很好的融合。但是云潇身为女子,所练习的内力与他总归无法完美融合。所以,她要付出比凌寄风当时更多的力气,才能帮他减轻痛苦。 子夜,屋内光线昏暗,火盆已经换了一盆又一盆。在旁服侍的丛兰与齐云鹤已经热的汗流浃背,易初寒发青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易初寒终于幽幽转醒。 那时天色已近黎明,黛色的西方隐约可见几粒晦暗不明的星。云潇安静的坐在床前,一只手托腮,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平静的眼波在经历了生死一夜的折磨后,比以往多了些幽沉与伤感。 她迷茫的盯着被子上一个朴素的牡丹图案,神色之中颇有几分悲伤。易初寒心知自己这次发作十分凶险,云潇一定是吓坏了。 他一动,她便发觉了,连忙俯下身,问道:“觉得好些了吗?” 易初寒勉强牵了牵唇角,道:“还好。” 云潇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只见他脸色已经不再灰白,精神也好些,不由松了一口气,可那眼泪便簌簌的落下来了。她哽咽道:“大哥,都是我不好,我说了要走,便不该再回宫管闲事的。” 疼爱云潇如易初寒,自然不会责备她,而是温言道:“听说你也受伤了,伤的重么?昨夜你还为我疗伤,可有什么不适?” 云潇缩了缩肩膀,轻道:“我不碍事的……可是凌寄风,凌寄风……”她说到这个名字,泪水又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打湿了他和她交握的手。他不由支撑着起身,半靠在垫高了的枕头上,轻轻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 “你和水姑娘……各为其主,不要怪任何人。寄风是个聪明人,会想明白的。”他断断续续的说着,突觉胸口一阵憋闷,便轻咳了几声,却不料喉间一阵腥甜,血腥味儿涌到了唇边,他蹙眉用手去摸,唇角早溢出一丝血迹。 他一言不发的盯着那抹血迹,竟似痴了。 云潇见他神色古怪,便也凑过去瞧,这一瞧也是心里一慌。她下意识的捉起他的手把脉,却见那脉十分平稳,与常人无异,只是有些虚弱,往日折磨他的那些毒素似是一夜之间失去了踪影。 她惊喜道:“大哥!子午离魂似乎消失了!你,你……好了?” 易初寒却没有理会她,只是缓缓闭了眼,脸色很是平静,有一种看透了世事的释然与淡然。 云潇欢天喜地的放了他的手,边起身边笑道:“我这就去通知齐云鹤他们……” 易初寒却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半是苦笑半是自嘲的道:“去罢。” 云潇终于觉得不对,突然扑上来,握住他的手,急道:“不对,这毒素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消失!大哥,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是说我昨夜给你运功,有了什么差池?” 易初寒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子午离魂一旦入侵心脉,药石无医。十几年来,慕容先生一直用药和银针控制着毒素的发作,使其不致深入心脉。” 云潇听着,这才慌张起来:“可是这一次毒发之后,我察觉不到你脉搏的异状了……” “那是因为它们已经深入心脉。”易初寒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一样,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伸出左手,果然看到手腕上多了一条浅红色丝线一般的痕迹,那红色颇有晚霞映在水面时的旖旎。 “这是什么?” “子午离魂的死亡之线。现在是浅红,颜色会渐渐加深,待到 变成黑色,就……”他眼睫低垂,轻声解释。很少有男子有他这样浓密的睫毛,他垂眸的时候,就像是细密的在洁白如玉的脸颊上覆盖了一弯浅浅阴影。这样一抹阴影在云潇瞧来,可爱,却煞是可怜。 “是因为我内力不够淳厚,没有引导好你?凌寄风为你疗伤了多次,从来没出现这样的情况呀!” “不是因为你。你昨夜替我疗伤,减轻了我的痛苦。但是毒素日益深入,侵入心脉只是时间问题。我曾经说过,我不怕死,固然我非长寿之相,却定要比那些昏昏噩噩之人的人生要精彩许多。现在我后悔这样说了。”他拉一拉她的手,轻声叹息,声音似乎突然嘶哑,“我舍不得你,云潇。我真的不愿死。” 云潇脑中一片空白,痴痴的看着他黑亮的眼睛,突然泪如雨下:“都是我不好,若是,若是我没有入宫呢?也许你就不会毒发,我们可以坚持到去祁连山……我们现在就去祁连山,好不好?我这就叫葛桦备车……” 易初寒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不必了,所谓‘离魂’者,就是说我在最后的日子里,会毫无疼痛的死去。既然如此,还不如和云潇你一同看看山水。” “不,我不许,你要去找慕容神医,他一定有办法的……”云潇喃喃的说着,语无伦次,她一直以来秉持的那一个希望霎时落空,她已经手足无措。 一日之间,居然发生了这样多的变故。凌寄风叛离、易初寒病重,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要离开,她只觉得万念俱灰。沮丧、悲凉,如汹涌的海潮,瞬间将她淹没。 却不妨,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 (岫岫无奈的戳手指……要不要弄死我的第一男主呢……要不要呢……好纠结……)猫扑中文 169 重生希望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云潇先是一惊,继而想起他还在,那绝望的情绪顿时消减不少。请使用访问本站。 易初寒缓缓拉过她的肩,将她妥帖的揽入怀中,一低头在她颊边轻吻。她黑眸沉沉,似还有绝望,却在他的凝望之下变的温柔,变的重新坚定。 云潇脸上发热,不知如何回应,任他从脸颊细吻,直碰上微微颤抖的唇。 滚烫的唇慢慢碰上,他摩挲着她光洁如玉的脸颊,缓慢的吻着她。她的身子一颤,只觉那炽热的气息席卷周身。垂下眼帘,羽睫轻眨,终被他的热忱所染,红唇轻启,热情又羞涩地回应他。 他霸住她的呼吸,感受着她的喘息,理智似乎突然崩溃,他猝不及防的加重力道,狠狠的急切的吻她。 感觉他滚烫的身躯紧紧贴住自己,她不禁发出低低的惊叫,却不料他长驱直入,唇如烈火,吞噬她的轻吟。 感受到他认真的索求,她的意识渐渐失控。易初寒的手则缓缓理着她的发,接着在她细腻白皙的颈上游移。她的呼吸突然加重,一种奇异的感觉霎那间席卷全身,令她的身子不断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唇挪她耳边,轻轻的呼气。她黑眸迷蒙,柔弱的依偎进他的怀里,他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腰身,她感觉到他在自己耳边柔声道:“丫头长大了……” 云潇正要回答,只听他继续叙叙的说道:“你来到璇玑宫的第一年,还没有我的剑高……我当时想,那么弱小那么脆弱的小女孩,能习武练剑吗?可你却一点都不含糊,下腰、蹲马步,这些基本功夫,做的不比任何人差。一个月后,叔父就教你拿剑,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见过你练剑之后,我承认你得到的那些赞美,都是值得的。” “原来大哥自那时起就关注我啦。”云潇美滋滋的在他怀里蹭了蹭,他低头见她唇边笑容,微微一笑,轻声道:“其实我关注你,是有缘故的。” 云潇果然问道:“什么缘故?” “你我两家世代好友,自然是亲上加亲了。”他狡黠的说着,一边顺着云潇的长发,“济南王早就同我父亲、叔父商量过,若是他们有了子女,一定要结为亲家。你们姐妹出生的时候,叔父就告诉我啦,你们中的一个,就会是我的小妻子。” 云潇顿时苦了脸:“这……这么说,不是我,还有可能是绮月?” 易初寒被她挤眉弄眼的怪表情逗的一笑:“自然。” “若当年不是我来到璇玑宫,说不定你娶的就是绮月?” “有可能。” “所以你最开始关注我,是因为你知道你可能会娶我?” “部分原因吧。” “你……你这样对我,是因为师父要你这样做?” 云潇终于恼了,一把推开他的胸,脸颊气的一片通红,纤长的食指恶狠狠的点着他的胸膛,怒道:“若是师父不叫你这样做,你是不是就不做了?” 易初寒居然歪着头想了一想,道:“我做了什么?” 怒火中烧的云潇自然没发觉他神色中的揶揄,愤愤数手指:“你抱我、你亲我,你你在上京帮我、在战场上救我、这一次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她突然停住话头,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 易初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入怀中,道:“云潇……你要知道,我为你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不是因为叔父的遗命,不是因为你我两家关系亲密……” 他低头,怔怔的看着云潇的眸子,轻声道:“而是因为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想帮你解决一切的麻烦,保护你的安全,让你每一天都过的舒心。” 云潇哽咽道:“没有你,我无法舒心啊!大哥,你的身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我都查过了天下的医书秘笈,可曾提过半点子午离魂有治愈的可能?”他轻叹一口气,“也罢,我易初寒这一生,有了云潇你,已经十分完满,还想奢求什么?” “真是这样的话……”云潇弯起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我只怨自己没有对你更好一点。” 易初寒心中一痛,轻声道:“傻丫头。” 他不日病逝,云潇怎么办呢?往日对她亲密,是想着他还能从老天那里偷来两三年的时间。他会在这段时间里,给云潇安排好一切,也给她找一个能无私疼爱她的男子。毕竟,他去世了,可她以后的路还很长。 他没有想到病情恶化的如此厉害,他的寿命只余下这十几天。 他要怎样在这十几天里安排好一切,既不让云潇为自己的死亡而伤心难过,又为她寻得一个能安慰她的人呢? 云潇安静的伏在他怀里,突然道:“大哥,我们成亲吧。” 她的话语很轻松,略带一丝俏皮,好像说的是“我们去吃果子冰”那样的轻描淡写,又理所应当。 可他的怀抱霎时冰冷僵硬,那原本璨如北辰的眼眸,霎时失去了光彩。 成亲?他如何能给她一个完美而长久的婚姻呢?他不过是个还有十几天生命的病鬼,而她,芳龄十七,还有许多美梦,可以有别的人陪着来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焦灼的沉默。 丛兰在外有些焦灼的说道:“郡主,陛下来了。”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原本燥热的夏日清晨多了一丝昏暗的凉意。容舒玄就那样安静的站立在客栈的走廊,独自向雨,他淡青的长袍莫名映衬出了一抹清冷与孤寂。 像是被撞破了秘密有些尴尬与迟疑,云潇默默的安顿易初寒躺下,缓缓的走出房间,停在容舒玄的身后。 方才的房门是虚掩的,丛兰看见了他们相拥的样子,容舒玄想必也看到了。 云潇略有不安的顿了顿脚,出声道:“皇上怎么这样早就来了?” 容舒玄却不答她,背了手,低头看着院子里的积水。这座驿站虽然简陋,但胜在院子中央有一树开的极好的海棠,本来浓艳,被这清晨的几许微雨一润,越发活色生香。 “我有要事找你。”他看够了海棠,乍然开口。猫扑中文 170 表白被拒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他的话说的郑重,云潇顿时心里一沉。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莫非是他抓到了殷梦沉,或者凌寄风?按照从前的先例,若有人行刺后逃脱,皇帝会在全国上下发放通缉令,重金悬赏之下,被通缉的人几乎是寸步难行。 “是不是……昨日之事?”云潇实在说不出那“刺客”两字。半是因为水清浅的死,半是因为凌寄风的离开。是谁说,再难熬的事情,第二天就会好的多?她现在还是心痛的紧。 “事关皇宫的颜面,我已经叫他们加强防守,暗中寻访。但仍然一无所获。” 云潇总算放了心。 容舒玄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都说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今日来找你,是有要事的。” 他从怀中取出小小的一个包裹,放在手上掂了一掂。云潇本能的去接,却不料他手臂一动,将那包裹放在了另一只手上,又转移了话题,“小合子告诉我,屋里的那个男人是你的师兄,他好像病的很重。” “是的。” “我可以派些宫里最好的太医。” “多谢陛下美意。”云潇心头发苦,淡淡道,“我们已经有了天下最好的神医。”她没有把话说完。即使有了神医,也终究无济于事。 容舒玄犹豫一下,问道:“他只是你的师兄吗?我看你很紧张他的样子。” 云潇有些烦躁:“陛下找我到底是什么事?”话一出口,她才觉得生硬,连忙补充道,“我的伤口该换药了。” “那你先换药!”容舒玄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他紧紧的攥着那包裹,视线漂移着,不敢看向云潇。 “到底是什么事,这样紧张?”她最讨厌这样拖拖拉拉,干脆伸手去抢。容舒玄见状连忙用身体去挡,却不料云潇动作更快,身形急速移动,晃到了他身侧,劈手就拿过那只包裹,一把扯开。 她动作太快,包裹里有个小巧玲珑的正方体正好掉落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在地上。她眼疾手快的捞了起来,举在眼前看了一看,突然秀眉一拧,道:“这是后宫妃嫔的印鉴啊。” 容舒玄的脸突然涨红了,他期期艾艾的,想伸手将东西拿过来,却不舍得拿过来。好像那东西在云潇手里,她就是答应了一样。 她没得到他的回答,便自顾自的打开那印章。玉制,镶金,是很高端的规格。 “嘉懿?”云潇诧异的回望容舒玄,“这是怎么回事?” 容舒玄深吸一口气,浅笑问道:“云潇,你跟我入宫,做嘉懿贵妃,好不好?” “贵妃?”云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做郡主帮你就够了,不必要做贵妃吧?郡主和贵妃差别又不大!何况现在你最大的政敌已经被我们扳倒了,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吧!” 容舒玄只觉一阵头疼:“我不是要你帮我……” 云潇捧着那印鉴,突然觉出一丝不对,她抬眸望向容舒玄,心头掠过一抹惊疑。 “你的意思是……” “云潇,我很喜欢你,做我的妃子,好不好?” 他含着羞涩的一笑,轻轻诉说着这个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他深邃的眸子盯着她,屏住呼吸,连自己的心跳也清晰的听的见。 云潇的身子却蓦地一震,连忙否决:“可我从来没想过做你的妃子啊!” “你出身高贵,来日成为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容舒玄以为云潇不愿意为妃,是存了为后的念头,便了然的点头。云潇家世清贵、德艺双馨,若是只做他的妃子,未免委屈了她。只是如今张皇后打理后宫并无过失,一时半会,他还无法给她皇后之位。 “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你。”云潇见他神色郑重,自己真的急了,硬声道,“陛下,我对你没有一点儿女之情呀。” 容舒玄只觉当头一棒,打的他胸口一阵紧缩。沉默了半晌,黑眸掠过一丝阴霾:“这一年多时间相处,莫非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是朋友的喜欢,是兄妹的喜欢,不是要做你妃子的那种喜欢。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云潇想到病榻上那个危在旦夕的人,突然眼圈一热,泪水便涟涟的滴下来,“我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哪怕是,为他去死。” 容舒玄眯起璨如星子的眼眸,五官紧绷,那个素来温文的帝王,突然横生几分蠢蠢欲动的霸气:“你在说易公子吗?可是你几番为我出生入死,我看不出二者有什么不同。” 容舒玄……居然误会了她……云潇心烦意乱。莫非老天是嫌她这几日事情还不够多么?在师兄远走、情郎病重的档口,还让一向以朋友之礼相待的容舒玄向她表露心迹。她只有一颗心,如何承载的了这样多的事?她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再怎样故作坚强,内心也是脆弱的。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她多么想寻求一个避难所,可是她不能,她从小就被教导,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力求每一个字都说得平静而清晰:“不一样的,我心里的感觉不同。我为你死,是出于我上官氏对容氏皇族的尊重与效忠,很有可能,若我不是上官家的女儿,若你不是容氏皇族的后裔,我不会如此为你拼命……”听她说至此处,容舒玄额上青筋隐隐浮现,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直白的告诉他,她为他付出只是因为他的身份,“但为他,我可以找出千百个理由,也可以一个理由也不找。不论他是江湖浪子,还是贩夫走卒,抑或是身陷囹圄,都不会改变我对他的信赖与支持。” 容舒玄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狠狠绞着,肝肠寸断。他突然冷声道:“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出生入死都为你做了,还怕你杀我么?”云潇垂下眼,淡淡说道。她毫不惧怕他的君威,那双眼眸仍是如水清澈,一丝波澜也无。 往日喜爱她不怕他,今日他却因此恨的牙痒痒的,“你不怕我杀他?” (岫岫最近狂迷钟汉良~小伙伴你们喜欢他咩?)猫扑中文 171 成婚遇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实话告诉你,他已是将死之人。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云潇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针刺一般的疼起来。若你能将我和他一起杀了,我倒是感激不尽。这话她在心里默默的说着。太累了,她真的好像承受不住了。如果死亡真的这样简单而迅捷,她情愿和他一道死了,也好过这样每日提心吊胆怕他毒发,还要担心江湖与庙堂里的波诡云谲。 “对一个将死之人,你也爱吗?”容舒玄的心里升起莫名的酸涩。 云潇勉强收起自己灰心丧气的念头。她是上官云潇,她决不气馁,决不妥协。她是内心最强大的人,她会将自己生命里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活一天,我爱他一天。他死了,我每一天都会想念他。只要他活在我心里,生与死,其实并没有不同。”她敛眸,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字斟句酌的说着,“云潇多谢皇上美意,只是,贵妃一事恕难从命了……” 他深深的看了她很久。 “很好,很好,你果然是上官云潇……” 他的话音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周身那凌厉非常的气势已经减退。至少,她对他说了实话,不是吗?若她不是上官家的女儿,若自己不是容氏皇族的后裔,她不会如此为自己拼命——这,便是她的实话。 他自然知道,若他不是天子,那些婕妤、贵人们怎么会挖空心思的讨他喜欢?身为帝王,他无法分清这些好,是出自对皇帝的效忠,还是对他,这个年轻男子的爱。 可是没有人这样明确的告诉他,她待他好,只是因为他的身份。 “皇上是一个很好的人,一开始我的确将你视为国君……可是后来,”云潇慢慢说道,眼底闪现一抹不知名的情绪,转瞬又化去。“我一直待你如血脉至亲。” 他眼底跳过一丝惊愕,脸色霎时恢复了正常。口中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却是决绝的转身离去。他走的急,淡青的长袍下摆溅上了雨水。云潇怔怔的看着他远去,心想,这是两天之内,她看到的,第三个离开自己的背影了。 *************** 丛兰长年身处郡主府,耳中听多了皇族贵胄的奇闻异事,却也对容舒玄三番两次私服探访云潇十分惊愕。皇上离开的时候,脸色十分阴郁而沉痛,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皇上不高兴,云潇呢?她不敢打搅云潇,眼瞅着皇上离去之后,云潇一直闷在房间里悄然无声,丛兰很有些担心,终于到了晚间按捺不住,端了些吃食进屋探望。 她一进屋,眼见云潇正静静坐在床边矮凳上,煞有介事的缝着什么,低着小脸甚是专注,似乎看不出有伤心的样子。她心里一宽,开口道:“宫主,我做了人参乌鸡汤,益气补血的,趁热喝一盅吧。” 云潇不料丛兰突然发话,一着慌,便将手中绣品掉落于地,她连忙去捡,丛兰已然看清那是一条鹅黄汗巾,上面浅浅的绣了几片竹叶。自来女子所绣之物,多为花鸟,绣些草木却不多见,云潇叠起那绣巾,面色涨红,隐隐有些羞赧尴尬。 “听齐大哥说,宫主不会缝纫的呀?” 丛兰从未见云潇这样慌张过,不禁有些好奇。 “他敢说我不会缝纫?!”云潇瞪眼问道。她最厌烦别人说自己不好,但这火撒了一半,却生生的收了起来,“……他说的很对。” 丛兰忍不住笑了起来:“宫主不是仙人,哪有样样精通的呢?只不过……” 云潇急道:“不过什么?” “不过针凿女工是女子必备的技能,不然怎样给丈夫孩子缝补衣衫呢?”丛兰捂嘴一笑,“就算是未嫁时不会,出嫁了也定要会的,否则要给夫家嘲笑的。” 云潇瞪圆了眼睛:“给夫家……嘲笑?”她纠结的摊开自己的绣品,“这样的,会被嘲笑吗?” 鹅黄的巾子上,绣了四五片青翠的竹叶。针脚粗糙,绣巾凹凸不平,与其说是竹叶,不如说是树叶。 丛兰高深莫测的抿嘴:“也是有优点的……比如颜色搭配很好看。” “这还是最简单的呢!”举起一本《绣花入门》,云潇颇有些无奈,“这里边还有什么喜鹊登梅、牡丹富贵、五福临门,那么复杂、那么眼晕,怎么可能绣出来啊!” “宫主怎么想到要学绣花呢?”丛兰很是不解,和皇上之间的不快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这位宫主的心情啊。 云潇摆弄了那巾子半日,方吞吞吐吐道:“女子出嫁的时候,不都要自己绣嫁衣吗?我……也没有人帮我筹备,我只好自己先试一试。大哥吃了药在睡,我便先绣个花看一看。” 丛兰抿唇道:“宫主不弃的话,我可以帮着缝制嫁衣的。” 云潇大喜。 丛兰眼见自己的夫君齐云鹤已经默默的站到了一旁门外,便知道他是有公事来找云潇,便笑而不语,将身子一转就出了门。齐云鹤果然上前,俯身向云潇道:“还是没有寄风的消息。宫主你说,已经两天了,会不会是被潜月藏起来了?” “潜月也许愿意帮他掩护,但以他的个性,只怕此刻是一个人躲起来……”云潇丢开手里的帕子,忧心忡忡的握紧了手心,“在上京,水姑娘和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约定过的地方,去那里找一找?” 齐云鹤思索片刻,道:“这倒是合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云潇这才意识到,自从来到上京,她和凌寄风的接触越发减少,以往的形影不离,变为了此刻的束手无策,“罢了,继续寻找吧。” 齐云鹤应了,这才期期艾艾问道:“兰儿说要与宫主缝嫁衣……莫非,宫主,你与易宫主的婚事,就这样定了吗?” 云潇点头道:“我定了三日之后。” 齐云鹤犹豫了一下,低声劝道:“宫主,这个决定你可想清楚了?”猫扑中文 172 重来的伉俪情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我很早就做了这个决定。请使用访问本站。若不是这一次为了绮月报仇,我早就已经嫁了他。”云潇坚定不移的说道。 “宫主,你要为自己的以后考虑呀。”齐云鹤咬牙劝道。他是璇玑宫这一辈弟子中年纪最长的一个,心思淳朴至善,素日里也对云潇、易初寒多加关照,因此很得云潇信任。云潇的决定,他向来支持,但是这一次,他是当真有些不甘愿服从。易初寒病情直转而下,不日就要病逝,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云潇刚刚成婚,便要守寡。 他心知这样劝说,已经是对易初寒不敬,但对这个小师妹的关怀,多过于他对易初寒的敬重,他甚至不怕她对他恶言相向。 原因无他——齐云鹤最知她重情重义的性子,此刻情势危急,她便更要信守承诺。但是更加现实的问题摆在这里——易初寒去世了,她的生活还要继续啊。 顶着易夫人的名号,她若要再次嫁人,可能性只怕是微乎其微。 “以后?”云潇的心突然抽痛起来,她只觉有双小手在掐自己喉咙,禁不住尖着嗓子叫了一声,才将那窒息的感觉驱走,“我的事情,何时需要你来做主?” “属下并不是干涉宫主的决策,只是劝宫主为自己多想一点!”齐云鹤哑声道,“属下记得,宫主曾经教给铮儿少爷一个道理,铮儿少爷一直记着,还告诉了属下——没有什么事比保护自己更重要,要知道所谓名声所谓名誉都是别人的事,你只要做到保护自己就对了。与其死守承诺并损害自己,不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变通。” 云潇脸色煞白,眼前只觉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我嫁易初寒,不是为了维护我的名誉。” “不是吗?为了报答易老宫主的养育之恩,你在他临终前答应嫁与易宫主……这件事,我也是很清楚的。”齐云鹤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属下也算是看着宫主长大的,知道你的性子固执冲动,且容易为感情而放弃一切。当年,你目睹了上阳郡主之死,心中愧疚难安,故而化身郡主深入宫廷;如今,你眼见易宫主时日无多,你怕那个承诺无法兑现,故而如此急迫,想要嫁给易宫主。成亲不是报恩也不是守诺,而是……” “住嘴!”云潇只觉心神巨震,他的话好似每一句都说到了她心里,可她却不敢承认。 她深入宫廷,的确是为绮月报了仇,可是她为了报仇,不仅弄得自己几次三番搭上性命,还叫易初寒耽惊受怕,而他的病,最忌讳情绪起伏。他屡次三番的救她的性命,又为她的大事搜集情报;他的身体那样孱弱,还陪她北上出征,为她凯旋而归助益良多;他最后一次毒发,也正是因为他担心她,心力交瘁才病势急转而下。 他待她那么好,她无以为报。云潇现在的心情,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无论是多年情意,还是江湖道义,她都应该嫁给易初寒,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慌的这样厉害。为什么心底隐隐有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对她说……云潇,等我。 转瞬之间,这个声音变的暴戾而冷漠。 “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何尝有过我的位置!” 长袖下的手指狠狠地抓紧了身下的被褥,沉默了一会儿,云潇轻轻抿唇,声音中那不易察觉的苦涩一闪而过:“我不会改主意的。我和易初寒的婚礼……就定在三日后。” **************** 容舒玄醉了一天一夜。 他派去的内侍们回报说,云潇一行人已经走了,隐隐约约听见说,云潇和易初寒准备成婚了。 云潇拒绝了他,随后便嫁给易初寒。小合子自然知道这件事对心高气傲的皇帝来说,是多么的沮丧难过。他到底心疼皇上,便偷偷请来忻妃,希望这位最受宠的皇妃可以想办法安慰一下情路受挫的帝王。 忻妃来的很慢,不过她是带着两个皇子一同来的。靖皇子如今已经半岁多,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啊转,望着容舒玄甜甜的笑,后者宿醉方醒的心情立刻温柔起来。 忻妃抱着靖儿,身后的乳娘还带着皇长子,一岁半的小孩子,有乳娘拉着他的手,已经可以稳稳当当的走路了。 容舒玄由小合子服侍着起身,不由对小皇子笑了一笑:“几日不见,好像又胖了许多,来让朕抱抱。” 忻妃将孩子交给他,却不料小家伙脆生生的叫了一句:“……爹!” 软软的、脆脆的童音听上去十分悦耳,一股从未有过的柔软从胸底荡漾开来。初为人父的年轻帝王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靖儿方才叫朕了?” 忻妃眼底划过一丝波光,她柔声道:“这是民间的叫法,不登台面的,臣妾叫他改了就是。” “不错,静嫔的孩子比靖儿还大三个月,听说还不大会讲话呢。”容舒玄逗着小孩,随口说道,突然皱了眉头,道:“静嫔和靖皇子的字居然犯冲,应当改一改。” “皇上说的是,请皇上定夺。”忻妃还是那样柔柔婉婉的,十分的贤淑。容舒玄瞅着她一派的顺服,心里对云潇的怨,不禁少了几分。 这才是他的妃子啊!要和他相携一生的女子。他看着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白衣的小小女孩。他应该早就知道,忻妃爱上自己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他们早在十几年前便缘定三生,是他中途迷失了,不仅愧对自己当年的承诺,还让忻妃为了他担心。 他沉吟了一会儿,慢慢道:“唔,咱们的靖儿生于元月,又象征着大周军队凯旋,不能改。可是静嫔的封号叫了三年,乍然改动也没有名义。” “不若为静嫔姐姐擢升位分,这样就说的通了。”忻妃柔声道,“如今正二品妃位只有臣妾与瑶妃姐姐,似乎有些少呢。”猫扑中文 173夫人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容舒玄想了想,道:“也好,那便擢升为妃,封号为……唉,国家大事朕做的来,这取名封号的事,还真是麻烦,叫礼部去做吧。” “能有一个皇上亲自定的名字,是妃嫔们的荣耀呢……静嫔姐姐的闺中小字是琪,不如就定这个字吧。”忻妃明显感觉到了皇帝情绪的软化,声音放的更加低柔。 善解人意、温柔顺从,一向是她致胜法宝。皇上不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子吗?听说郡主已经出城了,说是去游历四方,可是走的悄无声息,也没人去送,可见皇上对她的兴趣也不过尔尔。 “琪妃?也罢,就这个。”容舒玄放下孩子,对着忻妃笑道,“朕擢升了她,爱妃你可觉得不高兴?” “臣妾身为忻妃,自然为琪妃姐姐高兴;可是身为雨晴,却觉得有些失落呢!”忻妃娇俏可人的嘟起嘴,声音柔媚,“皇上要怎样补偿雨晴呢?” “三日之后,是朕的二十岁生辰。孔子说二十弱冠,这一次祭天仪式会办的隆重些。”容舒玄淡淡笑道,“带着靖儿一同祭天,如何?” 大周礼俗,每当皇帝生辰,就会在天坛举行祭天仪式,以储君身份,嫡长子可以随同出席。因此,皇帝选择一同祭天的皇子,差不多等于昭告天下,太子的人选了。之前的废后石氏并无所出,如今的皇后张氏只有一个汾阳公主,皇上带着忻妃之子祭天,那么立其为太子的寓意便十分明显。 忻妃心花怒放,面上却是娇怯可人的:“那臣妾蘀靖儿谢谢皇上了。” ************ 筹备婚礼忙的璇玑宫上下一干人等脚不沾地,可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佳偶天成的云、易两位宫主成婚,谁能不高兴呢? 就在众人都忙昏了头的时候,许久不见的凝烟,竟然奇迹般的找上了门来。 别人尚可,云潇却是欢喜的不行。她一向将凝烟当做姐妹来看,凝烟成婚之后便随千在望云游四方,两个人已经有一年没有见面了。 凝烟已做了妇人装扮,她瞧着云潇,略带指责的说道:“你更瘦了,怎么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 云潇有些不好意思的晃了晃凝烟的胳膊:“这几日忙着我的……婚事,有些累而已。我们这次出京,本不想惊动你的,怎么你却还是来了?姐夫呢?” 凝烟面色一滞,怔了一下方道:“我自己来的。”她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只檀木匣子,“我带来了蓬莱仙草,作为贺礼。” “蓬莱仙草?”云潇愣了片刻,一丝疑惑浮现,“齐国皇室御用的神药?” 凝烟点了点头:“我知道慕容神医已经配好了九霄玉露,但此药的炼制过程复杂,若是炼制中有什么不妥,药效会大受影响。而这仙草也有救死扶生之奇效,不如用它,更稳妥。” “可是这药这么贵重,你是怎么舀到的?” 凝烟微微一笑:“你不要问了,把它交给慕容神医就是。”她说着,点了点云潇的脑门,“若非齐大哥飞鸽传书告诉我你要成亲,我还被你混过去了呢。为何这样着急?” 云潇嗫嚅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大哥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红线,我和他都怕,若是医治不好……” 凝烟略微思索片刻,便知道了云潇的打算,不由也为她的执着而感动。却听云潇问道:“师姐,去岁我们出征前你便和千谷主走了,中间来信寥寥,你们在齐国过的好不好?” “很好,我们……很好……”凝烟喃喃道。 云潇笑道:“师姐,你怎么还是这样,想起千谷主就一脸桃花的样子!” 凝烟面上一红,冲淡了方才她的怔忪。她拍了拍云潇的脑袋,低声道:“好了,不要闹了……你要举办婚礼,地点选在哪里呢?总不至于在这客栈里成婚吧?”她说着淡淡一笑,望着云潇的目光有说不出的疼爱,“距此二十里,在望有一处宅子,虽不算多奢华,但总比这客栈好。我与在望去年在那里住过两个月。怎样,在那里成亲可好?” ************** “大哥在想什么?” 云潇爬上积翠坡,只见那杨林里一片浓翠,朝阳从树缝里漏入,渀佛漫无边际的翡翠屏风上挂着一条条的金线,天然丽景如斯,令人心情幽旷。 易初寒正安静的坐在林间,膝上放了一把小小的琵琶。那琵琶玲珑小巧,金徽朱弦,背面居然镶嵌了一枚翠鸀欲滴的玉石。那玉石形状如同泪滴,观之可怜可爱。虽值盛夏,他还是披了一件薄薄的银?p> 纾还成购茫撇怀鋈魏未笙藿恋牟√?p> “想你。”易初寒低头,看着两条白玉一般的胳膊环上自己的脖子,微微一笑,心口有一丝悸动,他的眸如星火般温柔闪烁。 云潇果然脸红了,幸好她瞧不见易初寒红唇微启,温润谦和的绝尘风礀,否则她肯定整张脸都会烧起来。 “大哥还会弹琵琶吗?”她没话找话,“我只见过你弹琴呀。” 长指轻轻抚弦,易初寒摇了摇头:“不会。” “那这琵琶是做什么的?” “这是易家的家传之物。”易初寒随手拨了弦,只听那声音似云波浩淼,清脆中有激扬之感,“璇玑宫的创始人之一,易氏梦瑶善弹琵琶,这是她的遗物。” 云潇立时对这琵琶起了三分敬意:“原来如此,易氏一定是蕙质兰心。我一点音律也不懂。” 易初寒轻轻蹙眉,佯装不满,看似清逸的眸底掠过一丝狡黠:“那我真的要三思,要不要把这琵琶给你了。” “你要将这个给我?”云潇一惊,连连摆手,“我不懂琵琶,舀着这个,岂不是……明珠暗投?” “这是交给易家的夫人们,传给下一代子嗣的,若你不要,我便收回了。”易初寒淡淡说道,颇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他这样明确的说出了“夫人”两字,云潇心中一颤,好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漫延到了全身。猫扑中文 174 琵琶定情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自己真的要嫁给易初寒了吗?诚然,许多江湖女子、武林闺秀都暗恋着易初寒,他早年下山解决各门派纠纷的时候,总会收获几个或大胆或羞涩的示爱。其中最狂野的当属冀州凤凰门的大小姐,她追着易初寒的脚步上了璃山,在璃山苦苦徘徊了两个月,只求易初寒与她一见。 “真的不要?”易初寒搂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呵气。她痒的难受,不安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我要,我当然要。”拨开易初寒的手,将那小巧的琵琶牢牢抱在怀中,“不给我,你还要给谁?” 易初寒叹了一口气:“你若不要,还有谁要呢?傻丫头。” “当然有人要了,凤家的大小姐就肯定愿意要。” “可我不愿给她。”易初寒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子,“拿了我的琵琶,就是我的人了。”再捏了捏她剔透的小脸,“要听话。” 云潇神气的将眉毛一扬:“我拿着你的琵琶,你的人就是我的了,你也要听话。” 易初寒惊讶的摇一摇头:“世间女子,皆是以夫为尊,为何云潇不以自己的夫君为尊?” 云潇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他:“若我和世间女子都一样,怎么配的上郎艳独绝的易公子呢?” 易初寒见她形容娇俏,不禁失笑。他初出江湖时,的确因为俊朗非凡、风度翩然而被各门各派的女子所追捧,前来向璇玑宫提亲的人也络绎不绝。叔父易魁半是无奈半是自豪的一一拒绝。几年之后,他身负剧毒、命不久矣的传闻逐渐传出,便再也没有人愿意提亲了。公子虽然风采绝伦,但没有人愿意嫁给这个行将就木的公子。 除了她,这个天真起来、固执起来要人头疼的傻丫头。 他的眸子瞬间变得寂寞而清冷,半晌,他才敛去情绪,淡淡笑道:“拿着我的琵琶,要好好保护它,知道吗?” 云潇揽着他的脖子拼命点头:“当然,我会像照顾大哥你一样的照顾它。” 易初寒瞧着她撒娇的样子,只觉心里微微泛疼,不由伸出手指在她弯弯的眉上轻缓滑动,将唇慢慢贴上她耳畔,嗅到一阵清如幽兰的香气。云潇乖巧的伏在他怀里,一如她多年来做惯的那样。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这样抱着云潇,是六年前的事情。 那一年,璃山沁水谷里跑来几只稀有的白鹿,十岁出头的小云潇缠着他,一定要他带她去看。去往沁水谷的山路崎岖,人迹罕至,一来一回要足足七天,云潇一个小丫头自然不敢单独去。他拗不过她,便挑了一个晴好的天气,带了干粮和水,慢慢登上山路。 第一日天气甚好,他和她走走停停,欣赏着青山叠翠,心情甚是舒畅。第二日傍晚,深山中起了微岚,他耐心的为她围上披风,笑:“傻丫头,穿的这么少,不怕受寒?” 她满不在乎的摆手:“不怕,我有大哥呢!” 易初寒点点她的鼻头:“若是大哥不在了呢?” 她一脸迷茫的望着他,问道:“大哥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 易初寒心里一荡,只觉得周身充满了力气,往日那虚弱无力的感觉似乎一扫而光。是啊,她需要他,她依赖着他,反正在她长大之前,他还有四五年的时光,为何不好好珍惜,反而画地为牢呢? 这样一想,他脸上笑容更深:“是啊,我不会不在你身边的。” 云潇却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俯下身子摘了一朵嫣红的野花,举了在他眼前,笑道:“这个是山茱萸,只有沁水谷才有,看来我们到了呢。” “哪有那么快?”他瞧了瞧,道,“这是火珠草,不是山茱萸。不过形容类似,你认错了也平常——怎么,还没有放弃学医?慕容先生不是说,你没有学医的天分么?” 云潇却低头不答,手指缠着衣带,半晌才低声道:“可是我想帮大哥……找到医治你的药呀。” 易初寒心中一暖,笑容自眼睛溢出,“云潇只有十一岁,还早呢。”他见路上长满青苔,便小心的拉住她的手。 他只觉得触手稚嫩滑腻,正是娇娇少女才有的柔润。现在云潇还小,什么都不懂,所以让他拉着手,也许等到她长大了,她便会嫌弃他这副残躯吧。 却不妨山里突然落下雨来,饶是夏天,也冰凉刺骨。他怕她着凉,赶紧将她就势抱起,疾奔几步,寻了个山洞躲了起来。只是那山洞极小极窄,仅容一人侧卧,若是他和她都钻了进去,只怕会十分拥挤。 他在山上生活的经验丰富,倒也不必非要在洞里休息。便将她安置好,从包裹里取出一张油布,撑在了洞口,挡了一部分风雨,自己坐在油布下。夜色逐渐浓重,他生火给她烤了几片馒头和牛肉干,又将厚厚的羊毛披风给她围好。 云潇裹着大大的披风,眨着眼晴,看了看自己舒舒服服的靠在山洞里,而易初寒坐在四面透风的油布帐篷里,心里有些酸涩,却也有些小小的膨胀的感动。她清了清嗓子:“大哥,你也进来嘛。这帐篷是透风的。” 易初寒回首一笑:“不怕,大哥有内功护体,不怕冷。” “可是这里更暖和呀。”她骨碌碌的转着眼珠,给他腾出来一块地方。 往日他与她亲密无间,那是因为她不过四五岁,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现如今他已经十七岁,早就是可以成家立业的年龄,也懂得男女大防,再和女孩子一起,纵然他不觉什么,也要顾及女孩子的名声。他淡淡笑道:“傻丫头,七岁不同席。” 云潇这才恍然大悟,脸上不禁烫如火烧:“可……可是这里又没有别人。” 易初寒摇了摇头,不再开口。云潇心里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他和他披一张披风。正想着,远处山间突然响起几声狼啼。 那声音凄清绵长,甚是吓人,不过十分杳渺,大约在另一个山头上。云潇素来胆大,这次却吓的叫了起来:“大哥,我怕!”猫扑中文 175三个人的心思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易初寒蹙眉道:“不会有事的,只是孤狼而已。舒睍莼璩” “我就是怕嘛!你过来……”云潇攥紧了披风,泪珠子一滴连一滴,好不委屈。易初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哭,她一哭,他什么原则都忘了,立刻一个跨步,将她搂进怀里。 “好了,乖,大哥在这呢。” 云潇的小脑袋一拱一拱:“那你不许放开。” 易初寒失声笑道:“傻丫头。”他搂了一会儿,便听云潇再次建议:“你和我一起盖披风嘛。” “这……” “你身上冰冷,搂的我都要着凉了!”云潇拖着长音,不依不饶,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非常委屈。 易初寒无话可说,只得掀起披风,又将云潇牢牢的固定在自己怀里。她乖乖的趴在他胸口,脑袋枕着他的肩头。他犹豫片刻,轻轻将手臂环上她的腰。夜里漆黑,嗅觉越发灵敏,他可以清晰的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云潇其实肉不少,但她骨架小,所以仍然显得纤细,这样抱着手感很好。易初寒默默的搂着她,脸上已经热的不行,心里也砰砰跳。 也许六年前的这次相拥,注定了此刻的永恒吗? 易初寒低头问把脸埋在自己胸口的云潇:“还记得我第一次抱着你,是什么时候?” 小丫头居然还记得:“沁水谷。” 易初寒当然不会知道,那时的他心乱如麻,他怀里的小丫头,也觉得有些不对。 云潇几个女弟子每日习武,也会与师兄师弟过招,身体接触在所难免,她也自认不像山下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可是这会儿躺在大哥身上,为什么这样不对呢? 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气味传来,使得她呼吸逐渐变得有些困难,心口泛起一丝丝异样的情怀,好像是羞涩,好像是激动,那感觉如排山倒海而来,逐渐淹没了她。 她好想再抱的紧一点,可是又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应该。 这样过了一夜,她好像已经朦朦胧胧的知道了什么。 好像就是这样模糊而朦胧的信念,支撑着她,一直走了这么多年。 她喜欢他的豁达,喜欢他的温和,更佩服他的意志。这种信念在小小的少女的心里破土而出,在日后的岁月里,逐渐发展成为了非卿不嫁的承诺。 云潇的眼底有泪光。这一刻,她不再怀疑她嫁给易初寒的目的,她爱他,而他也爱她,这是他们成婚的唯一原因。 这个原因,她在六年前就知道了…… 她缓缓将头抬起来,娇蛮道:“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一幅他答不出来就狠狠修理他的样子。 “翠水池。” 云潇满意的弯唇。 那时她只有四岁,刚刚从上京来到璇玑宫。她被代太后派去的刺客抓住,是及时赶到的易魁救下她,将她带离上京。她想念妹妹,思念死去的父母,便来到璃山翠水池前祈祷。 月色清澈,水光细碎,她看到水中月,璀璨明亮,如此精美绝伦,像极了她从前的家。父亲和蔼,母亲慈爱,自己乖巧,妹妹淘气。可是那样美如同水中倒影一样易碎,她想抓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流光,好像这样就可以抓住她的亲人。 可是她的手刚刚触碰到那若即若离的水中月,就被易初寒拦下了。他误会了她的用意,吓的扑身而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质问她为何要寻死。 她回答说,自己只是觉得,湖心里的月亮一定更清亮动人一些。 这样是他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第二次见到他,下了好大的雪。山里的冬天来的早,十月已经穿起厚厚的棉袄。易魁是个大男人,心思粗,没有留意到这个自己救回来的小女孩没有冬衣。其他几个长老也都忙着教习弟子,顾不得云潇。 是易初寒注意到她没有去吃早饭,便端了热粥来她房间。他那时体虚畏寒,穿了厚厚的大氅与厚袄,黑色大氅上缀了许多狐狸毛,大红的颜色,落上雪非常好看。棉袄上也缀了一圈同样的绒毛,红颜色浅些,配着深青的棉袄也很是融洽。 她躺在床上发烧,是易初寒给她熬药。她昏昏沉沉中睁眼,便见到他眸中若有若无的隐隐憔悴,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见她转醒,那疲倦瞬息而没,眼底掠过一丝微笑。他脱下自己的上袄披在她身上,那下摆足足到她膝盖。他打量一会儿,方道:“傻丫头,天冷了没有冬衣,怎样不跟叔父说?” 她低声道:“我怕给他添麻烦。” 他笑了:“你我两家是世交,我叔父与你父亲更是生死好友。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小小的手抓着棉袄上的绒毛,怯生生的说:“我已经不是上京那个……尊贵的大小姐了。” 他知道她经历过丧家之痛,便不再引她说话,只是道:“这衣服你先穿着,我去给你找衣服。” 他说的找衣服,便是冒雪下山,买了衣料棉花,请裁缝做好。璇玑宫弟子如云,但女弟子十分稀少,会针焀的更少。定期有裁缝上山给他们裁衣缝补。一旦下雪路滑,璇玑宫便是与世隔绝了。 他当夜回来,手里是两套合她身高的小棉袄,并小披风。他把衣服舀给新云潇,云潇却不愿意归还他的衣服。她说:“我喜欢这个毛毛,很软……” 易初寒见她高烧乍退,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当然不忍心拒绝,但他也有顾虑:“这是寄风给我猎的狐狸……也罢,将这狐狸毛拆下,缝在你自己的衣服上,可好?” 她不迭点头,笑的美滋滋的:“好!” 随后他和她就熟了起来。有什么事,她不愿意找易魁,总是跟在易初寒身后“哥哥”“哥哥”的喊。在济南王府,她是长女,她总被要求“让着妹妹”,虽然妹妹只比她晚出生半刻钟。易初寒多好呀,他什么都让着她。 她想独霸易初寒的大哥哥式的疼爱,却不料有个人不愿意了。 这个人就是凌寄风。猫扑中文 176 师兄,我请你吃糖葫芦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凌寄风是当年的春天上山的,比云潇早了半年。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舒睍莼璩那一年可谓是璇玑宫的多事之秋。收留凌寄风之后的第二个月,璇玑宫遭到了昆仑铁骑的进攻,损失惨重。易魁本该早些前往上京,查看云潇姐妹的情况,都因为整饬宫中事务而乏于分身。到了九月,他终于抽出时间去了上京,就救下了险些被杀的云潇。 大人们都忙着训练新弟子、重修宫殿。年仅六岁的凌寄风,知道,易初寒之所以中毒,都是因为自己,他自然而然的赖上了易初寒,每日陪他解闷、为他做事。刚刚入秋,他便独自去后山,猎到了一只火红的狐狸,狐狸皮献给易魁做了帽子,尾巴上的毛则缝在了易初寒的冬衣上。 现在,这些毛毛被云潇占据了。 凌寄风当然很不爽,所以他和云潇的第一次相遇,就是他找她算账,质问她为什么抢别人的东西。 时值黄昏,大雪初晴。西边天空恰如火烧一般,云锦蔚蒸,凌寄风踏了纷纷碎雪而来,因走的匆忙,晚风掠过他发丝,吹得他长袍飞舞。他气冲冲的推门而入,打算找那个没眼色抢易初寒东西的小丫头一决雌雄。 但是他一推门,便是一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小丫头,软绵绵的坐在易初寒的怀里,手里是两个又红又大的山楂。炕上有一个小小的火盆,火盆上烤着一碟子糖,已经融化成好看好闻的褐色。糖汁咕咕的冒泡,小丫头欢天喜地的将一个山楂丢了进去,那小巧玲珑的果子立刻沾满了均匀的糖汁,变的越发红艳。她笑眯眯的用削尖了的竹签子扎起来,举在易初寒眼前,后者半是疼爱半是好笑的望着她。忽而吹进来的冷风使他眯了眯眼,看清了凌寄风。 “寄风,这是新来的小师妹云潇。”他温言道,眸子闪烁着璨如星辰的光。 云潇闻言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瘦削的男孩子阴冷的盯着自己,她倒不怕,只是将手里的竹签递给他,娇声道:“寄风师兄,我请你吃糖葫芦。” 后来的事情,她记不大清楚了。那个冬天真冷啊,他们仨总是窝在房里,一同做糖葫芦吃。吃了小半月之后,她的牙总是疼,去给长老们看,他们这才留意到这几个孩子居然自己做零食,才禁止了这种偷懒贪吃的行为。 但是这次成功的偷吃使他们三个越发亲密无间。她一下子多了两个哥哥,嘚瑟的很。什么事情都有这两个哥哥可供差遣,多神气。 他们一同练武,一同习字。璇玑宫的规矩,上午习武,下午习文,晚上便可以去找各个长老,学习他们的独家绝活。有占卜、音律、医术、书画,不一而足。她喜欢学书画,凌寄风喜欢占卜,易初寒喜欢医术,可他们又都喜欢三个人呆在一起,干脆折中,去学音律。教音律的是唯一一位女长老商夫人,她教的耐心,人也和气。于是凌寄风和易初寒进步飞快,然而云潇却仿佛长了个榆木脑瓜,在音律方面一窍不通。 一日晚间,凌寄风与易初寒一同合奏,云潇却完全不知道手往哪里摆。商夫人又好气又好笑:“云丫头,你和两位师兄一起学,怎么他们都学的这样好,你还是什么也不懂?” 云潇吐了吐舌头:“因为他们弹琴,我看他们。” 商夫人为人也是风趣的,虽然云潇没什么天分,但她人机灵可爱,也深得夫人欢喜。夫人只得叹气,干脆不叫她弹琴,只让她听琴辨音。于是云潇更美了,名正言顺的窥视两个师兄练习。 这样轻松愉快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天傍晚,易初寒突然发病,昏迷不醒。 云潇与凌寄风缩在窗子下,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房间里。 几位长老围在他床边,轮流把脉,却都没能开出药方。其中一个说道:“好容易天冥掌击碎的心脉是愈合了,但子午离魂,却无论如何也去除不掉呀。” 另一个更悲观:“江湖上中此毒者,谁都没拖过一个月去。寒儿已经拖了半年多,早已经是极限了……我瞧着,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总算有个乐观的,却说的很模糊:“也不是不行啊,宫主,您那里不是还有姹雪圣果吗?那是医死人肉白骨的奇药,拿来急用呀!难道您侄儿的命都比不过……” 易魁登时严肃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信守承诺,怎能为一己之私,坏了自己的声名?” 一向最喜欢易初寒的商夫人也开口了:“我最近常见云潇丫头和寒儿十分亲密,不如宫主问一下云丫头的意见吧。圣果是她父王的,若她同意拿来救寒儿,也是妥当的。” 易魁沉思片刻,便向窗外沉声道:“云潇,凌寄风,你俩进来。” 云潇与凌寄风面面相觑,磨磨蹭蹭的进屋来。易魁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问云潇:“云丫头,你父王有一味很重要的药,放在我这里,他嘱咐我不能私自动用。可是现在寒儿身负剧毒,很有可能命不久矣,这药正能救活他……丫头,我可以把这药拿来救寒儿吗?” 云潇想都不想的说道:“要救易大哥。必须要救。” 易魁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颤声道:“这药价值连城,只怕找遍了大周,也找不到第二颗。” 云潇毫不质疑的回答:“易大哥的命也价值连城,找遍大周,也没有第二个易大哥。” 易魁含泪点头,似乎是同意了这样的做法。可是病榻上的易初寒却出声制止了。 “我不用。”他凉薄的苦笑恰如彼时幽凉的月色,带着浮沉的惆怅,“倘若因我而破例,那么叔父会此生自责,背负着背叛挚友的痛苦。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坏了叔父数十年的江湖诚信之名。” 易魁一把揽住他的肩,颤声道:“云丫头已经答应了,而你……你一旦毒发,也许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朝阳了。傻孩子,我的诚信真的比你的性命重要吗?”猫扑中文 177 萤火虫之夜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易初寒点头道:“我相信自己可以撑过去。请使用访问本站。舒睍莼璩” 当时的云潇,并不知道何为姹雪圣果,这又有怎样的奇效。她也不知道易魁和父王有过怎样的承诺与交往。她只知道,大约就是从这时起,她开始格外喜欢固执而倔强的易初寒,喜欢他的傲骨,喜欢他的自信。 他开始学习纯阳内功,为了抵御子午离魂的毒发。内功修习十分繁重,她和他见面的机会变少,大约一年之后,他开始随易魁闭关,一闭就是五年。 第一年,她很想他,天天缠着师父们,要他们带她去看易初寒。 第二年,她开始习惯没有易初寒的生活,每天和凌寄风、凝烟玩在一起。 第三年,凌寄风也开始与易初寒一起闭关练习内功,她又少了一个玩伴。不过那时候,她已经知道潜心习武,不再玩闹淘气。 第四年,她熟读了《资治通鉴》和《史记》,成为全璇玑宫最用功的一个弟子。 第五年,她开始跟着司空默等长老下山游历。 她十岁生日的时候,易初寒终于修炼到九重归阳经的第六层,可以出关了。他给云潇带来了五个造型不一的石娃娃。最开始的娃娃很粗糙,越往后越精致,到了最后一个,已经是惟妙惟肖。那娃娃的面容竟与四岁的小云潇十分神似。 “闭关修炼十分枯燥,我偶尔用手琢磨石头,一来练习功力,二来打发时间。这是第一年做的,还很简陋……这是第二年,已经看清楚了眼睛鼻子……第五年的时候,我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他顿了一顿,没有说出,这几个石娃娃全是他凭借自己对云潇的回忆做出来的。 她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易初寒他静静看她半晌,忽而含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只看娃娃,都不看哥哥了吗?” 她这才抬起头,认真打量着他。十六岁的他,剑眉飞扬,目若星辰,已经是个俊朗潇洒的翩翩少年。他一身天青长袍,临风而举,在渐浓的夜色中,好似一抹最柔和的天光云影。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脸上一红,手里的娃娃好像有千斤重。 她嗫嚅着说道:“易……大哥。” 他似是有些惊讶:“果真成大姑娘了,比你小时候文静许多。” 她不觉有些羞涩,但多年养成的贵族气度使她依旧落落大方的悠然一笑:“大哥也比小时候帅气许多呢。” 这样直白而大胆的话语,果然叫这个一向保守正派的少年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她见他难为情,突觉心情极好,小时候那恶作剧的快感席卷全身,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娇羞与雀跃。她好想再拉着他跟他闹,却又隐隐有种世俗的观念在约束她,不让她跟他接触。 她终于耐不住这样复杂的心情,抱起娃娃,蹦蹦跳跳的跑走。 然而她大姑娘的端庄还是没有装几天。很快,她又变成了那个浪漫随性、无拘无束的疯丫头。她带着一众小弟子在翠水池里摘莲藕,跟着大弟子去后山打猎,缠着师父们要下山游玩。当然,面对易初寒,她玩闹的更厉害。 “大哥,给我洗葡萄吃嘛。” “大哥,我的袖子破了。” “大哥……” 易初寒总是被她缠的颇为无奈。他虽然练习了内功,却依旧不能摆脱子午离魂的魔咒。此毒每发作一次,他便感觉自己离死神又近了一分。他本是天分极高的少年,若无病痛的折磨,必将有所作为,将来独步江湖。但他如今苟延残喘,不知哪一日就将会毒发身亡。这样的痛苦心情,云潇是不能理解的,当然,他也不愿意让她理解。宫中的弟子都是用特别的眼神看待他,只有云潇不是。虽然如此,有时候心情烦闷了,他也还是想要独自清静。那时,他便静静避开。 有一日,他心中不爽快,便独自坐在树梢,安静的望着月牙。 却不妨一抹白色的身影,慢吞吞的挪到了树荫处,也沉默着在树下伫立。易初寒定睛去看,见是凌寄风,心中不由一动。这会儿弟子们都在各位长老那里学习,怎么他会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过了不到一刻钟,便见另一个小小的白影飘了过来,却是叽叽喳喳的:“寄风哥哥,你说要给我奖励的,在哪里?” 凌寄风清了清嗓子:“不过是学完了离错索,也不算得什么成就,却偏来向我要奖励。” 云潇不依不饶的推了他一把:“当然是成就了!而且若不是我一直督着你随我一道练功,你什么时候能练完你的剑法?” 凌寄风装作虚心受教的样子,点头哈腰道:“是哉,是哉,咱们大小姐最好了,快把眼前闭上。” 她乖乖的将眼睛闭上,却是有些顽皮的又偷偷睁开,想要看清凌寄风的动作。凌寄风叹了口气,将一角汗巾蒙在她眼上,叮嘱道:“可不许偷看,不然师兄要生气了。” 云潇一跺脚:“好了啦,我不看,你快点!” 话已至此,连易初寒都有些好奇起来。 却见凌寄风柔柔的拍了拍她的发顶,转身将一只大大的布袋从树下摸了出来,他慢慢将绳儿解开,将那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星星点点的光点,从那袋子里晕染开来。乌黑而浓稠的夜色里,好似突然绽开了一朵又一朵轻柔而神秘的昙花,如水波一般铺染开来。 他轻声道:“好了,可以看了。” 云潇一把将布巾扯下,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不胜收的景色。 一点又一点的萤火虫,在她的指尖游弋,在她的发间穿梭,亲吻着她的脸颊,好似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她惊喜的看着它们在她的身边翩翩起舞,流连忘返。 她笑了起来,却不敢粗鲁的动作,只怕它们会离她而去。她欣喜的看向凌寄风,见他神色柔和,也正瞧着她笑。 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咯咯笑道:“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却又将头一扬,嘟嘴道,“不过是几只小虫子,就拿来哄我。” ~(^_^)~岫岫有话说~终于决定把我的第二男主扶正了~猫扑中文 178血统之疑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凌寄风也不恼,只是柔声道:“萤火虫不难得,难得的是我调了整整半月,才得了这样一小瓶的幽寒香。舒睍莼璩”他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身上带了香味,萤火虫便会紧紧的跟着你,好不好?” 云潇不敢置信的将手扬了起来,果然见那些萤火虫也不躲不闪,还是安静的绕着她起舞。她越发高兴,一个旋身,竟是舞蹈起来。 离错索虽是鞭法,但其中也有几节内容,十分婉约柔和,与舞蹈无异。她那时舞的一段,正是被叫做“沅有芷兮”。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湘夫人思念着湘君,而她思念的那个人,是谁呢? 易初寒心里突然一沉,突然无端的害怕起来。树下那个翩然起舞的少女,她喜欢的,等待的人是谁呢? 是和她年岁相近、身体健壮的凌寄风? 还是这个虚长她六岁、却病入膏肓的自己? 眼见云潇突然奔向凌寄风,将他的手拉起,笑道:“我们一起跳。” 凌寄风愣了一下:“我不会!” 云潇瞪他:“你的本事我还不知道?看我练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会?” 凌寄风被她拉起来,一同跳进了那片灿然而幻丽的星点当中。他们笑着,跳着,渀佛世间的一切都已经被遗忘,只要纵情的舞蹈。 不知道他们跳了多久,可是直到月落西沉,易初寒才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好像想通了什么,半是欣慰,半是失落。 云潇的身边,若是有凌寄风一直陪伴下去,也是极好的吧。 自己一副病体,根本时日无多,何苦耽误她呢? 回忆至此,易初寒突然问道:“还是没有凌师弟的消息吗?” 云潇默默的低头,手指轻轻拂过琵琶弦:“他似乎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云鹤他们没有找到他的一点踪迹。不过好消息是,皇宫那里也没有找到他。” “殷梦沉呢?” “他也消失了,潜月的主要势力似乎一下子在上京湮没无踪,我猜是为了躲避皇宫的追查。唯一照常营业的便是,但那里也没有什么线索。”眼见易初寒又露出沉思的表情,云潇连忙推他,“别再想啦,万事都交给我就好!你安心——”她突然停住,“安心养病”这句话怎样也说不出来。再怎样安心养病,他终究是要死的。云潇默默拉过他的手,看到他手腕上那条细线,已经变成浅红色,像极了春日初开的海棠,轻红浅绯,只是那妖娆的红色却是向他索命的警示。 “我们不要再想任何人了……你安心等着做新郎!”云潇突然坚定起来。做一个决定就是这样简单吧!不都说,男子最高兴的时候,就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吗?他身为江湖人士,不必科举,那可以把他继任璇玑宫宫主的时候当做金榜题名……至于洞房花烛,那就让她帮他完成吧。 她轻轻合目,将自己的手放在易初寒的手心。这样,他短暂的人生,也可以少一点遗憾,多一点圆满。 ****************** 乾元四年八月初一,帝率群臣后妃祭祀天地于宸德宫圣池。 宸德宫构造精巧美轮美奂,其宫门高近十丈,上有龙凤呈祥而舞,铺玉为阶,甬路中嵌方砖,经过丁香林、海棠径,便见一座巍峨殿堂,有二十余间,恍如九霄仙境。最后一进,已在山顶。山野起伏铺展,广阔连绵。 此池正在四面玲珑石壁之中,石壁上全盘着老藤,开满了紫藤花,一串一串的垂下来。水池叮咚,十分清脆。池子中央,水面上浮着翠色的荷叶鸀缕色的莲花;那荷叶似是以翠玉琢成,大如桌面,莲花也大如蒲团,浮在水上,生动有致。此“千叶碧莲”花瓣翠鸀,唯有遇到容家人的血,才能变红。因此,大周朝祭天礼仪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便是滴血验身。 吉时已至,典仪唱乐,舞生就位。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神秘无比。 一袭明黄的容舒玄拾步而上。身穿赤红翟衣的张皇后,凤冠霞帔,螺钿玉带,微微落后一步。她怀里抱的正是年方半岁的皇子容靖。能与皇帝一同祭天的,唯有嫡长子。如今张皇后无子,忻妃诞下的靖皇子无疑正是皇帝心目当中理想的太子人选。 帝后的身后,是百官与后妃。忻妃站在后妃的第一位,这无疑昭示着她尊贵的地位。她暗暗欣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抱上圣池,唇边笑容越发浓郁。 一步一步接近圣池,容舒玄神色越发肃穆。前不久发生的宫变事件使他精神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德行不配天地,方引来刺客作乱。他率先从礼官手里取过一片泛着银色光泽的小刀,在自己的指尖划了一道。早有内侍取了金碗,将血滴收集起来,再双手捧碗跪在圣池的莲花前,血液流在莲花上,那翠鸀的花瓣停顿了片刻,慢慢变成了娇艳的绯红色。 礼官缓缓唱道:“圣灵皇皇,敬瞻威光。玉帛以登,承筐是将。穆穆崇严,神妙难量。谨兹礼祭,功徵是皇。” 礼官方取了金剪,将那莲花剪下,奉与容舒玄。容舒玄微笑颔首。又有一名礼官缓缓抱起小皇子,取来小刀,轻轻在小皇子白嫩的指尖上划了一道血口。小皇子响亮的哭了起来。礼官不敢多取血,只取了约十滴,便将碗收起,复滴于另一朵莲花之上。碧鸀的莲瓣晕出了如梦似幻的浅粉色。 “荷天之宠,眷驻紫坛。中情弥喜,臣庶均懽。趋跄奉承,我心则宽。再献御前,式燕且安。” 容舒玄望了一眼那明显浅淡了许多的粉色,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眉毛不由微微一皱。 礼官已经开始唱起送神的《安和之曲》:“神之去兮难延,想遐袂兮翩翩。万灵从兮后先,卫神驾兮回旋。稽首兮瞻天,云之衢兮眇然。” 容舒玄却以目示意,年纪最长的礼官赵宏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他。 他俯身听了这个年轻的皇帝几句话,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却一言不发的又退了下去。 (以上“圜丘乐章”摘自bbs水木清华站。清华真是大神辈出啊。羡慕之。)猫扑中文 179 大婚之喜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云潇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 小时候在济南王府,她见过的郡主们公主们的婚礼,都是煊赫庄重。仪仗从宫门展开,铺向公主府;送嫁队列一路蜿蜒,恭迎文武百官俯首侍立;新娘本人更是凤冠霞帔,螺钿珠玉,宝光璀然,不可方物。 她虽然身为贵族,但早已是江湖女子,不拘那些繁文缛节。 云潇本以为,就她多年吃过的喜酒来看,她的婚礼一定是最简陋的一个。 但千在望的田间小院却十分淡雅幽静,凝烟、丛兰又一力帮忙,所以到了三日之后,那婚礼的场所竟然十分舒适喜气。 她的礼服是丛兰、凝烟带着三个裁缝,连夜赶制的。大红织金锦缎的外衫,鸾凤金绣的裙摆,绣鞋罗袜都织着金云霞凤纹,极尽繁复。发上戴着一对宝钿牡丹珍珠结子,耳垂上是冰凉的珊瑚凤坠。 一时妆毕,亭亭立起,云潇回首,对着落地镜,细细打量着自己。 镜中少女瑰姿艳逸,鸦鬓雪肌,似娇花照水,气度风华极佳。一双妙目夺人心魄,眉宇从容淡然,薄薄胭脂晕开两颊,耳边珊瑚坠的流苏不断泛起水波流动般的粼光,映得她瑰丽婉然,风采倾国。 这样美,这样艳……可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怔怔的向镜子前迈了一步,想要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却只见一滴晶莹的液体,缓缓在浓密的睫毛上凝结,欲坠不坠。 上官云潇,不许哭。这是你能为易初寒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一定要把它做的漂漂亮亮。 “宫主大喜!”丛兰为云潇理顺了腰间的流苏,满脸的欣喜若狂,“新娘这样漂亮,新郎看了一定高兴呢。” 凝烟为云潇最后整理了一番妆容,亦是淡淡笑道:“我的小师妹果然倾国之色。” ——泪珠仿佛突然不见了,只见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浮现一缕幽邃而不可辩驳的坚决的光。 这个表情倒是有些熟悉。云潇偏着头想,自己在哪儿见过这样的表情。 “吉时已到,请宫主移步。” 云潇将视线从镜中收回,慢慢抬步,望向这座绣楼。千在望性子铺张,这座别院更是极尽豪奢,此楼曲折华美,极人天之巧。此刻灯火次第燃亮,勾勒出张灯结彩的大红,灯盏在楼上交错铺陈,如梦似幻。 她整了整嫁衣,丛兰为她将盖头蒙好。一片氤氲的红色波浪在眼前缓缓晕开,起伏,她只觉得头都有些晕眩。定了定心神,由丛兰扶着步步逶迤,拾阶而下。 行至绣楼下,她朝东方行了大礼三跪,算作对自己的故乡上京俯首叩别。再向西方行大礼三跪,算作对自己师门璇玑宫养育之恩辞谢。跪毕,她缓缓起身,耳边只听得充当礼官的齐云鹤唱颂,宣诵吉辞,而自己的手脚好似都麻木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出嫁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盘旋叫嚣,让她觉得眼睛都酸胀起来,心都浮躁起来,她好想一把扯下这身嫁衣,拿上她的剑,骑上她的马,逃开这让她心神不安的一切。 她慌张难安的拜了堂,由易初寒扶着步入了洞房。 相比云潇的手脚僵硬,易初寒虽略有局促,却还是强作冷静。牵着云潇步入婚房时,他仿佛都清晰听见心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 从附近村庄请来的喜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吉利话,他充耳不闻,只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他此生挚爱的女子。她愿意在他命不久矣的时候下嫁,他只觉得这种感动,无以言表。 屋里的人群终于散去,而易初寒脸上的表情也变为半喜半忧。喜的是她在身边,悲的是,他不知能陪她多久。 “能与你并肩携手,共度今生,已是上苍恩赐我易初寒。” 他轻声说着,苍白的面上泛起微醉的红色,他慢慢挑起盖在云潇头上的喜帕。 而他的新娘垂着头,红烛映着她,清丽脱俗的面容,白玉般的脸上,长而密的睫毛投下两弯灰色的阴影。 “云潇……”他拂了拂她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眼神中满是温柔和感激,唇边扬起一抹教人心怜的浅浅笑容,“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云潇抬起莹亮的眸子,见到易初寒眼中凝著一泓泪水,被烛火映得血红,她的心突然有些酸疼。自己方才的慌乱,好似在这一刻都变为了亵╭(╯^╰)╮渎。 “你我之间,为何要说谢……”她哽咽着。 “云潇……”他伸手握住了她皓白的手,温声道:“正是因为我们之间从不说谢,我这次才要真的谢你……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 赤红的袖口微微松开,她和他都看清了,他手腕上已经变为褐色的细线。 云潇的心狠狠一抽,随即淡笑道:“我上官云潇从不做勉强自己的事。”她柔柔地按住了他的胸膛,抬眸望了他一眼。热泪盈上了她的羽睫,“大哥,我喜欢你,我愿意嫁给你,不要再有顾虑,好不好?” 他敛眸,定定注视着她迷( ⊙ o ⊙ )蒙的凤眸,在她那双眸子里,就像是有着雾气一般,像是笑着,却又像是有着泪水,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一样揪扯着他的心脏,令他为之心动。 易初寒不再说话,他的指尖轻轻地滑过她的颊畔,微凉的指腹碰触着云潇的唇,慢慢俯下身,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缠o(n_n)o绵的吻。 那种困扰她的慌张和不安又席卷心头,云潇手足无措起来,她被动的接受着,感受到他轻吻她嫩若凝脂的脸颊,小巧的下颔,缓滑而下,在她莹白的肌肤上流连不去。此时此刻这样暧(⊙_⊙)昧,可她的脊背是僵硬的,神经是紧张的。她很想打断他,可是又觉得尴尬。 “扣扣!”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这一刻屋内的春(^o^)/~情无限。 “天下竟有如此逆徒!易初寒,云潇!”苍老的声音沉如洪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沉重,“还不速速出来见我!”猫扑中文 180 仙草与诅咒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逆徒!若非云鹤飞鸽传书,我们几个长辈岂非都要被你蒙在鼓里?并无师尊出席,你等便胆敢筹备婚礼?” 开口的是脾气暴躁的王漠寒。 片刻之前的喜堂,现在一派师父训徒弟的肃穆。四位璇玑宫德高望重的长老在屋内站成一圈,将云潇与易初寒围在中间。商夫人揽着丈夫的手臂,一脸的担忧,她的丈夫,江湖上有名的怪客捕手陈宗恒,在璇玑宫负责追踪。想来有他出马,找到云、易两人易如反掌。他此刻低首沉吟,不知在犹豫什么。 神色最平静的,是司空默。这位脾气有些古怪的长老,在璇玑宫只收了云潇一个徒儿。眼下,他负手而立,看着云潇浅笑不语。 “我与大哥本就有婚约,践行承诺有何不妥?”面对众多师尊,云潇毫不示弱。 “那你为何隐瞒初寒病危的事实?我们几个长辈苦心求索收罗天下名药,又耗费了百岁神医慕容枫十二年的时间炼制了九霄玉露,是你说不医治,就不医治的吗?”王漠寒一拍桌,怒目瞪如铜铃。 商夫人也在叹息:“云丫头,你这事做的太鲁莽。” 陈宗恒更是个古板的,直接给云潇的行为下了结论:“没有长辈出席,你们这婚礼做不得数。” “我……”云潇无言以对,却也明知自己理亏,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失去了原本的清澈明亮。 易初寒望了一眼云潇,心下黯然,微微侧过身,轻声道:“云潇这样做也是为了徒儿。请给位师父体谅。” 几位长老都看着他不说话。几位长辈的沉默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易初寒却也没一丝慌乱,依然淡定平静的握着云潇的手站在那里。 一片静默中,司空默沉声道:“凝烟。老夫听云鹤说,你拿到了蓬莱仙草?怎么拿到的?” 站在不远处的凝烟闻言,肩膀抖了一下,幽幽叹口气,低声道:“回师父的话……他……他找到了我。” “是你的皇兄吗?”司空默看都没看凝烟一眼,可是神色之中甚是悲怆。云潇等人听到“皇兄”这两字时,都是十分震惊——这两字,岂是寻常人用得?看来凝烟身世也是神秘而高贵的。 凝烟平静的脸之后,隐藏着淡淡的寂寞与清冷:“……是。” “蓬莱仙草十年长一棵,是齐国国君延年益寿的神药,绝不传于外人。他能将仙草给你,想必是另有他求吧。” 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冷凝,凝烟的额上起了细细的汗珠:“徒儿只想拿到仙草,所以……已经答应他……会继任国君。” 司空默视线锐利的扫过她的脸,声音听起来有些哀凉,“当年我千辛万苦将你带上璇玑宫,就是想让你此生不再与他们有所关联。你还是负了我的心意。你也知道国君之咒,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云潇在旁听的云里雾里,再也按捺不住:“师父,什么是国君之咒?凝烟又怎么会和齐国国君有关联?” 司空默望了云潇一眼,叹道:“一百二十年前,还是大元天下。大元信奉神巫教,巫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法力。最负盛名的,正是巫女青涟。传说,齐国的开国皇帝得罪了巫女青涟,青涟便给齐国下了诅咒。但凡继承皇位的皇族,除非是在满三十岁前退位,皆活不过三十。哪怕退位了,也很少有长寿者,哪怕是依靠着蓬莱仙草续命,也难逃厄运。” 云潇讶然:“原来齐国君主之位更迭频繁,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凝烟她……” “凝烟正是齐国先帝的女儿,虽不是中宫所出,也是名正言顺的天家之女。”司空默合目长叹,语气里带着深入心扉的苍凉,“只是凝烟年幼时遭人陷害,而老夫与凝烟的母亲有故,受她嘱托,带凝烟去了璇玑宫,隐姓埋名,不想让她受到国君之咒的波及。现在看来,齐国皇族子嗣飘零,除了齐国君主宁宽,最有资格继位的,便是凝烟。” “江湖盛传,宁宽独宠德妃,早有退位让贤之意。莫非他想……让凝烟师姐替他做皇帝?”云潇瞠目结舌,“所以才给了凝烟蓬莱仙草?可是……如果没有仙草,那凝烟岂不是更容易受那诅咒?” 她这一番推理分析下来,自己已经脸色惨白。 “死有何惧。凝烟,你把仙草拿走。”易初寒维持着一贯的悠闲淡然,握住云潇微微颤抖的手,对凝烟笃定道,“我不能害了你。” 凝烟垂下眼,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睫毛的阴影覆盖她有如秋水的眼,她坚定摇头道:“我不会拿回去的。易宫主,以我几年寿命换你重生,我心甘情愿。” “凝烟……”看着凝烟坚毅的神色,易初寒心头一震。他从未想过凝烟会无私至此,竟肯以她的命换他的。只是他素来高洁,自是不会想到自己对这个师妹十分呵护爱重,师妹知恩图报,乃是人之常情。 “此事我已经做了决定,请各位长老成全。”凝烟下跪,神色平静,眸子里荡漾着沉静的倔强。 “我不要。”易初寒的神情冷冽,他是个太骄傲的人,他不愿意接受任何人为自己做的牺牲。 “我坚持。”凝烟不为所动,敛下眼睫,一字一顿的说道。 “糊涂!”易初寒索性快步上前,拉起挣扎着的凝烟,痛心疾首,“莫非你忘了你的夫君、你的孩子么?你用性命换来的药,我不要!” 凝烟反手推开易初寒,硬声道:“易宫主也糊涂了不是?九霄玉露的疗效尚未确定,可是蓬莱仙草却是一定能起效的。你眼下已经是有了妻子的人了,多一分存活的希望,难道不好吗?若你没了性命,你要她将来怎么办。” 易初寒闻言,如同耳边响起惊雷。是啊,他毒发入骨,九霄玉露救他的几率微乎其微,而蓬莱仙草也许能多些胜算。倘若他真的死了……云潇怎么办?猫扑中文 181 残酷真相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倘若他真的死了……云潇怎么办?他惊疑的回首去看,果然见云潇脸色苍白,泪眼迷离,正一脸渴盼的望着自己。 他心里一酸,终究是没能再说出拒绝的话来。多年来,他眼见着云潇为他的身体劳心劳力,心中早就痛惜不已。如今好容易又有了求生的可能,他怎能不顾她的感受呢?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啊。 见三位徒儿如此举动,王漠寒心里早有了主意。他慢慢开口,说出的话不容置疑:“既然这样,我们即刻返回璇玑宫,是用谁的药,请神医决断。” ************ 西域良驹,快马加鞭,一日之后一行人便已来到了千里之外。 为防止路途颠簸使易初寒难以承受,几位长老联合起来点了他的睡穴,使他的整个身体都处在深度睡眠当中。丛兰不通武功,齐云鹤便留下来陪她慢慢回宫,至于凝烟,则是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回去。 是夜,他们一行七人宿在枯柳镇,想来明日再奔波半日,便能到达璃山脚下了。 几位长老简单的用过晚饭便各自休息,他们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倒也不见得又累又倦,只是带着生死难卜的徒儿,心情都很是阴郁。云潇自然是睡不着的,她打来热水,耐心的给沉睡中的易初寒擦洗了手脚,自个踱到院子里,拨弄着易初寒送她的琵琶打发时间。 “师妹。” 凝烟换了家常旧衣,缓缓行至云潇身后,打断她的沉思。 云潇的眉眼间有难以描摹的萧索:“师姐。” “不要担忧了,看着你这么忧心,我心里也不忍。”凝烟拉过她的手,发觉她手心冰冷,便微微摩挲着,为她取暖。云潇怔怔的看着师姐的举动,感觉到她的体温,眼睛越发酸疼起来。 “这十几年在璇玑宫,师父们怜我父母双亡,对我视同己出;师兄弟们敬我父亲英武,也是宠我疼我。一直以来,我都很任性。我要做的事,没人敢拦我,我说对的事,没人敢说错。就连我抛下宫主身份,顶替绮月的名头去了京城,谁也没敢说半个不字。”云潇低头,乌黑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眼泪悄悄的淌了下来,“现在想想,这件事做的确实很欠考量。我在上京可谓九死一生,一个不小心,还会连累到陪我的你和凌寄风。” 这是凝烟这次回来,云潇第一次提及凌寄风的名字。 凝烟微微蹙眉,劝道:“寄风和我,都是真心帮你的。” “你们待我以真心,我却拉着你们涉险,是我的错。”云潇脸上流露出一丝绝望,眼神仓皇而茫然。 “云潇……”凝烟脸上闪过难以琢磨的奇怪神色,“我们从未怪过你。” “以前,我总是标榜自己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可是我做事永远只考虑自己,我独身入宫,易大哥会有多担心?他或许可以在璇玑宫,平安的等到两位慕容神医炼好九霄玉露,可是因为我,他下山了,来到上京,陪我和潜月周旋,陪我征战沙场……我一直让他操心,害得他身体越来越差……我应该送他回山的。”云潇黝黑如夜的眸子里掠过了痛苦与自责。 “这是易宫主自己的抉择,怎么能责备你自己呢?”凝烟拉她的手重了几分。 “若我当时能多考虑他一点呢?也许结果就不会像今天那么糟。” “云潇,你替天行道,何来不妥?你是为妹妹伸张正义,结果哪里糟了?你一番周折,让那三个凶手,一个被圈禁,一个被贬,一个被杀,这样还不够吗?”凝烟有些着急了。 “也许我为绮月杀了仇人,可是易大哥呢?我为了给绮月报仇,害得易大哥耽惊受怕,心力交瘁,现在他又生死难料……都是我的错啊。”看着眼前关爱她呵护她的师姐,云潇再也承受不住,抱住她的肩膀嘤嘤而泣,将很久以来一直压抑着的脆弱,统统释放。 “云潇,你为什么这样自怨自艾呢?”凝烟心里一酸,紧紧搂住云潇不住颤抖的身体,柔声问道。 “我做了什么事,就要承担责任……是我鲁莽冲动,害得易大哥病重,所以我必须要……”云潇哽咽着,想说什么,却艰难的说不出口。好像有千根针在心口刺穿,疼得她泪眼潸然。 被这一连串的自责搞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凝烟怔住,再细细回想云潇话里的逻辑,突然惊讶失声:“你必须要……嫁给他?” 云潇僵硬的身体突然软下来,她缓缓离开凝烟的怀抱,月光下,她的脸色惨白。 素来沉稳持重的凝烟,一把抓住了云潇的手:“别乱想了,你和易宫主乃是天作之合,谁也拆不散你们!老天也不能!” 她这样说着,心里却是一阵惶恐。 她清晰的记得,一年前的初夏,她曾经这样半劝诫半警告过凌寄风…… “璇玑宫于你有收养之情,易宫主于你有救命之恩,你对云潇——最好不要再有什么想法。” 那个少年,那个眉眼间的蕴藏浅浅笑意的少年,好像被这话打击到一样,他低低开口,语气哀凉而迟缓:“我不该喜欢云潇的,对么?” 凝烟干脆利落的回答:“不该。” 脸上的笑意那么凉薄,似乎是不甘,似乎是遗憾——他哑声叹道:“毕竟,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凌寄风,是那么的喜欢云潇啊……而云潇呢?倘若云潇要嫁易初寒只是为了责任,那她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会是凌寄风吗? 凝烟惊恐的想起。 从前在璇玑宫的时候,云潇最粘着的人,除了易初寒,就是凌寄风…… 云潇要乔装入京的时候,第一个通知的就是凌寄风,而自己是恰好与凌寄风一起执行任务,方一同进了京…… 凌寄风化装成为上阳郡主的男宠,一连数日宿于云潇房中…… 云潇被殷梦沉捉住,是凌寄风去救的她…… 一直以来,云潇对凌寄风,也是有着丝毫不亚于她对易初寒的信任与亲密啊…… (我好像在很早的时候就写下这样的句子了——易魁称她“冰雪聪明,潇洒不羁,然鲁莽冲动,稳重不足”)猫扑中文 182 剖心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凝烟死死攥住衣角,不让自己回忆起十几年前的往事。 她本是齐国国君的私生女,生母是齐国当红的歌舞伎……国君病逝前,将她接入宫中,而那时的太子,明面上对她百般爱护,暗地里对她百般折磨……国君病逝三日后,母亲被皇后一杯毒酒赐死,自己被送往周国上京……心胸狭隘的周国宏武公对母亲觊觎已久,却被母亲拒绝……如果自己被送给那个老男人,一辈子便这么毁了……母亲的朋友司空默闻之,千里迢迢赶往上京救出了她,藏在马车的夹层,带回了璇玑宫…… 云潇曾和她说起过这件事。不过此事在她看来,是司空师父疼她,偷偷带她去上京游玩,她还在那儿遇见过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而这件事是凝烟最伤痕累累的记忆。一路上趴在马车的夹层里,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却要听着六岁的云潇成天欢声笑语,对路边的景致欢笑点评。那时她觉得,云潇当真是天之骄女。 司空默为她捏造了一个身份,安排她入门做弟子。七岁的她很沉默,很自卑,每天偷偷溜到后山去看风景。偶尔她会遇到一个英俊少年,也在那里看风景。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犹如月光下的莲花,晶莹而纯净。她可以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沉沉的静意,与淡淡的忧虑,好似只有孤独与寂寞陪伴着他,可是他毫不在意。 遇到过几次之后,那个少年采了一束纯白的野百合递给她,对她说:“你是新来的师妹凝烟?这束百合送你,欢迎你来到璇玑宫。” 她犹豫着接过花,低头道:“可是……我怕。” “小丫头,新的人生已经开始,不要再想着过去的事了。”他拍了拍手里的草灰,表情似笑非笑,安静的睥睨山间的松涛碧岚,清贵之气展露无遗。 她痴痴的看着他,攥紧了手里的花,过了半晌,才好似发觉了什么,捂着滚烫的脸转身跑走。 那束野百合一共有四支,九朵,她养在清水里,一共活了六天。她把枯萎的花瓣收集起来放在荷包里,每天带着。而那个少年,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送她礼物的人。 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他是时任璇玑宫宫主易魁的侄儿,姓易,名初寒。身着白衣,翩然若仙,闲烹山茗听瓶声,炉内识阴阳之理;漫履楸枰观局戏,手中悟生杀之机;兴来醉倒落花前,天地即为衾枕。机息坐忘盘石上,古今尽属蜉蝣。 他聪敏勤学,博学有高才,更兼有节操忠信,集儒雅闲适与不羁狂放于一身。 一纸折扇轻握于手,他便是江湖中人人尊崇的少年公子,易初寒。 她成日带着那个荷包,仿佛这样就可以再次遇到纤尘不染、绝代风华的少年。 后来,她看到了易初寒和云潇手拉手,在山头嬉笑,在山间流连,练功场上一同比试,林荫道下一起休憩。云潇的眼神如此纯净而快乐,而他脸上的笑容也那样温文和善,清越温润。 唯有云潇,能令他舒心的笑,或者,是自然的难过,无掩饰的悲伤。仿佛在云潇面前的他,才会真实一些,透明一些,全部的喜怒哀乐挣脱了优雅的掩饰,他,只是她的他。 云潇长大了,姿容绝世,敏慧夙成,志气宏放,傲然独得。她有足够的资本可以笑傲武林群雄,而凝烟,却自始至终坚信,她只会属于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 ——也许,这是凝烟深埋心中多年的夙愿。 可是云潇不是凝烟,她会像凝烟一样,只认定这个人吗? “寄风……”说出这个名字,凝烟便语塞了。难道她要问“寄风对我说过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吗”?云潇已经成婚了,寄风再怎么喜欢她,也只能变成被时光掩藏的秘密。可是这个问题不问出来,她心里焦灼的厉害。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知道易宫主和你的婚事吗?” 云潇深邃有如寒星的眸子划过一缕忧伤,神色不知为何有些郁郁寡欢:“他已经和我恩断义绝……我的事,他当然不愿意知道。” ************ 不出两日,一行人就已经回到了璇玑宫。 两位慕容神医已经远远的迎了出来。易初寒的筋脉已被几位长老联合锁住,使他的病情不至于复发。 “晚辈见过雪山先生。”云潇一眼瞅见了这位被江湖人奉为神仙的神医雪山先生慕容枫,赶紧问好。已经白发满头却依旧矍铄,慕容枫一开口,却是十分不留情面:“就是你这丫头耽误了病人治病?” 云潇霎时脸色惨白。 慕容正连忙打圆场:“师兄,你不要这样说云潇,她也是无意的……现在凝烟拿来了蓬莱仙草,那我们到底是用九霄玉露还是蓬莱仙草?” “九霄玉露更对症一些。”慕容枫为易初寒把脉,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看的云潇好不心焦。一旁的慕容正已经将易初寒的筋脉解开。几个人先后走近了药庐,将易初寒安顿在病床上。 云潇这才看到药庐里,竟有一个半裸着上身的壮年男子。 “药引可都备好了?”慕容枫不比长年定居璃山的慕容正的脾气好,冷冷问道。 还未及笄的白蔻哆嗦了一下,道:“已经洗刷干净了。” 慕容枫放下易初寒,就从一旁的竹钩子上取了一把薄薄的尖刀,抓起其那人的头发,就要将那刀刺入他的胸口。那人给点了穴道无法动弹,一动也不动的任他操作,只是眼睛里流露出万分害怕。 “住手!”易初寒幽幽的声音制止了他,“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么?”慕容枫被打断了动作十分不爽,又见云、易两个都是一脸的惊恐,再看见自己师弟脸上的讪讪之色,不由紧皱眉头,“你没告诉他们?” 慕容正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是不忍心……”猫扑中文 183 重生的代价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既然你不忍心,那我替你说。”慕容枫最看不上这个师弟的柔软心肠。说的好听是医者慈悲,说的难听些便是优柔寡断。救易初寒的换心之法极其血腥残忍,而这个师弟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吐露过。 他甩了甩手里的刀,冷冷道,“易初寒的心肺都已经不能要了,若要活命,不仅要九霄玉露起死回生,还需要活人的心和肺来做替代。” 他此言一出,云潇与易初寒果然面如土色。 “你这是杀人啊。”云潇喃喃道,看着药庐里那痛苦的那人,不由垂下眼,黑密的睫毛颤动不停。 “走在江湖,谁没个人命在身?”慕容枫嗤之以鼻,“再者,这人是我花大钱买来的死囚,本就该绝命。说起来,这换心肺最好需要同年龄、同武学修为的健壮人来换,这死囚已经是下下之策。”他睨了一眼云潇,淡淡道,“怎么,难道一个素不相识的死囚,还比不过你的丈夫重要?” 慕容枫脾气这般暴躁阴狠,让云潇都骇住了。他说的话似乎也在理,云潇也愣住了——可她却还是觉得良心难安,正要再开口,便听慕容神医劝道:“云丫头,你没瞧见你易大哥手腕上的线,都已经是黑色的了?再拖下去,只怕九霄玉露都白炼制了。” “可、可是……”云潇的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她如何不想救易初寒?只是这救他要以一个旁人为代价。她犹记得,自己的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身为皇族子女,便要爱惜百姓……绝不可为一己私利,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不杀人,易初寒会死;杀人,自己愧对父亲、愧为皇族。 她不自觉的望向易初寒。见他那双深黑的眼眸已经失去了神采,显见也是为这个问题困扰。她知道他比自己还更重视道义名誉,此刻让他做这个决策,真是再难不过。 “杀吧。”云潇轻声道,脸上的表情异常认真严肃。如果有报应,就报在她身上吧,如果良心不安,就让她痛苦一辈子吧。她只要易初寒平安,他是一个那么好的人,理应健健康康的活在这世上。 那躺在地上的死囚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扭动起了身躯,一扭一歪的想要往门外挪。他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什么,眼角留下泪来。白蔻冲过去想重新点他的穴道,他却死死的抱住她的脚,痛哭道:“姑娘,饶了我吧!我还有瘫痪在床的老娘要赡养,我底下还有三个孩儿……” 白蔻更是个软心肠的,给他这么一拉,也不能再下手了。 “先生,杀吧。”云潇握起拳头,硬声道。 那死囚却突然松开白蔻的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跑。云潇心一横,一个劈手将他摔倒在地,重新点上了他的穴道。 慕容枫看着云潇隐隐一笑,道:“你倒是个有见识的。” 云潇却脸上一僵,泪珠就滚落下来。易初寒见状,想要起身去抓她的手,慕容正却一把将他按在床上,另一手闪出十二根银针,手腕翻转,手指晃动,将银针整齐的插在他的胸口。 那死囚绝望的扭来扭去,慕容枫皱眉道:“这般不情愿,只怕换心换肺的效果不好……”他慢慢挥起了刀,刀尖泛起一阵冷光,正映在云潇的眼上。她痛苦的闭上了眼。 “咔!” 一声轻响破空而出,一颗小巧玲珑的李子核儿穿墙而过,正打在慕容枫的手腕上。慕容枫眉头一拧,“谁?” 一个沉着而笃定的声音在药庐外响起:“在下殷梦沉,求见璇玑云宫主。” 是殷梦沉!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云潇霍然睁眼,咬一咬牙,甩袖而出。她一掀开药庐的草帘,就看见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年公子,正一脸安然,打量着她。他身后围了十几个璇玑弟子,个个怒不可遏。其中一个道:“宫主,此人闯山,还打伤了我们两个师弟!” 那人却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摆,道:“宫主,多日不见。” 他仍是一身黑衣,剑眉星目,风姿卓越,潇然中略带三分凄冷。右肩上一团巴掌大的白色绒毛物体,扭了扭肥肥胖胖的身子,瞪着那双碧玉一般的眼睛,看到了云潇,居然浮起几分忧伤的雾气,好像一帘春日的烟雨。 雪魂扭头看了看殷梦沉,他则是微微一笑,对着它点一下头。它立刻摇了摇圆圆的臀部,身子一拱,如一只雪球一般砸向云潇。 云潇不妨,被它一下子跳到怀里。雪魂抬头看着她,喵喵的叫了两声,声音好似撒娇,好像是让云潇不要和殷梦沉争吵。可是云潇不理它,一扬手将它拂下她的怀抱,自己则越众而出,她打量着一脸平静的殷梦沉,秋水般冰冷的眸子里隐隐可见寒光,语气冰凉:“殷梦沉,数日之前你所做那一件惊天骇地的大事,已使你我之间仇恨不共戴天。今日登门,不怕我杀了你?” 雪魂好像受了委屈一样,慢吞吞的挪到了殷梦沉脚边。 “不怕。”仿似早知云潇会有这样的举动,殷梦沉了然点头,深幽的眸子里,起伏无尽波澜,他闲闲开口,说出一句让众人瞠目结舌的话来——“我正是前来求死的。” 云潇正在忧心易初寒,哪里有功夫探究殷梦沉话里真意,听他这样说,脸上已露出三分厌恶:“我现在事,没功夫陪你周旋。来人,将此人拿下。” “宫主三思,若是错过了我……”殷梦沉唇边居然泛起了微笑,这是云潇第一次看见殷梦沉笑——可是这笑容中,居然掩不住苍凉,“谁来剖出心肺,给你的易宫主呢?” “啪”的一声,一条轻盈的白练破空而出,在嘶嘶的内力作用下迅速卷起,形成粗如儿臂的白色鞭子。云潇手里一甩,离错索飞舞而出,她凭空跃起,那长练簌簌的缠住殷梦沉的手、脚,一个使力,将他牢牢捆起。猫扑中文 184 解脱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殷梦沉一动不动,任由她将他掀到自己眼前,他神态和煦,好似一夜之间没了脾气。 云潇揪着离错索,将他的脸拉近了几分,一字一顿道:“对你客气,不是因为你受欢迎。” 殷梦沉顺势贴近了云潇的脸颊,意味深长的说道:“云潇,你会欢迎我的……如果,我甘愿把我的心换给他。” 云潇大惊,手下越发紧了两分,扯的殷梦沉一个踉跄,“你怎么知道的?” “我今日上山,求的就是一死,恰好听到你们弟子的议论,便想临死之前,做个好事。”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萧索,“云潇,剖我的心吧。” 云潇突然想起什么,厉声道:“慢着。此人诡计多端,我不信他是真的要救人。” 殷梦沉不紧不慢的说道:“云宫主,我承认我骗了你很多次,但这次,我真的没骗你。” “你……”云潇还猜不透他的轻生念头是真是假,慕容枫早就踱步而出,刀子似的眼光将殷梦沉看了一个遍,突然眉一挑,劈手抓过殷梦沉的手腕,为他细细把脉,半晌对云潇笑道:“云宫主,此人武功极高,还是自愿的,若取用他的心肺,成功的几率会加三成。”他扭头问云潇,“云宫主,此人是谁?” “他是……他是仇人……”云潇犹豫着说道,“做了诛九族之事的坏人……” 听云潇这样评价自己,殷梦沉似笑非笑。而慕容枫拍掌而笑:“好!好的很——既然做了诛九族的事,早晚是死的,与其叫官府杀了他,不如咱们杀,用他的心肺救人。” 云潇心一跳,紧绷着气息。她自然恨不得将殷梦沉处之而后快,可若要取他的心肺救易初寒,她怎么下得去手。 她再怎么恨他,他和她也有过并肩作战的情谊,他和绮月也有过患难扶持的经历。北国战场上,白雪皑皑,铁马金戈,正是他跨越了百里狼烟,解救她于危难之中;上京城里,烟柳画桥,繁华无两,正是他陪着绮月,度过了漫漫数载光阴。 孰料殷梦沉昂了头,一派气定神闲浅浅笑道:“好。在下求云宫主给一个痛快。” “慢,我有话问你。” 云潇扬手示意众人散去,又请慕容枫回了药庐,方牵着离错索,将殷梦沉带到一处僻静的庭院。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来,究竟是什么目的。”云潇单刀直入的开口,眸子深邃凌厉,宫主的气势尽显。她向来随性潇洒,可是事情涉及到易初寒,她一定不能心软。倘若殷梦沉将害人之心放到了易初寒身上,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殷梦沉弯了弯唇角,晕开一抹悲戚与沧桑:“宫主,我今日来,是想求见绮月最后一面的。见了她,我准备自尽而亡。若宫主慈悲,或许能为我在莲花台寻一个角落,让我死后能陪着她。” “你舍得潜月吗?”云潇心头一颤,不可置信道,“这可是你和我妹妹多年的心血。” “我的打算本来是将潜月交给你处置,作为交换,你给我在莲花台寻个位置。正巧易宫主需要人心,我谈判的砝码又多了一个。”轻轻扯动嘴角,他好似已看透了云潇的思绪。 “挟持天子,谋朝散位的大事殷先生都做了,怎么可能愿意悄无声息的葬在莲花台呢?”云潇平静说道,殷梦沉再怎么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也忍受不了他所作出的逼宫篡位之事。 “我知道宫主不肯相信,但这件大事,是绮月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他缓缓开口,唇角浮起一缕捉摸不透的笑。 云潇眯了眯眼,黑眸中的猜忌转为冷冽:“谎话连篇。绮月已经去世一年有余,她如何命令你?” 殷梦沉看着她和绮月一模一样的光洁如玉的侧脸,眼神飘忽了一下,方淡淡一笑:“不瞒你说,潜月成立的最初目的,的确是为济南王报仇,但是三年之前,绮月的心,便都扑在那件事上了……我本想着她去世了,此事便不再提起,可是近来她屡屡托梦于我,要我务必完成此事。” “荒唐!绮月是我父王的女儿,怎么可能做这种谋逆的事?”云潇捏紧袖子里的离错索,身子被他的话激的微微颤抖。 “你相不相信,对我而言无所谓。绮月去世,我早已万念俱灰,她的夙愿完成,我也了无生趣……能死在绮月身边,我再无遗憾。”殷梦沉一向平静而略带凄怆的的眸底掠过一抹柔软。 他的话如此诚挚,云潇一时失神,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终于长叹一声,皱眉道:“你走吧,继续打理潜月,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要你的心。等三五十年之后你寿终正寝,我会将你的灵柩和绮月放在一起的。” 殷梦沉这才抬眼,正正经经的看了云潇一眼,慢慢道:“易初寒死了,你怎么办?” 他刻意强调了那个“死”字,云潇果然怒不可遏:“你胡说什么?” 殷梦沉却笑了:“你会心灰意冷、生不如死,可是你还有一个璇玑宫要打理。所幸你还有几个伙伴,齐云鹤、葛桦等等在旁边陪着你,你不忍让他们伤心,所以你强撑着。突然有一天,璇玑宫解散了,齐云鹤、葛桦也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云潇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解脱。”殷梦沉瘦削的脸庞浮现一丝罕见的微笑,“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解脱。那时,你可以毫无牵挂的去陪着你的挚爱了。” 云潇怔怔的松开手里的离错索。他爱绮月,绝不亚于她爱易初寒。绮月去世之后,他也是了无生趣,可是为了管理潜月,同时不忍让水清浅落单,他选择了偷生。等到绮月夙愿达成,潜月又有了更好的归宿,他终于可以做自己想了很久的那件事。 他选择继续陪她,在另一个世界…… “我懂了。我答应你。莲花台里,会有你的位置。”云潇心里泛起惊涛骇浪,她抬眸看向殷梦沉,眸子里有着复杂难解的水意。猫扑中文 185 帝王之忌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那么雪魂,也托付给你了。”他对着树影里的毛球招一招手,雪魂立刻跳了过来,几下窜到了殷梦沉的手里。他轻轻的抚了抚它的毛,将它放在云潇的手心里。 雪魂突然乖巧起来,机灵的大眼睛里晕开一层水雾。它安静的缩在云潇手里,碧玉瞳孔瞪的圆圆的,好像是在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殷梦沉怅然一笑,大步迈开,走向药庐。 他的步子很慢,可是很坚定。他的脸上带着一点点微笑,晶亮的眸子熠熠生辉。这是绮月去世之后,他心情最为畅朗的一天了。 眼见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药庐,一泓清泪自颊边流下,云潇的声音几不可闻:“殷梦沉,谢谢你。” 也不知道殷梦沉听到没有。那抹萧索却豪气万丈的身影没有迟疑,继续坚定的往前走,在云潇想要再次出声道谢的时候,他伸出手,轻轻挥了两下,算作对她心意的最后回答。 ***************** 暮色四合,宫门即将关闭,而一身枣红便衣须发花白的老臣赵宏却刻意避开仪元殿的正门,从后门入宫。小合子引他进了书房,容舒玄正微蹙浓眉,满腹心事的抚玩着手里的杯子。那是一只小小的白玉杯,那被子不过拇指大小,玲珑可爱,杯子上刻了一枝古秀曲折的梅花,骨瘦姿清,旁边刻了两字“疏影”,颇有潇洒出尘之致。赵宏神情肃穆的向他恭敬行礼,他随意的摆一摆手,道:“朕等你等的心焦,快说吧。” “启禀皇上,根据史官记载,早年圣祖的鲜血滴入莲花,乃是血红色;高祖的血液呈现正红……先帝则是朱红,皇上是绯红。也就是说这圣池的莲花的确是越来越浅淡。” 容舒玄盯着手里杯子看了许久,方低声道:“血脉传递,这颜色浅淡乃是正常?” “是,血脉越远,红色越淡。”赵宏翻埋头找着手里的几本书册,“例如,廉亲王乃是先帝之弟,皇上之叔,其血脉是朱红与绯红之间;年前出嫁的湖阳县主是皇上的表妹,她的血脉则是浅红;定国公一脉与皇上已出五服,其长女慎德郡主的血脉只能使绿色变淡,隐约看出一点红色。” “那……济南王与皇室是否有血脉牵连?”容舒玄揉了揉额心,微眯了眼,道出内心淡淡的疑惑。 “自然没有。济南王迎娶长公主之时,他曾经在圣池验过血统。微臣亲眼见证,那时的莲花并未变色。” “但是长公主的血一定染红了圣莲吧?”容舒玄忽而一倾身子,双手在胸前交握,“她的血和朕比起来,哪个染出的莲花更红?” “长公主与先帝乃是同胞兄妹,自然是长公主的血更红。” “那么济南王和长公主的女儿,上阳郡主,她……”容舒玄喃喃道,突然攥紧手里的杯子,神色一凛,“圣祖曾言,血统纯正者继位。那若是有人的血比朕更红,是不是他就更有资格继位了?” “若是按照我大周祖训,那是自然。只是皇上何出此言?现在的这些皇室子孙当中,当属皇上的血统最为纯正了。”低头思忖了片刻,赵宏有些疑惑的说道。 “不……你说的不对……”容舒玄犹疑的拧眉,神情凝肃,“她……她的血统比朕还要纯正……”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龙椅上凸起的花纹。 “皇上……皇上以德配天,堪当大任。”老臣赵宏不明所以。大周历来遵循祖训,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幼,若是有人比皇上的血统更加纯正,那么势必会在大周朝掀起新一轮的政治风暴。 容舒玄却似一尊雕像一般沉寂了许久,方才慢慢挥一挥手,道:“此事不得传于外人。你下去吧。” 殿内恢复安静。 容舒玄的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上官云潇的血可以染出大红的莲花,上官绮月自然也可以!他好像终于猜出了上官绮月试图篡位的真相了——她知道了自己的血统纯正,所以意图取他而代之! 本朝虽未出现过女帝,但东齐、南楚都曾出现过声望煊赫的女王,若是上官绮月真的夺位,或许会有不少支持血统论的臣子追随于她。 他虽为先帝之子,但他生母出身低微,而上官绮月的生父为开国元勋、贵族之后、生母为皇室嫡女,上官绮月的血统高贵,甚至在他之上。 而代表天意的圣莲也更加认同上官绮月!她的血,可以染出大红色!而他,只有粉红! 所幸上官绮月已经死了——容舒玄后怕的想。 可是上官云潇呢?上官绮月死了,她便是唯一威胁自己帝位的人! 他要不要趁云潇还未防备自己,将她除之后快? 他的手,缓缓拎起案几上的一本书,《第一郡主传》,修长的手指拨弄着书页。这是小合子刚送进宫的,说是京城里新出版的传记,十分热销,上市短短三五天,便已告罄,再版加印了数千本,还是在几天之内哄抢一空。这本传记辞藻精美,描绘生动,将名动京城的上阳郡主的生平娓娓道来,重点描绘了她苦心孤诣,蛰伏数年,终于一举为父亲报仇雪恨的传奇经历。在这本书的作用下,民间对于“第一郡主”的呼声,已是如日中天。 这是不是代表,连上官云潇都不可信任了呢? (剧透+资料补充:为了保持皇室中血统的纯正,防止统治者大权旁落,皇室会采取兄妹通婚的方式。兄妹联姻常见于埃及法老。例如埃及艳后克劳拉佩特拉最初就是和她的弟弟通婚。 在中国古代传说中,流传着伏羲女娲兄妹通婚的故事。故事中说,伏羲和女娲是兄妹关系,天降洪水,兄妹俩爬进一个大葫芦里,躲过了劫难,然后兄妹结婚,繁衍了人类。 安排给云潇这样的身世,其实我也很纠结的说……但确实,绮月的疯狂,就是源自于她对自己身世的愤怒……)猫扑中文 186 噬魂蛊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殷先生,你实在不必这样做。”易初寒看向他的目光中多有不舍。在沙场上,殷梦沉对他颇为照料,他们也彼此相惜,他实在不忍夺取他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重生。 “我是为了绮月这样做的。”殷梦沉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即将死亡的痛苦,“她不在的这一年多,我活的如同行尸走肉,与其这样心如死灰度日如年,还不如为她的姐夫做一点事。” “蝼蚁尚且偷生,殷先生何必为我这具残躯……”易初寒略略拧眉,轻叹一声。 “不是我伤心,便是云潇难过。易公子做个决断吧。”殷梦沉眉目垂敛,毫不动容,“云潇对易公子的感情,并不亚于我对绮月,应当可以想象若是你没能挺过去,她会如何的肝肠寸断。” 念及云潇,易初寒不再开口,而是双手抱拳向他郑重行了一礼,道:“重生之恩,易初寒在此谢过。” 殷梦沉笑了一笑,没有做声。 慕容枫拖出一把宽大的桃木椅,将殷梦沉按在上面,用粗粗的藤蔓将他的双腕缚在把手之上。他一边动作,一边对殷梦沉朗声笑道:“不绑住你,等下你疼的乱跳,怎好剖心?” 殷梦沉看着藤蔓深入手腕,微一弯唇:“那前辈可以再缚的紧些。” 没有料到这样的回应,慕容枫颇为意外的盯了他两眼,忽而笑道:“你这小子我喜欢!若不是我一刀下去你非得没命,我倒愿意请你去我那里喝两杯酒。” 殷梦沉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微笑道:“得前辈赏识,是晚辈的荣幸。” 白蔻早喂易初寒喝下麻药,见他意识渐渐游离,沉沉睡去,方将他衣衫除下。又利落的端来一盏小小的琉璃盏,将一只小小的白色瓷瓶捧与慕容枫,轻声问道:“师叔,现在开始吗?” 慕容枫一敛方才的戏谑,慢慢将瓷瓶打开,将其中的液体倒了一些在琉璃盏里。火苗顿时窜的很高,不过片刻,又幽幽转为暗紫色,一阵酥麻的幽微香味便飘了出来。白蔻又连忙奉上两把形如弯月的刀,慕容枫与慕容正一人接来一把,师兄弟相视一眼,慕容枫手里的刀先划向了殷梦沉的胸口。 刀一挨他胸口,刀口便深可见骨,鲜血喷涌而出,慕容枫又将刀拿回那琉璃盏里炙烤,慕容正也如法炮制。 两把沾满了殷、易两人鲜血的刀在琉璃盏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慕容枫又重新将九霄玉露倒入琉璃盏,待火苗变为青紫色,再细细炙烤。 殷梦沉见两位老人神色专注,不由问道:“这是做什么?” 白蔻看了看殷梦沉,只觉他神色坦荡,越发显得卓越神采,潇然之姿,便生了几分好心,详细解释道:“分九次将玉露倒入琉璃盏,并将刀炙烤成为银白色,就该用刀划开先生你的胸口,将心掏出来啦。” 殷梦沉咂舌:“这样便可以了?” 白蔻摇摇头道:“方法倒不难,只是九霄玉露何其珍贵,是我师叔炼制了十二年才得的,世间只此一瓶,也只能救一个人。” 她这里正在说着,慕容枫忽的停了手里的刀,仔细看了看刀上血的颜色,凝眉道:“该死!” 慕容正赶紧问道:“师兄,为何停手?” 慕容枫将刀又仔细看了一看,脸一沉,怒目望向殷梦沉,黑眸冷若冰霜:“你身中剧毒,根本不能做易少侠的药引!” 殷梦沉被他说的眼底闪过惊惶:“我不懂。我并没有中毒。” 慕容枫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恼道:“你体内有噬魂蛊!蛊毒藏的太深,若不是我用琉璃盏炙烤,根本看不出来……幸好我发觉,若是将你这中毒的心肺换给易少侠,他依然不过数日性命!” 白蔻连忙道:“这也不碍事吧,咱们把这毒解了便是!” “这是东南沿海部落的恶毒巫蛊,母子蛊相隔千里依然可以互相感知,用母蛊控制中了子蛊的人,使之听其号令。母蛊不除,子蛊便不会解开。” 殷梦沉骇然道:“我竟完全不知道……” “这下蛊方法极为隐秘,给你下蛊的人歹毒的很。瞧你中毒的程度,只怕这是两月前种下的。那时你可遇上过什么特别的人?” 听至此处,殷梦沉仔细琢磨了一下,脸色已经惨白。“是赫连穆。”他咬牙吐出这几个字,双眸悲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频频感到绮月托梦,原来是他……烦劳前辈转告云潇,千万要警惕赫连穆。” 慕容正一直留心着易初寒的动静,忽而惊道,“师兄!初寒的心脉已经衰竭,这如何是好?” 慕容枫抿唇凝神,凝眉道:“无计可施。噬魂蛊与子午离魂水火不容,移植了过去也难逃一死。”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初寒……”慕容正手中的刀微微一顿,整个人仿若失去了魂魄一般,颓然无力。 “十二年前我便警告过你,易初寒的病根本无力回天。你为他延寿十二年,已经不容易了。”慕容枫已将手里的刀扔下,放弃给易初寒换心的想法,“不过这小子倒可以捡回一条命,白蔻,给他的绳索解开吧。” “慢!”慕容正瞳眸一黯,哑声哀求道,“师兄,玉露已经用了大半,若是就此放弃岂不是可惜了?不如再试一试吧!” “噬魂蛊与子午离魂水火不容,就算成功,也不过延了易初寒一两日性命,还会周身疼痛如蚁噬,生不如死……”慕容枫也心疼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可他只是人,不是神,无法决定易初寒的生死。虽说人定胜天,但上苍决定了的事,人岂有能力去更改呢? 慕容枫收回自己可怜易初寒的情绪,转而拍了拍殷梦沉的肩,赞许道:“还是这小子得我心意——琉璃刀割肉奇痛无比,他居然一声不吭!”他眯着眼,眸光一转,“怎么样,这就随我回祁连,我医好你的子蛊,你与我做个徒弟,何如?”猫扑中文 187 我不能再陪你了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能成为百岁神医慕容枫的徒弟,是常人得不来的机缘,殷梦沉却毅然摇头,淡淡笑:“前辈抬爱,只怕我没这个福气。我自愿求死,心意已决。” 只见那琉璃盏上的烛火,已经慢慢变成了绿色。烛火变绿,乃是用玉露救人的最后期限,听见殷梦沉说他“死意已决”,一直沉默的白蔻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噬魂蛊可以抵消千世殇的药性。” 慕容正先是一惊,而后大喜:“蔻儿可是想起了冰棺里的绮月?” 感觉到慕容枫有些不情愿,白蔻紧抿着唇,犹豫了好半晌才开口:“绮月姑娘在玄冰棺里,尸身保留的很完整,若是用九霄玉露来救她……” 殷梦沉胸口血流不止,意识已经逐渐迷离,听得此句,眼睛霎时亮起:“真的可以救活绮月?” 白蔻歪着头背书道:“九霄玉露本就是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绮月姑娘的身体内的千世殇与噬魂蛊相互抵消,说不定九霄玉露救不活易宫主,却真能救活她。” 慕容枫有些惊喜的看了一眼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冰雪聪明。可是他好容易碰上一个心仪的徒弟人选,不忍心让他就此丧命,心里就有几分不乐意。然而眼见殷梦沉狂喜,他还是赞同:“说的很对。殷梦沉,若是你能多撑一刻,我便用你的心肺救活上官绮月,你觉得如何?当然,若是你愿意同我去祁连,这样更好。” “多谢前辈抬爱,”殷梦沉深邃的眼睛突然变的无比明亮而温柔,“只是,晚辈求前辈救她!用我的心,用我的命救她!” 却见病榻上的易初寒一阵轻咳,幽幽转醒。众人立刻扑上来,见他瞳孔扩大,脸色青灰,显然已是回天乏术。 慕容正看着这他温润清越眼睛失去了神彩,心中大痛,无以言表,正要思索怎样对他开口,陈述这个换人救治的事实,易初寒却浅浅一笑,勉力张口,哑声道:“前辈,我都听见了……我毒发早已深入侵蚀了骨髓,救不得也不奇怪……请两位前辈尽全力救绮月吧。” 慕容正早已热泪盈眶:“可是初寒你……” “让绮月陪着她,我也放心了……”易初寒璀璨如星夜的眸子也是格外柔和,他疲惫的合上眼,催促道,“前辈,快去吧……” 白蔻早就推开药庐的后门,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药庐后门与莲花台不过数丈,她动作迅速,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推着那厚重的冰棺回来了。 易初寒已经周身麻木毫无知觉了,所幸意识还很清醒。冰棺推来,他的眼神便一直凝在冰棺里容色绝丽的绮月身上。 一年多过去,绮月的容颜并未有丝毫改变。 与云潇的灵动飘逸不同,绮月的气质里多了几分华贵高傲。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细腻白皙的肌肤虽无血色,但薄唇微微弯起,犹带着几分傲气。绮月的美貌极富侵略性,极富炫耀性,却让人喟叹,她的确能有骄傲的资本!在这样的美貌面前,谁都会顶礼膜拜。 “没了我,却有了绮月,她也不会孤单吧……”易初寒没有人比易初寒更清楚,云潇是多么渴望家人的关爱。从小父母双亡,跋涉千里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璇玑宫,有妹妹不得相见,云潇偷偷的在夜里哭过多少回。她对家人有多思念,她在看到绮月被谋杀的时候就有多气愤、多自责——这也是易初寒默许她,顶替上阳郡主深入宫廷以报家仇的原因。 现在,能救回绮月,云潇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两位老人已经将绮月从冰棺里抱出来,开始做起准备。殷梦沉一直痴痴的望着绮月,只觉那种锥心蚀骨的爱瞬间贯穿了全身。他乌黑的睫在脸颊上染开一层阴影,眼眸里细密的微光流转,是数不尽的点点温存。 眼见两个俊朗若天神的男子都露出了半是苦涩半是欣慰的神色,白蔻心里难受的很。她小碎步挪到易初寒身边,轻声道:“宫主,要不要我推着你,出去和云宫主见一面……”说到此处,已经带了哭腔。 易初寒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乌黑的那条线,摇了摇头。他现在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身子更是轻飘飘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死的这样狼狈,就算是保留自己最后一点自尊,他也不愿意让他看到现在形容槁木的自己。 “白蔻,答应我一件事。” 白蔻连忙点头。 “在绮月没有完全康复之前,不要告诉云潇我死了。”易初寒星眸深幽,强行压抑着心里的酸楚,一字一顿的说道,“告诉她,手术很成功,但我需要时间静养,让她好好珍重自己。对璇玑宫也是,秘不……发丧,将我送到莲花台便是。” “宫主!”白蔻失声低呼。守灵、停灵,这些丧葬仪式也都免了吗?礼莫重于丧,人死后其魂魄犹存,若无丧葬仪式,其魂魄无法安宁,而整个丧葬的过程,正是生者与死者的对话,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是易宫主为了云潇不难过,居然要延后这些必不可少的仪式吗? “为了她,我宁愿倾尽自己所有,那些俗事还重要什么?” “宫主如此挂念云宫主,可是……云宫主在外面已经等了大半日了,你真的不去见吗?”白蔻已是泣不成声。 “是啊……不能让她成日忧思,得给她找点事情做……”易初寒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想起云潇,他只觉得胸口被一种看似柔软实则粗粝的情绪堵的厉害,这种感情肆意凌虐着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让他难以安静的离去,“对!白蔻,让她练璇玑剑!她专心练剑,想我的时间就会少……” “璇玑剑?” 白蔻微一思忖,便知道了易初寒的用意。璇玑剑法练成之后,可谓无人能敌,连号称横扫千军的千绝七杀,也能是它的陪衬。太孤僻、太玄奥,练习过程及其复杂而困难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功力尽失,流传数百年来,只有三个人练成过:创始人苏定北九十高龄,练完了十二层;前朝废帝顾景之十年苦心孤诣,练到第四层;璇玑宫的创始人易梦遥穷尽一生,也只练到第八层。 这套剑法就是这样一个类似神话的存在,因而在江湖的剑法排名上,它并无名次。 但它在众多江湖人士心目当中的地位,却并没有因此丧失。 云潇若要练璇玑剑,就必定是要全副身心的去练习,绝对没有空闲的时间来伤春悲秋。况且,道常无欲乐清静,故令天地常正,此剑又被称为“长生剑”,就是说寡欲者长生。练到最后,心情会始终平静,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也就是说,云潇若是最后练成此剑,也会因此而将感情看淡,从而不再思念易初寒。 爱她,但不想让她见他最后一面;爱她,又不想让她继续思念他;爱她,竟然让她练可以看淡情性从而不会为他的死而伤悲的长生剑……白蔻只觉得心揪的厉害,她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喘不过气来。 易初寒缓缓将视线转到药庐的另一头,见慕容枫已经再次将刀架在了殷梦沉的胸口。 “真的要救她?你跟老夫回去做老夫的徒弟,以后也做个药王,不好吗?” 慕容枫的声音很柔和,像是在描绘一个五彩绚丽的梦境。 可是,再美好的梦想,也比不过用自己的命换来心上人的重生。殷梦沉轻轻摇头,唇边带着笑,隐隐的微笑之下,蕴含着无比的激动和迫切,“请前辈转告她,请她用我的命,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于是慕容枫手里的琉璃刀,再一次深深的剜了下去。血花绽放在他**的胸膛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神情似乎是疲惫的,但他唇角的笑纹像是被刻上去一样,丝毫未改。慕容枫轻快的几下动作,已经从那血肉模糊的躯体里,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殷梦沉所能付出的,可以救活绮月的东西。 易初寒不忍再看,慢慢转过了头。血腥味在屋子里蔓延,混合着草药的苦涩。他怔怔的看着屋顶,回忆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十几年前,他中了凌寄风叔父的天冥掌和子午离魂的剧毒,就躺在这里,就是慕容正用针灸把他从鬼门关抢了回来。那时候,小小的凌寄风就伏在他身边,满脸泪痕的盯着他。他浑身上下都在痛,骨髓好似被抽干了一样,可是他不后悔。他撑住了那以后的十五年,他还遇到了云潇。 想起云潇欢快纯真的笑靥,霎时,心口一阵绞痛,他自知大限将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床榻上安然而睡的上官绮月。 她安静的躺在那里,如玉般的侧脸看上去如此娴静,像极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 他努力的伸开手,想要抚上她的面庞,那手伸了又伸,却最后还是放下。 云潇,我要先你而走了。 不要悲伤。 我的愿望那么简单。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过的惬意而幸福。 没有了我的拖累,以后你的路,还有很长。猫扑中文 188我不要你的同生共死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药庐里,白蔻正在埋头整理着药铛、杵臼等物,时不时抬手擦一擦泪痕未干的眼睛。舒睍莼璩用帷幔隔开的内室里,隐隐可见一位身礀曼妙的少女,安稳合目而睡。至于外室,两位耄耋老人都面色沉重。 “我认为不妥。易初寒叫我们骗云潇,我们就骗吗?”开口的是性格刚烈火热的慕容枫,他用食指敲着琉璃盏,神色十分不安。 “师兄!云潇全部的希望都在我们身上,我们如实告诉她,她会撑不住的!”慕容正神态萎靡,往日那种仙风道骨的潇洒之气竟减了大半。 慕容枫望了师弟一眼,讶异道:“易初寒没救活,我们救活了上官绮月。难道这还不够?” “练成璇玑剑非要数年不可,或许她练着练着,对初寒的思念之情会减弱……而且璇玑剑是冷情之剑,练到最高层更是静心寡欲。”慕容正眼角已然湿润,他缓缓说着,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几不可闻,“我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我心里的苦,不比云丫头少……希望云潇练到最高层的时候,可以……可以把初寒忘掉……” 慕容枫长长叹息一声:“可她终究会知道的。” “师兄,你不要冲动……”慕容正极为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对师兄的耿直十分无奈。 “是我冲动,还是你优柔寡断?慕容正,你知道为何师父最后没有选择你继承他的衣钵吗?因为你太懦弱、太多情!身为医者,对患者温柔一时,换来的是他们痛苦终生。我早就告诉你,易初寒延笀的机会只有一成,你却不肯如实告诉他们。现在也是,你拦着我不许告诉云潇,可是她早晚要知道!等她知道了,一定会怨恨你们的!”心急口快的慕容枫越说越是激动,他不顾师弟的阻拦,起身推开药庐的门,大跨步走了出去。 “师兄……”慕容正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去追。他一时心急,竟在门槛处绊了一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兄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心中着急之至——倘若真叫师兄告诉了云潇这一切的真相,云潇能承受住吗? 慕容枫一开门,便看见云潇身着白衣,神色疲倦的站在不远处。那白裙他两天前见过,正是他们手术之前穿的那件。 怎么,云潇不眠不休,在这里等了两天吗? 他自然不知道,自从殷梦沉和易初寒开始进行换心手术,云潇便好似丢了魂儿似的,不吃不喝,就呆呆的守在药庐前,心疼坏了凝烟一干人等。 凝烟端着一碗参汤,忧心忡忡的劝道:“云潇,你已经等了两天两夜了,不吃些东西怎么行呢?” “师姐,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特别难过,好像大哥他已经……”云潇的手抚在自己胸口,眸心里盛满煎熬的痛苦,“你说,他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凝烟心里一酸,紧紧揽住她无力的身子,柔声道:“两位神医必定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宫主的!若是宫主出来了,你却病倒了,怎么好呢?” 双眼定定地直视他的眼泪,焦距却是涣散的,带着近乎麻木的呆滞怀中的身子轻盈而羸弱,如同深秋的残蝶般颤抖着,似乎随时可能随风就此消逝。 眼见云潇脸上的绝望,慕容枫好似吞了个苦果,脸上立刻皱了起来。这丫头,看似坚强,其实柔弱的很,易初寒对她的影响,比谁都要深。要她接受易初寒死去的事实,只怕…… 慕容枫犹豫着,要不要打破自己那已遵守了半辈子的“不对人说谎”的诺言。 云潇却已经看见他了,立刻提起裙子飞跑了过来,口中急切的问道:“前辈,大哥他……” 慕容正踉踉跄跄的冲过来,将慕容枫拦在身后:“云潇,你放心吧。” 云潇眼圈一红,心狂跳起来,几乎要哭出来:“先生,您成功了是吗?” “是。你大哥的身体太虚弱了,除非你……除非你练成了璇玑剑!但他需要静养,而且需要后续的治疗。只有练成璇玑剑,才能运气给他,使他恢复的更快。”慕容正紧紧拽着慕容枫的手,生怕他说出真相来。他那么紧张,若不是云潇正处于极高的兴奋状态,早就识破了这一切骗局。 凝烟被云潇又跳又笑闹的也是喜不自胜,可她还是尚存几分理智:“可是,除了早年的易夫人,璇玑宫建立百年,还没有谁能练成璇玑剑呢……” “我能!我能练!我一定练得好!”云潇兴奋的拉着慕容正的手摇了起来,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她四肢百骸中流窜,使得她眸子里满是奕奕神采,“我能看大哥了吗?” 被云潇如水一般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慕容正觉得心好似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他吞吞吐吐的说道:“不行,他要静养。” “那我什么时候能看他呢?”云潇没有留意他的异样,欢快的扬起眉梢,上一瞬那苍白淡漠的脸上,好似被最鲜艳纯正的胭脂染了色,变得楚楚生动起来。 “云潇,等练到璇玑剑的最高层,我们便放你进去给他运功疗伤。现在他需要绝对的安静,需要情绪的绝对平和,是不能看到你的。”他生硬的说着,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云潇剔透的眼神。 云潇认真的听完,双眸晶莹闪烁,欣然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练。凝烟,陪我去找剑谱!”话未说完,便拉着她跑走。 她跑的急,怀里的雪魂好似受了惊吓,一下跳了出来,一溜烟就跑进了半掩的药庐里。 云潇全身心都处于激动的状态,并没有想到,一向生人爀近的雪魂,为什么招呼不打一个就溜进了药庐。 而她更没有想到,药庐里此刻正静静安放着两具尚未合上的棺木。其中一具里,躺着一个清逸非凡的男子。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似乎是听到了云潇的期盼。然而那长眉轻锁,似是担忧日后她会因此而神伤。 他安静的睡在那里,好似在对那个兴致飞扬的少女说……我不要你的同生共死,我只要我不在的时候,你依然能过的快乐。 请肩负着我未完成的人生,继续走下去吧。猫扑中文 189 骗局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慕容正以为自己行了一步缓兵之计,却想不到,云潇练剑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自从得知璇玑剑可以“救治”易初寒,每隔十五天,云潇便会上升一层。练到第四层的时候,她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也保持着两个月上升一层的速度。一年之后,她已经练到了第八层。 之所以这样神速,皆是因为易初寒赠与她的那把琵琶。易梦遥酷爱琵琶,花了数十年的时间制作了一部琵琶弦谱,将璇玑剑的精妙奥秘转化为了琵琶曲。是以练成了琵琶曲,便可以事半功倍的练习璇玑剑。 说来也怪,从没有过音律天分的云潇,对着易梦遥的乐谱,练习的竟然十分上手。 也许这便是所谓的机缘。 她用一年的时间,达到了易梦遥一生所完成的高度。 只有陪她练剑的齐云鹤、葛桦等人知道,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云潇是如何废寝忘食的练习。早上寅时起,背一个时辰的乐谱与剑谱;之后便练四个时辰的琵琶;然后再是四个时辰的剑。风雨无阻。 这一年来,江湖与朝堂,自是风起云涌。 楚国政变,七王君天澈夺位;齐国国君宁宽退位,女帝宁嫣继位;大周原本最有希望立为储君的皇子靖,早早夭折,而张皇后诞下嫡子,取名为渊,不日立为太子。至于遥远的昆仑山一带,名不见经传的的昆仑山杂役冷骁血洗昆仑,继位为王,震惊武林。 这些变化,云潇一点也不知道。她只是练剑。练到手上磨出厚厚的茧,练到身体越发的消瘦。她看不到任何人,因为她只知道她要救易初寒的性命。 乾元六年元月初一,云潇终于练到了第九层,可以将体内的剑气渡给他人了。 ——而她并不知道,她所挚爱的那个人,已经在莲花台的冰棺里,沉睡了十六个月。 ********** 几场冬雪连绵下来,璃山上下,水空山没,云低树断,颇有几分仙山飘渺的滋味。雪光云影中,只见一个窈窕女郎,一身青莲紫的披风,缓缓自山路行来,朝阳闪光,落在她肩上,那紫色泛起微金色,越发衬的她眉舒柳叶,貌凝秋月。 那女郎行至一处白石造成、意境幽峭的瓦舍,便住了脚步,将头上兜帽取下,露出一张清丽绝尘的脸庞来,不是上官云潇,又是哪个?只是她早已脱去了少女的跳脱,气度平和。五官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练璇玑剑而来的温和与宽柔,举手投足间都可以看的到。 “慕容先生。” 药庐里踱出一位须发皆白的黑袍老者,见了云潇,抚须颔首。云潇心中仍是念念不忘易初寒吧?慕容正不由叹气。他不愿意冒险让云潇进入药庐,可是药庐里的那人,也的确需要璇玑剑气的滋养……他沉默着推开门,将她迎了进去。 云潇知道,整整十六个月,药庐的门都是紧闭的,谁也不能进。这是为了能让易初寒安心静养……此刻她再次推门而入,能见到这个让她牵挂了十六个月的人吗? 重重叠叠的帷幔,将一方石床笼罩的影影绰绰。床上安静的坐了一个人,光线略暗,看不清是谁。 但云潇似乎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密而熟悉的感觉。 帷幔摇了一摇,拱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正是许久不见的雪魂。云潇很讶异会在这里看到这只消失已久的神兽,安抚的拍了拍它的头,它却傲娇的一扭身又钻了回去。 慕容正踱入帷幔之后,将一根银针刺入那人头顶,轻声道:“云潇,你可以开始了。” 云潇一言不发的坐下,双手置于丹田,感觉到一阵热意从小腹升腾,她双手缓缓推出,控制这股热气蔓延向帷幔之后的那人,她已感觉到,此人血脉凝滞,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程度。 筋脉全部打碎重塑、血液恢复流淌,逆转生死本就是万分痛苦之事……云潇心疼的想。倘若没有高手以内力引导,只怕会生不如死。 易初寒一定是在经受这样的痛苦吧。云潇心中一悸,手里的热气便浓重了许多。 慕容正立刻察觉到她的用意,阻止道:“别胡来!你加大内力,不仅你自己功力受损……她也经受不住。” 云潇闻言,只得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继续运功。 暖暖的白光于她掌间四溢,热气如游龙一般幻化无端,从她手中源源不断的蒸腾,浮动,接着凝成一线,平稳的穿透那层薄薄的帷幔。 慕容正在旁一边用银针疏通病人的脉络,一边心中暗叹,云潇已然可以将璇玑剑气驾驭的如此得心应手,想来她这一年多,功力一定进益不少。 这样的运功一连持续了四个时辰。运行结束之后,云潇明显感觉到床上的人呼吸已经平缓了许多。 慕容正检查一番,也是十分欣喜:“璇玑剑果然名不虚传。只渡气四个时辰,便好过我用药治疗四个月。如此坚持几天,只怕今年春天,她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云潇却好似没有听见,只是慢慢上前一步,对着帷幔后面的人轻声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练功,助你治疗的……我和你还有几十年的时光可以厮守,你为了我,也要快点好起来……我慢慢等你。”这句她反复思考了十几个月的话,最终慢慢说出了口,带着一些悔意。当年的她,怎能质疑自己对易初寒的感情呢?易初寒如此努力的活下来,已经是上天恩赐,他受了那么多苦,她绝不能让他难过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碰那帷幔。如水一般的波纹漾起涟漪,慕容正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倘若她掀开了……可他的心顿时安下来,因为云潇后退几步,转身便走了。 慕容正心乱如麻的停下手里银针,一旁服侍的白蔻也怏怏的不知在想什么。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帷幔里的人才幽幽叹息一声:“你们这样骗她,我心里都难受。”猫扑中文 190吾之图谋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这声音和云潇十分相似,只是略微沙哑了些。白蔻将灯火点起,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充足了起来,帷幔之后,露出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 精致绝艳的脸庞微微仰起,白嫩小巧的下巴勾勒出动人的弧度,盈盈浅笑深入眼角眉梢,道不出的妩媚醉人。一身宽大的暗色长袍,更衬托出她肤色晶莹如雪,长发乌黑如夜。 饶是这一年多里日日相见,白蔻看到绮月的时候,还是有些许惊异。她从未见过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一样的青黛娥眉,明眸潋滟,一样的笑容幽淡,高傲凌然。 只不过现在的云潇更加憔悴,眼底也有了沧桑;而绮月则在各种名贵药物的滋养之下,更显娇媚鲜妍。 白蔻是听说过“上阳郡主”的奇闻异事的,然而这一年多来日日与绮月接触,发觉她性子与云潇有三五分相似,都是有些倔强固执,不过并不讨人厌。但若说她昏庸无知……白蔻第一个不信。 这位小郡主闷在药庐里一年多,每日不是读书,便是习字作画,有时二公子会来探望她。除此之外,她每天都安静的很,既不刁蛮,也不任性。 白蔻和二公子将她“被杀”之后的一切慢慢道来。 云潇以上阳郡主的身份做了很多事:入宫复仇、杀皇后贬太后、战场成名、收回济南王旧部、协助皇帝建立起了乾元盛世…… 她都只是安静的听着,一言不发。唯有在听到殷梦沉为救自己丧命的时候,眼圈红了很久。 “敢问慕容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完全好起来?”绮月端坐在床上,即使身体虚弱,她仍是抬高了头。手边那只毛茸茸的雪魂亲昵的舔她的手,她浅浅含笑的抚弄着它的毛。 慕容正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她:“云潇这样为你运功,半月之内,你就能好。” 绮月抱起雪魂,声音说不出的柔和:“半月,是么?那时又是春天了呢,真好。” ********** 晨曦初上,晓雾未收,灿如云锦的几树海棠下,端坐着两位气度高华的男女,女子一身白衣,身上似有大病初愈的娇慵与虚弱,而男子则是神色坦然,气派清雅。两人中间是一盘棋,已经下了两个时辰,仍旧不分胜负高下。花树边上还有一只打呼噜的小白猫。 气氛十分闲适而惬意。 “她很依赖易公子,对不对?”绮月收回飘渺的目光,在棋盘上落了一子。趁着对方思索的空当,端起红泥火炉上的紫砂壶,为自己,为他各斟了一杯清茶。雾气氤氲了她的双眸,她不以为意的轻轻摇头,那黑眸顿时又恢复了平静。 二公子拈起一子,看了看那茶,并没有喝的打算,只是轻声解释道:“他既做云潇的兄长,又做她师父,偶然还兼父母之职……想不依赖都难。” “可是为了救我,易公子失去了重生的机会,她大约会埋怨我吧……”绮月双手托腮,怔怔的望着远方,眸底似有隐忍的暗流涌过。 二公子苦笑道:“若是这样讲,她岂不是更埋怨我。” 绮月这才回过神来,如水的眸光望了二公子一眼,方低头道:“得了,咱们兄妹两个别在这里哀叹了。赶紧想一想,有什么方法能让姐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桑榆吗?”二公子偏头想了一想,“的确是有一个人,在云潇心里的分量不比易初寒少……” 绮月眉锋微挑:“是谁?” 二公子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是凌寄风。” 绮月的眼神又暗淡下来了:“是水清浅的弟弟啊……” “殷公子和水姑娘按照妹妹的意思发动宫变,我也很震惊。我依然猜不透,这件事的意义何在?”二公子抚弄着棋盘上的花纹,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对那场惊世憾俗的夺位宫变,慕容正好奇、白蔻好奇,身为皇族的二公子更是好奇。可是一年多来,上官绮月没有对任何人讨论过这件事,从她嘴里,套不出任何话。 绮月微微弯起唇角:“太子哥哥又要套我的话?” “我已不是太子,这也不是套你的话。”容舒律微笑着,缓缓踱到花树,慢慢道,“我离开上京的时候,妹妹刚十岁,那么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我在璇玑宫住了六七年,却一直听说妹妹刁蛮放肆,无法无天,我心里很是疑惑……后来才知道,妹妹你不声不响的建立了潜月。现在潜月做出那些事,让我不得不怀疑,妹妹你心里在想什么?” 绮月浅浅一笑,笑容高华,淡然道:“我知道你们都对我有戒备之心,觉得我有所图谋,我并不否认。活在宫墙之内,谁心里没有图谋呢?” “宫变,是你图谋的事情吗?”容舒律乍然回首,目光闪烁。他毕竟曾经身为一国太子,再怎么忘情忘性,也不能忘了血脉里那种骄傲的责任感。 绮月玩味的看了一眼手里的棋子,言辞镇定道:“若我承认了,太子哥哥会把我五花大绑,送去宗人府吗?” 容舒律敛眉叹气道:“你这傻丫头,我们是为你好。你可知云潇为了平息宫变一事,受了多少委屈……” 提起云潇,绮月总算收敛了戏谑的神色,默然不语。她自然知道,此事间接导致云潇的未婚夫毒发身亡,还使得云潇最信任的璇玑弟子叛离。两个云潇最重视的人,数日之内相继离去……她,势必是很难过的吧。直至现在,她已经完全好起来,慕容正还是不敢让云潇知道真相。 “你们都说我傻,我只说云潇傻……她可知道我在那里受了多少罪啊……”她喃喃道,眼底的忧伤一闪而逝,好似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罢了,说这些做什么?我好容易重新得了一条命,自然不该浪费时间感慨。”她端起白玉盅,晃了晃里面碧鸀的茶汤,递给容舒律,脸上的笑容妩媚,却莫名的生出几分诡异,“太子哥哥,喝茶吧。”猫扑中文 191 战事再起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容舒律心头突然略过一丝不安。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舒悫鹉琻她的神色太镇静,太冷酷,让他一时之间手脚发寒。他闪过身,忌惮的盯着那杯茶。 绮月突然就笑起来了。娇软的嗓音中蕴含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冷漠绝情。容舒律警觉道:“你笑什么?” 他话未说完,他的手脚居然都泛起了寒意,让他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的看着绮月拍了拍手上的粉末,慢条斯理的起身。 她的声音很凉,她的眼神锐利如刀:“若不是看在你我儿时情分,你是那女人的儿子,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 璇玑宫五里一岗,十里一哨,如此戒备重重的世外之地,居然让一个大病初愈、不会武功的女子给逃跑了。 慕容正大惊。他再也不能将易初寒已死、绮月重生的消息隐瞒下去了。云潇的璇玑剑已经练到了最后一层,只有几日功夫,就可以练成完整的璇玑十二层。在她听到整件事情原委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眼里没有泪水,脸上没有表情。可是她的眼神那么空洞,那么苍白,任谁看了都心生难过。 三天之后,她终于挣扎着起身,去了莲花台,看到了易初寒的尸身。 她一句话也没说,安静的握着易初寒的手坐了整整一夜。璇玑宫一众弟子心中担忧,在她身后陪坐一夜。众人都不料金鸡破晓之时,她霍然起身,举起手里的剑,就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她功力深厚,这一剑刺的又狠,饶是众人一拥而上拉开了,还是留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她怀了必死之心,众人再不敢让她佩戴兵器,将她送到药庐里,请慕容正开了安神的方子喝下。药一喝七天,她终于不再精神恍惚,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云潇的眼睛,居然看不见了。 慕容正为她把脉,之后便摇头叹息。她心情太过忧伤,璇玑剑的力量反噬,使得她全身血气逆行,在眼部淤积,导致她双目失明。这样的情况下,需要内力比云潇还深厚的人才能化解血瘀。而云潇练就璇玑剑之后,江湖上内力比她深厚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希望再渺茫也要尝试。璇玑宫上下立刻出动一切关系,向天下高手求助。只是云潇乃是璇玑宫主,身份特殊,也不能大肆张扬。 这样一番折腾之后,众人自然没有余力注意到,某日,从后山下来一行做杂活的匠人,五大三粗的十几个人里,有一个十分瘦小;某日,从前山门路过一个身着绿衣的妙龄少女,发带上绣一颗指头大小的玛瑙石,莹然可爱,一双水眸也是活灵活现,脸上却遮着一个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在看到山门上挂着的白布之后,十分庆幸的说道:“原来那个易宫主已经死了,琅嬛刻可是不用送给他了,万幸万幸。” 与她同行的两个男子十分听从她的话:“晴岚姑娘说的是。主上真是奇怪,为何要把最后一块琅嬛刻送给璇玑宫呢?” 那少女却秀眉一拧,怒道:“谁准你们说主上的不是?” 两个男子吓的面如土色,俯首道:“属下知错。” 晴岚冷哼一声,道:“再叫我听见议论主上,我把你们头剁下来喂狗。” 两个男子都很恭敬:“都听晴岚姑娘的。” 晴岚这才满意的点一点头,却又想起什么发怒道:“那还不赶快回去!出一趟门费了半个月,都不知道那起子狐媚子,有没有勾搭主上?” 两个男子又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乖乖的跟着晴岚,策马往南边去了。 *************** 早春天气尚寒,待得再过三五日才能播种。璃山镇的农民难得享受最后几日清闲的时光,纷纷涌入街头巷尾的小酒肆,买几碗最烈的烧刀子,点一两碟香干就饭。寡妇李氏的酒肆最为红火,因为不仅她自己长的俏丽,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女儿。酒客们喝着酒,大声交谈着,上到近日的国家大事,下到邻里纠纷,十分热闹。 门边坐着一个衣着简单的年轻男子,长的很是清秀,隐隐还有管家子弟的高雅气质。李氏的女儿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故意的添酒加菜,在他身边走了好几遭。那男子也察觉到了,便向她一抱拳,道:“小生有件事情,想和姐姐打听。” 那姑娘又喜又羞,扭捏着问道:“官人请讲。” “听说这璇玑宫里,有一个叫做凌寄风的少侠,我很是仰慕。听说他一年多前离开了师门,姐姐知道他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那姑娘叹道:“说起凌少侠,哪个璃山镇的姑娘不知道呢!可惜,他三年前去了上京,再后来脱离师门,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娘这铺子天天走三省九州的客人,还有江湖人士,谁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年轻男子的眉头皱了又皱,不再说话了。说来也是,璇玑宫那么大的势力,一年多来也没找到凌寄风的踪迹,她跟酒铺的人打听,又能有什么确切线索呢? 想把凌寄风找出来还姐姐的情,似乎很难啊。 上官绮月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决定立刻去上京找潜月旧部,叫他们打听。 过了一时,酒肆突然安静下来,只听一个喝的鼻头发红的读书人,在那里文绉绉的念:“那西梁恶贼便向我大周下了檄文,曰……咨尔周朝,久席泰宁,寖弛纲纪。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甚至贿通宫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绅,闾左之脂膏罄竭。公侯皆食肉纨绔,而恃为腹心;宦官悉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肆昊天既穷乎仁爱,致兆民爰苦于灾祲。笑话!我堂堂大周,西梁恶贼竟敢向我们宣战,可不是瞎了眼!” (注:以上檄文摘自《李自成檄明臣庶文》)猫扑中文 (猫扑中文 ) 容舒律心头突然略过一丝不安。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舒悫鹉琻她的神色太镇静,太冷酷,让他一时之间手脚发寒。他闪过身,忌惮的盯着那杯茶。 绮月突然就笑起来了。娇软的嗓音中蕴含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冷漠绝情。容舒律警觉道:“你笑什么?” 他话未说完,他的手脚居然都泛起了寒意,让他无法动弹。他眼睁睁的看着绮月拍了拍手上的粉末,慢条斯理的起身。 她的声音很凉,她的眼神锐利如刀:“若不是看在你我儿时情分,你是那女人的儿子,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 璇玑宫五里一岗,十里一哨,如此戒备重重的世外之地,居然让一个大病初愈、不会武功的女子给逃跑了。 慕容正大惊。他再也不能将易初寒已死、绮月重生的消息隐瞒下去了。云潇的璇玑剑已经练到了最后一层,只有几日功夫,就可以练成完整的璇玑十二层。在她听到整件事情原委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眼里没有泪水,脸上没有表情。可是她的眼神那么空洞,那么苍白,任谁看了都心生难过。 三天之后,她终于挣扎着起身,去了莲花台,看到了易初寒的尸身。 她一句话也没说,安静的握着易初寒的手坐了整整一夜。璇玑宫一众弟子心中担忧,在她身后陪坐一夜。众人都不料金鸡破晓之时,她霍然起身,举起手里的剑,就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她功力深厚,这一剑刺的又狠,饶是众人一拥而上拉开了,还是留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她怀了必死之心,众人再不敢让她佩戴兵器,将她送到药庐里,请慕容正开了安神的方子喝下。药一喝七天,她终于不再精神恍惚,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云潇的眼睛,居然看不见了。 慕容正为她把脉,之后便摇头叹息。她心情太过忧伤,璇玑剑的力量反噬,使得她全身血气逆行,在眼部淤积,导致她双目失明。这样的情况下,需要内力比云潇还深厚的人才能化解血瘀。而云潇练就璇玑剑之后,江湖上内力比她深厚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希望再渺茫也要尝试。璇玑宫上下立刻出动一切关系,向天下高手求助。只是云潇乃是璇玑宫主,身份特殊,也不能大肆张扬。 这样一番折腾之后,众人自然没有余力注意到,某日,从后山下来一行做杂活的匠人,五大三粗的十几个人里,有一个十分瘦小;某日,从前山门路过一个身着绿衣的妙龄少女,发带上绣一颗指头大小的玛瑙石,莹然可爱,一双水眸也是活灵活现,脸上却遮着一个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在看到山门上挂着的白布之后,十分庆幸的说道:“原来那个易宫主已经死了,琅嬛刻可是不用送给他了,万幸万幸。” 与她同行的两个男子十分听从她的话:“晴岚姑娘说的是。主上真是奇怪,为何要把最后一块琅嬛刻送给璇玑宫呢?” 那少女却秀眉一拧,怒道:“谁准你们说主上的不是?” 两个男子吓的面如土色,俯首道:“属下知错。” 晴岚冷哼一声,道:“再叫我听见议论主上,我把你们头剁下来喂狗。” 两个男子都很恭敬:“都听晴岚姑娘的。” 晴岚这才满意的点一点头,却又想起什么发怒道:“那还不赶快回去!出一趟门费了半个月,都不知道那起子狐媚子,有没有勾搭主上?” 两个男子又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乖乖的跟着晴岚,策马往南边去了。 *************** 早春天气尚寒,待得再过三五日才能播种。璃山镇的农民难得享受最后几日清闲的时光,纷纷涌入街头巷尾的小酒肆,买几碗最烈的烧刀子,点一两碟香干就饭。寡妇李氏的酒肆最为红火,因为不仅她自己长的俏丽,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女儿。酒客们喝着酒,大声交谈着,上到近日的国家大事,下到邻里纠纷,十分热闹。 门边坐着一个衣着简单的年轻男子,长的很是清秀,隐隐还有管家子弟的高雅气质。李氏的女儿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故意的添酒加菜,在他身边走了好几遭。那男子也察觉到了,便向她一抱拳,道:“小生有件事情,想和姐姐打听。” 那姑娘又喜又羞,扭捏着问道:“官人请讲。” “听说这璇玑宫里,有一个叫做凌寄风的少侠,我很是仰慕。听说他一年多前离开了师门,姐姐知道他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那姑娘叹道:“说起凌少侠,哪个璃山镇的姑娘不知道呢!可惜,他三年前去了上京,再后来脱离师门,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娘这铺子天天走三省九州的客人,还有江湖人士,谁也没听说过他的消息,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样。” 年轻男子的眉头皱了又皱,不再说话了。说来也是,璇玑宫那么大的势力,一年多来也没找到凌寄风的踪迹,她跟酒铺的人打听,又能有什么确切线索呢? 想把凌寄风找出来还姐姐的情,似乎很难啊。 上官绮月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决定立刻去上京找潜月旧部,叫他们打听。 过了一时,酒肆突然安静下来,只听一个喝的鼻头发红的读书人,在那里文绉绉的念:“那西梁恶贼便向我大周下了檄文,曰……咨尔周朝,久席泰宁,寖弛纲纪。君非甚暗,孤立而炀蔽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甚至贿通宫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绅,闾左之脂膏罄竭。公侯皆食肉纨绔,而恃为腹心;宦官悉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肆昊天既穷乎仁爱,致兆民爰苦于灾祲。笑话!我堂堂大周,西梁恶贼竟敢向我们宣战,可不是瞎了眼!” (注:以上檄文摘自《李自成檄明臣庶文》)猫扑中文 192 重回宫廷 - 刁蛮郡主请息怒 - 碧岫 (猫扑中文 ) 聚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抚掌道:“我去平安县探望我岳丈,在那里听说的,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咱们璃山偏远些,还不知道。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众人信了,也个个激愤起来:“敢挑战我朝天威,叫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对!打死那些西梁狗贼!前年杜魁叛乱,可不就是西梁在旁边煽风点火?” 更有人提议道:“不怕!咱们大周有济南王的女儿、上阳郡主,她一出兵,谁还敢犯上作乱?” 他这样一呼,酒肆里的人们居然都举起手臂,赞同的声音此起彼伏,有高有低,渐渐的连成一片,都是在高呼一个名字——上阳郡主! 上官绮月很是惊奇的放下手里的碗筷。 原来白蔻和二哥没有骗自己,云潇在民间果然威望极高!她费尽心机才营造出来的上阳郡主懦弱乖张的形象,居然就这样叫云潇彻底扭转了。 不过,她更惊讶的,是西梁对大周宣战。 赫连穆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是他的野心终于觉醒,还是他……始终没有忘记她? 绮月这里沉思,不妨桌边两个大汉打她这里过,个个神情严肃,绮月心生警惕。却见那两人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她正暗中放下心来,却见一缕青烟从他们走过的地方腾起。绮月意识到不对,刚想挪开身子,自己已经头昏脑涨,一头栽倒在桌上了。 晕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两个大汉靴子上的牡丹花标记。 那是代家的族徽。 ************** “我骗了你这么多年,你很生气吧?是不是想杀了我,就像当年杀我姐姐那样?” 一身布衣的少女被五花大绑,眼上蒙了黑布,整个人被固定在一把楠木椅上,一动也不能动,不过神情倒没有那么紧张。 她看不见,可是闻得到。永福宫里长年不换的龙涎香,她熟悉的很。轻蔑的笑浮现在唇边,她脑中迅速思索着逃生的方法。 别人有没有发觉太后绑架了自己她不知道,可雪魂肯定是一路跟着她的,只怕此时它就在宫里。雪魂通灵性,若她真的遭遇不测,它一定会出手攻击众人,保护她的。 想到此处,她更是镇静下来。 可是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她脸上,顿时又使她恼怒起来。白皙的脸庞浮现一道红印。一把冷冰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还是这么嚣张啊!上官绮月?你的确骗了我很多年!我以为你是姐妹,谁知道我只是你引起皇上注意的棋子。小贱人,我现在就想杀了你,你以为我不敢?” 上官绮月疼的吸一口凉气。她从来娇生惯养,谁敢打她?若叫她知道是谁,来日百倍相报!可是此刻这个声音她分明陌生的很。会是谁这么恨她?或者说,恨云潇冒充的她? 略显苍老的声音解答了她的疑惑:“行了,解开她的遮眼布。” 果然是贼心不死的太后。 有人粗鲁的解开那条散发着恶臭的布条。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几日被困的绮月眯起眼,过了半刻,她总算看清了眼前一切。 永福宫豪奢一如往日,楠木为柱,柱上金龙,盘绕曲折,夭矫如生,内置龙涎香,烟气皆从口鼻鳞甲喷出,郁成云霞,旋绕殿阶,如置身香海之中。 一个年轻美貌的宫装妇人,正坐在大殿下首的一把竹节香檀雕花椅上,死死的盯着绮月,脸上带着十足的嫌弃和恨意。较远处的嵌玉香楠木雕高座上,正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持珐琅掐丝蝴蝶金杯,冷笑连连的打量着绮月。 绮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云潇已经和太后撕破了脸,此刻她落在太后手里,凶多吉少。太后想必知道云潇武艺高超,怕她逃了,因此绑她绑的十分结实。只可惜她身无武功,根本不必绑这样紧嘛。 所有认为上官绮月是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的人若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怕会大呼自己从前的大错特错。能在这种状态下冷静、敏捷、收敛心神,细致入微的观察周围并做出反应,岂是寻常人能有的? 绮月优雅的笑了一笑,眸子掠过流光溢彩:“太后老人家请我做客,下帖子多好,为何要用绑的呢?” 太后心里惊讶绮月的沉稳,脸上也笑道:“郡主神通广大,哀家不绑着你,你怎么肯来呢?” 绮月美目流盼,心里早掠过了无数个念头,口中更是客气道:“多年不见,太后风采如昔啊。” 太后也寒暄道:“托郡主的福,哀家现在修身养性,安度晚年。” 两人在这里客套,忻妃早忍不住了。她提起云锦五色锦缎裙子,一脚踹在绮月身上,恨道:“你这贱人,你有什么本事,把皇上迷的五迷三道?你走了去嫁人多好,还有脸回来?” 这该死的上阳郡主走了之后,她本以为日子会顺的多。哪知后宫的嫔妃们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承宠受孕,一年多下来,宫里添了四五个皇子皇女,显得自己的靖儿都不值钱了。最可气的是,半年之前,靖儿突然高烧,继而就病死了,她怨恨的什么似的,结果下一个月,张皇后就生了一个儿子,当即立了太子。 她心里恨,对绮月更是恨。因此一脚不够,又踢了一脚,直踢的她娇生惯养的脚丫疼了,她才一脸愤懑的坐了回去。 绮月这才想起来,此人是四年前那个温婉秀丽的忻贵人,自己在花园见过她一面。眼瞅着位分越来越高,她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了。绮月瞟了一眼自己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白衣,淡淡道:“你投靠了太后?道行还不够嘛,多和太后学着点。这么大叫大闹的,哪里有个妃子样。怪不得皇上不喜欢你,成天想着别人呢。” 忻妃凤眸一转,怒极反笑:“你现在倒很有郡主样子嘛!成了阶下囚了,脸皮还这样厚!信不信我把你脸皮给剥了?看你还怎么勾引……” (嗯,因为剧情需要弄死了忻妃娘娘的儿子,不要拍我~)猫扑中文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