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戏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楔子 一片火红的枫树林里，一位白衣少年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片片红叶飘落……那枫叶，红的那样光亮，红的那样热烈，红光渐渐映照着，所有的景致被织成了绯红一片…… 这颜色，浓缩着的是――悲情与血泪，抑或是，坚韧与执著？ “少爷！少爷！” 少年醒过来，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原来在茶馆趴着睡着了。 扶了扶额头，又是这个梦…… 他起身缓缓走向廊道，吹着徐徐清风，慢慢缓过神来。 馆驿旁，一位白衣女子正行医施药，一头青丝散散披在双肩上，就如落入凡间的仙子一般。微风吹拂，可惜，却吹不起那遮蔽的面纱，只留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 繁华的长安城内，西方幅辏，万货丰贱，满于市肆。在闹市中，更是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时传来一阵阵商贩们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 狄仁杰，和青梅竹马的童梦瑶，以及书童二宝三人初到长安，走在热闹非凡，店肆林立的西市街头，自然是心情大好，只是…… “哇！好漂亮――！小虎――快点快点过来！”某个异域风情的饰品摊上，童梦瑶一身公子哥打扮，操着外乡口音，朝身后不远处的狄仁杰和二宝猛招手，不停尖声呐喊着。 “……哎……来啦……”远远，狄仁杰已经逛得疲惫不堪，边喘气边回应。而二宝则是抱着一箩筐“战利品”跟在身后。 狄仁杰实在想不通，自己算是习武之人，怎的脚程完全跟不上童梦瑶。女人逛起街来真是太可怕了。 “小哥，这几个不要，其他全要！”童梦瑶爽快道，老板可是乐开了花，忙帮着打包。 “小虎，付钱！”童梦瑶又被下一个摊子吸引了，迫不及待地跑过去。 狄仁杰几次欲开口和童梦瑶说先办正事，可事实上却完全插不上话，只好拍拍二宝，示意赶紧付钱走人，可怜二宝连掏钱的手都腾不出来了，他可怜兮兮地说道：“少爷，如果这以后童小姐进门后当了少奶奶，我的日子可……” 狄仁杰不住打了个冷战：“太可怕了……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铛铛铛……”不远处传来吆喝声：“德云堂精品戏剧即将开演！各位看官，欢迎光临！” “小虎！有戏看！”童梦瑶二话不说拉着狄仁杰就进去了德云堂。里面已经人满为患，戏台上名角们正在纷纷上台做自我介绍。其中一位穿着华丽的红衣姑娘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她便是德云堂新台柱之一――竹筠姑娘。 “真是漂亮啊……”狄仁杰忍不住发出赞美之声。 童梦瑶身高吃亏，几乎看不到戏台，于是拉着狄仁杰一直往里边挤，二宝紧跟在后。童梦瑶眼尖地发现前排两个桌子有几个空位置。便理所当然地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并招呼狄仁杰和二宝赶紧过来做。而狄仁杰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且止步。 果不其然，坐在桌子一边上的蓝衣公子幽幽道：“这位公子，做错位置了吧？” “怎么？这不能坐吗？”童梦瑶不解。 “这是预订位置，不能坐。而且，你知道这位置坐的是谁么？”蓝衣公子解释道。 “我管他是谁，再说了，你说是预订的，那这桌上，又没写他名字，对不对？我就愿意坐这！”对于蓝衣公子的说辞，童梦瑶并不理会。 “啪”地一声，只见隔壁桌一位橘衣公子不满地放下杯子，扬言道：“真不懂规矩！我看你们几个从外地来的吧，也不看看这座位是给谁留的。” 这时，同是隔壁桌的另一位青衣公子起身说：“我来告诉你们吧，这两桌我们都包了，想看戏，行，那边看去。” 童梦瑶可不是省油的灯，丝毫没被这三人的气势压倒，理直气壮道：“我说你们三个人神气什么呀，你们三个人就三个屁股，为什么要坐六张凳子，有钱了不起啊！你以为全天下就你们有钱啊，告诉你们，本姑……本公子就是不差钱！” “我们包下这个桌子，你们坐那边去！”童梦瑶直言不讳道。 “你说什么？”蓝衣公子微怒而起。 眼见场面将难以收拾。 “诸位，何必为了一个座位而争吵呢。”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而后出现一位绛红饰金华服的俊秀少年，脸上挂着清冷而不失礼仪的微笑。此人便是京城名少王元芳。 “这位小兄弟，你也太性急了吧。”少年拍了拍蓝衣公子的肩膀，目光落在了童梦瑶的身上。他发现眼前这位公子肤若凝脂，颊似粉霞，浓密的睫毛包裹着盈盈双目，如此俏丽之容貌，却身着男子衣衫，恐怕多半是乔装的吧。王元芳会心一笑。 童梦瑶不耐烦地白了王元芳一眼，不予以理会。 “就是就是，各位来德云堂，就是给我们捧场，不要为了座位这点小事，大家伤了和气。”孙班主忙圆场道。 “对啊，不能伤了和气了呀，所以，你叫他们坐那边去！”童梦瑶毫不客气。 “这位公子爷，这几位爷你可得罪不起呀。” 梦瑶听罢一阵冷笑，“这天底下，就没有本少爷惹不起的人！”此言一出惹得四位公子略显错愕。 “我说公子，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说满了。”孙班主孙班主好言相劝道，“这几位公子爷，那可是赫赫有名的京城四少！” “什么？什么四少？” “赫赫有名的京城四少！”孙班主更添一分神气。 “你瞧这位公子，他可是当朝的国舅爷！”孙班主特别指着最后出场的少年介绍到。可童梦瑶完全没听进去，她只听到“京城四少”这几个字便忍俊不禁噗嗤笑了起来。心想，这不就和我们“并州五虎”差不多无聊的称号嘛，有什么了不起！幼稚！ “咳咳，那个，反正我不管，你让他们坐那边去！”童梦瑶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道。 王元芳见状更觉新奇，自己的身份名号在这位小女子面前如若无物……为缓和气氛，王元芳婉言道：“也罢，孙班主，让他们坐吧。” “元芳兄，不是吧……”三位公子纷纷望向王元芳。 “坐吧，坐吧。”王元芳无所谓地笑笑，示意其他三位公子坐下。 童梦瑶听罢径直走向座位，白了王元芳等人一眼，哼唧一声便坐下。本以为对方会行礼道谢的，王元芳对此女子的行径始料未及，诧异之余，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只好摇摇头一笑作罢。 童梦瑶刚坐稳，便忙招呼狄仁杰和二宝赶紧过来。 狄仁杰侥有兴趣地看完这一幕，其实他注意到，那位谦和有礼的翩翩贵公子，早在他们起争执之即已然踏入戏院，他并不急着参和进来，反而冷静地观察眼前的人和事，等待适当时机，从容出场。这个习惯倒与狄仁杰自身非常相似，有意思。狄仁杰和二宝朝王元芳等人行礼以示谢意，便入座。摆平了一场小纠纷而恢复面若冰霜的王元芳，扫了他们一眼便也坐了下来。 角抵戏《东海黄公》拉开序幕，主人公隆重登场，只见他佩戴赤金刀，红绸束发，颇具喜剧色彩的夸张扮相，惹来观众热烈鼓掌。 平日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王元芳，今日看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忍不住继续观察隔壁桌的童梦瑶。心里纳闷着，平日里习惯察言观色的他，对别人的言行举止都能把握个七八分，可这位姑娘，行事乖张，完全不按理出牌，虽女扮男装胆大妄为，却能不畏权贵，为合理利益据理力争，实在是与众不同。 而与之同行的又会是怎样的人呢？王元芳又把目光转向狄仁杰，此人相貌堂堂，坐姿随意，衣着品位素净风雅又不拘一格，看似慵懒散漫，可眉宇间又有一番镇定自若的神气。 “小虎！小虎！你看这京城的戏，就是和我们那儿的不一样！”童梦瑶欢喜雀跃，小手不停拍打身边的狄仁杰。 “就是！你看那扮相，太逗了！”二宝也附和着。 “小虎！你说是不是呀，是不是？”童梦瑶仍激动地不停拍打着狄仁杰。而狄仁杰弓腰遮面，招架不及。 童梦瑶一惊一乍的举动，惹来坐在最邻近一旁的蓝衣公子忍不住抛过一个嫌弃的眼神。 “是是是……”狄仁杰嘴上应付道。他揉揉肩膀，显然对童梦瑶的暴力早就习以为常，虽无可奈何，却也毫无怨言。 而童梦瑶见狄仁杰没太大回应，也自觉无趣，便坐正，双手捧着小脸独自欣赏，小女子姿态显露无疑，这一切都被王元芳默默地看在眼里。 戏过半巡，迎来**节段。猛兽老虎出场，与主人翁搏斗。惊险万分，**迭起，观众纷纷鼓掌叫好。 “小虎！老虎会喷火！”童梦瑶觉得实在太震撼了，用力摇晃着狄仁杰。 “……是啊，跟你一样。” 童梦瑶一听，当即发作，起身从背后勒着狄仁杰又是一番闹腾。 这阵阵嬉闹声，惹得一直关注他们的王元芳，也不禁好笑。 第二章 命案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此时，忽闻一声惨叫――三爷身上竟然着火了！火势凶猛，三爷惨叫不断倒地翻滚，不似演戏，众人顿时惊慌骚乱。狄仁杰和王元芳讶异之余还没来得及反应，竹筠姑娘已命人朝三爷身上泼了一盆水。 “不能用水！”狄仁杰和王元芳同声喊到。狄话音未落便抽身而起，顺手拿起桌布往火团扑去。没过多久，火终于熄灭，戏台上冒着白烟。 “小虎！”童梦瑶担心地紧跟过来，看到狄仁杰没事，便蹲下查看伤者。 她看了狄仁杰一眼，摇摇头。 “三爷！三爷你不能死啊！”竹筠冲到尸体前，哭喊着。 “张武，三爷带你不薄，你怎能下此毒手！”玉凤不可理喻地看着张武。 “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这场戏我们排过很多次，从未失手，怎么会这样？”张武带着哭腔道。 “谁都知道你借了三爷一大笔钱去赌，结果都输光了，你知道自己无力偿还，所以干脆害死三爷一了百了，是不是？” “玉凤，你别血口喷人，我说你才是凶手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三爷捧了竹筠姑娘做头牌，你一直怀恨在心，早就想报复他了！” “我是恨他，像他那样的狗男人，早就该有今天。” “玉凤姐，真的是你干的吗？” “我没那么下作，不过是我很感谢凶手，终于让我解脱了，除了这口恶气。” 竹筠听罢迟疑了一会儿，停止哭泣道：“那……那会是谁？” 这时，一直在旁察言观色的王元芳也跳上戏台，蹲下仔细查看尸体。摸到三爷的衣服上的油渍，闻了闻。 “是菜油。”狄仁杰看出王元芳的疑惑，不紧不慢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菜油，而不是煤油呢？”王元芳显然不服狄仁杰的说法。 “如果是煤油，孙班主早就闻到了。”王元芳一想也有道理，可是…… “喂！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台下的蓝衣公子不客气地说道。 童梦瑶听罢不甘示弱：“小虎可是并州鼎鼎有名的办案高手，帮官府办过好多案呢。” “并州是什么地方，闻所未闻。” “你真是孤陋寡闻，还四少呢。” “总之，在这长安城里，说到办案，元芳兄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那好啊，那你就让你的元芳兄告诉大家，凶手是谁。” 童梦瑶与橙衣公子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起来。 元芳翻开三爷的戏服的下摆，发现三爷身上系着火链子，略有得意看向狄“我就说吧，菜油怎么会这么快燃烧起来。” 台下传来啧啧赞叹声。 “各位，我想凶手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元芳兄，看来你已经心中有数了，果然不愧是我们京城第一名探。”紫衣公子道。 “元芳兄，赶快告诉大家真相吧。”青衣公子心直口快道。 “我想，凶手应该是孙班主熟悉的人，事先把菜油抹在在孙班主的行头上，然后给他穿上，再等猛虎喷出烈火时，便可引燃火链子，进而引燃菜油。而张武应该不是凶手，没有人会笨到，自己喷火惹嫌疑。” 狄仁杰继续陷入沉思，他摩梭着耳朵，这是他思考时无意识的习惯动作。 “说了半天，还是在绕弯子，你还是没说凶手到底是谁啊！”梦瑶白了四少一眼，没好气道。 元芳轻笑，命人打一桶水来。众人议论纷纷，一脸不解。 “元芳兄，这是何故？”蓝衣公子问道 “凶手将大量的菜油以及火链子放到孙班主的戏服上，事发到现在，我想凶手应该还 没有时间处理这些东西吧。” “我懂了，只要让他们挨个把手放水里，那就知道凶手是谁了。”橙衣公子道。 “高！实在是高！”青衣公子赞叹道。 “我们说你们几个四少，能停止互相吹捧吗？”童梦瑶信心满满地看向小虎，“这有 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家小虎肯定也想到了！”可狄仁杰却朝她摇摇头，继续沉思。 王元芳见状自负地微微一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紧张的氛围萦绕。戏班里所有人逐一将双手放入水中，狄仁杰仔 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及举止。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已试水，竟无一人手上有油。 王元芳不禁眉头微皱。 “凶手的双手根本没接触过菜油和硫磺粉。”狄仁杰挠挠耳朵，懒懒道。 “什么意思？” “凶手应该是用什么东西裹住了双手，再将菜油泼在孙班主身上。” “小虎你太棒了！我就知道什么都难不住你！哪像有些人，还京城第一神探呢！”梦瑶得意地看向旁边三位少爷“怎么样啊，四少？” “那这位公子，你能告诉大家凶手是谁吗？”橘衣公子略有不屑，故意挑衅道。 “额，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啊，不如我们先看看，谁的嫌疑是最大？”狄仁杰微笑起身，径直走向了竹君姑娘。 “人命关天，卖什么关子，不懂就不懂嘛！”青衣公子道。 “竹筠姑娘，你的戏服真好看，比这位玉凤姑娘的华丽多了。”狄仁杰走向竹筠姑娘，忽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当然，人家可是新头牌！”玉凤酸酸地说。 竹筠有些不知所措，“这位公子你……这是何意？” “竹筠姑娘，你为何把袖子挽起来，那就显不出戏服的华丽了。要不把袖子放下来，让大家一睹戏服的风采。” 此言一出，竹筠姑娘深情甚为紧张。 这时童梦瑶看不过眼，挤到了狄仁杰和竹筠的中间，瞪着狄仁杰：“喂！你是查案还是看美女！” 狄无奈说道：“你看她的戏服有什么不同？” 梦瑶更是奇妙莫名，看了看：“有什么不同？” “你看，戏班上下，没有人把袖子挽起来。竹筠姑娘，这么美的衣裳，为何你要挽起袖子呢？” 在场所有人都望向竹君，元芳也意识到了不妥。 “孙班主被火烧的时候，竹筠姑娘第一个抢去小厮的水桶向孙班主泼去，大家都知道，油着火是不能用水的，除非有人想火势扩大。” “但是也能解释为，竹筠姑娘是想救人，一着急，忘了常理。”蓝衣公子道。 “这样也说得过去。还有一点，所有人把手放水中的时候，神情都不太从容，可能怕有什么差错，可竹筠姑娘，从容的神情，像登台亮相似的。还有，刚刚我说除非有人想火势越烧越大，烧死孙班主，所有人表情都是惊讶的，可只有你，表情是紧张的，紧张代表恐惧，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何须恐惧？” “可竹筠姑娘是德云堂的头牌，她有什么动机这样做，你没有查到什么真凭实据，只察言观色，这算什么断案手法。我也害怕啊，难道我是凶手吗？”橙衣公子对狄仁杰的一番推论并不服气。 “对啊，你可别诬陷好人。” “元芳兄，你赶紧说两句吧，我不相信他说的话。” “在案件中，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疑点，就算不是主犯也是从犯。”元芳吐了一口气，客观地说道。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大家不必猜度了。”事已至此，竹筠姑娘这时站出来，镇定道，“菜油是我撒的，火链子是我放的，水也是我故意泼的。”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炸开了锅。 “孙班主捧你做头牌，你竟然下次毒手，太丧尽天良了！”张武怒喝道。 “丧尽天良？真正丧尽天良的是他！”竹筠姑娘指着已死去的孙班主，声泪俱下。 原来一年前，因故乡闹饥荒吗，竹筠姑娘只身流浪到长安城，后被孙班主救助。本以为碰到贵人，能寻一门生计，日子再苦，也可以靠自己打拼过下去。可谁知，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随着相处的时间渐长，孙班主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先是发现他屡次对戏班的女戏子动手动脚，而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孙班主将魔爪伸到了自己身上，蛮力逼其就范，还以家乡的父母要挟，事成后，便用“头牌”做抚慰…… “这个禽兽！早就该有今天的下场！”玉凤指责道，“竹筠妹妹，我的遭遇也与你一般，如果我这个前台柱再做下去，今天下手的就肯定是我。” “玉凤姐……” 两人相拥而泣。 “那个――什么四少！我就说了，我家小虎厉害吧。”童梦瑶得意道。 四位公子沉默以对。王元芳确实意外，眼前这个看起来懒洋洋的人，竟有如此洞察力，从现场分析到人物心理，解析得有理有据有节，比自己更敏锐地发现疑点锁定嫌疑人，真是不容小觑。 此案已了，狄仁杰走向王元芳。 “多谢这位公子相助，才能获破此案，后会有期！”狄仁杰向王元芳作揖道别：“对了，这位公子，如果能在官府那说得上话，请为这可怜的竹筠姑娘多说几句好话，也好让她减轻一些罪责。” 此番较量，王元芳自尊心微微受挫，但面上仍保持应有的风度：“好的。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狄仁杰。” “在下王元芳。” “小虎！我饿死了！”童梦瑶捂着肚子，抱怨道。 “走！吃烤羊腿去！”狄仁杰甩开童梦瑶挽着的手臂，迅速往门外跑。 “臭小虎，你给我站住！” “少爷，等我啊！” 王元芳虽心有不甘，但看着他们嬉笑怒骂打闹的模样，又觉甚是好笑。对这几位异乡人，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而狄仁杰则挑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争斗欲，第一次有这样棋逢对手的感觉，原来是那么地兴奋，竟然期待与他们再次相遇。 而他没察觉到的，是童梦瑶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子，如孩童般天真的笑颜，像一阵爽朗的风，吹进他平静的心湖…… 第三章 故人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走出戏场已是未时三刻，饥肠辘辘的三人饱食烤肉后，一碗酸奶下肚，实在是太畅快了。 “小虎，京城真是太好玩了！我们待会儿再去逛东市！” 狄仁杰和二宝闻言顿时露出惊恐状。两人不停挤眉弄眼，而后狄仁杰对童梦瑶摆出一个大大的假笑。 “梦瑶啊，其实东市和西市差不多，你看，咱们身上的盘缠也快花完了，不如早点去找我爹，好不好呀？” 童梦瑶见狄仁杰如此好言好语，想也是，自己匆忙出来也没带盘缠，只逛不买多不痛快。“好吧，反正还有机会，小虎你以后还要带我来京城哦！” “是是是，那必须的！”狄仁杰一直保持刚才的假笑，连声应合。 吃饱喝足的三人，晃晃悠悠地穿梭在西市街头，虽说正朝目的地尚书府走去，可童梦瑶实在经不住长安城闹市的诱惑，左顾右盼。 “小虎小虎，你看，有酒肆！京城的酒肆好和并州的完全不一样！快来看！”童梦瑶大声叫喊着。 “是是是……”狄仁杰与二宝无可奈何，同声大叹一口气。 狄仁杰抬头看了看店招，写着“阿让克廊”。 “那我们进去饮上两杯！”童梦瑶兴致勃勃地走了进去。 狄仁杰见状不妙，快步向前伸手抓住梦瑶的肩膀，把童梦瑶往酒肆外推：“你是酒鬼吗？！一个姑娘家……不像话！”狄仁杰话音未落，便听见了二宝的惊叹：“少爷！里面好多漂亮姑娘……” 狄仁杰闻讯一愣，立即转身，整理衣冠，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你！”梦瑶气得直蹬脚，也跟着冲进去。 三人围桌坐下。葡萄酒和龙膏酒，各叫了一壶。 “哇——小虎，这里好漂亮哦，真不愧是京城的酒肆！” “我相信，像这样的酒肆在京城应该也是独树一帜。”狄仁杰观察着这个酒肆，确实不一般。从店名来看，开店的老板应该是胡人，而内景是胡汉文化结合的风格，这里无论是规模还是规格都与一般的胡人酒肆不同，看来这里不简单，定是大人物的手笔。 随着琵琶、笙笛响起，胡姬们迈着轻快的步子，在旋律和节拍中，摇头扭腰，圈圈旋转，体轻若无骨。 “少爷……我从没见过这么多漂亮姑娘穿成这样跳舞……”二宝满脸涨得通红。 “是啊，你看她们的衣服多漂亮！”童梦瑶也忍不住赞叹，上身也随舞姬舞动起来。 “小虎，为什么酒肆里会有美女跳舞呀？” “长安城外来民族众多，这是胡人开的酒肆，自然有胡姬跳舞助兴。”狄仁杰小时候在长安生活过一小段时间，这里的城市文化约摸是了解的，所以并不吃惊，不过他也从未涉足胡人酒肆，如此养眼的场面，自然是看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梦瑶……你看那个姑娘……”狄仁杰眼神聚焦在一位正与客人热络的姑娘身上，用手晃了晃梦瑶。 童梦瑶没好气地白了狄仁杰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句色鬼，便朝狄仁杰指的方向看去，“哎……是好面熟啊……”童梦瑶看着那位姑娘极其熟悉的容貌，努力回想着。 “啊！是雁子，金雁子！”童梦瑶惊叫地站起来。 听到叫喊声的金菱雁动作忽然迟疑了一会儿，转身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没过多久脸上亦满是惊叹。她快步朝童梦瑶小跑了过来，可到跟前看童梦瑶一身公子打扮，打量片刻，迟疑道：“梦瑶？是你吗？” “是我是我！原来你真的是雁子！” 相认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激动得无以言表，眼眶微湿。 “原来你真的是金家的女娃。”狄仁杰同样意外道。 金菱雁看向狄仁杰，“啊，你一定是小虎哥！” 狄仁杰微笑点点头。“多年不见，金姑娘现出落得如此标志，差点没认出来。” 听到狄仁杰赞美别的姑娘，童梦瑶出乎意料非但没有发作，反而越发得意道：“那是自然，雁子的母亲是胡人美女，你看看雁子的眉眼鼻子，长得那个精致！”童梦瑶双手合十放在侧脸，睲眼迷蒙，呈陶醉状。 “来来来，坐下慢慢说。“梦瑶拉着金菱雁坐下，“雁子，五年前你突然说要离开并州，去寻找你娘，说走就走，之后便杳无音讯，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好想念你！”说着说着童梦瑶略带哭腔。 “对不起，梦瑶，自五岁时我娘离家，我越长大，越想念我娘，爹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少一个庶出的女儿……”金菱雁无奈说道，“我娘是我最亲的人，我一心想寻回她……” 童梦瑶理解地点点头，忙问道： ；“那你找到你娘了吗？” “我……”金菱雁面有难色，“不说我了，我们难得相聚，说点开心的。”金菱雁转移了话题，大家也不便多问。 “梦瑶，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女扮男装这种事小时候也没少干！对了，你和小虎哥哥……” 金菱雁看着狄仁杰和童梦瑶暧昧地笑着。狄仁杰被看得一阵尴尬，并在童梦瑶身后忙摇手。而童梦瑶则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们的婚事很快就能定下来啦！到时你一定要来喝我们的喜酒！” “那是自然！先恭喜了，小时候就知道你们两小无猜！”金菱雁继续调侃道。 狄仁杰只好低头看向二宝，苦笑不已。 “雁子，你在酒肆里跳舞，是不是很辛苦？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要和我讲！”童梦瑶心疼地握着金菱雁的手。 狄仁杰也忍不住说道：“是啊，金姑娘，在这样的场合工作……你可要懂得保护自己。有需要帮忙的话，一定和我们说。” 金菱雁微笑轻轻摇头：“放心吧，我在这家酒肆待了近五年，这里风气很好，我从未受过什么委屈，老板和老板娘都待我甚好，这几年在京城也有交到朋友，放心，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听金菱雁这么说，童梦瑶和狄仁杰宽心不少，纷纷点头。 在童梦瑶心里，雁子从小就是一个坚强的女子。 一番叙旧，四人相聚相聊甚欢，时辰已不早，四人依依话别，童梦瑶金菱雁互相约定保持书信往来，盼日后能再相聚。 第四章 较量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尚书府，宴客厅内 “父亲大人。” “来，元芳，见过你狄伯父。” “晚辈见过狄伯父。” “好好好，快坐下，贤侄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不要夸，不要夸，这小子傲得很啊。” “傲好呀，有傲骨方能成才。” “狄伯父过奖了。”王元芳起身作揖，举杯敬酒。“晚辈敬您一杯。” “狄兄，你家怀英与我儿年纪相仿，怎么不带他一同前来，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怎么也要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让他们义结金兰啊。” “哈哈哈，王兄，我家那个臭小子，整天不读圣贤书，就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哪像元芳，满腹经纶。” 这时，管家走了进来，报：“老爷，门外一位公子求见。” “公子？你出去转告今日家中有贵客，有事改天再来。” “那位公子说他姓狄，叫什么杰……” “是不是身边跟着一个书童？”狄知逊忙问道。 “是的，还有一位长相俊秀的公子。” “长相俊秀的公子？”狄知逊正疑惑时，王佑仁连忙道：“怎么怀英与你一同来到京城？” 狄知逊一声叹气，王佑仁连忙摆手：“什么都别说了，王伯，快快请他们进来。” 王元芳听这个名字甚是耳熟，心中也略有疑惑，不禁对这位不速之客翘首以盼。 “孩儿见过父亲大人！”三人来到正堂。 狄仁杰三人行礼后抬头，恰与王元芳四目相对。王元芳也惊讶站起来，异口同声道：“是你！” “怀英，还不快见过你王伯父！” “晚辈参见尚书大人。” “免礼免礼，快过来坐。”王佑仁赶紧招呼三人坐下，转而问元芳，“怎么，你们俩认识？” “岂止认识，还过过招呢。” 王元芳把今天在德云堂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开。 “看来狄贤侄，一到京城便引起了不小轰动。”王尚哈笑道，满是赞美神色。 “不敢不敢，要不是多得元芳兄，我也不能察觉此案疑点。”狄仁杰非常嫌虚，给足王元芳面子，而王元芳倒也欣然接受。 可童梦瑶不干了，嘀咕道：“明明就是你破的案，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位是？”王尚书问道。 “哦，这位童公子是我并州同窗，听说我要来长安，也跟着过来了。” 童梦瑶即刻起身，端起酒杯：“尚书大人，晚辈敬您一杯！” “好好好，这位年轻人长得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 “多谢尚书大人夸奖。” 王元芳的眼神几乎没离开过坐在对面的童梦瑶，他也起身举杯：“童公子，今天多有得罪，请见谅。” 本来对王元芳横看竖看都不顺眼的童梦瑶，见他如此客气，倒也欣然一饮而尽，脱口道：“好说好说，以后不要让你那些朋友随便占座就好了。” 王元芳一笑，貌似对童梦瑶的直白反应，已经开始渐渐适应了。 “狄兄，难得两个年轻人见了面，在破案推理方面又交上了手，要不再让他们俩切磋一下武艺，来点余兴节目？” 狄知逊没信心地看看狄仁杰，正欲婉言开脱，可狄仁杰倒是欣然接受：“不知尚书大人想我们如何比试？” “哈哈哈，还是年轻人够爽快。” 王大人把大家带到后院一处，只见平地上，一根根直径约十公分的木桩直立，被粗大的锁链连接着。 “这是前朝武圣人发明的擂台形式，所有打斗需在锁链上完成，双方腰间挂着玉牌，夺得玉牌一方为胜者，失去牌子或落地者，皆失去资格。” 如此危险的擂台，让人不免升起些许担忧，但所谓艺高人胆大，两位年轻人血气方刚，越是有挑战，就越是按耐不住相互较量。 “请。” “请。” 狄仁杰和王元芳行礼后，断然一跃，稳稳地落在木桩之上。 两人相视而望，片刻，狄仁杰右手微动，王元芳以迅雷之势主动发起了攻击，两人勾拳出手，看似潇洒随意，实则举重若轻，招招精准。时而足立于木桩借力，时而站于锁链之上制衡，锁链碰撞出“噼哩啪啦”的声音，让旁观者不免吊胆提心。 场下看得心急如焚的童梦瑶，双手交握成拳状，放在嘴鼻间，打到激烈惊险处，双目微闭不敢直视……没想到这个王元芳武功这么了得，真为小虎捏一把汗。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两人实力旗鼓相当，难分不相伯仲，几十个回合下来，均没有讨到便宜。 “这样打下去，恐怕打倒天亮都未必能分出胜负来。” “胜负不重要，开心就好。” “我可不这么认为。” 在两人角力之下，“轰然”一声锁链竟然断裂，站在锁链上的王元芳一个大意重心不稳，往后一个踉跄，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狄仁杰一招，眼看王元芳就要摔出地面，狄仁杰灵光一动马上伸手拉住王元芳，而王元芳也及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一边的锁链，并未跌地。 “原来你不轻啊。” 得到借力的王元芳一跃回正，顺带摘下了狄仁杰腰间的玉牌。 比试结束。 “喂！要不是小虎拉住你，你早就吧唧一声落地啦！你还这样，太不够意思了！”童梦瑶实在受不了王元芳的做法，站出来责斥道。 “童公子，胜与败注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这叫兵不厌诈。”王元芳倒是理所当然。 狄仁杰拦下童梦瑶，道：“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虽嘴上礼节周全，可狄仁杰心里也受不了这个死要面子的高傲王公子。 “喂！干嘛让着他啊？”童梦瑶还是不服气。 “胜负不在手里，在心里。”狄仁杰倒是真的无所谓。 月色弥散，两位大人在荷花亭里品茗叙旧，而几个年轻人则随意在府中游览。 王元芳看着走在前面打闹的狄仁杰和童梦瑶，若有所思。 王元芳自小性格孤傲**，偶与其他京城里的王公贵族交往，可大多泛泛之交，最熟络的也就只有并称“京城四少”的其余三位，可在推理探案上，并没有与他志趣相投的同伴。此次与狄仁杰相识，经过一番才智武力切磋后，心中便生相见恨晚的感觉，只是性子骄傲惯了，不善表达。眼见明日狄仁杰他们将返回并州，日后恐难有机会再度切磋，未免有些扼腕。 “狄仁杰，你可知道感业寺有闹鬼传闻。” “哦，是么？“ “嗯，我听尚元兄说的。” “尚元……兄？” “噢，就是在德云堂里穿蓝衣的公子。” 狄仁杰点点头，王元芳继续道：“他说近日感业寺有闹鬼传闻，天神发怒要惩戒世人。” “这么玄？不过应该多半是无稽之谈吧。” 王元芳故意用怪谈，引起狄仁杰的兴趣，谁知狄仁杰并不感冒。 “那你可知，感业寺里住着一位绝世美人？”元芳只能换一招美人计。果然狄仁杰上钩了，“什么？寺庙里有绝世美人？有点意思……”眼看此情景就要正中下怀，王元芳连连点头。 当朝高宗皇帝与感业寺的武氏那些传言，莫说在朝堂之上，就是在民间，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狄仁杰当然知晓，只是有机会去看看那位声名赫赫的美人，见识一下又何妨。 童梦瑶不高兴地拍拍狄仁杰：“喂！”怎知狄仁杰全然不理，连忙快步走到王尚书跟前，作揖道：“王伯父，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贤侄请讲。” “感业寺之行可否带上晚辈？” 王尚书和狄大人皆感意外。 “臭小子，别给你王伯父添乱！”狄大人教训道。 “哎，狄兄此言差矣，都是自家人，我看贤侄跟着去，无碍。” “正好，我正想跟狄兄比一比，看谁先抓住传言中的鬼。” “芳儿，不得无礼。” “多谢尚书大人！”狄仁杰恭恭敬敬低头作揖。 “尚书大人，我也要去！”童梦瑶不甘示弱道。 “还有我，少爷去，我自然要跟随。”二宝也来凑热闹。 又来了！狄仁杰眉头都要打结了。 “我去办正事，你去干什么？”狄仁杰低声责斥梦瑶。 “我去看美女！”梦瑶直言道。 “你？……看美女？”狄仁杰简直觉得这个理由不可思议。 “老爷，少爷去的话，我也要跟去的呀。” “好了好了，你们三人，装扮成我的随从，与我一同前去吧。”王尚书倒是痛快。 “谢尚书大人！”童梦瑶无比得意地冲狄仁杰得意地笑，王元芳眼见她也一起去，不禁嘴角上扬。 狄仁杰可愁了，用手拍拍童梦瑶的额头：“真是烦死了，烦烦烦。”两人打打闹闹和狄大人一起离开了尚书府。 第一章 皇家寺院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感业寺，位处长安城禁苑中，兴建于隋朝，寺名意为感谢上天赐其大事业。感业寺虽规模宏大，香火旺盛，但此次高宗皇帝临幸感业寺进香，实则意味深长。既是后宫争斗和前朝排异的结果，亦是皇帝本人私心而至。 感业寺内，只见仪仗扈从前拥后簇，车乘相衔，旌旗招展。銮驾落地，随行队伍排开，低头作揖，迎接圣驾。 高宗便在几位大臣的簇拥下缓缓走进门楼。 童梦瑶挤到最前排的随从中，伸长了脖子观望，王元芳看着蠢蠢欲动的童梦瑶，提醒道：“别惊扰到圣驾，我可担待不起。” “切！”童梦瑶白了一眼，“你第一次见圣上，难道不好奇他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啊？” “我第一次见，他还不是皇上，我有什么好期待的。”王元芳清声道。 不知怎的，童梦瑶就是看这个自以为是的元芳不顺眼，朝他做了个鬼脸。 这时狄仁杰也跟着挤到前排。看到高宗皇帝身边跟着的，除了王尚书和杜太傅外，还有两位身着铠甲的将军，及两位文官。 “元芳兄，旁边跟着那四个人是谁？”狄仁杰问道。 “那两个叫欧阳昊天和赵双全，现在是皇上十六卫府的将军，当年的无名小卒，后来不知道立了什么功晋升了，另外两个是工部尚书张晋鹏和礼部尚书周道，两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你对官场很了解嘛。”童梦瑶道。 “那是自然。” 看着一脸骄傲的王元芳，童梦瑶撇撇嘴。 前殿正门，感业寺一众比丘尼两侧排开，恭迎圣驾。 “阿弥陀佛，贫尼慧园带领全寺尼众，恭迎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中当家师太出来面圣行礼。 慧园师太走路一瘸一拐，应是腿部有残疾。面容倒是一个美人胚子，虽然上了年纪，其标志的五官，不难看出她应为西域人氏。跟在慧园师太旁的是副寺寅文师太，体态稍胖。 “师太无需多礼，朕本次来感业寺，一来是进香礼佛，为我大唐万民祈福，二来为感业寺修缮庙宇，以供佛祖。”皇上一边说话一边四处观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陛下您亲临感业寺已是我等之荣幸，贫尼定当尽心竭力报效皇恩。”慧园师太一再行礼，“陛下，您鞍马劳顿，请现行休息吧。请” 高宗慢行着，边观察两边排开的比丘尼，终于，在某个位置，他终于发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女人，忍不住驻足。此刻，两人深情对视，旁若无人。皇帝此行的真正目的，反正也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大家皆不以为然。 跟在队伍后面的狄仁杰路过时，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绝世美人”，果真是名不虚传。只见她双目顾盼生辉，肤色柔美如玉，裸妆素衣也无法遮挡她的容光。而与高宗对视不久眼眶微红，更是惹人怜惜。 “陛下，这边请。” 许久，在慧园师太的引言下，高宗皇帝收敛情绪，结束了这场仿若相隔世纪之久的对望，缓缓前行。 进入别院时，忽然一个破衣烂衫，披头散发的女人闯了出来，拦住了去路。并疯言疯语道：“来呀，天王降罪啦，你们这些受诅咒的人，一旦进来，谁都别想出去！” “大胆妖婆，竟敢在此装神弄鬼，惊扰圣驾，小心我一剑要了你的命！”赵双全拔剑挡在圣上前。 “要我的命？我告诉你，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放肆！” “住手！”皇帝制止道，“朕礼佛之日，不可见血光。” “来人，把这疯婆子给我拿下。” “喏！” “阿弥陀佛，请陛下恕罪，此人田氏，乃前朝秦王杨浩的妃子，来感业寺已数十年，据上任凌空师太说，此人初来感业寺时疯病已然发作，常说些吓人的鬼话，把寺内上下搞得人心惶惶，怎奈她年事已高，不能将她逐出寺外，就安置在后山，每日素食奉之，直至终老，不知今日是何缘故，竟出来惊扰圣驾，还请陛下赐罪。” “师太无须自责，朕不杀佛门之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太转身道，“来人，把她送回后山，这几日好好看管。” “是。”这时几位比丘尼和一位白衣姑娘过来把她带走了，远远地，狄仁杰就注意到那位身着白衣的姑娘，青丝尤在，应该是寺中带发修行的在家人，可惜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童梦瑶注意到慧园师太，顿生一种熟悉感：“怎么这么面熟呀……在哪里见过？”童梦瑶忍不住凑上前看。狄仁杰大手拍在童梦瑶的脸上，挡下道：“多事！” 童梦瑶看着慧园师太，而狄仁杰则低头想着那位白衣姑娘的背影。两人都在自己的沉思中，根本没察觉其他，这时王元芳可好奇了，望着这反常的两人，追随两人的目光，发现聚焦点又各自不同，更是搞不懂所以然，但也没拉下脸去问。 大雄宝殿 高宗皇帝及大臣们走进大雄宝殿，两边是诵经的比丘尼。时辰一到，诵经声此起彼伏，而皇帝及大臣双膝跪倒在佛像前的锦垫上，双目紧闭，默默地祷告着。 最后排的童梦瑶觉得无聊，见机偷偷溜出宝殿，狄仁杰见状，叫上二宝也一同离开。 “你干嘛溜出来啊？” “跪来跪去的，累死了。再说了，我不想老对着那个……”童梦瑶边说边晃动着脖子和胳膊。 “啊？哪个？”狄仁杰跟着童梦瑶晃头晃脑的动作，好奇道。 “就是……那个骄傲的大公鸡啊！” 狄仁杰马上意识到她所指的是王元芳，失笑道：“你还坏哦，叫人家大公鸡！咕咕咕！” “少爷，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四下走走吧。” “好！” 三人在寺中园林随意行走，因所有尼众皆集中在大雄宝殿里诵经，这花繁草茂的园林中四下无人，更显清静幽雅，只有隐约听到不远传来梵唱阵阵。 “这里真清净，要没事能在寺庙中住上一阵，也不错。” “就你？算了吧，还是别辱没佛门圣地了。” “臭小虎！”一路两人没安静多久又闹腾了起来。 忽闻一阵阵羽翼拍打的声音，循声而去。 穿过一扇石拱门，只见草坪之上，白鸽群中，一位女子冉冉而立，白衣洁净，如琼枝一树。白衣女子听到动静，便缓缓转身，恰与狄仁杰四目相对。 若隐若现拢烟眉，娇俏玲珑挺秀鼻，盈盈双目胜秋水。 狄仁杰顿时看呆了，仿佛时光就此停止。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好似在哪见过。 不知过了多久，童梦瑶叫喊声让狄仁杰终于回过神来，而白衣女子也微微颔首。 “喂！” “干嘛？” “你眼珠都要掉啦！你没看见啊！”童梦瑶气坏了。 “眼珠掉了我还看得见吗！”狄仁杰不甘示弱。 “几位，这里是佛寺内院，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出的。”白衣女子缓缓开口，“看几位装扮，应是某位大人的随从吧？” “正是，打扰之处，还请姑娘见谅。”狄仁杰作揖，眼神还是没离开过白衣姑娘。 “如没其他事，请各位自便，失陪。”说完白衣姑娘幽幽离开。 三人的目光皆追随着白衣姑娘离开的身影。 这位美丽温婉的女子，让童梦瑶直接产生一种排斥感。她与小虎从小青梅竹马，虽说小虎本就这幅德行，但此时小虎看这位姑娘的眼神，明显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童梦瑶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莫名焦躁不安。 “你还看！” “不是，你不觉得这位姑娘很面熟吗？” “是美女你都面熟啊！” “你们记不记得在来长安的客馆中……” “当然记得！”提起此事童梦瑶火不打一出来，“你们在并州对我用迷药，幸好药效对我没什么作用，醒过来我就马不停蹄追赶你们，结果就是在客馆中被我逮住了你们！” “唉……我说的不是这个。”狄仁杰不忍责打，赶紧道，“客馆旁有位蒙面姑娘为山民施药，还记得吗？” “什么姑娘？没看见，我都气死了，又累又饿！要不是你们……” “好好好，没有姑娘，不说了，不说了……”狄仁杰赶紧开溜。 “哎……小虎！站住！” 此时大雄宝殿内诵经祷告仪式已经完毕，高宗皇帝行至大堂门侧，眼见天色骤变，电闪雷鸣，没过多久，天降暴雨。 “陛下，此乃天佑我大唐的吉兆啊。” “正是，正是，王大人所言甚是。这是万岁为我大唐子民祈来的福气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时狄仁杰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队伍中，冲着王元芳调皮一笑，王元芳一脸无奈。 “陛下，突降吉雨，恐怕下山不便。不如我命小尼收拾几间上房，就请陛下今夜下榻本寺吧。” “天降喜雨，实乃天意，也好，朕今晚便留宿感业寺，一切有劳师太。” “陛下，请。” 狄仁杰心里自然清楚，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放晴，哪能逃过司天监的数算。这一切都是在预料当中，大家只是按照写好的剧本往下演罢了。也好，这样我便还能再见那位白衣姑娘。 王元芳看看狄仁杰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一同行进。 东厢房 明空师太，即武媚娘款款走入太宗的厢房内。不久，传来阵阵优美的琵琶声。大家的神经纷纷松弛下来，雨后，清新空气扑鼻，今夜无良辰美景，却有余音绕梁。 “隐隐雷神动/约约闻其声/霾霾天之空/零零雨若至/戚戚君将留 隐隐雷神动/约约闻其声/零零雨未至/恋恋吾亦留/悠悠共吾生” 这两句诗，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唐高宗和武媚娘，再恰当不过了吧。没有人会知道，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改变了一位女子一生的命运，更是改变了整个大唐的国运。而狄仁杰和王元芳，更是万万没想到，两人今后的仕途，都将与这个年华正茂又富于野心女子紧密相连。 西厢房中 王元芳悠哉品茗，而狄仁杰则托着腮帮子，面有所思，他把今天见到的白衣女子，和之前在途中驿站有一面之缘的蒙面女子重叠在了一起，那惊鸿一瞥产生的电光火石，狄仁杰仍心有余悸。他忍不住并喃喃自语：“那双眼睛，真是太像了……” “像什么？”王元芳终于忍不住询问，想起今天这狄仁杰和童姑娘都怪怪的。 “像一个女人。” “怎么，你在为女人烦恼？”王元芳有些不可思议。 “像你这种玉树临风，英气逼人的公子，是不会懂的。”狄仁杰摇摇头。 “我也不想懂。”元芳无所谓道。 狄仁杰颇有深意地看向王元芳笑：“可我觉得你很快也会懂的。” “……为什么？” 狄仁杰笑而不语。 这一笑，弄得王元芳有些不自在，他转移话题：“对了，寺里厢房紧缺，今晚我们只能睡一张床了。” “别别别！我可不跟男人睡。还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王元芳料到狄仁杰会有这种反应，无所谓地笑笑。 这时童梦瑶突然破门而入：“我不要和二宝睡！” “什么？！” “我不要和二宝睡！” “谁要你和二宝睡，我们也是分开睡啊！” “总之，我不要和他睡啦！” “那……你想跟我们……谁睡？”狄仁杰指了指着王元芳，王元芳低头轻笑。 “你！”童梦瑶气的直跺脚，发现王元芳看着自己笑，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 “姑娘，女扮男装本就不易，就不要再大声嚷嚷了。”王元芳正色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换房间。” 王元芳自然是知道，这个童姑娘成天粘着狄仁杰，心想房间让给他们，应该皆大欢喜吧。可不料童梦瑶并不领情，又是白了王元芳一眼：“谁要和你换！” 童梦瑶的反应让王元芳有些郁闷：怎么自己老是吃这个童姑娘的瘪。 这时，婉清姑娘路过，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这位姑娘，不介意的话，你今晚可与我同住，明日我再让知客调整厢房。” “什……什么姑娘……”童梦瑶纳闷，怎么自己的身份接连被识穿。 “姑娘体滑肤白，眉清目秀，即使身着男装也能轻易辨认。”婉清姑娘轻笑道。 狄仁杰也忍不住嘲笑：“我就说了，你的变装太失败了！” 童梦瑶恼怒地用手肘撞了撞狄仁杰，却也无话可说，只好谢过婉清姑娘。 两位姑娘正欲一同回房，此时，传来一声尖叫。 “不好……”狄仁杰和王元芳敏锐地察觉到不妙，赶紧冲了出去。 第二章 天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当狄仁杰和王元芳循声赶到，厢房卧室内弥漫着一股血腥，只见床榻不远处一具尸身躺地，桌案上溅有血迹，尸体周围散落着陶器的碎片，怪异的是尸体头上带着南方增长天王面具，而割喉凶器竟然是南方“增长天王”所持的青锋宝剑剑。狄仁杰和王元芳迅速查看尸体，面具揭开，竟然是――赵双全将军！ “陛下驾到。” “发生什么事了？”几位大人都随高宗进入了厢房。 “回禀陛下，赵将军惨死在屋中。” 在场所有人纷纷震惊。 “陛下，我恳请彻查此案。” “陛下，元芳平日素来喜爱案件推理，在京城也协助刑部破获不少疑难案件。臣保犬子彻查此案，为陛下分忧。” “好，朕准王爱卿所奏。命元芳彻查此案，京城命官被害，此乃要案，要好生查办，切不可怠慢。” “遵命。” 王元芳看向狄仁杰：“狄兄如有兴趣，可一同查案。” 狄仁杰点点头。 高宗侧身询问王尚书：“此人是？” “回禀圣上，此人乃是当年京城四杰之一狄之逊之子狄仁杰，此次乔装前来，为的就是一睹龙颜。” “原来是狄知逊之子，难怪身着粗布蓝衫，也难掩其过人气质。事情交给他们办，朕心稍安。” 狄仁杰再次蹲下仔细观察尸体，习惯性地揉着耳垂。王元芳则环顾四周，心里暗自有了初步判断。 “你怎么还在看尸体？难道尸体会告诉你凶手是谁？” “不要小看尸体，尸体是会说话的。” “那你发现了什么？” “还没有。” 王元芳自信满满，对狄仁杰不加以理会。 “哎，这罐子怎么在屋里？”这时，寅文师太忽然开口道。 此话引起了狄仁杰的注意，他起身道：“寅文师太，您说什么？” “这陶罐是在后院的，怎么会在这里来？” 狄仁杰陷入沉思，又一个疑点，原来这些陶罐碎片本不属于房内。 “我想很快就能找出凶手了。”王元芳此话让狄仁杰甚为诧异……摇摇头，心想，这线索明明还很乱，整件事根本还毫无头绪……这个王大公子又开始“自以为是”了……不过也好，总要有人搅一搅这趟浑水，才能发现更多线索…… “陛下，凶手就在我们这些人之间。” “到底是谁？速速道来。” “我想请问，刚刚是谁发现赵将军尸体？” “阿弥陀佛，是贫尼与寅文师太发现的。” “你们有动过现场吗？” “没有。我们听到陶罐破碎的声音，是从赵将军的房中传出，便敲门询问，可不见应答，于是推门而入，就发现赵大人他……阿弥陀佛。” “如此看来，赵将军被杀应该也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因为赵将军和欧阳将军命重兵守卫感业寺，那凶手应该还在寺内，既然大家都在此的话，不如我来推断一下，谁的嫌疑最大。” “刚才我与他们三位在一起，我们可以暂时先排除嫌疑，陛下就不用说了，那劳烦各位说一下刚才你们在哪里，做什么。” 欧阳将军第一个表态：“回禀陛下，属下刚从寺外营地赶回来，寺庙门口的小师傅可以作证。” 接下来是周道：“陛下，适才我与太傅大人、王大人一同商讨感业寺修缮事宜。” 杜太傅和王尚书纷纷道：“陛下，周大人所言不虚。” 慧园师太补充道：“陛下，我寺僧尼皆在上晚课，并无缺席。” 这时，王元芳看向二宝。 “我？”二宝一脸不明就里的神情。 “哎呀，二宝他那时睡得跟猪似的！所以我才过去找你们。”童梦瑶捏着二宝的耳朵，没好气道。 屋里就剩下…… “张大人，方才您在什么地方？”狄仁杰和王元芳都留意到这个张大人迟迟不表态。 只见张大人神色紧张：“方才……方才我在院中凉亭散心……” “散心？这阴雨天气，无良辰无美景，张大人挺有雅兴。那请问有谁能为你作证呢？” “这……当时就我一人。” “既然这么说，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张大人，您的嫌疑最大。” “这……这这……我……” “不对吧，这张大人不会武功，怎么能杀死赵将军呢？”欧阳将军说道。 “据我所知，赵将军和张大人是老相识了吧？” 张大人点点头。 “如此一来，赵将军在后无防备之下被其杀害，并不难。” “不……不是……”张大人忙否认，但他的神色异常，似乎不具说服力。 王元芳接着道：“你有足够的时间将赵将军杀死后，通过走廊绕到后院，混在众人之中，至于血衣，应该是被扔在后院的某处了吧。” “张晋鹏！”高宗一声怒喝。 张大人马上下跪，喊着：“陛下，不是臣，冤枉啊！” “来人，把他关押起来，明日回京再审。” “喏。” 张大人在声声“冤枉”哀嚎中被人拖了出去。 “欧阳将军，麻烦你增加人手，务必保护陛下的安全。”王尚书吩咐道。 “遵命！” 王元芳转身朝狄仁杰得意笑着，却发现狄仁杰低头沉思，完全没注意。 厢房中 王元芳见狄仁杰仍在沉思，说道：“我这么快把案子破了，你是不是很沮丧？” 狄仁杰叹了口气，坐下来，“京城四少啊，天真！” “你什么意思？” “疑点太多了，张晋鹏的杀人动机，作案手法，逃跑路线你都没仔细勘察清楚，还有那面具和宝剑的含义，你都没搞清楚，就下结论断定一个人是凶手。照你的推断，我还不如相信白日那个风婆婆所言，是天王降罪呢。” “那你刚才干嘛不提出来？” “我不想说这么多，就是想凶手放松警惕，这时他应该处理一些来不及处理的线索。” “你……还挺狡诈的。” “别愤愤不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没必要，这是你的推断。” 狄仁杰摇摇头，出门去了。王元芳琢磨着狄仁杰刚才的话，觉不无道理，有些心烦意乱。当狄仁杰走近张大人被关押的厢房时，远远看见欧阳将军和赵大人先后进入了房内，神色略有异常。便躲过守卫，找个死角继续观察。 张大人房内 “你说，这是不是你干的！” “怎么，你连那毛头小子的话你也信？我怎么会是我呀！” “那你大晚上的，跑后院去干什么？” 张大人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 展开一看，竟然是天王的画像，旁边附字：今晚后花园一聚。 “这是……天王？”欧阳将军一惊。 “天王的秘密，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难道……真的是报应？”周大人道 “这……就算是报应，也轮不到你我啊！当年……我们还不是被胁迫……”张晋鹏看着周道。 “你说什么！”欧阳将军怒道。 “行了行了，大家都冷静，还嫌还不够乱吗。依我看，应该还是人在作怪。” “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惹到我的头上，我绝不放过！”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倒霉的可是我啊。告诉你欧阳将军，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出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张晋鹏！”欧阳将军抓起张晋鹏的衣领。 “哎呀，息怒息怒，欧阳将军，张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相互拆台呢。”周道忙打圆场，“越是这样的时刻，我们越是要团结啊，欧阳将军，你有没有办法帮张大人一把？” “好吧……明日我就禀明圣上，如果真不是你干的，我保你没事！”欧阳将军对张晋鹏喝道，然后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喂！”一只手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位白衣姑娘！而此时巡视的卫士举着火把慢慢接近，狄仁杰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跑。 “你要去哪啊？”跑了一会儿，白衣姑娘停下，质疑道。 “难道你想卷入杀人案件吗？” “凶手不是被抓了吗，刚才巡逻的士兵也没追上来啊，再说了，你要抓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狄仁杰这才醒悟自己原来一直紧紧抓着白衣姑娘的手，“对不起……” 白衣姑娘尴尬地轻咳一声。 “姑娘，凶手另有其人，出入定要小心。还有……” 说着，狄仁杰伸手举至白衣姑娘口鼻处，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就是这双眼睛，我永远都忘不掉，姑娘便是在驿站中施药的仙女姐姐吧。” 听狄仁杰如此直勾勾地盯着，白衣姑娘感到一丝难为情，低头，不置可否。 “在下狄仁杰，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李，名婉清。”抬头，又对上那双睿智的眼睛，李婉清心跳快了几拍。两人就这样相互注视着，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气息…… “小虎――！”远远传来童梦瑶的叫嚷声，破坏了刚刚的气氛，李婉清收回眼神，突然退后了几步，狄仁杰则头疼不已…… 童梦瑶疾步而至，上来就挽起狄仁杰的手臂。 “又干什么呀你……” “干什么，大晚上的你和她在这里干嘛？快跟我回去！” 说着童梦瑶就拉着狄仁杰头也不回地走了，狄仁杰回过头朝李婉清道：“婉清姑娘……不好意思！改天……”话音消失在园径中。 童梦瑶看着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样子，就是说不出的不对劲，气呼呼道：“婉清姑娘？才见两次，都直呼其名了！” “她果然是……”狄仁杰没有理会童梦瑶，继续沉浸在适才的美好中。 王元芳听到门外有动静，而后门被粗暴地打开，只见童梦瑶把狄仁杰往屋里使劲一推，气鼓鼓地走了。 “狄仁杰？”王元芳看着狄仁杰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狄仁杰没理他，哼起了小曲，走去更衣…… 第二日 自接手案件后，狄仁杰三人均褪去随从装扮，恢复平日衣着。倒是童梦瑶的女子身份，让诸位颇感意外，不过高宗皇帝不欲追究，也就罢了。 王元芳回到厢房，神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 “我们的马匹被下了巴豆，腹泻不止，而因昨夜山溪涨水，山路被淹。看来我们今日又是回不去了。” 狄仁杰点点头，并不吃惊。“有人想我们留下，我们自然没这么容易出去了。” “你是说这些都是凶手设计好的……接下来，还会有所行动？” “我不知道，只是有这样的预感……”说着狄仁杰走了出去。 “那你昨晚有什么发现？” “没有，不过我觉得张晋鹏不是凶手。” “狄仁杰，狄神算，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仅凭感觉？这样未免太过草率。” “我草率？那你就是草菅人命。什么都没想好，就判定别人有罪。” “我也只是怀疑，还没下定论。再说了，圣上准我三日彻查此案。怎么，你有兴趣再和我较量一下吗？” “唉……难怪有人说你是好斗的大公鸡。” “公鸡？”王元芳皱起眉头，“怎么会人说我是公鸡……” “咕咕咕……”狄仁杰调皮地煽动着胳膊，不动声色地出门去了。 “哎，你干嘛去？” “找吃的！” 经过后院时，狄仁杰闻到阵阵烤肉的香味，循着味道找到后院的池塘边。 “二宝！”二宝委实被吓了一跳。 “胆子挺大啊，我们忙着查案，你在这里吃野味。” “佛门之地，杀生，吃肉，这些玩意儿充公。” “这些本来就死了，我见浪费，就烤来吃咯。” “什么？捡的？带我去看看。” 二宝带着狄仁杰走到附近一处隐蔽的草坪中，果然，地下有数只死亡的白鸽，身上的血好像是被放干了…… 又多了一件怪事，狄仁杰陷入了沉思。 第三章 死亡时间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再次返回现场查看，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小虎，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跟你说我发现……”童梦瑶话没说完，就被狄仁杰打断了，“唉……你就不能让我安静片刻？” “喂！犯人都抓到了，你还在想什么呢？” “张大人才不是犯人，这里还有很多谜团尚未解开。” “怎么说呢？” “譬如说，为何要伪装成天王，这些道具有什么含义？而后院的陶罐怎么为何打碎在尸体周围，发现尸体时，地面上有一小块莫名的水渍……”狄仁杰低声道，“还有，赵将军武功高强。可案发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尸体看上去也丝毫无反抗的余地。” “噢，是么？”梦瑶一听，便蹲下查看尸体，而后点点头：“嗯，别说打斗了，连轻微的擦伤都没有呢。” 梦瑶站起来，道：“小虎，你说凶手难道是个绝世高手？” 狄仁杰沉默不语。 狄仁杰走在回西厢房的园径上，见王元芳站在水榭边，便走了过去。 “喂，我发现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 “好，送你一个答案，赵将军武功高强，但从尸体上看，并无搏斗痕迹。” “就是说凶手武功高强，但张晋鹏并不会武功，所以……” “还有一个可能。” “就是赵将军被杀时处于非清醒状态。” “嗯，除此之外，宝剑，以及后院的陶罐应该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那你要为张大人平反吗？” “我才不会打草惊蛇呢。”狄仁杰道，“怎么样，王公子，我们还要较量吗？” “既然凶手没抓到，当然要继续，别以为你找到一点点线索，就能证明你赢得了我。”王元芳自然不服气。 “唉……她真不该叫你大公鸡，应该叫你鸭子——死了还嘴硬。”狄仁杰好笑道。 “狄仁杰，有两个问题，第一，你的尸体推断是从哪里学的，第二，谁老在我背后叫我大公鸡？” “今天心情好，再送你两个答案，第一，是童梦瑶，第二，还是童梦瑶！哈哈哈！”说罢狄仁杰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童……梦瑶……”王元芳喃喃道，是她？原来她名叫梦瑶。 阴天了整日，到傍晚时分，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这雨倒是下的爽快，大约持续不到一个时辰。 雨停后，童梦瑶觉得空气有些闷热，便出门去。走着走着，穿过小竹林，来到山溪旁，忽然豁然开朗。 因雨量丰沛，瀑布在山石间倾泻，落入潭中，潭水外溢，在大碎石中流水潺潺。童梦瑶在溪边踱步，感到清凉舒心。 “奇怪，真的很像……” 童梦瑶在石步阶上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脸纳闷着。跟因过于专注，竟没发现已经站在身后台阶上的王元芳。 “童姑娘！” 这冷不丁的一声可把童梦瑶吓到了，她整个人弹起来：“啊——”看清楚了眼前人，气得炸毛，“你干嘛，吓死人了！” “对不起，童姑娘，在下多有冒犯……”王元芳自然是愧疚，深深作揖，诚恳道歉。 眼前的童梦瑶一身赭石色襦裙，梳着盘桓发髻，两鬓流苏，显得俏丽可爱，朦胧的月光撒在她的秀发上，更显柔美。王元芳有些看呆了，但又出于礼节不敢正视过久，眼神竟显得有些慌乱闪烁。 童梦瑶可看不到这些，她瞪着一双美目，不客气道：“有事说事，没事，别打扰我！” “童姑娘，在下有一事请教。” 童梦瑶听罢可甚是新奇，嬉笑道：“请教？不会吧，这著名的王公子！京城四什么来这？向我请教？” 面对童梦瑶此番调侃，王元芳只得暗自汗颜。 “说吧，什么事？” “尸体。” “尸体？什么尸体？” “刚刚从狄兄那得知，姑娘对尸体推断颇有研究，不知可否告知在下。” 没想到王元芳说请教的竟是这个问题。童梦瑶心想，小时候，还不是因为臭小虎喜欢案件推理，为了和他在一起玩，自己只能用医学常识去观察那些可怕的尸体，这才能和小虎说上话，长年下来有些心得罢了，说起这尸体研究，岂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 “……我……一个姑娘家，对尸体能有什么研究啊……” “事关重大，请姑娘不要推辞。” “你真烦！我说不知道！不知道！” 得不到答案，但王元芳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步步逼近，他的嘴角含着一丝玩味的笑容，微微眯着注视着童梦瑶，将话风一转：“那大公鸡呢？” “大公鸡？”童梦瑶一愣。 “姑娘不是说在下是只好斗得的大公鸡吗，你敢说大公鸡你也不知道？” 童梦瑶心里暗骂：臭小虎竟然出卖我！ 童梦瑶发现此时她与王元芳竟近在咫尺，一张放大版的俊脸让她有些心慌意乱，她只得步步退后，脸上挂着心虚的笑容，“王公子若没事，我先回去了……”说罢慢慢退出王元芳的视线。 而王元芳倒是不由自主地笑，一直望着童梦瑶的身影走远，才跟着同路回去西厢房。 狄仁杰因躲雨，碰巧进了天王庙。想起那个天王杀人的传言，而昨日发生的命案，又与天王有关，狄仁杰忍不住驻足天王庙观察了许久，可仍是毫无头绪。 大雨过后的夜晚，并不平静。 当狄仁杰快回到厢房时，忽闻一阵人群骚动，快步赶去一看，在关押张晋鹏的厢房外，几名士兵在王尚书的指挥下，抓捕着一位女子，而这位女子——竟是李婉清！ “发生什么事？” “狄公子，他们说我是凶手……” 狄仁杰走进厢房，发现张晋鹏的尸体，倒在屏风下，头上也被带上了天王面具，旁边放置的是混元珠伞——意味是北方“多闻天王”杀人。这种手法，竟与赵双全的死亡现场同出一撤！ “谁是第一个目击者？” “狄公子，是我。我经过张大人的厢房时，发现守在门口的两位卫士倒地，觉得不太怼劲，便在门外喊了两声张大人，不见回应，便推开房门，随后发现张大人死在房中……” “王尚书，您说婉清是嫌疑人，可有凭据？”狄仁杰看着受惊的李婉清，有些心神不宁。 “凭证，就是房外的脚印。” 狄仁杰看向脚印。因下过雨，房外泥地的脚印分外清晰。 “这里只有死去的张晋鹏，和李婉清的脚印，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为了皇上的安危，必须将李婉清关押起来。” 与此同时，童梦瑶和王元芳也先后听到动静，过来一看究竟。 “小虎……这是……”童梦瑶不解地看着被士兵押解着的李婉清。 王元芳立即环视现场，蹙眉道：“又是天王杀人……” “狄仁杰，你所料不错，果然凶手又开始行动了，还是利用天王的传闻制造恐怖气氛……” “案件交给你们俩，来人，将她带走！”狄仁杰正要向前追随，王佑仁拦住，低声道，“切勿感情用事，如果不想冤枉无辜，就尽快破案。” “是……” 狄仁杰走回张晋鹏房内，便看到童梦瑶在认真检查尸身，而王元芳在勘察现场，略微慌乱的心，开始慢慢平复。正所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这就是有朋友并肩作战的感觉。狄仁杰马上开始整理思路，只有这样，才能还婉清姑娘清白。 “传言……天王杀人……”狄仁杰在房里踱步，不停嘀咕着。赵将军案件尚未明朗，而今又发生第二起事件，如果回到最初，起点是…… 狄仁杰忽然想起什么，“元芳，在尚书府时我记得你和我提起，说是谁告诉你在感业寺有闹鬼闻？” “哦，是尚元兄。” “那你的尚元兄又是从哪里听说的呢？” “好像是最近民间流传的什么红叶天书。” 狄仁杰内心咯噔了一下：“什么？红叶！” “嗯，据说是一张精美的红叶糊纸，上面有些预言性的悱句，然而这天书在一定时辰内会自动焚毁，而这些悱句很快被传播出去。” 狄仁杰又陷入沉思，难道……他又出现了…… “怎么？你好像对这个红叶天书很感兴趣。”王元芳一直都不相信这些不靠谱的江湖传言，可狄仁杰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 “……哦，没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当务之急，是要找出潜藏在感业寺里的真凶。” “小虎，婉清姐姐不可能是凶手。”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张大人并不是刚刚遇害的。” “什么？” “张大人死了有一个多时辰，致命伤是胸口的刀伤。” “梦瑶，张大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没有。” “狄仁杰，你看墙上的血迹，和张大人的伤口，并不吻合。” “嗯，我想这应该不是张大人的血。” “那是谁的血？” “鸽子。二宝在后院隐蔽处发现几只被放了血的鸽子。” “那为什么凶手要这样做？” “为了伪造杀人时间。墙上的鲜血未凝固，凶手为了让人以为张大人是刚刚被杀的。” 王元芳查看张晋鹏的衣物，意外在衣襟里发现一张字条，展开一看，竟是一首诗。 “这写的什么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藏头诗，我在京城破获过一起大案，就是解开了关键的藏头诗，当时我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经过我缜密的思考及推断，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凶手抓获了……” “好好好……可以了，知道你厉害。”狄仁杰忍不住打断，撇撇嘴道：“那王公子，解谜就交给你了。” 狄仁杰摇摇头，童梦瑶也抬头白了王元芳一眼。 王元芳收起方才骄傲的神色，专注起纸上的诗句。 第三日 清晨，被早课时的诵经声吵醒的童梦瑶，起床后就往反方向的后山走去。走着走着，远远望见某块巨石上坐着一个人，走近一看，竟然是王元芳。 他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手上还拿着笔…… 童梦瑶环顾四周，发现旁边撒了一地的纸…… 童梦瑶走到离王元芳不到一尺的距离，猫着腰，侥有兴趣地打量着王元芳。这只大公鸡，平日里傲气逼人，睡着了就像个毫无抵抗力的婴儿…… 咦？他嘴唇的弧角怎么这么好看，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 童梦瑶顿时玩心大起，她取下王元芳手中的毛笔，拿起他落在石头上的扇子。展开扇子，在一角画上了一只大公鸡！ 哈哈哈哈……童梦瑶憋着笑，差点要岔气了……她看向王元芳，这只大公鸡，怎么还不醒…… 她又拿着毛笔，凑到王元芳的鼻子处轻轻扫呀扫呀…… “啊秋！”王元芳打了个大喷嚏，清醒过来。一睁开双眼，看到的竟是连忙躲闪的童梦瑶。 “你干嘛？” “什么干嘛！我一个姑娘，能干嘛！还不是怕你在山里睡觉会着凉，把你弄醒呗，好心没好报！”这个王公子，是不是有起床气啊，这些贵族就是毛病多！ 王元芳定睛一看，童梦瑶手里拿着自己的毛笔，“那你拿我的笔做什么？” “我……我……”不好，童梦瑶赶紧转移话题，“我看公子你好有雅兴啊，做了一晚上的诗啊……那是解出来没有呀？” “快……快了……” 童梦瑶一把夺过来，“我看看！” “这什么跟什么，文笔这么烂，狗屁不通。” “说了是藏头诗，你不懂的，还给我吧。”王元芳伸出手。 “就不给！” “不给我可不客气了哦。” “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你来抢呀抢呀——” 王元芳无可奈何伸手一抓，童梦瑶也毫不松手。 “嗞”地一声被撕开了两半。 “都是你！好好的一首诗变成两首诗啦！” 童梦瑶把手中的半截诗一扔，跺脚转身。王元芳只好把诗赶紧捡起来，一看—— “原来如此！” 王元芳激动地抓着梦瑶双肩，露出大大的笑脸。 “梦瑶！你果然与众不同！” 童梦瑶很意外这个平日高高在上拘于礼节的王公子也有那么孩子气的一面，但是！现在是怎样……童梦瑶使劲把王元芳推开，吼道：“喂！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干嘛占我便宜！” 王元芳委实是失态了，收了收情绪，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诗，抿嘴一笑：“我知道答案了哟。” 说完王元芳高兴地跑去找狄仁杰。回过神来，童梦瑶立马追了去。 “哎——答案是什么？快告诉我！” 第四章 意外的杀人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东厢房内 “陛下，事情便是如此，婉清姑娘的嫌疑可以洗清，请陛下明察。” “既然如此，王尚书，把婉清姑娘放了吧。” “遵命。” “狄仁杰，你说张大人是下雨前就遇害，可他房外有卫士，凶手是如何进房行凶？” “昨夜盘问了那两名被迷晕的卫士，得知昨夜刚要下起雨时，疯婆婆曾经到过张大人房前叫嚷，说什么天王要杀人了，杀的就是你之类的疯话。这时凶手应该是趁卫士驱赶疯婆婆时，伺机入房行凶。” “那么，就算凶手巧妙地进来了，可他又是怎么离开的，离开的时候又怎能保证不被卫士发现呢？” “这就是凶手高明的地方，他行凶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等雨停后用迷烟迷倒卫士，并且把准备好的鸽子血泼在墙上。而雨停后会有人出来走动，自然就会发现门外被迷晕的卫士，于是伪造了杀人时间。” “但是凶手应该算计不到，童姑娘对尸体推断颇有研究，就算伪造了现场，也骗不了所有人。” “原来如此，那凶手究竟是谁？” “回禀陛下，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张大人身上藏有一首诗，请陛下过目。” 高宗接过纸。 “这张晋鹏贵为工部尚书，怎么文法……” “爱卿，这应该是一首藏头诗。”太宗皱了皱眉，继续到，“可……朕也看不懂……” “陛下英明，这确是一首藏头诗，陛下请把全诗分为两部分。” 太宗把信纸折叠了一下，没过多久看出了端倪，“欧……阳……昊……天……” “是他！” “快，把欧阳昊天给我找来！” “喏。” 没过多久，士兵回报。 “回禀陛下，欧阳将军他……他死在房中。” “什么……！” 在场所有人纷纷震惊。一起赶去欧阳将军的厢房，推开房门，便看见欧阳将军吊挂在房梁上，自缢身亡…… 狄仁杰和王元芳把女王将军的尸体放下来，视察现场，童梦瑶则上前检查尸体。 “陛下，发现一封遗书。” “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初步估计，他已经死了两到三个时辰，死因是窒息而死。” “这个欧阳昊天，是畏罪自杀了？” 过不了多久，狄仁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不……不是自杀？” “可桌上不是有遗书吗？” 大家开始纷纷提出异议。 “首先，大家看看这个凳子。”狄仁杰把地上的凳子放正，“很明显，欧阳将军上吊的高度过高，远远高于凳子，这不符合常理。” “其次，欧阳将军的脖子上出现了两道勒痕。” “没错，其中一道勒痕是平行的，另一道是往上倾斜，而且细的勒痕，可以初步判断为琴弦一类韧性高的丝线导致。那是不是可以解释为，欧阳将军先是被人从后面勒死，而后才被吊起来？” “梦瑶说得没错。” 在桌案旁的王元芳接着说道：“还有一点，据我所知，欧阳将军是个左撇子，而案上的墨砚却是摆放在右侧，左侧可以隐约看到有摆放墨砚的痕迹，应该是被移动过位置。” “没错，这些疑点都表明欧阳将军极有可能不是死与自杀。而关于遗书，狄某恳请陛下看一下这封遗书。” 皇帝接过遗书。 “陛下，狄某并不熟悉欧阳将军的字迹，请陛下鉴定一下，与平日所见是否有所不同。” “就算陛下阅览过群臣的奏折，怎可能记得每个人的笔迹。”王尚书道。 “是啊，狄仁杰，我朝官员多用正楷书写，朕确实认不出欧阳将军的笔迹……不过硬要说什么不同的话，欧阳将军平日上书的奏折，落款都是用的印章，而这封遗书上则是手写。” “果然如此，陛下，一个人是不会随意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临终前更没这个必要刻意更改，这封遗书极有可能不是出自欧阳将军之手。” “如果欧阳将军不是自杀，而果是被琴弦一类的物件勒死，那这么说来……”王尚书看向明空师太。 “当然，凶手不会是明空师太。” “那是谁？” “周大人，方便看一下你的双手吗？” 众人纷纷看向周道。 “这……这是为何？” “用琴弦勒死身材魁梧的欧阳将军，费了不少劲吧，手上应该还留有痕迹。” 周道眼见再也隐瞒不下去，大叹一口气，“扑通”跪地。 “陛下，臣罪该万死……” “周道……竟然是你……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速速招供！” “请陛下息怒。”周道惶恐道。 “贞观元年，乱世初平，蒙先帝洪恩，臣刚升为工部侍郎，便奉命与张晋鹏同到感业寺，主持寺庙中的翻修事务。就是那里，我们认识了当时还是禁军左右神策中尉的欧阳昊天和赵双全。可奇怪的是，两位将军明里暗里一再拦阻重建天王殿，当时我与张大人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夜访天王殿。本来没什么发现正准备离开，可我突然听到从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们仔细探查，结果在多闻天王身后发现一个密道机关。开启后，我们就着火折子的光走了进去，可一进去我们的脖子马上被架上了刀子——是两位将军。” “当两位将军点燃火把，我们定睛一看，吓得腿都软了……密室里竟有数具尸骸！” “啊……”在场的人纷纷讶异，面面相觑。 “周道，继续！” “当时我们立马跪地求饶，欧阳将军告诉我们，这些就是十年前玄武门之变后押运途中失踪的妃子，这是皇家的秘密，为保秘密不泄露，欲将我二人灭口……而后我与张大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摆明利害关系，并同意天王殿只翻新外表，不重建，终于说服了两位将军。之后我们四人歃血为盟，发誓绝不再提及此事…… 日前陛下要前往感业寺进香，而感业寺顿时闹鬼传言四起，我与张大人内心不安，于是纷纷自荐陪同，可没想到张大人，赵将军却相继死去，当年只有我们四人知道的秘密，现在只剩两人，我知道一定是欧阳昊天干的……为求保命，我只能先下手……陛下，臣实属无奈啊！” “来人，把周道押到柴房严加看守！” “诺。” “真没想到，竟然是你们俩联手破案。” “童姑娘，你别误会，我只是恰巧和他意见相同罢了。” 这个王公子毛病又犯了……童梦瑶好笑地摇摇头，发现狄仁杰没反应，“喂，小虎！想什么呢？” “是啊，狄仁杰，案子都破了，你还在想什么？” “不，前面两起案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说什么呢，小虎，赵大人和张大人，不是被欧阳将军所杀么？” “是啊，狄仁杰，藏头诗上隐藏的信息也是欧阳昊天啊，难道你质疑我的推理？” “不，你推理没错，关键的是，写藏头诗的时间。” “什么意思？” “如果你即将被杀，你还会有时间写下藏头诗吗？” “你的意思是……藏头诗是早就写好的？” “我猜想，这藏头诗是赵双全被杀之后，张晋鹏内心不安写下的。” “那就是说，这只是张晋鹏对凶手的一个猜测，而不是因为他看到了凶手？” “嗯，只有这样解释才说得通。” 王元芳点点头，表示赞同狄仁杰这一说法。 “周道的口供不尽不实，还存在疑点，真正的凶手有可能仍逍遥法外……我在想要不要明日禀明皇上，把那四个妃子的遗体挖出来……” “狄仁杰，就算还有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欧阳昊天杀人，但与此案无关的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毕竟这可能牵涉到皇家……” 狄仁杰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元芳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想起这寺庙还有一个奇怪的人。 “谁？” “那位疯言疯语的婆婆。” “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婆婆，难道你还怀疑她啊？” “你还记不记得，她第一次出来，就预言了天王杀人，而且……” “而且她曾对着赵将军说——最先死的就是你！” “没错，而在张大人遇害前，这位疯婆婆又出现了，并且给凶手制造了机会……不过，现在说她有嫌疑，还言之过早。” “那我们也应该找到这位婆婆，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嗯，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对视一笑，经过几日的磨合，除了爱耍嘴皮子抬杠外，在案件分析上的契合度，是越来越高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去看看婉清。”狄仁杰笑着说完马上一溜烟就跑了。 “喂！小虎！你站住——” 见童梦瑶气急败坏地追赶狄仁杰，跌跌撞撞地走在石阶上，王元芳不放心，也跟着在身旁。 “婉清姑娘。” “狄公子，谢谢你帮我洗脱冤屈，这份恩情李婉清无以回报。” “婉清姑娘，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李婉清对上狄仁杰专注的眼神，不免有些难为情。 “小虎！”狄仁杰正要靠近李婉清，童梦瑶就冲了过来。 狄仁杰连翻白眼，头疼不已。 “婉清姐姐，你没事真好。”童梦瑶挽起李婉清的手臂往一旁走去。 “谢谢童姑娘关心。”李婉清握了握童梦瑶的手，“不过听说天王殿里竟然藏有尸体，真是太残忍了……如果可以，应该为他们好好超度，入土为安的……” “婉清姑娘，你真善良。” “可能因为我是孤儿，所以比较有感触吧。” “怎么，婉清你从小就在感业寺了吗？” 狄仁杰不动声色地躲开童梦瑶，靠近李婉清。 “我还小，应是四五岁的年纪，家人都不在了，当时我饿得晕倒在感业寺门前。” 婉清姑娘，没想到你身世这么可怜，我们这些人也快离开了，你还这么年轻，这青灯古佛的日子你真过得开心吗？” “我也不知道，可我无亲无故，能去哪里呢……” “所你经常去给山民看病施药，一来积德，二来，也能出来透透气，对吧？” 李婉清看着狄仁杰，点点头。 “放心，婉清姑娘，以后我们会常来看你的。” “嗯。”李婉清感激地笑笑。 “婉清姑娘，别理她，我自己来找你。”狄仁杰殷勤道。 “不行，我要一起来！” “烦死了，你吵死了！”狄仁杰不耐烦道，童梦瑶做了一个鬼脸，一来一回两人隔空较劲。王元芳在旁忍俊不禁。 “婉清姑娘，我们去用午膳。”狄仁杰拨开童梦瑶，挽着婉清姑娘，童梦瑶不甘心，千方百计使劲挤到狄仁杰和李婉清的中间…… 王元芳见童梦瑶如此不识趣，很想把她拉回来，可抬起的手僵着，并没继续伸出去…… 看着狄仁杰和童梦瑶打打闹闹又默契十足，他心升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他们打成一片。 午后 “臭小虎！又丢下我……” 睡了一个午觉起来，童梦瑶又找不到狄仁杰，知道他肯定又是跑去找婉清了，一个人生着闷气往后院走，突然发现王元芳站在池塘边，认真地在思考者什么……童梦瑶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无限接近王元芳身后时，正准备用手拍其肩，而王元芳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回过头…… “啊——”两人皆被吓到，王元芳条件反射地抓住童梦瑶的手臂，梦瑶不服气，伸出另一只手朝元芳胸脯猛打，元芳放开手，纳闷道：“你打我干嘛？” “我打的就是你，你快告诉我，小虎去哪了！” “你就别去打扰狄仁杰了，小拖油瓶……”王元芳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虐。 “什么？拖油瓶？你再说一遍！”童梦瑶把王元芳用力一推，王元芳只好步步后退，他纳闷童梦瑶一女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好了好了，我错了。不过……我看狄仁杰对婉清姑娘似乎很有意思，你老粘着他，不觉得无趣吗？” “关你什么事！”童梦瑶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抬起手准备一拳下去…… 王元芳抓住童梦瑶的双手，此时两个人近在咫尺，可以清楚地闻到对方的气息，和小虎的……很不一样……湖面反射月光，映在王元芳的脸上，而含笑的眼睛隐隐闪烁着光芒，童梦瑶感觉心跳忽然漏了几拍，为了挥去这种奇妙的感觉，她狠狠地朝王元芳踩了一脚。 王元芳疼得松开了手，童梦瑶伺机把王元芳一推，王元芳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到地上了，窘态毕业现。可王大公子似乎并不在意形象，只是捂着脚可怜巴巴地仰望着向那个不可思议的女人。 恰巧狄仁杰和李婉清双双路过池塘边，看到了这有趣的的一幕。 “哈哈哈，王公子，你们玩得挺开心嘛！” 王元芳马上站起来，拍拍下摆，低头礼貌一笑。 狄仁杰和婉清缓缓走了过来，王元芳靠近童梦瑶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力气真大。” 又来了，又靠这么近……童梦瑶做出嫌弃的神情把他撞开。 “两位，大晚上的，玩得好啊。”狄仁杰贼贼地来回看着这两人。 王元芳轻咳一声，没搭话。 “还说呢，口口声声说查案，结果是找婉清姐姐！”童梦瑶愤愤道。 “我们是在一起查案啊。” “你！” “狄仁杰，你找到疯婆婆了吗？” “有婉清带路，当然找到了，她就在后山的山洞里。不过……她也只是一直说天王要惩罚罪人，她见我面生，情绪波动厉害，我们暂时问不出什么来，等晚上送饭的时候，我再和婉清过去探一下，或者吃着饭她会放松警惕，透露一些信息。” 王元芳点点头。 这时，狄仁杰发现王元芳手中展开的扇子，向自己的那一面的角落里，竟然画了一只鸡！顿时忍不住笑，显然李婉清也发现了，低头憋住笑。 王元芳感到莫名其妙，他翻过扇子一看。 “童梦瑶！” 童梦瑶心想不妙，赶紧后退几步，嘻嘻作笑。见王元芳欲上前，她赶紧快步跑了。 “你——别跑！” 摇摇头，这个高傲冷峻的王元芳，怎么像个顽皮的孩子，现在他的智商估计和童梦瑶一个水平线上。 第五章 消失的道具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童梦瑶走进厨房，翻来翻去。 “搞什么，怎么都没有吃的……” 这时，王元芳经过时从窗口瞥见童梦瑶。 “你在干嘛？” “肚子饿了……” “谁让你不好好吃饭。” 看着小虎拼命向晚清姐姐献殷勤，还一起去后山找疯婆婆，说什么都不带我，哪里吃得下饭啊……搞什么，我才是小虎的未过门的妻子好不好…… 王元芳无奈道：“好了，东厢房的厨房里应该有吃的，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说着，王元芳听到隔壁柴房有动静，赶过去时，竟发现柴房门前守卫士兵已晕倒，心感不妙，推门而入，却看到周道被套着天王面具，而腹部被刺入一刀，血流不止，胸前有蛇在盘环。 “这次是东方持国天王……” 童梦瑶跟上来见到这一幕，“啊——”地惊叫一声，但出于医者的本能，她还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梦瑶，小心点！”王元芳紧张地把蛇挑开。 童梦瑶按压着周泰的动脉，再探了下鼻息，讶异道，“他还有微弱的气息！快！” 王元芳马上扶起周泰回到厢房。 “发生了什么事？”狄仁杰和婉清回来后匆匆赶到周道的厢房。 “小虎，有人刺杀周大人。” “狄仁杰，既然周道是凶手，而相关人物都已经丧命，为何还有人欲杀害他？” “回禀陛下，此案尚有疑点，请容我等继续调查。” “好。一定要将此案差个水落石出！” “遵命！” 狄仁杰抬头看了一眼王元芳。 王元芳问道：“怎么样，疯婆婆有说什么吗？” 狄仁杰摇摇头。 “她死了。” “什么！那死因呢？” “婉清检查过，没有外伤，应该是急病发作而死。” “疯婆婆年事已高，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病逝……” 狄仁杰朝太宗作揖，道：“启禀陛下，此案与二十年前的妃子失踪有关，有可能是知情者的疯婆婆，刚被发现丧身后山山洞，而根据周大人的供词，那些妃子遗体在天王庙中，可否将其尸身找出，一来可以让她们入土为安，二来，看看能否发现一些线索。” “准奏。” “谢陛下。” 这时明空师手上端着器皿，太走了进来。 “大家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狄公子，王公子，感谢你们在欧阳将军事件上为我澄清嫌疑。这冰酸梅汤是我亲自做来，给大家解暑，以表谢意。” “明空师太客气了。” “原来感业寺里，也有冰窖……”狄仁杰忽然电光火石，想到了什么，“不对……” “狄仁杰，你怎么了？” “请问师太，冰窖平日有什么人出入？” “冰窖只有慧园师太、寅文师太和我才能随意进出。” 狄仁杰愣着不动，所有人都莫名地看着他。 “陛下，请移驾赵大人案发现场，狄某已经知道此次事件真凶是谁。” 赵双全房内 “狄仁杰，为何来这里，之前不是已经解开，赵双全不是被张晋鹏所杀吗？” “在这里，凶手玩了一个诡计，导致之前关于不在场证明的推论，是有问题的。” “哦？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要回到最初寅文师太的一个疑问，为何后院的瓦罐会出现在赵将军的房内。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破解了这个装置的秘密。” 狄仁杰命二宝把假人放到地上。 “陛下请看，这是赵将军遇害时躺的地方，凶手事前用了迷药先迷倒了赵将军，然后让他平躺在这个位置，然后从博古架上找来两个摆件，将剑柄固定，而刀刃则架在赵将军脖子上，最后把瓦罐三分之一放置在桌上，用剑鞘固定好，等瓦罐下落即可砸到刀刃。” “可是狄仁杰，凶手如何让固定好的瓦罐自己掉落？” “是冰，我之前不知道感业寺里有冰，直到明空师太做了冰酸梅汤。” 狄仁杰把一块冰放在剑鞘之下固定，“大家请看。”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没过多久，冰慢慢融化，剑鞘失去平衡倒地，而大瓦罐“嘭”地一声摔得粉碎——受到冲撞的刀刃直接没入假人的脖子！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一人神色异常。 “冰在这里非常珍贵，能自由出入冰窖的人，只有慧园师太，寅文师太和明空师太。” “狄仁杰，你意思是，凶手在这三人之中？” “没错。” 太宗和武媚娘相视，太宗微微点头，以示信任。 “狄仁杰，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大家吧。” “要搞清楚凶手是谁，就要搞清楚这个瓦罐是如何被带进房内的。平日里，一个人要将一个大瓦罐从后院带到厢房，是一件很显眼的事情，但有一个人可以掩人耳目，轻松办到。” 这时二宝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二宝，你干嘛这样走路？”童梦瑶忍俊不禁。 二宝一脸委屈地走到狄仁杰面前，终于忍不住了，“哎呀，好累啊……少爷我可以放下来了吗？” “放下吧。” 这时，二宝竟然从胯下放出了一个大瓦罐！ “正如大家所见，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跛脚的慧园师太。” “师太！？” “怎么可能呢？小虎！怎么可能是慧园师太？” “还有一点，寅文师太和慧园师太同时发现了赵将军的尸体，而后来是寅文师太跑出屋外叫人的，对吧？” 寅文师太点点头。 “目睹凶案现场，一般人视线都会集中在死者身上，而因为要出去通知别人，相信寅文师太并没有时间注意到其他细节。而就在寅文师太走出去的时间里，用来固定剑柄的饰物，马上被放回博古架中。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能做到这一点的，又是只有慧园师太你。” 慧园师太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没错，赵双全、张晋鹏和周道是我杀的，意外的是，周道竟然自己去杀了欧阳昊天，为我省下不少事。” “师太，你为何如此残忍杀害朝廷命官？” “哼，我残忍？当年的玄武门血案不更加卑劣残忍吗？太子府、齐王府上下三千多人，何罪當诛！” 唐高宗一时语塞，玄武门惨案发生时自己仍未经事，长大后略有耳闻，确实是一桩家庭悲剧…… “师太……莫非你与叔父们有什么渊源？” “没错……我本是太子府上一名舞姬。”师太看向远处，视线渐渐发散，陷入回忆中，“我的家本在遥远的康国，家中双亲是武官，可不幸在战乱中身亡，我与姐姐自小皆习武艺，虽逃亡路上历尽艰辛，但勉强能自保。我们从康国来到繁华的都城长安，以卖艺为生。后跟随舞乐队在太子府表演时，姐姐被李建成太子相中，将我们姐妹俩都留在了府中。姐姐甚得恩宠，很快被纳为妾室，而我一直作为姐姐的贴身侍女陪伴左右，那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光……” 师太的眼神略有收拢。 “可惜好景不长，当时朝中政局不稳，太子，齐王和秦王三兄弟斗得厉害，刺杀事件偶有发生，姐姐则终日惶恐不安，她怕我受牵连，给我在长安城以外寻了一户好人家，匆忙将我嫁了出去……当时我懵懵懂懂，不明就理，更不愿与姐姐分隔两地，还和她闹了脾气…… 直到有一天，在家中听闻玄武门血案的发生，我当即明白了姐姐的良苦用心……可已经来不及了……当我赶到长安城时，太子府已面目全非，而太子及其五个少爷都被处死……可叹历来改朝换代，宫廷政变，哪一次不是用献血和白骨堆积起来的，事已至此，成王败寇，没什么可怨的，只怪造化弄人，将姐姐卷入这场政变漩涡…… 我只好四处打听姐姐的下落，听闻继位的太宗皇帝，下令将太子府上所有妃嫔姬妾全部送往皇家寺庙及道馆，可我寻遍了所有地方都未找到姐姐，这时，忽闻传言，说被送往感业寺的妃子离奇失踪，我立马赶往感业寺，可是主持凌空师太，神色怪异，并表示未接收到任何妃子……我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沿途查看，发现有些杂草沾着干了的血迹，旁边还有一些细小的碎布片…… 我可以肯定，姐姐一定是在这里失踪的，为了找到姐姐，我狠心与夫家断绝了关系，并打算隐藏寺庙中，可凌空师太见过我来寻人，为了不让她起戒心，我故意摔断一条腿，到寺庙求救，果然，在我伤病好转后，与师太言明我已无亲无故，恳求在此出家，师太怜悯，没多想便应允了。” 屋内一阵凝重。 “一年青灯古佛的日子过去了，还是没有姐姐的下落，直到某一次，我给在山洞里的疯婆婆送食，忽然天色骤变，电闪雷鸣，疯婆婆突然惊恐地大叫——她们都在哭，好多血！她们都死了！” “我一惊，原来疯婆婆竟然是目击者，得知妃子们还有姐姐都已遇难，心中的疼痛无以复加！我继续追问妃子们的下落。疯婆婆反复说着一句——天王，天王把她们吃了！于是我探查了天王殿，发现了天王殿的秘密…… 欧阳昊天和赵双全本身太子部下，是他们临阵倒戈，导致东宫被轻易攻陷，这两个叛徒简直罪不容诛！” “师太……在政变中，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你们中原人的权力斗争我是不懂，不过这些我都认了……既然太宗皇帝已宽待妇孺，可他们仍然痛下杀手，实在可恶。事后他们要挟了凌空师太，秘密将妃子的尸体放置在天王殿密室中。这两人在玄武门之变立下大功，妃子失踪这样的小事李世民是不会去追究他们责任的……” 唐高宗面有窘色。 “后来张晋鹏和周道来到感业寺主持修缮事务，没想到他们竟然与赵双全及欧阳昊天相互勾结，不知是谁出的主意，令凌空师太也惨遭毒害……” “什么？凌空师太竟然也……” 在场的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贫尼杀害朝廷命官，自当伏法法。贫尼有一事相求，可否让我与童施主单独说几句话？”慧园师太看向童梦瑶，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这……” “皇上，媚娘在感业寺五载，慧园师太一直待我极好，虽犯下重罪，但其情可悯，既然她也愿伏法，就成全她吧。” “好，就依你的。我们出去等候吧。” 众人纷纷退出房内，狄仁杰发现王元芳仍滞留，拍了拍他肩膀，“走啦。” 王元芳犹犹豫豫地跟着走了出去，可脸上满是担忧之色：“狄仁杰，师太为何要与童姑娘单独谈话，她是杀人凶手，你就不怕……” “……”狄仁杰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看着王元芳笑。王元芳则一脸不解。 “师太，你……莫非真的是金府的薛伯母……” 慧园师太点点头。 “童家的小千金，如今亭亭玉立，我女雁子……亦如你一般花样年华……” “薛伯母，雁子就在长安城，六年前为了寻你，不惜离家出走。” “童姑娘……雁子她曾找来了感业寺，只是……我拒不相见……”师太眼眶一红。 “什么？！伯母可知道，雁子为了寻您，在京城吃尽苦头……为何您……” “我处心积虑要报姐姐之仇……我不想我的闺女有个罪犯母亲，更不愿她受到牵连……所以梦瑶，不要叫我薛伯母，请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慧园师太抓住童梦瑶的手，恳求道。童梦瑶点点头。 “梦瑶，能请你给我跳支舞吗？” “跳舞？” “嗯，就是小时候，我教你和我女儿一起跳的。还记得吗？” “记得，儿时我不善歌舞，多得伯母悉心教导，胡旋舞也是我唯一会跳的舞蹈。” 童梦瑶退后几步，调整站姿，背对着师太，口中低低哼唱着拍子。她缓缓回身，同时扬起脚步，灵动地扭动着腰肢和手足，时而轻云般慢移，时而旋风般疾转，她的罗裙舒展，像清池里激起的一圈一圈涟漪…… 慧园师太觉得四周的场景逐渐模糊，幻化成从前，从前，在落花纷扬的院落中，她弹奏琵琶，而小女雁子与三位好友在跳着胡旋舞，四人一同数着圈数，璟甜与小艾都纷纷认输停下来，可雁子与梦瑶，却越转越快，畅快淋漓的笑声悠悠回荡…… 而看着眼前的童梦瑶，仿佛雁子亦在此，同跳此舞。 大仇已报，此时慧园师太内心感到无比的平静，她扪心自问，如果人生能够重来，是否可以放下仇恨，与至亲为伴，平凡地过一生呢？ 师太老泪纵横，而后竟咬舌自尽。 “薛……师太！”童梦瑶马上扶起慧园师太。 听到童梦瑶的叫喊，门外众人推开房门，冲了进来，只见慧园师太倒地，口吐鲜血，眼睛慢慢失去了聚焦…… 童梦瑶失声落泪。狄仁杰亦深叹一口气，不免伤感。当然还夹杂着少许遗憾，关于天书上的谣言，是否与师太有关，仍尚不知晓。 “梦瑶！” 王元芳蹲下来，仔细打量着童梦瑶，发现她并没受伤，便放下心来。 第六章 婉清的身世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第四日，天王殿内 所有尸骸被清理出来大殿，看着触目惊心。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剩下的叫交给我们吧。” “那就有劳师太了，定要为她们好好办法事超度。” “阿弥陀佛。” 说着明空师太和太宗双双离开天王殿，杜太傅及王尚书也跟着离开。 “好奇怪……”童梦瑶拿起一件物品，端详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梦瑶，你说什么，什么奇怪？” “就是这个。”童梦瑶举起一条黑乎乎环状物，“在这具白骨的手上发现的。” “这不是一个镯子吗？有什么问题？”王元芳问道。 “你不懂，这银镯子是给小孩子带在手脚上的，以这个大小来看，应该是一个三至四岁的孩子，从上面雕刻的纹样可以推测，应该是个女孩子。” “梦瑶，你的意思是……这个妃子有一个三岁多的孩子？” “这个可能性很大，这具白骨的盆骨有些受损，极有可能是生育时盆骨扩张导致，可是我找遍了，都没发现小孩的骸骨……” 狄仁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出门。 藏经阁 狄仁杰找到了《感业寺庙志》……果然…… 王元芳跟了过来，接过卷宗一看，便了然于胸。 “按时间推算，婉清姑娘极有可能是那个妃子的孩子，那么她完全有杀人动机……” “不！欧阳昊天，赵双全及张晋鹏的死，是慧园师太所为，婉清只是后来刺杀周易。” “只是我不懂，婉清姑娘如果真是妃子在押运途中所生，为何赵双全和欧阳昊天没有当即灭口呢？” “这……我也想不通……” “不管怎样，此事都要禀明皇上。” “不要！元芳，没有证据说明婉清一定是帮凶，而且周易还活着不是吗？” “狄仁杰，以婉清姑娘的身世，她完全有杀人动机，你这样是徇私！” “元芳，我就求你这一件事，就当我狄仁杰这辈子欠你的。” 狄仁杰此言一出，王元芳犹豫了。 “可周泰活着，婉清姑娘说不定会……” “我会阻止，相信我！” “如果我不答应……” “那就不客气了！” 狄仁杰快速出手抢回卷宗，元芳被迫和狄仁杰交起手来，几轮过招下来，狄仁杰略占上风，压制住了王元芳。 “我只是假设而已……你要还真的动手啊！” 过了好几秒，狄仁杰终于会意过来，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元芳的肩膀：“元芳，谢谢你！” “但是，如果周泰被杀，我一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狄仁杰叹了一口气。也只能想想办法阻止婉清了。 周大人房中 一个黑衣人悄然来到床前，拔出剑…… “你是谁！”趴在床边的童梦瑶突然站起来。 黑衣人微微一惊。 拉开童梦瑶便向周道刺去，童梦瑶虽不会武功，但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用自己的脑袋撞向黑衣人，黑衣人一时失去平衡，刺到了周道的枕头。 “小虎！” 恰巧狄仁杰和王元芳回到厢房，便听到梦瑶的叫喊声，冲入房内，看到一个黑衣人正拔刀相向，而童梦瑶则护在床边。 两人上前联手夹击，黑衣人马上被制服了，拉下遮布，果然是…… “婉清姐姐！怎么会是你？” “为何你不会晕倒？” “婉清，普通的迷药对梦瑶根本没有作用。” “……我失算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狄仁杰放下手中的剑，“我不会伤害你……” 李婉清有些讶异，随后道，“你不抓我，那我走了！”说完就跑出厢房。 “婉清！” 狄仁杰跟着追了出去。 童梦瑶欲尾随，可被王元芳拦下。 “干嘛！” “让他们两人好好谈谈。” 童梦瑶忽然一阵失落，任谁都看得出来狄仁杰和李婉清早已互生情愫。从小，梦瑶习惯了粘着狄仁杰，崇拜他，依赖他……而她的傲娇脾气小虎都会照单全收……可她从未像今日一般，强烈地意识到，小虎身边的那个自己站了十五年的位置，要被另一位女子取代了……孤独感包围着她…… 对桌而坐，王元芳一直看着童梦瑶，而童梦瑶则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呆然无语。 王元芳无奈叹一口气：什么时候，你才能注意到我……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一直未说过一句话，王元芳终于受不了这个气氛，率先打破了这个氛围：“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 童梦瑶回过神来，“不吃，不好吃。” “那……你想吃什么？” 童梦瑶抬起头看了王元芳一眼，没好气地说，“难道我想吃什么，你能马上变出来么？” “我……”童梦瑶一句话就把王元芳给堵住了，只得退一步说，“只要你说得出来，改日离开感业寺，我请你吃便是……” 童梦瑶对上王元芳如水柔情的目光，她奇怪着眼前这只“大公鸡”，怎么不像平时那般讨人厌了，于是语气软了几分，“京城的小吃也没啥特别的。” “怎么会，是你不会找地方。” 说道吃，童梦瑶还真的有些饿了，拿起桌上的杏仁糕吃起来。 见童梦瑶渐渐恢复神采，元芳不禁欣喜。 “婉清！”狄仁杰追上李婉清，并拉住她。 “放开！”婉清甩开狄仁杰的手。 两人一阵沉默。 “你不吃惊吗？”李婉清忍不住问道，“还是你早就怀疑我……” “不是怀疑，刚开始只是疑惑。” “哦？” “那个下雨的晚上，路过张晋鹏房外，你看到门外卫士倒地，为何你会走过去？” 李婉清不明所以。 “一般人，如果看到这样的情况，知道肯定出事了，会先叫人吧。可是你却不动声色地走到房门前，唯一的解释就是，你要确定凶手是否已经离开了现场……刺杀张晋鹏这个计划风险太大，如果雨停后师太逃走时，被别的人发现，那就十分危险，所以你内心很不安，你想这个第一目击者的人选最好是你……” 李婉清低下头，不置可否。 “婉清，现在赵双全，张晋鹏，欧阳昊天已死，而周道又已伏法，该报的仇慧园师太已经报了，就到此为止吧……” “你……原来你都就知道……” “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狄仁杰皱眉道，“我没猜错，你是其中一个妃子的孩子……”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除了慧园师太和疯婆婆，没人知道……” “梦瑶检查那几具白骨时，发现了一个四岁左右孩童佩戴的银镯，可是在白骨中并未发现有孩儿尸身……” “我查过院志，你是被疯婆婆在寺门口捡到，并带入寺庙的。那一年你四岁，年龄，和入寺的时间，都与当年妃子失踪事件刚好吻合。” “当年，赵双全和欧阳昊天两个叛徒，令我家破人亡，可恶的是，他们在押运家眷途中，与其他妃子起了冲突，我记得有位妃子反抗不成反被屠杀，其他人也纷纷闹起来，而我母亲趁乱帮助我逃跑，我害怕极了，一直跑一直跑，他们还是追上来，我太慌乱了，脚下一滑直接滚落山谷晕过去，反倒躲过一劫。后来被山谷下采药，当时还是正常人的疯婆婆发现，把我带到感业寺救治。可怜疯婆婆，却在当天夜里目睹天王殿里运送尸体，那一幕幕妃子的惨状，加上电闪雷鸣，令她受刺激之下竟然神志不清了……” “原来如此，婉清，你可以不可以放过周道？” “他死不足惜，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什么惧怕公开皇家的秘密，一派胡言！当年李世民攻陷太子府，对太子诸子大开杀戒，但不管他是出于真意还是为粉饰门面，对妇孺的处理却是相对宽厚的，而当今的高宗，也算是明君，如果不是周道与张晋鹏为一己私欲，知情不报，欧阳昊天和赵双全早该得到应有的报应。” “那你知不知道为何慧园师太都要自己动手，不让你牵涉其中？” “……” “师太一直在庇护着你！婉清，就算为了师太，你也要好好活着！” 李婉清有些动摇，开始踌躇，见狄仁杰想走近，她警惕地拔剑相向。 “你别过来！”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在此先杀了我吧。” 狄仁杰无惧刀剑，并没停止脚步。李婉清没办法只好硬生生地刺向狄仁杰，没料到他竟然不躲闪，剑刺进狄仁杰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你……”李婉清顿时心软了，她从来没想伤害狄仁杰。 “现在已经结案了，所有的事情可以结束。如果你还一意孤行，将会把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 “我的命是被疯婆婆捡回来的，而养育我的是慧园师太。如今她们都离我而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的死活又有谁在乎。” “我在乎！” “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乎！我就是在乎你，在乎那个温柔又易怒，聪慧又冲动，又骗了我的李婉清，我在乎那个一无所有的李婉清，我在乎那个外表坚强，内心柔弱的傻姑娘。” 狄仁杰一点点靠近李婉清，这些话撞击着李婉清的心，她松开了手中的剑。 “在山下那个客馆旁，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心里早就有你。所以，即使你已经无亲无故，你还有我。” 有那么一瞬间，李婉清觉得，那些儿时经受的伤痛吗，那曾经在内心筑起冰冷的堡垒，在狄仁杰真挚的眼神中土崩瓦解。明明是一个方认识不久的新人，可为何？在他的面前，她可以体会到祥和宁静的感觉…… 终于在狄仁杰的劝说下，李婉清平复了心情。她撕开自己的裙摆，为狄仁杰简单包扎。 “婉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早些时日，从感业寺传出，到民间也议论纷纷的闹鬼传闻，也是你们散播的？” 李婉清皱眉道：“之前不是，我也搞不懂这个传言是从哪里来的，不过在听到传言之后，师太才临时起意，在寺里散播天王要惩戒世人的传言，加上疯婆婆跟风到处说，搞得心惶惶。之后利用传言来布置杀人现场更顺理成章，这招心理战术果然奏效，令心怀鬼胎之人惴惴不安。” 看来慧园师太一死，已经没有人知道红叶天书与此案件的关系了。 “婉清，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李婉清别过头去，“跟师太学的。” 狄仁杰笑笑，也没再问下去。 第七章 全新的旅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虽然受了伤，可总算是说服了李婉清。看到他们心平气和地回来，童梦瑶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在池塘边的亭子里发呆，想着明日便离开感业寺。而小虎因为红叶天书的再现，决心游历四方，以小虎的性格，不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是绝不会罢休的。自己也已经打算跟随小虎游历，而婉清姑娘继续呆着寺里，每日过着打坐诵经的日子，那只大公鸡嘛，继续在京城过他的少爷生活…… 短短几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了，大家即将各就各位，各走各路吗？怎么想着有些许感伤。 “童姑娘。” “是婉清姐姐。”童梦瑶回过头，笑道，“婉清姐姐，以后就别童姑娘了，叫我梦瑶吧。” 李婉清微微一笑，点点头。 童梦瑶觉得现在面对着婉清，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反感，相处下来，甚至觉得她像姐姐一样温婉又亲切。 “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婉清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问吧。” “你喜欢我们家小虎吗？” 这么直白的问题，李婉清有几分失措，脸上微微一红，低头颔首一会儿，便望着童梦瑶的眼睛，反问了一句：“你呢？” “我？”童梦瑶想了一下，便道：“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问自己，我和小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而我们两家相交甚好，我一早认定了他就是我将来的夫君，可自从遇到你，小虎好似整颗心都悬在你这了，虽然我迟钝，可我也不傻呀。”梦瑶看着婉清有些难为情，继续道，“我承认刚开始我真的挺讨厌你的，可奇怪的是，那种嫉妒的感觉，好像渐渐淡了，现在看到你们在一起，反而会有理所当然的感觉，婉清姐姐，你说我还喜欢小虎吗？” 李婉清摸了摸梦瑶的头发，“傻丫头，这个问题我不能替你回答。以后，可能你自己就有答案了。” “那……王公子呢？”婉清冷不丁地问道。 “啊――”童梦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说他干什么……” 李婉清看着童梦瑶的小动作，忍住笑，道：“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特别。” “什……么呀，哪有？” “王公子出身名门，文才武功了得，但性格比较冷峻，让人望而生畏，就只有你，敢对他张牙舞爪的。而他也慢慢变得喜欢和你斗嘴，你不觉得他改变挺大的吗？如果不是喜欢，不会这样。” “瞎说……才不是呢……那只大公鸡怎么会……”童梦瑶慌乱地躲过婉清审视的眼神，心里却有些窃喜。 晚餐后 “梦瑶，在吗？” 童梦瑶把房门打开。 “我有话和你说。” 王元芳说着便拉着童梦瑶走了。 两人一直走，竟然走到了山溪旁，与前晚不同，今夜瀑布流水涓细。 “大公鸡！”童梦瑶终于忍不住甩开王元芳的手，蹙眉道，“干嘛拉我来这里？” “没……什么，这里比较好赏月……” 童梦瑶抬头，果然天晴月明，在这幽静的夜里，伴着潺潺流水，交织成一张柔和的网，让人身心放松。 甚至有些浪漫……哎呀！想哪去了，和这只大公鸡有什么好浪漫的，童梦瑶甩甩脑袋，忽然记起，一天到晚粘着婉清姐姐的小虎，晚宴后神秘兮兮地说晚上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于是撇撇嘴，道：“有话快说！不说我回去了。”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呆一起么？” 童梦瑶一时语塞，也不是……不想和他呆一起，只是每次和他单独在一起时的气氛都有点…… 见童梦瑶不出声，王元芳试探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不会又是尸体吧……”童梦瑶一脸不爽。 王元芳轻笑一声，又马上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明天就要分开了，分开后，你……还想再见到我吗？” “想啊！难道你不想吗？”童梦瑶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没料到童梦瑶回答地如此干脆，王元芳反而不好意思了，脸上不由地浮出笑意，马上表态道：“当然想！” 这时，童梦瑶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的对话……怎么听着像在表明心迹啊……“唰”地一下脸上发热，童梦瑶赶紧转过身去，抬头假装看月亮…… 见状，王元芳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在旁低头暗自高兴。 月害羞地躲进了薄薄的云层中。 “小虎，你带我来后山做什么？” “有些事情，我想应该让你知道。”狄仁杰走到山洞口，朝里面喊了一句，“雁子，你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 此话一出，童梦瑶表示非常不解。过一会儿，只见金菱雁缓缓从洞中走出，身上穿着与她年纪气质皆不符的粗布衫…… “雁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童梦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 了什么，小虎！” “小虎哥，你是怎么知道疯婆婆是我假扮的？” “雁子，你说说什么……”童梦瑶简直云里雾里。 “是香味。” “香味？” “没错，第一次我与婉清到山洞里和疯婆婆说话时，她身上隐约有一股少女才有的香味。” “真不愧是小虎哥哥……”金菱雁苦笑道。 “其实，这也多得梦瑶。” “我？” “嗯，你定是自来到感业寺，见到慧园师太那一刻起，就觉得她非常眼熟了吧。” 童梦瑶点点头：“对啊，我跟你说，你都不理我。” “很抱歉，我没把你的话放心上，一来凶案发生我没有心思顾及，二来我本来就对雁子的母亲并不熟悉，可在我发现疯婆婆的身份可疑时，便突然想起你提起了雁子，我马上联想起了雁子的离家寻母，还有慧园师太指明要与你单独谈话，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就都合理了。” “雁子，是这样子吗？”童梦瑶快急死了。 “小虎哥说的没错。我十二岁那年离家，只身到京城打听我母亲的下落，幸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寻到了感业寺。得知她当年离家的真相，我无法说服母亲一同生活，于是我也只能定居长安，以便时常看望她，久而久之，也知道了母亲的复仇大计……” “雁子……” “也就是说……你一早就知道薛伯母会在皇帝进香之日图谋杀害朝廷重臣？” “是的。” “那寺庙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你是慧园师太的女儿吗？” “不，起初母亲不愿认我，她很紧张，她假托我是大香客之侍女，安排在内堂接。母亲见我要留在长安的态度坚决，最终拗不过我，与我道明了原委。作为女儿，不能阻止她，也只能支持她了。”金菱雁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本希望母亲永远没有复仇的机会，就那样青灯古佛一世平安……可怎料皇帝突然要去感业寺进香，我隐隐感到不妙，果然，母亲大人很兴奋地告诉我复仇的时机到了，她要杀的人，都要来感业寺……” “于是你成了金伯母的帮凶……？” “不，不是的，母亲不想牵连到我，所以才不能让外界知道我是她的女儿……” 狄仁杰点点头。 “这场复仇本来就没有退路，母亲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疯婆婆是怎么死的？”狄仁杰问道。 “疯婆婆是在皇帝来感业寺之前一天因突发病去世的，当时我便提议由我假扮疯婆婆，混淆视听，那样可以降低母亲的风险，最后能让案件不了了之就更好……可母亲说什么也不让我参与其中，没办法，我只好……” “于是你扮成疯婆婆的样子，在进香当日冲到队伍前……这样师太也就没法阻止你了，你就在整个事件中，起到散播谣言制造恐慌的作用……” “自从我那天看到了小虎哥哥也随皇帝进了感业寺，我就知道，有这样的结局，一点也不奇怪……” “雁子，你的话里还隐藏了一些事，比如说，疯婆婆去世了，怎么寺院中无人知晓……” “这……” “是婉清对吗？” “小虎哥！你……” “婉清与我坦白了她的身世，雁子，很感谢你刚刚一直在维护婉清。” “梦瑶认出了薛伯母，而伯母在临终前一刻，仍然在极力撇清你与此事件的关系……” “没错，雁子，薛阿姨说从未与你相认，并且让我对她的身份保密……” “母亲……”金菱雁忍不住落泪…… “慧园师太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保护你和婉清，用心良苦。而你与婉清相互庇护对方，你们都是善良的傻丫头……” “小虎哥，如今母亲已去，我任你处置……” 狄仁杰轻声叹息。 “梦瑶，雁子……这起案件已经结束，我希望你们把这些事尘封起来。” “小虎哥……” 童梦瑶知道，小虎这样做，即是为了雁子，更是为了婉清姐姐。 “那……元芳也不能讲吗？” 狄仁杰露出一丝皎洁道：“你看着办。” 说完笑着转身走了。 “梦瑶，你也回去吧。解禁后我就可以下山了。” 童梦瑶点点头，不舍道：“雁子，你保重。以后，就为你自己好好活着。” “嗯，下次见面，你可要和我老实交代你的新相好哦。” “什么……相好……不知道你说什么！” 金菱雁忍不住笑，童梦瑶难为情，道别后就小跑下山去了。 王尚书厢房 “爹。” “芳儿，这么晚还不睡，有事？” 王元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有事就直说，何必这么含蓄。” “爹，孩儿想跟狄仁杰一 起去游历。” “哦？”王佑仁倒是觉得新鲜，这向来骄傲的儿子，竟然提出这般要求。 “这是何故呀？” “我就是想多和他切磋一下，了解他的断案方法，积累一些经验，将来到刑部也好大展拳脚，做到实至名归。” 王佑仁捻了捻胡须，颇有深意地看着儿子：“就……没有其他原因？” “我……”王元芳顿时语塞，见儿子一脸尴尬，王佑仁又道：“如果你是中意某个姑娘，愿意随同前往，爹不会阻拦。谁都有少年轻狂的时候嘛，哈哈哈。” 被父亲一语戳中心事，王元芳简直羞愧地无地自容，不住提高音量：“爹！我没有，我真的就是想去游历和学习。” “哈哈哈。” “爹，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就答应我吧……”王元芳撒娇地晃动王佑仁的胳膊。 “好好好，答应你，我儿如此上进，岂有不应之理。”王佑仁拉起王元芳的手，拍了拍，“年轻人，加把劲。啊哈哈哈――” “是，爹！”得到父亲大人支持，王元芳自然高兴不已。可父亲的这一语双关，他是否听出来了呢？ 第五日 天晴两日，山溪退回正常水位，山路也被清理，高宗准备摆驾回宫。 “狄仁杰，元芳。这次在感业寺，多亏你们鼎力相助，得以破案。朕对你们二人十分赏识。不如这样，让王爱卿在刑部为你们二人某个职位，将来你们便留在京中办事。如何？” “谢陛下皇恩，但狄某生性好动，恐不适合待在衙门坐班。且现资历尚浅，不堪大任，王陛下恕罪。” “也罢，既然你志在云游四方，朕便派你去各处体察风土民情，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历练。这块金属铁券，朕赐予你，见此铁券，如朕亲临。你可不能丢了哦。” “谢陛下恩典。” “元芳，我听说你欲与狄仁杰同行游历学习，可有此事？” “回禀陛下，正是。” “很好，你身为显贵，有这份心，朕深感欣慰。现朕封你为正六品主事，主要复核掌管大理寺流刑以下案件，以及各州县刑徒以上案件，游历期间，所到之处，可提调一切职权内事务，查察大案，你可要好好干，别令朕失望。” “谢陛下。” “陛下，媚娘有事相求。” “你说。” 明空师太拉着李婉清，“陛下，媚娘在感业寺多得婉清姑娘相伴，如今我要跟随陛下回宫了，而婉清自小无父无母，虽在感业寺长大，但师太说其尘缘未了，一直也未替她梯度出家，这孩子正值青春年少，一直呆在寺庙里未免过于清苦。媚娘想让陛下开个金口，赐婉清一个去处。” “师太……我……” “这样吧，狄仁杰他们要四处游历，我见你们这几日相处甚好，不如你们一起结伴而行吧，你精通医术，又懂一些武功，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我……” 狄仁杰听了喜出望外，上前道：“婉清姑娘，我们无限欢迎你的加入。” 见李婉清还是犹豫，明空师太再次规劝：“婉清，你从来没有体验过外面的生活，这是很好的机会，可以试试看，假如你不喜欢和他们游历了，也有权力去选择自己要过的生活。” “就是嘛，婉清，听师太的话。”狄仁杰谄媚的笑。 “师太如此为我筹谋，婉清感激不已。”说着李婉清跪了下来。 “这件事就按媚娘说的办吧。起驾，回宫！” “恭送陛下。” “哎，大公鸡！婉清姑娘就算了，你……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都说别叫我大公鸡……” “我就叫！” 狄仁杰扳过李婉清的身子，“别理他们，婉清，快去收拾衣物，准备启程。” 对于接下来全新的生活，李婉清内心升起无限的好奇。 第一章 常庄村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阳光透过淡淡的震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没有城里的喧闹气息，只有心旷神怡的清静。 一辆马车疾驰在山林间，车窗的帘子拉开，隐约可见两位芳华少年与他们的如花美眷，望着窗外的万千景象，欢快雀跃，间中小打小闹…… 前面一位驾车的小伙，脸上的憨笑一直未泯。 管州郊外常庄村客店 “你们……就吃这些？” 王元芳不可思议地看着桌上的野草伴粗面。 “对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随意吃些填饱肚子，怎么，委屈咱们王公子了？” “我……” “没办法，这段路没有官驿，只能将就将就。再说了，感受民风，体察民情嘛，老百姓都能吃的，我们就不能吃么。” “是啊元芳，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大丈夫能伸能屈吗。” “说得好，难得梦瑶你会说句有水准的话。” “王少爷，要不你再问问有没有别的主食。” “没事，我可以的！”王元芳一大口吃进去，野草的泥土味充斥着口腔，差点没喷出来…… “这……这味道……” “吃着吃着就习惯了。”狄仁杰看着这个娇贵的王公子，摇摇头。 “狄仁杰，你平日里也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怎么会习惯吃这些……” “哎！如果你从小被迫吃梦瑶做的半成品，你就不会嫌弃其它任何食物了！” 二宝不禁回想起，童梦瑶生在美食世家，从小就被训练各种烹饪技巧，她还经常拿做出来的试验品，硬逼着自己和少爷吃，真是一个黑色的童年啊…… “小虎！那是小时候好不好，我现在可厉害了！” 王元芳和李婉清好笑地看向童梦瑶。 看来狄仁杰从小就能吃到梦瑶亲手做的菜，王元芳心里竟有些羡慕，他默默地端起碗，小口小口地继续吃面。 一辆马车在馆驿前停下。 “小二，给我寻个座位。” “客官，现在暂时满座，劳您稍等，等有座位了，小的马上领你过去。” 二宝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破馆子，还人满为患啊。” “谁让这条路上就一个馆驿。”狄仁杰懒洋洋道。 童梦瑶嚼着面条，抬头便看到一位相貌堂堂的公子，身穿银白色丝绸面料翻领衫，领子上是宝蓝色镂空花卉镶边，头上戴着羊脂玉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锦袋，就站在不远处。 “哎！”童梦瑶朝那位男子挥挥手。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向那位男子。 男子转过身来，见童梦瑶向自己打手势，疑惑地用手指指自己。 “对，就是你，这有空位，你过来坐吧。”童梦瑶指了指王元芳左侧的位置。 白衣公子犹犹豫豫地走过来。 “公子，不必拘谨，请坐吧。”王元芳微微一笑。 “感谢诸位。”男子坐下来，把锦袋放在桌上，拱手道。“在下许慕寒，多谢各位关照。” “许兄客气。在下狄仁杰。” “狄兄。” “王元芳。” “王兄。”许慕寒看向童梦瑶，“多谢这位姑娘招呼，敢问如何称呼？” “我叫童梦瑶。这位漂亮姐姐是李婉清，那是二宝。” “幸会幸会。” 许慕寒坐下后也叫了一碗面。 “不知几位前往何处？” “我们欲前往嵩阳县。” “哦，真巧，我就住在嵩阳县，许某在县里经营丝绸生意。” “那真是巧了，正好可以同行。” “原来许公子是丝绸商人，难怪衣着如此讲究。”童梦瑶一直盯着许慕寒的衣服看，狄仁杰看到王元芳有些无语的表情，轻咳了一声。 “童姑娘要是喜欢，到镇上给你做一件便是。” “真的？那太好了！”童梦瑶拍着小手。狄仁杰又大声咳了一声。 “小虎，你怎么了？” “……” “对了，几位是探亲吗？” “倒不是，我们……只是结伴游玩罢了。” “我们嵩阳县虽小，可景色确是远景驰名。” “许兄，这是出来办事吗？” “嗯，我夫人身子不好，常服中药，她极为怕苦，于是我便出来此处为她买石蜜。” “许公子，你对你家夫人真好。”李婉清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向许慕寒投去赞许的眼光。 “许兄真是细心体贴，只是……县里没有石蜜卖吗，为何要跑这么老远来这里买？” “是这样的，狄兄有所不知，南方种植的竹蔗几乎都是运到这里来加工成石蜜，制成后卖往各处，京城的石蜜也多为此地供应。直接来这里，能买到更好更多种类的石蜜，再说，趁我家商铺现不忙，既然得闲，就跑 一趟呗。” 狄仁杰笑着点点头。 “来来，我们赶紧吃，早些赶路到嵩阳县去吧。” 傍晚，两辆马上前后驶进嵩阳县。 在许宅停了下来，许慕寒下了马车，随后狄仁杰和王元芳也跳下马车。 “诸位，我到了。” “那就此别过……” 这时童梦瑶拉开马上的帘子，探出脑袋。 “许公子，可否推荐一家干净舒适的客栈？” “童姑娘，狄兄，王兄，天色已晚，客栈恐怕没有上房了，如两位不嫌弃，不如借宿许某家宅。” “这……大家萍水相逢，未免唐突了。” “无妨，无妨，家中只有我与夫人，客房空着也是空着，今日承蒙各位关照，也请给我一个机会略尽地主之谊。” 狄仁杰与王元芳互相交换了下眼神，纷纷点头。 “许兄客气，那就叨扰许兄了。” “请。” 大门打开，李管家迎上前来。 “姑爷您回来了。” “李管家，夫人休息了吗？” “……还没有。” “把夫人请出正堂，见见几位客人。还有，叫小眉为客人清理几间厢房。” “是。” “诸位，里边请。” 步入正堂，许慕寒命人奉上新茶。 接连两日的兼程，狄仁杰一行人终于可以放松一下筋骨了。狄仁杰观望了一下堂中的摆设，甚为精巧，只是……不太像青年人的品位。 沸水的蒸汽缓缓升起，顿时堂内茶香四溢。 “没想到在这小县城，还能品上这么好的茶。请问这是什么茶？”王元芳闻着茶汤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是今年新收的紫笋茶，虽不是什么上等茗茶，可胜在我们嵩阳县的水，甘冽清甜，泡出来的茶自然热别好喝。” “原来如此。” “许兄年纪轻轻有此家业，实在令人佩服。” “狄兄见笑了，许某本是普通丝绸商人，全赖老丈人提携，才有今时家业。” “那许兄的老丈人不住在宅中？” “两位老人搬到相隔两条街市的季园中住，那儿更加清静。” “原来如此。” 这时，小眉扶着许夫人缓缓走了过来。 许夫人身着一袭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腰系一条金腰带，秀发斜侧挽起，仅在发髻上横插一支纤秀的鎏金蝴蝶头钗，简洁的装扮衬得她的面容清秀绝俗，只是……不知为何她眉头紧锁，而且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有些苍白。 许夫人莲步经过处，留下阵阵清香。而李婉清闻着这个香气，感到有些熟悉。 “这位是内人千蝶。”许慕寒赶紧站起来扶着夫人，“夫人，今日在常庄村结识了几位朋友――狄公子、王公子、童姑娘和李姑娘。” 许夫人并没有对上许慕寒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脱开许慕寒搀扶的手臂，双手平置胸前，作揖。 “千蝶见过各位。” “许夫人客气。” “咳咳……”许夫人轻咳几声。 “夫人是否身体不适，婉清姑娘精通医术，如不介意，她可以为你把把脉。” 此言一出，许夫人脸上略过一丝惊慌，稍后顿了顿：“呵，我只是寻常病痛，这几日皆服药调理，应该就快痊愈，就不劳烦各位了。” “原来是这样。” “各位，我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招呼不周，请各位宽宥。” 说着便又行作揖，转身离去，许慕寒显得有些尴尬。 童梦瑶大喇喇地伸长脖子看着许夫人远去的身影，“许公子，你夫人真漂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呃……”许慕寒笑得有些不自然。 “童姑娘，我与小蝶是指腹为婚之约。” 狄仁杰把童梦瑶拽回身后，“许兄，时候不早了，我们各自歇息吧。你也好回去陪陪夫人。” “招呼不周。李管家，把客人带到厢房，切勿怠慢。” “是。几位，请。” 许宅里下人不多，却是打理得井然有序，庭院里郁郁葱葱。 沐浴后，童梦瑶走出厢房，衣衫单薄，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小院的石桌椅上坐下来，手中拿着蒲扇，扇着发丝。 “真热……” 没过多久，李婉清也走了出来。 “婉清姐姐，你也洗了头发？” “是啊，出门在外，条件有限，好不容易住上环境好点的地方，还是赶紧梳洗一番。” “说的是。” 两个小女人相视而笑。 李婉清注意到院子里种有石榴树，她走了过去，只见高大挺拨的石榴树上，浓绿的密叶间，结满了硕大的果实，像小灯笼似的。 童梦瑶跟着走到树前，看到这可爱的果实，二话不说伸手就摘下来 。 “梦瑶……这可是人家家的……” “怕什么，摘一个两个什么的，又没人会发现，再说了，这么多的石榴，他们能吃得完吗？来，这个给你。” 李婉清笑笑，伸手接过石榴果。 说完童梦瑶又伸手摘了一个，两人坐回石凳上，轻轻剥开石榴的皮，立刻露出了籽粒，一颗颗白里透红，亮晶晶，水灵灵的。取下几颗放入口中，不需嚼，轻轻一吸，便果汁四溢，那味道又酸又甜。 这时，狄仁杰和王元芳也先后走了出来。 “小虎，元芳，怎么你们也没睡啊。” “你以为我们是二宝吗？大晚上的，听着你们在外嬉笑，哪能睡得着啊。”狄仁杰一屁股坐下石凳，看着两人手中的石榴。 “原来你们在偷吃呀。” “嘘……小声点！” “婉清，喂我。” 李婉清把最后一小串石榴肉放入自己的嘴里，没好气道：“要吃自己去摘。” “这么小气……”狄仁杰百无聊赖地挑起李婉清的几根秀发，颇有趣味地把玩着。 而王元芳坐在一旁，直直地看着刚刚出浴的童梦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童梦瑶早就把一整个石榴吃得精光，在继续煽风，见王元芳看着自己发愣：“大公鸡！愣着干嘛，把你的扇子拿出来。” 王元芳从腰间拿出扇子，递给童梦瑶。 童梦瑶接过扇子，把手中的蒲扇递给李婉清，“婉清姐姐，这个给你，煽一下头发干得快。” 狄仁杰眼疾手快一把抢过蒲扇，殷勤道：“婉清，我帮你煽。” 童梦瑶展开王元芳扇子时，狄仁杰又忍不住地调侃。 “我说王公子啊，这扇子都被人毁了，怎么还不换把新的呀？怎么，不舍得换啊？” 童梦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王元芳，而王元芳一时语塞，有些尴尬。 “关你什么事……” “哈哈哈――大公鸡――”狄仁杰得意地怂着肩膀。 “狄仁杰！” “好好好，小声点，别人都睡了。那换个话题……”狄仁杰压低嗓门，“哎，你们觉不觉得这个许公子和他夫人有点奇怪？” “狄仁杰，你还真八卦。我们只是借宿一晚，明日便离开，别人的家事就别多口了吧。” “这么说，你也看出他们不寻常咯？” 王元芳不语。 “许公子说他与夫人成亲不到一年，也就是新婚，可是看样子，他们的感情并不像是一般新婚小夫妻。” “对对对，我也觉得，那个许夫人好像对许公子有些冷淡。” “而且，就算再体贴夫人，好似也没必要亲自坐马车到老远的常庄村去买石蜜吧，让家丁去不就可以了吗。” “人家许公子不是说了，他很有空吗，或许他就是想亲力亲为呢，你看他对许夫人多么深情啊……” “深情不是看表面的，再说了，一个做丝绸生意的商人，怎么这么清闲，大老远去买个东西。你家也是经商的，你见你父母亲很闲淡吗？” “嗯……那倒是……” “除非……除非绸缎庄并不是他一个人经营的。” “好像记得叫什么季氏缎庄……难道是许夫人家经营的？” “有这个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看来这位许兄，可能是入赘女婿。” “狄仁杰，你真的――很――八――卦――” 第二章 自杀?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清晨，阳光透过淡淡的震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 “狄兄，王兄，早啊。昨夜可休息得好？” “许兄早。承蒙许兄关照，我们出门在外，难得住得这么舒服。” 许慕寒看到跟在身后的二宝拿着行李。 “这是？诸位不打算多做几日停留？” “今日我们打算去嵩山登高，下山后便直接赶往下一个镇滇。就不在此叨扰许兄了。” “嵩山很大，有许多美景外地人可是寻不来的，如诸位不嫌弃，许某可做你们的向导。” “这……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本来这两日也有计划与夫人去一趟嵩山踏青，可惜小蝶她身子未愈，不便出门，而我只身一人，正愁无人结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结伴而行。有劳许兄带路了。” “姐夫。” 眼前，一位女子迈着轻快的小步走来。她身穿米黄碎花对襟收腰的长裙，将头发挽了个精致的随云鬓，斜插两只金丝流苏钗，余下的柔丝披在身后。标准的瓜子脸蛋上，微微泛起一对梨涡，那双诱人的眸子里，荡漾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风情神韵。 狄仁杰暗暗打量着，觉得这个女子貌似不简单。 “千俪，你来了，小蝶在房中。” 走近才看清，这个女子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账本。 “这几位是我的客人。”许慕寒介绍道，“诸位，这是内人之妹，千俪。” “千俪见过诸位。” “姑娘有礼。” 大家相互作揖。 “好了，你快去吧，小蝶在房中等你呢。” “是，姐夫。”说着千蝶朝许慕寒娇媚一笑，便走了。 童梦瑶看见狄仁杰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季千俪，从后面重重地拍打了一下狄仁杰的肩膀。 “人都走了，还看！” 狄仁杰无语地回了童梦瑶一个眼神，转向许慕寒道：“许兄，这位千俪姑娘，是许夫人的亲妹妹吗？” “不，她们是堂姐妹，怎么，狄兄何出此言？” “呵，没什么，只是觉得两位姑娘的相貌与气质都大不同。既然不是亲姐妹，那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原来如此。” “许公子你不知道，我们家小虎对女人可有研究了。” “童梦瑶你有完没完……”狄仁杰真想伸手掐童梦瑶，见李婉清神色不对，赶紧道，“婉清，别听她乱说……” 怎知李婉清别过头不理会。 狄仁杰恶狠狠地瞪着童梦瑶向她走去，童梦瑶见状赶紧躲在王元芳身后。 而王元芳只好连忙开口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许慕寒看着这几个人，觉得甚是有趣。 嵩山，群峰挺拔，气势磅礴，远望云遮雾绕景象万千。嵩山山体从东至西横卧，层峦叠嶂，满山林木葱郁。青山、绿水、幽谷、岩洞、怪石、险滩、飞瀑、深潭，构成了扬名天下的中岳十二景。 今日天清气爽，微风徐徐，一路的欢声笑语。上到半山腰，俯瞰青青山影倒映于湖面，山光水色，融为一体。 登山确是一件体力活，一行人微喘着气，话语渐少。狄仁杰牵着李婉清，而王元芳扶着童梦瑶的腰肢，微微发力。走在后边的二宝心情大好，因为今天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落单了，还有个许公子陪着说说话。 “姑爷！姑爷！” 大家回过头来，远远的，看见李管家上气不接下气，艰难地走着上坡路，看得出来他体力快不济了。许慕寒迎上去几步。 “李管家，你……你怎么来了？” “姑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出事了！”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今早，是小眉发现的，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倒地不起……” “啊――”许慕寒神色慌乱。“诸位抱歉，许某需立即返回家中！” “许兄，我们一同回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的。” “好……多谢各位……” 当大家赶回许宅时，郎中刚走出来，许慕寒一把抓住其双臂。 “郎中，我夫人她……” 郎中摇摇头，“尊夫人已故，公子请节哀。” “啊！” 众人皆感意外。快步进入正房，许夫人已被安置在床上，面容安详，好似只是熟睡而已。 “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会……” 狄仁杰与王元芳面面相觑。 “郎中，许夫人因何而故？” “夫人乃中毒身亡，公子还是赶紧报官吧。”说完郎中就走了。 “小蝶！”许慕寒声泪俱下。 “许兄，节哀……”狄仁杰拍拍许慕寒的肩膀。 “狄兄，王兄，我现在就去衙门告官，看看到底是谁毒害我的夫人。这里，麻烦你们照看一 下。” “好的。” 许慕寒出门后，狄仁杰给了一李婉清个眼神。 李婉清点点头。 这时本来准备上前查看的童梦瑶，有些不舒服。自己跟随小虎这么久，向来检查尸体这种事，小虎都是交给自己的，可自从有了婉清姐姐…… 童梦瑶稍显失落的神情没有逃过王元芳的眼睛。 “怎么样？” “许夫人确实有中毒的迹象，奇怪的是，一般中毒者，会面色泛紫，可从夫人表面上，却看不出来，而且插入银针也未见异常。” “那就……有可能不是常见剧毒……”童梦瑶补充道。 李婉清点点头。 狄仁杰和王元芳走到桌案旁，只见桌上有一碗已经喝完的汤药，碗底残留着一些药渣，碗的旁边是一个托盘，托盘里还盛着一碗稀饭和几个小菜。 王元芳拿起筷子和汤勺，端详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小蝶姑娘应该还没来得及用早饭，毒性便已发作。” 桌上还有一套摆放整齐的茶具，几个小茶杯倒扣着，茶具旁有个金丝锦袋，这是第一次见到许公子时，他手中拿着的装着石蜜的锦袋，袋口也是系好的。 “看来今天早上，除了汤药，桌上的其他东西，千蝶姑娘都没使用过。” “毒药是否在汤里，只能等府衙的人过来检验才知了。” 嵩阳县县衙 公堂之上，季千蝶的父母泣不成声。 “经过对现场食物的检验，发现季氏服用汤药渣中含有微量毒素，应是凶手往汤药中下毒，少量毒药留在了药渣中。负责端药的婢女小眉，现在你嫌疑最大，你可认罪？” “大人，冤枉。奴婢并不知情，望大人明察。” “小眉，夫人待你不薄，为何你下此毒手？” “姑爷，你不要血口喷人，如果不是你……” “住嘴！”许慕寒连忙打断，“大人，此女甚是可恶，毒害我妻，请大人一定还我夫人一个公道。” “来人，把小眉收押！” “且慢。”王元芳发问，“小眉姑娘，请问夫人的汤药平日有何人经手？” 小眉正要回答，只见公堂上“啪”地一声。 “大胆，你是何人？本官审案，岂容你一介草民发问！” “在下王元芳。” “再擅自发言，小心本官定你扰乱公堂之罪！” “大人，你可知道这位王公子是什么人？”狄仁杰笑道。 “我管他是……”话说一半，郭县令看到王元芳从袖口掏出来的令牌，一阵惊慌，连忙站起来迎上前去，正要下跪时，王元芳抬手制止，轻声道：“勿声张。” 郭县令忙点头，抬手擦了擦额头虚汗。 “那我可以问话了吗？” “可以，可以。王大……王公子请……” “小眉姑娘，请问夫人的汤药平日有何人经手？” “小姐的汤药向来都是由李管家吩咐厨房里的厨役煎熬，时候到便通知我去装盛好，我等汤药适温，才端去给小姐的。” “那今日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与往常一般，今早，我服侍夫人喝药，夫人快喝完时，我便去厨房端来早膳，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当我再回到房中时，却发现夫人腹疼不已，很快便失去知觉，倒地不起……” 王元芳点点头。 “那王公子的意思是，负责端药的婢女小眉，还有厨丁都有嫌疑？” 王元芳不置可否，转身走向季千蝶的父母。 “两位老人家，可否回答王某一个问题？” “王公子尽管问吧。” “两位对婢女小眉，可熟悉？” “当然，小眉从小跟随小女，情同姐妹，小女出嫁，小眉顺理成章成为陪嫁丫鬟。” “是啊，小眉是个好孩子，怎会谋害小女……” “那李管家呢？” “王公子，这么说吧，其实许宅之前就是季家的宅子，去年小女成亲后，我们两老搬到季园住，原来的宅子便给了他们小夫妻，宅中下人虽不多，但几乎都是以前的家丁，他们服侍我们季家数十载，亲如自家人。” “谢过两位老人家。” “郭大人，看来，下毒的人，并不是小眉，也不是宅中任何一位下人。” “这是为何？” “很简单，不管是小眉，还是其他下人，都没有杀人动机。何况，谁这么傻，自己下毒还亲自端药。” “王公子有理。那季氏服药前后，还有谁人在场？”县令环视一周，看向许慕寒，“许公子……” “我？”许慕寒略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我今日与狄兄王兄等前去嵩山，再说，我怎么可能毒害自己的夫人！” “没错，许兄今日大早便与我们一同外出，而许夫人是喝了有毒的汤药 毒发身亡，许兄当时还和我们在嵩山上。” “今日，千俪姑娘正好也在宅中。”狄仁杰转向季千俪，“请问千俪姑娘，许夫人喝药之时，你在何处？” “今天一早我来到蝶姐姐家宅时，正逢姐夫与几位准备出门。随后，我便进去蝶姐姐房里，把账本给姐姐，和她闲聊了几句，不久见小眉端汤药进来，我便离开了。” “小眉姑娘，千俪姑娘是否接触过你端来的汤药？” “没有，我进来刚把汤药放下，千俪小姐便起身告辞了。” 狄仁杰点点头，又继续问季千俪。 “之后你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绸缎庄啦，店里的所有伙计都可以证明。” 狄仁杰点点头。 “千俪姑娘，季家的绸缎庄都是由你管理吗？” “倒不是，这家绸缎庄是伯父伯母的，两位老人年事已高，把生意交给了蝶姐姐和姐夫打理，半年前，因我家父家母病逝，伯父便把我接来崇阳县，在店里帮蝶姐姐打理日常……” “原来如此。” “那……季氏真的是自杀……可好好的一个人，无缘无故为何自杀？” “大人有所不知，小姐根本不喜欢姑爷，是因婚约才不得已嫁给姑爷，小姐成亲后度日如年，几次想寻死却不成，这次，肯定又是小姐想不开，自行了断……”小眉低声哭泣，“都是我的疏忽……” 此言一出，狄仁杰一行人都甚是吃惊，没想到他们竟是这样一对夫妻，难怪之前觉得怪怪的。 “女儿！你怎么这么傻啊！”季母哭着突然腿一软晕倒了。 “夫人！” 李婉清赶紧为季母把脉，“老夫人无碍，就是受了刺激晕倒过去，休息一下便会醒过来。” 见状，郭县令回到座位上。 “季氏既然是自杀，那就此结案，你们好好料理后事吧，退堂。” 第三章 香气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走出县衙。 “唉――你们说，这许公子这么优秀，又对千蝶姑娘这么好，这么爱她，千蝶姑娘为什么看不上人家呀……再说了，就算真的不喜欢，都成亲了，有什么理由搞到要自杀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姑娘家最喜欢钻牛角尖了。” “二宝，你说什么！”童梦瑶狠狠地揪了揪二宝的耳朵。 “疼……”二宝甚是觉得无辜。 “那……千蝶姑娘成亲前会不会有了心上人，所以才对这场婚姻如此抗拒……”李婉清猜测道。 “婉清说的这个可能性很大……看来我们要在这崇阳县呆上几日了。” “狄仁杰，你是不是又嗅到了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怎么说呢？” “元芳，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王元芳想了一下，惊觉道：“莫非你说的是……绝命书？” “没错。大家想想看，一般自杀的人，都是做好了准备，心中有数的，因此在自杀前会准备好绝命书，何况千蝶小姐上有高堂，又有家业在手，不可能不做一声交代，就突然去了。” “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狄仁杰，不写绝命书，也并非无可能，也许千蝶姑娘急于求死，一时未顾及。” “但是小眉姑娘曾说过，千蝶姑娘已经不是第一次寻死了，既然如此，写下绝命书的可能性应该更大才对。” “什么？小虎，你是说，千蝶姑娘是他杀？” “现在下这个定论，还为时过早……” “狄仁杰，刚刚公堂之上，也没发现有嫌疑的人，我们能做些什么？” “这两日，再观察一下吧。还有，如果千蝶姑娘成婚前真的有心上人，且对其用情至深，那他很有可能会现身。总之，我觉得这场不幸的婚姻里，应该还隐藏着一些内情……” 一抹斜夕阳洒下来。 远处，蜿蜒的青山隐约可见，被落日余晖映出一丝不可言喻的哀愁。 迎宾客栈 “你们说这季家二老就千蝶姑娘一个女儿，她这一走，这季家的家业不是落到许公子手上了？” “当然也有可能把家业都给季千俪。” “小虎，怎么可能呢？这季千俪不过是在店铺里帮忙的，何况她又不是亲闺女。” “是呀少爷，今日登山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许慕寒有些不对劲……” “是吗？怎么个不对经？” “说不上来，虽然一路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但可以感觉到他好像心事重重。” “这样……难道真的是许公子为了季家的家业，设计毒害了许夫人？” “大家不要忽略一点，这个许公子可是上门女婿，唐律规定，赘婿无权承继妻家财产，但如若赘婿以妻家财物营运，增置财产，至户绝日可分给赘婿三分之一的财产。照许公子的情况看，他能否分到这三分之一，还是未知数。而遗产本应按远近顺序分给临近的亲属，所以最有可能的受益人，应该是千俪小姐。” 狄仁杰欣然地看着王元芳：“不愧是京城名少啊，王公子，果然熟读唐律，在下佩服佩服。” “狄仁杰你少来。” “也就是说论杀人动机的话，季千俪嫌疑很大。” “没错。” “明天是千蝶姑娘发丧的日子，我们既非亲属，也并未受邀，不便贸然出现，二宝，你明天就暗中留意一下有没有疑似千蝶姑娘旧交的年轻男子出现。” 二宝点点头。 “我们明日晚些时候到季氏缎庄会会那个季千俪。” “可是小虎，千俪姑娘是千蝶姑娘的堂妹，明日她应该不会在绸缎庄吧……” “不，做生意的人是不会把店铺丢开一整天的，总要有能说话的人在，这个最适合的人选，就是一直在店铺打理日常事务的季千俪。” 季氏缎庄 “这位伙计，请问千俪姑娘在不在？” “季家千蝶小姐去世，今日办丧事，千俪姑娘可能迟一些才能过来。各位是千俪姑娘的朋友吗？” “算是……那我们在此等候吧……” “那几位公子姑娘，请随意看看，我们绸缎庄的布料都是从江浙地区运来最好的，我们店既卖布料，也为客人做衣裳。” “好，我们随意看看。” “这季家真有生意头脑，把绸缎庄和裁缝铺结合在一起，难怪能在崇阳县独树一帜。” 童梦瑶拉了拉王元芳的衣襟。 “元芳，你觉得我穿哪种颜色好看呢？” 王元芳微笑道：“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狄仁杰努努嘴：“我看呀，元芳穿什么颜色，你就穿什么颜色好了，这样好找。” 王元芳暗自想，这倒也是个好主意。童梦瑶朝狄仁杰做了一个鬼脸，便没再理会，拉着王元芳继续看布料。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季千俪果真回来到店铺。 “千俪姑娘。” “是你们，来找我的吗？”季千俪脸上有些倦意。 “我们在镇上逛，看到季家的绸缎庄，就顺便进来看看了。” “千俪姑娘今日怎得空？” “哦，葬礼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店铺里也不能没一个说事的人，所以伯父便差我过来……” “千俪姑娘，你与堂姐千蝶姑娘，感情应该很好吧，请节哀。” 季千俪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一些伤感。 “我与姐姐本不住在一个镇上，平日里甚少见面，只依稀记得童年时玩耍的模样，而我到嵩阳县这半年里，觉得蝶姐姐变得体弱多病，也不似小时候开朗。姐姐除了时不时去看看绸缎庄，余下时间几乎都是闷在房里，我们姐妹俩也生分不少，所以，平日除了店铺的事情，我几乎很少去打扰她。” 狄仁杰和王元芳对看一眼，觉得这季千俪所言所表，也似是实情。 季千俪收起情绪。 “那两位公子，有没有喜欢的面料，我可以亲自为你们量身定做。”季千俪向前靠近几步，她虽身着素衣，可面上似笑非笑，眉梢眼角总是无意中流露出一丝抚媚。 童梦瑶和李婉清相看一眼，还没等他们开口应答，童梦瑶就挤上前去，双手抱臂。 “他们不做，不过――我要做，你快给我量身。” 季千俪没料到童梦瑶言辞如此不加修饰，表露出一丝的迟疑。 “童姑娘，不如我帮你吧。”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原来是许慕寒。 “不行。”王元芳与季千俪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气氛好像突然有些尴尬。 许慕寒清声道：“大家不要误会……日前答应送童姑娘一件衣裳，许某言出必行，千俪，去给童姑娘量身吧。” “好……姑娘这边请……” 狄仁杰挠了挠耳朵，眼睛瞟向别处。 “许兄，尊夫人的后事已经料理好了吗，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狄兄客气了，小蝶已经入殓，余下的事由季家在料理，我……说到底也是我害了小蝶，许某愧对小蝶和她的家人……” 许慕寒的语气有些哀伤。 “许兄不要过于自责，爱一个人并没有错，谁都想不到千蝶姑娘会自寻短见……” “恕许某冒昧问一句，不知狄兄与王兄是何来历？昨日在公堂之上，竟然使郭县令的态度突然转变……” “许兄，我俩们只是平日喜欢案件推理，因此结识了一些在官场上的朋友，有些口碑罢了。” 许慕寒听罢，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压下来。 “原来是这样。” 这时，从里间传来几句嘈杂声，不久童梦瑶快步走了出来。 “童姑娘……那个布不行……”季千俪也匆匆跟着出来。 “元芳，我就喜欢这个。”童梦瑶手捧着一匹拆开了的布料，摇了摇王元芳的手臂，撅起小嘴嘟囔道。 “你喜欢就好。”王元芳笑看撒娇的童梦瑶，很是受落。 “不行，这是我千挑万选的冰蝉丝，仅此一匹……” “喂！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买不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童姑娘，我们绸缎庄有这么多种类的丝绸面料，你可以随意挑选，何来非要这一匹的道理？” “那你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又何来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童梦瑶向来牙尖嘴利，季千俪根本不是对手。 “童姑娘，先别生气。”许慕寒赶紧打圆场，“千俪，就用这个布料给童姑娘做吧。” “姐夫！”季千俪显得有些急切。 “那是蝶姐姐专门挑出来做衣裳的布料，怎么可以给别人呢……” 在场的人，包括童梦瑶，也有些许错愕。 “既然这样，梦瑶，还是把布匹还给千俪姑娘吧。”狄仁杰开口了。 “是啊，梦瑶，其实我家也有很多上等丝绸，还有来自波斯的……到时随便你去挑，好吗？”王元芳软软地安慰道。 童梦瑶扁扁嘴，低头看着手中的布。 许慕寒想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不打紧，小蝶已经不在人世，难得童姑娘的品味与小蝶一致，也算是缘分，这就送给童姑娘了。” “姐夫……不可……” “千俪，别胡闹了，这岂是待客之道。”说着许慕寒把布料递给伙计，交待道：“这两日尽快把衣裳赶出来给童姑娘。” “是的，姑爷。” 季千俪仍然有些不甘心，不过也没再吭声了。 “许公子，谢谢你。”童梦瑶朝季千俪抛去一个得意的神色。 “小事一桩，童姑娘不必客气，衣裳明日午时可做好，到时直接来取即可。” “这么快，太好了。” “那我们先告辞了。” “诸位慢走，有什么需要，来许宅找我就可以了。” “在此谢过，告辞。” 季千俪行了个礼，便回后堂去了。 作为长期掌管店铺的生意人，季千俪刚刚有些过激的反应，让狄仁杰有些疑惑。 “狄仁杰，走啦。”王元芳推了推狄仁杰。 “小虎，你怎么总是这样，看到漂亮姑娘就目不转睛！” “我哪有？！”狄仁杰冤枉地看向李婉清。 “看什么看，我又不漂亮。”李婉清说着自顾自地走了。 “童梦瑶……”狄仁杰愤恨不平地在童梦瑶耳边说了句，“元芳也有看！” 说完便去追上李婉清：“婉清……等等……” 童梦瑶停下来，转向王元芳吗，瞪了几眼，“哼”地一声也跑了，剩下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王元芳。 次日，王元芳陪着童梦瑶从季氏绸缎庄回到驿站上房。 “你们看，怎么样？”童梦瑶穿着新衣裳，心情大好，提起裙摆在轻轻转圈。 通身是莹白的丝绸，而细纹里隐隐闪耀着淡淡的石榴红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动起时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 王元芳眉眼含笑，看着童梦瑶，觉得她就是天下最美最可爱的化身。 “梦瑶，你真有眼光，这个料子做出来，真的好漂亮。”李婉清上前摩挲着，赞不绝口。童梦瑶听到更是美得笑不拢嘴。 “婉清，你喜欢，我也给你买，好不好？” 李婉清白了狄仁杰一眼，“这是唯一一匹，你上哪里买去？” “不怕，去下一个地方，还有比这更好的。”狄仁杰谄媚道。“再说了，我们婉清，就是穿普通的衣裳，也是美若天仙。不像某些人，要靠衣装……” “臭小虎！你什么意思！”童梦瑶一跺脚，追着狄仁杰打。 “婉清，救命啊！”狄仁杰躲在李婉清身后，两人一追一躲，便一直沿着李婉清转圈圈。 这时李婉清闻到一股香味。 “又是这个味道……”李婉清把童梦瑶拉下来，“梦瑶，你别动。” “怎么了？婉清姐姐，连你也帮着臭小虎啊……”童梦瑶嘟起嘴。 李婉清拿起童梦瑶的衣裳，闻了一下。 “奇怪，这个香味，我曾在许宅的时，从千蝶姑娘身上闻到过。” “姑娘身上有香味，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千蝶姑娘并未穿过这件衣服，为什么会有她的香味呢？” “那……会不会是布料上本来就有香味？” “元芳，小虎，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一般店铺里买的布料是不会有香味的，姑娘衣服上的香味，都是自己在家用花料薰出来的。” 狄仁杰和王元芳想看一眼，笑笑。 “原来是这样，你们姑娘家的事，我们还真不清楚呢。” “那可能是千俪姑娘在你做好的衣服上，帮你用花料熏香。梦瑶，你看，人家服务多周到。”狄仁杰看向李婉清，可李婉清神色有些凝重。 “婉清？怎么了，莫非你也很喜欢这个香味……” “不对，这个不是一般的花香，当时我在千蝶小姐身上隐约闻到时，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呢……” 李婉清又凑近深深闻了一下，没过多久，露出惊诧的神色。 “婉清姐姐？” “梦瑶……这衣裳你最好不要穿！” “婉清，怎么回事？衣服有什么问题？”王元芳感到有些不安，急切地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藏红花的香味！” “藏红花？！” “是的，藏红花来自吐蕃，可与其他药材配合使用，治疗一些疑难杂症。但此物不可随意用在女子身上，长期使用，会……”李婉清有些难以启齿。 “会怎样？” “可能……会暂时无法生育……” 众人露出诧异的表情。童梦瑶下巴都快掉了。 王元芳一个箭步走到童梦瑶身边，双手扶上童梦瑶的肩膀：“梦瑶，快把衣服脱了！” “哦……”童梦瑶僵了一下，点点头。 “愣着干嘛，赶紧脱呀……”王元芳催促着。 众人捂嘴憋住笑，可王元芳非但没反应过来，还忍不住动手把最外面的薄纱扯开。 童梦瑶红着脸：“大公鸡你干嘛！这么多人在这里我怎么脱呀！” 王元芳停下动作，观望了周围一圈人……意识到自己貌似流氓的行为……脸唰唰地红了…… 门外。 “元芳，你也太激动了吧。”狄仁杰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你很害怕梦瑶不能怀上孩子吗？” 王元芳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有搭话。 “其实……医书上只是说孕妇食用藏红花会引发流产，至于不孕一说，我也是听说，没有见过实例……况且，要长期使用，才有可能导致这种后果……”李婉清小心翼翼地补充了几句。 狄仁杰收起笑容。 “等一下，莫非……千蝶姑娘的衣服上的香味，是千俪特意用了藏红花的熏香造成的！” “狄仁杰，你的意思是，千俪姑娘要让她姐姐怀不上孩子？” “如果千蝶姑娘一直没有孩子，也就意味着没有了直接的继承者……” “看来这里面大有文章！元芳，我们去一趟季园，找千俪姑娘当面问个清楚。” “好。” 第四章 第二起自杀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季园大门，门楣上白布素缟，一片惨白之象。 “出去了？” “是的，千俪小姐刚刚出门，好像是往那个方向走。” “多谢。” 谢过季园的门值，狄仁杰和王元芳转身时，一辆马车驶过，停在大门外，两位老人正从马车上下来。 “季老、老太。” 两位老人转过身，渐渐看清了眼前人。 “哦……原来是狄公子和王公子。” “这么晚来季园，晚辈冒昧了。” “没……没什么，我们也刚刚回来……小女下葬后，我们留恋不舍，所以回来得晚了些……”季伯父在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不自然。 狄仁杰看着两位老人，心中有些奇怪。昨日千蝶小姐去世时，两位老人声泪俱下，悲痛欲绝，可现在好似看不出悲伤的神色……真是奇怪…… “不知两位到来，所为何事？” “我们……”狄仁杰拉了王元芳一把，打断他的话，接下道，“我们返回客栈时，途径季园，想着千蝶小姐今日发丧，便欲问候一下季老和老太，真巧，刚到门口便碰上了。” “两位有心了。” “时候不早，我们先告辞了。” “慢走。” “狄仁杰，为什么说谎？” “我觉得两位老人有些奇怪……” “哦？怎么说呢？” “一般人死后，三天后才入殓，可千蝶姑娘昨日才办完丧葬仪式，今日便已入殓。季家是大户人家，怎会如此草率？” “其实这些礼节，在大多百姓家不一定都会完全遵循。又或许……两位老人希望女儿早日入土为安，简化葬礼这也不奇怪吧？”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我们先去找千俪姑娘吧。 王元芳点点头。 两人走了一会儿，夜色如墨…… “狄仁杰，这么晚，店铺早就关门了，她会去哪里？” “不知道，只能往这边走着看……”狄仁杰摇摇头，也毫无头绪。 两人又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等等，这不是到许宅了吗？” “对哦……难道千俪姑娘是去了许宅？” 只见许宅的大门打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口，门外并无人看守。 这时，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狄仁杰与王元芳侧身躲在围墙边上，只见大门被粗暴地打开，一个身穿墨色衣袍的男子从里面愤愤地摔门而出，匆匆离去…… “这人是谁？” 两人面面相觑，决定进去许宅一探究竟。 “进去吧。” “等等。”狄仁杰拉住王元芳，“你就这样进去？”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我们外人不方便无端介入。再者，如果千俪姑娘现在许宅内，难道我们要当着许公子的面，直接逼问她藏红花的事？” 王元芳也意识到，这确是个问题。 “这样，我们偷偷潜进去，先观察一下。” “好。” 说完，两人轻轻一跃，翻过围墙，落地后，藏身树丛，躲过巡视的家丁。所幸许宅本就人少，且之前借宿过一晚，凭着记忆，两人很快到了正房。 透过窗格，可以看到烛光映出一男一女的影子。还可以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话音中还透着低低的嘻笑声。 随着影子慢慢变小，狄仁杰和王元芳轻步靠近门口，在纸窗上搓开一个小洞，定睛一看――房中正亲密相拥的男女，竟然是许慕寒和季千俪！ 回到迎宾客栈 “小虎，元芳，你们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 两人同声叹了一口气。 “终于知道为什么季千俪会在姐姐的衣裳上做手脚了……原来她爱着她的姐夫……” “什么？！” “是千俪姑娘亲口承认的？” “不，我们潜入许宅，发现了他们的私情。” 童梦瑶和李婉清相看一眼，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看不出来，那个风度翩翩的许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就是说嘛，之前还以为他很爱自己的妻子呢！枉我一直对他赞不绝口，骗子……” “可是，既然许公子喜欢妻子的妹妹，纳她为妾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难得没在睡觉的二宝，突然开口说了句有条理的话。 “难道是……为了家产？” “看来应该是，不管是绸缎庄还是许宅，都是季家的产业，许慕寒作为赘婿，为讨好老丈人，故作深情，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那千蝶姑娘的死……与他们有关吗？” “对呀，我看千蝶姑娘汤药的里的毒肯定是季千俪下的！” “现在还不能确定，毕竟藏红花不是毒药，而根据供词来看，事发当天，千俪姑娘也没有下毒的时机，而许慕寒又有不在场证明，充其量也只能说，这两人有杀人动机罢了。” “千蝶小姐真可怜，嫁了一个自己不爱，又不爱自己的男人……她这一走，可不便宜了那对奸夫淫妇！” “好了，梦瑶，别忿忿不平了，世间之事本就悲离多，欢合少，所以我们更要珍惜彼此啊。”王元芳握起童梦瑶的小手，安慰道。 狄仁杰见状也不甘示弱，握起李婉清的手，放在脸颊边。 “婉清，我们也要好好珍惜彼此。” 看着狄仁杰那副夸张的撒娇表情，李婉清又温暖又好笑。 这四个人又来了……二宝悻悻地滚回床上。 天明起早 王元芳刚走出房门，便听见堂外吃早饭的人们在议论纷纷。 “听说昨夜又死了两个！” “这季家招谁惹谁了，姐妹俩先后死去，真是怪事连连……” “可不是嘛，那个许公子平日里也是温文尔雅，怎么说没就没了……” “依我看，肯定是那宅子不干净……” 王元芳一听不妙，赶紧敲狄仁杰的房门。 “狄仁杰！” “元芳……一大早的……”狄仁杰只着单衣开门，打着哈欠倚靠门旁。 “许慕寒和季千俪死了！” “什么――”狄仁杰顿时睡意全无。 这时，上来一名身着官府的衙役。 “王公子，郭县令让小人来通传，季家又生命案，请您到府衙一趟。” “好，我们马上出发。有劳了。” “小人告辞。” 听到声音的童梦瑶和李婉清也纷纷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啊？” “许慕寒和季千俪死了……” “什……什么……死了？昨夜还怀疑他们来着……” “婉清，梦瑶，你们把二宝叫起来，下去吃些早点，我和元芳先到府衙看看情况，迟些在府衙汇合。” “好……” 崇阳县衙门 “郭县令。” “王大人，狄公子，你们来了。” “今日卯时，许宅李管家击鼓报案，说发现姑爷和季小姐死在房中。两人被衙役抬到府上，经仵作检验，确定两人与昨晚死于昨夜子时，死因皆为信石中毒。” “信石？”狄仁杰和王元芳颇感吃惊。 “可奇怪的是，在房内，并没有找到任何有毒的物品。” “哦？那现场发现了什么？” “房内的桌上，有一个茶壶和四个茶杯，其中两个茶杯有使用过的痕迹，而桌上并无其他食物，除了……一些石蜜。” “石蜜？是不是用一个金丝锦袋装起来的？” “正是。狄公子如何得知？” “这个锦袋是许慕寒用来装石蜜的，也曾在千蝶姑娘的死亡现场出现过。” 郭县令点点头：“是的，当时在现场里，我们先检验了早膳和汤药渣，很快便在汤药之内验出毒药，所以千蝶姑娘房里的其他物品并没有带回县衙。” “那这次的石蜜呢？” “回王大人，这次石蜜和茶壶茶杯一起带回来，经过仔细查验，也并未发现有毒成分。” “这就奇怪了……” 听到这里，狄仁杰又习惯性地搓着耳垂，颔首沉思，直觉告诉他，好像漏掉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季千蝶姑娘才服毒自尽，接着又是相公和妹妹，他们会不会是相约一起自杀？”郭县令猜测道。 “不会，这两人，都没有要自杀的理由。” “也对，他们深夜私会，又在同一个房里死去，估计是有早有私情，既然这样确实没有自杀的理由。” “郭县令，我们要去看看现场。” “是。” “对了，昨夜巳时我们途经许宅时，从宅中出来一个身着墨色衣衫的男子，行迹匆匆，此人可能与本案有关，劳烦郭县令大人派人搜查。” “是，下官遵命。” 许宅，正房中 “狄仁杰，看来现场并无打斗的痕迹。” “如果凶手是那名男子，他又是用了什么手法……？” “可那名可疑男子离去后，许公子和千俪姑娘都还活着啊，我们不是都亲眼看见了吗。” “嗯，但是也不排除，我们离去后，那名可疑男子又返回来行凶。” 我们昨夜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管家，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公子客气，有什么问题，小人定知无不言。” “昨夜有一名男子曾到过宅中，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哦，你们说顾公子？” “顾公子？” “他是千蝶小姐的旧识，是阳城县的人，他得知小姐服毒自杀，便来此找姑爷，两人没说几句就争执起来，差点大打出手，后来被下人拦住了，他也只好离开宅子。” 狄仁杰与王元芳对看一眼。 “那这名男子后来有没有再次返回许宅？” “没有。” “那这位顾公子和千蝶小姐……是什么关系？” 李管家露出为难神色：“这个……主人的事，我们下人不便多问，我只知道在千蝶小姐嫁给许姑爷之前，就认识顾公子……其他的小人也不清楚了。” 狄仁杰和王元芳心里都清楚，李管家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么多，不过不好再追问，再者，有的事情，猜一猜也就知道个大概了。 “谢过李管家，我们先走了。” “两位公子慢走。” “这么看来，那个顾公子，定是千蝶小姐的心上人。” “那……如果是这样，他就有杀人动机。” “是啊，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别的男人，却又不得善终，换了是你我，肯定都是难以接受的。但是……李管家说后来顾公子并没有再来许宅……” “那他会不会是有武功之人？当时他离去后，想想还是很不甘心，又回来翻墙进了许宅？” “就算他会武功，他又是如何下毒呢？现场并没有检查出有毒物品。再说了，一个会武功的人，干嘛费心思去下毒，直接下手不是更方便吗？” “也有道理……” 两人都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隐隐感觉到这两个案件应该有所关联，但又揪不出那道隐形的线。所有的迹象，都看似简单，实际从头到尾，都迷雾重重，蹊跷得很。 回到县衙。 童梦瑶和李婉清，还有二宝，都在内院的石凳上坐着。 “小虎，元芳，你们终于回来了。” 童梦瑶拉着王元芳的手臂，让他坐好，然后把石桌上的煎饼递给王元芳。 “你们一早上什么都没吃，赶紧吃一点。” 闻着煎饼的香气，王元芳突然觉得腹部一阵蠕动，真的好饿……于是接煎饼就吃起来，边吃边对上童梦瑶关切的眼神，心里一阵甜蜜。 而狄仁杰却是就着小菜吃起了馒头，李婉清拿着帕子在细心地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二宝看着他们各种眼神交流，连最吵的童梦瑶也没说话了，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不太适应，就随便找了个话题。 “少爷，你们出去这么久有什么发现吗？” 没等他们应答，童梦瑶就朝他翻了个白眼：“二宝，你没看见他们在吃东西呢，你哪这么多问题呢！” “是啊，先填饱肚子，再慢慢说嘛。”李婉清的声音比较轻柔，但是眼神也略有责备之意。 “哦……”二宝真恨不得掌自己两嘴子。 第五章 不成立的婚姻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第五章不成立的婚姻 “放开我！” 两名衙役押着一名男子走过来，男子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王大人，狄公子，这个人就是顾从安。”郭县令道。 狄仁杰和王元芳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见他身材伟岸，相貌俊朗，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浑身散发着淡淡冷漠的气息。 “你……就是千蝶姑娘的心上人？” 顾从安一楞，“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回答我的问题，昨夜你从许宅走出来后，去了哪里？” “我……回到了客栈。” “哪一个客栈？” “悦阳客栈……” “郭大人，此人请先行关押，待将悦阳客栈的相关人证带到，再升堂审理。” “是。” “等等，顾某所犯何事，为何你们要抓我？” “哦？难道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顾从安神情有些迷茫。 “昨夜，许慕寒和季千俪双双死于许宅之中。” “什么……”顾从安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这不是真的吧？我昨晚明明还见着许慕寒……” 狄仁杰和王元芳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顾公子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真的不知情，那就是演技好得不像话了。 “顾公子，不管怎么说，现在你的嫌疑最大，请耐心等候，如果你真的清白，就不必害怕。” “来人，押下去。” 顾从安没再挣扎。 “顾大人，为何要用绳子捆绑顾公子的手？” “哦，因为此人略通武艺，不绑起来，很难押送。” “果然，他懂一些武功，那么他就很有可能趁夜潜入许宅。 公堂上 “顾从安，昨夜许慕寒与季千俪死于宅中，你可认罪？” “大人，冤枉啊！” “昨天夜里，就只有你到过许宅，还和许慕寒发生冲突，你还有何话好说？” “我确实有何他发生冲突，还差点动手打他，可是被几个家丁制止了……至于季千俪，我根本没见到过她……更何况，我离开许宅时候，许慕寒还活着啊，许宅的下人都可以证明。请大人明察！” “还敢狡辩！来人――” “等等。”狄仁杰站了出来，“县令大人，我来问顾公子几句话吧。” “顾公子，你昨夜离开许宅时，正好被我和元芳撞见，当时应该是亥时，确实当事人都还活着。可是，谁能保证你之后没有再次返回许宅行凶呢？” “可……可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千蝶姑娘曾是你的恋人，她突然身故，令你大受刺激击，你完全有作案动机。” “我……就算我想杀许慕寒，那季千俪又怎么说？” “当然是因为你准备杀许慕寒的时候，撞破了他们的私情，于是你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 “我……”顾从安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 “千蝶姑娘已为人妇，还如此放不下你，为爱自尽……可见你们的感情之深，你完全有可能把怨气撒在许公子的身上。” “许慕寒抢我妻子，难道我不该怨恨他吗！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可……毕竟恨是恨，我并没有动手杀人！” “顾公子……就算你与千蝶姑娘是有情人，可‘妻子’这个措辞……似乎不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小蝶本来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两情相悦，生活美满，可许慕寒因为一时意气，就是不愿意放过小蝶，才导致我们夫妻分离……” 狄仁杰与王元芳相视一眼，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 “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从安长叹一口气，而后道：“顾某家住阳城县，早年丧父，也无其他弟兄，我顾家本是名门，境况不错，我与母亲过清闲自得的日子。 一日我到崇阳县闲游，偶遇小蝶，我们一见钟情，我当即许诺要娶她为妻，小蝶起初有些顾虑，她说她有个素未谋面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在嵩高县许家，昨日已遣媒人上门。可我们心心相印根本容不得其他人，于是我们相约好，小蝶回去说服父母退掉婚事，而我则马上赶回阳城县准备一切，赶在许家之前把婚事定下来。 季家只有小蝶一女，对其及其宠爱，果然小蝶软磨硬泡下，季父季母勉强答应了。我第二日便备齐六礼再到嵩阳县，赶在许家之前与小蝶低调成婚，礼成后小蝶便随我到阳城县生活……” “那也就是说，季家已经把与许家的婚约退掉了？” “没那么简单，我听小蝶说，当年定亲之时，许家与季家都是经营丝绸生意的商贾，后来季家生意越做越大，而许家却家道中落，季父不忍与故交直言悔婚，只能谎称小蝶身染恶疾，恐怕不能履行婚约，许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暂时作罢，可毕竟人多口杂，季家又是大户人家，树大招风，许慕寒不知从哪里听来，说小蝶早就悄悄另嫁他人，住在阳城县…… 后来许慕寒来到阳城县，寻到我宅子附近，看见了我和夫人小蝶，他找人确认了小蝶的身份后，直接上门与我讨个说法，他执意认为小蝶和季家是嫌弃他家境不如从前，才悔婚。我们好话说尽，但始终不能让许慕寒宽心。 许慕寒走后，我和小蝶本以为此事已了，可怎料许慕寒一状告到县衙里，最后县令大人把小蝶判给了许慕寒，从此我们夫妻两硬生生分离，饱受相思之苦……” 对顾从安的陈述，大家都颇感吃惊。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拆散人家夫妻呢！”童梦瑶气愤道。 “是啊……”李婉清看看狄仁杰，表示不解。 这时郭县令开口了。 “王公子，狄公子，两位姑娘，确是有此事，这案子还是本官判的。” “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各位有所不知，当年顾从安虽六礼皆备，可在顾家下通婚书之前，许家已经先向季家下财礼，并无越礼之举。按照朝廷《户婚律》，本官判定许慕寒与季千蝶的婚事具有合法性，因此即使季千蝶与顾从安已经行夫妻之礼，但在律法中，仍是不被认定的。” 听罢，堂下众人皆轻声叹息，一阵唏嘘。 “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 “来人，传证人上堂。” “草民乃悦阳客栈伙计田力，叩见县令大人。” “起身回话。旁边这位顾公子，你可认得？” 田力站起来，看了看身旁的顾从安。 “认得，这位公子昨日戌时在悦阳客栈投宿。” “田力，你描述一下顾公子昨夜里的情况。” “是……顾公子入住我们客栈后，没多久就出去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他回到了客栈，但他脸色很差，我都不敢上前搭话……” “那之后呢？” “之后我突然想起，顾公子外出时，来了一个姑娘，她让我把一封信件交给顾公子。” “姑娘？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大人，这我就答不上来了，因为她戴着面纱。” “好，你继续。” “于是我上去敲顾公子的门，把信件交给他便走了，还没等我走到柜台，顾公子便匆匆又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在客栈里过夜？” “是的。” “好，田力，你可以退下了。” “谢大人。” “顾公子，昨天夜里你第二次从客栈出来，去了哪里？” “我……我心情不好，就出去散心，不经意在外面睡着了……” 顾从安神色慌乱，眼神闪烁，很明显在撒谎。 “那你昨夜出门有接触过何人，可有人为你作证？” “没……没有……”顾从安面有难色。 “戴面纱的姑娘是什么人？” “……” “那她是否本县之人？” “……” 不知为何，顾从安始终缄口不言。 “顾公子，这么说吧，你现在的嫌疑很大，如果不从实招来，恐怕难免受刑讯之苦。” “我……我说过了，我并没有返回许宅，更加没有杀人！” “顾公子，你与千蝶姑娘的遭遇虽然令人同情，可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们也爱莫能助啊……”王元芳不禁规劝道。 狄仁杰正纳闷着，这里面必有内情，否则，顾从安不会担着杀人嫌疑犯的罪名，也不肯坦白。 堂上审问无法再继续下去，郭县令不得已拍案。 “来人，给顾从安行笞刑！” “大人且慢！”堂下不远处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乍一听，竟有几分耳熟。 第六章 奇女子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公堂旁围观的人群让出道，出来的是一位头戴帏帽的女子，她缓缓走到堂前，身后紧跟着一个小姑娘，一看，原来是小眉姑娘。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女子摘下帏帽，看清样貌，众人纷纷诧异万分――竟然是日前已死去的千蝶姑娘！ 郭县令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民女季氏叩见大人。”两人纷纷跪下。 童梦瑶搂着王元芳的左臂道：“她……她是鬼吗……” “别怕，世上没有鬼。”王元芳伸出另一只手覆上童梦瑶紧抓的双手，轻轻摩梭着。 “季……季氏，你真是季千蝶？” “正是民女。” “小蝶！”顾从安跑过去，拥抱住季千蝶，目光含泪。 “从安……”季千蝶眼眶泛红。 两人相拥而泣。 只听见公堂“啪”一声响。 “好了，叙旧的话改日再说。季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如实道来。” “是，大人。这要从一年前，大人将我判给许慕寒开始说起……”季千蝶收敛情绪，有些苍白的脸色，更显柔弱。 “我家父家母因觉悔婚在前，有愧于许家，多方面照顾许慕寒，把他招为上门女婿，不仅把绸缎庄让他分管，且把季家大宅给了我们，换名许宅，给足许家脸面。父母亲希望我们从此好好过日子，可我……内心十分挂念从安，每日以泪洗面……我不断地恳求许慕寒……软的硬的试了各种方法，可许慕寒就是不肯与我和离，也不肯休了我。 也许大家都认为，许慕寒也算是个相貌堂堂，温文尔雅又颇有才干之人，有对又是我真情一片，为何我会做出如此极端之事。可你们都错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才发现许慕寒根本不是你们表面上看到的那般，他是一个偏执狂，他不肯放弃我，一方面是不想放弃季家给予的前景，另一方面，是受不了我悔婚这口恶气，他根本就不爱我！ 没办法，为了摆脱这种生活，我不得已出此下策，演一场假死的戏码，瞒过所有人……” “那帮助你实行这一计划的，应该是小眉吧，她到底是什么人？” “没错。小眉本生在医药世家，与我季家是世交，因她父亲得罪了权贵，祸及全家，小眉也被卖身为奴……虽说小眉成了我的贴身丫鬟，可我父母一直当她是半个女儿看待，我们更加是情同姐妹，不管我是嫁给从安，还是入许宅，小眉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与小眉提出诈死的想法，起初小眉认为太过危险万般不愿，可日子久了，她不忍心看我悲伤度日，便答应一试，于是我们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尝试……” 这时小眉低声续道：“民女选择了一种叫‘野葛’的有毒植物，这种毒药能抑制心脏跳动和使人体温度下降，让人呈现假死状态……” “难怪那日我检查千蝶姑娘的尸体时，发现中毒迹象很微妙……果然如梦瑶所言，这是一种非常见毒物……” “小眉先是让我服了几日解毒汤药，身体渐入佳境。那日，堂妹千俪离去后，我便开始把有毒的汤药喝下去，没过多久便失去了意识……直到今日寅时才完全清醒过来……” 此时，公堂上有些安静，大家都屏住呼吸，听完季千蝶的描述。 “可是……诈死，说来简单，可这怎么可能呢，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如何能把控？” “是啊，不管是哪一种毒药，当它进入人体内时，对不同器官的亲和力也不相同。不论是药性，还是用量，稍不慎重，就会有生命危险……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婉清和童梦瑶纷纷提出自己的疑问。小眉抬起头，眼神略有欣喜地看着她们，看来是碰到了同道中人。 “两位姑娘说得不错，所幸的是，我非常熟悉我家小姐的体质，只要小心控制，并不是没有可能。再加上……小姐长期以身试药……我才能在反复摸索中，得知准确的药量…… 小姐出殡当日，我悄悄把原委禀明老爷夫人，晚些时候屏退旁人后，我们把小姐抬了出来，这时小姐心脏已经开始了微弱的跳动。本来夜里就能醒来的，可谁知小姐突然高烧不退，一度在生死之间徘徊……” 小眉说着说着忍不住眼眶湿润。 “虽然一切都计划得很好，但毕竟很多事情是不可预计的，特别是人体对于药物的反应，一旦稍有差池，恐怕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幸好我寻来了顾公子一直陪着小姐，才能渡过难关……” “千蝶小姐……你这是拿自己生命在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计划……” 季千蝶轻笑一声：“无碍，反正在许宅中，我早就是一个活死人……为了摆脱许慕寒，和从安相聚，我早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小蝶，你真是太傻了……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一对饱受磨难的恋人，相拥而泣。 “大人，我和小姐都可以证明，顾公子是看了我留下的字条后离开客栈，赶往约定的地点，所以顾公子并没有去行凶，请大人明鉴。” “是啊，大人。更何况，从安得知我尚在人世，又何来杀害许慕寒的动机呢。” “嗯，的确有理。”郭县令点点头。 “如果凶手不是顾从安……那到底是谁，难道他们真是自杀？” “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可以确定许慕寒与季千俪一直有私情，一方面许慕寒因贪慕季家的产业不愿与千蝶和离，一方面又与千俪相爱，两人本就各自觉得愧对千蝶，他们二人于深夜同房暴毙，是否可以解释为，因季千蝶的死让他们良心更加不安，于是也纷纷自尽？” “虽然有些牵强，但现在只有这种解释了……” “顾从安，既然你与本案无关，本官自然还你清白。但是季千蝶和小眉，你们合谋诈死，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根据《唐律.诈伪律》，诈病诈死者，杖九十。” 听罢，季千蝶的脸色更加苍白，而顾从安更无法接受。 “郭大人，请手下留情！” “郭大人，季千蝶一介女流，却可以为了所爱之人，将自己置于险境，虽然欺骗了众人且触犯律法，但念及其初衷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人身自由，其情可悯，望大人可以网开一面。” “王公子，狄公子，本官何尝不想轻责……可是季千蝶诈死，间接引起了许慕寒与季千俪的自杀，这已经不是季千蝶一人的事情了……” “郭大人，关于许慕寒与季千俪两人的死因，尚有疑点未解开，狄某与王公子，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请大人宽限一些时日。” “好，好。那就有劳两位公子了。” 这王元芳可是顶头上司，郭县令当然不敢有悖。 “不过，季千蝶，小眉，在此期间，你们二人不得离开嵩阳县，案情一有进展，还需召唤你们上堂。若有违令者，可不是杖责那么简单了。你们懂了吗？” “是……大人。” “退堂。” “两位公子恩情，顾某定铭记于心。” “多谢狄公子，王公子，千蝶无以为报。” 季千蝶正要下跪，狄仁杰忙上前阻止，道：“千蝶姑娘为爱牺牲的勇气，狄某佩服。” “是啊，千蝶姑娘，我童梦瑶最欣赏你这样敢爱敢恨又敢作敢当的女子！” “千蝶姑娘外表柔弱，但内心坚强，所幸老天终于不负苦心人，让你们得以再续前缘。” 狄仁杰收起笑容，表情复杂起来。 “元芳，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出许慕寒与季千俪的死因，否则，两位姑娘恐怕难免杖责之刑，九十杖打下来，恐怕也与死刑无异了……” “那你有什么头绪吗？” 狄仁杰摇摇头。 “或许一开始我们就走错了方向，看来得从头分析了。” “两位公子为千蝶之事尽心尽力，如果……”季千蝶有些哽咽。 “千蝶姑娘，你就不要如果了，论破案，小虎和元芳是最强的组合，天底下没有难倒他们的事！” 童梦瑶虽是安慰季千蝶，可也是给最信任的人的打气，狄仁杰与王元芳相互对视一眼，轻声笑笑。 第七章 怪人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夜初，藏青色的帷幕中，点缀着闪闪繁星。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嵩阳县郊外一片静谧祥和，只偶闻不远处的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声。 迎宾客栈里，二宝正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童梦瑶。 李婉清还在疑惑着，可童梦瑶当即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道：“二宝，你是不是又饿了！？” “小……小姐，少爷和王少爷在房里忙着分析案情，我不敢打扰，要不……你去和他们说说……” “好啦好啦，我还不了解你，就说是我想出去行了吧，二宝少爷！” “多谢小姐，你最好了！” 嵩阳县虽小，夜市街区可是热闹得紧。远远便看见，一串一串灯笼照亮了整个街区，越接走近越是人声鼎沸。 本来是二宝肚子饿了出来找吃的，可一出客栈，童梦瑶就像挣脱了牢笼的小鸟，欢快地到处飞。 “小姐……吃的在这边……” “梦瑶，你别跑这么快，走散了怎么办？” “婉清姐姐，这里卖的东西挺有特色的，你看你看！” 李婉清摇摇头，轻笑道：“还说二宝，我看呀，分明是你自己想出来玩。” “哎哟，婉清姐姐，我们一来这里就发生命案，无暇去游览好山好水不说，每天都搞得精神紧张，难得出来逛逛街放松一下。” “是啊……”李婉清点点头，“可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们俩都摊上一个爱破案的男子呢。” 两人相视而笑。 “小姐……”可怜的二宝跟在后面就快虚脱了。 童梦瑶终于想起二宝了，“二宝，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到美食街去。” “好！”二宝马上恢复神采。 沿着笔直的街边，一排接一排的小吃琳琅满目，老板笑脸相迎，殷勤周到，顾客来来往往。童梦瑶停在一家馄饨摊子旁。 “二宝，你在这里吃馄饨，我和婉清姐姐到别的摊子看看小食。” “这……可少爷要我好好跟着你们，万一……” “万一什么呀万一，真要有事，你那三脚猫功夫，能派得上用场么。再说了，这不是有婉清姐姐吗，她比你可有安全感多了。” 说得也是，二宝只得悻悻地坐下来，看着童梦瑶和李婉清的身影渐渐没入人群中。 路边排列有序的小摊，各式各样的物品，那并不宽阔的路在这时反而显得特别的井然有序。问询声，欢笑声吞噬了夜的宁静。 一轮又一轮的人潮涌动着，他们纷纷被各个摊位上的物件吸引，有时也被小贩的叫喊声吸引，而各个摊位前的彩灯笼、彩旗招牌，成为了吸引客源的利器。 “婉清姐姐，你看。”童梦瑶兴奋地从一个小摊子上，拿起一小块接近白色的东西，“这是……什么糖果？” 李婉清接过来，正疑惑时，摊贩笑道：“两位姑娘一定是外乡人吧？这个是我们县常庄村产的石蜜。” “啊，是石蜜！？”童梦瑶有些不相信，白了一眼，“小哥，你可别骗小姑娘，你以为我们没吃过吗，石蜜都是深褐色的啊。” “呵，姑娘有所不知，常庄村作为石蜜的加工地，品种繁多，姑娘你手中的是加入了牛乳一起煎熬，所以呈现淡黄色，你看这边还有赤色的，是用甘蔗茎炼制而成，那边还有黑色带有颗粒的，是掺入了碎粮食……” “原来如此，石蜜还有这么多的做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梦瑶，我们买一点给狄仁杰他们吃吧。” “好！小哥，这几种种石蜜，各来一斤。” “呃……姑娘，这种石蜜产量本不多，小摊现在也只剩下这么些了，可能不够一斤。” “这样……那你有多少就都给我包了。(平南文学网)” “得咧。” 老板打包的时候，童梦瑶开心地看着刚刚拿在手上的一小块试吃的石蜜，正要放入口中时，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姑娘――当心啊。” 童梦瑶和李婉清转过头，不看还好，这一看，天呐…… 只见眼前的公子，身着叶子暗纹橙黄绸衣，优雅俊俏，皮肤白皙，薄唇如绯，特别是他深邃的黑眸里，泛着神秘的光泽。他定定注视着童梦瑶，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可又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 童梦瑶觉得脸有些微微发烫，不及防的，手中的石蜜被那男子夺过，放入自己口中。 干嘛抢我的东西？童梦瑶内心有个声音就要蹦出来，可是，好奇怪，怎么说不出来？ “你……你干嘛……？” 男子微微一笑：“姑娘，掺有杂物的东西，要谨慎食用。” 童梦瑶听得一头雾水。 李婉清一直屏息惊奇望着这一切，也是不解，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位公子，你之前说当心……什么？” 男子笑而不语。 当童梦瑶与李婉清对视的一瞬间，男子走了，不，应该说，他像烟一般消失了。 真是……怪人。 迎宾客栈 五人在堂中用早膳。 “这是什么？” “婉清姐姐，你看吧，我就说小虎也不知道。” 童梦瑶得意地看看李婉清，道：“小虎，这是分别加了牛乳和碎粮的石蜜，要不是昨晚和婉清姐姐逛夜市，我们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石蜜呢。” “是啊，据说这些石蜜产量并不多，很快就卖完了，我们把剩下的都买了，也才这么多。” “你们快尝尝，很好吃。” 狄仁杰与王元芳拿起石蜜，端详起来。 “看来之前许慕寒说的不错，难怪他要去常庄村购买石蜜。” “话说回来，二宝，我不是吩咐你好好监督梦瑶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昨晚直到亥时三刻才回房。” “梦瑶，这小县城里的夜市，有这么好玩么……” “当然好玩，小姐还有艳遇呢！” 二宝此言一出，童梦瑶马上投去警告的眼神。 王元芳有些紧张道：“什么……艳遇？” 可怜二宝少根筋，继续道：“我远远地看到有位公子和小姐说话……” “别听二宝胡说，就遇到一个怪人……”童梦瑶马上打断二宝。 “什么怪人？” “是一位公子，他突然抢梦瑶手中试吃的石蜜，自己吃了，还说什么，要当心掺有杂物的东西……真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童梦瑶看着王元芳忙点头：“嗯嗯，就是这样……而且说完话，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杂质……石蜜……”狄仁杰看着石蜜，突然灵光一闪。 “狄仁杰！”王元芳突然看向狄仁杰，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怎么了？” “同一个现场，同一个锦袋装着的石蜜，这一定不是巧合……” “可是……不是检验过，那并没有毒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元芳，二宝，我们去一趟常庄村。” “好。” “梦瑶，婉清，你们到县衙里，让郭县令派人查找近几月来，本县及邻县购买信石的记录，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第八章 消失的毒药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嵩阳县县衙 “小虎，元芳，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们有重大的发现哟！”除了童梦瑶和李婉清，顾从安、季千蝶和小眉此时也在县衙大院里等候。 “什么发现？” “郭县令查了嵩阳县和相邻两县信石购买记录名册，发现同一天内有两人购买限定量的信石，追查之下，发现这两人竟都是嵩高县里许家的家丁。” “是啊是啊小虎，让他们购买信石的人竟然是……” “是许慕寒！”狄仁杰与童梦瑶同声脱口而出。 “小虎……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仁杰笑而不语。 “郭县令，把那个案发现场里发现的石蜜拿给我。” “是。” 狄仁杰接过锦袋，与王元芳对视一眼。 “郭县令，在现场发现锦袋时，是打开的，还是系着的？” “是打开着的。” “狄仁杰，果然是这样，那这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王大人，狄公子，你们此话是何意？” “郭大人，今日我与狄仁杰、二宝在常庄村，查到许慕寒曾在其中一个小作坊里亲自制作石蜜。” “那也就是说……” “没错，下毒之人就是许慕寒，他把信石藏在石蜜中，此过程只能由他亲自完成。” “石蜜？！” 众人纷纷讶异。 季千蝶走上前，有些不可思议道：“狄公子，王公子，你们的意思是，许慕寒给我买的石蜜……有毒？” 狄仁杰和王元芳点点头。 “可是小虎，这个许慕寒怎么懂得制作石蜜呢？” “其实很简单，他不需要懂，只要悄悄地在石蜜最后凝固步骤里动手脚就可以了。” “他对作坊的人谎称是自己兴趣所致，欲动手制作，本也不是什么起眼的事情，只要花点钱，就能轻易办到。” “但那些石蜜不是检验过，并没有毒啊？” “准确地说，只是剩下的没有毒。” 众人诧异不已，同时又有些不解。 “你们看这锦袋里的石蜜。” “小虎，这石蜜……有什么问题吗？这不就是加入牛乳的那种石蜜吗？” “不是颜色，是体量。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面的石蜜都有些偏大，不容易整块入口，吃的时候又要找器具切下，不觉得很不方便吗？” “可许慕寒不可能想不到这点，除非……” “除非他故意为之！” “可是元芳，小虎，我……还是不懂啊……” “梦瑶，假如这一袋子的石蜜给你，你会选择那一块先吃？” 童梦瑶看了看，“我肯定选最小的那块……可这里边的都有点大……” “这就对了，你会这样想，别人也会。只要把有毒的石蜜做小，混在无毒的大石蜜中，一般人都会首选吃掉小块的有毒石蜜，就算事后检查，查的也是剩下无毒的石蜜……可他不曾想到，千蝶姑娘并没有打开那个锦袋，也就没吃到有毒的石蜜。” “原来如此，确实是精巧的心理诡计……” 季千蝶有些踉跄了一步，不敢相信道：“他……竟然要毒害我……！” “这个许慕寒简直可恶，把小蝶抢走，却还想对她下此毒手！” “难怪许慕寒一路与我们同行，而且要和我们一起去嵩山，原来是为了让我们做他不在场的证明啊！” “那……为何最终是他自己吃下了有毒的石蜜呢？” “这就更容易解释了，在你忘了他和千俪姑娘的事情了吗？” 狄仁杰和王元芳好笑地看着童梦瑶脸上的一堆问号。 “顾兄，你在公堂上曾说，前夜你到许宅中找许慕寒，并没有见到季千俪，对吗？” “是的。堂中只有许慕寒和几个家丁。” “我想此时季千俪应该正独自待在许慕寒的厢房中，她发现了没有被官府带走的桌上的石蜜，由于毒害千蝶姑娘这件事，她并不知内情，所以阴差阳错吃下了那颗有毒的石蜜。” “啊……！”众人纷纷咋舌。 “由于信石粉末是裹在石蜜中，千俪姑娘吃着石蜜，毒性也没那么快发作。” “没过多久许慕寒回到房中，两人亲密时，季千俪口中刚刚含化的毒，自然也进入了许慕寒体内……于是两人纷纷暴毙……” “事情竟然……竟然是这样……！” “可是王大人，狄公子……最初毒药是被检查出在汤药中，许慕寒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这点我也觉得奇怪……对了，千蝶姑娘，你在喝药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季千蝶想了一会儿。 “我很怕苦，汤药总是分几次才能喝下，间中也会含小块石蜜……这算特别吗？” “千蝶姑娘你这个习惯，许慕寒可否知道？” “知道的。” 狄仁杰与王元芳一副释然的表情，轻声叹息。 “真没想到，这个许慕寒聪明到连这些细节都算计了……可惜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小虎你们在说什么，我又听不懂了！” “他知道千蝶小姐会分服汤药，间中会吃石蜜缓和一下，再喝汤药时，微量毒素会随着渗入汤药里……”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微量的毒素，是无法确定毒源的，毕竟有毒物的种类繁多……” “婉清说的没错，你们想想看，如果从食物中检查不出毒素，就要解剖尸体确定死因……一旦解剖，就会发现其真正致死的毒为信石。” “信石？信石又怎么了？” “官府对信石向来严格控制，封禁甚严。信石价高且不易取得，在本县购买信石都要登记入册，虽然许慕寒是让邻镇自己许家的家丁去购买，而且是在允许的分量内，可一旦官府追查下来，他难保不被发现。” “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出千蝶姑娘当天因为要开始实施假死计划，心中紧张，并没有吃石蜜，而是直接将小眉调制好的有毒汤药一饮而尽。” “真是天衣无缝的杀人手法！”郭县令啧啧称奇。 “应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没错，被自己亲手制作的石蜜毒害身亡，这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只是，可惜了千俪姑娘……” 狄仁杰摇摇头，完全没留意到童梦瑶瞥过来的眼神。 “狄仁杰，这个许慕寒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可惜心术不正，否则说不定，我们能成为朋友呢。” 狄仁杰笑笑，感叹到：“哎呀，是啊，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成为王公子的朋友呀！” 王元芳朝狄仁杰露出大大的假笑，随即收敛，白了他一眼。 童梦瑶拉了一下李婉清的衣襟，道：“婉清姐姐，这两人，越来越像了……” “嗯，同感。” 第九章 雨过天晴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郭大人，此案已告一段落，关于季千蝶与小眉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许慕寒与季千俪是意外身故，两位姑娘的罪责可轻判……可本官虽同情千蝶姑娘的遭遇，但依法，恐怕也是难逃杖责，不过是量刑多寡罢了……” 郭县令看向王元芳，似是征求他的意见。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小蝶，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为了我，你根本不会出现在公堂之上！” “我怎可忍心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顾从安走向前，对郭县令下跪，拱手道：“郭大人，请容许草民替两位姑娘受过。” “这……”郭县令面有难色，“依朝廷律法，并无……” “顾公子，郭县令，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这时王元芳站出来，轻摇折扇，淡淡地说道。 “哦？王公子，莫非……你有良计？”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名门望族的后人，对吗？” “是的……可那又有何关系呢？” 王元芳环视了一周，发现除了郭县令有释然的神色之外，其余各人脸上都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包括狄仁杰。 “难道你们没听说过‘赎铜’吗？就是因亲属之荫，享有赎权……简单地说，就是交钱减免刑罚……” “这……王公子……这是真的吗？！” 王元芳点头并看向郭县令。 见郭县令亦微笑点点头，顾从安与季千蝶心稍安，相拥而笑。 狄仁杰用手肘撞了撞王元芳，凑在他耳边。 “……不愧是王公子啊……话说，你们贵公子就是特权多……” “狄仁杰，你不要冷嘲热讽……” “对啊，小虎，这不多亏了元芳，不然以千蝶姑娘和小眉的身子，怎么可能承受杖刑呢！” “哎哟，现在都开始明着帮人了……果然是……泼出去的水……”狄仁杰夸张得摇摇头。 “小虎！” 嵩阳县县衙里，难得出现了轻松愉悦的气氛。 迎宾客栈外，狄仁杰一行人整装待发。 “王公子，狄公子，大恩不言谢，以后有帮得上忙的地方，顾某定当在所不辞。” “顾公子，言重了。” 童梦瑶和李婉清纷纷走向前。 “千蝶姑娘，借一步说话。” “好。”季千蝶面色红润，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三位姑娘走到旁边一角。 “有一事，想提醒一下千蝶姑娘。” “不知道婉清姑娘所言何事？” “平日千俪姑娘给你的熏香，不要再用了。” “这……是为何？” “熏香里含有藏红花……会使孕妇流产，而未孕女子，据说也会难以怀孕……” “什么！？”千蝶姑娘感到难以置信，“真没想到，我的亲堂妹，竟然对我……” 没多久，季千蝶心情平复后，缓缓道，“也罢，她也是情之所至，况且，就算她不这么做，我也会想尽办法不让自己怀孕的……” 听罢童梦瑶和李婉清微微惊讶。 “两位姑娘，有所不知，当初我与顾公子被迫分离，我实在痛不欲生……其实嫁给许慕寒之后，小眉一直用民间偏方为我避孕……” “偏方？” “两位姑娘有所不知，这院子里的石榴树，都是小眉移植来的……” “石榴！？” 季千蝶点点头。 “真的能行？我之听过用柿子的，那方法玄之又玄，还以为那些民间偏方都是骗人的呢……” 小眉对靠过来的童梦瑶和李婉清，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 “……原来……是这样……” 童梦瑶和李婉清都纷纷表示理解。要与不爱之人生子，对一个女子来说，确实难以接受。 “小眉姑娘不亏出身医学世家，只叹相识匆匆又要分别，希望日后能再有机会交流。” “真是折煞奴婢了，我只是有些小聪明，而两位姑娘才是医学奇才。” “多谢两位姑娘提醒，我今后不再用此熏香。因为我又回到了从安的身边。” 说到这里，季千蝶露出明媚的笑脸，终于雨过天晴了。 这时，二宝拉着马车出来。 告别了嵩阳县，狄仁杰一行人又踏上了下一个旅程。 马车上。 “婉清，你怎么了？”狄仁杰发现李婉清在发呆，“难道……还在想他们事？” “是啊，我在想如果一开始许公子不执着于千蝶姑娘及其家业，两对情人本可相安无事……实在令人唏嘘……” “是啊，不过所幸的是，千蝶姑娘终于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我就说没什么事可以难倒小虎和元芳的。” 狄仁杰听罢，则若有所思起来。 “梦瑶，你跟我描述一下那天晚上碰到的怪人。” “怎么说呢，那是一个帅的不像话的公子。” “你也太夸张了吧……”王元芳有些不高兴。 “是的，那位公子确实异常俊秀，而且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婉清，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这时轮到狄仁杰不高兴了。 “狄仁杰，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如果不是他说要注意石蜜，我们可能还在原地转圈呢，这个人……恐怕不简单……” “莫非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事件的始末，然后借机给我们提示？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你不觉得他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吗？” “狄仁杰，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兴许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或许吧……不知道这个人，跟红叶天书有没有关系……” “红叶天书？狄仁杰，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这不是个谣传而已吗，为何你如此在意？” “说来话长……” 看狄仁杰欲言又止，童梦瑶马上接上道：“元芳，这个红叶天书可不得了了，小虎之所以走上探案之路，也跟这红叶天书脱不了干系。” 王元芳和李婉清听罢，皆对此感到颇为吃惊。 “哦，竟然是这样，难道这红叶天书一直都存在？” “这层……我本来也不清楚，只是小的时候曾亲眼见过……直到感业寺一案方知红叶天书竟然在京城散播，当时我就怀疑，这天书，有可能散播在不同的地方……” “所以，你才立志云游天下！”王元芳恍然大悟。 狄仁杰点点头。 “元芳，这红叶天书的内容洞察先机，实在不能小觑，写下此书之人，对于犯罪的嗅觉，比你我都要灵敏得多……” “那此人目的为何？是敌是友？” “不知道……” 狄仁杰揉着太阳穴，头有些难受。 马车里突然一阵沉静。童梦瑶有些不自在，她打开包裹。 “来来，我们吃点水果吧。” 狄仁杰拿起一串葡萄，撒娇道：“婉清，我喂你吃。” 李婉清别过头：“不吃。” 王元芳拿起一只梨子，低头憋着笑。 “二宝，接着。” 坐在马车前的二宝接过童梦瑶递过来的杨桃，就大口咬起来。 最后童梦瑶拿起一只石榴掰开两半，“婉清姐姐，我们一人一半吧。” “好。” 二宝诧异地看着她们。 “小姐……我拉马车出来的时候，听到你们和千蝶姑娘谈话……不是说石榴吃了不能怀孕吗，你们女孩子家，不怕吗？” “啊――！”狄仁杰和王元芳下巴差点没脱臼。 “梦瑶，不要吃这石榴……” “婉清，乖，把石榴丢了……” “哎哟，干嘛！大公鸡把你的手放开！” “梦瑶，别理他们，一群白痴……” 童梦瑶把石榴籽吐出，一脸鄙视地看着车里的两个神经质的男人。 “我也是这么说。” 和煦的阳光下，马车在嵩阳县郊外疾驰而过，阵阵闹腾声，不绝于耳。 【注释】 1、石蜜：指甘蔗汁或者白糖、淀粉、白矾经过太阳暴晒后或者熬制而成的固体原始蔗糖。 2、信石：也就是砒霜，不纯的砒霜往往带有红色或红黄色的块状结晶或颗粒。 3、合离：古代一种离婚制度，允许夫妻通过协议自愿离异。 4、赎铜：交纳铜钱抵销过失。 5、藏红花：藏红花有活血的功效，所以孕妇要忌用，否则有可能会引起流产。藏红花性寒凉，女性过多服用并无益处。 6、石榴籽避孕：石榴籽带有天然雌激素，完全可以跟避孕药一样抑制排卵，虽然不像现在的药片那么有效，但是的确能够抑制怀孕。 （以上材料均为作者收集总结，仅供参考，有不尽不实之处，请见谅。） 第一章 童谣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襄城县郊外驿站 “掌柜的，来五碗烩面，还有几个小菜。” 童梦瑶打了个呵欠，活动活动筋骨，一下神气不少。 “梦瑶，很累吧，待会多吃点。” “嗯嗯。” “婉清，累不累？”狄仁杰殷勤地为李婉清揉揉肩膀。 “就快到伊阳县了，那里有座云梦山，据说鬼谷子王禅老祖就是在半山腰的云梦洞里修炼成仙的，我们也去沾染一下仙气吧。” 童梦瑶嗤笑一声，道：“还成仙呢！我说啊，这一路上，只要不发生命案，就比什么都强了。是不是啊，婉清姐姐。” 李婉清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二宝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少爷，我刚刚去打听过了，栾川县县城里可繁华了，吃的玩的应有尽有，里面有个醉仙楼，名气可不小。” “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喝酒的地方……”二宝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很多漂亮姑娘……” 狄仁杰会意后马上转向李婉清，一本正经之色。 “婉清，我从来不去那些地方的。” 李婉清斜眼看了看狄仁杰，没说话。 童梦瑶忍不住吐槽：“婉清姐姐，有句话叫上梁不正……” “下梁歪。”李婉清轻轻接道。 “还仙气呢，原来此仙非彼仙呀……”童梦瑶继续补刀。 狄仁杰拉下脸，瞪着童梦瑶，靠近李婉清耳边道：“婉清，我跟你讲，上次在京城，就是她！她拉我进去喝酒！” 王元芳和李婉清不约而同疑惑地望向童梦瑶。 “我？！” “你敢说你没有！” “那怎么算……那明明是酒肆……”眼看枪头调转打自己，童梦瑶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但是有漂亮姑娘在跳舞对不对！” “我……”看着狄仁杰一脸得意，童梦瑶百口莫辩，只好无奈摊摊手。 李婉清轻咳几声，低头拿起筷子去夹菜。 王元芳仍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你们生活好乱……” “就是乱！”狄仁杰指指童梦瑶，一脸谴责的表情。 “什么乱，难道你敢说你从没去过京城的酒肆？”童梦瑶忍不住侧过脸，怒视王元芳。 王元芳正色道：“酒肆会去，但我们从不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 “你……”童梦瑶气结。 “王公子果然洁身自好，我也不爱去，我们真是物以类聚，难怪如此投缘，哈哈哈！” 王元芳没理会嬉皮笑脸的狄仁杰，继续吃面。 出来游历将近一个月，王元芳已经渐渐适应这些简单粗糙的食物了，不论是在官驿，还是在逆旅，条件好或差，都能面不改色地进食。 小菜尽数上齐，几个人也暂时停止了闹腾。这时，隔壁桌的谈话声便传入了耳中。 “你们听说了没？叶县有个鬼屋，荒废很久了，到了晚上，有人亲眼目睹里面有鬼在飘来飘去！” “是啊是啊我也有听说。” “据说晚上那鬼屋，还会有奇怪的声音传出，听着怪渗人的……” 他们的谈话引起了狄仁杰一行人的注意。 狄仁杰起身走到隔壁桌，作揖道：“打扰几位雅兴，不知可否打听一下刚刚你们说的鬼屋？” “哦，这位公子，你一定不是汝州人吧，这几日，鬼屋传闻疯起，附近的县城都传开了。” 这时王元芳也走了过来。 “一般的鬼屋……都是废弃已久的房子吧？” “可不是，听说那也就是间寻常的宅子，只不过长年无人居住，至于为何突然闹鬼，据说是因为什么预言天书。” “天书！？” 狄仁杰与王元芳对看一眼。 “什么样的天书？” “这个……据说是从天而降，又自动焚毁的扉页，上边写着冤魂不散凶宅夺命云云……具体我们也不清楚。” “听临镇的人说，这天书的内容在叶县里散播后，附近那间废弃的宅子里，真的发生了闹鬼事件……” “不过话说回来……中元节将近，也可能是某些人恶作剧也说不定。你们有兴趣，可以去叶县里打听打听。” “多谢诸位。” “不客气。” 狄仁杰和王元芳回到座位上，面上略有忧虑之色。 “元芳，看来我们……” “哎！我知道，要改道去叶县嘛，我看你们的心都已经飘过去了。” “好好好，就你最聪明。” “看来比起仙女，还是鬼怪更吸引你们啊。”童梦瑶表情有些夸张，“婉清姐姐，你可要看好小虎了，搞不好是个香艳的女鬼！” 狄仁杰看了看皱眉的李婉清，向童梦瑶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童梦瑶立即回了个鬼脸。 “婉清？” “我没意见，你们决定就好。” 汝州叶县 到达叶县，已是下午申时。马车进了县城门楼便停下来。 “小虎，怎么就下马车了？” 狄仁杰指了指前方不到五十米处：“前面就是驿站，你们去休整一下，我和元芳四处看看。” “我也要去！” 王元芳把正要起身的童梦瑶按回座位：“听话，你中午一直没睡好，先去驿站拿个好房间，不然晚了就没上房住了哦。” 说着王元芳把怀中的令牌交给童梦瑶，童梦瑶想想也有道理，乖乖地看着王元芳跳下马车。 “你们当心，晚饭时间回来。”李婉清总是如此温柔周到。 狄仁杰朝李婉清点头微笑致意。转身后，他拍了拍王元芳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干嘛？” “哟！王公子，真是孺子可教，这么快学会哄女孩子了。” 王元芳一头雾水。 “官驻驿站……你这令牌一出，要什么样的上房没有，用得着跟人抢吗？好样的，一招搞定母老虎，她不跟过来，真是无比舒坦。” “狄仁杰，我可没你这么多心眼！” “好了好了。”狄仁杰拍了拍王元芳心口，笑不拢嘴，“我不会告诉母老虎的，咱们心照不宣。” 王元芳无语地用扇子挑开狄仁杰的手。 两人往前走没走多远，便传来一阵喃喃念咒声，间中夹着几声铃铛的响声。 朱宅的大门开敞着，大门边稀稀疏疏地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纸钱币，门两边各站着一个门值。 狄仁杰和王元芳走上步阶。 “打扰了，鄙人想问个路。近来县里传闻的鬼屋在怎么走？” 门值皆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们：“你们……是外地人吧，找那个地方做什么？” “哦，我们在路途中对鬼屋略有听闻，好奇心起，想看看是否真有此事。” “前面直走穿过两个路口往右，再走一段就可以看到那个宅子了。其实只是一个空置许久的破房子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那也不是这么说，听说看更的大晚上真的看见鬼了！”另一个门值凑了过来。 “你就别说了……中元节马上到了，听着毛毛的……” 狄仁杰好奇地往大门里面张望了几眼，虽然有影壁隔着，但还能隐约看到里面有道士在设台做法。 “两位，这节日还没到，为何宅中如此闹腾？” “听说近日老爷好像身体不适，便请来县里颇有名气的苏半仙前来做法消灾，今天是第二日了，还不知道要做几天呢……” “我们宅里不会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旁边的门值撞了撞他：“别瞎说！” “难道不是吗？今年的中元节总觉得和往年很不一样……” “说来……近日我们县怪事真不少，先是什么天书，又是闹鬼……” “关于天书，两位可亲眼见过？” “这倒没有，不过有不少人见过，就在鬼屋的门前散下的，而且那天书还会自己焚烧，太诡异了……” “两位公子，中元节将近，还是奉劝你们避忌一下，好奇未必是一件好事。” “多谢两位小哥。” 走下步阶。 “看来还真的像那么一回事，你说呢？” 狄仁杰点点头。 两人边走，边寻思着什么。走到十字路口处，发现有六个孩童在玩一个不知名的游戏。 “笼子缝笼子缝，笼子中的鸟儿，无时无刻都想要跑出来。 就在那漆黑的夜晚，月亮藏入云层的时刻，背后的人，是谁呢？！” 狄仁杰和王元芳不禁驻足观望。 几轮下来，发现原来游戏的规则是：中间一个小朋友双手捂着眼睛，剩下的则围成一个圈，手拉着手顺时针快速地转圈。当童谣念完时，小朋友们停下来，而站在中间捂着眼睛的小朋友，如果猜对了正背后的小朋友名字，他们的角色将替换过来。 孩子们兴奋地喊着：“啊――你是鬼了！” 然后大家就把那个小朋友围了起来，又开始了新一轮游戏。 狄仁杰和王元芳都觉得，不知何故，这个游戏配上童谣，显得格外怪异。 第二章 失踪的一家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小虎——元芳——！” 远远就传来童梦瑶的叫声，狄仁杰皱起眉头，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王元芳则双眼一亮，唇边不经意划起微妙的弧度。 童梦瑶把二宝甩在了后面，拉起李婉清就小跑了过来，冲太快差点停不下来，王元芳一把将她稳住。 “你呀，老是这么莽撞。” 对上王元芳一脸不放心的表情，童梦瑶只能吐吐舌头。 “就是，哪有姑娘像你这样跑来跑去的，看把我的婉清折腾得……”狄仁杰帮李婉清理了理发丝。 “我们放好行李，梦瑶就嫌无聊，说要出来找你们。” “小虎，我们过来时候看到这边的孩子，在玩一个奇怪的游戏，我们小时候都没玩过。” “是吗？！是不是这个？”狄仁杰指了指前方路口。 李婉清和童梦瑶顺着望过去。 “是啊，路过好几群孩子都在玩。这是什么游戏啊？” 王元芳注意到，刚刚在路口旁边一直站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小男孩，他巴巴地望着其他小朋友玩游戏，满脸的羡慕，几次欲上前去，却被身边的婢子拉住。 狄仁杰也发现了这个孩子，他凑近王元芳的耳边：“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没自由，话说王公子，你的童年是不是也这般？” “狄仁杰你少挖苦我，我童年有玩伴！” “哟！我忘了，京城到处都是王公贵族的孩子。” 王元芳向嬉皮笑脸的狄仁杰投去一个“懒得搭理”的眼神。 狄仁杰走向前，发现那个婢子长得俊目流眄，身材娇小玲珑，只是……侧脸靠近耳朵的位置，有一块茶色胎记。 他开口问道：“姑娘，请问近日县城中疯传的鬼屋是不是还要往前走？” 那婢子有些胆怯地看了看眼前的几个陌生人，摆摆手，嘴里只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原来是个哑巴啊。” “梦瑶……” 李婉清走上前，蹲下来微笑看着小男孩，小男孩本能地躲在婢子身后侧。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又往里缩了一下，探出头来，腼腆答道：“我……我叫兴儿。” “兴儿，哥哥有个问题想问你。”狄仁杰也蹲下来，“你喜欢玩这个游戏吗？” 过了半晌，兴儿才道：“这是新的游戏……我想和他们玩，可爹爹不让……” “那兴儿就听话，晚饭时间快到了，乖乖跟姐姐回家吧。” 兴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姑娘，抱歉打扰了。” 婢子微微一笑，又摆摆手，拉着兴儿走了。 “狄仁杰，看来这个游戏，是最近才在叶县风靡的……” 见狄仁杰半天没反应，王元芳转过头，发现狄仁杰一直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 “这个婢子她能听懂我们说话，应该是后天的哑巴。只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 “如果没有那胎记，应该是个大美人……” 童梦瑶白了狄仁杰一眼：“小虎，我说你能不能不那么好色！” “我？”狄仁杰觉得童梦瑶这话简直不可理喻。 “我哪里好色了！？” “你说你哪里不好色？” 狄仁杰拉了拉王元芳的衣襟：“元芳，你说，我好色吗？” 王元芳轻轻瞥了他一眼：“你自己衡量吧。” “二宝你说。” 二宝面有难色，支支吾吾道：“少爷，我觉得……男人好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狄仁杰推开二宝：“好，你可以闭嘴了。” “婉清……” 李婉清别过头，没搭理。 狄仁杰正要上前去，身后便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这是……狄贤侄吗？” 狄仁杰回过头，看着眼前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中等个子，四方脸庞，鬑鬑有须。身着黄褐色圆领衫，一双眼睛闪闪有神地看着狄仁杰，眉眼间很是熟悉。 半晌，狄仁杰终于想起来了：“莫非是崔伯父？” “狄贤侄，真的是你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崔稹上前几步，细细打量着狄仁杰，眼里尽是笑意。 “崔伯父，多年不见，难得您还能认出晚辈。” “呵呵，记得我在幽州与狄兄供职时，你才**岁，现在，已经是堂堂男子汉，可不管怎么变，你的眼神，仍是这般睿智，一眼便可以认出来。” “崔伯父过夸，晚辈惭愧。” “狄兄可好？” “家父一切安好，劳伯父挂心。” “前段时日，听闻贤侄奉天子之命四处游历体察民情，没想到竟然来到我们叶县，真是太好了。贤侄，如果不嫌弃，下榻我府上何如？” “崔伯父客气了，我们刚刚在驿站落脚，就不叨扰伯父了。” “也好。不过今晚夜宴，可不能推却，让我为你们接风洗尘，我好歹也是一县之令。” “这……”狄仁杰难却崔稹盛情，只好道：“那就劳烦伯父了。” 崔稹注意到一旁英气过人的少年。 “莫非……这位便是圣上亲封的大理寺司直王大人？” “正是晚辈。” “王大人，有失远迎。” “真是折煞晚辈了，我与狄仁杰微服游历，前辈寻常对待即可。” “好好，诸位，这边请。” 崔府 刚步入前院，便看到了方才在十字路口碰见的那个小男孩。 “兴儿？” “哦？贤侄识得我儿？” “就在刚才的路口碰见过，他在看小朋友玩游戏。” “兴儿，过来和客人行个礼。” 面对第二次见面的哥哥姐姐，性情内向的兴儿倒也大大方方地走上前作揖，一字一顿地向大家问候。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崔——文——兴。” “你好，兴儿真可爱。” 童梦瑶伸手捏了一下崔文兴的小脸蛋，他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一对小酒窝，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不怕生的兴儿，倒是也有一股机灵而淘气的劲儿。 狄仁杰也向站在一旁的婢子点头致意。 “小葵，带少爷去洗洗手，准备用膳。” “是。” 宴客厅内 “诸位，本县招呼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崔伯父，崔伯母，客气了，是晚辈叨扰了才是。” “老爷，既然是接风洗尘，怎么不在县中名楼宴请各位，这……家里也来不及张罗什么好菜肴啊……” “崔伯母，这是我的主意。我爹与伯父是故交，大家不是外人。再说我们出来游历，有机会吃吃家宴，实乃一件幸事。” 崔夫人点点头。 “来，大家动筷吧。” 一眼望去，饭桌上皆是居常蔬食菜羹，用银器盛放，看着简简单单，吃起来，却是新鲜又美味。 童梦瑶注意到桌上一碟被切分开的鸭蛋，蛋黄呈红黄色，外观油亮，看起来很有食欲。 她夹起半个鸭蛋放入口中，果然味道鲜美爽口！ “崔前辈，这个鸭蛋口感浓香，还带着沙瓤味，好好吃！” “童姑娘真识货。这是我们湛河的咸鸭蛋，也算叶县远近驰名的特产之一。” 狄仁杰拿起一张面馍，发现手感有些硬，可放倒嘴里一咬，却是香酥可口。 “狄贤侄，这硬面馍可是要一早到张集村排队，才能买到的，怎么样，口感还行吗？” “崔伯父，真没想到叶县竟然有如此多美食，我在并州都从未吃过。” “是啊，这面馍洁白如雪，层层叠叠，底部微焦，外观就非常特别，我在京城也没见过。” 崔稹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这些都是地方特色小吃，算不是什么名贵菜式，诸位不要嫌弃就好。” “怎么会，这也太好吃了！” 崔稹和崔夫人看着童梦瑶的边说话边不停吃的样子，觉得好有趣。其他人则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用过晚餐，盛器尽数撤下，换上新鲜水果。 众人开始举杯小酌。 酒过半巡。 “崔伯父，晚辈有一事请教。” “贤侄请讲。” “我们路途中听闻叶县有间鬼屋，不知这屋子有何来历？” 崔稹和夫人相看一眼，神情突然有些不自然。 “贤侄……这……老夫也不知从何说起，本来叶县的南二街，有一所宅子，在我到任之初，已是空置，我曾查过，户籍上确实登记有一户四口之家，但奇怪的是，这户人家，与家中财物一起消失了…… “消失？” “对，听邻里说，这户人家的主人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过了好几天，才被邻里发现此宅早已人去楼空。” 在坐的人，皆面面相觑。 “也有一说，是这户人家悄无声息地搬离了叶县……”崔稹继续道，“由于并无人来报案，所以一直也未以失踪来处理。” “那这所宅子就没有别人住进来过？” “宅邸均为私人财产，其主弃之，但又缺少正常的交付程序，因此也无法收归官府，于是便一直荒置着，时间久了，也无人愿租赁，更别说想办法购置了。” “原来如此，久无人烟的宅子，就成了所谓的鬼宅……” “说来，近日的传闻确实让人头痛，街坊邻里议论纷纷，捕风抓影之事渐起……” 讨论这样的话题，席间一下沉静不少。 第三章 夜探鬼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崔府门外 “崔伯父，多谢款待，就送到这吧。” “好。贤侄啊，后日正逢中元节，傍晚开始在湛河边有放灯活动，是最热闹的时候，诸位可不能错过。” “一定一定，如此有趣的节目，我们一定参与。” “贤侄，到时在河岸上搭有棚子，你们直接来，就可以找到我，我们可以好好品茗赏灯。” “有劳崔伯父。” “多谢崔前辈。” 从崔府出来，已是酉时。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 众人并没有原路折回，而是往另一个方向漫步。穿街走巷，不一会儿功夫，感觉到凉风阵阵，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大家走到了湛河边，小河上有好几座石拱桥，湛河两边密密麻麻满布民居。 傍晚的小河里，到处都是孩子们欢乐的戏闹声。在桥下清澈见底的小河里，他们有的在玩水，有的则在水桥下面摸螺蛳，然后装入瓷盂中。 “小虎，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喜欢走上高高的石拱桥，然后飞快地往下冲。” “记得，那是被你推的！” “瞎说！我哪有？”童梦瑶上前拍了拍狄仁杰的背。 “你看你看，婉清，你看母老虎又推我……” “狄仁杰，你别老说得好像梦瑶从小就欺负你似的。” “元芳……你没有这么黑暗的童年，是不能体会的……”狄仁杰深深皱眉。 “小虎！你什么意思！” 看到童梦瑶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狄仁杰拔腿就跑。 “快跑！母老虎要吃人啦！” 两人在桥上追打起来，和桥下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嬉笑声混在一起，谱成一组欢快的乐章。 离开了河岸，月已上中天。 走入渐渐热闹而光亮的热闹若墟市中，大多市井店肆的摊贩都在售卖纸钱纸鞋、头巾帽子、五彩衣服，供人们焚烧，献给亡灵。也有售卖制作河灯的工具，彩纸、剪刀、浆糊，蜡烛和香自然也少不了。 李婉清拿起小摊上的一叠纸钱……所有所思…… “婉清……怎么了？” “没什么……”李婉清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只是想起，每逢重要的节日，我们感业寺上下总是忙碌不已，大到布置门庭，铺设祭台，小到串纸钱，砌瓜子果盘供斋等，在不同的年纪，都曾经我手做过……” “原来我的婉清，是有些想念以前的家了……”狄仁杰握起她的手，笑笑。 在街市的灯光中，一切都如狄仁杰的笑容般，暖暖的，掌中的温度，实实在在。 李婉清回应他一个笑容。 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不是吗。 五人穿过街市，越往前走，越冷清，方才坊市的吵杂声渐渐销声匿迹。 偶然闻见一两声狗的吠叫。 乌云将月亮遮住，整片大地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我说小虎，你们干嘛非要大晚上要来鬼屋啊？” 童梦瑶往王元芳身边靠了靠，终于忍不住问道。 “本来打算下午是和元芳去的，这不是碰到了崔伯父了吗。” “那也可以明天再去嘛……” “你可以先回驿站，没人让你跟过来啊。” 童梦瑶朝狄仁杰拱了拱鼻子，紧紧拽着王元芳的手臂。 “元芳，会不会真的有鬼啊。” “不会的，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放心吧。”王元芳轻轻抚摸着童梦瑶的手背，安慰道。 “小姐，你平时不是很大胆的吗？” “什……什么，我现在也很大胆啊……” 狄仁杰趁童梦瑶不注意，伸手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童梦瑶吓得往反方向逃窜，紧紧抱住身旁的人。 睁开眼，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二宝。 本来在幸灾乐祸的狄仁杰，突然回过头，发现王元芳投过犀利的眼神。 他不好意思低声道：“失算了，下次拍她另一边。” 李婉清抿唇低笑，无奈地摇摇头。 没走多远，便看到一所破旧的宅子，木门上的铜环早已锈迹斑斑。 “应该就是这儿了。” 狄仁杰轻轻推开大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五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一进去便觉气温下降了几度。 夜里，太过于安静，偌大的宅子里，只有脚底下踩着枯叶发出的“沙沙”声。 虽然王元芳紧紧拉着童梦瑶的手，可她还是很害怕，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李婉清则淡定许多，狄仁杰也牵起李婉清的手。 “婉清，你害怕吗？” “不怕。” “可是我好怕哦！”狄仁杰像无尾熊一样趴在婉清身上。 “你给我好好走路……” 李婉清酷酷地推开耍无赖的狄仁杰。 “少爷……我也害怕……”二宝紧紧跟在众人身后，说话都有些哆嗦，“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二宝！不要再说了……”童梦瑶的责斥声，少了平日的中气十足，有些微微颤抖。 透过灯笼微弱的光，只能勉强辨认行进的路。地上，只有五个人的影子，映在老宅子的廊道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夜晚，淡淡的月光模糊了宅子的轮廓，只能依稀分辨出正堂和东西厢房的位置。 穿过正堂，走到后院。脚底下干树枝发出的响声，有些刺耳。 远远看到一颗枯树的影子，在月光下，仿佛是无数个张开的大大小小手臂，想把人抓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好了，荒废太久的后院可能有荆棘，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听罢，童梦瑶深深呼出一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 王元芳用衣襟拭了拭童梦瑶手心的虚汗，继续牵在手中。 众人绕过正堂，从连廊往回走。 这时，空荡荡的宅子前院里，断断续续响起“哗哗”的声音，分辨不出发声源。 “这……是什么声音啊？” 童梦瑶又发紧起来，在这种静谧压抑的环境里，她甚至听得到自己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别怕，恐惧来源于未知，我们去找到发出声音的实物，就不会害怕了。” “没错。”狄仁杰拿过二宝手中的灯笼。 说时迟那时快，这“哗哗”声突然越来越清晰……响了不到一弹指的时间，戛然而止，仿佛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王元芳走出两步，却发觉童梦瑶的手一紧，他回过头，发现童梦瑶停在原地，低着头，目光有些发直。 “梦瑶？” 王元芳看童梦瑶都快吓哭的样子，赶紧走上前，抚着她的背。 “梦瑶，别害怕，有我在。” 此时王元芳有些许后悔带她来这样的地方。 狄仁杰也走过来，看着童梦瑶煞白的小脸，也有些心疼，可嘴里却调侃道：“母老虎，你怎么被吓成小猫了？” “我……”童梦瑶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我身后有东西……” 第四章 法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什么东西？没有呀。” 童梦瑶这时才缓缓抬起头，神色缓和了几分。 “真的没有？” 王元芳和狄仁杰同时点点头。 “那……就是我脚边有东西……” “什么？！” 狄仁杰把灯笼压低一照，果然有个球状的东西。 他弯下腰，伸手把那东西捡起来。大家就着朦胧的灯光，围起来看着狄仁杰手中之物。 “这……不是陶响球吗……” “什么球？” “就是陶土做的球，中间是空的，里面装有弹子或者沙粒，球滚动时，就会‘哗哗’作响。” 狄仁杰看王元芳一脸好奇，笑道：“哎，这些是寻常百姓家孩子的玩具，王公子你是肯定没玩过的。” “可这小孩子玩的东西，怎么会在这无人的宅子里？” “那……会不会是被风吹，滚动起来才发出的响声？” “不对，今夜本就没什么风，即使有风，也不可能吹动陶球响这么久……” “少爷……会不会是女鬼在玩啊……？” “二宝！”王元芳紧了紧臂弯，“梦瑶都吓成这样了，你就别瞎说了。” 狄仁杰正要循着陶球的方向寻去，忽然一个黑影从反方向窜出。 “谁？！” 狄仁杰转过身，只可惜灯笼无法照亮更远的地方，只看到那个黑影朝着门口的方向越跑越远，很快消失了。他快步上前追赶，李婉清也跟着追了上去，而王元芳搂着童梦瑶不便追赶，和二宝三人快步走向大门。 大门已经被撞开。门外，狄仁杰和李婉清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张望。 “狄仁杰，怎么样？” “晚了一步，不见踪影了。” “此人深夜隐身在此……有何目的？” “还不好说。” “看来这鬼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次日清晨。 伴随几声鸡啼，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浸润着湛蓝色的天幕。 叶县的青石板路上，渐渐泛起光泽。当整条街被照亮时，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忙碌起来。 用过早膳，狄仁杰一行人出了驿站，往人流涌动的方向走去。 驻足在庙堂前方，他们发现大街广场正中，竖立起一根数丈高的竹竿，顶端系着一盏圆形的白色纸灯笼，用朱砂写着“祭”字。 “这是什么？”王元芳问道。 “是灯篙，到了夜晚，上面的灯笼会点亮，在并州也有这样的公众祭祀仪式。” “点亮灯笼，这是为何？” “传说灯笼点亮之后，那些散布于各处而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就知道了明天在此处有食物可享用，于是会相约到此饱餐一顿。” 王元芳一笑：“这么说来，还是一个善举呢。” “那是当然，你以为中元节只是烧点纸钱，然后在家里吃一顿素食么？” 王元芳有些汗颜，因为他从小到大过的中元节，真的就只是在家中做完法事后茹素一日。 忽闻前方不远处有人在议论纷纷。 “听说苏半仙被抓到衙门去了。” “是吗！我们赶紧去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 狄仁杰拉住一位擦身而过的小伙子。 “这位小哥，请问苏半仙是什么人啊？” “苏半仙是本县小有名气的术士，有不少信众呢，不知怎么会惹上官司了……” “原来是这样，谢了。” 狄仁杰与王元芳交换一个眼神。 “怎么，你们又想凑热闹啊？” “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们去衙门看看。” 叶县县衙 “朱夫人，朱老爷的事，本官也深感遗憾，可……你让家丁把苏河抓来，不知是何用意？” “回崔大人，早几日，我家老爷深夜常噩梦不断，我估摸着，中元节将近，宅子可能有些不干净，便请苏半仙来宅邸做场法事，可怎知法事做了两日，昨天深夜老爷突然腹痛，还不停呕吐，之后便昏睡了过去。” “既然是生病，那怎么不找郎中看病？” “因为之前苏半仙说过，法事做完后，当事者会病一场，但事后很快会好的，这是在消孽……”朱夫人哽咽着不停拭泪，“谁知天明醒来，却发现老爷已然咽气……呜呜呜……” “苏河，你有何话说？” “大人，冤枉啊，我……我一个方术之士，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我为何无故害人啊，请大人明鉴。” 狄仁杰和王元芳一行人挤上前排，打量起这个苏半仙。 只见他衣衫松垮，睡眼惺忪，应该是被人从睡梦中拽起来的。长相平平无奇，只是眼睛有些细长，下巴还留着滑稽的小胡子……与一般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并无一般…… “朱夫人，你说是苏河谋害朱老爷，有何凭证？” “大人，做法当时，苏半仙就说我家老爷近日被厉鬼缠身，要做三日的法事，法事后要喝下圣水。现在想想，那水里肯定有毒。” “哦？为何朱夫人你如此肯定？” “因……因为那杯做法后的圣水，就只有我家老爷喝过啊，况且最近老爷甚少外出，用膳也都是在家里。” “朱夫人，宅子里这么多人看着我焚烧符咒，然后放入水杯之中，那水是从我葫芦里倒出的无根之水，我在做法时也多次经我口使用，那为何不见我中毒？”苏半仙转向朱夫人，“朱夫人，你家下人繁杂，怎么不去想想是否自家人干的？” 不愧为江湖术士，果然思维敏捷，颇具辩才。 “你……”朱夫人一时无言以对。 “那或许水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张符纸呢。”狄仁杰和王元芳站出来。 “你……你们是谁？”苏半仙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苏河，这两位是本县令的贵客，你如实作答。” “没……没有。”苏河有些心虚，可仍然坚持道，“大人，我苏河在叶县也不是一天两天，我怎么可能自毁名声。” “我看你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吧！”朱夫人又一阵怒喝，“大人，这个苏半仙之前说我家老爷有大劫，我家老爷就去世了，肯定是他害死老爷，好印证他的预言！” “朱夫人，此话更是荒谬了，我苏半仙曾为不少人批命，难不成某天他们真的应劫，就都是我下的毒手？！” “这……”朱夫人又理亏了，气得再说不出话来。 一般审讯到这个节骨眼上，用刑讯恫吓嫌疑人，也是符合程序的，可事态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 “朱夫人，你没有足够的证据，也只能等候本府进一步的排查。苏河，将你做法所用符纸交由县衙，待查验后再行审判。” “是……大人。”苏半仙有一丝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退堂。” 县衙后院 “狄贤侄，王公子，不知二位对本案有何高见？” “崔伯父，高见不敢，大家一起探讨探讨。” “前辈，方才还以为您会动用刑讯呢。” “王大人，这些江湖术士，行事有自己的一套，毕竟也是一门求生技能，道具也好，符水也罢，都有不传之法。普通的刑讯逼供，恐怕也不能让他轻易道出行业间的秘密，所以还不如先搜查证据，再做下一步判断。” “伯父所言极是。” “前辈，我们想看看朱老爷的尸身。” “这边请。” 验尸房中。 “经仵作检验，朱老爷是因心肌过损而死。” 李婉清和童梦瑶观察了一阵子尸身。 “朱老爷并无外伤，而照朱夫人陈述，朱老爷的死因极有可能是中毒。” 童梦瑶叹一口气：“婉清姐姐，看来我们这一路，是和毒药杠上了，以后不懂用毒，都不好意思行走江湖了。” 李婉清眉头一皱。 “这是……？” “婉清，发现了什么？” 李婉清翻开朱老爷的左手。 “朱老爷的食指有一道刀痕，未愈合。” “婉清姐姐，一个小刀伤，有什么异常吗？” “说不上来，暂时也没有其他发现。” 这时，一位衙役在走到门前。 “县令大人，苏河做法所用符纸已经带回，检验需要点时间。” 崔稹拂了拂袖，衙役退去。 “婉清，梦瑶，你们留意一下证物，我和元芳出去一趟。” 朱宅 狄仁杰和王元芳来到朱宅，大门站着的仍是昨日的那两个门值。 “小哥，我们想见见朱夫人，麻烦通报一声。” “原来是……昨日的两位公子。好的，我马上去通传。” 狄仁杰和王元芳看着大门外仍旧是零零落落的纸钱，只可惜，这些纸钱昨日是施予游魂，今日主人自己却成半阴人，真是人生无常。 堂内。 “朱夫人，请再仔细想想，这几日朱老爷有没有去过哪里，或者见过什么人？” “没……”朱夫人停顿了一下，“哦，昨晚，老爷收到一张字条，就出去了一趟，没说去哪，但是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字条？” “是的，老爷看了后脸色不太好，他把字条揉烂，就出去了。” “朱夫人，您知道字条的内容吗？” “我刚好看了一眼，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只写着一个字：威。” “威……是什么意思啊？” 狄仁杰摇摇头，也是一头雾水。 “是名字吗？” 朱夫人摇摇头。 “这不是老爷的字，也不是名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爷不说，我也不敢多问。” “两位公子，请你们一定要让县令大人彻查那个苏半仙啊。” “朱夫人，你好像对苏半仙很有成见。” “是的，我不否认。老爷也不知道被他灌了设么**汤，对他言听计从。早前苏半仙常到府中，和老爷私下秘谈，而老爷不止一次地给了苏半仙数目不小的钱，连我都不能过问……你说，他是不是个骗人钱财的神棍？！” “……” “朱夫人，朱老爷的食指上有个未痊愈的刀痕，应该是新伤，您是否知晓伤从何来？” “食指……那应该就是苏半仙划的，他要为老爷驱逐恶灵，这是做法过程中的一个仪式。” “原来如此。” “诸多打扰，在下告辞。” “两位慢走。送客――” 戌时，驿站上房。 “什么？不是毒药？” “是的，我们发现在苏半仙用的咒符纸上，被抹上了一层药粉。不过不是毒药，是由黄芪、柴根等等几种药材混合而成的。” “那是什么？” “是一种补药的配方，吃了可以提神醒脑。” “这么说来，这苏半仙虽然耍了些小手段，但确实是清白的咯？” “应该是，崔前辈已经说了将案件先行搁置。” “可即使是这样，那也难保苏半仙没有用其他药粉啊，为何不对他的住址进行彻底搜查？” “这……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可能觉得没这个必要吧……毕竟说白了，苏半仙并没有杀人动机啊。” “那朱夫人说的钱，又怎么解释？” “假设苏半仙有用药物控制朱老爷，以要挟钱财，那就更没有杀人的理由了吧……” “那……会不会是朱家里的人干的？” “这个可能性也不大，今日我们去了朱宅，发现朱家里虽然下人多，但家庭成分简单，似乎没有什么理由非要加害于朱老爷……” “狄仁杰，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讲？” “元芳，你跟我还婆鸡什么，说。” “我觉得崔前辈，似乎有些袒护那个苏半仙。” “……”狄仁杰一阵沉默。 第五章 中元节（上）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中元节当日 清早，主事僧人就在放置“灯蒿”的街口搭起了法师座和施孤台，法师座跟前供着超度地狱鬼魂的地藏王菩萨。陪坛为竖放的两排条案，案上放着各自使用的引磬、木鱼、铙钹、手鼓等。 而施孤台是专门给县里的人们供奉果品的。午时，台上已经是满满的发糕瓜果，可前来献贡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接近黄昏时，法师敲响引钟，僧人们身披袈裟，在条案上相对而坐，“放焰口”的仪式便在一阵庄严肃穆的庙堂音乐中开始了。 法师带领座下众僧诵念各种咒语和真言。 驿站 “梦瑶，在吗？” “进来。” 王元芳推开童梦瑶的房门，径直走了进来。童梦瑶在桌边忙活着，头也没抬起来。 “梦瑶你这是……？” “元芳，你来得正好。”童梦瑶把她的劳动成果递给王元芳。 “快帮我看看，这个河灯做得怎么样？” 王元芳看着手中的河灯，底座上，是用篾条撑起来的掌状花瓣，左右对称放置交叠，与其说是一朵花，倒不如说像一对火红色的翅膀。 “这个……”王元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很特别。 “这是什么花？” “呃……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脑海中突然想到，就做出来了……”童梦瑶也开始想自己做的到底是什么花…… 这时李婉清路过，看见童梦瑶的房门开着，便走进来。 “梦瑶。” 听到声音，童梦瑶赶紧把花灯一把抢过来藏在身后。 王元芳则一脸不明所以。 “元芳你也在，对了，你们有看到狄仁杰吗？” “没有啊，可能出去了吧。” 王元芳和童梦瑶都注意到李婉清手中拿着的花灯，是莲花的造型，颜色用粉色染成渐变， 层层叠叠的花瓣，晚上看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婉清，这花灯你做的吗？挺好看的。” “是吗？很久没做了，手都笨了……”这时李婉清看到桌上的材料和工具，“咦？梦瑶你也有做花灯吗，灯呢？” “呃……” 见童梦瑶有些难堪，王元芳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婉清，要不你先去找找狄仁杰，我们一会在河边崔前辈的棚子里会合。” “哦，也好，那一会见。” 李婉清一出门，童梦瑶就不高兴地把花灯从身后拿出来，嫌弃地看了看，然后仍在地上。 王元芳赶紧捡起来，拍拍灰尘：“你这是怎么了？” “不要了，好丑。” “怎么丑了？” “你没见到婉清姐姐那个吗？再看看我这个，丑死了。” “不会啊，我觉得你们的花灯各有千秋。” “怎么会，婉清姐姐那个是漂亮的荷花，我这个……四不像……” 童梦瑶撑着下巴，一脸的不开心。 “梦瑶你想想看，荷花很多人都会做，拿出去可能大家做的都差不多，你这个呢，如此特别，别人肯定没有。” 面对童梦瑶，王元芳永远有十二分的耐心，他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努力地修炼哄功。 “真的吗？” 王元芳认真地点点头。 “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那我们走吧。”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远处的山峦染上一层瑰丽的颜色，天上一朵朵绯红色的云彩，镶着金色的边，仿佛随时可以燃烧起来。 两人走出驿站，发现从大街小巷往外涌出三三两两结伴的人群，手中拿着大大小小的花灯，都往一个方向走去。街道上发着微微白光，整个县城上空，都飘荡着嘁嘁喳喳的欢声笑语，一下子把往日的寂静都冲散了。 童梦瑶和王元芳手牵着手，童梦瑶一个人使劲将两人的手晃来晃去，几乎是欢快地跳着小步前行。 走到湛河，才发现河岸边早就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后到的，只能找找熟识的人，然后挤进去，挤不进去的，也只能无奈地蹲在远离河岸一些的地方，更迟来的估计就要一直在后边站着了。 大家坐下来，护着手中的花灯，谈天说地起来，齐心地等候着月亮高高升起时，放河灯的那个美好时刻。 河岸正中间搭了十多个棚子，最中间的棚子是县令一家，两边分别是叶县里富商或名士的雅座。 “元芳，梦瑶，这边！” 看到狄仁杰打手势，王元芳护着童梦瑶从拥挤的人群中突围而出。 “呼――”童梦瑶呼出一口气，“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热闹。” “崔前辈。” “王公子，童姑娘，请坐。你们来了就好，人总算齐了。” “崔前辈，叶县真是商人云集，难怪如此繁华。” “呵呵，王公子说的不错，我们叶县，四通八达，是汝州的中枢所在。” “兴儿，我们又见面咯。”童梦瑶朝崔文兴摆摆手。 兴儿挣脱小葵的手，跑过来，拉了拉童梦瑶的裙摆，羞涩地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崔伯父，这户人家好大的排场。”狄仁杰指了指旁边不远处一户人家摆满了贡品，可席下却冷冷清清。 “狄贤侄，这是为昨日因故身亡的朱家老爷摆设的，朱夫人在宅中守灵，今夜恐怕是不会参与这热闹的河灯会了……” “原来如此……” 狄仁杰不经意瞟到王元芳手中的河灯。 “这……这是什么玩意！？”狄仁杰抬起王元芳的手肘，再对比看了看李婉清的荷花灯，“天呐，这么丑的河灯，是在哪里买？” 童梦瑶羞愧地想找个洞钻进去，她退到王元芳的身后，掐了他一把。 接到童梦瑶的旨意，王元芳只好硬着头皮道：“狄仁杰，你竟然敢质疑我的作品！” “你做的？”狄仁杰看了看童梦瑶，一脸戏谑，“元芳……你是本来手工就很差，还是因为和梦瑶走得太近，品位整个直线下跌啊……？” 王元芳正要反驳，崔稹抢先开口了。 “狄贤侄，此言差矣，河灯不论样式如何，承载着皆是人们的一片心意，所以不可亵渎。” “就是，狄仁杰，你太肤浅了！”一下底气足了，王元芳用折扇拍开狄仁杰揪着河灯的手。 “是是是，崔世伯教训得是，是晚辈肤浅了……” 狄仁杰朝崔稹作揖，还不忘玩味地看了童梦瑶几眼。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崔稹的棚子里，商贾们一波接一波地，或来寒暄，或变相地送上贴心薄礼，祈福的挂饰啊，或者茶点、茶叶什么的。 “崔大人！”这位走进棚子的商贾，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因为他是个独眼，身材高瘦。 “袁老爷，别来无恙。” “这几位是？” “这几位都是我的客人。” “崔大人，诸位既然是崔大人的贵客，我等岂敢怠慢，我带来了上好的茶叶，请各位一起品鉴。” “袁老爷，客气了。” 众人依次入座。崔夫人拉着兴儿坐在一旁，小葵腾出手来和其他下人在泡茶。 “崔大人！”在人群的嘈杂声中，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声如洪钟。 “哟，听声音就知道是曹老爷。” “崔大人。小人晚来了，这大街真是水泄不通啊。” 只见这个曹老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朝崔稹作揖道。 他也和方才到来的袁老爷点头致意，虽然同为一县的商人，看上去却只是泛泛之交。 他小半边侧脸留有疤痕，似是被火焰灼伤。 童梦瑶在狄仁杰耳边小声道：“小虎，你说，这叶县的有钱人，怎么个个怪模怪样的……” 狄仁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童梦瑶只好识趣地闭嘴。 曹老爷身旁跟着的下人，牵着一条黑色的松狮犬，毛很光滑，乌黑发亮。它不吼不叫，像一个很有身分的武士，威严而老练，雄纠纠地蹲在那里。虽然体型比一般的家犬庞大，但看起来却是训练有素，很乖巧听话。 童梦瑶本就喜欢动物，想上去去逗逗，不料被王元芳拉了回来。 “别去，危险。” 童梦瑶想挣脱，可王元芳的更用力地收紧手臂，童梦瑶嘟起嘴有些不悦，可对上王元芳摇摇头有些严肃的表情，也只好作罢。 茶已泡好，棚子里顿时茶香四溢，河边小风吹佛，在此品茗，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婢子们给大家斟好茶。 “崔大人，请。” “诸位，请。” 喝茶的当口，曹老爷脚下那黑犬已经不再安静，它周身发抖，口中发出“哼哼呜呜”的呻吟声，满身的毛跟跟竖起，曹老爷正要伸手安抚，毫无征兆地，突然黑犬一跃而起，像疯了一样，狠狠地朝曹老爷的手臂咬了上去！ “啊――！”曹老爷吃痛地惨叫。婢子们纷纷惊叫，而一旁倒茶的小葵吓得茶壶摔碎在地。 周围的人群也吓得站起来，倒退几步。 狄仁杰和王元芳分别把李婉清和童梦瑶护在身后。 牵狗的下人对狗怒喝几声，那只狗可能意识到错咬了主人，它渐渐松开口，但仍是呲牙咧嘴，口涎乱飞，瞪着血红的眼睛，观望着周围的人。 “快！为曹老爷止血。” 下人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曹老爷的伤口。 “真晦气，来人！把它拉回去！”曹老爷狠狠地瞪着黑犬。庆幸，曹老爷似乎并没有要伤害黑犬的意思，可见他平日和这犬很是亲近。 只是不知为何，这犬会突然这般反咬主人……狄仁杰和王元芳也感到有些疑惑不解。 “曹老爷，你还是速速回到家中上药吧。” “那……崔大人，失陪了，小人先行告退……” 曹老爷被家丁抬了回去。 这段意外的插曲，总算告一段落。 第六章 中元节（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此时，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撒落，幽蓝的天空中，可以看得见那点点繁星。整条湛河，都拢在夜幕里，之前映着霞光的河面，已经变得深不可测。 人们纷纷把手中的河灯放于河面。 河灯星星点点，照得河水幽幽地发亮。没过一会儿，整条湛河，金灿灿，亮通通起来。 河岸上的孩子们，拍手跳脚欢呼着。 岸边的人们，看得出了神了，一声不响，陶醉在灯光河色之中，不知人生何世。 “元芳，好美哦！”童梦瑶痴痴地望着河中景致。 “是啊，我在京城，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场景。”王元芳脸上满是欢喜，“不知这放河灯，有什么说法吗？” “当然有。死了的冤魂怨鬼，因为没有灯，看不见路，一直在原地痛苦徘徊。而在中元节这一天，若是每个鬼托着一个河灯，就可得以脱生。”狄仁杰解说道。 李婉清和童梦瑶倚坐在河岸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花灯放入河中，然后双手合十，诚心许愿。 看着河灯渐渐逐流而去，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于眼前，渐渐有点失落感…… “元芳，你说，我的河灯是不是被鬼托走了啊？” 王元芳笑笑：“嗯，我想应该是被一只可爱的小鬼托走了。” “真的吗？那它会不会嫌弃我的灯不好看呀？” “当然不会，它内心定是对你充满感恩的，灯的美丑根本不重要。” 童梦瑶有些不好意思地咬咬下唇，憨笑。 回想着王元芳的话――不对！ “大公鸡！你什么意思？你打从一开始就觉得我做的河灯很丑对不对！” 童梦瑶气得要炸毛，她哼地一声，转身便走了。 “哎――梦瑶！”只是一秒的迟疑，王元芳便被人群阻隔住，一时难以行进。 “元芳，怎么了？”一旁的狄仁杰和李婉清听到叫喊声，纷纷看过来。 “梦瑶她……” “哦――都说母老虎不好惹的啦。不碍事，跟我回去崔世伯那品茗吧。” “不了，我要去找梦瑶。” 狄仁杰把王元芳拉住，手臂搭上他的肩膀。 “母老虎生完气就会自己回来的，倒是你，你……真的确定吗？” “确定什么？”王元芳眼睛一直看着童梦瑶离开的方向，答得有些不耐烦。 “我说王大公子，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自己追得这么辛苦呢。” “狄仁杰，我很忙，懒得搭理你。” 王元芳甩开狄仁杰的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你这是在干嘛呢？！”李婉清不高兴地瞪着狄仁杰。 狄仁杰轻轻摇头，脸上却挂着笑容：“我真搞不懂，他怎么会偏偏选中这只母老虎呢！” “怎么？莫非……你不希望梦瑶被元芳抢走？”李婉清还是一如既往地敏感，又缺乏安全感。 “婉清，你可别乱想，我对你一心一意，不信你问问天上的月亮！”狄仁杰激动地指指天上的明月，扶上李婉清的肩膀，“我啊，就只是想试探一下元芳……不过看来这小子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硬闯啊，没救了没救了……哈哈哈！” 听罢，李婉清算了宽下心，嗔怪地看着狄仁杰，知道他是真心地高兴。为梦瑶，也为元芳。 一直闹到月亮上中天，人群才渐渐散去，河岸上渐渐冷落下来。 有的人漫步归家，有的则是沿着河流，关注着自己的河灯，一直往下游追去。有的灯流到半路就灭了，有的被岸边的野草挂住了。 这时再往远处的下流看去，那些灯一个接一个地就灭了，真像被鬼一个一个地托着走了似的。 河的南岸，尽是柳条丛。 童梦瑶气呼呼，漫无目的地沿河岸走着。心里极度郁闷，这大公鸡，骗人，说什么各有千秋，害自己差点当众出丑…… 不知不觉走了挺长一段路，好像心情开始没那么糟糕。她时不时回过头往后看看，神情有些小委屈。 童梦瑶无意识地掰扯着襦裙上的彩带子：可恶的大公鸡，竟然还不追过来…… 这时，她注意到从身边经过的男男女女，还有孩童，顺着河流的方向，追着自己的放的那盏河灯。 “我的河灯……会漂到哪里去呢？” 童梦瑶眼看着这一路上许多河灯顺流而下，一个一个渐渐淹灭。她灵光一动，也想找找自己放的河灯何去何从。 走上拱桥，童梦瑶远远看见河边有一个停止不前的大红色河灯，童梦瑶心想难道是自己的灯？竟然还没灭，应该是被挂住了，便忍不住走过去一探究竟。 走到对岸边上时，看见河边却是蹲着一位公子，正在放河灯。 那位公子听到身后的动静，起身转过头。 “是你？！”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在嵩阳县夜市里遇见的那位公子。 童梦瑶伸长脖子看着那刚放入河中的花灯，竟然与自己做的无比相似！ “姑娘？” “童梦瑶回过神来：“这是……你做的花灯？”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哈哈哈！原来还有人和我一样手工那么差！” 童梦瑶没形象地爽朗大笑。 “姑娘，你是取笑在下？” 公子颇有趣味地看着童梦瑶，故意装出有些恼怒的样子。 童梦瑶慢慢收敛夸张的表情，脸上仍留些许笑意。 与那天晚上的近距离不同，这次，是隔着适当的距离，她打量着眼前的公子，他这次身着玄色衣衫，似乎可以随时隐没在这夜色中。奇怪了，分明才第二次见面，却徒然升起一丝亲切感。 “姑娘，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不要！”童梦瑶一下子绷起脸来。 “怎么？有人惹你生气了？” “不是人，是一只大公鸡！” “鸡？”那公子破天荒地不再是一种表情，而是有些皱起眉头。他觉得眼前的女子，言行举止皆出人意表，甚至有些无法理解。 “梦瑶――梦瑶――梦瑶――” 桥的另一头，传来了王元芳越来越近的叫唤声。 “看吧，有人来接你了，在下告辞。” 童梦瑶转过头，看见王元芳在桥上奔走的身影，他好像是看过来了，应该发现我了吧。 “哎，你怎么称呼……？” 她回过头，发现那位公子悄无声息不见了，就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等等！他怎么知道梦瑶就是我……？ 王元芳穿过桥，确认眼前人真是童梦瑶，便笑意盈盈，快步走了过来。 “梦瑶，我终于找到你了。”王元芳的呼吸有些急促，“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童梦瑶看到王元芳额头上渗着细细的汗珠，气早就消了，不过她还是别过身子，没搭话。 见童梦瑶没搭理他，但也好像没生气了，王元芳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 “对了梦瑶，刚才我远远看到还有一个人和你在河边，是……什么人啊？” “他呀，就是嵩阳县夜市里遇见的怪人啊，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说着童梦瑶脸上竟然浮起了微笑。 “元芳，你知道我发现什么？我发现他做的河灯和我做的一样很丑……！哈哈哈――” 王元芳微微蹙眉。 “为什么……又能遇见，这也太巧合了吧……他是故意的吗……” 看见王元芳有些吃味的神情，童梦瑶有些暗喜，又想逗逗他：“就算是故意的也不奇怪吧，大公鸡，本姑娘可是很讨人喜欢的。怎么，你怕了吧？” “我当然不怕，因为他们都不如我喜欢你。”王元芳突然紧紧攥着她晃来晃去的小手，神情认真。 童梦瑶方才得意的表情有些僵住，这只大公鸡，说……说什么呢…… 河边的人群大多已经散去，湛河又回复了宁静。 此刻，气氛隐隐有些不一样。 晚风，有一点点凉，穿过发丝，带着花叶香，拂在温热的脸上，说不出的舒服。 两个人就这样，在迷朦的夜色里殷殷注视着对方。童梦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对上王元芳眼眸里映着的点点河光，似乎可以感受到那跳闪着的灼灼情意…… 不知道就这样对视了多久，突然感觉王元芳清雅的气息越来越近，童梦瑶觉得身体好像不能动弹，她本能地闭上眼睛……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下一秒，她感觉身体被温热的躯体轻轻包裹着――王元芳把她搂入怀中。 童梦瑶睁开眼，搞清楚现状，随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什么嘛……原来只是抱抱，吓死我了…… 许久，王元芳慢慢放开童梦瑶，撩起她被风吹乱的额发。 “夜里凉，我们回去吧。” 童梦瑶点点头。 “啊――！” “怎么了？” “我……好像脚崴了……” 可能是保持一个姿势有些久，童梦瑶的腿有些麻，走动时不觉踩了空。 “大公鸡，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背我。” “背你？”王元芳有些错愕，“我……从小被人背大，怎么可能背别人……” “那正好呀，让王大公子也试试背一个人的滋味。” “真……真的吗？”王元芳试探性地看了看童梦瑶，不太情愿的样子。童梦瑶见状有些不耐烦起来，她瞪着王元芳，表情严肃。 “三。” 王元芳还有些犹豫。 “二！”童梦瑶忍不住有些暴躁地提高了音量。 “好好好，我背，我背……”无论如何，今晚可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往哪边？”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得路。” “不会吧，那我们怎么回去？” “往有人的方向走，就不会错啦，快走！” “哦……” 起初，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倒也挺浪漫的，也顾不上旁人和风景，就只是随意地走着。可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王元芳开始有些气喘，渐渐发现大街上已经空荡荡，而自己却仍然不知所向。 “梦瑶，怎么感觉离驿站越来越远了……” “前面好像有个人。”童梦瑶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会儿，“大公鸡，愣着干嘛，赶紧跟上他，问问路啊！” “哦。” 王元芳加快脚步，没多久，在转角处停下了。 “呃……人呢？” “是啊，明明他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啊，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咳咳……这里到处都有烟雾……” 童梦瑶不经意往四周一看，大惊失色。 “怎么来到鬼宅了？！”童梦瑶望着那个鬼宅虚掩着的大门，不大不小的缝隙中一片漆黑。 童梦瑶有些害怕，拍了拍王元芳的肩膀：“大公鸡！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我真的不认路啊……不是你让我跟着那个人的嘛……”王元芳一脸委屈。 “别说了，大公鸡，快走……我害怕……” “哦……那往哪边走？” “我管你往哪边走，反正远离这里就可以了！” 很快，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此时，鬼宅大门的缝隙，缓缓被拉大，无尽的黑暗中，伸出一只手…… 夜，给了谁战栗，又给了谁间隙。 第七章 浮尸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次日清晨，有小贩挨家挨户地叫卖穄米饭。 五人也早早被吵醒了，刚走下堂中，准备用早膳，便看到街上不停有人匆匆跑过，一路叫喊。 狄仁杰走出去，询问正在门口边站着的驿丁。 “什么事啊？” “听说河边出人命了！” 狄仁杰和王元芳二话不说，便快步朝河边的方向跑去。童梦瑶和李婉清，二宝紧跟后面。 当他们赶到河边时，几个熟水性的人已经将尸体捞上了岸边。 尸体已经因浸泡过久，有些肿胀发臭，头发也有些脱落，但是仍不难辨认出了，这便是昨夜河灯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袁老爷，左眼失明的特点太显著了。 “几位小哥，麻烦到县衙里去通传一声。” “好。” 童梦瑶和李婉清用丝巾捂着口鼻，蹲下来简单查验。 “狄仁杰，你看他的鞋跟处。” “嗯，鞋后跟磨损得厉害。还有，他的衣袖……有些破损，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 一盏茶的功夫，童梦瑶站起来，拿下丝巾，大大呼了一口气。 “怎么样？” “在死者的口鼻中，发现大量水藻、草类、泥沙，以此推测，定是因呼吸道堵塞而窒息……” “母老虎，讲人话！” “……溺毙的。”童梦瑶朝狄仁杰吐吐舌头。 “从浸泡的程度看，应该已经超过三个时辰。”李婉清也站起来，摘下丝巾。 “那就是说，是昨夜凌晨溺水而亡的……” “是的，还有，尸体的手背上，发现有明显擦伤。” “擦伤？” “狄仁杰，看来袁老爷是先被人拖拽过，然后才投入河中，被溺毙的。” 童梦瑶看到有些白色的小碎屑，又蹲了下来。 “小虎……这人胸口中好像有东西。” 狄仁杰和王元芳围上来，小心翼翼翻开尸体的衣衽，发现几乎被水浸湿的纸屑，透过晕开的字迹，只能依稀辨认出好像是个“荣”字。 “莫非这个袁老爷，也是收到了字条才出门去？” “这个‘荣’又是什么意思？”狄仁杰看向王元芳，“元芳，字谜你比较有心得，加上之前朱老爷的“威”字，你怎么看？” 王元芳摇摇头：“说真的，现在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狄仁杰起身走到河边，观望了一会儿。 “我们朝上游的方向走走看。” “好。” 他们沿着河流的上游一直走，停在了一条丁字街口处。 “应该这里是尽头了吧？” “嗯，再往下走，基本是没有民宅了。” “袁老爷的尸体很有可能是从某条街上被拖出来，然后从上游抛入河中，河水将尸体冲到了下游。” “那我们就从这里为起点开始排查，看是否能找到蛛丝马迹。” 时间一点点消逝，日已上高头。天气有些闷热，王元芳拿出扇子煽风，狄仁杰也忍不住凑过来。 “元芳，用力点煽……” 王元芳正要说什么，才张口，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虎——元芳——！” 狄仁杰背过去，朝王元芳做了一个便秘的表情：“唉……又来了……” “婉清，梦瑶，衙门的人来了吗？” “对啊，他们把尸体抬回去了。” “袁夫人情绪很激动，她也和朱夫人一样，在崔大人面前控诉苏半仙。” “哦？难道袁老爷也喝过苏半仙做法时的圣水？” “这……倒也不是，袁夫人说袁老爷曾给苏半仙一大笔钱，不知作何用途。” “是啊，袁夫人怀疑苏半仙和袁老爷有什么秘密的交易，才导致袁老爷毙命的……” “这样的说辞，过于含糊，很难作为凭证……” “是啊，所以崔前辈安抚了一下袁夫人，便不了了之了。”童梦瑶有些不甘心。 “还有，袁夫人说，昨夜放河灯回到家中，袁老爷是收到一张字条后，匆匆出门的。” “又是钱财又是字条……狄仁杰，看来这个朱老爷和袁老爷有很多共同点。” “小虎，我觉得这个苏半仙很有问题，和这两件案子肯定脱不了干系！”童梦瑶撞了撞王元芳的胳膊，“要不要悄悄去搜查一下他家？” 王元芳看了狄仁杰一眼，狄仁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崔伯父不知为何，有些忌惮这个苏半仙……也好……找个机会去摸摸他的底。” 童梦瑶看了看附近的街区。 “咦？这不是昨晚我和元芳来过的地方吗？” “是吗？”王元芳环视周围，没什么印象，看来路痴的程度相当不乐观…… “昨夜，你们来过这个地方？” “小虎，昨天夜里，我们俩迷路了，走到这附近，突然看到一个人，就想说跟上去问问路，可追上去，那人就不见了……” “哦？你们认得那个人的长相或者衣着吗？” 童梦瑶和王元芳皆摇摇头。 “有些距离，只看到背影，看不到脸，天色太暗了，也分辨不出衣着服饰。” “狄仁杰……你该不会怀疑我们昨晚遇见的人……是袁老爷吧！？”王元芳微微吃惊。 “我只是怀疑，有这个可能性……” “你们还记得当时他是在哪里不见的吗？” 童梦瑶看看四周，指着前方：“好像就是这条路，不过还要往前走一些。” 王元芳有些不好意思道：“梦瑶，原来你方向感比我好这么多……” “不是，昨晚那边有烟雾啊，好像就是在烟雾的方向，那人就不见了……” “走，我们往前看看。” 往前走了没多久，远远地，便看到路边聚集了一些人，拥簇着一名身穿八卦袍的道士。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近了才发现，此人正是苏半仙，今日的他，衣着整齐，头戴帽冠，面色红润，神态飘逸。 他正在鬼宅门前张贴数张符咒。 耳边传来念咒之声。 “苏半仙，这两日县里接连死人，是不是因为鬼宅的鬼慑人魂魄啊……？” “是的，所以我已在鬼宅大门立下结界，生人勿近即可免灾。” 苏半仙口中喃喃自语：还没完，唉……还没完…… 他走后，人群未散去，仍在议论纷纷。他们又害怕，又好奇地往门缝里张望。 “哎哟，你说这短短几日，竟然死了两个人……太可怕了。” “是呀是呀，我看定会不会他们平日里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鬼宅里的冤魂拖走了……” “谁知道呢，这些生意人，谁知道他们的钱财干不干净……” 童梦瑶朝苏半仙离去的背影“呸”了一声。 狄仁杰与王元芳相望一眼。 “走，我们再进去看看。” 门外驻足观望的人，诧异地看着这五人个人挨个进了鬼宅。 “哎——你们……苏半仙说了不能进结界！” “哎呀，这些外地人，胆子真大……” 童梦瑶最后一个进来，她转身把门一关，吵杂声被隔绝在外。 “这些人，吵死了！” “不知道前晚是谁，差点被吓死了。” 童梦瑶鼓了鼓嘴巴：“这次不会了，大白天的，就是有鬼也不会出来呀。” “小姐，感情你是仗着这青天白日的，才敢明目张胆？” “二宝，好像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童梦瑶凑近二宝，把手放到他身后，用手指甲轻轻刮这他的后背。 “什么东西？！”觉得后背痒痒，又凉凉的，二宝马上跳脚求饶：“小姐，我错了……” 虽然是恶作剧，但这样的触感，却一直让二宝毛毛的，特别是在鬼宅的环境下。 第八章 后院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也许是太久杳无人迹，任凭正午的阳光挥洒，仍能感觉到丝丝入侵的寒意，透过阳光，尘埃满布。 仅一门之隔，仿若不同的两个世界。 前院里，有一株不知年代的老树，阴郁地站着，让褐色的苔掩住它身上的皱纹，佝偻的枝干 上攀爬着的腾蔓也已枯萎。老树失去了生命，只剩下干枯的形体，再也没有精神。 而建筑物的生命毕竟比植物长，透过宅子的营造和装饰，可以多少窥探到宅子主人的审美情趣。 彩绘的山墙，还有直棂窗上都刻着连枝花纹，对于普通的民宅来说，这里的一砖一瓦，还有装饰，算颇有讲究的了，可以看得出，宅子的主人，境况非常不错。 厢房和明间里的家具，基本原封不动，博古架上放置装饰品的地方，痕迹还在，看来这宅子里值钱的东西，是和主人一起消失了。 再次踏入后园，能清楚地看到靠近障墙处，荆棘聚而成林。幸好前夜没有贸然走入。 “婉清，梦瑶，先等等，我和元芳过去除一下荆棘，你们迟点再过来。” 童梦瑶和李婉清在原地小幅度地走动，放眼张望。 “没想到，同样一个宅子，白天和夜晚，竟有如此大的区别……” “是啊……梦瑶，你看这后园，即使大多植物都已经枯萎，可仍能看出种类的繁多，看来这宅子里的主人很喜爱植物。” 附近的花木都已经只剩枯枝，轻轻一捏，就脆了，只剩墙角上耐寒耐旱的甘草，仍在苟延残喘…… “婉清姐姐，你看。”童梦瑶指着不远处的枯树，“这不就是那晚上看到的如鬼爪般的树影吗，原来是枯萎的丁香树……” 李婉清点点头。 “梦瑶，你看这里，应该是一株香叶天竺葵，再旁边的可能是合香……莫非这主人，偏爱芳香类的植物？” “应该是吧，我现在都可以想象到，往日当这些植物花繁叶茂时，庭院里定是佳木茏葱、花香四溢的美好景致。” 如今，荒凉的庭院，被一种深深的哀愁包裹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主人舍弃这个宅子，这个庭院，任它荒芜，满目疮痍。 实在是太可惜了。 “梦瑶，婉清，过来看看。”在另一个角落的狄仁杰，朝她们招了招手。 走近，竟然闻到一阵花香。 “婉清姐姐，这……这不是……” 只见眼前叶疏似竹，花嫩似桃，又洁白如雪。 “是夹竹桃，真美啊！” “夹竹桃？这是什么花啊？” “这不是什么名贵的花，你不知道也正常，问题是，为何屋子都荒废这么久了，竟然还能开花？”狄仁杰看向王元芳。 “小虎，夹竹桃的生命力顽强，不太受到外界条件变化的影响，而且它的花期很长，几乎是全年生长。不过庭院里其他植物都已枯萎，再耐旱的植物也已经奄奄一息毫无生气，而这株夹竹桃还能如此盛开，实在是难得。”童梦瑶语速颇快地介绍一番，“不过婉清姐姐，这主人还真敢种啊。” “梦瑶，此话何意？” “夹竹桃有毒，若不是对其特别有心得之人，估计不敢种在自家庭院里。”李婉清看着夹竹桃，眼中满是欣赏之意，“你们看，主人把夹竹桃种在背风向阳之处，说明他不但爱花，而且懂花。” “是的，夹竹桃是一种很有韧性的花。只可惜，因其不够妖娆，又不如腊梅独特，很少文人墨客懂得欣赏，我想主人家也是很欣赏夹竹桃的美丽及风骨，才会悉心栽种的。” 狄仁杰看童梦瑶连珠炮似的解说，颇感意外。 “啧啧啧……母老虎，你竟然还懂得赏花，小时候你可是见花就摘，玩完就扔，我家不知多少名花被你摧残过！”狄仁杰面露苦相，一副很怕怕的表情。 “小虎！能不能别拿小时候的事情来说啊……”童梦瑶挥起手臂打了狄仁杰几下。 没理会装可怜的狄仁杰，李婉清帮腔道：“夹竹桃能入药，梦瑶懂也并不稀奇，倒是你们，少见多怪……” “就是！还神探呢，没见识！” 狄仁杰和王元芳有些吃瘪的感觉，他们就纳闷了，自己也算是当世的青年才俊，为何在这两个女子面前，老神气不起来呢…… 一旁观望的二宝也忍不住加入战局。 “小姐……” “干嘛？” “婉清姑娘就不说了，可小姐你……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挺靠谱的……” “虽然只是某些时候。”二宝又补充道。 “……”童梦瑶皱起眉头，“你这话听着，怎么我就高兴不起来。” 众人轻轻笑开。 “狄仁杰，你过来。” “有什么发现？” “这里有些奇怪的黑色物。” 狄仁杰伸手去摸了一下地上黑糊糊的东西，一碰就成灰了。 “是被焚烧的吗……”狄仁杰起身，“梦瑶，你说昨晚你们看到鬼宅有烟雾？” “我们并没走近，也不确定是鬼宅里的，但当时是往这边方向走……” 王元芳接道：“中元节四处有人焚烧纸钱，有烟雾也不奇怪。会不会是哪里烧的纸飘了进来啊？” “感觉不像是纸……” “少爷，王少爷，你们看……” 二宝在荆棘丛中，发现一小块碎布。 狄仁杰和王元芳走过去，拿起碎布观察。 “这个布……应该就是袁老爷身上的。” “这么说，袁老爷确实进过鬼宅，还走到了后院。” “而且……很可能就是在这里遭到毒手，然后被拖至河边，抛尸河中……”王元芳有些懊恼，“可恶！昨夜竟然与一桩凶案擦身而过……” “元芳，就别自责了，毕竟我们在明，凶手在暗。”狄仁杰拍拍他好搭档的肩膀以示安慰，“你还记不记得前夜逃跑的人？” “记得，怎么？你怀疑那个逃跑的人，是凶手？” “现在不好说，但是他在这宅子中，必有所图……” “少爷……那个逃跑的人，他会不会就是袁老爷呢？” “应该不是，当时我和婉清追出去，隐约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中等身材，与袁老爷高瘦的身形不似。” “狄仁杰！会不会是……？”王元芳灵光一闪。 被王元芳这么一提，狄仁杰默契地联想到了另一个人――朱老爷！ “同是富商，同样收到字条，同样和苏半仙有金钱上的来往……” “假设朱老爷真的也来过鬼宅，那这两个人的死，共同点也太多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可到底这宅子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这些人，不惧流言地闯进来？ 查探得差不多，没再发现什么线索，不过今日的收获可算不少。 “我们出去吧。” 走出后院，李婉清不禁扭头回望，若有所思。 “婉清，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后院里的植物，似乎在传达着主人的心声……” “婉清……你不会也相信鬼神之说吧？” 李婉清轻轻摇头。 “我只是相信万物皆有灵性，花草树木虽然不会说话，但同样是有脾性的生命体，它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着情感。” “是是，婉清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狄仁杰笑着扶上李婉清的肩膀。 走出鬼宅大门，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 第九章 再探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敲了敲隔壁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老伯。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想打听一下，隔壁这家人，你们可认识？”狄仁杰指了指鬼宅。 “你说鬼宅啊……” 见老人欲婉拒的样子，王元芳从怀中掏出十枚通宝银钱。 “这位老伯，我们只是好奇，想打听打听。” “这宅子都六年没人住了……”老伯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接过银钱，“他们在的时候，虽然没什么往来，但也算认识吧，毕竟是邻里。” “我没记错的话……这家主人姓夏，他极爱花草，娶了如花娇妻，也生了如花的女儿，小女儿像她娘一样美丽。” “老伯，不是一家四口吗，那另一个孩子呢？” “那也是一个女儿，应该是大女儿，不过她成日蒙着面纱，我是从来没见过她的样貌，估计是太美了，怕歹人心生邪念，所以终日蒙面吧。” “既然是这么美好的家庭，为何与邻里关系如此生疏呢？” “这夏公子确实是深居简出，别人都说他性格孤僻难以接近，我作为邻居还是略知一二，他其实是因为身子不好，才不常与人接触的。” “那这夏公子得了什么病？”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见他时，都在咳嗽。” “那为何好好的一家人，毫无征兆就消失了呢？” “这确实是一件怪事，当年就是我发现他们家门虚掩，一推门进去，发现人全都不在了，好似是搬离了此地……但是也没有人亲眼见到他们一家人搬走啊，除非他们有意避开众人耳目……” “好的，谢谢老伯。” 一路上，大家很安静，狄仁杰和王元芳在沉思，连童梦瑶也乖乖地没有闹腾。 走到十字路口，又是一群小朋友在玩那个游戏。 “笼子缝笼子缝，笼子中的鸟儿，无时无刻都想要跑出来。 就在那漆黑的夜晚，月亮藏入云层的时刻，背后的人，是谁呢？！” 念完童谣，外围的孩子们停下来，谁都不出声，只暗中互相挤眉弄眼。 被围在中间的小朋友，小手捂着双眼，犹豫着，叫出一个名字。 “是……小筱！” 小朋友们顿时炸开了锅，看样子，中间的小朋友是猜中身后人的名字， 于是，身后的小朋友，便成下一轮游戏中被围起来的“鬼”。 “狄仁杰？怎么了？” 王元芳见狄仁杰看游戏看得出神。 “说不出来……走吧……” 夜晚，驿站中。 童梦瑶推开王元芳的房门，李婉清紧随其后。 “元芳，小虎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说要去一趟县衙，也没说原因。” “这都已经什么时辰了……”李婉清有些担忧。 “放心吧，婉清姐姐，小虎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童梦瑶拉了拉王元芳的衣袖，“元芳，要不我们去衙门找找小虎吧。” “也好。” 快到衙门时，狄仁杰刚从里面匆匆走出来。 “小虎――” “你们怎么来了？” “婉清姐姐担心你！” 李婉清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了拍梦瑶的手，吞吞吐吐道：“明……明明就是梦瑶你吵着要出来找他的……” 狄仁杰笑不拢嘴，把李婉清拉过来：“我的好婉清，一阵子不见就这么想我呀？” “谁……谁想你……” “狄仁杰，你在县衙是不是查什么？” “是，我有些眉目了，元芳，我们去一趟曹府！” 王元芳虽然疑惑，但见狄仁杰有些急切，也没多问，五人一同走去曹府。 曹府 “我们家老爷，出门了。” “什么！他去哪里了？”狄仁杰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小的不知道。” 王元芳突然明白了狄仁杰的意图，问道：“他是不是收到一张字条，才出门的？” “字条？没有啊，今日我是我值守，并没有看到什么人送字条。” “元芳……他不会再收到字条了……” “为什么？” 狄仁杰不语。 大街上只有五个人的身影，值更的“铛铛”声，隔着几条街都能清楚听见。 “哎呀，这白天才去了，怎么又去啊……”童梦瑶忍不住发起牢骚。 “还是那句话，没让你跟来……”狄仁杰话没说完，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喘着粗气，擦身狂奔而过，他神色慌张，目光发直，嘴里喃喃道：“有鬼……有鬼……” 不知是看不到，还是顾不上狄仁杰一行人，他只是自顾自地沿大街直奔。 “这……这不是曹老爷吗？”虽然夜里不容易分辨面容，可那左脸的伤疤特别明显。 “这么晚了，他这是在干嘛？” “他跑来的方向是……” “鬼宅！？” “走，我们快赶过去看看。”狄仁杰拿过二宝手中的灯笼，“二宝，你跟上曹老爷，看看他什么情况。” 已经是第三次，站在鬼宅的大门前，大家的心态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是已经适应了，还是更害怕？ 大门已经开了大大的口，应该就是刚刚曹老爷冲出来时造成的。 “小虎……那个曹老爷该不会是见鬼了吧……我们还要进去吗？” 狄仁杰神色有些凝重，拿起灯笼走在最前面。 王元芳牵起童梦瑶的手，“走吧，不会有鬼的。” 一走进来，便隐约觉得有些异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好像一时也说不上来。 四人走到前院中间的时候，隐约有声音传出。 又来了，又是那“哗哗”声。 “元芳……真的是女鬼在玩陶球吗？” “肯定不是，别怕。” 虽说如此，童梦瑶还是很害怕，她不住地东张西望。 “啊――！” “怎么了？” 童梦瑶把头埋在王元芳怀中，只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东厢房的方向。 众人顺着看过去，透过厢房破旧的门窗，隐约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啊――！”李婉清也被吓到了，她猛得扑狄仁杰怀里。 狄仁杰却是惊喜万分，乐不可支，心中无限感慨，难得婉清有这么小女儿的一面。 这时，旁边有只手拍了拍狄仁杰的右肩，他以为是童梦瑶，连忙伸手做了个“走开”的手势。不经意间，余光看见童梦瑶就站在自己的左侧！ 狄仁杰大幅度转过头认真看了看，确认在一旁搂着童梦瑶的是王元芳，他们都在自己的左侧…… 他不禁打了个冷战，顿时一股从脚冷上身体在直冲脑门寒意涌了上来…… 狄仁杰眯着眼，缓缓把头转向右边…… 第十章 离魂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半眯着的眼睛慢慢对焦，竟然是―― “小葵姑娘！”对在场所有人来说，真是个大大的意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葵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厢房边上。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枯树的后面，白色的影子缓缓飘出来……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小身影。 “这不是……” “兴儿！？” 兴儿一袭白色单衣，披散着头发，面无表情，双眼微睁着，似醒非醒……朦胧的月色将他的小脸照得惨白惨白…… 兴儿仿佛是看不见眼前之人，只是来回在庭院里走着，时不时有些踢腿的动作。 “难道之前在这里玩陶响球的人……是兴儿？” “小葵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葵为难地望着众人。 “哎呀，小虎，她是哑巴。” “这……该不会是离魂症吧？”李婉清犹豫道。 “离魂症？” “嗯，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怪病。简单地说，兴儿现正在熟睡中，但明日一醒来，他对今夜之事将一无所知。” “睡梦中？！那……这种病能否医治？” “这……我也不清楚，只在医书上有记载，神医华佗也曾遇到过这样的病例，只可惜连他也束手无策……” “不管怎样，我们先把小葵和兴儿送回崔府吧。” 这时，小葵慌乱地摆摆手，指了指兴儿。 “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再观望一下吧……” “难不成……是要等兴儿自行离开？” 果然，没过多久，兴儿自己打开鬼宅的大门，出去了。 看兴儿这驾轻就熟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崔府 “狄贤侄……是你们！” “崔伯父，兴儿到底是……” 崔稹长叹一声，知是隐瞒不住，把众人迎入崔府。 “本来家事不欲外扬，但事到如今……实不相瞒，我与你家父年纪相差无几，福泽却相距甚远。已是而立之年崔某才得一子，终能享受天伦之乐……可怎知兴儿刚满六岁时，便患得此症，求医无果。” “前辈，那传闻中的鬼……莫非就是兴儿……？” 崔稹面露难堪之色。 “闹鬼传闻传开的时候，我猜也能猜到了……可撞邪之人毕竟是我儿……人言可畏，我怕影响兴儿今后的成长，所以对于传言，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半仙与我说，兴儿是被游魂入侵，强行驱逐，可能孩子的身体吃不消，只能听之任之，平日多吃补药，增加阳气……他还说，只要我多做善事，多积德，兴儿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 “伯父，难道你相信这鬼神之说？” “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绝对的，我为了兴儿，任何的努力都要去尝试……” 狄仁杰和王元芳点点头。为人父母的心态，他们还无法体会，但是能理解。 “难怪，世伯与那苏半仙交好。” “你们不要误会，我非有意偏袒苏河……”崔稹欲言又止。 “那为何不把兴儿关在屋里呢？”狄仁杰未免尴尬，转移话题。有些事，不急一时。 “我们试过，但是他有时会用脑门撞门，有时还在爬墙。我怕他坏了自己的身体，只好每夜把后门开着，让小葵贴身跟着兴儿……” “可兴儿……为何偏偏去那荒废的屋子呢？” “这……我也不得而知，之前兴儿有时候去河边，有时候只是在大街上走一圈又回来……如此频繁地去鬼宅也是近段时间的事了，不知是不是受到外面传言的影响……” “崔大人――” 这是二宝的声音，他被一个家丁领着走进了内堂。 “二宝，你怎么来了？” “少爷……原来你们都在！”二宝语气有些急促，“不好了，曹老爷死了！” “啊――什么？！” “我一路跟着曹老爷，当他回到曹宅大门口处，突然晕倒不省人事了……” “走，我们赶紧去看看。” 一进门，便闻凄惨的狗吠声，那只黑犬被捆绑起来，她凄厉地看着旁边的几只眼睛都尚未开合的幼犬。 “崔大人……” “曹夫人，这是？” “老爷定是被这恶犬所咬，得了不治之症，我要宰了这畜生！”曹夫人带着哭腔，愤恨道。 “曹夫人请先高抬贵手，让我们查验曹老爷遗体。”李婉清和童梦瑶站了出来。 曹夫人看了看崔大人，点点头。 卧室床榻上。 “曹夫人，曹老爷平日可有心脏疾病？”李婉清问道。 曹夫人摇摇头：“没有，老爷身体一直很好，没什么病痛。” “崔大人，初步判断，曹老爷是因心肌过损而亡，与朱老爷死因相同，中毒的可能性很大。” “中毒？谁会害我家老爷……崔大人，请您定要为民妇做主啊！” “夫人，你放心，此案本官定查个水落石出。”崔稹服气曹夫人，扼腕道：“真没料到，短短几日，叶县的三大商贾，竟相继罹难……” 李婉清发现了什么，伸手拍了拍狄仁杰净白色的外衫。 “怎么了？” “衣服有些脏。” 狄仁杰和王元芳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除了些许叹息外，不再困惑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了然于心，似乎两人都有了自己的判断。 只是，夜还很长…… 第十一章 接近真相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天尚未破晓，只有天际边一道淡淡的红霞，淡青色的天空中，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一个瘦小的身影走入鬼宅，轻轻把门关上。那人驾轻就熟地穿过外廊，来到后院。蹲在某个地方，拾起一个火盘。 “这么一大早，是来销毁证据吗？” 狄仁杰一行人从连廊一头走了出来。 那人回过头，神情中满是诧异。 “果然是你――小葵姑娘。” “这里边是夹竹桃枝干焚烧后的残余物吧？”王元芳指了指小葵捧着的火盆。 小葵拿着火盆，有些不知所措。 气氛有些僵持。 童梦瑶忍不住上前扯了扯王元芳的袖子：“元芳，小虎……你们这是干嘛呢……” “袁老爷的死，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他是被人从鬼宅拖拽出来后投入河中的，那么当时袁老爷一定处于昏迷的状态，而导致他昏迷的，正是这夹竹桃枝干焚烧后产生的毒烟！” “小葵姑娘，你现在的状况，叫做人赃并获，请你还是坦白吧。” “什么？！你们的意思是……小葵是这桩连续杀人案的真凶？！这……怎么可能！” “准确地说，小葵谋杀了袁老爷，而朱老爷，恐怕是谋杀未遂……” “等等，你们的意思是……小葵一个弱女子，是杀了朱老爷、袁老爷和曹老爷的真凶？”李婉清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搞错了？” “恐怕杀害袁老爷，是你计划中，实施得最顺利的一次吧？”没有理会她们的质疑，狄仁杰继续问道。 小葵叹一口气，神情微微释然，她把火盆放下，直面眼前众人。 “你们……真的很不简单……” 小葵终于开口说话了，此举让众人颇为吃惊，狄仁杰与王元芳也不例外。 “真是意想不到，你竟然是假装的哑女……” “我意想不到的，显然更多！”小葵扫视了众人，深深地看了狄仁杰和王元芳一眼。 “没错，袁老爷是我杀的，我用字条引他来到这宅子里，然后在后院放毒烟，他走近后院没多久就晕倒了……所幸的是，他比我想象的轻，把他拖到湛河边，没费多大劲…… 而朱老爷的死，与我无关，那晚我并没有得逞，本来他收到字条，趁夜来到这里，还没走到后院，突然门又被打开，进来的竟然是你们！情急之下我只好熄灭后院刚刚点燃的火盆，而朱老爷躲在了厢房暗处，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约他来这里的老朋友没出现，反而来了一群陌生人……我本想把你们吓走，可你们似乎根本没有要马上的离开的意思，反而要继续搜查……” “这么说，那晚，踢动陶响球的人，是你咯？” “是的，如果不是朱老爷沉不住气逃跑，我会被你们发现也说不定……你们离开后，我松一口气，同时扼腕第一次行动就失利……可我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他竟然死了……” “那曹老爷，你也说与你无关吗？” “他也不是我杀的，我恨自己没用！”小葵有些激动，“昨夜我故技重施，但并未得逞，他在清醒的状态下离开了宅子……” “那他的黑犬突然发狂咬伤主人，总该是你干的吧？” 小葵避过王元芳审视的眼神，沉默了。 “当时在灯会棚子里，有两个婢子倒茶，而去到曹老爷那边倒茶的正是你。你知道怀孕的母狗性情会有很大变化，原本温顺的性格会变得一下子很凶暴。而你在倒茶时，故意撒出茶水烫到它，这个小动作并不起眼，却直接导致了黑犬发狂，误伤了曹老爷。” “没错，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你。” “是，我怕他会带犬进来宅子，才这样做的……” “你一个小姑娘，思虑算是周祥的了，确实不易。可惜，如果说大前日晚上，因我们的意外介入，让你初次行动失利，而昨晚，则是发生了两个意外，让你始料未及，再次失利！”狄仁杰轻描淡写道。 小葵再一次深感讶异，甚至有一丝惶恐，她感觉在这两个人面前，她所有的秘密都昭然若揭。 “什么意外？小虎，我说你能不能一气说完，急死人了！” 狄仁杰摆酷的脸上，有些微微抽筋，他瞪向童梦瑶的当口，王元芳接道：“小葵姑娘，你预谋杀害朱老爷和袁老爷的晚上，兴儿都不在场，对吧？” “你……想说什么？” “兴儿的离魂症，并不是每晚都会发作，你其实大概是知道规律的，所以你刻意避开兴儿游魂的时间，来实施你的计划。 “没错，他在，会妨碍我……” “只是怕妨碍而已吗？” “……” “崔家对你有恩，而兴儿自小由你照顾，其实你非常爱护他，所以你不让他出现在现场，是怕游魂中的兴儿，误吸毒气……” “所以，昨夜第一个意外是――兴儿离魂症突然发作来到了鬼宅！” 小葵犹豫地点了点头：“没错，曹老爷一进来便走向后院，我在后院燃起毒烟后，欲躲到东厢房，可当我走出来时，竟然听到了响声，心想不妙，果然，我发现了兴儿！他正在踢着陶响球，可能因为响声，把在后院的曹老爷也吸引了出来，他做贼心虚，看到厢房里若隐若现的身影，以为是鬼魂，便惊吓地跑了出去。我见事已至此，只好去后院熄灭了火盆……” “然后，第二个意外出现了，就是我们，对吧？” “没错，我熄灭火盆没过多久，竟然又进来了你们……” “我就说！难怪昨夜一进来，就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原来是味道！”童梦瑶恍然大悟道。 “嘿嘿，小姐，看来你与这鬼宅，很熟络啊……” “去！” “如果说朱老爷和袁老爷之所以深夜到这鬼宅，是因为收到你传递的字条，那么曹老爷又是因何自发而来鬼宅？” 没等小葵回答，便传来王元芳的声音：“是来找东西吧？” 他蹲在一旁，指了指地上的小铲，以及附近被浅浅开挖的泥地。 狄仁杰看向小葵，可她似乎并不急着马上解释，反而迫不及待地提出萦绕心底的疑问：“虽然我的计划因为诸多意外，接连失利，可我毕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算我故意使黑犬攻击主人，这也也不足以将我与杀人案件挂钩。还有，我昨夜与兴儿出现在鬼宅，也有合情合理解释，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怀疑到我身上……” “小葵姑娘，且不说，你在拍狄仁杰肩膀时，不小心在他衣服上，留下了你手上的灰烬，你还做了一件很反常的事情，很难让人不去怀疑你。” “哦？是什么？” “昨夜，我们进来鬼宅，按理说，你应该是带着兴儿躲避起来，毕竟崔世伯并不希望兴儿身患怪病的事情外扬……可你却反常地站了出来，并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兴儿身上……其实你是想阻止我们步入后院，因为只要一进去，我们就很有可能发现燃烧过毒烟的火盆。” “小葵姑娘，你本性纯良，却走上谋害他人性命的不归路，你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小葵摇摇头，眼泪夺眶而出，毕竟也只是一个女孩子。 “可你们知道吗，我更讨厌六年前那个无所作为的我！” 众人面面相觑。 “六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 第十二章 六年前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虽然我不清楚其他两个人是因何而死，但袁老爷确实是我亲手杀害，事已至此，你们去告官吧……” “小葵姑娘，我们没有通知崔世伯前来，你应该懂我们的用意……” 听罢，小葵脸色微变。 “你必有难言苦衷，请如实相告，我与王公子，多少可以为你说情。” 小葵仍然沉默着，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下场将会如何。 “小葵姑娘，你必与鬼宅渊源颇深，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杀人的动机，我告诉你，这家人的去向，如何？” 此话一出，小葵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良久，她终于点点头。 “一个星期前，县里忽然疯传鬼宅……当时我在想，也许是有人深夜目睹我与兴儿来这废弃的宅子，故意造作的闹剧，便没放心上。某天夜里，我像往常一般，随着兴儿来到这里，没过多久，宅子里破天荒地进来了三个人，我本还在想抱着兴儿躲起来，谁知那三人径直走向后院，之后我尾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小葵的回忆 “你们说，这好端端的过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有这样的传闻！” “我说……该不会真的是他们冤魂不散吧……” “据说看更的见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不对，是看到一个小鬼吧！”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小孩不是你杀的吗。” “我？我还叫你别碰那个女人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没动手杀人吗！” “本来就是求财而已，是谁先动的手啊？” “他们认出我们的样貌，难道还能留活口吗！” “好啦好啦，别吵了，我们手上都沾着血腥！有事谁都跑不掉！” “不行不行，这宅子邪乎得很，我看还是找人做做法事吧……” “那我们三请人来这里做场法事，反正中元节也快到了……” “不行，我们在叶县这些年，刻意疏远，没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再说，我们现在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可以跟市井传言挂上勾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做不做法是其次，最近这宅子太受瞩目了，我怕……” “怕什么，缺乏正规的手续，反正没人能住进来，连官府也无权接管。” “不，他说得有道理，我们得把地契和房契找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我记得……那些东西放在包裹中被埋在了后院！” “这样吧，我们找个适当的时间，拿上家伙，来这里把东西挖出来。” “好，有事，速用字条联系。” 此时，小葵的脸色有些铁青。听到这里，狄仁杰与王元芳已经猜到明白了七八分。 “说完，这三人就匆匆离去了。我当时震惊得无以复加……隐约记得，小时候大街上贴着朝廷的海捕文书，通缉三个盗贼。于是我追查之下，发现竟然就是那三人……” “他们，分别是朱老爷，袁老爷和曹老爷，对吧？” “没错！我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朝廷通缉的盗贼，竟然来到叶县，他们谋财害命，之后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正经商人！” “原来，你心里清楚，朱老爷和袁老爷相继身亡，曹老爷一定沉不住气，来鬼宅找出地契。所以这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小葵点点头。 “小葵姑娘，莫非……你曾是这鬼宅里的人？”童梦瑶问道。 “这不是什么鬼宅，这宅子的人家姓夏，里面住着一对夫妻，一双姐妹……他们衣食无忧，简单快乐……有一天晚上，妹妹刚过完六岁诞辰，家宴中，妹妹还曾许愿，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玩，姐姐笑着握起妹妹的小手不住道好…… 到了晚上，姐妹两在玩捉迷藏，姐姐躲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她想，妹妹一定找不到。她耐心地等呀等，耳边却陆续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有点像父亲的叫声，但和平常不大一样，有些凄厉……姐姐的心突然紧了起来，她知道父亲患有呼吸道方面的疾病，她很担心，腿动了一下，想走出去，接着又还传来妹妹几声啼哭，但很快又听不到了，不久就是母亲痛苦的喘息声，持续了好长时间，姐姐好害怕，动也不敢动，眼泪一直流……最后竟然晕了过去……” 说到这，小葵腿一软，有些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靠坐在了一旁。 “那个姐姐……就是你吧？”虽然于心不忍，狄仁杰还是要把话题继续引，“因为胎记的原因，你从小终日蒙起面纱，所以几乎没有外人见过你的样貌，所以也就没有人认出你是夏家的大女儿。” 小葵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醒过来，多希望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可当我走出院子，发现父亲母亲妹妹都不见了，家里有些凌乱，除了家具，其他的东西好像都随家人消失不见了…… 我发着高烧，昏昏沉沉的，嗓子也哑了，发不出声音，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找了很久很久，把街道都走遍了，还是找不到我家人的踪影，又绕回家，看到官府的人进去……又出来……他们似乎也不知道这个家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崔夫人在路边发现面黄肌瘦的我，心生怜悯，便带我回崔府做了丫鬟。” “那……你的嗓子，当时是真的哑了吗？” 小葵点点头。 “她那当时应该患的是癔症性失语。”李婉清凑近狄仁杰耳边，解释道。 “当我病痊愈后，其实可以发声说话，不过我已经不想说话了……所幸的是，这个宅子保存了下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有一天父母亲和妹妹会不会又突然出现在家中，所以我时不时会路过这里，看得出神……大概兴儿是注意到了，所以他离魂症发作时，也会来这个宅子……这个陶响球，是我妹妹最爱玩的……” 听着小葵的陈述，众人心情也堵的慌。童梦瑶用手捂着嘴，眼睛眨巴眨巴地想阻止眼泪流出，而李婉清也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轻轻拭泪，从小失去亲人的滋味，她怎会不懂…… “小葵，你为亲人报仇，天经地义，可还是那句老话，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你杀了他们，他日他们的子肆又能让你安生？” “这是天意，要不是那红叶天书，我永远不可能发现他们的秘密！换了是你，你能放过他们吗！？你们没有看到他们在这宅子里，恐慌的表情，真是可笑！当一个人一无所有时，可以穷凶极恶。可当他什么都拥有时，反而胆小如鼠！而我，却刚好相反，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长大了，以前恐惧的事就慢慢不再恐惧了？” 提到天书，狄仁杰深感头疼。 沉寂了好一会儿。 “小葵姑娘，你……不问，你家人的去向了吗？” 第十三章 夹竹桃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小葵姑娘，如我所料不错，你的家人，就埋在这夹竹桃之下……” 小葵微微惊讶地看向夹竹桃，看来她猜到家人被埋在后院，却并不知道具体位置。 “六年来了，我无数次回想那个恐怖的夜晚，无数次在这宅子徘徊，竟然从未发现，原来我的家人一直都在……老天真是一点都不眷顾我……” “不，你错了，老天太眷顾你了，甚至连你做不到的，都替你做了。” “你指的是……？” “朱老爷和曹老爷的死因，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这……到底是为何？” “他们是中毒致死。” “可是……他们甚至没有被我制造的毒烟迷晕，就逃出了宅子……又怎么会？” 狄仁杰用手肘撞了撞王元芳，明知故问道：“是啊，怎么会？” “两位老爷身上都有外伤，在伤口未愈合的情况下，都曾无意触碰到夹竹桃的汁液或花粉，由于夹竹桃毒性极高，少量即可致命。” “这么说，这完全是意外？！” “没错，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狄仁杰悄悄竖起拇指，又凑到王元芳的耳边：“说得好啊，不过这夹竹桃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元芳展开折扇，悠然道：“你有你的婉清，我，有我的梦瑶。” 小葵走近那株夹竹桃，轻轻抚摸着它的花朵。 “原来父亲说的是真的，夹竹桃是复仇的植物……”小葵凄凉地笑笑，脸色更显苍白， 她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夹竹桃，“你们看，夹竹桃开着白色和粉色的花朵，你们知道夹竹桃的故事吗？” 众人纷纷摇头。 “小的时候，父亲和我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公主爱上了自己的家奴，但遭到了家族的反对，脆弱的公主选择了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殉情的命运。她天真地认为自己的情人绝对会和自己永远一起，可惜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她的家奴并没有爱她爱到舍弃生命的地步。悲伤的公主在夹竹桃下自杀，只有她一个人的血浸润了花朵，从此，夹竹桃就开着粉红和雪白的花。由于公主的怨恨，毒汁随着夹竹桃的根茎衍生。很多年以后，那个家奴途经公主的坟前，被夹竹桃的美丽所吸引，俯身而闻，结果中毒身亡。” 小葵转过身，脸色很难看：“非常感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李婉清和童梦瑶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还没开口，小葵就有些无力支撑摊到在地。 “小葵姑娘，你怎么了？” 李婉清赶忙为她把脉，而童梦瑶眼尖地发现小葵的小臂似乎有什么，便撩起她的袖子，只见雪白的小臂上有三道明显的抓痕…… “这是……？” 小葵的表情开始有些痛苦：“中元节的晚上，那只黑犬一跃而起，也抓伤了我。” “怎么会这样！”童梦瑶眼眶微红。 “不用替我难过，这都是注定的。就像两位公子所言，上天，已经对我非常眷顾。” 尽管身体已经有些痉挛，可小葵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小时候，我答应过妹妹，要永远和她一起玩耍，可我没做到……其实当时我心里明白，那个晚上我家人定是遭遇了不幸，可我却没有勇气去面对，我一直躲在暗处，没有勇气走出来一步……这个捉迷藏的游戏一玩就是六年，今天就是结束的时候。” “请……务必把我埋在这夹竹桃之下，我要下去陪伴妹妹，陪伴我的家人……”说完这一段话，小葵就咽气了。 李婉清轻轻地放下小葵的手。微风拂过，众人看着那夹竹桃花朵浅浅摇曳，低低地诉说这个悲伤的故事。 四个人走出鬼宅，各自若有所思。 “狄仁杰，你是怎么知道三个死者的真实身份？” 狄仁杰笑着努努嘴，王元芳朝他指的方向一看，原来又是一群玩童谣游戏的孩子。 “什么意思？” “名字。” “名字？之前不是说并不是吗？” “确实不是现用名。” “那两张字条上的字，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于是我去过衙门查了县籍和手实……发现了六年前，朝廷曾下海捕文书，通缉三个盗贼，他们其中两人的姓名竟然与字条上的字惊人吻合。” “就凭这个？” “当然不是，三个死者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有不同程度的毁容……” “对，我也发现了，天底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没错，所以我又找到通缉令，对着他们的画像，遮住残疾的部位，发现他们的相貌也是惊人相似。” “原来如此，难怪我对那字条，一点头绪都没有呢，原来根本就不是字谜！”王元芳释然道， 驿站中，晚饭时间。 二宝看着四个人都面色凝重，沉默不语，可是大家这样，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可又不好意思先动筷子，只能眼看一桌子快凉了的饭菜干着急。 李婉清就不用说了，她同样从小失去至亲，一无所有，不同的是，她侥幸一直活下来，并在狄仁杰的庇护下，未收责罚。可世间又有多少像小葵那般不得善终的女子呢？ 童梦瑶双手托着腮帮子，眼眸下垂。今日所闻之事，显然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从小，跟着小虎，再可怕的尸体她都能去慢慢克服，再棘手的案件也不是没见识过，只是这样纯粹为了钱财而施行的“恶”，还是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晚饭后，童梦瑶一个人走到湛河边，望着那些嬉笑的孩子。 王元芳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一直尾随着。河岸边风有些大，过了不久，王元芳忍不住走上前，把外衣给她披上。 从未见过她神情如此悲伤。王元芳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可以，真想把她保护起来，不去看世界那丑陋的一面。 到底是拥入怀中软言安慰。还是不动声色地陪伴在侧？ 初尝情爱的少年，总是思前想后，不知所措。 “元芳……” “嗯？” “我……” “饿了吗？你晚饭一个鸡腿都没吃，我给你带……” “哎呀，不是啦！”童梦瑶打断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问吧。” “如果小葵姑娘没有死，你和小虎，会不会把她送入大牢？” 王元芳没想到童梦瑶问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一时之间，无以作答。其实在感业寺一案中，关于李婉清的事，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踩界，梦瑶的假设，实在是让他很为难。 “梦瑶，我知道你非常同情小葵姑娘，可是如果每个人都因为仇恨而去犯罪，不仅这个世界会乱，而且会滋生更多的仇恨……”王元芳担忧地看着童梦瑶，不知道她听懂了没。 见童梦瑶不语，王元芳又想起来什么，道：“你在河边遇见的那位公子，我和狄仁杰都觉得他很可疑，下次如果你再碰到，不要让他接近你……” 听罢，童梦瑶露出俏皮的表情：“大公鸡，是你把人家当作假想敌吧？” “当……当然不是……”王元芳极力掩饰那一点点的心虚，马上又恢复一本正经，“梦瑶，我不是开玩笑的，下次定要注意，再见此人，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好好，啰嗦。” 落日的彩霞映在两个人的脸上，除却悲伤，泛着一丝甜蜜，一丝温馨。 第十四章 苏半仙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案子总算是了结，叶县的闹鬼事件也告一段落。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次日清晨，狄仁杰一行人准备去崔府拜访，顺便道别。本来不宽敞的路，挤满了苏半仙的信众，自从案子告破后，苏半仙的信众又多了不少，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又在这里骗钱，小虎，我真想揭发他！” “揭发什么？” “即使他与这次案件无关，但也很难说，他没有用药物去揽人钱财，夫人们不是都说老爷给了不少钱财他吗……”对这个苏半仙，童梦瑶向来是非常不待见，“大公鸡，你不是最熟唐律吗，你说，这讹人钱财，该怎么判啊……” “呃……这些江湖术士本就是招摇撞骗的多，不过民众愿意相信，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不得谁。只要不发生事故，靠他们的骗术就能一直生存。” “话虽如此，这个这个苏半仙，既然用了补药，难免还有其他的药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害人……” 见李婉清也开口了，狄仁杰只好道：“好了，我们就潜入他家，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苏半仙家门前，二宝有些焦虑不安。 “少爷……好了吗？” 狄仁杰和王元芳走出来。 “嚷嚷什么，婉清她们在验药呢！” “不是，这都挺长时间了，万一那个苏半仙回来怎么办……” 二宝的乌鸦嘴真灵验，话刚说完，院外大门被推开，苏半仙走进来，大惊。 “你们……干什么？！” “没什么，找点东西。” 狄仁杰一副淡然的样子，苏半仙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官府的批文，你们这样是擅闯民居！” “且不说他们就是官府中人，就凭在你房中搜出的这瓶药粉，状告你也是情理之中。”李婉清和童梦瑶也从房里出来。 “你这个什么苏半仙，根本就是神棍嘛！”童梦瑶有些咬牙切齿道。 “梦瑶，怎么样了？” “这小瓶的药粉，含有侧柏叶，服用会导致恶心晕眩。” “那是毒药咯？” “倒……也不是，服用多也不会致命，只是身体会不适罢了。” “可是，不管有没有毒，这个苏半仙，把两种药粉放在符纸上，让人喝下，那不是想让人神气就神气，想让人生病就生病嘛！” 苏半仙无可奈何，幽幽道：“姑娘，这药粉我不轻易使用……” “可你对朱老爷用了，对吗？” “没错，但我并无加害之意，朱老爷请我做法，我却算到他三日内必有大劫，本想着不让他出门以避祸，怎知是祸躲不过，造孽太深，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苏半仙如此陈情，似乎也不像在撒谎。 “那为何这几位老爷为何都纷纷拿出不少钱财予你？又如何解释？” “几位可能有所误会，那些钱并不是给我的，而是用来捐助建造风颂亭的。” “风……颂亭？” 大家相看两眼，皆不明其意。 “没错，世人造业太多，建造此亭来供奉真言，每当风起，即是吟诵，可以消灾化孽，也可以为后人积福。预计就建在湛河东南面，这是由县令大人出面主持修建的，我也只是在商贾从中及游说募捐罢了，现初步的设计图纸已经出来了，叶县的人们也很快会知道。” “所以崔前辈一直都知道他们给予你钱财，也知你本意……可这是好事，为何不大方公开募捐？” “几位有所不知，崔大人身为父母官，半生清廉，他怕由他出面，有敛财之嫌，落人口实，所以由我来牵头此事最合适不过。且事情未有雏形之前，又不宜声张。” “竟然是这样……”大家都有些吃惊，童梦瑶更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反转。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我，觉得我们这些方术之士，不过是用下三滥伎俩骗人钱财而过活罢了，我承认，为谋生，有时候会使些小伎俩，但我们既入玄们，定然会遵守教义，规劝世人多积福荫……” “说真的，我们真的……没想过事情竟然是这样……” “那兴儿的病……你说什么游魂入侵，岂不是信口雌黄嘛……” 没等苏半仙解释，李婉清说道：“梦瑶，这离魂症，尚无药可解，但就孩童的病例来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夜游症确实可不治而愈。” “苏半仙让崔世伯多积德，兴儿的病自然会好，要这么说的话，似乎也没说错咯……” “如此多的世人笃信风水命理之术，不全是因为愚昧，他们也只不过是想有个盼头，有点可寄托的希望罢了。” 眼前的苏半仙，褪去那浮夸的嘴脸，似乎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在叶县与几位屡次碰撞，虽有误会，也算是缘分。这位公子……我有一句话相赠。” 苏半仙指向王元芳。 “请讲。” “公子贵不可言，不过这未尝就是一件好事，容易惹祸上身……不过人生时起时落，不要太多在意，你会拥有另一片天。” “……”王元芳并没能会意，只好迟缓地点了点头。 “苏半仙，既然你这么灵验，那我想问一个人。” “什么人？” 狄仁杰拿起一张未被燃烧殆尽的残破红枫叶，是在苏半仙的桌案上发现的。 “这……” “你一定亲眼见过那天书吧，能否告诉我，在叶县里散播红叶天书的人，是谁？ 苏半仙捻了一下胡子，他看了看狄仁杰，又看了看童梦瑶，笑得意味深长。 “公子，天机不可泄露……只能赠你一句。” “什么？” “云在青山月在天。好了，我只能言尽于此。” 归来途中。 狄仁杰一直想着那一句话，而王元芳神色有些凝重。 童梦瑶挽起他的手臂：“元芳，那个苏半仙说的话，也不要太在意……他只是个术士，又不是神仙。” 王元芳轻轻点头，他握起童梦瑶的手。 “梦瑶，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是达官显贵，你会怎么看我？” “嗯……”童梦瑶故意做出一副很嫌弃的表情，搞得王元芳有一点点小紧张。 “到底怎么看？！” “能怎么看，不照样是一只大公鸡！” 王元芳吐一口气，幽幽道：“都说不要叫我大公鸡……” “哈哈哈――就叫！” 只要大家还继续在一起，只要大家都不放开彼此的手，路途的沉重，应该都能消化的吧。 第一章 折返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告别了崔世伯一家，狄仁杰一行人从崔府走出，不过辰时，阳光依然明朗舒爽。 夏葵的离去，让崔世伯和伯母唏嘘了一阵，只是兴儿仍懵懵懂懂地追问小葵姐姐的下落。不过由于地契已经找到，夏宅将由官府接管，夏家四口也会好好移葬他处，当然，不会忘了那株夹竹桃。至于鬼宅带来的阴霾，相信被叶县的人们遗忘，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时辰尚早，狄仁杰四人决定徒步走去叶县城郊外的草市，补充一些日常必须品，而二宝则回驿站备好马车，装点行李后再与众人汇合。 从叶县南门楼出，四人悠哉悠哉走了不到五里路，就能远远望见，在湛河与澧河的交汇处，来往船只川流不息，岸上列肆如栉，交易繁盛。 越走近，越是听闻人声鼎沸。 “小虎，这里的草市还真大，简直比县城里还热闹！” “叶县是岩盐之都，矿产丰富，自然交易甚盛。”狄仁杰指了指一旁，“你们逛逛，我到那边买点干粮，晚些就在此汇合吧。” “好！婉清姐姐，走吧！”童梦瑶拉着李婉清刚走几步，发现王元芳也跟在身后。 “大公鸡，你跟着我干嘛？我和婉清姐姐要买姑娘家用的东西。” 王元芳有些窘迫，用扇子指指相反方向：“那……我和狄仁杰一路好了。” 就一转身的功夫，耳边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二宝的叫喊声。 “少爷——少爷——老爷的家书！” 所幸大家都没走远，听到叫声，就都悠悠走了回来。 狄仁杰连忙接过家书，而二宝手中还有一封信。 “王少爷，这封是你的家书，与我家老爷的一并寄来。” 王元芳看了看狄仁杰，接过家书：“难道我们的父亲同在一处？” 两人分别看完家书，神情几乎是同步的——先是一愣，然后便相视而笑。 “你们笑什么？”童梦瑶和婉清分别站在王元芳和狄仁杰身旁，看见他们俩神秘兮兮的，不禁疑惑。 狄仁杰搂住李婉清，表情淘气：“说了你可别生气哦。” “那就别说了。” “哎，别别别……我说，我从实招来……” 面对酷酷的李婉清，狄仁杰向来只有屈膝的份。 “元芳！” 童梦瑶眉目一瞪，王元芳二话不说，直接把家书递给了童梦瑶。 …… “招婿大会！？”童梦瑶和李婉清异口同声。 原来是杜太傅之孙女杜小姐，芳华正茂，已到出阁年纪，杜太傅为其设文武擂台，引来青年才俊竞相角逐。 而狄知逊大人此时，正在京城与王仁祐一起为此次招婿大会的初赛做评审。狄仁杰与王元芳皆为适龄青年，两位父亲家书一封，目的便是欲询问爱子是否有意愿参加此次招婿大会。 “婉清，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是不会去参加的……不过……”狄仁杰斜眼看看王元芳，“不过咱们王公子去不去，我就不晓得了……” “狄仁杰你……” 冷不丁的恶作剧，这一路上，狄仁杰没少干，王元芳真是防不胜防。 童梦瑶把家书塞回给王元芳，翻了一个白眼，正欲转身走人，王元芳忙把童梦瑶拉住，赶紧表态道：“我也不会参加。” 童梦瑶心中窃喜，可嘴上却道：“谁理你！” 王元芳吞了吞口水，不知道童梦瑶是不是生气，还是赶紧转移话题吧。 这时，王元芳发现狄仁杰若有所思，用手中折扇戳了他一下。 “喂！想什么呢？” “家父在信中说，如并无意参选的话，希望我能一同参与在翠枫山庄的最终评审工作。”狄仁杰淡淡道，“这位杜小姐，是我儿时暂住太傅府上时一起玩耍的姐姐，而我也曾受其诸多照顾，分别后便再没见过面，我想这个评审的工作，在情在理，我都义不容辞。” “小虎，那个杜小姐，莫非就是小时候你提起过的静子姐姐？” “没错，就是她。” “噢……听说她与她娘一般，都是大美女呢，而且德才兼备。”童梦瑶用手肘撞了撞王元芳，“大公鸡！机会难得哦，你不参加就太可惜了。” “梦瑶，你……”王元芳先是皱了皱眉，而后嘴边扬起好看的弧度，步步逼近童梦瑶。 而童梦瑶不明所以，退了一小步，上身后仰。 “干嘛……” 王元芳眯起眼睛，“你真的想我参加……？” 王元芳的俊脸越靠越近。 “我……”童梦瑶恼羞成怒，一把推开王元芳，并重重踩了他一脚。 “你怎么学小虎耍起流氓来了！” 王元芳“哎哟”直叫，窘迫的样子，引得其余人哈哈大笑。 “咳咳……”王元芳清了清嗓子，“狄仁杰，那我们便一同前去翠枫山庄，离家已有些日子，若此次我也去做陪审，相信家父也会很高兴的。” 狄仁杰笑着点点头：“现京城的初赛刚开始，离决赛还需一些时日，而翠枫山庄则在并州盂县一带，不如就回家中休整几日，再一同前往，如何？” “那……会不会打扰？”出于礼节，元芳还是要循例问道。 “当然不会！”狄仁杰爽快应答，王元芳笑意渐浓。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大家越来越熟络，感情早就好似一家人，不分彼此了。 “那你……想住狄府，还是住……”狄仁杰鬼鬼地转动眼珠子，忍不住想调戏王元芳，“童宅”这两字，只做了口型发气音。 马上会意的王元芳，脸一阵红一阵白：“狄仁杰！” “那……婉清……” 没等狄仁杰说完，童梦瑶赶紧抢道：“婉清姐姐，当然是住我家。” “嗯，打扰了。”李婉清微笑点点头。 “客气啥。”童梦瑶把手一拍，道：“那我们就不必逛这草市了，赶紧上马车，回家咯！” 几日来，一路策马奔腾，眼看离并州越来越近。 “我好像可以闻到竹叶青的香味！” “少爷，我好想念家里的卤肉。” “你们一个个的，说得我都饿了……”童梦瑶没好气道，“好啦，翻过这座山到了并州，本姑娘就请你们去月桂楼好好吃一顿，怎么说也是到了我的地盘嘛。” 狄仁杰朝王元芳挤眉弄眼，怪腔怪调道：“喂，听到没，去她家——开的食府哦！” 王元芳难掩喜悦，可又一阵难为情，偷偷看了童梦瑶一眼，目光碰撞，童梦瑶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第二章 闺蜜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终于到达并州阳曲县城。 马车直接停在了月桂楼正门前，还未完全停稳，童梦瑶就迫不及待跳下去，看她站稳了，王元芳才松开手。 一位衣着光鲜，颇有神采的中年人出楼迎接。 “这……这不是小姐嘛！” “徐掌柜！” “真的是小姐，你可回来了！”徐掌柜难掩欣喜之色，“哎呀，还有狄公子！” “徐掌柜，这两位都是我和小虎的朋友。” “诸位，一路辛苦了，快请进。” “那马车交给你了，我们先上楼去，好饿啊！” “好咧！我马上去安排！” 月桂楼共四层，楼阁层叠，飞檐画角。楼内摆设华贵，装饰精致，每根柱子都有金漆彩绘，墙上张贴着各种名人法帖。东南面临湖处，有一亭榭以廊道相接，许多城中文人，喜爱在此饮酒作诗。 为求清静不被打扰，童梦瑶领各位直上四楼的雅间。透过窗户，清风徐徐，高处望远，无比舒心，路途的倦意一下子消散了。 一进来，众人早就被楼中食香，捣鼓得胃液直泛，饥火烧肠。所幸贴心的徐掌柜思虑周全，早就命小二哥即刻送上了茶点和小食。 不一会儿的功夫，各种美食陆续上桌。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并州最有名的八珍汤，一碗汤糊下肚，醇香美味又滋补。 “八珍汤并不是头次喝，但……不知为何这次喝起来竟如此美味！”王元芳忍不住啧啧称赞，惹得生在并州的狄仁杰和童梦瑶不禁得意。 “那是自然，你在尚书府中喝的，制作追求精道又美观，但就偏偏少了原本粗中有细的风味。” 紧接着是红白灌肠，呈半透明状，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咬一口，筋道十足，沾上一点陈醋，素淡开胃。 主食是龙须小拉面，和栲栳栳。 “元芳，你应该知道这栲栳栳的来由吧？” “当然知道，当年高祖与太宗皇帝在并州起兵时，用的就是这种面食犒劳三军，名字也是因此而来的。” “啊……是么？还有这名堂，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知道吃，你说童家这偌大的家业，靠你继承，我真为童世伯捏一把汗……”狄仁杰不住地摇头，二宝也玩味地笑笑。 “谁……谁说我要继承家业了……”童梦瑶有一点点心虚。 “不过也是，将来由你夫婿继承，也是可以的。”狄仁杰看了一眼王元芳。 接过狄仁杰的眼神，王元芳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又看了看童梦瑶，却发现她完全没理会这个话题，自顾自地拿起托叶儿，蘸汁吃得可香。 又陆续上了香味浓郁的羊肉蒸饺和摆盘景致的百花稍梅。 狄仁杰夹起蒸饺，送到离嘴边几公分处，突然一动不动了，且面色凝重。 李婉清莫名道：“你怎么了？” 狄仁杰“嘘”了一声，皱起眉头神秘兮兮道：“我……感觉有猛兽在接近……” “啊？！哪里？” 虽然这话听起来实在不靠谱，但众人还是停下筷子，四处张望。而二宝早早就意会了狄仁杰的意思。 果然没多久，楼梯由远及近响起“咚咚”声，而且很快地，那响声越来越近，不知是不是错觉，连雅间竟然也轻微摇晃起来。 随着最后一声响动，传来一个嘹亮的女声。 “梦瑶！” 向外望，只见一胖一瘦两姑娘迎面快步走来。胖姑娘身着海棠红绣花罗裙，而另一位则是石青色襦裙配金丝半臂短衫。 “哈哈！原来是你们！”童梦瑶瞬间喜笑颜开，忙起身向走出雅间，张开手臂大大地拥抱她们。 “来，快坐下来。” 众人挪了一下席位，二宝把自己位置腾出不少，两位姑娘紧挨着，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看来大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近了，才打量清楚两位姑娘的长相。红衣姑娘浓眉大眼，右嘴角处有一颗小小的痣，她一直挂着甜甜的笑容，脸上两个小酒窝很可爱，虽然有些微胖，却也是个圆润匀称，骨肉丰盈的美人。另一位姑娘则神情淡然，面上妆容精致，但秀而不媚，还带着些阳刚之气，红润丰满的唇透着似笑非笑的神气。 “我说你们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还说，回来竟然也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们。”青衣姑娘的语气里尽是亲昵，可表情却有些清冷。 “就是，要不是我的贴身婢子说好像在月桂楼门前看到你，我还不相信呢！” “我这才刚到的，连家门都没回呢！”童梦瑶觉得这真是太意外了。 “梦瑶，这是你的朋友？”王元芳好奇问道。 “岂止是朋友，我们啊，是发小，是闺中蜜友！”童梦瑶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她的好姐妹了，兴奋不已。 童梦瑶指了指红衣姑娘：“元芳，婉清姐姐，给你们介绍，这是甜儿。”又指向青衣姑娘，“这是小艾。” “呃……” “这……” 狄仁杰看不下去了：“他们才初次见面，你这样介绍，让人家怎么称呼呢……真是！” “那小虎，就由你来介绍介绍我们吧！”王璟甜道。 王元芳才知道，原来“小虎”并不是童梦瑶的专称。 “学着点。”狄仁杰无奈地看看童梦瑶。 “婉清，元芳，给你们隆重介绍——这是一只母老虎，那，也是一只母老虎，不过是发福的！好记吧？哈哈哈！” 王元芳和李婉清纷纷低头，忍住笑。 “臭小虎！你说什么呢！”王璟甜微微起身，对着狄仁杰的肩膀就是一拳。虽然童梦瑶也经常这样打狄仁杰，可以王璟甜那体型，对比起来，杀伤力明显大不少。 “就是，好一阵子不见，嘴巴还那么欠抽！”方薇艾语气平缓，却有些不怒而威的魅力。 “我错了我错了，两位大美女！”狄仁杰连声求饶，嘴贱是不容易改，但态度还是可以180度转变的。 狄仁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来介绍，这位是兵部王侍郎之女王璟甜，而这一位，是闻名并州脂粉行的玉颜坊老板方老爷的女儿方薇艾。” 王璟甜露出大大的笑脸，而方薇艾脸上并无笑容，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王姑娘，方姑娘，幸会幸会。” “这位是当今国舅爷王元芳王公子。” “这……是李婉清。”说着，狄仁杰把手覆上李婉清的手上。此时，王璟甜和方薇艾脸上的表情，比听到王元芳的身份时，更添几分惊讶。 她们秀眉轻蹙，顿了几秒，不忘礼节道：“王公子，李姑娘，欢迎来并州。” 说完便用审视的目光看向童梦瑶，可童梦瑶完全没理解，以为她们是饿了。 “快，先吃点东西！日后再慢慢熟悉吧，我们大概会在并州待上一周。” 看着童梦瑶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王璟甜和方薇艾只好拿起筷子先填饱肚子再说。 饭后，饱足感满满。撤下碗碟，又上了竹叶青和汾酒，配着新鲜的蔬果。 狄仁杰和王元芳你一杯我一杯，陶醉在酒香中，喝得起劲。 “小艾，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童梦瑶一见面就察觉方薇艾好像有些不开心。 “呃……她家是有点事，不过先别说这个。”王璟甜用手肘不动声色地撞了撞方薇艾。 方薇艾会意，她拉过童梦瑶的手。 “梦瑶，你的手怎么这么干燥？” “是吗……？” 王璟甜又摩挲了一下童梦瑶的脸。 “是啊，你脸上也没有光泽，还有小粉刺……” “不会吧！？”童梦瑶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蛋。 “别摸！你呀，长时间出门在外，要对皮肤留点心，不然将来谁肯娶你呀！等下随我到玉颜坊去收拾一下自己！”方薇艾瞪了狄仁杰一眼，却没注意到王元芳投过审视的眼神。 “小艾，不论如何，梦瑶都该先回一趟家……”狄仁杰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有什么关系，是去我那，又不是到什么地方。” “就是，小虎！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梦瑶跟你出门这么久，总要漂漂亮亮地回家吧，不然你未来老丈人会怎么看你！” “不是……”狄仁杰看李婉清和王元芳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但一时又无从辩解，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那个……王公子初到并州，也是梦瑶的——朋友，理应一同上门拜见童世伯和伯母。” “拜见，又不急一时，一周的时间长着呢。”王璟甜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未免尴尬，王元芳道：“王姑娘有理，这不急一时，何况我们今日风尘仆仆，确实不便贸然登门造访。” 狄仁杰还想说什么，被李婉清从旁掐了一把，便没再做声了。 “那个，婉清姑娘，你也一起来吧。” “我？”李婉清颇感意外，看向狄仁杰。 “婉清就……”狄仁杰话说一半，就被王璟甜一手搭在肩膀上，投以警告的眼神。 说真的，狄仁杰还真有点怕这王璟甜，她从便小力大无穷，又精通武艺，惹不起，真心惹不起…… “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人，再说了，今日初识婉清姑娘，也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啊。” “对，本来就是姑娘家去的地方，就一起吧。”方薇艾虽然不似王璟甜那般强硬，语气里却也透露着一丝不容拒绝。 李婉清觉得不好推诿，便也爽快地点点头。 第三章 玉颜坊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她们走后，王元芳看着眼前的新鲜水果也吃不进去，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酒。 初见梦瑶，就知道她与狄仁杰关系不一般。在感业寺，虽从言语中推断他们似有婚约，但自己还是不管不顾一头扎了进去。可要面对的事，始终无法逃避，只是如今的他，更加坚定罢了。 “元芳，我定会与童世伯解释清楚，取消婚约的。” 或许是受了酒精的影响，王元芳深深看了狄仁杰一眼：“你最好言出必行。” 狄仁杰揉了揉太阳穴，真是头大，要想办法哄婉清，还要好好安抚他这个好兄弟。 回个家，真是在外游历还累！ 玉颜坊位于桃园街中心地带，是城中美容品最集中的店肆，胭脂，粉黛、眉墨、面脂，口脂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做工精美的金银饰盒更是让许多富家女子爱不释手。这里总是门庭若市，不分昼夜，吸引着不同年龄段爱美的女子，当然，也不乏烟花柳巷里的风尘女子。 “哎——还走？不是到了嘛？”童梦瑶感到很奇怪，方薇艾匆匆路过玉颜坊，继续朝前方走去。 “我们去新开的店。” “新店？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前些时日，小艾她因为店里的事情与家人有分歧，起了争执，小艾气得连自立门户的念头都起了……” “真的假的，发生这么大的事？” “反正方家本欲在城中另开分店，于是顺水推舟把新店让小艾先管着，若一个月之内能自负盈亏，就让她全权打理，否则，就得回家去乖乖做她的千金小姐……” “好你个小艾，翅膀硬了啊！不错不错，我支持你！”童梦瑶知道方薇艾从小就立志做美容师，她一直都很有自己的美容主张，也很渴望被认同。 “唉……”王璟甜深深叹了一口气，“梦瑶，你知不知道，如今大半月都快过去了，小艾的店仍不见起色……” 难怪觉得她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婉清向来寡言，且也插不上话，但她看向王薇艾的眼神里，也多几分赞赏。 她是个孤儿，性格又比较内向，感业寺内也没特别交好的同龄人，她看着眼前三个叽喳不停的女子，心生羡慕。 抄捷径穿过巷子。 “到了，就这里。” 这里是长风街。虽然也是主街，街上也不少商铺，但离热闹繁华的商业集中地带，毕竟有一段距离。 “为什么选在这儿？” “谁知道小艾的家人是怎么想的呢……” “他们肯定是故意刁难我，就是想让我认输，回去求他们，跟他们认错，我才不要！” 眼前的店肆也挂着“玉颜坊”的金漆大牌，只是与桃园街的店相比，门面却是清冷不少。 一进门就闻到各种混合的花香味，心一下就柔软了起来。 店里的装潢相对简单，却倒也清雅别致，是小艾的风格。柜台上整齐摆放着各种精美器具盛放的胭脂水粉，美颜膏脂，往里，还有各种铜镜、梳篦、铜刷、眉笔、削刀等用品。 想必这新店从零开始，所有一切都是她亲力亲为的吧，所下心思可见一斑。 童梦瑶拿起一个银器盛装的粉盒，打开一看，颇有些吃惊，原来白粉中泛着淡淡的粉色，凑近闻了一下，有芦荟，蜂蜜和花粉香。 “这……？” “发现了吧？”王璟甜得意道，“这里的货品全部是由小艾一手调制的，除了胭脂外，她几乎对现有的产品都进行了改良，怎么样，厉害吧！” “改良？” “对，你手上拿的这款迎蝶粉，就大大降低了铅粉的含量，虽然上妆效果没有那么白，可因加进了花粉着色，可以修饰肤色，折射冷光源，使用起来实质效果是相近的。” “听起来好厉害！可是既然效果没太大区别，又为何大费周章改良其工艺呢？” “你们不懂了吧。”还能等方薇艾回答，王璟甜抢先开口，“小艾说，其实平时我们使用的铅粉，上妆效果虽好，可是很伤肌肤，现在不察觉，过个十年二十年，脸就不能看了！” “真的吗？！”童梦瑶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所幸自己甚少使用。 方薇艾点点头：“其实这些都是行业间都知晓的事，我早就在尝试研制能护肤的替代用品。” “行啊，小艾，你总算是梦想成真了！” “是朝梦想走出了第一步，只可惜现实是残酷的……毕竟这里与桃园街店的货品不同，客人对这些新品，有存疑之心，接受可能需要过程。” 方薇艾说着，把大家领进隔间，把皂角递给童梦瑶和李婉清。 “先洗洗手。” 洗完手，两人就把一定量的玉容散倒在手心，以少量水和之，成稠状，然后抹在脸上轻轻揉搓。良久，再以清水冲洗干净。 “好了！” 童梦瑶很熟悉这些流程，洗完脸就乖乖地坐到椅子上，她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李婉清也快坐下来。 方薇艾拿着刚调制好的面脂走过来，用小刷子轻轻刷在童梦瑶的脸上。 “小艾……” “别动，有话过会儿再说！” “哪是一会儿，明明要很久……”梦瑶嘀咕了一句，便没再出声了。 闭上眼，感受着面脂在皮肤表层那份清凉感。白玉、人参、藕粉，还有一些中草药混合的香气，让整个人都放松起来。 太舒服，童梦瑶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童梦瑶感觉脖子有些酸，慢慢清醒过来，她揉了揉肩膀，另一只手伸过去碰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却摸不到任何东西，于是轻轻唤了声：“婉清姐姐。” 见没有反应，又叫了声：“小艾！”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人呢？！”童梦瑶把薄薄的面脂擦去，竟然发现隔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原来，这边厢童梦瑶睡去，那边厢，李婉清就被王璟甜和方薇艾请到了更里边的隔间。 “方姑娘，王姑娘，这是……？”李婉清很不习惯被人如此打量，但聪明如她，似乎也能猜测出这两位姑娘的用意。 “婉清姑娘，请问你家住何处？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提起家，李婉清不免心一紧，“没有家……” “你……” “哎哟，我来我来……”王璟甜挤到方薇艾前面，“请如实告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孤儿，从小在感业寺内长大……” 没想到她的身世竟是如此，王璟甜和方薇艾略有惊异之色。 “那……你和小虎怎么认识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这……”李婉清面露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她越是这副神色，王璟甜和方薇艾越是心中不快，好似事情真如预想中一般不堪。三人正僵持着，突然传来店铺里伙计的叫喊声。 “小姐，不好了！有人在门外晕倒了！” 听到叫声的童梦瑶先走一步出了隔间，看到门口有一位身着杏黄色布衣的女子晕倒在地。 没多久，王璟甜，方薇艾和李婉清也纷纷跑了出来。 “哎……你们都去哪了？！” 三人相看数眼，神情有些不自然。 “呃……” “待会再说……先把人扶进来……” 王璟甜力气大，一下把人背进里间去，平放在榻上。 看到她裙摆上有血迹，大家颇为紧张，而李婉清随即为她把脉。 方薇艾把童梦瑶往后拉了拉：“喂，她也懂医术？” 童梦瑶点点头。 “难怪能跟在小虎身边……” “我就说这个女人不简单吧！”王璟甜压低声音，可听起来还是很大声，其实李婉清听得到，只是专心把脉无暇顾及。 童梦瑶听这话感觉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询问，那布衣女子便清醒了过来。 “这里是？” “这里玉颜坊，姑娘你刚刚晕倒在门外。” “玉颜坊……不是在桃园路吗？” “这里是新店……”方薇艾很无奈，不就是隔了一条大街吗，人气就怎么差了这么多。 布衣女子张望四下的环境，确是脂粉铺，而眼前几位都是姑娘，便也宽下心来。 第四章 童家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我……是何家园里的丫鬟玲儿，今日出来为小姐买东西，可突然肚子剧痛……”玲儿手捂着腹部，面色苍白，痛苦之情稍减，腹痛似乎有所缓解。 “玲儿姑娘，看你脉象，应是信事失调，请问你是否正值信事期？”李婉清道。 玲儿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声音细如蚊蝇：“昨日初潮……” “这就对了，我看你身体应该没太大的问题，只是初次经历，你心里过于紧张，导致气血循环变差，经血运行不畅，所以造成暂时性的痉挛。” “谢谢你们，那个……我弄脏你们的地方了……” “呃……没关系，只是姑娘你随意用碎布条缠绕，是不行的……” “我……还未来得及缝制……” 方薇艾听罢，便去取来一条经过特殊缝制的棉布，两端有系绳。 “这个给你，回去在中间填充草纸即可使用。” 玲儿充满感激地接过棉布条：“这个……与我家小姐用的一样好……只是……草纸太过昂贵，宅中下人都是用草木灰。” 方薇艾一时不明何意。李婉清却道：“其实草木灰更好。” “只听说用草纸，白纸或者棉花，这草木灰是什么？怎么会更好呢？” “草木灰是植物焚烧后的残余物，它不但有很强的吸水性，而且因其经过高温，使用起来更不易感染疾病。” “原来如此……婉清姐姐，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把草木灰用在这上面呢。” “梦瑶，你与方姑娘，还有王姑娘……你们都生在富庶人家，不知道也不奇怪，可是相对于普通人家，燃烧柴草后产生的草木灰更容易取得，平民女子大多这般使用。” 方薇艾听着李婉清的话，若有所思。 半晌，玲儿把布条换上，从后间走出来，看样子精神不少。 “方姑娘，请问这里是否有玉脂膏？” “有的，现在要？” “是这样的，我出门就是为了帮小姐去玉颜坊买一瓶玉脂膏，既然这里是新店，那在这买也一样。” “原来如此。”方薇艾领着她走出到铺面，从货柜的隔板上拿起玉脂膏。 当玲儿接过时，方薇艾却没有马上放手，她犹豫了一下，道：“玲儿姑娘，我这里的玉脂膏是经我改良的，与桃园街店的会有些不同，更润泽一些，但如用来遮瑕，须多涂抹几遍，不知你家小姐会不会介意？” “谢方姑娘提醒，我相信你这里的玉脂膏效果会更好。” 玲儿接过玉脂膏，付过钱后，一再对众人道谢，便别过。 方薇艾回过身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婉清：“婉清姑娘，你确实与众不同……” “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到底和小虎是什么关系？”王璟甜仍旧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童梦瑶算是听明白了。 “敢情你们俩是在我敷面脂的时候，为难婉清姐姐了？！”童梦瑶绞起手臂，略有不悦。 “梦瑶，我们这还不是为了你。” “就是……你可是小虎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门的妻子？是啊，不过数月前的事情，可为何感觉这般说辞，真是久远得令人怀念啊…… 看着两个总为自己的事情着急的闺蜜，童梦瑶轻声叹气：“发生了很多事，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改日有空慢慢告诉你们吧……现在我只当小虎是哥哥，是重要的亲人……” “什么？这才多久，未婚夫就变哥哥了？” “梦瑶，你外出游历是不是把脑子给游坏了？”王璟甜用手晃了晃童梦瑶的脑袋。 “好了，都说了改日再好好跟你们解释……”童梦瑶移开王璟甜的手，拉过李婉清，“你们也别再为难婉清姐姐了，她是我的朋友，希望你们也能接纳她，她是个好姑娘” “我们……也看得出来，婉清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是……” “别可是了，再说，婉清姐姐，也是雁子的朋友。” “雁子？你说的是金凌雁？” “梦瑶！你有她的消息？” “嗯，我和小虎碰巧在京城的酒肆里遇见她了……”童梦瑶把大概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当然，她识趣地跳过了感业寺命案那一段。 方薇艾与王璟甜得知儿时好友的消息，心情激动。 “那个……婉清姑娘……之前我们多有得罪，在此赔礼了……”两人微微颔首行礼。 “快别这么说，我能理解的。”李婉清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羡慕她们之间这份情谊。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她也能有那么几个会为她出头的贴心姐妹呢？ 童家 “爹！娘！我回来啦！” 没有让下人通报，童梦瑶小跑着穿过庭院。轻跳过门槛，进来正堂，却发现除了爹娘，狄仁杰和王元芳竟然也在堂中作客。 “你们怎么也来了？” “正常人，都理所应当先给家人报个平安的。”狄仁杰把“正常人”几个字特别加了重音。 “玩够了，舍得回家了？”童夫人孙氏敛起笑容，轻咳一声。 “哎呀，回来就好，快快过来让爹瞧瞧。”童秉之笑不可仰，握起童梦瑶的双手，心疼道，“哎哟，你是不是好像瘦了。” “才没有，我吃得好睡得好，还担心长胖了呢。”童梦瑶拉过李婉清，“爹娘，这是婉清姐姐，这段时间她暂住宅中。” “见过童老爷，夫人。” “好好好，无须多礼。” “世伯，伯母，时候不早了，我与元芳先行告辞，择日再登门造访。” “怀英，王公子，慢走。” 狄仁杰与李婉清相看一眼，调皮地朝李婉清眨了眨眼睛。 王元芳与童梦瑶两人目光碰撞，不自觉抿唇轻笑，只是有至亲在场，童梦瑶笑得有些难以名状的娇羞。 西厢房 好一阵子没在家中，闺房里仍是纤尘不染。 童梦瑶抬手拨开挂珠帘幕，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终于有闲心，可以好好梳妆打扮一番，换过一身新衣裳，想想要配个什么样发型才好呢。像婉清姐姐那般把头发高高竖起，简单又清爽，可是……好像又不太符合自己的气质…… 童梦瑶翻着妆奁，发现小时候雁子送的假发辫，她灵光一动，对了，把部分头发简单盘好，再用假发辫装饰一下就可以了，垂于两侧或垂放额前，都能有不同的效果。 真是个偷懒的好办法！ 他……会喜欢这个新造型吗？ “我怎么想起那只大公鸡了？！真讨厌……”童梦瑶不禁嘟囔着，手停下，把梳子往台上一搁。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梦瑶，自言自语什么呢？” 童梦瑶受到惊吓，手按住胸口，大喘一口气：“娘，你怎么进来不敲门啊！？”自从去过叶县的鬼屋后，童梦瑶觉得自己是越来越不经吓了…… 孙氏反倒一脸无辜，摊开手：“我向来都是不敲门的啊……” “是我们的梦瑶长大了，下次，爹会敲门的。”童秉之把房门关好便也走了过来，“女儿，这次回来，暂时不会再出远门了吧？” “不啊，过几天就跟小虎到盂县去参加一个什么招婿大会，狄世伯也会在。”童梦瑶兴奋地挽着爹娘的手臂，拉他们到茶桌旁坐下，“爹娘，我们在外面发生了好多有趣的事情……” 童梦瑶喋喋不休，可童秉承和孙氏却面露失落神色，但也没法子，谁让自家女儿，向来都是放养的。 “你呀，一个女孩子家，一天到晚在外晃悠，跟我们说说，你和怀英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童梦瑶没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我们很好啊。” “很好？你以为爹娘是瞎子吗？”童秉承正色道，“你们四个人的眼神交流能骗过谁呀？” “怀英好像很在意那个婉清姑娘，还有你，和那个王公子不会有什么吧？” “有……有什么啊……”童梦瑶心虚地玩起自己的一束头发，眼睛转向别处，“就……朋友呗。” “你跑进堂间时，那个王公子比我们还先站起来了……普通朋友，会这么紧张吗？”孙氏一眼就看穿了童梦瑶的那点小心思。 “梦瑶，你可是怀英未过门的夫人，应该注意一点……” “老头子，你这话我不爱听了，你看不到怀英和那婉清姑娘很暧昧吗？” “那……就算有暧昧，可我们家梦瑶是与怀英是有婚约的。” “爹娘，那个……”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插话，童梦瑶倒是吞吐了起来，“就是……我与小虎双方都打算取消婚约……” “什么？！太乱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 “等等！父母之命是有的，这还没到媒妁之言那一步呢，反悔还是来得及的。”孙氏拍拍童秉承提醒道。 “夫人你……” “再说了，如果怀英也真有此意，我相信你狄兄也是会欣然同意的。” “这……就算狄兄同意，外人会怎么看我们家梦瑶！传出去有损梦瑶的名声……” “你怎么这么迂腐啊！咱家梦瑶又不是没人要，你看那王公子不就稀罕得很吗。” “那个王公子？我可不看好！人家是皇族贵胄，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咱家梦瑶高攀上了，恐怕今后也免不了受委屈……”童秉之不住摇头，“何况他相貌出众，容易招引蜂蝶，这样的男子总免不了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我说，长得丑的男人一样会朝秦暮楚，见异思迁啊！”孙氏句句反驳，看来童梦瑶的牙尖嘴利，应该是遗传自母亲的。 童秉承无言以对。 “梦瑶不怕，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做主，不过话说回来，我真觉得那个王公子挺不错的，一看就是品貌非凡，而且皮肤白皙的男人，性格一定是很温柔……” 孙氏说着眉眼含笑，童秉承一阵不悦。 “夫人，瞧你这是哪里来的说辞，我还听说皮肤白的公子哥靠不住呢。” “老头子！忍你很久了，这是在跟我叫板吗？！”孙氏一拍桌子，横眉怒视。 “不……不敢……”童秉承气势一下子低下来了，伸手指了指门外，“这都是听别人说的……不关我的事……”声音越来越小。 夫妻两你一言我一语，童梦瑶完全插不上话。 “咳咳。”童秉承清了清嗓子：“梦瑶啊，不管怎样，解除婚约这事，还是要等你狄世伯回来，我们童家与跟狄家共同商议后，才能做决定。” 童梦瑶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送走爹娘，童梦瑶背靠着门。 唉，虽然有些麻烦，总算是把该说的，都交代清楚了，剩下就看小虎那边怎么样了。话说回来，元芳也没给过自己任何承诺，会不会到头来，自己真嫁不出去？那小虎…… 童梦瑶拼命摇摇头，不对，小虎那么喜欢婉清姐姐，就算没有元芳，解除婚约恐怕也是势在必行的吧…… 回家第一个夜晚，莫名地，有些焦躁。 第五章 麻烦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桃园大街上，两位翩翩公子并肩徐行，一位素白，一位深紫。 “狄仁杰，你敢不敢走快一点……” “你着什么急。”对上王元芳略显幽怨的脸，狄仁杰暗笑。 “不是，我怎么觉得路上的行人有些奇怪……”王元芳环顾四周，发现大街两旁越来越多滞留的年轻女子，含羞侧目，议论纷纷，有的还默默跟着走在后边不远处。 “怎么？你不自在？可是王大公子，你在京城里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京城的大街……比较宽……”王元芳汗颜，因为他有些路痴，一个人走在街上时都忙着看路，哪还顾得上看人。 “狄仁杰，你好像很享受路人的注目礼啊……” “我平时走在街上也没这样，是我狄某，沾了王公子你的光。” “昨天是谁说，梦瑶她们会来狄府找我们的？” “这……按理来说，昨日道别时我给婉清使了个眼神，她应该懂我意思吧……母老虎就不必说了，她没事天天不请自来，我家的门楣都快被她踏破了……谁晓得今天日上高头了她还没来……” “可我们去童宅一样扑了空，怎么样，狄神探，你确定这次能找到她们吗？” “安一百个心，她们一定在小艾那里，这次肯定错不了。” 终于走到商业中心区，眼前便是玉颜坊。 “就是这了。” 店里宾客如云，人头涌动，几乎全是妙龄女子，声声娇笑传入耳中。狄仁杰和王元芳驻足门外，看样子是不欲继续行进。 人群中，一位正在招待客人的公子似乎发现了他们，忙出来招呼。 “原来是狄哥哥，快进来！”眼前这位公子，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微微含笑，只是面敷脂粉，看起来有几分阴柔，声音也有些怪腔怪调的…… “这是我的朋友，王元芳。”狄仁杰做简单介绍，“元芳，他是小艾的哥哥，方攸成。” “方公子。” “哟，王公子，你皮肤真好！长得也好！” “……”王元芳避开他的目光，礼貌性微笑一下，颔首不做回应。 方攸成挽起狄仁杰的手臂，就要往店里去。 都是自小认识的街坊邻里，狄仁杰对他女性向的举止谈吐，也是习以为常了，但王元芳却一时难以适应。 “哎――阿成，我看算了，挤进去咱们都成肉饼了。”狄仁杰完全不想进去，“我是来找梦瑶的，麻烦你把她叫出来。” “梦瑶？”方攸成疑惑道，“她不在这里呀。” “什么？！她没来找小艾吗？” “小艾？”方攸成恍然大悟，“如果是找小艾，就应该是去了长风路上的新店。” …… 别过方攸成，狄仁杰和王元芳往长风街的方向走。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狄仁杰伸手拍了拍王元芳，指着前面的巷子口：“走，抄捷径。” 两人同时转弯，却不料与巷子里出来的姑娘险些相撞。 “抱歉姑娘。”两人连声道歉。 “你看，都叫你别走那么快……”狄仁杰瞥了一眼前的姑娘，不禁有几分惊艳。 “没关系……”姑娘蒙着丝巾，外露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半露酥胸，外披透明罗纱，诃子若隐若现。 虽然只是短暂的近距离擦碰，但女子撩人的香气萦绕不去。她走出几步又再回望，暗送秋波，看得狄仁杰两眼发直。 “喂，走啦。”王元芳忍不住把折扇放到狄仁杰眼前几下晃动。 直到女子曼妙的身姿没入人群中，狄仁杰才回看王元芳。 “这姑娘，应该是桃源街附近的烟花女子……” “那又怎样？”王元芳眯着眼，审视道，“狄仁杰……你该不会有啥想法吧？！” 狄仁杰翻了个白眼，用手拨开王元芳指着自己的折扇。 “你想哪去了，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不就是蒙面嘛，我说……是不是所有蒙面的姑娘，对你都有吸引力啊？” “当然不是！”听出王元芳话中的含沙射影，狄仁杰赶紧否认，“只是……哎呀！跟你讲不清楚！” 说完就快步走入巷子里。 “爱看就爱看嘛，还嘴硬……”王元芳悄悄在背后嘀咕几句，便跟上狄仁杰。 穿过巷子，便是长风街的中心区。只要稍微放远张望，一眼就能找到镶贴金箔的“玉颜坊”匾额。 “童梦瑶，你真让我们好找啊！”店里顾客稀落，狄仁杰和王元芳径直走进来，就见到了她们。 “我就知道你们能找到这里来的，不然哪里还有脸号称神探啊！” 好吧，狄仁杰理亏了。 “找我有事儿吗？” “当然！回程的时候不是说好要带婉清，元芳四处走走吗，你就不能长点心？！” “哎。”李婉清轻轻扯了一下狄仁杰的衣袖，“干嘛责怪梦瑶，昨日又没说好……” “可……我朝你打了眼色嘛……” “……有吗？”李婉清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眸。 “唉！又有人在自作多情咯。”看狄仁杰一脸挫败的样子，童梦瑶忍不住嘲弄。 “还没说完你呢！一大早泡在小艾这里做什么，人家也要做生意的。再说了，你爱臭美我不管，可别把婉清拐走了……” “我们本就是约好的。”童梦瑶和李婉清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王元芳留意到，自刚刚两人进来，方薇艾就在柜台边上拿着一盒什么东子在发呆，他拍了拍狄仁杰，指着柜台的方向。 “梦瑶……你朋友是怎么了？” 童梦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刚刚来了个客人，说小艾改良的玉脂膏有问题，用了脸上长红疹……” “啊？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让她退货呗，不过小艾心情有些低落就是了，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如果……真的是玉脂膏有问题，可能暂时无法拿出来售卖了……” “那……你们俩看过，严重吗，好不好治啊？” “她摘下面纱就几秒钟，我们想仔细看看她说什么都不让……真是的……”童梦瑶鼓起小嘴嘟囔道，“搞不好她本来就是过敏肤质呢……” “面纱？”狄仁杰与王元芳对视一眼，“难道是刚……？” 没等狄仁杰他们继续往下说，大门外响起一个高分贝的尖利嗓音。 “哎――有人吗！！” 伴随而来的是杂乱的脚步声。 朝外一看，果然进来了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妇人，宽袖外袍里，束腰的缎带紧勒腰间，挤出一圈赘肉，她使劲地拉着一位头戴帏帽，着绣花罗衫身段窈窕的年轻姑娘。 与其说是拉，倒不如说是拽着她进来，看得出来那位姑娘并不情愿，而跟着后边的是一个穿着布衣的姑娘，应是家婢。 “眼神是多不好使？这么多人看不到么……”童梦瑶不满地小声嘀咕了几句，王元芳忙向她摇头示意不要出声。 “叫你们店里管事的出来！” 这中年妇人来势汹汹，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子。 “我是。”方薇艾终于回过神，走了过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你看看我乖女儿的脸！”中年妇人摘下年轻女子的帏帽，露出一张满是红色小疙瘩的脸。 众人一着皆是咋舌。 女子一直低着头，看得出来她因容貌而尴尬不已…… 而她身边搀扶的婢子，竟然就是昨日晕倒在店门口的玲儿，她看着方薇艾，脸上充满歉意，好像有话要说，可又不便出声。 “听说，这瓶玉脂膏是你亲自调制的？”中年妇人拿出一个鹅蛋形状的雕花银器。 方薇艾接过来，打开观察了一下，点点头。 “是……” “那就没冤枉你了，你说玉颜坊也算是响当当的字号，怎么能售卖如此害人的化妆品？！”中年妇人双手叉在胯部，肥硕的脸气得发抖。 “夫人……真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的女儿就这样毁容了，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王元芳把童梦瑶往后拉了拉，免得唾沫星子喷到，自己却向前作揖。 “夫人，能否听在下一句？” “你谁啊……”中年妇人回过头，正要继续发飙，可突然对上王元芳略带微笑的俊容……呆了一下，语气忽然缓和几分，“那……那你说……” “在下认为，现在说毁容，尚言之过早了，当务之急是把令嫒的脸治好，这里的两位姑娘都精通医术，不如先让她们看看，再下结论也不迟。” 中年妇人看了看童梦瑶和李婉清，撇撇嘴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能耐。” 第六章 秘方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那年轻女子听到，却像是遇到救星般，终于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期盼。虽然脸蛋有些触目惊心，但仍不难看出她本来姣好的面容。 发髻高挽，应是一位已婚少妇。 “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我是何刘氏……”年轻女子一边低声回话，一边忍不住用手轻轻摩擦自己的脸。 “刘姑娘，千万别用手抓，这样会更严重。”李婉清制止了她，并仔细查看她脸上的红疹，看样子应该是因过敏产生的，但又比一般过敏要来得严重。 “姑娘是否敏感肤质？ “这……我不太懂……” “就是说平时你在使用化妆品的时候，有没有试过长红疹？轻微的红痒也算。”童梦瑶补充道。 “这么一说，好像……”还没等刘姑娘好好把话说完，那中年妇人又开始嚷嚷。 “我女儿才没有那什么过敏，你们不要想别的借口推托！” 由于之前的叫嚷声，玉颜坊的大门外陆续站了一些好事者，更甚者走进店里，东瞧瞧西看看，实则是来凑热闹，但毕竟进门是客，也不好驱赶。 童梦瑶对这个胖女人简直忍无可忍：“我说大娘，你女儿八成就是敏感肤质，就算找别的郎中来看，答案也是一样的！” “你……你叫我大娘？！”胖妇人瞪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好你个刁蛮的丫头，你们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还有理了！” 她一百八十度转身，面向大街外围观的人群，举起手中的小银盒。 “大家评评理，我女儿用了在这里买的玉脂膏，脸就变成这样，店里的人竟然说是我女儿自己的问题，你们说，这玉颜坊是不是店大欺客！” 不好……狄仁杰和王元芳觉得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了…… 果然，围观的人群中，跟风而起的声讨声不断。 童梦瑶真是气炸了，她想冲上去教训这胖妇人。 这时，一只手伸出来，横在腰间，将她制止了。 是方薇艾，她缓缓走到胖妇人的身旁，直面众人，神情异常地冷静。 “各位街坊邻居，承蒙各位的厚爱，我方家玉颜坊才能在阳曲县美妆行里，有今时的地位。今日之事，应是一场误会，请大家给我一点的时间，查清楚这位姑娘病症因由，四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寅时，这位姑娘的面容如无好转，明日，此店将不再开门营业。” 说完，方薇艾转身面向胖妇人：“夫人，这样承诺，您是否满意？” 童梦瑶上前摇晃着方薇艾的手臂，拼命摇头。 “四个时辰？你以为你是神仙吗？”胖妇人呵呵大笑起来，“好好好，既然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不能反悔。” “绝不反悔。” 似乎这些话，还有些作用，围观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去。 而这时，王璟甜却逆着人群挤了进来：“怎么回事？今天生意这么好吗？” 接到童梦瑶朝她打的眼色，意识到情况不大对，鼓了鼓嘴，靠边站着察言观色。 “刘姑娘，请随我进隔间。” 玲儿搀扶着刘姑娘随方薇艾进去，狄仁杰和李婉清紧跟其后。而王元芳发现童梦瑶竟然和那位胖妇人继续较起劲来，两人一直在相互瞪眼。 他双手扳过童梦瑶肩膀，细声道：“好啦……眼睛不累么？” “不累。”看着胖妇人一脸得意的神色，童梦瑶就是憋不住：“既然都说好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可以先回家歇着——大娘！”虽然被王元芳半推着进了隔间，童梦瑶还是尽全力把最后一句话喊完。 “臭丫头，你再说一遍！”胖妇人气呼呼地疾步向前。 这时，好姐妹王璟甜二话不说，迅速地堵在隔间的门口。一手叉腰，另一手压制住胖妇人的肩膀，对方便寸步难行了。 “闲人免进！”虽然迟来的王璟甜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肇事者就是眼前人，而她的体型和架势，确实也震慑到胖妇人。 “你……这里怎么这么多刁蛮的丫头！好，我下午再过来，看你们如何收场……”胖妇人哼唧一声，拂袖而去。 终于麻烦的人被打发走，可接下来还要面临更大的挑战。 “小艾，你把话说得太绝了……这该如何是好？”童梦瑶这回真替她的好闺蜜着急。 “婉清……真的办不到吗？”李婉清摇摇头，狄仁杰也开始担忧起来。 “方姑娘，听玲儿说起过你，这次的事情，我也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也未必是这玉脂膏的问题，在使用玲儿买回来的玉脂膏前，我的脸就已经有些不对劲，只是使用后状况变得严重起来，我娘便……”刘姑娘软言细语，性格跟那胖妇人真是大相径庭，“请尽力就好，到时我会求娘亲再宽限几日……” “不……不是的，就算大家能等，刘姑娘愿意等，但是流言不能等，一旦不及时制止，后果可能更糟，明天，便是开店刚满一月，我自知是不可能做到之前和家人的约定，但最起码……不能让玉颜坊的声誉毁在我的手上。” “原来如此，你是基于这个考虑……”虽然平日里相互吐槽，但狄仁杰还是很欣赏她冷静沉稳的一面。 “但是小艾，如果四个时辰后，若刘姑娘的脸没有改善，结果也是一样糟糕啊……” “我有一个外敷的方剂……可以一试。” “怎么会有如此高效的药，除非是神医……” “可你就是神医的徒弟啊。” “我？你别逗了！我的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来学艺就不算精，何况这些年，看死人比看活人多，童梦瑶自然是没那份自信。 “方姑娘，这……你真的有把握吗？”按常识来说，李婉清也觉得可能性不大…… “嗯。我的肤质也有轻微过敏，以前我试过这个方剂，确实很有效，而刘姑娘的症状比一般过敏要严重些……反正只要短时间内有好转就行了，应该没问题的。”其实方薇艾自己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是事已至此，不得兵行险招。 “二宝……没有来吗？”李婉清张望四下，没发现二宝的踪影。 “哦，二宝陪我娘外出了，找他做什么？” “我要配一副内服的汤药，二宝不在，那你去帮忙抓药吧。” “婉清。”狄仁杰凑在李婉清耳边，认真道，“以后你的事情，要直接吩咐我，知道么？” “知……知道了。”狄仁杰的音量不高不低，正好隔间内的人都能听到，李婉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虎，我方剂的佐药和使药还缺几样，也帮我一起买回来。”方薇艾和李婉清提笔在白纸上写好清单，便交到狄仁杰手中。 “梦瑶，那我和狄仁杰一起去。” “嗯，快去快回。” 这些情人间的小互动，都看在刘姑娘眼里，她不禁想起自己的丈夫，一刹那的苦笑。 “那好，我们开始吧。刘姑娘，你平时有注意过自己对哪些东西过敏吗？” “我……使用的化妆品类别众多，自己也不太懂分辨……” “也是，一般人也不会去留意化妆品的成分……那这样，我们只能逐一试试。” 王璟甜去货架取来各种常用化妆品，而童梦瑶则打来了一盘干净的水，将纱布浸湿，拧至半干，递给方薇艾。 方薇艾将纱布折叠小块，把化妆品涂在纱布上，然后敷在刘姑娘的前臂皮肤上，按紧。 “这是……？” “在给你做皮肤的测试，看看你是对哪一类的化妆品过敏。” 刘姑娘看着眼前一篮子慢慢装着的各式膏粉：“都要试？！” “不好说，幸运的话，也许试几样就知道了。” 先是试了几款膏类，都没有反应，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大家都有些着急起来。 换了胭脂，没过多久，刘姑娘感觉手臂开始发痒，还有些灼痛感。方薇艾拿开纱布，果然，手臂的皮肤微微发红。 “是粉吗……？”方薇艾马上用清水冲洗掉试验物，之后又试了几款白粉，都测出来对皮肤有刺激性。 “方姑娘，怎么样？” 方薇艾摇头没作答答，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不到半个时辰，狄仁杰和王元芳就回来了，这效率真不是一般高。李婉清接过药包，拿到另一个隔间里开始忙着煎药，当然，少不了狄仁杰的殷勤相伴。 而童梦瑶把方薇艾需要的物品凑齐放在一起，准备将它们捣碎成粉，王元芳不露声色地夺过她手中的研磨棒，轻声耳语：“让我来。” 王璟甜看着这腻歪的四个人，觉得不管去帮忙哪边，都应该不受欢迎，算了，还是悠着吧…… 隔间里，一直保持着沉静的气氛。方薇艾拿起拿几款不同的粉，专注地比对……然后她又挑出两款膏来试，其中一款便是玉脂膏。 “原来如此……”方薇艾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冒起细细的汗珠，长舒一口气，“刘姑娘，可以确定你是香料型过敏。” “那……是什么意思啊？” 众人皆疑惑地看着方薇艾，表示不懂。 “就是不管使用哪一种类型的化妆品，只要含有植物芳香，你的肤质就会起反应。” “那……可是大多化妆品都有香味的呀……” “所以，很多化妆品你都要谨慎使用，用之前最好先打个底，不要直接接触皮肤，而且尽量不要让妆容长时间保留。” “难怪，我有时总会有些轻微的发痒……”刘姑娘恍然大悟，“那玉脂膏……” “玉颜坊里售卖的玉脂膏，包括我改良过的，都没有植物芳香。” “那……为何使用后我的症状会如此严重？” “姑娘最近是否频繁使用白粉和胭脂，而且……感到不适时也没有及时停止？” “嗯……”刘姑娘轻轻点头，眼神略过一丝黯然。 “这就对了，本来以你的肤质，察觉不适应该马上清洗，可是你反而覆上玉脂膏，而我改良过的玉脂膏比较滋润轻薄，想有遮瑕的效果，必须多涂几遍，导致已经发出危险信号的皮肤更加负累，于是便愈发严重……” “果然……是错怪你们了，真是抱歉……”这个结果并不太意外，从一开始，刘姑娘就怀抱歉意，只是真相面前，更感愧疚。 “只要不是玉脂膏的问题，我就大大松一口气，但毕竟是它间接使你的过敏症状加重，我会负责到底，你放心，一定可以治愈的。” 刘姑娘点点头，感激得无以言表。 “太好了，小艾，既然确认了刘姑娘的过敏源，且又证实你调制的玉脂膏没有问题，那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吧！” “梦瑶，现在高兴还早，要在约定时间内，刘姑娘的脸有好转才行……” “为什么？都弄清楚原因了，都完全不关你的事，还要理会那个约定吗？”童梦瑶真是搞不懂，这做生意的人，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思维，爹娘是这样，现在连小艾也如此。 “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但问题是，对于那些看热闹的人来说，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他们在意的仅仅是结果。”王元芳解释道，“何况，刘姑娘的母亲，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自己思虑到的，竟然都被王元芳说出来了，方薇艾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第七章 考验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刘姑娘喝过汤药，便躺在榻上，敷上方薇艾特殊调制的面脂。 接下来，就是等待。大家也各自坐着休息闲聊。 “元芳啊，你……觉得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呃……是不是头发？” “还有吗？”童梦瑶对这个答案不够满意。 王元芳看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没了吧……” “哎呀！我化妆了你都看不出来呀！平时观察案件那么仔细……”亏得一大早起来梳妆一番，童梦瑶嘟起嘴，不大高兴。 “化妆？”王元芳有些紧张了，“梦瑶，你要小心那些化妆品，不要像刘姑娘那样……” “我自己知道！快说，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王元芳嘴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过你素颜的样子已经很好看了。” “真肉麻……”狄仁杰抖了抖上身：“王大公子，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元芳这是近朱者赤。”李婉清看向狄仁杰，冷不丁来一句，惹得众人捂嘴轻笑，凝重的气氛渐渐散去。 三个时辰过去了，店外又开始聚集了一些人，新旧面孔夹杂，果然，流言传播的速度真快。还未到寅时，那位胖妇人就大摇大摆走进店里，后边还跟着几名家丁。 王璟甜和童梦瑶拦着，没让他们继续往前。 “时间到啦，你们这是干嘛？！” “夫人，刘姑娘马上就出来了，请稍等。”狄仁杰和王元芳上前圆场。 “我是没关系，但是怎么好意思让这么多人等着呀！”胖妇人露出轻蔑又得意的笑。 隔间的门，打开，刘姑娘莲步轻移，她走到众人面前，抬起头。 一张白皙秀美的脸，水灵灵的肌肤泛着润泽，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众人“哇”地一声炸开了，而早上见过她之前样子的人，更是啧啧称奇。走近看，才能看到一些淡淡的红色印子。 胖妇人完全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这是用化妆品掩盖的，她箭步上前，重重地揉了一下女儿的脸，再看着并无沾粉的手……嘴巴就一直没合上…… “请街坊邻居都给做个证，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望日后大家继续照顾我们玉颜坊的生意。”在一边倒的赞许声中，方薇艾朝众人作揖。 “等一下！”胖妇人回过神来，仍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就算你们能治好我女儿，但不能说明你们的东西没问题……” “够了——娘！”这次，刘姑娘却不再沉默了，“若不是因为娘催促我频繁使用各种化妆品，我的脸也不会如此！” “我……这不是为了你着想……”胖妇人很明显被自己调教的乖女儿震慑到了。 “我知道，可是娘，你不了解我的皮肤，更不了解我！”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化个妆让自己美美的，有什么不好？” “没错，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但是为了讨好他人而伤害自己，并不是女人的天性！” 刘姑娘的气势令身边的玲儿也惊讶不已。 “娘，我已经想通了，今后，不会为了取悦我的夫君，再干这种傻事，他若心中有我，便不会在意我是红妆还是素颜，倘若心中无我，要纳妾要宠姬，那就都是我的命。我今后不会再纠结了！” 刘姑娘说完这些，朝方薇艾她们行了个礼，便径自离开了。 胖妇人好久才缓过神来，跟着出去，没入人群在。 这麻烦事总算是完满了结。一部分本来围观看热闹的人，进来店里，逛了起来，一部分慢慢退散开。意外地，发现两个熟悉的面孔——竟然是方老爷、夫人和方攸成！ “爹，娘……大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亲人竟然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 “小艾，你有能力去平息这场风波，这让我很吃惊。”方老爷和夫人欣慰地微笑，“当然，也多得你朋友们的无私相助。” 方老爷虽然客套了一下，但本意是在夸奖自己女儿的，可方薇艾听起来，觉得父亲的的意思是自己仍然没能独当一面。 期限已到，明天这家店，恐怕又是让她大哥接手了……真不懂，为何那娘娘腔的大哥总是能得到家人的肯定和支持…… “你们……本来是想来看我笑话的吗……”方薇艾黑着一张脸。 方夫人走过来握起方薇艾的手：“说什么呢！天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可不是吗？我不管做什么，你们都不支持……” 狄仁杰看不过去了，开口道：“小艾，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卖的是你自己加工过的产品，却是打着自家的招牌，如果不是家人的支持，能让你这样吗？”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算了算了，反正打明日开始，这店也不是我的了……” 方老爷看着倔强的女儿，仍然呵呵笑着。 “小艾，你家人做了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为了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什么意思？”方薇艾看着狄仁杰，很是不解。 “还记不记得在刘姑娘之前，也有个姑娘的脸出了点问题？” “记得啊，她的脸长了红疹，也是用了玉脂膏，所以我对这款产品，开始有些没信心……可这又和你说的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问道：“那姑娘，是不是带着桃红色面纱？ “是……你怎么知道？” “当时我和元芳，从桃园路那边的巷子走过来，刚巧碰到了那位姑娘。所以我可以推断，她的脸一点事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她朝我们……不，是朝元芳，抛了个媚眼。” “狄仁杰！明明是你……”王元芳看了一眼童梦瑶，伸手掐着狄仁杰的脖子。 “让……先让我往下说……”好不容易扯开王元芳的手，狄仁杰咳了几声，摸着脖子，继续道，“虽然那姑娘是魅惑了一下，可我们王大公子并不为所动……” 李婉清也忍不住上前掐了狄仁杰一把：“喂！能别跑题吗。” “一般女子，如果是自己的脸长满红疹，哪可能会有这般有闲情逸致与人**……所以，她的红疹，一定是假的。” 童梦瑶想了一下，点点头：“小虎说的，很有可能，当时那姑娘都不让我们仔细看呢！”“但是，她为何要这样？” “那……就要问问你哥咯。” 方攸成擅长调制胭脂，他向来与许多烟花女子相交甚好，方薇艾一下子想明白了：“哥！人是你安排来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攸成无辜地指指方老爷。 “爹？这是为什么！” “考验。”方老爷泰然自若，“本来是想给你一个小小的考验，你还年轻，又涉世未深，我想看看你的决心，和面对困难的勇气。但没想到，你却解决了一个意外的大考验，我和你娘，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是啊小艾，从明天开始，长风街上的这家店，就是你的，你要好好守住我们方家的家业，别再说哥哥不让着你咯。” 方薇艾简直不可置信。 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太过执着，就容易钻牛角尖，一旦时机成熟，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可是，爹，这一个月来，生意并不好……我这么努力地改良化妆品，搞了半天，还比不上大哥卖的铅粉，我不明白，那些女人明明知道铅粉对肌肤有害，还拼命地用……” “作为男人，我最钦佩女人的就是，为了美丽，可以有无上的勇气。” “那我怎么不会这样。” “对啊，我们也不会。” “所以说你们不是女人！”方攸成此话一出便察觉不对，马上改口，“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一般的女人……” 方老板笑笑：“长风街跟桃源街不一样，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需求，你要好好思考，找找原因，这也是一个考验。” 方薇艾点头答应，这一次是心悦诚服的。 送走了方老板一家，狄仁杰拍拍方薇艾的肩膀。 “小艾，你心里还有不痛快？“ “没有啊。” “别骗我，你的笑容也太勉强了吧。”察言观色，从细微处着手，向来是狄仁杰的拿手好戏，“这就是你不应该了，一家人都把话说开了，应该皆大欢喜才对。” “我没有不欢喜啊……”方薇艾觉得莫名其妙。 “小虎……”童梦瑶扯了扯狄仁杰的衣袖。 “别吵。”狄仁杰拍开童梦瑶的手，“你哥哥是有点……那个啥……是吧！但那是性格使然，不能歧视人家！他也很希望你有所作为的。” “不是，小虎，她……” “不要吵！你今天怎么这么爱打岔？让我说完……” 童梦瑶炸毛了，双手压住狄仁杰的面颊，挤成一副滑稽的模样，扬声道：“臭小虎，你听好了，小艾不是不高兴，只是她尽量少做表情罢了！” 狄仁杰揉了揉脸，疑惑道：“啥意思？” “少做表情，就可以让脸部的肌肉随时处于一种舒缓自然的状态，这是小艾的养颜理念！” “哪会有这种奇怪的理念！”狄仁杰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竟然还有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王元芳同样感到吃惊，难道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真的差那么远吗…… 李婉清却不觉意外，他拍拍狄仁杰：“喂！人家方姑娘是有依据的，孙神医的养性之道就有说过‘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只是甚少有人能做到罢了。” “不是吧……这样也行……”狄仁杰和王元芳心里一致认为，眼前这些女人的思维，真是常人难以理解。 今天，真是长见识的一天。 第八章 遗忘的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接下来的几天，狄仁杰和童梦瑶带着王元芳、李婉清，去游玩阳曲县附近的风景，难得的休闲惬意。 终于，今天小虎带着婉清姐姐回狄府，拜见一下狄夫人，而王元芳则在一处听戏，童梦瑶就顺理成章甩开了大伙，和她的两个好闺蜜在月桂楼吃着茶点。难得回家一趟，大家都很想聊聊私房话。 童梦瑶和王璟甜坐下吃了好一会儿，方薇艾才姗姗来迟。 “小艾，你最慢了！” “抱歉抱歉，这几天店里在调整货品，实在太忙了。” “这么快就想到怎么调整啦？” “也就试试，我发现长风街里大多住着普通人家，很多高档一些的美容品，让她们望而却步。我想过了，把店里的每一种产品，都改用两种包装，一种是保留原来的金银器，针对消费能力高一些的客人，另一种换成印花瓷器，那样价钱也能卖的相对低一些，普通人，也能买得起。” “你这个想法真是太好了！” “嘿嘿。”虽说有那个不苟言笑的美颜理念，但最近方薇艾是真的太开心了，总忍不住笑，“调制过后，这几天店里生意比之前好多了。可你们知道现在店里卖得最好的是什么吗？” 看着她神秘的样子，童梦瑶和王璟甜好奇不已，纷纷猜测，可是什么迎蝶粉，玉脂膏，琼玉膏，桃花霜，玉容散……统统说了个遍，就是不中。 “好了，我们放弃了，你快告诉我们！”童梦瑶向来就是没耐性。 方薇艾神秘一笑，把手凑到嘴边，悄声道：“是……信事条！” “吓！”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我也没想到！不过我想有可能是玲儿，一传十十传百，好多小婢子都来我这里买。” “不过说真的，这东西外边都没卖的，只能跟着别人的样子自己动手做。小艾，我也要买两条，在外游历的日子还长呢，还是要备着好。” “没问题，改天来我店里拿。” “对了，梦瑶你这下一站，要去哪里啊？” “噢，就是翠枫山庄的那个什么招婿大会。” “招婿大会？！”王璟甜有些好奇，“那……是不是很多京城的公子会去？” “嗯……大概是吧，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是去玩的。” “梦瑶，那天人多，没好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王公子？” 没等梦瑶回答，王璟甜也抢道：“梦瑶，你想一脚踏两船？” “你……不用说这么难听吧！” “且不说这个，那个王公子可是国舅爷，要是和他在一起，以后可有得你委屈的！ “怎么你们说话跟我爹一样……” “本来就是这个理啊，小虎就不同了，毕竟大家算门当户对，又是世交。他从小就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长得帅又有头脑，说真的，小时候我……我也挺喜欢他的……”王璟甜收起花痴的表情，认真道，“狄大人还想过与我王家结亲，我可是因为你，跟我爹一口回绝了，你……怎么转眼就拱手相让给别人！你说小虎这样青梅竹马，又优秀的男人好找吗！ “什么嘛，元芳……也很优秀啊，你们又不了解他，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小虎一根草……” “没错，不是只有他一根草，可你就是偏偏喜欢吃他这跟草啊！何况你从小就喜欢跟着他，这么多年了，这是说放就放下的吗？” 童梦瑶咬咬唇，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好了好了，你看把梦瑶逼得……我们也只是随便问问，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拿主意吧。”方薇艾转移话题，“梦瑶，之前刘姑娘的事情能够解决，我还得谢谢你。” “谢我？”童梦瑶有些摸不着头脑，“要说也是婉清姐姐比较帮得上忙啊，怎么谢我……” “那个方剂，多亏了你啊。” “方剂？”童梦瑶更听不懂了，“那个方剂不是你自己的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就知道你都忘了，那天不便言明，我今天都带来了！”说着，方薇艾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旧书，略显残破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刘涓子鬼遗方》。” “你竟然有这样的书？！这个早就失传了！” “梦瑶，这是你的书。” “我的？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书……” “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是你从你师傅的藏书阁内，把书偷出来放我这的啊。” “我偷书？我为什么要偷书？”童梦瑶被方薇艾说得头都晕了。 “小时候的事，我也不大记得，好像是……你说你跟一个人打赌……你还说先寄放在我这里，以后再拿，可你一直都没找我要。我接触美容品之后翻看过这本书，所以才知道那个方剂的。” “什么人啊，是小虎吗？” “我不知道，你当时也没说，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如果是小虎，你肯定就直接说了啊……你真的……完全不记得？” 童梦瑶充满疑惑地接过书，看了半天，仍旧对方薇艾说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按理来说，小时候的事情，印象模糊很正常，可是，没有印象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阳曲县的最后一天。这段时间大家都休息得很好，精神饱满。 一大早，王元芳就独自走到长风街上的玉颜坊。 “王公子？” “你来找梦瑶？她不在这儿。”王璟甜刚好也在店里帮忙。 “呃……那个我想买一盒手膏。” “呵呵，别不好意思，男子爱美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我是想给梦瑶买的，这也多得方姑娘你的提醒，我们在外游历，对姑娘家来说，确实很多不便之处，眼看秋天快到了，双手应该好好护养一下。” “哦——”由王元芳的嘴里说出来，方薇艾和王璟甜都听得有些陶醉了。 梦瑶这小妮子命真好！ “王公子，手脂有两款，一款有植物芳香的，另一款是由挑仁、杏仁、橘仁和羊脑制成的。”方薇艾拿起两个陶瓷盒子。 “要没有芳香的。” 王璟甜噗嗤一笑，看来前几日的风波让这王公子印象深刻啊。 王元芳从柜台上拿起一个精致的银制花鸟盒端详着。 “王公子，那个不是手脂，是胭脂，你也要送胭脂给梦瑶吗？” “噢，不不，这些对皮肤不好……可是这个盒子挺好看的，可以把里面换成手脂吗？” “这个简单，这个样式的盒子有空的，我直接装上即可。” “王公子，好细心体贴哟。”王璟甜觉得这个王元芳怎么越看越顺眼呢。 方薇艾灵机一动，顺手把信事条折叠好，一同递给王元芳：“麻烦把这个转交给梦瑶，她要的。” 王璟甜一看差点笑喷了，她发现王元芳注意到她的反应，连忙收敛收敛，一本正经道：“王公子，看在咱们都姓王的份上，好心告诉你，这东西对梦瑶非常重要，由你亲手交给她，意义就非同一般了。” “哦……”王元芳搞不懂手上的是什么东西，但毕竟都是童梦瑶的闺蜜，他并没有多个心眼，礼貌地点头致意便告辞了。 晚饭后，童梦瑶和方薇艾，王璟甜相约到湖边漫步。明日又要出发，归期难测，三人依依惜别，直到繁星依稀点点。 “好啦，明天一路顺风。” “嗯，你们也要多保重哦。” 王璟甜拉着童梦瑶往她家的方向走。 “甜儿，你家在这边呢，犯晕了吗？”方薇艾奇怪了，她和王璟甜的家是同一个方向呀。 “那个……我送一下梦瑶。” 走了有一段路。 “甜儿，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单独说，搞得这么神秘啊？” 王璟甜凑到童梦瑶耳边，耳语了一阵子，童梦瑶惊诧地捂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夜渐深。 童梦瑶一进大门，柳氏便迎上来，略带责斥道，“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我和小艾还有甜儿一起啊。”从来家教宽松的童梦瑶被问得一头雾水。 柳氏往厅堂处挤挤眉眼，道：“王公子傍晚时分来找你，可偏偏你外出了，他便一直在厅堂等候，你赶紧过去！” “好啦好啦……”童梦瑶真是无语，要不要这么紧张啊。 王元芳本来有些坐不住了，他正想要不自己出去找找梦瑶……此时，梦瑶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终于放下心来。 “元芳——” “梦瑶，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跟小艾她们话别，你怎么来了？” “明天就出发去翠枫山庄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收拾好东西。要早些休息，明天要坐一整天的船，容易胃不舒服，早饭记得别吃太多。还有，山谷里多蛇虫鼠蚁，你要带点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听着王元芳喋喋不休的关心，童梦瑶心里一阵感动。她双手揉着王元芳的脸，踮起脚尖，轻轻在王元芳的脸上印下一个吻，“我知道了，唠叨的大公鸡。” 王元芳羞涩一笑。 两人抬头，月色明亮。 “对了，这……这个送给你……”王元芳拿出银制花鸟盒，“是手脂，秋天到了天气会干燥，记得涂一点。” 童梦瑶感动得正欲送上第二个吻，此时，王元芳又掏出一样东西，打开童梦瑶的手，把它直接放在手心里。 “这个，听说对你很重要，是不是这次出行也要带着？” 童梦瑶看清手中之物，脸“唰”地一下从脸红到耳根…… “大公鸡——你变态——！”童梦瑶的尖叫声，在宁静的夜里，响彻童家。 第一章 抵达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夏天的余热逐渐散尽，初秋的晨间与傍晚，开始泛着丝丝凉意。 泛舟秀水河上，层层鳞浪随风而起，碧波万顷。湖上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远远望去，只能依稀辨认灰色的山影。 “小虎小虎！我好像能看到藏山了！”童梦瑶激动地走出船舱，一时忘情地几下跳跃，船身便左右大幅度摇晃起来。 熟睡的二宝“砰”地一声，直接摔到船板上，才猛然惊醒过来，边护着行李，边幽怨地看着童梦瑶。 狄仁杰伸手扶稳浅睡着的李婉清，抱怨到：“母老虎，你再跳咱们就都掉水里去了！” 老船夫倒是无所谓地发出“咯咯——”爽朗的笑声。 李婉清本在闭目养神，只是感觉鼻息间，突然满是狄仁杰身上特有的阳刚之气，有些难为情，她轻轻挣开，摆正身子，随口寻了个话题。 “哎，你说的那个静子姐姐，她不是卢太傅的孙女吗，为何要隐居在深山别院之中？” “这个……”狄仁杰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来话长……” “话长就慢慢说，反正有的是时间呢，我也很想知道！”童梦瑶终于被王元芳拉回船舱中。 “其实，我也是年长一点，才拼拼凑凑知道个大概。”狄仁杰换了个坐姿，绞起手臂。 “静子姐姐本名卢秋静，她娘亲曾是国子监1里的留学生2，据说与卢太傅之子卢若明成亲后，仍有不少贵族男子觊觎其美色，于是便把她安置在别邸，有‘金屋藏娇’之意，而卢若明也调职并州任司马……” “我记得小时候你和我说过，她娘是来自……那个……什么……”童梦瑶使劲地回想。 “东瀛日本国。” “对对对，就是那日什么国……那边的人名字老长了！”童梦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东瀛美女，定是别有一番风情吧？” 狄仁杰对上李婉清投过来不明含义的眼神，摇头道：“我也没见过她娘，我认识静子姐姐时，她爹娘已经去世……不过听我爹说，静子姐姐和她娘长得非常像。” “去世？正值壮年，因何去世？”本来要打瞌睡的王元芳终于提起兴趣。 “这在当时也是一桩疑案……静子姐姐的爹，是中毒身亡，而后竟然在她娘的储物箱中找到毒药，她娘声声喊冤，但最终经不住流言自刎而亡……虽看似畏罪自杀，但其杀人动机始终不明，且毒药是否栽赃也无从查证……” 船舱中一片沉默，耳边只有船桨划过河水的波浪声。 “静子姐姐好可怜噢，那……卢太傅更应该把她接到京城去生活啊。” “有过一段时间在京城，当时我也暂住太傅府中，我走后不久她也回去了山庄，据说是不习惯京城的生活，其实我一直觉得，她对父母之死耿耿于怀，留在山庄，一来缅怀父母亲，二来大概是想有朝一日能弄清楚事件的真相吧。”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接近目的地。 坐落在太行山西麓的藏山，重峦叠障，钟灵毓秀。高处，三两只白鹭成群飞过，更添一份雅致清幽。 下船后，五人开始沿路登山。 “少爷——你们慢一点——”可怜行李都挂在二宝身上，没走多远，他就气喘吁吁了，眼看与大家距离越拉越大，心里有些焦急。 狄仁杰却毫无同情心地朝山坡下回喊道：“二宝——你慢慢走，我们在山庄等你——” 不到半山腰的地方，眼前就赫然一片枫树林。 每棵枫树的枝干都十分粗壮，看得出来，有一定的年岁了，深绿色的叶子长得十分茂盛，树冠的缝隙里撒下星星点点的阳光，走在林道中，两两相视而笑，侥有趣味地看着对方脸上的斑驳，洋溢着别样的浪漫情调。 “看来翠枫山庄就在前面了。” “小虎，这翠枫山庄是因为枫树而得名吗？” “嗯，可以这么说吧。”狄仁杰点点头，“在日本国，枫叶与樱花并称春花秋叶，翠枫山庄里的枫树，便是静子姐姐的爹为她娘而栽种。” “真是太浪漫了……到了深秋，就可以欣赏漫山遍野的红叶……” 狄仁杰突然停下步伐：“等等，你说什么？” “浪漫……” “不是，后面一句。” “秋天到了……漫山红叶……” 狄仁杰重重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哦……”王元芳似乎也意识到了，嘴唇微张，看向狄仁杰。 “我竟然忽略了这件事，枫叶到了深秋，才会变成红叶！” “那……又怎样？”童梦瑶还是不明白这两个男人到底想表达什么。 “那就说明，散播红叶天书的人，并非临时起意，他一定随身携带着早早准备好的红叶笺纸……” “植物造纸在市面上本就不多见，如果有人大量购买，那店家一定有印象……可惜，就是买，最迟也是去年的事情了……” “对……可惜这点线索仍旧太少……”狄仁杰一声叹息。 又是那天书，童梦瑶一听他们讨论这个话题就一个头两个大。 “好啦，我们现在是来参加招婿大会的，你们两个人身为陪审，是不是应该先把心思放在大会这边呢？！”童梦瑶用手肘撞了撞狄仁杰，“特别是你！你不应该想想如何为静子姐姐把关么？” 要说童梦瑶这女子总是没心没肺吧，但她又时不时能一语中的，这也正是此行狄仁杰所担忧之处，十多年未见，不知道静子姐姐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这样的招婿大会是否她所愿…… 王元芳一看狄仁杰的样子，就猜到了他心中的忧虑。 “狄仁杰，其实你我心中都有数，卢家乃山东贵族，此次招婿定是让各方人士趋之若鹜，来参赛的人，恐怕目的都不单纯……”王元芳伸手搭了一下狄仁杰的肩膀，“可不论结果如何，皆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尽力就好，何况有你在，卢姑娘应该宽心不少。” 王元芳的几句安慰很有用，狄仁杰觉得这个好搭档，跟自己是越来越心通了。 “什么贵族啊……？”自己引起的话题，听到最后自己都听不懂了，童梦瑶目光落到此时并肩的李婉清身上，李婉清也略显茫然地摇摇头。 看着走在前面两个男人的背影……算了，懒得问，不懂就不懂吧，反正万大的事情，都有他们在呢。 放慢步履，终于等二宝赶了上来，五人一齐穿过枫树林，眼前便是翠枫山庄。 大门的守卫通报过后，狄仁杰一行人径直走进入大堂。 堂上主位上坐着的是卢珂及其得意门生，同时也是静子姐姐的干爹，贵为国子监祭酒大人的程颐然，而宾客位齐齐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狄仁杰的父亲狄知逊，以及王元芳的父亲王仁祐。 五人纷纷作揖请安。 “晚辈见过卢大人。” “无须多礼。”卢苛起身相迎，“感谢各位赏脸来到翠枫山庄。” “见过父亲大人。” 两位父亲看到一别数月的儿子，眼里满是慈爱，但又不便家长里短，只能继续打打官腔：“来来，我们在讨论明日比赛的命题，你们作为陪审，也来听听。” “王大人，不急不急，两位贤侄还有客人刚到山庄，应先落脚。”卢珂忙吩咐道，“来人——快带几位先去厢房好生安顿。” “那……晚辈稍后再行拜会。” “请。” 山庄内，古木奇花，莺飞草长，曲径通幽。穿过爬山廊，便隐隐听到人声，随后走入一个扇形门洞，脚下踩进拼花卵石地面的庭院，便看到一排厢房，而院落一角的石凳上，坐着几位少年，正谈笑风生。 细听下，王元芳欣然微笑。 1国子监：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属礼部。 2留学生：这个词是日本人创造的。唐朝时，日本为了吸取中国的先进文化，曾多次派遣唐使来中国。遣唐使团是外交使节，在中国停留的时间不能过长，因而难以更好地吸取中国的先进文化，所以日本从第二次派遣唐使起，就同时派遣“留学生”和“还学生”。 第二章 饮宴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几位闲谈的少年很快察觉庭院里进来了人，纷纷投去目光，一看下，皆是惊喜神色。 “元芳兄！” “诸位，近来可好？” “好好好。” 四人熟络到连作揖都免了。 狄仁杰与童梦瑶对看一眼，便了然于心，这下京城四少全到齐了，不亏是太傅大人，真有面子。 “元芳兄，没想到在这见到你，莫非……你是特殊入围者？”高诚业身材魁梧挺拔，却显然是几人中比较脱线的一位。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摇头戏笑。 “诚业兄，我们是来作陪审的。”王元芳收拢一下笑容，“我来给大家介绍，这是童梦瑶……姑娘。”王元芳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又指了指狄仁杰，“这位，是狄仁杰，他旁边的是李婉清姑娘。” “这几位分别是褚彦沅、高诚业、许子昱。” “原来你就是声名雀起的狄仁杰，闻名不如见面。”、 “怎么狄公子和这位童姑娘……好生面善……” 狄仁杰作揖道：“幸会幸会，几月前，在京城西市德云堂，与诸位有过一面之缘。” “哦——原来你就是……难怪当时如此神气……”恍然大悟的褚彦沅侥有兴趣地看着童梦瑶，“那么……这位姑娘，一定就是那位闹腾公子了？” “什么闹腾公子，你们还是占座四少呢！” 童梦瑶一句话，惹得大家面面相觑，而后哈哈大笑。 狄仁杰摇摇头，果然姑娘家就是泼辣起来，也容易被包容。如童梦瑶现在仍是男儿装扮，估计这几位京城名少又免不了盛气凌人一番了。 而童梦瑶则在心里暗暗记下这几人，分别与当时的蓝衣公子橙衣公子和青衣公子对上号，默默地在心里按好感程度排列了一番。 “不打不相识，狄公子既然是元芳兄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 看大家寒暄得差不多，被晾在一旁许久的家丁终于找到间隙插上一句话。 “狄公子，王公子……你们住的‘云隐苑’还在前方的东跨院……” 王元芳回过神来，略带歉意道：“有劳带路。” “那诸位……晚宴的时候再见吧。” “请。” 夕阳西下的时分，翠枫山庄的宴客堂中，有着与往昔不同的热闹气氛。 几乎是同时到达的众人，依次入座。 台上主座，以及紧挨主座的位置，分别坐着卢珂和程颐然。 台下左侧座次分别是王仁祐、狄知逊、王元芳、狄仁杰、李婉清、童梦瑶。 左侧入座完毕，才到右侧。依次入座的是高诚业、褚彦沅、许子昱，还有三位素未谋面的入围者。 对于才刚到达山庄，从未打过照面的陪审狄仁杰，他们不免好奇。双方都忍不住相互打量起来，而与王元芳对看上，则是相互点头致意。 “元芳，你认识他们？”狄仁杰往王元芳一边侧首，保持僵硬的略带微笑的唇形不动，压低声音问道。 “末位坐的是今年明经科第一名，杨帆。”王元芳展开折扇置于唇边，轻声道，“你和婉清对面的，分别叫杜鹏程和林峻，才智平平的纨绔子弟……不知道是如何入围的……” 狄仁杰脸上僵硬的微笑，变成了更僵硬的咧嘴笑。 “我说元芳，你的那其余三少……能入围是否也因裙带关系呢……？” 听罢，王元芳并不觉尴尬，面上反而多几分得意之色。 “告诉你吧狄仁杰，诚业兄虽为宰相之子，可他精通武艺，年纪轻轻就已入禁卫军，如今刚升任右金吾卫将军，而彦沅兄是今年进士科第一名，子昱兄则是第二名。” “唷！不错嘛，原来京城四少，还是有真本事的……”这确实在狄仁杰意料之外，赶紧改口道，“我就说嘛，王大公子如此优秀，与你称兄道弟之人，又怎会是泛泛之辈，呵呵呵呵——” “转得还挺快，不过没用，我不高兴了！”王元芳收起折扇，故意摆出一副恼怒的神色，看去别处。 “哎……不会这么小气吧，给你倒茶赔不是可以了吧……”狄仁杰扯了扯王元芳的衣角。 “好了，别吵了……” 陪审的身份，加上和王元芳的互动，让狄仁杰在对面三个陌生人眼中，有些不明觉厉起来。 晚宴开始，卢珂起身敬茶。 “欢迎诸位光临翠枫山庄，参加我孙女的招婿大会，卢某人，深感荣幸，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席下众人纷纷举杯回敬。 大家边进食，边变换着大部分人能参与进来的话题，这般宴会场合，也无非是一些场面话。 王元芳偷瞄了坐得稍远的童梦瑶一眼，她在专心地品尝着眼前肴馔，还以为她会无聊呢，看来是多心了。 宴过半旬，食案上更换果盘和酒，觥筹交错中，程颐然起身。 “诸位，义女秋静略通音律，有请她来献上一曲，以答谢诸位。” 门庭外，早已没有落日的光彩，放眼望去，室内的火光通达，更反衬出外面的灰暗一片。 没有婢子的拥簇，孤身而来的卢秋静，像一位从深山幽谷中走出的仙子般，缓缓出现于众人眼前，整个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不论是谁，目光都不禁在她身上停留。 小小的瓜子脸，眼睛大而黑亮，颧骨丰盈。 卢秋静与狄仁杰同岁，不到一个月的差距，可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许多，乍一看脸还有一点点婴儿肥，可整体却又透着一股仙气。有一种不逊色于任何美人的特异风姿。 世间美女众多，但同时拥有甜美可人和清雅如仙气质的，恐怕是异数。 她身着月牙色衣裙，素净淡雅，青丝垂肩，简单的发髻上，仅以一只精美的蜻蜓玉簪绾着，再无其他装饰。 “太美了吧……”童梦瑶不吝赞美，李婉清也是看得陶醉。 古琴前，卢秋静对着宾客们轻轻作揖，便下座。双脚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倾斜。卢秋静的面貌特征与唐人无异，可举止神情似乎比唐人更拘谨一些。 玉脂抚上琴面，琴音，倾然飘渺。 似是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引人松弛。不知道是否错觉，狄仁杰听出一丝婉转的哀怨，看来，多年在山谷中生活，虽娴静无扰，却也未必真如心中所愿。 直至曲终，众人才回过神来。 卢秋静起身行礼，在默然赞叹的氛围中，莲步轻移退入侧方帘后。 “太傅大人，卢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才艺出众，跟她娘亲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啊……若笙与秋奈泉下有知，定深感安慰。” 王仁祐和狄知逊不禁感叹道。 提起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卢珂不免略过一丝哀伤，程颐然接道：“这两日，就有劳诸位大人费心，为小女择得佳婿。” “祭酒大人，严重了，我们定当尽力。” 饮宴结束，卢珂逐个拜送。 众人稀稀落落地走在园路上，路边石灯的微弱灯光照不清人脸。 “多年不见，静子姐姐差点叫人认不出来……” “怎么，你是在后悔没参加吗？”李婉清自顾自走着，面上淡漠，却有酸酸的味道溢出来。 狄仁杰识趣地紧跟上去：“当然不是……” “他们……又怎么了？” “大公鸡，你也后悔了吧？！” “……” 云里雾里的王元芳在快速思考这上下句之间的逻辑关系，没等他反应过来，童梦瑶翻了个白眼，快步追上了狄仁杰和李婉清。 正要跟上去，却被许子昱拉住。 “正好，我们四人慢慢走回去吧。” “元芳兄，我看这童姑娘，与你关系不一般哦。”许子昱意味深长地朝王元芳笑道。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高诚业神经大条，总是后知后觉。 “元芳兄，此女子性格泼辣，你可消受得起？”褚彦沅也忍不住加入调侃行列。 “好啦，你们就别那我开涮了。”王元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话说回来，此次招婿大会，我可是很好奇你们谁能胜出。” “元芳兄，我可好生羡慕你，令尊没有给你这般压力。”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王元芳自然是明白，这三位好友前来参加招婿大会，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诸位，这卢姑娘的美貌和才艺你们也见识过了，确实难得一见，请好好把握，就算是初衷不由己，也说不定能成就一段好姻缘。” “也只能这样想了。” “不过话说回来……元芳兄，大公鸡……该不会是你的外号吧？” 高诚业不知死活地来一句，其他人捏一把汗之余，纷纷憋住笑。 面对这个平日里最白目的诚业兄，王元芳也无从发作。 巳时，夜色如浓墨般深沉不化。 翠峰山庄一隅僻静之地，临湖而建的水榭亭台中，占风铎4发出的清脆玉子相触的“叮铛”之声，听着叫人心静无澜，铃身下悬着的纸签，无规律地旋转翻动着。 亭间一位姑娘裹着披风，在晚风中悄然而立。 “你来了。”听闻身后有脚步声响动，她缓缓转身，掀开风帽。 4占风铎：现代称风铃。 第三章 打赌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风帽之下，是那张绝美又熟悉的脸。 “静子姐姐。”十多年再见，两人均褪去稚气，但那份儿时情谊，那份亲切感依旧，狄仁杰难掩心中激动。 “怀英，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与宴会时的拘谨不同，卢秋静嫣然一笑，毫不掩饰内心的欣喜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这还不简单。”狄仁杰得意地指指卢静秋头上的玉簪，“小时候你说过，这个蜻蜓玉簪，是你娘的遗物，也是她生前至爱之物，你平日总是小心放于匣子里保护，在宴会之上，你竟然会佩戴此物，我想应该是有特殊的含义，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曾说过，山庄里你和你娘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这里——御清亭。” “然后呢？”卢静秋笑着继续问。 “晚宴结束回到房中，发现下人已原本房中的油灯被换了，换上的油灯刻有蛇形纹样，十二生肖中的蛇，在时刻上表示巳时。” “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聪明过人。”虽然早就知道，但卢秋静仍然很享受地听着狄仁杰的推断，感受他那份自信。 “静子姐姐，你深夜约见，应该不是只为了测试我的观察力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卢秋静神色凝重起来。 “怀英，姐姐想借着这次招婿大会，把你请来，帮我调查十四年前父母的疑案。” “莫非……是姐姐你向卢太傅提议让我前来当这个陪审的……？” “正是。” 卢秋静把怀里抱着的匣子，递给狄仁杰。 “这是……？” “这是当年那起案件卷宗的复本，山庄里爹娘的房间，我都有好好保护着，还有杏子的房间，也保持原样。” “杏子……是什么人？”狄仁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哦，以前没仔细和你聊过，当年跟随娘亲一同来到大唐的有两个侍婢，一个是你见过的惠娘，另一个就是杏子。案件发生后，她却神秘失踪……等你看过卷宗就知道了。” 卢秋静见狄仁杰不语，只是看着自己。 “怀英？”卢秋静脸上略过一丝忧虑，“你……愿意帮我吗？” “静子姐姐，你就回答我一句。”狄仁杰却打断这个话题，“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不好……”卢秋静露出苦涩的笑容，“总是忘不了爹娘……” “小的时候，没有能力为姐姐做些什么，如今不同，怀英长大了，定当尽力不付姐姐所托。” 闻言，卢秋静感激不已，眼眶微润。 “不过，静子姐姐，事隔多年，我不确定能否查出真相，真正的犯人说不定……” 没等狄仁杰说完，卢秋静覆上他的手，道：“只要你愿意帮我调查，我就很满足了，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狄仁杰轻轻点头，眼前这个柔弱又执着的静子姐姐，让他感到有些心疼，又肃然敬佩。 次日，山庄内宽阔平坦的马球场，已铺设好席位。 主审席位坐着卢珂、程颐然、王仁祐、狄知逊，对面的坐席上则是狄仁杰一行人。 第一场比试，击鞠开始。 候选人纷纷骑马入场，手中拿着球杖，每个人都神采焕发，志在必得。 赛前，各位候选人以抽签的方式，划分为两队，以手臂上的红蓝系带为记号。红队队员分别是高诚业、许子昱和杨帆。而蓝队队员为褚彦沅、杜鹏程和林峻。 “小虎，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比赛，有些奇怪？” “你是指……没有守门员嘛？”李婉清看向童梦瑶。 “打马球比赛的规则，就是进球得筹多者胜出，就算没有守门员，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二宝不以为然道。 “不是啦，祭酒大人说了，表现优异者入选……你们不觉得这样的说法过于含糊吗？”童梦瑶百无聊赖地用手撑着下巴，一脸的问号，“那怎样才算优异啊？” 童梦瑶竟然发现了问题，这让狄仁杰和王元芳有些意想不到。 其实不止是童梦瑶，在场的选手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相信每个人的所思所想，皆不同。 八宝球忽掷，选手们开始争相抢夺。 “婉清姐姐，如果是你，这六个人你会选谁？”童梦瑶果然是问题制造机，安静不下来。 “我……” “他们有什么好选的，婉清当然是选我。”狄仁杰边嬉皮笑脸，边握起李婉清的手，很自然地捶放在自己身上，李婉清挣扎了一下，见毫无作用，也就放任着。 “我是说如果，看你小气的！”童梦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狄仁杰，兴致勃勃地继续这个话题，“如果是我呢，我就选褚公子。” “选他干嘛？他有什么好的……”这下轮到王元芳不痛快了。“褚公子很出类拔萃好不好，你看他英俊潇洒，又是进士科状元，重要的是，对人温柔……” “温柔？你怎么知道他温柔？”王元芳感到莫名其妙。 这时，狄仁杰与李婉清都在向童梦瑶使眼色，让她适可而止，可童梦瑶硬是接不到他们传递的信息，继续口无遮。 “是你告诉我的呀，昨晚你不是说三位公子中，褚公子的性格较温和嘛，我娘也说过，皮肤白的男人，就是温柔。” “这根皮肤白不白有什么关系？太荒谬了吧……” “大公鸡！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怎么我说一句你顶一句！”童梦瑶气得正要起身，却被身旁的李婉清拉住，瞟了一眼主审席，童梦瑶也意识到，若动静大了恐怕影响不太好，也就作罢了。 王元芳一时语塞，只好把头别过去。他想起昨夜和梦瑶在一起时，她忽然询问起尚元兄、子牧兄及大诚兄三位各自的性格人品，早知如此，便不和她说这么多…… 此时，场上的赛况越来越紧张，八宝球在蓝队的杜鹏程和林峻杖下互传，占着好位置的褚彦沅，却一直得不到传球。 “哎呀——急死人了！”童梦瑶咬牙切齿道，“这些人怎么不传给褚公子？！” 狄仁杰偷偷瞟了一眼王元芳，摇摇头，朝李婉清吐吐舌头。 霎时间，在红队围攻争抢下，七宝球落入杨帆杖下，随即传给了高诚业，马技纯熟的他，乘势奔越连击数十下，准确地将球击人对方球门。 红队先得一筹，门侧被插入一绣旗。 “元芳，这高公子技艺超群，看来今天他是没有悬念的。”狄仁杰拿起果盘里的桃子，大大地咬了一口。 “今明两日的比试，诚业兄都有很大的优势，我看好他能进入最终的比试。” “是吗？”童梦瑶插话道，“我看高公子一定不会赢。” “为什么？”王元芳实在不明白童梦瑶怎么得出如此结论。 “……”沉默半晌，童梦瑶闷闷道，“反正他不能赢！” “他不赢，难道是彦沅兄赢吗？” 童梦瑶听出了王元芳的语气中带着的一丝嘲弄，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大公鸡，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赌……什么……？” “就赌高公子能不能最终进入决赛。” “好……赌就赌。”王元芳自信满满，“梦瑶，如果诚业兄明日也能入围，也就是能进入决赛，你可要答应我，今后不许叫我大公鸡。” 童梦瑶随即露出一副凶狠的神情，王元芳汗颜，马上改口道：“是……是不能在公众场合叫……” “……好啊，那如果你输了呢？” “任凭处置。” “好！如果你输了，就要背我上山顶看星星。”童梦瑶得意地看着王元芳，而王元芳真不晓得这小妮子哪来的自信，只是心中默念：不会吧，又要背……那更不能输了…… 场上的赛况仍旧紧张激烈，最终红队以6比2大获全胜。 六位候选人列队场中间，主审程颐然宣布比试结果。 “今日击鞠比赛相当精彩，每位候选人亦是卯足全力，我在此宣布，能进入下一轮比试的入围者分别是：高诚业、许子昱、杨帆……和褚彦沅。” 蓝队听到这个结果，纷纷表示疑惑和震惊，疑惑的是褚彦沅，震惊的是杜鹏程和林峻。 “祭酒大人，这是为何？”杜鹏程心中非常不痛快，只是面上尽量保持礼仪，“蓝队技不如人，自当服输，可是褚公子身为蓝队成员，既然输了，为何他却能入围。” “是啊，请大人给个说法！” “杜公子，林公子。”程颐然拱手道，“两位的个人技能也是非常优秀的，只是打马球讲求相互配合，你们只顾着自己耍玩，过于注重个人的得失，殊不知，这场比试的评判标准并不是谁进球多，谁就能胜出，主审官们考核的是你们的综合能力，包括技能和素质。所以，很遗憾，欢迎二位以观众身份，继续欣赏明后日的比试。” 程颐然已经把话说得相当明了，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众位大人在席，也不好发作，杜鹏程和林峻只好回了礼，便愤然离去。 第四章 夜袭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午后，云隐苑狄仁杰厢房中，五人围坐在圆桌旁。 “什么？静子姐姐托你调查她父母当年的悬案！？” “嘘……”狄仁杰示意二宝去把窗户关上，“你小声点！” 童梦瑶撇撇嘴，嘀咕道：“查案就查案嘛，干嘛搞得神秘兮兮的……” “你不懂……”狄仁杰轻叹一口气，“静子姐姐幼年双亲皆丧，虽大多人皆是同情，但人多口杂，也有一些不堪入耳的无稽之言……” “少爷，是什么无稽之言？”二宝赶忙凑了过来。 “就……有说静子姐姐是不祥之人，克死近亲之类的……” “怎么会这样……” “现正值招亲之际，若陈年悬案重提，只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也有道理，不过……你心思倒是细腻。”李婉清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个……”狄仁杰清了清嗓子，把几份材料平铺在桌案上，“元芳，这是当年案件卷宗的复本，你看看。” “这……卢姑娘私下相托于你，此案又涉及她至亲，我们都参与进来，这样……好吗？” “静子姐姐会理解的，毕竟……”狄仁杰朝王元芳打了个眼色，快速地瞟了一眼李婉清，“毕竟我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人多力量大嘛。” 王元芳马上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根据检测，茶杯上有残余的毒药，而茶壶里没有毒，那下毒时机应该就是倒茶的当口……” “也就说那个叫杏子的侍婢，嫌疑非常大咯。”李婉清道。 “但是根据材料描述，卢姑娘的娘亲，，又接过了杏子正要端上的茶水……”虽然有些难以启齿，王元芳还是说了出口，“也就是说，她的嫌疑跟杏子一样大……” “由于杏子的失踪，案件的调查陷入僵局，而后在静子姐姐娘亲的衣橱里发现的毒药，才成为关键证物。” “可是……这里记录的毒药，怎么会是毒箭树呢？” “婉清，这……有什么问题吗？”狄仁杰和王元芳皆不解，可童梦瑶倒是一听就明白了。 “这个被吃进人体，应该是不致死的。” “怎么会呢……毒箭树的树汁有剧毒，常用于射杀野兽，在战场上，也是被普遍运用的。”狄仁杰更加疑惑，“婉清，你是不是记错了？” 此话一出，童梦瑶忍不住立即反驳道：“小虎，婉清姐姐没有错，此毒也称‘见血封喉’，一旦液汁经过伤口进入血液，就会死亡，但是，口服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虽然没有验证过的案例，医书里也没有直接的结论，但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的。”李婉清肯定地点点头。 “你们……真的确定吗？”王元芳也有些不敢置信，“有剧毒的毒药吃下去会没事？” 很明显，狄仁杰也没有被说服。 看着眼前两个男人都露出一副质疑神色，李婉清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倒是童梦瑶心中不快，赌气道：“二宝！” “啊……？”不知道这大小姐又要干嘛，二宝应得有些不情不愿。 “你去找卢太傅要点毒箭树的汁液，我喝给你们看。” 闻言，众人大惊失色。 “梦瑶！不许胡闹！”王元芳有些气急败坏。 “我和婉清姐姐好心帮你们分析案情，可你们却不相信我们……”没见过王元芳这么凶自己，童梦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甩开手“哼”地一声起身走了。 “那……你们继续吧。”李婉清轻叹一口气，也出门了。 留下两个不知所措的男人，面面相觑。 今日的晚宴，氛围更为欢乐。 只是下人告知，落选的杜鹏程和林峻，便收拾包袱离开了山庄。 没有与主人卢珂道别，实在是礼数欠缺，不过贵族公子大多心高气傲，如此行径，也委实不出奇，大家也都没放心上。 狄仁杰与王元芳少言寡语，面上皆若有所思，行酒令也是随便应付应付，倒是四位入围者玩得不亦乐乎。 杨帆虽只是明经科的状元，但也是文采飞扬，不仅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还不乏创作能力，为人又嫌逊有理，经过今日一役，很快便与三位京城名少打成一片。 天刚刚暗下来，山庄升起薄雾，层层弥漫，秋夜里，随处是花叶散发的香味。 云隐苑中。 “笃笃笃……”王元芳敲了敲梦瑶的房门。 自下午童梦瑶走后，直到晚宴结束，她都没有和王元芳说过一句话，连眼神的互动都没有。想想还是要来道个歉，虽然是出于紧张，但毕竟，自己的语气是有些重了。 “梦瑶。”叫了一声仍不见回应。 这时隔壁厢房的门开启，狄仁杰走了出来。 “狄仁杰！你有没有见到梦瑶？” 狄仁杰摇头，这时李婉清也从房里走出来。 “怎么梦瑶不在房里吗？天已经黑了，她怎样也该回来了吧……” “山庄这么大，她会不会迷路了？”王元芳有些自责，一脑子想着案件，竟然也没注意到她并没有跟着回来。 “这么大个人了，应该没什么事，搞不好在和山上的猴子们玩过家家呢。”狄仁杰随口尽是不正经。 “狄仁杰，你还笑得出来！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去找她。” “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看着这个开不起玩笑的好搭档，狄仁杰无奈摇摇头，“唉，一起去一起去。” 说时迟那时快，山谷里突然传来阵阵呼叫“救命”的呐喊声。狄仁杰和王元芳对视一眼，拔腿就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此时，王元芳心中有些莫名焦虑…… 声音是从林归苑里传来。 门外已经站着好些人，许子昱和褚彦沅的房门被推开。烛光下，竟然看到成群的蛇涌向他们。 事态紧急，狄仁杰和王元芳分别拿起火把，冲了进去。 房中随即传来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几位大人也陆续赶到，还有卢秋静也快步走了过来，看到屋内蛇群涌动，大家不禁都吓了一跳。 “快！快去拿些雄黄酒过来。”卢秋静吩咐下人，她从小在山庄长大，对付蛇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如此大量的蛇集中在厢房里，实在是万分危险。 “发生什么事？！”这时，高诚业才从外面赶了过来，而童梦瑶随后也出现。 “婉清姐姐……”看到狄仁杰和王元芳砍杀着房内飞扑而来的蛇，惊险万分，童梦瑶心一紧，握住了李婉清的手。 高诚业二话不说拔起佩剑，也冲了进去。 “元芳兄！” 也许是因为左手没有拿火把的缘故，高诚业一时大意来不及躲闪，左臂被蛇咬了一口。 这时，雄黄酒终于找来了，众人拿起酒朝屋内扔去，发出“砰砰”陶罐摔破的声音。房子里霎时间溢满酒香，冲淡了那股难闻的气味，而蛇群也纷纷失去战斗力，众人将余下的蛇砍杀。 褚彦沅和许子昱终得救，只是受了点惊吓，没无大碍。 “你有没有受伤？”李婉清迎上去。 狄仁杰摇头，轻轻一笑，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王元芳扶着高诚业出来，看见眼前安然无恙的童梦瑶，总算安下心来。 “高公子，你受伤了？！” “没事的童姑娘，只是皮外伤。” 童梦瑶撩起高诚业的衣袖：“还说没事，伤口太深，都肿起来了……” “幸好这是山上常见的玉斑锦蛇，没有毒性……”王元芳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了什么，快速得把童梦瑶一拉，“小心！” 第五章 缺口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和李婉清顺势一看，原来还有数十条蛇，从相邻的厢房中相继爬出来，迅速逃窜，大概是雄黄酒的味道，把它们逼出来了。 那是高诚业的房间，卢珂命人把所有厢房统统打开。 “什么？我的房中也有蛇？！”高诚业第一个冲进自己房中。 “哎――高公子你别进去……你受伤了呀！”童梦瑶扯着嗓门喊了几句，并不奏效。 狄仁杰轻蹙眉头：“元芳，刚才你有看到吗……” “嗯……看到了，跑出来的有两种蛇……” 卢珂走过来，道：“狄贤侄，王贤侄，对此事你们有何看法？ “回太傅大人，山上的蛇，不会无缘由跑到厢房里，肯定是人为而至。” “嗯，我也是如此认为。”卢珂点点头，“狄公子，王公子，二位是备受圣上赞许的断案奇才，如有什么头绪，请随意询问盘查。” “谢太傅大人信任，晚辈理当竭力。” “除了褚公子和许公子，请在场的各位逐一陈述，事故发生之前，在什么地方，做什么。”狄仁杰拱手道，“我先来陈述，晚宴后，我便回到云隐苑中。二宝很早就入睡了，而后听到元芳敲门，我和婉清分别从厢房走出，听到叫声时，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有请太傅大人。” “我与你爹狄大人，在阁内对弈，颐然和王大人陪同一起。” “高公子？” “哦，当时，我与童姑娘在半山亭。中途有路过的下人，他们应该能作证。” 狄仁杰与李婉清闻言皆是一怔，王元芳的脸色当即有些难看。 “惠娘？” “我……我在自己房中。”惠娘与狄仁杰对视一眼，便快速地闪开。 “有何人作证？”狄仁杰觉得惠娘有些莫名的慌乱。 卢秋静走了出来：“怀英，惠娘住在我厢房旁的小间，从我房里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听闻叫喊声，而后我出房门，是和惠娘一齐赶过来的。 狄仁杰点点头，他明白卢秋静的闺阁离林归苑有好一段距离。 “还有一个人。”王元芳忽然想到了什么，与狄仁杰异口同声道：“杨帆！” 大家观望四周，确实没见着他人。 “会不会……？”程颐然指了指与高诚业相邻的杨帆厢房。 狄仁杰第一个走入早已被人推开房门，火把照亮整个房间。 大家没走进几步，便听闻一阵打呼噜的声音――原来杨帆本人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王元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杨公子，杨公子……” 杨帆依旧未醒，只是打呼的声音转换成了稍轻的鼻鼾声。 “杨帆向来不胜酒力，看来他今夜是喝多了，这么大动静都无法把他惊醒。”程颐然释然一笑，众所周知，这个杨帆便是他的得意门生。 “看来，杨公子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也可排除。” 狄仁杰观望四周，看样子，这嫌疑人，不好简单地排查，他习惯性地揉搓着耳垂，陷入沉思。 “那……会不会是落选之人的恶作剧？”程颐然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只是可能性并不大……毕竟他们对山庄不熟悉，要捕捉这么多蛇，并非一时兴起能做到的。” “好了，时候不早，此事先告一段落，各位请回房歇息吧。” 众人各自散去。 “你们说……我们的住的房子会不会也有蛇啊……”一路上气氛有些怪怪的，童梦瑶忍不住道出自己的担忧，“我好怕哦。” 童梦瑶看了看王元芳，他面无表情，也没有接话，只是低头走路。换了平时，也不该是如此反应。 正纳闷着，李婉清拉过童梦瑶的手：“今晚我们住一起吧。” “嗯……”童梦瑶见王元芳仍是充耳不闻，有些心堵，又赌气地说了句：“关键时候，还是婉清姐姐靠得住！” 说完，童梦瑶拉着李婉清加快了脚步，渐渐把狄仁杰和王元芳抛在了身后。 狄仁杰却是心如明镜，他拍了拍王元芳的肩膀，露出一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微笑。 没错，他王元芳，就是在生闷气。自从来到这个翠枫山庄，和梦瑶两人本来甜甜蜜蜜的氛围，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今日在马球场上，梦瑶为了尚元兄险些与自己大动肝火，心里已经有些不舒服。下午凶了她一句，晚上正打算上门低头认个错，可当得知她竟然与诚业兄两人私下相会时，道歉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第三日，射箭比试如期进行。 最有优势的高诚业，却因臂伤发挥失利。最终能进入决赛的竟然是褚彦沅、许子昱和杨帆，真是让人跌破眼镜。 童梦瑶倒是欢喜异常。 “哟哟哟，看来有人要做肉垫咯！”狄仁杰搭上王元芳的肩，一脸的幸灾乐祸，“王大公子，想你也从未背过人吧？早跟你说了，母老虎不好惹的……不过，说真的，幸好我没有下注！哈哈哈――” 王元芳白了狄仁杰一眼，懒得跟他解释，哥早就尝过那滋味了…… “高诚业没入围，你就那么高兴吗？”王元芳纳闷的不是赌输了，只是真心搞不懂童梦瑶……先是褚公子这好那好，昨夜又是高公子高公子地，今日他失利反而如此高兴……女人真是如风般善变，让人琢磨不透…… “切！当然高兴了，谁赢了会不高兴的？！” 童梦瑶心情大好，拉着李婉清就在前边临水曲廊中坐下，欣赏这园池之畔边的景致。 “好啦，我们先去办正事。”狄仁杰指着另一条路，那是通往卢秋静的父母生前所住之静心苑。 王元芳收回眼神，轻轻点头。 静心苑中的房子，随主人的离去都已闲置，自墙角生出小草的青春，其中正房的门开敞着。 “静子姐姐，原来你在。” 卢静秋转过身，见眼前之人，便目露柔光。 “怀英，王公子……” “静子姐姐，我请元芳一同调查，希望你不介意。” “哪里的话，王公子在邢部协助办案，声名远播，能劳动到王公子，是小女子之幸。” “卢姑娘言重了。” 卢秋静缓缓走南面的隔间。 “这里是爹的书房，他就是在这里喝下那杯茶，中毒身亡，次日，我娘还是在这，拔剑自刎……” 书房里特有的书卷气，夹杂着淡淡的霉菌味，那是久未人居的味道。 窗花口衔阳光，桌椅书柜和博古架隐约透出光滑如润的温暖，案上光洁如新，只是墨砚笔架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看得出多年来，纵然静子姐姐尽心地在维护这里的一切，但也掩盖不住房内无主的空寂。 狄仁杰忽然用手拍了拍王元芳，目光聚焦在墙上某一处。 王元芳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缺口，因阳光的反射，仔细观察还是能被察觉。 “姐姐可知，这为何有个缺口？” “这……我也不清楚。”卢秋静疑惑地摇摇头，“以前倒也从没留意过……会不会是被什么硬物磕到的？” “不像……这高度大概在肩膀到脖子处，如果是被手上拿的物品磕碰，那痕迹应该更低一些。”狄仁杰摆摆手，“这更像是某种刀刃造成的，难道是卢夫人自刎之前……？” “狄仁杰……” “怎么？你有什么高见？” 王元芳指着另一面墙：“根据画师所描绘，卢夫人自刎用的是挂在墙上的长剑，就算是磕碰，留下的痕迹应该是浅而长，而这个痕迹却尖而深……” “难道现场还有别的那你认为是什么？ “不敢肯定，像是短刀，或者……” 暗器……？两个人同时联想到了，只是都没道出口。如果是暗器，此案真就没那么简单了。 第六章 往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看到书架上几本书无序摆放，下意识地随手整理，不料有东西掉落下来，弯腰拾起一看，原来是一张小笺。 “这本书……”狄仁杰露出几分诧异神色。 “狄仁杰你发现什么了？” 只见狄仁杰手上捧着一本名叫《幽兰》的书，呆滞不语。 “这张笺纸……是从此书中掉落……” 王元芳带着疑问接过笺纸，只见上面苍劲有力的笔触写着：赠与秋乃。严甫。 “秋乃……是卢姑娘的母亲吧？” 卢秋静点点头。 “那……严甫是？” 狄仁杰微微颔首：“我师傅。” 此言一出，王元芳与卢秋静皆微微吃惊。 卢静秋拿起狄仁杰手中的书：“这本《幽兰》乃是前朝琴师赵耶利手录的琴曲，小的时候母亲教我弹琴，也常用此书。不过……我一直不知赠书之人，竟然是怀英你的师傅。” “再见我恩师的笔迹，竟然是在翠枫山庄内……我也是深感意外。”狄仁杰微微一笑，“不过想想，我的父亲及师傅、元芳的父亲、还有静子姐姐的父母亲皆为国子监里的同期学子，相互熟识，也并不奇怪。” “狄仁杰，你师傅……究竟是何人？如果也是我爹的同窗，那理应也是朝中官员，为何我从未听起过这个名字？” 狄仁杰长叹一声。 “恩师曾任大理寺卿，断案如神，声名显赫，可在我六岁时，他因用故身亡……” “六岁……那就是你住在我爷爷府上的时候？” “没错，为免受牵连，我爹将我送至京城卢太傅家中，就是那个时候，认识静子姐姐你。” “狄仁杰……”王元芳拿着手上的笺纸，欲言又止。 “嗯？” “这张笺纸……” 狄仁杰明白王元芳的意思。 “我师傅偏爱红叶制纸，常用此书写。”狄仁杰眼眸低垂，似乎在回忆着一件沉重的往事，“我只记得，我与师傅最后一次在他家里见面时，他在调查一件极为机密的案件，遇到了瓶颈，无奈下，最后他在红叶纸上写下一个段子，传播出去，试图引犯人上钩……” “这……难道就是最早的红叶天书？” 狄仁杰点点头：“是的，犯人果然行动了……但可惜，结果却是我师傅全家尽屠，府邸也一夜之间焚尽……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此间，气氛略微沉重。 “难怪你以前曾说，是因为红叶天书，才走上探案之路。”王元芳顿了一下，“那你认为现在的红叶天书，是否是有人刻意模仿……？” “现在还无法下判断……如果有人模仿，那也应该是与此事有某种关联之人……” “可是依你描述，你师傅断案如神，又与卢姑娘的母亲有交情，为何当年的案件会悬而不决？” “其实，在静子姐姐家里出事之前，我师傅就已经身陷机密案件中，刚介入翠枫山庄的案件没过多久，师傅也意外遇害了，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相信师傅也是分身乏术……” “原来如此……” 狄仁杰注视着手中书籍，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料事如神的师傅，说不定早就调查到了什么，要是有留下哪怕一点点暗示就好了……” 也许太过专注，不知什么时候，惠娘已站于门前。 “狄公子，王公子，可算找着你们了，太傅大人让我传话，晚宴即将开始。”惠娘语气依旧谦恭，只是头略低，不易察觉她此时神色。 不知是否自己多心，狄仁杰觉得此次在翠峰山庄，每次见到惠娘，都觉得她好似有些刻意规避与自己的眼神交流，与儿时亲切的印象，有说不上的差距。 夕阳西下的时分，山庄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 晚宴上，语笑喧哗，气氛活跃。 高诚业虽然已被淘汰，但心情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这也许跟他憨实阔达的性格有关，不仅大方地对余下的候选人送上祝福，且决定留下来继续关注比赛。 兴致最高的，莫过于作为令官的祭酒大人程颐然，射覆行令，与三位候选者频繁互动，尤其与颇有酒量的褚彦沅和许子昱，觥筹交错。。 “杨帆，你就少喝点，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祭酒大人，你太偏心了。” “人家是师生情谊，我等羡慕不来的。” “哈哈，二位公子言过了，我这个学生啊，不胜酒力，多沾几滴酒就沉睡不醒了。” 此言一出，杨帆不禁憨笑：“恩师说的是，昨夜若不是多得各位，杨某就是被蛇给吞了，也浑然不知情。” 提起放蛇一事，大家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这时，卢珂起身举杯。 “诸位来我翠枫山庄受惊了，是卢某照护不周，我已经让庄内众人加强防备，望诸位宽心。” “太傅大人言重了，是心怀不轨之徒防不胜防。” “颐然，明日将是最后的比赛，我的孙女婿即将决出，可要劳烦你，提前替为师拟好赞辞。” “太傅大人请放心，于公于私，此乃皆学生的职责。” “记得以前在国子监，老师每次要撰赞辞时，都是交给颐然兄。”王仁祐调笑道。 “没错，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给他起了什么雅号？” “赞辞先生！” “哈哈哈——” 这时席下的狄知逊与王仁祐异口同声，纷纷抚掌大笑，卢珂与程颐然也是笑不可仰。 席间，狄仁杰与王元芳一直留心观察着在场所有人。 不论是十多年前，抑或是现今，翠枫山庄内发生的事故，似乎冥冥中有某种人为因素在牵引着。 王元芳无意瞟了一眼童梦瑶，发现此时她正看向对面，粲然一笑，举杯一饮而尽，而那对面与她遥相呼应的人，正是高诚业。 看他的笑容，王元芳就奇怪了，诚业兄意外落选，虽不必扼腕叹息，但也不至于高兴吧……收回目光，喝了一大口闷酒，余光瞄到狄仁杰好似在倒腾着什么。 “你在干嘛？” 原来狄仁杰正在将桌案上的一些水果肉弄碎，装到一个小瓶中。 狄仁杰神秘地朝他一笑：“借点你的醋给我。” “你自己不是有吗？”王元芳看了看狄仁杰桌案上的醋碟，更感莫名。 “你的打翻了。” 霎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王元芳尴尬不语。 “王大公子，女人要哄的，你别死心眼啊，那个……晚上睡不着觉，就敲敲她的门，切磋一下。” “切……切磋什么？” 看着王元芳一脸无公害的茫然表情，狄仁杰噗地一笑，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 “亲功啊。” “轻功？” 狄仁杰随即撅起嘴巴，发出“啧啧啧”声。 意会的王元芳忽然脸一热，嫌弃地推开狄仁杰，顺便白了他一眼。 狄仁杰倒是嬉皮笑脸，把醋倒了几滴进小瓶，便不露声色地藏进了袖口中。 晚宴结束后，狄仁杰与王元芳又去了一趟静心苑，查看当年失踪侍女杏子的别间，房内宽敞而整洁，还有一些装饰品，比一般侍女房的规格，明显要高一个等级。 桌上除了一个墨碟和一支笔，别无它物。 抽屉中倒是有些字帖和少量书籍，日本国文字居多，而另一个抽屉中，密密麻麻地堆叠着各种颜色的折纸。 狄仁杰拿起其间夹着的一张彩色折纸。 “是纸鹤。”王元芳看着那一柜子的纸鹤，微微惊讶，“竟如此之多……” 第七章 坠崖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回到云隐苑，王元芳看狄仁杰进了房，自己便在童梦瑶门前驻足了一会儿，犹豫再三，抬手轻轻敲了敲。 未见回应。 屋内没有灯光，兴许是睡了吧。 王元芳只好走回自己房中，梳洗一番后穿着轻薄的深衣，正要往床榻上坐…… 猛然发现——床上背朝外躺着一个人！ 王元芳披上袍服小心翼翼走向前，突然，那人一个翻身，竟然露出一张最熟悉不过的美颜。 “梦瑶……” 童梦瑶翻过身子后继续熟睡，一头乌发如云铺散，长而密的睫毛垂下，面色酡红，在微弱的烛光下，柔和万分。 真是的，不能喝酒还喝，竟然连房间都认错……幸好走错的是我的房间…… 王元芳轻轻地蹲坐在床侧，内心顿时有些百感交集。 这些天，两人的气场总有些奇怪，有的时候，半天也没说上一句话，有时又蹦出一些莫名糟糕的情绪……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甜蜜，又有点酸涩，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王元芳看清她的嘴角，有一两根发丝含住，忍不住伸手拨开，一碰到光洁细嫩的肌肤，就舍不得移开，忍不住轻轻用手背磨唆了一阵，心里嘀咕道：要是不闹别扭多好，就这样，该有多好…… 浅浅的鼻息呼出淡淡的女人香气，那红润微启的唇，松垮的衣衫下裸露的香肩……越是关注她的一切，就越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急促，还有点燥热。 突然，童梦瑶又是一个翻身，仰面而睡。 甚至可以想象，被子下的曲线是怎样的妖娆…… 不行不行，王元芳艰难地移开目光，把被子理了理，转身走出了寝间。 晨曦，透过窗花，外面的世界清亮起来。 “笃笃笃。”屋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趴在门厅茶桌上睡觉的王元芳揉着酸痛的手臂，起身打开房门。 “元芳……”狄仁杰大喇喇地径直走进来，王元芳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把将他拦住。 “干嘛？” “呃……我还没洗漱……” “那你去洗啊。” 见王元芳站着不动，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狄仁杰察觉有些古怪，四下张望。 “谁在里面？” “你小声点！”王元芳做了个“嘘”的手势。 心想不妙，正欲拦下解释，可还是被狄仁杰抢先了一步走进了寝房。 越过屏风，待看清床上之人，狄仁杰嘴巴已经成了“o”字型。 伸手搭上王元芳的肩膀：“好样的，没想到你……” “不是的……” “昨晚，谁还鄙视我的亲功来着？还真看不出来，你层次比我高啊……” “都说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未免吵醒童梦瑶，王元芳把狄仁杰三下两下拖了出去。 “昨晚梦瑶喝多了，走错房间，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没发生？” “当然！我回来就发现她睡着在我床上，我后来是在厅堂睡的……” 狄仁杰看着他，笑而不语。 王元芳心里有些发毛，随手把袍服系好，清了清嗓子：“先出去，你会吵醒她的。” 虽然王元芳不住的把他往外推，可狄仁杰突然抵在门口，一动不动。 “又干嘛？” 狄仁杰指了指王元芳身后，待回过头，却见童梦瑶茫然站立。 “你们在我房里做什么？！”童梦瑶伸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呃……决赛快开始了，我和狄仁杰先过去。”聪明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最终决定，还是走为上策…… “刚才不是说要洗漱的么？” “啰嗦！” 王元芳终于把狄仁杰推出门外，拉着走了。 “搞什么呀……”童梦瑶又打了个呵欠，把门合上，走回寝间，张望了下，“我的行李哪去了？” …… 最终的比试内容，在山庄的厅堂内宣布。 “恭喜许公子、褚公子和杨公子成功进入最终的决赛，今日的主题是寻物，三位公子须在翠枫山庄内，寻找小女心爱的玉蜻蜓簪子，得玉簪者便是太傅大人的乘龙佳婿。比赛可以开始了，祝各位好运。” “祭酒大人……” “许公子，有何疑问？” “山庄如此之大，密林环绕，深山长谷……如何进行搜寻，不知有无提示？” 程颐然悠然一笑：“所谓提示，登高者得之。” 三人相互对看一眼，既然祭酒大人都这么说了，只好走出厅堂，各自开始搜寻。 听完这最终的考题，狄仁杰欣然一笑。 “狄仁杰，你该不会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知道又如何，我又不是候选人。” “看来你对于卢小姐的事情，不但上心，而且还是了如指掌，你不怕……婉清姑娘会有想法吗？” “我的婉清才没那么小气，倒是你，好好想想怎么摆平那只母老虎吧。” 虽然狄仁杰嘴上如是说，其实心里也是没底，最近又是做评审又是查案才没有发觉，仔细回想确实这两天婉清对自己也是非常冷淡……如此下去，可不妙呀…… 回到房中，狄仁杰和王元芳准备把现有的线索梳理一遍。 “这个陈年旧案，调查起来真是千头万绪……” “但可以确定一点，端茶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卢夫人，还有一个是杏子。” “狄仁杰，这个杏子恐怕没那么简单，论地位，应该是惠娘更高，从她住的房间以及房内之物，都可以断定，主人家对她特别照顾，我说的主人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想，卢夫人从东洋远渡而来，成家育女，退一步说，就算这个卢若笙负了她，我也不认为她会因妒而有杀害丈夫的动机。” 王元芳点头赞同。 “确实，相比下，杏子下毒的可能性更高，但问题是，如果真如梦瑶她们所言，毒箭树汁不是口服致死的毒药，那为何杏子要多此一举，从库房里把毒药放到卢夫人的衣橱中……” 两人看着手中画师描绘的证物图，陷入沉思。 “这个瓶子……不是瓷器？”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半透明的……琉璃瓶？” 突然，门被撞开。 “小虎！小虎！不好了！”童梦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梦瑶，什么事情这么急，慢点说。” 与王元芳的目光相视，童梦瑶马上把头别过去，想到昨夜走错房间的事，恼羞不已，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不好了！我和婉清姐姐在半山亭，遇到受伤的褚公子，他说许公子摔落山谷，快去救他！” “什么？！” “梦瑶，你去跟太傅大人他们通报一声，我们先去救人。” 说罢，狄仁杰和王元芳立即动身赶赴山谷。 第八章 白骨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到了半坡亭子，发现褚彦沅的脸和脖子上，肿了两个大包，身子轻微痉挛着，且浑身冒汗，马上就要陷入昏迷状态。 “彦沅兄！” 李婉清迎上前：“褚公子被胡蜂蛰了，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并挤出毒血，但是要马上回山庄给他配药才行。” “再等等，马上就来人了，现在我和元芳要赶去寻找许公子，他仍是生死未卜。” “那你们要当心，山林中的胡蜂！” “嗯。” 看着狄仁杰与王元芳匆匆离开的背影，李婉清不禁有些担忧。 二宝和山庄里派出的家丁也随后赶到，把褚彦沅架了回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狄仁杰和王元芳在登山途中，还是没找到褚彦沅描述的那个山谷。 “奇怪了，比赛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他们应该都知道是先要登上山顶去，放眼望去，也只有此道了……” “嗯，一般人都会选择现成的山路走……” “狄仁杰，别动！” 狄仁杰一动不动，只把头扭转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只胡蜂在身旁环绕。 “千万别打，可能是巡逻蜂。” 放眼望去，果然不远处有一群胡蜂，看起来躁动不已，看来，它们不久前曾出动过。 “元芳，既然褚公子和许公子都受到过胡蜂的攻击，那么他们应该……” 王元芳也立即想到了：“没错，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反方向逃跑！” “所以，我们应该要下山，然后寻其他小径上山！” “走。”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便发现了一个山谷。 “在那里！”许子昱橙红色的衣服在翠林环绕的山谷中，异常显眼。 “子昱兄！” 没见他有反应，估计是已经昏过去一段时间了 待下到山谷底部，走近一看，两人霎时惊愕失色――在许子昱身旁不远处，竟赫然躺着一具人类白骨！ 狄仁杰立即燃起信号烟。 “太好了，他还有气……”王元芳简单地查看一下许子昱的伤势，欣喜的情绪很快低落下来，因为他的伤势可以说很严重，有几处明显的骨折，且昏迷这么久，实在非常危险。 狄仁杰则蹲下查看那具白骨，还记得以前童梦瑶教过他简单的识别白骨性别的方法，根据盆骨从上到下变宽的形状，断定此白骨属于女性。在周边发现类似包裹的东西，轻轻一碰，就瘪了，看来都已经腐蚀得厉害，有超过十年的时间了。 可是，在包袱旁却发现零星的一个个印记，似乎是纸被腐蚀后留下的。说来也是神奇，连衣物全部腐烂殆尽了，可是在土壤里，纸却不容易腐烂。 狄仁杰看一眼就可以得出判断，那就是昨夜才刚刚见到过――纸鹤的形状。 这时，家丁们已经寻着烟雾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许子昱抬上担架。 王元芳走到狄仁杰身旁：“有什么发现？” 狄仁杰指着旁边的纸印，蹙眉道，“有可能……是杏子。” “真是……大发现……” 回到林归苑里的厢房里，许子昱已经昏迷了近十个小时。 房里，童梦瑶和李婉清正努力施救。 童梦瑶的医术不算高明，所幸有神医师傅传授的独门秘技“回天十二针”，算是把人给抢救了过来，而之后两个时辰便是关键时期，能不能醒过来就看李婉清的了…… “爷爷，听说有人受伤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卢秋静和杨帆几乎同一时间赶到，厢房里，除了童梦瑶和李婉清，其他人皆在厅堂焦急等候。 “褚公子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脚踝扭伤，其他无大碍，已经在房中休息。而许公子伤势严重……童姑娘还有李姑娘在内施救……” “怎么……会这样……”卢秋静面露忧色。 程颐然留意到秋静发髻上的玉蜻蜓发簪，再看杨帆有些失落的神态，既有一丝欣喜，随后又深感不解。 “杨帆，是你……找到了蜻蜓发簪？” 杨帆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这……是何意？”程颐然与卢珂相视一眼，皆不明其意。 “回恩师，根据比试的提示，接近午间时分，我顺利登上了山顶，发现可以俯瞰整个翠枫山庄的全貌，而西南面的尽头，隐约望见一个临水而建的亭子，孤然而立。而当我决定下山，试着碰运气走近亭子时，发现亭子上的书写着“御清亭”三个字，惊觉竟是谐音，当时我已经知道，定是寻对了，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啊。” “由我来说吧，爷爷，义父。”卢秋静向前几步，“杨公子寻来时，我就在亭子中。” “哦？！” “爷爷不是说过，我也有权参与考核参赛者吗？” 卢珂听罢，微笑点头，道：“这是自然，毕竟是为你选的夫婿……怎么，你给杨公子出了什么难题？” “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是否愿意为我放弃仕途，终身隐居庄内……”卢秋静对着杨帆微微欠身，“杨公子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我的蜻蜓玉簪，不能给他，对不住了，杨公子。 卢秋静看起来娇弱纤纤，内心却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 杨帆虽然不失礼仪，但看上去有些汗颜无地，不知此刻，他是否仍纠结万分。 “没想到结果竟然会这样……”王元芳压低声音。 “来这里参加招婿的人，多少有点渴望借助太傅大人的地位以求仕途平坦的心态，不过……他已经算是不错了，没有花言巧语哄骗，也算是实在的人。” “这次招婿大会，实在太多意外之事。” 又过了一个时辰，童梦瑶和李婉清走出寝房，看到大家都在厅堂内焦急等候。 “两位姑娘……许公子的伤势……”卢珂赶紧迎上去关切询问。 “已经度过危险期，不过仍然处于昏迷状态……” “那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不好说……还需观察。” 卢珂长叹一口气：“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要是许公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真是无颜面对许大人……” 听到这里，卢秋静将头低下，神情黯然。 “太傅大人请宽心，许公子定会吉人天相的。”狄仁杰作揖道，“诸位大人请先行回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也好，交给你们，我放心。有什么情况，请立即通报。” “一定一定。” “太傅大人，还有一事。我与狄仁杰在山谷中发现一副白骨，感觉蹊跷，于是擅自做主已经将其拾回山庄内，此尸骨可能与十多年前山庄内未解悬案有关。” “你说……跟我笙儿的案件有关？！”卢珂倒吸一口气。 听到此事，在场人皆颇为惊讶。 只有一个人，在悄然掩饰内心的惶恐。 第九章 命悬一线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是否有关，要等白骨的身份确定。” “明日，可让婉清她们验明尸身，而关于白骨的身份，还需山庄内的人，一齐鉴定。” “好……好好，就按你们说的，明日再议。” 送走几位大人，卢秋静走到狄仁杰跟前，忍不住问道：“怀英，你可知那副白骨……的身份？” “静子姐姐，你别想太多，今晚好好休息，明日白骨拾回来了再说。” 卢秋静点点头，她身后的惠娘，眉头紧锁，似乎在寻思着什么。 今夜，童梦瑶和李婉清都要一直守在床边，以应付突发状况。 “梦瑶，我和狄仁杰，还有二宝都一起守着，你和婉清都休息一下吧。”看到平日里元气十足的童梦瑶悃倦不已，王元芳不由心疼。 可是看在童梦瑶眼里的，同样也是王元芳和狄仁杰奔波找人的疲态。 “不……你们也很累了……” “是啊，不如你们回去睡吧……” “不。”没等童她们把话说完，狄仁杰和王元芳异口同声道，“你不睡我也不睡。” 童梦瑶和李婉清对视一眼，真是拿这两个任性的男人没办法。 “那……每隔一个时辰，把我们叫醒观察一下情况吧……” 既然李婉清都这么说了，童梦瑶也乖乖地趴在了桌上，很久没使用过针术，精力损耗太大，她是真的累坏了。 当王元芳给她盖上外袍时，已经听到她均匀的呼吸。 狄仁杰拿来了毯子为李婉清盖上，示意王元芳过去，压低声音道：“今晚我们还有二宝轮流守着，没什么特别的状况，就不要叫醒她们了。” “嗯。”王元芳点点头，“那我们顺便整理一下案件的思路吧。” “对了，我找父亲打听过卢若笙和卢夫人的事。” “还是你够八卦。” “那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 “其实也没打听到什么，卢若笙品行温和，甚少得罪人，卢夫人就更不必说了，在国子监非常受欢迎，追求者众多，但真正与她私交甚好的，除了我师傅，以及她后来的夫君卢若笙外，就是程大人了。” “你说祭酒大人？” “是啊，你看祭酒大人跟太傅大人的关系就知道其间的渊源了，何况之后他还做了静子姐姐的义父。” “卢若笙最终抱得美人归，应该引起不少爱慕者妒忌……” “莫非你觉得这是情杀？” “现阶段我觉得情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卢若笙婚后不久便放弃京城的高官厚禄，甘愿回到老家任职，我不觉得这样低调的人会树立什么政敌。” “确实，他身为卢姓贵族，淡薄官场名利也不奇怪……” “我有一种感觉，此人定与卢家有密切的关系。” 王元芳没再说话，换了以前，他一定觉得狄仁杰那些直觉根本是无稽之谈，但两人在一起经历的事情多了，慢慢也发觉，那种对案件的直观感受，往往出奇地精准。 夜里，童梦瑶突然喃喃自语，王元芳以为她醒了，忙走出寝间，却发现她仍然趴在桌上…… 原来是说梦话。 帮她重新盖好外袍，正欲转身，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叫声。 “大公鸡！” “哈？”王元芳扭过头，发现她还是在说梦话。 “你……你个球四……” 狄仁杰走出来，伸了伸懒腰，笑着摇摇头。 虽然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王元芳还是一脸茫然看向狄仁杰。 “她说什么？” “球四，就是骂人的话。” 被童梦瑶骂，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王元芳倒是不以为然地笑笑。 “那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个臭德性’之类的意思，姑娘家发娇时常这样骂。” “第一次……听到……”明明是骂人的话，怎么听起来会有种甜蜜的感觉呢？ “这是我们并州方言，你没听过，很正常。”狄仁杰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嘴边时突然停住，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方言……” “怎么了？” “难道是方言……” 次日凌晨，天未亮。 许子昱慢慢恢复了意识，艰难地睁开眼。 口很干，一时没能发声，只是轻咳了一声。 “子昱兄，你醒了？！”王元芳刚好就在床边闭目养神。 屋内所有的人，都猛然醒了过来。 “太好了，婉清姐姐，他能苏醒，就没事了。” “二宝，给许公子倒杯温水。” “元芳兄……我这是……？” “你失足跌落山谷，是梦瑶和婉清姑娘将你救醒的……” “噢……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被一群胡蜂追赶，情急下转入一条小径，没跑多远，脚一滑，就翻滚了下去……” 见二宝把茶水端来，许子昱想撑起身子，却感觉浑身乏力，还扯痛了伤口。 “啊……我的腿？” 李婉清忙上前，托起他的后脑，童梦瑶把茶水放到他的唇边。 “许公子，你先喝点水润喉。” “你有多处骨折，不过不是太严重，好好休养便可康复，切记勿轻易乱动。” 听罢，许子昱安心不少。 “多谢两位姑娘，今后有需要许某之处，定当义不容辞。” “公子客气了。” “子昱兄，我和狄仁杰想听你描述一下昨日的情形，麻烦你仔细回想一下。” “好的，元芳兄，狄公子。”许子昱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道，“昨日是最后的决赛，根据提示的内容，我与彦沅兄一同走进了山林中，登山时，发现有一只胡蜂环着我们转，我们还故意绕开了它继续前行，可是，那群胡蜂，毫无征兆地朝我们飞来……” “那你们有没有拔剑或者拿着树枝在空中挥舞？” “没有，我们只是挥了挥衣袖罢了。” “许公子，你仔细想想，当时你们有没有伤了那只胡蜂，因为一旦打伤或者打死巡逻蜂，它残留的气息就会吸引其他蜂的注意，进而引发攻击。” 许子昱马上摇摇头：“不，我确定没有，连碰都没碰到。” “那……就奇怪了，胡蜂虽然危险，但一般不主动蜇人，只是你接近它的巢穴，或者你的动作将可能伤害到它们时才会攻击人类。” 狄仁杰若有所思地拾起床边散落着的许子昱的衣物，由于跌落山谷，有些污秽和残破。 “对了，鲜艳的颜色，也会引起胡蜂的注意。”李婉清道。 “看来还不止……”狄仁杰将衣物凑近嗅了一会儿。 “我们眼看一大群胡蜂飞过来，马上掉头就跑，不知道跑到了哪，看到有几只胡蜂就要赶上了，我吓得一躲闪，结果跑偏了，脚一滑，就摔下山谷，很快失去了意识……” “好了，许公子，你先休息吧。” “好。”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抹身影伫立门边。 第十章 虚招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怀英。” “静子姐姐……”狄仁杰忙走过去，敞开的房门外，是沉闷墨蓝的天。 “你怎么来了？” 卢秋静简单地披着一件风衣，应该是匆忙而至，她示意身边两名侍女进去。 “有下人回报许公子醒来了，他怎么样了？” “挺好的，可以说话了，思路也清晰，婉清说他没什么大碍，剩下的，好好养伤就没事了。” “那就好……我挑选了两位可靠的侍女，让她们来守着，你们快回去睡一会儿吧。” “静子姐姐，还是你最贴心。” 大家也都走了出来。 如此近距离，对上卢秋静睡意未消的双眼，李婉清惊叹这个女子，褪去美艳，还能如此纯净可人，任何女人在她面前，恐怕多少都会有些自卑吧，包括自己…… “静子姐姐，你怎么不进来？”狄仁杰看着卢秋静一动不动，有些不解。 “我……”卢秋静咬了咬唇，“大家都快回去休息一下吧，特别是你们俩。”看着狄仁杰和王元芳两人的黑眼圈，就知道这两人昨夜定是一夜未眠。 “卢姑娘说的是，这里就交给她吧，等天一亮，还要折腾白骨的事。”看着狄仁杰，李婉清也有些心疼，昨夜自己和梦瑶睡得沉沉的，辛苦他们了。 “好，那我们都回房去吧。” 众人走出厢房，狄仁杰最后一个离开，走几步忽而想到什么，转身回头。 “对了，静子姐姐，你会不会日本语？” “会一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帮我查个东西。” 狄仁杰随后靠近卢秋静耳语了一阵。 次日，天明敞亮。 卢珂和几位大人才起身，下人忙过了通报许子昱醒来的好消息。刚要走出阁楼，便望见不远处人声吵杂。 “这是……？” “过去看看。” 几位大人走近一看，原来平地上，赫然躺着一具森森白骨…… 围观人群的脸上皆有惧色。 李婉清和童梦瑶在进行简单的查验工作。 卢秋静则不知在与狄仁杰他们耳语着什么，王元芳听到也是微微惊诧，与狄仁杰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两人无声地达成某种共识。 “见过太傅大人，祭酒大人，尚书大人，爹。” “哎呀，你们辛苦守夜，怎么一大早就又开始忙碌了……” “不碍事的，太傅大人。” 卢珂看着这些年轻人，总感觉他们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元芳，此副白骨的身份可有迹可循？” “回父亲大人，剧梦瑶她们的初步推断，此副尸骨已超过十年，为一名不到20岁的少女，身上有一处明显特征，就是左脚的小脚趾与无名趾几乎一般长，不知山庄内是否有此特征之人？” 闻言，围观的家丁们纷纷交头接耳。 半晌，惠娘竟然站了出来，脸上写满着震惊。 “老爷……此人是杏子……” “哦？！惠娘，你能确定吗？” 惠娘点点头：“我确定，跟随小姐来到大唐的侍女，都是经我手挑选的，她们的体貌特征，我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杏子的左脚趾就是这般模样……” “这么说，当年我儿媳是遭杏子诬陷的？” “是啊，恩师，定是这个杏子下的毒手，然后畏罪潜逃，不小心跌落山谷而死的！” “不，程大人，虽然杏子由于堕入山谷，造成其脊椎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李婉清解说着，却发现狄仁杰一直对她使眼色，几乎是一瞬间，就默契地调整了下表达方式“但……她的肋部是遭受人为攻击而受伤，因此可以断定，杏子是他杀无疑。 “啊？！” 又是一波的惊叹声。 狄仁杰朝李婉清眨了眨眼睛，就差没抛去飞吻了。 程颐然正欲继续发问，狄仁杰却抢言道：“太傅大人，如果是他杀，凶器极大可能遗落在山谷内，恳请召集人手，一同前去搜查！” 事态曲折，卢珂也被狄仁杰说得一愣一愣，忙点头道好。 “山庄内的壮丁，都随同你们一齐去，狄公子，王公子，有劳费心了，我做梦都未曾料到，一场比试竟然引出了十多年前悬案中的杏子失踪之谜，如真能破解此案，算是了了卢某人一桩心愿……”卢珂说着眼眶泛着湿。 “太傅大人言重，晚辈定当竭力。” “等等！我也一起去吧，我比较熟悉山庄的情况。”程颐然突然提出请求。 卢珂随即点点头：“也好，有颐然带着你们进山林，可以为你们避免一些麻烦。” 话落，狄仁杰、王元芳和程颐然，还有十几个精壮的男丁，立马出发了。 秋日正午的阳光，在徐徐微风下，显得暖意融融。 一直在焦急等待的人们，终于听到他们回来的声动。 “小虎――元芳――找到凶器了吧？” 狄仁杰和王元芳摇摇头，神情有些黯然。 “只有一些杏子随身携带已经残破不堪的物品……凶器什么的，估计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叼走了吧……” “唉……要翻遍整个山林，是不现实的，看来这庄悬案，又要搁置了……” “二位公子，不要太失落，你们也都尽力了，这样的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程颐然面色从容，“毕竟，在山林里，那些会反光的饰物，指环，手镯等等，都容易被野兽或者飞禽虏获，更别说是匕首之类的物件了。” 话音刚落，狄仁杰和王元芳却扬起一抹不明含义的笑容。 “匕首？不知祭酒大人如何得知凶器就是一把匕首呢？” 好像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程颐然忙掩饰道：“噢……我也是猜测而已……” “请恕晚辈无礼，昨日向诸位大人隐瞒了一件事情，其实当我们发现白骨时，连同凶器一齐发现了，正是一把匕首……” “那……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今日还要去寻找凶器？” 众人面面相觑，表示不解。 “各位大人，我们希望犯人能自己露出马脚。梦瑶她们在尸骨的肋部，发现了明显的刀刃划伤的痕迹，但问题是，婉清只是说了，杏子的肋部是遭受人为攻击而受伤，可以是钝器撞击，或者是利器刺伤，而能准确知道匕首就是凶器这一点，除了捡到凶器的我们，还有被害者以外，恐怕就只有行凶者了吧？” 对着狄仁杰如炬的目光，程颐然紧握双拳，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颐然！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卢珂按捺不住了，他还一时不能接受眼前的状况。 “祭酒大人，为何你要杀害杏子？” 第十一章 提示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程颐然自知难以自圆其说，只好坦白。 “恩师，当年，我无意中撞见杏子秘密逃离，我马上意识到她可能是畏罪潜逃，便一路跟到了山林中，眼看就要追上了，她突然掏出匕首相向，僵持下我失手将她刺死……我下意识地放开手，可怎料她身子一仰，就坠入了身后的山谷中……” “那……为何当年你不明说？” “当时我恍惚地回到山庄，便传来秋奈自刎的噩耗，两位好友相继死去，对我的打击太大……再者，毒药是在秋奈衣橱中发现，杏子又没有承认罪行，就算我坦白一切，她也是死无对证，对此案的进展毫无作用……加上……失手杀了人……我心里恐慌……从此，我便将此事隐瞒了起来……” “哎！颐然……你糊涂啊！”卢珂一声重重的叹息。 “怎么会对此案无用呢？既然你亲见杏子潜逃，那就是她毒害了若笙，然后将罪名嫁祸于秋奈啊！” “太傅大人，很可惜，事情并非如此……” “狄公子，王公子，莫非……你们有进一步的推断？” “太傅大人，在卢夫人衣物里发现的毒药，是否来自山庄的库房内？” “没错……库房内只有一瓶。” “瓶子外部是否应该贴有标签？” “这个……”卢珂对这些琐碎之事务，似乎不是很了解。 倒是半个管家的惠娘，又站了出来：“狄公子，瓶子上确实是贴有标签的。” “那这就合理了，我跟狄仁杰仔细检查过库房，却发现原本属于瓶子的标签，掉落到一个隐蔽的角落……” “那……这又说明什么问题呢？你们能别卖关子了吗？！”童梦瑶看他们推理看得多了，每次都是最没耐性的一个。 “这说明，杏子很大可能是不知道瓶中之物就是毒药。” “既然不知是毒药，就无所谓将其嫁祸于卢夫人这一说法了。” “可能？这样的推断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事实上，杏子没有必要，拿着‘另一瓶’毒药，去嫁祸他人。” “……另一瓶？” “如果我说，在卢夫人衣物里发现的毒药，并不是毒药，大家相信吗？” “这……怎么可能，那瓶子里装着的就是毒箭木树汁，库房里就有，用来狩猎的，而且，当时是经过检验，确定里面就是毒药。” “太傅大人，晚辈的意思是，这是一种口服无效的毒药。” “哦？” “婉清和梦瑶都曾指出，毒箭木的毒只有通过伤口进入血液，才可能致死，狩猎时，我们常把此毒涂于箭头上，刺中目标时，其因为箭伤才迅速中毒。” 狄仁杰边说边看向婉清，传达着歉意。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毒药……口服无效这点，可有案例论证？” 狄仁杰示意下，二宝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兔子。 “现在就可以做个实验。”王元芳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我们从藏山上其他猎户那借来的毒箭木汁液。” 说着，他将菜叶沾着毒药喂予兔子。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兔子依旧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这……”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毒药真的无效……” “诸位大人，如你们所见，此毒确实口服无效，也就是说，不管对卢若笙下毒的，是杏子，还是卢夫人，此毒都不是真正毒杀卢若笙的药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毒害了笙儿？” “按当时的情形判断，实际操作的人，恐怕还是杏子，但并非出于本意，她不过是遭人利用……。” “没错，杏子得到卢若笙的宠爱，并没有杀人动机，所以，主谋，另有他人，他利用了杏子的最大的弱点，诱骗她犯罪……” “怀英，你是如何得知？” 狄仁杰从怀中掏出一只纸鹤，道：“这是杏子房中的纸鹤，数量非常多，而在杏子的尸骨旁，也发现了纸鹤。” “纸鹤……？” “没错，在日本国，这种折纸是极为寻常之物，那边有这样一个传统，折一千只纸鹤，就有祝愿病人早日康复的美好含义。” “由此推断，在杏子的故乡，定是有至亲之人病危，她得知后非常焦急，但作为遣唐随从的一个小小侍女，她根本不具备因私返国的权力……”狄仁杰又将目光聚焦在程颐然身上，“所以，有人就趁虚而入了，我说的对不对，祭酒大人？” “啊……”程颐然面上有无法掩饰的尴尬。 “漂洋过海，谈何容易，定是有官方背景的人，助其一臂之力，她才能下定决心干出胆大妄为之事。” “根据你的推断，这不恰好解释了杏子的作案动机了吗，她想制造混乱逃出山庄……只是没料到被我发现了……至于你说的幕后的人，这不过是你无凭据的推测罢了。”程颐然谨慎地辩驳着。 “小虎，我都听晕了……如果是杏子下的毒，不管是否出于自愿，但要嫁祸予人，为何不把真正的毒药放在卢夫人那呢？” “很简单，因为她从没想过要嫁祸予人。” “其实在我们得知此毒的特性后，也是对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但现在我们已经弄明白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杏子在潜逃前，留给卢夫人关于主谋者的重要提示。” “提示……？” “之前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瓶子所装的毒药，但杏子留下的提示，恰恰相反，她指的是瓶子本身。” “瓶子……瓶子有什么问题？！” “那个瓶子的材质，不是陶器，也不是瓷器……而是琉璃。” “琉璃又怎么了？”童梦瑶终于受不了伸手去掐狄仁杰。“小虎！别卖关子了！” “别闹――”狄仁杰好不容易甩开童梦瑶，向王元芳使了一个“管好你女人”的眼神。 “狄公子，其实我的心情，和这位童姑娘差不多，请速速道来吧。” “是的，太傅大人……”狄仁杰心想，不会连太傅大人也想掐自己吧……“杏子是卢夫人从日本国带来的侍女，在这个大家庭里，她们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如果有话急着要说，首选肯定是自己的母语――日本语。” 卢珂点点头：“确实，她们私下也会常说自己国家的语言。” “如果实际情况难以言说，危急之下，常人很难临时想出复杂的暗语，那么要留下提示，应是首选跟母语有着关的俳句或物品。” “琉璃这样的工艺品，在日本国被称为‘硝子’，日本语写作‘しょうし’。” 说到这里，众人仍是一脸的茫然神色，只有卢秋静，心里“咯噔”了一下，似是已经悟出狄仁杰言中之意。 “与之相同发音的是――颂词。”狄仁杰转向程颐然，目光炯炯，“祭酒大人，不，应该是当年的颂词先生。” 此言一出，在此所有人纷纷看向程颐然，只见他顿时面如土色。 卢珂和几位大人更是震惊得无法言语。 而受打击最大的，无疑是卢秋静。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被一点点地撬开，已逝之人如昨日重现，唏嘘之情，愧疚之情如浪翻滚，程颐然觉得，之前惧怕的那一刻，真正来临时，反而又平静了，他心如死灰，已不欲争辩。 第十二章 一厢情愿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义父……真的是你吗？”卢秋静终于崩溃了，泪光闪烁，“你这是为何……？！” “因为若笙他……他负了秋奈！”程颐然终于开口。 众人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王仁祐和狄知逊惊愕不已，同窗数载，竟然没有察觉程颐然与秋奈之间的私情…… “在国子监，我先于若笙与秋奈相识，我们吟诗作画互通有无，语言的障碍和文化的差异，都没有成为我们的鸿沟，反而让我们越走越近，若不是出于政治因素，秋奈的家族欲与卢家联姻，秋奈根本不会嫁予若笙…… 若是真的家庭和睦婚姻幸福我也就罢了，可静子才刚刚出生，若笙竟然就宠幸了秋奈的贴身侍女杏子！如此朝秦暮楚，我亲眼看到秋奈为此黯然伤神，她连难过都是偷偷的，她根本不幸福！ 我多次想与秋奈再续前缘，可她仍是拒绝了我……但我不能看着她将半生浪费在一段根本就不幸的婚姻中。” 在场的人，都在静静聆听。 “说实话，若笙不过是被秋奈的美貌吸引，这段婚姻不过是满足了他的优越感罢了，时间一长，他也就厌倦了，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我恨不得当场掐死他……” “所以……你就要杀了他？” “是！他抢走我心爱的女人，还让她伤心难过，只要他不在了，秋奈定会和我在一起……终于我等到了机会，那就是杏子，她向我倾诉回家的愿望……” “杏子……喜欢你？不然她也不会对你吐露自己的心事……” “喜欢谈不上，只是好感吧，毕竟我是山庄的常客，又是若笙和秋奈的好友。当时，我知道时机来了，她想回国，我可以帮她安排，于是我说服了她，制造一些事端，到时她趁忙乱中逃出来就可以掩人耳目。” “杏子也不知道你给她的是毒药吧？” “没错，我只跟她说，这是只是让他晕过去而已，休息一阵就没事了……” 我本以为杀人既成事实，她更加要果断地离开，谁知……她对我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在山林中会合的地方，我们争执起来，她指责我是杀人凶手，我知道此人不能留，掏出了匕首，杏子堕入山谷…… 当我回到山庄的时候，竟然传来秋奈自刎的噩耗……我万万没想到杏子还有这么一招……我的匕首随着杏子一起堕入山谷，断然是不能让人搜山……最后，两个嫌疑人，一自刎一失踪，此案就此搁置。 秋奈太傻了，只要再耐心等一等，杏子失踪的消息就会传开，栽赃嫁祸的罪名自然是落在杏子头上，她就能摆脱嫌疑，就能和我在一起了……” 卢珂含泪，嘴唇颤抖着，却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没站稳，跌坐到了椅子上。 “大人……你错了。即使小姐活着，她也不会与你在一起的。”惠娘站出来，义正言辞道。 “你胡说！你知道什么！？” “我都知道，知道你与小姐相恋，也知道小姐为人妇后你仍然不死心……”惠娘依然振振有词，“这里有封信，本来小姐托我转交予你的，但是因为姑爷突然身亡，小姐又……所以信件一直在我手中……” 程颐然疑惑地接过信件，展开，便是秋奈娟秀独特的字体。 “然，来到大唐，能与你相知相恋，是我的荣幸。只可惜情真缘浅，我并不是一个人，我代表的是我的整个家族，联姻一事我没有自主权，为了家族利益，我必须接受与卢家的联姻。 我承认，与若笙相比，我更倾慕于你，但我不能如此贪心，想要爱情，又想要利益和周全。一个人什么都想要，就注定会什么都失去，所以，请了却无妄之**，我们还是永远的朋友。秋奈字。” “怎么会这样……”程颐然突然一个踉跄。 “不可能，若笙负了她，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狠心地斩断我们的情丝……” “大人，我只能说，你并不了解我们日本国的女人，小姐大婚当天，你也见过她穿的传统婚服吧？” 程颐然点点头，那天秋奈的新娘装扮，纯净动人，充满异域风情，实在是太美了。 “小姐头上戴的白色帽子，是用布单扎成的，这在日文中叫做‘角隐’，即遮掩‘嫉妒’之心，这就是我们国家对于女子美德的最基本的要求。”惠娘仔细解说道，“所以，姑爷宠幸杏子的事情，小姐只是难过一时，没多久也就接受了事实，再说，小小姐也是最好不过的精神寄托……倒是对于你的痴情，小姐一直苦于无法回应，所以才写下此书……” “怎么会……”程颐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他真不敢相信，所有的一切，皆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或许你难以接受，可这便是实情……” “我待你亲如子嗣，你却杀害我唯一的儿子！我真是瞎了眼……”卢珂愤然道，“来人，将……祭酒大人押下去……” “且慢太傅大人，我还有几句话想询问祭酒大人。”狄仁杰开口道。 “你……还有什么问题？” “为何设计要让杨帆来赢得最终比试？” “……” “我从下人们的口供中得知，林归苑遭蛇入侵的那晚，你和几位大人在阁中对弈，可只有你，中途离开去小解，出于对山庄地形的熟悉，要短时间去到林归苑并把事先藏好的蛇放进厢房内，一点都不难办到……可偏偏只有杨帆的厢房无蛇入侵……” “……” 见程颐然依旧没有反应，狄仁杰继续追问道：“还有，在酒宴上故意让褚公子和许公子两人的衣服沾上酒肉之气，让他们在山里中成为胡蜂追击的目标……这些都是为了帮杨帆除去竞争对手。” 此言一出，旁边的杨帆惊诧又疑惑。 “恩师？” 许久，程颐然叹息一声，终于开口了。 “许公子的事情我很内疚……原本我只是想拖延他们登山的时间而已，没想到他会因此跌落山谷，也正因如此，杏子的尸体才会被发现，而凶器，也落到了你们的手上……真是报应……” “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只是因为杨帆是你的学生？” 程颐然摇摇头：“因为……我不想秋静重蹈她娘的覆辙，被政治婚姻左右。而杨帆品学兼优，且明经科的官员任命本就不高，他又出身庶族，没有贵族子弟那些恶习，我觉得只有这样安于一禺的男人，才能陪着秋静，给她平静的生活……”程颐然看了一眼杨帆，眼里满是惋惜，“谁知这个愣子，过不了秋静那一关……” “恩师……”杨帆情绪也开始有些失控。“杨帆愧对恩师……！”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卢珂心情也是极为复杂，他低着头，一摆手，侍卫便把程颐然押了下去。 第十三章 姓氏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看来这个祭酒大人，是真的很疼静子姐姐，对卢夫人又是爱得执着。” “只是可惜，两人的爱，并不对等。”王元芳悠悠道出，“有些情感，只能在特定的养分中存活。有了完整家庭的卢夫人，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秋奈了……被利益左右的爱情，总是薄如蝉翼。” “哎哟，元芳，看来你对情感，是越来越懂了嘛……” 听出狄仁杰语气中的一丝嘲弄，王元芳白了他一眼：“我只是由果及因罢了。” “话说回来，你们根本没有捡到什么匕首对不对……？”李婉清冷不丁地来一句，狄仁杰和王元芳微微颔首默认。 “没办法，我们掌握的信息量太少了，只能铤而走险出虚招。” “你们……真是……”童梦瑶指着眼前这两个男人，“大公鸡，你现在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啊！” “梦瑶，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这样的案子，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接近于不可能，就看是否能攻破凶手的心理防线了。说实话，我们心里也没底，最后祭酒大人会供认不惟也是因为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也对，这祭酒大人，其实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只是为爱痴狂陷得太深，才……” 狄仁杰拍拍李婉清的背，已示安慰。 傍晚，湖如明镜，倒映着霞色，闪烁着美丽的光泽。临湖的御清亭，碧蓝如茵，风光无限。 “静子姐姐……” 看着卢秋静淡薄的身影，狄仁杰有些不知如何说出慰藉的话。 “怀英，你知不知道，这亭子名字的来历？” 狄仁杰摇摇头。 “本有乘御清风之意，因这里多蜻蜓活动，所以一语双关，我娘很喜欢蜻蜓，她说看到蜻蜓总能想到故乡的池塘边……我爹很用心地建设山庄的每一个角落，我相信，爹是爱娘的，你说，对吗？” “那是自然。”狄仁杰点点头，当然，任何情感，都不应去全盘否定。 “每当家中有重要的事，娘经就会在这里，写下祝语……” 卢秋静捻起占风铎下悬着的纸签，狄仁杰顺势低头一看，果然有写着吉祥语，还有署名…… “苏我……？是你娘的姓氏？！” “对啊，怎么了？”读不懂狄仁杰眼里的惊诧。 “不对，不对不对！” “怀英……？” 卢秋静卯足了劲才跟上了狄仁杰的步伐，她心里完全搞不懂，只是出于本能地，对狄仁杰委以信赖。 在去静心苑的路上，碰上了王元芳。 “元芳！” “你去哪了？一直找不到你人……” “元芳，卢夫人的死，有些蹊跷。” “同感，总觉得像卢夫人这样坚强的女人，怎会选择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还有，她房里墙上的那个缺口……” “好兄弟，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狄仁杰高兴地拍拍王元芳的肩膀，“走，再去查看一下。” 到静心苑，竟然发现门是虚掩着…… “奇怪，应该没有人会进来的……”狄仁杰一把拉下正要推门而入的卢秋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三个人悄悄转到房屋侧边，在窗糊纸上轻轻搓开一个小洞。 从窗洞中，看见的竟然是惠娘！ 她正在将一本书的书页，置于烛火之上，缓慢移动着…… 狄仁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推开门，三个人径直走入书房。 “惠娘，你怎么会来？” 毫无防备的惠娘对此大惊失色，忙掩饰慌乱之色。 “呃……我念起小姐和姑爷，就来……看看……” “是么？莫非惠娘对琴谱有兴趣？”狄仁杰指了指惠娘手中的《幽兰》，“还是……对我师傅有兴趣？” 闻言一惊。 “怀英，你这是何意？”在场，不明状况的，只有卢秋静。 “其实惠娘早就想这么做，只是我与元芳着手调查卢氏夫妇的案件，你没有把握我们什么时候会突然找过来，所以，案件已了结，你就匆匆过来了……” “惠娘，你拿着琴谱是要……？” “惠娘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一件……她没有把握，又非常害怕的事。” “什么事？” “她想确认是否有密写的文字。” 王元芳一惊：“狄仁杰，你的意思是……” “惠娘认为我师傅的书中有密语。” “怀英，怎么可能，这本琴谱我从小拿来练习，哪里有什么密语？” “静子姐姐，有种东西叫密写水，由醋、番茄汁和洋葱汁调成，写在白纸上干后可不留痕迹，当用火烤又能再现。”狄仁杰解释道，“看来我师傅虽然离开了，可是他的威慑力依旧还在。” 王元芳悄悄与狄仁杰耳语：“喂，不会是你那天晚宴弄的吧……？” “没，我想起师傅教我的密写手法，自己配来玩玩，早知如此我就在琴谱里画鬼脸了。” 王元芳轻咳一声：“慧娘，你竟然知道这种看密文的手法，如果没猜错，你的身份，应该是志能便5吧……？” 已经把话挑明，奇怪的是，此时慧娘脸上并不惊讶。 “怀英，王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卢秋静毕竟是由惠娘毕竟一手带大的，看到狄仁杰和王元芳如此逼问，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静子姐姐，你了解你母亲的家族吗？” 卢秋静摇摇头，她在山庄里长大，对母亲故国的人和事，从来都不懂…… “你娘的家族，也就是苏我一族，在十几年前日本国的政变中覆灭，和大唐结为姻亲的苏我秋奈，也就是你娘，自然不能留……”狄仁杰稍作停顿，“惠娘，他们应该对你下达了诛杀令吧……？” “什么？！”卢秋静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惠娘只是一个侍女！” “惠娘不是普通的侍女，她应该就是苏我氏的死对头，物部氏安插进来的内应，负责传递情报，我说的对吗？” 面对狄仁杰与王元芳的质疑，惠娘震惊得哑口无言。 “墙上的缺口也能解释，那就是你们志能便的常规武器……” 惠娘将手微微向后，几乎是一瞬间，王元芳快速上前，紧紧抓住她的小臂，动弹不得。 狄仁杰将她的手上翻，果然……惠娘手中握着的，便是鼎鼎有名的暗器——十字手里剑…… “原来真的是你杀了卢夫人……” “别装了，你们早就盯上我了不是吗！” “你……何出此言？”轮到狄仁杰讶异了。 “惠娘……为何你要杀害我娘！”狄仁杰扶住卢秋静摇摇欲坠的小身躯。 “刚接到命令时，我有些犹豫，毕竟……小姐待我不薄，但是，作为志能便……必须忠实地执行任务。其实，小姐已经察觉身边可能安插着细作，她私下找过严甫，当时在身边的我非常紧张，不过没想到没过多久，姑爷竟然意外身亡了，而小姐竟然被栽赃，我知道这是个执行任务的好时机…… 但其实我心里仍然是非常挣扎的，只是……当我去到小姐跟前时，她竟然指着我，说是我杀了她的夫君，不知什么时候，小姐她……她竟然怀疑起我的身份！我一时情急，拿出暗器就……” “难怪……难怪你会如此在意我师傅，你一直觉得，是我师傅他查出了你的真实身份？！” “没错，这个严甫实在太厉害了，前日你们在这屋子里说到这本叫《幽兰》的琴谱，竟然是他赠予小姐之物，我心里很害怕……害怕这里面藏着我的秘密……” “惠娘，你之前突然冒了一句……说我们早就盯上你，是什么意思？”虽然话题已经扯到另一处，但王元芳依旧没有放过这个细节。 “明知故问……”惠娘从怀中，掏出一张笺纸。 定睛一看，竟然是红叶笺纸！上面写着：志能便，我们很快找上门，等着。 “竟然又是……”狄仁杰和王元芳皆震惊不已，想到一路上，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种种操控，心里便极为不甘。 “收到这个后我一直惴惴不安，直到你们来到山庄，我就一直有预感，不管过去多少年，我始终还是逃不出你们师徒的手掌心……” 说完，惠娘抽出手，猛然用力，手里剑划过喉咙…… “惠娘！” 卢秋静的心情，最是复杂，自从娘亲去世后，惠娘，是除去爷爷后最亲的人了……就是这样的人，杀了自己的母亲，又因此走上了绝路…… 一个是义父，一个是慧娘，这些日，卢秋静最是难过。 狄仁杰轻轻拍着卢秋静的后背：“泄露身份者死……这是志能便的宿命……” 5志能便：在日本飞鸟时代（538–710），忍者的称谓，忍者则是江户时代的称谓。 第十四章 蜻蜓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林归苑。 大伙坐在许子昱的厢房中，悠哉饮茶。褚彦沅的身子早已恢复，而许子昱的伤势也明显好转，下床简单活动，都不成太大问题。 “子昱兄，你的事情，太傅大人已告知你父亲，估计两日后他们便到达山庄，到时可以把你接回京城好好疗养。” “唉，翠枫山庄景色怡人，我还想在这里多待几日呢……”一听说即将离开，许子昱还有些不舍呢，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房中摆放着的鲜花，每日都不同，“这花是……？” “这是卢姑娘每日命下人带过来的鲜花。” “对呀，是卢姑娘亲自去采的呢，她说许公子因伤要长时间卧床，而新鲜花草，可以改善屋子里的空气，对养伤是很有心理疗效的。” “卢姑娘有心了……不过为何从未见她前来，我想当面答谢她？” “呃……”李婉清与童梦瑶面面相觑，而后童梦瑶吞吞吐吐道，“因为那些传言，她怕……” “什么传言？” “许公子，自从静子姐姐父母双亡后，一直有传言说她是不祥之人，所以她不敢随意接近你，就算来探视，也只是走到门口，吩咐下人种种……” “荒谬，怎么会有如此无稽之谈！”许子昱有点小激动，轻咳了几声，“我听元芳兄说了事件的前因后果，这根本就是人心在作祟，与卢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公子深明大义，实在难得。”短短几天相处，说实话，狄仁杰对这三个京城名少，有了明显的改观。 “呵，等我好些，亲自去答谢卢小姐。” 大家相视而笑。 “对了，诚业兄，你手臂被蛇咬的伤口，也痊愈了吧？” “早就好了，多谢关心。” “狄仁杰……”王元芳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来也奇怪，那天晚上最后从诚业兄的房中跑出来的另一种蛇，是家蛇，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 “很简单嘛，放蛇的，还有另一个人。” “什么？！”虽然狄仁杰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可在场的人，不禁心一紧。 狄仁杰颇有意味地看向高诚业：“高公子，我在你房间后窗附近发现了一个装蛇的蛇袋……” “什么？诚业兄？！原来我房里的蛇是你放的？” “诚业兄，没想到……你为了比赛，竟然不顾兄弟情谊？！” “不……不是的……”高诚业慌忙道。 “大家稍安勿躁，在你们房中放蛇的人，确是祭酒大人。而高公子……我猜你本意是想在自己房中放蛇，对吧？”狄仁杰笑着看看高大诚，继续道，“而以你身手，左臂被蛇咬伤，恐怕是故意为之吧？” 高诚业感到震惊不已，良久，他点点头，“狄兄神断，果真名不虚传。” “诚业兄，这究竟是为何？” “……”高诚业陷入了沉默，神情纠结。 “这个，如高公子不便言明，那我们可以问问梦瑶。”狄仁杰转而看向童梦瑶。 “问……问我？”童梦瑶见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别扭得很。而王元芳更是不解。 “梦瑶，那天晚宴后你与高公子在半山亭聊了这么长时间，依你的个性，不会和陌生人如此热络，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和高公子之间，有共同可以交流的信息。” “梦瑶……？”王元芳有些吃惊，同时为自己误解梦瑶而感到自责。 “好了，你们别为难童姑娘，我说。”高诚业站了起来。 “大家都理应明白，我们身在权贵之门，很多事身不由己，此次参加招婿大会，也并非我本愿。当我得知赛制后，自然清楚像我这般武艺，非常有优势，要取得胜利，并不是太大问题，可……我并不想赢得比赛。” 说到这里，高大诚停顿了一下，后郑重道：“因为我有心上人。” 这样的大八卦一出，大家纷纷表示震惊且好奇心大起。 “你的心上人……莫非是梦瑶？！” 狄仁杰为了缓和气氛，满脸是看起来“很假”的吃惊，故意调侃道。可王元芳竟当真了，他急切地看着高诚业，眼里快嘣出火花。 “诚业兄你！？” “别胡说八道！我心上人不在这里，她是童姑娘的闺中好友，我也是和童姑娘在半山亭说上话后，才得知的。” 王元芳深吸一口气，幸好…… “原来如此。” 褚彦沅拍拍高诚业，以示安慰，想必前来招婿大会的其他几位，皆有同感吧。 对此，狄仁杰也有少许吃惊，他凑到童梦瑶耳边，低声问道：“喂，你别告诉我，他的心上人，是那群母老虎当中的一只……” 童梦瑶没好气地用手肘撞了撞狄仁杰，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会吧，是真的？！悄悄告诉我们是谁啊……”边上的二宝也忍不住插入进来。 童梦瑶抬起下巴，得意笑道：“我偏不说――” “不说就不说，不管摊上谁，下场都可以想象。”狄仁杰突然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摇摇头道，“我看这京城四少，应该叫京城自虐四少……唉……可悲可叹啊……” “臭小虎！”童梦瑶追着狄仁杰满屋子打。 其他人纷纷侧目，疑惑道：“他们怎么了？” 李婉清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山顶上 王元芳与童梦瑶背靠背坐在山顶亭上。 过了好一会儿，王元芳才调整好气息。毕竟全程背着童梦瑶上山，还是需要相当的体力。 “梦瑶……对不起，我不该和你闹脾气……” 童梦瑶白了王元芳一眼，没说话。 “可在第一天的比赛中，你对彦沅兄的过度关注……我以为……” “瞧你把我说得跟花痴似的，我关注的是高公子，他一定不可以赢得比赛好不好。” “……是我误解了……” “还京城第一神探呢！” “梦瑶……”王元芳转过身坐正，“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聪明才智，好像到你这儿，就统统失效。你说，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咒语？” “我又不是巫婆，下什么咒……” 王元芳突然板过童梦瑶的身体，快速地印下一吻。 “爱情的魔咒。” 星星在闪烁，月光悄然弥散。 另一头的御清亭中，李婉清靠在狄仁杰的肩上，欣赏夜色，聆听着占风铎清凉透心的铃声。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静子姐姐，你来了。” “对不起，怀英，我不该来打扰，但……有些事，想问问你意见……”卢秋静含蓄地笑着，比夜色更朦胧。 “卢姑娘，别这样说，要不……你们聊，我就……” 没等李婉清说完，卢秋静连忙摆摆手：“婉清姑娘，不碍事的，你在也好，也帮着我听听……” “静子姐姐，莫非是……关于许公子的事？”自从下午许子昱去找过静子姐姐后，她便有些不对劲，晚宴后静子姐姐终于走入了许子昱的厢房，这两人的互动，非常明显。 对此，狄仁杰心里还是有数的。 “怀英，真是什么都逃不出你的双眼。”卢秋静有些不好意思，“许公子……他说愿意留下，在山庄里陪我一起……” “真的？看不出来这许公子真是有情人……恭喜你，卢姑娘。”李婉清难得激动。 “那……静子姐姐，你烦恼的是？” “怀英，许公子人才了得，将来定大有作为，我不忍他就此放弃大好前程……而且，在山庄里的生活，固然悠然自得，可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我都忘了自己，正值芳华……要说外面的世界，又充满着陌生感，我该如何抉择？” “静子姐姐，你娘喜爱蜻蜓，你可知道蜻蜓的含义？” 卢秋静疑惑地摇摇头。 “在日本国，许多人崇尚蜻蜓，因为它只能往前飞，没有往后，有着‘勇往直前、永不退缩’的精神，人也一样，只有往前，才有机会。静子姐姐，外面的世界，虽然杂糅万千，但是值得你为爱去尝试，去体验。” 狄仁杰一席话，让卢秋静豁然开朗。 “怀英，你所的对，以前一直不愿离开这，也是因为我爹娘，而如今我爹娘的案子也终于大白于天下，我想我是时候，去尝一下人间的烟火。” 又是一阵清风，占风铎发出阵阵铃声，组成一曲欢快的乐章。 第一章 熊孩子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临水曲廊旁，童梦瑶和李婉清向池塘里撒着鱼料，引得池中小锦鲤争相抢食。狄仁杰和王元芳在不远处，负手而立，观望着美好的她们，目露柔光。 “狄仁杰，我托京城的朋友帮忙查探售卖红叶笺纸的店铺，你猜什么结果？” “怎么？”狄仁杰微微抽回温柔的眸光。 “没有。” “什么……？” “市面上只找得到极少量的花笺、彩笺，而红枫叶的笺纸……只在某些文人墨客中流传，数量极少，而产此笺纸处，只可能是私人作坊，据说是在川蜀一带。” “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师傅本就结识不少文人墨客……”狄仁杰微微点头，“那么，这个散播天书的神秘人，一定在也这个特定的文人圈子里。” “那我们去找到那家作坊，就可以大大缩小排查的范围……” “嗯，这个神秘人，不但掌控着我们的行踪，还一直在暗中操纵这一切……”狄仁杰蹙眉道，“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是啊，他在暗，而我们在明，处于非常被动的位置……” 贵宾房中 “芳儿，明日你是否是随为父回京城？”王仁祐试探性地看着元芳，“你母亲说她想你了。” “劳母亲挂念，就请父亲为儿捎带一封家书给母亲大人吧。” “你……不打算随为父回家？”王仁祐眼中有一丝错愕，还有一丝难掩的失落。 “是的，父亲。” “一年一度的仲秋节，即将到来，你真的……不打算回家一趟？！”王仁祐加重语气，又问一遍。 “爹，此次出来游历，收获颇丰，孩儿……想继续磨砺自己。” 王仁祐捻了捻胡须，意味深长道：“你……是想得到锻炼，还是想得到某人啊，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王元芳之前在感业寺与狄仁杰一行人相交后，突然要离家四处游历，后又无意招婿大会，王仁祐已经猜到几分，这次在翠枫山庄所见，更是证实了心中想法。 “爹……是两者皆有。”见父亲大人已经把话挑明，王元芳便也大方承认。 “呵呵，我儿长大了，有主见了。”王仁祐很快也就释怀了，“看来为父是越来越管不住你了。” “爹……儿并非此意……”王元芳不禁一丝撒娇的语气。 “嗯，趁年轻出去游历固然是一件好事，对将来有很重要的影响。”王仁祐语重心长道，“但……这只是人生中某一个阶段，就算是狄仁杰，也终有一日会踏上仕途。官场，才是你们真正的战场……好好享受这段时光吧。” 王元芳犹疑一下，很快便点点头。 次日，许大人莅临翠枫山庄，了解事情大致经过后，一方面心疼爱子伤痛，另一方面，也为爱子最终赢得卢秋静的芳心而感欣慰。决定让许子昱继续留在山庄养伤，待备齐六礼，择吉日完婚。 狄仁杰一行人，与众人辞别后，往川蜀方向进发。 “小虎，你和卢姑娘关系这么好，不喝她的喜酒就走，恐怕不太好吧？”童梦瑶朝李婉清俏皮地眨眨眼睛。 狄仁杰知道童梦瑶这小妮子是明知故问，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脑门。 “我与静子姐姐不用表面的那套虚礼，再说，以后随时可以去京城探望她，如今当务之急，是……” “得得得，又是那个什么天书！听得我耳朵就起茧了。”童梦瑶摆摆手，不耐烦道，“不就是时不时的几句预言嘛，还能帮助破案呢，你们犯得着这么如临大敌么？” “梦瑶，我们在意的不是预言的本身，而是这些文字游戏下隐藏的动机……恐怕不是谶纬之学那么简单……” 立于船头的王元芳，藏青色外衫的下摆随风轻扬，与这个神秘人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全然没有把握。 他望向无奈扁嘴的童梦瑶，内心隐隐升起一股担忧。 狄仁杰亦是，当心里有了真正在乎的人，恃才自傲的锋芒会自然而然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谨小慎微。 秋日的阳光斜射，显得柔和温顺，田园里散发着果实香。 快步入仲秋了。 接连一周的水陆兼程，已达荆州腹地，马车在东宝村停下休整。 “过了这个村子再往南走，就到长林县，我大伯家就在那儿，不如我们……”童梦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望向狄仁杰。 倒是王元芳率先响应：“那我们可以顺路去你大伯家，仲秋节嘛，本就该与亲人团聚。” “元芳，话说你家在京城啊……”狄仁杰又忍不住调侃道。 李婉清和二宝憋住笑，眼角瞟向王元芳。 “我……这不是出来游历吗……自然就顾不上这么多了，再说难道你没听说过……天涯共此时吗？” 狄仁杰听罢，长舒一口气。 “好一个天涯共此时，也罢，这几日兼程大家都累了，我们就顺道去梦瑶的大伯家，过了仲秋节再继续赶路吧。” “太好了！”童梦瑶心情大好，兴奋地伸展开手臂，松松筋骨。 没走开几步。 “啊——”忽然一声惊叫，童梦瑶顿觉右脑边微微泛疼，一只果实滚落地。 童梦瑶左顾右盼：“朝我丢果子？！” 狄仁杰和王元芳随即抬头，原来李子树的主干上，趴着一个小胖子，他正用另一根树汁拍打着树上的果实。 眼看又有一只李子朝梦瑶的方向下落，王元芳眼疾手快稳稳地将它接住。 树上的小胖子一呼噜就滑下来，站在童梦瑶跟前，有点不好意思地呵呵傻笑。 “抱……抱歉……”一个瘦小的女孩跑过来，胆怯地开口，“我们不是故意的……” 她眉眼清亮，一瞬不瞬地看着童梦瑶。 看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童梦瑶也顿时没气了，露出一抹微笑，可是，“没关系”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树根边上半躺着的男孩便开口了。 “这里如此空旷，谁没事朝你砸东西，你自己站在果树下，被果子砸到是自然的，你这个女人，真是太蠢了，还是你旁边两位哥哥脑子好使……” “你个小屁孩，怎么说话呢！” 王元芳把她住：“梦瑶，算了。” “这位俊哥哥，你看上她什么？没前面没后面的，脾气又这么差！” “你说什么？！” 小男孩手一摊，叹了口气，伸手把草帽压了压，又闭上了眼睛。 “喂——！”童梦瑶气不打一处来，撩起袖子刚要上前几步，突然从矮树丛后又钻出几个孩子。她停下脚步，放眼四下。 原来不知不觉这小小的山路聚集了好些孩子，他们朝狄仁杰一行人，或做鬼脸，或吹口哨，还有的孩子上前伸出黑乎乎的小手，磨蹭着他们光洁的衣裳。 “梦瑶，我们……还是赶紧到镇上去吧……”李婉清上前劝说，牵起童梦瑶的手，拉上了马车。 “小姐，不就是一群孩子，犯得着生气吗。” “孩子？那个说话像啄木鸟似的，他哪里像孩子了，根本就是小人精！” 第二章 魔潭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马车上，狄仁杰不自觉地眉头紧皱。 “元芳，你觉不觉得这个村子……有些不妥？” “哦？”王元芳摇摇头，不明狄仁杰是何意，“你又有什么直觉？” 狄仁杰摆摆头：“说不上来……” “喂，小虎，你怎么到哪都疑神疑鬼的！” “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只知道吃好睡好玩好吗？” “臭小虎，又不是猪！” “就是，狄仁杰，你这话我也不爱听。” “哎呀呀……”狄仁杰十分委屈地趴在李婉清肩膀上，“婉清，你看你看，他们合起来欺负我……” 对于狄仁杰这种吃豆腐不抹嘴的耍赖方式，李婉清已经习以为常，自知甩也甩不开，只好把头别过去。 这时，马车传来一声嘶鸣，有规律的辘辘马蹄声忽而凌乱。 “少爷，前面有状况。” 狄仁杰拉开帘子，果然远远就望见前方不远处一众村民拥堵住过半的山路，马路继续前行困难。 仔细听，人群里传来阵阵悲伤的哭喊声。 “走，我们下去看看。” 走近，一股**的味道冲鼻而来。 “什么味道！？”童梦瑶和李婉清立马把口鼻捂起来。 透过人群的间隙，望见地上赫然躺着一具刚从泥沼中打捞起来的尸体，看样子，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面目被泥沼覆盖，完全看不出长相，倒是能辨识出她左手带着一只吊着五个小铃铛的银镯子，因手臂肿胀，卡得非常紧。 “小月啊……我的乖女……”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妇人，过于悲伤，一口气接不上来以致抽搐不已。 “唉，又是一个……” “是啊，真是造孽……” 旁边围站着的几名村妇脸色难看，在低声议论着。 “这位大娘，请问……又一个是什么意思？”狄仁杰不禁询问。 几名村妇扭头一看，见是陌生人，露出犹疑的神色，没有马上答话。 “又是被魔潭吞噬，今年已经第三个了。”村妇一旁有个姑娘忽然开口。 再望向这位长相清秀的姑娘，着草绿色裙衫，脖子上扎着一条印花丝巾，这打扮，在村子里显得格外惹眼。看样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声音有点沙哑，口气里却透着一股凄幽的味儿。 “魔潭？”狄仁杰和王元芳面面相觑。 “秦儿姑娘，果然花神娘娘料事如神，这女娃还真的是被魔潭给吸进去了……” “花神娘娘的占卜，自然不会有错，我先回去告知花神娘娘一声，准备一下善后的事宜。” “秦儿姑娘慢走，替我们向花神娘娘问安。” “告辞。” 这时，二宝拉着马车，慢慢越过了人群。 “少爷，可以上车了。” 惋惜地再看了那女尸一眼，四人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真可怜，她这么地小……” “是啊……不过小虎，刚才那个姑娘说什么魔潭……又什么花神娘娘的，是什么情况啊？” “都是些蒙昧的说法，我看这个村子的西边――就是刚刚那小女孩躺着的方向，有一大块湿地，估计是小孩子玩耍时不小心掉进了沼泽里……” “沼泽地长年积水，地表松软，一不小心掉进去，越挣扎越身陷其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丧命……魔潭这说法也并不为过……” “可是依那位秦儿姑娘说，今年已经第三个，既然知道湿地如此危险，孩子们应该都不敢接近才对啊，而且他们的家人也不可能放着不管啊。” “现正值秋收季节，村民忙得不可开交，野孩子们满山跑，谁管得住啊。”狄仁杰停顿了一下，看着王元芳，略带嘲弄道，“我看你，是没有机会在山里尽情地玩耍过。” “难道你有吗？” 王元芳一句突如其来的反问，狄仁杰脑海中忽然有几个场景一闪而过，山林，枫树，满地红叶，一个男孩奔跑的身影……可一仔细想，自己童年好似没去过这样的地方啊…… 狄仁杰扶额，头隐隐作痛。 “你怎么了？”李婉清见他神情不似装出来。 “没事……可能有点累了。”狄仁杰轻轻握住李婉清紧抓他小臂的手，“休息一会。” 童梦瑶也顺势把脑袋往王元芳肩上一靠，大家没再说话，各自闭目养神。 到达长林县童宅，天色已经昏暗。 “大伯！” 童秉先匆匆走出厅堂，定睛一看，笑颜逐开：“哎呀！是梦瑶啊！女大十八变，大伯差点认不出来了。” “梦瑶妹妹，好久不见。”跟着童秉先身后缓缓而至的，是他的掌上明珠，也就是童梦瑶的表姐童梦茹。 “茹姐姐！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童梦瑶疾步向前，握起童梦茹的手。 童梦茹有些没反应过来，但随后又是无比的惊喜，这个梦瑶妹妹自小就是好动的性子，与自己的娇柔内向，还是形成鲜明的对比。 “瞧你说的，倒是你呀，已经出落得如此标志，可性子还如儿时一般！” “唷，这是谁呀？”一个中年妇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出来，声线有些尖锐。 “我来介绍，这是梦瑶，我的亲侄女。梦瑶，这是你二伯娘。” “二伯娘好。” “哦。”吕氏扶了扶发髻，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一句。 “你这孩子，来大伯家里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让我好做准备嘛……”童秉先嘴里是抱怨，但眼中满是慈爱。 “大伯，我跟随朋友们四处游历，刚巧途经此地，就临时起意说来看看大伯您。” “好好，来了就好，仲秋节可必定要留在大伯家过哟。” “嗯，就是想着可以跟亲人过节呢。大伯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在并洲与我青梅竹马的狄仁杰，旁边那位是他的红颜知己婉清姐姐，再旁边的是书童二宝。” “狄公子，莫非令尊是狄知逊狄大人？” “正是。童伯父认识家父？” “呵呵，狄大人与我童家交好，又与我小弟交情甚笃，当然识得。” 童梦瑶拉过王元芳：“这位……是王元芳，他的父亲是邢部尚书，姐姐是当今王皇后，而他，也就是国舅……” “啊……”童家三人顿感意外，“国舅爷驾到，恕我等有失远迎……” 眼看三人正要下跪行礼，王元芳一个箭步上前搀扶。 “童伯父，勿需拘礼。” “是啊，大伯，他是我朋友，不用整得这么客气。” “梦瑶说得对，就当是自家人便可。” 此话从王元芳嘴里说出，旁人听起来，可是值得一番玩味，只是当事人没察觉罢了。狄仁杰怎么会放过这个调侃的机会，用只有他们五个人听见的声音道：“呵呵，这都成自家人了。” “各位远道而来，请先稍作歇息，我马上命人准备菜肴。” “大伯，我好饿！” “别急，有你最爱吃的鸡腿，还有我们这里的特色鱼糕和胡鸭。” “太好了！”童梦瑶兴奋地拍起小手，“生在开食肆的人家就是好，随时都不缺好的食材。” 狄仁杰摇摇头，用手肘撞了一下王元芳。 “干嘛？” 只见狄仁杰用食指拱了拱自己的鼻子，二宝马上“噗嗤”笑喷了。 “老爷，那我就失陪，回去忙了。”吕氏示意身边几个小厮，拿着一些剪纸和白布进了别间。 “梦瑶，你先吃饭休息，我们明日再叙。” “好的茹姐姐。” 第三章 彩灯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饱餐一顿，五人满足地往厢房的方向踱步，用餐时童秉先一直陪同，狄仁杰明显憋了不少话，带路的小厮一退下，他就忍不住问道：“梦瑶，你姐姐应该不是你二伯娘亲生的吧？” 李婉清一听不禁连翻白眼。 “没错，茹姐姐是大娘的女儿，可惜大伯娘因难产去世了。” “难怪外貌和性情都完全不似，你那个二伯娘，怪怪的，大晚上拿着白布和白纸，不知道在忙什么……” “狄仁杰，这是人家的家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啊？”王元芳终于忍不住插话。 “难道你没觉得奇怪吗？” “嘘――小声点。”王元芳嫌弃地看着狄仁杰，一脸“因你个人拉低大家整体素质”的表情。 “难道……你不好奇吗？”狄仁杰真的压低声线又重复问了一遍。 面对狄仁杰的无赖，王元芳也是无力。 “我不好奇。” “不会吧，这就是你不对了，都是自家人了，怎么能不放点心思呢。” “你……”王元芳语塞。 “好啦好啦，早点歇息，都散了。” 童梦瑶径直走开，推开房门，便撞见童梦茹正在整理床铺。 “茹姐姐，你亲自为我铺床？” “干嘛一副见外的表情，小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尿床，都是我来换被褥。” “茹姐姐！” 童梦茹掩口而笑，童梦瑶的到来，让她不温不火的性情也变得活泼灵动起来。 “入秋了，晚上凉，我想起你自小不喜欢盖毯子，所以给你拿了另一床布衾。” “茹姐姐你真贴心，不过我出门游历有好一段时间，都已经将就惯了。” 两姐妹相视而笑，在茶桌旁坐下。 “怎么样，熏香的味道喜欢吗？” “当然喜欢，是消除疲劳的天兰花。” “鼻子真灵。” “别笑话我了，就是因为鼻子不好使，医术才学而不精。” “可在我看来，你已经比一般人家的女子有本事多了。” 童梦瑶不习惯被夸赞，有些不好意思。 “姐，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还可以，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就一直这般生活。” “我看二伯娘不是个好对付的主，有没有给你吃苦头？” “倒也没有，可能因为弟弟的缘故，性情有些变了，不过只要面上和和气气，其他的，我也不奢求什么了。” 二伯娘九岁的儿子在一年前早夭，童梦瑶也只是听家人提起过。 童梦茹握上童梦瑶的手，“倒是羡慕你。” “我？羡慕我什么呀？” “你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你，这就足以让人羡慕了。” “茹姐姐……你在说什么呀……”童梦瑶美眸忽闪，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哟，现在还会害羞了，你跟那王公子手牵着手的，表姐的眼睛又没瞎。” “那姐姐你呢，意中人是谁？难得我来一趟，可要带我见见。” 童梦茹的笑容僵了一下，不禁一抹伤神。 “茹姐姐？” “我……他好像不喜欢我……” “啊！？我们梦茹丽质天成，哪个男子会不动心，他眼睛长后脑勺了吗，明日你带我去会会他！”童梦瑶一拍桌子，有些气恼。 “不要啊梦瑶，大家都是邻居，不要搞得太尴尬了。” “邻居？那就是在这条街上咯……好！交给我吧。” 童梦茹察觉自己说漏了，忙捂嘴，可已经于事无补。 “对了，刚才看到二伯娘大半夜拿着一些白布什么的，是要干嘛？这边仲秋节的习俗和我们并州很不同吗？” “大同小异吧，不过最近爹和二娘都有点神秘兮兮的，我问过，爹也没明说，只说到时便知……” “噢，这样……” “梦瑶，早点歇着吧。” 翌日，童梦茹带着狄仁杰一行人出来逛逛长林县的街市。 由于仲秋节将近，满街市的摊子都在贩卖各式彩灯，除了常见的鸟兽花树灯，还有稻草灯、杨桃灯、刨花灯等等，材质特别，做工精致，实在令人赞叹。 大家顿时意兴盎然地忙着挑选一盏自己心仪的彩灯。 “元芳元芳！我要这个！”童梦瑶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只公鸡样的灯，举得高高的。 王元芳一大滴汗。 “呃……” “怎么了？不可以吗！” 童梦瑶的笑容一敛，王元芳马上违心应道：“不会，挺好的，挺……可爱的……” “是吧，我就觉得它很可爱。” “婉清，还没挑到喜欢的吗？” 李婉清摇摇头，随即莞尔一笑。 “不如我买些材料，回去自己做吧。” “那你也要帮我做一个。” 看到李婉清欣然点头，狄仁杰乐不可支，伸手圈住她的纤腰，下巴靠近蹭了蹭她的侧脸。 “我们家婉清这么厉害，太崇拜你了。” “少来……” 街市逛了大约一个时辰，买了不少东西，瓜子，还有一些时令水果，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东西，二宝更不必说，脖子上也挂着。 前边的人群也越发拥挤。 “逛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也好。” “你们先回去吧，我爹交代我去采购一些物品，就在前面。”童梦茹掏出一张清单。 “好，需要提什么物品，一会二宝再出来便是。” “噢，不用了，也不多，都是些小东西，我自己可以的。” “茹姐姐，我陪你去。”说完，童梦瑶就把手上的公鸡灯笼塞给王元芳，拉起童梦茹，很快，两人便湮灭在人群中。 回到童家，大家没有各自回厢房，倒是兴致勃勃地在庭院里围着石桌坐下。 二宝忙着把水果洗好，切好摆盘。 李婉清则将圆圈竹篾和直条竹枝拿出来整理，准备开始制作骨架。 “婉清，你对节日还真是有兴致，每次都亲自动手，上次在叶县做荷花灯也是。”王元芳把公鸡纸灯放置石桌上，拿出一个装着金粉的小瓶子。 “做起来应该不难，反正打发时间嘛。” “元芳，你这是要做什么？”狄仁杰好奇地看见王元芳将金粉倒出，和调配油混合。 “待会你就知道了。” 待均匀搅拌到适合的粘稠度，王元芳用毛笔沾着金漆，小心翼翼地在公鸡纸灯上画出羽毛。 这时，二宝端着果盘往回走。 “不是叫你送去给童老爷和夫人吗，怎么又端回来了？” “小厮说童老爷和夫人在房中会客，不便打扰，我就回来了。” 听罢，狄仁杰不客气地吃起了果盘。 半晌。 “大功告成，怎么样，好看吗？”王元芳放下毛笔。 “哇，画得太棒了，夜晚的火光一照，定是金灿灿的，特拉风。”二宝惊奇道。 李婉清也不禁赞叹；“真是栩栩如生啊。” “一个花灯而已，要不要涂这么多金粉？”狄仁杰心里感叹，这个王大公子真是奢侈。 “你懂什么，画上金色，这只普通的鸡，就成了金鸡，寓意着富贵吉祥。” 狄仁杰嗤之以鼻道：“什么富贵吉祥，在梦瑶眼里，它就是一只叫王元芳的鸡。” “你……”王元芳不想搭理狄仁杰，便走到一旁用水擦洗手指上沾着的金粉。 这时，从正房的方向，迎面走出来一位姑娘。 第四章 单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唷！这不是秦儿姑娘吗？” 今日的秦儿穿着一身水红裙衫，脖子上仍然扎着同一条印花丝巾。她手中拿着一叠白色的纸帖，下意识地将手靠后，而她身后跟着的几个童家小厮，扛着两大箱物品，跟随其后。 她迎上来，看了看狄仁杰，迟疑了一会儿，很快便想起来：“是你们呀……” “姑娘怎么会在童宅里？” “噢，是为童老爷和童夫人办点事……” 秦儿的回答明显有所保留，也没有想把话题接着往下引的意思，她很快便移开与狄仁杰相视的目光，却发现桌上非常惹眼的金鸡纸灯，觉得稀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秦儿姑娘，你……喜欢这个纸灯吗？” 还没等秦儿应答，狄仁杰马上又接了一句。 “王公子亲手作画，你要是喜欢的话，他可以送给你的。”狄仁杰指指坐在石凳上的王元芳。 “哎！不……” 王元芳走回来就看见这一幕，赶忙上前，可狄仁杰却使劲把他挤到身后，不让他接话。 “王公子脸皮薄，容易害羞。” 又开始这种恶作剧！王元芳表面上极力维持应有的风度，内心其实想把狄仁杰给掐死，然后把纸灯抢回来。 秦儿正眼看了看王元芳，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谢过王公子……不过无功不受禄，你我又不熟识，这花灯我不能要，秦儿先告辞了。”说完，秦儿便转身离去。 “狄仁杰你搞什么？！”王元芳推开狄仁杰，一把夺回纸灯，狠狠地瞪着他，“明知道这灯是给梦瑶的。” “可人家也没要啊。” “那万一她要了呢！” “再买一个不就是了。” “那是我亲手画上去的，能随便拿去送给别人么？下次再这么玩我真生气了！” 李婉清也瞪了一眼狄仁杰，责怪道：“你也真是的，太离谱了……” “好好好，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呵呵……” 狄仁杰干笑几声，远远望着秦儿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街市上，依旧人流如织。 “荔枝乾、龙眼乾、合桃乾及连壳花生……还有酸果……”童梦瑶拿着采购单，嘟囔着，“你们当地过仲秋节还要吃这些特别的食物吗？” “是吗？我看看。”童梦茹结果清单一看，也摇头不解，“奇怪了，往年也没买过这些东西呀……” 人群拥挤，一个擦肩而过之人，不小心碰撞了童梦茹的手臂。 “不好意思啊。” “没……”看清眼前人，童梦茹顿感意外，“是湘湘！还有……史公子。” “原来是梦茹啊，真凑巧！”史湘大大咧咧地笑开了。 “我来介绍，这是我在并洲的表妹童梦瑶。梦瑶，这是史湘，旁边是她大哥史晏。” “初次见面，童姑娘。” 看眼前的女子，不施粉黛，五官秀美，却透着三分豪气，一身樱桃色襦裙衬得她光采照人。 而她身旁的男子，气宇轩昂，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再看看自家茹姐姐一脸可疑的红晕，童梦瑶直觉此人便是茹姐姐的心上人。 “史姑娘好，史公子好，敢问是不是与童家在同一条大街上的那个史家？” “没错，童姑娘初来乍到就对这里街巷如此熟悉？” “不是，是茹姐姐跟我提起过你……们。”童梦茹扯住童梦瑶衣襟，打眼色示意，可童梦瑶只是朝她俏皮地眨眨眼。 史湘心里可是清明地很。 “大哥，我们就一起同行吧。” “好。” 四人采买完物品，走出人潮拥堵的街市。 史晏忽然朝前方招起手来。 “秦儿姑娘！” 童梦瑶也停下来一看，真的是昨日在东宝村有一面之缘的秦儿。 “史公子……”与史晏的激动相比，秦儿则显得冷淡得多。 “秦儿姑娘你这是要回东宝村吗？” “是的。” “那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史晏如此主动，童梦瑶顿时心中升起一丝不快，扭头看了一眼童梦茹，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呃……不必劳烦史公子。” “不劳烦的，我正巧也想到村里走走。”史晏边说着已经走到了秦儿跟前，“湘湘，你们先回去吧。” “哎——！” 看着史晏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此时史湘的脸拉得比童梦茹还长。 “我哥也真是的，又被那妖女勾引去了！” 史湘回头看着童梦茹和童梦瑶，气呼呼道：“你们说，我大哥有相貌有文才，怎么偏偏看上一个村里不三不四的妖女！？” “史姑娘，你说她是妖女，是因为她跟那个什么花神娘娘有关系对吧？” “原来你也知道花神娘娘啊……”史湘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倒也不是什么门第之见，只是那个秦儿，有种说不出的……总之就是非好感！” “非好感？！”童梦瑶忽然呵呵大笑起来，她觉得这个史湘言谈举止甚是有趣。 “梦茹啊，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大哥，你可要加把劲啊！” “可是……”看到刚刚那一幕，童梦茹更加是没有底气。 “别可是了……我哥都死皮赖脸贴上她家门了，真是……看不过去！” “可是史姑娘，我看那个秦儿姑娘，似乎对你大哥很冷淡啊。” “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跟在那什么花神娘娘身边的人，能简单吗？说不准那若即若离的手段可高明了……” “那倒也是……这么说，你也不信花神娘娘咯？” “当然不信，我最反感这些既骗人钱财又蒙昧人心的妖人，唉……真不知这邪淫鬼神之风何时是个尽头。”说着说着，史湘也不住轻声叹气。 童梦瑶今日初见史湘这个女子，觉其实在令人忍不住赞叹欣赏，有机会深交，一定能与之成为挚友。 午时，童梦瑶和童梦茹回到童家。 刚进大门，就发现宅里的小厮都在忙碌着。 二宝通报童梦瑶她们回来了，狄仁杰和王元芳，还有李婉清起身从院子中走出来，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小虎……元芳……你们怎么了？” 李婉清指了指厅堂：“梦瑶，你去看看……” 童梦瑶和童梦茹相看一眼，突然觉得浑身的不对劲。 走进厅堂一看，就更奇怪了，里边竟然挂着不少花球，而正中间的壁上，贴了一个裁剪精致的大“囍”字，奇怪的是，这一切却都是白色的！ 第五章 阴婚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原本的主座正位，多了一个香案，摆放着香堂和灵位。 “这是……”童梦茹惊奇不已，“这是我小弟的牌位！” “怎么回事啊？” 这时，童秉先走进厅堂。 “梦茹，梦瑶，我有话和你们说。” “爹……？” “狄公子，王公子，李姑娘，此事对你们来说，或许有点唐突，但既然你们都是梦瑶的挚交，我就没把你们当做外人……” “童伯父，无须疑虑，有话请讲。” “今日我们童宅里，有件红白参半的家事……”童秉先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老夫与续弦吕氏本育有一子，惜去年意外早夭，未免其在阴间形单影只，孤苦伶仃，今入夜后，为我儿行婚嫁之礼。” “什么？！”童梦茹的反应最大，她没想到同一屋檐下亲密无间的亲人，要办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都毫无察觉。 秦儿姑娘走后，童家便开始布置门庭，狄仁杰和王元芳已经猜到一二，但从童老爷亲自言说，仍有几分惊诧。毕竟，为亡人举行婚礼仪式这种事，还是挺唯一所思的。 “爹，不用说，这定是二娘的主意……” “……是谁的主意已经不重要……” “那女方是何处人家？” “东宝村里姓徐人家的小丫头。” “那她父母可愿意？” “你这孩子，这事自当是你情我愿，两家都是依礼而行……” 一名小厮急急忙忙跑来：“老爷——夫人让您到东厨去一趟。” “好，你们聊，我还要去张罗一些事，先失陪。” 童秉先一走，童梦瑶也忍不住道：“死人要和死人成亲？这……太荒谬了……” “其实站在他们的角度，也不是不能理解，本来有些地方的风俗就认为，自己的孩子死后尚未娶亲，坟墓也就成了孤坟，会家宅的风水造成一定影响，所以他们乐于配阴亲。” 狄仁杰其实也是在宽童梦茹的心，王元芳也随即应和。 “是啊，说到底是各有所需，书上就有记载，三国时的魏王曹操也曾为他最爱的儿子曹冲，配过阴婚。” “但听说归听说，但没想到竟然亲身碰上……” “瞧你们说得轻松，我可是……总觉得好恐怖……” “没事的，有我在呢。” “嗯……”童梦瑶对尸体倒是有一定的免疫力，可一旦扯到阴间啊，鬼啊那些，又是另一个概念了。 子时，厚重的夜色，沉沉地压在童宅的上空，让人窒息。 十四的月亮，已经浑圆，但却是散发着冰冷的光亮。 院门正中也贴上了白纸剪成的“囍”字，宅里的白布白花，在深邃的黑夜里显得有些刺眼。 正堂中，童秉先和吕氏端坐一旁，而另一旁坐着的妇人，看着有一些眼熟，也说不上是在哪里见过。 因为光线暗淡，他们脸上的表情，皆看不清楚。 童宅的大门开敞着，四位抬棺人缓缓走了进来，上下起伏的红木棺材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没有正常婚礼时的助兴奏乐，偌大的宅邸，沉闷地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 待棺材被抬进正堂中，便轻轻卸下，盖板揭开，露出一张女孩的脸，看那身板，应该才七八岁。 狄仁杰猛然发现了什么，忍不住撞了下身边的王元芳。 “元芳，你看那个女孩！” 王元芳不禁蹙眉：“莫非是昨日在东宝村里的……？” “小虎……你们说什么？意思是……她是昨日被打捞上来的女尸？” “应该没错，你看她手上的银镯子。难怪了……难怪觉得堂上坐着的妇人很眼熟，原来就是那个遇难小女孩的母亲……” 如今，尸身已经褪去了浮肿，轮廓清晰，身上干净齐整，脸蛋上抹了厚厚的粉，还打了夸张的腮红，看起来有些滑稽。 “吉时已到，冥婚仪式正式开始——” 音量虽不高，但在这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嘹亮。 整个仪式下来，其实与常人的婚礼差不多，只是两位亡人皆由旁亲捧着灵位来完成行礼，细节也上做了些简化，流程走得比较快。 拜堂仪式完毕，自然也不了少食宴，虽已是深夜，也是要象征性吃上几口。 众人到席间坐下。 餐桌上摆着的皆是凉菜，冷盘和凉果。 原来早上去街市采买的物品，是用在这个上的…… 童秉先、吕氏、童梦茹，以及狄仁杰一行四人，坐到一桌。 “梦瑶，你大伯我，在这长林县也没有什么亲戚，难得你和朋友们来了，一同见证这个仪式，我感到很欣慰。” “多谢童伯父招待，是晚辈们打扰才是。” “大伯……”童梦瑶笑得有些不自然，她指着旁边的几张张桌上，问道，“这几张桌子是空的，难道还有其他人要来吗？” “没有人了。这几桌是宴请过路游魂的，这些鬼魂进来讨了酒水，吃了食物，就不会去骚扰死者的亡灵。” “啊……”童梦瑶突然打了个冷战，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论人多人少，都要摆够七席，每席七人，就是取七七四十九之意，表示死者的终结，待丑时将新娘与新郎并骨合葬后，我和你二娘也算是尽了做父母的义务……” 听到这里，吕氏的眼眶有点湿润，她简单吃了几口，离席去打点其他杂事。 童梦茹全程闷声不说话。 “梦茹，是不是怪爹不早与你说，生爹的气？” “爹，我也不是不能体谅您和二娘，但为何事情如此突然，我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其实你二娘早就有办阴婚的念头，但因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确定的事，我也没与你早早说开，而就在前日，花神娘娘的侍童才来告知此事能成，今日便是最佳的时期，这两日忙着过礼，梦瑶和朋友们也来了，爹没时间坐下来与你细说……算爹的不是。” “爹……”这么一听，童梦茹也没气了。 “童伯父，您说是花神娘娘牵的线？” “对，你们也知道花神娘娘吗？” “途经东宝村的时候，听村民提到过，今日来童家的那位秦儿姑娘，我们与她也有一面之缘。” “原来日此……” “童伯父，不知花神娘娘是前日的什么时候告知您的？” “大早上秦儿姑娘就来告知，我们当即就下了请婚书。” “早上……” 狄仁杰与王元芳面面相觑。 这个精神上让人觉得特别漫长的夜，总算是过去了，回厢房的一路，大家都出奇地安静。 “元芳，你怎么看？” “前日接近傍晚时分我们经过东宝村时，小月的尸身刚被打捞起来，可花神娘娘却早早笃定其已遇难，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难道……花神娘娘她早就预见此事？” 走在最前边的狄仁杰，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童梦瑶。 “梦瑶……呵呵……” 狄仁杰一露出这种笑容，童梦瑶就知道他想干嘛了，立马翻了个白眼。 “想我验尸是吧！” 第六章 花神娘娘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离丑时还有些时候，棺材依旧放在正堂。本来应在此看守的人，还在食宴上贪杯。 童梦瑶和李婉清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对尸身做了简单的查验。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表面并无外伤，也没有明显勒痕，梦瑶，你有什么结论？”论治病救人，李婉清是得心应手，说到验尸嘛，还是梦瑶的经验来得丰富。 “没能开膛查看可能并不十分准确，但大致可以下判断，她的胃部异常肿大，应该是吞进去了不少泥沼，身子虽然经过清洁，但口鼻里面仍有少量的泥沼。” “那就是说……？” “确实是在沼泽里因窒息而死。” “真的是个意外……吗？” “不管是不是意外，我想我们都有必要去会一会那个花神娘娘。” 翌日，狄仁杰一行人再次到东宝村。 经村民指路，上来一个小山坡，就看到一间简陋的八尺见方的茅舍，秦儿立于一侧。 茅舍的小院种着各种鲜花。院子里有为数不少的供奉者，他们将蔬果银钱放置案上，然后跪在茅屋外，嘴上念念有词，俨然就跟进庙宇一般虔诚。 走近院子一看，原来茅舍四周垂挂着暗红色的帷幔，里面摆设着的香案上有一个洁白的瓷瓶，瓶口插着几朵娇艳鲜花的正中――竟然是一颗女人的脑袋！ “这是花神？怎么看着鸡皮疙瘩的……”童梦瑶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花瓶里放个假脑袋就是花神了？！” 二宝说话的音量刚好被身边几个村民听到，他们立即不满起来。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怎可如此无理，快跟娘娘道歉！” “对，快道歉！” “异乡人，惜花致福，损花折寿。供奉花神者，得永生无忧。” 天呐！那颗人头竟然开口说话！ “啊――！” 不仅是童梦瑶，其他人也都吓一跳。 本来以为花神娘娘就是个普通的巫娘，谁知竟然是这般诡异的一幕，委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难怪村民都对她敬若神明。 狄仁杰往前几步，欲看个究竟。 秦儿立即阻拦道：“诸位，不可冒犯娘娘。” “喂！你们不拜娘娘就快走！” “就是！” 其他村民也开始声讨。 “打扰了，我们走。”狄仁杰带头走出院子。 “小虎，你不问了吗？” “还用问吗，人家是神，能洞悉天机！” “啊？真的是神啊？！” “狄仁杰的意思是，问了也白问……” “那到底是不是神啊？” “梦瑶，花神娘娘肯定是假的。” “那……会不会是畸形儿，她的身体就跟瓶子那般大？” “应该不会，一般畸形儿寿命很短，大脑发育也不完全，而那个花神娘娘话语清晰，不大可能是畸形儿。”李婉清否定了这个说法。 “那为什么一颗人头会说话？！” “他们肯定用了什么障眼法，虽然现在还没有头绪，但她绝不是什么花神娘娘。” “狄仁杰，真就这么走了？她们实在太可疑了，如果只是骗骗村民也就算了，可小月的死，他们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我知道，但要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必须破解她们的诡计，现在还不是时机，贸然行动，怕是会激起民愤。” “对了小虎，我听茹姐姐说，童家支了不少钱财给那个花神，所以她绝对有动机！”童梦瑶虽然不懂探案，可毕竟耳濡目染，也是能偶尔来几句推断的论调。 “喂――！蠢女人。” 身后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众人停下脚步一看，原来是前日碰到的几个熊孩子。 “怎么是你啊……”童梦瑶看到这戴草帽的男孩就头大，“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你一句接一句神啊神啊的，听得我烦。” “小朋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阿桓！”旁边的小胖子自觉地做起了介绍人，又指了指边上看起来很文静的小女孩，“她是君儿。” “那你叫什么？” “我？大家叫我胖林。” “阿桓，你不相信神鬼吗？”王元芳问道。 “当然不信，神仙都是故事里的，我才不像那些大人一样愚蠢。”阿桓的语气是满满的不屑。 狄仁杰和王元芳顿时觉得这个男孩甚是有趣。 “前日在你们村里从湿地打捞上一个女孩，你们都认识吧？” “当然认识。她叫徐小月，就住在隔壁家。”最先搭话的，还是胖林。 “噢，那她出事之前一天，有没有和你们一同玩耍？” “有，我们经常一大群朋友一起玩。” “那为何她会去那片危险的湿地？” “我也不知道，村里的人，都知道那片是魔潭，我们和小伙伴都不会往那边去的。”胖林摇摇头，“大前日，我们玩到傍晚，就各自散了跑回家吃晚饭。” “然后呢？” “徐小月住我家隔壁，我们同路，本来是一直追赶着跑回去的，我在前面跑得快，跑着跑着就渐渐没她的声息了，我还停下来往回看了一会，以为她跑累了慢慢走回来，于是我就继续跑回家了，直到很晚，她娘上我家来询问，我才知道原来她还没回到家……” “你们家在哪个方向？” 胖林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一指。 “东南面……湿地在西面，完全不同方向啊。” “这就更奇怪了，既然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又怎么会突然朝另一个方向去？” 这时，阿桓用一种疑惑中略带审视的眼神看着他们。 “哥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呃……” “看你们的打扮也不是一般人家，不会是闲着无聊喜欢玩推理破案的纨绔子弟吧？” “这……”一时竟无言反驳，好像他这么形容，也没错。 “是吗？阿桓也是推理狂热者呢！” “胖林，你真是多嘴……”阿桓翻了个白眼，继续道，“那个……我觉得小月掉进魔潭里，应该不是意外，如果你们发现了什么，欢迎一起探讨。” 明明就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偏偏说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真是说不出地逗。 “好的，阿桓，我们也很需要你们多提供信息。”王元芳憋住笑，认真说道。 “哥哥，你跟这个女人，一点也不般配。” “你……你意思是说我配不上他？”童梦瑶立刻就炸毛了。 “当然，他这么聪明你这么笨。”阿桓继续不留情面。 “你……再说一遍！” “好了好了，梦瑶，别生气，童言无忌……” 李婉清从兜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一些干果，递给他们。 胖林高兴地接过，拿起一块干果直接塞入嘴里。 “好吃好吃！比秦儿姐姐给我们的糖还吃呢！” “是么……” 君儿乖巧地把干果递倒阿桓的嘴边，他才傲娇地吃了一口，没说什么，看那表情，应该是觉得很好吃。 “你们说……秦儿姑娘给你们糖吃？” “嗯嗯，秦儿姐经常在村里给孩子们发糖吃。” “什么时候发？” “说不准，但一般都是在大伙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拿了糖，大伙就散了回家吃饭。” “哦……” 阿桓看袋子里的果干没了，露出一抹失望的眼神，这一幕刚好被童梦瑶看到。 嘿嘿，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童梦瑶得意地说：“怎么样，好吃吧，你对我客气点的话，下次就给你多带些。” 谁知阿桓瞬间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不要……吃你给的会变笨……” “你――！”童梦瑶气的直跺脚。 大家忍不住笑开，再次见这几个村里的熊孩子，觉得他们其实非常可爱。不知道为何，阿桓偏偏就爱跟梦瑶作对。 ... 第七章 仲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八月十五仲秋节的夜晚，一轮明月，层层清云。 身在异乡，念起的是远方家中亲人，同是沐浴在月光下的脸庞。 人们对这个节日，总是特别有情感，兴许我们本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民族吧。狄仁杰和王元芳的思绪似乎也有些被微微触动，但他们此刻的心境却是无比祥和的，因为陪伴在侧的，是自己最重要最在乎的人。 童家早就换上了喜庆的挂饰，张灯结彩，很难想象，昨夜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森森阴气的冥婚。 院子里设大香案，摆上各种时令鲜果干果，瓜子是切成如莲花般的牙瓣 月正当空，祭月仪式便可开始。 拜月仪式结束后，大家围桌而坐，品茗食果，共赏明月。 几个年轻人提着自己的花灯，互相赏玩。 物以稀为贵，童梦瑶的金鸡灯引来童家上下过来围观。 王元芳看着心上人儿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火光映在她微醺的脸庞，突然幸福感满满。 “李姑娘，你手真巧，比外边卖的还要漂亮！”童梦茹看着李婉清亲手做的鲤鱼灯，赞叹不已。 “婉清姐姐，你提的是大鲤鱼，小虎提的是小鲤鱼，大鱼吃小鱼……是这个意思吧？”童梦瑶乐呵道。 “那个小的……是练手的试验品。”李婉清轻声道，神情是少有的俏皮。 “哈哈哈――” “好啦好啦，快过来一起放天灯。” 宽敞的院子里，狄仁杰和王元芳把孔明灯撑开，四人各自拿着一角，灯下燃烛，热气上腾，那明亮的火光便飞扬在空中。 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上升的火光，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逝，大家才回过神来。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童梦茹忽然念起一句，神情有一点点落寞。 “茹姐姐……？”童梦瑶想，难道是孔明灯让茹姐姐想起了飞升月宫的嫦娥…… 半夜里，空气愈清冷。 大家出门逛了一圈夜市，便各自回房去。 依并州的习俗，少女在仲秋夜晚睡，会使自己的母亲长寿。每一年的仲秋节，童梦瑶都会和好姐妹们一齐结伴逛夜市，直至夜深。可如今不同，毕竟是一方风俗，也没好意思拖着婉清姐姐一直不休息，因此，童梦瑶为驱赶悃意，便欲走到跨院中坐坐。 谁知打开门，却正好远远瞧见童梦茹轻手轻脚地合上她自己的房门，手提灯笼从旁门出了去。 “都这么晚，还会去哪？”童梦瑶连忙拿上纸灯，悄悄紧跟其后。 大街上各家各户张灯结彩，虽然人流稀少，却也是明亮温馨。 “奇怪了，这不是去东宝村的方向吗？”梦瑶虽然不太认路，但毕竟早上才跟着狄仁杰他们去了一趟。 大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过了一段林间路，果真到了东宝村。 夜晚的村子已经人迹罕至，整个村子披着一层清冷的月光。与县城里的万家灯火相比，略显沉寂，灯笼里微弱的暖光，在这里特别显眼。 童梦瑶开始有点胆怯，有点憋不住了，正想呼喊梦茹一声，结束这场不明何意的跟踪行为。 忽然，童梦瑶听见身边的草丛沙沙作响。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小身影突然串出来！拦在路前。 “你这个女人，怎么又来了？！” 童梦瑶吓了一跳，手按压着胸脯。 原来是阿桓那个小鬼！ 这时，走在前边不远处的童梦茹听到声响，转身回过头来。 “梦瑶？！”童梦茹急步走来，“你怎么也来了……不会是跟着我出来的吧？” “嘿嘿……”童梦瑶尴尬一笑，“人家不是担心你嘛。” “你呀……” “话说回来，你这么晚是要干嘛去？” 阿桓抢言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摸秋啦，我真的为你的智商着急！” 夜色中，阿桓仍旧是那副拽拽的表情。 但童梦瑶貌似已经听惯阿桓的吐槽，非但没生气，反而是打了一脸的问号。 这时，草丛中又陆续钻出来两个小鬼，不用猜，定是阿桓的铁三角胖林跟君儿。 “摸……秋……？” “也难怪梦瑶你不知，毕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这个习俗。”童梦茹开始耐心地解说道，“摸秋就是仲秋之夜，到田间摘下瓜菜，可以给自己，也能送给别人，带来好运气。” 童梦瑶有些不敢置信。 “你意思是，大晚上地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偷别人家种的菜？！”说完童梦瑶自己也是醉了。 “什么偷！都说了是摸！”阿桓一脸嫌弃地看着童梦瑶。 “梦瑶，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不算偷，主人家也不会怪责的。” “那……茹姐姐你要去摘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葱啊青菜什么的！”胖林道。 “为何？” “年轻的姐姐不都摘这些吗，求个如意郎君什么的……” “原来茹姐姐你是……”童梦瑶看着童梦茹一脸被人戳破心事的娇羞，噗嗤一声笑，“我懂了，是因为史公子吧……” “阿桓啊，差不多去过吧，都集中了，在等你分配任务呢。” “好，走吧。” “等等――！”童梦瑶听他们对话，一下兴致就来了，“你们要集体行动去偷菜？我也要一起玩！” “你？！” “怎么办……要不别管她了，你不是嫌这姐姐笨吗。”胖林用他自以为的很小的声音，跟阿桓耳语着。 童梦瑶可是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随即翻了个大白眼。 本来以为阿桓这臭屁的熊孩子肯定一口回绝，这下没得玩了。 出乎意料的是，阿桓没有马上表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唉，过来吧，但是要听我安排。” 真是大跌眼镜！胖林也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好好好！没问题。”童梦瑶挤出一个笑容。 真受不了这群熊孩子，一个个跟人精似的，不过，为了好玩的游戏，还是忍一忍吧。 “茹姐姐，走吧。” 童梦茹真是拿她这个贪玩的梦瑶妹妹没办法，年轻女子摸秋，一般都独自或和姐妹结伴，跟着小朋友们一起，还是头一次……要不是梦瑶，她真的是想都没想过。 跟着阿桓他们一路走到大树下，这应该是属于他们的秘密聚集地。树根下坐着好些孩子，他们手中也捏着小小的灯笼，不过不是常见的纸灯，而是用橘子皮做灯罩，穿上绳子即可，虽然简易，但烛光一照，光线透过橘子皮，呈现淡雅通透的橘黄色，别有一番风趣。 对于童梦瑶和童梦茹两位格格不入大姐姐的到来，他们也只是简单询问几句，但并无微词。 他们看着阿桓的眼神，就跟看见领袖一般。 “大家安静，我开始分配任务，现在我们正位于村子正中的位置，我们以五人为一组，我和胖林、君儿，还有……她们俩……”阿桓指了指童梦瑶和童梦茹，“我们一组往南边，另外两组分别往东面、北面、东南面和东北面，西面是魔潭，谁也不许去，剩下的收集柴火准备锅勺，先把水烧开。” “哇，还有宵夜可以吃，太棒了！”童梦瑶还抿了一下嘴唇，侧着脑袋看向童梦茹，兴奋道。 无意发现坐在身旁的君儿一直看着自己的金鸡灯，看得入神，小手想摸又不敢真的摸上去。 “君儿，你喜欢这个灯？” 突然被人戳穿了心事，君儿有点害羞点点头。 “那我们交换吧。”童梦瑶指着君儿手中的橘子灯。 说实话，虽然舍不得王元芳亲手为她绘制的金鸡，但毕竟难以抗拒小女孩的一个渴望眼神……反正过了节日也要离开这里，灯也带不走。 “开始行动！”一声令下，大家都纷纷散了去。 “喂。”阿桓伸出小手，向正欲起身的童梦瑶递上一个东西，童梦瑶接过一看，原来是一颗糖。 “什么意思？” “谢谢你把灯给君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橘黄的火光映在阿桓的脸上，竟然隐约有一抹微笑。 才发现这孩子，其实长得还不错，眉清目秀的，眼睛并不是很大，但眼珠特别黑，闪动着聪慧的光芒。 阿桓很快又绷起小脸，随手揪了一把童梦瑶的头发，“走啦，别拖我后腿！” “知道啦！” 讨厌的小鬼……童梦瑶朝阿桓吐了吐舌头。 ... ... 第八章 不速之客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童宅。 一抹黑影忽而闪入了狄仁杰的房间，轻轻合上门，在一屏之隔的寝间角落里，翻找了一小会儿，唇边露出一抹笑意，霎时间响起狄仁杰警惕的声音。 “谁？！” 没有一秒的迟疑，两人即刻在黑暗中交上了手。 黑影紧紧握着手中刚寻到的物品，单手与狄仁杰连过数招，不显劣势。 虽然狄仁杰只使了三成力，但仍暗自惊讶此人非等闲之辈。 黑影不欲纠缠，抓住脱身的机会，便一个转身向房门跑去，拉开房门，刚迈出一步之际，手肘突然被外力击中，物品脱手。 原来是王元芳。 被抛起的物品随即被王元芳稳稳接入手中，黑影并没有继续争抢，而是逃向室外空地，提气一跃，立于高墙之上。 他背着清冷的月光，一身墨色绫罗，乌发随意绑扎，他半转过头，露出一个侧脸，还有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清晰感受到他的狂妄和自信…… 只滞留了一瞬间，他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狄仁杰拦下正欲追赶的王元芳。 “此人轻功在你我之上……” “发生什么事？”李婉清一样有练武之人的警惕，听见响动，马上清醒过来，出了房间。 “没事，有盗贼……” 王元芳递过手中物――金书铁券。 “你知道自己平时有多张扬了吧。” “丢了圣上御赐之物获罪事小，若是被心怀鬼胎之人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王元芳点点头，发现狄仁杰还一直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神色凝重。 “发什么愣？” “不知道，觉得此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又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感觉？” “方才与他近身交手，他……给我一种曾经见过或接触过的熟悉感……”狄仁杰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可……那张侧脸明明如此陌生……” 王元芳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在叶县时我曾经远远见过一个人和梦瑶说话，背影跟他很像，当我赶过去，他便也不在了……后来梦瑶说此人在嵩阳县夜市中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哦？这么这说来，我们所到之处皆有此人踪迹，果然不简单……” “他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人……说不定就是他散播红叶天书，狄仁杰！你真不该阻止我追上去……” “好了，这些也只是猜测，而且，我是怕他调虎离山……此人太奇怪了，说他是来偷盗的吧，可他没有着夜行服，也不蒙面，还有，总觉得他还有别的目的……” 狄仁杰转过身，看了看童梦瑶房间的方向。 “元芳，去看看梦瑶。”狄仁杰知道童梦瑶在中秋节夜会晚睡，听到这般动静也没出来，不像是她的风格。 “哦，好。” 王元芳敲了敲童梦瑶的房门，无人应答。 他轻轻一推，房门竟然开了。 “狄仁杰！梦瑶不在房中！” “什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 东宝村的夜，由于摸秋的习俗，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那一望无垠的田野中，硕果累累，饱满润泽，在月下泛着一层光洁的银色，更显诱人。 眼看童梦茹顺利地摘到了葱和白菜，童梦瑶有些心急。 “喂，我想摘个瓜可以吧。” 阿桓看她的急切的样子，指着面前那片葫芦架子。 “那就摘葫芦吧，山地煲葫芦汤也挺好喝的。” “好，我也要出手了！”童梦瑶跑过去，伸手握着看过去最醒目的那一只葫芦，“就它好了！” 正要使劲去掰，阿桓远远瞧见，大惊失色，急忙大喊：“这个不能摘！” 童梦瑶还没搞懂什么意思，她身后不远处的胖林拔腿跑过来要阻止，却被藤蔓绊了一下，一时没站稳，连扑带趴抱住童梦瑶的大腿，童梦瑶踉跄一下，手一紧，那葫芦藤被生生拉断，葫芦稳稳地握在了童梦瑶的手里…… “糟糕……”阿桓不禁用手拍了拍额头，重重叹了口气：“两个白痴！” 一旁的君儿，双手捂上嘴巴，吓得小脸苍白。 “什么情况？”童梦瑶仍是懵懵懂懂。 “那是种，不能摘！” “你们怎么了？不就是一个葫芦嘛，种……又是什么？” “什么？你连种都不知道……这是村里的规矩，系着彩带就是表明这瓜果是留下做种的，不能摸！” 由于他们闹出的动静实在有些大，农主忍不住披着衣服，嚷嚷着跑了过来，一眼便瞧见了“案发现场”。 “居然摘了老子留下的种！你们这群缺德鬼！” 童梦瑶一听，便觉不对，难道自己真的闯了大祸？！ “愣着干什么，跑啊！”阿桓一声令下，大家拔腿往回跑。 “兔崽子！别跑！” 农主又叫上家中好几个青年男子，急起直追。 不妙！ “分开跑！” 阿桓小队一哄而散。 还没弄清状况的童梦茹也跟着跑起来，淑女风范被抛到九霄云外。不知道跑了多久，气嘘喘喘地放慢脚步，回头望，似乎没有人朝这边追上来。 童梦茹观望了一下，大概可以辨认出那个集中地，她捂着胸口砰砰快速跳动的心，朝着那个方向慢慢走去。 好刺激，从来没这样玩过，精神也随之振奋起来。 走着走着，突然远远看到两个身影成双而行……童梦茹的心一下想被水浇熄的火苗…… 终于找回了秘密集中地，留守的孩子们已经驾好锅，火苗已经越来越旺，冒着淡淡的烟气。 没过多久，童梦瑶，阿桓和胖林也先后归队。 “太好玩了！” “好玩？被抓到就惨了！” 阿桓看着眼前精力无限的童梦瑶，感叹腿长就是好，跑这么快。 “君儿呢？”胖林拍拍阿桓。 “不知道呀，都跑散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其他队伍也陆续回来，就是不见君儿的身影。 “不对，君儿再慢也该回来了。” “不会被人抓到了吧？” “应该不会，那几个大人，追了一阵子就没再继续了……” “会不会……跑到那边去了……？” 胖林指了指西边魔潭的方向，阿桓的神情突然有些凝重。 “君儿本来就没什么方向感，一时慌乱跑跑到那边，也不是不可能……不行，我去找找！” “我也去！”童梦瑶充满歉意，“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摘了‘种’，大家就不会被追赶，君儿就不会……” “别说了，我们赶紧去找君儿……”阿桓俨然一副领导者风范，“其他人把东西煮了，等我们把君儿带回来。” “小心啊，梦瑶！”童梦茹担忧道。 童梦瑶和阿桓一路向西奔走，声声叫唤。 “君儿――君儿――” ... ... 第九章 芳草茫茫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越往西走，前面一茬一茬茂密的芦苇丛越来越近，晚风之下，纷纷扬扬，摩挲摇曳。 将要走入从中时，童梦瑶感觉脚下被一个东西差点绊倒，她低头一看。 竟然那个金鸡纸灯！ 童梦瑶把纸灯拾起，确认无误。 “糟了！君儿果然跑进里面去了……” 阿桓倒吸一口气：“难道君儿已经……” “不会的，我们要赶紧去救她！” 童梦瑶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一望无垠的芦苇丛中。 “慢点啊――喂――！”前面是魔潭，这个女人一点都不怕么……阿桓没好气地呼喊，也跟着没入芦苇从中。 芦苇很高，几乎没过了人头，似乎望不见尽头。茫茫一片，看得眼睛有些疲惫，晕眩感渐起。 气氛也有些压抑，手心竟开始冒冷汗。 抬头看，月亮依旧皎洁如斯。 “君儿――”童梦瑶走得很快，芦苇根刺不断划过，起初也只是痒痒的，后来渐渐成了刺痛。 “你走慢一点！”阿桓的小腿也是隐隐作痛，不过他倒是担心起了前面疾行的童梦瑶。 扒开茫茫芳草，四处都是淤泥，行进困难。 “救……救命……”安静的四周，一个微弱的声音一瞬略过。 童梦瑶和阿桓巡声而去，觉得淤泥越来越松，前面一定就是沼泽了。 童梦瑶体力已经损耗不少，手臂肌肉有些酸，所幸，当她拨开最后的芦苇，眼前是一大片湿地，不远处有一只小手紧紧抓住旁边的芦苇，另一只小手在无力挥动，泥沼几乎淹没了她的脸蛋。 果然是君儿！ “我找到君儿了！” 当阿桓赶上，便看到童梦瑶已经沿着芦苇边艰难地走过去。 “小心！不要掉进去！” “知道，你别跟过来！这边太深了！” 童梦瑶觉得身子越发难以使力，软软的泥沼已经没到腰间…… 远远看着的阿桓，心更是心惊肉跳，同时他的理智在拷问着，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可以为一个不相关的人，拼到如此地步…… 越来越接近，童梦瑶清楚看得君儿双眼微睁，似乎并非完全清醒的状态。好不容易握住君儿的手，把她拉了起来，甩到芦苇丛一边，但用力过度，自己反而脚下一滑，双脚马上陷入了更松软的泥沼中，一会儿脚下便悬空了。 “啊――” 不好……童梦瑶感觉自己足下找不到受力点，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沉。 阿桓见状急忙要走过来，没走几步自己小小的身子一下淹没到胸口！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桓当机立断地爬回去。 “你坚持一下！我出去求救！” 说完，阿桓憋住一口气，快速地往回跑。 此刻，童梦瑶非常紧张，忍不住一阵挣扎，谁知却越陷越深……泥比水的阻力大得多。 不行了……快没有体力…… 泥沼一点点没过口鼻，屏息也快到了极限，童梦瑶突然被呛了一下，渐渐地，眼前一暗，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童梦瑶慢慢恢复意识，她感觉自己是平躺着，呼入鼻息的是熟悉的天兰花熏香。 她尝试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攥着，暖暖的。 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聚焦下，最先看到的是王元芳担忧的脸，可是，向来爱干净爱形象的他，衣服上却沾着泥泞，莫非是他一路抱着自己回来，无暇顾及自己…… 床边还有梦茹姐姐，还有小虎和婉清姐姐…… “梦瑶！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我……”童梦瑶在努力回想着，“啊，对了！君儿……君儿怎么样了？” “她没事，你把她救下来的时候，她就晕过去了……” 听说君儿也无恙，童梦瑶松了一口气。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现在仍然昏睡着……” 童梦瑶察觉有些不对劲：“婉清姐姐，是不是君儿怎么了……？” “可以确定，君儿吸入了迷药。” “什么？！迷药！” “是的，恐怕君儿并非意外掉入沼泽，此事必有内情。” “天呐……谁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那……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还不清楚，要等君儿醒过来，听听她的陈述。” “梦瑶，好了，你刚刚醒过来，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王元芳说完，便起身离去，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房间。 手中的温热一下子没了，童梦瑶愣愣地看着门口的方向，怎么觉得，她的大公鸡有些不对劲。 翌日。 童梦瑶一觉醒来，神采又回复如昔，她洗漱后匆匆去看望君儿。 刚好，王元芳也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 “元芳。” 看见童梦瑶气色好了许多，安心不少，可转念，正要泛起的微笑却僵在唇边，他默然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呀？” 王元芳没有答话，反而一个转身走回卧室中，童梦瑶赶紧跟着进去，一脸的小委屈和莫名奇妙。 “大公鸡！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脸都拉这么长了。”童梦瑶随手拿起铜镜，“你看你看……” 王元芳扫了一眼，脑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几秒钟的晃神。 “喂！”童梦瑶心里嘀咕着，这大公鸡，对着自己看还能看到走神，要不要这么自恋…… “你不理我那我走了。”童梦瑶放下镜子。 在她转身的一瞬，手腕被紧紧抓住――意料之中。 童梦瑶转过身，脸上得意的笑容都快憋不住了。 “还敢笑！”王元芳直面童梦瑶，神情严肃，“我问你，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什……什么关系……”这个问题，让童梦瑶有些措手不及。 “是朋友，还是更亲密的……关系？” 什么问题嘛，换了平时，童梦瑶才懒得搭理，可今日的大公鸡有点奇怪，好像气氛各种不对。 童梦瑶转了转眼珠子，想想又没外人在，还是照实作答吧：“后者……” “既然如此，那为何仲秋节你要依习俗晚睡却未与我说起？我可以陪你呀。既然没有我在身边，为何深夜还要独自外出？既然在外面遇到麻烦，怎么不让人及时通知我来帮忙？明知道那沼泽地如此危险，自己想都不想就莽莽撞撞跑进去，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有没有想过在乎你的人？！” 王元芳憋着一肚子的气把长串话说完，听得童梦瑶一愣一愣。 一阵绵长的沉默后，最后语气还是软了下来：“我多怕来不及救你……” 想到昨夜差点就失去眼前的人儿，王元芳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忍不住生气，更忍不住后怕。 而童梦瑶从未见过王元芳对自己如此盛气夺人，她也明白这皆出自他对自己的在乎。 童梦瑶上前环抱着他的腰，心虚得一塌糊涂。 “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再不敢这样……” “要不是童家有贼子闯入，我们完全不知道你不在房中……” “有贼？那他偷了什么东西？” “没事了，他想偷狄仁杰的金书铁券，没成功。” 王元芳回抱着怀中娇躯，轻轻嗅着她独特的气息，神经松弛下来。 想起昨夜赶到魔潭，将几乎全部没入沼泽里的童梦瑶救起，一息尚存的她，口中念的是：小虎，救…… 王元芳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必去计较什么，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是亲如手足的关系。他也勿须庸人自扰，以前她有狄仁杰，现在她有我，而且今后也会一直是我……不急，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争取她心中那个“第一”。 “我们一起去看看君儿吧。” “好。” ... ... 第十章 糖果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安置君儿的厢房，就在隔壁。童梦瑶随王元芳移步，发现房门打开着。 “小虎，婉清姐姐，你们都在啊。” “梦瑶，怎么起这么早，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李婉清关切地问道。 “婉清姐姐，我没事了，不用担心，昨晚辛苦你了。” “这是什么话！” “对了，君儿还没醒过来？” 李婉清点点头。 童梦瑶坐于君儿床侧，她的睡颜如她的性格一般详静。 这时，童梦茹也步入房中。 “梦瑶，你看看谁来了。” 从童梦茹的身后，冒出一胖一瘦两个小身影――原来是阿桓和胖林！ 阿桓对童梦瑶投以关切的眼神。 确依旧毒舌：“喂，你……还活着呀……” “什么话嘛……” 童梦瑶未起一丝怒气，毕竟怎么说也是有过“战友”情谊的，更况且，据元芳说，是因为阿桓他不顾一切地跑出芦苇丛呼救，后又准确地将他们带到目的地，才及时救起了自己，想到这里，就对这个老跟自己较劲的熊孩子，多了份感激。 再看着他满是划痕的小腿，心一酸：“你的腿……还疼不疼……？” “嗨，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皮外伤算什么。” 真臭屁……果然是自己瞎操心了…… “君儿她怎么样了？” “她还没醒过来，不过并无生命危险。” 胖林伸出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摇了摇君儿的肩膀：“君儿，别睡了，快点醒来――” 随着几个摇晃，一个小东西咕噜滚落床单上。 李婉清拾起一看，原来是磨砂纸包裹着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 这个东西，童梦瑶可一点都不陌生。 “这是东宝村孩子们的糖果，我也有一颗呢。”童梦瑶从怀里掏出一颗一模一样的糖果，脸上一丝得意。 “你又不是孩子，从哪里骗来的？” “什么骗……是阿桓送给我的！”童梦瑶指了指身边的阿桓。 “你……还没吃呀？” 众人看着这一幕，感到真是新鲜，一直和童梦瑶斗嘴的小屁孩，竟然还会赠送糖果……有趣有趣。 “你不会也是不舍得吃吧？” “啊？”童梦瑶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其实她昨晚只是被蔬果汤和烧烤吸引着，忘了怀中还有糖吃。 “君儿就是这样，拿到的糖，自己舍不得吃，总是要留给她姐姐……” “姐姐？君儿有个姐姐吗？” “是的，不过君儿的姐姐，早几年就已经不在了，她父母亲也因病相继去世，君儿成了孤儿，寄居在亲戚家里，我和阿桓觉得她很可怜，所以常带上她一起玩。”回答问题，胖林总是最积极。 “原来如此，难怪她性格如此内向……” “那你们说她把糖果留给姐姐，是……” “她总是拿了糖，就埋在姐姐的坟里。” 君儿这孩子，不善言辞，却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 李婉清突然拿起糖果，使劲嗅了嗅。 “怎么……有酒味？” “酒？！” “怎么会？糖果里怎么会有酒嘛……” 狄仁杰拿起放鼻子上闻：“我怎么闻不到？” “婉清姐姐说有，就定然有。”同是修学医术，童梦瑶知道自己鼻子的灵敏度，确实不比李婉清，所以她对李婉清的判断，给予无条件的支持。 “不对，我要查验一下。” 李婉清轻轻咬了一口，还未全含化，便察觉有什么不对劲，马上吐了出来。 “梦瑶……你猜这是什么……？” “什么？” “洋金花……” “啊？！”童梦瑶惊诧不已，“婉清姐姐，你是说这糖果中有迷药？” “是的！洋金花的味道比较重，一般都会掺入酒一起调和。” 大家也纷纷表示震惊。 童梦瑶摊开手中的糖果：“婉清姐姐，我这颗……” 李婉清拿起，又咬一口，露出疑惑神情。 “这个……倒是普通糖果……” 狄仁杰突然记起一事。 “阿桓，胖林，我记得你们曾经说过，村里的秦儿姑娘时不时会给孩子们发糖果，对吗？” “是的……可是为什么那个姐姐说什么迷药……什么意思啊……” “这些糖果，都是她一个人发的吗？” “是的，村里就只有秦儿姐姐会给大家发糖果，所以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狄仁杰，这个秦儿肯定有问题。” 狄仁杰点头赞同。 “君儿醒了！”胖林一声惊呼。 大家都围上床边，君儿果然醒过来了。 “阿桓……这是哪里……”她微睁着眼眸，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话。 “你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昨晚你掉进魔潭里去了，是那个笨姐姐救了你。” 童梦瑶一听，差点没晕过去。还没来得及反驳，狄仁杰抢先问起话来。 “君儿，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你会一个人跑到魔潭去？” 君儿沉默了一会，轻声回道：“我……昨晚大家被追，都跑散了，我跑着跑着就看到前面一片芦苇丛，才知道跑错了方向，正要回去的，突然被一只手捂住嘴巴，然后……” “然后怎么样？” “我挣扎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好晕……然后感觉不知道被拖去了哪里，腿一软……就都不记得了……” “你有没有看到抓住你的人？” “……没有……” “你觉得抓你的人，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君儿犹豫了一下：“但应该是个女的吧……” “为什么你觉得是女的呢？” “一开始我拼命挣扎，还用灯笼打了她几下，感觉她的力气没有很大，我差点挣脱了，可是又马上觉得好晕好晕……手也很软……” 果然是被迷晕的。 “少爷――” “二宝你又去哪了？”童梦瑶就奇怪了，这两天经常大白天不见二宝的踪影。 “我到邻村……” “先别打岔，二宝，查到什么？”狄仁杰略显急切地问道。 二宝随即在狄仁杰耳边嘀咕了几句。 “元芳……我想我知道动机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你是说那个花神娘娘吗？” “嗯。” “我想我应该也知道她们的障眼法了。” “是么？！这样看来，咱们又打平了？” 王元芳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他好像习惯了与狄仁杰并肩作战的感觉，对案件推理的胜负，倒是越来越无所谓了。 两人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对方。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阿桓一直观察着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内心有万般疑惑，譬如说昨夜之事让他与胖林不得跟任何村里人提起……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被他们睿智而自信的氛围感染着。 ... ... 第十一章 伎俩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东宝村 驻足茅屋旁的秦儿，望着狄仁杰一行人再次到来，不禁板起脸来。 跟着一起前来的童梦茹，看到秦儿旁边竟然还站着史晏，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又是你们……这里是供奉花神处，倘若不是信众，就不要随意出入。” 对于秦儿下的逐客令，狄仁杰一笑置之，只是注意到秦儿最近的地方，跪着一对中年夫妇，妇人在低泣抹泪。 “这位大娘，发生何事？” 那对夫妇抬头看着狄仁杰，顿了顿。 “昨夜小侄女失踪至今未归……花神娘娘开金口告知小侄女……已经……已经被魔潭给……呜呜呜！” “噢？不知您的小侄女，是不是这位？”王元芳稍微拉开与童梦瑶的距离，其间站出来一个小女孩――正是君儿。 “君儿！”夫妇两愣了一下，立马上前抱着君儿，“你去了哪里，担心死人了！” “我……我掉进了魔潭，是哥哥姐姐们把我救起来的。”君儿指了指狄仁杰他们，夫妇俩连忙跪谢。 此刻，秦儿脸色骤变。 “怎么会……” “怎么，君儿平安无事，秦儿姑娘好像不大高兴？” “你……什么意思……”秦儿又马上强作镇定吐了一句。 旁边的史晏有些不满：“公子何出此言？娘娘也说了君儿被魔潭吸走，自然仰仗娘娘的庇佑，她小命才能得保。”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没搭话，转向秦儿。 “庇佑？那昨晚君儿与孩子们走散了，误跑魔潭方向，却被人迷晕强行拖入沼泽中，也是娘娘庇佑的吗？！” 狄仁杰的话，好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荡起层层波，一旁的信众和陆续进来围观的村民瞬间炸开了锅。 “秦儿姑娘，昨夜你有见过君儿吗？”王元芳单刀直入问道。 童梦瑶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两个男人，怎么今天他们似乎特别强硬，虽然同样的自信满满，却是少了一份迂回的耐性。 李婉清和童梦瑶对看一眼，她也为此感到有些意外。 秦儿神色淡定：“没有。” “那你昨夜在何处，做了什么，有何人作证？” 史晏一听，微怒：“你们这是在审犯人呢？” “没错。”狄仁杰和王元芳异口同声，毫不客气。 “你们……”史晏一时被他们的气势震慑到。 “我就能作证，昨晚我和秦儿姑娘在一起……摸秋。”史晏倒是细致，应是顾虑到姑娘家的名声，故而把摸秋两字提高了音量。 狄仁杰犹豫了一下：“你爱慕秦儿姑娘，供词不做准，还有其他人证明吗？” “你！”史晏忍不住忿忿道，“你们简直无理取闹！怀疑别人也要有凭据。” “要证据是吧，简单。”王元芳让二宝拿出那盏金鸡纸灯，“大家看这层金粉，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掉落，昨晚君儿拿在手中，当她受到攻击挣扎过程中，纸灯定然与犯人有所触碰，只要查验身上衣物是否有掉落的金粉，就可以了。” “怎么样，秦儿姑娘，昨夜的衣物相信还未更换吧，可否接受查验？” “我说你们太荒谬了！对一个姑娘如此无礼！” 史晏正要上前一步挡在前面，秦儿一抬手，制止了。 她气定神闲地站出来，抬起手臂。 于是，李婉清和童梦瑶上前仔细查看，却未发现一星半点的金粉…… “小虎……没有……”童梦瑶随即问道，“那个，秦儿姑娘，你还有其他衣物吧，一齐拿出来检查。”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这时，童梦茹在身后小声道：“狄公子，王公子，他说的是真的，昨夜……我有亲眼见到他们两人走在一起……” 秦儿得意一笑：“怎么样，这下算是有‘其他人’为我作证了吧？” 狄仁杰和王元芳一阵沉默。 “既然不是你，那就是她了！”狄仁杰指着茅屋里的花神娘娘。 秦儿神色马上紧张起来。 “放肆！你们对花神娘娘太不敬了！” “就是就是！” 一把矛头对准花神娘娘，村民就开始纷纷指责狄仁杰他们。 “够了！什么花神，鬼把戏！” 王元芳用扇子做了个手势，身后人群里的阿桓和胖林突然冲进来，迅速掏出拳头大的石头朝花神娘娘的案下投掷。 只听见“砰砰”几声巨响。 众人朝茅屋里放眼望去，满地竟是玻璃的碎片。而案下露出了一副完整的人身，那颗滑稽的脑袋惊恐不已，“啊”地一声惊叫，迅速从瓶口移开。 “原来如此，真有你的。”狄仁杰靠近王元芳耳侧低声说了一句，便上前将她抓住，拖出茅屋。 “你们看，这就是你们的花神娘娘！” 细看，那浓妆下，原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怎么会这样！” “骗子！” 村民们顿时怒不可遏。 “两位公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做到所谓身在瓶中的花神娘娘，其实很简单，只要在花瓶与人之间，斜着放置两块稍大的镜片，然后用花瓶挡在正中，这屋子里三面都是帷幔，而两侧的帷幔所成的虚像，就会重合成一幅完整的影像，从而挡住镜后面的人身，只要将头部搁到花瓶之上，便可造成人头长在花瓶上的假象。且屋内光线昏暗，信众们又多驻足屋外，所以难以察觉，这完全是一种骗人的伎俩，只不过并不多见罢了。” 众人默想，努力消化着王元芳的解说。 突然，王元芳拽起她裙摆，侧边黏着有明显的金粉。 “你就是昨夜迷晕君儿，企图将她淹没沼泽里的凶手，这下没得抵赖了吧。” “花神娘娘”她偷偷看了秦儿一眼，面色惨白。 她吞吐地辩解道：“就算是又如何，那丫头不是没事人一样在这里吗？你们还能拿我去告官不成……” “还敢嘴硬！小月，以及之前莫名被所谓魔潭吸去的孩子，不必说，也是你们的杰作！” 人群又“哄”地炸开了。 “可是……小虎，小月失踪的时候，还和胖林一起回家，当时她突然不见了，也是傍晚时分而已，这光天化日的，她怎么能出来作案？” “她自然不能，不是还有秦儿姑娘嘛。” “别胡乱诬告！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王元芳摊开掌心中一颗糖，“这就是你平日里发给孩子们的糖果，经查验，有的糖果中掺有迷药，这就是罪证！” “你只要趁发糖之际，把有迷药的糖果发给目标人物，然后大家各自回家，路上吃了糖的孩子，由于药效慢慢起作用，就会迷失方向，眼前的景象昏暗且模糊不清，她们这时会本能地朝着有光亮的方向一直走……而傍晚，太阳在西边，也就是魔潭的方向！” “你们真算是处心积虑！” 说着，徐家妈妈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神情激动，她欲揪起秦儿的衣服，却被史晏挡下。 “你们这是为何？！为何要害我家小月！” ... ... 第十二章 罪无可赦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秦儿与“花神娘娘”面色惨白，无言以对。 “刚到东宝村时，我一直都觉得这个村子特别奇怪，一开始说不上来，后来细想，原来奇怪的地方在于，东宝村的孩子中，竟然没几个女娃……” 听狄仁杰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如此。童梦瑶回想起刚到东宝村那天，一群孩子中就君儿一个女娃。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东宝村的女孩子如此稀少？” “我……我们怎么知道……” “你们不知道？可我却知道，就是因为你们以高价贩卖女娃的尸体给城里的人家，以作冥婚之用！” “啊——” 对这一结论，众人简直是瞠目结舌。 “小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王元芳接道，“只是你们把她的死掩盖成意外身亡。” “当天晚上，秦儿无意看到落单的君儿跑向西边，就已经想对君儿出手，没想到史公子竟会突然来找你，所以花神娘娘只得亲自出马。”狄仁杰扬起一张折叠好的纸，“这是邻村张员外正要送过来的请婚书，上边竟然写着君儿的本名以及生辰八字！难怪你们这么急着要把君儿逼入死地……” “多年来，你们一直干着贩卖尸体的勾当，只不过以前只是替人寻合适的女尸，到了后来，受巨大金钱的利诱，你们竟然动起了活人的主意！” 眼看村民们惊怒声四起，史晏觉情况不对，但仍出于私心不禁为秦儿说话。 “那……你说的这些，有可能就是花神娘娘一个人的注意，秦儿什么都不知道……” 狄仁杰终于气恼地看着史晏：“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一直都很想问你一句：难道你有断袖之癖吗？”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爱慕的这个秦儿，是男儿身。” “啊？！”童梦瑶目瞪口呆，连王元芳也有些吃惊，他未曾注意到这方面的事。 “你……胡说什么？” “秦儿，请你拿开颈上丝巾。”狄仁杰少有的严肃强势，“是你来，还是我来？” 秦儿无奈只得照做。 她解开丝巾，咽喉部位竟有明显的喉结！ 轮到史晏目瞪口呆：“啊——你……真是男人？！” “那又怎样，是你一直缠着我！” “秦儿因为相貌俊秀，嗓音又是带着沙哑的中性偏阴柔，所以扮做女人毫不费力，只需遮掩男性特征即可。” “可小虎，他为何要打扮成女人？” “这两个人合伙行骗，一个平日里在茅屋里装神弄鬼，另一个就负责到处活动，包括去发掘‘资源’，还有一点，女性装扮容易让人降低戒心，又能轻易接近孩子们，特别是女孩子！” 真是一语道破天机。 “你们在其他地方是否还有同伙？” 秦儿摇摇头。 “你不说没关系，牢狱之中，多得是方法让你开口！”王元芳冷冷道。 童梦瑶有些诧异，向来温文尔雅的他，还是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显露如此冷酷的怒意…… 不过一细想，这些江湖扇子，不仅贪敛钱财，贩卖尸身，最后甚至连活着的孩子都不放过，确实罪不可赦。 这样的威慑果然有效，秦儿腿一软，瘫坐下来。 “没有……附近的没有同伙了，至于其他地方有没有，我不敢保证……” 最后，狄仁杰吩咐了几名村民把两人扣住，欲拉去府衙。 临行前，狄仁杰突然问起：“秦儿，你是不是很奇怪，其实你早早就把目标瞄准作为孤儿的君儿，可是却一直没成功，你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深沉倔气的秦儿终于提起兴趣，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何这个君儿对迷药一点反应都没有，害他一而再再而三失手，最后只得冒险亲自动手。 “小虎别告诉他，让他自己想去吧！”童梦瑶对着秦儿愤恨道，“像你这样的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的！” 在所有人的咒骂声中，秦儿带着不甘，和花神娘娘一齐被架走了。 童梦瑶上前抓了抓王元芳的衣襟，投以关切的眼神。 王元芳一下子便意会，伸手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今日情绪有些过激，吓着你了。” 童梦瑶摇摇头表示理解。 “阴婚虽为礼法所禁止，但事实却是上至皇家贵族下到普通百姓，皆屡禁不止，虽说也不乏有纯粹的活人对于死者寄予祝愿之意，但事实上，更多的是形成了家族与宗族炫耀攀比之势……这就滋生了一批不法分子，打起了尸体的主意，更甚者如她们一般，将魔抓伸向了活人……” 狄仁杰深深叹了一口气。 君儿姐姐的坟上，插着黄色小野花。 狄仁杰一行人还有阿桓他们随君儿一起驻足坟前，君儿将埋起来的糖果统统挖出来丢弃。 君儿伯父伯母私下告知的事，此刻犹在狄仁杰和王元芳耳边响起。 原来，君儿姐姐的坟墓本是座孤坟，自花神娘娘在东宝村出现后，就把君儿姐姐给有钱人家配了阴婚，这事家里没让君儿知道，见她思念姐姐，就保留了这个空坟头和墓碑。 恰恰是这座空坟，以及姐妹情分，保住了君儿的一条性命，所谓在天之灵，亦不过如此。 “狄哥哥，王哥哥。”阿桓突然站出来，眼神里带着渴望，“可不可以收我为徒，我想随你们四处游历探案。” 狄仁杰与王元芳对视一眼，皆呵气轻笑。 “阿桓，你还小，如果你真有这般志愿，长大后考取功名，拜于你王哥哥的门下，也不是不可能。”说着，狄仁杰弯腰，手置于唇边，摆出说悄悄话的姿势，“他可是京城当大官的。” “狄仁杰！你又拿我开涮……”王元芳啧了一声。 “好，王哥哥可否告知全名，我长大后好去找你。” 还就当真了！王元芳看他一脸的认真，倒是有几分像自己儿时的模样。 “我叫王元芳。” “王哥哥，狄哥哥，你们大概……什么时候会离开荆门县？” “嗯……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就会动身离开了。” “这样……”阿桓皱起眉头，目中有不舍之意。 他指了指童梦瑶：“那你……过来一下。” “我？！” 童梦瑶左顾右盼，确认阿桓确实是指自己，便随着他走开几步。 阿桓从随身的小包裹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童梦瑶。 “这是……？” “昨晚说好的汤也没吃成，这是我家腌制的葫芦瓜粒，很好吃的，你拿着路上吃吧……”阿桓说着竟露出一丝羞涩。 “谢……” 还没等童梦瑶把谢谢两字说完，阿桓突然丢下一句“你保重”，转身就跑了。 跑远的阿桓，停下来靠坐在树旁，远远望着山坡上他们变得小小的一个个身影，托着腮帮子，喃喃一句： “唉……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有两个小身影朝他的方向跑来，应该是胖林和君儿。 日暮的霞光，映照着东宝村，一片祥和。 ... ... 第一章 离队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少爷，你是怎么得知那个秦儿是男儿身？” “狄仁杰，我也想问你这个问题。” “这还不简单，你们看那秦儿，不过一个乡野女子，对史晏这么个俊朗出挑的公子不理不睬的……”狄仁杰拉长了尾音，话锋一转，看向王元芳，“也就算了！对着我，还有咱们玉树临风的王大公子，竟然也毫无反应……” “就因为这个？” “对啊。”狄仁杰看大家纷纷投来鄙夷的眼神，无辜地辩驳道，“那日在童家里，我借元芳与她搭讪，而她却不显一丝羞态，这太不寻常了，除非她不是女人。” “小虎，我说你自恋也适可而止好吗……” “这就叫少女心，母老虎是不懂的！”狄仁杰继续说道，“还有，她脖子上总戴着同一条丝巾从，如果真的喜爱如此装束，就应不同服饰搭配不同的丝巾才对……” “是是是，你最懂女人了。”童梦瑶是知道，狄仁杰从小女人缘就很好。 “……确实很懂呢……”李婉清呵了一口气，轻叹道。 “婉清，我不是那个意思……”狄仁杰连忙加快几步追上李婉清的步伐，“婉清……” “婉清姐姐，别理他！” 王元芳无奈地努努嘴，在观察女人和揣度女人心思这一点上，他确实比不上狄仁杰。 李婉清看着童梦瑶手中的“礼物”，浅笑。 “我倒是觉得阿桓这孩子挺有意思的。” “是啊，人小鬼大的，现今的熊孩子可真不好对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可是把我气坏了！” “是么，我倒是觉得他跟你的大公鸡很像，喜欢跟你斗嘴引起你的注意。” “我哪有？！” “他哪有？！” 两人异口同声，相看一眼，随后童梦瑶抿了抿嘴，又小声地补充一句：“他倒是敢……” 众人掩口，笑而不语。 “狄仁杰，我们这一路上遇上的案件，多少都跟那个散播红叶天书的神秘人有关，怎么这次的东宝村女童案，他却全然未插手……” “这正是我忧心的地方，而且我有很强烈的感觉，那天夜晚闯入我房的就是他！”狄仁杰眯起双眼，“东宝村的多起谋杀卖尸案可算是由来已久，以此人对犯罪的敏锐度，不可能一无所知……” “你的意思是……” “他在冷眼旁观。”狄仁杰攥紧拳头，“而我竟对这个人的行事动机完全摸不透……” 次日，告别了童家上下，大伙步行至驿站，忽闻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卷黄尘滚滚，骏马飞驰而至。 狄仁杰一行人停下脚步，靠边而立。但见马上人影一晃，跳将下马，径直走向狄仁杰和王元芳，三步之距，单膝跪下，双手奉上的驿卷上赫然写着“马上飞递”。 狄仁杰和王元芳对视一眼，敛起方才轻松的神情，内心暗涌渐升。 “王大人，狄公子，八百里加急公文送到。” 王元芳验过此人腰牌，接过驿卷，展开。 此时，随即烟尘再起，骑者已然离去。 王元芳把公文递给狄仁杰。 “什么事啊？”童梦瑶见这两个男人看完文书后神色皆不轻松。 “皇宫之内发生离奇命案，皇帝圣谕，要宣我们回去协理……” “这皇帝也真是的，自己后宫的事，为什么非得把你们找回去啊！” 狄仁杰和王元芳沉默，先后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可我们不是说好要去蜀中的么……”童梦瑶不满地扁扁嘴。 “好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元芳柔声宽慰，“我和狄仁杰会尽快处理好皇帝交待的事，继续我们的旅程。”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童梦瑶乖顺地点点头，“就是觉得我们这一路过来，也够迂回曲折的了。” 童梦瑶也算是道出了大家心声，狄仁杰和王元芳相看，几乎同时无奈轻叹一声，几秒的默然，更多的是不甘，关于神秘人的线索就只能暂且搁置…… “那……我们是怎么安排？”童梦瑶指了指自己和李婉清，“也跟着进皇宫？” “什么怎么安排，婉清当然跟我一起，梦瑶你……不然你就在你大伯家等我们吧。”狄仁杰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咧开嘴贱笑。 “不行！”王元芳瞪了一眼他那不靠谱的好搭档，“我……不放心。” “呵呵呵，不放心还是不舍得？”狄仁杰又是一阵贼笑。 童梦瑶二话不说，上前朝狄仁杰手臂狠狠地揪了一把。 “哇——轻点轻点！开个玩笑嘛……”狄仁杰揉着手臂，转向王元芳，“大家都一起去京城，是不是吃住都归你管呀？” “那是自然，在并州我不也是住你狄府嘛，礼尚往来，应该的。” “嗯，应该的应该的……”狄仁杰瞥了瞥童梦瑶，意味深长地朝王元芳使了个眼色，笑得贼兮兮。 王元芳当即明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好呀，那你们去为皇帝办事，我又可以趁机逛逛京城了。”童梦瑶想起之前热闹非凡的京城市集，又一下起劲了。 “变脸变得真快，刚刚还在抱怨……” “要你管！” 在场的，也就只有童梦瑶一人没意识到，她这是“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节奏。 “少爷，马已经备好了。” “出发吧。” 狄仁杰发现李婉清愣在原地不动。 “婉清？” “你……你是不是以后都要为朝廷效力？” 李婉清眼眸低垂，突如其来的一句，让狄仁杰颇为措手不及。 “婉清……你怎么了？” “皇帝赐你金书铁券，依你游历之愿，可难道他真的会满足于此吗……这只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做法，日后他定会要你步入仕途，你自己心里应该也很清楚……” 没想到李婉清竟然看得如此透彻，狄仁杰一时无言以对，当下方晓，原来婉清的心思，他自己也无十足的把握。 “你家世代为官，而你也愿为朝廷效力，入仕本是顺理成章，可这样的生活非我所求……今后的路，我还是自己走吧……” 狄仁杰怔怔地看着李婉清，他事先没有预料到李婉清对这件事如此排斥。 半晌，才吐出一句： “婉清，我需要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吗。” 李婉清也并非毫不动容，只是仍然坚持认为，与其等以后泥足深陷，不如痛快抽身…… “离开感业寺至今，我一直在问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直到刚才一刹那，终于知道了，我想要的就是自由自在，随遇而安，一切从心。” “婉清……” “你们都清楚我的身世，对当今的李唐皇室，虽无逆反之念，但也全无效力之意……所以，我们就此拜别吧……” “婉清姐姐！”童梦瑶被这突如其来的离别惊得眼眶泛红，“怎么会这样，小虎你说话呀！” 李婉清别过身子，不忍相望。 “如不同道，亦无须勉强，青山绿水，有缘再见。” 狄仁杰霎时面色如土，自知李婉清心意已决，不能硬碰硬，只缓言道： “婉清，我们的旅程尚未结束，待我回京复命，处理好圣上委派之事，定赶来与你相会，请相信我！” 见李婉清沉默，狄仁杰又急着补充道：“婉清，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原则，有始有终的人，你会等我的，对吗？” “虽是一同踏上旅程，可终点又在哪……” “那等我回来，就告诉你，我们的终点在哪里……好吗？” 李婉清终于抬头，与狄仁杰相望，不置可否。可水眸中荡漾的柔柔秋波，似是应允，至少，狄仁杰权当是应允了，微僵的脸终是挤出一抹笑。 马车铃声响动，掀起窗牖的绉纱，遥相望，渐行渐远。 ... ... 第二章 避嫌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马不停蹄赶回长安城，已是入夜。 王元芳第一个跳下马车，童梦瑶看着他伸过来的宽厚的手掌，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小手放置其中，一跃而下。 等她站稳，王元芳依旧没有松开手，而是牵着她迈上步阶。 上一回初次踏入这气派的尚书府，不过半年，确是感觉过了好久。眼前之人，也不过认识数月罢了，确是感觉许久之前早已熟识。 “少爷！”守门的小厮见到王元芳，满是惊讶，“您回来了，小的进去通报老爷……” 前庭山石流水，在月下静静滴流。 从抄手游廊一直走入正厅，雕饰精美的楠木隔段后面，王仁祐走出，步履略显匆忙。 “芳儿……还有怀英……你们这是？！” “爹，我们接到圣上的文书，说宫里出了命案，特令我们回来调查。” 王仁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噢……原来如此……” “王世伯，请问皇宫内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爹，莫非大理寺中无人能办理此案？” “这……”王仁祐颇有为难，“既然是陛下召你们回来，就等明日你们入宫，再详细了解吧。” 狄仁杰与王元芳交换了个眼神，心中疑虑又多几分，但既然如此，两人也不好继续多问。 “你们连日赶路，一定累坏了，先行歇息吧。” “是……” 王元芳领着他们走到东路的后进院的厢房，离他自己的正房最近。王府真的好大，如果没有王元芳带着，童梦瑶觉得自己必定迷路。 已是深夜，王元芳犹豫着怕是娘亲已经就寝，不忍惊扰，便转身回房去了。 翌日。 当王元芳睁开眼，却发现天已大亮。 糟糕，还要赶着入宫面圣呢！ 他连忙直起身，感觉头有些沉……莫非是昨夜爹送来的安神汤喝多了？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便赶去厢房敲响狄仁杰的房门。 “狄仁杰！” 隔壁传来“吱呀”开门声，隔壁的童梦瑶走了出来。 “元芳，你找小虎？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 带着满腹疑虑，王元芳匆匆向正堂走去，童梦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加快脚步也跟在身后面。 才步入曲廊一端，就看到狄仁杰迎面而来。 “狄仁杰！我起晚了，快，我们赶紧入宫吧。” “哎哎哎——”狄仁杰伸手拦了一下，“不用去了……我刚刚从宫里回来。” “你说什么？！” “我已经见过圣上了……” “狄仁杰，你这是何意……？” “元芳，你听我说，此案你不便插手…… “你到底在说什么？” 王元芳不解，觉得今日的狄仁杰不同寻常。 “此案甚为敏感，后宫之中上至皇后，下至宫婢内侍，全部要接受排查，所以，作为皇亲国戚的你，理应避嫌。” “姐姐？！你说此事牵连到我姐姐？那我更不能袖手旁观！”一路赶回家的途中，王元芳心中一直隐隐不安，原来竟然早有先兆。 “元芳，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狄仁杰，如此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不和我商量就善做主张！亏我如此信任你！”王元芳无法抑制恼怒的情绪，激动地抓起狄仁杰的衣领。 “元芳，小虎，你们有话好好说……”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不远处，想起浑厚熟悉的声音，是王仁祐。 “爹……？”王元芳松开双手，不解地看向王仁祐，“这是为何……？” “芳儿，这不是普通的皇室命案，有可能与厌胜之术有关……” “厌胜……？”王元芳知道，这压胜巫术被历朝历代明文禁止，轻者流放，重者死刑，可就是在后宫之中，确是屡禁不止…… “时下武昭仪有孕，身子却时常异样，陛下命人清查后宫，是下了决心不能纵容这行巫之事，一经查明，必将严惩……”王仁祐长叹一口气，道，“如今圣上对武昭仪的宠爱超越寻常，前些时候还欲立武昭仪为宸妃……” 宸妃……王元芳知道，皇后之便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四夫人，陛下却不惜改祖制要立为她为宸妃，明显还要在贵妃之上，离后位近乎咫尺…… “芳儿，你姐姐的后位岌岌可危，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强出头……何况，就连前去探望你姐姐的母亲……也被暂留立政殿不得出宫呢……” “什么……！” “你要知道，并非朝中无人，只是此案牵连甚广，多少士族达官都避之不及呢，而狄贤侄不同，他未考功名，无官无品，也不是皇亲国戚，由他来接手此事，最适合不过，我相信圣上也是出于此等考量。” “那……圣上为何还要连我一起召回……” “这是试探吧，就看你如何应对了，我是故意不将此事告知游历中的你，可陛下却……所谓帝王驭下之术，便是如此……” 见王元芳恢复冷静，狄仁杰道：“我已经禀明圣上，说你不便插手此事……元芳，这次案件，就放心让我来处理吧。” 王元芳低头不语。 “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姐姐？” “不，我……” 狄仁杰拍拍王元芳的肩膀：“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王元芳无奈，但也只好点点头。 心里还算是有一丝安慰，至少，托付之人，是狄仁杰。 “梦瑶，午后你随我入宫，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 “嗯……”入皇宫也，多长见识啊，换了平日的童梦瑶定是欢闹起来了，但前面听了王元芳家中事，看着他无奈难过的样子，心情也跟着不好受。 原来，皇宫是一个比尚书府豪华数倍的地方。 童梦瑶随狄仁杰踏足宫闱中，方觉大开眼界。从足下的石阶，到四处的雕梁画栋，无不展示着皇家风范。 当狄仁杰与童梦瑶从大理寺停尸地窖中走出，已经是正午，初冬的太阳几乎没有光芒，好似蛋黄儿，只是高高吊挂着而已。 “梦瑶，有没有发现什么？” 童梦瑶抿了一下嘴，认真道：“这名叫云秀的宫女，虽说是几日前在太液池中被打捞起来的，可从她腐烂的情况来看，死亡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月，应该是在四十天至六十天之间。” “嗯……”这些验尸报告中有记录，“只是为何之前尸体一直未被发现呢，不是应该隔天就会浮起来的吗？” “如果是被湖底的植物缠住或者被杂物卡住，也是有可能无法上浮的。”童梦瑶稍作停顿，“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她她溺死后并非一直在水里。” “噢？你的意思是她曾经被打捞起来过？”狄仁杰有几分吃惊。 童梦瑶肯定地点点头。 “因为随着尸体的腐烂，产生气体，尸体就会开始膨胀，然后内脏破出，最后被湖里的生物处理掉，而她的尸体虽有破损，但所有器官完整，所以不像是一直沉在池中的状态。”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觉得，那个和尸体一起被打捞起来的巫毒娃娃，也极有可能是后来丢进去的……” 想起那个腹部插满针的娃娃，就不寒而栗，这明显是冲着孕期中的武昭仪来的，难怪圣上如此紧张。 “小虎，这个宫女竟然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你说她会不会因自知罪责难逃所以自尽？” “现在还不知道，她是所以立政殿的宫女，我们现在要去会会王皇后了。” 那可是王元芳的亲姐姐，据说他娘也在，童梦瑶心中莫名有些紧张和期待。 入丹凤门，远处几名宫人在扫着地上的落叶。 “小虎，这就是大明宫，好美啊——” “是很美……可惜在这后宫之中，数千人争宠斗艳，能出位者，寥寥无几，而倘若使人心扭曲，美又从何处谈起？” 童梦瑶吐吐舌头，狄仁杰的话，显然没听进去，毕竟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童梦瑶不想也不必懂。 ... ... 第三章 王皇后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立政殿 经宫女通报后，狄仁杰和童梦瑶被引入殿中。 趁边上宫女低头之际，狄仁杰快速伸手把童梦瑶东张西望的脑袋摆正，并耳语道： “给我安分点！” 童梦瑶好想顶两句，却始终没好意思发出声音，只是朝他噘了噘嘴。 到了前厅，王皇后正坐凤榻之上，侧边则坐着一位华贵妇人，这自然是王夫人柳氏。 “狄仁杰叩见皇后娘娘，王夫人。” 反应过来的童梦瑶，也随狄仁杰下跪行礼。 “平身。” 此时，缓缓抬起头的狄仁杰和童梦瑶，才有机会看清楚眼前人。 王皇后穿着淡赭祥云鞠衣，素纱中单，三层叠领，而高耸的发髻上并没有那夸张的九尾凤簪，而是以錾花金梳栉代之，配以凤形和缠枝花钗，整体并无过于华丽的装饰，传闻王皇后性喜低调，看来不虚。 总得来说，这王皇后虽算不上绝代佳人，却也是雅致端庄，华容风姿，只是……她的双目略显忧郁，从骨子散发出一种疏离的落寞感，估计这后宫的日子，她确实非常不好过…… 王皇后一个抬手的手势，屏退了堂中宫女，而仍有一名宫女，站于两人侧位后不动，应该是娘娘的心腹吧。 “狄公子，陛下特命你调查云秀命案，本宫料想你会寻来问话，只是未料到竟如此之快……” “狄某若有失礼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海涵。” “也罢，既是皇命，你依程序询问即可，本宫定知无不言。” “谢娘娘。”不知是否因王元芳这层关系在，狄仁杰觉得当今皇后娘娘，还是很平易近人的，“死者云秀乃是立政殿里的随侍宫女，敢问娘娘云秀是何时失踪？” 王皇后尚未张口，旁侧的柳氏却道： “狄公子，殿里宫女众多，娘娘哪能都清楚她们私下的行径。” 狄仁杰听罢，微微颔首。 王皇后随后接道：“确实如此，这名叫云秀的宫女，虽说是我的随侍，但也因时常轮替，我确实没特别留意某一位宫女，直到几日前，她溺亡的消息传来，我方从尚宫那儿得知她其实已经失踪一个多月……” 狄仁杰低头思虑了一会儿，既然有记录，就更可以证实了云秀的死亡时间与她的失踪时间，是吻合的。 “这云秀的尸身旁的巫毒娃娃，让矛头通通指向立政殿，请问娘娘，对巫蛊之事，可有何辩解？” 王皇后的手突然紧了一紧，摇头道： “那不是我的！我没有那种……可怕的东西……” 看她神情，不似说谎，但又好像言而未尽。 狄仁杰点点头，确实，没有任何确凿的证件证明，巫毒娃娃是属于王皇后的，但是，也没有证据证明，一定不是她的……就算是宫女私下行巫，做主子的也一样难辞其咎…… “娘娘，如今武昭仪临盆将近，却身体异常，无端晕厥，现尚未完全清醒，如果……如果陛下派人前来立政殿探试，狄某建议娘娘，大可做个表率。”、 “狄公子你这是何意？难不成皇后寝殿要让那些……” 没等柳氏说完，王皇后打断道： “母亲大人……罢了……” 扶额沉思了一会儿，王皇后又道：“狄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谢你的提醒……” “娘娘……”柳氏看向王皇后，眼里满是心疼。 王皇后苦笑，摆摆手以宽慰母亲。其实她心里清楚，陛下早就想这么做，只是没找到更妥当的借口，不愿一下子撕破脸罢了，自己已然在风口浪尖上，也是时候该“识趣”一些了。 见王皇后如此一说，狄仁杰反倒松一口气。 “娘娘英明，清者自清，是最好的应对。” “狄公子，娘娘累了，是不是……” 柳氏此言一出，狄仁杰便顺势作揖道： “多有打扰，请娘娘赎罪，今天就到此为止。” 王皇后轻轻点头。 “送狄公子。” 出来立政殿，童梦瑶长舒一口气。 “小虎，我竟然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太无聊了！” “那你想说什么？想上去跟未来的姐姐和婆婆问安么？” “胡说什么呢！” 狄仁杰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去哪啊？” “去太液池湖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 太液池位于大明宫的中部，狄仁杰和童梦瑶花了两盏茶的时间，才沿着环绕的回廊来到池畔。 天有些阴沉，风中夹带这初冬的凉意，池中白莲傲然盛开，鸟儿拂着水面绕着池中亭来回飞翔，这就是太液亭。 站立于亭边，狄仁杰往下指着池面道：“尸体就是在这被发现的。” 静默了几秒，狄仁杰转过头，却发现身边站着的童梦瑶不知所踪。 “梦瑶？！” “小虎，我在这呢！”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 狄仁杰伸出半个身子，才看到童梦瑶竟然沿着亭下山石爬到了临水边，身上还沾着一些杂草。 “小心啊——你这是要干嘛？！” 真是让人不省心！ 狄仁杰怕她跌入池中，没好气地也跟着攀爬下去。 “小虎，你来得正好，你肯定能够到！”童梦瑶兴奋地指着前方，狄仁杰顺势一看，原来是一朵半开的白莲。 狄仁杰将她一拉，直接往回拎。 “干嘛？！” “干嘛，这里是皇宫！你以为是我家院子啊？！”狄仁杰用手背敲了一下童梦瑶的脑袋，“皇宫里的东西是能随便拿的吗，你有几个脑袋？！” 狄仁杰发誓，再不带这野丫头进宫了！ “啊……就一朵花，有那么严重吗……”童梦瑶捂了一下脑袋，呶嘴道，“不要就不要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着，童梦瑶开始往上爬，狄仁杰帮着托了托，见她安全到达，自己正要往上爬，无意间，却发现山石缝隙中，触手可及之处，有一颗指甲大小的琥珀石。 狄仁杰犹疑着将其拾起，包入随身绢帕之中。 两人回到尚书府，已是入夜。 童梦瑶绕到王元芳的房门前，依稀可见她端坐桌边的剪影。童梦瑶驻足了几秒，然后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院墙内洒下一片朦胧的光，夜已深，整个尚书府，只有童梦瑶的房中，仍旧通亮。 ... ... 第四章 人赃并获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次日天明入宫后，狄仁杰方知，昨夜武昭仪病情反复，陛下马上派内侍去了立政殿，寻了个抓拿刺客的借口，把寝殿翻了个遍，结果，并无任何异常。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狄仁杰正往往尚宫局走去，经过却听见有一男子在月华门，与守门士兵起了争执，被驾了起来。 “麻烦通报一声，我真的有急事要见淑妃娘娘……” “公子，你是何人？”狄仁杰打了个手势，守门士兵退回门侧。 他打量起这位男子，从着装来看，应该是寻常百姓家的公子，能入到此处，应是打点了掖庭的人。 男子看向狄仁杰，没有马上回答。 狄仁杰追问一句：“皇宫不是普通百姓能进的地方，后廷更是禁止男子入内。” 男子见狄仁杰谈吐不似普通人，而且正是从后廷之中出来。他像见到了救星般，恳求道： “大人，草民莫凛，找娘娘不过是想询问一个人的下落，既然大人可以随意进入后廷之中，那恳请为小人捎个口信，不知是否可以……？” 他的语气很卑微，可见所找之人，与他关系非同一般。 “我不是什么大人，你叫我狄公子便可，你要找的是何人？” “她叫云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她的音讯，我很担心。” “云秀？！”狄仁杰一惊，“你说的可是立政殿里的宫女云秀？” “你……你也认识云秀？”莫凛激动道，“她现在可好？” “你先告诉我，你和云秀姑娘，是什么关系。” 莫凛的脸上骤添几分尴尬；“我……在云秀入宫前我们已经是情人，自她入宫后，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而且，淑妃娘娘有时候还会安排机会让我们见面，所以……” 狄仁杰更添疑惑。 “你说淑妃娘娘安排你们见面？可……云秀不是皇后娘娘的侍女吗……？” “哦，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云秀也没跟我讲过，我只知道每次都是淑妃娘娘的心腹宫女，为我们做安排的。” 竟然还有这种事，真是大发现！ “狄公子，其实我就想知道她是否平安……”莫凛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能不能帮我转交给云秀，如果她在宫中闯祸受罚，还可以用来打点一下。” 狄仁杰没有把锦袋推回，心里微酸。 “莫公子，几日前，云秀的尸体被发现在四海池中，我正受理此案……” “啊……”莫凛腿一软，倒退几步。 “莫公子，请节哀……” 半晌，狄仁杰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莫公子，云秀姑娘在予你的信中，有没有提到过巫术之类的事情？” 莫凛反应过来，缓缓摇头。 “没有……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些东西？” “没什么。” 狄仁杰目送莫凛，看他失魂落魄地走了。 尚书府 童梦瑶敲开了王元芳的房门。 “元芳……” 王元芳缓缓抬头：“是你啊……” 合上门，童梦瑶坐于他对面，看他依旧愁眉不展的样子，这两天都把自己关在房中。 “梦瑶，宫中的案子……” 最终，王元芳还是把话吞了下去：“算了，你什么都不用说……” 童梦瑶突然将手中物，双手托起，送到王元芳面前。 王元芳低头一看，竟然是条一尺见方的丝帕。 他伸出因激动而微颤的双手，展开。丝帕一角绣着花叶连枝图案，红艳的花束是童梦瑶一贯的喜好，正如叶县中元节她做的花灯一般。 “喜欢吗？” 王元芳动情地紧握她的手：“喜欢！很喜欢！” 童梦瑶一瞬而过轻轻皱眉的表情，没有逃过王元芳的眼睛，他疑惑地展开童梦瑶的手，清楚地看到食指的指尖上几个针孔。 王元芳心疼地抓紧她要往回缩的手腕，细细查看，责备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不用说，手帕上有一两片不太自然的花瓣，肯定是因为染上血，才用针线修补起来的。 “你高兴就好，这两天看你情绪不太好，不过我想告诉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找我倾诉的，我会……一直在……” 烛光下，是童梦瑶因羞涩而微熏的脸。 王元芳将她的手抬起，在指尖处落下一吻。 童梦瑶回想儿时被逼着学女红的惨况，母亲看她满手的针眼，意味深长地道一句：为娘的，不指望你能绣得有多好，只希望将来你绣花的每一针，都有人为你疼。 现在，童梦瑶好似能体会到这句话里，母亲寄托的情感。 “那个……元芳，我去看看小虎回来没有……”童梦瑶觉得自己体温上升得厉害，必须要出外透透气才行，随便找了个借口，她慢慢把手抽出。 看童梦瑶出了门，王元芳将手帕轻轻揉在手中，露出一丝担忧，这么晚了还在宫中，不知宫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确实如王元芳所料，皇宫内即将酝酿一场风波。 淑景殿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萧淑妃咬着下唇，看着内侍们在自己的寝殿中，翻箱倒柜，本就性情乖张的她，几欲抓狂。 她转向狄仁杰，厉声道：“狄仁杰！你对本宫这样无礼，我要让陛下责罚你！” “这是陛下的旨意，还请淑妃娘娘见谅。”狄仁杰躬身，再次行礼。 傍晚时分，高宗急召狄仁杰于甘露殿，直接下令搜查后廷除立政殿外的所有寝殿。看来王皇后开了先例后，搜查才能快速地推进。 “我现在就要去找陛下！” 萧淑妃才走出几步，就有宫女回报，高宗的步辇已经停于殿前，她朝狄仁杰“哼”了一声，上前迎接圣驾。 “臣妾参见陛下。” “爱妃平身。” “陛下，这狄仁杰胆大妄为，竟然命内侍搜查臣妾的寝殿！” 高宗拉起萧淑妃的手，坐于榻上，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道：“这是朕的命令，爱妃如果未行厌胜之术，就自然不必担忧。” 听罢，萧淑妃脸一僵，未敢再多言。 没过多久，一位内侍手捧着一只木盒子，来到高宗面前跪下。 “陛下，在偏殿的器物房中，发现此物。” 高宗结果盒子，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个小人！还有一张写着武昭仪时辰八字的黄纸！ 萧淑妃顿时面色苍白，双目圆睁，惊恐得看向阴云密布的唐高宗。 “你有何解释？”高宗一字一顿道。 “不……不是的，陛下，这小人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狄仁杰走过来，从怀中掏出那颗在四海池畔边捡起的玛瑙石，置于盒面上空缺的一处，大小刚好合适。 “娘娘，是否因为你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云秀，将巫毒娃娃偷出，你才不惜杀人灭口？” “……”萧淑妃一时无以应答，因为事实确是如此，“可是，这个娃娃真的不是我的！” “那这么说，你承认在四海池中的那一只，是你的咯？” “我……”萧淑妃已经心乱如麻，她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明明匣子是空的。 那天晚上撞见云秀将娃娃偷走，失手将她推下四海池，还在庆幸，那装娃娃的匣子只是落在了山石上，否则凭借尚服局司宝打造的器物，一查就能查到她头上来，没料到，竟然遗落了一颗宝石…… “来人！将她押下！” “陛下——！”萧淑妃凄厉地哭喊，可惜枉然。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 ... 第五章 蜡人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接过高宗递过来的盒子，他端详着匣中小人，与之前池里打捞起来的大不相同，是一个蜡人，面容也不狰狞，更没有扎针之类的，若不是写上生辰八字，还不一定会跟厌胜之术扯上关系。 见狄仁杰若有所思，高宗道：“狄仁杰，还在想什么呢？” “回禀陛下，虽说淑妃娘娘乃是人赃并获，但宫女云秀之死，还有些地方不太明了，比如，淑妃把云秀安插在立政殿中，以与情人相见为条件控制着她，那么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云秀背叛淑妃呢？” “朕倒不觉有什么好疑虑的，云秀竟与情人私会以致怀孕，违反宫规，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但她却知道淑妃的秘密，我想她应该是打算偷走娃娃去向皇后或者朕告密，以求将功赎罪得以轻判，谁知却被淑妃撞见并灭口。” 高宗一脸沉浸在自己的解说当中，狄仁杰也没好反驳，毕竟现在的他，也还没有理通思路。 “好了，狄仁杰，这几日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朕还要去看看武昭仪的情况。”高宗指着狄仁杰手中匣子，“此物赶紧拿去销毁。” “是……” 高宗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便转身离去。 狄仁杰他不动声色地将娃娃揣在衣袖中，纸条留下，然后将匣子盖上，吩咐内侍将其付之一炬后，走出了淑景殿。 翌日，宫中传来消息，武昭仪恢复神智，身体已无大碍，而王夫人，今日一早就已接回尚书府。 狄仁杰捏着手中蜡人娃娃，嘴角微微上翘，武昭仪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什么时候该生病什么时候该苏醒，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小虎——！” 突然，房门被蛮力推开，狄仁杰条件反射马上收起蜡人，看清眼前人，吐了一口气。 “童梦瑶！你进来可以敲下门吗，被你吓死了！” “我从来都是不敲门的啊！”童梦瑶理直气壮道，“很吓人吗？是你自己干了什么亏心事吧？” 狄仁杰起身把门合上，把童梦瑶拉进来，掏出那蜡人娃娃。 “这是什么？” “昨晚在淑妃娘娘那被缴获的巫毒娃娃。” 童梦瑶一惊：“你偷出来的？！” “嘘——小声点。”狄仁杰压低音量，没好气道，“你说这蜡人，像是用来行巫之物吗？” “我哪知道！我又没玩过巫术……”童梦瑶白了他一眼，突然好像发现什么，凑近蜡人拼命嗅着，“不过……这蜡人有股奇怪的香气……” “香气吗？”狄仁杰也嗅了嗅，“有吗？” “哎呀——记不起来了，到底是什么呢？要是婉清姐姐在就好了……” 童梦瑶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狄仁杰脸色难看了几分。 “呃……那什么……”童梦瑶马上转移话题，“我来找你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元芳哪去了？” “元芳？我昨夜凌晨回来，刚刚才起身，还没出屋门呢，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噢……” 午后，王元芳探视了姐姐，便从宫中出来，在长安城西市街头，与褚彦沅并肩而行。 “元芳兄，你回来长安有好些时日，都没机会找你出来，我知道你家发生了点事，不过总算是雨过天晴了，兄弟请你去喝酒庆祝一下。” “彦沅兄有心了，可是……你确定要去这家？” 随着褚彦沅停下脚步，王元芳看着眼前这家名叫“阿让克廊”的酒肆，有些疑惑，虽然好的胡人酒肆也很多王孙贵族光顾，但元芳与三位好友，平日多去官酒，而基本不会光临这样的场所，一来龙蛇混杂过于吵嚷，二来风气有些不好， 褚彦沅好像看穿他心中顾虑，微笑道：“元芳兄你放心，在童姑娘面前，绝对不提！” 元芳犹豫了一下，随之进去了。 阿让克廊中，弦管锵锵，琵琶声乐曼妙动听。舞池的中心，数名身着轻薄沙罗的舞姬，翩翩起舞。 雅座上的褚彦沅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王元芳。 “元芳兄，你看到最中间那位独舞的姑娘了没，她就是台柱。” 王元芳点点头：“嗯，确实舞艺高超。” “何止如此，简直美艳不可方物……”褚彦沅一番感叹，可见王元芳只是欣赏，并无其他反应，他便摇摇头。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里只有那个刁蛮姑娘，眼里容不进一粒沙子。” 王元芳笑笑，不置可否。 “家父寿宴时请来的舞姬里，就有她……” 王元芳看着褚彦沅一脸沉醉的神情，猜到了七八分。 “彦沅兄，莫非……你喜欢这位舞姬？” 褚彦沅微笑点点头：“我打听过，这位舞姬名叫金菱雁，在京城的舞姬中也是小有名气，很多王公贵族的府第都邀请过她……只是见过一面，心中已是放不下她，日夜思念，元芳兄，你可要帮我呀。” 王元芳为难地看着这位好友：“我？我……能帮什么？” “帮捧场就好了。” 王元芳摇摇头，叹一口气。 傍晚，童梦瑶应金菱雁邀约小叙。 “雁子，之前几次约你都没空，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没有表演了吗？” “梦瑶，我可是偷偷溜出来的。” 童梦瑶嘟起小嘴：“讨厌，又是匆匆见面……” “好啦，确实不凑巧，这段时间是比较忙，难得你在京城，我已经把之后的私演都推了，等我忙完这两天，一定把余下时间都给你，好不好？” “是真的才好噢！” 金菱雁噗嗤一笑。 “对了，梦瑶，跟你说正事！”金菱雁突然认真道，“就在午后时分，我在酒肆中见到你的王公子了！” 童梦瑶惊道：“什么？他去你们酒肆？！” “瞧你！紧张什么，我们阿让克廊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我的好雁子，人家可不是那个意思。”童梦瑶挽着金菱雁的手臂，忙解释道，“只是据我所知，元芳不喜欢太热闹的场所，就算是去喝酒，也只是和他那几个什么名少去官肆。” “确实，他是与褚公子一同前来，褚公子介绍我才知，原来他就是你藏着掖着的心上人呀。” “谁藏着他……不是没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嘛……” 金菱雁看童梦瑶竟然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羞涩神情，发出“啧啧”声。 “雁子，和你商量个事……” 两人耳语片刻，便掩口而笑。 童梦瑶内心暗念：大公鸡，看我不收拾你。 ... ... 第六章 舞姬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尚书府，庭院的杨柳枝条探出枝头，轻勾慢抚，在湖面随风试水。 王元芳走过荷花池，发现池边倩影，低头浅笑，轻移步履。 “咳咳——” 童梦瑶转过头。 “回来啦。” 起身，对近在咫尺的王元芳，甜甜一笑。 清风朗月，花叶幽香，这么好的气氛里，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的。 王元芳情不自禁地轻轻揽着她的纤腰，而童梦瑶亦自然地回抱着。 两人的距离再次缩小，以致气息交缠，王元芳微微低头的同时，童梦瑶慢慢踮起脚尖，两人的唇瓣越靠越近…… 王元芳慢慢把眼睛闭上…… 可是，过了几秒，他仍未碰上那朝思暮想的红唇，便疑惑地睁开双眼，只见童梦瑶在自己下巴附近不停嗅着什么。 “有酒气，你又去喝酒啦？” “嗯……出宫后，有一些应酬……”王元芳脸上有一丝尴尬。 小样，不说实话，胆子肥了…… 童梦瑶盯着王元芳的眼睛，轻轻挣脱了怀抱，绞起手臂，冷冷一笑，让王元芳不寒而栗。心虚的感觉不好受，他本来也没想要隐瞒什么。 “梦瑶，其实今天我是和……” “行了行了，我不想知道，回房休息去吧！”说完童梦瑶头也不回地走了，背过王元芳时不禁暗自发笑，我可爱的大公鸡……知道错了想坦诚，也要看本姑娘给不给你机会！谁让你不老实来着！ “呃……”王元芳无辜地看着童梦瑶看似气呼呼的背影。 次日 初冬的傍晚，萧瑟渐起，空气微微有些凉意。 王元芳套上一件外袍，便与狄仁杰一齐出了尚书府。 就因为昨日金菱雁随口说有新编的舞，褚彦沅便即刻应答，说京城四少定会齐来捧场，今日还真是都叫上了大家。 王元芳摇摇头，心想这个彦沅兄还真是上心，他再看向身旁的狄仁杰，一副悠游自得的样子。 “唷，元芳，你说要带我来看表演，就是在这？！”第二次来到长安，再次驻足阿让克廊前，狄仁杰笑得意味深长。 王元芳不明白狄仁杰笑中含义，还以为他又是想调侃自己。 “不是我，是彦沅兄要捧一位舞姬的场，把我们都叫上了。” “一样一样，呵呵呵——” 入了雅座，果然，除了褚彦沅，还见到了高诚业何许子昱，更让狄仁杰吃惊的是，坐在许子昱身旁的，竟然是静子姐姐！ 虽然他们离开翠枫山庄后的不久，便知二人已完婚，此次来到京城，本也打算处理完手上事情，再亲自登门拜访，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场合相见，实在意外。 卢秋静将头发全部束起成高髻，一眼看去还差点没认出来。 “怀英，你愣着干嘛，赶紧坐过来呀。”卢秋静拍了拍身边席位，莞尔一笑。 狄仁杰连忙盘腿坐了下去。 “抱歉啊静子姐姐，一直没时间去看望你……” “好了，我都知道。” 如今的卢秋静，更添一份成熟的魅力，狄仁杰感到很欣慰，当初劝她出山庄的决定，总算是没错。 “元芳兄，你看人家子昱都携夫人出席，你怎么不带上童姑娘？” “呃……她可能忙别的事去了……” “是吗？我看你是惹童姑娘生气了吧！”高诚业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不过还真让他说中了。 王元芳脸上一道黑线，他当然是想带着梦瑶一起，可是昨夜不知为何却惹她生气，今天白天接到褚彦沅的邀约后，就一直没找着她的踪影。 “大家快看，表演要开始了。”褚彦沅忽道一声。 果然，廊里笙箫变奏，舞池换上数十个舞姬，她们的头发高高束起，只留着数根辫发垂后，彩纱从发顶端如瀑布般倾泻，随着辫子舞动，手足上戴着闪闪发光的饰物，身上披着轻飘飘的纱罗，烛光中，肌肤如玉，粲笑如花。 在弹拨乐器和鼓笛声中，舞姬扭动着小蛮腰，双袖举起，随着动作的变换，像蓬草飞转。作为领舞的金菱雁，自然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台上有一位轻纱蒙面的舞姬，引起王元芳的注意。 “为何会有一位蒙面舞姬？” 褚彦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来几次都未见到过，可能是新来的吧。” “元芳兄，这舞姬蒙面，比较有神秘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奇怪的并不在于蒙面，而在于她所站的位置，既不是正中的领舞，而舞群中并无第二人蒙面，这样不是显得太多此一举了吗？” “元芳，我看你是查案查多了，出来玩就轻松点，别想那么多。”对于这样养眼的场面，狄仁杰可是很享受的样子。 王元芳斜眼看了看狄仁杰，明明最近都是你在查案…… 此时，音乐再次变奏，而横笛声起，舞姬们朝四个方向散开，纷纷走入客席继续舞蹈，顿时引起骚动起来，有的客人也甚至起身与之共舞。 而那位蒙面舞姬踩着轻快的小碎步，来到了他们面前，却只是绕着王元芳，跳起了轻快的铃铛舞。 “元芳兄，看来你艳福不浅啊。”高诚业调侃道。 而王元芳对上眼前这位舞姬双目时，竟徒然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可扑鼻的烈香让他不太习惯。 片刻，王元芳收回心神，低头抿了一口酒，余光发现狄仁杰看着自己一直在坏笑。 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舞姬竟然一个纵身，直接坐到王元芳的怀中。 王元芳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一想不妥又快速松开，舞姬差点没坐稳……双手连忙环抱住他的脖颈。 “大公鸡，你想摔死我？！”舞姬把面纱摘下，露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俏脸。 “梦瑶？！” “怎么？惊喜吧？”童梦瑶得意地咧嘴大笑。 她心情大好，一来好久没这样跳舞，实在畅快，二来本以为要当场抓抓王元芳的小辫子，结果他并无逾矩的反应还是比较令人满意。 可王元芳显然被“惊吓”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稳稳地托着她。 旁边其他人，除了狄仁杰在她走近跳铃铛舞之际已然认出，其他人自然是很吃惊的表情，但很快，便都成了看好戏般。 这也怪不得，因为童梦瑶被王元芳抱在怀里，可当事人并未察觉什么不妥，外人看来可是暧昧不已。 低头看着童梦瑶妖媚的妆容，扑鼻的烈香，身上露肩露脐，还露半边小腿的舞裙，王元芳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气…… “童姑娘，没看出来，你的胡舞跳得如此好，真让人惊艳！”说话的是高诚业。 “是呀，真让人大开眼界，只是……童姑娘怎么会在这里跳舞呀？” 卢秋静拉扯了一下许子昱的衣襟，摇摇头，示意他别参和了。 这作死的三少，确实是在火上浇油。 王元芳起身，脱下外袍，披在童梦瑶身上。 “哇——有鸡腿！”童梦瑶眼睛一亮，瞄到餐桌上一碟烤鸡腿，上面撒着胡食特有的调料。 其实她肚子早就咕咕作响了，要知道跳舞可是很耗体力的！ 正要伸手，就被王元芳一把拽回身后。 “各位，我们有事，先失陪了。”说完，他就拉着童梦瑶匆忙离去。 说是拉走，不如说是双手把她“驾”走了，留下满脸错愕的众人。 “哎——”金菱雁刚走到他们的席位，就看到这一幕，“怎么……走得这么急？”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一致道： “算了，让他们小两口扯掰去。” “就是，我们继续。” ... ... 第七章 小闹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这一路回来，王元芳沉默无语，而童梦瑶则是莫名其妙。 回到童梦瑶的厢房，将门合上。 “你这是……干嘛？” “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呢，你这是在干嘛？” 而性子急躁的童梦瑶见王元芳如此态度，气也不打一处来。 “你可以去花天酒地，我就不能出去玩吗？” “什么花天酒地，那是……”王元芳打住，不欲把话题往下引。 王元芳注视着梦瑶这身舞裙，为什么以前看胡姬表演，就从没未觉得如此扎眼。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那酒肆里吗？” 童梦瑶想了一下，道：“对啊。” 今天为了给他一个突然袭击，确实早早就去那边排舞了。 没想到她的回答更加激怒王元芳。 “你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还是去跳舞？！” “不就是胡人酒肆嘛，你能去我就不能去？再说，跳舞怎么了？你什么意思……？”童梦瑶停顿了一会儿，突然血气上涌。 “你觉得我这样……很低级？”她真的没料到，王元芳竟然会这样想。 王元芳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方才王元芳情绪也有些失控，没想好怎么表述。 可就是这一时的无言以对，在童梦瑶看来，就是默认。 她心一沉，虽说以往也有闹过小别扭，可他何时这般对待过自己，果然，回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就不一样了，回到这个堆金叠玉，连小婢都有姿有色的尚书府上，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半晌，童梦瑶冷声道：“我只是一个平民女子，本来就配不起你这个高贵的皇家公子……行了吧！” 带着哭腔，童梦瑶冲出房间。 她最后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王元芳回过神来，便马上追了出去。 尚书府的雨花亭中，卢珂与王仁祐品茗闲谈。 “仁祐，因何事叹气？” “不瞒恩师，我正为芳儿的事操心。” “哦？那就稀罕了，元芳这孩子从小都是让人省心的呀。” “实不相瞒，芳儿离家数月，甚是挂念，如今回来，恐怕又是匆匆……” “怎么？元芳还要与怀英一行人四处游历？”卢珂捻了捻胡须，“不对，怀英办理皇宫厌胜之案非常出色，陛下定会对其更加器重，而他当务之急，应该是去考取功名，这样才能为朝廷所重用呀。” “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可怀英这孩子，好像还不急着步入仕途，前日接夫人回来后我有与他谈过几句，他说过些时日便会再次启程……” “原来如此……不过你也无须过于操心，志趣相投的年轻人外出游历学习，也是好事。” “嗯，确实如此，芳儿此次归来，我感觉到他产生不少变化，脾性都收敛不少，这些变化和经历对他的成长也极为重要，虽说我也赞同年轻人多出去长见识，但如果长期如此，我怕他再难收心，而眼下朝野之中，贵族世家日渐衰微，我希望芳儿能定下心性，好好任职，一来成就一番事业，二来为关陇一脉出分力。” 卢珂点点头表示理解。 “对了仁祐，元芳也到了适婚年龄，如果让他早日成家，那样他就应该能收心留在京城了吧？” “哈哈哈，恩师所言极是！”王仁祐呵呵笑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打算促成他与童姑娘的婚事。” “童姑娘？可是与怀英青梅竹马的那位？” “正是，过女还随着去过翠枫山庄，恩师还记得吧。” 卢珂点了点头，有些难以启齿道：“仁祐，你贵为朝廷四品大员，又是皇亲国戚，而元芳的文才武功又是当下年轻人的佼佼者，以他的条件，要娶什么样的士族贵胄不行，为何偏偏选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女？” “恩师大人有所不知，芳儿对此女情有独钟，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接受我这个老头子安排的婚事，这年轻人的事，还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 “哈哈，仁祐，难得你如此开明，我惭愧了！” “哪里哪里，不敢当。” “看来过不多久尚书府要有喜事，先恭喜了。” 热茶续杯，夜间已悄然升起薄薄凉意。 忽然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远处，一个身影疾行而过，卢珂与王仁祐不禁一愣。 “这……是童姑娘吗？” “看样子应该是……” 原来，童梦瑶开始只是随意跑着，可在这偌大的尚书府中，错过了熟悉的路线，竟然找不到大门的方向，只能朝着大路找着。 一路上的家丁们见童姑娘一身打扮，议论纷纷。 到一处别苑，转弯处，撞上了一个婢女，童梦瑶看了一眼，道过歉继续往前跑，那婢女却从旁门出了去。 王元芳追出去不见梦瑶踪影，大门值守的小厮告知童梦瑶并没出府，这让元芳宽心不少，便一路询问家丁，走到雨花亭附近，张望了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追上去。 而王佑仁看到王元芳就在眼前，却匆匆经过，心中不免有些纳闷：臭小子！家中有贵客……见到老子连招呼都不打…… “仁祐，元芳这是……” “哦，应该是在找童姑娘……” “哈哈，年轻就是好啊！” 终于在别苑水榭上看到了她倚靠栅栏的背影，王元芳慢慢靠近，只见那个小身影在微微颤抖，定是在哭泣，顿时心疼不已，同时懊恼自己的词不达意，伤了最在乎的人。 童梦瑶意识到身后有人渐渐靠近，转过身，发现是王元芳，拔腿就想跑。可王元芳哪会再放过她，抓住童梦瑶的手臂，悄悄用力一拉，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梦瑶。 “放开我！”童梦瑶用力挣扎，反觉他的臂弯更是收紧。 “梦瑶，我……” “啊——！”童梦瑶用力咬了王元芳的手臂一口。 果然奏效，可是王元芳的手臂只是松了一点点，仍是无法挣脱。 “放手！” “不……你听我说……” 童梦瑶何时认过输，她毫不犹豫又是一口，这次可是用上吃奶的劲…… “啊——！”王元芳大口喘着气，强忍疼痛。 童梦瑶忽然感觉到口中有股血腥味…… 糟糕，咬出血了…… “元芳，你的手……我……”童梦瑶停止了挣扎，开始有些慌乱，“元芳，放开我，快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不……我一放开，你就跑了……” 看到王元芳像孩子般委屈，童梦瑶的心软了下来，“我不跑，你松开，让我看看……” 良久，王元芳渐渐松开手臂，童梦瑶转身抬起王元芳的手臂，把袖口往上一拉，只见触目惊心的两个几乎重叠的牙印，红红肿肿的，局部渗出了血。 “我们……先回房去，要上点药。” 两人沉默地地往回走，童梦瑶一直低着头，而王元芳一直偷偷看着她。 又一次看他们经过雨花亭，王仁祐忍不住纳闷地“啧”了一声，心想：怎么又看不到老子！ “恋爱中的年轻人，眼神都不好使……”卢珂忙打圆场，“你当年追求柳嫣的时候，不也差不多吗？” 王仁祐一愣。 “哈哈哈——恩师说的是。” ... ... 第八章 婚约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回到房中，童梦瑶为王元芳上了祛瘀消肿的药膏，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袖子放下，眼中闪过的心疼表情，没有逃过王元芳的眼睛，这就是痛并快乐着的感觉么？ “好了……没事了……”童梦瑶起身。 王元芳拉住童梦瑶的手，站起来把她身子板正，与之对望。 “梦瑶……” 童梦瑶仍是憋屈得很，挣开王元芳紧握的手。 “早点休息吧……” 谁知转身之际，又被他拉了回来。 一个重心不稳，王元芳趁机把她锁在怀里。 顾及他手上的伤，童梦瑶并没有挣扎，刚刚她其实想了很多，也记起在上次回并州时父亲的担忧，还有她的好闺蜜，也说过相似的话，原来自己现在才开始苦恼，真是太过迟钝了。 “元芳，我们成长的背景确实有些悬殊，可能很多观念都不同……我想我们会不会……” 嗯——？！ 感觉双颊被捧起，下一秒，童梦瑶惊诧不已——他突然吻住自己…… 不似以往任何一次的蜻蜓点水，而是热烈的辗转和允吸。 顿时气息交融，感觉身体热浪席卷，做了几下无谓的挣扎，童梦瑶也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承接这份情动…… 今晚已经够乱了，王元芳实在是不想听到她质疑彼此之间感情的话，情急之下，只能以吻禁声。 可是……她柔软的唇为何如兰芬芳……这份不可控的悸动，让他越吻越深，不能自已。 童梦瑶渐渐沉醉在他的热情里，一个没站稳，两人直接倒在卧榻之上。 在倾倒的一瞬间，王元芳迅速调整方向，让自己做她的“肉垫”，而后又马上翻转把她压在身下，间隙中才换过一口气，又狠狠地吻上去，这酥麻的感觉实在太磨人了。 此时童梦瑶仍穿着舞衣，**着双臂，香肩，以及纤腰，身上更是香粉扑鼻，王元芳不禁爱抚起身下娇躯，从后背，到腰间，有意无意更是抚至臀部。 而她不经意的轻吟，更王元芳令意乱情迷，不假思索地伸手去解她的衣裙…… 可是—— 扯了半天，衣服竟然还是服服帖帖地包裹着童梦瑶妙曼的躯体。 手上稍一用力。 “嗯……疼……” 童梦瑶一声闷叫，结束了这个炽热绵长的吻。 原来是拉扯裙子时勒到童梦瑶的皮肉……这胡人的衣裳！ 王元芳突然停下所有动作，发现自己竟如此失控……他放开梦瑶，喘着气，满是歉意。 “对不起……” 童梦瑶的脸，此时染上比胭脂还要鲜艳的色泽，低头喘着气，不敢相视。 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眼神仍锁在她身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念头？觉得眼前的女子，再不紧紧抓住，说不准哪日又随性地离去。 良久，童梦瑶感觉他凑到耳边，轻轻扑出来的气，让她痒痒的。 “梦瑶……嫁给我。” 没有任何附加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那份虔诚来自灵魂深处。 童梦瑶终于抬起头，对上的是他澄澈双眼中认真而深情的凝视，以及近在咫尺如鼓声般密集的心跳。 她脑海顿时一片空白，那三个字，像世间绝美的音符，逐个落入心湖，荡起无数涟漪。 半晌，童梦瑶轻轻地点了点头。 大喜过望，王元芳兴奋地将她环抱，望向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不禁凑近几分…… 童梦瑶一下将其狠狠地推开。 “怎么……？” 童梦瑶捂着肚子，娇嗔道：“你还有完没完，我都快饿死啦！” “啊……？”本来王元芳还以为她想反悔呢，正要盘算下一步，可没想到竟然是…… “好好好，我马上让人送吃的过来。” 确实有些饿了，折腾这么久，晚上两人都是一口饭没吃上。 不过一刻钟，玉盘珍馐就摆满了桌子。 “慢一点……”王元芳一边动筷，一边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可爱得紧。突然，心中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这丫头，该不会是想吃饭才答应我求婚的吧…… 想着自己都觉得好好笑！ 直到看她饱足感满满，王元芳便小心翼翼道： “梦瑶，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到外面跳舞……” 童梦瑶一听，又皱起眉头。 “说到底，你还是打从心里瞧不起……” “不是的！”王元芳打断了她的话，轻叹一声，“我只是担心你，你知道京城的这些酒肆有多乱吗？台下有多少人是不带邪念地纯粹欣赏舞蹈你知道吗？更别说那些酒色之徒会对舞姬各种骚扰。” 童梦瑶微微一惊，虽然胡人酒肆的美女是多了点，但毕竟印象中，酒肆毕竟不是风月场所，她确实没想到过还有这种事情。 “就算是这样，你不能好好说吗？动不动就对我这么凶……” “梦瑶，是我不好，是我被恼怒冲昏了头才口不择言，可那也是因为……”王元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因为你是我王元芳的，我不想你被别人观赏。” 如此直白的占有欲……童梦瑶顿时愣神，脸上又悄悄爬满红晕。 “你喜欢跳胡舞，今后在府上随你怎么跳，只要是跳给我看。”王元芳得意道。 童梦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过我真的很吃惊，你胡舞跳得这么好，真的很美……吸引了我全部目光……” 王元芳直言不讳地夸奖，让童梦瑶有些不好意思。 “胡说，我哪有雁子跳得好……” “雁子？” “哦，就是阿让克廊的台柱——金菱雁！”童梦瑶介绍道，“她跟王璟甜，还有方薇艾一样，都是我的发小，更是好闺蜜。” “噢，原来你在京城还有这么一个闺蜜，都没听你说起过……”王元芳的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抱怨。 “说来也是巧合，六年前雁子离家寻母，杳无音讯。我也是上次和小虎到京城，偶然碰到她的。” “原来如此。” 王元芳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一下便道，“梦瑶，虽然金姑娘是你的好朋友，你可不能因此动不动跑去那边跳舞……” “还说！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可不是嘛。”童梦瑶撅起小嘴，“谁叫你和你那什么少的，去酒肆看美女啊！” “冤枉啊……”王元芳一脸无辜道，“是彦沅兄为了看金姑娘，非要去那里……”王元芳恍然大悟，“等等，是金姑娘告诉你的吧？” “嗯……本来也没什么，那家酒肆，我以前也进去过，但可恶的是你竟想隐瞒我！” “这就更冤了，我当时正要与你道明，可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童梦瑶回想起来，好像是这样，好像是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想抓弄这只大公鸡……她连忙转过脸，贼笑一通。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因为想整我，才去跳舞的吧……”王元芳假装严肃起来。 “呃……”童梦瑶哑口无言，趁王元芳不注意，起身撒腿就跑了。 王元芳追了几步便停下。 也罢，这样挺好，幸得她弄这么一出，反倒促成了两人的婚事，当务之急，是要去禀明父母亲大人。 第九章 调查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童梦瑶跑回后进院，恰巧撞见刚刚从酒肆回来的狄仁杰。 两人走进，狄仁杰看她的脸，跟自己喝过酒的一样坨红，不自觉地坏笑。 “你们……完事了？” “去——没个正经！”童梦瑶朝狄仁杰肩膀拍打了一下。 “小虎，刚刚元芳他说……嗯……” 怎么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扭捏个什么劲……你吃错药了？！” 童梦瑶白了他一眼，继续道：“你说，我就这样答应嫁给他，会不会草率了点啊……” “你们……？！”狄仁杰顿时酒醒了一大半，半天没说上话，只是看童梦瑶这只母老虎羞涩的样子，止不住地笑。 “哈哈哈！童梦瑶，你们呀，真不知道是谁拿下了谁！” “小虎！跟你说正经的啦！”童梦瑶急切地想知道狄仁杰的看法，“元芳毕竟是皇亲国戚，他喜欢我，可他家人未必……何况，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这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我很认真啊。”狄仁杰轻咳一声，敛住笑，“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相信，元芳既然说得出口，那他心里一定是有分寸的，退一步讲，即使真有困难，他也有能力去解决，你放心好了，其实这小子，我已经观察他很久了，他值得你托付终身。” 听狄仁杰一席话，好像是得到了亲人的认可一般，感到心里很踏实。 “至于你自己的问题，其实也不算是问题，因为打从你喜欢一个人开始，你就已经不完全是以前的自己，两个人磨合一起过日子，并非易事，看你是否愿意为对方付出，是否有勇气面对今后未知的一切……你看看静子姐姐，如今不也过得好好的嘛。” 童梦瑶点点头，罕见地，这长篇大论她竟然听进去了。 “对了小虎，那之前我们两家的婚约……” “这就更不是问题，在翠枫山庄，我就跟爹提过了，他尊重我们的意见。” 狄仁杰轻轻抚上童梦瑶的后脑勺，难得地怜惜地看着她。 母老虎竟然也要出阁了，从今以后，她的依赖和关爱，就要完完全全地寄放予她夫君身上……虽然两人从小总是斗嘴打闹，但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情感，在以往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习惯了彼此触手可及的关系…… 狄仁杰不由得升起些许落寞，然只是一时之触，一下秒，便念起他的婉清，暗想自己也要多加把劲了。 “对了，你今天扮舞姬给了我一个灵感，这两天想你帮个忙。” “什么忙啊？” 狄仁杰跟她耳语一阵。 “不行！我……我才不去那种地方！”童梦瑶一口回绝，妓馆跟酒肆可不是一回事，再说要是被大公鸡知道又不得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嘛。 “好，你不帮忙，我只好自己去了。” 童梦瑶想想不对，在狄仁杰转身之际，拦于跟前，改口道： “你不许去！我帮你就是了……” 三日之后。 阿让克廊中，狄仁杰，童梦瑶与金菱雁小叙。 “我说你们俩，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说要找我聚聚，好啦，等我把私演都推了，你们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金菱雁一边抱怨着，一边为他们添茶。 “唉……只有苦没有乐啊……” 看童梦瑶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金菱雁不禁问道： “梦瑶你看看你，这两天以我们酒肆舞姬的名义一连去了好几家妓馆，比我还拼！” “还不是小虎！非要我去那些地方查探……累死了……”说着，童梦瑶又打了一个呵欠。 “好像是你不让我去吧……”狄仁杰无辜地反驳道。 “当然！去那种地方——你就想！”童梦瑶一字一顿道，婉清姐姐不在，她当然要帮着看紧一点。 “可我也没闲着呀……”狄仁杰无辜道。 这两天他在尚寝局的司灯司里查看宫中灯烛，而大宝去跑遍了京城蜡坊。 “那有什么发现没？” 狄仁杰和童梦瑶同时摇摇头。 金菱雁轻叹一声：“罢了，你们饿了吧，赶紧叫点吃的，在这儿吃喝都算我的。” “哟——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到吃的，童梦瑶马上精神抖擞起来，“我要吃烤鸡腿！那天被元芳拉走了，一口都没吃上……” “那我就来一壶三勒浆。” “好好好。” 金菱雁起身打点了一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美酒小菜陆续上桌。 童梦瑶抓起鸡腿，闻着那胡食特有的浓郁香气，正要下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虎！这个味道！” “嗯嗯嗯……”狄仁杰没耐性地应答一声，“很好吃很香嫩爽口，很特别……” “不是，我闻到那个味了！” “什么味？” “就那个蜡人娃娃啊！” 狄仁杰一惊，忙捂住她的嘴。 “小声点……”狄仁杰压低声音道，“你确定？这是一只鸡腿啊！” “我确定，刚开始在娃娃上闻出那个味道，就觉得似曾相识，一直没想起来是什么植物香……原来是罗勒！” “罗勒？” “对，它跟茴香一样，常被做为一种香料用上烹饪上，我们中原人饮食里比较少用上，倒是胡人喜用，这鸡腿就是涂了特制的罗勒浆。” 真被雷到了，查遍了蜡香一点头绪都没有，却出现在鸡腿上。 “可是……蜡人上面怎么会沾上这种香料呢……”狄仁杰自言自语道，“难道……” “小虎，梦瑶，虽然我不是很懂你们在说什么，但要说这个罗勒嘛，我们酒肆里就有个善用罗勒烹制食物的厨娘。”金菱雁以手掩口，悄声道，“不过她挺奇怪的……” “哦？怎么说呢？” “她平时极为低调，不常与人来往，前段时间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样，谁都找不着她，可是过了几天，却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老板还将她训斥了一顿……我看她倒是不以为然，你说怪不怪……” “她人在哪里？” “应该在后厨呢。” 狄仁杰眼神示意一下，金菱雁便道：“后厨之地，外人不好进入，等下你们就随我路过，看一眼就好。” 说罢，狄仁杰和童梦瑶起身，随金菱雁而去。 “你们看，在角落中那个厨娘便是她。” 假意经过时放慢脚步，透过窗格，目光定格在那个一点也不起眼的厨娘身上。 “是她？！” “是她？！” 狄仁杰和童梦瑶竟异口同声。 卷番外：一掷千金（上）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长安城的夜，坊市之间，笙箫不绝于耳，灯火阑珊，妖娆如美人般魅惑人心。 此时，王元芳告别了将作监，刚走出含光门，远远便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将手中雕花匣子交予随从，吩咐道：“你先回府。” “是。” 王元芳很快追上那迈着慵懒步履的身影。 “狄仁杰！” 此人回头，果然没认错，正是狄仁杰，料想也是刚从宫中出来。但奇怪的是，他走的并不是尚书府的方向。 “你这是要上哪去？” “呵，去找梦瑶。” “梦瑶？！”王元芳心不由得紧了几分，“她在哪里？这都快入夜了，她怎么还在外边……那我和你一起去。” “好哇——我们正好可以坐下喝两杯，呵呵呵！” 狄仁杰忽然的兴奋，让王元芳摸不着头脑。 “你还没告诉我，梦瑶在哪呢。” “着急什么，去了你不就知道了吗。” 两人一齐走入丹凤街，突然，狄仁杰停下来，指了指眼前的建筑物。 王元芳抬头看大门顶端的木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媚香阁”。 青漆粉饰的柱身，玉璧为灯，下垂珠帘里的景象，醇酒佳人，若隐若现，引过路之行人，无尽遐想。 邻接东市的媚香阁，一如往日的热闹非凡，笙歌昼夜不息。 “喂——你别告诉我你想进去这妓馆里喝酒玩乐？”王元芳眯起双眼看向狄仁杰。 “王公子，你可是说过，我在京城期间会好好接待我的……” 王元芳翻了个白眼，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 “这些钱够你花的，你告诉我梦瑶在哪里，我去接她回府。” 狄仁杰把锦袋推回给王元芳，直摇头。 “你说你这个人有劲吗？我狄仁杰，和你王元芳之间的情谊，是用金钱就能推诿的吗？！” “那你想怎样……” “进去喝两杯再说，为皇帝办案，我可是心力交瘁啊。”狄仁杰装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 案件也算告一段落，姐姐总算是有惊无险，母亲大人也回来了，王元芳打从心底，感谢眼前这个看起来不正经，实则异常靠谱的好朋友。 “好，我陪你喝，不过想喝好酒嘛，有的是好地方，我带你去。” 王元芳拉着狄仁杰正要移步，却又反被他拉了回来。 “狄仁杰！” “你不是要找梦瑶吗？” 没料到狄仁杰话锋一转，王元芳愣了一下，马上使劲点点头。 狄仁杰指了指媚香阁。 半晌，终于会过意来的王元芳，脸色大变。 媚香阁中，台上舞姬步步生莲，姿态渺约，台下宾客如痴如醉。 今日的王元芳，一身青织金云雁绒圆领外加深紫缎外衫，贵气逼人。他面上神情淡然，似乎这风月场的嬉笑欢乐都与他无关。 “你们看，这……这是京城名少王公子吗……？”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这个王公子冷傲孤高，从不会来这样的场合……”一女拧过头一看，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不会吧……真的是……” “会不会是长得像而已？” “不会，像王公子这样的人，京城里不会有第二个！” “没错是他，就是他！我就曾经在百官宴里见过他！” “好帅哦！哇——他看过来了！不行，我要晕了，我要晕了……” “拜托，他明明是在看我好不好！” 看着周围好些“唰唰”朝他们投来异样目光，更甚者捶胸顿足，打了鸡血似的女子，狄仁杰一下后悔了。 “喂，在京城，你就这么有名气有人气啊？” 王元芳有些尴尬地吞了吞口水，不置可否。 这时，一个穿着红缎乳罩，外披薄纱，体态丰腴的中年女人从人群中游走而至。 “唷！这真的是王公子！稀客呀！”她边说话，边轻摇香扇，弯起唇角，“我是媚香阁的杜娘，来来来，两位这边坐。” 王元芳朝狄仁杰使了个眼神。 “呃……那个，杜娘，今晚是不是从阿让克廊请来了胡姬表演？” “唷！这位公子消息可真灵通啊！”杜娘呵呵笑开了花，“很快表演就开始了呢！” “杜娘，借一步说话。” 王元芳与她耳语几句，后递过一叠银钱，杜娘双眼噌亮噌亮的，不住点头。 媚香阁中的房间，有人正在使用的，会在门楣上挂上一个花牌。 童梦瑶从容地躲开众人眼线，摸进了一个空房，她拿起案上烛台，正要凑近。 本来只是半掩的门，“吱呀”一声大开。 “姑娘，原来你在这！真让我好找！” 童梦瑶急忙放下手中蜡烛，佯装四下观望。 “噢，是杜娘呀……我迷路了，那个……表演快开始了吧，我马上出去……” “不不不，姑娘不急，演出已然开始，你……就不必登场了。” “可是……”童梦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笑容，本就计划临场找个借口脱身，见杜娘这么一说，自然是正中下怀，可心中也难免有些疑惑。 “我会跟你们老板解释的，你就在这房里休息休息啊。” 说着，杜娘退出房间合上门，童梦瑶看她笑得如此诡异，一阵不舒服。 童梦瑶回过身，继续拿起蜡烛，使劲地嗅了几下。 怎料，门又被打开了。 “杜娘，我看我还是先回……” 她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可待看清眼前人，又是一惊。 “元芳？！” 王元芳将折扇收起，利落地别在腰间，随手合上门并反锁，把喧嚣隔绝于外。 两步并作一步，他走到童梦瑶跟前，二话不说便拦腰将她抱起。 “啊-——”她惊呼一声，瞬间感觉他的气息，就近在咫尺。 王元芳将她安置在怀中，稳稳地坐于床榻之上。 才坐稳，便埋头置于她的脖颈之间，深深地吸入她的发香，再缓缓呼出。 他来回几下的深呼吸，让童梦瑶觉得耳边痒痒的，酥麻不已。 “如果我不来，那这房中将是谁人抱着你？”他终于开口了，带着满满的妒意。 如此近的距离，童梦瑶才惊觉王元芳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柔和。 糟糕，又惹他生气了，还是因为相同的事……而且还是比酒肆更“那个”的妓馆…… “我……” “你即将是我王家的人，才不过两日，难道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看到他的神情，并没有他的语气般恼怒，童梦瑶小声解释道： “不是的元芳，我是借阿让克廊舞姬表演的名义来这边帮小虎査案的。” “查什么案，皇宫的命案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吗……？” “是小虎说，好像还有什么疑点，想找找线索……而你，之前不是一直避嫌吗……” “他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你来这种地方，现在我也不需避嫌了呀，要查什么完全可以让我来啊。” 童梦瑶一听，马上板起脸：“怎么……你很想来这种地方吗？！以前是不是经常出入这种场合？快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童梦瑶拉下嘴角，一脸的不满，“男人都这副德行！”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为什么总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才不信呢！哪有不爱偷腥的猫儿？！” “噢？原来我们家小娘子醋劲这么大。”王元芳看她鼓鼓可爱的脸，忍不住想调戏，“唉……这今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谁是你家娘子……不害臊！” “迟早的事。” 童梦瑶顶着脸上不断升温热度，翻了个白眼。 “好啦，咱们回去吧。” 童梦瑶想要起身，却发现王元芳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而自己又完全使不上劲。 “等等——平康坊的坊门已关，我们出不去了。” “啊？！那怎么办？！” 糟糕，没注意时间。 “没什么，我们今夜就在这留宿吧。” 卷番外：一掷千金（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留宿？！你当这里是客栈啊？” 童梦瑶觉得他这个提议真够荒谬的，可王元芳却不以为然。 “我作为恩客的身份，与你在这留宿，有什么问题？” “恩……恩客？！”童梦瑶快晕倒了，本姑娘又不是出来卖的…… “荒唐！我是别馆的舞姬，来这边串场卖艺罢了，又不卖身！”童梦瑶又挣扎着起身，“我去跟杜娘打个招呼，咱们赶紧出去找个客栈吧。” 童梦瑶正挣扎着起身，还没站稳，又被王元芳一拉，跌坐回怀中。 “就是那个杜娘领我来这房里的呀，她还说，你有机会能伺候我，是三生荣幸，如果不够尽兴她还能安排其他人，要多少有多少……” “什么……？！”童梦瑶瞬间觉得世界观都快要倒塌了。 “这个杜娘什么人啊！她怎么不问我愿不愿意！本姑娘也不是她媚香阁的人啊……还要多少有多少，要凑一桌打叶子戏么？！” “嗯……这个主意也不错。” “你！” 童梦瑶攥紧粉拳，朝王元芳前胸挥去，却反被他紧握手中，敛起玩笑的神情。 “不管你是哪里的舞姬，身在这种场合，也不是由着自己意愿的。” 童梦瑶又想起那晚王元芳苦口婆心说的话，原来这些风月场所真的是那么乱…… “梦瑶，你呀，就是太单纯了，什么卖艺不卖身，只要出到一定的价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也有道理……等等，哪里不对…… “你……到底给了那个杜娘多少银钱？” “不记得了，大概……”王元芳用手指比划了个数字。 “大公鸡——你怎么这么败家！” 哪有人这么花钱的，童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说好说，我家娘子要是肯好好待在府上，我就用不着败家了嘛。”王元芳调皮一笑，“怎么样，现在还坚持要走吗？” “当然不，你都付了这么多钱，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可不能便宜了他们！” 王元芳听罢哑然失笑。 童梦瑶看了看四周，除了墙上挂的那些露骨的春宫图及风月诗外，对房内的其他条件，还是挺满意的，比普通客栈的规格可是高得多了。 “对了，小虎呢？” “不用管他。” “那不行，我要替婉清姐姐看着他。”这里随处是妖冶妩媚的女人，怎么能放心。 “没事啦，我不陪他喝酒忙着来找你，他也不做逗留，已经回去了。” 见王元芳说得如此笃定，童梦瑶也就宽心了。 梳妆台前，待童梦瑶卸下妆容，梳顺长发，王元芳已经简单洗漱完毕，仅着一件单衣，大喇喇地在床榻躺下。 见状，童梦瑶跑到床边上，纳闷道： “等等，你……那我睡哪？” “你……”王元芳很认真地犹豫了一下，“当然是睡里面比较好……难道你喜欢睡外面的位置？” “不是！”童梦瑶一听差点没抓狂，“我问的是你睡床我睡哪里？要我睡地板么？！” “傻瓜，我怎么会让你睡地板呢，相反，你也不会舍得让我睡地板的对不对……？” 好一个反问，童梦瑶咬咬唇，他说得这么有理，竟无言以对…… 不经意间，王元芳一个起身，又把童梦瑶拉入怀中。 他才沐浴过，隔着轻薄的衣服，带着热度的湿气穿透过来，澡豆的香气混着男性的气息，让童梦瑶不禁气血上涌，不敢抬头看他。 还在自己的小世界中遐想，突然，额头上一阵温热——王元芳的唇印上，并往下移。 童梦瑶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之间，唇被含住，湿润而炽热。 唇与唇辗转相贴，一点一点地厮磨着，好像要磨尽一切的温软与缠绵，传递着彼此的温热。 童梦瑶感觉腰间的力度加深，后脑被托住，下一刻，他便已加深了这个吻，唇舌带着占有欲柔韧地撬开她的口齿，开始攻城略池。 就是这种好似要失控的感觉。 童梦瑶心神一震，立马伸手一推，可王元芳的怀抱太紧，只是拉开了一点点空隙。 两日前那个晚上火热的一幕忽然闪过，让她的面色更添红润。 “怎么了……亲亲都不给了？”王元芳注视着她红艳湿润的唇，微微蹙眉。 “我们……这样不好吧……万一……” “万一什么？你怕我把持不住会有越轨之举？” 童梦瑶轻轻点头。 “反正你迟早是我的，万一把持不住，就权当是提前圆房吧。” “你……大公鸡你……你你是个读书人，可不能这样耍流氓的！”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好似顺理成章一般！都是小虎那不正经的，把他给带坏了。 童梦瑶更使劲地要挣脱。 “别动！” “好了，跟你说笑的，我怎么舍得……” 说着王元芳顺势将她轻轻放置床榻内侧，盖上被子，耳语道： “果然那天晚上吓到你了，相信我，在成亲之前，我不会再对你越举半分。”他的手流连在她的脸颊，细细抚摸，目光柔软如水，神情是如此认真。 就是这样认真的大公鸡，让童梦瑶安心且放任。 紫纱帐幔放下，帐内香气四溢。 与这催情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是，床上躺着的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竟然真的只是盖起棉被纯聊天。 “大公鸡。” “嗯？” “当你还是小鸡的时候，喜欢干什么呀？” 王元芳“噗嗤”一声，小鸡都出来了。 儿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可一旦话匣子打开，很多场景又历历在目一般。 他与她说起，小时候就爱找那些大理寺中小吏，听他们讲述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还有，刚开始习武的时候，实在太苦，一旦师傅不在就偷懒，然后被爹爹责罚……还说到再长大一点，跟褚彦沅他们几个小孩，瞒着大人们结伴偷偷喝酒…… 不知说了多久，王元芳察觉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绵长，便也安静了下来，为她掖好被子。 不急，那些她从未参与的岁月，今后都会巨细靡遗地讲给她听。同样，他也希望在今后的每一夜，也能时不时聆听她成长过程中的故事。 一想到她童年大部分的时间，都被狄仁杰占据着，就感到心塞，但同时又很矛盾地，如果不是这样，她就不会跟随狄仁杰来到京城，也就不会与自己相遇。 即便如此，还是会贪心，如果与她的相遇能更早一些，那他与她的共同记忆便会更多更多…… 虽说王元芳对自己的自制能力，是绝对自信。 但毕竟未经情事，真正要做到如柳下惠般坐怀不乱，并非如料想般顺利…… 再加上童梦瑶生性好动，纵然已经熟睡，可身体却仍会不安分地寻找更舒适的睡姿。 本来一开始，两人并排面朝上平躺着，身体未有直接的触碰。后来渐渐地越来越近，甚至部分肢体贴合起来。 王元芳一边压制杂念，一边侧着头欣赏着童梦瑶可爱的睡颜，冷不丁地，她一个翻身面向自己，手自然环抱着他的腰身，并将小腿伸到他的两腿之间的空隙中，亵裤已经上卷不少，她那几乎是**的小腿，在他腿间轻轻磨蹭了几下……只差半分，膝盖便可触碰到他的敏感处…… 呼吸一紧，心神稍乱，他连忙将眼神从童梦瑶的脸上移开…… 可一移开，又不经意瞥到她因睡姿而松垮的亵衣里……光裸细腻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性感乳沟…… 老天呐——他好像已经起反应了…… “该死！”王元芳倒吸一口气，咒骂自己一声，连忙转过头，挪动了一下身子，稍稍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未曾料到，童梦瑶似乎敏感地感觉到舒适度骤减，顷刻间，她竟然紧跟着贴了过来，靠在他的肩上，呼吸贴上他的颈项，轻盈如羽毛般拂过，挠得他心痒难耐。 甜蜜的折磨，莫过于此。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义之所在，天下趋之……衰为盛之终，盛为衰之终……” 他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竟不自觉地背诵起了《六韬》名句。 但是——！ “她在我怀里……在我怀里……怀里……”这个念头，让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尽数瓦解。 听着她规律的呼吸声，王元芳第一次为自己的自负感到懊恼，他长吁一声，究竟何时方能入睡呢……？ 翌日，王元芳顶着一双熊猫眼，出了媚香阁。 骤然想起昨夜狄仁杰临走前调侃他的话。 “在这醉香楼里，有挥金如土买醉温柔乡的，有出手阔绰与艺妓逢场作戏的，而一掷千金非要睡自家未过门娘子的，恐怕就只有你王大公子了吧……” 见王元芳似乎在神游，童梦瑶晃了晃他衣襟。 “怎么了？” 王元芳摇摇头，拉起她的双，十指紧扣，随即莞尔一笑，柔声细语道： “没什么，咱们回家。” 第十章 不好的预感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嘘——你们有话出来说呀！” 金菱雁回头见两人仍停滞不前，还大有一番议论之势，立马将他们拉出堂外。 才在位置上坐稳，童梦瑶便有些莫名地看向狄仁杰。 “你刚刚说谁啊？” “就是立政殿中的宫女啊……”狄仁杰反问道，“你不是也见过吗？” 童梦瑶摇摇头：“没注意。” “也对，就凭你的观察力，跟你说也白搭……”狄仁杰轻叹一声，摆头之际，顿了顿，“等等，那你刚刚说的又是谁？” “婢女啊。” “婢女……？” “呃……这么说吧，我在尚书府见过她，不过……当时以为是府上的婢女，没想到竟然是这里的厨娘。”童梦瑶倒着茶水，不以为意道。 “尚书府……立政殿……”狄仁杰竭力思索着，“雁子，你知不知道这个厨娘是什么来历？” “嗯……我只知道她名叫娜依，来自蛮州，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莫名地，狄仁杰内心升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回到尚书府，狄仁杰便随童梦瑶来到别苑。 “大概就是在这里吧……我不小心撞到她了。” 狄仁杰绕着别苑走了一圈，发现过了月洞门，隔壁就是王仁祐与夫人柳氏居住的正房。 而后，他驻足童梦瑶所指的区域，仔细查看周遭，在沿墙摆放着盆栽的地面上不起眼的空隙中，发现一个麻布小袋。 狄仁杰伸手将它拾起。 “这是什么？” 狄仁杰摇摇头：“有可能是那个厨娘的……” 确实有可能是那天晚上被撞落的，童梦瑶有些歉意道：“快打开看看，如果是银钱或者物品什么的，得交还给人家呢。” 打开袋子，里面装着的竟是一些黑豆以及生黄豆。 “这……！” “只是豆子啊！小虎，你说这个厨娘真逗，随身带着豆子做什么用呀，没事饿了就嚼一颗吗？”童梦瑶嬉笑道。 但此时狄仁杰的神情可不再轻松。 “小虎！”童梦瑶伸手在狄仁杰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愣啊？” 狄仁杰看向她，神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少爷——” 原来是二宝回来了。 二宝大喘几口气，调整了下气息，道：“少爷，京城周边村落的蜡坊也都去了，没什么发现……” 狄仁杰点点头。 “不过……”二宝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经过村落庙宇的时候，倒是无意中听到过路妇人的几句小仪小议……” “噢？说什么？” “原来民间流传着一种巫术，就是做一只蜡人娃娃，然后放入清水中，每日祷告，这样便能求得子嗣。” “子嗣……” 狄仁杰一震，似乎这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他不愿预见的方向。 “小虎，那这些个豆子，还要不要还过去？” 童梦瑶还真是个打岔高手。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狄仁杰本能地认为，如今不便再让童梦瑶涉入此事。 “哦。”童梦瑶无所谓地应答一声，随口问了句，“那你要查的事情有没有头绪啊？” “呃……我想可能是我多虑了，没事，你不用管我，这几天辛苦你和二宝了。”说着，狄仁杰拍了拍二宝。 童梦瑶抿抿唇，这么些年来，也只是习惯性地辅助狄仁杰罢了，关于案件的细枝末节，她向来也并不十分关心。 夜晚，月光如流水般，静静地泻在荷花池边。 “好吃好吃！”童梦瑶咬着王元芳为她买回来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口齿不清道。 越来越接近立冬，王元芳紧了紧童梦瑶身上的披肩，拥她回房。 合上房门。 “梦瑶，闭上眼睛。” 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童梦瑶一脸疑惑，但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半晌，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前胸多了一份重量，睁眼一看——原来是一条金项链！ “元芳……这……？” 王元芳拉着童梦瑶往铜镜前一站。 “喜欢吗？” 童梦瑶生在富庶之家，金饰本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可这条金项链实在太漂亮了——用金丝盘绕而成的花形里，镶嵌着红宝石和琉璃珠，做工精致，线条大气简约，细看实则极尽奢华…… “这是……”童梦瑶摩梭着项链，嘴上的笑意渐浓。 “是不是很眼熟？”王元芳从身后轻搂着她，“是你送我的娟帕上锈的花，我托将作监的金匠依此打造。” 原来是出自皇家金匠之手，难怪不似民间之物。 “那……岂不是独一无二？！” “那是当然。梦瑶，很感谢你，在我情绪低落时，以手帕相赠，宽慰我心。”说着王元芳把童梦瑶拥入怀中。 握起她的手，轻轻摩梭着，郑重道：“爹娘应承了我们的婚事，请婚书亦准备好了，明日，便请媒人前去童家提亲。” “这么快……”童梦瑶未料到此事能这般顺利，看来小虎所言非虚。 王元芳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就是不想给你反悔的机会呀。” 童梦瑶抿唇一笑，忽而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 “元芳……那我们的游历……” 王元芳轻呼一口气，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有这个顾虑，放心，我都想好了，我们先把婚事定下来，等游历结束再行请期，择日完婚。” “真的？！太好了！”童梦瑶眼眸一亮，没想到，他如此思虑周全。 “嗯嗯。”王元芳轻轻点头，宠溺地看着她，没办法，谁让他摊上一个玩性这么大的娘子呢。 “还有，红叶天书和神秘人的事，就算不是狄仁杰，我也会继续追查的，更何况，我对狄仁杰所说的旅途终点，很感兴趣。” 微晃的烛光下，看着她清亮的眸子中跳跃着欣喜。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可能不是太喜欢府上单调的生活，我答应你，就算以后成亲了，你要是有想去的地方，我只要能力所及，定会陪伴着你一起。” “元芳……” 童梦瑶感动得一塌糊涂，主动环抱着他。 他的胸怀，如此温暖。要怎样的福气，方能遇见如此温润之良人。 爱与被爱，不如相亲相爱。 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忽闻王元芳不自觉地口吐一声轻笑。 “傻笑什么呀？快——说——” 王元芳紧了紧臂弯。 “想起一句话——祸兮，福之所伏。” “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梦瑶，我很庆幸，这趟京城，总算没白回。” “还说呢，你突发奇想来这么一出，搞得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把自己给卖了……” “才不是突发奇想，本就想着等链子打造好，再跟你表明心迹的，没想到被你一闹，反倒是提前了。” “谁……谁闹了？！” 童梦瑶抬起头，杏眼一瞪，王元芳便举手投降了。 “好好好，是我胡闹……” 无奈地，抚上她的鬓角。 “以前我觉得人生按部就班就好，可是，自从认识你和狄仁杰，我越来越发觉，世事最精彩的，就是你永远想不到，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比如你不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月，娇羞地躲入云层。 原来，吻是会上瘾的。 第十一章 两难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太极宫掖庭。 “狄公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周围被斌退的人，狄仁杰面前的一名宫女，低着头，略有战兢道。 “不必害怕，如你照实直说，我自会向陛下求情，让你免受劳役之刑，如何？” 原来这名叫知妍的宫女，之前乃是萧淑妃的贴身侍婢，随着淑妃被废，随侍尽数人掖庭，如无意外，需终身劳作赎罪。 很明显，狄仁杰所提条件，对她有巨大的吸引力。 “好，我说。”知妍终于把头抬起。 “后宫之中，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向来斗得厉害，云秀就是淑妃安插进立政殿中，唯一成功留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 “于是你们利用她宫外的情人莫凛，让她死心塌地为你们卖力？ 知妍点点头。 “前期她还给淑妃传过不少信息，方知原来厌胜之术，彼此都没少用，只是没明着被抓到过把柄罢了。只是……后来有用的信息越来越少，云秀也变得很奇怪，说给她安排和莫凛相见竟然也婉拒了…… 那天夜里，我陪着娘娘经过四海湖，恰巧撞见云秀，她手里竟然揣着娘娘用来装巫毒娃娃的匣子……我们便马上起了争执，推攘之下，云秀失足落湖，匣子也被磕开……所幸的是，只有巫毒娃娃一同掉落湖中，我和娘娘将匣子拾起便匆忙回淑景殿中。” “你们倒是也不笨，知道那只有形制特征匣子的重要性。” “本来想着云秀名义上是立政殿的宫女，巫毒娃娃跟她的尸身一齐被发现，正好可以将皇后一军，怎知……”此时，知妍的脸蒙上一层阴影，“怎知过了两三日，尸体仍未被发现！” “日复一日，娘娘愈加焦虑，直至日前，尸体被打捞起，才心定不少，虽然不明就里，但想着总算坐等皇后倒霉……” 狄仁杰想起验尸记录以及童梦瑶的判断，果真如此。 “可怎料灾祸最后竟然降落在淑景殿！”知妍带着控诉的语调，“狄公子，那个匣子里的娃娃，真不是娘娘的！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狄仁杰沉默半晌，道：“既然你们确实有行巫蛊之术，得此下场也怪不得他人。” 知妍听罢无语。 “那天晚上回来，你们把匣子放在了什么地方？” “娘娘说晦气，以后不用它了，我就……随便放到储物房中……” 狄仁杰点点头。 本来这后宫之中，互相安插内应，或者说互相收买，就不是什么稀罕之事。 出了掖庭，不自觉地就移步到了立政殿。 殿门出来三个宫女，手中拿着被褥床罩，正交头接耳。 “你们说她会不会是王府的嫡出之女……？” “有这个可能，看她的样子也不似一般女婢，否则为何每次王夫人入宫都带着她……” 狄仁杰加快几步，上前。 “几位姑娘请留步。” 宫女们纷纷回过头，看清眼前人，惊讶之余仓促行礼。 “狄公子……” “方才你们在说谁？” 三个小宫女面面相觑，皆不敢随意妄言，怕惹来麻烦。 “狄公子，奴婢们无知，只是闲来说说八卦消遣罢了……” 狄仁杰从怀中掏出几张银钱。 “请姑娘们笑纳，我也只是想凑个热闹，你们随意说我随意听，绝不追究，可好？” “这……” 其中一位宫女接过银钱，收入襟中。 “狄公子想问什么……？” “你们刚刚是在说哪位姑娘？” “噢，是王夫人进宫看望娘娘的时候，常带在身边的一位婢女……名字倒是记不住了，挺奇怪的，什么依……” “是不是娜依？” “对对对，好像是！”那名宫女恍然道，“原来狄公子也知道呀……” 果然是她！ “你们刚刚在说她疑似王府里的庶出之女，为何会这样认为……？” “这……狄公子，我们只是觉得王夫人和娘娘对她挺特别的，所以才胡乱猜测的……” 旁边一宫女连连点头：“是呀，上回那个娜依在殿中留宿了有一个多月呢！” “哦？你们说她有一个多月待在宫内？” “对呀，王夫人都没逗留过如此长时间……”一名宫女扬起手中被单，“这便是她独居小屋时所用之物……” “那你们跟她是否有接触？” 三位宫女摇摇头。 “基本没有……她挺神秘的，除了见娘娘，其他时间一般都待在屋里……” 狄仁杰轻轻挥手：“你们忙去吧……” 三名宫女纷纷作揖退下。 过立政殿正门，一眼便望见皇帝的銮驾。 看来自从萧淑妃被打入冷宫后，陛下对皇后的态度也有了明显转变，只是不知道这改变……是心有愧抑或是无辜作祟……？ 狄仁杰无奈轻叹一口气，云秀为何忽然转变立场，并不难猜测，恐怕内应的身份早就被看穿了，又有什么比她不慎怀孕更好的把柄呢……能在这后宫之中安身立命的女人，个个都不简单…… 如今只剩一个疑问…… 沉思中的狄仁杰，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拍打一下。 回过头，身后之人竟是王元芳。 “想什么如此入神？” 狄仁杰一时语塞。 “呃……没什么……” 狄仁杰很少说话如此迟疑和吞吐，但王元芳心情甚好，没多想，便继续道： “前去并州提亲以及聘礼的人手都已经出发了，顺利的话，三日之内应该可以办妥，我们何时启程？”王元芳随即凑到狄仁杰耳边，“你应该迫不及待想去找婉清了吧。” 没想，此番调侃并未奏效，狄仁杰眉头微蹙。 “还需等等……” “怎么？你在京城还有其他事？”王元芳犹豫一下，又道，“之前梦瑶说你对案件仍有疑虑，究竟为何？” “噢，没什么，是我多虑了……” “没事就好，还有，梦瑶可是我未婚妻子，以后别没事教她去那些奇怪的地方查案！” 狄仁杰挠了挠鼻梁，略显心虚地点头。 “元芳……我想托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关于我师傅严甫，我想你帮我去刑部翻查当年灭门惨案的档案，可以吗？” “这个简单……” 没等王元芳说完，狄仁杰便摆摆手。 “不，不简单。连我爹……也没有办法……我猜想有可能是机密档案。” “那你找对人了，我爹可是刑部尚书。” 狄仁杰仍旧无奈摇头。 “在府上，我询问过王世伯，可连他也闪烁其词……现在想想，或许我爹根本不想让我接触有关之事。我爹，你爹和我师傅皆是同窗，交情匪浅，到底是何种原因，竟让他们皆对友人之案如此忌惮……” “所以，你希望我……用非正常手段去找出档案？” “嗯……” “好，我来想办法。” 狄仁杰拍了拍王元芳的肩膀。 “谢谢！” 看着王元芳离开的背影，狄仁杰陷入两难之境。 一方面他确实想调查师傅之案的真相……而另一方面，他不想让王元芳知道，巫蛊之案仍有内情，且与王皇后有关…… 后宫这趟浑水，一旦涉足，能否还能若无其事抽身？ 如今只剩一个疑问，直接质问皇后并不明智，也是该去会会那个神秘的娜依，可是，内心又延生出一分怠慢……知道真相又如何，又该如何？ 第十二章 娜依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深夜里，皇宫內苑的甘露殿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女婴呱呱落地，高宗与武昭仪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公主。 只是，这婴儿似乎有些先天不足，出生之后啼哭声孱弱，未曾进食，便呼呼大睡，太医诊断过，由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嘴上便是连连报喜邀功。 立政殿，王皇后亦是彻夜未眠，内心羡慕与嫉妒夹杂。 从太子妃到大唐皇后，不知不觉与高宗李治已做了十一年的夫妻，他身边女人越来越多，而从他那里分到的宠爱也越来越少，若不是皇后的头衔，恐怕这漫长岁月里，要见上丈夫一面，也是极难的事情。 萧淑妃难对付吗？武媚娘可怕吗？其实这些，王皇后都努力地看淡，除了耗尽心神自保之外，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在丈夫的心里多占一席。 要怪只怪，多年来自己未曾替皇帝诞下一男半女，又怎能按捺得住不去求助旁门左道。 王皇后翻过身子，轻叹一声，在贴身衣物中掏出一小瓶精油，滴于中指，然后在脸上轻轻涂抹，不久便沉沉睡去。 明日事明日愁。 翌日的午后，尚书府内雨花亭中。 在京城也待了将近两周时间了，还是头一回，几人如此有闲情逸致，凑在这亭中闲聊品茗。 气温又再度下降不少，口中开始能呵出些许薄薄热气，与茶气融为一体。 “元芳，难得你今日得闲啊，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吗？”这两天王元芳可是忙里忙外，整整六辆马车，阵仗不小，狄仁杰这是明知故问。 “嗯，今日等吉时到，就出发。”王元芳端起茶杯，微眯着眼往鼻端一嗅，随即抿了一口，“还说我呢，你似乎也挺忙的，一天到晚不见你人影，想找你帮忙挑东西都找不着。” “你们府上的宝贝，我可不敢多看，怕闪瞎我的眼。” 听罢，王元芳轻笑，继续品茶。 “对了，今天一大早，我找了个时机偷偷入了档案室……” 闻言，狄仁杰心一紧。 “发现了什么？” 王元芳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算不算大发现……” “那里面到底什么内容？” 狄仁杰的语气有些急切，王元芳却摊了摊手。 “没有内容。” “啊……什么意思？” “起初，我查找不到你师傅的档案，就觉得很奇怪，刑部的档案管理不可能有疏漏，后来，你猜我查到什么？” “我的好芳儿，你就别掉我胃口了！” “你师傅的名字，竟然出现在销毁的记录中。” “什么？！销毁……”狄仁杰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是的，销毁档案这种事，任何官员都没有权限……除非……” “你的意思是……” 王元芳点点头，并示意他，不可言。 一阵沉默，亭子里只有沸水烧烤的“咕噜”声。 在旁忙着泡茶的二宝，远远地瞧见童梦瑶端着银盘，连走带跳步入亭中。 “小姐——你怎么才来？” “还不是为了你们！来来来，快尝尝我做的茶点小食！” “梦瑶，这是什么？真漂亮……” 王元芳看着盘中五颜六色的菱形膏状物，很是惊喜。 “吃一个。”童梦瑶用银签子挑起一块，直接往王元芳嘴边送。 毫不犹豫地，他一口吞入，轻轻一含，几乎就化了，满口的水果香，喉咙也清爽起来。 “是梨子的味道！真好吃，梦瑶，这个点心叫什么呀？” 童梦瑶呵呵笑起来。 “我自己随意弄的，有甘蔗、橙子、山楂几种口味……也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就叫水果膏子吧。” 狄仁杰漫不经心地挑起一块。 “哪有大冬天的，吃这种冰凉凉的食物……”这东西对狄仁杰来说，并不新鲜，他只是觉得夏天吃倒是挺解暑的。 “你懂什么，很多水果是不分季节都可以吃的，再说了，秋冬时节，就适合吃一些生津去噪的水果，经过熬制，有些性寒凉的水果也能随意吃。冬天会不自觉多吃肉类，水果膏子也能解解油腻嘛。” 王元芳顺势握起童梦瑶的一只手，道：“那我以后真是有口福了。” 看他们一脸腻歪的样子，狄仁杰真受不了。 “肉类……油腻……” 狄仁杰有些微微发怵，忽然闪过童梦瑶验尸时说过的话，独自嘟囔了几句，盘思着什么。 末，理了理衣襟，起身。 “我要出去解解腻，你们慢慢……那啥……”狄仁杰故作一脸轻松搞怪的表情。 “少爷少爷，我也跟你一起……” “臭小虎！” 阿让克廊，笙箫悦耳。 “小虎，二宝，怎么……梦瑶不过来吗？”金菱雁往门口处张望了一下。 狄仁杰摇摇头。 “这鬼丫头，难不成定个亲……就真收性了？！” “雁子……”狄仁杰下巴往后厨方向抬了抬，“那个厨娘在不在？” “你说娜依啊，在呀，现在要找她？” “不不不，她大概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及时和我说一声。” “噢……”金菱雁神秘一笑，突然起劲道“小虎，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要不要我来牵个线啊？” 刚刚一杯葡萄酒入口，差点没给喷出来。 狄仁杰被呛得咳了几声：“不是，别瞎猜！” 真是本性难移，从小到大，那四个女人就是无风不起浪的作风。幸好，一直粘在身边的童梦瑶总算是有了归宿，今后身边总算可以清清爽爽，只跟着一个婉清，就一切完美了。 “少爷，既然你有话要问，直接把她找出来不就得了……” “怎么……这里有吃有喝你想快点走人么？” 二宝顿觉失言，双手护了护桌上菜肴。 “只要少爷你喜欢，待到明天都没问题。” 良久，狄仁杰轻轻吐出一句：“你不懂……” 他是故意如此慢理斯条，他的无奈和纠结，二宝确实不懂。 接近傍晚酉时，娜依如往常一般，卸下庖厨外服，简单收拾，就从后厨侧门而出。 才迈出几步，跟前却被人堵住。 抬头，娜依一脸来不及掩饰的吃惊，她马上低下头去。 “公子……，请借过一下……” 近距离，才发觉原来娜依这个姑娘，只是身子骨略大，其实年纪挺小，最多不过十四五岁。 “姑娘，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你应该认识我啊。” “公子，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你，更不认识你。” “噢……是吗？可是姑娘落下一些东西在我这，特来物归原主。” 说着，狄仁杰掏出那个装着豆子的小袋，递过去。 娜依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竟然没有察觉，什么时候掉的…… 可她仍不敢接过那个小袋，吞吐道： “这……不是我的……” 狄仁杰轻笑一声，随即掏出那个蜡人。 “那这个总该是你亲手做的吧，娜依。” 瞬时，她面色惨白。 “你怎么会有……！”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那……为何你会寻来此地？” “恐怕连你自己都未察觉，因为常接触罗勒，双手沾满了它的气味。” 娜依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细细的指甲缝隙中，多少都有香料的痕迹。” “娜依，你如此善用罗勒，只可惜，厨娘并非你的真实身份，为了帮助皇后行厌胜之术，常出入后宫，前些时候更是在宫中待了将近一个月，认得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半晌，娜依缓缓道： “既然狄公子都知道了，就开门见山吧，你现在是要抓捕我吗？你想与皇后为敌？” 一扫先前的怯懦，娜依抬头正视狄仁杰，散发出与她年纪不符的冷静和倔气。 狄仁杰倒觉新鲜。 “现在又认识我了呀……你们谢蛮女子，性格都似你这般么？” 娜依不语。 第十三章 祸兮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公子，如果你想问那个宫女的死，我只能说，与我，与皇后娘娘都无关。” “这个我知道。” “那……你还……”娜依感到不解，“后宫中，行巫术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巫蛊师更不止我一个，我也只是帮娘娘做一些普通的求子旺运之术，不害及人命，狄公子又何必揪着不放？” “普通？是怎样普通的巫术，会需要使用女尸一个多月之久才能实现？” 娜依又是一阵惊讶。 “你在宫里的时间，与云秀尸体失踪的时间是完全吻合的。说吧，为何将云秀的尸体扣留了这么久？” “这是娘娘的私事，请恕无可奉告。” “不要再拿皇后出来压我！若我将此事禀明皇上，皇上是拿下你容易，还是拿下皇后容易？就算我只是与皇后摊牌，你猜她还能留你吗？” 娜依也是识趣之人，一听便知其中利害。 “好……我说就是……” 半晌，娜依才低声缓缓道：“是……用来炼制合和油……” “合和油？！” 其实午后在尚书府，因童梦瑶一两句无心之言，再加上此前验尸提起过的灼伤，狄仁杰已经往尸油上面想了，只是心觉荒谬，一时没能接受，没料到竟然是真的！ “从字面上，应该不难懂吧……就是阴阳和合，这属于情蛊的范畴。” 狄仁杰呶呶嘴，心想，懂才有鬼呢！ “这么说，这合和油，你们那边有不少咯？” 娜依轻轻摇头。 “起初王夫人派人到蛮州，就是为帮娘娘寻合和油，只是这东西确实得来不易，即使有也无人愿奉出，最终他们空手而归……而我又一心想出来京城见识见识，便随之来到长安城。”娜依停顿一下，继续道，“起初我就只是帮做一下祈子之术，但一直以来，娘娘都希望得到所谓的合和油。 那天夜里，我无意目睹云秀被淑妃推入四海湖，当时没多想，我熟水性，跳入湖中把她拉了上来，一探，发现她已然咽气，我便知时机来了。至于后面娘娘将计就计扳倒淑妃那些，具体我就不甚清楚，不过她也只是自食其果罢了……” “有尸体就有尸油，为何偏偏选中了云秀？”在宫中做这样的事情，风险是极高的。 “不是的，没有那么简单，炼制此油，一定要孕妇刚刚身死……然后取其油再配合我们世代祖传的药粉，最后经七七四十九天念咒而成。其实制油，我也是头一次……” 娜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似是自豪…… 狄仁杰此时心情也很矛盾，平心而论，在自己的领域，谁不希望可以有所建树，只是小小年纪要继承这种邪门歪道，实在是……难以接受…… “你年纪轻轻的，竟然……” “不奇怪，我们蛮洲巫蛊的后人，从小就学习蛊术，而族人德高望重者，不轻易离开守地，我算是初出茅庐吧，事实上，在长安城混迹的巫蛊师大多如我这般。” 狄仁杰轻叹一口气，娜依越说越骄傲坚定的神情，让他很好奇蛮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的人竟都这般生活…… “狄哥哥，我可以走了吗？”在长安城，娜依没试过跟一个人聊这么长的时间，一时恢复孩子心性。 而她一声哥哥，又提醒了狄仁杰，眼前的之人，不过一个女孩。 狄仁杰挥了挥手，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 “回去吧……” 抬头，云雾厚积，月光弥散。 一场积酿已久的灾祸，悄然降临。 日已上三竿，睡了个回笼觉的童梦瑶，懒懒地起身。 突然房门被猛地撞开。 “梦瑶——” 童梦瑶揉着肩膀，不满道：“小虎！你能不能敲一下门，万一我在换衣服呢……” 狄仁杰脸色不太好，额头也有细密的汗珠，还是冷汗。 “元芳在哪里？” “他……早上他不知有什么急事就匆匆出门了……”童梦瑶不解道，“小虎，怎么你也这样急急忙忙的，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是我找他，他才出去的，可能是我们俩刚好错过了吧。” 狄仁杰尽量装着若无其事，不让她有所察觉。 事发突然，尚不明朗，还是不要告知她的好。 “那我无找元芳了。” “哦……”童梦瑶耸耸肩。 一直到傍晚时分，狄仁杰和王元芳都没有回府。 童梦瑶捧着手中刚做好的点心，纳闷着，不回来吃饭，也不打个招呼…… 可童梦瑶毕竟是童梦瑶，不是李婉清，即使这两人都有些异常，可还是未起疑心。 冬天，天暗得特别快，不知不觉，夜已渐渐铺开。 跟着侍女身后，童梦瑶在游廊中，迂回至正房。 她不自主地理不理垂肩的发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兴许是一点点地好奇加上忐忑吧。 “王夫人……” “童姑娘，你来啦。”柳氏轻轻一抬手，侍女们尽数退下。 童梦瑶站立于堂中，柳氏未开口让她就坐，也不好坐下，这些基本礼数，她还是懂的。 “童姑娘，过来过来。”柳氏招了招绵绵玉手，脸上挂着亲昵的笑容。 “哦。”童梦瑶走到她跟前，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看着眼前的贵妇人，一袭青织金妆花缎锦衣，脖颈手腕珠围翠绕。 柳氏出身士族，自女儿为后，更被册封魏国夫人，自然是尊贵无比。年过四十仍是风姿绰约，可想年轻之时，是怎样的一位俏丽佳人。 出神之际，童梦瑶忽觉自己的左手被牵起。 低头一看，柳氏正将一只镯子套入她手腕中，嘴角扬起微笑。 “大小正好合适呢。” “王夫人，这……” 事情有些太突然了，童梦瑶不知作何反应，这不是一般的黄玉手镯，说它是玉吧又有几分像蜜蜡，可摸上去的质感又不是，且镯子内不规律地分布着非人工雕刻的菊花状纹样，仿若花之海洋，一看便知是稀罕之物。 “这叫珊瑚玉，来自一个名叫室利佛逝的海上之国，里面的花型纹理，乃天然形成。”见童梦瑶哑然，柳氏呵呵一笑，“这是我年轻时最喜爱之物，现今这把年纪也不适合佩戴了，还望童姑娘能收下。” “王夫人，此物太贵重了，梦瑶不敢……” 柳氏摆摆手。 “都快是自己家人了，就不要说地如此见外……这镯子，也算是聘礼之一，你就收下吧。” 说到这一步，也不好再推拒了。 “谢王夫人。” “嗯，这就对了，如你觉得不妥，可等今后礼成，再行佩戴。”柳氏满意地点点头，“童姑娘，出门在外，可要麻烦你多照顾芳儿。” “嗯……应该的。” 趁柳氏不注意，童梦瑶吐了吐舌头，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元芳在照顾自己。 “真是难得芳儿能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为娘的也深感欣慰，只是……” 柳氏突然神情有些不自然。 “童姑娘，或许我这么说有些唐突，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还请你不要轻易放弃芳儿……” 这话，听得童梦瑶一头雾水，可凭她的理解能力，好想也不知该反问什么，半晌，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十四章 定局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童梦瑶回到房中，把手中玉镯小心放于漆盒中。 一路走回来，王元芳和狄仁杰的房间皆黑乎乎一片，两人都没有回来。 “都这么晚了……不会宫里又有什么事吧……”童梦瑶嘟哝几句，便更衣睡下，其实她的猜想没错。 原来，今日巳时，宫中真是出了大事，前日出生的小公主，突然不知何故全身红肿，不久便停止呼吸。期间，恰恰发生在王皇后探视之后！ 高宗为此勃然大怒，狄仁杰和王元芳亲自查证过，所有的时间和口供，几乎无懈可击，验尸后的结论是因感染毒物而暴毙，只是……“物证”却搜寻不出。 皇后自然口口喊冤，只可惜于事无补。 这个夜晚，特别漫长。 天刚刚破晓，晨光射穿薄雾。 王元芳轻轻推开童梦瑶的房门，走到她床边，蹲坐着，无助地半趴在床沿。 听她均匀的呼吸，紊乱的心绪也平静不少，忍不住伸手，蹭了一下她微红的面颊。 刚刚触碰，温热的触感反衬出他手掌的冰凉，意识到这点，王元芳马上收回了手，怕惊醒梦中人。 只是已经太迟，童梦瑶似乎感觉到身侧有人，呢喃几声，缓缓睁开迷蒙双眼。 “元芳……”她测过身子，以手臂支撑着半身，这样面对着王元芳，“难道你刚刚才回来？” 王元芳没来得及调整情绪，僵僵地点了点头，懊恼着，现在脸色一定是差极了。 “昨天都干嘛去了，快说！”童梦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几乎没使力。 看她野蛮可爱的模样，王元芳露出一丝笑容。 “昨日入宫，姐姐知道我要定亲了，很高兴，嘱咐了我很多事……聊得太晚没注意时间，索性就留宿了一晚，这不，天没亮就赶回来看看童小猪了嘛。” “说谁是小猪！” 王元芳甚少说谎，不知道自己其实编得很烂，所幸，对象是单纯的童梦瑶。 “对了，梦瑶，要委屈你先回去一趟并州……” “为什么……？” “据说定亲过礼之前十二个时辰内，男女是不能同在一处的，这样不吉利……” 童梦瑶挠了挠头：“啊……还有这种奇怪的规矩啊……” “是啊，我也在宫里听说的，但既然有这样的说法，最好还是遵循吧，再说，你应该也想见见父母亲吧？”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童梦瑶一下就被动变主动。 “对哦，我很想他们，那我今天就回去并州吧！” “嗯……” “那你和小虎办完事就来并州接我哦。” “嗯……好的……” 王元芳紧握着她双手，笑里透着一丝苦涩。 “梦瑶！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事耽搁，让你久等，你会不会……生气？” “当然生气啦，你要是不赶快接我，我可是……很多人抢着要，到时悔婚也不是不可能的哟。”童梦瑶嘟起嘴，得意道。 “是么……”听到悔婚二字，王元芳不禁黯然伤神…… “喂！你怎么了，我开玩笑的，一点都不好玩！”童梦瑶拍打了一下王元芳的肩膀，“好啦好啦，我童梦瑶非大公鸡不嫁，会一直等着你……行了吧？！” 手臂一伸，紧紧将她拥在怀中，眼眶差点酝酿出泪水，又感动又酸涩，更多的，是不甘吧…… 祸兮福之所伏没错，可我忘了下半句是……福兮祸之所倚…… 我该如何是好啊，梦瑶…… 深巷中，娜依背着包袱，步履匆匆，却被同一抹身影堵住去路。 “娜依！” “又干什么……？”一看又是狄仁杰，娜依无奈叹了口气。 狄仁杰上前按住娜依双肩，厉声道： “为何小公主会暴毙……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 娜依觉得自己被狄仁杰晃得有些晕乎乎的。 “你放手，好疼！” 狄仁杰没有理会，仍然紧紧抓着。 “我没有！不关我的事！” “那你为何要逃跑？”狄仁杰指着她背上的包袱。 “皇后娘娘都要出事了，我哪里还敢留在京城……万一找上我怎么办……” 狄仁杰渐渐松开手，娜依吃疼地揉着肩膀。 “小公主身体红肿，极似中毒，而皇后身上并没有携带毒物，这到底是为什么……” “红肿……难道是……？”娜依嘀咕着。 “是什么？快说！” “你吼什么，我哪知道……”娜依有些小委屈，“不过……那合和油，也就是尸油，如果触碰到初生婴儿，确有可能受到感染，假设婴儿抵抗力特别弱且皮肤特别敏感的话……” 狄仁杰震惊，他竟然没想到那个尸油。 “你的意思是，皇后在小公主身上抹了尸油？” 娜依摆摆手：“不会不会，合和油一般是涂抹在自己脸上，以吸引心爱之人，谁没事往别人身上抹啊……” “那你的意思是……皇后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用沾过尸油的手触碰到小公主……才……” 娜依犹豫了一下，脱口便道：“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因素……” “什么其他因素？” 方觉失言，娜依尴尬地抿嘴沉默着。 “那尸油……你该不会不止给了皇后一个人吧……？！” 竟然被他言中，娜依点点头。 “你还给了谁？！”狄仁杰上前伸手抓着她的小臂。 突然一支弓箭擦身飞驰而过，准确无误地划开娜依的发髻，一束发丝散落，娜依吓得不敢动弹。 “娜依，你再不回蛮州，我可留不得你了！”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狄仁杰回过身来。 在几个内侍以及小兵的拥簇下，走出来一人，竟然是—— 武昭仪！ 她一身素装，脸上看不出太过悲伤的神色，反倒是双目散发着锐利的锋芒。 “还不走？！” “是是是！” 趁狄仁杰松手之际，娜依撒腿便跑了。 “娘娘……莫非小公主真正的死因，与你有关！？” 狄仁杰不感置信，世间哪个母亲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 武昭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谁知道呢……刚刚你也听到了，皇后碰过尸油，如果再碰我的小公主，可是很危险的……” “那娘娘你呢！合和油想必你也没少用吧！公主一出生便与普通婴儿不同，指不定她在腹中就感染了毒素！” 武昭仪提高了一度音量：“所以我才说——谁知道呢！而谁又能论证呢？” 狄仁杰骤升一股寒意。 萧淑妃，王皇后，武昭仪，相互诬陷，又相互脱不了干系。 何谓清白，何谓污浊？巫蛊，本来就是一碗沉不清的水…… “事已至此，除非你狄仁杰还能有回天之术让公主活过来，否则皇后恐怕难过此关了。” “你不怕我禀明圣上？反正你们都有罪，各打五十大板也不是不可能。” 武昭仪噗嗤一声笑。 “朝野上下，都一致认为是皇后所为，那些关陇一脉的老头子，都拿不出确切的为她开罪的说辞，且不论你这么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就凭借圣上对我的宠爱重视，你觉得自己能离间么？反倒是皇后一直无子厮，这更使得陛下全无后顾之忧……” 没错，她说的没错，眼下的情形，没有人可以帮到王皇后。 狄仁杰咬着牙，眼前这个女人太可怕了，累骨肉致死，仍能镇定自若，放眼天下，哪个女人能有这般狠毒的魄力…… “狄仁杰，你觉得这世间难不成是非黑即白的吗？你还太天真了。不过……我并不想与你为敌，相反的，依当今的形势，我很看好你。” 狄仁杰心里自然明了，所谓当今的形势，指的是自太宗皇帝以来力行的科举制度，使庶族迅速崛起，已经从根本上撼动了士族的政治地位。 见狄仁杰不语，武昭仪继续道： “既然你知道我一个秘密，那公平起见，那我也拿一个你的秘密，作为交换。” “我没有秘密。”狄仁杰不屑道。 “噢——准确的说，是婉清的秘密。” 听罢，狄仁杰一阵惊惶。 “同在感业寺多年，我难道会一无所知么？”武昭仪勾起一抹微笑，“说好了，我们都压着对方一个秘密，彼此不相欠。” 说罢，武昭仪背身离去。 天已大亮，冬日的阳光，不带一丝温度。 早朝之上，高宗宣布废后诏令。 王皇后将囚于别苑，其父母兄弟及近亲，皆削夺官爵，配流岭南。 甘露殿中，武昭仪听到这一消息时，脸上并无波澜，她斌退下人，独思。 回顾往昔，若不是王皇后将她从感业寺召回，她余生将是青砖绿瓦，坐禅诵经，寂寞永伴。 此刻，有没有心升一分的愧疚？ 不过只是半刻钟，这种令人困扰的心绪一下被压制住，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旺盛的勃勃野心。 第一章 别亦难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尚书府门庭之前，王元芳将童梦瑶送上马车，与她相望，分明只隔着一帘窗纱，为何却觉远在彼岸…… 此时此刻，王元芳终于能体会，婉清离去之时，狄仁杰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大公鸡，我走咯。” “嗯……” 道别的话，始终说不出口，只是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要对自己多残忍，才会下这样的决心，在这立冬之际，将胸中唯一一抹温度远远地送走……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让梦瑶目睹自己落囚的样子…… 良久，王元芳别过脸，吩咐道： “加急快马，截下定亲的车队，令即刻归返。” “是。” 刚刚回到尚书府的狄仁杰，却见这一幕。 “元芳……你这是……？” 王元芳转过身，与之对视，两人皆一夜未眠，眼角有细微的血丝。 “狄仁杰，你早就察觉巫蛊之案尚有端倪，牵连我姐姐，为何不与我说？” 狄仁杰面有难色，道：“元芳，我也是最近才有眉头，何况……就算告诉你也于事无补，因为……” 王元芳抬手。 “好了，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娘已将姐姐的事情告知……或许，这是就是王家注定要承受的劫……” 并非完全如此……狄仁杰差点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说了又能如何，徒添无奈罢了。 “那聘礼又是怎么回事？你要悔婚吗？” 王元芳神色一黯：“眼下情形是进退维谷，犯流者徙边，妻妾从之，我不能……连累梦瑶……” “你该不会已经找借口把梦瑶支走了吧……？” 见王元芳一副默认的神情，狄仁杰不禁激动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梦瑶的想法？她的性子你不会不清楚吧！？” “我知道只能隐瞒一时，所以只能……拜托你……”王元芳眼神里满是恳切，“拜托你，回并州想办法先稳住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婚姻大事，你叫我如何欺瞒？！” “狄仁杰，你以为我情愿吗！” 知其无奈之至，狄仁杰亦稍敛情绪。 配流之人，役满可赦，如果到时有皇帝特赦，还是能返回原籍的。 狄仁杰缓言道： “这样吧，我尽力劝梦瑶等你一年刑满后，再寻你，如何？” “日后再说……”王元芳顿了顿，投以复杂的眼神，最终，还是无力道，“倘若我情况不容乐观……替我好好照顾她……” 转身之际，狄仁杰反手抓住王元芳手臂。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久，王元芳都未发一言，他挣开狄仁杰的手，默默地走回府。 毕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家变，狄仁杰心想，也是需要给王元芳一点时间好好冷静一下，他简单收拾行李，便留信离去。 当务之急，是要回并州看着童梦瑶，当今皇后被废这么大的事，相信不过两日，定然街知巷闻。凭这母老虎的冲动个性，还指不定会出什么样的乱子…… 长安城外，押送的队伍向南行进。 回望长安城，这个出生及成长的地方，点滴回忆在心头。 盘坐在囚车中的王元芳，渐渐收回眼神，敛容屏气。昨日荣光，恍如过眼云烟，纵使不甘，终究仍须学着放下。 所幸，押送随行之官员，不是王仁祐的旧部，便是相识，再加上王柳两家族的打点，近亲族众虽囚于车内，枷锁紧扣，却也算是得到善待。 王元芳将开敞着的袍衫，微微拢了拢，其实对于常年习武的他而言，这种温度一点都不会觉得冷。只是，心里空荡荡的，渐渐结起化不开的冰霜。 梦瑶……我们可有相见之日？ 不知不觉，已步入寒冬。 并州童宅。 狄仁杰轻轻推开大门，习惯性地，抬起一只手挡在头部，四下张望了一会，确认没有瓶瓶罐罐等危险物品毫无征兆地飞过来，才松一口气，垂下手来。 元芳的事情，始终是纸包不住火，得知真相的她，情绪失控，受不了心爱之人如此欺瞒，口口声声说一定要找到她的大公鸡，然后扒了他的皮…… 劝也劝过，绑也绑过，硬是将她拦了下来。 大半个多月过去，她总算是平静少许。 从小，都是童梦瑶踏破了狄府的门槛，而这大半个月以来，他到童家的次数，恐怕比十八年加起来都还要多。 雪，飘飘扬扬，落在屋瓦上，落在院子里，落在眉间，轻盈无声。 换了往年，童梦瑶第一件事，就是出来缠着狄仁杰一起堆雪人，可如今，她只是一个人，在院中，抬头望着漫天飞雪，默然站立。 远远就可以看见，她凝在面颊上的泪痕。 狄仁杰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狂躁过去之后，她终于肯释放最真实的情绪，纵使那是悲伤的。 听到他踏雪而至的脚步声，童梦瑶别过头。 “小虎……你大可不必如此……” 狄仁杰低声叹气：“听世伯说，你又不吃东西……” 没有回答狄仁杰的话，童梦瑶继续道：“你快去找婉清姐姐吧，再不去，她可就要生气了，到时你再也找不到她，可别后悔……” 自长林县一别，已有两月多，狄仁杰当然心急，但也不可能放着童梦瑶不管。 “我听你的，不会乱跑，一年后，你带我去找元芳……” 还没等她说完，狄仁杰毅然打断。 “够了，童梦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把我支走了，童家还关得住你这只老虎吗？！” “快去吃饭！”边说着，边把童梦瑶拉进堂内，按坐到餐桌前。 见她未有动筷之意，狄仁杰正要怒喝几句，便瞧见不远处童母孙氏向他打了个手势。 “先喝口汤，我等下过来陪你一起吃。” 说完，狄仁杰向堂外走去，并被童父及孙氏引到外廊处。 “怀英，我与你伯母商议过了，不然……你就带着梦瑶出去走走吧……” “世伯伯母，这是何意……？！” 童父大叹一口气。 “我家丫头这性子也是我们给惯出来的，实在拿她没办法……可见她日日如此，我们又于心何忍……王公子请婚在即，恰逢家变却毅然退婚，可见他也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不论寻到寻不到，好歹有个结果，我看……就依了梦瑶的愿吧……” “是啊，这样关着她也不是办法，稍不留神，她要是自己跑出去，一个人流落在外，我们反倒更担忧。怀英，把梦瑶交给你，这样我们才能放心。” “是真的吗？！爹！娘！” 还没等狄仁杰应允，童梦瑶突然冲了出来。 看着这段时间也跟着憔悴不少的父母，童梦瑶一阵心酸，同时，爹娘的理解和推让，也让她无比暖心。 “小虎！这下子，你可以找婉清姐姐，我又可以找元芳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瞧把你美的……” 狄仁杰终于又看到她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虽然只是浅淡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狄仁杰无奈地摇摇头。 “你现在去好好吃饭，什么时候表现好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出发。” “没问题！” 说完，童梦瑶转身便跑进内堂。 第二章 五岭之南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这一路下来，本是皑皑雪飘，岂料越往南边，雪越来越稀薄，而后干脆消失了。 气候回暖了一些，湿气渐起。 据说岭南处，未曾霜雪，看来是真的。 如往常一般，没事就拿着帕子发呆的王元芳，再次将其小心地叠好，收回怀中。 他弹了弹肩膀及衣褖上未来得及化掉的雪，远远望见连绵不绝的山脉，浓淡相宜，一路的山地，丘陵，平原交错，且河流众多，所谓万水千山，便是如此吧。 五岭，是江南最大的横向构造带山脉，这道天然屏障，横山断隔，而五岭以南，便是中原人称的“蛮夷之地”。 向来听闻岭南环境恶劣，毒物繁多，使人有如临地狱，王元芳本来也忧心忡忡，不知自己及家人，能否安全到达，一路上，也免不了注意瘴气毒草毒蛇之类的侵害。 真正身临此地，便觉事实上，并非全如旁人所述那般可怖。 不过也有可能是官道已经开发成熟，所以并无特别险情。毕竟是全然陌生之境，要适应此番风土，恐怕尚需时日。 到了岭南边界，押送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远处城门，守军列队，绛色幡旗，而领头一人，身着紫服，下马相迎。 押送官员与之交头接耳片刻，便别过身，手势一打，京城的守卫便整齐列队，原路返回。 在这里便交接了么？不用送至潮州义安县的役所？王元芳满腹疑惑。 只见那个人走向王仁祐的囚车，竟然亲自开锁！ 王元芳正伸头遥望，又一兵役突然而至，打开了囚车，并将他手上的镣铐一并打开。 “王公子，请。” 懵懵懂懂地，王元芳被请上了不远处的大马车。 车上已然坐着王仁祐及柳嫣。 “爹，娘，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岭南节度使贺绩章。” 王元芳一怔。 “节度使大人怎么会……？！” 王仁祐摆摆手。 “看来，这岭南道内，形势颇为复杂啊……” 岭南道长期以来，地方豪酋独大，中央势力一直未能深入。 王元芳看了看窗外。 “爹，这应该不是去潮州的方向……” 这时柳嫣开口道：“芳儿，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柳箐姨母，就是在岭南邕州？” “当然记得。”王府从来就不缺来自西域波斯的珍稀之物，一部分便是姨母馈赠之礼，但是王元芳从小就觉得奇怪，为何姨母会远嫁南蛮…… “娘，这跟姨母又有什么关系？” “你姨母嫁的可是洞溪最有名望的豪族冯氏家族，冯柳两家的南北联姻，当时包括我在内的柳氏族众也不是很能理解，不过后面看来，你外祖父此举可谓是深意匪浅，冯氏家族掌握了南方广大地区，长年垄断着金银矿材以及海外贸易，中央也只能通过任用本地豪族首领为官，来管控经营。” “看来岭南境内……仍是地方豪族的天下，这一点，不亲到此地，还真是不可得知啊。” “依爹娘这么说，我们的处境……因为冯家的关系而得以改观？” “芳儿，方才节度使大人已经表明了用意，他将我们的役所，迁至邕州的金银矿开采地，说白了，到了当地，就是亲家的地盘，我们大可不受劳役之苦。”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只是……” 王仁祐有些愧疚地看向王元芳。 “自古以来，政治斗争残酷，败者为寇。芳儿，我们年纪大了，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倒也无所谓，只是太委屈你……凭你的才干，本可平步青云，一世显贵……” “爹，不要说这些，只要我们都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王元芳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又何尝不想成就一番功业，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说多了，也只是徒留遗憾叹息罢了。 王仁祐欣慰地点点头。 “还有……” 柳嫣知道王仁祐要说关于童梦瑶的事情，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王的手背，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王元芳此时恰巧也陷入沉思。 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多的意料之外，莫非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大约一个时辰，马车过了邕州城门，停在了刺史府前。 迎面走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虽身着与中原无异的裙衫，可头饰却是别具风格的金银饰，而颈间配饰，皆是稀罕的舶来之物。 她上前来握起柳嫣双手，恳切道： “姐姐，姐夫，你们受苦了。” “箐箐，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原来她便是柳箐姨母。 “好好好，劳姐姐挂心。”柳箐看向王元芳，眉眼慈爱，“哎哟，芳儿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姨母好。” 此时王仁祐瞥见一人正往这边走过来，他忙迎上去几步，两人作揖问候。 此人便是邕州刺史，也即是冯氏家族的第五代首领——冯鞅，他身材不高，但却壮实硬朗。一样虽着汉服，抬起手还能隐约看到臂内札青，披散至脖的头发用银器往后箍起来，颧骨高凸，很有南越人的特征。 “王老兄，多年不见。”冯鞅汉语流利，只是一开口，明显能听出地方口音。 “多谢冯老兄雪中送炭，王某真是无以为报。” “咱们是连襟之亲，说这话可就见外了。” 冯鞅身后突然钻出一女子。 “吓？哩就系我老表？点解同阿妈讲嘅都唔一样噶？” （啊？你就是我表哥，怎么跟妈妈说的不一样啊？） 她一边说话，一边贴近王元芳跟前，踮起脚尖，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 她的身材娇小，浓眉大眼，脸颊有些瘦窄，颧骨跟冯鞅一样，有些高凸，肤色虽不似地普通人般黝黑，却也是与中原女子不同的小麦色。 王元芳觉得更为奇怪的是，这里的人，头发普遍都不长，男子仅到颈部。而如眼前这女子，头发用长长的银釵固定起来的发髻很小，可以推断其长度也不过至肩膀处，难道这里的人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说吗？ “阿蔓，没大没小的，跟你说过多少次，要讲汉话！” 女子不以为意答道：“知喇！”（知道啦！） “你……”冯鞅严声厉色，“冯某教女无方，让诸位见笑了，这是小女冯蔓。” “阿蔓，快跟你王姨父和姨母问安。”柳箐道。 冯蔓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作揖，亮声道：“王姨父，姨母好！” 冯鞅转而面向王元芳。 “你就是元芳，我早就听闻贤侄才智过人，年纪轻轻就已名满京城，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才。” “姨父您过夸了，晚辈不敢当。”王元芳忙低头作揖。 “冯老兄莫再过誉了，王某一家如今可是待罪之躯……” 冯鞅大手一挥。 “哎——莫提了，在这岭南境内，只要不出大乱子，咱们族众要做什么，皇帝老子也管不着，管他役不役的！入籍后，你们就安心住下来，邕州虽不比京城，可你们需要的，冯某一定尽量满足。” “不敢不敢，得冯老兄庇护，已经是庆幸之至。” “都说了，别讲这些见外的话。”冯鞅看了看王元芳，颇有深意道，“呃……不知元芳贤侄是否婚配，我看贤侄与我小女倒是很般配啊！” 第三章 寻觅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王元芳一阵汗颜，看来南人的伦理观念尚且薄弱，正想着普及一下“唐律禁止近亲结姻”的条文，以及委婉地拒绝，可还未开口，旁边的冯蔓却尖着嗓门大喊： “不要啊！爹，我才不要嫁给那些满口文邹邹，皮肤白得跟生病似的中原男人！” 众人一怔。 “你这孩子，这种没礼貌的说辞你就非要用汉话！” 冯鞅责斥一句，柳箐也忙着圆场：“姐姐姐夫，阿蔓不懂事，还请见谅。” 王仁祐和柳嫣无所谓地摇摇头。 “哈哈，无妨无妨，侄女倒是土生土长的洞溪人，天真率性。” 王元芳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南北差异，有时觉得挺好的，他多怕摊上这样的麻烦事。 柳箐握起柳嫣的手：“姐姐，顺儿尚在襁褓中，妹妹领你进去见一见。” “好，我正念着你家顺儿呢。” 冯鞅哈哈大笑。 “来来来，咱们进去飲宴，要给诸位洗洗尘，还要好好答谢我们的节度使大人！” 大家皆随着冯鞅缓缓走入府内。 冯蔓朝王元芳招招手：“行喇！”（走啦！） 见他还不动，就忍不住上前挽起他的手臂，直接拽着走。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哎呀！听不懂罢了……表哥，以后我来教你说广府话吧。” “那……有劳表妹……” 王元芳有点不适应地看着她，心里纳闷着，南蛮的女子都如此豪放吗？ 冯蔓顺势撩起王元芳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臂，她嫌弃地发出“啧啧”声。 “表哥，你应该多晒晒太阳，男子长这么白，在我们这可是不受女孩子欢迎的！” “呃……” 王元芳无语，心却想着，那真是最好不过了，他可不想招惹什么女人。 一瞬，又念及她，王元芳不禁黯然失神。 梦瑶，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你什么都知道了吗？一定很生气吧……好怀念你发脾气打我的样子，现在想让你打一下，都成了奢求…… 真的很想知道，远方的你，在做着什么？ 山林间，已是玉树琼花，这耀眼的洁白，显得静谧而安祥。 一辆马车疾驰驶出并州地界，车轮辗过冻绿了的杂草，留下长长的辙痕。 二宝挥动着马鞭子，想着身后原本的四人行，一下子变成了两人，便唏嘘不已。 “先说好了，我们先到蜀中找婉清，再顺着南而下，你要是不听话私下行动，我就五花大绑把你绑回并州。”马车上，狄仁杰不忘训导着。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童梦瑶不耐烦地应和着，她放下窗纱，手缩回袍服中，放置在铜质手熏上，传递来恰到好处炙手的温度，像极了他的掌心。 大公鸡，如此寒冷的天气，不知你在受着怎样的苦…… 听着规律的马蹄声，两人皆悃乏地睡去。 皑皑霜雪，茫茫天地，牵挂之人在何方？ 蜀地益州，是与扬州齐名的繁荣大都会，不仅商业手工业发达，更是丝绸之路的重要关口。 马车在入蜀的第一个县城——巴中县的集市中停留下来，补充日常之需。 “益州果然名不虚传，即便冬季，也是商旅不断。”走在市圩之中，狄仁杰随手拿起小摊贩卖的丝帛，在童梦瑶面前晃了晃，戏笑道，“你看这刺绣，跟你绣的那些鬼画符比起来，那水平高的不止一点点啊……” 童梦瑶狠狠地瞪了狄仁杰一眼。 “臭小虎！蜀绣乃四大名绣，而我的只是普通女红，根本可比性啦！”童梦瑶一把扯过狄仁杰手中丝巾，展开一看，不禁赞叹道，“蜀绣线法平顺光亮，掺色柔和，跟我们的晋绣比起来，确实是技艺独到，难怪可以名扬天下。” 童梦瑶摩挲着丝帕，想到自己送给元芳的那条，真是太不够瞧了…… “小姐，看不出来，你还懂得不少啊。” “废话，我好歹是个姑娘家！”童梦瑶白了二宝一眼，呶呶嘴道，“不过蜀地最有名的，可不是刺绣哦，你们知道吗？” “哦？难道是麻？” “不对。” “嗯……是蚕丝？” “不对。” “到底是是什么？” 见狄仁杰和二宝都一脸茫然，童梦瑶得意道： “是蜀锦！” 狄仁杰固然知晓，只是有心让童梦瑶嘚瑟一会儿。 他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就是你小时候常用来尿床的那罩单子嘛！” “臭小虎——！” 熙熙攘攘的集市中，童梦瑶踏着薄薄积雪，追着狄仁杰跑。看得二宝一阵暖心，才一个多月不见这样的场面，竟然异常怀念。 这一路上，只要有寺庙，狄仁杰必然就进去寻访，他觉得最有可能找到婉清的，必然是寺庙了。而益州不止经济发达，文化也异常繁荣，因佛教盛行，这里的寺庙多如牛毛。 半个多月过去了，霜雪依旧，只是，仍未寻到李婉清的踪影。 看着狄仁杰越来越掩按捺的焦虑，童梦瑶不禁有些心虚，她不知道婉清姐姐会不会真的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而放弃约定…… “少爷，前方有个驿馆，需要停下逗留吗？”二宝稍稍放慢了速度，问道。 狄仁杰揉了揉太阳穴：“算了，继续前行。” 意料之中，若不是经过寺庙，狄仁杰是不常做停留的，他如今只想着尽快找到李婉清，哪怕是一个音讯。 童梦瑶顺手撩起窗纱。 “咦？这个驿馆旁边，好多人围着排长队，这是在贩卖什么东西这么热闹呀……” “你呀，就爱凑热闹……”狄仁杰懒懒答道。 突然，揉太阳穴的动作一僵，他朝外大喊： “二宝！停车！” 太过突然，本来刚刚加速的二宝一时没反应过来，马车已经把驿馆抛在后边了。 狄仁杰急得撩起车帘，一把夺过二宝手中缰绳，猛地一拉。 “吁”地一声，马儿停了下来。 还未完全停稳，狄仁杰就已经一跃而下。 “小虎，你干嘛呢？” 看着狄仁杰这一连串举动，童梦瑶也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原来，狄仁杰正朝着那个驿馆走去。 路上擦身而过一位老妇人和一个小孩，孩子清亮的嗓音传来。 “漂亮姐姐真好，这样爹爹的手就能好了。” 狄仁杰停下来问道：“小朋友，你说什么姐姐？” 孩子指了指后面：“就是在驿馆那里，有个漂亮姐姐，给大家发药呢。” 这时，老妇人也开口了：“是啊公子，听说这药治冻疮可管用了，你要是冻伤的话，赶紧去拿一点吧。” 狄仁杰呆呆看着前方的驿馆，想起第一次见婉清，她就是在驿馆旁施药！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定是婉清！ 缓缓地，狄仁杰挤入人群，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也越来越重。 偶然的间隙中，可隐约窥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第四章 锦官城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拨开最前面的人群，狄仁杰终于得见白衣女子的真容—— 她并不是李婉清！ 一阵强烈的失落感袭来，狄仁杰颓然地正要转身离去，忽闻此女子开口： “这位大爷，这儿只有治冻疮的药膏，有其他的病痛，只能等李姐姐回来才行……” 一道灵光闪过，狄仁杰再次回到那位姑娘跟前。 “姑娘，你刚才说的李姐姐是谁？” 白衣姑娘茫然地看着狄仁杰：“呃……我也不知道她全名，只知道她姓李，前几天就是李姐姐把我爹的病治好了，为答谢她才在这儿帮忙的。” “那你说的李姐姐，现在身在何处？” 女子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流。 “今早，锦官城的女工不慎跌落濯锦河中，李姐姐赶忙过去了，现在还不见回来，估计是把人送进城里去了，李姐姐真是个热心肠的人！” 此刻，狄仁杰已经等不及，赶紧行礼道谢，便匆忙挤出人群。 “哎——小虎！你干嘛呢，这里人挤人的，我都跟不上你……” “婉清就在成都县城内！” 狄仁杰一句话，打断了童梦瑶的絮絮叨叨。 “真的？！那我们赶紧进城！” 上马车之前，狄仁杰看了一眼濯锦河，河边上零零落落好几个竹篮子，里边是一些染色丝线，应该是女工们落下的。 马车驶入城中，在锦官城前停下。 锦官城筑于成都县的西南处，既是织锦官员的官署，亦是工部在地方设立的大型手工作坊，直属于少府监。 “走，我们进去。” 狄仁杰有些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 童梦瑶双手提起了裙子，正准备上阶梯。 “哎呀——！”突然一股蛮劲撞过来，童梦瑶差点没站稳，踉跄了几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男子，大冬天的，衣衫却残破单薄，头发披散下来，见不着五官。肩膀上，头顶上，雪花点点，手上提着一酒壶，摇摇晃晃。 “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童梦瑶非常不悦，走到那人跟前，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忽然一股浓烈的酒味混合着无名的酸臭，扑鼻而来。 她立马用手掩起口鼻：“好臭啊……” 他一边抬起手，一边呵出一口气。 “姑娘……对……不住了……” 他的手指已经被冻伤，红肿得裂开一道道缝，还有一些黄色的凝固起来的液体，童梦瑶看得触目惊心，连忙闪躲。 狄仁杰看了那醉汉一眼，恰好迎面一阵风，从散发中露出一张轮廓挺拔的脸，若是摈弃污垢，还不失为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人家都道歉了，还不走。” 狄仁杰一把将童梦瑶拎过来，直奔大门。 门口守卫上前，将他们拦下。 “这位公子，请问你找哪位？” “我……我进去寻个人。” “是谁？” “今早是不是有溺水的女工被送回城里？” “确是有那么一件事。” “我就是找救女工的那位姑娘。” 守卫犹豫了一下，但仍没有退让之意。 “公子，锦官城不许生人入内，如果不是工匠家属，就请回吧。” “哎！你们也太不通情达理了吧！”童梦瑶忍不住嚷嚷起来，她顺手指了指右边的守卫，“你，进去跟你们管事的通报一声！” “梦瑶……”狄仁杰把童梦瑶拉回。 “小虎！找婉清姐姐要紧，皇宫你都可以随意进出，这锦官城怎么就进不去了？！” 这时，一位身着浅青色圆领衫的男子听闻门口吵闹，过来一探究竟。 中等身材，一张国字脸，近看才发现他有着明显的茶色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他边问话，一边扫视狄仁杰三人。 “我是锦城工官孟平，不知几位到此地，所为何事？” “在下狄仁杰，欲进锦官城寻一位姑娘，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男子一听，马上警醒几分。 “你说……你叫狄仁杰？”他有些不可置信道，“是那个……有圣上钦赐金书铁券的狄仁杰？！” “正是在下。” 见他有一丝犹疑，二宝便适时地将包裹着的金书铁券露了个头，男子一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快得连狄仁杰想制止也未来得及。 “圣上万安！孟平有眼不识泰山，狄公子莫要见怪！” “快请起。”狄仁杰将男子扶起，“请孟大人切勿声张，我只是来寻个人。” 孟平恭敬地领着狄仁杰三人，进了锦官城。 中央广场的地上，积雪已经清理过。用竹枝搭起的帷幔撑开，下面晾挂着染好色的桑蚕丝，等待阴干。城内开间数量众多，加工间、染色间、络丝间、设计间、织锦间……工匠、官奴、杂户等各司其职。 越往里走，织机的声音愈见清晰。 “少爷，这里就是出产蜀锦的地方，好壮观呀！” “是啊，小虎！没想到劳作的工人竟如此多，分工细致，平日也只会看看样式，殊不知，一块织锦，光准备的工序就已经如此繁杂……” 狄仁杰见此场景，自然也是大开眼界，不过他现在的关注点不在这些上，二宝和童梦瑶说的话，他几乎是充耳不闻，越是接近所念，心绪越是紊乱。 “狄公子，你说的那位姑娘，今日救起了我们的一个女工，并送进锦城，现与我家夫人一起……” 孟平话未说完，狄仁杰便看到转角处，两位并肩而行女子的背影。 他加快步伐向前。 “婉清！” 其中白衣女子顿了一下，停下脚步，带着一丝迟疑，转过头来。 屋檐的雪，映照着她的容颜，眼眸更显澄澈，那纤尘不染的风骨，美得震颤。 李婉清默然站立，看似平静的表面，内心实则已如流沙肆虐。 相思点点，夜夜期盼，期盼着相逢。多少次，她想要放下尘缘，结果都是在默默地咀嚼这等待的苦涩滋味，多少次，一念再归我佛，结果是一次次念起相遇之初，她是如何成为那个人眼里的风景。 却未曾想到，相逢竟会是这般突然而至。 狄仁杰执起她的手，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认真道： “婉清，我终于找到你了……” 顾惜相望，难掩相思意。 分开的日子，不长，也不短，但若不在意，弹指便相忘。 倘若在意，一眼万年。 第五章 隐形人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婉清姐姐！” 童梦瑶跟着小跑过去，无意将狄仁杰挤开了一些，亲密地抱着李婉清，脑袋顺势搁在她肩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只是，被她这样“不解风情”地一搅，方才久别重逢的浪漫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李婉清愣了一下，随即轻柔笑开，冰雪天地骤然温暖如春，一切如初，这种感觉真好。 狄仁杰微微蹙眉，嫌弃地看着霸占李婉清的童梦瑶，余光瞥到，与李婉清同行的女子，秀丽温婉，只是墨色眸子有些黯淡，似乎包裹着重重心事，她正一头雾水看过来。 孟平移步她的身侧，并将她领到狄仁杰面前。 “夫人，这位是狄公子。”孟平介绍道，“狄公子，这是内人窦子溪。” “窦姓……莫非夫人是已故窦思纶大人的亲属？” 女子的眼眸中荡起一瞬亮光，她微微屈膝行礼。 “公子好见识，窦思纶乃吾父。” 虽说从小，狄仁杰就是到哪都左右逢源的性格，可益州大家都是初次到来。 童梦瑶疑惑着凑近：“小虎，人家的爹你都认识？！” “窦公作为益州大行台检校修造，造诣匪浅，闻名九州。”狄仁杰并不认识他，只是听爹狄知逊多次说起过。 “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你孤陋寡闻。” 童梦瑶吐吐舌头，与李婉清对视一眼，李婉清抿了抿嘴，表示对此也不大了解。 狄仁杰转过身，柔声道：“婉清，你在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落水的女工没什么大碍了。” “孟大人，夫人，狄某到锦城中是为寻人，现已寻得婉清，就不在此叨扰了。”狄仁杰作揖行礼，随即挽起李婉清的手。 久违的亲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李婉清低头垂帘略显羞涩。 “那我送各位出锦城。”窦子溪轻移莲步。 “狄公子请留步！” 孟平几步上前。 “孟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窦子溪也撇过头，疑惑看着她的夫君。 “孟某有一事相求，不知狄公子能否……在锦城多逗留几天？” “孟大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孟平神秘地观望了四下，有些欲言又止。 “锦城……最近发生一些怪事……” “噢？什么怪事？”听此一言，狄仁杰那根敏感的神经又开始活跃起来。 见狄仁杰大有深究的意思，孟平心里一阵欣喜，黑眼圈包裹着的眼睛也有神了几分。 窦子溪一听，也马上警觉起来，一丝恐惧明显写在脸上。 “啊平，莫非你要说的是那个……？！” 孟平点点头。 “狄公子，事情是这样的，近几个月，锦城在赶制进贡织锦，其中一幅是工部尚书大人亲定要在迎春宴中献给圣上的。工期将近，织造已经接近尾声，可近一周以来，部分织线莫名断裂，导致要花费极大工时去修复……” “你说的怪事，就是这个啊？” “别乱插话。”狄仁杰白了童梦瑶一眼，“孟大人，请继续。” “每次事故发生的当天一早，总是会莫名出现脚印。” “脚印？” “是的，雪地里，一串串的脚印。” “是不是锦城内的工匠留下的？亦或者你怀疑有外来者偷偷入了锦城？” “狄公子，奇怪之处就在，锦城里的工匠，工作到酉时，便各自归家，也就是说，晚上的锦城，是不会有人逗留的，何况有门值在，进出的人都一清二楚。因为这事，我曾试过晚上留守，夜里毫无动静，但是到了隔天早上，雪地上竟然又会有一串新的脚印！” “这……确实有些奇怪……”狄仁杰的兴致被完全提了起来。 “少……少爷，你说世界上，有没有隐形的人啊？”二宝不经意一句话，让童梦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隐形……那不就是鬼魂么？！”童梦瑶觉得背脊冷飕飕的，本来就已经是严冬，现在更是冷到了骨子里。 只是，身边那个为她抚背宽慰的人，如今不知在何方。 童梦瑶扯了扯狄仁杰衣襟，凑到他耳根边道： “小虎，别管人家的闲事了，我们可忙了。” 狄仁杰自然知道她说的忙是指啥，如今婉清寻到，这小妮子可是急着要去岭南呢。 可转念想到，在岭南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元芳也是挺不容易的的，要真寻到了，让梦瑶目睹正服刑的元芳，不知那个高贵的王公子，会不会自尊心受创呢…… 不行，还是拖一拖吧。 见狄仁杰在沉思中，没明确表态，孟平急了，又道： “狄公子，要是你肯帮忙调查，孟某定当不尽感激，锦城内的上等蜀锦，您可以任意挑选……” 狄仁杰回过神来，摆摆手。 “我可以调查此事……蜀锦，就免了。” “小虎！”童梦瑶气急败坏。 狄仁杰无奈，只能出杀手锏了，他假装一脸严肃道： “出来的时候我说过什么？不听话就把你绑回并州！” “你……”童梦瑶瞬间气焰灭了，不高兴地走开，绕上李婉清的臂弯，一脸小委屈。 “狄公子，锦官城里的蜀锦是不在民间买卖的珍品，不论调查是否有结果，都请狄公子务必接受。” 这时，李婉清也开口道： “既然你决定调查此事，那孟大人的心意，也就接受了吧，不然他跟夫人也不心安，不是么？” 一旁的窦子溪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听提到李婉清提到自己，才缓过神来。 “呃……是呀。”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果然婉清姐姐一开口，什么都不成问题……童梦瑶暗自想着，反正这事情办完就去找元芳，相信婉清姐姐也会站在她这边的，就让狄仁杰折腾这一次吧。 “那孟大人，你说的那幅上贡织锦在何处？” “狄公子，我给你大致介绍一下锦官城的格局，然后领你过去。” 六人绕着偌大的锦城转了一整圈，实在是大开眼界。且不说那一道道繁复的工艺，见到那些花树对鹿、翔凤游鳞、赤狮凤纹的蜀锦，瑰丽的色彩搭配及极具创意的构图，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哇——小虎，这些蜀锦我可是见都没见过……” “嗯，我家里也有圣上赏赐的蜀锦，可是如此之大量新异奇丽的织锦，我还是第一次见……孟大人，夫人，这些图案都是陵阳公样吧？” “没错，狄公子不仅聪敏过人，见识亦是非凡。” “小虎……陵阳……公样……是什么？” “说你孤陋寡闻吧。”狄仁杰敲了敲童梦瑶脑袋，“陵阳公样就是窦夫人的父亲窦思纶，被封陵阳公，他所创的织锦花样，就被称为陵阳公样。” “只可惜……父亲走得早……”窦子溪神色一黯，淡淡道。 “小虎，你是说这么多漂亮的图案都是窦思纶一人所创，那他真的好厉害！”童梦瑶忍不住抚上那织锦，丝滑中带有一点阻尼的手感。 “姑娘要是喜欢，也可任意挑选。” 狄仁杰拉开童梦瑶，使了个颜色。 “孟大人，还是先办正事吧。” 本来刚刚窦子溪提到已故窦公，感觉气氛突然有些低沉，狄仁杰还正要救场，结果他转移话题的功力，还是不及白目的童梦瑶。 第六章 各执一词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好了，我们还是去看看那幅上贡织锦吧。” 走出大工房，途径转角处，一间暗房的房门紧闭，透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这个是……仓库吗？” “噢，这杂物间用来放置一些废旧的材料和年久失修的织机。” 狄仁杰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把门退至半开，一眼望去，房内随意堆积着一些器物，角落里有一台较大的废弃织机，一张张蜘蛛网从墙边延伸至织机周围，透门窗的光，微微闪动。 众人移步至另一间相对**的工房，这里往来穿梭的工人较少，房间不大，但规格却明显要高一些。 “狄公子，那一串神秘的脚印，就是出现这工房的门外。”孟平指了指前面的空地。 如今，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地面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雪，泛着冷光。 走入房中，最吸引眼球的，自然是工房里那唯一的一架大花楼织机，与之前所见的普通织机不同，它有两层，总高度达到四五米，且是由两个人同时操作，拽花工在花楼上作业，织手坐在机下织纬，上方拉一次花，下方投一梭打一次纬，上万根经线被不同花色的纬线细致穿插，一经一纬循环往复。 工房里，只有两位工匠在操持着，他们见众人进了工房，也只是抬起头，略微致意，便又埋头工作。 “狄公子，这就是准备上贡的‘百子图’……”孟平介绍道，“如果不出意外，后天便可完成，但是万一又被破坏，就需耗费一周的工时修复……” 已经完成的部分图案，纤度均匀，光泽柔和，可以清楚地看到孩童们生动的音容，栩栩如生。 “哇——这幅百子图也太壮观了……小虎，这也是那个什么公样吗？” “这幅百子图，是我爹生前的绝笔之作……”窦子溪淡淡地接上一句。 “原来如此。”狄仁杰向童梦瑶使了个眼色。 这时，一小厮喘着粗气小跑着过来。 “大人，账房那边请大人去一趟。” 孟平挥了一下手，让他先退下。 “孟大人，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对这里已经有大致了解了。” “那狄公子，在锦城你请自便，我已经吩咐下去，所有工匠都要配合调查。”孟平转向窦子溪，“夫人，我们去那边一趟看看。” 待孟平与夫人离开后不久，织手敲了敲织机一侧，花楼上的拽花工似乎是默契地收到某种暗示，停下手来。 织工起身，理了理衣襟，直面狄仁杰四人，拱手作揖。 “公子，大家都叫我老胡，我在锦城里算是老人了，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跟花楼上的小伙子比起来，他要年长一些，脸上有微微胡茬，指头有些老茧，应该是长年与蚕丝摩擦而致，但是指甲很干净。 “好的，据孟大人说，就是你们现在制造的百子图，多次被破坏，你对此有何看法？” “呃……这个……”老胡似乎有所顾忌，“相信公子也听说了脚印的怪事，我觉得应该是外人闯进来捣乱的……” 见其言而未尽，狄仁杰又试探性道：“有没有可能是内部人所为？” 果然凑效，老胡一下子愣住，神情有些复杂。 “完全有这个可能！”声音从上边传来，是那个拽花工小伙子。 他边说话，边利落地从三米高的花楼爬下来。 “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老胡向他投去责备的眼色。 “师傅，也只是说可能性，既然孟大人要彻查，那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吧。” 老胡颔首，不作表态。 “小兄弟，你这话是何意？” “因为被破坏的线，都是经线，经线是起花线，由此可以看出这个人很熟悉织锦，再加上，如果是锦城里的人，也容易混进来再混出去。” “照你这么说，确是很有可能。”狄仁杰点点头。 “工期将近，如果不能按时上缴这幅百子图，恐怕孟大人就要倒霉了……”那个小伙子继续道。 “如果是内部人所为，那其目的真是令人玩味。”狄仁杰又转向老胡，“不知在这锦城内，有谁与你们孟大人有积怨呢？” “这个……”老胡露出更纠结的神色。 小伙子按耐不住，在旁轻声道：“师傅，就直说吧，我们不说，也总有人会说的……” 狄仁杰觉得这师徒俩，也是不简单。 半晌，老胡终于开口。 “络丝间的老邓……跟孟大人有些过节，不过这也是陈年往事，应该跟这事没什么关系吧……” “噢，请说说看，他们有何积怨？”见老胡说得如此不确定，狄仁杰更好奇的问下去。 “窦公生前是个非常严谨的人，收的徒弟并不多，我和老邓几个都是属于早期的，老邓有个好兄弟，叫肖晓，和现在的孟大人一起，本来也是窦公的得意门生，窦公挑花接本的手艺，只传给了他们两人，但要说资质，肖晓更胜一筹。可最终，窦公却是在病重中，把一生心血‘百子图’交给了孟平，不久便病逝了，孟平便顺理成章成了锦官城的工官，而肖晓后来因故被赶出了锦城，老邓则由始至终都不服孟大人的管制……” 果然大有内情，狄仁杰暗道。 “那老邓现在在何处？” “老邓是络丝间的总管，专门负责桑蚕丝的加工。”老胡压低声线道，“公子，可别说是我讲的，我与老邓虽无过多私交，但毕竟大家是同门……” “好，你放心吧，我懂的。” 走出工房，狄仁杰道：“我和婉清去就可以了，你们俩去找扫雪的小厮打听一下关于脚印的情况。” 不等童梦瑶反驳，狄仁杰就拉着李婉清走了。 “哼——”童梦瑶忿忿地嘟起嘴，“臭小虎，见色忘友的家伙……” 越是看他们亲密，心里就越是五味杂陈。 雪已经停了，童梦瑶走在雪地上，蹲下捧起一小撮雪，揉成一团，用力压成球状。起身使劲往远处一抛，不歪不斜地砸中不远处一颗小树苗，雪球散落一地。 “这么好的雪，可没人陪我打雪仗，也没人陪我堆雪人……该死的大公鸡，你在哪里！” 见状，二宝只是轻声叹了口气，摇摇头。 “啊……嚏……” 那边厢，邕州刺史府厢房内，王元芳好无征兆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不禁揉了揉鼻子，似乎也没有感冒的迹象。 “表哥，是不是有人想你了？” “啊……什么意思？”王元芳听罢，更是一头雾水。 “我娘说的呀，打喷嚏如果不是因为感冒，就是有人想念你了。”冯蔓眨巴着大眼睛，伶俐可人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似童梦瑶。 王元芳一怔，心里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难道是梦瑶在想我了？ 随即，他又摇摇头，觉得这说法太荒谬了，更何况，北方正是天寒地冻，他又如此想念梦瑶，如果她因此不停地打喷嚏，这可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表哥！”冯蔓伸手在王元芳面前摇晃几下，指了指桌案，“发什么愣，快点画呀。” “哦……” 络丝间里，传来老邓略显急躁的粗哑嗓音。 “是谁老在背后说我坏话！真是岂有此理！” 狄仁杰哑然，他没料到老邓反是这样的反应。 “公子！你勿要听信传言，那些恶作剧的信件不关我的事，这个我都解释过无数遍了……” “恶作剧的信件？” “对啊，在窦公走后不久，孟平的任命刚下来，那些信就在锦城撒了一地，一会儿的功夫，又自己焚烧了……” 狄仁杰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说的是红叶天书？！” “什么……书？”老邓皱起眉，随即摇摇头，“反正我不懂……印象中，那些纸倒确是用红叶糊起来的……” “那上面写了什么？” “说百子图被盗，窦公魂难安。” “听起来，倒是直接冲着孟大人来的。” 说孟平，可是工官的任命已经下来， “是啊……”老邓无奈地长吁一口气，“锦城的工匠，大多目不识丁，识书写的人更是寥寥，而肖晓正是其一，他也因此被逐出了锦官城……” “听说，你跟肖晓关系不错……” “以前是还不错，但自从出了那件事，我差点也受到牵连，甚至被怀疑是共谋者，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我当即就与肖晓断了关系……可就算如此，直至现今，仍有不少流言蜚语说我与孟大人不和，实在是冤枉啊！” 狄仁杰点点头。 “话说回来，在公在私，真正和孟大人有积怨的，恐怕也就是肖晓了……” “在私……是指？” “就是子溪啊。”一出口便觉失言，老邓摆了摆手，“瞧我这张嘴，我是说夫人。” “夫人怎么了？” 老邓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道：“以前，夫人跟肖晓本来就是两小无猜，后来因窦公把位置传给了孟平，才……” “那你知不知道肖晓人在哪里？” “这个……还真不知道，听说他把家产败光了，四处流浪，反正，我是没再见过他了……或者你可以去问问……” 老邓没再往下说，指了指外边，狄仁杰会意到，他应该是说窦子溪。 第七章 多了一个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休息厅中，窦子溪备好了热茶。 “孟大人不在？” “他外出办事去了。” “夫人，听闻有一位叫肖晓的人，是你爹曾经的得意门生，也是你的……故交，请问你有没有他的音讯？” 窦子溪倒茶的手停顿了一下。 “为何提起此人？” “噢，这次的事故，针对性很强，而听说他跟孟大人关系不太好，所以……”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应该和他没有关系。”窦子溪打断了狄仁杰的话，语气稍显僵硬。 “夫人为何如此笃定？” “我……”窦子溪一阵尴尬，略有愠色。 “夫人，狄公子只是循例问问，理一理头绪，并没有怀疑什么。”李婉清和颜悦色道。 “婉清姑娘说的是，是我敏感了，抱歉。”窦子溪随即神色缓和下来，“狄公子，自从肖晓离开锦官城后，在成都县里，也没有再见过他了……” 三人随意聊了几句，李婉清一改少语的性格，倒是主动找话题，而窦子溪也健谈起来。 没过多久，窦子溪又因事离开了，看来在锦城中，她虽无官无品，却是有着相当的名声与地位。 “婉清，还是你有亲和力。” “夫人曾在驿站那拿过我分发的冻疮膏，后来我又救起了女工，所以她对我少一些戒心，也很正常，你要是想问什么，可以由我来。” “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狄仁杰又开启肉麻模式，蹭向李婉清。 “小虎——”远远的，童梦瑶的大嗓门便传来。 二宝跟着小跑过来。 “我们打听过了，几个在工房区域负责打扫卫生的小厮，都在大早上发现了脚印，印痕并不是很 深。” “那就是说，应该是在夜晚留下的……” “少爷，那个工房的老胡，看来是个勤快的人，小厮们说，他经常在完成一天的工作后，自己清理工房及附近的卫生，还喜欢打理院子里的植物，通常都是最迟才回家。” 狄仁杰习惯性的摸着耳垂，陷入沉思。 “我们先回客栈吧。” “就回去了？你已经有头绪？” “回去拿件厚衣服和毯子，今晚，我要在锦城会会这个隐形人……” 四人就近从侧门出了锦城，发现侧门一旁的地上，半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之前碰到的那个流浪的醉汉。 李婉清朝他走过去，带着关切的目光。 那醉汉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匆忙闪躲。 “我……我走，别打我……” 看来，他经常受到锦城里的人的驱赶。 “这位兄弟，你的手冻伤了，涂点药吧。”李婉清拿出一小瓶药膏。 见来者无恶意，醉汉慢慢放松了警惕，他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与李婉清手中的一模一样。 “谢……谢，我有……” 二宝牵来了马车，在正门候着。 “我们走吧。” 路过醉汉的身旁，狄仁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夜幕降临，小雪又开始悠悠下落，零零星星，和暗黑的天空打成一片，模糊了万物的边界。 锦官城里，除了门口的值守，再无他人，夜里，安静得似乎就只能听见雪花下落的声音。 狄仁杰在工房前看着院子，地上薄薄的雪慢慢覆盖，泛着淡淡的光。 见无异样，狄仁杰打了个呵欠。 “二宝，你在外面盯着院子，我回去守着织机。” “哦……”二宝委屈地答应，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少爷肯定是窝在房里睡大觉呢…… 幸好，狄仁杰很有“人情味”地把手熏递给了二宝。 可……还是很冷的嘛……二宝把外衣紧了紧，把话吞进肚子里。 深夜，雪大片大片下落，湮没在凛冽的天宇下。 天刚蒙蒙亮。 “二宝！”趴在门口睡着的二宝，被狄仁杰拍醒了，顺着他惊异的眼神望去。 大院的雪地上，赫然一串脚印，一直延伸到台阶处！ 狄仁杰立马回到工房中，仔细检查织机上的蚕丝线，未发现遭到破坏。 “少爷……都怪我不好，我睡着了，什么都没看见……” “不……不对……如果昨夜真有人在院里走，我肯定能警惕到……”狄仁杰摇摇头，“除非……” “别说了少爷，我怕……” 狄仁杰蹲下，仔细观察那一串脚印，虽被大雪覆盖而变浅，但仍旧清晰可辨。他抓起一把雪，发现异常松软，指尖沾上一点，轻触舌尖。 果然有问题！ 狄仁杰起身，忽而念起他的好搭档。 元芳，若是你在，一定也发现了吧……哪怕只有一个默契的眼神，短短时日，已经惯于与你分享查案过程中的一切。 “狄公子，这……”这时，孟平和老胡几人，都早早来了锦城，看到雪地里仍旧出现的脚印，他们担忧地疾步走进工房。 “丝线没有被破坏……”狄仁杰淡淡道。 孟平检查了织机，确认无损后，转忧为喜，连声道谢。 因为只要过了今天，织锦便可完成。 窦子溪领着童梦瑶和李婉清，也缓缓而至。 “小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昨晚没睡好吧，既然织机没什么问题，不如回去休息……” 狄仁杰轻轻拍了拍婉清落在他臂上的手背，什么话也没说。 几乎一早上，狄仁杰看着正在作业中的老胡和年轻小伙，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反常之处。 午间，随着最后一声织机的响动，百子图大功告成。 这让狄仁杰更加困惑，难道犯事者只是想中途捣乱一下而已？ 工房里渐渐聚拢了不少围观的工人，一片赞叹声。 “夫人，这百子图，是不是有整整一百个孩童？” 狄仁杰白了童梦瑶一眼。 “这种问题就你问得出来，百子图理所当然要有一百个孩童，但是——”狄仁杰话锋一转，“献给陛下的自然不能跟平民百姓的一样。” “那……是怎样？”童梦瑶脸上打着问号。 “圣上是九五至尊，当然要取阳数，所以，应是一百零一个。” “狄公子真是全才，孟某真是佩服，这次多得公子，织锦才能顺利完成，真是无以为报。” “客气……” 狄仁杰并不认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果不其然！ “咦？是不是……多了一个？”围观人群中，响起某个声音。 众人愣了几秒，便纷纷开始数起了锦上的孩童。 孟平更是快速地数了一遍，又不可置信再次开始数……结果得出的结论是——蜀锦上确是多了一个人！ ... 第八章 共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不可能……不可能……”孟平不住地摇头。 “大人，会不会是图案中途被改了？”狄仁杰没想到，竟然是在图案上出了差错。 “狄公子，不可能的，花本一旦上了织机，是无法修改的，所以在上机前，对花本需要进行严格细致的检查，这不可能出错的！” 此时此刻，孟平开始有些绝望，虽说最后的期限未到，可因制造的工序繁多以及周期过长，重做是绝对来不及的…… 这消息一传开，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狄仁杰退出人群，深呼吸一口气，周遭的嘈杂声，他皆充耳不闻。 还差点什么没想通……一定还有其他线索…… 在外廊踱步，不知不觉，走到了转角处，路过那个长时间紧闭着毫无生气的杂物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狄仁杰鬼使神差地再次推开那扇门。 在废弃的织机前驻足，伸手碰了一下蜘蛛网。 狄仁杰扬起唇角，原来如此。 风雪一直未停，只是变得轻柔细腻。 在长廊一端，窦子溪独自站立，脸上神情清冷，不远处工房的人潮涌动，似乎与她无关。 狄仁杰移步到窦子溪边上，并肩而立，看着外面的白絮飘飞。 今天没有扫雪，院中的那一串脚印，已无人关注，被赶来凑热闹的凌乱脚印覆盖。 “夫人，你夫君如被革职，你有什么打算？” “我爹不会离开锦城，我也一样。” “噢？那夫人的意思是……那串脚印是你爹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老胡没告诉你吗？” 窦子溪怔了一下：“狄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脚印是老胡做出来的。” “怎么可能……锦官城晚上没有人逗留，昨天你守夜，应该很清楚……” “晚上确实没有人，可脚印是早早就做好了。” “……公子，是在说笑呢？”窦子溪的语气，开始有些微微起伏。 “其实这个诡计很简单，使用的是我们最寻常可见的东西——盐。”狄仁杰停顿一下，继续道，“盐能化雪，只要在落雪之初，在地上按自己的脚印撒上盐，盐也是白色，跟继续下落的雪混在一起，任谁也无法察觉，这样即使过了一夜，积雪加厚，而撒盐的地方，雪会慢慢被溶解，留下浅浅的脚印……” “……” “在工房的前院，最有机会能做到这件事的，当然是最迟离开锦城的老胡……至于断线，就更简单，也是事先将蚕丝线割断，用于织锦的线，每一根都由数根蚕丝组成，所以只要从断口处用手捻一下，便可暂时连接起来，看不出来是断开的，这样能保持一段时间，久了便就会自己断开。” 半晌，窦子溪道：“老胡只是一个工匠，破坏丝线，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了，他也按时完成了织锦。” “这就是你们的高明之处。” 狄仁杰用了“你们”，这让窦子溪无法继续淡定。 “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特别是今天蜀锦制造完成那一刻，我搞不懂老胡的目的，大费周章地搞破坏，最终还不是如期地完成了制造。直到发现百子图出了问题，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神秘的脚印，以及破坏蚕丝线都只是障眼法。 他真正的目的是——掩饰花本早已被偷换的事实！” “哈哈哈！”窦子溪掩口大笑，“狄公子，你虽才能出众，但毕竟不是行内人，你可知道，花本一旦上机，便与经线交错，不可能有替换的机会，更何况，这前面的工序，都是我夫君亲自执行的。” 狄仁杰也配合着轻笑起来。 “是啊，是我不够专业，口误了，准确地说——是整台织机被替换了！” 闻言，窦子溪瞬间敛起笑容，神情转为惊诧。 “在数月前，工房里的织机开始工作的同时，杂物间的织机被修理好，并按照另外设计修改过的花本起经，然后两台织机悄然调换，便可神不知鬼不觉……这件事情，一个人可办不来，夫人你说呢？” 半晌，窦子溪道：“挑花接本是蜀锦的核心工艺，在这锦城中，除了我夫君，无第二人掌握……” 狄仁杰点点头。 “没错，锦城里确实是没有，可锦城外却有一个，就是你爹的另一个挑花接本传人——肖晓。” “我说过，他早就失踪了！”窦子溪显得有些激动。 “他没有失踪，他就是常在锦城侧门徘徊的那个醉汉，只是大多人认不出他而已。”狄仁杰道，“夫人，不必继续隐瞒了，一个只顾着喝酒的落魄汉子，是不会心细地为要处理自己的伤口，他的冻疮药膏，是你从婉清那里要来的，而你身边，根本也没有其他人用得上。” 窦子溪退了几步，面向狄仁杰。 “你真是太可怕了……”停顿了一会儿，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织机被换？” “因为杂物间里织机的蜘蛛网，我发现墙根有不少断开垂落的旧网，而织机上几乎是有一定粘度的新网，依此推测，织机在近期被挪动过。” 窦子溪长叹一口气，语气有些哽咽起来：“我爹去世的时候，要是你在，就好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肖晓不会被逐出锦城，我也不会嫁给孟平……” “你们计划得很周祥，织工老胡都和你们是一伙的，实施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几乎毫无破绽。” 这时，长廊里又走进一人。 “还有我。” “老邓……你也……？”这倒是有些出乎狄仁杰的意料，看来是被之前老胡和老邓的说辞给误导了。 “织机是我修的，只要把二层的花楼换上，就跟新织机一样。”老邓依旧是粗哑的嗓音，只是非常平静。 “这是为何？难道你们都相信那个传言？” 窦子溪怔了一下，道：“本来不信，现在……不知道……” “子溪啊，那天我假装开玩笑说，那脚印是窦公回来留下的，你看他那反应，不是很明显了吗？！没做过亏心事干嘛害怕啊？窦公可是他的恩师兼老丈人！” “狄公子，我们也是没法子，我爹去得太突然，锦城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那个传言忽然而至，我们实在是没法当做恶作剧来看……” “是啊，狄公子，你可千万别告官啊，虽说使了一点手段，可大家都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想看看孟平这小子，会不会心虚罢了！”老邓直言道。 “那不用说，从肖晓被逐出锦城那一刻起，你们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孟平，只是这次的百子图，是上天给予的最佳时机，一有差池，他将面临被革职的命运。” 狄仁杰轻叹，无奈道：“我该斥责你们乱来呢，还是该佩服你们的团结协作？” 次日，锦城传来孟平被革职的消息。 革职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延误工期交不出百子图，而是——他疯了。 锦官城内，孟平散着头发，坐在雪地中，怀里紧紧抱着那张百子图织锦，认真地数着： “……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一遍一遍地，重复往返。 ... 第一章 浣花溪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数场雪毕，天气咋晴。 狄仁杰看着孟平，他除了抱着百子图数数，还常喃喃自语，偶尔也会说出愧对恩师之类的话。 兴许是因执念而铸成的无可挽回的错，以及那份积压的愧疚，得到了宣泄，疯了的孟平，整个人看起来都放松了，气色比之前要好许多，黑眼圈也不见了。 “夫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这样的惩罚，足够了，毕竟他也为锦城贡献了许多，余生，就让他在此终老吧……” “狄公子。”迎面走来的，是肖晓，他衣冠楚楚，眉宇俊朗，简直无法与那个落魄醉汉联系起来。 “听说你被举荐为锦城新任工官，任命很快就会下来，恭喜啊。” “能够重回锦官城，简直像做梦一般……” “狄公子，我非常感激你。”窦子溪幽幽开口。 “感谢我什么？” “老胡老邓他们不懂，我还能不懂吗，打贡品的主意，可是触犯了当朝律法，若被揭发，可不是扣俸禄就能了事的……” “事已至此，我只是不想看到更多的人牵连进来，今后有什么事，不要再轻易触犯律法，莫把自己一生的命运搭进去。”狄仁杰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不是当官的，但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百姓的身份，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谨记公子教诲。” “有一事，还想请教二位。” “公子请说。” “关于那个传言，你们应该亲眼见过那些**的红叶纸吧？” 窦子溪与肖晓纷纷点头。 “我听说益州有各种植物造纸，你们知不知道哪家作坊出产这种纸？” “实不相瞒，成都城有最齐全的纸品，但是……红叶纸我们也是头次见，不过……”肖晓话锋一转，“我在被赶出锦城的一段时间里，四处流浪，听人说起过有一家纸坊，专门出产极其罕见的纸笺……” “在哪里！？”狄仁杰抑制不住激动。 “就在城外的浣花溪旁，据说名叫‘华素纸坊’。” 太好了，终于有线索了。狄仁杰的神经又开始异常活跃，他有强烈的不可言喻的预感。 马车停在浣花溪旁，车马喧嚣，人来人往。 举目望去，对岸林立着许多造纸坊。上佳的水质，加上丰富的原材料和便利的交通，为此处造纸提供了充分的条件。 “走吧，沿着溪边找一下。” 相比狄仁杰的神采奕奕，童梦瑶倒是有些提不起劲。 李婉清悄声跟她耳语道：“放心吧，找到线索就即刻出发找你的大公鸡，你也知道这件事情对怀英很重要。” “嗯……就是知道重要，才没缠着他嚷嚷……”童梦瑶小声嘀咕着。 半个时辰已过。 “少爷，我都逛了整整一圈，没找到有叫华素的纸坊。” 狄仁杰敲了一下二宝的脑袋：“是你没认真找吧！” “是有些不寻常，问了好几家，几乎人人都知道有这家纸坊，但却没有人能说出它的具体位置。” 其实就算李婉清不这么说，狄仁杰也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已经绕着浣花溪走了好几圈，可就是找不到那家纸坊。 “小虎小虎，前面有一口井！” 又被童梦瑶的大嗓门打断了思虑，狄仁杰略显烦躁地回了一句：“是是是，没见过水井么……” “不是，我渴了嘛。” “那你快去快回。” 童梦瑶屁颠屁颠地跑了去，其他三人在原地等候。 狄仁杰环顾四周，放眼望去，这里除了纸坊，就是零零落落的民宅，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再往林间走，荒芜无人迹，更别提离浣花溪越远，越不便于取水。 “小虎——快过来！”不远处，童梦瑶正在招手。 “唉……女人，就是麻烦。”狄仁杰不住叹气，忽觉身侧一道凌厉的目光，顿觉失言，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嘿嘿，婉清，我不是在说你哟。” 李婉清先行一步，狄仁杰殷勤跟随。 这样熟悉的场景再现，让身后的二宝看得异常窝心。 “小虎，婉清姐姐，你们看，这里有一户民宅，水井应该是这户人家的，要不要跟主人家打个招呼？” 狄仁杰看了一眼井下，从浣花溪凿引的井水，水质澄澈，而井边整齐摆放着几个木桶。附近并无灌溉的田地，似乎除了生活饮用，还有其他用途。 转身抬头，看着眼前不起眼的民宅，其实之前已经路过了几回，但没有细看过。宅门上没有姓氏牌，两侧红纸贴着对联，与附近的民宅并无什么不同，只是…… 见狄仁杰莫名沉思，李婉清疑惑问道： “发什么愣呢？” “婉清，你觉不觉得这对联有问题？” “对联……”李婉清轻声念起来，“花叶一半半青半紫，残红飘零日已黄昏……是有些奇怪，不像一般人家门口贴的吉祥语，而且也不太对仗，说是对联，可更像是……” “是字谜。”狄仁杰恍然大悟道，“花叶各取一半，就是‘华’， 半青半紫为‘素’，而下联得到的是‘纸’，合起来就是华素纸坊……就是这里！” 细思几秒，大家恍然大悟。 “小虎，你真聪明！” “我不聪明，要是他在，应该早就发现了。” 话音一落，大家不由地都看向童梦瑶，她愣了一下，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狄仁杰说的是谁，王元芳对猜谜，那可是相当在行。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狄仁杰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布衣少女。 “请问几位是……” “姑娘，我们想找华素纸坊的当家。” 少女当即露出一丝惊讶，迟疑了一会儿，便把门打开，把大家请进门。 果然，宅中是另一番天地。 院落中，众人安静地忙碌于造纸的各个工序，几乎无嘈杂声。除了传统的切料、蒸煮、打浆、抄纸，还有后期加工花草，金银箔片，染色等等，看来这里的造纸确实与众不同。 这里劳作的，全是女子。 “诸位这边请。” 少女把大家领上了阁楼。 拉起纱帘，一名女子侧卧着。 “在下狄仁杰，特来拜访。” “华素虽有些小名气，可是能找上门来的人，倒是没几个……”女子并未起身，只是伸手示意大家坐下。 她一袭拽地红裙，青丝如瀑，服服贴贴的垂直与腰间，在这冬日里，她无疑是一抹明艳的色彩。论样貌，也并非标志的美人，只是举手投足，略显慵懒不羁，一双星光水眸，更是透着丝丝妩媚。 “不知几位前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有件事情可能与贵坊有关，还请当家的，如实相告。” “不要叫我当家的，又不是山贼，我叫素言。”女子掩口轻笑。 “失礼了，素言姑娘。” “听说华素纸坊，常出产稀有的纸品。” 素言轻轻点头：“嗯……不过，一般的稀有纸品，我不在市面上售卖，只会赠予诗友或与之传用。” 狄仁杰从怀中掏出那一张红叶笺纸。 “请姑娘看看这张纸。” 接过红叶纸，素言微微惊诧。 “这确是华素出的产……”素言有些欲言又止。 “既然只是在友人之间传用，那姑娘可否告知，纸上笔迹，属于何人？” “这……笔迹我不认得，但我倒是与它的主人，有两面之缘，他并非我的友人，我甚至不知其姓名。” “此话怎讲？” 狄仁杰有些糊涂了，按一般逻辑，应是从她传用的友人中来排除才对，但看来并不是。 “去年秋天，有位男子带着自己收集的红叶，托我制纸，由于是一位诗友引荐的，再加上他出了重酬，所以我便答应了。” “自己带来……难道贵坊并不是每年秋天，都做一批这样红叶纸？” “不，我们不做。” “这是为何？” “其实普通的枫叶，并不适合加工成纸笺，而那位公子拿来的枫叶，是整个成都城都没有的品种，叶子特别小巧而红艳，实不相瞒，这样的纸，仅此一批，全在那位公子手中。” “竟然还有这种事……”这个结果，显然出乎狄仁杰的意料之外，那师傅当年用的纸也是…… “那关于他，姑娘还能记起什么？” “呃……据他说，他是徽州墨商。”说罢，素言莞尔一笑，“他一身墨色衣衫，气质倒是与他的身份相得益彰。 “徽州……？” 走出华素纸坊，气氛有些凝重，越来越多的疑问，萦绕心间。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有些倦了，直接回到驿站的餐馆用晚膳。 “梦瑶……那个……”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狄仁杰还是开口了。 “我知道了，这又是要先去徽州吧……” 狄仁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毕竟他本来也想拖延去岭南的时间。 “好了，我懂，只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会带我到岭南找元芳，我没意见……” 童梦瑶的反应，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哎哟，难得你这么识大体，来来来，赏你一个大鸡腿！” 次日清晨，驿站传来二宝急促的敲门声，以及一声惊叫： “少爷！小姐不见了！” ... 第二章 出走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和李婉清赶到童梦瑶的房间，发现空空如也。 桌上一封信件，白纸黑字写着： 小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勿念。 “这丫头！”狄仁杰有些气急败坏，同时又对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 从小到大，童梦瑶几乎没对自己使过心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狄仁杰觉得自己渐渐失去了对她的掌控。 窗外的天，阴着一张脸。 出了益州界，童梦瑶便乘船横渡乌江，一切还算蛮顺利，她开始小小地佩服自己。 一下船便是入了江南道内，这里不再是银装素裹的景致，却是山峻林密，有着在北方严冬难见的绿意。 她换了匹马，一路往东南方向走。这里大多属于经制州，由朝廷直接管辖，只要在官道上行走，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到了矩州、蛮州等羁縻州，由于是南蛮少数民族自制，汉人渐渐稀少。 前方路上，远远地看到一个拖得长长的队伍，童梦瑶放慢速度，近了，一看，原来是一群手脚被捆绑着的女子，被驱使行走。 几个拿着鞭子的人，恶狠狠地瞪着童梦瑶，上下打量。 其间一人正有挡路拦下之意，忽闻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操着当地的语言大喊着快速地冲了过去，太快，看不清她的模样。拿鞭子的人还识趣地往后退了退，而后，继续盯着慢悠悠的童梦瑶。 童梦瑶吓得哆嗦一下，学着前边女子喊出的口音，忙挥起缰绳，快速地越过了他们的队伍。 南人竟然公开掠卖奴婢！ 一口气狂奔了一长段路程，应该是接近岭南的边界，童梦瑶长吁一口气。 惊魂未定的她，翻身下马，观望四周，山林繁茂，遮天蔽日。 已是日落时分，童梦瑶有些发怵：糟糕，好像偏离了官道，看来天黑前，是赶不到驿站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单独出行，让童梦瑶越来越意识到，原来的那些温暖和安心，来源于朋友的周密安排，以及对自己的看顾。 林中的夜，湿冷渐渐袭来。 看来，还是得生个火，可是……火怎么生呢……？要是大伙都在，哪用得着她干这个活…… “童梦瑶你不可以这么没用！”她甩甩头，将怯懦甩走，给自己打气。 她努力地回想着，在东宝村里那个仲秋夜，阿桓的小伙伴们是如何生火的。 栓好马后，就去捡来干燥的树枝和树皮，交错摆放，堆成小堆，从包裹中掏出发烛点燃，然后趴在地上，把火星慢慢吹旺，火一下窜了起来，差点闪躲不及。 童梦瑶心疼地捋了一下烧焦的发尾，索性，把碍事的长发全都盘了起来。 虽然折腾了一段时间，但总算是把火生起来了。 童梦瑶抹了一把虚汗，虚脱地坐了下来。若不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给十个胆子，她都不敢独自呆在漆黑的林中。 坐在这里，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任何的风吹草动。 吃了几口干粮，童梦瑶就对着暖暖的火光，一直发呆，他的音容划过心尖，原本明亮的眸子顿时黯然，记起最后一次与他见面，他亲自将她送上马车，并未与开口话别……为何临别前他那些不寻常的言行，自己没就是有察觉到…… 夜里冷风吹过林子，沙沙作响。 她有些害怕，只能抱紧双臂，转移注意暗自道：穿过这片林子，一定可以找到你，大公鸡。 倦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童梦瑶渐渐合起眼，弥漫起的黑暗将她慢慢吞没。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一阵阵马的嘶叫声划破林间的夜。 童梦瑶被惊醒，看着身旁的马，在拼命跳脚，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马已经挣脱了缰绳，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远去。 “等等——！” 没有马可无法赶路……童梦瑶想也不想地追着马跑，没跑几步，察觉有异样。 就在不远处，传来沉重的有规律的声音。 越来越近，整个林子仿佛都在颤抖着。 就着火光，那响声的方向，出现巨大的黑影。 “这是……什么……”童梦瑶害怕到了极点，她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不顾一切地往前不停跑。 而那地动山摇的响声，一直萦绕不散，她越跑越快，脚下被树藤绊倒，身体往前飞甩，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刚好被大石磕到，眼前一黑，渐渐失去意识。 邕州凤山县。 坐在轮椅上的高源，被夫人推回房中，他将手中请柬搁在案上，轻叹了一口气。 “老爷，叹什么气？我们的账目从不出错。” “虽然我高氏已经归附多年，但冯老大还是信不过我……” “老爷，今年不是没派那丫头来嘛。” “你懂什么，就算没让亲闺女过来，也还是委派了亲属，人家曾是京城大官，见识过人，据说他改进了一套筹算方式，不久冯老大一声令下，勒令改革，我们要做账可就难了……” “我腿脚不便，今年，还是照例让晋儿去一趟。” “晋儿越来越稳重，老爷你就安心吧。” “安心？让他与冯氏联姻，还万般委屈他了！” 夫人拍了拍高源的背：“消消气，慢慢来，这事情，也是急不来的……” 夜，像死水一般沉寂。 王元芳放下手中账本，揉揉眉心，拂去脸上淡淡的倦意。 凤山县，乃豪族高氏所辖矿区，不但各种矿场丰富，而且出产独特的微粒型金矿，此处虽是已归顺的衰微部族的辖区，但毕竟非同姓族人，也难怪冯鞅既重视且忌惮。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全方面地接触到了岭南各方面资源，包括山林矿产、海上贸易等，才惊觉这真是一块开发潜力极大的宝地。历代王朝，都想方设法加强对岭南的管制，看来是不无道理。 在短短的时间里，王元芳就得到了冯鞅的信赖，许多重要的事情，都会直接交托予他。而对于王元芳而言，既可以报答其雪中送炭之恩，又可发挥余热。 但是—— 他最近心情有些焦躁。 “这个狄仁杰，到底在搞什么……”他真的很想知道梦瑶的近况，偏偏他寄出的好几封往并州的信件，一直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役期一满，就可以出岭南找梦瑶，只是……若是无法回原籍，他不确定，梦瑶是否愿意……跟他生活在这儿…… 千头万绪，萦绕不散。 从账房走出，王元芳在自己厢房前停住了脚步。 看房门两旁排排站着的女奴，他轻叹一口气，上前，对领头的女婢，示意了一个“下去”的手势。 映着夜色，王元芳的轮廓，显得异常冷峻。 女婢见状，只好招办，反正，已经连续几个晚上这般，她也是见怪不怪了。 两旁的女奴，纷纷抵着头，由其他女婢带着退了下去，她们忍不住瞟了一眼王元芳，眼里有复杂，也有感激。 王元芳这才步入房间，才到前厅，隔着屏风，就可以隐约看到几名女子拉扯着的影子，还有几声有气无力的挣扎叫喊声。 “怎么里面还有人？快带她们出去吧。” 女婢当然不敢违他的意，只是颇有焦急道： “公子，这跟之前的不同……您先进去看看……” “我说了不用！你快让她们统统退下，否则，我只好睡账房了。”王元芳微微蹙眉，言语中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女婢一慌，她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眼前的贵客，只好赶紧招办。 这时，传来清晰的叫声： “快放开我！我夫君要是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这个声音……！ 王元芳顿时心悸不已，他越过屏风，眼前被两个女婢牵制着的女子，正背对着他。 她用尽最后的气力挣扎叫喊后，便一阵晕眩，直直倒下。 ... 第三章 误解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王元芳条件反射地箭步上前，将她稳稳地接在怀中。 低头，是那张魂牵梦萦的容颜，轻轻抚上眉梢，鼻尖，唇边，一遍一遍地确认。 真的是你……梦瑶！ 只是，怀中人脸色苍白，唇无血色，额头上还有一块瘀伤。 “她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她就是太劳累，又一直没用进食，才……” “这样还叫没大碍？你们对她做了什么？！”王元芳带着责斥的语气。 女婢吓得慌忙摇头。 “回公子，她是几日前从边境一起带回的女奴，难得是个汉人女子，主人就命小的送来给公子……” 王元芳知道，岭南境内，买卖奴隶之风盛行，而女奴更是成为各部落相互掠夺的对象，若不是碰巧被送来他房中，不知道将会遭到怎样的蹂躏…… 无比心疼地紧了紧臂弯，将她一把抱起，轻放床上。 婢女识趣地尽数退下，合上门时，领头的婢女看到王元芳终于接受这份“礼物”，总算是完成任务似的松一口气。 王元芳端起桌上一碗汤，一口一口地，嘴对嘴喂入她口中。 最后一滴已尽，唇舌却流连地不愿离开，令人怀恋的气息，交融着。 自尚书房前一别，思念已成疾。 他是那么温柔深情地，几近饥渴窒息般地吻着…… 忽而脑中闪过她方才的一声呐喊，动作一下僵住。 手捧着她的后脑勺，是高高挽起的发髻。 “夫君……？！”王元芳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胸口像被锥子刺了一下，“梦瑶，你……成亲了？！” “是谁？是狄仁杰吗……？”他勾出一丝苦笑，像是嘲讽自己，“梦瑶，你就真的那么喜欢他吗？！我才离开两个多月的时间，你就……” 王元芳木然地拉过被子，为她盖好，便瘫坐床榻上。 暗自责备着：王元芳你有什么资格对梦瑶置气，是你自己欺骗了她，不告而别悔婚在前，又说了那些莫名其妙托付狄仁杰的话…… 现在，自食苦果了吧。 莹润的液体，在眼眶里，一圈一圈的打转。 当第一缕微白的晨曦破窗而入时，童梦瑶就醒过来了。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如此安稳的觉，自从王元芳离她而去，午夜里，常常做着噩梦。 而昨夜，她在梦里，一直被王元芳抱着怀中，贴着耳边，他软言细语说了好多的话，甚至连他的体温，都是那么真切。 头有点晕，还是有些使不上力，童梦瑶缓缓支起身子，发现房间里充斥着酒气，不过幸好，并没有看到那些讨厌的南蛮女婢。 只是，透过屏风，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正坐在前厅茶桌旁。 “谁？！”童梦瑶警惕起来。 过了一会，对方才开口。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昨夜，王元芳喝了不少酒，一夜未眠，嗓音有些沙哑。即便如此，童梦瑶隐约觉得这身影，以及说话的语调，非常熟悉，她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严严实实地裹着，昨夜里，“那个人”应该没有对自己不轨。 “你……是个好人吧……能不能放我离开？”童梦瑶试探性得问道。 “你要去哪里？！” 始料未及的是她一醒来就说要走，王元芳有些失去方寸，语气加重。 本来他有很多的疑问，她为何会出现在岭南境内，如果不是来找他，那也就是说狄仁杰也在岭南，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可是，现在都统统不想问了。 童梦瑶怔住，有点被他的气势吓到，但她是要去找她的大公鸡的，不能浪费时间。 “我……我要……去找我的夫君。” 屏风外，有细小的瓷器破裂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沉寂。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只有能回到官道上，我就可以自己去找他。”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元芳尚存一丝侥幸，他很希望，‘夫君’只是她在这种被动场合中的一个说辞。 虽然童梦瑶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问，但她仍是照实作答。 “他俊朗非凡，又聪明绝顶，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虽然我也会害怕别的女人会把他抢走，但是……” “够了！”王元芳不想听下去，硬生生打断了她。 良久，道：“我派人送你。” 说完，王元芳就快速起身，离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空间。 门是被甩开又自己合上，响声颇大。 童梦瑶嘀咕一句：难道是因为气候的原因？这边的人，脾气好像都很暴躁，不过……也总算是遇上了一个好人。 果然，没过多久，童梦瑶就被带上了马车。而驾车之人，穿着当地的服饰，短发，皮肤黝黑。 她张望着，并没有发现方才那个男子的身影。 看来，想当面道谢，也没机会了。 “行喇，坐稳滴。”（走了，坐稳一点。） “吓？”童梦瑶完全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只觉他语气里并无恶意。 马车开动，她缩回脑袋，不管了，首要任务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林间，一匹骏马奔踏而过，却始终与前方的马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那边厢，自童梦瑶留书出走后，狄仁杰三人日夜兼程，沿着官道寻找。还托了当地官员，协助搜寻，虽说蛮人不类汉，但即便是羁縻州的豪酋官员，也有着相当程度的汉化，并具备不低的素质，这不得不说，是多年来，朝廷厉行管制的结果。 “刺史大人已经下令寻人，请狄公子无须担忧。”站在一旁的东兰县县令令道。 “劳烦大人了，也替我谢过刺史大人。” “公子客气，有需要的话，随时到县衙里找我。” 狄仁杰看着被二宝重新收起来的金书铁券，对李婉清苦笑着。 “第一次觉得，这东西，还挺好用的……” “怀英，根据这一路上驿站提供的线索，我们一定能找到梦瑶的。” “按理来说，这方向肯定是没错，但怎么到东兰县这里，就没了踪影呢……？” “少爷，小姐会不会走了岔路？” “会不会去了隔壁的凤山县？” 狄仁杰拿起地图，边看边摇摇头。 “凤山县与东兰县接临，共用一条官道，我们都一路询问过了那道上的馆驿……” “那少爷，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吗？” 狄仁杰犹豫一会儿，道：“梦瑶就是在这个路段失去踪影的，我相信，她肯定就在附近，我们先回驿站吧，明天再去附近找找。” 马车停在官道一个馆驿旁，童梦瑶下了马车，车夫朝她丢来一个小包裹，便调转马头离去。 “哎——”童梦瑶接过包裹，还来不及反应，马车远离了她的视线。 “真是的，这里的人……性格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童梦瑶打开包裹，里面有干粮和不少的银子，让她吃惊的是，竟然还有药丸！她闻了闻，应该是一些驱虫药…… 正好她那个晚上摔倒昏迷之后，包裹也丢了 看来，那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梦瑶——！” “小姐！” 童梦瑶转过身，发现竟然是狄仁杰他们！ ... 第四章 傻瓜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终于找到你了！”狄仁杰总算放下心口大石，稍显激动地抱着童梦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本来想着找到她一定要狠狠训斥一番，然而意外寻到，竟是一阵感恩。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你们……” “梦瑶！”李婉清上前，拥在了一起，敏感如她，也并无半分吃醋，对她而言，梦瑶已是半个亲人。 “小姐，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好担心你！” “对不起……小虎，婉清姐姐……”有他们在，那份安心又回来了，原来不用独自一人面对一切困境，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而不远处，一路尾随至此的王元芳，在看到狄仁杰与童梦瑶相拥那一刻，有种叫妒忌的情绪，翻江倒海似的要将他湮没。 真的是狄仁杰…… 不愿再多看一眼，他调转马头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气场上的感应，狄仁杰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四下张望，并未发现异常。 “梦瑶……有什么人跟你一起来吗？” 童梦瑶点点头：“走啦，我都来不及打招呼，马车就呼啸而走了。” “是么……”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休息不好，多疑了……都是因为你！” “对不起嘛，今晚我请客！” “你哪来的银两？” “我的恩人，他给了我一个包裹，有些银子。”童梦瑶得意地拿出包裹，晃了晃。 狄仁杰觉得更加奇怪，但他把内心的疑惑，还有方才那奇怪的警觉，不动声色地压在心底。 驿馆中，梦瑶将这些日子的遭遇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而这一路过来，狄仁杰三人皆未入住官驿，一来童梦瑶没有权限住进官驿，二来，在普通馆驿里，还能向过路住客打听有关她的消息。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巧合地碰上了。 “真是应了那一句，吉人自有天相，若不是那位恩人，梦瑶你已经……” 童梦瑶点点头。 “好了，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找元芳吧。” “小虎！你最好了！” 狄仁杰无奈摇摇头，暗自道：元芳啊元芳，希望你别怪我，我也是尽力了。 殊不知，现在的王元芳，恨不得剥了狄仁杰的皮。 一路上，王元芳都在拷问着自己。当初离别的时候，不就做好最坏打算了吗？狄仁杰的前途无可限量，他可以让梦瑶百岁无忧一世无虞。 而梦瑶……从小就喜欢和依赖狄仁杰……我又有什么资格不甘心？ 但世事总不能如愿，人总是容易高估自己，他越想尝试遗忘，就越是愈加深刻，她眼眸的灵动，甜甜的笑意，连她的冲动莽撞都是那么喜爱。 做了那愚钝的决定之后，他又立马后悔了，别说相忘于江湖，就连离开她远一点，都做不到。 这不，回过神来，王元芳又到了她落脚的驿馆。 提气轻轻一跃，便到了她的窗前，从缝隙中，就着房中的烛光，她正准备宽衣。 王元芳撇开脸，合上窗户，却惊动了隔壁房间的狄仁杰。 “谁？！”狄仁杰推开窗，发现一道黑影从童梦瑶房间的方向闪离。 狄仁杰从窗户一跃而出，紧紧追随。 没有月光的夜里，谁也看不清谁，旁边，是川流不息的河流，两人就这样迅速交上了手。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同时拉开了距离。 “元芳？是你吗？！”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狄仁杰直觉就是他！ 王元芳沉默了几秒，忽而发起攻势。 越是频繁过招，狄仁杰就越肯定，他就是王元芳！因为武功不会骗人。 再次拉开了距离，王元芳转身正要离去。 “救梦瑶的人是不是你？！”元芳就在面前，狄仁杰本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的反常，让狄仁杰感到非常不解，“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对她隐瞒？” 反应的间隙，狄仁杰几步跟上，拦在他面前。终于，在朦胧的夜色中，见到那熟悉的面孔，真的是王元芳！ “到底是为什么？你这是在逃避吗？”狄仁杰质问道，“身份有那么重要么？什么王大公子，什么京城名少，在我心里，你就是元芳，我的挚交。” “让开……” “我可以让开，但是你舍得了梦瑶么？” “够了！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王元芳忍不住也爆发了，但很快又压制了下来，“岭南不安全，带梦瑶离开，越远越好！” 听罢，狄仁杰仍是不解。 见狄仁杰依旧阻拦，王元芳只好再度出手，两人又马上近身交战。 狄仁杰无意碰到王元芳胸前露出一角的东西，快速勾出，一瞬的迟疑，狄仁杰便被王元芳一掌推开。 狄仁杰连退几步，还未站稳，便摊开掌中物——原来是一方丝帕。 那手艺，狄仁杰一眼就认出，是出自童梦瑶之手。 王元芳摸了摸胸口，可恶…… “还给我！” 他伸手欲夺回丝帕，狄仁杰却将手一缩，瞬间心升一计。 狄仁杰幽幽开口：“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你不认，要这破布做什么？” 说罢，只听闻一声撕裂，狄仁杰将丝帕撕毁并直接投入旁边的河流中。 王元芳始料不及，眼睁睁看着它瞬间便被湍急的河流冲刷而去，不见踪影，顿时火冒三丈。 “狄仁杰你太狠心了！她都已经是你的了，你连一点念想都不能留给我吗？！” 这番话反倒是让狄仁杰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生生地受了王元芳一拳头。 “元芳，住手！”狄仁杰只能被动地防守。 可王元芳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僵持一刻，狄仁杰继续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心里只有婉清。” 殊不知，这句话更加激怒王元芳。 “你把梦瑶当成什么！？” 抡起狄仁杰的衣褖，正要向其再挥一拳，忽然背后贴上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一双小手紧紧地环绕腰间，哽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大公鸡……” 王元芳僵住，停下了所有动作。 缓缓回过身子，对上的是，童梦瑶热泪盈眶的双目。 王元芳一下子泄了怒气，心瞬间融化成水。 “为什么躲着我？” 王元芳没有回话，只是抬手笨拙地替她抹去泪痕。 “王元芳，你真是一个大傻瓜！”童梦瑶扑入他怀中，紧紧依偎着。 “是啊，你怎么会嫁给他那么一个傻瓜呢？！”一旁的狄仁杰落井下石道。 王元芳的双手僵在半空，他看向一旁的狄仁杰，显然，他对狄仁杰的话表示震惊和不解。 狄仁杰只是怂了耸肩，不做解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原来那天的房中的人，就是你……”怀中人带着幽怨的语气。 “梦瑶，你口中的夫君是……？” “当然是说你啦，大公鸡！”童梦瑶终于收住哭腔，带着一丝娇嗔，“竟然对我还躲躲藏藏玩神秘，太过分了！” “所以是……我误会了？” “很显然好吗！”狄仁杰忍不住插上一句。 虽然王元芳的脑子里仍是一片混乱，但此时此刻，他心底一点一点膨胀起的，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梦瑶，我当时受形势所迫，瞒着你把婚退了，所以……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用‘夫君’来形容……” “不，我们的婚姻早就成立了！” 童梦瑶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 第五章 情归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什么？！”王元芳觉得现在他的智商等于零，接二连三被他们说得一愣一愣地，还完全寻不到其中逻辑。 童梦瑶从怀中掏出用丝巾包裹着的物品，小心摊开。 “这是……娘的！？”王元芳认得，这是母亲大人的珍爱之物——珊瑚玉手镯！ 童梦瑶点点头：“这是在尚书府时，你娘给我的，所以……” “所以……？” “元芳，我发现没有我这个绝顶天才在身边，你都变笨了！”狄仁杰无奈地摇摇头，爱情真的会让人智商变低，“你还记不记得嵩阳县季姑娘那起案件？” “嵩阳县……这跟那案件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又大叹一口气，示意让童梦瑶继续说。 “你娘当时说，这个镯子，是聘礼之一。根据大唐律例，即使未下请婚书，只要对方收下财礼，不论多寡，婚事就已然具备合法性。” 这一切，都是童梦瑶在被困家中，从崩溃的情绪边缘游离回来之后，突然茅塞顿开想通的，于是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并下了要寻回他的决定。 王元芳终于明白了，呵出一口气，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愚笨，本来他才是最熟读律法之人，今天却让童梦瑶来教他，什么是户婚律。 “所以，你因此把头发也盘了起来？”王元芳伸手轻轻抚过她依旧盘成发髻的长发，落在她光洁的脖子上。 “头发？”童梦瑶想了一下，解释道，“我在林子里自己生火的时候，发尾不小心被火苗烧坏，就干脆盘起来了……” 王元芳哑然，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事已至此，大公鸡，如果你不想要我了……可是要先写休书的。” 说着，童梦瑶突然从他怀中抽离，退了半步。 王元芳忙伸手握住她双肩：“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 “哼！怎么不会？我千里迢迢过来找你，你却躲着我，还把我送走！就凭你这表现，我觉得，我还是趁早改嫁的好！”童梦瑶洋装生气地控诉着，音量逐级递增。 “告诉你大公鸡，本姑娘可是很受欢迎的，你不稀罕别人还……” 话未说完，已经被炽热的唇堵住。 “我稀罕！”齿缝间，挤出他的占有宣言。 童梦瑶的双手，无意识地缠绕上他的颈子，同样享受着这个久来的吻，眼角微润。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得狄仁杰目瞪口呆。 竟当着我面用亲功，好你个王元芳，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狄仁杰略有尴尬地撇开脸，却发现李婉清悄然站在不远处，目睹着这一切。 她招手示意狄仁杰赶紧回来，别打扰人家，狄仁杰自然乖乖招办。 今夜，完美收官。 清晨，阳光透过淡淡的震气，整个世界是清亮的。 狄仁杰慵懒的伸伸胳膊，一下楼，便看到大家已经在大堂中，准备用早膳。 “小虎，就等你了。”童梦瑶招了招手。 “婉清，我肩膀好酸，帮我揉揉嘛。”狄仁杰一屁股坐下来，就冲着李婉清撒娇，双眼却看向王元芳，一脸委屈，“昨晚被元芳打了好几拳，疼死了！” “哪里疼？”李婉清明知道他是表演过度，但还是有一点担心。 “这里这里，还有那……”狄仁杰像要到糖的孩子。 “我哪有打你那么多地方……乱讲。”王元芳端着盛满粥水的碗，白了他一眼，辩解道。 “就是嘛……小虎，能不那么幼稚么？”童梦瑶马上帮腔。 “我幼稚？！”狄仁杰瞪大眼睛，控诉道，“你男人才幼稚，昨晚不分青红皂白就开打，差点把我给撕了！” 说完，狄仁杰从怀中掏出那条方帕，丢给王元芳。 “你……原来你没丢呀！”王元芳摊开手帕，竟丝毫未损，一阵狂喜。 “障眼法，我撕的是我袖口的内衬。”狄仁杰将袖口拉起，果然如他所言，“反正我不管啊，元芳，你可要陪我一件衣裳。” 王元芳笑着连声答应：“好好好，要多少件都没有问题。” 接到他投来的感激眼神，狄仁杰微微点头。虽然一个耍着嘴皮子一个深沉内敛，其实早已神交过，心意相通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个道理，彼此都深有体会。 “元芳，你知道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花吗？”童梦瑶突然放下筷子，认真地问道。 正准备将丝帕放回怀中的王元芳，愣了一下，将其摊开在掌中。 花似桃花，叶似竹叶，虽然这个图案他已经烂熟于心，可仍是带着一丝不确定地回答道： “是……夹竹桃？” 童梦瑶点点头。 “还好在叶县见过夹竹桃，否则我也只会以为是普通的桃花。”王元芳对植物不太有研究，但总算是没答错。 “还记不记得小葵说夹竹桃的传说？” “记得，公主因为感情的错付，一个人的血浸润了花朵，从此，夹竹桃就开着粉红和雪白的花。” “在尚书府上时，你为皇后的事日夜烦恼，我就绣了红色的夹竹桃送你。”童梦瑶对上王元芳的双眸，一字一句道，“其中寓意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不会让你孤自去承担。” 心底一震，王元芳的眼眶顿时淡淡蒙上一层雾气，不知说什么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只是紧握她的手。他很感谢上苍，将这样的珍宝送到他的生命当中。 她再也不是那个被宠坏了的没心没肺的女孩，狄仁杰对此欣慰不已。想到昨夜里，随李婉清一起回房时，她轻轻在耳边低语： “不管未来是不是我所期望的方向，我也会为了你，努力去尝试。” 流年搁浅了往昔，我们都在成长，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再也分不开彼此。 这时，从馆驿外，进来一人，他走到餐桌旁，对王元芳行了个礼。 “咦！这不是……”童梦瑶认得他，就是驾着马车把她送到这儿的那个当地人。 王元芳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先退下。 “元芳，有什么事吗？”狄仁杰问道。 “我出来时间有些长了，差不多要回去刺史府，梦瑶……”王元芳紧了紧掌中柔荑，目光在征求她的意愿。 “你去哪我就去哪。” 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那小虎和婉清姐姐……？” “我们还是要去徽州，不过，既然入了岭南，就绕道而去吧，这样也可以顺道跟元芳去一趟刺史府。” “狄仁杰，你去刺史府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事，之前为了寻梦瑶，惊动了刺史大人，他诚意相助，既然顺道，我也就上门拜访拜访他，以表谢意。” “原来如此。” 狄仁杰用胳膊撞了撞王元芳：“你还要赔给我衣裳呢！” “知道了！” ｛百度芳瑶吧七月有明信片赠送活动，欢迎参与｝ ... 第六章 安顿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三日的兼程，便到了邕州刺史府。 临近年末了，大街小巷都在贩卖各种年货，热闹非凡。岭南人的节庆，大致与京城无异，只是形式上因地域而更显多样化。 眼看马上就到元日，按冯氏家族的一贯风俗，除了自己族人齐聚一堂，辖区之内的小姓豪族也会一同赴宴，也算是一年一度以来，最重要的节日。 冯鞅邀请大家一起参加年宴，盛情难却下，狄仁杰一行人决定留下来，过了元日庆再行出发。 而童梦瑶的到来，让王仁祐与柳嫣既惊诧又欣喜。柳嫣看到她手腕上的珊瑚玉镯子，两人心有灵犀一笑。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一切早已注定。 王元芳私心地将童梦瑶的房间安置在自己厢房隔壁。 “我说元芳啊，既然你们的关系已经是那个什么了……啊……”狄仁杰忍不住挤眉弄眼地调侃道，“同住一屋……也无妨。” “去！”童梦瑶白了狄仁杰一眼。 “这不妥，毕竟我们还未行礼……”王元芳名义上还是在服刑役的流人，没有嫁娶的权力。 “岭南这边民风开放，谁会管中原那些繁复的礼数……” “那也不行，我跟梦瑶又不是这边的人，再说了，童老爷与夫人也不会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在六礼不齐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出阁。”王元芳一本正经说道，认真地对上童梦瑶双眸，“梦瑶，等我役期一满，定会亲自前往并州，再次向你双亲请婚，然后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你，我要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风风光光的婚礼。” 童梦瑶粲然一笑，轻轻点头。 “只是定居之处，现在还难以……” 说到这个问题，王元芳露出一丝担忧，但随即被童梦瑶敲了一下脑袋，打断道： “大公鸡，你又犯健忘了！我说过，你去哪里，我都会赖着你的！” 再次确认她的心意，王元芳心里像灌了蜜糖般甘甜。 捣乱不成，又见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秀恩爱，狄仁杰也不甘示弱，马上贴上李婉清。 “婉清，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良民，我们的喜事可要赶在他们前面！” “我……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你……”李婉清露出一丝娇态，扭头转身便走向自己的房间。 “不会吧……婉清，别走啊，等等……” 王元芳牵起童梦瑶的手，看了一眼尚有侍婢出入整理的隔壁厢房。 “梦瑶，我此次访外归来，有些事还需去姨父那边回禀，你先在我房里休息一会儿，等我回来。” “嗯。” 比起在尚书府时候的厢房，王元芳现在住的这一间，要相对小巧一些，简约并带质朴之气，偶有装饰，也是充满着异域风情。也难怪，岭南一直以来都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要道，那些到了京城的稀罕之物，在这儿，倒是稀松平常。 其实她更喜欢这样的空间，精致而不疏离。 突然，“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 “咦——你番来喇？”（咦，你回来了吗？） 看到王元芳的房门半开着，冯蔓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没想，却是跟童梦瑶撞个正着。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忽然，冯蔓似乎想起了什么，嘴巴张成一个夸张的形状。 “噢……乜原来系你啊？！”（哦，原来是你啊？！） 童梦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听起来，和那个驾马车小哥一样的语调，应该都是同一种方言。 “你……是？” 冯蔓没答话，绕着童梦瑶，走了一个圈，上下打量着，一边发出“啧啧”声。 “睇本人都系麻麻哋嗻。”（看本人也就一般般嘛。） 被她盯着看，尽说些听不懂的话，虽然童梦瑶觉得浑身不自在，却也毫不胆怯地与冯蔓对视着。 “芳儿呢？”冯蔓边问边四处张望。 “芳儿……你说元芳？” 终于说了句唐话，但是！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亲密地叫他芳儿，童梦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冷起脸，一屁股坐到茶桌旁，倒出一杯茶，抿了一口，淡淡地回了句：“不知道！” 见童梦瑶不理自己，冯蔓吐了吐舌头，并悄悄做了个鬼脸，便直接走入书房里。 童梦瑶见状，紧张地站起来，跟了过去。 “哎——你干嘛呢？” 冯蔓没回答，她拿起书桌上一副画卷，展开满意地看了一眼，卷好正准备走人，童梦瑶张开双臂，把她拦于跟前。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问都不问就随便拿走别人的东西？！” “这是我的东西。” “我不信，给我看看！” 童梦瑶一把抢过画卷，展开一看，这上面画的人像，还真是眼前这个女人。 冯蔓没想到童梦瑶如此直接，力气还不小，趁她愣神之际，又把画卷抢了回来。 “都说是我的东西嘛，哼！” 说完，冯蔓便扬长而去。 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王元芳回来，手上还捧着果盘。 “梦瑶，这些都是只有岭南才有水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王元芳说着说着，察觉童梦瑶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便走到她身旁，发现她绷着一张脸。 “怎么了……？” 童梦瑶微微将头摆向一旁，因愠怒而微红的脸，浑身散发着“我不高兴”的气息。 “因为我离开太久了吗？”说着，王元芳伸手覆上她的后背。 童梦瑶抖了抖身子，将他的手甩开不让碰。 “你很喜欢画画吗？” “呃……”王元芳看向书房的方向，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有些羞臊，“你……都看到了？” 童梦瑶转过身子，直面着王元芳，杏眼瞪得浑圆。 “是……气我画的不好吗？”王元芳不好意思地笑着，伸手想要拥她入怀，“也对，怎么能和本人相比呢。” 谁知童梦瑶即刻重重地把他推开，毫无防备的王元芳，重心不稳，倒退了几步。 “我还以为你在岭南服役受苦，傻傻地过来寻你，可是你……！”童梦瑶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也对，你不管去到哪里都不缺女人，说什么一年后找我，一年后恐怕你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还找我做什么！” 这一顿无由头的控诉，听得王元芳呆若木鸡。 “梦瑶，什么女人，孩子……？这说的都哪跟哪啊……”明明才离开一会儿，怎么就变成这样，王元芳有些哭笑不得。 “那女人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什么女人？” “还装……就是你给她画画的女人！” “画……画里的是你啊……”王元芳真想抹一把汗。 “骗人！”童梦瑶气鼓鼓地跑到书房中，翻开他桌子上的其他画卷。 打开一看，画中人——竟然真的是她！ 再翻开其他几幅，也都是她，只是神情和动作有些不同罢了。 “都说是你嘛……你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王元芳一脸无辜，觉得既委屈，又好笑。 “少给我耍嘴皮子！刚刚有个女人过来拿画卷，我看到那就是她的画像！” 王元芳恍然大悟。 “噢，原来是阿蔓……梦瑶你误会了，她是我表妹，画像是她非要我教她画的，她自己画不好又要我帮她修改，所以画卷就在我这。” “表妹？可是她明明叫你芳儿！” 童梦瑶摆出一副“你休想骗我”的表情，王元芳大叹一口气，继续无奈地辩解道： “她一向没大没小，唐话也不好好说，老是故意学爹娘对我的称呼……不过她就是这样的，没别的意思。” “真的？” 对上童梦瑶狐疑的眼神，王元芳使劲地连连点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因生气而微醺的脸。 “我的梦瑶吃起醋来怎么这么可爱！” 见自己理亏了，童梦瑶有些羞羞，可嘴上仍是不依不饶：“吃醋怎么了，不行吗？都是你不好，谁让你长这么一张让人不放心的脸蛋！” “行行行，你要怎么样都行，都怪我长得不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纵使王元芳觉得万般冤枉，可仍是眼笑眉舒，满是宠溺把她纳入怀中，“梦瑶，这几天，我一直……” 在这情真意浓极欲倾吐情话之时，虚掩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又进来一个身影。 “芳儿？” ... 第七章 巨兽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进来的是王仁祐。 没料到进门一扭头，就隔着半通透的雕花屏风，清楚地看到他们在书房里的亲密举止，一阵尴尬。 王仁祐赶紧别过脸，是转身离开不打扰呢，还是若无其事假装啥都没看到…… 犹豫之际，两人已经默契地结束如胶似漆的状态，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前厅。 “爹，您找孩儿？” 王仁祐点点头，笑着看向童梦瑶：“梦瑶啊，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童梦瑶有一丝诧异，回道：“王伯父请讲。” “家主冯老大的小儿，也即是元芳的小表弟，从小体弱多病，这边的医师多年来也未有拿出行之有效的根治疗法，梦瑶姑娘即是孙神医的高徒，方便的话，想请你去看看。” 童梦瑶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 “高徒算不上，我的医术也只是半调子，不过倒是可以试试看……还有同来的婉清姐姐，她医术造诣远在我之上，我也叫上她一起，看能不能帮上忙。” 童梦瑶这么一提，王仁祐忽然记起来了。 “噢，对对对，我记得在翠枫山庄里，那位姑娘与你一起救治许子昱，那真是太好了。” “爹，我待会带梦瑶和婉清去顺儿那，您就不必费心了。” “好好好。”王仁祐欣慰点点头。 王元芳将其送出房门时，王仁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半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元芳，低声道： “以后记得关门。” 说完，头也不回地踱步离去。 王元芳愣了一下，原本心里坦荡荡的，也没有要做什么出格之事，可是被父亲大人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难为情起来。 大家都已经安顿好，每个人的厢房里，熏炉开始冒出淡淡的烟，香气蔓延。与北方惯用的香草不同，岭南地区熏的是南洋出产的檀香。 王元芳领着领着童梦瑶和李婉清，往冯顺的房间走去。当然，一同跟来的，还有粘着李婉清的狄仁杰。 敲了几声门，没有回应。 王元芳轻轻推开房门，发现冯顺并不在房间里。 “奇怪了，听说早上还不舒服在房中休息呢……” “元芳，一个八岁的孩子，能上哪儿去啊，肯定就在府上的某个地方玩呢。” “那可不一定！” 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回过头来，原来是冯蔓。 “芳儿！” 冯蔓蹭蹭地跑过来，张开双臂，正要给多日不见的王元芳一个大大的拥抱，怎知一步之遥时，被王元芳用扇子骨狠狠拍了一下脑瓜。 “跟你说多少遍，不要乱叫，长幼有序懂吗！” 冯蔓捂着头：“疼死了！” “给大家介绍，这是我表妹，冯蔓。”王元芳伸过手臂，揽着童梦瑶的肩膀：“这是童梦瑶，你的……未来表嫂。” “见过了。”冯蔓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再次看向这个让表哥饱受相思之苦的女人，本来就没多少好感，现在发现她也在盯着自己。 莫名地，两个女人，再次不依不饶地瞪上了眼。 “呃……”王元芳自然是没搞懂女人之间的那点事，只是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连忙开口转移话题，指了指众人，继续依次介绍，“阿蔓，这是狄仁杰，李婉清，二宝……” 冯蔓只好转过脸，晃眼之间，就将所有目光聚焦在狄仁杰身上，此人五官俊挺，又是小麦肤色，特别是那云淡风轻混着洒脱不羁的气质，看着看着竟然入了神。 “冯姑娘……？” “你叫狄仁杰……”冯蔓回过神来，立马跳到狄仁杰身旁，挽上他的手臂，“狄哥哥……你好俊！” 在场所有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冯姑娘，那个……”狄仁杰马上轻轻拨开冯蔓的手，“过奖了过奖了，哈哈。” 冯蔓再次靠近，直勾勾地盯着狄仁杰看，笑不拢嘴。 王元芳看着可是新鲜，他待在刺史府的这段时间里，就没见过冯蔓给过哪个男人好脸色，对他这个表哥已经是最客气的了，可没想到狄仁杰竟然入了她的眼。 “啊……”突然感觉腰间一阵疼，原来是被童梦瑶狠狠地揪一把，并向他使了个眼色。 心领神会的王元芳，看了一眼李婉清，忙把冯蔓拽了过来。 “别闹了，你知不知道顺儿跑到哪里去了？” “知道，但是不告诉你。” 王元芳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口气，对其他人道：“那我们就分头找找吧。” 冯蔓意识到自己被无视了，连忙喊住大家： “你们都不必找了，他肯定偷溜出去玩了，不在府上。”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他生着病呢！？” “你不知道，我这弟弟身子骨虽弱，胆子可是不小！” 岭南人对于子嗣的管教，确实是相对随意，这跟此地文教意识薄弱不无关系，但也不至于连幼儿独自出门也没人管。 因常辅助冯鞅办事，王元芳与冯顺相处的时候并不太多，冯蔓的话，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我看，你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把……”这段时间的相处，王元芳也算是摸清了冯蔓的性情，对付她，激将法是最行之有效的。 “我当然知道！不信我带你们去！”说罢，冯蔓就示意大家跟着她走。 果然，很奏效。 不算太远，大约走了一刻钟。 但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冯蔓竟然把他们带到了矿区。 对这里，王元芳也并不陌生，或者这么说，他虽然无任何具体的职务，但却有着广泛的代理监管的权限， 作为冯家重要产业的金银矿区，是他每周巡视的必到之处。 只是，冯蔓绕过常规路线，去的是矿区边一个偏僻之处。 “阿蔓，这里是……” 王元芳话音未落，四周就响起“轰隆隆”的响声，忽远忽近。 “元芳……”童梦瑶突然贴近揽着王元芳的手臂，这沉闷的响声，没错！一定就是那个晚上在丛林中她听到的响声！ 王元芳马上将手覆上，却发现童梦瑶的脸色因受惊而显得越发苍白。 “别怕，有我在呢。” 走出狭长的山道，是一片广阔平原，眼前竟是成群结队的庞然大物。 “这是什么怪物……？”童梦瑶战兢地问道。 那影壁般的身体，和柱子粗的腿，在它们面前，人类就像脆弱的玩具…… “莫非是……象？”狄仁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没错，这就是在南越丛林中穿行的巨型生物——大象，部分被南人驯化来做为劳动力，而这里，则是幼象驯养区。” “原来如此。”狄仁杰点点头。 在许久以前，大象在黄河流域活动，但随着气候的变化，它们一路南迁，而失传的驯象技法，被南蛮人所掌握……这些在关于岭南的轶闻录里，倒是略有记载，但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撼到。 冯蔓带领大家继续往前走，进入驯养区。 “元芳！你还不快拦下她，她会被那些什么……大象踩成肉泥的！” 王元芳轻声笑笑：“梦瑶，别怕，这种生物虽然体型庞大，但性情却很温顺。” “真的……？”童梦瑶想起那个晚上被吓得慌忙逃窜，仍是心有余悸。 “嗯，丛林里的野象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更别说这里的幼象是人类驯养的。”王元芳抬手拨了一下童梦瑶的刘海，轻轻为她擦拭额头的薄汗，看到她煞白的小脸，顿生心疼，“你要是害怕，就在这儿等我回来。” “不！”童梦瑶紧了紧揽着他的手臂，“我不怕，反正有你在呢。” 狄仁杰学童梦瑶，揽上了李婉清的手臂：“婉清，我也怕，你要保护我噢。” “不怕不怕，乖乖跟着来吧。” 很意外的，李婉清竟然愿意接狄仁杰的茬，露出如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原来幼稚这种病，是可以互相传染的。 “顺儿！” 果不其然，冯顺就在象群之中。 他蹲在低矮草丛里，一直用手抚摸着象鼻，而大象把鼻子微卷，蹭着冯顺的手掌和小手臂，似乎彼此在做着某种沟通。 ... 第八章 梦想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走在最前边的冯蔓，对大家扬起得意的笑容，先是看了一眼王元芳，而后便是直勾勾地盯着狄仁杰，似乎在表达“看！我没骗人吧！” 狄仁杰轻咳一声，先移开了眼神。 “阿姐……”冯顺怔了一下，缓缓起身。 见到自己的姐姐固然是不吃惊，但其他四人的到来，却让他胆怯了一把。 “顺儿，你怎么跑到这来了？”王元芳走过来，蹲下握着冯顺的小手，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似乎只是微热，再看他的样子，比在家里的时候有神气得多，“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冯顺摇摇头。 “啊——”这时，身旁的一只大象突然往冯顺走进两步，童梦瑶惊叫出声，躲在了狄仁杰身后。 而狄仁杰和李婉清也不禁倒退两步。 “姐姐哥哥别怕，它们都是我的好朋友。”说着，冯顺走到童梦瑶跟前，“不信，姐姐可以过去摸一摸。” 对上冯顺澄澈天真的眼眸，童梦瑶有些不忍拒绝，见王元芳冲她点点头，她只好硬着头皮由着冯顺牵着手走过去。 “梦瑶别怕，它们呀，也就是一岁多的孩子。”王元芳在身旁鼓励着。 “才一岁多么？……这长得也太着急了吧……” 童梦瑶伸手轻轻触碰那粗糙厚实的表皮，刚碰到就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就像碰到热水一般，见大象没有反应，才开始又抬起手，继续摸了几下。 “元芳，这大象的腿，怎么受伤了？” “平日里，它们在矿区做着繁重的拖运工作，都是被绳子磨的……” “噢……”童梦瑶无意中看到冯顺的大眼睛忽然黯淡了起来，就没再问下去，只是又摸了摸大象粉白光洁的乳牙，摸到长长的鼻子时，大象将其抬起，靠近童梦瑶的脖子，吸了几下。 痒痒的感觉让童梦瑶止不住笑。 “姐姐，它在亲你。” “是吗？真逗！” 不愧是童梦瑶，一时间竟玩性大起，又是让大象卷着自己荡来荡去，又是要上去骑一骑……之前的那点恐惧，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元芳，它们为什么有的长着长长的牙齿，有的又没有呢？”李婉清问道。 “是这样的，长牙的是公象，没有的是母象……”王元芳没再往下说，关于象牙，又是另一个残忍的故事。 时间过得飞快，远处山峦，披上晚霞的彩衣。 走在回府途中，冯顺突然扯了扯童梦瑶的裙摆。 “姐姐，你可不可以跟表哥说，别把我偷溜出来和大象玩的事告诉爹爹……” 现在的小屁孩，个个都是鬼灵精，知道直接找别人的软肋。只是他清亮的童音，又怎么能逃过王元芳的耳朵。 王元芳停下脚步，将冯顺牵过来，蹲下，与之对视，语重心长道： “我可以先替你保守秘密，不过你要乖乖听话，回去让两位姐姐帮你看看病，等病好了，再出去玩好吗？” 冯顺一边扁嘴一边摇头，一脸的小委屈。 “为什么呢？” “要是病好了，爹爹会安排去学这样那样的东西……我不喜欢……”冯顺又断断续续道，“我长大了，想做一个驯象师，如果可以，希望有一天所有的大象都能回到丛林里，而不是困在矿区终日受到虐待……” 这些话，竟出自一个八岁的孩童口中，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顺儿你好棒，姐姐支持你！”童梦瑶摸了摸冯顺的头。 其他人都沉默了，王元芳牵起冯顺的手，继续走着。 作为冯氏家族的嫡子，未来的一生早已被规划好，纵使他的梦想太过脱离现实，可试问有谁忍心压制一个孩童纯真的梦想。 回到府中，童梦瑶和李婉清简单地替冯顺把了把脉，倒也没急着给他治疗，毕竟如果病者带着抗拒之心，强行医治也只会适得其反。冯顺性格看似怯懦实则坚韧，众人商量着，还是先想办法攻破他心理上的壁垒，再进行下一步。 翌日。 童梦瑶晨起洗漱，感觉神清气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檀香的安神功效，在府上的睡眠质量异常好。 打开门才刚迈出一步，便迎面撞上一张大大的笑脸。 “嘿嘿。”竟然是冯蔓！ 她一手拿着果盘，一手忽然揽上童梦瑶的手臂，径直就进了房间。 “你……想干嘛……”童梦瑶始料未及，任由她拉着到餐桌上，坐了下来。 “表嫂，我们讲和吧。” “呃……”童梦瑶还未适应这个称呼，可对上她诚恳的笑容，忽觉这个冯蔓的性格倒是挺直接爽快的，何况，两个人除了印象分差点，其他也没什么。 见童梦瑶点头轻轻应和了一声，权当之前那点儿事一抹而净，冯蔓高兴地给她介绍果盘里的水果。 “真好吃，我以前在京城都没吃到过呢……”其实上次王元芳拿过一些给童梦瑶品尝，再次吃到，仍是很惊艳。 “表嫂，那个……你跟我说说狄哥哥的事情呗，他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噗——童梦瑶塞在嘴里的水果差点没喷出来，原来这冯蔓是真看上小虎了！ “呃……那个……” “表嫂，你叫我阿蔓就好！” “阿蔓……狄哥哥呢，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就是婉清姐姐，所以你……” 还未等童梦瑶说完，冯蔓便一拍桌子，打断道：“原来他们真是一对！” “是的，他们的感情坚不可破呢。”童梦瑶小鸡啄米般点头，希望冯蔓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冯蔓咬咬唇，犹豫半晌，而后恍然大悟：“原来狄哥哥喜欢长头发的女人，那阿蔓从今天开始就把头发蓄起来！” “咳咳咳……”这回童梦瑶真被水果给呛到，如此出乎意料的回答，也真是醉了。 冯蔓见状，伸手帮童梦瑶拍了拍背。 “表嫂你慢点吃，还有很多呢。” 童梦瑶白了她一眼，想说还不都是因为你，可控制不住又咳了几声。 “梦瑶！” 这回可是惊动到隔壁的王元芳，他闻声便赶到。 “这是怎么了？”轻抚她的背，眼中尽是担忧。 “没事，表嫂就被水果呛到而已，瞧你紧张得……”冯蔓真受不了这个表哥。 见童梦瑶点头，王元芳才安下心来。 “表哥，我等会儿带表嫂出去四处逛逛，对了，我爹刚才找你呢，你快去忙你的吧。”冯蔓朝王元芳一阵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一听到出去逛街，童梦瑶眼睛蹭亮蹭亮：“真的吗？阿蔓，你可要带我去最热闹好玩的地方哦！”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还没等王元芳开口，两人就双双动身，童梦瑶朝王元芳挥了挥手： “要是中午不见我们回来，就不必等我用膳啦！” 看着她们头也不回地走了，王元芳请叹一声。 女人真是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昨天还互相不对路，今天又忽然亲密无间起来。 直到日落时分，仍不见两人归来的踪影。 自从与童梦瑶相逢，王元芳从未离开过她身边如此长的时间，心升焦虑，早已经坐不住。当下人通报她们回府的消息，已经接近酉时。 王元芳紧张地出门迎上去，却见童梦瑶面色微醺，隐约有一股酒气。 “梦瑶，你喝酒了！？” ... 第九章 汤泉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王元芳说着，忍不住瞪了一眼冯蔓。 可冯蔓却不以为意：“表嫂不会喝酒，就只让她少少喝了一点而已……” 见王元芳脸色一沉，冯蔓不禁吐了吐舌头，这个表哥，不笑的时候，还真是有点不怒自威。 “别怪阿蔓，真的就只是一点点。”童梦瑶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元芳啊，原来岭南这里连猪肉都跟我们那的不一样，真好吃！” “猪肉？”王元芳狐疑着，看了一眼正朝自己眨巴眨巴眼睛的冯蔓，便心领神会。 这丫头八成是说了善意的谎言，岭南人是鸟兽虫蛇无一不食，要知道自己刚到来的时候，可是足足抗拒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接受的。 王元芳不动声色地接过童梦瑶手中一些“战利品”，道： “好了，出去玩了一整天，累坏了吧，快回房休息。” 童梦瑶却摆摆手：“不急不急，还早呢，我跟阿蔓去泡一泡那个什么汤泉。” “汤泉？” “就是后山的汤泉嘛，明天元日了，反正也是要沐浴净身的。”冯蔓补充道。 “对啊，元芳你也真是的，这里有这么好的地方，也不带我去！”童梦瑶娇嗔道。 虽然这里不似北方寒冷，但毕竟仍是深冬，这样的温度，去泡一泡暖暖的汤泉，也是极好的。 可王元芳却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二话不说一把将童梦瑶拽回来。 “不行！” “为什么？！”童梦瑶和冯蔓异口同声。 王元芳没有正面回答，只道： “不行就是不行，阿蔓，你先回去吧，我和梦瑶还有别的事。” 冯蔓跺了跺脚，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王元芳一脸严肃，也就只好先作罢，只是不满地冲他嘀咕了一句：“可恶的——大——公——鸡——”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虽然“大公鸡”三个字是发了气音，但是个人都能听清楚。 难怪从刚刚回来，王元芳就发现冯蔓这小妮子，时不时朝自己笑得神秘，原来是因为…… 王元芳意会后，对上童梦瑶，发现她还在偷笑，忍不住捏了捏她鼻尖。 “你呀，还让不让你夫君在刺史府上好好混了？” 抿唇又笑了一会儿，突然，童梦瑶收起笑容，嘟着嘴，不满地将王元芳手上帮拿着的“战利品”又夺回手中，不发一言，转身就要回房。 才刚迈出半步，就被王元芳跟上，从身背后抱了满怀。 “生气了？” 童梦瑶故意不言，她很有信心，这招“不搭理神功”对王元芳是万试万灵的。 果然，没僵持多久，王元芳只好松口。 “真想去？” 童梦瑶还是没搭话，但是却转过头，杏眼瞪得圆圆。 这回王元芳是真的没辙了，只好松开臂弯，将怀中人转过来，直面自己。 “那你先去拿些换洗衣物……一个时辰后我们过去……” “好咧！”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过一个时辰，不过总算奸计得逞，童梦瑶兴奋地跃着小步冲进厢房。 金裕山脉，延绵数千里，蕴藏着丰富的金银矿产，是冯氏家族的主要产业。 而汤泉就在山脚下，出了刺史府的后院大门，走上一刻钟便到达。 隆冬季节，夜里寒气逼人，而汤池中却热气蒸腾。 “元芳！快来呀，这泉水暖暖的好舒服！”童梦瑶跑到某个大汤泉池边，蹲下用水探了探水温，异常激动。 夜里视线不好，王元芳怕她会被岩石绊倒，早就紧紧跟上，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好神奇噢……怎么会有这种好地方……” “其实这是山泉水和雨水深入地下，受到下方地热影响而形成的，先民发现了这点，才人为筑成池子。” 听罢王元芳的解说，童梦瑶还是云里雾里。 “不管了，下去试试。” “等等，我们再往里边走走。” “为什么？”童梦瑶踮起脚尖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就这个池子最大了，我可以游泳呢。” “听话。” 王元芳不由分说地，拉起童梦瑶就走，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才停下来。 “这里还不错，就这里吧。” 说完，王元芳看向童梦瑶，发现她把腮帮子鼓鼓的，显然是很不满。 “我不喜欢这，这池子小，而且视野不开阔。” 王元芳轻声叹气，看来不跟她明说是不行的。 “梦瑶，这里的汤池，冯家上下都能随意使用，等会儿说不定会有别人过来……” “这有什么问题，有人来，就一起泡呗……说不定阿蔓也会来呢！” 显然，童梦瑶没有听懂。 “我的意思是……男女都可以……” 童梦瑶愣了一下，伸手指着大池子。 “你是说……一起……在这里面！？” 王元芳点点头。 “天呐！你没骗我把大公鸡……这男女授受不亲，更别说共浴……不可能不可能……”童梦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在岭南，男女确是可以共浴，而他们也不觉得有何羞耻……”说到这话题，王元芳也有些难以启齿，“我可不能让别人把我们家梦瑶看光光。” 震惊了好一会儿，童梦瑶才缓过神来。 “好了，你安心泡吧，我在附近守着。” 说完，王元芳在汤泉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双手环胸，背过身去。 有他在，童梦瑶一阵安心，本来以为是他嫌麻烦才不想带自己过来，而恰恰相反，他总是替自己思虑周到。 童梦瑶将衣物褪去，一丝不挂地慢慢没入了汤泉。 瞬间，泉水好像无数个微粒抚摸着毛孔，缓缓地渗入肌肤，温暖如春，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 “啊……” 童梦瑶忍不住发出的轻吟，一下就钻进了王元芳耳中，像一根轻盈的羽毛，挠着他敏感的神经。 “元芳，你不泡吗？” 这极具诱惑性的言语，听得王元芳面红耳赤，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见他不做声，又看不到他的表情，童梦瑶以为他没听到，就作罢了，继续沉浸在这氤氲水气中，全身心都得到最大的放松。 其实，刚刚童梦瑶的本意是问王元芳何不到另一个小池泡一下，只是她省前略后的表达，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王元芳用力吸了一口冷气，把体内开始躁动不安的分子按了下去。 “大公鸡！” “啊……在。” “说话呀，你怎么来了这里就变闷油瓶了，是不是很累？”童梦瑶已经挪动到了他身后，玉臂往池边上一挂。 “嗯……累倒是不累，只是最近睡得不是太好，老做着不好的梦……” “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 第十章 婚事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王元芳摇摇头。 “我的心事不就是你嘛，如今你已在身边，我还……” 不知怎的，他最近偶尔会梦到童梦瑶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停顿了一会儿，他继续道： “也许是太突然，幸福一下就将我填满了，以致莫名地患得患失起来，害怕这都是一场美梦，而你，只是个幻觉……所以我最近每天一醒过来，就马上想去确认，你是不是还在。” 童梦瑶一阵心酸。 “傻瓜，我一直都在，永远不会离开……” “自从在凤山县再次见到你，真的像做梦一般……” “还敢提凤山县！”一想起这件事，童梦瑶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跟我相认也就算了，竟然误会我和小虎是……亏你想得出来！” 童梦瑶用手拍打起一阵小水花，宣泄着不满。 “梦瑶……我当初被押送离开长安城时，不知自己命途将会如何，所以起了将你托付狄仁杰之念……”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物品吗？”童梦瑶觉得头顶都快要冒气了。 类似的话，狄仁杰也对自己说过，王元芳连忙否认：“当然不是，因为对方不是别人，而是狄仁杰，我才   在那时混乱的情况下，强迫自己拱手相让。” “什么意思……？” “其实……”犹豫一下，王元芳决定还是话说出来比较好，“在长林县，你掉进魔潭尚有一丝意识的时候，叫的是……狄仁杰的名字……所以……” 当时的他，宽慰自己不要在意，因为他自信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去取代狄仁杰的位置，可一旦失去大前提，被迫分离，心理的防线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童梦瑶愣住，对于这件事，她先前是全然不知的。 确实，自懂事起，对狄仁杰建立起来的那种信任与依赖，根深蒂固，就像是呼吸那样的理所当然……可自从遇见了王元芳，历经种种，她已经一点一滴地发生改变，否则，也不会有离开一直依赖着的狄仁杰，独自找寻他的勇气…… 默然半晌，她接着道： “所以，你觉得在我心里，最看重的人，始终是小虎，对吗？” 王元芳点点头。 “所以，你觉得没有你在，我更加会选择小虎，对吗？” 犹豫一下，仍是点头。 “所以，你认为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将就，对吗？” 惯性地，王元芳又点头，而后才发现不对，拼命摇头：“不对！不是的！” 虽然童梦瑶不愿对他细说寻他的种种，可岭南是个什么地方，他王元芳能不知道吗？童梦瑶所历经的磨难，不用想都能知道，她对他的情意已经是毋庸置疑。 “梦瑶，你听我说……” 他有些急了，不自主地就转过头，余光扫到童梦瑶身影时，又连忙别过脸去。 还在慌忙组织语言时，腰间忽然缠上一双玉手。 童梦瑶屈膝跪在池中，从身后紧抱着他。她的气根本生不起来，满满的都是心疼。贵为天之骄子的他，在她面前，卑微至此。 突然被她抱着，王元芳不禁倒吸一口气，觉得身子越来越僵。 他艰难地将童梦瑶的双手拿开，转身想将它们放回到温暖的汤泉中，怎料，童梦瑶忽然起身。 只觉她香香暖暖的气息一下子就喷到了脸上，被熏得娇艳的唇，毫不犹豫地压了下来。 第一次主动献吻，童梦瑶显得有些生硬，紧闭的双目上，长长的睫毛不住颤抖，带着汤泉的水汽，一下就把王元芳冰凉的唇，融化开了。 松开的长发，比整个夜空更黑更深邃，细腻的肌肤柔滑如缎子一般，腰肢松软无骨。 完美的曲线贴着胸膛，王元芳慢慢闭上眼，忘了思考，也不想再思考了，只是本能地将她抱紧，反客为主地索取唇舌间的香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童梦瑶的额角，温情无限。 “梦瑶，我怕是等不到役满的时候了……” 童梦瑶再傻，也听懂了其中含义，羞得“咻”一声钻回了水中，本已酡红的脸颊，愈加升温。 同时间，王元芳也已经背过了身子。 “哎……元芳，你看！”童梦瑶指着山上一处。 王元芳一愣，笑得腼腆：“呃……真的能看吗……？” “想啥呢？我是叫你看那边！”童梦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扯了扯王元芳的衣袖，示意他看向侧边。 金裕山山腰处，火光闪动，还隐约能看到有人推着推车。 “这么晚了，在山上干什么呀？” 王元芳犹豫一下，道：“金裕山上有个溶洞，那里面有冯氏家族最神圣的宝物，明天元日，族众代表都要祭拜，可能是姨父派人上山，运输一些明日需要的祭品吧。” 那个地方，王元芳也从未进入过，毕竟他才来几月，虽然深得器用，说到底也并非冯家族人，对禁区之类的地方，还是比较懂得避讳，光是“识趣”这一点，就让许多族中长辈，对他存有好感。 “溶洞……是什么洞？我从未见过。” “是非常神奇的洞穴，不过这个溶洞非族人不得入内，我下次带你去其他的溶洞看看，只是要走远一些。” “没关系，爬不动，有大公鸡背啊！” 听罢，王元芳笑笑，原本背人在他看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童梦瑶就是有本事让他的不可能变为可能，且甘之若饴。 “对了，元芳……” “嗯？” “有件事，能不能在你姨父面前帮个腔，关于阿蔓的……”提起冯家人，童梦瑶终于想起之前逛街时，冯蔓拜托她的事情。 “是说她的婚事吧……” 童梦瑶还未说出口，王元芳就已经猜到了，早前为了这事，冯蔓可没少来烦他，不知道那丫头是不是受了弟弟冯顺的启示，也知道找他的软肋来助攻。 “嗯，你知不知道阿蔓她好像是喜欢上小虎了……” “看出来了，不过……” “元芳，我倒不是希望阿蔓和小虎能有什么，而是她这么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孩子，因为家族联姻，要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这也实在太可怜了……” 王元芳轻叹一声。 “梦瑶，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这件事，我也爱莫能助……事实上，我已经试探过姨父的口风了……这联姻，恐怕是势在必行的……”他前去凤山县，可不是只为了查账。 “真的……没办法了吗？” “生在这样的家族，跟生在皇室的道理一样，某些事情上，注定是没有自由的……” 童梦瑶深深地看着王元芳的背影，觉得他们是幸运的，相遇相恋，并未受到太多来自世俗门阀的牵绊。即使被迫远隔千山万水，心之所念，始终如一。 水长长，路漫漫，终得君兮不可放。 ... 第十一章 溶洞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元日，乃正月初一。 是一年之中，上至皇廷，下至民间最重要的节日。朝廷会举行朝会庆典，百官称贺，而百姓则设家宴，邀邻里同饮。 邕州刺史府中，冯氏豪族的族众，以及辖区内的其他豪族代表，一波接一波，来者盈门，相互道贺。 族中地位仅次于首领冯鞅的人物，分别是他的堂兄冯启、堂姐冯岚和堂弟冯鑫，此三人也分别在各自的属地，掌控着冯家的大量重要资源。 金裕山山脚下的一片广阔的平地上，各处立杆悬幡，祭台两侧，有铜鼓沙锣，鼓手在旁随时准备着，面对着祭台，众人有序地伫立。 “唷，这年轻人是哪位？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站的。”冯岚斜眼看了看刚走到身侧，正打算同排站立的年轻人，皮笑肉不笑，语气有些轻蔑。 祭祀的站位，向来颇有讲究，越靠前的，自然地位越高。 “见过岚前辈，我等小辈自是没有资格与前辈们平起平坐，只是想前来询问一声，凤山高氏应站位于何处为妥？” 答话之人是高晋，凤山县高氏家族高源的独子，代父参宴，年纪轻轻，在强势的冯家族人面前，仍能礼节周到之余，不卑不亢。 站在最前面的冯鞅闻言，转过身。 “阿晋，站这儿就可以了，你今年代表的是你父亲以及高氏族人，与你实际的辈分无关。” “是，冯大人。” 冯鞅开口了，冯岚也不便再说什么，冯启和冯鑫也收回目光，只是神色一样并不太好看。毕竟，这一排还足足站了有七八个旁系豪族的代表，一点也显示不出他们兄妹三人的优越感，更何况，还插了个本应与他们的子女站于身后一排的小辈进来。 “元芳，那个人姓高，该不会就是阿蔓的未来夫君吧？”人群中，童梦瑶凑近王元芳，说起了悄悄话。 “没错，就是他。” “看不到长相呀……”童梦瑶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王元芳忙伸手扶稳她摇摇晃晃的身子。 “你们在说什么？！”见他们交头接耳，狄仁杰也将脑袋凑了过来。 王元芳和童梦瑶同时朝他翻了个白眼，同声道： “私房话……” “切！我当是什么呢，我也有私房话……”狄仁杰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侧过身，“婉清……” “嘘！不要吵了。”李婉清神态严肃地指了指前边祭台，示意他安静。虽然信仰不同，但自小在寺庙成长的她，对神灵有一份天然的敬畏。 吃了瘪的狄仁杰，只能收起小委屈，安分起来。 一声“吉时到”，顿时场上铿锵的鼓点响起，号角以及各种打击乐器间歇配合，外围的舞者手执斧头和葫芦笙，双臂舒张，跳起了规范又夸张颂神之舞。 众人虔诚叩拜。 没有过多的繁琐仪式，差不多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冯鞅带领豪族代表们，到金裕山溶洞里单独祭拜。 其他族众，先后散去，府内自有其他消遣。 “老大，要不这次也带上胤儿他们一起去长长见识？”冯岚指了指身后一排的三个小辈。 冯启和冯鑫一听，也接着响应： “是呀，这下一代的年轻人也都长大成人了，我们家族的文化，也要薪火相传的不是。” 冯鞅与夫人柳箐对视一眼，大手一挥，爽朗笑道： “也好，都一起去吧，大家都把孩子们带上。” “老大，这……” 看冯鞅言下之意，是让其他豪族也都带上自己的孩子，冯鑫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冯老大为团结其他豪族势力，历年来也不刻意避讳，可说到底，那里是冯氏家族最神圣的地方，带那么多外姓人去祭拜，总是怪别扭的。 “怎么，你有何异议？”冯鞅一脸正色问道。 冯启扯了冯鑫一把，轻轻摇头示意，冯鑫只好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没什么……” 冯鞅朝着正准备离去的王元芳一行人，招了招手：“元芳，狄公子，你们也一起来吧。” 冯岚他们三人掠过一丝诧异，不过也不好说什么，要说不是冯家人，那一起前去的人里，外姓人不占少数，也不差他们两个。 狄仁杰轻轻撞了一下王元芳，压低声音道： “看来你在这里很吃得开呀！” 王元芳没有搭话，对冯鞅此举，他自然也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太好了，表哥和狄哥哥也一起去！”冯蔓拉着冯顺走来，姐弟两人露齿粲笑。 “梦瑶，你就跟婉清先回去休息吧。” “嗯……”好奇宝宝童梦瑶，明显有些不甘心。 王元芳看在眼里，安慰了几句，便与狄仁杰跟上了前边人群。 他们自觉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后，毕竟在其他人看来，他俩本就是格格不入的“外人”。 “哎，你说，这山上藏着什么宝贝？” 王元芳摇摇头：“平时那里是禁区，别说我了，连阿蔓他们都没进去过。” “也对，其他年轻人也就算了，就连你表妹也是一脸的新鲜劲。” 冯蔓回过头，见他们都落在后面，便将冯顺交给母亲，小跑过来，一把挽起狄仁杰的手臂。 “狄哥哥，你们走快点嘛！” “呵呵，我体力不好，走不快……”狄仁杰抬手轻轻挣开，可才挣开，手臂又被缠上了。 “那我也慢点走。” “呃……” 看狄仁杰一脸窘迫，王元芳差点没笑出声来。 走在他们前边一人，转过半身回望。 是高晋。他看到冯蔓，有些欲言又止。 倒是冯蔓的笑脸，生生地僵住了，她拽着狄仁杰，走快几步，到高晋面前。 “哎，你就是高晋吧！” 对方点点头：“你是冯蔓？” “没错，就是本姑娘。”冯蔓指向了狄仁杰，“这是我心上人，我可有言在先，跟你的婚事，我不承认！” 狄仁杰听罢，下巴差点就要掉下来，这摊上的都是什么事啊…… 他僵硬地转头看着王元芳求救，可王元芳只是朝他吐吐舌头，一点没有要掺和进来的意思。 “你……”狄仁杰气得咬牙切齿。 面对冯蔓的咄咄逼人，高晋倒是一脸释然。 “姑娘放心，联姻也非高某所愿，我会尽力争取取消这桩婚事。” “真的……？”冯蔓有些吃惊，也和颜悦色起来，“那好，今天就交你这个朋友了，以后有什么情况，我们先通通气。” “一言为定。” 王元芳也跟上来，与高晋过肩时，两人点头致意，在凤山县，也是打过照面的，不算陌生人。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到了溶洞洞口。 乍一看是个不太起眼的低矮岩洞口，进去时，还差点碰头，可是继续往里走，洞顶则跟着升高，走上十几步，骤然一抬头，顶部已经是一个难以形容的高度！ 四周的火把分别被燃起，洞中顿时敞亮起来。 顶端的钟乳石，像冰柱般倒垂着，周围的岩壁上，许多莹白色的结晶，就像镶嵌着成千上万的宝石一般，在洞中幽幽发光。 在一片宽敞的地方停下，就着火光，举目望去。 石座上支起的，是一个巨大的镀金铜鼓！ 火光映出那饰于铜鼓鼓面中心的光体纹饰，整齐而粗大，周围一道道弦纹构成的晕圈，金光灿灿似光芒四射的太阳。 人群中的年轻人，头次见此壮观景象，亦是大开眼界，啧啧称赞。 “元芳……这冯家可真有钱……”狄仁杰也不禁惊叹，这要处在乱世，冯氏必为一方霸主，“可为啥是铸鼓呢？” “跟这边的信仰有关，铜鼓，是神圣之物，同时也权势及财富的象征，以高大者为贵。” “原来如此……那可是，为何藏在洞中如此神秘？” “这……”王元芳也答不上来。 这时冯蔓凑了过来，她将手护在唇边，悄声说道：“ “听说，那鼓里面有我们冯家矿产的秘密，只有首领才有资格继承。” 狄仁杰与王元芳对视一眼。 “噢……有意思。” ... 第十二章 夜宴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进洞前后，狄仁杰和王元芳就开始留心观察起这个溶洞的地形、走势等等。贯微洞密，几乎是一种本能。 然而神圣的祭祀已经开始，两人的心思，仍旧停留在洞穴上，那未被火光照明的小道，漆黑中隐隐反射着幽光，轻轻挑动人的好奇心。 “你看，除了刚才的入口，还有三条道，不知道通向何处……” “里面不会是有宝藏吧？” “不会吧，有宝藏应该建个大门封起来，设个机关什么的……” “那可说不准，听说冯家的秘密就在铜鼓里呢……” “可惜我们无法走近看……” 听到前排的公子哥们发出窸窸窣窣的低声议论，狄仁杰和王元芳对看一眼，心领神会。原来祭拜时候分心的，可不止他们俩。 而冯氏三兄妹以及其他豪族代表，虽说年年元日皆来此，可他们盯着铜鼓时，脸上极力压制的神态，更是值得玩味。 元日所有的祭祀通通完成，也就是一个早上的时间。比起京城里三跪九叩，歌功颂德的繁琐仪式，确实是显得简单了一些，对此王元芳还不太习惯，本来以为这白天的时间都要搭在这祭祀上。 下山后，小厮传来消息：“老爷，节度使大人莅临府中道贺。” “到多久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柳箐接道：“老爷，走吧，千万不能怠慢了贺大人。” “连岭南节度使大人都亲自登门道贺，这个冯老大真是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有面子。”狄仁杰皮笑肉不笑地靠近王元芳耳根边，低声道，“元芳，你说你命怎么那么好，被流放还能抱上个大粗腿。” 王元芳努了努嘴：“因为这里山高皇帝远，倒是你这位圣上面前的红人，啥时候任个中央官职让我瞧瞧？” “呵呵……说笑呢，我家那位，可不怎么买皇上的账……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看我还是少点招惹皇上比较好。” 狄仁杰说的确是心里话，眼下武昭仪即将受封为后，这样一个厉害的女人，她手上，竟持有婉清的把柄……谨慎处理与她的关系，远比去跟皇帝攀亲带故，更值得费心。 只是狄仁杰万万没想到，自己今天是一念成谶，他后半生的命运，可以说是与这个女人，休戚相关。 随大流在正堂与节度使大人客套了一番，回到厢房，方得知童梦瑶和李婉清出门逛街市去了，连二宝也不在，估计是被童梦瑶使唤去当了人肉货架。 狄仁杰和王元芳两人，倒是落得清闲，不过与其说清闲，不如说是百无聊赖。 “呀！”狄仁杰随手摘下庭院里一颗金桔，尝了一口，呲牙咧嘴，“怎么这么酸啊！” 王元芳嗤地一声笑。 “一般人都不会吃的，狄仁杰，你果真不是一般人。” “果子不都是用来吃的吗……” “这是观赏金桔，栽种时用了特别的手法，改变了桔子的颜色和数量，元日时家家户户都会买，只是讨大吉大利的好意头。”说着，王元芳指了指厢房，“今早，我们房间每个人的房里，不也摆放进了一些金桔小盆栽嘛。” 狄仁杰轻声叹气：“此地风俗，大多与中原有较大差异，也亏你这个京城大少爷，能过得惯……” “我无所谓，我只在乎梦瑶惯不惯……” 狄仁杰点点头，稍后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可就这样交给你了。” 想起之前一同游历的日子，点滴上心头。 “狄仁杰，你之前说的旅途终点站，到底在哪里？” 狄仁杰扬起一抹笑容：“我和婉清，没有终点。” 见王元芳略有失望，狄仁杰又道： “那是一个我向往但却也没到过的仙境……等我查清楚师傅的事，你也役满了，就带上梦瑶和你，一起去。” “真的？一言为定。” 狄仁杰点点头，他何尝不向往四人游历的逍遥时光。 闲聊着，接近傍晚才等到童梦瑶和李婉清乘兴归来的身影。 本以为元日就这般度过了，殊不知，夜幕降临之后，真正热闹才刚刚开始。 白日祭祀的场地里，设起夜宴，场中生起了熊熊篝火，场内声乐起伏，酒香四溢。 令人炫目的，还是那一道接一道的精致菜肴，什么煎虾、水蟹、鱼炙、水牛肉，虽说在中原也能吃到，但此地水生动物的易得，让这些佳肴成为最寻常的菜式。 而续后上来的，就不太能轻易辨识了。 “元芳，这是什么菜啊？黑乎乎的，不过味道还不错。”狄仁杰夹着一块深色的干肉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就是当地的猪肉干吧，上次阿蔓带我吃过。”童梦瑶说着，冲王元芳天真一笑。 “呃……”王元芳顿时汗颜。 欲言又止的间歇，李婉清也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 “元芳，这……真是猪肉？” 最终，王元芳觉得还是要如实直说。 “其实……这个是蝙蝠的肉……” 当“蝙蝠”两字一出，狄仁杰“噗”地一声，把刚刚入口的酒喷了出来。 “你敢不敢早点说！” 童梦瑶和李婉清皆是目瞪口呆，王元芳马上赔笑接着道： “大家放心，当地人的烹饪技法很成熟，能入菜的肉，肯定都是没问题的。” “吃什么不好，为啥要吃这种东西……”狄仁杰仍是一脸嫌弃。 “这里的人，相信信蝙蝠能延年益寿，风俗罢了。” 生在食府之家的童梦瑶，也算是吃遍大江南北的菜肴，可此地菜式，委实令她大开眼界，也太有挑战性了。 “据闻都说这边的人，蛇虫鼠蚁无一不食，果真如此……”狄仁杰咳了几下，想起白天咬了一个酸掉牙的金桔，真是莫名委屈。 “要吃蛇吗？这里也有。”王元芳用筷子指了指面前一道菜。 此话刚落，大家开始各自沉默地辨别起自己案上的菜，要不然，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被无意识地吃进肚子。 半晌，童梦瑶率先动筷，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吃。 王元芳见状，露出一丝担忧。 “梦瑶，这里的食物是比较特别，要是不喜欢可以先放着，我去灶房给你拿一些别的菜。” “不用了。”童梦瑶转过头来，嘴里边嚼着肉，边笑着说道，“其实，真的挺好吃的，一方水土一方人，这是属于当地人的智慧。再说了，你能吃，我为什么不能。” 篝火的光亮跳跃在她脸庞上，炯炯双目，明亮闪耀，王元芳忽而心中一震。 眼前的女子，就像一颗露珠，任何光线都可以穿透，然后被她的晶莹所反射，于是，五彩斑斓的世界，就豁然呈现眼前。 童梦瑶，注定是王元芳的全世界。 ... 第十三章 狂欢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主宾席上的贺绩章，向狄仁杰投来关注： “狄公子，这儿不比京城，没有五辛盘和屠苏酒，只有一些当地特色肉食配上柏叶酒和药酒，不知公子食不食得习惯？” 狄仁杰看着这大半桌子怪异的菜，有些汗颜，但仍不忘礼节地向主宾台举杯： “谢大人关心，在下走南闯北，没太多讲究。” “好！不愧是圣上倚重的青年才俊。” 来回客套了几番，狄仁杰瞟了一眼身旁沉默着的王元芳，又口无遮拦地开起了玩笑： “怎么？是不是又让你念起了从前纵横官场的风光？要是无意中戳到了王大公子的小心肝，怀英可是要赔个礼才行。” 王元芳没好气地白了狄仁杰一眼。 “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异样感觉，但我早就习惯了，今后这种感觉也只会越来越淡，直至消失。”王元芳放下筷子，继续道，“再说，除了梦瑶，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戳到我的小心肝，你就少自作多情了……” 狄仁杰拿起酒杯，笑得痞气。 “啧啧啧，说这么肉麻的话也不脸红，元芳，我发现你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跟你学的，承让。”王元芳举杯回敬，得意一笑。 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地斗起嘴来，李婉清与童梦瑶对视一眼，发现她正用口型说了句“孩子”， 不禁笑着点头应和。 “狄哥哥！” 很突然地，冯蔓蹦跶过来，二话不说就挤在了狄仁杰和李婉清之间。 “我知道你们中原人一时吃不惯这里的食物，这是我酿的果酒，给你下菜……你试试看好不好喝。” 夜晚，冯蔓换上了彩色大摆裙，配着银饰，有一种洒脱之美，黑发披肩别在脑后，虽然还不够长，但她之前说想蓄发，看来是认真的。 狄仁杰尴尬地看向李婉清，她倒是没啥反应，其实狄仁杰就怕她这样，越是平静的湖面，越是暗潮涌动。 “冯姑娘……让小的来倒吧。”收到狄仁杰的眼神，二宝很醒目地说道。 正要伸手，却被冯蔓打了回去。 “不行，我要亲自为狄哥哥倒酒。” “啊蔓，你放下来，我跟狄仁杰喝就是了……”王元芳好心想要解开这有些僵持的局面，可冯蔓将酒瓶一收，完全不领情。 “去去去，表哥，这酒没你的份，我是专门为狄哥哥做的。”冯蔓哀求道，“狄哥哥，你喝一口，就一口。” 说到这个份上，狄仁杰哪里还有抗拒的余地，元日佳节，不过是喝口酒罢了，不至于“家变”吧。 狄仁杰接过冯蔓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浓郁香醇而不烈的口感，很容易入口，从口鼻呼气时，杂果的混合香气迸发。 这种酒，很合自己的口味，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谢谢冯姑娘。” 大家都以为冯蔓会继续劝酒，可结果她看狄仁杰喝了一杯，粲然嬉笑，就真的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可没过多久，远远就看着冯蔓又往自己这边跑过来，狄仁杰紧张地用胳膊撞了一下王元芳，可怜兮兮哀求道： “元芳，你可要救我啊……” 但话还没说完，很快便发现冯蔓原来是冲着童梦瑶而来。 “表嫂，我们跳舞去！” 一听到跳舞，童梦瑶马上来劲了，可同时有反应的还有王元芳。 “什么舞啊？！” 异口同声，但同声而不同调，一个充满期盼，一个则低沉警惕。 冯蔓蹙眉嫌弃地看了一眼王元芳：“表哥……你就别凑热闹了，一看你就不是会跳舞的人。” “阿蔓，要是跳汉舞就算了，我可跳不好，胡舞倒是还行。” 王元芳脸色微变，正要插话，只听冯蔓道： “汉舞？汉舞胡舞我都不会跳，表嫂你放心，我们当地的舞蹈很好学的，来试一下你就知道啦！” “也好！”二话不说，童梦瑶已经起身。 “哎……梦瑶……”看着冯蔓拉起童梦瑶就飞奔倒篝火旁，王元芳立马也起身，跟了过去。 这个小表妹，可太不让他省心了。 篝火旁，已是载歌载舞，声乐，打击乐，欢笑此起彼伏。 只见平地上，两根长竹竿在下，数根竹竿与之交错着摆放，两边各蹲数人，双手握着竹竿的末端，一旁的鼓手有节奏地打着鼓点，操竿者按鼓点节拍 “开——合——开——合——开开合”张合敲打。 舞者随着竹竿的张合，在两竿滑动相撞的空隙中跳动。 童梦瑶看一眼就已经了然于心，跃跃欲试。 “表嫂，跟着节拍跳，注意脚下就好了！” “嗯！”童梦瑶跟着冯蔓，一起进了不断变换敲打的竹竿中。 刚开始跳起几步，还忍不住在意着脚下的动作，跟着节奏及时跳到空隙中。此时赶过来的王元芳，挤进人群中，这一幕看得他一阵心惊胆战，竹竿的开合张弛有力，要是不小心脚踝被夹道，还是会很疼的。 不一会儿，童梦瑶就适应了脚步规律，上身也跟着放松了起来，配合着脚步，跟其他舞者一样，手臂做出各种美妙的动作，加上有胡舞的基础，不自觉地就加上了肩部和腰肢的动作，更是轻盈优美，妙曼多姿。 看她跳得如鱼得水，王元芳才松开一口气。 竹筒舞韵律感强，又简单易学，当地人，几乎人人会跳，盛装椎髻的男男女女，几乎是轮番上阵。竹声叮咚，欢跳不息的舞者，加上围观的人，热闹非凡。 清冷如李婉清，也任由着狄仁杰拉她来到篝火旁，加入了更简单随意的围合绕圈舞。 一轮竹竿舞过去，童梦瑶喘着粗气，兴奋地从人群中出来的瞬间，就被早早等在一旁的王元芳，伸手接住。 顺势怀里一带，嘴角扬起美好的弧度。 “元芳，我跳得还不错吧？！” 王元芳替她抹去额角的薄汗，只是笑着，没有说话，眼中有着难以掩藏的惊喜和赞叹。 火光灼灼，夜色迷离。 已是子时，王元芳走在灯火通明的回廊，迂回至厢房。 怀抱中，是熟睡的童梦瑶，呼吸轻盈得像只猫儿。 身后的狄仁杰和李婉清，还有二宝，都多少有些倦意。 远处仍旧能听见且歌且舞的欢乐声，少数人陆续回府中休息，依传统，大多人是会继夜欢庆，直至天明才尽欢而散。 各自回了厢房。 王元芳小心翼翼地将童梦瑶放置床上，掖好被子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之前还说，等过了元日的凌晨，就让他带着再去汤泉泡泡脚舒缓一下，谁知跳了几轮舞，间歇休息时就睡着了，看来，她是真的累坏了。 王元芳打了个哈欠，悃意袭来…… 翌日，天已大亮。 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后，响起二宝急促的叫喊： “少爷，王少爷，大事不好了！” ... 第十四章 暗涌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一大早瞎嚷嚷……”狄仁杰懒洋洋地打开房门，揉着惺忪的双眼，“什么事啊……？” “少爷！后山汤泉发现了冯大人的尸体！” “你说什么！？”刚打开门，同样睡眼朦胧的王元芳，突然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过来。 两人皆为此震惊不已，二话不说拔腿跑向后山，狄仁杰丢下一句话： “二宝，快叫醒她们！” 赶到事发现场之时，已经围了好些人，汤泉池边赫然一具看似刚从池里捞起的尸体，被蒙上一层布。 旁边跪着的冯蔓，抱臂痛哭。柳箐由女婢扶着坐于一旁，轻轻抽泣着，而冯顺倒是乖巧地被柳嫣抱回府中。 做客府中的贺绩章也在场，他见两人到来，赶忙上前道： “二位，麻烦先查看一下现场，我方才通知了府衙。” “好的，有劳大人了。” “狄哥哥……呜呜呜……”冯蔓见了狄仁杰半蹲在旁，一把抱着他，哭得更凶，平日里任性乖张的女孩，脆弱一面尽显示。 狄仁杰虽感些许突兀，但也不由心升恻隐，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几句。 王元芳掀开布盖，冯鞅的尸身**着，四肢浮肿而僵硬，皮肤发紫发红，池边的是昨日他身着的衣物，而其头部以及面部五官已经严重扭曲变形，如果不是他手臂上特有的刺青，恐怕一眼难以认出。 没过多久，童梦瑶和李婉清陆续赶到。 收到李婉清貌似警告的眼神，狄仁杰想要推开冯蔓，却为时已晚，只好摊了摊手，尴尬地冲她笑笑。 王元芳起身退却一边，把位置腾出来给她们。 “芳儿……” 身后传来有气无力的呼唤，王元芳转过身疾步上前，扶着柳箐伸过来的手。 “你姨父他……就这么意外地走了……” “姨母……昨夜有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会如此突然就……” 柳箐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地的元日庆一般会通宵持续，你姨父忙了一天，寅时我们本就打算歇息了，离场时他就说想去泡泡汤泉，让我先行回房……可是……直至今早我恍惚醒来，才发现你姨父一夜未归，正疑惑着，下人就来通报，说汤泉池中发现了……” 说到这里，柳箐哭红的双眼又再泛泪，夺眶而出。 元芳内心亦十分悲痛，且不说冯鞅作为一方豪酋，才望兼隆。在王家落难之时，雪中送炭，不仅让他们一家免除劳役之苦，还接济到府中，对自己更是日渐信赖有加，事事交托…… 没想到这样的大人物，竟然死于小小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吗？ 简单查验过，李婉清缓缓起身，冯蔓也识趣地坐到柳箐的身边依偎着，狄仁杰终于可以脱身，也松一口气。 “婉清，怎么样？” “表面上查看，死者面色紫绀，腹部肿胀，除了少数可能是因挣扎碰撞石壁而产生的轻微瘀伤，而并无其他外伤，初步可以判断是淹溺而亡。” 李婉清指着尸体面部继续道：“而面部……由于受到外力的过度挤压而变型，至于是何外力，这个……不得而知。” “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尸体？” “我带来了，他是冯家的一个小辈。”这时王元芳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年轻人，“麻烦你说说当时的情形。” “是这样的，因元日有不宜沐浴的习俗，我们当中不少人会在天明结束欢庆之后，去汤泉泡上一泡，当时我来到汤泉区时发现没剩多少空位，就选了一个稍偏僻的小池，泡着泡着，忽然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当时天蒙蒙亮，我看不清，于是伸手抓，竟然是……” 说到这里，年轻人脸色微变，虽说是一族之长，又是旁系亲人，但毕竟，算是直接接触了尸体，还是心有余悸的。 “可是一个汤泉池，只是一米左右的深度，为何会导致淹溺呢？”狄仁杰的手指在轻轻摩挲着耳垂，疑惑道。 “听姨母说，姨夫昨夜喝了不少酒，本就醉醺醺的。你想想看，这一泡汤泉，酒气就上涌，再加上太过放松，很可能就睡了过去……” 李婉清打断道：“但是，人的求生**是很强的，一旦鼻腔进水，影响到呼吸，只要不是完全昏迷的状态，就定会立即本能地挣扎，意图找回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按理来说，也应该不至于溺水才对。” “婉清说得有道理，更何况，溺水又怎么会导致头部扭曲呢……” 年轻人听到这，不假思索便开口道：“其实是这样的，当我发现池中有人后，本能地想将其拉起，可是怎么使力都拉不动，像是被什么紧紧吸住似的，然后我马上把附近的人叫过来，好几人一同发力，费了好大劲才最终拉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 “一股吸附力……？”狄仁杰与王元芳对看一眼，看来，这就是李婉清所说的那股外力。 “这么说就完全有可能，尸体经水浸泡，本来就容易变形，加上挤压的力，难怪头部会扭曲变形。”李婉清道。 王元芳马上命人将这个池子的进水口堵住，而后把池子里的水抽干。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水已大半抽出，方才发现池子另一侧，有明显低下去的塌陷位，注满水的情况下，应该能达到差不多两米的深度。狄仁杰和王元芳一同跳下池子，果然，在其底部，发现有一个比巴掌略大的不规则洞口。 经查验，此洞口与地下水相通，说白了其实就是另一个隐蔽的循环出水口。 这时，围观的几个年轻人，也纷纷说道： “难怪之前也听人提起过，说这个池子不好用呢……” “对，我也听说过，之前有人也不小心滑进去，不过很快挣脱了，没发生什么意外。” “这个池子较偏，一般也没什么人会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吧。” …… “看来，极有可能是冯大人在泡汤泉的过程中，昏睡了过去，然后一头栽进了水里，很不巧地，滑到了底部，迅速被洞口的吸力牵引，本来这股吸力并不是太大，但冯大人因口鼻进水，身体本能挣扎，他又是处于非清醒状态，无从正确发力，反而更靠近洞口，一旦头部被吸住，更加快了窒息的速度……” 狄仁杰看向王元芳，表述他的初步推断。 王元芳出来池子，四下观望了一会儿。这大白天的一时没留意，原来这个汤池的位置，竟然就是前晚带梦瑶去泡过的那个！ 想到这里，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 第十五章 骚动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想什么呢？” 见王元芳沉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的陈述让他难受，狄仁杰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 “这个池子，我跟梦瑶来过……” “哦……”狄仁杰凑近，怪声怪气道，“鸳鸯浴？” 收到王元芳一记白眼，忙笑道：“呵呵，场合不对，当我没问……” “当时是为了梦瑶，才找到一个比较偏僻角落的小池子，可是，姨父又是为何会找一个隐蔽的池子泡汤泉呢？” 王元芳这么一说，倒是引起了狄仁杰的警惕。 “按理说，冯大人离场的时候，大多人还在继续欢庆，而我们早早回府歇息的，也只是寥寥数人，就算其中有人也去泡汤泉，依冯大人的性子，也不会刻意远远避开，而去一个偏僻的池子啊……” 狄仁杰低头快速思考着，难道还有其他隐情……转过半身，随后发现原来童梦瑶还蹲在地上，盯着尸体看。 “喂——母老虎，你还在发什么愣呢？” 王元芳忙伸出手：“是不是腿麻了，来。” “好像是……”童梦瑶撒娇地握起王元芳的手，借力起身，往他身旁一站，将手环绕着他手臂以示安慰，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是非常难受的。 “那个……我觉得……” “怎么了？”见童梦瑶盯着尸体，有些吞吐，王元芳蹙眉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元芳，你先别紧张，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如婉清姐姐所言，只是如果光让我说，倒有些不敢下判断……” “还有母老虎你不敢下的判断，说来听听。” “我……我也说不上来……”童梦瑶发现大家都在等她发表意见，顿时有些不自然，“其实，要准确判断，是要对尸体进行剖析才行，正如之前宫中云秀的尸体一般，她也是淹溺的……” 狄仁杰无奈“啧”地一声，压低了声音道： “你这不是废话嘛，云秀那个案子是圣上下旨彻查，冯大人能一样吗，你以为是个尸体都能随便让仵作剖开来看的呀！” “噢……当我没说咯……”其实也因为死者是王元芳的亲属，童梦瑶才特别谨慎，所谓关心则乱吧。 “狄公子，有什么结论吗？” “回大人，虽说初步判断是意外……但还是有必要排查一下，昨夜冯大人离场后直至天明前的这段时间，汤泉区有没有人，可能会为冯大人的罹难，提供更充足的佐证。 “好，公子请便，我会下令让官府的人也一同配合。现府衙的人已经到了，冯老兄的遗体，就先移交过去。” “好，一切听大人安排。” 开春的傍晚，空气仍旧凉薄。今天是漫长的一天，童梦瑶和李婉清将晚膳单独准备好，在焦急等待着。 他们要排查府中上下所有人的供词，需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李婉清看着这一桌子的菜肴发呆，而童梦瑶可是坐不住的人，一直在来回踱步。 “已经很晚了，还没问完吗？婉清姐姐，我再去看看！” “哎——梦瑶，还是别去打扰他们吧……” “可他们从早上到现在都未曾进食，这可怎么能行。” 童梦瑶倒是也道出李婉清的担忧，她何尝又不心疼。 “我还是去看一眼什么情况吧。” 童梦瑶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 二宝喘着粗气：“小姐，少爷和王少爷马上回来了。” 童梦瑶和李婉清顿时松一口气。 “二宝，去灶房把汤端过来。” “好咧！” 二宝前脚一走，童梦瑶又想起了什么，冲他喊了句： “记得先把汤热一下，不然有腥味！” “知道啦！”二宝摇摇头，心里感叹着女人呀，一旦有了归宿，性情就真的变了，母老虎也能变成小猫咪。 没过一会儿，狄仁杰和王元芳的身影就出现眼前，两人皆倦容满脸。 “婉清。” “梦瑶。” “总算回来了。” “来，快坐下吃点东西。” 各自急切地拉过自家男人，按到凳子上。 狄仁杰和王元芳皆觉有些好笑，这吃饭是要霸王硬上弓的节奏。本来一直忙着倒也不觉得饿，但一看这满桌的爱心菜肴，瞬间就胃液直捣，肚子也“咕咕”地闹起来。 “那个……不是有鱼汤喝吗？”狄仁杰起筷，看着童梦瑶问道。 “二宝去端了……”童梦瑶答着话，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是鱼汤？” “喊那么大声，整个刺史府都知道啦。” 听罢，王元芳也瞬间露出了今日唯一的一抹笑容。 “梦瑶，别光顾着我们，你也饿坏了吧。”说着，王元芳夹了一个最大的鸡腿放到童梦瑶碗里。 这时，二宝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鱼汤，一碗下肚，觉得精神不少。 “对了，你姨父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元芳摇摇头：“我们核实过所有口供，昨晚陆续早归的人，都回房休息了，并没有去过汤泉区，也就是说姨父泡汤泉的那个时间段里，并没有任何目击人物。” “但正是这一点，恰恰解释不通，既然没人，为何冯大人会特意挑一个如此偏僻的池子……” “会不会是他喝多了，脑子不太清醒，就那么巧合地走到了那个池子呢？”童梦瑶插了一句。 狄仁杰摇摇头：“我还是坚持认为，世上所有巧合的事，都是有内在因由的。” “但不论如何，姨父的过身，现在也只能定义为事故来处理了……”王元芳更多的是不甘，明明有疑点，却盘查不出一点端倪……兴许是跟狄仁杰久了，他也开始有一种奇妙的直觉，感觉这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去如此简单。 这时，门被粗鲁地撞开，冯蔓跑了进来，脸色不太好。 “表哥，大伯和姑姑他们……他们跟娘亲吵起来了，你快出去看看。” 王元芳跟狄仁杰对视一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随冯蔓赶到大堂中，几乎冯氏家族的直系亲属都在，个个神情肃穆，大有剑拔弩弓之势。柳箐早上才刚丧夫，精神大受打击，本就疲惫不堪，但还是强忍着与他们周旋。 “姨母……”王元芳上前，看着柳箐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大家这是？” “唷，你来了就好，听说你以前是在京城当大官的，你劝劝你姨母吧，让她要以大局为重。”冯岚张望了下，发现了狄仁杰，指着便道，“还有这位公子，也是官场上的吧，我们现在讨论的可不仅仅是家事，你们都来说说公道话。” “请问，到底所为何事？”狄仁杰也懒得辩解自己的身份。 都是自家人相聚，本应该是讨论如何安排冯鞅后事才对，结果看样子怕是早已离题万里了。 “贺大人也说了，族中不可一日无首，当务之急，是要选出首领，弟妹你要以大局为重。” “岚姐，不要打岔子，我们冯家世代世袭首领以及刺史一职，是家族一直以来遵循的规矩，家有子嗣则不落旁系，现在顺儿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难道你们不将老祖宗的规矩放在眼里吗？！” “你说那个小鬼？他牙都没长齐呢，还当首领？当官？可笑之极！”冯鑫也是快言快语。 “顺儿再年幼也会有成人的一天，族中事务以及官职可推选能人行代理之权，但决不可取而代之！” “听起来有那么点道理，毕竟弟妹不顾高龄也要诞下一子，真是难为你了。”冯启说话不紧不慢，但句句带刺。 稍事停顿，他又阴阳怪气地加了一句： “问题是，搞不清楚顺儿是不是老大的种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惊耳骇目。 ... 第十六章 旧识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二伯……此言何意？！” “弟妹，有些事情端上台面开诚布公来讲，可就不太光彩了。”冯启平缓的语调中透着狡黠。 “我柳箐自十七岁那年南迁嫁入冯家，辅助夫君打理族中事务，虽无过人之处，但也算尽心竭力，未曾做过半点不光彩之事！” “好，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早就有传言，说弟妹你私藏情夫……” 语惊四座，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这是无中生有，是造谣！” 王元芳轻扶柳箐的手，发现她情绪波动异常。 “造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才来风啊……” “是呀，弟妹，早在一个月前我就有耳闻呢，据说那个人还来到府上闹事，虽然很快被打发走了，可相信见过他的下人，应该也是有的吧……”冯岚又挤上前来，“弟妹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能堵住悠悠众口？” 柳箐觉得胸口闷得慌，血气一上涌，意识一下子被掐断，双目一黑，晕厥了过去。 “娘！” “姨母！” 王元芳眼明手快地接住柳箐，童梦瑶忙上前为其把脉。 “夫人体力不支，情绪又过于激动，才晕了过去，其他无大碍……” “真晕……还是假晕啊？”冯岚看了一眼童梦瑶，随后紧盯着柳箐，脸上满是质疑。 童梦瑶起身回瞪她一眼，没好气道：“要不前辈您假晕一个试试！” “你……”冯岚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公然顶撞的时候，气结哑言。 狄仁杰适时站出来：“各位，既然夫人身体不适，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可是……事情都还没进入正题呢！”冯鑫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 “正题就是，你们家族首领刚刚过世，理应先行操持后事，贺大人贵为岭南节度使，我想他也将会出来主持大局的。” 冯启三人脸上有些不甘，很显然，眼下情形并不合乎他们之前的预设。 “那就改日再议，我们走。”冯启三人甩甩袖子离开。 人散得差不多，才发现原来除了冯氏，其他几个豪族的代表也都在，只是之前都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高晋若有所思地朝狄仁杰和王元芳走过来。 “抱歉了，这毕竟是冯家人的地盘，我人微言轻，也帮不上什么忙。” “高公子有心了……”对这个人，王元芳一直有留意，行事作风，他都与别人不同。 夜阑渐深，厢房的灯火，久久未泯，各怀心事，无人能寐。 翌日。 “夫人身体无大碍，好好休息就好。” “谢谢梦瑶姑娘。”柳箐轻轻拍了拍童梦瑶的手背，望向柳嫣，“姐姐，你真是有福气。” “这话倒不假。” 童梦瑶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到床边王元芳身旁。 “芳儿，是不是有事想问姨母？” “姨母……”王元芳从来不懂掩饰自己，心里有事，一眼就能看出来。 “芳儿，你姨母还很虚弱呢！”柳嫣不禁有些责怪，她心里清楚，这个平日里满脑子探案的愣儿子就是刨根究底的个性。 柳箐摆摆手：“姐姐，无碍。” “芳儿你要是相信姨母，就听我一句，昨晚冯启所言纯属捕风捉影。” “姨母，芳儿绝对相信您。” 柳箐欣慰地笑着，继续道：“确实有那么一个旧识曾上门找我，但我们并非传言那般不堪……” “妹妹，不会真是他吧？！” 柳箐无奈点点头。 “娘，你也认识这个人？”王元芳对此有些惊讶。 “嗯，你姨母出阁之前，曾经与一位公子相识……” “他名叫郑洋，是荥阳郑氏子弟，当时我才过及笄之年，芳心初动，但与郑公子，也只是偶偶书信的阶段，后他有意上门提亲，可当时冯家在朝堂之上失势，遭到削弱，而柳家恰巧欲与岭南冯氏结姻，而我成了最佳人选……自我离开并州那一刻起，就已断了跟他的联系……” “听说郑氏有一脉被贬谪川蜀一带……没想到他竟然找来了岭南！妹妹，他找你做什么？” “我也是始料未及，时隔多年，再次见面险些没认出来，他找上刺史府有好几回，都颇为狼狈，而且……他精神上似乎有些问题……我最后给了他一点银子就打发了去。” “原来如此，那些人，拿着这么点事就想大做文章，妹妹，现在冯家内部势力分化严重，你可要更加谨言慎行。” “知道了姐姐，柳家也是高门大族，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一点，王元芳其实心中也有数，毕竟冯鞅多年来在辖区威望颇高，虽然冯岚三兄妹气焰嚣张，并威偶势，但族中大多数人，仍是遵循祖制的，柳箐一方，仍是大势。 合上柳箐的房门，在廊中迂回，童梦瑶看着王元芳心事重重的样子，只好安静地任由他 牵着。 回廊的另一端，狄仁杰与李婉清一前一后迎面而来。 “你们回来了。”王元芳见他们愁眉不展，问道，“贺大人……他怎么说？” “大人同意刺史一职可由他人代任，待顺儿及冠之后由他来承继……” 王元芳点点头，后道：“那你们怎么看起来……？” “可是……大人对冯家首领之争言语隐晦，并默认，能掌握冯家矿产以及承继祖制之人，便可为首领……”李婉清补充说道。 “意思是……坐山观虎斗？！” “何止，这个贺大人，简直就是一个笑面虎，心机深沉……” 深谙官场的王元芳，即刻领会了狄仁杰的意思。 “多年来，冯家势力根结盘踞，这个家族内乱节骨眼，是削弱地方豪族势力的好机会，到时不论谁争得首领之席，顺儿的官位都只是个空壳……何况，只要祖制遭受破坏，冯家必乱……” 说着，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冒失地撞到了狄仁杰与王元芳之间。 “是你们……”此人是冯鑫之子冯佳，他喘着粗气，额头冒着汗珠，神色惊恐。 他看了一眼众人，欲言又止，正打算继续向前，却被张开手臂的童梦瑶，挡在路中。 “喂！你是想找夫人麻烦对吧！？夫人还没醒呢，你别去打扰，哪来的回哪去！” 冯佳急了，用力将童梦瑶一把推开。 此时王元芳已经跃步上前，一手搭在童梦瑶的后腰，将她扶稳，另一只手制住冯佳右肩，面有愠色，狄仁杰亦同时出手制其左肩。 冯佳稍事冷静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乞求： “我要见柳伯娘，救……救我爹！” ... 第十七章 失窃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你……是说冯鑫？” 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王元芳与狄仁杰交换了一个眼神。 柳箐端坐在房中的前厅，面有倦意。 冯佳的唇在微微发抖：“伯娘……我爹他……他在金裕山溶洞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爹带着我进了溶洞，他从中间的甬道探了进去……”冯佳咽了一下口水，继续道，“可没过多久，我正要离开溶洞，就听见我爹的惨叫声！” 众人一听，皆倒吸一口冷气。 “我沿着爹的方向跑去，可是眼前又出现好几个岔口，原来这里的甬道盘根交错，根本无从抉择，进去的下场就只有迷失，我只好回来求救……” “干得好啊——你们父子俩！” 冯佳话未说完，一个尖锐而霸道的声音从半敞的大门钻了进来。 “我就说嘛，一直没见人影，原来是自个儿偷偷去撬墙角了！”说话的人是一如既往高调的冯岚，一同前来的还有冯启，身后跟随着的分别是两人的儿子冯超和冯永。 “姑姑……二伯……” “哼！没有密匙也胆敢闯溶洞，阿鑫这是找死！” “小叔应该没有太过深入，我即刻派人进洞搜寻便是。”柳箐手一摆，身边的侍从领意离去。 “弟妹，不如将密匙交出，大家也好快速探洞救出阿鑫，这样省时间又省人力。” 柳箐眉头紧锁，眼神游离到坐榻旁的某个角落，短暂停留又迅速收回目光，语气平缓道： “密匙只有冯家首领方能持有，各位，请恕我不能交出，冯鑫擅闯禁地，本就触犯祖制，倘若遭遇不测，也是自取其祸。” 王元芳没想到平日里温婉亲切的姨母，也会说出这番狠话，可转念一想，没有一定的魄力，也不敢去操持一个如此庞大的家族。 “你……你真的见死不救！？”冯岚气得直打哆嗦。 房内又开始充斥火药味，僵持中，童梦瑶发出几声轻咳，显得异常突兀。 “不舒服吗？”王元芳轻轻问道。 “你不看看这房里挤了多少人进来，空气都不流通，能舒服么！” 冯岚瞪着童梦瑶，一副想修理修理她的样子，冯启不动声色地伸手一拦，对她使了一个眼神。 “弟妹既然不愿意交出，我们也不便勉强，当务之急，是找到阿鑫，我们还是耐心等待消息吧……” 这反常的态度，超出大家的预料。 “那我到洞里跟着一起找……”冯佳颓然地说了一句便离去。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直至傍晚，才传来消息。童梦瑶和李婉清验过冯鑫的尸体，多处弓箭穿透的伤口，可以直接判断其为死亡原因。 “看来是被洞内的机关所伤……” 柳箐环顾四周，招呼其中一名侍从过来。 “有没有见到冯佳？” “回夫人，冯佳公子本来是跟着搜寻的队伍一起进洞的，但后来他中途就先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小人不知……” “好，没事了。” “这个冯佳也真是的，嚷嚷着要救他爹，结果消息也传遍了，尸体也晾在这，他却连影子都没一个！”童梦瑶撇撇嘴道，她本能地对这几个人都没什么好感。 不仅仅是冯佳，连冯岚和冯启，也不在场。 这时，跑过来一个神色匆忙的侍女。 “夫人，您房内失窃了！” 柳箐闻言，大惊失色。 狄仁杰和王元芳随柳箐回到其屋内前厅，柳箐箭步上前。 坐榻之下，是一个已经被打开的暗格，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糟糕……是密匙被盗！” 事情实在太突然，来不及思考。 “姨母，密匙所在之处，还有谁知晓？” 柳箐摇摇头：“除了我和夫君，并无他人知晓……偷走密匙的，定是冯岚他们！” 王元芳转过头与狄仁杰默契相视，其实今日在场，根据柳箐当时的反应，已经隐约猜到，难道他们竟然也察觉到了？ “弟妹，你可不要含血喷人哦！” 门口闪现两人，竟然就是冯岚和冯启。 “早知如此，你今天真该直接交出来，现密匙落入旁人手中，你可就是冯家的罪人！” “贼喊抓贼，除了你们谁还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哼——！”冯启冷笑一声，“现在能掌握冯家矿产秘密人，才有资格当首领，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密匙不在，你已经没有资格继续接管家族的事务了。” “弟妹，都是自家人，咱们也不为难你，你还是早日找个安身之所好好拉扯儿子吧。” 两人阴笑几声，便拂袖离去。 柳箐有些体力不支，瘫坐了下去。 “姨母！” “冯家最大的秘密就是金裕山溶洞铜鼓，只有密匙可以解开……芳儿，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姨母的事，就是我的事。”王元芳轻轻握着柳箐的手，给予安慰，“关于铜鼓，祭祀之时亦略有耳闻，既然如此，偷盗之人一定会进洞，我和狄仁杰这就去守在洞口。” “一切小心，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定不能进入甬道，即使有密匙也不可，那里面……有危险……” 柳箐捂着王元芳的手，有些紧张，但狄仁杰觉得她似乎语意未尽。 “姨母放心，我们对冯家的财产没有兴趣，一旦夺回密匙，即刻归怀姨母。” “姨母不是这个意思……”柳箐轻叹一声，“总之，冯鑫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切不可将自己置于险境，你们都不是孤身一人，要替梦瑶姑娘和婉清姑娘着想……” 这句话，让狄仁杰和王元芳两人心一紧，纷纷点头。 夜，有些干涩冷滞。 金裕山上，狄仁杰和王元芳两人隐蔽在洞口两侧的制高点，随时监控着附近的动向。 他们笃定，盗窃者应该按捺不住，会想尽办法进洞，这两天便是关键。他们还刻意安排山下的侍卫，故作漏洞，好请君入瓮。 果然，未到半个时辰，不远处出现两个行进中的黑影，逐渐靠近后，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狄仁杰和王元芳以手势配合，待两个黑影接近洞口处，便迅速出击，分别钳制一人。 微弱的月光下，渐渐看清对方的轮廓，王元芳和狄仁杰皆是一脸愕然。 “哎呀！疼死了，快松手！”原来狄仁杰制住的人，是童梦瑶。 而另一个被王元芳制住的，自然是李婉清。之前千叮万嘱她们不要来，看来都当耳边风了。 “你们怎么来了？” “呃……等下，队形有问题。”狄仁杰把李婉清拉过来，然后把童梦瑶往王元芳边上用力一推，扬起微笑，“这样说话才舒服，是不是啊婉清？” “小虎！” “好了好了，手还疼吗？”王元芳给气鼓鼓的童梦瑶揉了揉手臂。 “我们好不容易绕过了山下的侍卫上来找你们，你们怎么二话不说就动手呀？”童梦瑶抱怨道。 “对不起对不起……”王元芳只能赔笑道歉。 看来山下的侍卫，还装得挺散漫。 “婉清，跟山下的侍卫动手了吗？有没受伤，我看看。” “没有动手……喂，别乱摸！” “那就好，呵呵。” 狄仁杰笑着，发现此刻王元芳正投来鄙夷的目光。 “好了，既然都来了，那今晚我们轮流看守吧，大家注意隐蔽……特别是你，童……” 狄仁杰指着童梦瑶，想特别提醒她，可突感腹痛如绞，五官瞬间扭曲，痛苦之状，不言而喻。 “怀英，你怎么了？”李婉清连忙扶着他，正欲替他把脉。 可几乎是弹指间，狄仁杰竟然晕了过去。 “小虎！” “狄仁杰！” ... 第十八章 失控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厢房中，二宝在为狄仁杰擦拭额头的冷汗。 王元芳也为他捏一把汗，以狄仁杰的武功底子，到底有什么可以让他瞬间疼得晕过去呢？ “婉清姐姐，小虎他怎么样了？” 李婉清将狄仁杰的手放入衾中，神色凝重，并且露出少有的慌乱。 “梦瑶……要不你也来看看……” “我？！”童梦瑶指着自己，有些不可置信，她从未见过医术高超的李婉清，如此没有把握。 二宝连忙让开，童梦瑶犹疑着，蹲坐床边。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狄哥哥！”冯蔓身着孝服，一身素白，跟平日比起，略显憔悴。 她看床上的狄仁杰双目紧闭，五官却是揪着。 “狄哥哥怎么了？” 王元芳将冯蔓稍稍拉开：“梦瑶在看，你不要打扰她。” 童梦瑶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静心为狄仁杰把脉。 半晌，童梦瑶朝李婉清摇摇头。 “婉清姐姐，这……我把不出来……” “你也觉得是正常脉象对吧？” “是的……可是你看小虎的脸色……” 李婉清忙点头：“从面相看，疑是中毒的症状，可偏偏他的脉象平稳并无异常……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李婉清非常懊恼，行医数年，遇到再棘手的疾病也能找到化解之法，可偏偏到了心爱之人身上，自己竟然束手无策。 “中……毒……”冯蔓轻声叨念着，随后转身走向房门。 “阿蔓，你去哪？” “我要去找人救狄哥哥！” 王元芳现也无暇顾及这个神经兮兮的表妹，只能由着她去。 “梦瑶，婉清，既然你们都认为狄仁杰有中毒现象，为何不使用解毒草药试试？” “不……判断不出毒物的类型也就算了，连脉象都不能作为判断依据的话，是不能轻易试药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是的，我连师傅的‘奇门十二针’都不敢用……因为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针！” 童梦瑶揉着脑袋，李婉清亦是一筹莫展。 “连你们都没办法，那……少爷怎么办，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二宝焦急不已。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去翻查医书！” “好，我们去藏书阁，府上还有一些地方医志之类的书！” 吩咐了几句二宝，王元芳就带着童梦瑶和李婉清往藏书阁去，迈进另一个跨院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几个山下看守的侍卫。 “王公子，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下山后王元芳吩咐过他们，要严守不让任何人上山。这些侍卫都是冯老大从家族里精挑的亲信，纪律严明，如无突发意外，是绝不会擅离职守的。 “巡山的时候，听到溶洞里发出了叫声，我们进洞后发现了……冯超公子和冯永公子的尸体！” “什么！”王元芳震惊不已。 “元芳，你快去看看，我知道藏书阁的位置，我和婉清姐姐过去就好了。”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如今府上也不敢说绝对安全。”王元芳又转过对李婉清道，“婉清，梦瑶不会武功，别让她单独行动。” “知道，你放心，一下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们快分头行动吧！” 金裕山溶洞。 “王公子，你总算来了！”守在溶洞中的几个侍卫面露惊慌，而跟着王元芳而来的其中一个侍卫看了看洞中，问道： “他们呢？” “他们跑甬道里去了，拦也拦不住！” 王元芳听得一阵茫然：“你们说谁？” “就是岚大姐和冯二爷！” “他们？！他们怎么也在洞中？” “事情发生后没过多久，岚大姐和冯二爷不知道从哪收到的风，竟马上赶了过来，毕竟是他们的独子出事了，我们也没理由阻止他们跟上山来，在洞中他们抱着尸体伤心欲绝，我们这些人就识趣地退开一点距离远远看着。大概过了不到一刻钟，不知道他们突然看到了什么，直喊着“别跑”，发了狂一般就往第一条甬道冲了进去，而我们反应过来已迟……没有命令是不能随意进入任何一条甬道的，所以也没继续追了。” 王元芳听罢，深觉今夜里发生的一件接一件“没来由”事件，也够他头疼的了。 狄仁杰啊狄仁杰，你却偏偏这个时候倒下…… 王元芳拿着火把蹲下仔细查看。 冯超和冯永两人，就倒在镀金大铜鼓下，冯永是额头的伤口是直接撞向铜鼓导致，铜鼓上的血迹也可以表明这一点，而冯超则是后脑勺有被硬物砸过的伤口，而旁边巴掌大的石头沾着鲜血，应该就是凶器。 王元芳发现冯超用带血的指尖，画出了一个形状，如果按符号来理解，就是两个箭头，可箭头指向之处并无特别，似乎不可解，而如果按字型理解，这应该是个“竹”字，但也同样尚不可解…… 依情形判断，他们十有**就是偷盗者，并在破解铜鼓秘密时，有突发状况导致死亡，这也同时证明，还有第三者在场。 可是密匙到了哪里？螳螂扑蝉，“黄雀”又是谁？冯岚和冯启看到了什么？一连串的疑问令人千头万绪…… 王元芳发现如果只是在山下守着并不起作用，冯超和冯永都能混进去，这说明作为熟悉地理环境的自家人，想要偷着上山，自然有自己的方法。 分派好部分侍卫严守溶洞洞口，王元芳边思考边踱步回厢房。 转角处闪过一个黑影，随后传来李婉清的叫声： “有刺客！” 王元芳一个激灵，迅速追踪那抹黑影，李婉清同时亦跟着追了出来。 追出一段距离，逐渐逼近那黑影。 十步之遥，黑影忽然朝屋檐一跃而上，王元芳亦一鼓作气跃上屋檐，并随手拎起一片瓦，飞甩了过去，趁黑影闪躲的时机，缩短距离，两人马上近身交起手来。 但两人武功不相上下，很快进入相峙。 月下，那人面若秋色，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身上披着的黑纱轻轻飘动，俊逸洒脱。 他竟然没有蒙面！ 而且身着的也并非夜行衣。王元芳一下子想到在长林县时狄仁杰形容过的刺客模样。 “你不是刺客……而是一直跟踪我们的神秘人！” 那人轻轻一笑，并没有开口。 “你是谁？跟红叶天书，还有狄仁杰的师傅有什么关系？” “你……好像知道挺多，可惜……” “可惜什么？！” 那人话锋一转：“她还好吗？” 不知为何，王元芳竟然立刻意会到他所指之人。 “警告你，不许再接近梦瑶！”眼前这个人曾经跟梦瑶有过两次接触，必定心怀叵测，而他提到梦瑶时的神情和语气，让王元芳浑身不舒服。 黑衣男子耸着肩，憋出一阵闷笑。 “我说的是，你就一点都不怕她现在有危险吗？” 王元芳突然一阵头皮发麻，方才好像李婉清也追出来了，那也就是说…… “你有同党？” “哈哈哈！” 王元芳脸色煞白，毫不犹豫转身跳下屋顶，朝厢房飞奔而去。 黑衣男子轻叹一声“傻瓜”，便消失在夜色中。 推开房门，入眼的便是满脸忧心的童梦瑶。 “梦瑶！” 王元芳上前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害怕她是一眨眼就会消失的幻影，确认她的存在，脸上密布的阴云，才一点点散去。 听到他胸口“扑通扑通”急促的跳动，童梦瑶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挣开，问道： “元芳，你怎了？刺客追到了吗？” 王元芳看着上前来的李婉清，问道： “还好你没追上来。” “他太快了，我失了先机，后来就在附近警惕，发生了什么？” 王元芳深深地看了一眼童梦瑶，摇摇头。 “跟他交手了，可怕他调虎离山，只好放弃先回来。” “元芳你看这个。”李婉清拿出的，竟然是一片红叶，大小和品种，都跟之前在翠枫山庄得到的一模一样。 “这……” “我和梦瑶把书搬进房时，刚好发现一枚暗器朝怀英的方向飞去，幸好没有伤到他。”他果然就是神秘人，也是制造红叶天书的人！之前的猜测都被证实了。 王元芳看向床边的划痕，暗叹此人的内力真强，拿叶子当暗器也能有这般杀伤力。 这一夜，接连发生太多的事，王元芳用纸笔画案整理思路，李婉清和童梦瑶不停翻查着 医书。 狄仁杰厢房中，众人彻夜未眠。 晨曦幽幽来临，天刚蒙蒙亮。 这时，窗外又闪现一抹黑影。 黑影轻轻推开了房门的同时，王元芳一伸手便制住了“他”，并拖入房中，李婉清上前摘下蒙面，发现是一张女人的脸。 “你就是同伙？” “什么同伙？”女人并没有因为被抓而过于惊慌，反而当她看到王元芳时，露出一丝惊讶，“你不是那个……” “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不管怎样，你们先放开我！” 王元芳紧了紧手中的力度：“休想耍花样！” “啊——疼疼疼！”女人眼泪都要溢出来了。 童梦瑶上前，轻轻扯了一下王元芳的衣服： “我认识她。” ... 第十九章 熟人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虽说看样子此女应该不会武功，可王元芳依然警惕，并没有松开手。 “梦瑶，你认识这个人？！” 童梦瑶笃定地点点头，可那女人看着童梦瑶却是一阵疑惑。 “她曾是长安酒肆里的厨娘，我跟小虎查过这个人，叫……什么娜依，对吧？” “对对对，我是谢娜依！”那女人讶异之余，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姑娘，不管你是谁，快让他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王元芳并没有理会她。 “梦瑶，你说你跟狄仁杰都认识这个人？” “狄仁杰……狄哥哥？”还能等童梦瑶张口，娜依忙道，“对了，狄哥哥认识我的，王公子，不信你可以他！” “你知道我是谁？” “元芳……”童梦瑶靠近王元芳，跟他一阵耳语。 王元芳微微蹙眉，关于姐姐连同母亲请巫蛊师之事，他早已知晓大概，但没想到如此巧合…… 王元芳把童梦瑶挡在身后：“既然你是巫蛊师，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不是，我为私事前来，并无恶意，你们问狄哥哥就知道了，我真的不是坏人！” 被王元芳护在身后的童梦瑶，钻出一个小脑袋： “可……小虎他现在昏迷不醒……” “昏迷？他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娜依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放开我，我看看狄哥哥怎么了。” “你这个巫师，难道还会医人不成？”李婉清对其亦是极不信任。 王元芳倒是渐渐松开了手。 “在当地，巫医不分家这个倒是真的……”王元芳对娜依投以警告的眼神，“你最好不是耍花样！” “哦……”娜依心里嘀咕着，这王公子太凶了，还是狄哥哥比较亲切温柔。 她没有替狄仁杰把脉，而是检查了一下口鼻，然后直接翻起了他的上眼皮。 此时，上眼白的中间部份，竟然竖着一根细细的直线！ “这是什么？！” “狄哥哥……果然是中了蛊术……”娜依轻叹一声。 “中蛊？！”在场所有人登时一怔。 “那这蛊该如何解？” “中了蛊毒，就只有找到下蛊之人才能解，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什么铃铛的绳子打结然后什么什么……” “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吧！”童梦瑶翻了个白眼。 “差不多那个意思，那你们知不知有谁可能给狄哥哥下蛊呢？” “这……我们平日里都几乎在一起，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娜依从身上的布袋里，拿出几颗黄豆，递给大家。 “你们一人一颗，入口嚼碎，然后告诉我什么味道。” 王元芳对她还未放下戒心：“我怎么知道你的东西有没有毒？” “唉……”娜依无奈道，“那你们可以吃自己找来的，黄豆和黑豆都可以。” “我去伙房找。”二宝说罢便出门去。 一盏茶过后，大家各自嚼碎口中的黄豆，纷纷皱眉。 “又腥又臭的！”童梦瑶将其吐到碗中。 “那就好，这说明你们都没事。”娜依问道，“你们仔细想想，狄哥哥食用了什么东西，是你们都没有的？” “我们天天都在一起用膳，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吃过而我们没吃的呀……” 王元芳在努力回想着：“他曾经摘下过院子里的观赏金桔咬了一口，问题会不会在这里？” “院子的水果……”娜依摇摇头：“针对性太弱了，不大可能，我意思是，有没有人，单独送过什么食物给狄哥哥，且只有他吃了……” 这时，冯蔓破门而入。 “表哥，我找了最厉害的巫蛊师，一定能帮狄哥哥解蛊的！”冯蔓说着，才发现房中有个陌生人，但说是陌生人，又看起来有几分眼熟，“这人……谁啊？” “阿蔓，你怎么知道狄仁杰中了蛊毒？” “我……” “问题就出在夜宴那个晚上，你给狄仁杰喝的酒对不对？！”王元芳神情严肃地质问道。 半晌，冯蔓咬着唇，轻轻点头。 “阿蔓，你为什么要这么恶作剧？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会害死小虎的……”童梦瑶伸出手，“来，快把解药拿出来吧。” “表嫂……我没有解药……” “你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王元芳严声厉色道。 “表哥……我不是故意的……”冯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嘤嘤哭起来，“这是我一年前买来的情蛊，当时听说可以让自己喜欢的人，也会喜欢上自己……我觉得好玩才买的，但是一直也没用过……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狄哥哥多喜欢我一点而已，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呜呜呜……” “你……” “好啦……”童梦瑶觉得继续责怪她也是于事无补，她扯了一下王元芳，摇摇头。 “原来是情蛊……阿蔓姑娘，你还有没有剩下的蛊药？” 冯蔓立马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瓶：“在这里，我正要带去给那个巫蛊师看看能否炼制解药的。” 娜依接过小瓶，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翻过来，瓶底上果然阴刻着一个“谢”字。 心谙不妙…… 原来，这是一年前刚刚出道时制作的蛊毒，应该是不小心弄混了当成了“移情蛊”兜售，后来没过多久，她就去了京城。 没想到……真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一年前自己的技艺还很不成熟，按当时制作的配方，其实一般的解蛊药，应该也有效。 “那个……你有办法吗？不行我还要拿去外面让巫蛊师看呢……”冯蔓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在这个当下，更是心急如焚。 “阿蔓姑娘，蛊毒的炼制千变万化，且一蛊一解药，你拿去给再厉害的巫蛊师，也未必能研制出解药。” “那……那怎么办？！可是不管如何，为了狄哥哥，任何方法都要试一试！” “等等等……其实……我有办法。”娜依打开颈上佩戴的饰物，拿出一颗小药丸，“我有族传的秘药，可解万蛊之毒，只是，这药太珍贵了……” “只要能救狄哥哥，多贵重的药，我都愿意买下来！” 这般情形下，还能趁机挣一笔，娜依心中暗爽。 “好吧，我与狄哥哥也算相识一场，那我就试试。” 用嘉草水送服了药丸后，狄仁杰的腹部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一直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娜依见状，将他扶起。 只见一口参杂绿色液体的血水，从狄仁杰口中吐出，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他，终于渐渐回复了意识。 眼神聚焦，看清床边所有人的狄仁杰，无力地吐出一句： “婉清……” 李婉清紧了紧一直握着的手：“我在。” “我这是……怎么了？”狄仁杰说着又看向李婉清身后，“你是娜依……你怎么会在这里？” “狄哥哥你中了蛊毒，是本姑娘出手救了你！不过已经没事了，好好休息一会吧。” 本来狄仁杰是将信将疑，后李婉清柔声安抚几句，狄仁杰便安下心沉沉睡去。 这一番折腾下来，大家对娜依，也算是有所改观。 午后狄仁杰再次苏醒时，神采已恢复七八分，对着床边上的李婉清不住撒娇。 “婉清，我没力气，你喂我……” “狄哥哥，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幼稚！”一旁的娜依摆出嫌弃的表情。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狄仁杰啧了一声，正色道，“不过娜依，这次真是感谢你出手相救，算我欠你一个恩情。” “狄哥哥，这恩情我能不能现在就要你还？”娜依突然神情认真，“你那么聪明，若是愿意帮我这个忙，娜依定一生铭记。” “什……什么忙？只要不是害人，我狄某定不推托。”狄仁杰心里清楚娜依虽胆大妄为，但本性并不坏。 “帮我寻一个人。” ... 第二十章 密码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寻人？这……可不是我的专长。”狄仁杰苦笑一声，“但既然答应你，我会尽力，只是冯家最近发生太多事，我能否先处理这边的事情，再帮你这个忙？” “狄哥哥，我要寻的人，跟冯家也算有关系……” “是谁？” “他叫高晋。” “高晋……？！”狄仁杰和王元芳对看一眼。 “你说的是凤山县高氏家族的高晋？” “正是……” “原来你就是高晋的心上人……是他抗拒与冯家联姻的缘由……” 可娜依此刻显得忧心忡忡。 “本来我们相约好元日一过，就在凤山县碰面，可是我等了整整一天，只等来了他差人送的口信，说他有事要办，让我先回蛮州等他……” “我懂了，你按捺不住，就直接找来刺史府，但这段时间府上戒严，你才偷偷地混进来，对吧？” 娜依点点头。 “小虎，怎么是个女的，你都特了解，好像八百年都认识似的！”童梦瑶翻了个白眼。 “别打岔！”狄仁杰瞥了一眼李婉清，继续道，“这还不简单，冯大人意外过身，他应该是要留在府上等出殡过后才回凤山县，要找他还不容易。” 娜依摇摇头：“不是的，我趁入夜时分，找遍了大大小小的厢房，根本没找到他……” “这……” 王元芳差人去寻高晋，结果却证实娜依所言非虚。 “又一个人失踪……”王元芳觉得局面已经濒临失控。 “又？你是指之前的冯佳吗？” 王元芳轻叹一声：“不止呢……” “元芳，我倒下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王元芳将事情经过陈述过后，众人陷入了沉默。 “有那个人的消息吗？” “派人去打听过，连亲属也不知他的踪迹。” “你们在说谁，我怎么听不懂！” 李婉清冲童梦瑶轻轻摇头，示意她场合不对。 又是一阵静默。 从冯鞅过世那一刻，似乎有人启动了某个机关，家族世代建立起来的秩序，在悄然坍塌，让人淬不及防。 “元芳，我们去溶洞。” “你身体才刚刚好一些……”李婉清手扶狄仁杰的臂弯，柔声规劝道。 “我没事。” 狄仁杰轻轻拍了怕李婉清的手背，以示安慰，同时正要起身。 “啊——”狄仁杰闷声叫起来。 “你怎么了？！” 众人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头大石，又提了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扎到我屁股了！”狄仁杰缓慢地从被衾中伸出另一只手，而手中捏着的，竟是一枚长长的针。 “这床上怎么会有一根针，还那么长？”狄仁杰揉着屁股，哭丧着脸道。 李婉清捏着针柄接过来一看：“这针没有毒，外形看是针灸针……”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童梦瑶。 “这……难道我的？”童梦瑶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 拿到手上，基本可以确认是出自师傅孙神医之手，童梦瑶顿时疑惑不已，让二宝拿来共同保管的包裹，拆开一看，果然十二根排针，恰恰少了这一根。 “母老虎，你的针，怎么会在我床上？”狄仁杰幽怨道，“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小虎！我哪有这么无聊……” “好了好了，不闹了。”狄仁杰下床，披上外衫，“元芳，赶紧带我去溶洞，看看冯超和冯永留下的线索。” 娜依连忙上前：“狄哥哥，那你答应我的事……” “你也一起跟来吧，高晋的失踪，跟冯家这一系列的事件，必有牵连。” 准备出门时，童梦瑶挤到王元芳身旁，习惯地挽起他的手臂。 王元芳故意让大家先走，凑到童梦瑶耳边悄声问了句： “阿蔓呢？” “她呀，知道小虎没事，就羞愧地躲回房去了，估计这几天没脸出来见他。” 童梦瑶走着，突然感觉被什么扯住，回头一看，原来是窗边摆放的金桔盆栽，它摔破在地上，倒向一边，应该是刺客来的时候，李婉清紧忙破窗而出造成的，只是岔出的枝叶刚好勾住了裙摆。 “哎呀，麻烦死了。” 见童梦瑶扯了几下还没撤掉，王元芳转身帮忙，却发现几个金桔一下滚落地，叶子也有些卷缩枯萎，而房内其他几棵金桔盆栽，却是生机勃勃。 王元芳疑惑地蹲下来，发现这盆栽土壤里放了特别多的香灰，用手扒开上层的土，摸到一片薄薄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脸色骤然暗下，直起身，并没有回答童梦瑶的话，。 “走吧，他们该开始抱怨我们了。” 走在金裕山盘曲的小径上，远远望着半山腰，醒来后听王元芳描述了关于黑衣人的事，狄仁杰心里愈发沉重。可当下，还是要先解决眼前的事件。 方入洞中，凉意扑面，令人精神一振。周围石柱，在火光中隐隐闪烁着点点微光，有的从顶垂直到地，有的像雨云倒悬空中，气象万千。 对溶洞中的奇景，狄仁杰和王元芳已经有一定熟悉度，对于其他人而言，眼前此番鬼斧神工，实在让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元芳，这就是你说的暗号？”狄仁杰从二宝手中接过火把，半蹲着仔细查看。 “没错，这是冯超临死前留下的，我相信肯定是重要的信息。” 狄仁杰走到“箭头”所指范围，查看了一遍，蹙眉道： “这个方向也没什么特别……” “所以我也排除了指向符号这一推测，若是字，应该就是跟凶手有关，可我所知的人中，没有名字里含有竹字的的……” “按照你的描述，冯超和冯永应该是带着密匙来到铜鼓前，试图解开其中隐藏的机密，而两人遇袭后，密匙失踪……那冯超在尚有一丝意识时留下的暗号，会不会跟密匙有关？” 王元芳如醍醐灌顶：“对……我被暗号转移了过多注意力，而忽略留字者的动机，除了指认凶手的信息，另一种可能就是留下解密的信息！” 狄仁杰走到铜鼓前，火光照耀下，鼓身雕刻的精致纹样波光流转，本应华贵的金色，竟显得有些妖邪。 王元芳跃至铜鼓顶端查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穴里待久了，感觉有丝丝凉意不断渗透。 “狄仁杰，怎么样？” “没有发现任何机关，也没有可插钥匙的孔洞。” “孔？”王元芳疑惑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我忘了告诉你，姨母跟我形容过密匙的形状，那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镂空铜片。” “这么重要的信息不告诉我，芳儿，这样比试可不公平唷！” “抱歉，发生太多事，偶有遗漏。”王元芳淡淡吸了口气，“不过话说狄仁杰，我好不容易改了跟你比来比去的毛病，怎么这毛病倒落你身上了？” 狄仁杰轻轻拍了拍王元芳肩膀：“开个玩笑嘛。” “话说回来，我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插入铜片的缝隙。” “狄哥哥，你什么时候帮我找人啊？这鼓有什么好看的……”娜依站得小腿都有些酸了，忍不住抱怨。 “说了你也不懂，一边坐着去。” 娜依又小声嘀咕了几句：“这冯家也是响当当的豪族，怎么不请个靠谱一点的工匠。” “……你说什么？” “啊？”忽然被发问，娜依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觉得这铜鼓有什么问题？” “呃……我说的是雕刻。”娜依指了指铜鼓的左右下方，“这光体纹饰都不对称……” 狄仁杰和王元芳仔细对比，确实如此。 “娜依，你太眼尖了吧，这样细小的差别，普通人根本不会留意到。” “我从小要学画各种符咒纹样，被训练得有些强迫症，呵呵。” “狄仁杰，这块地方刚好巴掌大小……该不会是……！” “这里极有可能是放置密匙的位置，如果是一块镂空的板覆盖在上，那这些条状的纹样……莫非是进入甬道的提示？！” “那抢走密匙的人，定然已经进去，而冯岚和冯启是被那人引入甬道的……怎么办？我们没有密匙，贸然进入，只有一个结果——彻底迷失。” “所以，不能冲动，我们只能又回到那个‘死亡信息’上，寻找突破口了。” 王元芳忽然举起火把四下张望起来。 “梦瑶！” 未见回音。 “梦瑶呢？！” “奇怪……她刚刚还在的……” 众人纷纷唤起她的名字，而王元芳紧张地沿着洞壁寻找，才走出没几步，衣袖就被一个小手扯住。 原来正是他家顽劣贪玩的小娘子，躲在一个肉眼很难发觉的窄小岩壁凹洞中，正捂着嘴笑。 “哈哈哈！就知道你们发现不了！” 王元芳一把将她拽出来，有些气急败坏道： “以后不准再玩这种游戏。” 看着火光中仍铁青着脸的王元芳，童梦瑶知趣地吐吐舌头。 同时，狄仁杰也抛去一记警告的眼色。 看着地上的字符，暂时没有头绪，狄仁杰眉头紧锁，有些不甘。 冯超和冯永两人，原本就是他们前夜的守株待兔的猎物，可就因自己突然倒下，不但错失良机，还让密匙被第三者抢走，而此人应该已经进了甬道。 “啊嚏——” 忽然，在后方不远处，响起打喷嚏的声音。 “谁？！” ... 第二十一章 探洞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和王元芳向生源走去，火光照亮之处，多了一个小身影。 竟然是 “顺儿”王元芳蹲下身子，有几分紧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山上放风筝，看到你们，就跟着进来了呀。”冯顺边说边扬了扬手上的风筝和线筒。 “那你是怎么绕过侍卫哥哥进洞的” 冯顺天真无邪地歪了歪脑袋。 “这很难吗我说找你们，他们就放我进来了呀。” 听罢，狄仁杰与王元芳一阵无语。 不过转念一想，冯顺虽年幼，但毕竟是冯家产业的合法继承者，何况洞中有他们在，侍卫的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顺儿乖，我们在忙，我让二宝哥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吧。” “不我要跟哥哥姐姐们一起探险。” “顺儿，这里很危险，你必须回去”王元芳口气强硬起来。 谁知，冯顺一听，顿了几秒，便哗然大哭起来。 “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回事呢” “走开啦”被童梦瑶一把扯开，王元芳只有哑然的份。 李婉清和童梦瑶急了，又是抱抱，又是替他擦眼泪。 冯顺挨在童梦瑶的胸前蹭了几下，停止了哭声。 其实狄仁杰和王元芳两人看得清清楚楚，冯顺这小屁孩根本就是光打雷不下雨的主，但还是识趣地不敢吱声。 “姐姐，我想爹爹了，他在跟我玩捉迷藏，你们知不知道爹爹藏在什么地方” 闻言，大家心头一紧，特别是王元芳，鼻腔酸酸的。 “顺儿，要不先回家等你爹爹回来”狄仁杰哄道。 “不”冯顺塌下嘴角，一副又准备要哭的样子。 “哎不过是个孩子，就让他在洞里玩会儿呗，我们看着他不就好了嘛。” 李婉清都开口如是说，狄仁杰也只好笑着耸耸肩，表示没异议。 冯顺一看形势，顿时喜笑颜开地蹦跶了起来。 “顺儿，小心别摔了” 冯顺突然停下来，蹲下看着地面上，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大叫起来： “快来看这里写着一个竹字” 狄仁杰和王元芳对看一眼，也来了兴致。 “顺儿认得竹字吗” “当然就是竹筒舞的竹字呀。” “竹筒舞” 见两位哥哥脸上有些茫然，冯顺将眼睛一眯，不可思议道： “你们连竹筒舞都不会也太逊了吧”冯顺说着，小脚一开一合，就跳了起来。 一连跳了十几下，便停下。 “跳完了吗” “没完，之后就是重复这个节奏跳。”这时，童梦瑶颇有得意接话道，这毕竟是她在岭南学的新舞种。 狄仁杰突然灵光一闪。 “母老虎，你把节奏重复一遍。” “开合开开合开开合合开开合开合开合开开合。” 狄仁杰捡起地上的碎石，哗啦哗啦纪录着什么。 “狄仁杰，你该不会怀疑这是密码吧”王元芳露出诧异神色。 “我们的推理已经到了死胡同，为什么不大胆地假设其他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跳着舞就找到密码了” 狄仁杰“啧”了一声：“当然不是，你看这个竹筒舞只有开合两个动作，将每一个拍子换成数字，假设开为二，合为一，那刚刚的节奏可以置换成21414241212141。” “然后呢” “这个洞穴及其无数的甬道，就是天然的锁。” 狄仁杰边说边神秘地指了指前方的三条甬道，王元芳才意会过来。 “狄仁杰，有时候我很好奇你脑子里装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这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不不不，你看铜鼓上光体纹样，是呈发散状的直线阳刻。”狄仁杰边说，边用手在比划着，“你说过密匙是一片镂空的铜板，假设将它卡在断纹处，忽略铜片遮住部分，而显示的部分纹样，是一条条简短的竖向条纹，我认为最有可能性的的就是数字信息。” 大家被狄仁杰说得一愣一愣。 最后，狄仁杰对王元芳认真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数字怎么试” “进去啊。” “你疯了万一不是如你设想这般，就可能永远出不来了” “我的好芳儿，别紧张，我们有这个呀。”狄仁杰指着冯顺手中的风筝线圈。 王元芳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不管你猜测的是否正确，绳索倒是个好办法。” 童梦瑶撇撇嘴，竹筒舞之后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明白，可李婉清倒是心如明镜。 “我也一起进去。” “婉清，你留在外面，这里只有你懂武功，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还能稍微应付一下。”其实狄仁杰只是不愿让李婉清陪同涉险，换了个聪明的表达罢了。 李婉清自是懂得顾全大局，她只好拿着线圈，和其他人一起在甬道外等候。 二宝跟着狄仁杰和王元芳，拉着线便按那串数字的顺序进入甬道。 甬道中乱石嶙峋，时宽时窄，宽处可容几十人，窄处一人通过也得弯腰侧身爬行。 脚底下，四周的岩壁和低矮的顶，都湿漉漉的，那沉闷又不流通的空气，特别不舒服。除了手中越来越微弱的火光，前后都被黑暗包围着。 “这溶洞果真是鬼斧神工”窄小的洞穴中的声响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少爷，王少爷，我好怕，这里面好阴森”二宝已多次被突如其来滴在颈后的水滴吓到，他将线绳紧紧绑在手腕上，小心翼翼不敢懈怠。 “狄仁杰，一曲竹筒舞就能破解冯家严密守护的宝藏，怎么听起来都觉得这么不靠谱”王元芳虽口中如是说，但也有些动念，因一路沿甬道进来，并未发现任何机关。 “挺靠谱的呀”狄仁杰停顿一下，靠近王元芳耳边轻声接道，“直觉告诉我的。” “啧” “元芳，不知道这冯家的宝藏，有多壮观可觊觎这些宝藏的人，难道没过一个问题如何带走”狄仁杰摇摇头，“就算安全进去得到宝藏，可如此环境下，只要有人在出口围堵，一切皆落空，我只能说，这些人真是脑袋发热” “我倒觉得这里边隐秘的并非常人所认为的宝藏。” “此话怎讲” 王元芳停顿一下，轻笑道：“直觉告诉我的。” “芳儿你学坏了”狄仁杰晃动着食指。 “话说回来，这一连串的事件，从表面现象来看，郑洋的嫌疑最大，可是他一个被贬谪的外地人，有什么本事能把冯家搅得一团糟除非他有帮手” 接到狄仁杰颇有意味的眼神，王元芳神色不定。 “狄仁杰，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就是” 狄仁杰盯紧右前方，突然“嘘”地一声，示意安静。 待看清眼前之物。 “元芳” “看到了” 前方某个甬道口里，卷缩着的，是一具尸体。 狄仁杰将火把靠近，发现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情理中又意料外。 “二宝，顺着线出甬道把她们带进来” ... 第二十二章 逼近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本来冯佳有杀害冯超和冯永的嫌疑，可现在连他也遇害了”狄仁杰在他身上没有找到密匙，但他能只身走到这，一定是得到过密匙，或者通过别的途径知晓了其中奥秘的。嫂索可濼爾說網，看最哆的言清女生爾說 王元芳查看着洞壁：“这里多处有打斗过的痕迹。” “我就说吧，早该带上咱们的”远远地，就隐约听见甬道中传来童梦瑶的声音。 狄仁杰拍了拍伸长脖子的王元芳。 “别看了，是回音，她们没这么快。” “也对” 这甬道的奇妙之处在于，有的地方回声特别强，正如方才听到童梦瑶的声音，其实她距离狄仁杰和王元芳，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大约过了一刻钟，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才看到摇曳的火光在接近。而伴随着的，是她们的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听起来，似乎不止两人。 “表嫂那真的是小黄” “顺儿，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它就不可能是你的小黄。” 等她们走到跟前，狄仁杰讶异道： “你们怎么都来了谁在外面拿线圈” “当然是二宝啦 “娜依就算了，怎么把顺儿也带进来，你当我们是在游山玩水呢”如果空间足够大，狄仁杰真想扶一把额头。 “那你觉得二宝能看得住他” 本来王元芳也正准备说两句，可听到这反问也是哑然。 “好好好你有理，那给我解释一下，小黄又是谁” “它是我朋友。”冯顺连忙抢答道。 “朋友” 看眼前两个男人疑惑的样子，童梦瑶只好勉为其难地解说一下。 “哎呀，就是一条狗啦” “准确地说，是一条小狗的尸体。”李婉清也忙着补充道。 “哎呀，都说它是小黄。”冯顺倒是学起了童梦瑶的感叹词，“是我三岁时，父亲送给我的宠物，只是没过多久它走丢再没有回来过。” “顺儿，这只狗不是小黄，因为他看上去只有五六个月大，你今年都八岁了，如果它真是小黄，也早就成大狗了，而且它死在洞中的时间，不超过半年。 ” 冯顺似懂非懂，但仍然带着小委屈坚持道：“可是它脖子上的颈圈，那是我给它带上去的，它不是小黄是谁嘛” “嗯或许这只狗狗也刚好有同样的项圈呢。” 听着他们的对话，此时，狄仁杰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怪异的念头 其实这一路进来，也偶尔会发现一些小动物的尸体，依稀能辨认出来，但是 “狄仁杰，说来也奇怪，竟然没有一具动物的残骸，难道都是最近才葬身洞中” “嘿嘿，果然有我在身边，你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狄仁杰笑了笑，把刚刚那诡异的念头先甩一边去。 “算了，先看看正事吧。” 王元芳拉过冯顺的小手，童梦瑶和李婉清走向冯佳的尸身。 半晌。 “怎么样” “初步判断死亡不超过半天死因是中毒。” “中毒” “是的，他全身并无明显伤口，但小手臂有一道划痕，不深，但渗出的血带有一丝绿色。”童梦瑶展开白色的手帕，“一种很厉害的毒，可以瞬间通过血液感染致全身。” 娜依忽然腿一软，靠在了洞壁上。 “娜依，怎么了” 狄仁杰看她样子有些不对劲。 “是他” “说什么”狄仁杰向她靠近几步。 “狄哥哥，是他” “你说高晋” 娜依僵硬得点点头。 “这是我练的毒蛊涂抹匕首上，迫不得已时拿来防身用的”娜依的双眼开始雾蒙蒙了起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会觊觎冯家的财权，而我，为什么要固执地去京城闯荡离开家离开他” “好了，事情的真相也未必如你所料一般，还是先找到他吧。”狄仁杰拍拍她后背，以示安慰。 童梦瑶看到冯佳手臂上刺青的一角，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将他的袖口往上卷，露出整个图腾。 “小虎刺青，应该就是在皮肤表层用针注入墨水对吧” “是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所以颜色不会太深入皮肤里，对吗” “嗯。”狄仁杰点点头，调侃道，“怎么，你也想刺青要不要把元芳纹在胸口试试” “狄仁杰你再敢把梦瑶的胸口随便挂嘴上，我就将你嘴巴缝起来” 本来也没在意，可听王元芳这么一说，童梦瑶脸上微醺起来，换了普通女孩子，估计恨不得要找个角落把脸埋起来。 “唷，婉清，我好怕怕。”狄仁杰趁机朝李婉清撒娇了一把，便正了正色，毕竟，很少见童梦瑶如此认真的表情，这意味着，她或许发现了什么别人没发现的事情。 “好了，你问刺青，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冯”童梦瑶突然意识到冯顺也在，她给李婉清使了个颜色，李婉清便拉着冯顺，四处看看那些怪异的钟乳石壁。 童梦瑶这才压低声音道： “我只是想到了冯大人他手臂多处被池壁划破，顺着较深的刮痕我也能清楚地看到刺青的颜色” “你想说什么你说这个跟冯大人死因有关吗”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了”童梦瑶抓了抓后脑勺，词不达意让她有些焦躁。 “梦瑶，你之前也对姨父的死因存疑，说说你的判断。” “我都说了，如果不能动你姨父的尸体，我是没法下判断的” “母老虎你是怎么了，你以前也不是保守谨慎的人，有什么让你疑虑的，就直说呗” “好吧，我说的也未必完全准确，你们听听就好了，冯大人的眼膜没有瘀血，这一点让我对他的死因存疑” “你意思是他还有别的死亡可能可是他腹部肿胀，这不是溺水的症状吗” “其实如果腹部胀气，也差不多这样的症状而面色呈紫绀这一点，是轻度至中度中毒都有可能发生的现象。”狄仁杰和王元芳神情愈加凝重，而童梦瑶倒松一口气，反正该说的都说了。 火光逐渐衰微。 “这些出去后再细谈，人多空气也变得稀薄了，我们赶紧继续前进吧。” “嗯。” 出了最后一个甬道口，眼前是一个宽大的洞穴。 狄仁杰将写着密码数字的纸条收起来，长吁了一口气。 “狄仁杰，看来你赌赢了。” “什么赌，我可是经过了严密的推理，以及小心地论证，最终破解了溶洞密码，你说冯家人是怎么想的，做了一片密匙，却是用了当地人人熟知的韵律作为密码。一旦发现了规律，密匙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 “狄仁杰，虽说有些不甘心，但是，说真的，我是真佩服你。” “我知道。” “如果你不那么臭美，我想我会更佩服你” 看眼前这两个大小孩你一言我一语，童梦瑶忍不住嚷道： “差不多行啦，你们能不能出去再聊啊啊” 可童梦瑶话音未落，她感觉右脚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不禁惊叫出声，连忙挣脱后躲进王元芳怀里。 “梦瑶怎么了，没事吧” 其他人也赶过来，火光集中照亮处，血迹斑斑，仔细辨认下，竟是一人，血肉模糊且肢体多处脱臼，早已奄奄一息。 “阿晋” 娜依抢身上前，看着眼前本应气宇不凡的心上人，竟然血肉模糊得就快要肢离破碎的样子，整个人陷入崩溃中。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娜依” 娜依给高晋塞下一颗药丸，高晋方能续上一口气 “阿晋你这是为何” “为何说来可笑，我自己也说不上来适逢冯家变故，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有机会，或许或许我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娜依，我曾说过不会负你，或许，这么做我才能和你在一起咳咳咳” “你太傻了” “快快走” 高晋握着娜依的手，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倏忽间，轰鸣声雷动，整个洞穴竟开始晃动起来。 本就微弱的火把“唰唰”一下全部熄灭。 “梦瑶梦瑶”黑暗中，三步之遥，王元芳竟然触碰不着童梦瑶，心跳立马漏掉一拍，但他的呼喊声，却被那一阵一阵的轰鸣吞噬。 ... 第二十三章 逝者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黑暗中，耳边响起一阵浑厚的低鸣，摊坐在地上的童梦瑶，感觉那个“东西”在朝她逼近，她捂起耳朵，惊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戛然而止。 缓神之间。 童梦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突然卷上腰间，一紧。 下一秒，整个人便被横空抬起。 “啊——！救命啊！”童梦瑶不禁惊叫出声。 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在半空中旋转，当她以为下一秒就会被飞甩而出的时候，那股力量却忽然停止了，一动不动。 “梦瑶！”听到童梦瑶的呼喊声，黑暗中，王元芳马上锁定了她的大致方位。 只是……当王元芳赶到之时，却发现童梦瑶的声音愈加微弱，且在颤抖，更令人费解的却是她发出的声音，竟是悬在半空之中。 与此同时，狄仁杰已经重新燃起火把，赶了过来。 火光将洞穴照亮，对眼前所见场景，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一头巨象伫立跟前，光洁的象牙看起来威风凛凛，粗糙的象鼻卷着童梦瑶，高高扬起，可谓触目惊心。 王元芳英眉一横，瞬时剑已出鞘。 “等等表哥！再给我一点时间！”冯顺将手指放在口中，继续吹出一种频率古怪的声乐。 原来巨象此时的停滞，竟是因为他。 半晌，象鼻一点一点地松开，并缓缓低垂。 童梦瑶随之逐渐下落，在象鼻松开的一霎，王元芳将她接住，退到安全距离。 因在半空中被甩了一轮，童梦瑶有些晕头转向，软软地摊在温暖的怀抱中。 “元芳……” “梦瑶，没事了，别怕。” 巨象虽然没有再前进，但它的眼睛在凝神，并未松懈，似乎在坚守着什么。 而在冯顺将手放下后，同样的声乐还盘桓了几秒方歇。 “这不是回音，洞中还有人！” “狄仁杰，我们先退回甬道中，再从长计议吧。”王元芳一手扶着童梦瑶，另一只手将冯顺拉回。 瞬息之间，进甬道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快速地在狄仁杰脑子里回闪。 “狄仁杰！”以为他没听到，王元芳加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元芳，先别紧张，你看顺儿都不怕。”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王元芳看着眼前的巨象，比他见过的象都要大许多，且散发着一股灵智，即使不将人一脚踩成肉泥，就是横甩撞到洞壁上，也会是头破血流。何况洞中若真还有人在暗中操控，便不可能是冯顺那点把戏可以抗衡的。 如果是他一人也就罢了，可如今身边还有他要保护周全的人，这就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狄仁杰却淡定自若了起来，唇边沾染一丝笑意。 “大人，请出来吧。” 在场所有人都被狄仁杰的喊话，深感莫名。 这时，巨象背后的角落，出现一道摇拽的光晕，大家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 而那人的脸被看得非常清楚—— “冯大人！？” 冯鞅的出现，简直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爹爹，你原来躲在这儿！”冯顺挣脱了王元芳的手，高兴地蹦跶到了冯鞅跟前。 冯鞅一把抱起冯顺，看他无恙，心感安慰。 “没想到连你们都寻到这里来了，看来这密匙，真是无用至极。”冯鞅将手中密匙随手往地上一扔，密匙上沾染着不知谁人的血迹，异常惹眼。 狄仁杰望向不远处守着高晋尸体的娜依，轻轻摇头 “姨父……”走近了几步，端详着眼前‘死而复生’的冯鞅，王元芳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元芳，抱歉……是姑父欺骗了你，欺骗了大家。”冯鞅说着，看向狄仁杰，“不愧是狄公子，竟然能看穿老夫……” “是大人的爱子之心暴露了，不然狄某也不会如此笃定。” “狄公子说笑了，你能做出如此判断，定然是已经事前探查到了什么，不然，我这样一个‘已故之人’是断然不可能被翻出来。” 狄仁杰听罢，坦言道： “冯大人之逝，疑点尚存，加上因此引发了一系列的事故，能找到的线索，繁杂且零碎，其实也都是狄某的一些臆断罢了。” “狄仁杰，你早就知道了吗？！”王元芳看着狄仁杰，有些不悦。 “不是，我也是不久前顿生的几分把握，元芳，你只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罢了，否则你应该也察觉到了。” “哼……”狄仁杰口齿伶俐，王元芳轻哼了一声，也就作罢。 “不知老夫是哪里露出破绽，起了狄公子的怀疑？” “这就要问问梦瑶了。” “梦瑶？” “童姑娘？” “对，就是她。”狄仁杰点点头，“在最初，梦瑶就对在汤泉区打捞起的冯大人尸体，产生了莫名的怀疑。” “对，当时梦瑶虽然有些疑议，但基于表面现象，还是认同了溺毙的结论。”李婉清也附和道。 “通常溺毙者，眼膜瘀血，更何况冯大人之前曾大量饮酒，血液循环加快，淤血更会明显，可那具‘冯大人’的尸首偏偏没有发现这一现象。” “恰巧死者的体格与大人相似，而其因头部扭曲，面容无从辨认，光从基本的体态特征，以及臂上刺青判断其身份，变得顺理成章，只可惜……” “可惜什么？” “这第二个破绽，还是被梦瑶发现的。” “还有什么破绽……？”冯鞅脸色微变，在他看来几近完美的布局，竟然被一个女流之辈屡屡看破。 而童梦瑶因罕见地受到狄仁杰正面肯定，受宠若惊之余，心中未免飘飘然。 “就是手臂上大人特有的刺青。” “刺青？这刺青明明跟我手臂上的纹样无异……” “大人，无关纹样。刺青通常是使用针，将墨汁渗入皮肤表层，并不会深入肌肤中，而那具尸体的手臂，恰有多处被池破，划开的皮肤里，竟然也带着墨汁。” “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在人死后，才刺针入墨，因为是死人，才不必顾及针刺入皮肤的深浅，为了最快速地将纹样刺出来，相信大人也不禁下手重了一些……” 冯鞅长吁一口气：“原来如此，之前有耳闻童姑娘是孙神医高徒，的确所言非虚。” 说到这里，童梦瑶倒是心虚了起来，首先她还真不是所谓的“高徒”，其次，她只是意外发现了问题，并客观地陈述一番，并不知其中的缘由。 “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就没有人关心一下这位死者的身份吗？”听着以上这轻描淡写般的对话，李婉清略有不满地看着狄仁杰。 “是是是，婉清训斥的是。”狄仁杰对着李婉清赔笑，而后面向王元芳，“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元芳你应该已经猜到是谁了吧。” ... 第二十四章 死亡陷阱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嗯，想必就是姨母的旧识郑洋……”王元芳看了狄仁杰一眼，便道，“此人一月前，曾几次三番上门以找寻姨母为由，醉酒胡闹，以致姨母落人话柄……只是后来此人再无音讯，事发之初，我与狄仁杰都认为此人有重大嫌疑，并派人调查过他的行踪。” 说完，王元芳察觉冯鞅的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大人，你为何会想到杀人做自己的替身？你佯装身故究竟又是为何？”李婉清追问道。 “我没有杀郑洋！”冯鞅的音量提高了八分，正色道，“他的死亡，完全是个意外。” “意外？” “他几次三番上门，滋扰不成，后来还混进了府中，可恶的是，他竟私下向夫人行勒索之事！” “勒索？！”众人面面相觑。 “没错，当时兴许是不满夫人的随意打发，便狮子大张口索要巨额钱财，更放言如不从就加油添醋宣扬他们之间的事，虽说夫人早与我坦诚过旧事，但若是此人执意胡闹，终究会使夫人名声有失，甚至还会连累到……”冯鞅说到这儿，便停顿下来。 “没错，人言可畏，这种事不应牵连下一代。”王元芳明白冯鞅指的是冯顺，便接了话。 “可夫人性子刚烈，不忍无故被要挟，与其争执中，对方突然腹痛不已，短短一瞬，便不支倒地。当我火速赶到时，一探，此人已经没了生息。为免节外生枝，我将他的遗体先移到了溶洞，之后才突发奇想，他似乎是不错的替身人选，才有了后来的事。但我必须澄清，就算没有郑洋，我依旧有另外的法子洋装身故，这桩事，确是意外。” 狄仁杰一直细细观察着冯鞅的神情，发觉他言辞诚恳，不似讹言谎语。 “腹痛……？” 听王元芳低声吐出一句，狄仁杰便道： “你想到什么了吗？我醒过来后对郑洋的事没来得及细问，只知无他的踪迹，有没有查到其他信息？” “是这样的，我们调查郑洋所到过的酒馆，有伙计提到过他有些水土不服的现象，曾规劝过他及早就医，但他却道小病小痛不足挂齿，似乎有些听之任之的意思。” “说不准早已经吸入了瘴气，误食了某些毒物，而身体又没有足够的抵抗力，难怪他会腹痛倒地，我独自在林中时，亦是初涉岭南地界，发现了好多不宜食用的植物，加上夜间的瘴气、毒虫之类的，要不是我有些医学底子，恐怕也要遭殃的。” 童梦瑶这几句，说着无心，可是让听者捏一把汗，王元芳更是又添几分心疼和懊恼。 “郑洋的现象，听起来像是一种急性病症。”李婉清看向童梦瑶说道。 “嗯，如果这个郑洋真的有肠胃方面的疾病，那就可以解释为何尸体胃部和腹部会有肿胀现象。” “等一下，不对不对……”李婉清摇着不解，“如果郑洋在当时就病发不治身亡，那具尸体应该早就开始腐烂了……” 听罢，童梦瑶如醍醐灌顶般醒悟。 “没错没错，我怎么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部分！当时我们检查尸身，大致判断出他死亡绝对不超过一天，所以，这怎么可能是郑洋的尸体呢？！” “你终于发现这个问题了……”狄仁杰不紧不慢道。 “小虎！你知道又不早点说，故意想看我们献丑是不是！” “是你自己迟钝，婉清不说，你还傻傻地沉浸其中呢。” “哼！那你还不快继续推理，那具尸体到底是谁的，或者郑洋到底是怎么死的。” “尸体是郑洋的没有错，他确实早已死亡，这也没有错。” “那……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们不是在甬道里看到小黄了吗？” “小黄……？” 狄仁杰轻轻点头：“嗯，在这溶洞中死去的大小动物，没有一具骸骨，全像是刚刚死去不久，以前听师傅说过，在充满地下水环境下的尸体，会产生一种奇妙的物质，能长久地让尸体保持原状……亲眼所见，方知道这不是臆想……” “竟然真有如此神奇之事……”王元芳亦同声感叹。 “真……真的吗？这种事连我师傅也没说起过……那这么说来，将来我是不是可以葬在溶洞中，那样我就可以永保美貌！” 狄仁杰“噗”一声失笑。 “等你死的时候，已经是个老太婆了，满脸皱巴巴的，还美什么貌！” “你……” 毕竟狄仁杰说的有理，童梦瑶只有气结的份。 “哈哈哈！没想到，你们初入溶洞就有如此观察力。” 狄仁杰向前几步，捡起方才被丢在地上的密匙。 “这密匙，是故意引有心人上钩的吧？”见冯鞅沉默了，狄仁杰继续道，“否则怎么会如此轻易被盗了去，大人做这么多事情，无非是想试探，族中谁人对首领之位有觊觎之心，对吗？” “没错……想必狄公子对种种事端已经梳理完毕，不如说来听听，老夫也很想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应该跟大人预料的相差无几，没想到大人也会关心其中细节。” 狄仁杰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冯鞅的脸也一阵青一阵白。 “首先，按捺不住先进了甬道的冯鑫，已经死于暗器之下，这也让其余人知道密匙的重要，可偏偏就在第二天，密匙被冯启和冯岚所盗，交由他们的儿子，一开始偷入洞中，两人还协力破了密码，只是破解的一瞬间冯超却起了异心，趁冯永不备，将其头部直接撞向铜鼓而亡，而接着冯超也受到了先前忽然失踪的冯佳的攻击。” “冯佳？！” “没错，当他父亲冯鑫遇难后，冯岚以及冯启的凉薄在他心中埋下了祸根，所以他当时一起进洞搜寻冯鑫并得知其遇难时，便隐忍地躲在了洞中，他心里清楚，冯岚和冯启是不会放弃的，这样一来可以继续探秘，二来可以伺机铲除对手，夺取果实。” “你是说他躲在了入口的大洞穴？” “喏，就她躲起来的位置。”狄仁杰指了指童梦瑶，王元芳便马上打消了疑虑。 “原来如此，那里看似眼界开阔，确是有隐蔽之处，不易察觉。” “他袭击了冯超后，夺了密匙，也得到了密码。只是他过于专注，没注意一息尚存的冯超，留下了关于密码的提示。” “只可惜，他拼尽最后一口气留下的提示，他母亲冯岚却是无福消受，反而被尾随他们进洞的高晋所见，而高晋看了先前发生的一幕，更是谨慎，本以为密匙被冯佳所夺，机会已失，没想到还有提示，虽然心里不十分确定，但他一定会孤注一掷去尝试，最后他成功地追上了冯佳，并最终夺得密匙。” “都疯了，疯了……一个一个地要往里边跑，那冯岚和冯启他们又是怎么回事？”李婉清唏嘘几声，问道。 “应该是高晋。”王元芳说着，神情里有一丝惋惜，“高晋是一个细心谨慎之人，他拿到了密匙，第一反应，应该是返回前洞铜鼓之处确认密码，没想刚要出甬道，就发现冯岚和冯启已在洞中，角度的关系，刚好被他们所察，误以为高晋是杀害其子的元凶，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原来如此……” “天然洞穴，甬道如毛，其中也不乏开凿的痕迹，所谓密码对建造者而言，也能自己预设，我本奇怪，为何密码会是一串节拍组成的数字，如此简易的设置，显然不合常理，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大人或者历代首领，从来不怕有外人进入，因为真正的钥匙根本不是那铜片，而是操控洞中巨象的能力。传说是个幌子，而密匙是个引子，更妙的的是，不必大人亲自出手，他们会自动进入这个死亡陷阱。” “难怪顺儿驯象从未被拦阻……原来是姨父你有意纵容……” “是的，冯家首领，必须掌握驯象之术，这才是不传之秘，但他能和象群有如此羁绊，却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更是没想到他竟然能令初次接触到的巨象，接收他发出的信号，虽然控制时间非常短暂，但顺儿的表现，足以令我骄傲。” 冯鞅看着冯顺，满是欣慰，只是大人们的谈话过于沉闷，冯顺早已在怀中入睡。 也，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只是有一个人，出乎我的意料……高晋，我没想过他竟然会掺和进来……”冯鞅看向不远处高晋残缺的尸身，以及呆滞不动的娜依，摇摇头，“除了一个情字，说到底，欲念最是深不可测。” “冯大人，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冯鞅黯下神色，他多少有些伤感，毕竟，死去的，皆是同族血亲。 “顺儿年幼，我心里很清楚家族内部势力在蠢蠢欲动……我必须要扫清障碍……” “姨父，就算是未雨绸缪，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啊……顺儿总有成长起来的时候，他天资聪颖，假以时日，他定能顺利接首领之位……”王元芳向来敬重冯鞅，可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所作所为，实在难以认同。 “元芳，没有时间了……” ... 第一章 嘱托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王元芳稍有愣神，还没完全会过意来。 “我得了不治之症，可能只剩下不到两月……不，快的话还有半月的时间……”冯鞅缓缓道出。 众人无不惊诧。 “我知道这个时期要是身故，冯家必乱，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为吾儿清除障碍，只有他名正言顺，冯家才不会分崩离析。” “冯大人所得何病，可否……”作为医者，李婉清表露出本能的反应。 可冯鞅摆摆手，婉拒道： “谢姑娘好意，不过老夫所得温病，病已入里，无药可治。” 王元芳刚要升起的一线希望，被这句话浇灭了。他心里清楚，冯鞅患疾，定非朝夕，也难怪他初得赏识，便从冯鞅手中分担大量工作，原来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元芳，你过来。” 王元芳怔怔地走到冯鞅跟前，多日不见，近看确是憔悴不少，一时百感交集。 冯鞅从袖口中拿出一羊皮造的卷轴，将它慢慢摊开。 “这就是冯氏家族的宝藏……” 王元芳立即出手制止：“姨父，我们进洞只是为寻真相，对宝藏并无兴趣，更何况，这是冯家的机密。” “呵呵，元芳，我知道你们都是正直的孩子，只是，这卷轴你看过便知。” 虽然犹豫着，但王元芳还是松开了手。 卷轴摊开，原来是一张地图。 “许多人拼上性命也想要得到的所谓‘宝藏’ 其实就是这张金银矿产的分布图，此图乃祖上一位奇人异士探得的金银矿位置，他绘制此图后交予冯家先祖，再无踪迹。此后，冯家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姓家族发展到现今独霸一方的势力，只可惜，再多的财宝，也有穷尽时。历经数代人的开挖，图上的金银矿数量已经寥寥无几……” “所以姨父一直以来都主张拉拢其他小姓豪族，特别是那些拥有珍稀矿区的，用以维持资源的最大化？” 冯鞅点点头。 “没错，但这始终不是一条出路，所以，我想将顺儿的未来托付予你。” “我？！姨父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讲冯家的未来，托付于你。”冯鞅把手抽离，那卷轴，王元芳拿着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南越之地，文化十分落后，普通人所受教育，更无法和中原人相比，对地域资源的控制上，只能用武力与朝廷周旋至今，多年过去了，地方豪族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是在唐制的渗透中慢慢瓦解。今后的格局，并非不能想象，到时，谁能保我冯家不衰？”冯鞅说着，轻拍了下王元芳的肩膀。 “居安思危，姨父作为一方豪酋，眼界不可谓不长远。” “豪酋又如何，各地豪族的世代相争，终有告结的一天。”冯鞅看着王元芳，眼里闪着微光，“不知从何时起，这块土地越来越多新面孔，皇帝都喜欢将那些流贬士人和文人送到岭南来，或许对他们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在我看来，这些人将会给岭南带来新的血液，而当初见你之时，此念更是深刻了起来。” 不止是王元芳，连狄仁杰听到这番话，都对冯鞅这个人，升起敬意。 “为官方面，希望你能好好教授顺儿，改变冯家的气象。” “姨父……你想让顺儿以从政为主？” “是的，岭南终将被全数汉化，而将来冯家能否过渡，顺儿和他的下一代，是关键。” 火光幽幽，不知不觉，在这局促的溶洞中，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 最后，冯鞅坚持没有下山，按他的说法，演戏演到底。 王元芳抱着依旧熟睡的冯顺，手中捏着那片密匙，毕竟，只要名义上冯家的机密始终掌握在冯顺手中，今后应该不会再出大乱子。 这一路，大家都静默着，童梦瑶觉得特不舒服，如今都真相大白了，怎么大家看起来一脸沉重啊！ 童梦瑶挽着王元芳的手紧了紧。 “元芳，你说……那两个讨厌的人，哪去了？” “谁？” “就是冯岚和冯启他们啊，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答话的人却是身后跟李婉清并肩走着的狄仁杰。 “你傻啊！当然死不见尸了，他们追进甬道，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彻底迷失。” “臭小虎，你能不能别每次骂我傻，没有本姑娘，你能破案吗？！” “是是是，可惜只是瞎猫抓到死耗子罢了。” “哼——！”童梦瑶不舍得将手从王元芳臂中抽离，回头瞪狄仁杰一眼就算数了。 虽是斗嘴，可话匣子一打开，气氛也就开始轻松不少。 “但是元芳，有个地方，我一直想不通……”狄仁杰敛起笑容，突然认真起来。 “什么？” “冯大人的计划，远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因为实际操作起来，需要许多细节上的配合，其他都好说，我想不透的是，元日那夜，如何能保证汤泉池恰巧无他人在场？” 王元芳抿了抿唇，他知道，狄仁杰必有此问。 “狄仁杰，关于这……我想我知道原因。” “你知道？快说来听听！” 王元芳将冯顺交给童梦瑶抱着，与狄仁杰并肩而行。 “你还记不记得，尸体被发现那天，我们所有人都睡到天大亮，二宝来喊门，才艰难得醒过来？” 狄仁杰听罢，点点头。 “对，母老虎也就算了，像你我，还有婉清这样的习武之人，本来睡眠就不深，能同时让我们陷入熟睡的，除了迷香，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事实上，我们确实是受了迷香的影响。” “可是……当天我就有想到过这个问题，还特意检查过房中的熏炉以及香灰，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啊。” 王元芳摇头：“不在熏炉中，而是在我们每个人房中的金桔盆栽里。” “盆栽？！” “嗯，在你房中，有一颗被打破的盆栽，金桔的叶子已经枯萎，与房中其他盆栽都不一样……” “元芳，你的意思是，迷香藏在土中？”狄仁杰轻轻摇头，“这恐怕解释不通的吧，迷香在土中如何焚烧？再说了，如果盆栽里若是冒出烟气，岂能不被察觉？” 王元芳拿出了一片如纸一般薄的小陶片。 “这是……” “是隔火片，用于隔火熏香……这种用香的方式，无需点燃香品，而是以充分燃烧过的香炭块为原料。” “噢，我想起来了，倒是听说过此香道，一般在皇室中使用，以免烟气熏染，这种高级玩法，估计也就皇家和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有幸赏玩。”狄仁杰说着，突然看向王元芳，阴阳怪气道，“难怪从我房里出来之后，你一直不太对劲，说实话，你当时发现了这个，心里是不是有一种猜测，怀疑你的姨母连同旧情人杀害丈夫的狗血情节？ “我……”王元芳哑然以对，因为当时他确实萌生过这样的念头，虽说之前一直对这位姨母不甚熟悉，可到岭南的这段时间，他所认知的姨母并非薄情寡恩之人，因此非常矛盾。 “那不用说，使用迷香的人，正是你姨母柳箐，密匙的位置，也是她故意露出破绽让冯岚和冯启察觉的，看来，冯大人和夫人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 “狄仁杰……”王元芳看向狄仁杰，欲言又止。 “好啦，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见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今夜，异常平静，前些时日笼罩着这座府邸的阴霾，顷刻间已经烟消云散。 王元芳房中灯火，天明方灭。 ... 第二章 顾虑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天蒙蒙亮，晨雾氤氲在空气中。 狄仁杰将马车的帘子合上，里面是高晋的遗体。 “狄哥哥，我曾经在京城做的那些事，真的是伤天害理吗？”娜依呆呆地坐在车沿，抬起双眸，“你说，我这是不是报应……” “娜依……”虽然狄仁杰心里确实不认同她之前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但此时此刻的娜依，实在是让他于心不忍，更何况，她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别自责了，高晋的死与你无关，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的路可以选择，有的则不能，我们要做的是，不要让一时的欲念控制自己的心智。” 许久，娜依握起缰绳。 “从今以后，我只做医人的巫蛊师。” 说完，娜依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狄仁杰转身之际，发现半敞的大门后，有个小身影偷偷缩了回去。 “是阿蔓？” 半晌，冯蔓深呼了一口气，大迈了一步站出来，她本不该是扭捏之人。 “狄哥哥……我没脸见你，可是，我欠你一声道歉——对不起。” 看着眼前这个率真的姑娘，狄仁杰觉得她和娜依一样，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阿蔓，我不怪你，你也别自责了。” “真的？！”本以为狄仁杰会给她一张臭脸的冯蔓，一下阴霾尽扫，“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说着，冯蔓正要挽上狄仁杰的手，可手停在半空，又缩了回去，笑道： “你们能从溶洞中出来，一定经历了很多事，狄哥哥你先回房休息吧，迟点我做点心给大家吃。” “好，我很期待。” 看着狄仁杰的身影，冯蔓忍不住的笑意，她不仅得到了原谅，还听他叫她阿蔓，冯蔓突然感到很知足。 柳箐厢房前厅。 “姨母……”王元芳将密匙交还。 “你……都知道了？” 王元芳微微颔首。 “大家平安就好。”柳箐接过密匙，呵了一口气，扬起一丝笑意，“这么说，芳儿你愿意留在邕州？” “这……”王元芳蹙眉，神色不定。 柳箐忽而一阵失落，轻叹一声：“虽然有冯家势力相助，毕竟南蛮之地，是无法跟京城相比……” “不，并非如此。”王元芳打断道。 “那是为何……”柳箐恍然大悟，“莫非芳儿你……顾虑的是童姑娘？” 王元芳轻轻点头。 柳箐表示理解，同时也有些许失落。默然半晌，只道： “不用急着答复，希望你能再三考虑，不论最终你做出何种决定，姨母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王元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柳箐和冯鞅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在脑海中萦绕。 役满之后，即使可以回到原籍，他也终究与仕途无缘，最终只能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而在岭南，他的才能还有机会施展，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可是…… 推开房门，才迈出两步，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元芳？” 王元芳抬头一看，童梦瑶正坐在桌旁。 很自然地，唇边就荡起了丝丝笑意。 “梦瑶，你来了。” 童梦瑶愣了一下：“什么我来了，这是我房间！” “啊？！”王元芳环顾房内四周，方才察觉这真的是童梦瑶的房间。 原来这一路上想得太过入神，竟然阴差阳错地进错了房间，果然身体的本能，要更加诚实。 “你怎么了？” 对上童梦瑶担忧的眼眸，王元芳连忙摇摇头，柔声道： “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吧。” 听罢，童梦瑶宽下心来，为他倒上一杯热茶。 “也对，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你都没能好好休息，昨天回来又已经是深夜了。”说着，童梦瑶伸手揉起了眼前的俊脸，“瞧瞧，咱们的大公鸡，都快变成大熊猫了。” 王元芳顺势覆上他的手，轻轻摩挲着。 “梦瑶……” “嗯？” “我……” 见王元芳吞吞吐吐的，童梦瑶不禁道： “喂，大公鸡，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到底想说啥？” “没……没什么。” 不行，还是说不出口，王元芳避过童梦瑶审视的眼神，目光落在了桌上，余光扫过，一件精致的饰品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金项链……怎么会在这儿？”王元芳拿在手中端详着，确定就是当初为童梦瑶订做的那一条红色夹竹桃项链，甚是惊喜。 “我一直带在身边呀。” “可是，自从相遇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呢？” “我怕戴着到处晃，容易遗失，所以都只是贴身放置。” 王元芳真是又好笑又暖心。 “傻瓜，这扣子可比你想象中要结实，再说了，项链哪有一直揣着不戴的道理，来，我给你戴上。” 王元芳绕道童梦瑶身后，拨开她的披肩秀发，小心翼翼又略显笨拙地为她戴上这条极具纪念意义的项链。 童梦瑶抚着项链，回头展露笑颜。 “谢谢你，大公鸡。” 王元芳心神一晃，不自主地伸手从背后抱紧童梦瑶。 正准备掳获樱唇之际，门口晃过几个人影。 “二宝，别看，儿童不宜。”狄仁杰边大声说着，边大步流星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 见是他们，王元芳倒也不慌不忙地慢慢松开怀抱。 “你不会先敲门吗？” “敲门？那你怎么不关门啊？” “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为……为什么非得关门啊……”王元芳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理亏，这种事情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上次是被父亲撞到，看来以后还是要多个心眼，毕竟和心爱之人独处，发乎情的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 狄仁杰一屁股坐下来，语重心长道： “我和婉清亲热的时候，是一定会关紧大门的，这叫**，你可要学着点。” “喂！你胡说什么呢……”李婉清实在忍不住，伸手使劲掐了狄仁杰一把，脸颊微醺。 “哎哟——我的好婉清，你能不能轻一点。” 童梦瑶和王元芳默契地摆出“活该”的表情，一并坐下。 “狄仁杰，你真的打算两日后启程？” “嗯。” “小虎，你就不能再多待几天吗？我还很舍不得婉清姐姐呢！” “是啊，少爷，我也很舍不得小姐……”一旁的二宝也忍不住插话。 “开什么玩笑，你会舍不得母老虎？！”狄仁杰白了二宝一眼，以前为了甩掉童梦瑶这个小跟屁虫，二宝也算是不遗余力的主啊。 “少爷，我就是觉得，那个什么黑衣神秘人既然能来一次，应该也能来第二次，不必舍近求远去徽州……” “二宝你挺聪明的嘛，不如我改日请圣上把金书铁券转赐给你好不好？” “别别别，少爷……我就随便一说……”二宝立马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嘴巴。 狄仁杰轻叹一声，转向王元芳。 “这一路上我们所遇命案，多少有此人介入，可这次除了那天夜里莫名的突袭，冯家的事件，与他并无丝毫关联，他应该已经不在此地。” “虽然不知此人突袭你的目的为何，但与其守株待兔，倒不如主动出击，你的决定是对的。” “他……真的是袭击我吗……” “什么？” 狄仁杰摇摇头，轻叹一声： “算了，没什么。” 次日，早春的阳光洒在山林间，草色青青，花韵悠悠。 童梦瑶和李婉清穿梭在林间，边采撷边侃侃而谈。 狄仁杰和王元芳分别提着一篮子的植物，跟在身后，目光柔和。 “梦瑶玩得这么高兴，看来我要常陪她出来走动一下。”王元芳偶尔扔出一颗石子，不动声色地将周遭一些不怀好意的小蛇处理掉。 “她是高兴了，你看看我家婉清，被你家母老虎使劲折腾，幸好我们后天就要走了。” “瞧你又瞎说！”李婉清闻声回过头来，“想办法改善南人的常规病，是我跟梦瑶的共识，怎么能说是折腾呢。” “梦瑶，这是真的吗？”王元芳不知他手中的植物，其实是用来做配药试验的。 “嗯，南方长年多雨潮湿，湿热蒸郁入侵人体，起初并无明显病症，就算稍有不适也能忍耐过去，若放任不治，久而久之，变成慢性疾病之时，已病入膏肓，防不胜防，你姑父的温病，根源于此，所以趁婉清姐姐在，我们想研制一剂药方。” 李婉清接着补充道： “包括所谓的中蛊和解蛊，也有部分是仰仗着本地巫医世代积累的经验，只可惜娜依不在，如果有她配合，再结合中原的正统医术，我想会事半功倍的。” “这倒是件好事，婉清，你也别太累了，去徽州的时间，我们可以再往后推一推。” “就按原计划吧，其实我和梦瑶有了大致的方向，只是有几味药还需要斟酌。” “那就好。” 王元芳心里充满感激，他没想到童梦瑶对这里的事如此上心。 而自从王元芳被流放之后，童梦瑶的转变，点滴都看在狄仁杰眼里，从前那个只会跟着他没心没肺胡闹的女子，已经学会关爱和付出，看来，他真的可以放心了。 “小虎，二宝人呢，你又把他差到哪里去了？”又提着一篮子草药的童梦瑶问道。 狄仁杰看向王元芳，王元芳接过眼神便是一脸莫名其妙。 “你看我干嘛？” “你没有差他在府上帮忙料理后事吗？” “没有啊，府上多的是人，我干嘛要使唤你的二宝……” 狄仁杰挠挠耳后。 “那就奇怪了，今天怎么没见他人呢……” 午后，大家回到刺史府。 “二宝！” 童梦瑶喊了几声，没有回应，直接推开二宝的房门。 二宝并不在房中，桌上放置的是一些大家共用的行李，包裹之下，压着一张字条： 少爷：因远亲家中急事，二宝需回去一趟，会尽快和少爷汇合，二宝字。 狄仁杰神色一黯。 “这个二宝也真是的，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跟大家当面打个招呼。”童梦瑶有些不满地嘀咕道。 等童梦瑶和李婉清都各自回房，一早发觉狄仁杰神色不对的王元芳才开口： “你怎么了？” “这不是二宝的留书……” ... 第三章 崩溃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什么？！” “准确地说，字迹是二宝的，但并非他自愿写下……” “你如何得知？” “二宝本是街边乞讨的孤儿，那年冬天，他差点冻死在狄府门前的街头，我爹娘发现后将他收养，作为我的陪读书童，他根本没有就没有任何亲人……” “这么说，是有人逼迫他写下留书，二宝是被……” “被绑架了……” 狄仁杰稍感无力地坐下。 “此事不要声张，特别不要让梦瑶知道，二宝对我和她而言，都是重要的人。” “明白……但此人目的为何？” “应该是冲着我来的……”狄仁杰心中渐升怒意，“偷金书铁券，暗器夜袭，还有这次二宝，他的目标应该说是明确的……元芳，或许我错了，真如二宝所说，那个神秘人，他还在邕州！” “如果神秘人要找你，为何要绑架二宝，他目的又是什么？” “我们都跟他交过手，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的武功不相上下，甚至轻功他还在我俩之上，但如果你我联手，恐怕对他相当不利，或许他这次想直接和我谈判，所以要从我身边的人下手，至于目的，我还没有头绪……” “狄仁杰，既然他的目标是你，那应该不会伤害二宝，你本来也是要寻此人，而且此人身上还可能有关于你师傅的一些线索，若有谈判的机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我们几乎每次都是与他短兵相接，然后就让他给逃了，我们一直陷入被动。” 听王元芳此言，狄仁杰倒是宽心不少，苦中作乐轻笑一声： “你应该多操心一下梦瑶，我看这个黑衣神秘公子，似乎对她有些特别……” 这话真是直戳王元芳内心，他眼神骤然犀利。 “这不用你说，我自然知道怎么做。” 夜色渐浓，廊道的灯光亮起。 厢房内，童梦瑶将她和李婉清配好的草药制成线香，点燃放入香盘中。 顿时香风袅袅，丝丝入骨。 王元芳原来微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元芳，你是不是很累？最近冯家很多事情忙吗？” 王元芳忙收回心神。 “不，不是……梦瑶，我好喜欢这个香气，不舍得走了。” “天色不早了，不舍得也得走，不然本姑娘就要下逐客令啦。”童梦瑶俏皮地开着玩笑。 王元芳握起她粉嫩的柔荑，轻啄了一下，认真道： “就赖着不走。” 童梦瑶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并未理会，话锋一转： “元芳，你说小虎他们怎么突然推迟了去徽州的时间，我问他都不好好回答，烦死了。” 王元芳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跟我在一起，就不要提别的男人。” 王元芳一张俊脸突然靠近，童梦瑶心砰砰跳起来，不由自主地将闭上双眼。 对方的气息就近在咫尺，怎料下一秒，童梦瑶就被拦腰抱起。 王元芳大步流星地走入寝间，将童梦瑶安放床上。 “元芳，你……” 王元芳低头望去，怀中人俏脸微红，目光清澈，可爱的模样看得他心弦一震。 暂闭双目，王元芳抑制住想要欺身而下亲吻她的冲动，将双手轻轻抽出，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要处理一些文件，但又不想待在冷冰冰的书房，今夜能不能就收留我在你前厅？” 心情还未完全平复的童梦瑶，僵硬地点了点头，她还以为王元芳是想…… 童梦瑶咬了咬被子，打消那些让她心乱如麻的念头。 王元芳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就转身出去了。 二宝的事让他不能掉以轻心，这几天看来都要用这个借口留在她房中，细心看顾，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翌日，童梦瑶和李婉清相约去山林采药，狄仁杰和王元芳若无其事地陪同在身后。 眼前一缕一缕的雾飘过。 “元芳，你要留在自己未婚妻的闺房，不仅要苦苦哀求，还要以工作为借口，真是辛苦你了。”狄仁杰憋着笑。 “哪像你，平时耍赖成性，婉清才奈何不了你。” “唉……你羡慕不来的。” 玩笑开得差不多，狄仁杰渐渐收起笑容。 “只是昨夜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神秘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我已经发散人手去搜寻二宝的下落，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昨夜婉清问起去徽州的事，我忽悠过去了，但婉清毕竟不是梦瑶，不知道能瞒她多久……” 说着，雾团骤然变大，就几秒钟的时间，一片混沌。 虽然只有几步之遥，但他们已经看不见眼前人。 “梦瑶！” “婉清！” 没有回音。 往前奔去，竟找寻不到二人踪迹。 他们的心跳好似漏掉一拍，心提到嗓子眼上。 可瞬息间，浓雾又渐渐散开。 终于，看到她们的身影。 毫不犹豫上前将她们揽入怀中，唯有这实实在在的接触，方才让人稍事安心。 “你们明明走在前面，怎么突然不见了？” “呃……” “我和梦瑶是一直在一起的，只是起雾后，我们突然没了方向感，又急着找你们，离开了原地，应该是这样错过了……” 看着王元芳因担惊而过度苍白的脸色，童梦瑶正欲开口说什么，便发现王元芳现正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目光肃然。 而狄仁杰亦是同样神情。 童梦瑶和李婉清转过身，发现前方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在未散尽的雾中，若隐若现。 依稀可以辨认他的五官。 “狄仁杰！” “是他……” 他露出一抹微笑，在狄仁杰和王元芳看来，异常刺眼。 狄仁杰上前，还未开口，而此人忽然一转身，就往回跑。 狄仁杰和王元芳本能地立马追赶。 才跑开不到十米，王元芳突然停下来，莫名的心慌，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 “狄仁杰，不行，我不放心。” 说罢，王元芳准备原路返回。 狄仁杰明白他的意思，他也同样不放心留在原地的她们，反正神秘人总要露面，还有机会…… 看着那黑影渐行渐远，狄仁杰也转身跟着王元芳返回。 回到原地，发现她们本来站立的位置上，空空荡荡。 “婉清——” “梦瑶——” 仍是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她们难道也跟上来了？” “我们分头找。”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们在此汇合时，两人相视，摇摇头，神色同样是异常沮丧。 这时，王元芳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他蹲下一看，心里如同劈过一道闪电般，骤疼。 狄仁杰也跟着蹲下，看着王元芳拾起地上之物——一条金项链。 “是梦瑶……” 顿时，他们脑子一片空白，心里真正升起一种无名的恐惧，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将他们吞噬，迎面而来的，是无尽的黑暗。 ... 第四章 线索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可恶！” 一声闷响，树干上留下一个拳头的凹陷。 怒火在胸中翻腾，这个神秘黑衣人，已经逾越了他们的底线。 王元芳向来温文尔雅的面庞，青筋隐现，额头缀着几颗晶亮的汗珠。 回到刺史府中。 王元芳加派了人手，而狄仁杰也托了当地官员帮忙搜寻。 她们失踪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将所有门窗都敞开着，王元芳失魂地坐下，他回想起和梦瑶相聚之后，自己成夜梦到她悄然消失的情景，如今简直就是梦境再现，原来一切皆有先兆。 此时此刻，他内心更自责不已。 狄仁杰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丝毫没有了往常的泰然自若，但他心里清楚，唯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恢复冷静的思考，才是当务之急。 狄仁杰和王元芳就这样在房中默然相对，各有所思，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整夜。 只是，这一夜，仍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不行，狄仁杰，我要出去找梦瑶，就算把整个邕州翻过来，我也要找到她！”王元芳实在坐不住了。 “元芳！我何尝不想把整个邕州给掀起来，可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这时，大门被推开。 “表哥，狄哥哥，你们不要吵了。”冯蔓将装着精致点心的托盘放下，看着眼前两个大男人深深的眼袋，叹气道，“你们昨日一整天都没有进食，先吃点东西吧，不然怎么有力气找表嫂和婉清姐姐呢。” 狄仁杰揉了揉眉心，王元芳摆摆手： “阿蔓，我没胃口……” 突然，耳边传来微弱的声响。 透过大门朝前庭看去，一片薄薄的纸张在飘落。 狄仁杰和王元芳一个激灵，同时箭步冲了出去。 纸悠然下落，被狄仁杰接住。 那艳丽的红色镶嵌在纸中，天光的照射下，异常妖媚，他们终于亲眼所见传言中的——红叶天书。 “五日之内找到我，可保她们无虞” 不过十秒的时间，天书起燃，火光暗闪，化为灰烬。 “这……这是什么妖法？”跟在后面的冯蔓看得目瞪口呆。 “五天……”王元芳没有理会冯蔓，喃喃道，“他的目的不是你吗，为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 “元芳！”狄仁杰突然激动地抓住王元芳，“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字……那就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王元芳冷静下来，回想方才一幕，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你是说……墨？！” 狄仁杰欣慰地点点头。 “上面的字迹，墨泽黯淡不均，且有局部的沁散……这断然不会是名满天下的徽墨！” “没错，这么说来，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徽州墨商，这当中的问题出在……” 狄仁杰凝眸，接道： “走，马上启程浣花溪！” 两人一路策马狂奔。 不眠不休日夜兼程下，来到成都城，已是一日之后。 斜风细雨中，城边浣花溪，浮光涌动，隔岸几笔青街黛瓦，尽显灵秀。 在一家不起眼的民居前，王元芳看着门口对联，凝眸。 “这里……就是你说的华素纸坊，果真隐蔽。” “没错。” 狄仁杰抬手正欲敲门，发现门确是虚掩的。 推开门，庭内空无一人，与之前所见女工劳作的场景，反差甚大。 踩在脚下的落叶吱吱作响，看来，这里有一段时间没人打理了。 轻车熟路的狄仁杰，带着疑惑，直上阁楼。 “谁？！” 阁楼的门开启，所见之人，正是之前初到华素纸坊时给他们开门的那位少女，只是，她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 “姑娘，是我。” 少女稍愣，很快记起了狄仁杰。 “原来是你……” 狄仁杰往里探了探头：“我找素言姑娘。” “我家小姐外出云游，纸坊暂闭，公子请回吧。” 听罢，狄仁杰和王元芳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抵住正要闭合的门，稍一用力，直接推门进入。 “哎——公子你……！” 少女跟在后边，根本拦阻不及。 狄仁杰掀起纱帘，卧榻之上空空如也。 “都说了小姐不在……” “素言姑娘为何忽然放下纸坊去云游？” “小姐喜欢新鲜事物，常外出收集素材……” “就算是外出，一样可以安排管事之人料理纸坊的日常，是不是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少女顿了一下，摇摇头。 “这样的事情，小女子无从过问……” 王元芳早已按捺不住： “狄仁杰，我四处看看有什么线索。” 少女一听，急了。 “等等，你们不可以在这里随意乱翻！” 王元芳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边道： “你们这本来就很乱。” 这句话让狄仁杰一个激灵，他发现此处的摆设，与之前所见完全不同，异常杂乱，本应归类齐整的纸张，散落一地。 半晌，狄仁杰扬眉，中气十足道： “素言姑娘，你要是再不现身，我们只好把华素纸坊拆了！” 闻言，王元芳停了下来，看狄仁杰胸有成竹的模样，定是有了什么发现。 果然，没过多久。 帘子后的墙传来几声“咯咯咯咯”，应该是手指关节敲动的声音。 少女听闻后，走到帘子旁，将用来系起纱帘的彩绳一拉，后边的隔墙升起，里面竟是一个隔间。 佳人仍是一袭红裙，妖娆动人，只是脸上稍欠血色。 “公子是如何得知我尚在此处？” “很简单，这里庭院荒芜，房中又杂乱无章，连门都只是虚掩，若姑娘只是外出云游，家中又有下人在，何以至此，因此推测，是故意为之。姑娘这般，是为了躲谁吗？” “公子还是如此聪慧。”素言轻轻颔首，道，“没错，我不慎惹了一些祸事，所以只能暂停纸坊作业。” “姑娘说的人，定是那个徽商吧？” 见素言低头不语，王元芳继续追问道： “你精通诗书，钻研字画，又广结文人墨客，不可能连对方是不是徽州墨商都看不出来吧，为何撒谎，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素言捂着胸口，轻咳几声，低头之际，狄仁杰发现她脖颈间有几个细密的伤口，似是针口。 “你受伤了？！” 少女边轻拍着素言的背，边道：“是的，我家小姐身体不适，请二位莫再逼问。” 素言从宽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狄仁杰。 “这是他让我交予你的。” 狄仁杰火速拆开信件，里面并没有信纸，只是一张火红色的枫叶，叶身有一个个细密的小洞。 拿起来透着光一看，乍然一惊。 镂空的点组成五个字——世界的尽头！ “怎么……他竟然也知道这个地方……” 狄仁杰垂下双手，捏紧红叶。 “素言姑娘，想必你之前有所隐瞒，也是受此人所迫，你放心，我定会找到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素言似乎还想继续说什么，但狄仁杰和王元芳实在是心急如焚，一声“告辞”转身便离去。 ... 第五章 缺失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小姐，他们方才说的不会是……” “罢了，咳咳咳……”素言轻咳几声，扬起手：“把隔墙放下，你出去吧。” “是。” 从华素纸坊出来后，狄仁杰的脸色一直阴晴不定。不论王元芳问什么，他都没有搭理，只是自顾自地纵身上马。 王元芳也只好驾马一直紧跟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途径驿站，换马之余，王元芳一把揪住狄仁杰。 “狄仁杰！你这算什么意思？莫非你知道那个地方？你给我讲清楚！” 狄仁杰轻轻拍下王元芳的手，幽幽吐出一口气： “世界的尽头，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旅途终点站……” “什么？！”王元芳蹙眉一惊，“他怎么也知道……这地方到底在哪？” “在崖州……” “崖州？” “嗯，但在崖州具体什么位置，我也不十分确定，毕竟我并没有去过，只是小时候，在师傅的画卷中见过，只要看过一眼，便可令人顿生向往，师傅为画提的名，就叫世界的尽头……” 狄仁杰此时的感觉非常微妙，他脑海中明明是有那幅画卷的，可是画中内容却是残缺不全的碎片……从小记忆力极强的他，竟怎么也记不起画中全景…… 王元芳微微颔首。 “可问题是，这样私密的事，那个人又是如何得知？！”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狄仁杰此时的神情亦是困惑不已。 “狄仁杰，你跟那个人也有过接触，再仔细想想，他会不会是当年严府上的旧人？” 狄仁杰试图回想那久远往事中的细节，忽感一阵晕眩，暂闭双目时，被一片热烈而刺目的绯红映照着，片片红叶落……前面还是那个白衣孩童，狄仁杰尝试伸手触碰他，他竟然缓缓转过头来，瞬间一片强光…… “狄仁杰，你怎么了？！” 起初是见他有些不对劲，可不到几秒的时间，狄仁杰竟然险些没站稳，王元芳忙伸手将他扶着，关切道。 “我……头好疼！” 睁开双眼，轻揉太阳穴的狄仁杰，头痛欲裂，看起来脸色很差，王元芳自认识他起，就没见过他这副摸样。 “你没事吧？” “没什么，可能是之前中了蛊毒，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吧，再加上连日奔波，我没事的……” 狄仁杰摇摇头，他没有提方才一瞬的幻象，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没有任何头绪的事情，说出来也对当前情形也无益。何况，那场景，只是一个长年以来偶有时候重复出现的一个梦境罢了…… “虽然关于师傅一案的卷宗已经被销毁，但毕竟那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印象非常深刻，当时整个严府一夜之间被焚，据报是无一生还者，当时我说什么都不信，还偷偷混进去，亲眼看到了陈列出来的尸体……” 说到这里，狄仁杰情绪波动异常。 “我非常熟悉那里，师傅是个低调的人，府上来来去去就那些人，连下人的子女也都一个没落下……所以，府上旧人的这个可能性不大……” “也就是说，你确定严公的后人也都没逃过此劫？” 狄仁杰一愣。 “我师父并无子嗣……” 王元芳点点头，也对，如果有，那必定与狄仁杰相交匪浅。 “那……梦瑶小时候与严府上的人，是否也熟识？” 狄仁杰摇摇头。 “当时梦瑶常在药王山随孙神医学医，与严府的人，基本无交集，为何有此一问？” “狄仁杰，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凭直觉回答我。” “你问……” “你觉得神秘人是否认识梦瑶？” 狄仁杰微微一惊。 “我……元芳，我答不上来，因为我没有亲眼见到或亲耳听到他提梦瑶的情形……” 王元芳点点头，也对，似乎就只有他碰到过。 “不过……我自己倒是会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觉……难以形容……” 王元芳接道： “对，我记得你以前也提过，当时我对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并不感冒，但现在我很想知道你感觉到的细节，如果是一个你熟悉或者有印象的人，他一定会不经意流露出一些小动作，而这些动作会勾起你的记忆，记住这些信息的并不是你的头脑，而是你的身体。 “嗯，元芳你说得很有道理，但那次与他交手是在黑夜，而且接触时间太短了，我捕捉不到什么细节，非要说的话，就是此人的武功路数有些奇怪，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他内力很虚，再对几个回合我就可以拿下他，但他轻功又极好……” “内力很虚？可是，他曾用叶子当暗器，没有一定的内力恐怕办不到。” “但以他的能力，怎么偏了这么多……” “失手了吧，怎么？你还巴不得他打中你呀……” 狄仁杰摇头轻笑。 “总而言之，虽然他给我感觉很奇妙，但我能非常肯定，他那张脸，并不在我有生以来的记忆中。” 讨论至此，思路已经没法延展，大家沉默半晌。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赶去崖州，所幸的是，崖州就在岭南道！” “嗯，虽然我没去过那个地方，但依稀记得画中的山脉，还有，师傅曾经说过，那是极南之地，我们一路往南，定然没错。” 王元芳雇来一辆马车。 “你我都需要调息，尤其是你，在找到她们之前，我们自己不能先倒下。” “嗯。” 两人上了马车，很快悃意便袭来。 崇山之顶，茫茫云海翻腾，遥望悬崖边的翠松枝上，悬着的，正是心尖上的人儿。 一抹玄色的背影，随风而立。 “狄仁杰，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认识你吗？” 黑影发出轻蔑的笑声，肩膀微微耸动。 “要不你猜猜看，她们哪一个会先掉下去？” 他忽而挥动手中长剑，粗壮的树枝发出“吱呀”断裂的声音。 “不要！” 狄仁杰惊醒之余，规律的马蹄声传入耳中，方才发现这原来是梦。 “狄仁杰，你……做噩梦了？” 狄仁杰抬手，擦拭额间细密的汗珠。 “我睡了多久？” “有一段时间了，上马车后你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这么说，你一直没有休息？” “我不想入睡，怕会梦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所以就一边调息一边在想事情……” “我明白，可是你越想她，越会扰乱心神，我们都应该跳出这个格局，好好思考一下所有发生的事……”狄仁杰轻声叹息，“虽说道理如此，我也是难以做到。” 王元芳凝神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在京城时受你所托，我混进过机档室，当时找不到关于严府一案的卷宗，多了个心眼，翻查了档案销毁册。” “嗯，我记得你说有关我师傅的卷宗有被记录在册，怎么……你想起了什么？” “我发现销毁名录中有个卷宗，记录案发的时间以及登记销毁的时间，都与严府之案非常接近。” ... 第六章 名册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噢？是什么案件？” “太医令梅绪府上的失火案。” 狄仁杰顿然大惊失色。 “什么？！梅绪……梅世伯的案件？” “怎么，你认识他？”而狄仁杰的反应，让王元芳也非常意外。 “梅世伯是严府上的常客，他跟我师傅过从甚密，不过要说起来，他跟梦瑶家，也是颇有渊源的。” 听说是和童家有关，王元芳顿时打醒十二分精神。 “什么渊源？” “这位梅大人，也是孙神医的徒弟。” “徒弟……那也就说，他是梦瑶的师兄？” “呃……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其实他是孙神医早期的爱徒，他出道和入仕之时，梦瑶都还没出生呢，所以那丫头对他是以叔辈相称。” “嗯……”王元芳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狄仁杰，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有个不痛不痒的疑惑，据说这孙神医是连高祖皇帝都请不动的世外高人，而梦瑶生在普通商贾之家，又是怎么成为他的徒弟了？” “呵呵，原来你竟然还不知道！”看着略带憨意的王元芳，狄仁杰露出难得的笑意，双目又回复几分灵光。 “啧……”王元芳有些不自然，“好了，别闹，快告诉我。” “我问你，知不知道梦瑶的母亲姓甚名谁？” 王元芳突然底气十足道：“我当然知道，姓孙名……” 说到半途，王元芳恍然大悟。 “你是说，孙伯母和孙神医是……” 狄仁杰点点头，笑道：“是亲缘关系。” “原来如此……” 未几，狄仁杰渐渐敛起笑容，朝王元芳的臂弯拍打几下。 “哎哎哎，别聊到梦瑶你就没完没了的，刚刚我们谈论到哪里了？” 王元芳也顿然收心，思绪被拉回：“失火案。” “梅世伯与我师傅相交甚好，我记得当时传来梅府失火以及梅世伯身故的消息，师傅非常难过，而没过多久，此案竟以意外失火结案，当初师傅就是为了调查梅世伯一案，而引祸上身，没想到，梅府一案竟然也被销毁了，其中必有蹊跷！” “而且两宗案件都是被焚且最终销毁，不像是巧合……狄仁杰，莫非是二位府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也是我一直存疑的，不过府上所有书卷均已焚毁，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你觉得，神秘人会不会是跟梅府有关的人？” 狄仁杰果断摇头道：“应该不会，据我所知，梅府生还者寥寥，后来都回乡里去了，再说，除非是梅世伯本人，否则不可能知晓我师傅私事。” “那倒也是……” “当年梅绪在严府时的情形，你还记得多少？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行。” 狄仁杰幽闭双目，在漫长的记忆库中，搜寻着。 随后，他轻轻摆头。 “皆是寻常往来，志趣共享，师傅回并州时也常受梅世伯所托往来药王山，替他给孙神医送送物品传传口信之类，除此，印象中并无其他特别之事。” 说到底，还是理不出头绪。 王元芳再仔细回想，开口道： “对了，在严府案卷宗之前，约半个月的时间，还记录有一宗案件。” “什么……不会又是失火案吧？” “不是，是自杀案件，自杀者为刘知机，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他是太宗皇帝时期颇负盛名的史官。” “听名字倒是有些印象，但我不大知晓此人，自杀案……”狄仁杰摇头，而后稍有不满道，“不过我说元芳，你还发现了什么，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这次说完了，其他登记在录的案件，时间上都相距甚远。” “你有这些发现，怎么不早告诉我？” “机密档案室守备森严，我也只是一扫而过，何况，我当时关注点是在你师傅案件那里，那个神秘人以及红叶天书都跟你师傅有所关联，我把相关的信息又重新过滤一遍，才……” “好了好了，不怪你了，也幸亏有你……” 沉默半晌，狄仁杰幽幽道：“元芳，虽然你我皆按下不表，但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明言……我师傅的案件，当然，有可能包括方才你提到的几宗案件，皆与皇室有关……” 见王元芳默然，并不表态，狄仁杰忍不住爱调侃的本性，继续道： “要不，你问问你姐夫？” 听罢，王元芳没好气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姐夫，要问你自己回京城问去。” 狄仁杰一笑置之。 “也难怪我爹和你爹都三缄其口……销毁档案这种事，唯有圣裁，若真有关系，也是太宗朝时期的事了……只是此事绝不简单，当年师傅出事之后，爹匆忙将我送到卢太傅府中，现在想起来，恐怕就是爹知晓个中缘由，未免我受此事牵连吧……” “狄仁杰，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只是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怎么，怕了吗？” “呵，怎么可能。” “虽说太宗朝疑案及眼下之事，皆迷雾重重，但我有感觉，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也离他，越来越近了。” 一路向南，到达崖州境，狄仁杰依照记忆中画卷的山脉绘制出来，询问过当地人后，锁定了最南端的南山。 渡船而至，两人沉默着，江畔渔火映在他们的面庞，照出的是内心深处的隐忧。 过了这夜，便到五日之限。 随风入景，转树林深处，晨雾之下，南山之石千姿百态，处处青松点染。登山之初，狄仁杰就有种强烈的感召力，记忆中画卷的碎片也开始慢慢修复重组，这一切都在说明，他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 登至南山之巅，举首展望，不见来时路，风动云涌，天地辽阔，无限渺渺，仿若仙境。 “南山之貌，实为惊叹，乍来此地，方觉比在画卷中震撼数倍，难怪师傅会对此推崇备至。” “狄仁杰，你看那边！” 远远望去，绝美的日夕山色之中，逆光站着一个背影，伫立不动。 “是他……” “走！”王元芳紧握手中佩剑。 “等等，元芳。”狄仁杰环绕四周，道，“先不要冲动，留意一下他是否有同党。” 王元芳微微蹙眉。 “同党？以此人的行事风格，你认为他会有同党？”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是独来独往，但婉清和梦瑶的事，怎么解释？”狄仁杰不松懈地继续警惕四周，一边继续说道，“当时我们明明在追赶他，而我们决定返回时，目睹他还在反方向渐行渐远……可为何当我们回到原地时，她们竟然被掳走了？即使他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做到。” 半晌，王元芳并没有回应。 “喂，跟你说话呢。”狄仁杰忍不住用胳膊碰了碰，“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极不合理么？” 王元芳看向狄仁杰，清澈的眼眸中闪动着不明的光芒。 “如果……她们是自己离开的呢……” 第七章 游戏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一愣。 “什么？！自己离开……？” “嗯，我发现梦瑶掉落的项链，没有任何损坏，最重要的是，项链的连接扣是合上的。” “那也就是说……项链并不是在挣扎中受破坏而脱落的。” “是的，我能想到唯一的解释就是，梦瑶自己将项链取下来扣好，然后仍在地上。” 默然半晌，狄仁杰道： “这说不通啊，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 “我一样想不通，不过在林中，第一次寻到她们时，梦瑶的神色不太对劲，我当时以为她是害怕，但现在想来，她似乎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可欲言又止，这绝不是梦瑶的性子，而最后丢下的项链，应该就是她无奈之下留给我的提示！” 狄仁杰呼出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梦瑶和婉清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共识，不然以婉清沉稳的个性，也不会随梦瑶胡来的……” 说着，远处的人影忽然微动了起来，沿某个方向移动。 “快跟上！” 云海之中，能见度太低，每一秒都不能够松懈。 追随着那个黑影，逐渐缩短距离，越来越近。 绰约朦胧之气渐渐稀薄，悬崖边的山石，泛着清冽的光辉。 狄仁杰和王元芳凝气，止住了步伐。 十尺之外，他一袭墨色长衫随风拂扬，仍保持着背对的姿势，轻咳了几声，只将脸颊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你们果然如约而至。” 狄仁杰肃着一张脸，正欲逼问李婉清和童梦瑶两人下落，却忽而被男子身后的场景，惊诧得无法言语。 原来，淡淡的暮霭散去后，方看清眼前景色。 悬崖之上，竟然生长着一颗硕大的枫树，它盘根于危岩峭壁之中，更不可思议的，是那漫天的红枫叶！ 还不止如此，放眼更远处，也是一带一带的红色，隐蔽在云雾之中，似乎是生长在南山之巅的寻常植物。 狄仁杰伸手拈起一片飘过的树叶，一旁的王元芳亦觉不可思议，喃喃道： “春分之季，怎会有红枫？” 手中之叶小巧精致，热血般浓烈的红，根部还微微泛紫……原来这就是素言所说的罕见品种…… 在一片仿佛能渗透心灵深处的红色之中，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狄仁杰忽然大脑嗡嗡作响，仿若某根沉睡已久的神经，被挑动。 而在他转身期间，狄仁杰竟然将眼前情景与那个从儿时便开始困扰他的梦境相互重叠！ 阵痛的，晕眩的，撕裂的难受感觉，都在黑衣男子直面而立之后…… 戛然而止。 因为，那确是一张陌生的脸，陌生得，很难在心里荡起涟漪。 而他，正用一种略带玩味的神情，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你快看！” 王元芳铁青着脸，直指前方。 顺势望去，那棵枫树枝干上，缠绕的白绫悬挂着两个娇小的身躯，看不清面容，可从身上衣物可以轻易辨认，她们就是李梦瑶和李婉清！ 无比震惊的两人，迅速做出决断，眼前的人不好对付，定要先合力拿下他，趁其不顾，另一个脱身去救人。 狄仁杰和王元芳对视一眼，无须言语，两人已经无比默契。 此时，黑衣男子扬起笑意。 “呵呵，你们是在合计着两人联手将我先拿下么……可我的武功远远在你们之上，还当着你们的面掳走了你们最重要的人，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自信？” “没错，你轻功确实在我们之上，可你气息不够稳，应是瞬发型的武者，若论内力的持久，就不好说了。” “再说，并不是你掳走了她们，而是她们自己离开的，她们单纯善良，定是受了胁迫才这么做。” “没错，虽然不知道你具体耍了什么手段，但你绑架了二宝，最有可能性的是，你利用二宝的性命要挟婉清和梦瑶，你竟敢对她们下手，已经逾越了我们的底线，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黑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不错嘛，你们竟然看穿了这一点，虽然只说对了一半……” 狄仁杰和王元芳不动声色地向前迈开半步，缩短攻击距离。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男子也拈起一片飘过的红叶，夹于纤细指尖，瞟了一眼悬崖边上吊挂着的人，“我的飞叶，速度可比你们快。” “你！” 望着那风中飘动的白绫，薄若纱织。 狄仁杰和王元芳只能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而此时，男子又伸手拈起另一片红叶，看似无意在把玩着。 狄仁杰不禁开口道： “好，你有什么条件，我们好好谈谈，也请你不要轻举妄动，虽然我不知你是何人，有何目的，为何要效仿我师傅生前所用的红叶天书，四下滋事……但你多少是有冲我来的吧，既然我来了，可以任你处置，先放了她们。” “哈哈哈……”听罢，那人哑然失笑，“怎么你觉得我是冲着你来的？” “难道不是吗，我们每到一处地方，你都神出鬼没，上次夜袭我，再上次是要盗走我的金书铁券……如果你目的是它，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语毕，狄仁杰将金书铁券丢到了地上，只是，男子却看都没有看一眼。 “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怀……”男子顿了顿，把刚要吐出的一个字，吐了回去。 他用拇指撵着指间红叶的边缘。 “两片红叶，分别送给两位佳人，你们说可好？” “你到底想要什么！？”此时，王元芳内心已经烦躁不安。 “我要玩一个游戏，狄仁杰，王元芳，你们来一次生死决斗，赢的一方，他的心上人安全。”男子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如悬崖上的风一般冷冽。 此话犹如晴天响雷，让狄仁杰和王元芳措手不及。 “荒唐……” “你简直是个疯子！”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狄仁杰和王元芳仍是原地不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男子一个甩袖子，其中一片叶子飞速划了出去。 突然，远处粗壮的树枝发出“吱呀”的局部开裂的声音。 “不要！” 狄仁杰与王元芳怛然失色，仿佛身上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 “别再浪费时间，我迫切地想知道，这剩下一片红叶，会打中哪位姑娘的白绫呢？” 男子手中的另一片红叶，亦箭在弦上。 狄仁杰和王元芳额间渗出冷汗，如今，这两颗睿智的头脑，再也无法向往昔般镇静自若地思考。 分明日夜牵挂的人，就在眼前，却又仿佛有咫尺之遥。 山风呼啸，两人心乱如麻。 已经不能再犹豫了。 无声地扬起手中宝剑，两位当世俊才，一位豪放不羁，一位清新俊逸。 以迅雷之势同时发起了进攻，两人实力本就平分秋色，几十个回合打下来，两人分别受了点皮外伤，但招式愈加凌厉。 悬崖之上，风声鹤唳，剑气飞虹，可内心却万籁俱静，他们甚至觉得从来没有如此清醒地认知过自己的内心。 那些相遇相知，一瞬瞬、一幕幕霎然而过…… 无须言语，近身交锋，在对方的瞳孔中，他们读懂了彼此。 ——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保她们无虞的决心。 两人的剑直指对方要害。 黑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显然没料到他们如此快地进入毫厘定生死的状态。 正要出手之际，忽然，从另一个方向飞过一枚针状暗器。 第八章 机构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暗器打偏了王元芳手中的剑，只穿过了狄仁杰衣裳，而当狄仁杰反应过来时，手中剑只收回了三成力，剑锋直直地刺进了王元芳的胸膛。 一股浓郁地腥甜味充斥着口腔，王元芳吐出一口鲜血，单膝支撑在地，俊气的脸庞上被伤痛之感覆盖，苍白的唇紧紧抿着。 “元芳！”狄仁杰扶着王元芳，充满歉意和愧疚。 狄仁杰抬头朝男子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男子凝眸，看着另一个方向。 云雾中，走来一个人。 狄仁杰看着那身影，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待看清对方的样貌，狄仁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宝？！” “少爷……”二宝屏气敛容，慢慢从雾里走出。 “二宝你……你不是也被他绑架了吗？” 狄仁杰虽然只是寻常问话，但他心里怵得厉害，刚刚的暗器时二宝发的？！眼前的二宝，气场异常，一举手一投足，俨然已经不是那个他所熟悉的二宝。 “你总算现身了。”黑衣男子看向二宝凌厉的眼神，让狄仁杰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感觉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冷酷，似乎披上了一层伪装。 “……”二宝沉默半晌，开口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夜袭华素纸坊后，你的身份就已然藏不住了！” “什么夜袭华素纸坊……你在说什么？”狄仁杰一头雾水道。 “当然是在说你的好二宝，就在你们初次寻到华素纸坊的当天晚上，他打伤了素言，用的也是刚刚的暗器。” “开什么玩笑，打伤素言姑娘的，难道不是你吗！？” “你这个说法可是凭空猜测吧狄神探……我与素言是好友，华素纸坊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男子无奈地吐一口气：“当然，之前欺瞒你，是我的主意，她只是配合我而已，请你不要怨她。” 一时也无从反驳，狄仁杰想起，素言确实没有说过伤她的人是谁……说到底，也是自己主观臆断罢了。 “那你说伤人的是二宝，你又有何证据？” “素言就是人证，她听出了二宝的声音，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她难逃此劫……” 狄仁杰发觉心底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二宝……他说的是真的吗？” 二宝露出一贯的笑容：“少爷，别听他瞎说。” “对了，动机……二宝的动机是什么？他是第一次到蜀地，又跟素言姑娘素未平生……”狄仁杰深知，二宝隐藏实力是一回事，但为非作歹又是另一回事。 “动机很简单……拷问。” “问什么？”狄仁杰疑惑地看向二宝，“该问的，白天我不都当面问过素言姑娘了吗……” “你询问的是有关我的事，而二宝问的，是十二年前的事……” 黑衣男子继续说道： “十二年前，华素曾是浣花溪规模最大的纸坊，因受神秘事件的牵连，当地所有出产植物笺纸的商铺，都被官府封了，华素最后也只能以隐蔽的方式，继续着家族的事业。” “你说的神秘事件……是指大理寺卿严甫一案吗？” “……包括，但不仅限于此案……”男子看向狄仁杰，道，“与红叶天书有关的案件……具体你可以询问二宝，毕竟，那个机构应该也只剩他一人了……” 二宝此时脸色阵红阵白，眼神中透着一丝惶恐。 “机构……什么机构？” 黑衣男人直直盯着二宝，吐出三个字： “丽——竞——门。” 狄仁杰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不……不可能的，那只是民间传说罢了，大唐王朝根本没有这样一个机构，你这是在胡编乱造！” 王元芳突然紧了紧狄仁杰扶着他的手。 “元芳……？” 只见王元芳对他，虚弱吐了口气，道： “丽竞门，没有记录，没有档案，没有痕迹，只效忠于太宗皇帝……但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据我所知，它曾经存在过的几率非常大……” “不是几率大，是本来就存在的事实！要不然严府灭门案，梅府失火案，刘左史自杀案……这些都是怎么来的，除了丽竞门，谁有如此大的本事让皇帝老子来给自己擦屁股！” 黑衣男子这番稍显激愤的话，让狄仁杰和王元芳震惊万分。 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又似乎顺理成章，但以他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又不足以解释…… 此话一出，就像石子落入湖中，激起层层涟漪。 狄仁杰默然半晌，冲黑衣男子道： “好，就算真的存在，你凭什么说二宝就是丽竞门的人，他从小和我一同习武，本来就会武功，难道再会使点暗器的招数就是了么？！” “你八岁那年，狄府才收留了二宝，可在那之前呢，你又了解他多少？我早在他之前就……” 看到狄仁杰对二宝袒护至此，黑衣男子也表现出鲜有的激动情绪，但话说到此，又咽了下去，轻咳几声，继续说道： “没错，使用针状暗器的大有人在，可二宝对素言所用的，是丽竞门掌使萧炎的独门暗器云梦五毒梅花针！” 男子说着，从手中射出一个暗器，狄仁杰接住，打开一看，五枚极细的针，底部连接起来，形成梅花状，如此精密的暗器，确是他未曾见过的。 “二宝……这针是你的吗……？” 二宝只是攥紧拳头，低首不语。 半晌，他抬头直面黑衣男子，眼中，是狄仁杰从未见过的寒意。 “你到底是哪条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难道你不是吗……”男子冷笑一声，“我决心踏遍大唐国土寻找真相，没想到丽竞门的余孽竟然就在狄府……不过你实在厉害，竟然可以在怀英身边这么多年都不被察觉，如果我没猜错，你是萧炎亲自栽培的暗棋。” 怀英……狄仁杰对黑衣男子脱口而出的这个称呼感到莫名。 可现今，让他最为痛心的，无疑是二宝……好端端的发小，却成了暗杀机构的人…… “二宝……为什么……？” 二宝轻叹一声。 “少爷，对不起，骗了你那么久，不过有一点是真的，我确实是个孤儿……是义父给了我新生，他的遗愿，我必须履行……”二宝不再躲避，对上狄仁杰的双眼，“少爷，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严甫把东**哪里了？” “什么……什么东西？” “……” 黑衣男子闷哼一声。 “好了二宝，你想打听的东西，在我这。” 二宝蹙眉道：“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是严府的后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无比震惊，特别是狄仁杰。 而下一秒，二宝已经越步而起，与黑衣男子近身交战。 刺手空拳，却行疾如风，两人的眼神，皆充满肃杀之意。 几个回合下来，二宝竟略占上风，看来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黑衣男子轻功了得，内力却不太沉稳。 王元芳朝狄仁杰使了一个颜色，狄仁杰会意地点点头。 趁两人酣战之时，狄仁杰纵身而过，眼看着再一次提气就能到枫树跟前。 怎料黑衣男子察觉后，凌空飞起，一个后空翻，制住了狄仁杰。 同时，二宝看准时机，将手腕一转，四枚短针从手中射出。 黑衣男子连忙闪身，暗器几乎贴身飞过。 而此时，二宝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神色大变，即刻提气，朝枫树的方向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狄仁杰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撕裂之声 ——树上的白绫被暗器划破！ 第九章 记忆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王元芳目睹这一幕，身体本能地用力支撑起来，却急火攻心，又吐了一口血，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最终晕了过去…… 狄仁杰挣脱黑衣男子的制约，耳边却划过他一句劝阻： “假的……” 此时二宝毫不犹豫地越出了悬崖，一只手伸手抓住了白绫，另一只手勾住悬崖的山石。 在手快要滑脱之时，狄仁杰及时赶到，紧紧抓住了二宝的手。 “二宝……坚持一下！” 狄仁杰看到了白绫下绑着的，是两个穿着童梦瑶和李婉清衣裳的假人。 “二宝，她们是假的，你放开把另一只手给我！”狄仁杰的手抓住的是二宝的半个手掌，并且因为紧张手心冒汗，有缓慢滑落的趋势。 怎料二宝却露出一个憨笑，就像往常无数个嬉笑打闹的日子里，一样的笑容。 “少爷，一直以来我都非常纠结，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可我的身份和我背负的使命深深烙印在我的生命中，或许，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不要……”狄仁杰的泪腺已经全线崩溃。 “我想带着小姐和婉清姑娘，那样你和王公子就总会寻过来，然后我们五个人又可以一起去游历了……”二宝边说着，掌心发力加速了滑落的速度。 “我真的很喜欢做二宝的日子。” 这是二宝下落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二宝——！” 狄仁杰悲伤的呐喊，在整个山谷中回荡。 这一幕，显然也是出乎黑衣男子的意料，他的眼中也蒙上一层淡淡的感伤。 远处隐约有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元芳——” 确认王元芳一息尚存，童梦瑶撕下衣服一角替他简单地包扎，她的手竟在微微发抖，覆上王元芳苍白的脸，热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李婉清赶往悬崖的方向。 “怀英……” 狄仁杰见到她，顿时心安不少，但他即刻做出一个制止的手势，示意她不要靠近，而后转头看向敌友不明的黑衣男子。 读懂他眼中的不信任，男子淡淡道： “半山有间茅屋，救人要紧，你的疑问……我自会解答……” 狄仁杰脸上，是复杂的神情。一方面，对这个神秘的人，他不能放下警惕，另一方面，他的言行举止，又让人生不起厌恶，不管他的身份是不是真如他所言，跟严府有关，恐怕唯有他才能解开一切的谜题。 半晌，见一旁的李婉清也朝他点头示意。 “好……” 晨曦未谢，朝阳从云端放出光芒。 山间，一所石砌的茅草房屋。 童梦瑶和李婉清施救及时，王元芳已经过了危险期。 茅屋不远处，有一条流水淙淙的小溪，溪边零落的几棵红枫，时不时有红叶飘落，顺溪而流。 狄仁杰蹲下身子，从溪水中拾起红叶。 叶子和周围的环境渐渐变成灰白，带入了记忆深处。 十二年前的初秋。 某个深夜，严府的大门被敲响。 “这……不是梅府的刘管家？”值守管家揉了揉眼睛，“请进，是有什么急事吗？我去通报一声老爷。” “不必了，深夜打扰，听说严大人明日回一趟并州，我家老爷临时有些手信相托带去药王山，又不知严大人几时出发，怕明天赶不及送过来。” “好，我明日便交给老爷。” “有劳。” 翌日。 严甫看着眼前的大包小包，哭笑不得。 “这个老梅，之前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带去给神医前辈，他一口一个没有，好了，今日我因公事暂时回不去并州，他倒好，给我连夜送来了这个！” 严甫说着，看向一旁的狄仁杰。 “怀英，你也有些日子没回并州了吧，不如回家看看，顺便替你梅世伯跑一趟药王山？” 狄仁杰灿然一笑，明眸皓齿。 “没问题，小事一桩。” 说着，狄仁杰眼睛咕噜一转，伸出一只小手。 “干嘛？” “我一个孩子出门在外不安全，师傅你把鱼符借我一用，那我就可以住官驿了。” 严甫用手中扇子骨敲打了一下狄仁杰的手。 “鱼符代表当朝官员身份，岂是你一个小孩能用的？再说，为师出入宫门还需出示呢。” 狄仁杰揉了揉泛红的掌心，嘟起嘴不服气道： “小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出入宫门，用鱼袋也可以么……” “哎……”严甫真是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徒弟没法子，语重心长道，“怀英，你小小年纪，要多多历练，多体察民间，不要学那些没用的世家公子！” “好吧，就算师傅如此小气，学生也保证会完成任务！我去收拾东西啦！” 狄仁杰做了一个鬼脸，便跑了。 “臭小子，没大没小！” 严甫虽训着话，脸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师傅的笑，就像手中的红叶一般温暖耀眼。 “二宝要找的东西，难道是在梅世伯的包裹里？”狄仁杰抬头，疑惑地望向一旁站立的黑衣男子。 “想起来了？” 狄仁杰起身，追问道： “这是真的？” 黑衣男子不置可否。 “整件事情，的确是应该从梅世伯那里开始说起……” “你……也称呼他世伯……？” “只是一个称呼，那我下面就直接称呼梅绪吧，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男子轻叹一声，有些无语道。 “……你继续。” 两人之间，竟然可以平心交谈，狄仁杰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十二年前，平常的一天，梅绪从太医署出来，回府之时，碰到比邻而居的刘大人，两人所司不同官职，平日里交集亦不多，打招呼的功夫，梅绪便察觉刘大人的脸色不对，以医者的敏感，当下便提出替刘大人诊脉，这一诊脉……可以算是整件事件的开端吧……” “你说的刘大人，可是刘知机？” 男子露出一丝惊讶。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样一个人……” “是元芳告诉我的，说他是中书省下史馆里的史官。” “他不是一般的史官，是起居左史……” 起居史令，乃在御左右，记帝王言行之人。狄仁杰如此聪明，自然一点即通。 “你接着说吧，这位刘大人是怎么了？” “中毒。” “毒？” “没错，梅绪当即诊断出，是慢性中毒现象，并主动提出为刘知机医治，这一来一往，两人的交集也算多了起来。而对于刘知机来说，他为何会有此一劫，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是因何？” 男子微微勾起唇角。 “你跟王公子，不是应该心里有数了吗。” “先帝……起居左史……莫非真的是与跟先帝曾要求查看所注有关？” 男子轻笑。 “历朝历代，帝王皆不可查看起居注，可太宗竟要求修改书注，这种扰乱朝纲之事，你应该也略有耳闻，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玄武门之事应是他一生的梦魇吧……不过内朝事之巨细，我也不必赘述。” 狄仁杰认同地点点头，伴君如伴虎，起居舍人这样的职位，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担当的。 “那以梅世伯的能力，刘大人的毒应该难不倒他的。” “毒性是控制住了，只是既然有人对他起了杀心，当然早就在刘府按了眼线，毒害不成，自然改用另外的方法。” “所以，刘大人并非自杀？” “那是自然。” “可毕竟梅世伯只是治病，对其他并不知情，为何后来会……？” “确实一开始，跟他没有多少牵连。当时恰逢季末，所有书注需按规定整理成卷，送文史馆存放时，刘大人却把起居注的几页记载撕了下来……” “难不成他……！” 第十章 天书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没错，他意识到太宗开始对他下手，就偷偷把关键的记录，带回了自己府中。” 狄仁杰听得心神一震。 “他把那几页书注交给梅世伯？” “嗯，但过程也没那么简单，他们的接触时时被监视着，虽然可以避开旁人单独约见，但刘知机也不至于那么愚蠢，把嫌疑往梅绪身上引，所以，即使心急如焚，他也只能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噢，后来呢？” “他等来了一枚风筝。” “风筝？” “从邻居梅府飘过来的风筝，接着风筝的小主人便寻上门来了，她是梅绪的侄女。刘知机趁这个机会，将东西夹入了风筝之中，并告诉小女孩，说她的风筝坏了，让她回府后，将风筝交给她叔叔梅大人帮修理，并强调，只有梅大人才懂修理……” “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东西交到了梅世伯手中……这个刘知机还蛮机智呢。”本来刚正不阿的人就值得尊敬，更何况还临危不惧，狄仁杰不禁对此人赞赏有加，“只是这个刘大人，没有其他朋友吗？如此隐秘的事情，为什么要托付给梅世伯，他们虽然是邻居，梅世伯也算他的恩人，可两人毕竟是一般交情。” “当然是因为……梅绪与当时断案如神刚正不阿的严甫是莫逆之交，他交给梅绪，也是间接委托交给严甫的意思。” “原来如此……” 黑衣男子看向狄仁杰，饶有兴趣道： “那位小女孩，你不感兴趣她是谁吗？” “啊？！”狄仁杰对他所问，感到莫名。 “小女孩把风筝拿去给梅绪之后，没多久，便被送回了老家，据说后来梅家全家受牵，她也被寄养去友人家。” 黑衣男子轻挑眉目。 “怎么……我认识她吗？” “认识。” “是谁？” “嵩阳县季府的丫鬟，小眉。” “什么！”狄仁杰惊得合不拢嘴。 “小眉的‘眉’也是取了梅的谐音。” 吃惊归吃惊，细想过后，狄仁杰道： “难怪，听说她出身医药世家……没想到竟然是梅家！” “要不然你以为我真是为了跟踪你才去了嵩阳县么……” 狄仁杰尴尬地抿抿嘴，不服道： “又不止嵩阳县，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你，你还说不是跟踪……” 黑衣男子无奈道： “好了，不跟你争辩这个，之后你会明白的。” “后来怎么样了，你快往下说。” “好景不长，刘知机虽然躲过了毒杀，但他撕走书注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于是，太宗密令丽竞门暗杀了刘知机，并伪装成自杀，以无须有的罪名把刘府抄了，只是，翻遍了所有角落都找不到那几页注，这时候，才将注意力转向近来与刘知机频频接触的梅绪。” “梅世伯托管家连夜送过来的，就是……？” 黑衣男子点点头。 “可是梅世伯是让师傅将包裹送去药王山孙神医那里去，并不是交给我师傅啊。” “正是因为梅绪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才没有马上交给严甫，他找了一本医书，将书页装订进去，并用药水隐去了刘知机的笔墨，自己用另外特制的墨水在上面覆上其他内容，除了刘知机的朱砂盖印没有完全隐藏，不过也已经很不容易发现了。就这样伪装好了以后，混在其他物品中，带去了严府，他本意是觉得孙神医那里比较安全，等眼前局势平静下来，再想办法跟严甫商议……可是…… 事情发生得太快，刘知机的自杀案，让梅绪觉得之前的谨慎是正确的，只是……他自己对此事感到异常愤慨，又没法去找严甫说，他也料想过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只是没想到，灾难来得如此之快……” “所以失火案，也是他们干的？” “当然！如果不是丽竞门事先实施了暗杀，何种意外可以一夜之间焚毁梅府，而且怎么这么巧府上的下人都逃了不少，而直系亲属都无一生还……” “那难道是梅府的下人透露了送包裹的事？” “那倒是没有，本来焚烧梅府，以为算是为这件事情画下句号了，怎料当时出逃的人以及火灾的目击者看到了一些现象……” “什么现象？” “红叶天书……” 狄仁杰心中一震。 “你说什么？！” “应该说，是最早的红叶天书……当烈火急速燃烧之时，浓烟和气流会将一些轻质的材料往上涌，比如纸张。”男子看了一眼狄仁杰，继续道，“梅绪自己也有不少的红叶制纸……” “也对，红叶纸是师傅游历到南山时采集的，后来让纸坊加工而成，这些红叶纸，师傅一定也赠了不少梅世伯。可是，只是燃烧的红叶纸，又能说明什么？” “如果空无一文，当然不能引起什么事端，正因为那上面写了字，是梅绪生前义愤难平而写下的……” “写了什么？” “君坏臣纲，五常不复……甚至还有的飘落到了大街上，虽然这些内容最后都燃烧殆尽，但毕竟当时还是有不少目击者，很快这件事就传开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师傅肯定也知道了这个细节！”狄仁杰恍然大悟，要不是当时他刚好回去并州给药王山带去包裹，肯定就能知道多一点师傅遇害的线索，“我从并州回来后，师傅终日为梅世伯一案苦恼，也不愿与我多说，恐怕也是疑心此事有可能触及圣威，之后用红叶天书本欲引出行凶者，本是下策，但我想师傅对自己的武艺也有一定的自信才会这么做，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真的有丽竞门这个暗杀机构，以至于引祸上身……” 狄仁杰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可恶！从刘知机自杀，到梅府失火，再到严府灭门，真是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赶尽杀绝！” 两人聊到这里，各自沉默了一小段时间。 狄仁杰转身面对黑衣男子，此时他相信眼前之人，所陈述的一切，可信度非常高，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有待解释，但最终还是也是对他这个人放下了警惕。 “你说你是严府后人，可是我并不认识你……你的身份，现在总应该可以说了吧？”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怎么会有云梦五毒梅花针，又是怎么知道这是丽竞门的暗器呢。” 狄仁杰承认，这是他早该问的问题了。 可很奇妙的是，这个人说的话，总让他不由自主地顺从。 “好，那你先回答暗器的问题吧。” “当年李氏家族的三兄弟斗得不可开交，而替李世民执行暗杀任务的组织，就是丽竞门的前身，曾在太子府生活过的人，极有可能见识过他们的暗器，所以……我才寻去感业寺，找到了慧园师太……是她辨认出了这枚暗器。” “薛伯母……”想到这里，狄仁杰狐疑地看向黑衣男子，“感业寺一案的作案手法，莫非是……” “是我出的主意，只是……我没料到对手会是你……至于师太的事，我也爱莫能助。” 狄仁杰翻了个白眼。 “你别恼啊，师太一心为姐姐复仇，即使我不出手，她一样会做，而且只会更凶险……” “好了，你都有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的暗器？” 看着狄仁杰一脸没好气的表情，黑衣男子不禁想发笑。 “如果说，这是从我父亲的尸体取下的，你信吗？” 第十一章 少年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你父亲？” “严府灭门以悬案告终，所有尸体被送回并州老家安葬，尸身表面上的暗器早就在大理寺里被拿出来销毁了，只是……我却在爹的口中发现了这枚暗器，爹真的不是一般人，竟然在临死前藏了一枚对方的暗器在口中……” 狄仁杰越听越不对劲。 “等等！你……你一直说你爹，你爹到底是谁？！” 默然半晌，黑衣男子缓慢低沉的语调响起。 “大理寺卿——严甫。” 此言一出，狄仁杰可以说是瞠目结舌，僵了半秒，才摇摇头： “不……不可能，我师傅唯一的儿子，早就夭折了，多年未有所出，因此我爹让我跟师傅学艺，也长时间让我陪伴在旁……” “有些事情，连你爹也是不知道的，其实我出生之时，呼吸微弱，体质异常，幸得师傅替我吊着一口气，而师傅的好友替我卜过一卦，说我命宫灾并，不宜在本家成长，于是我爹便将我托给了我的师傅，有他照料我的怪病，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而后对外宣称儿子夭折，所以一直以来，外界都不知道有我这号人的存在……” 见狄仁杰讶异来不及反应之余，男子继续到： “你一定会好奇我师傅又是谁吧，他就是药王山的孙思邈孙神医……” 狄仁杰又是一惊。 “其实为了让我活下来，师傅做了很多努力，这些都是你难以想象的……本来我没料到，会再有机会和你并肩谈天，所以既然命运如此安排，我想也是时候让你记起一些事情。” “看着它。”黑衣男子忽然举起一片红叶，置于狄仁杰眼前。狄仁杰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 男子浅浅地笑着，语速放得很缓慢： “你一定要再回来，我们的友谊如红枫般，永不褪色。” 说完，男子伸出另一只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几乎是一瞬间的天旋地转，狄仁杰的脑袋爆炸般释放出许多潜意识里的信息。 那些记忆残缺的碎片一点一点重组。 药王山，孙思邈接过狄仁杰送来的包裹。 “怀英啊，真了不起，还会自己上山了。” “小意思，难不倒我这个未来的神探！” 说着，孙思邈乐呵呵地进了书阁。 “小虎！你终于来看我啦！”童梦瑶从小药房里跑出来，见到狄仁杰就抱了上去，整个像麦芽糖一样，甩都甩不掉，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微微含泪。 狄仁杰轻叹一声，也任由她粘着。 “小虎，你是不是来接我下山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替师傅办正事的。”狄仁杰可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童梦瑶早早下山为祸他珍贵的童年，于是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嘴脸，“你也要好好在这里学艺，有个一技之长说不准以后还能帮到我，我是一个要成为神探的人，你知道吗？” 多么动听啊，一听说以后可以跟着眼前这个崇拜的男人，并肩闯荡江湖，单纯的童梦瑶马上就鼓起了满满斗志。 “好！小虎，你等我。” 狄仁杰第一次来药王山，这里的景致深深吸引着他，特别是山上随处可见的枫树，如今正值立秋，许多枫叶开始慢慢从绿色过渡成黄色，最后变成红色，层次丰富，色彩斑斓。 远远望去，一株大枫树下，一个白衣少年背对而立，正抬头观赏着这漫天红叶。 “原来你在这！”童梦瑶赶忙跑过去，很熟络地伸手在少年身上拍了拍，并朝狄仁杰招呼着，“小虎，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 狄仁杰亦加快了步伐，眼见那位白衣少年对童梦瑶莞尔一笑后，缓缓转过头。 一张略带病容的脸，还有相对男生而言过于白皙的皮肤，过于阴柔的轮廓，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 很美，乍一眼看会误以为是个女孩。 “小虎，他是我师兄，叫思予。” 狄仁杰抬手作揖。 “你好，我叫狄怀英。” 两位同龄少年初见，也没有太多共同话题。尤其狄仁杰，认为这样少言寡语气质阴柔的男孩子，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要不是童梦瑶这个问题制造机在场，估计要闷死了。 “小虎，思予，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树叶会变色呢？” 思予温柔地看着童梦瑶： “那是因为山上的枫树非常喜欢梦瑶，它们知道梦瑶喜爱红色，所以就努力变成你喜欢的颜色。” “真的吗？！” “当然。” “好棒呀，我要去谢谢它们！”童梦瑶欢喜雀跃地跑去抱着树干。 狄仁杰此刻的眉头，就快要打结了。 “你的解说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你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吧……？” 思予轻笑道： “随着季节的更替，气温和日照各不同，到了秋季，气温降低，光照减弱，枫叶由于品种的原因，里面的色素成分随之发生变化，但这些并不重要，有机会逗逗梦瑶，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听完思予这番话，狄仁杰突然对他油然升起好感，接下来，话匣子一下打开了，两人滔滔不绝地聊开了。 而期间，两人还在武艺上，稍稍切磋了一下。 狄仁杰觉得很奇妙，眼前这位少年弱不禁风，却学识过人，轻功了得，而其聪慧敏锐程度，甚至在他之上，实在是不得不佩服。 而在思予心里，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从小都跟神医师傅生活在药王山，连亲生父母也只是一年得见寥寥几次，更不要提玩伴，除了半年前上山的梦瑶，根本没见过其他同龄的孩子。 “怀英，你喜欢红叶吗？” “当然喜欢，那样绚丽的红色，看着让人热血沸腾。” “听说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漂亮的红枫。” “是吗？在哪里？” “不知道，我爹说的，以后让爹带我们去看。” “好呀。” 夜里，三个孩子睡在一起，玩了一天的童梦瑶，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鼻鼾声。 “什么，你明天就要走了？”思予眼中流露出不舍。 对此，狄仁杰也有些小小遗憾。 “今日留宿本因时间关系，下到半山恐怕就天黑了，所以明天一早就下山，我要回家一趟，然后再去京城。” “京城……是什么样的？” “京城很多好玩很多好吃的，你要是出师下山了，我带你去！” “好，一言为定哦。” “一言为定。” “那你还会不会来药王山？” “嗯……我不知道，要不然以后师傅有事，我就替他来！” “我更希望看到你和我爹一起来。” “爹？你爹是……？” “你师傅，就是我爹……怎么你不知道的吗？！” “爹……爹？！”狄仁杰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师傅的儿子不是夭折了吗！？” “爹……是这样跟你说的吗？”思予有一瞬的伤感，不过很快又回复了，“嗯，是跟我的命格有关，爹对外人都宣传我已经夭折了，但我不知道爹连你也没说。” 思予接下来对自己的身世解说了一番。 “就算如此，可你明明还好好的，哪有硬把你说死的道理……”狄仁杰的小脑袋理解不了，也因此对玄学之术没有太多好感。 “我相信爹娘都是为我好的，既然爹不说，也请你不要说穿。” 着狄仁杰沉默着，知道他可能心里不太舒服，思予只好转移话题： “怀英，你在外面朋友多，你不要忘记我才好，但愿我们的友谊如红枫般永不褪色。” 思予此时心情其实比狄仁杰看上去的，要更加感伤，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知还有几个年头，不知道还能交到几个朋友，更不知道，能否被人记住。 “嗯，永不褪色。”狄仁杰真心觉得，他虽然人缘很好，有很多朋友，但能交心的，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狄仁杰的双眼开始慢慢聚焦，聚焦在眼前的一片红枫上。 一片小红枫的脉络中，蕴含着风华正茂少年的美好友情。 药王山……仙风道骨的孙神医……正在做学徒的童梦瑶……还有一个病怏怏的美少年，他叫做……严思予！ 第十二章 祝由之术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你是……思予？！” “你总算记起来了，我多怕你叫不出我的名字呢。”严思予浅笑着，“这个名字是我爹娘起的，就是要我铭记，我的生命是孙思邈神医给予的。” 狄仁杰轻锤脑门，驱赶不适。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十二年来，你在我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 “是师傅……” “孙神医？”狄仁杰怔了一下。 “严府之案后，你不是被你爹强行带回了并州了吗。” “对，孙神医……我依稀记得当时在家里有见到过孙神医！”狄仁杰恍然道，“他好像是送梦瑶下山回童家，之后的事我记不清了……可是，这跟我失去记忆有什么关系？” “师傅对你施了……祝由之术。” “什么？！” 狄仁杰听说过这个神奇的术，可以说是孙神医举世不二的绝学。 “本来施展祝由之术是需要一些特定条件的，不过你当时因我爹的身故心情低落，极易攻心，师傅在你的深层意识中植入了暗示，让你忘记我，忘记和我有关的一切。” “为什么……”狄仁杰没想到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梦，竟然是来自记忆的缺失。 “为了保护我，也为了，保护你。”严思予神情认真肃然，“从刘知机中毒为起点，所有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在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所湮灭……” “你，孙神医……你们怎么都瞒着我！？” “怀英，当时我们只是孩子，很多事情根本无能为力，严府之案还没完，官府就动起了药王山的主意，虽然介于孙神医的名望不敢乱来，但也以调查案件相关为由，搜了一遍山庄，当然最后也没在山庄搜出任何蛛丝马迹。但我的身份毕竟敏感，师傅深觉不宜久留，便带我出山父云游……直到我活过了及冠之年，才出来调查严家一案……” “好，既然你说当时我们年纪小，无法作为，可十二年过去了，为何你不来找我，解开我身上的祝由之术？你要调查严府之案，我们可以联手啊……”狄仁杰有些激动道。 严思予面有难色。 “怀英，当年师傅对你施术，亦是用心良苦，而我也从未想过，要把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与你共享，我更希望再见到你时，你已经成为了你一直想要成为的人，过自己的生活……直到我在追查中，屡屡与你相遇，也看到严府之案对你的羁绊，才开始思考，或许之前只是我一厢情愿，从严府的事情开始，我背负着深仇，而你背负着阴影，即使十二年过去，我们都没法置身事外……” 沉默了一会儿，狄仁杰胸中翻江倒海的情绪，稍有平复。 “当我确认了暗器的事情，离开京城后，恰好也是一路南下，所到之处遇到的案件也是我之前早早就接触并调查的，红叶天书只是一个形式，我只想挖出丽竞门的余孽，所以你说我跟踪你们，其实也只是巧合罢了。” “那你赶在我们之前，识破了翠枫山庄惠娘的身份，又欲意何为？” “惠娘的身份我在调查暗杀机构的时候，意外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当你们折返要去翠枫山庄时，我就知道你有可能触及旧案，便寄去了那个红叶笺，就当是送你的一个礼物。” “你这礼物可真是……”狄仁杰的做出一个难看的表情。 严思予差点笑出声来。 “好了，我承认，虽然我不想介入你的生活，但好不容易遇上你，还是无法对你视若无睹。” “所以，你三番四次主动来找我，其实是想告诉我真相？”狄仁杰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夜盗金书铁券……向病榻中的我丢暗器……又带走婉清和梦瑶……最后让我和元芳决战生死……你这跟老朋友打招呼的方式也未免太偏激了一点吧？！” 严思予摇摇头。 “那我反问你一句，你知道为何萧炎会在你身边安插他的人吗？” “是因为……我跟严府有关系，他觉得我身上可能有线索？” “是，可他们并不知道你的部分记忆被深埋了，而从你身上挖出线索，就是二宝的使命，即使多年来他都没有机会试探出真相，但你的性命，对他来说，是比他自己还要重要的。你们都认为是我绑架了二宝，我只好将计就计以他性命相要，让梦瑶和婉清姑娘自己离开，跟我会合，而你跟王元芳自然会寻来。” “所以，你要我和元芳决斗，是为了引二宝现身？” “他意识到他的身份可能暴露，作为一名暗杀机构培养出来的人，最怕见光死，所以不得不隐藏起来，敌明我暗才是更有安全感的状态，又可将绑架的罪名嫁祸予我，一石二鸟，你们一旦有我的线索，他定会暗中跟随，而王公子的事……我承认是我失误了，抱歉……”严思予露出一丝愧疚，“传闻丽竞门已经在太宗驾崩前密令全部处殉葬，但我并不死心，遍游大唐，就算是用红叶天书，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当我升起放弃之念时，华素纸坊的事件发生了，让二宝暴露了身份……” “虽说如此，但毕竟这么多年，二宝他并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情……” 严思予摇头低叹道： “怀英，二宝毕竟背负着他的使命，你以为他真的没有对你下手吗？只是你太聪明了，他一直都没有机会，一旦你意识薄弱，他便有机可趁。” “你怎么会知道？”狄仁杰内心，还是不愿意相信二宝会对他下手。 “你真的以为我拿暗器去跟你打招呼？你可还在昏迷中……” 严思予此言，正说中了狄仁杰一直以来的疑虑。 “我就奇怪了，你这暗器也射得太偏了，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当时想对你施针……” 狄仁杰恍然道：“我床上是发现有一根针……” “在你半清醒的状态下，他想问出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信息，虽然你身上有我师父的祝由之术，但你只是忘记我的模样，你送书到药王山的细节，万一被问出来……” “原来事情竟是如此……” “好了，该解释的我也都解释清楚了。” “嗯……”狄仁杰尚有犹疑，“不过，思予，照你这么说，一开始来盗我的金书铁券，也是另有缘由的咯？” “呃……” “怎么了？”狄仁杰忽然发现严思予神情有些微妙，不禁用手肘撞了撞，两人已然没有了之前的嫌隙，“你可是信誓旦旦会跟我解释清楚一切的，还有什么瞒着我？！这金书铁券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没什么，你想多了……那天晚上我看梦瑶独自外出，怕她有危险，就提醒一下你……没别的……” 狄仁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本来想调侃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对，梦瑶怎么会也不记得你？她也被孙神医施了祝由之术吗？” “她……” 严思予正要开口，便被身后匆匆的脚步打断了，两人转身望去。 童梦瑶上来就双手抓紧严思予的衣襟，眼眶红红，激动道： “你说过我们听你的，他们就会没事，你这个骗子！” 狄仁杰见状，正要出来调解： “梦瑶，你冷静一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连婉清姐姐也救不了元芳！” 第十三章 沉睡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狄仁杰和严思予一惊。 “什么？！不可能，我确定那一剑是已经避开要害了的……” 严思予蹙眉，忧心起来。 “没错，王公子虽然受了重伤，但应该并不伤及性命啊……” “快！我们进去看看。” 进了茅屋，王元芳床榻边正在把脉的李婉清，亦是满面愁容。 “婉清，元芳他怎么样了？” 李婉清轻轻摇头：“梦瑶施了奇门十二针后，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婉清姑娘请让一下。” 李婉清疑惑地看了严思予一眼，又看向狄仁杰，狄仁杰点头示意。 严思予坐下为王元芳把脉。 李婉清见他手法纯熟，像是个医者，颇有吃惊，但鉴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仍心有芥蒂，便在狄仁杰耳边低声问道： “喂，你确定这个人可靠……？” 狄仁杰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良久，严思予的眉头紧蹙道： “王公子身体其实无碍，只是……”严思予转而看向童梦瑶，“只是在他深层的意识中，不愿意苏醒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童梦瑶泫然欲泣的无助神情，让人心生怜惜，“那我们该怎么办，怎么让他醒过来呢？” “王公子晕倒之前，可能目睹了悬崖上一幕，误以为梦瑶已经……” 严思予起身，对着童梦瑶认真说道： “或许只有你可以让他醒过来，梦瑶，你陪在他身边，多跟他说说话，希望他能感应得到……这叫引导术，如今只能试试这个方法了。” 童梦瑶只把他的建议听进去了，并没有留意到严思予对她略显亲密的称呼。 夜静更深。 童梦瑶一直守在王元芳身旁，握起他的手，十指紧扣，感受着他恒静的体温。 “大公鸡，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相遇吗？京城，这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好新鲜，逛不完的街，吃不尽的美食，而且什么都比并州高一个等级，连个小小戏堂的座位也不例外……你这个骄傲的京城名少，我可一点也没有把你看在眼里，除了外表还过得去，其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论聪明才智，小虎也不输任何人……嘻嘻，说这个你一定不高兴了吧，听我说下去，这才刚开始……” 烛光摇曳，映照在王元芳精致完美的轮库上，让人不愿移开视线，只是苍白的唇色，令人生忧。 童梦瑶时不时用手指沾少许水，涂抹于王元芳的嘴唇，保持一定的滋润度。 “你总是默默地宠着我，照顾我，不知不觉，你在我心里的分量一天一天重起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想小虎那个讨厌的家伙，而是愈加享受和你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又总是责怪我莽莽撞撞，不顾自己安危，长林县那一次，你真是吓坏了吧，我现在才能体会你的心情，大公鸡……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你快醒过来……” 说到这里，童梦瑶已难自控，凝噎泪下。 迷雾里，朦胧中，不知身处何处的王元芳，彷徨地走着。 两旁，偶尔出现熟悉的面孔，比如爹娘，姐姐，要好的玩伴……他们的音容陆续出现，又陆续消失。 还偶尔出现一些场景，第一次从别人的背上下来学会自己走路，第一次读书写字，第一次习武，第一次跟随父亲到刑部，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兴趣，第一次和玩伴们喝酒，第一次协助刑部破案，第一次遇上对手，第一次遇上……她…… “梦瑶……？！” 迷雾中，童梦瑶站在不远处，朝她俏皮地笑着。 王元芳眼前一亮，快步走去，可童梦瑶却转身就跑。见状，王元芳紧张地追上去，只怕白雾隐匿了她的踪迹。 床榻边，整夜喋喋不休的童梦瑶，已疲惫地趴睡在床边，却清楚地听到了来自王元芳口中的一声呢喃。 “元芳，你醒了吗！？” 几声叫唤，可王元芳却一直未睁开眼睛。 许久，又是一声低吟： “终于追上你了，别再跑了……” 童梦瑶抚上他的面容。 “元芳我就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可惜，童梦瑶守到白昼，王元芳仍是双目紧闭，没再说过一句梦话。 天已大亮，李婉清从房中走出，摇头轻声叹气。 “怎么了？她还是不吃东西？”狄仁杰问道。 “嗯，从昨晚到现在都不肯离开床边一步，看她眼睛红肿的样子……应该昨夜一夜没睡。”“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狄仁杰愁眉不展。 “两个人都撑不了太久，特别是王公子……” 说罢，严思予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毅然走进了房中。 他二话不说一把抓起童梦瑶，精力匮乏的童梦瑶一阵晕眩恍惚，直接跌靠在他怀中。 严思予故意提高音量喝道： “王元芳，像梦瑶这么好的姑娘，你不稀罕，我可要把她带走了！” 听清严思予的话，童梦瑶打了一个冷战，挣扎道： “你干什么，放开我！” 严思予抓住童梦瑶乱舞的手臂，转过一个角度，低声在童梦瑶耳边道： “别动，你配合一下……我……” 可是根本没耐性听完他说话的童梦瑶，情绪激动起来： “凭什么要我听你的，你这个骗子，要不是你，元芳也不会这样！” 此时，狄仁杰和李婉清已经闻声赶了过来，掀起门帘看到的这一幕，颇有些出乎意料。 严思予给狄仁杰使了一个眼色，狄仁杰虽然不太明白他的做法，但也停止了脚步，同时伸手阻止了正要上前李婉清。 两人只在不远处观望着。 “梦瑶你听我说……” “我不听！” “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 “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相信你！” 童梦瑶这句话一下触动到严思予心里某一块柔软的地方。 “梦瑶你认识我，而且很熟，我们在药王山上一起学医一起玩耍共食共寝，我们一起度过美好的时光……” 说完，严思予自己又立马后悔了。 童梦瑶更是一愣。 “胡说八道，你这个疯子！” 严思予抬起一只手，放到童梦瑶眼前。 本来奋力挣扎的童梦瑶，注意力忽然被吸引过去。 “梦瑶，听我数到三，游戏就开始……一……二……三……” 第十四章 埋藏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严思予正要打响指，床边传来了一声略带愠怒的警告声： “离她远一点……！” 王元芳的意识最终被拉回了现实，他睁开眼便看到严思予强搂着梦瑶，无名之火就窜上来，急着起身，可一用力却拉扯到伤口，一阵吃痛。 “元芳！”大喜过望的童梦瑶，一用力便从恍惚之间的他怀中挣脱了。 严思予缓缓垂下那个未打响的手指，心里有一点莫名的失落。最后，只是坦然一笑，随同狄仁杰和李婉清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王元芳才镇定地躺下来，看向眼前喜极而泣的童梦瑶。 “梦瑶……”真切地与她触碰，感受她的气息，才明白之前迷雾中的童梦瑶并非真实，“你没有掉下悬崖？” 童梦瑶点点头。 “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伸手摩挲着她的脸，拭干泪水。 “傻瓜，我怎么舍得你，我就是一心想跟你走，你知不知道我在梦里追你的幻影，追了好久……” “什么幻影，幻影能比得上我这个活生生的人么？！”童梦瑶不服气地嘟起小嘴，“人家一直在你身边说话，你都不看我一眼……” 见她吃自己的醋，王元芳也想来觉得好笑。 轻轻掐了掐她的腮帮子。 “幸好，我及时醒过来，不然我的梦瑶就要被别人拐走了……” 虽是讲着绵绵情话，但王元芳对方才一幕仍非常介怀。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也不关心，小虎好像跟他已经化敌为友的样子……”童梦瑶不满道，“好了，别管他了，我去帮你把药热一下。” “化敌为友……？”王元芳眉头轻蹙，心中升起许多疑问。 茅屋之外。 “你刚才……难道是要替梦瑶解开……？” 看严思予不置可否的模样，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 “孙神医也在梦瑶身上施了祝由之术？！” “不，是我施的……” 狄仁杰微惊。 “为什么？梦瑶跟我不同，她与严家没有关系，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可她跟你关系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有人盯上她，那她知道的越少对她来说越安全……” “也是，不过你太让我吃惊了，我以为你只是养病顺带学医，没想到连孙神医的不二绝学你都能施展。” “说笑了，师傅的绝技我只是略通一二，是梦瑶心地纯良简单，很容易接受暗示，所以以我的三脚猫功夫也可以做到……” “既然你说你的程度没法跟孙神医比，那你就不怕梦瑶会自己记起来吗？” 严思予摇摇头：“应该不会，人的大脑容量很大，能记录许多东西，但如果没有一个引子去将它调取出来，那些记忆就会永久封存……” “那迟点等她气消了，你解开她身上的祝由术，我们三个人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 “罢了，梦瑶的一生中，没有我这块童年碎片，也会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这也正是我希望看到的……” 严思予眉眼中淡淡的忧伤，是逃不过狄仁杰的眼睛，不过他不会说破。 “对了，梅世伯的那本书，孙神医是怎么处理了？” 严思予摇了摇头。 “师傅并不知道那本书的秘密，是我在翻阅的时候，发现梅绪加了注解，在烛光下竟隐现一枚官印，直到我爹出事，官府来山庄搜查，我才疑心与之有关，后来找出来试了几种调制药水，才发现了被隐藏起来的字……” “原来如此……那最后你又是怎么处理？”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严思予笑而不答，反问道。 “这本书里，有刘左史的气节，有梅世伯的信念，还有我师傅的执着……也许我会将它埋藏起来，历史是留给后人看的，应让后人评说。” 严思予会心一笑。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将它藏起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严思予捂着胸口轻咳几声，狄仁杰忽而想到一个问题，眉心一蹙。 “思予，你的怪病已经痊愈了吗？” 严思予轻轻摇头：“或许……还有一个秋天，又或许没有……” 闻言，狄仁杰顿生一阵哀伤。 严思予拍了拍狄仁杰的肩膀，就如儿时一般，露出淡然的笑容。 “不必为我难过，查明严家一案，我心意已了。而且……仇恨不可解，死亡不是一件坏事，起码它让每个人都平等。” 默然良久。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会回到师傅身边，一同云游，一切安随天命。” 胸中悲伤的情绪令狄仁杰难受得紧，许久，他开口道： “思予，我会想念你的……” “为何……现在听起来有点肉麻。” “会吗？！” “好吧，我很受落，谢谢你，怀英。” 清风一阵阵飘来，枝桠上的红枫朝着你我微笑，凋落在身旁。纵然那些陌生的岁月里，充斥了太多的艰难，你我亦能再次相遇相知，不负这份缘。 同样是落英满地的林子中。 一张石桌上，零落着一些彩纸，剪刀等工具。 “梦瑶，你这叶子剪得太长了，不像枫叶呀，你看枫叶是像手掌一样的形状。” “呃……好难哦……”童梦瑶眉头开始打结了。 “好吧，那我这个河灯给你，我自己再做一个。”严思予把做好的河灯递给童梦瑶，红纸剪成枫叶的形状，围了一圈，像一朵大红花。 “哈哈！思予你最好了！”童梦瑶接过花灯，乐不可支。 一边把玩着，一边继续道： “思予，师傅说过两天要带我下山回童家了。” “梦瑶，你是不是很想家？” “嗯，是挺想的，但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想，现在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呢。” “下山后会不会忘记师兄？” “当然不会！以后我会常回来找你玩的！” “真的吗？” “当然！”童梦瑶露齿粲笑，“你说今天做完河灯要教我玩什么新游戏呀？” “寻宝之旅。” “哇！听起来好棒，是什么宝贝呀？” “到时你就知道了，谁先拿到宝贝就要藏在一个对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童梦瑶轻轻跳跃，拍了拍手。 “好棒好棒，快开始吧。” “梦瑶，先闭上眼睛。” 严思予如水的目光，把悲痛压在心底。 “师傅的藏书阁里有一个宝贝，名字叫做……” 童梦瑶乖乖地把双眼闭上，细细聆听，唇边的笑意带着无限期待。 “好了，我喊一二三，游戏就开始……一……二……三……” 空旷静寂的林中，有一位少年和一名少女屏着呼吸。 一个响指的声音，清脆而悲切。 后记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两人伫立于山石之上，遥望远处的日升，微风拂面。 “你真的决定留在岭南？” “嗯。” “以你的才能，还有志愿，难道就这么甘心被埋没？”其实是狄仁杰自己仍有一丝不甘，“我说过我可以向陛下请愿……” “不了。”王元芳开口打断道，“官场博弈已经离我很遥远了，姨父对我王家有恩，我不想负他所托，何况在岭南，一样有可以施展抱负的地方，只要找对自己的位置就好。” “可毕竟岭南还是太……”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未尝不是一个挑战，以前我也曾纠结过，但我时常也会反复问自己，远离权利中心，不做京城名少，不做国舅，不涉官场，难道我王元芳，就不是王元芳了么？” “当然，你就是你，狄仁杰交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身外虚名。” “这不就对了。” 道理虽说如此，狄仁杰终究是遗憾，但也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途，思予是这样，元芳亦是如此。属于年少时的光华，只能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轴里，永久封存，历久弥香。 见狄仁杰沉默着，王元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其宽心。 “从今往后，你的人生将会是惊涛拍岸，而我，却是小溪潺潺，或许我会更喜欢这样的生活。” “那母老虎她……” “留在岭南，是梦瑶提出来的，她还说，做我想做的该做的事情，她就喜欢那样的我。”王元芳语调平和，可脸上得意的神色可是一点也不遮掩。 “啧啧啧——瞧你得意的样子……”狄仁杰见王元芳那孩子气的模样，觉得好笑。 “我本不信命理之说，但此时此刻，我想起某个人的一句箴言。” “谁？” “云在青山月在天，叶县苏半仙。” 王元芳轻呼出一口气，笑道： “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命运。” “我们还有机会联手办案吗？” “你说呢？” 两人相视而笑。未来，已在不经意间充斥着我们的心房。 幸而，相聚犹可期。 ------------------------------------------------------ 三年后。 江南道抚州，所辖临川县发生连环凶案，狄仁杰受圣上委任到此地亲自查察。 “你们说，狄大人等的那位贵客，是何许人也。” “也是一个断案如神的人物，不过名不见经传，是个低调的普通百姓，可听说在狄大人未上任之前，他们可是一时双碧。” “这么厉害的人，为何不考取功名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此案异常凶险，他会不会不来呀？” 阁间，地方官员们的纷纷议论，基本都钻入了狄仁杰的耳朵里，他放下手中卷宗，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放心，我一封飞鸽传书过去，依他的性格，有此等大案，肯定会来。” 话音刚落，顶头屋瓦发出细微的响动，一个身影纵身飞跃，缓缓下落。 一股熟悉的气场。 “我的搭档来了！” 狄仁杰大喜过望，出外迎接，只是，定眼望去，那抹身影，却不是他念想中的那个人。 “晚辈见过狄大人。” “阿桓？！怎么是你？”狄仁杰抬头四下张望，问道，“元芳呢？” 眼前的阿桓，双手抱胸，一袭利落的藏青直裾，潇洒俊逸，朝雾般的双目，明亮如初。 “狄大人，家师有事不能过来，特派我前来协助。” “你……？”狄仁杰蹙眉，上下打量着阿桓，表示质疑，“元芳这家伙他搞什么呀，有什么事情比办大案子重要，他竟然按捺得住？他是转性了还是脑子烧坏了？” 浓眉稍稍上扬，阿桓咯咯轻笑几声。 “不不，是师娘有喜，师傅寸步不能离。她是个麻烦的女人，狄大人你懂的。”阿桓对童梦瑶的毒舌，自小如一，拜师后日渐收敛，只因现不在王元芳跟前，他实在是不吐不快。 “又怀了？！” 狄仁杰抓抓脑袋，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真想马上收拾包袱回府跟婉清好好谈谈人生。 “狄大人若不相信我的实力，要不要比试一下，看谁最快找到线索呢？” 狄仁杰长吁一口气，笑道： “唉，不愧是大公鸡调教出来的……”说着，狄仁杰发现阿桓足下不远处多了一张纸屑，向前一步，弯腰拾起。 “啊……这是……”阿桓见状，神色微变，伸出的手，也被狄仁杰打住。 而狄仁杰看着这再也熟悉不过的笔迹，口中念念有词： “临川县的虎奶菇，南丰县的蜜橘，金溪县的蜜梨，南城县的仙枣……”狄仁杰念到此处，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问道，“这……全是抚州特产……阿桓！元芳不会是让你出来采购，顺便协助我办案的吧？！” 狄仁杰特别加重了“顺便”两字，阿桓露出些许心虚的表情。 “狄大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师傅可不让我这么说……” “这可恶的臭公鸡——！” 狄仁杰咬牙切齿，顾及身后跟着不少看热闹的同僚，不便发作。 “罢了，随我进来吧。” 夜未眠，临川大案正式拉开善恶角逐的序幕。 ------------------------------------------------------ 乾封年间，王元芳开始在雍州创办私塾，逐渐改善了当地对读书仕进的积极态度，与此同时，联合流放岭南的文人、政治家，学术自成一脉，兴办学堂，遍地开花，在南选科举里，为朝廷输出大量人才，可谓桃李满天下。为南方诸城的文教发展，做出重要贡献。 天授二年，狄仁杰首次拜相，位极人臣，悉用王元芳举荐的贤才，后皆成唐代名臣。 完结番外：昏筵（一）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邕州城南，有一处宅邸，近日方修葺落成。-79- 若论规格，及低调质朴的外观，理应只是普通大户人家的住所，可其‘门’额“王宅”是由刺史府送出并挂牌，连抱柱楹联，都是由节度使大人亲笔所题。 而其主人，相貌出身，以及在当地渐起的名望，更是惹来街坊邻里众说纷纭。 今日的王宅，张灯结彩，大红地毡从宅内延绵而出数里。 满城琴瑟，迎亲的队伍，拥簇着粼粼而来的马车，新人被接进了宅中。 随着宾客络绎而至，鼓乐之声渐歇，也驱散不了围观群众的好奇心，似乎宅中隐隐可见的盛宴，多望几眼便能沾到一分喜气。 宅第之中，游廊与屋宇明暗‘交’错，装饰别致而内敛，要说有何特别之处，便数庭院的宽敞，此番设计，皆因为了方便生‘性’好动的某人，除了栽种‘药’草‘花’树之余，还能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整个庭院，用朱红‘色’的布幔围成屏障，珍珠玛瑙坠饰垂落幕前，正中便是新人拜堂行礼之用，而两边则长桌摆筵，款待宾朋亲友。 红纱满地的喜房中，传出几名少‘女’咯咯清脆的笑声。 惹来‘门’外不远处几位公子，顾盼相望。 “还在聊天？我看得催促她们一下才好。”褚彦沅望向王元芳，征求他的意见。 今日的王元芳，一身绯红华服，金刺祥瑞连枝纹点缀衣襟和阔袖，外加同‘色’暗纹锦袍，与俊朗完美的五官，相得益彰，贵气天成。 “这……梦瑶一路过来辛苦了，就让她们多休息会儿吧。” “不不不，元芳兄。”高诚业摆摆手，颇有自信道，“这个我有经验，‘女’人啊就爱磨蹭，我的婚礼就差点错过了吉时！这催妆诗还是得提前先念。” 王元芳一时也没表态，可作为男傧相的褚彦沅，可按捺不住了，心中暗念，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诚业兄说得对，别犹豫了，我就现在念！” 说罢，见王元芳也算默许了，褚彦沅清了清嗓‘门’，展开手中卷轴，对着喜房朗声念诵： “喜颜童氏‘女’，嫁入王家‘门’，铺设百子帐，中庭喜筵落，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八零电子书.]” 房中的喧闹被这突如其来的催妆诗打断。 此时，李婉清和卢秋静在整理着喜服，方薇艾正对着铜镜，仔细为童梦瑶整理盘发，两鬓‘插’上琉璃‘花’钗。 “噗——这是谁家男人在嚷嚷呀？”方薇艾轻挑眉梢，看向金菱雁。 金菱雁往‘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佯装不知道： “不就是嘛，时候尚早，是谁如此讨人烦……” 而一根肠子到底的王璟甜，却神情认真问道： “雁子，这不就你那位褚公子嘛，连我都听出来了！” 听罢，其余四人纷纷捂嘴偷笑，金菱雁怒了怒嘴。 “什么我的褚公子，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我的好雁子，论家世论人品论作为，褚公子哪个条件入不了你眼了，人家可是纡尊降贵对你苦苦追求，你可千万别错过了良人！” 金菱雁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好了，今天是梦瑶的大喜日子，就别拿我开涮了。” 王璟甜眼睛咕噜一转，双手一拍，兴奋道： “我得让我们家诚业在京城为小艾物‘色’一个好对象，到时我们三就可以在京城为伴了！” 一旁的方薇艾差点惊掉了手中发梳。 “你还有完没完，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 童梦瑶嘟着嘴，不高兴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跑京城去，岂不是留我一人远在岭南……这可不行，小艾，今日宾客里，不少是岭南豪酋子弟，你留心一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方薇艾一听，简直是一阵晕眩，她翻起白眼，没好气道： “婉清姐姐秋静姐姐，你们快点给她穿上喜服，赶紧推出去准备行礼吧，不然这迎亲，就快变成我的相亲大会了！” 李婉清和卢秋静相视而笑。 “呵呵呵，好呀，时间也差不多了。” 才套上素纱中单，就看到紧接而来的青碧‘色’‘花’钗礼衣，童梦瑶轻吐一口气，抱怨道： “这都第几层了……” “本来就有七层了，你自己还非要多穿一件，怪谁！” 童梦瑶‘露’出一抹贼笑：“嘿嘿，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好了好了，最后穿上大袖衫就可以了。” 层层叠叠的衣裙，童梦瑶瞬间觉得自己都无法随意活动了，一有稍大的动作，不是被流苏打到，就是被拽地长裙给绊住。 最后，童梦瑶放弃挣扎，由作为‘女’傧相的金菱雁半扶半推，出了喜房。 庭中响起赞礼官的宣言： “金‘玉’之时，天作佳偶，吉时已到，喜迎新人！” 一路踏上柔软的朱‘色’‘花’毡，童梦瑶以绫绢扇障面，只‘露’出一双几乎能漾出水‘波’的杏眼，垂下的流苏，在黛眉之间轻晃，更添几分灵动。 王元芳有些看痴了，直到佳人伫立面前，才慌忙接过她抬起的纤纤‘玉’手。 触到他手心的丝丝水气，童梦瑶朝他眨了眨眼，她的大公‘鸡’，竟然紧张了。 王元芳自然知道他的小娘子是在暗自嘲笑自己，他定了定神，只是弯着眉，温柔地笑着。 一个‘艳’彤如火，一个青秀如水，红男绿‘女’，天作绝配。 童梦瑶缓缓却扇，‘露’出真颜，只听见四周宾客有阵阵‘骚’动。 王元芳双目，不敢在她‘精’致妆容下异常美‘艳’的容颜上多做停留，只怕又会失神。 ‘侍’‘女’依次站立，手端托盘，先开始的是沃盥礼，王元芳和童梦瑶用瓷器中的清水洗去手上的尘土，互相擦拭，而后相对跪坐，吃下盘中祭祀祈福的‘肉’食，此为同牢礼。 最后一位‘侍’‘女’端来的托盘，放着一个用红线系好的葫芦，王元芳将其打开，把另一半递给童梦瑶，‘侍’‘女’斟酒入瓢，两人先饮至一半，而后互相‘交’换葫芦瓢，一饮而尽。 倒不是不习饮酒，而是葫芦带着的微苦，让童梦瑶轻轻蹙眉，不过娘亲早已给她做过功课，这酒的甘甜，和葫芦的微苦，意味着“同甘共苦”。 想到这里，童梦瑶觉得这苦味，显得异常温馨。 虽然没有一直注视着她，但她这一微小的异样，也还是没有逃过王元芳的眼睛。 投过去关切的眼神，而童梦瑶则是即刻回应一抹明媚的微笑。 “今朝佳侣成三拜，自此同心更百年。” 拜过天地，在赞礼官的主持下，再行了最后的执手礼和结发礼。 “礼成！” 周围响起如雷掌声。 听到这两字，童梦瑶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顾及场合，和动作不便，她真想锤一锤早就开始酸痛的小蛮腰。 黄昏的落日渐隐，‘花’灯初上，王宅里亮起点点灯火，置酒奏乐，开始晚宴。 王元芳依恋地看了几眼被金菱雁扶着，慢慢走回喜房的童梦瑶，即刻招来一名‘侍’‘女’。 “去给夫人送一碗热汤，还有辣子‘鸡’‘腿’。” ‘交’待好，便转身开始忙着招待宾客。 走到喜房‘门’前，发现有‘侍’‘女’出入，托盘中有她最爱的食物。童梦瑶大喜，今日一早，只吃了些素食，一天下来消耗了不少体力，她肚子早就饿了。 “有吃的？！” 金菱雁用手指点了点童梦瑶的脑袋： “你忘了孙伯母说过，依俗礼，郎君未来，新娘是不能进食的！” 这话，简直就像一盆冷水浇在童梦瑶头上。 她忽然心念一转，对着金菱雁贼笑道： “雁子，你也忙一天了，快出去饮宴吧，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也好，那你在房里好好呆着别‘乱’跑，今天是你大喜日子，可别出什么幺蛾子了。”金菱雁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 “好啦好啦，快去吧。” 望着金菱雁转身离去，童梦瑶‘唇’边扬起一个弧度，迫不及待地跑进房中。 “啊……”忽然脚下踩到裙摆，被‘门’槛绊了一下。 随手将‘门’合上，脚下传来一阵疼痛，踉跄几步走到桌子前坐下。 本来准备弯腰看看脚的状况，发现穿着这身衣服，头上又是带着不轻的饰品，弯腰这个动作非常不便。 “哎呀，够不着……” 正纳闷着的童梦瑶，忽然听到窗户的“吱呀”一声。 “嗯？”她重心放在另一只脚，缓缓走了过去。 发现原本合实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窗沿下，放着一个小瓷瓶。 拿起来打开一闻，原来是跌打‘药’酒，可却是她熟知的味道。 童梦瑶头脑闪过一个念头，不加思索地，就朝窗户外喊了一句： “等等！” 喊完即刻走去开了房‘门’，才踏出一步，就看到了一个玄‘色’深衣男子，背靠着墙，与她咫尺之遥。 本书来自l/29/29589/ 完结番外：昏筵（二）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夜‘色’打在他俊美的侧脸上，轮廓是柔和的。.访问:. 。 至少，比之前见过的寥寥几次，要柔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恭喜。” 他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缓缓转过头。 对上他的目光，深如潭水的眸中隐隐光泽流动，童梦瑶有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似乎来自遥远的时光。 可能连严思予本人也没有察觉，他看童梦瑶穿上嫁衣的模样，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暗涌，有赞叹，有感慨，有欣慰，也有……不舍？ 童梦瑶亮出手中的‘药’瓶。 “这‘药’酒，是你自己配的吗？” 严思予从她的话音中，缓过神来，微微颔首，点头。 童梦瑶‘露’出一丝惊讶：“那你很厉害，这个配方几乎跟我师傅的一模一样。” 严思予没有接话，有时候，无言，就不会失言。 “我想问……我以前有没有见过你？”童梦瑶有些笨拙地边比划，边补充道，“我的意思不是指放河灯或者买石蜜那几次，而是……更久以前……？” 严思予脸上闪过诧异，但很快，又掩饰过去。 “没有，我们不认识……”严思予有些局促地抬头望天，发现时间也不早了，忙接着道，“童姑娘，今日我并非座上宾客，不请而来还望见谅。” 童梦瑶一愣：“你不一直是这种风格吗？” 听罢，严思予忽感汗颜。 “保重，我有事先走了。” “严公子！” 在他刚转身一刻，童梦瑶忽然不由自主地叫住了他。 但他停下来回望时，童梦瑶才反应过来，暗自问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 “嗯？”见她愣着没说话，严思予应一声以示疑‘惑’。 童梦瑶脑子里闪过一件事，随即开口道： “元芳的事，还没跟你道谢，他最终能苏醒，也多亏了你。” “别这么说，是我有愧。” “小虎说之前很多事情，都是一场误会，不论如何，既然他认可你，我也会当你是朋友的。” 当“朋友”两字钻进耳朵里时，严思予竟然抑制不住，鼻子一酸，眼眶也有一丝灼热。 “真……的吗？” 童梦瑶真诚地点点头，在她心里，一直都把医者看高一分。 严思予别过头，不想让她看到他的失态。 “我准备远游了，日后有缘再见。” “再……”还没等童梦瑶说完再见，严思予提气，一跃而起，很快消失在童梦瑶的视野里。 童梦瑶怔了一下，想想算了，这本来就是个怪人，合上‘门’便回去房中。 “好像脚也不是很疼，应该不用擦了……”童梦瑶将‘药’瓶随手放在桌上。 其实，她的肚子已经饿得不行，被桌上的辣子‘鸡’‘腿’的香气给吸引了。 “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庭院之内，盈盈月‘色’，胧胧‘花’灯。 宴过半旬，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喝了不少酒的王元芳，脸‘色’微醺，不过他本来酒量就很好，只是今夜他仍是要注意控制，免得后劲一上来，过于不适，唐突了他最珍爱的人。 他无声退出宴席，穿过庭院，迂回走向正房。 此时，一抹黑影，稍瞬而过。 “谁？！” 王元芳心里“咯噔”了一下，那身影，怎么有点像…… 顺着方向追踪，却在拐角处，与狄仁杰撞个正着。 “狄仁杰？” “你这是啥表情，见鬼了吗？”狄仁杰调笑道。 “刚刚我看到一个黑影……” 狄仁杰伸手指了指自己。 “不就我嘛。” “是你？” “当然是我，刚刚如厕出来，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啊，你是不是喝多了？”狄仁杰手肘往他前‘胸’一撞，笑道，“今晚你行不行啊？” 王元芳没好气地“啧”了一声，正要走开。 “等等。” “干嘛？” 狄仁杰递过来一个小盒。 “这是什么？”王元芳打开小盒，里面有几颗‘药’丸。 “呃……你看今天是你大喜日子，作为兄弟嘛，聊表心意。”说着，狄仁杰搭上王元芳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这是我专程为你买的，可用于房事助兴，怎样，我很贴心吧？” 王元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直接把小盒丢回给狄仁杰。 “不需要！” 狄仁杰心疼地护着小盒：“哎哟，你轻点丢，这很贵的。” 王元芳此刻真的想伸手掐他脖子。 “狄仁杰，有你这么损的朋友吗！” “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你着想，怕你害羞嘛……母老虎又那么凶！” 见王元芳瞪着自己，狄仁杰乖乖闭嘴了。 “好，你不喜欢就算了，当我多事，我回去继续喝酒咯。” “走走走，不想跟你多说，快出去替我招呼宾客。”王元芳说完就毫不客气地告辞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狄仁杰呼出一口气： “思予啊思予，幸好你闪得快，要不这大公‘鸡’不把我给啄了。” 房中。 两只‘鸡’‘腿’和一碗热汤下肚，感觉好舒服！ 童梦瑶擦拭了嘴角，无意瞟到一旁的嫁妆箱子，想起母亲曾给她一个神秘的漆盒，嘱咐她要在新婚夜晚打开。 反正干坐着也是无聊，童梦瑶打开箱子，把那漆盒拿出。 “这是什么？”里边只装着一本小小的册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童梦瑶翻开册子，顿时脸唰一下就红了。 虽然在京城的某些酒肆中，也是见过‘春’宫图的，但当时事不关己，权当是见见世面，此时此刻，却是与自己息息相关，一想到册子中‘露’骨香‘艳’的情境，今夜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令人太……太羞耻了！ 此时房‘门’，传来了一阵轻响。 突如其来的推‘门’声，随之而来的是她最熟悉的身影，这一幕令童梦瑶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不知所措地将手中的小册子塞到了‘臀’下坐着，理了理裙衫将它遮挡住。 王元芳抬手掀起珠帘，径直走向他的新娘，笑意渐浓。 “你……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童梦瑶的结巴，让王元芳觉得有些好笑。 “我的好兄弟们，替我挡酒，就早些回来看看你，怎么，现在轮到你紧张了？”说着，王元芳宠溺地捏起了她的下巴，“谁让你今天嘲笑我。” “我哪有……”童梦瑶厚着脸皮矢口否认。 巡视着桌上的“战况”，他表示满意，再转而望向童梦瑶，不似今天在众目睽睽下的压制，而是肆无忌惮地深深凝望，红烛下的她，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稍稍收回目光，王元芳道： “我替你卸下钗饰可好？” 铜镜妆台分明就几步之遥，可他简直就想把眼前人儿宠上天。 童梦瑶顺从地点点头，一边为不用离开座位而暗自庆幸，一边盘算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小册子处理掉。 “在想什么呢？”王元芳小心翼翼地将童梦瑶头上繁琐的头饰卸下，却发觉她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啊？”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没什么，呵呵。” 童梦瑶刚结束了一场头脑风暴，她终于想到一条“妙计”。 可在王元芳看来，更加确定他的娘子，今夜有些异常。 本书来自l/29/29589/ 完结番外：昏筵（三）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大公‘鸡’，你看着我。(.cc 棉花糖)。щ. 更新好快。 ” “嗯……”就算她不这么说，他也没打算移开目光。 童梦瑶缓缓起身，同时，双手将大袖衫慢慢往后褪下，最后滑落在凳子上，正好覆盖住那本小册子。 如果说这个动作，只是让王元芳有些莫名，那接下来她所做的事情，简直让王元芳的脑袋嗡嗡作响，快要炸开了。 ——只因童梦瑶紧接着，将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陆续解开，衣物一件一件地滑落。 卸下了大半衣物的童梦瑶，轻舒一口气，加上头饰也没了，一下子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可是王元芳，却完全不是这种感觉！ 且不说她自己褪下衣服这件事，那玲珑身姿，那随意垂落的青丝，甚至连那双‘唇’微启轻轻呼出的一口气，在他看来，都是极具‘诱’‘惑’‘性’。 王元芳感觉酒后本来略高的体温，又再飙升起来。 “啊嚏——！”冷不丁地，童梦瑶打了个喷嚏。 夜风丝丝凉意透过，王元芳第一反应是看向‘门’窗，果然发现原来窗子开着一道不大不小的缝，他走去过将窗子关牢。 因为这个喷嚏，清醒不少的元芳，没想到一转身，童梦瑶就站在了自己跟前。 含羞带笑地望着他，而她的衣衫已经比较单薄，‘玉’肌若隐若现。 今夜童梦瑶的“主动”，完完全全超出了王元芳的想象。不过，他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委屈自己心爱的‘女’人，让她来主动。 转念一想，或许狄仁杰是对的，新婚之夜，他就该拿出一点魄力。 “大公‘鸡’……” 不顾童梦瑶继续说话，王元芳就猛的拉她入怀，一手紧扣著她的颈项，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吻’上他渴望多时的红‘唇’。 童梦瑶睁着大眼睛，这一幕，也是她始料未及。伸出一只手抵在‘胸’口，想稍微分开彼此的距离，却被王元芳抓住，动弹不得。 相比以往的温柔磨蹭，王元芳这一记热‘吻’，完全没有过渡，这不是他的风格呀！ 口腔里鼻腔里，满是酒气，和属于他的气息。这两种气息让童梦瑶也开始‘迷’醉，难以抗拒。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稍稍分开，童梦瑶喘着粗气，正要说话，王元芳又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卧榻。 “等等，元芳……”虽然此时两人皆热力四溢，童梦瑶也有些晕眩酥麻，可她依然记得想要做的事。 不容她挣扎，将她安放于‘床’上，便欺身而下，继续虏获那片已经红肿‘诱’人的‘唇’瓣，连她想要发出的声音，也一并吞入口中。 一只手扶着她的头，另一只手则开始解她裙带。 只是，明明解到最后一层，‘摸’到的却是跟他想象中不一样的触感。 稍稍放开她的‘唇’瓣，看着身下妖娆不已的身躯。 竟然贴身包裹着一件舞裙！ “都叫你等等嘛……” 童梦瑶抓住空隙，将彼此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为何会穿着舞裙？”王元芳不解道。 童梦瑶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我编了一只舞，想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夜晚，跳给你看，给你一个惊喜嘛。”童梦瑶略显娇嗔道，“谁知道你这么不解风情……漫漫长夜你猴急个啥呀！” “我……我猴急？那之前……”王元芳咽下了要说的话，一时哑然。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竟然是为他准备的“特别礼物”，细想，便欣然欢喜。 “对不起，是我不解风情，那下面，就有请大唐第一舞姬童姑娘登场，好么？” 童梦瑶“噗嗤”一声笑出来，下了‘床’榻，走到一本正经道： “下面为王大公子献上舞蹈——天竺少‘女’。” 一听这个名字，王元芳马上轻笑出声，‘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原来是之前带着她去廉州的海边玩耍时，看到了许多来自不同国家的舞姬表演，当时她那新奇雀跃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怎料想，她竟有‘私’下模仿和编排。 童梦瑶先是缓慢安静地，几乎是在原地，变幻着优美动人的舞姿，尤其是她的手指，从单手再到双手，多种姿势变幻莫测，天竺舞蹈手语丰富的特征显现无遗。 在没有声乐的情况下，她选择主要呈现的是击掌舞，这段稍显静态的前奏，马上就要结束。 童梦瑶旋足一转身。 “啊——”竟然一下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倒。 他看以为马上就要和地板亲密接触的一瞬，被王元芳接住。 着怀中人，轻咬下‘唇’，紧蹙眉头。 “梦瑶？！” “嘶……”童梦瑶用手捏着脚踝处，原来不小心扭到的地方，又开始疼起来，比之前更甚。 心想糟糕，跳舞时忘记自己脚踝要小心用力。 王元芳见状，连忙将她抱回到‘床’沿坐着，脱下她的鞋袜，握起‘玉’足仔细查看，发现脚踝处有些肿胀。 “天呐，肿了，你别‘乱’动，我去找人拿‘药’。” “不用了，那边就有。”童梦瑶指了指桌子。 王元芳走到桌旁，果然发现在餐食的旁边，放着一个小‘药’瓶子。 打开瓶子，将‘药’酒倒出，渗在手上，再涂抹到受伤的地方，轻轻‘揉’按。 “这‘药’还真及时。” “我其实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扭到，当时犹豫了一下，没涂，就随手放着了。” 听到她说早早就扭伤，又是一阵心疼。 可是—— 那一抹黑影，意外的扭伤，一开始她的心不在焉，开启的窗，恰巧出现的‘药’酒，而且，并非童梦瑶平日用的装瓶…… 王元芳忽然停下了按‘揉’的手，抬头对上童梦瑶，脸‘色’不太好看。 “他……来过？” “他？你说严公子？”童梦瑶点点头，“嗯，他可能是刚好看到我扭伤，就给了我一瓶‘药’酒。” 傻傻的童梦瑶，还没闻到眼前男人那已经外溢的酸味，还继续喋喋不休： “其实他这人，虽说有点奇怪，但也是‘挺’好的，医术也很高明……” 话没说完，樱‘唇’再一次被狠狠封住。 什么叫刚好，绝对是故意的！想到她今日如此娇美可人的模样被他看到，还是‘私’下会面，就心生怨怒。 因此这个‘吻’，比之前要更狂野。 童梦瑶也不晓得今夜是怎么回事，已经第三次被强‘吻’了，难道他的大公‘鸡’酒喝高了？ 最后，王元芳带着惩罚的意味，‘吮’着她的下‘唇’，狠狠地啃咬了一下，只是一下，就不忍地松开了。 可童梦瑶早已扬起粉拳，密集地捶打在他‘胸’膛。 “大公‘鸡’！你干嘛咬人呀！” 无视她的责备，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幽幽道： “谁让你不告诉我……” “啊……不告诉你什么？”童梦瑶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你说我扭到脚的事？” “还有呢？” “还有……呃……”再想想，童梦瑶指了指那个瓶子：“你说他呀？” 见眼前男人一脸严肃地默认，童梦瑶纳闷着道： “以前的误会不是解开了嘛，他又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再说了，他这人本来就来去无踪，又不是什么大事，有啥好说的？你不提我都忘了……” 听她一番陈述，可以翻译成“老娘压根没把他放心上”，外加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王元芳心里是暗爽的，只是他抿‘唇’忍住笑意，故作严肃道：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今后的甘苦要一起承担，事无巨细，都不能对对方隐瞒，知道吗？” 虽然童梦瑶莫名被教育一顿，但也觉得似乎是这个理，便乖乖点头： “哦……知道啦。” “我再帮你按一下，‘药’酒才能更好吸收。” “嗯。” 王元芳起身，往桌子走去。 “你去哪？” “给你披件外衫，免得着凉。” 童梦瑶幸福地笑着，她的大公‘鸡’就是如此温柔体贴。 啊——不对！ 本书来自l/29/29589/ 完结番外：昏筵（四） - 初唐少年侦查录 - 小倩幽幽 手机阅读 “等等……元芳，别拿了！” 可惜已经迟了，王元芳随手拾起唯一一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耷拉在凳上的衣衫，一拿起，就发现下面有一本小册子。请大家搜索（品@书￥网）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童梦瑶见状，捂脸暗道：糟糕！没脸见人了！ 这时，王元芳已经拿着外衫，当然，还有那本小册，款款而来。 将外衫披在她身后，拨开她捂脸的手，看她满脸羞赧的神情，忍不住很想逗弄，于是晃了晃手中小册，明知故问道： “是你的吗？” 童梦瑶吞了吞口水，明明面红心跳却强装镇定道： “那……那个据说是洞房必读物，我……我还没看呢，你觉得有必要，就自己看看吧……” 王元芳憋住笑，将册子放置一边，坐于踏板上，伸手揉搓着她的脚踝。 “我就不必了，以前在辟雍（贵族子弟的学宫）里看过。” 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见她有其他动静。王元芳抬起头，只见佳人脸色微愠，头瞥向一边，双唇紧闭。 “怎么了？” 半晌，童梦瑶才道： “我知道，你们这些士族子弟，见识广博，就算是那种事……你们恐怕也早早就谙通了吧。” 童梦瑶脑子里，闪过以前在尚书府里看到的那些漂亮丫鬟，心里很不是滋味。 蹙眉愣了一会儿的王元芳，终于明了她的意思。 呵出一口气，轻轻放下她的脚，坐上床榻，拥着眼前这怨气十足的小媳妇。 “傻瓜，你在瞎想什么呢，理论是理论，我又从未实践过呀。” 童梦瑶侧过脑袋，眉头慢慢舒展。 “真的？” 趁机将她板正，正对着自己，掌心熨帖着她的脸颊，恳切道： “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子，如此吸引我，回过神来，已泥足深陷，历经种种，与你厮守倾尽韶华已是此生夙愿……梦瑶，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爱你……不，一辈子不够……生生世世好不好？” 遇见对的人，一眼便是万年。 王元芳并非擅长情话之人，可此番告白，让童梦瑶心悸不已。 她含羞点头，双眸染上笑意，感受他温热的双手将她拢入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信赖与亲密的感觉，在彼此的胸腔中，不断充盈。 王元芳低头，无意瞥见童梦瑶穿暴露在舞裙之外的春光。 一股躁动从下腹升起。 忍不住，轻抬她的下巴，双唇从眼角眉梢亲至俏挺的鼻梁，然后用自己的鼻尖摩挲着，最后柔情万分地吻了上樱唇。 欲罢不能，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深入地撬开了唇瓣，勾出香舌，索取她的甜美，环著她纤腰的双手更是从后背抚至后腰间，再至臀部。 童梦瑶被环抱着，依势倒在床上。热呼呼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令人面红耳赤。内心有点羞怯又有点期待，这一次，不同于尚书府时的紧张和抗拒，她慢慢放松僵硬的身躯，这次，她不会再反抗他的热情，而是准备完全将自己交给这个男人。 只是她此时觉得自己燥热不已，贴身舞裙显得异常阻碍。 突然想起，这大公鸡好像是不会解舞裙的呀。 才想着要不要自己动手，就听见一个细微响动，王元芳大手一扯，舞裙直接被甩落地下。 “你……你怎么会解？”艰难得从他的钳制中逃脱，喘着气道。 “我王元芳，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栽第二次，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事。”边说着，边凑在颈脖间，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特有馨香。 然后热烈地吻上她的娇嫩的颈，留下嫣红的印子。 若不是被他如此不管不顾地纠缠，童梦瑶真想腾出空来翻个白眼：是有多重要的事……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不知何时，抹胸和亵裤已被尽数褪下。 他轻轻的吻从上往下，一路攀沿。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用从来没有过的疯狂，向她索求，既狂野，又含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倒映在童梦瑶眼中的，是他带着占有性的炙热目光，童梦瑶因害羞而本能地有一下没一下挣扎，可她觉得自己根本招架不住他的热情，感觉他的情动之处，热得要灼伤她的肌肤，自己的身体也在起着奇怪的反应。 “啊……”当他的手指游到花径之处，童梦瑶终于按捺不住轻吟一声。 看着身下人儿潮红一片，王元芳觉得自己忍耐力快到极限了。 “梦瑶，成为我的人，准备好了吗？”他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额上已经堆满了细密的汗水。 躲过他如炬的目光，微微侧开脸，方轻轻点头。 得到了她的默许，王元芳将唇再次覆上。 将情动之处，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没入她的花径。 她一惊，身体紧绷而颤抖。 “痛！” 尽管王元芳已经感觉他的后背，已经被几只小爪抓出了火辣辣的痕迹，但他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童梦瑶略显痛苦的表情上。 他坚忍地停下，没有继续进发。感觉有一股热流流出，那应是她的纯真。 可毕竟是血，实在是太爱她了，不论任何时刻，他都不愿伤她一丝一毫，如果身下人儿要求停止，他也是会应允的。 王元芳细细地吻着她微湿的眸子，轻声安抚。 而此刻他的隐忍，却被童梦瑶读懂了，顿时心中软化成水。 疼痛似有缓解，童梦瑶双手轻轻环抱着他宽厚的腰。 “元芳，我可以的……” 听到这句话，王元芳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终于决堤，但仍然只敢轻轻动作，直到身下人儿发出细细呻吟，内心一激动，挺腰直送。 电击的感觉流窜全身，他知道，他想要更多，要和最心爱的人，去感受未知世界的欢愉。 这一个大幅度，童梦瑶恨不得咬着牙晕过去。 慢慢地，适应了他的律动，心底有个声音，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他带给她的享受。 红烛摇曳，红绸帐内，缠绵，共舞，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颤颤地分开。王元芳将放在床边的棉布条取来，轻轻地为她擦拭。处理完毕后侧身躺下，盖上被褥，抱着她，轻啄她的额角。 轻轻拨弄她的发梢，王元芳露出满足的笑容，终于，她终于独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童梦瑶已经累得睁不开眼，却见王元芳依然精神烁砾，便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还疼吗？”王元芳心一紧，担忧道。 “不是很疼，但腰好酸哦……”童梦瑶抱怨道，“这样下来就已经很累了，这个周公之礼还真难完成……” “啊？完成什么？”王元芳不明她所指何意。 “那册子不是有好多页嘛，我们这样还没礼成吧？这周公是谁啊，为什么制定这么复杂的敦伦之礼呢！” 明了其意，王元芳噗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你以为要按那册子全做下来，才算礼成？” “不……不是的吗……？” 说到这，童梦瑶忽然音量越来越小，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这是在打脸，先前明明矢口否认没看过！ 还在懊恼并疑惑着，不料，王元芳再度欺身将她压在身下。 “既然娘子有此要求，为夫只能尽力而为。”说着大手便开始肆意游移动，轻揉细搓地爱抚。 看这形势好像不对，童梦瑶挣扎道： “等等，你先把话说清楚……” “先不要……” “大公鸡！” “别动！” 皎月入云，夜风涌动，苍穹之上，行云在追逐，幻化千姿之态，陷落极乐之境。 ------End------ 本书来自 品&书#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