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寄生草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身子似被什么紧紧箍着…… 意识涣散之际,仿佛置身混沌苍穹的浩泽中,左右都没有方向,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如溺水之人找不到醒来的法子。 “清儿?”疑惑惊诧却带着沙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是谁在唤我吗?挣扎着想要醒来。 “清儿?!”声音紧随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激动和哭腔。 似是找到了醒来的方向,随着声音的方向,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却是一双布满血丝的泪眼,和一张憔悴苍白的面庞。 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英气的眉宇,深邃的双眸,轻俊的脸庞。 一眼认出了他,这副早已在心头生生勾勒了千千万万遍,眉间心上思念了整整六载春秋的面容…… 可我…… 却是…… 木清儿? …… 身子被眼前人紧紧拥住。 带着难以平复的激动,眼前人哽咽道:“清儿?!你醒了?!”随即朝外急急吼道:“快请太医!” 陆子修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紧到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激动,那种害怕再次失去的惶恐和无助让我感受得一分不差。 这些满满的感情都是给他的妻子木清儿…… 而我,怎会在木清儿身体里?! 难道是书中结局木清儿被一箭刺入胸膛香消玉殒,我魂穿在了她身上?! 想到这,我震惊非常,不知所言,恍然懵懂地望着眼前心心念念了六年的人…… 似是感受到了我情绪的起伏,陆子修轻轻松开我,低头担忧地细细望着我:“清儿?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太医马上到……” 正说着,门外传来声音:“将军,太医院张太医到了。” 陆子修闻声将我的头缓缓放于靠枕上,便连忙将床幔放下后言:“快请!”。 张太医右手拎着医箱,勾着腰缓缓跨门进入,在入门后便止步不前,小声说了句“太医院张墨叩见……”边说边欲行叩拜之礼。 陆子修立刻制止道:“不必行礼!快看看夫人现下如何。” 张太医似乎犹豫了一瞬,头微微向账内望来,随后低头勾腰着缓缓上前,颤巍巍地拿出布帛置于我手上,并用细丝线缠绕手腕后,牵线切脉。 不多时,张太医突然跪朝陆子修,大声道:“真乃奇闻呀陆将军,尊夫人如今脉象却是不浮不沉,不大不小,从容和缓,乃福康之脉。就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老身开几服补药调理调理即可。” 陆子修闻言大喜过望长舒一口气,随即恢复沉稳面庞道:“有劳张太医了,李总管,替我好好谢谢张太医!” 立于门口,五十出头,面相老实忠厚的那人原来便是这将军府的李总管。 李总管引着踉踉跄跄的张墨太医离开后,陆子修拉开床幔,坐到了床沿。 轻轻地为我将碎发别至耳后,终是卸下对外的喜怒不形于色,劫后余生般地难掩欣喜,哽咽着道:“清儿,你说是不是老天都不忍我们分离?” 我鼻头不禁一酸,匆忙低着头默不作声,不敢与陆子修正视一眼,没敢发出一声。 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暴露了一切,会不会就在下一瞬这温柔呵护就会消逝不见…… “清儿?怎的一直都不说话呢?”陆子修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不得以慌乱回道:“我……好饿……” 陆子修不好意思地自责一笑道:“是我不好,光顾着高兴了!来人……” “等等……”我打断陆子修,颤颤巍巍地试探性地道:“可不可以……帮我去买红枣年糕呢?” 木清儿最爱城南的红枣年糕,每每陆子修下朝后都会绕道为她带一份回来。 这份偏爱让陆子修对木清儿宠爱满城皆知,百姓处处宣扬道:将军府陆夫人独爱城南徐记年糕,只因陆大将军从不假手于人。 现在只为支走陆子修,给我些许缓冲的时间,我实在还无法消化现下的处境。 陆子修微微一顿,随即摸了摸我的头宠溺道:“好,等我回来。” 话音一落,陆子修便起身,似是默默望了一会儿我,才转身出门轻功而去。 陆子修离开后,我才敢抬眸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百感千回。 如今的我是什么情况……又该如何自处? 木清儿,商贾嫡女,碧玉年华嫁与陆子修为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两年后因陆子修遭仇人复仇,木清儿被一箭刺入胸膛而香消玉殒。 陆子修,武将世家,习武奇才,年少成名,边关一役捷报频传,凯旋京城,圣上大悦,赐予府邸,授镇国将军之位。 他们二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不顾门第之差,为卿铺十里红妆,只愿暮雪白头老。 发妻亡后,陆子修抱着木清儿两天两夜,无泪无悲,平静安排妥当一切出殡事宜,最终于出殡日追随爱妻而去。 而我,苏槿年,又怎会从木清儿身体中苏醒?! 他们的故事我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甚至……卑劣如我…… 喜欢了陆子修整整六年! 我该不该告诉他实情,我又是否应该假装木清儿活下去? 你适才的那一丝丝的温柔就足以让我兵荒马乱,无法自拔……让我痴痴苦盼了六年的不就是刚才那温言细语的脉脉深情?! “清儿,我回来了。今日这年糕……清儿?!怎了?!”陆子修疾步走到床前,一手握着年糕,一手覆上我的肩头焦急地望着我。 我这才惊觉自己泪流满面,急忙拭去:“没……”我尝试着学着木清儿的口吻说这第一句话,“就是……饿了。” 对不起陆子修…… 可不可以原谅我这一次,容许我的自私,宽恕我的谎言? “清儿……”陆子修满脸疼惜地搂住我,用我六年来时时在梦中听到的轻柔声音道:“让你受苦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是、不是你的错。”我似回到了那六年的梦里,温柔美好,终是与那梦中少年郎说上了话…… 我情难自禁那份深埋心底的爱恋,不自觉回抱住他,不由哽咽道:“我……我好想你……” 对不起陆子修,我真的舍不得说出真相…… 我无耻!我可恨! 那就用我的余生与弥补你可好?就让我替木清儿陪你走下去好不好? 陆子修伸手为我拂去泪痕,眼神坚定咬牙道:“清儿,从今往后,黄泉碧落都不能拆散我们!” “嗯!嗯!”我呜咽地拼命点头,心下难掩悲怆,难过这海誓山盟是对另一个人而说,更难过我是如此卑劣可耻之人…… 贪恋这份温柔,埋没自己的人性,我怎会变得如此自私可悲? 越想越伤心无助,哭得抽泣不止…… 陆子修轻轻拍着我的背,笑着叹息:“傻清儿,怎的哭的如此伤心?” “对不起……”我呜咽出声,沉重的负罪感与对那份温暖的贪恋感交织碰撞,只剩下一声声道歉。 我靠在陆子修肩头抽噎不止,好似痛哭出来就能减轻对他无尽的罪恶感。 “是我对不起你……”陆子修亦是忍住哽咽轻轻道,左手一下下顺着我的背,让我心安,让我渐渐止住了哭泣。 “都哭成花猫了,傻清儿。”陆子修伸手为我拂去泪痕。 “莫哭了,已经没事了。”陆子修带着丝无奈却宠溺的口吻:“来,趁热乎尝尝你这心心念念的年糕。” 他将包裹在年糕上的布揭开,递到我的嘴边待我张嘴吃下去。 股股热气缓缓冒出,迷蒙了我的眼。 我呜咽着张嘴一口口咬下,松软细腻,香气逼人。 陆子修静静地喂着我吃完两块红枣年糕,柔声问道:“好吃么?” “嗯……”我强忍着泪疯狂点头:“好吃!” “那便莫要哭了。”陆子修宠溺地笑望着我,伸手为我拂去泪珠。 这份温暖我真的无法自拔…… 我真的真的好想仔细看看他的眉眼,是否和我心中描摹了六年的一样。 好想柔柔地和他说几句话,看看他是否真的是那个正直沉稳却不善言辞的傻瓜…… 陆子修,就原谅我这一次谎言可以么? 一口口喂我吃完年糕,陆子修又转身倒茶轻轻吹凉。 我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大气不敢出,生怕露出破绽,由着他扶我喝下两盏茶。 “这是清儿你的簪子?我怎从未见过。”陆子修忽地问道,说着抬手从我的发髻中取下一只簪子。 看清这只簪子,我连忙从陆子修的手中夺回来,紧紧握在手中,支吾道:“这、这是我的簪子,新买的。” 他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这几日怎的都没注意到……” 这只木簪定是随我一同穿越了,很可能与我来到这个时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几日……苦了你了……”我将头轻轻靠向陆子修肩膀,不动声色地将簪子收到袖口,说着话想分散他的注意。 “说什么傻话……”陆子修再次劫后余生般大舒一口气,揽实了我,与我紧紧依偎,不禁哽咽道:“回来就好。” 第一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输却此生尽数 第二章 花下醉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木清儿,也就是我的苏醒,令整个将军府沸腾,陆子修更是每天每夜衣不解带地照顾我的起居饮食,不假于他人之手。 而我还是无法将自己完完全全当作那木清儿,故而不敢多言。 我对这个世界,对京城,将军府,以及除陆子修之外的人都没有太多的认识,只要是书中和梦里未提及的,我便一概不知…… 不得以,我只好骗陆子修因自己的伤势,加之从死门关游回来一趟,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缺失和混淆。 陆子修并未多问,全身心地照料,似乎是生怕一丁点失误,我又跑回那鬼门关。 醒来的第二日,透过雕花轩窗,看到的是高挑的雕刻神兽的飞檐,以及隐约可见的迂回长廊,这正是人间的四月天,春光和煦,暖阳照人。 陆子修端着一碗药踏入房内,走至床沿坐下:“清儿来,听话,把药喝了。” 暖暖的笑意,柔柔的声音,比这四月的暖阳还要多几分柔情。 曾经只存在于书里,只幻想于梦中的“纸片人”就活生生地在我眼前,比水波温柔,比阳光耀眼,我禁不住心漏跳了一拍…… 我急忙压下低头不让陆子修看见我已然涨红的脸,默默接过他手中的碗,一股脑儿地仰头喝下,动作可谓一气呵成,只为掩盖内心的小鹿乱跳。 抬眸却看见陆子修愣神恍惚的模样,我不由问道:“怎么了?” 陆子修听不出情绪地淡淡问道:“不怕喝药了么?” 完了! 竟忘了这茬,之前的木清儿会用尽浑身解数,即便是撒泼打闹到玉皇大帝那儿也不肯喝药,最终都需要陆子修点穴捏鼻,强行灌入才得以消停。 气氛变得有些异常尴尬,不善于表情管理的我,早已汗流浃背,面露窘态,拿着药碗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陆子修直直望着我,充满探寻和诧异的眼神令我冷汗连连…… 我强迫自己镇定,立即悬崖勒马,表情管理跟上步调,尴尬而不失礼仪地打哈哈说:“我、我只是想吃枣儿了……” 每次强行灌入药后,陆子修都会喂木清儿一颗很甜很甜的蜜枣,以化解木清儿口中的苦味。 紧紧低着头不敢看陆子修的表情,难道才第二天就要暴露了?! 迟疑了一会,陆子修将准备好的蜜枣递到我的嘴边:“以后想吃什么同我说便是。” 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颤颤巍巍吃下这枣,含糊着回:“嗯。” 这时门外丫鬟来报:“将军、夫人,木府来人探望夫人,已经在前厅了。” 来人定是木清儿的爹和三位姨娘,加之一位善妒的妹妹。 木清儿的爹木逸之一届商贾,家中虽不至家财万贯,但也是丰衣足食不愁吃穿。 木逸之还有五位夫人,大夫人也就是木清儿的生母,在木清儿八岁那年患病离世,妹妹木念儿乃三房所生,年少木清儿两岁,常嫉妒于这位长姐的如意郎君。 因为是庶出的原因,心态终归有些患得患失,心机深重了些,即便木清儿那爹爹待二人无甚差别。 陆子修为我系上斗篷,搀着我来到前厅。 “哎呀,我的宝贝女儿呀!你可吓死爹爹了!!”刚跨进门槛,木逸之便冲上前搂住我,几位姨娘和木念儿也拥了上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僵硬地被木逸之抱住,听他继续道。 “清清呀,三天前那些宫里的御医都说你……哎,你不知道呀,这三天真真是苦了我呀,你看看爹爹都憔悴了多少!” 说着木逸之松开了我,忍不住提袖擦泪:“清清呀!你可吓惨爹爹了!” “……”我望着木逸之对女儿的拳拳真情忽地不由眼睛一红。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会到这份感情了…… “是呀是呀,清清,不仅是你爹爹,我们这些个姨娘也都是天天以泪洗面,悲伤得很呢!” 四位姨娘也一个个关切道,即便我知其中真情之人并不多,却亦是羡慕着木清儿拥有自己的家。 大家七嘴八舌地嘘寒问暖着,我乖巧地回应:“是清清不好,让爹爹和姨娘们担心了。” 立于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木念儿突然开口道:“清儿姐姐,妹妹也是担忧姐姐得紧呢,怎么姐姐都不理会理会念儿。” 我向木念儿的方向望去,一袭鹅黄色纱衫,挽着未出室少女的垂鬟分肖髻,结鬟于顶,其余长发垂至细腰间,面若桃花,嘟嘴娇嗔地巴巴望着我。 正想着如何回应,一直扶着我腰的陆子修抢先说道:“清儿劳烦爹爹您挂念了。只是清儿才刚刚大病初愈,先让清儿坐下,我们再慢慢细聊如何。” 说完,陆子修便搀着我进入室内,在太师椅上坐下。 众人也纷纷落座。 “多谢爹爹,姨娘,念儿妹妹的祈福挂念,清儿已无大碍了。”一落座,我便回应众人道。 书中只是简单提及了女主木清儿的家庭背景,对于具体家族关系了解不深,不知多说什么,只能简单表达谢意。 “呦,清儿姐姐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疏离了?”木念儿疑惑地盯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非要瞧出啥毛病似的。 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木念儿抢着继续道:“清儿姐姐往日都是直呼妹妹的名字,叫爹爹……‘木胖子’的呢!” “?!”这让我如何叫得出口…… 木清儿曾经同家人都是大大咧咧的跳脱模样,而今的我与这些“家人”并不熟识,真不知如何面对。 不得已我轻咳一声,以示“大病初愈”之态,缓缓道“此次从鬼门关回来,终是明白生命脆弱,生活所幸,常怀感恩憧憬之心,难免说话的语气,行为举止有些改变,让爹爹您个不适应了。” 木逸之有些蒙圈地望着我,几位姨娘面面相觑。 而木念儿像是听到了什么爆炸性新闻一般,瞪大那圆鼓鼓的双眼,转向陆子修惊诧道:“姐夫,这是怎么回事呀?!姐姐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姐夫可是没好好照顾姐姐?!” 话语说得似是真真关切,声声责备,可是配上木念儿那娇嗲的声音,楚楚可怜的表情,整句话都变了味。 陆子修没有正面回答木念儿,而是转向木逸之,抱拳向木逸之深深一拜:“父亲,都是小婿的错,没有保护好清儿,让清儿遭此大难,记忆有失,性情微变。幸得苍天垂怜,清儿终归是平安苏醒,小婿从今往后定会加倍珍惜呵护清儿,不让清儿受半点委屈!请岳父大人相信小婿!” “哎呀呀,将军这是哪里的话。”木逸之吓得立刻上前扶陆子修起身,“这是意外,哪能是你的错?如今清清苏醒了,你们就好好地过日子,好好的就足够啦!” 陆子修这么一拜一说,姨娘们和木念儿也不好再问东问西,大家又寒暄了一会儿,陆子修委婉表达我需要静养,请走了爹爹一行六人,扶着我回房休息。 —— “清儿……”刚回房内扶我坐在床沿,陆子修开口唤我。 “嗯?”我望向陆子修,他默默望着我,欲言又止…… “清儿可有什么想同我说?”陆子修缓缓开口,伸手轻轻抚着我的侧脸。 “!”我没来由地慌了,心跳如雷,一定是我在木清儿家人面前太过失常,让陆子修起疑了! 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与反应,装作无事疑惑道:“什么?子修想让我说什么?” “清儿……我知你遭此大难,记忆有些许混乱缺失……”话未说完,陆子修便不禁拥紧我,下颌抵着我的头不忍道:“都是我不好,让清儿受难了……” “没事了子修,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颤颤巍巍地说着,生怕说错一个字令陆子修更加起疑。 “清儿……记忆有失会让一个人的性格都改变吗?” 轻飘飘的一个问题从头顶传来却是如天雷轰顶,我不受控制地身体一颤,呆愣在陆子修怀里不知所措。 陆子修静静等了我一阵,见我没有反应,低头扶起我的脸,令我与之对视…… 却见我已然红了眼眶,陆子修忽地慌了:“清儿,这是怎了?别哭,我不再问了。” 我本不善扯谎,为了这个我情不知所起的少年将军,这个让我荒唐喜欢了六年的“纸片人”,我扯下了弥天大谎,却不知道自己又要用多少个谎言去掩饰…… “子修,对不起……我是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或许现在的我也不是真正的自己……” 这句话,是一句实话,我胆战心惊地伪装不敢做我自己,亦演不好木清儿,终究谁都不是…… “清儿……对不起……”此话却在陆子修听来是木清儿九死一生后的惊魂未定,提心吊胆。 陆子修再次紧紧抱住我,一遍遍一声声抚慰着:“清儿,别怕,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你再也不会失去,不会失去我,不会失去这个家,不会失去性命!” 陆子修眼神忽地猩红,带着决绝的坚毅咬牙道:“我一定手刃仇人,千刀万剐不足消心头之恨!” 第一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输却此生尽数 第三章 梦中客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你还我命来!”身着似血嫁衣的女子,双目猩红,一步步踏着绣花鞋向我的床走来…… “你是谁?!”我蜷缩在床吓得发抖,房内却怎么也找不到陆子修的身影。 “苏槿年!你为何要偷了我的人生?!”红衣女子步步逼近,突地与我面对面,布血的双眸,狰狞的面庞,竟与我是一样的容貌?! 我吓得连连退到墙角,惊声大叫:“你不要过来!你是谁!!” “苏槿年!陆子修爱的根本不是你!你为什么要骗他?!”黑夜中她的红衣翻飞,她踏上床向我爬来…… “你是……木清儿?!”我恍然大悟,连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却怎么也无法阻止她向我逼近。 木清儿的脸突然伸到我的面前,与我面面相对,她哭了,眼泪却是如血般艳红,一滴滴划过脸庞,绝望而孤寂地默默望着我。 我强迫自己镇定,或许这是木清儿的鬼魂,我可以同她解释清楚:“我不知为何会在你的身体里醒来,但我同你一样,会用生命去爱陆子修。” “呵呵呵呵……”木清儿嘲笑般地大笑,“是么?那你就拿命来吧!”说完木清儿犹如鬼魅一般忽地拿起匕首向我狠狠刺来! “啊!” 猛然睁开眼!已是午后,房内无人。 原来刚刚是一场梦…… 今日午憩令我冷汗连连,看来被噩梦缠身了…… 来到这世间的几日接受信息量太大,让我恍惚忧虑而又时常噩梦连连。 梦中的木清儿可是误会我了……我怎会偷了她的人生? “千错万错只有欺瞒了陆子修一事……其余的我亦是无辜不知情……”我不禁自言自语辩解。 如若我没有出现,没有替代木清儿苏醒,陆子修是不是早已追随她而去? 我的出现,对于陆子修和我,又是福是祸? 我的到来让陆子修未寻短见,让这个正直温柔的少年将军活了下去,是否能够减轻一丝我因谎言带来的自责羞耻感? …… 醒来的这几日都不敢看看镜子,今日梦中的她套用了我的面容,我不禁有些好奇。 她会是什么模样的呢,是否和自己有那么一丝丝相似? 若是我的模样和木清儿相差太大,陆子修又是否会喜欢我本来的模样呢? 趁陆子修现下不在,正是好机会! 我急急下了床,踱步到镜台前。 迟疑了一会,终是慢慢拿起桌面上的铜镜,深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缓缓将铜镜翻转过来,凑近了我的脸庞…… “啪!”铜镜掉落于地…… “夫人!夫人!怎么了,您没事吧?!”门外守候的丫鬟落梅慌张地小跑进来问道。 镜中人,挽着妇人的朝云近香髻,眉清目秀,明眸善睐,朱唇皓齿……和我一模一样…… 究竟木清儿是我,还是我是木清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努力整理心绪,拾起铜镜,故作平静地退下了落梅:“无事,你下去吧。” 抱着铜镜坐于床沿,脑海思绪万千混乱不堪…… 缓缓再次拿起铜镜轻轻摩挲着镜中人,这熟悉的眉眼,这陌生的妆容,镜中人究竟是木清儿,还是我? 忽而摩挲到铜镜最下角有一丝不平滑的感觉,定睛一看竟是刻了一排小字,小得几乎看不清。 不得已我抬起铜镜,凑近去仔细辨认这几个字。 “啊!” 看清字的我大惊出声! 那排小字竟然是…… ‘苏槿年’!! “清儿?!这是怎么了?!”陆子修端着药碗恰好走进房门。 为什么铜镜刻有我的名字?! 震惊中的我忽地觉得寒意袭身,周身不寒而栗,是什么在监视着我吗?是谁早就知道我会来到这个世界?! 陆子修放下药,坐与我身旁轻轻揽住我:“清儿?别怕。” 是谁在铜镜上刻下了我的名字? 是谁知道我来到这个世间的秘密? “清儿?”陆子修有些着急,担忧地伸手抚上我的脸。 还未缓过神来的我只得敷衍道:“没、没事……就是躺床上久了梦魇住了。” 陆子修松了一口气,笑道:“别怕是梦而已。清儿已经躺在床上休养六日了,今日正好天朗气清,可愿出去走走?” 难道我的到来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预谋?! “清儿,可听见了?”陆子修见我一直未回应,疑惑问道。 我微微缓过神,轻轻点头示意:“……好。” 难道是木清儿在铜镜上刻下了我的名字?! 种种疑惑我定要一一查明,这面铜镜和我的木簪或许就是最为关键的线索。 强迫自己按下心中焦虑困惑,先随陆子修出府才是,抓住机会好好了解这个世界。 —— 终于能够出府我自是非常乐意的,说来这几日都闲居无事,每日不过吃吃喝喝睡睡,陆子修让我好好静养,每日都陪在我身边,想来也是极幸福的时光。 待陆子修喂我喝下补药后,便携我手出府。 至于这喝药一事,第一次就慷慨赴义,毫不扭捏地豪气喝下,之后喝药也就不好再做作表演,欲拒还迎了。 从这点来说,应会让陆子修有所疑惑,可是这其中也有我的私心。 终归我想与木清儿有所不同,而非事事模仿伪装,成为她的替身,哪怕这些变化会让陆子修起疑…… 陆子修带我穿过几个街巷来到了繁华的京城集市。 宽敞整洁的街巷上,两旁是各式的商铺酒楼,商铺前有叫卖着做小本买卖的百姓们,满目玲琅的商品,繁荣喧闹的街道,全新的世界,却有熟悉的感觉。 来到一个小贩摊前,尽是些戏剧话本。 陆子修忽地凑近我耳旁道:“买几本回去也好解解闷?” 木清儿最爱这些话本,尤其喜爱江湖轶事,武林争霸,而我却对这些不感兴趣。 做一名拒绝剧本还原真我的演员,还是具有职业操守的替身演员,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最终迫于我这浆糊脑袋一片混乱,并未理出个最佳逻辑答案,只得装模作样随意挑了两本话本带走。 陆子修左手为我拿着话本,右手牵着我继续在这集市逛悠着。 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悦耳琴音,寻音而去,门匾上写着“清音居”三字。 不由有些激动,“子修,我们可以去‘清音居’看看吗?” 没等陆子修回应,我便兴奋地拉着他便进了铺子。 果真不出所料,清音居便是买卖琴瑟之处,摆放着很多古乐器:瑶筝,琵琶,阮,奚琴应有尽有。 虽已久未弹奏,但对筝最为喜爱,只是曾经突发的家庭变故放下了很久。 不自觉来到一把把精雕细琢的鸾筝前,细细抚摸着丝丝琴弦,这千百年前的筝可会有甚不同? “清儿喜欢这琴?”陆子修望望琴又望望我。 忍不住眼睛都发光了,我欢快地脱口而出:“恩,喜欢!子修可以为我买一把吗?” 说完才猛然想到,这样又要引得陆子修疑惑了,木清儿之前喜欢舞刀弄剑,而我却更想要抚琴对弈。 陆子修迟疑了一瞬,敛下眼神中的探寻,缓缓开口道:“自然可以……” 我心虚地低头不去看陆子修,生怕对上了眼胆怯心虚一展无余。 “掌柜,可有曲谱售卖?”我走向掌柜故意攀谈。 掌柜热情招呼:“夫人要哪方面曲谱呢?知名曲目的汇编曲谱还是各地才子家人觅音曲谱呢?” “觅音曲谱是何意?” 掌柜哈哈一笑,自豪介绍道:“我们会将喜爱谱曲的客人谱写的曲谱放至觅音台,以供寻觅世间佳曲、知音的其他客人选择,或售卖或交友,虽说这曲谱数量不及知名天下的‘瑶音坊’,但是‘清音居’的曲谱以清流淡雅闻名,更多是抛却浮名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只为写尽心中意。” “这么好!”我听得眼睛一亮,心中曲目无数,谱曲也是我一贯以来表达心意倾诉情感的方式,我欢快地转头看向陆子修想要分享我的喜悦:“子修,之后我……” 不及说完,却见身后不远处的陆子修已经默默望着我许久许久…… 我急急咽下想说的话,跑回陆子修身侧,小心问道:“怎么了?” 陆子修转身正面对我,轻声启唇道:“清儿从不曾弹奏,这会怎突然想要抚琴了?” 上天如此安排我的还魂,莫不是为了锻炼我的扯谎能力…… 我只得面不改色地胡扯道:“之前未曾体验过的,现下都想感受一二。” 陆子修微不可见地一顿,眼眸一敛,看不出情绪。 “子修,可以吗?” “好。” 陆子修为我买了一把紫檀木所做的筝,筝面上雕琢精细:杨柳岸边,一位用扇半遮面的女子,步态轻盈,螓首微低,美目流转,顾盼生姿。 往后我定会好好练习抚琴,为陆子修弹奏一首《凤鸣曲》。 那是现实最为沉痛绝望的六年,是依靠梦境里的柔情温暖活下去的六年,我用所有的期盼与执念为梦里的少年郎谱写的曲目…… 曲调柔美,潺潺似流水,隐隐若凤鸣,惟愿凤凰共于飞,梧桐相栖矣。 整个过程,感觉得到陆子修在我身上探寻的眼神没有停过,即便他的目光令我如芒在背,我只得强装镇定故作无事。 我多么希望,陆子修察觉如今的木清儿已经不同了,而我会用余生守护这梦里的温柔少年…… 第一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输却此生尽数 第四章 一晌贪欢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每一天都在不停地说服自己,未言明真相只是为了不打破这份宁静,为了守住彼此心底的期许,为了让陆子修活下去…… 陆子修已向朝廷告假了一月,要好好陪陪我。 这几天来,他照顾我喝药,为我栉发,替我画眉,这十来天的时光简直是上天的恩赐,是上天对我痴痴苦等六载的偿还…… 闲暇时,我会立于一旁为写字的陆子修研磨,会窝在他怀里一起看书,他看的大多是兵书史籍,没看几页我便小鸡啄米地打起瞌睡,被陆子修一面无奈摇头一面抱上旁侧的贵妃椅。 无趣时,我便在旁拨弄琴弦,重新学艺,手法已是生疏了些,曲谱也不太记得,只得一个个音地试着寻找。 往往自己被这些曲子搅得头昏脑涨时,抬头一望,陆子修不知何时放下了书,左手托腮,笑盈盈地望着我的狼狈:“傻清儿,需不需要为夫给你找位琴师教教你?” 最喜欢的便是每日晚膳前,陆子修都会带我去将军府的后院桃林练剑。每次我都会挑一棵离陆子修最近的桃树,背靠桃树坐下,痴痴地望着他练剑。 碧桃花下,陆子修一袭玄衣,拔剑出鞘,点剑而起,在林间游走翻飞,身法轻盈,踏叶无痕,剑法凌厉,所及之处,落叶纷崩。 每每当陆子修收剑,带着浅浅笑意向我走来时,衣袂翩跹,宛如乘风归来,步伐却沉稳得令人安心,轻轻一句:“回家吧。”温暖了所有斑驳离散的时光。 子修呀子修,你可知道?遇见你是人间乍暖还寒时候,而你是我悠悠六载欲说还休的梦。 近日我还缠着陆子修陪我下棋对弈,并不懂什么围棋象棋,只好“胁迫”他和我一同下五子棋。 一开始教会陆子修这下棋的规则技法后,我还能够在棋局上领先陆子修,满足满足我那好胜的虚荣心,炫耀炫耀自己精湛的棋技。 可是陆子修学得极快,触类旁通,见微知著,没过多久,和我已是势均力敌,让我不禁有些心虚胆寒,终于明白师傅害怕徒弟超越自己的那点心思…… 好在每次对弈还是我赢多输少,对弈起来才是起劲。 没过几日,陆子修为我请的琴师便来了,是一位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斯文清秀,说话不多。 琴师多半是从基础教我,如何识音,识谱,调音,弹奏。 陆子修就靠在一旁看着,听着,偶尔也会凑过来看看我的指法技艺,常常是边克制着笑声,边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摇着头,顺手拍拍我的头以示鼓励。 我乖乖地跟随琴师一点点学习,每次都只是弹奏琴师为我安排的曲子。 我才不会在陆子修面前练习《凤鸣曲》呢,我要偷偷加紧练习,把最完整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陆子修,然后大声告诉他这首曲子的含义以及我的心意。 就如同我也在悄悄地学习煮银耳莲子羹一样。 曾经木清儿只会做银耳莲子羹这一道菜,为陆子修做过几次,虽据说路过的仆人皆掩面,其羹色香味皆无,可陆子修每次直夸美味,很是享受。 那我也要为陆子修洗手作羹汤,就先从这银耳莲子羹下手吧。 —— 这日,风轻轻,云悠悠。 我满怀期待地将刚刚做好的,拿得出手的银耳莲子羹端去给在书房阅书的陆子修品尝。 房门微掩,我一手轻轻推开,陆子修抬头对我微微一笑,眸光温暖柔和,我那不争气的心又漏跳一拍。 沉住气,低着微红的脸,慢慢将羹汤端至案几上:“子修,这是我改良的银耳莲子羹,你尝尝看如何。” 不知木清儿曾经的手艺,我想定与我的有所不同,只得说改良了这做法。 陆子修眉眼含笑,拉着我的手侧坐到了他的腿上:“夫人费心了。” 我被惊得面红耳赤,口齿不清:“不、不费心。” 陆子修对我那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而我正经人家的黄花闺女根本不知如何应对,早已无措之极,缴械投降。 即使平日里就寝时,陆子修念着我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只是轻轻地揽着我的腰入睡,但是一开始时我那是何等的忐忑不安,心头鹿撞,夜不能寐,生怕哪日大将军一时兴起。 几日下来,发现自己多虑了,陆子修在这关键时候还真是坐怀不乱的典范,不过即便哪日他要剑走偏锋,我内心千百条应对计策已酝酿完毕,或许关键时刻可以“救我一命”。 每日清晨醒来,看到眼前朝丝暮想的面庞,是说不出的幸福。 晨曦透过雕花轩窗洒落屋内,映出陆子修柔和的轮廓。 他的眉眼,带着武将的英气,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我常常大气不敢喘地细细端详着,一丝丝一点点地在心里描摹着他的眉眼,和我曾经幻想六年的男子一一对应。 曾经那么遥远的距离,相隔千百年的时光,如今他就在我的身旁,轻揽着我,是我的夫君。 “清儿,在想什么呢?”陆子修轻敲我的额头,低头轻问。 惊觉思绪飞到九万里去了,立马召回:“额,没想什么,我喂子修尝尝这羹吧。”说着便伸手将碗抬来,右手拿勺轻搅后,舀了一勺递到陆子修嘴旁。 陆子修含笑吃下,细细咀嚼后本是扬起的嘴角微微下沉,眸光望向桌面,似是若有所思。 “是……不合胃口么?”看着陆子修愣神思索的模样,我担心地问。 陆子修听到急急咽下口中的羹,抬眸柔柔地将我望着,夸赞道:“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清儿厨艺大涨。” 那柔得滴出水来的双眸,又是令我霞飞双颊,低眉垂眼起来。 真是苦恼,每每在陆子修面前,我便不像我自己了,易羞,易无措,不自觉地温声细语,变得温婉贤惠似的,我想我是在努力做好妻子这个角色。 “笃笃笃”敲门声起,李总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军,宫里来人急宣您进宫。” 我为陆子修换上朝服,戴上腰带,目送他急急乘马车离去。 奇怪,陆子修告假了一月,如今才半月多便召回了宫中? 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只愿不是什么远赴边关,上阵杀敌之事,那份忧心惶恐,无助不安的心情,我怕自己承受不来…… “夫人。”李总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担忧,“夫人同门师兄盛郢前来探望,在后院凉亭等您。” “盛郢?”我一时恍惚。 书中并未提及太多师门之事,来探望之人仅是简单三言两语带过的师兄盛郢,掌门坐下大弟子,天赋异禀,从小便被掌门收养。 并不熟悉木清儿师门事宜的具体细节,担心行为举止令人起疑,我定要万分注意一言一行,带着千万小心挪步到了凉亭。 还未至凉亭,亭内之人忽地转身,默默望着我一步步走近。 身形宽阔,眉目阴冷,抿唇不语,直勾勾看得我不敢与之对视。 好不容易挪步到亭中人身旁,我微微行礼,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长久的沉默,我困惑不已地望向盛郢,却见他的眼中是琢磨不透的情绪,直直地将我望着。 “师兄?”我小心翼翼地再次唤了盛郢。 盛郢随即收回了望着我的目光,闭目轻叹后转身道:“你不该唤我师兄……” “什么?”我礼貌性地微笑着疑惑道。 “一年前你已被逐出师门……”盛郢背对我淡淡道。 “?”木清儿被逐出了师门,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书中只字未提?! 我尽量控制住表情,沉默不语,不知道如何回应盛郢。 “身体感觉如何?”盛郢忽地调转话题,开口问道。 “无甚大碍,师兄不必担心。”我乖巧地回答,内心却是疑惑不止。 “你……”盛郢忽地低沉了语气,沉沉问道:“他的仇人害你殒命,你不恨他?” “……”这是什么问题?! 或许此事在外人看来是陆子修没有保护好妻子,但是仇人狡诈竟然对陆子修的软肋下手,这又怎能责怪陆子修呢…… 我挺直腰身,正色道:“这并非子修之错,再者……‘我’是自愿的……” 木清儿奋不顾身地抵挡住了那一箭…… “哈哈哈哈哈……”盛郢忽地仰头长笑,自顾自地喃喃道:“很好……很好……如是你愿……” 我望着盛郢的背影云里雾里百思不解,他在表达什么? 良久,盛郢转身,无甚表情望向我丢下一句:“便好好待在这将军府罢。” 话毕,盛郢提步越过我身侧就要离开。 我急忙叫住:“等等!” 望着盛郢的背影,脑海中混沌不已,却只问道:“师兄此番前来寻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盛郢未回头,轻笑一声道:“恰巧路过,便来看看。” 说完盛郢提步边走,未走几步,忽地想到什么般转身,再次望向了我。 四月的风依旧有些许凉意,吹拂过盛郢手持的剑穗,剑穗随风飘摇。 “清师妹,后会无期。” 第一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输却此生尽数 第五章 疑窦生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盛郢的到来与道别让我思绪良久,隐约想到书中曾提过盛郢恪守师门清规戒律,一板一眼不容变通。 但木清儿确是跳脱随性之人,经常会因为不受规矩被罚,盛郢总会念及木清儿入门不久而为她求情。 或许,盛郢对木清儿是有不一样的情愫吧…… 听闻曾经心念之人遭逢大难,性命堪忧,无论处于何种身份都想来看上那么一眼…… 不知不觉,已到了晚膳时分,陆子修还未归来。 我便在膳厅等着陆子修归来一起用膳。 陆子修大约未时前去宫里,将近戌时才回到府中,只可惜那碗银耳莲子羹都凉了。 陆子修快步踏入了膳厅,抱歉道:“清儿久等了,以后不必等我先用膳罢。” “无妨,宫中急宣没事吧?”我起身担忧地问道。 “恩,无事,皇上就是和我共同商议了军事布防一事,其间意见相左,不免花了些时候去商讨。”陆子修微笑地耐心解释道。 看出子修脸上的疲倦之态,我猜想这时作为一名贤惠的妻子,需要做的便是为夫君添饭布菜,饭后再为其捶背揉肩,分忧解难。 故而我立即为陆子修盛了一碗汤:“一定累了吧,喝点汤暖暖胃。” 陆子修看我的眼神似有一瞬的迟疑,随后上前入座低沉了声:“有劳夫人了。” 总感觉陆子修有甚心事,但若是他不愿说,我便不问,他有他的考虑,我不应太过干涉。 用膳席间,陆子修漫不经心问道:“今日清儿师兄来过?” “嗯。”不知陆子修对于盛郢有多少了解,又是否知晓木清儿与盛郢之间的故事,反正我是不知,只得想着尽快敷衍过去,“就是来探望一下,毕竟也曾有师门之谊。” “曾?”陆子修一顿,放下筷箸,抬眸望向我静静等我回应。 ?!陆子修不知木清儿被逐出师门? 我脑海一片混沌,不知如何应对,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碗筷。 “清儿至今都不愿告诉我么?”陆子修的声音悠悠从身旁传来。 告诉什么?我该如何掩饰伪装?!我急得如跳脚…… “对不起……”半天只憋出这三字,我盯着桌面冷汗连连。 “……”陆子修没有回应,收回了灼灼望向我的目光,正襟危坐。 良久,他落寞开口道:“这似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秘密?” 书中只提到陆子修知道木清儿机缘巧合拜入师门,但结为夫妻后,师门一事几乎没有再提过,让我一度以为木清儿与师门再无交集。 “我听闻一年前清儿被秘密逐出师门,却不想,一年来,你对我只字未提……”陆子修淡淡开口难掩失落。 “我……”我踌躇难安,眼睛盯着桌面不敢望向陆子修。 “既是清儿的秘密,便不必勉强,今日之事,便当未曾发生。”语毕陆子修重拾筷箸,若无其事地继续用膳。 我却是心慌不已,总觉得继续假扮木清儿之日不久矣…… 那书中那梦境里记载一幕幕我都铭记于心,几乎都是木清儿与陆子修的点滴过往,从惊鸿一面邂逅相识,到两载情深夫妻相伴,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中,身临其境,犹如现实…… 可未记载未梦见的那些故事又会如何左右我的命运? —— 而后几日,陆子修恢复了上早朝,每日丑时便起床穿戴洗漱,前往午门等候宫门开启。 那晚的谈话陆子修也未再提及,一切都恢复如初,情真意切,相敬如宾。 作为妻子,我也是尽心尽力地帮衬着,和他一道起身,为陆子修穿衣束发,陪至将军府门口,目送他前去上朝。 这上朝时间真是太诡异了,令我有些难以适应。 每次看到我困得不行的模样落梅等陆子修离去后总是劝说我:“夫人不必勉强自己,之前您没有送过几回将军上早朝,将军也从未说过什么呢。” 我与木清儿,自是不同的……不足为外人道也。 每每陆子修前去上朝后我又折返回屋,来个回笼觉,可是却总是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不知何故。 这几日每日午时后,陆子修才回来府中,用过午膳又常常外出拜访同僚。 不知是怎样磨人的早朝和事情,竟让陆子修显着疲惫憔悴。即便陆子修回家后依旧言笑晏晏地与我说笑,抽空陪我对弈练琴。 看到这样眉若锁雾霭的陆子修,我却又不敢多问,只得每次为他准备好可口温热的羹汤,加紧练习那《凤鸣曲》,只为博得他一时的轻松欢愉。 我亦趁陆子修不在之时,翻遍了府中大大小小物件,却除了那面铜镜外无一物再刻有我的名字,也无任何线索,不得已只能暂时搁浅对此事的探查。 但我还是时不时拿起那面铜镜,细细望着那一行小字,刻得工整却不失锋芒,是谁刻的呢?这面铜镜是木清儿房内的,难道是她? “夫人,你怎么又盯着这铜镜出神了呢?”落梅端着补汤进来房内,边问边走到我的面前。 “又?”这是我第一次盯着铜镜被落梅发现,她怎说‘又’? “是呀夫人,这铜镜有什么魔力呀,感觉您都盯着她好几月了呢,每次落梅看到您都是静静望着铜镜出神。” 几月前木清儿也盯着这面铜镜? “你觉得,我在看什么?”我假意考问,实则想知道落梅是否知道木清儿盯着铜镜的目的。 “当然是夫人面容姣好,清丽脱俗,夫人在看那镜中人呢。” “镜中人……”木清儿在看镜中人,她在看自己? 那我而今,面对一模一样的面容,是在看我自己,还是木清儿? “帮我换一面铜镜吧。” 我不禁推测应是木清儿刻下的那行小字,她知道我的存在? 我将这铜镜收起藏于柜中,不知为何每每看到那行小字总觉得心里发怵得慌…… 虽已经将铜镜藏好,放于遥远的书房,心中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安,我扶了扶心口,而后躺在榻上准备午憩。 躺下半刻都了无睡意心事重重,这几日陆子修都不许我独自出府,说是京城最近有刺客潜入,不甚安全。 京城怎会有刺客?陆子修为何不想让我出府呢? 想得迷迷糊糊间落梅在门外唤醒了我:“夫人,木老爷和木念儿小姐在前厅等您。” 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我急忙穿戴梳洗好赶去前厅。 未及门,便看到木逸之坐于太师椅上,右手紧握扶手,低垂着头似在思考什么。 而木念儿立于正厅中央,手中搅着一方手帕,不时来回走动着。 方才跨入门,木念儿眼尖地立马迎上前,满脸忧愁道:“清儿姐姐,你怎么还有心情午憩呢?!” 木逸之也望见了我,起身急急走来。 “发生了何事?”我不明所以。 木念儿满目愁容继续道:“清儿姐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呀?!现在满京城传言你的起死回生是天降异象,言你是妖怪所化呢!” “什么?妖怪所化?!”真是一派胡言,怎会有此传言? 木逸之显然也是急得不行:“清清呀,这谣言可是传遍了京城,就连宫中的国师都说你是不祥之兆……” “定是有人散布谣言,那国师是谁?”我气愤不已。 “哎呀清清呀!那国师顾临可深得皇上信任呀!这谁散布的谣言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皇上采纳了国师的建议,要对你亲自施法,看看你是否是妖怪所化呀!”木逸之急得跳脚。 “对呀,清儿姐姐,要不是姐夫极力劝阻,又请求其他官僚贵族在皇上面前劝谏,皇上不得以拖延搁置了这事,不然你早就被送到祭月坛了!” 原来陆子修提前恢复上朝,每日午时才回,经常外出拜访同僚,竟然是因为这事!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顾担心陆子修的安危与仕途:“那现下情形如何?子修怎样?” 木逸之叹息一声:“那国师顾临疏联合之前为你诊治的三位太医,一口咬定你曾经箭中正心,脉息全无,两日后却恢复如常,此事非同寻常,这施法验证是不容耽搁呀!” 木逸之眉头紧锁,缓缓坐回之前的太师椅上,有些犹豫道:“如今满城疯传,人言可畏,加之国师几月前成功施法降雨,深得皇上信任,如今位高权重,皇上即便左右为难,也是定要验明你的身份,才好平民意呀……” “呜呜呜,姐夫真的很难做呀……”木念儿突然哭出了声来,“姐夫这几日极力反对,数次进谏,虽然拖延了此事,可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反倒会引起皇上的疑心。姐姐,你怎么还能事不关己呢,若是皇上真的追究起来,将军府和木府都会遭殃的呀!” 事情竟然到了这地步吗? 这些前因后果,我自是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妖魔鬼怪,所以一定要尽办法,绝不能让子修为难,不能连累其他人。 不知何时木逸之拉着哭哭唧唧的木念儿离去了,我坐在椅上思索对策,挣扎抉择直至日暮。 第一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输却此生尽数 第六章 乌夜啼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木逸之、木念儿离去没多久,陆子修遣人来说不回来用晚膳了,让我不必等他。 我又怎会有心思用膳,便去了书房等他回来。 陆子修临近亥时才归来,急忙来书房寻我,关切道:“清儿,怎么了?我听下人们说你今晚未用晚膳?” 看着陆子修疲倦却担忧的神情,不禁心疼起来。 陆子修从来都是一个正直倔强的傻瓜,即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也不愿让木清儿受一点点委屈,也要故作无事地让她不要担忧…… 我起身走向陆子修,轻轻揽住他的腰,头靠向他的胸膛:“子修,宫中的事我都听说了……” 陆子修呼吸沉重了起来,伸手抚着我的发,安慰道:“清儿,无甚大事,放心。” 我抬眼看着他的眼眸:“子修,若是需施法验明,无妨的,让我去吧。” 陆子修眉头轻蹙,严肃道:“不可能!这国师施法岂能用在将军夫人身上,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简直岂有此理!” “可是,我的起死复生的确令众人生疑。” 突然想起,我苏醒那日,怪不得张墨太医颤颤巍巍,惊恐惧怕地为我把脉整治,“而且宫中三大名医抢救我时都曾为我把脉过,这事如何掩盖过去?” “清儿,你不必再说了,我会处理妥当,不必担心。”不容置疑的语气令我难以再劝说。 陆子修命下人端来了膳食,与我一起简单用膳后便洗漱。 “时候不早了,清儿,我们早些休息吧。”陆子修侧躺于床,轻抚着我的背。 他轻轻揽着我,不久便传来了平稳舒缓的呼吸声,定是累极了。 我却迟迟无法入睡,脑中思绪万千,纠结挣扎着。 陆子修定是舍不得让木清儿受委屈,再者,木清儿是因为陆子修的原因才中箭,好不容易复活苏醒了,陆子修定要拼尽全力护全她,亦不敢冒什么施法验证之险…… 那……陆子修是否有所察觉了? 察觉我这个“木清儿”的异样,所以害怕我真的是什么借尸还魂的妖魔,害怕施法便会让这场美梦破碎? 我的到来,那些前程往事,那些因果牵绊我都明了,我不是什么妖魔,无惧施法验明身份。 只要能让子修不再每日如此辛苦忧虑,即便当众施法我亦不觉得有何委屈! 所以……我是否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是否可以向陆子修坦白一切? 那份坦白是可两全其美,既成全我的夙愿,又助子修脱离困境,还是会如那说书人的醒目一拍,惊醒这故事里所有的痴人…… —— 这几日我和陆子修心照不宣地未再提及此事,陆子修依旧不许我出府,也暂不许他人前来探访。 但我请求了落梅为我去城内探听消息,再说木念儿定比我更“上心”,自会迫不及待地来找我告知消息的。 这日阴雨绵绵,天气阴沉得很,令人也心生沉闷。 落梅趁陆子修不在府内时,出门赴约了急着想见我的木念儿。 我便在正厅等着落梅的归来,心慌难平。 落梅不多时便回府,忙着说话几乎忘了行万福,慌忙行礼后道:“夫人,木念儿小姐说她打听到,皇上已经向将军下令,明日午时必须带你前往祭月坛,否则将会降罪于将军府和木府。”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落梅退下后,我做了最后最后的心理抗争,以及最后的抉择…… 陆子修深夜才堪堪回府。 表面无甚异常,询问了我一日的用膳情况和做了些什么之后便去了书房,对明日祭月坛一事只字不提。 我去东厨做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端去了书房。 房门紧闭,我轻轻敲了敲门:“子修,我给你做了莲子羹和一些小菜,你也休息一会吧。” 屋内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不一会陆子修打开了门,笑着说:“清儿,不要这么辛苦,这些事让下人去做便好。” 陆子修拎过提盒,侧身让我进屋。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案几上的纸张有些混乱。我走至案几前,点亮了烛台。 陆子修放下提盒,走近扶住我的肩,柔声道:“费心了,我会趁热吃的。时候不早了,清儿先回房休息吧,我一会儿便来。” 我低头犹豫了片刻,抬头恳求道:“子修,我不想看你如此操劳辛苦,你便让我去吧,定不会有事的。” “清儿,你这又是在说什么?不是说好了吗,我会处理好的,你不必担心。” “可是皇命难违,我怕……”未等我说完,陆子修轻轻将我拥入怀,宽慰道:“我绝不容许你再出事,相信我。” 不禁红了眼眶,我呜咽道:“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 一时无法克制心绪,我泪盈于眶地抬眼深深望向陆子修,“子修!我不愿你如此,我可以去祭月坛,我可以被施法验身,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好好的,我只想我们能够在一起……” 我克制不住地啜泣起来,为何事情会到这一步,我只是想和陆子修做一对最最平凡普通的夫妻,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才短短一月,这如梦般偷来的幸福,就要破碎了吗? 陆子修心疼地为我拭去泪水,抱着我柔声哄道:“不要多想,我们当然会在一起,这世上绝无任何可以再拆散我们。” 我抬眼早已泪濛濛,担忧恐惧道::“可是皇上定会降罪于你……” “我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更不能冒险让你去祭月坛。” “冒险?你知道我……是还魂的了?”连日的忧心冲昏了头脑,我脱口而出道,随即惊恐地望向陆子修,竟然害怕得想哭。 陆子修身躯一颤,蹙眉责备道:“清儿你在胡说什么?!” 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吓得急急低下头,无措道:“我……我的意思是……” 陆子修带着怒意打断我:“不许再胡说!”放开扶着我肩的手,陆子修坐回案几处,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道:“清儿,回卧房去。” 明日午时便是大限,若是再如此僵持下去,再不坦白,我不敢想象会对将军府,木家,对陆子修带来怎样的影响! 豁出去一般,我转身面朝陆子修,脑中一片空白,不带一丝犹豫地道:“我不是木清儿。” 陆子修一瞬愣神,握紧的右拳似在发抖,两眼死死盯着地面,语气不容置疑:“出去!”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我必须坦白,必须去祭月坛,况且也不可能永远如此伪装下去,我别无选择…… “子修,我不是木清儿,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体里醒来……” “够了!不要再说了!!”陆子修隐忍着极大的怒火,向我失控吼道。 我吓坏了,支吾不清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子修整个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红着眼怒目质问着我:“你不知道?!你若不是清儿,你又怎会知道清儿会为我煮银耳莲子羹,你若不是清儿,你又怎会知道每次喝药后我会喂她蜜枣,你若不是清儿,你又如何知道我的喜好习惯?!” 他的眼神让我心惊不已,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慌忙解释:“因为一本书,里面有你们的故事,我是因为这本书认识了你……喜欢了……” 那悠悠六载的入骨相思,望穿秋水的等待又能否换来你的一念回顾? “书?什么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陆子修厉声打断我,面冷如冰,全身散发的彻骨寒气让我不由一颤。 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陆子修,才惊觉他与我真正相识也才不过一月,我不禁颤抖着声低语:“除了书……还有梦!都是关于你们的!” “啪!”陆子修一掌拍在案几上打断了我,顺势站起怒问道:“别在这里胡说八道!那好!你告诉我,你不是清儿,你是谁?!清儿又在哪里?!” 我被这一掌和陆子修的愤怒惊得不轻,支支吾吾不知说甚:“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或许已经、已经走了……我替代她来……” “不需要你的代替!”陆子修怒吼道。 “嘭!”案几被他掀翻在地,陆子修怒不可遏:“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 “我、我……”我无助地痛苦地望着陆子修始终说不出口我是因为“喜欢”,没有来由的深爱才扯下这弥天大谎…… “为什么要骗我!!既然要骗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陆子修怒目而视,猩红的双眸却已是无尽苍凉,似是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无情碾碎。 他不在乎我是谁,不在乎我从哪里来,不在乎我说的喜欢,甚至连名字都不屑于知道。 那又怎会明白我那卑微渴求的心思…… 我抽噎无助地摇头望着他,泪流满面…… 一瞬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我的梦,碎了…… “对不起……” 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所有的故事都是枉然,在陆子修的心里只有对于木清儿已逝事实的痛苦和绝望…… “嘭!”陆子修摔门而出,我跌坐在地,潸然泪下…… 门外月光清冷,暗无星光,寂静得令人害怕。 第二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七章 破阵子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陆子修一夜未归…… 我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却毫无思绪,我的命运终归在说出真相那一刻,便完完全全交给了陆子修。 我想我是理解他的愤怒的,曾经举案齐眉,恩爱不疑的两人,突然阴阳相隔,生死别离。 本已决心生死相随,却因我的死而复生以为是上天的眷顾,那份失而复得的百感交集,生怕这是一场空空痴人梦……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上天的这份垂怜。 与“心上人”相爱相守了一月,似重获曾经那份细水长流的温暖,即便有所疑虑也会找千万种理由来解释,兢兢战战地珍惜着。 却突然有一天,得知自己的结发之人早已香消玉殒,眼前人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这一切算什么上天的眷顾,这一月如同傻瓜般蒙在鼓里倾心以付又算什么?! 大梦初醒,竟是如此痛彻心扉…… 我用锦衾盖住头,不可抑制地低低啜泣。 我让自己去理解,去理解现今陆子修的愤怒,理解往后可能的冷漠疏离,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的出现,若不是我的谎言,事情又如何会到现今这一步…… 现下,只要明日我能够前去祭月坛,证明自己并非妖魔,以解将军府与木家之难便好。 明日之后,我会努力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无论陆子修对我以何态度,我都无怨无悔。 一夜无眠,窗外天光微微已亮…… 我起身梳洗完毕,宫里的李公公便带着几名侍卫到了将军府外。 “陆夫人,劳驾陪杂家走这一趟了。”李公公站在府外四周望了望没有瞧见陆子修的身影,似是了然道:“陆将军若是‘不便’,杂家同陆夫人先行一步,时辰可不宜耽搁。” 不便?说得轻巧委婉,而此“不便”苦恼了陆子修多少日夜。 我跨出将军府,淡淡道:“有劳公公了。” 李总管随我到府门外,担忧地小声问:“夫人,将军昨夜离府还未归来,要不和公公求求情,等将军回来再去祭月坛吧?” “不必了,吩咐下去,不许去找寻将军,我很快就会回来。” “夫人……落梅陪您一道去!”落梅突地跑到我跟前,似要急得落泪。 “陆夫人,还需您一人前往。”立于我左前侧的李公公低声提醒。 我转身安抚落梅:“我心里有数,不必担心,你且回去。” “可是……将军他定是不放心您一人去的……”落梅不禁抽噎着,恐是怕我因施法而有所闪失。 “李总管,带落梅回府。”余光瞧见李公公面露烦躁,我即刻打断落梅,冷声下令,时间已经不容耽搁。 “……是。”犹豫片刻,李总管无奈应道。 府中人不能随我去祭月坛,只能在府门口目送我离去。 我毫无犹豫地踏上马车,随着公公前往祭月坛。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我拉开帷幔,时辰尚早,行人稀疏,微风凉凉,吹散了晨光。 到了祭月坛,“看戏人”还未前来就坐,五位身着法师服饰的人在祭坛上准备着什么,公公让我在一旁等候午时的正式施法。 其中一位法师远远看到了我,下了祭坛,缓缓向我走来。 他应是主事的法师,衣着与他人配饰纹路不一,带的面具也不一样,露出的一双眼,冰冷深邃,让人捉摸不透,寒意渐生。 走至我跟前,他居高临下地细细将我望了很久很久。 因戴着面具,他那一双冷冽鹰目尤为突出,似是要将我探个究竟。 我不禁心中一颤,昂首抬眸,稳住心绪质问眼前人:“你就是国师顾临疏?你看我可像妖魔?” 眼前人眼神一凛,悠悠启唇:“陆子修不是视你若珍宝么,怎的忍心你来?”语气暗含讥讽,却依旧不含一丝温度。 “就是你散布谣言,蛊惑圣上,逼迫子修,令我不得不在此现身,今日我便将你拉下神坛!”我亦无甚感情地直面对视道。 “呵!”顾临疏嘲讽一笑,眼带不屑,不以为然,“拉下神坛?呵呵,陆夫人好大口气。” “今日便由我来验证你装神弄鬼、蛊惑圣上、调拨君臣,你可知该当何罪?!” 顾临疏冷冷望着我而后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不言一语,拂袖转身离去。 —— 日头逐渐趋近正顶,‘看戏’的百姓陆续前来,在护栏外三言两语地议论着。 宫中的官僚显贵也陆续就坐,只等着皇上的前来。 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叩拜,我也跟着李公公的动作跪拜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声音沉稳有力,却有不怒而威的气场。 皇上看着我缓缓说道:“陆夫人,事出有因,此举只为平民心之疑惑,解天下之忧,愿夫人不要介怀。” “陛下乃是为天下着想,民女做这一点牺牲便可解天下之忧,自是毫无怨言。” “将军夫人能够如此宽宏大度,心怀天下,真乃我朝之幸,那陆夫人也替朕多劝劝陆将军了。” 可以感觉到皇上此番赞赏和嘱咐是真心实意,书中曾提到,当朝的皇上勤勉好学,广开言路,重商贸好曲艺,极大推进了商贸与艺术的发展,只是年岁尚轻,未来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事出诡异,怪不得他人,得到皇上的这番赞誉我还是有些惊讶这个皇帝的亲民体恤的。 “是,请陛下放心。”我颔首答道。对于皇家礼仪我不甚清楚,只愿今日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纰漏,今后要多加学习,更愿再也不会与皇家有任何干系。 “恩。”皇上转头对着祭坛上的国师说道:“国师,时辰已到,施法吧。” 顾临疏揖礼致敬:“是,陛下。”言毕面向我,示意我上至祭坛。 我缓步上前,心中无甚恐惧担忧,只是空空如也,荒凉得如同一片废墟,听得见无望的回声…… 我即将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与陆子修再也回不去了…… 一步步缓缓走上祭坛,祭坛宽阔圆润,中央呈八卦之形,我走至正中央跪坐下。 顾临疏那双无甚感情的漆黑眼眸深深望了我一眼,忽地抬起右手摇铃做法,其余四位法师亦开始“张牙舞爪”起来,嘴里哼哼地念着经文。 我看着他们五人在我四周不断变换着位置,做着奇怪的动作,不时挥舞摇铃,不时甩动衣袖,嘴中念念有词。 在座的官僚,站立的百姓都鸦雀无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祭坛,就好像真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妖邪之事会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即便我是跪坐在地,加之烈日当头,我也有些头晕目眩,看不清这五人谁是谁,就连顾临疏的位置都因变化过快,而分不清了。 似有一股清香袭来,我有些昏昏欲睡。 “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我吓得惊醒。 还来不及反应,右前方的法师突然抽出匕首向我刺来,我本能地向左逃离,抬起右手抵挡,匕首锋利地划过我的右臂,瞬间鲜血直流。 顾不上疼痛,慌乱间其余法师纷纷拔刀向我刺来! 我愣得瘫坐在地,只觉今日命将丧于此! “咚、咚、咚”周身的三人应声倒地,箭中正心。 向射箭的方向望去,陆子修提剑向祭坛狂奔而来。青筋暴露,面目狰狞,却让我一瞬忘记了恐惧…… “子修……” “护驾!快护驾!”公公尖锐急促的喊叫,百姓的惊叫逃亡,侍卫的快步就位,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显得格外突兀,凸显着陆子修默默无声的狂奔…… 世间喧嚷繁杂我都再听不真切,唯有那默默无言的守护成了我一生的执念…… 突然身体被人强拉带起,那人用左手死死扣住我的肩,右手持刀抵在我的脖颈处,冷酷无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临疏向陆子修喊道:“陆子修!你若再敢向前一步,我让她立刻毙命在你面前!” 说着,顾临疏的刀锋向我脖颈处用力,我瞬间感到脖颈一阵疼痛。 “住手!”陆子修即刻停住,猩红了眼大叫道。 “哼,果真还是不舍哪,哈哈哈。”顾临疏不知为何嘲讽地大笑起来,“陆子修,你灭我教部之日可有想到今时?!你同我一样早已手染鲜血,此生必定生不如死,如同深陷无间地狱!” 边说顾临疏便向主台望去,皇帝已被侍卫牢牢护驾,担忧地望向祭台和陆子修。 顾临疏对着皇帝大声道:“皇帝小儿,愚笨至极,我教近年所杀之人是何德行,你心里没数吗?!对我教如此赶尽杀绝,可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陆子修眉头一蹙,冷眼以待:“此事与清儿无关,你放了她,我跟你走,任凭处置。” “不要想着和我讲条件!”顾临疏冷声道:“你放下剑,让所有侍卫退到围栏之外,只要我等平安逃出,便留她一命。” 陆子修不敢轻信顾临疏所言,未做行动,欲说什么时却被顾临疏打断:“陆子修,我耐心有限,不要想着使什么花样,你若不想让你的木清儿再死一次,就立刻马上让道!” 第二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八章 在人间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顾临疏挟持着我向后逃离,在祭坛外是他们早已备好的马匹,粗暴地将我甩上马,疾驰而去。 我趴在马背上不知颠簸了多久,行进速度太快,颠得我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置。 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恍惚,头也晕得不行。 终于顾临疏将我带至城郊一座荒废的庙堂里,松开了对我的挟制。 我不知他会选择杀人灭口还是遵守诺言留我一命,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希望能从那毫无感情的眼神里看出什么讯息。 他也默默地望着我,突然开口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不是木清儿。” 一句陈述而非疑问,我有些愣怔,却没有接下话。 或许是无所谓了…… 哪怕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不在乎,不在乎他们对我会持怎样的态度和情感,我只在乎陆子修的…… “你不想问问我是如何知道的?”见我无甚反应,顾临疏悠悠问道。 我继续沉默无言,最在意之人的心已与我隔千里,世间如何纷扰都提不起了兴趣。 “陆子修杀我教众二百余人,毁我多处分部,你说这仇该不该报?”他显然发现了我的软肋,用此激我说话。 此事应是陆子修一年前奉皇命清剿木易教。 书中曾提到,木易教算是一个杀人组织,拿钱卖命,但近几年来多半都是刺杀一些贪官污吏,骄奢淫逸,祸国殃民之人。 但即便如此,也是肆意杀害朝廷官员,富贾商贵,朝廷定是要清剿处置,安定天下的。 原来木易教的教主便是顾临疏。 看来木易教元气大伤后,顾临疏带领剩余的教众潜伏苦等一年,摇身一变成了位高权重的国师,终于精心谋划刺杀了木清儿,而后发现木清儿没死全,又再次散播谣言,蛊惑圣上,谋划第二次祭月坛刺杀。 “那你的仇已经得报了。”木清儿已死,陆子修也已知道了真相。 这仇早已应验,还顺带上了一个我…… “呵,不是哑巴了吗?一提陆子修就忍不住了?”顾临疏轻蔑一笑,歪头好整以暇般地盯着我的反应。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自己太过稚嫩一眼便被他发现了软肋…… “呵呵,真是有意思,仅仅还魂一个月就如此情深意切了?” “不关你的事……”怎可能短短一月,那是我六年的青春,跃然纸上,夜夜入梦。 “哼,儿女情长,看得生厌。”顾临疏冷声嘲讽,冰冷的声音砸在我心口疼得出血,他所生厌的情感是我如此放在心尖的感情。 “你既大仇得报,何必在此阴阳怪气。” “呵!”顾临疏冷笑一声,不怀好意地睨我一眼,“那就等你成了他的软肋,我就再杀你一次,你说如此是不是更解恨?”顾临疏步步紧逼,似是在引我上钩。 这句话却突地刺中心脏般地疼……疼地让我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陆子修是否会有朝一日将我放在心上…… 我怎会知道…… 可如今,我要做的只有演戏扮可怜,希望顾临疏不要再利用我来伤害陆子修。 我低下头泫然欲泣:“他不会的……他心里只有木清儿……” 我多么希望,多么希望这句话只是演戏假装,这句话永不会应验…… “但你的皮囊不是。” 顾临疏面无表情的拆穿了我,冷情的声音居高临下传来:“无论今后你是否成为他的软肋,你这副皮囊永远都是他的弱点。” “闭嘴!”我突然怒火中烧低吼道。 皮囊……从今往后,他的所有怜惜疼爱,他的所有温暖柔情,都是给这副皮囊…… 顾临疏提唇冷冷一笑,看好戏似地语气飘来:“我很期待他今后如何对你。” 我恨恨地抬头看着顾临疏,难掩恨意,如此挑衅贬低我,就如同在看一个物品如何被主人珍视后又丢弃。 “恨我?”顾临疏的眼眸犹如鹰目,死死盯着我,开口却是满不在乎道:“我早已身陷无间地狱,血染双手,多你一人痛恨又有何妨。” 说完顾临疏低下头不住冷笑,肩膀轻抖,令人产生他是似哭似笑的幻觉。 良久,冷笑完的顾临疏挺直起身,面无表情地伸手缓缓将面具取下。 刚毅的轮廓,清冷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全身散发着令人退居三尺的寒气和世事与己无关的漠然。 顾临疏高高在上地望着我,淡淡道:“你我来自同一世间,奉劝你别深陷什么儿女情长,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同一人世间?! 我震惊地望向顾临疏:“什么?!” 顾临疏目无表情地低眸瞧着我,不做回答。 “你……你同我一样,也是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个世间?!” “从死人堆里醒来,你说是不是稀里糊涂?”顾临疏不屑挑眉反问道。 “那你找到原因了吗?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间?!” “别多话,我抓你不是来闲聊的。” 顾临疏淡漠地打断我,不紧不慢地提出条件:“只要你帮我回到原来的世界,陆子修一事我便不再报仇。” 他竟然知道回去之法! 顾临疏必定是知道很多,若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借着帮他的名义,既能让他放弃寻找陆子修报仇,也好弄清楚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原因。 “怎么帮?”我狐疑地望向顾临疏,对于他,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耗时较长,受点皮肉苦罢了。”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你的皮肉之痛。 这时门外放哨的木易教教众疾步进庙堂中,单膝跪地报告道:“教主,陆子修正携大批人马赶往此处!” 顾临疏不慌不忙地看了我一眼,例行公事般地凉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抬眼望了望他,答:“苏槿年。” “记住你承诺的,适时我会再来找你。”说完顾临疏带着教众从后门离开了庙堂。 —— 不多时,庙堂外传来了错落的马蹄声,陆子修率先冲入庙堂,他身后刺目的阳光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万丈光芒的他如同天神降临。 陆子修疾步走到我的面前,细细看了我的全身确认无其它伤后,拉起我的右手包扎刚刚在祭月坛匕首划伤的伤口。 伤口挺深,已经结了血痂。 我才忽地想起疼痛来,刚刚在顾临疏面前极度高压根本没有注意到手臂上的疼痛。 陆子修拧眉轻轻撒上药粉,又用布帛一圈一圈包裹伤口,再打上结。 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抬眸望我一眼,也不言一句。 两相无言,百转千回。 闻到陆子修身上的浓浓酒意,昨夜的他可是借酒消愁愁上愁? “……”我想开口唤他一声,却发音到嗓子眼又生生咽下。 包扎好伤口,陆子修将我带至马匹上,驾马回府,一言不发。 即便他就坐在我的身后,环着我骑马前行,与我那么近的距离,却似隔了天涯的距离…… 回到府门口,落梅担忧地上前迎接:“夫人!您还好吗?” 陆子修抱我下马,终于启唇淡然吩咐了一句:“照顾好夫人。”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去了书房。 “夫人,将军他?”落梅有些愣怔地望着陆子修急急离去的背影,怯怯地问我。 “我们去膳厅吧。” 已近酉时,午膳也没有用膳,腹中饥肠辘辘。 下人将菜品上齐后,李总管如往日一般前去书房请陆子修前来一同用膳。 我坐在桌前微微捏紧了拳,他会来吗? 不知过了多久,腹中的饥饿感已消磨殆尽,“阴云雾霭”笼罩了全身…… “夫人……”李总管回来了,小心翼翼地唤了我一声。 “……”我默默望向李总管,其实早已知道结果,只是等个让人心死的回答罢了。 “夫人……将军批阅文书走不开身,这时辰也不早了,您先用膳吧……” “……”没等李总管说完,我便拿起筷子埋头大干。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本平日每每用膳至少半个时辰的我,此次竟然不到一刻便撑肠拄腹。 吃完又鬼使神差地去那东厨做了一碗银耳羹,我是担心陆子修挨饿吗? 或许不是…… 我担心的是这碗银耳羹再无人愿意端起品尝,再无人夸我厨艺大涨,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端着银耳羹回到卧房,再次等一个早已料到的结果…… 天色渐暗,落梅为我点上了灯,悄然退下。 远处的阁楼亦点上了灯,我从未去过那个阁楼,陆子修曾言那是供奉神佛的神圣之地。 而今的他在阁楼祭拜祈求着什么吗? 祭拜着已然离去的爱人,又祈求神佛让她归来吗? 夜幕真正降临,我还是坐在那榻上等,等一个不可能的身影。 烛台换了又换,银耳羹热了又热…… 阁楼的灯火隐隐绰绰不曾熄灭,他是否也一夜未眠?可有好好用膳? 直到窗外天光微亮,我实在支撑不住而沉沉睡去…… 经历了这祭月坛一事,小命虽尚在,还可于这世间继续残喘着,只是很多事情都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那这里还会是我憧憬期翼的世间吗? 第二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九章 蕉窗夜雨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此后一月,陆子修都未与我一起用过膳,也再未回过卧房。 只是加强了将军府的守卫戒备。 而我也几乎不出卧房,整日整日地发呆,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该想什么。 对于这个“寄生”在自己夫人身体里面的人,陆子修现今或许更多的是排斥抗拒,不愿再相见…… 相见便会怀念,念起那个灵动娇俏的木清儿,念起曾经恩爱幸福的时光,念起木清儿已经不在于世的事实…… 所以他不愿见我,不愿多言,更不知对我应持怎样的态度…… 而我同样也不知…… 苟且偷生在别人的身体里,说了不可原谅的谎言,原来自己的爱是那么自私丑陋。 我又有什么脸去见他,又以怎样的身份去见他? 唯有每夜枕着六载的执念和那一月“偷来”的幸福入眠,梦中常惊醒,才惊觉泪湿枕巾…… 原来就算住在同一屋檐下,却也能够一面不见,也能够形同末路啊。 落梅告诉我祭月坛一事,皇上深感自责,赠与了将军府和木家很多金银珠宝,也多次邀请陆子修携我参与宫廷宴会,陆子修都一一婉拒了。 城中百姓也都再不提及此事,各司其职,各安其命,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一切从未改变…… 呵,真是有趣,看戏人只会嫌那戏不够刺激精彩,又怎会在乎戏中人早已千疮百孔。 这便是我来这个世间学到的第一个道理,别让自己的喜怒哀乐成为他人的饭桌谈资,这些世俗舆论能逃多远就多远! 一月消沉已经足够,我本不是一个消极被动之人,即便对现在的处境依旧束手无策,脑中还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但需要开始振作起来了。 如前往祭月坛时做好的决定一般,无论陆子修对我持怎样的态度,我都会努力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努力成为那个温柔贤惠的将军夫人,为陆子修分忧解难,只愿我的陪伴付出对于他来说不会成为负担。 《凤鸣曲》我已经在这一月摸透了曲谱,只需加紧练习定能较为完整优美地演绎出来。 或许这首曲子能够让我有机会和陆子修说上几句话,或许这首曲子能够让陆子修明白一丝丝我的心意,知道我这六载的眉间心上的思念执着是真真切切的。 现今还不敢直面陆子修,我只好每日起早练习曲子,而临近午时,就会做好银耳莲子羹端至书房放好,希望陆子修下朝一回来便可吃到这暖暖的羹汤。 午膳后,无论陆子修是否在府内,反正也见不着,我只好成天成天地练习着,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首曲子上…… 我想曲子练成之日,便是我有勇气见他之时。 斯文琴师依旧如往常,每两日前来府内教我琴技,话不多的琴师还破天荒地开口夸赞我的进步神速,得到师傅的肯定,我也有了些信心,更是使劲地练习起来。 终于在十多日后,我“大器晚成”、“勤能补拙”地将这首曲子练成了! —— 我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一个月朗星稀,静夜无风的时辰,抱着筝向着书房点点星火的方向走去。 本就四五分钟的路程,却被我硬生生地走出了十来分钟。 心如同被人捏在手中,心慌不安,好似心跳的快慢不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了。 终于磨磨蹭蹭地来至书房外,却又生出了犹豫退却…… 那曲中如凤鸣的声声渴求,脉脉情深可否能被陆子修感应到? 即便陆子修不做任何评价,没有任何表情,我只愿他能够随口问一问我的名字也好。 我的真名,我真正的自己,在这世间,却不是我最最在乎的陆子修第一个得知的…… 我低下头,深深地呼吸了数口,带着些不安与期望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有一阵的寂静无声……我不安等候着…… “进。”微不可闻的声音,却让耳尖的我逮个正着,我欣喜地推门而入,庆幸今夜的宁静无风。 一入门,我焦灼地望向案几处的陆子修,他亦是默默地望着我,清冷的面容,淡漠的神情,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是一个多月来,在同一屋檐下的第一次见面。 平日里我只能躲在屋内或是转角处偷偷地望着下朝回府的陆子修,远远地看着他快步而去书房的背影。 蹁跹的衣袖,急速的步伐,默默幻想着他的表情,是不是有一点点的缓和,幻想着他的眉目,是不是有一丝丝的舒展? “何事?”陆子修淡淡一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心惊地低头左右为难,面对痴恋幻想了六载的,“恩爱相守”了一月的陆子修从未有过如此的胆怯…… 冷漠的面容,疏离的表情,这不是我梦中的少年将军…… 突地怯懦,我究竟在以什么身份表达自己的喜欢和付出,我这六载的执念和上天荒唐的安排又是什么意思? 我惶恐地抱着筝,欲语又休,好害怕一切都是我的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清冷而无甚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儿从来没有过你这样的表情。” “啊?”我惊恐地抬头望向陆子修,依旧冷然淡漠,紧锁的眉宇,眼神还似含了恨意,是我不敢直视的厌恶…… 我突然好想夺门而出,这里压迫地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进退两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还算顺畅平缓地说道:“我、我练习了一首好听的曲子……子修想听听么?” 不敢直视陆子修的双眼,就好像最开始在他怀里醒来那般。 我低下头,焦灼地等待着他的答复,手汗涟涟,抱着的筝也似千斤重,让我的手都有些颤抖…… 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陆子修似是疲惫道:“下去吧……” 我一瞬愣神,脑中一片空白,房内点点的星火慢慢模糊了起来…… 慌忙地做了一个万福礼,我转头欲狂奔…… “等等……”陆子修的突然一声不禁让我一颤。 我停下步伐,不敢回头,不知言语,像是静静等候着审判…… 时间静止了一瞬,陆子修应是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以后,不必再做莲子羹。” 门外的阑槛屋檐瞬间恍惚起来,我像失了明的疯子慌不择路地逃出书房…… 逃也似地跑离书房可见的视野,突然身子像是没了气力,我跌坐在地上,却死死地抱着手中的筝,好像只有它能够陪着我,能够永远不抛弃我。 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落在面上,不知是雨还是泪…… 我却没有力气再动,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像是可以慢慢耗尽一生的时光…… 一把油纸伞落在头顶,我晃了晃神,惊诧欲哭地转头去看身后人…… 一袭黑衣,是陆子修的近侍明逸…… “夫人,小心身子,早些回屋吧……”明逸关切道。 我缓缓转回头,默默无语,泪如雨下…… “是将军让我来的……” 原来在这世界上,真的可以有那么一句话,就能让我起死回生,能让我可以忘却一切曾经过往,只想要再次撞破南墙…… 明逸接过了我怀中的筝,我踉踉跄跄地起身,回望了望书房的方向。 房门紧闭,灯影摇晃,咫尺天涯。 我转头向明逸拿回了筝,摇摇晃晃地向卧房走回,明逸默默在身后为我撑着伞。 “夫人,您怎的在这,落梅找了您好久。”落梅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灯笼小跑而来。 气喘吁吁跑到我跟前,发现我湿透了全身的狼狈模样,惊吓不已:“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我带您去换身衣裳吧。” “无妨。你着急寻我何事?” “夫人,您忘了?今日木老爷来探望您,已在前厅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一心想如何为陆子修弹曲解心结,我竟忘了木逸之今日的到访。 随即随落梅换了衣裳便赶往前厅。 “清清呀,你还好吗?”甫见我,木逸之上上下下看看我急问道。 “没事,不用担心。”我随口敷衍。 “清清呀,这一月多你都大门不出,也不让我们来探望,爹爹心急呀!” “这一月需要静养,您今日也见着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木逸之大大叹气,无奈歉意道:“清清呀,是爹爹无能,没能力护住你,让你不得不去祭月坛,让你身陷刺杀危险之中,你怨我,爹爹无话可说。” “我不怨你,这本就是命中注定,该去该来的,一样都逃不过。”刚刚才在陆子修那儿吃了闭门羹,我并无心情应对木逸之的探访。 “清清,我的孩子呀,而今爹爹为何觉得都不认识你了……” 木逸之提袖掩面,我不禁动容了…… 这是木清儿的爹,是宠她爱她的父亲,即便纳妾无数,即便为了木家安危希望我前往祭月坛,但他是真心爱护这木清儿成长的,才使得木清儿成为一个娇俏活泼,视规矩为无物的洒脱肆意习武女子。 而这份亲情,我逝去了六年…… “爹爹……”我不自禁地叫出声。 “清清……”木逸之吸鼻擦泪,激动而期待地望着我。 “对不起,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一时消化不了,让爹爹担心了。” “傻孩子。”木逸之跨步上前,将我轻轻抱住,“哭吧孩子,有爹爹在就不怕,就算是没了去处,木家的大门一直为你打开,爹爹在家等你回来!” “爹爹……呜呜呜……” 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如果我心伤哭泣,他也一定会如此轻轻抱着安慰,是我坚实的后盾,是我温暖的港湾…… “爹爹……我好想你……” 第二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十章 思凡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最近也真是愁白了发,又不能给陆子修弹曲,也不能熬羹汤,那可以为他做什么呢? 陆子修就在咫尺,却眼睁睁地看着一天天过去,什么事都做不了。 烦心苦恼,弹奏时居然不慎令弦断声止,再加一桩烦心事。 于是今日只好出府去清音居买弦修筝。 除了落梅的陪同,竟然还有两名护卫,估计是陆子修担心顾临疏会再次寻仇,伤及木清儿的身体…… 这样“大张旗鼓”出府的感觉令我很不喜,可我也不好作何解释,总不能说顾临疏和他是同乡,不会再找我报仇了。 来至清音居,我令落梅和两位护卫在门外等候,自己便进了清音居寻掌柜帮忙。 筝被王老板抱去修复调试了,我便在厅内一一欣赏着这些古乐器消磨时间。 突然不知从而来一团信纸,精准无误地投落在了我正在欣赏的鸾筝筝面上。 我向门外望了望,落梅三人并未注意到,依旧在门外老老实实地等候着。 我以身遮住门外的方向,拾起信纸,慢慢展开: 后院见。临 是顾临疏的信,估计是要我协助他施法回乡了。 此去见他,我必须让落梅三人毫无知觉,不然暴露了我与木易教的这种“勾当”,可就麻烦了。 清音居后院是有多间客房,用以教授客人琴音,或是客人会友弹琴所用。 我先到门口吩咐落梅等人:“我发现了一本很有意思的曲谱,想于后院客房好好研究一下,半个时辰即可,你们就在此等我出来。” 而后又去吩咐了王老板让其余人莫要打扰我研读曲谱,便随手拿了本曲谱往后院走去。 后院共有两层,我猜想顾临疏定是在二楼的某间厢房内,果真当我到达二楼时,突然一间厢房的房门微微打开,像是示意我过去。 我推门而入,反手关上了房门…… 顾临疏坐在临窗的木椅上,左手搭在木桌上,右手抬着一杯茶浅酌着,并未正眼看我。 我自顾自坐到了他对面的木椅上,瞟了一眼故作高深的他,警示道:“我可不是有什么反侦察能力的人,虽说可以暂时摆脱了护卫和丫鬟的视线,你们木易教自个儿小心。” 顾临疏把玩茶杯的手似是一顿,似有非无地嗯了一声,而后道:“施法耗时一年,每月月圆之夜便是施法之时,故需十二次,且你需到木易教总教才可。” “每月去一次木易教?!可万一被将军府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种高危行径我可不敢,一被发现,我自己解释不清不说,木易教的百余教众可能面对的就是生死存亡,你们木易教是生是死与我无关,可绝不能是因我而起。 顾临疏无甚波澜的眼眸默默望了我一会,似是在想什么高深的解决之道。 不一会顾临疏转头看向窗外,说出了他的“高招”:“每月月圆之时我会去接你,将你带至木易教总教。” ……那不是更危险…… 我有些无语,不过看在顾临疏可以摇身变为国师,又能够掌管木易教的事实上,估计智商也不低,姑且先按照他说的来。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问出了这一月以来想问他的问题:“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到这世间?” 顾临疏上下瞟了我一眼:“可有随你一同来的物件?” “有,是一把木簪。”我有些震惊,原来顾临疏真的知道很多,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会来到这里了?!” 如果知道了缘由,或许我会明白我与木清儿的关系,我会知道这次所谓的“上天安排”到底为何意! 顾临疏浅品了一口茶,悠悠道:“不知。” “……”真令人无语,“你不知?那你问我物件一事是何意?” “因为我也有,或许是一种信物可以沟通两界,我不知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但我知道如何回去,而且必须用到信物。”顾临疏难得地耐心解释道,而后还好心地添上一句,“你若想回去,就保管好。” 我诧异道:“啊?可我这个信物……好像很一般……就是随书附赠的,这也能沟通两界?!” 顾临疏凉凉望了我一眼,肯定道:“是很一般。” 无话可说!无甚可谈!我气得握紧拳头。 顾临疏顿了顿,抬眸不解地蹙眉质问道:“苏槿年,你就这么关心为何来到这世间,而不关心回去么?” “是,我做梦都想来着这个世间。”我正襟危坐,郑重地望向顾临疏坚定道:“我想明明白白地知道来此世间的原因,不想如此稀里糊涂地替人活下去。” “知道了又如何?”顾临疏凉凉地瞟了我一眼,似是随时都会开启嘲讽。 “……”一时语塞,我愣愣着看着顾临疏。 顾临疏漫不经心地玩弄手中的茶盏,启唇戏谑道:“即便你来的理由是如何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你是这个世间的外人。” “外人……”我有些不自信地喃喃道:“我……会努力适应这个世间的。” “呵呵……”顾临疏忽地低声冷笑,“适应?用什么适应,用谎言?永远做那个躲在木清儿躯壳里的苏槿年吗?” 我不可抑制的怒火中烧,用谎言伪装是我不对,可无情地撕破谎言让我无梦可做且威逼利诱我的顾临疏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念及时辰不早,我冷冷看了一眼顾临疏愤然离开。 顾临疏,对于你虽不是深仇大恨,但也绝对是难抑怒火。 你与我之间只有利益交换,一年为期,再无瓜葛! —— 这几日我决定每日天未亮便在府门口送陆子修上早朝,临近午时再在府门口等待陆子修的归来。 熬好银耳莲子羹,放在食盒拎在手上,期待他的一停步一问询。 连连几日低着头看着陆子修的脚步走近而又远去,没有一丝停留…… 在他远去后,才敢抬眼默默地望着陆子修的背影。 只是想如此陪着他,或许有一天,陆子修在与我照面时会点头示意,问候一二,又或许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 没过几日,陆子修下朝回府的脚步果真在我身前一滞,我心跳如雷。 “你这是在做什么?”无甚情感的声音从头顶沉甸甸传来。 “你不知道这些都是下人才做的吗?”陆子修皱眉说完,而后踏上台阶,头也不回地入府…… 陆子修呀陆子修,我又能如何呢? 木清儿可以躲在被子里,死活耍赖不送你上早朝,让他无可奈何却为她掖好被子;木清儿可以跑着跳着钻到你的怀里,甜甜地撒娇说着:“你怎么才回来呀!”;木清儿可以毫无顾忌地跳上你的背,喊着赖着让你背,笑得没心没肺…… 而我,什么都不能够,不能撒娇耍赖,不能毫无顾忌,不能没心没肺,所有的一言一行,我都要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惹你生厌,让你伤怀…… …… 我依旧默默无声地目送陆子修上朝下朝,“厚颜无耻”于我真是贴切…… 今日陆子修去了早朝后,木念儿竟然如此早地前来拜访我,还捎带首饰相送。 与木念儿寒暄了好一阵,面上我识大体地问候道谢着,可心里犯着嘀咕,某某某给谁拜年准没好事。 我装作开心的模样:“念儿,多谢了,这些首饰玩意我很喜欢。” 木念儿闻言大喜:“清儿姐姐哪里的话呀,我们是姐妹呢,从小任何东西我们都是互相谦让,一起同享的呢!你不记得啦?” 额,真不记得…… 我浅浅一笑,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无论事大事小都要一副温婉大气的模样:“嗯,是呀,有你这样的好妹妹真是我的福气呢。” “姐姐你说真的?!我也是!自从姐姐嫁人后,妹妹可是天天念着想着,只愿能和姐姐永远在一起!”木念儿说得情真意切,脉脉含情的双眼让我都不忍拒绝。 感觉有丝丝异样,我尽快思索了一退让之计:“那妹妹想姐姐了便多来瞧瞧我便是。” 突然,木念儿泫然欲泣,趴在我的肩膀上啜泣了起来:“姐姐!呜呜!我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姐姐自然知道我是喜欢将军的,求姐姐帮妹妹求求情,让将军收了我做侧房吧!” 什么?!这也太直接露骨,太明目张胆了吧! 看我未做回应,木念儿抬起楚楚可怜的默默深情含泪朦胧眼,直勾勾地望着我,下巴因痛哭而微微轻颤着,带着哭腔的嗓音又道:“姐姐你知道的!四王爷向皇上请旨让我做他的侧室!呜呜呜……我不喜欢四王爷!求求姐姐帮帮念儿吧!” 不说我并不想帮她,陆子修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再者,我记得四王爷虽然因为门户之别只能将木念儿纳为侧室,可是四王爷对木念儿也是真心实意,一见钟情便用尽法子求娶木念儿。且府内也只有一位正妃,或许木念儿嫁过去至少可以得到四王爷的疼爱怜惜。 相比将军府……大概所有没有长大的女孩都想要像我一样飞蛾扑火般地选择那个自己深爱痴迷的人吧…… 我本无什么发言的权利,只好将此事推给主角来解决,我轻抚木念儿的后背,宽慰道:“此事我无法做主,你去问问将军吧。” “姐姐怎么可能不能做主,姐夫最疼的就是姐姐了,姐姐帮我说几句好话,一定有用的!”木念儿不依不饶地请求着。 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好吗…… 我无奈:“念儿,我这边无甚异议,主要便是看将军的意思了……” 得到我的同意,木念儿急忙起身欣喜不已:“好,我这就去问姐夫!” 第二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十一章 云水禅心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用完晚膳没多久,便看到木念儿毫不顾形象地向我奔来,梨花带雨的面上是深深的恨意。 木念儿跑至我跟前,咬牙切齿地说道:“木清儿!亏我叫了你这多年的姐姐!你就这么无情无义!眼睁睁看着我的死活不管?!” 我猜想一定是陆子修毫不犹豫地拒绝伤了她,便澄清道:“念儿,此事我根本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利……” “你没有权利?!你混账!将军最看中的是你,最宝贝的是你,一定是你从中作梗,不允许姐夫纳妾,不然姐夫怎么会如此决绝地拒绝我!” 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木念儿忽然一把擦干眼泪,凌厉地怒视我,狠决道:“木清儿!我恨你!我诅咒你和陆子修貌合心离,反目成仇,什么举案齐眉,什么恩爱不疑全都是妄想!” 说完,木念儿狠狠一瞪,转身哭着离开。 经过木念儿这么一闹,我竟然没有觉得生气或是委屈,却是哭笑不得。 还真是巧了呢,木念儿根本不用诅咒,因为这些早已应验了…… 我倒真心希望木念儿可以寻得待自己真心的良人,过平凡却温馨的生活。 反观我自己…… 六载青春都在幻想有一天能够成为陆子修的夫人。 为他宽衣解带,为他束发系佩,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一针一线缝荷包,为他弹琴抚曲,为他红袖添香,为他生儿育女…… 那么多的安排,那么多的事情,终究都是幻想,是否都不如寻一知心人平凡偕老呢? 即便如此想,心中却仍有不甘,我只有每日练习琴技,琢磨曲谱,让自己看似忙碌起来,才会忘记这空闲背后的可悲…… 将曾经学习过的曲子一一练习弹奏,把来自不同世界的曲谱改编写下,让抚琴成为一种寄托,寄托无法在外人面前展现的伤心无助,寄托对故乡的思念感怀…… 近日我又练成了一支描绘春意暖阳的家乡曲子,便想要再去找陆子修试一试。 晚膳后,我再次抱着琴缓缓来到书房前,没有上次那么的勇敢,抬起欲敲门的手还是顿在了半空中…… 我转身欲走,才走了几步,却又不甘心…… 便返回书房门前的长廊椅上坐下,想着等到陆子修何时休息出门时,我便上前问问他是否愿意给我一首曲子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然靠着长廊的柱子沉沉睡去了,梦里是陆子修开门朝我走来…… 我迷蒙地睁开眼,入眼竟是一双墨色云锦靴。 我吓得惊醒抬眸望去,陆子修也正默默地望着我,我一时心跳如麻,愣愣地望着他。 陆子修将我怀中的筝拿起递给旁边的明逸,忽然伸手将我抱起,我惊得一塌糊涂,只得窝在他的胸口,面红耳赤,大气不敢出。 他坚毅的面庞,直直望着前方,看不出眼中的情绪,无声地大步走着…… 一路无言…… 不知是不是陆子修的脚程快,还是路程太短,不一会便到了卧房。 他将我轻轻放在榻上,伸手拉过了被褥,把我严严实实地裹住。 我受宠若惊地看着陆子修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眼睛不敢一眨,生怕错过什么,现都干涩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陆子修帮我盖好被子,转身面向身后的落梅,声音不怒而威:“落梅,你就是这样照顾夫人的吗?!” 落梅吓得即刻跪地求饶道:“将军,落梅知错,落梅不该让夫人那么晚在外受凉,求将军原谅落梅这一次吧!” 我亦是有些摸不清状况,可是却不能让落梅因我受责罚,我单手支撑起身体,对陆子修解释道:“不关落梅的事,是我自己要去找你的。” 陆子修并未搭理我,而是继续对落梅斥责:“若再有下次,没有照顾好夫人的身子,决不轻饶!” 身子?! 他关心只是这身子? 这木清儿的身子吗…… 我难掩惊讶怅惘,却是硬着头皮问道:“你关心的……只是这身体吗?” 陆子修背对着我沉默了片刻,终是提步离开…… 那场事故后……我努力让自己变成坚强倔强的人,让喜悲不形于色,只愿在遇见你的那一刻,溃不成堤…… 而如今,我还是无法毫无顾忌地在你面前展现我一切的欢喜和悲伤,原来,我还是一个人…… —— 心殇难解,这几日连连写下了两首曲谱,我想将这些曲谱放在清音居,以一个无人认识的名义。 希望在曲子寄托的感情上觅得知音,能有人与我在琴技曲艺上彼此相知相惜。 我抱着筝出府,落梅和其余两位护卫跟随,我只好带着他们一起到了清音居斜对面的客栈里。 我将筝轻轻安置在桌上,吩咐他们三人在此等候,言我去对面的清音居挑选曲谱,可以一直在他们的视线里。 说完我便出门径直去了清音居,路上还戴上了准备好的面纱。 清音居虽不及名闻天下、遍布各地的瑶音坊,但是在京城乐坊中也是一个沉稳可靠的老字号招牌。 我此番“售卖”曲谱,不图金钱不期名利,便是看中清音居的低调沉稳,也好让自己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用面纱遮面踏入了清音居,径直走向负责募集曲谱的伙计,将曲谱递至他面前。 干练的小伙拿过曲谱细细一看,而后笑嘻嘻抬眼对我说道:“姑娘,多谢你的曲谱,我们会将你的曲谱放至觅音台,以供所有寻觅世间佳曲、知音的客人选择的。若是选中了,我们将会给予姑娘您一定的报酬,这报酬的多少取决于客人的出价。姑娘可有底价呢?” “并无。”我摇头示意。 “那姑娘我们之后如何可以找到你呢?” “不必找我,我一段时间自会过来询问的。” “好勒!那麻烦姑娘在这曲谱上署名吧。”伙计说着将毛笔递予我。 我接过笔,思索了片刻,在两张曲谱上皆写下了名——“初年”。 离开清音居,我返回了客栈,抱起筝准备前往君山寺。 寻一处幽静空旷的地方,没有人会来打扰,也没有人会在意,将我苦苦练成的《凤鸣曲》对着山水,对着天地,酣畅淋漓地弹奏出来。 陆子修不听,我听! 陆子修不喜,我喜! 君山寺离皇城较远,人烟稀少,清净宁和。 我来到大殿,向佛祖叩拜祈愿,双手合十,虔诚地依旧默念着心中六年的执念。 行礼祈福结束,我起身欲离开,一位僧人叫住了我:“施主,可否想要抽一签看看呢?” 如今自己的处境,我想无论是什么签都无济于事,无甚意义了……便摇头婉拒了僧人。 离开大殿,向君山寺的后山走去。 深山古刹,古柏参天,曲径幽深,这份宁静悠远,令人不由得心如止水,不由地联想晨钟暮鼓,打坐诵经的寺庙生活。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似是会让人忘了一切愁绪烦恼,回归本真,不惹尘埃…… 可我也知道自己不会选择剃发为尼,即便是红尘烦扰,我也甘之如饴地愿被尘缘扰…… 不知不觉走了很长时间的山路,看见丛林掩映间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凉亭。 我进入亭内,将筝放在亭内的石桌上,找了一个石椅坐下。 低下头平复了心绪,暂时抛却那恼人的愁绪,将手轻轻放在筝面上,弹奏起了无人赏识的《凤鸣曲》…… 琴音漫漫,时而平缓,似山涧的涓涓细流,时而急促,似战场的血雨腥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人的兵荒马乱…… 好久好久未有过这样的平静,可以心无一物,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忍不住便把曲子弹奏了四五六遍…… 发泄完毕,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好似多了片刻宁静与舒畅。 凤鸣曲,或许再也不会在陆子修面前弹起了吧,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就如同我对你的喜欢亦是难以启齿的往事…… 我起身抱着筝离开了凉亭,与在不远处等候我的落梅三人一道下了山。 经过大殿前时,一开始遇见的那位僧人看见了我,向我走来问道:“施主可遇见了一位白衣公子?” “什么?”我不解道。 “在施主于后山抚琴时,大殿可隐约听见琴音,一位正在祈福的男施主听见了你的琴音后感触良多,便也去了后山并言愿有缘能与抚琴者相遇。” “可能是后山太大,未能相遇。”我并未有停留等待之意,“多谢相告,那我便先告辞了。” “施主,请稍等。”僧人再次叫住我,“那位公子说若未相遇,施主肯定会经过大殿,便让贫僧将他所抽中的签赠与你。”说完僧人递给我了一支签。 我心下觉得有趣,拿过了签,心想这位白衣公子定是个玲珑心思,缜密远虑之人,而且居然请僧人帮忙赠自己所抽中的签文,估计性子是有那么些不受世间条条框框束缚的坦荡不羁。 我低头一看签文,竟是个上上签,不禁好奇地展开签文,上书道: 意中人,人中意,则那些无情花鸟也情凝,一般的解结枝头学并栖。 一己之心,尽了人事。必有精账?易言之。意中人。人中意。真情表露时。连那些不能言语之花鸟亦可致意者。意。情之到也。缘份附之。必有时机之来到。 他…… 是听懂了? 第二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十二章 玉楼月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回府后,我将签文收好,这是来自一个陌生人的祝福,亦或是开解? 一己之心,尽了人事。 意中人。人中意。 情之到也。缘分附之。必有实际之来到。 我躺在榻上久久不能眠,这些签文是否真的有信服的必要,那位公子听懂了我的琴意,所以赠与我的这签文是为了告诉我,既然已尽了人事,那么就要明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一人夜夜孤枕而眠感觉如何?” 突然清冷的声音从帐外响起,我吓得从榻上弹起。 看向帷幔外,一个黑色的身影,君临天下般的睥睨嘲讽着我。 我已经习惯了这人的阴阳怪气,没好气地答道:“感觉不错,床很大……” 顾临疏再次鼻音里哼了一声:“嘴硬。收拾好过来。” 说完顾临疏便走向了卧房后方的窗户处,在那里双手环胸,看向窗外等着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看窗外,一轮清冷圆月,看来今日我要迎来第一次的施法了。 我穿戴整齐后向顾临疏走去,还没在他跟前站稳,他一把揽过我的腰,施展轻功飞出了窗外。 我吓得紧紧闭着眼,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地以为只要闭着眼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不会害怕在空中飞驰,不会被侍卫发现…… 感觉顾临疏带我在屋顶跳来跳去了五六下,然后忽地降落在了地面。 我睁开眼,却发现身在将军府后院的两间杂物房的间隙处,极为隐秘。 顾临疏揽着我侧身紧贴着墙,警觉地盯着外面。 我脑中嗡地一声警钟大作,颤抖着小声问:“怎、怎么了?” “闭嘴。”冷冷地声音无情打断我。 “……”我只得闭上嘴,冷汗连连,祈求不要被发现! 没过多久,顾临疏向屋檐上一望,便揽着我再次骤然起身跳上屋檐,快速穿梭于房檐之间。 我恐高地闭上眼,祈求一切顺利。 不多时感觉顾临疏轻轻飞身落地,我的脚感触到了大地。 急急睁开眼,认出这是将军府后方的一条小巷,一辆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刚刚是怎么回事?我们没有被发现吧?”我环顾四周,静谧无人,小声急切地凑近顾临疏问道。 顾临疏微微偏头:“没有。” “这才第一次施法,就差点被发现,你到底行不行呀?!”我吓得半死,若被陆子修发现我与顾临疏有瓜葛就完蛋了! 顾临疏转身正面向我,眼眸一敛,神情难测。 “上车。”忽地开口,顾临疏朝马车走去。 我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爬上了马车。 还没坐稳,忽然一个白色物体逼近眼前,我刚要惊呼,顾临疏打断道:“用布帛遮住你的眼罢了,慌张什么。” 想想是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不过这正子时刚过,身边又是一个来自神秘杀人组织的头头,不慌张才怪! 再说,有必要这么特别对待吗? 就好像我在四周紧闭的马车里睁着眼就能记住路似的,我有那么厉害吗?不如把耳朵一并封了,我还能听音识路! 毕竟第一次前往木易教的总教,我努力运用仅剩的听觉悄悄摸摸地感知着周边,我竟然听见了! 一路聒噪的蝉鸣…… 或许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经过了平路,弯路,上坡,下坡等等一系列做功运动,终于缓缓停下。 顾临疏伸手解了我遮眼的布帛,便径直下车了。 我跟着跳下了马车,四周树木密布,高耸入云极易隐蔽。 向顾临疏方向望去,入眼的是一个无甚特别的山洞。 我的天,大名鼎鼎的木易教总部这么落魄?!看来陆子修真让他们元气大伤,所以拼尽一切誓要报仇? 顾临疏没有等我的意思,径直走进了山洞。 我急忙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山洞,才知道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不说山洞里竟然能够如此宽敞雄伟,内部的格局更是如同皇宫般的富丽堂皇,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造的各个大殿,亭台,楼阁,好像是青玉的颜色,白色中带有淡淡绿,浑然天成,剔透无暇。 因为在山洞内,光线昏暗,但是一盏盏古色古香的灯笼却增添了一番风味,半明半昧的点点烛火映照着前方的路,神秘而令人充满遐想。 我震惊于眼前的陈设布局,心下想着怪不得顾临疏这么小心谨慎,总教要是被皇权没收了,整个木易教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发什么愣?跟上。”顾临疏不满地对落后的我说道。 我小跑着跟上,随着顾临疏绕过几个大殿,走过长长的青玉石走廊,然后经过一个似乎是大理石制成的拱桥,桥下还有一条蜿蜒的溪流。 终于来到了施法所在的大殿。 大殿内的梁柱雕龙画凤,而中央有一个类似炼丹炉的青铜炉,上有龙和凤的精美雕刻,以及一条从上至下的弯曲凹槽环绕在青铜炉上。 顾临疏走至青铜炉,默默看了它一会儿。 忽然他下定决心般的拿出匕首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了一道,然后将汩汩血流滴入了青铜炉上的凹槽。 趁着顾临疏安静滴血的空挡,我发表在马车上“深思熟虑”的见解:“将军府子时交班,防守可能最为薄弱,在下次施法之前,劳驾提前踩点规划,对于将军府的地形、守卫位置、交接时间了解充足,卧房不一定是最安全接我之地,需要我配合去哪里等你接应传信给我便是。” 顾临疏微微偏头,未发一言。 滴了小几分钟后,顾临疏拿出布帛简单地包扎了伤口,转向我道:“过来。” 都到了这一步,我猜逃也逃不掉了,之前顾临疏所说的皮肉之苦估计就是划破手掌滴血吧,这点小伤我倒是也不怕,便依言向他走近了几步。 顾临疏又道:“手伸过来。” 他这话听着怎么让人这么窝火呢?! 对我的话毫无回应,接下来做什么也不告知,就要割我手,滴我血,还一副面无表情的高傲相!我实在窝火不已! “你不应该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吗?” 我可不想什么都自己猜,什么都按照顾临疏说的来,我和他可是合作关系,协助关系,互相尊重,彼此信任是基础好吗! 顾临疏看着我一瞬,而后简短答道:“割手,滴血,死不了。” 这话听得真让人不舒服,我默默望着他,无甚行动,但表情一定很不悦。 顾临疏也回望着我,默默无声。 我和他就这样尴尬而不失礼仪地对望着…… 最终顾临疏估计担忧时间问题,只得启唇艰难说道:“不疼……” 这还差不多,我将手伸到顾临疏面前。 他一手抓紧我的手腕,一手持匕首“唰”地划开了我的手掌。 “嘶。” 谁说不疼的!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忍着。”顾临疏又用那凉凉的眼神瞟了我一眼,便拉着我的手到青铜炉凹槽上方,开始一点点挤出我的血。 真是漫长难熬的时间…… 看着顾临疏无甚感情地“蹂躏”我的伤口,我气打不一处来,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我自己来!” 我捏紧拳头,挤压着伤口,让血一滴一滴地不断留下。 我可以对自己狠,可以允许自己飞蛾扑火,但是不允许别人对我冷若冰霜地无情摆弄,就像在对待一个物品,一个奴隶! 我选择的飞蛾扑火只能是我愿意,否则,玉石俱毁又有何惧! 顾临疏似是没有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垂手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我挤血。 “可以了。”不一会儿,顾临疏提醒道,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无情。 我刚要收回手,顾临疏一把拉过去,展平我的手掌,从手袖中掏出一个小瓶,打开小瓶向我的伤口上撒上白色的粉末,而后用布帛包扎好。 包扎好后,我和顾临疏无声地走到洞门口,上了马车。 原本以为他还要用布帛遮住我的眼睛,可他直到马车走动时都没有动作,看来是认清了我的智商限制,这样我也轻松,便闭目休息。 四周寂静无声,头枕着的车梁不舒服,我揉揉眼睛睁开后,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停下了…… 身旁的顾临疏面无表情地默默望着我,不知望了我多久,瞬间毛骨悚然,我望向他,以无畏的语气说话来壮壮人胆:“你、你怎么不叫醒我呀?” 车窗外清冷的月色从风吹起的帷幔细缝间透过来,落在顾临疏的刚毅的脸庞,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淡淡张口道:“下次我早些来。” “不用。正子时之后来接我最好,护卫正处于交班,不容易被发现。下次请多些准备,不要再发生今日之事。”我公事公办认真地分析着利弊。 顾临疏似是一顿没有回答,望了我一瞬,忽地抱起我出了马车,轻功点地再次飞越几个屋檐院落,终在我卧房的后方窗口处落下。 将我放下后,顾临疏转身即走,快得看不清身影。 估计还是忌惮我大将军府严谨的防守和训练有素的守卫,吓破胆逃也似地飞走了,这也可以理解。 可是……你好歹也将我放进卧房呀!还让我自己爬窗?! 第二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十三章 掩红妆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木念儿今日便要嫁给四王爷了。 听闻在几月前四王爷便已请旨和筹备,但因木念儿的姐姐“木清儿”被刺杀离世等事而耽搁了下来。 而今长姐安然无恙,木家其乐融融,再无什么可以拖延的理由了…… 商贾家的庶女能够嫁给王爷做侧妃,已是天大的恩惠,可见如今皇帝重视商贸曲艺使得商贾地位提升,加之四王爷对木念儿的确是倾心真情呀。 也正是因此机会,我与陆子修迎来了这一月多以来的第一次同行。 “夫人,今日是您妹妹的喜日,要不我为您点个红妆吧。” “不必,如此淡雅些便可。” “是夫人。这是将军和您要送的贺礼,您且收好。”说着落梅递给了我一楠木方盒,我打开一看是一对鸳鸯玉坠,质地轻盈,通透明亮。 原来陆子修早已吩咐人备好,并未问过我的意见…… 是呀,我与他,与木家毫无干系,又何必问我呢…… “夫人,将军已在府门口等您。”李总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起身跨卧房,随李总管来至府门口。 陆子修已然上了马车,李总管为我拉开了车帘。 陆子修一袭玄色鹤舞云飞圆领袍,正襟危坐于马车正中心,闭目养生。 我也默默登上马车,于马车右侧坐下。 怀中抱着方盒不住地摩挲,车中人虽是一言不发,但却觉得冷冽寒意,多待一分一毫都觉压抑。 “将军、夫人,四王爷府到了。” 我余光望了望陆子修,他缓缓睁眼,起身弯腰径直出了马车。 身形高大的他一步便跨下了马车,而我只得等小斯安好马凳,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走到立于府门口的陆子修身旁。 “天策上将军陆子修陆将军到!天策上将军夫人陆木氏到!” 我将贺礼递给府门口的总管,便随陆子修前往正厅。 宾客满门,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满目喜庆欢乐的红色眩目了我的眼。 四王爷前往木家接亲,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是多么大的荣耀,不知木念儿可有欢喜? 听落梅说,曾经陆子修也是如此十里红妆迎娶木清儿的…… “新娘子到啦!!”宾客纷纷向府门口望去。 八抬花轿被抬进了门,奏乐炮仗迎花轿,盛妆女童迎新娘。 只见木念儿凤冠霞帔艳丽夺目缓缓出轿,缨络垂旒,百花裥裙,头戴纯金点翠,凤纹流丽,好不华丽。 四王爷领着新娘子进了府内,跨火盆,拜天地。 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喜乐声声不息,恭贺连连不断,大红盖头下的木清儿却又是喜是悲的容颜? 那惊世红妆下又掩藏着怎么样的心绪…… “礼成!” 木念儿被搀扶着送往后院,她的余生将在这四方府邸间度过了吗? 而我呢?也在将军府如此度过余生吗? “陆将军!陆夫人!”四王爷举着酒杯向我和陆子修走来。 “恭贺四王爷。”陆子修亦举起酒杯开口恭贺。 说完陆子修一口饮下,我也跟着抬杯掩袖,忽地被陆子修按下了准备掩面的袖子。 陆子修接过我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拙荆不胜酒力,此酒我便代劳了,还望王爷海涵。” 是了,木清儿和我都酒力有限。 “哈哈哈!陆将军太客气了,我怎会介意,你我已是连襟,往后唤我‘衡衍’就好。” 衡衍是四王爷的字,看来四王爷今日是真的欣喜如狂。 “若是陆将军不介意,我往后就叫你‘姐夫’了,哈哈哈哈!”四王爷笑得合不拢嘴,已有醉意。 姐夫,姐什么夫……你面前的我早已不是木念儿的姐姐…… “嗯。”陆子修淡淡点头以示回应,谁都看得出并无任何兴致。 本就不喜交友聚会的陆子修,面对如今的场景定然不喜,加之同我的隔阂将更是煎熬…… “四王爷实属抱歉,我不胜酒力,已有些头昏,可否随夫君先走一步呢?” “陆夫人哪里的话,往后熟识了我还该唤你一声‘姐姐’哈哈哈!夫人身体可要紧?可需要我请府上大夫给陆夫人看看?” “不必。”陆子修替我回答,“拙荆需回府静养,便先告辞了,衡衍莫怪。”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往后还请姐夫多多指点衡衍武艺军法呀!” 四王爷本可做个清闲王爷,偏偏是兢兢业业上朝参政,还如此刻苦学艺提升,辅佐其弟稳固皇位,可谓当朝之幸呀。 我随着陆子修出了王爷府,不由回头望了望,红妆十里,宾朋满座,锣鼓喧天,一世长安,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幸福…… “夫人。”马车小斯轻声唤我,陆子修已坐上马车。 我不舍地再看了看这漫天红,提步上马,与陆子修一如来时相顾无言地返回将军府。 —— 再过几日便是七夕了,京城集市会有好多好多有趣的活动,一定热闹非凡。 我本是挺爱这些热闹事的,再说第一次经历原汁原味的古时佳节,我得细细捉摸怎么才能劝动陆子修陪我去穿针乞巧,祈福织女,放花灯,猜灯谜。 思来想去,绞尽脑汁,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个可以说服他的身份…… 永远只能弱弱地柔柔地问一句,成了是惊喜,不成才正常…… 反正也习惯了,拒绝一次,和拒绝一百次也没啥分别。 故而今日我再次硬着头皮敲响了陆子修的书房门。 “进。”陆子修估计没有想到是我来扰他。 我推门跨入书房,小心翼翼地对着陆子修微笑着,努力做出明媚灵动的模样。 陆子修抬头看见是我,轻轻一皱眉,随即恢复到淡然严肃的表情。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等我说话。 无法面对这样的陆子修还能娇俏灵动地说话,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还是回到了柔柔弱弱的样子:“明日便是七夕了,城中定有很多活动,将军想一起去看看吗?” 陆子修默默望了我一瞬,转头装作继续看公文的样子,漫不经心开口道:“明晚宫中需议事。” 我一愣神,反应过来,虽然被拒绝了,但是…… 陆子修居然和我解释了原因! 这难道不是一大进步吗?! 欣喜胜过了被拒绝的惆怅! 我开心回道:“原来是这样,没事没事,你忙你的,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呢!” 说完心满意足地奔着跳着回了卧房。 脑子里不断反复播放着陆子修淡淡开口向我解释原因的面容,清俊的侧脸,在窗外午后的艳阳照射下,是那么的明亮惊艳,即使那淡淡的口吻都被渲染上了一层温度。 一切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陆子修只是还在别扭木清儿身子里装了另外一个我,但是只要精诚所至,倾心以待,他会慢慢接受我的,接受木清儿还魂后依然爱他恋他的人。 七夕到来了! 还没到酉时,我便听到将军府外喧闹鼎沸的人声。 我急急将提前订做好的衣服拿出,是一条绣有点点垂丝海棠的浅粉罗裙,清雅而不失灵气。 本想略施粉黛,落梅倾力推荐下为我点了桃花妆,又挽了一个温婉的堕马髻,我便高高兴兴地带着落梅三人出府了。 今晚的京城真是热闹非凡,很多女子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都是精心打扮,只为遇见心中的良人。 街道两旁的小贩有着各式各样的物品,糖人泥人,荷包香囊,簪子玉饰,满目玲琅,我东看看西转转,不知为何十分兴奋激动。 眼尖的我看见前方有一卖面具的摊子,我转头对除落梅外的两护卫说道:“我肚子忽然好饿啊,我想吃邀月客栈的红枣年糕,你们快去帮我买来。对了,我想看看你们俩的轻功谁好,你们一起出发,看看谁最先回来!”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有些犹豫,我催促道:“快去呀,我和落梅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谁先回来必重重有赏!” 两个护卫领命道:“是,夫人。”随即拨开汹涌的人群,走到斜前方的小巷口,施展轻功而去。 嘻嘻,真是老实忠诚的护卫。 我突随即捂住肚子,疾呼:“啊,肚子好痛。哎呀,落梅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落梅不敢离我半步,急忙道:“夫人!落梅同您一道去吧!” 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向身后的她不停地摆动,面露痛苦地急道:“不用不用,我马上就回来了,就前面不远处的那个毛司,小心人多我们走散了,就在这里等我!” 说完即刻转身投入波涌的人海中,半勾着身子向面具摊快步走去。 勾着腰,随意选了一副面具带上,再将发髻弄散,哈哈,终于可以挺直腰板,大摇大摆地一个人自由逛灯会啦! 我被自己的小智慧折服,向身后望去,落梅够着脖子张望,一边拨开人群向前走来,一边大喊着:“夫人!夫人你在哪?!夫人!” 目测距离太近,被发现的几率还是很大,要是那两个护卫回来了,更是难再甩脱了。 我急忙扭头猫着腰就跑…… 我可不喜被人守着看着的感觉,今日七夕我要自由! 越想越有动力,我弓腰不断慌张地拨开人海,不时回头张望落梅是否发现了我。 “嘭。”就在我扭回头的一瞬,我一头撞上了某路人。 撞击后的冲击力让我的身子向后倾倒,千钧一发之际,路人一瞬间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扶着我的肩膀,将我的身子拉回。 我愣着没缓过神的一瞬,路人便已经放开了揽着我的手,微不可见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我的距离。 一袭白衣胜雪,左手置于腹前,右手负在身后,儒雅温润的声音响起:“姑娘,可有伤到?” 第二篇-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十四章 海棠依旧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姑娘,可有伤到?” 我抬头望向眼前人,他与我一样带着一副面具,遮住了整张脸,露出的一双细长丹凤眼,言笑晏晏,目光流盼间添了一丝不羁洒脱之感,深邃黝黑的眼眸似旋涡让人不禁会被深深卷入。 “姑娘?”温润的声音再起响起。 收回了神,我急忙回应道:“啊,我没事,对不起!” 他似乎轻轻一笑,眉眼弯弯,温馨提醒道:“无妨,姑娘行路小心些。” 我顾忌身后的落梅他们会找到我,急于继续逃离,慌忙点头说了句:“多谢公子。”便绕过这位白衣公子接着“跑路”。 呼,跑了好长一路,回头看看身后,终于成功甩开了落梅三人。 我定会小半个时辰就乖乖回府的,原谅我现在一时的放荡不羁爱自由吧。 我左跑跑右跳跳,看了师傅做糖人,凑热闹猜了灯谜,可惜智商压制没猜出几个,准确地说……一个都没猜出来……幸亏带着面具缓解了尴尬,干笑了两声,默默拨开人群离开灯谜会场。 现下只好选择跑去和那些精心打扮的姑娘们一起穿针乞巧,剪裁窗花。 看着身边的一个个女子行云流水般地穿针引线,那帕上的鸳鸯栩栩如生,连带浓浓情意都扑面袭来,我汗颜地放下自己手中乱成一团的针线,心道不妙,还想着为陆子修绣一个荷包呢,这样看来,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此事再议,再议。 低头走在人山人海中,心中不禁盘算着,原本想为陆子修的荷包上亲手绣上一双鸳鸯,看来如今只能绣简单的了,比如名字? 他的“修”字笔划又太多,复杂了些,如果绣一个“子”字会不会显得不够有诚意? 思考这事真是煞费心力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放逐花灯的河流旁。 流水漫漫,花灯展展,点点烛火用尽余生照亮着每一个放灯人的祈愿。 一展展花灯转着微微的水花,在我眼前悠悠滑过,渐渐飘向远方,远方是千里婵娟,朦胧清冷,映照了多少离人的悲欢。 此情此景却也让我感怀万千,我买下一只花灯,花灯内有一白纸,可在上方写下放灯人的祈愿。 河流边是石子岸,我寻了一处较为平坦的石头路屈膝坐下。 默默望着脚跟前的漫漫流水,深思了好久…… 最终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与子同修。 写好了纸条,归还了毛笔折返石子岸,我将纸条折叠起放入了花灯灯蕊处,轻轻地将花灯放入了河流。 看着它带着我的执愿缓缓漂远,我闭上眼,对着花灯,对着远方的那轮清月双手合十许下了心愿。 与子同修…… 等我睁开眼,却发现一花灯搁浅在了石岸,安安静静地停留在了我的脚边。 我鬼使神差地拾起了花灯,自然而然地从灯芯内取出了白纸,慢慢展开,刚劲的笔锋,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纸上书: 花间未向晚,海棠可依旧。 我拿着纸条,细细琢磨着其中的深意,毫无察觉自己拿着的是别人的花灯。 忽然耳畔响起浅笑的温润声音,这才打断了我的思绪:“在下这点笔墨功底让姑娘见笑了。” “啊!”我惊得扭头看向位于左侧的来人,竟是之前无意撞到的那位白衣公子。 依旧带着面具,一袭白衣翩翩,头发不扎不束,因微风而轻轻飘拂着,淡雅清华中却也带着一丝洒脱不拘。 我慌忙起身,连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不知作何解释,手里抱着他的花灯,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只好无措地低着头冥思苦想对策。 “哈哈,无妨。”白衣公子爽朗一笑,调侃道:“姑娘成功摆脱了家丁追捕了?” “额……”被看穿逃跑计划,我只得打哈哈地转移话题:“哈哈,是呀,一个人才自在呢,公子也是一个人吗?” 白衣公子眉眼弯弯,点头示意:“恩,宫中议事结束,我便来此凑凑热闹。” 宫中议事结束?!是陆子修昨天所说的议事吗? “宫中议事结束……” “……”白衣公子有些疑惑地望向我,淡淡微笑着,并未回应。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就结束了…… 所以,宫中议事会早早结束,陆子修本可以同我来七夕灯会,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我一瞬间失落了下来,低垂着头,了无兴致。 定是察觉了我突然低落到谷底的情绪,白衣公子疑惑道:“姑娘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漫不经心地回应道,转过头不再看他。 轻轻蹲下,将白衣公子的花灯重新放回了溪流中。 放回了花灯后我却久久不愿站起,就这么蹲着,愣愣地看着河面发呆。 还是无法接受吗? 陪一个寄生在自己爱妻身子里面的人,任何事都是折磨? …… 身侧的白衣公子仰头望着星辰明月,自在逍遥地享受着这美好人间。 而我在一旁毫无生气地蹲着,默默无语,抑郁烦闷。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公子忽地开口:“姑娘,你看。” 我站起身顺着白衣公子的眼神向左方望去,一望无际的河面上是千千万万展寄托着美好祝福的花灯,顺着河流轻轻地飘向远方,星星点点,犹如耀眼星河。 而在花灯的上方,广阔天空里万千孔明灯在此时同一放飞,带着满满的祈愿奋力升上高空,缕缕星火点缀了整个天空,绚烂了整个黑夜,甚是壮观。 身边的人们开始欢呼,有的互诉衷情,有的低头祈愿,有的高声呐喊,大家都在期许着最美好的生活。 我看着万千孔明灯,不断升高,飘远,烛火慢慢变得遥远细小,如同点点星光…… 原来所有人都和我是一样的,都带着祈愿与执念自欺欺人地活着…… 白衣公子转身望向我,豁然通达地说道:“灯火黎明,心之所向。” 我望向白衣公子,不明所以,带着面具的他只见深邃黝黑的眼眸里是浅浅笑意与善意。 白衣公子停了一瞬,似是在等我理解,而后语气轻柔,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道:“我不知姑娘经历了什么,但你知为何人们明知祈福求愿没有真正的用处,却依旧不断地祈愿寄托?” 说完白衣公子转头望向漫天明亮的孔明灯,坚定道:“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有选择的权利,对未来的期望,对现实的挣脱,愿望即在那里,便有改变的可能。” 选择的权利…… 现实的挣脱…… 灯火黎明,心之所向…… 我所期望的晨曦破晓,可有容得我选择的余地? 我真的能够有摆脱现今困局的机会吗,我真的能够重回那一月的时光吗? 来到这世间,兜兜转转,被一个陌生人开解劝导,我是不堪的,但,也是幸运的。 我久久不知所言,低头沉思着,抬头想要感谢之时,却看见不远处建立在河流上的一座长廊深处似有落梅的身影,看来得去和她们汇合了。 我微笑地对白衣公子感激道:“多谢公子的开导,我定会好好去思量。时候不早了,那我便先走了。” 说完,我抬眸看白衣公子,长身而立清朗若风,仅可见的双眼浅笑,洒脱随性,澄澈黝黑的眼眸有高悬明月之清明,亦有远方星辰之明亮,微微向我点头示意。 “愿公子乐兮乞巧。”我向他颔首弯腰,以示感谢,便匆匆向着落梅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了,人潮还是很多,我艰难地拨开人群,下意识回望刚刚与白衣公子所站之处,白衣公子已经离去。 我气喘吁吁跑到长廊处,拿下面具随手一搁,边走边踮起脚尖寻找落梅的身影。 终于看到落梅那浅紫色的身影了,我开心地走向她,还没走几步,惊觉落梅身后高大的玄衣身影竟然是陆子修! 我吓得止步不前,目瞪口呆在原地。 陆子修最先看见了我,绕过落梅向我快步走来。 至我身前,无甚波澜的双眼盯着我,声音带着隐忍的愤怒:“去哪了?” 我低着头支吾道:“一时兴起,到处转了转……” “一时兴起?一时兴起需要摆脱护卫,支走丫鬟吗?!”陆子修语气不悦,蹙眉冷目。 “我只是……不习惯有人跟着……” “不习惯?还是说有什么私自隐密之事?!”陆子修严声质问。 “什么?”我惊呼,不可置信地望着陆子修,气恼道:“我可没什么私密之事要去做,不知陆大将军又是有何私密事,明明早早就结束了宫中议事,却就是不肯和我一起来!” 我红着眼瞪着陆子修,估计是刚刚白衣公子的开导启发让我铮铮骨气在身体里作祟着。 陆子修一愣,默默望着我。 所有解释理由都已枉然,我气得扭头便走,背对着陆子修大跨步回将军府。 原来拒绝一次,和拒绝一百次还是有区别的。 当你拒绝九十九次时,我会千方百计地想尽各种理由为你开脱。 而当我再也想不出理由时,第一百次的拒绝便有可能成为了最后一次……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十五章 连环扣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昨晚气呼呼地回到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见陆子修前来解释,他是连解释都不屑的么? 与陆子修这样形同陌路近两月,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呢…… 我毫无规律地摆弄着琴弦,就像心中的愁绪一般乱无章法。 落梅喜滋滋地小跑来我跟前,难掩喜悦道:“夫人,将军让我问问您,今晚的皇宫宴会您可愿去?” 这是陆子修第一次一道约我去重要的宫廷聚会,我有些吃惊,难道是我昨晚对陆子修的责备令他心生愧疚,故而才相约? 见我不做回答,落梅鼓励道:“夫人,今夜可是太皇太后的生辰宴,每年这个时候,皇上都会盛邀临安审香阁的洛公子带着头牌歌舞姬来京献艺,好不热闹呢。夫人您近日不是最爱弹琴抚曲了吗,审香阁可是闻名天下的歌舞坊呢。” 难道说因为今夜有弹琴抚曲的表演,陆子修觉得符合我的喜好,便邀我一道前去? 内心溅起片片涟漪,我答道:“恩,我去。” 不说这不仅是盛大隆重的皇家生辰宴,竟然还有誉满天下的歌舞表演,我还是想同陆子修一道去看看的。 临近酉时,落梅已为我梳洗打扮完毕。 装扮属实浓艳,头饰过于繁重,衣服也精致华丽了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不认识了。 我顶着有些厚重的头饰来到将军府门口,陆子修已等候在府门口的石狮旁。 他身着一蝉翼纱暗花朝服,头戴发冠,显得干练而沉稳。 看到我出府,陆子修眼神微异,望了我一瞬,转身登上了马车。 我跟在他身后,顶着厚重头饰小小心心地上了车,坐在了他的右侧。 一路无言,我也不知找何话题。 “将军,夫人,到宫门了。”落梅声音在帷幔外轻快响起,马车随之慢慢停下。 我余光看了看陆子修并未有动作,难道是在等我先下? 我便不客气地先起身下了马车。 脚刚着地,陆子修便也下了马车,走到我斜前方,淡淡一句:“走吧。”便向宫门走去。 落梅帮我忙整理了衣着,一道跟上了陆子修。 进了宫门,有几位公公恭候在此,向陆子修和我行礼后,陆子修偏头对我道:“你先去御花园,我稍后就来。” 我点了点头,陆子修便随其中一位公公离开了,而我和落梅随着另外一位公公前往御花园。 繁花相映,绿意丛生,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微微小雨刚过,为这皇家的后花园又添几分诗意。 公公领我们到了御花园便退下了,我看向御花园深处的亭台楼榭里已经有一些达官贵胄的女眷三三两两在寒暄调笑。 这些女眷我谁都不认识,也不会吟诗作对,不太想凑过去,便和落梅找了一条鲜有人烟的小径走,心想等陆子修来了再过去结交。 一路欣赏着繁花锦绣,偶遇一朵开得正艳的浅粉木槿花,我心喜地凑近,右手轻轻地拂去花叶上的滴滴水珠。 忽然一双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娇嗔的声音熟悉地在耳畔响起:“清儿姐姐!妹妹终于找到你了!今日姐姐这打扮差点儿让妹妹都认不出了呢! 原来是木念儿,身着淡黄色芙蓉祥云褶裙的她,挽起了长发,金簪玉饰点缀其间,两颊青丝垂落,原来的娇嫩欲滴中显出一丝尊贵华美。 是呀,十多日前木念儿已经嫁与了四王爷为妃。 成亲当日的木念儿,凤冠霞帔于一身,裙摆绣着交颈可人的鸳鸯,尾裙曳地三尺,那惊艳绝绝的鲜红,是夺目的光芒,是一个女子终身寻觅的归宿,我竟生出了几分羡慕。 只是不知在那鲜艳的红盖头下,是喜是悲的面庞? 如今看木念儿欣喜的脸庞,兴奋的动作,或许她发现了四王爷的真心,发现了这样的幸福才是最最珍贵的。 我也满心欢喜,关心问道:“念儿,近日过得可好?” 木念儿摇晃着我的右手,激动地说:“念儿过得可好了,姐姐放心!” “那就好,好好珍惜四王爷的这份情谊。” 我替木念儿感到开心,毕竟木念儿是木清儿的妹妹,虽是之前喜欢陆子修,善妒了些,但毕竟心眼不坏。 年轻青涩的女孩,因为喜欢的人迁怒妒忌于她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就如曾经的我也天真地认为自己比木清儿更温柔贤惠,更能做好一个妻子的角色一样,总是忍不住比较,总是想要千种理由支撑起自己脆弱的幻想…… “那当然!清儿姐姐,这是皇家的桂花糕,你尝尝!可好吃了!”木念儿说着左手拿出一个小碟,放了两个精致的糕点。 我本就比较喜好甜食,还未曾品尝过皇家糕点甜品,伸手接过了糕点放入口中细品,忍不住夸赞道:“清香扑鼻,酥软可口。” 真心美味,回味无穷,我没忍住直接品尝了两个。 看我吃完了糕点,木念儿眉眼弯弯对我道:“清儿姐姐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里风景可美了!”木念儿开心地拉着我向另外一条小道跑去。 我任着木念儿拉着我往前跑,心里不免一暖…… 若是在这世间能感受那失而复得的亲情,我定会好好珍惜,用尽全力守护…… 我们沿着小道走出竟然真是一片美景。 青石路弯弯曲曲延伸着,这里像是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三面是长廊环绕,只有这条小道可以通往此处。 中央有一清池,现已是荷花即将开败的季节,池塘上花瓣凋零一二,而绿叶却依旧葱葱,莲蓬朵朵。 木念儿拉我来到池塘边,忽地松开了手,看着我惊讶道:“呀,清儿姐姐,你的脸上是什么呀?” 我疑惑地抬手摸了摸右脸,还没放下手,木念儿疾呼:“不是,不是,是另一边啦!” “啊?”我下意识地将手从右脸又移到左脸擦了擦,擦后抬手一望,却是吓了一跳。 右手掌上竟然出现了很多红色的小红点,我向胳膊望去,胳膊处也是长出了大大小小的小红点。 我愣神一瞬,抬眼看到了木念儿狡黠得逞的目光,才明白这是木念儿使的计谋,想让我全身红疹,在皇家面前出丑。 我目光一暗,转身唤落梅:“落梅,身上可带了药?” 候于不远处的落梅闻声上前,看到我的脸吓了一跳:“夫人,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我只想着必须尽快解决此事,催促问道:“带药了吗?” 落梅慌乱摇头,而后无措地拿出手帕为我擦脸,原本轻轻地擦拭却渐渐加大了力量和速度。 落梅满目焦急,紧紧咬唇,声音颤抖道:“夫人,怎么会突然起了红疹,这可怎么办呀?!” 现下也无他法,我便只好嘱咐落梅:“去告诉将军,就说我身体有些不适,便先回府了。” 落梅也是急得无它法,只好应声而去。 待落梅离去,我转向木念儿,看到木念儿已经完全放开的嘲笑得意表情。 木念儿用阴冷的声音对我悠悠道:“我的好姐姐,我就是想看你出丑,想看你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 我默默望着她,终究本性难移呀…… 我厉声警告:“木念儿,此事我便不再追究,若日后再犯,我必十倍奉还!” “哈哈哈哈!不再追究?!哈哈哈!”木念儿狂笑不止,嘲讽不已:“我需要你的‘赦免’?!哼,还口口声声问我过得如何?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被迫嫁给四王爷,都是你害的!” 木念儿狠狠地瞪着我,眼神充满仇恨。 “你本知此事决定不在于我,又何必迁怒于我?”我无奈怒目但还是耐着性子反问。 “不怪你?哈哈哈……”木念儿冷笑一声:“如果你肯为我多求一求姐夫,在姐夫身边吹一吹耳旁风,怎么可能到现在这个局面?!” 我冷冷望着木清儿,无言以对。 忽地木念儿自嘲大笑,而后两眼狡邪放光,悠悠传来一句:“姐姐,为了木家,你一定不会拿我怎样,对么?” “什么?”未反应过来木念儿的话中之意。 木念儿冷笑着自言自语道:“我好恨呀……我好恨……为什么事事你都比我好!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比我好!就连终身大事也能够嫁给心系之人!为什么苦命的人是我?!为什么!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怎能眼睁睁让我嫁给我不爱的人?!” 我默默望着木念儿,叹息一声:“此事再提也无意义,各自安好吧木念儿。” 语毕,我转身欲走。 突然身后被一猛烈的力量推倒,我重心不稳直直扑向水塘! “嘭”地一声,我重重跌进水塘,冰凉的池水汹涌席卷而来,池水很深,脑袋不慎撞击到石头,我疼得呼吸不得…… 意识恍惚之际,我隐约看到一袭白影跃入池塘,向我快速游来,他的身后是白茫茫的一片亮光,是耀眼夺目的日光,折射出的水波粼粼,是我生的希望…… 我用尽全力向他伸手而去,却是头痛欲裂,终究未能握住他的手,失去了意识……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十六章 声声慢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头好痛,身体像散架了般,有些呼吸不过来,我艰难地睁开被梦魇困住的双眼,干渴的嘴唇撕裂地张开,忍着喉咙的剧痛唤了句:“落梅……” “夫人!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呢!”落梅就在案几处,听见我的呼唤,急忙跑过来。 “咳咳,咳咳……”我突然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 “夫人!呜呜,都是落梅不好,落梅没有照顾好夫人!要不是洛公子恰巧路过救了夫人,不然……不然……呜呜……”落梅懊悔的哭起来,我却无力地说不出话。 落梅小声啜泣着:“夫人,洛公子刚刚从水里救起你,将军就赶到抱起你奔去太医院了!太医说夫人的身体入了寒气,脑袋遭到撞击,需要时间才能恢复。” “您终于醒了,我现在去给您煎药!喝了药您马上就能好起来了!不、不,我要先去告诉将军!将军可担心您了!”落梅慌不择语地絮絮说着。 我艰难地开口问道:“咳咳……将军呢?” “哦!将军在正厅,四王爷带着木念儿侧妃来请罪呢!” 哎……还是闹到了这一步…… 四王爷对木念儿有情,定会想方设法为她开脱,而这事伤了木清儿的身体,陆子修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去告诉将军……咳咳……说我醒了,我是不小心掉进池塘的,与木念儿无关……咳咳……” 我不希望此事让四王爷府与将军府产生嫌隙,这本是木念儿与我的私人恩怨,若是上升到朝中官员,门阀之争定是不妥的。 “可是……可是夫人,你的红疹太医诊断说是因为误食了“血颗散”,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让人全身起疹,三天三夜都消不了!肯定是侧王妃之前给你吃的糕点让你起了红疹……” 落梅并无证据,一面之词不能决断这红疹一定是糕点所致,那便有转机,我故作斥责道:“不可胡说!咳咳咳……那是御花园的糕点,你可知污蔑皇家是何罪?” “啊!”落梅吓得不轻,却还是忍着泪委屈巴巴地坚定说:“可是、可是夫人,只可能是侧王妃给你下药想要害你,而后肯定也是她推你下河的!” “快去!红疹之事与她无关!”落梅并未看见木念儿推我入河,那么就不会众口难调,我用尽力气般嘱咐道:“和将军说我没事,休息几日便好。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看到我艰难痛苦的模样,落梅委屈地哽咽道:“是……夫人……” 本只想要最最平凡普通的生活,却是这般难么? 头疼得紧,感觉两颊烧得通红,身体微微有些发抖,支撑不住眼皮的重量般,我再次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是晚上,腹中空无一物,饥饿难耐。 落梅刚巧抬了一碗羹汤入门,看到我醒了,疾步走到我床前:“夫人醒了!一定饿坏了吧,快吃些东西!” 说完落梅将我扶起靠着枕头,端起案几上的羹汤坐至床沿,用勺轻轻搅动羹汤,一勺勺地开始喂我吃。 曾经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亲自下厨熬药煎汤,一点点吹凉喂我的人去了哪里? 我默默吃着羹汤,泪花不禁盈于眼眶,黑夜寂静的可怕,凉意袭人,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 “夫人冷吗?等会儿奴婢给夫人加锦衾和暖炉。”落梅细心察觉到了,接着说道:“夫人,今天侧王妃的事情由不得将军,皇上都怪罪下来了,说木念儿侧妃嚣张拨扈,陷害朝中重臣家眷,不日将要罚十大板呢!” “什么?咳咳……什么时候行刑?”我虚弱地追问,一个女子家怎么能承受十大板呢? 这时有人进入卧房,是陆子修。 陆子修走到床前,细细望了望我,落梅起身行礼,退出了卧房。 “身体感觉如何?”陆子修盯着我启唇问道。 “没事了,就是有点虚弱,再休息几日便好。”我努力做出有精神的样子,“真要给木念儿施行十大板的笞杖?” 陆子修顿一瞬,淡漠答道:“嗯。” “这怎么行?咳咳……她受不住这么多的,而且新过门的侧妃受笞杖,这让四王爷府颜面何存?咳咳……”我忍着喉咙的剧痛劝解着,希望事情能够大事化小。 陆子修冷眼看着我道:“所以呢?免除对木念儿的责罚吗?” “不是免除,是减轻……咳咳……她毕竟是侧王妃,是我的妹妹……罚她禁闭就好了吧……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我假装没有看到陆子修冷冽的眼神,继续劝说着。 “禁闭就好了?哼!因为这不是你自己的身体,所以才如此无所谓是吗?!”陆子修突然恼怒道。 我震惊,慌忙解释:“不是!我只是担心……”还未待我说完,陆子修抢先道:“这虽不是你的身体,但是若你不好好珍惜,我绝不轻饶!” 什么?! 我忽然委屈地不知所言,含着泪倔强争辩:“我怎么没有好好珍惜?!那你呢?就只关心这具身体,而从来不在意里面的人吗?!” 陆子修眼神一瞬痛苦,眉目紧蹙…… “你以为我想要躲在别人的身体里苟且偷生,你以为我和你这种说不清绞不明的羁绊我愿意?!你以为我想成为的是木清儿的替代品吗?!” 失态提到了木清儿,陆子修不可察地身体一颤,捏拳扶桌,闭目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咳咳……咳咳……”因为激动发怒我不可遏制地咳嗽喘气起来…… 陆子修估计担心在这么争吵下去伤了木清儿的身体,极力平复情绪,终于缓和了语气道:“那好,不要让我再看到如你手掌上一样的伤口!” 顿了一顿,陆子修叹息一声:“好好休息吧……” 语毕,转身离去。 手掌上的伤口?是几日前顾临疏施法时划破取血用的…… 天哪,被陆子修发现了,他会以为我是自残,还是……他会发现我和顾临疏的联系?! —— 发烧得严重,我浑浑噩噩地昏睡了好几天,落梅每日会喂我两次浓稠苦涩的药,好在落梅细腻体贴,每每喂完我吃药也会给我吃一颗甜甜的蜜枣。 我迷迷糊糊地过着一天天,好似期间有很多人来探望,应该有木清儿的父亲木逸之,有四位姨娘,有四王爷…… 四王爷似是同陆子修一道下朝来探望我了一两次,每次与陆子修说好多话,虽一句都未听清,但觉聒噪不已。 好在没来几次就不再来了,想必是将军家眷岂能“外男”探望。 每夜在我迷糊时,恍惚间总会看见床沿边坐着一人,就是默默地坐着,不言不语,微微弯曲的背像是憔悴极了的样子,夜色昏暗笼罩了他一身,背影更显孤寂落寞,这一幕恍然地不知是现实还是梦境…… 就这么煎熬了十来日,终于恢复了清醒的意识,熬过了发烧头痛,就只剩下些喉咙干涩,如火灼。 陆子修应是每日下朝都会来看看“木清儿”的身体恢复如何了,今日下朝的他还未来得及脱下朝服便跨步走进卧房。 见我已醒且坐于床上转头望向他,他身形一顿,在卧房进门处停住了步伐。 “身体如何了?” “好多了,已无大碍,将军放心。” “嗯。往后几日朝中有事,你安心养伤,按时喝药。” 见我无恙便找个借口不再来了吗…… “好,将军放心。” 落梅端着药碗来喂我喝,陆子修看了一瞬,转身离开。 终是恢复了意识,我急忙问了木念儿的状况:“木念儿被罚十大板的笞杖了吗?” 落梅言:“夫人莫要担心。夫人的爹爹木老爷好几次来找将军求情,将军只得看在木老爷的面子上,向皇上请求减轻责罚。而且四王爷接连好几天登门拜访,也入宫请命代罚,甚至自请入军营立功抵过,木侧妃最后受两仗责罚,禁闭三月。” 我终是松了一口气,既然陆子修都向皇上请求了,恩怨分明的四王爷必会记得将军府的这份恩情,对将军的宽宏大度感激不尽,四王爷府与将军府便不会产生太大的纷争仇恨。 “那就好……”我欣慰道,突然想起自己的救命恩人,忙问落梅:“呀!那位救我的公子,这几日病着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呢,落梅你替我联络一下这位洛公子,我定要当面道谢。” “夫人不必担心,将军已经代您重重谢过洛公子了。几天前,洛公子已经启程回临安了。” “啊……已经走了……”我深感遗憾,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未能当面表示感激之情真是过意不去…… “是的夫人,不过洛公子每年七夕都会来京城的,明年再当面道谢也未尝不可。” 看来已经错过了,只能希望来年太皇太后生辰宴时能够有相见的机会,再好好答谢。 再过几日就是月圆之夜了,但愿顾临疏没有被发现,施法能够顺利进行。 等着身子再好些,我想着去一趟清音居吧,希望有人赏识了我的曲谱……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十七章 雨霖铃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这几日陆子修似乎很忙碌,鲜少来看我。 我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便多是弹琴抚曲来消磨时间,顺带细细思考去清音居如何避开落梅和两个护卫的眼线。 这日我将将弹奏完《云水禅心》,抬头一望,陆子修竟然立在门口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双手轻轻按住琴弦止住了余音,也默默看着陆子修。 回想起来,自从我说出了真相后,很多次我和陆子修碰面就这么互相望着,两相无言。好似就这么望着可以望穿千年的距离…… “几日没来看你,身体恢复如何了?”陆子修跨门进入卧房,走至我前方问道。 “已经基本痊愈了,将军放心。”我乖巧地回答。 “恩……”陆子修停顿了一会,无甚表情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护卫跟随?”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没什么喜或不喜,全听将军安排。”虽然内心想要摆脱护卫的跟随,可是不便表明立场,只好乖乖做个听话夫人。 陆子修望了我很久很久,我便与他这样对视着,坦坦荡荡的模样。 而后他突然开口道:“今后你外出便由落梅陪同即可。” 我不知陆子修鼓里卖什么药,只好顺从道:“好。” 陆子修上前几步,伸手轻轻拨了一根弦,“铮……”琴音响起,我的心弦也似跟着波动了一下。 陆子修缓缓收回了手,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便看到落梅巧笑倩兮地从门外跑向我,开心道:“恭喜夫人!将军终于为你报仇了!” 报仇? 我惊诧地望着落梅,急忙问道:“什么报仇?” “前日将军帅军剿了木易教的总教呢,好像那个教主最后无力反抗,一把火烧了木易教,自己也跟着葬身火海中了。” “?!” 葬身火海?!顾临疏死了?!… 顾临疏死了…… 我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脑中不断回想着所有前因后果…… 难道是第一次施法,行踪被发现了? 所以,陆子修才会在七夕找到我时,质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要去做…… 所以,木易教被毁,陆子修才会放心撤下守卫…… 就这么不声不响,无声无息,陆子修为木清儿报了仇,顾临疏已赴黄泉,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惜字如金,淡漠疏离的顾临疏,那个一心想要回家的顾临疏,那个在这世上唯一叫我苏槿年的顾临疏,就这么走了…… 我还来不及知道更多来到这个世界的秘密,还来不及送他回家…… —— 失魂落魄了好几日。 顾临疏的死,让我觉得自己与曾经世界的联系与交集突然断裂了…… 心里缺了空空一片,顾临疏答应我不再报仇,可是陆子修却不会。 每每想到此事,总是不禁怅惘。 常常在想顾临疏死后会不会回到思念已久的世界,回到亲人好友的身边? …… 今夜无风,星光暗淡,是月圆之夜。 可顾临疏再也不会来了…… 我屈膝坐在榻上,抱着双腿胡思乱想…… “在想什么?”万籁寂静中突然淡漠的声音响起,我惊得望向床幔外。 黑色身影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我抖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顾临疏?” 黑影冷笑了一声:“怎的?以为我真的死了?” 我如释重负一般,大呼一口气,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顾临疏沉默了一瞬,伸手边拉开了床幔边解释道:“我用计让陆子修以为剿灭了木易教和我,只为了等我走后木易教可以继续存在下去,也为了让陆子修放松对你的“监视”,以便我们施法。” 真是诡计多端的木易教,虽心下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便随着顾临疏再次来到了木易教总教,进行第二次施法。 如同第一次,顾临疏划破自己的手掌滴血后,将刀递给了我,让我自己来。 我闭着眼划破左手心,捏紧拳头挤压血液。 滴血后,顾临疏拉过我的手包扎起来。 上药包扎中,我提出疑问:“你是怎么设计让陆子修入圈套的?” 顾临疏低着头包扎随意回复:“上月接你出府,便声东击西,一叶障目,让守卫追踪了与我身影相似之人,就这样引到了事先布置好的替身总教。之后陆子修一直追查的都是这个假总教,最后报仇毁灭的也都是替身。” “原来是这样……”我思考着顾临疏的这计谋,突地后背一冷,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我几乎惊叫道:“那你让陆子修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让他知道我随你去了木易教?!” 顾临疏包扎的手停顿了一瞬,抬眸望向我,淡然道:“是。” 我急得不知所措,怒道:“你这样会害惨我的!木清儿的死与你们木易教有关,如果我和你们有什么关联,你让陆子修怎么看我?!” 顾临疏沉默了一瞬,事不关己的语气反问:“陆子修就这么不信任你?” 我怒不可遏,猛地抽回手严肃道:“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你的做法,让他如何信我?!” 顾临疏这个混蛋,竟然以出卖我的方式博取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为我考虑,让我完完全全蒙在鼓里! “这几月来陆子修如何待你,他是否将你放在心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顾临疏忽然抬眸望着我,蹙眉厉声:“那你现在还幻想着他会信任你,会爱上你?!你终究要蠢到什么时候?!我此番做法也是让你彻底断了幻想!” 我震惊地望着面无表情的顾临疏:“你的意思是我还要谢谢你了?!” 我气得发抖,怒吼:“我告诉你,我与陆子修的事情不用你管!” “好。苏槿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现在的你还是不是曾经的你?!在我这里作威作福大吼大叫,在陆子修面前变得谨小慎微,努力做着贤妻良母的样子,低眉顺眼,微微诺诺,你以为这样陆子修就会被你感动,就会喜欢你吗?!” 被顾临疏贬得一文不值,我怒吼反驳:“那是因为我喜欢陆子修!对待陆子修和对待你能一样吗?!” 顾临疏冷哼一声,怒目而视我:“那你对待陆子修,是你真正苏槿年对待喜欢的人的迁就偏爱,还是自以为飞蛾扑火地爱得深沉,而不断委曲求全地作践自己?!” 作践自己?! 作践自己……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顾临疏冷漠的眼。 含泪扯下还未包扎完好的布帛,转身跑开,只想拼命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顾临疏,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跑出木易教,山洞外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我忍着泪水不顾一切地向山下跑去。 四周漆黑一片,丛林掩映,我却一丝害怕都没有,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将军府,躲在卧房里,闷在被褥里大哭一场…… 不知跑了多久,我已喘息不止,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可是泪水却还是不断夺眶而出。 突然右臂被一力量向后拉去,身子回转被顾临疏重重地揽进了怀里…… 我已没有力气推开他,只是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谁都不明白,谁都不懂! 我对陆子修的喜欢,起因如此荒唐,可是它就是这么真真实实的存在了我最美好青春的六年! 哪怕从未真正见其人,闻其声,但那书里的丝丝点点陪伴我无数日月,在梦中一一呈现宛若现实。 我就是如此对他痴恋至今又如何?喜欢上一人又有什么逻辑道理可言?! 我就是喜欢陆子修呀…… 他,身居高位却从不张扬,时而温文儒雅,一袭玄衣,一柄长剑,一抹淡淡的笑容,转身轻唤我的名字,便是我最甜美的梦境……时而严肃生气,不怒而威,却依旧不失礼节风度……时而眉目紧锁冲锋陷阵,英勇神武,有勇有谋…… 他并不完美,战场上,会有人武功凌驾于他之上,朝野中,也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有缺点,有不足,也会有处在难堪尴尬处境的时候,但却是这样一个人,让六年前的我觉得异常的真实,鲜活的存在…… 我想,我是爱上了的他的深情,他和木清儿的爱情是那么纯粹美好。 一见倾心,一纸婚书,便是一生。 出身武将世家,少年有为,成为地位显赫的大将军,却只娶了一个商贾的女儿,对她百般照顾却不张扬,对她宠爱保护却不夸耀,他就这么淡淡地却浓如烈火地爱着自己的妻子…… 他只爱木清儿,只宠木清儿,只娶这个并不倾国倾城,并不乖巧玲珑的木清儿! 从不言明的喜欢,从不张扬的挚爱,哪怕在爱妻临死前只轻轻回答了一个“爱”字,却用生命诠释了什么是生死相许…… 那一字一语,那一幕一画是那么真实鲜活于脑海,好像自己就是木清儿,在他的怀里感受幸福和宠爱,在他肩头放声哭泣,倾诉委屈,他会宽容我的小脾气,会宠溺我的小缺点,会用生命来爱我…… 可自己又怎么会是木清儿呢…… 我哭得越来越凶,泣不成声。 我不明白,我终究是谁?为什么让我来到木清儿的身体里,让我与她有一模一样的容颜,让我和陆子修陷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顾临疏不懂。 陆子修更不懂。 我的小心翼翼,我的唯唯诺诺…… 还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喜欢你…… 多么喜欢你…… 大病初愈,现下又急火攻心,感觉头又开始疼痛燃烧了…… 最后只记得自己好像不顾形象的哭了好久好久……几乎哭晕在顾临疏怀里。 顾临疏送我回到了将军府,将我放在榻上。 我转身背对他,不言不语。 顾临疏默默望着我的背很久……久到我都要累的睡过去…… 迷糊间似乎听到顾临疏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十八章 高山流水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郁郁寡欢,无精打采了好几日,我想这月便是对我诸事不利,命犯煞星。 又是跌入池塘大病一场,又是承受陆子修不言不语的怀疑,又是受尽顾临疏的责骂误解…… 那日临走前顾临疏对我的道歉,是为了保证接下来十月的施法可以顺利进行,正如陆子修忍住怒气,为了木清儿的身子,劝我多多休息。 在这个世间,就真的没有一个人愿意真心地对我苏槿年好了吗? 我的真心就这么不值一文,无人怜惜么…… 我想将那心事付于瑶琴,可却无人来听…… 弹筝北窗下,夜响清音愁。张高弦易断,心伤曲不道。 忽然想起顾临疏的那句话“你还是曾经的你吗?” 曾经对爱情充满期待希望,对生活有着充沛精力和热情的苏槿年,已经不在了吗? 我叹息一声,招呼落梅道:“落梅,我们出府一趟。” 想去一趟清音居,以另一个身份的方式,带着最后一丝期许…… 来到清音居旁的茶庄,我令落梅在此等我,便再次带上面纱前往清音居。 进入清音居径直走向上回收了我曲谱的伙计,还未走至他面前,伙计便看见了我,似是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大喜道:“你是初年姑娘吧?你终于来了!” 我走至伙计跟前,轻声问:“怎么了?” “哎呀,姑娘你怎么才来呀!都小一个月了!”伙计继续说道,“七夕那日,有位白衣公子来到我们清音居的觅音台,一眼便看中了姑娘您的两份曲谱,拿着曲谱琢磨了好一阵呢!最后高价买下了您的曲谱。喏,这是您的酬金。”说着,伙计递到我手上一钱袋。 我却无甚太大欢喜,虽说有人赏识很值得开心,可是今月种种令我对此事也提不上了兴趣,我淡淡道:“好,谢谢。” 转身欲走,伙计却叫住了我,惋惜似的说道:“姑娘,别急呀,故事还长呢。后来那位公子便在此写了一封信,让我交给姑娘您,说希望能够得到姑娘的回信呢!后来我便日日盼着姑娘来,可是十多日了姑娘都没再来,那位公子也是隔三岔五便来询问,最后十日前来说要离开京城了,给姑娘又留了一封信。” 说完伙计转身到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两封信,交到了我的手里。 看来那位赏识我曲谱的公子是真心实意的,几番前来询问,令我都有些感动。 伙计终于将信交给了我,有些兴奋道:“姑娘,若是想要回信给这位公子,只需拿给我就好,那位公子已经嘱咐过我了,若是姑娘回信便让我送去瑶音坊的伙计处,他会帮忙传递的。” 思虑周全的公子,万事都安排着妥妥当当。 我用指轻轻拂过信封,有些期待信中的内容。将信收好在袖中,谢过伙计,我转身出门去与落梅汇合。 身后伙计热情喊道:“姑娘若是还有什么曲谱,清音居随时恭候呢!哈哈!” 与落梅汇合后,便起程回府,心中还是有些期待拆开书信。 —— 回到卧房,坐在案几前,我轻轻拆开了第一封书信,刚劲有力的笔锋似曾相识。 初年姑娘: 冒昧来信,还请姑娘海涵。 今日偶获姑娘曲谱,虽未来得及细细品味弹奏,但却已被曲韵内婉转情意所引,故而一掷千金而得。姑娘将曲谱置于觅音台不知是为寻音还是为解燃眉之急,若是姑娘有何需要,尽可告知,在下虽身不在高位,富不可敌国,但亦会想法子为姑娘解忧。 姑娘或也可将曲谱拿至瑶音坊,瑶音坊闻名天下,门庭若市,或许更利于姑娘的曲谱寻得好价。但若姑娘信赖清音居这一京城老字号,在下亦不会亏待姑娘。 翘企示复,以解姑娘之忧,觅得曲赋琴瑟之音。 容予字 带着商人的气息一封平淡之信,这位公子想要劝说我将曲谱直接拿到瑶音坊售卖,将“有才之士”都收入麾下,虽说无可厚非,但一则我不图名利财富,二则选择清音居便是为了少些不必要的麻烦,故而看了这封信后心中并无波澜,并不想回复此信。 我有些失望,展开了第二封信。 初年姑娘: 半月多姑娘都未曾前来清音居,想必曲谱应不是为名利财物。 这几日,在下细细琢磨了姑娘的曲谱,一曲《云水禅心》曲调柔美,曲风清雅,空灵飘逸,却带着禅意的清净庄严,悠然闲适的心境,是超脱浮世的宁和,姑娘心中或许便是追逐此番清幽祥和。一曲《相思引》凄美缠绵,难掩落寞寂寥,红尘来去几番轮回,回首却是潇潇暮雨。但似乎曲尾却又含不甘与期盼,虽现实不如姑娘心中所愿,令姑娘深陷困境与迷惘,但却依旧带有希望。 此些感受皆是在下推测,曲意对于姑娘的心境或许只能体现一二,擅自推测,如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但幸而姑娘心中尚存希望,便是有逆转之机,虽不能为姑娘出谋划策,但容某愿姑娘能够早日脱离困境,与相思之人执手白头。 不日容某便要起程离京,望能够得到姑娘的好消息,若有容某可协助之处,姑娘尽可告知。 顺颂秋祺。 容予字 我捏着这封信久久不语,我的坚持原来有人理解,虽然容予公子并不懂其中的复杂曲折,可是终归有一人愿意给你微薄的鼓励和支持,也在这孤立无援的绝境中是足矣的支撑。 此月深陷误解猜忌中,素未谋面的人却给予了弥足珍贵的尊重和祝愿,能得此慰藉让我有说不出的感动。 我将信又读了几遍,轻轻折起收好,终于有一人愿意听我的倾诉,懂我的喜悲,我百感交集,提笔久久才写下了回信。 容予公子: 能够得到公子的理解和赏识,是初年的荣幸。初年不才,这些谱曲都是改编家乡曾经听过的曲目而来,望公子见谅。 曲意中确是藏有我的期盼和心愿,如今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却无人倾诉,孤立无援,只得将难以排解的烦闷苦恼寄于琴音中。如今幸得公子理解,愿听初年心事,实乃初年之幸。可实在不能告知公子事中所有缘由,便还是多与公子交流曲谱曲艺罢,能够有相惜相知的知音人也足矣令初年重获希望,不再忧愁。 此番顺寄来初年原作且最爱的一首《凤鸣曲》,可叹苦练几月而来,却无人聆听,愿公子能够喜欢。 秋祺。 初年字 写好了信,我拿出一张白纸将《凤鸣曲》的曲谱写下,一道装进了信封,便即刻出发再次去了清音居。 之所以寄送《凤鸣曲》,或许还是带着自己的赌气,陆子修不愿听,总有人愿意听! 看见蒙着面纱的我再次出现,伙计兴奋地招呼道:“初年姑娘你来啦,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我将信交给伙计,信封上书:容予公子亲启。 伙计立刻便明白了,笑的眼眯成一条缝:“这公子可终于等到你的回信啦,哈哈,姑娘放心,我即刻便去瑶音坊。可是,好像这容予公子是在江南一带,这不论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差不多要半个多月才能送到呢,姑娘只有耐心等等了。” 伙计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在这个时代,车马很慢,书信很远。 我愿意等待。 我点头:“恩,我知道了,我过一久再来。” 走出清音居,心境觉得异常舒畅,似是把这一月多来的忧愁苦闷都排解干净! 我急急回到清音居旁的茶庄,拉上落梅前往瑶音坊。 瑶音坊在最为繁华的京城街道上,以售卖琴筝曲谱为主业,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心情大好,我为自己买了一把筝,去了二楼厢房谱曲创作开来。 我弹奏轻快,曲调难得的欢快轻松,如同现今的心境一般。 不知不觉已弹奏了一个时辰,这才歇息下来。 “夫人,你的琴技真好呀!和落梅之前听过的醉仙楼里面曲艺表演都要好呢!”落梅同我在厢房,看我歇下来才说道。 醉仙楼是京城的数一数二的酒楼歌坊,陆子修和木清儿应该都不喜这些曲艺表演。 “你何时去过的醉仙楼?”我不禁疑惑。 “是五六年前陪老夫人去的呢。” 陆子修的母亲…… “唉,老夫人去得早,老爷老夫人相继走后,将军遣散了很多家仆,那几年我便同娘亲回乡了呢。” 建元元年,陆子修随父赶赴沙场抵抗外敌,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他的父亲英勇殉国,母亲不久后郁郁而终,陆子修继承了父亲“天策上将军”的封号,那一年的他不及弱冠…… 失去至亲,往后几年的他都不愿外出,不喜结交,将自己封闭在将军府那一方天地,独自承受孤寂与痛楚。 “那后来你怎的回来将军府了?” “是因为夫人您呀!您嫁入将军府,我便回来专门伺候您了呢!虽说您也有陪嫁丫头巧儿,头一两年未能和您说上几句话,不过巧儿半年多前您许她回乡嫁人了,我就有机会直接伺候您了!” 曾经的梦境再一次在脑中浮现,是呀,是因为木清儿,陆子修走出了孤寂与痛楚。 不守师门规矩的木清儿将将学会轻功,躲避师门守卫回到京城飞檐走壁,磕磕绊绊学艺不精倏地大叫一声跌下房檐,陆子修恰巧路过飞身接住。 英雄救美,惊鸿一瞥,就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如此明媚跳脱的女子,就这样成为了陆子修心上永远都无可替代的白月光……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十九章 子夜歌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似是只要提到陆子修,我的心绪总是被打乱,再也无心谱曲弹琴。 我和落梅收拾收拾,离开了瑶音坊,起程回府。 刚刚回到将军府门口,便看到早朝归来的陆子修。 正要入府的他也望见了我,我们再次默默对视而望。 自从木易教“被剿”一事后,我便没有再为陆子修送过早朝。 因为突然觉得陆子修其实离我如此的陌生而遥远,而他或许也对我充满怀疑:为何我会对他抱有六年的痴念,又与木易教有何种瓜葛?木清儿的死是否会与我有关? 而现今我,知道了顾临疏没死的事实,亦不知如何面对陆子修,我和他之间,都有了自己的秘密,有了不能说开的隔阂…… 亦或者,我与他,就从未真正亲近过…… 我与他皆是不语了良久,默默地凝望终究谁也看不到谁的心里。 陆子修突地向我走来,走至我跟前问道:“可用午膳了?” 我一愣神,这是何意? “进来用膳吧。”说完陆子修转身走进将军府。 我跟在他身后来到膳厅,各坐其位,我眼观鼻鼻观心,无所事事地拨弄着指头。 落梅等人忙着布菜,像是看到了新鲜事般,毕竟几月来这是第一次将军与将军夫人同坐一桌用膳,感觉得出落梅的慌忙兴奋。 布菜后,落梅等人退下,我和陆子修各自拿起碗筷用膳。 闷着头吃饭,不说一言的感觉真是令人有些压抑,陆子修倒是似乎自在得很,与平日无二地夹菜吃饭,不慌不忙。 陆子修最先吃完,放下碗筷,目视前方,坦坦荡荡般道:“木易教一事,我无意隐瞒,只是这是朝廷秘事,不便告知。” 我不知为何陆子修和我解释此事,试探我与顾临疏的关系吗? 我继续低头吃饭,不言语。 许久,陆子修望向我再次开口道:“落梅言你几日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你是因为此事在生气?” 我一惊,含着米饭忘了咀嚼…… 陆子修总有一种坦坦荡荡,浩然正气的感觉,如此真大光明地望着我,显得我都有些胆小若鼠,畏畏缩缩了。 我心下细想,虽然木易教一事令我与陆子修有了隔阂,所需解释的误会,亟待解决的问题很多,但是事有轻重,此等时机我必要说清关乎我为人清白之事。 我急急吞下米饭,抬眸坦荡地望向陆子修,义正言辞道:“我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你,不利于木清儿之事。” 陆子修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似是想要从我的神情中看出话的真伪,许久,陆子修沉沉一声:“嗯。” 顿了一瞬,陆子修接着轻声一句:“往后便一道用膳吧。” 说完起身离开。 我惊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往后一道用膳? 现在的陆子修让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果真,自那日后,陆子修每日都会陪我一起用午膳和晚膳,虽然还是话语很少,但偶尔会问问我今日做了什么,弹了什么曲子。 时不时陆子修会多问我几句,例如:“这些曲子连琴师都未听过,是哪里的曲子?” “是我家乡的曲子。”我敷衍应答过去,不想做过多解释。 陆子修却追问道:“家乡?在哪里?” “……”我不知如何回答,因为陆子修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到我的来历和身份,说出了家乡名字又如何,一个百千年后的地名有何意义? “怎么了?”陆子修似是没有听到答案不可罢休追问着。 “靖州。”我大致回想了一下家乡的古称。 “靖州?是西南古南诏国旁的靖城吗?” “是……” 几次这番的一问一答令我讶异,陆子修是想要了解我的过往来历吗? 他……想要了解我了吗?真正的我。 甚至有几次晚膳后,我以为陆子修回书房了,便回卧房自己弹奏起曲子来,想着再把几首好听的曲谱摸索出来,好与那容予公子交流。 结果沉迷弹奏,不知过了多久,抬眸一望陆子修竟然就在卧房门外或是站着或是坐着长廊处,静静地听着。 前几次着实令我有些诧异,后来发现陆子修一般隔三岔五便会来听我弹奏一次,我便也习惯了,不再手足无措,只是继续相顾无言。 基本都是弹奏与我而今平和豁然心境相近的曲目,《云水禅心》、《出水莲》、《平湖秋月》这类的曲目。 只是我再也没有弹奏过《凤鸣曲》,这首寄托了我多少春秋痴梦的曲子,在陆子修拒绝的那一刻,在君山寺酣畅淋漓宣泄出来的那一刻,在曲谱遥寄给容予公子的那一刻,便不再属于陆子修了…… —— 我一直都用膳很慢,陆子修早早吃完,但都等我用膳结束才离开,这几日午膳后竟然等落梅她们撤下餐食后,邀我一道对弈。 我便与陆子修开始对弈,陆子修的话也多了起来,每日对弈时都会问我很多问题,时常让我应接不暇无法专心对弈,从琴曲技艺到故土家乡…… 不过这一切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那一个月,我心下怅惘,却也珍惜。 一次次希望的破灭,会让再次燃起的火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而如今的我还有那么一点微薄烛火在变幻莫测的风云里摇摇晃晃地支撑着。 我渐渐恢复了送陆子修上早朝,午时迎他回府的习惯。却看不懂了自己的心,是还尚存那一丝丝的期待,还是只是想完成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一日,陆子修前去早朝后,我偶然看到落梅拿着针线在绣荷包,我一时兴起,也跟着学了起来。 之前书中的木清儿曾答应为陆子修绣一个荷包,可是却一直没有实现。现下便让我来完成吧…… 显然,我与木清儿一样手拙,不太会这些细致精巧的活,不过我相信勤能补拙,绣个十天半月总能成吧,并且只在这荷包上绣一个“子”字,难度应该不大。 趁着陆子修不在时,我便偷偷跟着落梅绣荷包,成品无一,全是败品,甚是气馁。 转眼看落梅,这会绣花的女子,低眉捻线,宁静温婉,恍若云端仙子,千种风情一一诉说在一针一线间,千言万语一一化为指尖轻柔慢捻的芬芳。 转眼看看自己,蹙眉搓线,捉耳挠腮,难堪无措,手中线如乱麻,纹路错乱,若是这样的荷包送与陆子修那就是自掘坟墓…… 虽是无甚天赋,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已失败了十余个作品,我一一放进柜中藏好,撸撸袖子,再来一个! 这日夜晚,陆子修出门与同僚有事相商,我便自己在屋里弹奏着曲子。 一曲完,感觉后背阴凉,似是被如芒目光紧紧盯着,我慌忙转头,竟是顾临疏。 我没好气地问道:“今夜还未月圆,有何事?” 因为屋内有灯火的缘故,担心身影映照被屋外人发现,顾临疏将身体隐藏在我斜后方的屏风内。 顾临疏默默望着我,许久,才开口道:“苏槿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我无甚表情地望着他,即使道歉,这个浑蛋顾临疏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顾临疏继续道:“借你之手引陆子修入套,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让你本来举步维艰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你与陆子修的事,我不知实情,也无权置喙,之前针对你俩之事所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临疏第一次一口气耐心诚恳地说这么多话,就像是事先背好稿子一般。 无论是否原谅顾临疏,我都会助他回乡,毕竟可以让木易教不再找将军府的麻烦,我敷衍道:“我知道了,我会助你完成施法的。” 顾临疏身形一顿,低沉道:“我不是因为要你协助我施法,才说这些……” 要说之前背稿子似的“道歉”令我无动于衷,这句情急下的话还算让我看到了顾临疏的诚意。 还在思索如何回应,窗外顾临疏的手下轻声对顾临疏道:“教主,陆子修回府了。” 我转眼看向顾临疏,顾临疏好似还在装模作样地不慌不忙,灼灼地望着我。 我急了,连忙轻声催促道:“赶紧走呀!” “我在等你回复。”顾临疏不容置疑的语气沉沉说道。 “回复什么?!” 我心下又急又怕,生怕陆子修会如之前一般来卧房听我弹曲,只得深吸一口气,调整心绪,故作真挚地望着顾临疏道:“我原谅你了,月圆之夜见。” 顾临疏似是紧绷的双肩一松,昏暗间似是看到了上扬了嘴角。 随即窜出窗户,消失在夜色里。 原谅个屁!赶紧走人!被陆子修发现才是大难临头! 看顾临疏已无身影,我深深松了一口气,没过多久,门外落梅的声音传来:“夫人,将军来了。” 陆子修推门而入,迈入的步伐身形稍显一顿,微不可见地朝房内窗户望去。 我立刻轻声唤了一句:“将军。” 陆子修收回眼神,看不出情绪地看了我一眼。 随后点头示意:“嗯。”转身寻了一个椅子坐下,“我想再听听几日前你弹奏的家乡曲《云水禅心》。” “好。”我起手轻轻弹奏起来。 琴音漫漫,曲中有叮咚泉水潺潺流淌,有禅寺钟声沉沉响起,有竹林扶疏风吹沙沙作响,有悠悠白云飘然而过……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章 终明了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与陆子修如此相处了竟有小半个月,虽是交谈不多,但是如此的相处,倒是有些像老夫老妻的模样,让我有时迷茫挣扎在幸福与假意的边缘,有时又觉恍然隔世的迷惘…… 朦胧岁月便在无声无息,无情无感地流逝着…… 没有太多的言语,但却知道彼此的喜好习惯,习以为常般地一起相处着,心照不宣般地不追问不探寻其余的事。 期间一次月圆之夜,顾临疏于正子时候,将我接到了木易教总部进行了第三次施法。 此次施法顾临疏没有让我直接将手掌割破滴血在青铜炉上,而是滴在了碗里,血量比之前两次还要多了近一倍的量。 我终归放不下对他的芥蒂与不喜,不再多言。 只盼剩下的九个月可以快快过去。 顾临疏突地向我问道:“想回家吗?” 我不语,对顾临疏无法打开心扉,再者,这个问题,是我最害怕的…… 顾临疏也不顾我是否回答,自顾自道:“你不适合这里。” “我不想走。”我脱口而道,现今我还带着一点点希望与那么一些自欺欺人…… “为什么?”顾临疏冷声问道。 “那个世间……早已没有了可以牵挂之人……”我低眸淡淡说道,却是不争气地沙哑了声音。 “……”顾临疏身形一愣,久久未语。 良久,顾临疏为我包扎好伤口后,开口道:“苏槿年,若是我走了,你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我随口敷衍。 没想却激怒了顾临疏,他怒目而视:“照顾好自己?!可笑!” “我们每次见面都有必要闹成这样吗?我就一句话!我是不会和你一起走的!” 我必须表明立场和态度,只为此后不想再和顾临疏因此事多言半句。 顾临疏似是失去耐心,厉声警告道:“苏槿年,你没有别的选择!” 我置若罔闻…… 顾临疏而后大叹息一声,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烦躁道:“怎会如此之蠢?与陆子修形同陌路,处于如此尴尬境地有什么好留下来的?!” “形同陌路,尴尬境地?!”我不可抑制地冷笑一声:“顾临疏你还好意思提?!如今这番境地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难以遏制怒火,这笔旧账我还没有和你算,你倒是自己提起来了! 顾临疏有些恍然,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似是之前所有的愤怒不满全在今刻打开闸门,爆发而出! 我面目狰狞对顾临疏厉声道:“是你杀害了木清儿,让我来到这里,也是你散布谣言,蛊惑圣上,让我不得不对陆子修说出实话!是你!是你顾临疏把我从天际生生拉入无间地狱!让我无梦可做!是你害得我如今这般模样!我恨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和你一起走!” 一瞬寂静,顾临疏默然,忽地抬眸冷笑:“呵!恨我?若不是我错杀木清儿,你有机会来到这里,有机会遇到你的陆子修吗?!你该感激……” “住嘴顾临疏!” 我大怒,发了疯似的喊道:“我没有你那么龌龊!我宁可永远见不到陆子修……也不想我的到来是木清儿的死换来的……”本是怒不可遏,却在谈及木清儿的死而一瞬间变得怅惘欲泣…… “龌龊?哈哈哈哈!”顾临疏放肆地笑着,整个大厅回荡着他冷意的笑声…… 笑过后,顾临疏恢复理智,居高临下望着我一字一句淡漠道:“好,苏槿年,算我多管闲事!” “对!不用你管!你我二人如今就是利益互换,你不要寻仇,我助你回乡!其余之事,各不相干!” …… 早就料到与顾临疏这般的情景,哪怕知道很多事情不再你我掌握之间,我却依旧放不下对顾临疏的芥蒂,毕竟木清儿的死,以及祭月坛令我梦亡都与他有不可推卸的关联…… 助他回乡,只是为了木易教不再找陆子修报仇,只是为了知道更多来到此世间的秘密。 再次不欢而散,这笔为期一年的“生意”契约,真是揪心地累…… 回到府,却一点也没有睡意……又开始摆弄针线胡乱绣着…… 为陆子修绣的荷包已经失败了二十又一个,最后第二十一个还算勉强看得过去,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送给陆子修,想着再努力一段时间,绣个更好的。 白日里,我也慢慢地开始偶尔为陆子修熬红枣莲子羹,当他在书房时候送过去,而陆子修便会点头示意:“放下吧。” 放下莲子羹我便离开,虽不知陆子修最后是否喝下了羹汤,但还是有些欣慰。 陆子修如今愿意听我抚曲,陪我对弈,同我用膳,是不是证明已经在慢慢地接受我,会不会渐渐地认可我这个“妻子”? 这一切的改变,不开心是假的。 虽然自己早已不是曾经几月前,陆子修一个点头就会心如鹿撞,一句关切就会感动兴奋三四天的青涩女孩,但我对陆子修的感情还是有那丝火苗再卖力地支撑着,需要的仅仅是陆子修和我的呵护维系,缺一不可。 —— 今日天朗气清,阳光和煦,已是入秋时节,秋风习习,北雁南归。 我端着刚刚熬好的莲子羹去书房找陆子修。 推开门,他未在房内,我便进入房内将莲子羹放至案几上。 无意间看到案几上是一本翻开的泛黄陈旧之书,像是被翻阅了千百次。 我好奇偏头一看,却一眼被书中的几个词震惊地跌坐在地。 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我无法相信陆子修竟然每日每日不辞辛苦,不分昼夜研究竟然是…… “起死复生……” “还魂之术……” “招魂续命……” “呵……”我低声笑了出来,眼泪忍不住破框而出,“哈哈哈……我好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子修故意靠近我,故意亲近我,只是为了知道我的复生转世的秘密,只是为了找到为木清儿招魂续命的方法…… 而我……竟然天真地以为陆子修是接受了我,是喜欢了我…… 我手扶额头,无可遏制地低声痛哭。 我哭我的愚蠢,我哭我可悲的希望,我哭世间的不公,我哭为什么我还是要喜欢陆子修! 原来……我不愿木清儿的死换来我的生……可陆子修却愿用我的命……换木清儿的生…… 陆子修永远爱的只有木清儿! 我那摇摇欲坠的希望是有多么可悲,我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喜欢你呀! “你这是在做什么?!”严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抬头望向门外,陆子修眉目紧蹙,冷冽地望着我。 我用手撑着案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宛若踩在心尖的步伐,向他慢慢走去。 走至陆子修跟前,我抬眸死死地望进他的双眼。 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尊严,我隐忍着悲恸问:“陆子修,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陆子修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眉目蹙得更紧道:“你在说什么?”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借着木清儿身体醒来的小偷?你要千方百计地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你要绞尽脑汁地找到方法让木清儿回来是不是?”我情绪失控地质问着。 “……”陆子修无声地望向我蹙紧了眉。 他没有否认…… 我自嘲一笑,明知故问道:“你这久以来接近我,陪伴我,却又与我保持着客气疏离,是为了什么?” 陆子修轻轻叹息,低下头轻声道:“我……只是想弥补你……” “弥补?哈哈哈,弥补我对我的喜欢?哈哈哈哈……” 我难以接受这样的说辞,弥补我,弥补是可怜,是同情,是施舍?是你陆子修永远都不会接受我,不会爱上我的预示…… “我不要你的弥补!”我自嘲大笑不止,而后不可抑制咆哮:“你不喜欢,不接受就对我直接了断说不!不要带着慈悲圣人般的怜悯心……来践踏我最后的尊严!” 陆子修似是被我的咆哮而惊愕,正声道:“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我只是想多陪陪你,何来践踏之说?” “多陪陪我?是陪我……还是木清儿?”我含着泪,心若死灰…… 陆子修忽地低头,似是隐忍怒气,压着声沉沉道:“此后不许再提此事!” 而我已失去理智,只想着今日便把所有的委屈不甘说出来:“陆子修,你终究把我当做什么?我的过往,我的喜好,我的心思你都不知道……就连我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你都从来没有问过!” 陆子修眼神一震:“我……本想……”陆子修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急于解释却又找不到适合的理由…… “陆子修……”我出声打断了陆子修,借口还是理由都再无意义,我兀自低头叹息。 努力克制住无用的悲怆,我抬眸冷静地望向陆子修,似是带着笑意问出:“我不知为何会来到这个世间……但我宁可从未遇见你……也不愿我的到来是用木清儿的死换来的。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突然不见了……你会难过这木清儿的身体不能再动了,还是会有一点点,一点点的……舍不得我?” 陆子修身子一颤,眼神慌乱找不到方向,似是意想不到般愣愣重复着:“不见了……” “报!!!”远处侍卫声音突然袭来,以极快的速度由远及近。 侍卫还未来至跟前,便喘着粗气向陆子修大喊道:“将军!皇上急召!请将军速去皇宫!”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一章 鸿雁捎书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请将军速去皇宫!” 陆子修适才愣神惊诧的眼神随即转为沉稳镇定的模样,而后沉沉望向我,下意识伸手抚去我脸颊的泪痕,却突地一惊般抽回了手…… 转身匆匆道了一句:“不要乱想,等我回来。” 随即转身奔赴皇城。 陆子修走后,我脑中空空一片,犹如失去了生气的木偶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地面,脑中混沌一片,心神恍惚,我想我是累了。 你的一字一句可以让我琢磨千千遍,一挑眉一微笑令我心潮翻涌,久久不平,一个眼神便使我能幻想到一生的尽头…… 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在你的手里,可视若珍宝,可揉碎成泥…… 被掌控的心绪,被左右的心情,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只因你的一句话,一回眸…… 如此被主宰,被牵动的情感小心翼翼地卑微存在着,却也在千疮百孔中摇摇欲坠…… 我用六载光阴换不来彼此喜欢,原来两情相悦是争取不来的…… 呆呆坐了很久很久,我扶着门檐缓缓站起,有气无力地向卧房走去。 我累了…… 想要倒头就睡,然后一觉醒来,发现原来一切只是南柯一梦……好梦噩梦都已不在乎了…… 还未至卧房,便看到陆子修的亲信明逸急急向我跑来。 跑至我面前,明逸气喘吁吁:“夫人,边疆叛乱,皇上令将军即刻带兵前往边疆平定叛乱!” 陆子修要去上阵杀敌了? 我一瞬寒毛耸立,惊慌失措,颤抖着声问:“何时归来?” “少则半载,多则一两年。” “……” 我不惧怕别离,不怨恨等待,只害怕此去离别不知可有归期? 我的担忧,我的祈愿在刀剑无眼、血流成河的战场显得如此弱小无助…… “夫人。”明逸唤了我一声,我茫然看向明逸,明逸道:“将军让我来问问,夫人您的名字。” 我的名字……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陆子修会唤我的名字吗,他能平安归来么? 我正色厉声对明逸道:“你让他活着回来,亲口问我!” 明逸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应声道:“是,夫人!”转身欲走,我急忙叫住他:“等一等。” 我慌忙跑进卧房,从柜中拿出绣的第二十一个荷包,递给了明逸:“把这个给将军,告诉他……我等他回来……” “是!”明逸接过荷包转身飞奔而去。 我追至府门口,他已飞身上马疾驰而去随即不见踪影。 陆子修,我竟没来得及好好送送你…… 我急急向京城外围城墙跑去,哪怕目送你远去的背影也好,看着你领军离去,默默在你身后祈福送别。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处的围墙,极力平复气息后道:“我是天策上将军夫人,来此……送别夫君。” 围城守卫将领了然,带我上了城墙,向西南方指了指:“陆夫人,西南方便是陆将军的军队,将军此去边疆定会平安归来。”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浩浩荡荡数万人的军队整齐划一地前行着,虽然已遥远得有些看不清,却也被如此千军万马、训练有素的军队所震撼。 陆子修或许就在这壮阔军队的前列,身骑骏马,威武挺拔,决绝而坚毅,未曾回头。 “陆子修,你定要平安归来,与我再好好聊聊罢,往后余生若你不愿,我便还你安宁。” —— 陆子修走后的每一日里,我都提心吊胆地担忧着…… 无论我与他之间的有怎样不可逾越的鸿沟,无论我与他是否能够继续走下去,他毕竟是我深爱了六年之久的陆子修,是我如今的“夫君”。 我只愿他能够平平安安归来,什么误会,什么隔阂现下都不重要了…… 每日我只好弹琴抚曲,让自己的诚惶诚恐有所宣泄,让自己的愁绪无助有所寄托。 今日算算日子,已是寄信给容予公子一月之久,我想该是时候去清音居问问了。 带上面纱再次出现在清音居,伙计一眼看到了我,热情道:“初年姑娘!真是巧呀,前日容予公子给你的回信刚到,我正愁如何联系姑娘呢!” 说完伙计递给了我信笺,我谢过伙计,转身回府,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看看。 在我混乱迷惘的生活里,是琴曲给了我一方净土,让我遇见了容予公子,可以倾诉,可以交流,犹如另一个世界,仍旧纯粹美好。 我轻轻拆开了信封,慢慢展开信纸,信中笔迹刚劲有力,依旧的熟悉,带着淡淡的墨香: 初年姑娘: 竟能得姑娘回信与曲谱相赠,容某大喜过望。 琴音相惜,琴曲相知,亦是容某所期望之事,故而赠予在下所创《竹影曳》、《出水莲》,愿初年姑娘喜欢。 《凤鸣曲》确是令在下震撼,缠绵婉转悠悠情愫,如泣如诉脉脉情长,似有潺潺流水,宛若隐隐凤鸣。踏遍红尘,才知天地浩大,蓦然回首,才觉恍若一梦。 初年姑娘如今深陷困境,踽踽独行,可却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在下第二封信中曾勉励初年姑娘可勇往直前,追寻转机,亦是对于姑娘处境抱有希望。 可诧异于姑娘苦练几月的这相思心意尽付之曲却无人聆听,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在下唐突,只觉相思错付惹愁肠,却是何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弹奏起《凤鸣曲》时,却是震惊非常,这或许便是与姑娘的缘分吧,姑娘可还记得“意中人,人中意,则那些无情花鸟也情凝,一般的解结枝头学并栖”? 以一己之心,尽了人事,便由得天意,不彷徨,不强求,做回初年原来的模样。 敬候妆祉。 容予字 “一己之心,尽了人事”…… 容予公子他,他竟然是君山寺寻我不得,赠我签文的那位白衣公子! 我震惊不已,世间竟有如此机缘巧合之事!君山寺隐约听到我曲音的容予,不仅听懂了我的曲意,更是送与签文对我开导,而如今因曲谱相识的知音竟是同一人! 我喜不自禁,忙起身找出之前细细放好的签文,看了又看。 对于容予公子信中的开导,相思错付的惋惜,我却并不因此感到难受,竟有些欣慰,竟然能有一人从我的曲中听出我的心意,素不相识,却耐心劝导,是我何其的幸运。 半年多来,与陆子修的种种已让我看清了现实的模样,每每燃起的希望已愈来愈渺小,直到希望的破灭都不再令我绝望无助…… 反倒是容予公子的那句“不彷徨,不强求,做回初年原来的模样”让我感怀万千,珍惜非常。 没想到我在清音居买的名曲谱里的《出水莲》竟然是出自容予公子,这首曲目我早已熟悉非常,应是还给陆子修弹奏过几次,与我的《云水禅心》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展开另外一只曲子《竹影曳》的谱曲,一一琢磨,轻轻弹奏起来。边弹边想着如何回复容予公子。 没过多时,我便可以完整流畅弹奏《竹影曳》了,同《出水莲》一般,也是一首柔美清雅的曲子。 我急急提笔写下了回信。 容予公子: 意想不到你竟是君山寺赠我签文的白衣公子,原来在那时我们就已经因琴曲相识,实在是无巧不成友。 未成想《出水莲》竟然出自容予公子之手,这首曲目已是风靡各大小乐坊,初年甚是喜欢。音调古朴,曲风淡雅,似在赞赏莲花出污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的高洁,而悠闲宁和的曲调却更像一种追寻,是容予公子将浮世名利看为尘土,换为低吟浅唱的悠然自得。 《出水莲》与初年的《云水禅心》似是曲风相近,曲意相通,可我的《云水禅心》却带着一丝沉重庄严,不似容予公子的豁达闲适,初年定要好好学习。 容予公子不必挂心,初年已明白你的劝导。随信寄回公子签文,也算物归原主,但初年不会忘记签文的示意,公子的劝解。 而今我也不想再困于两难境地,也不会再愚蠢下去,只是初年还想要再等待一次,等待一个解释,等待一次坦白,等待一个可以下定决心做出抉择的答复…… 初年之幸,能遇公子这样的知音,愿听我倾诉,为我开导,在此谢过容予公子。日后初年有了新的曲谱便再寄与公子。 秋祺。 初年字 我将签文与信一道放进信封内,送去了清音居。 正如信中所言,我想要等陆子修回来,想要听他一个解释,想要与他说清楚所有的过往,言明所有的心意,想要等他为我选择结。 而后每月我都会给陆子修写信,会写家中安好,京城趣事,会写冬去秋来,花开花落,家长里短无不细致,满满几页信纸却都是如此无足轻重的琐碎事,从未敢提笔问一句他可安好,问一声何时相逢…… 陆子修一两月一封家书,寥寥几字“战事顺遂,不日归家。”同我一般的公事公办禀明平安,每每看到这些家书总是不禁会想若是木清儿,陆子修是否会写那满满几页家书,字里行间无不透露拳拳情意,脉脉情深……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二章 寄何方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这几月来与顾临疏的施法也都在默默无声间进行,看不出他的情绪,如同两个仇人被迫合作一般…… 已经记不清第几次协助顾临疏施法了,因为前几月的争吵,这三四次施法都互不搭理,公事公办地走完所有流程。 今日我依旧沉默不言,默默用力挤压着手掌中的鲜血,装满了整整一小碗。 收手转身准备直接回到马车,突地一阵晕眩,身子不受控地倾斜一倒…… 双肩被稳稳扶住,顾临疏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终是开口不容拒绝道:“备了补药,喝了再走。” 我也就一瞬间晕眩,也无甚大碍,但又不愿和顾临疏多言,只好默默地走到他早已准备好的玉石桌椅坐下。 顾临疏也跟着坐下,默不作声地将我左手拉过去包扎好,才命人将药端至桌上。 面前飘来阵阵热气,我端起药碗,一下下吹凉后喝下。 “苏槿年。”顾临疏突地叫了我一声,我移目望向他,顾临疏淡淡开口道:“你可知,我为何如此急于回乡?” 我愣愣地摇了摇头,疑惑顾临疏这是演的哪一出。 “我同你一样,皆是魂穿,五年前魂穿木易教副教主顾临疏之身。” “他,和你的名字一样?”本体木易教副教主和魂穿之人竟然是一个名字,我好奇问道。 “不……在我魂穿两年前,木易教副教主顾言更名为顾临疏。” “?”我疑惑不解:“他为何更名?为何选了这个名字,是巧合吗?” 顾临疏摇摇头:“不知,我调查询问了所有当年他的部下,都无一人知晓他更名原因。” 我不由联想到木清儿的铜镜上小小地刻着我的名字,大胆提出了假设:“你说……我们的本体会不会在我们魂穿之前……就知道我们的存在?” “此事的确可疑。” 我似是感觉找到了来到此世间原因的线索,忍不住继续思索道:“所以会不会木清儿和顾言之间有什么交集,而这个交集就是我们来到此世间的原因?” “二人的交集?”顾临疏低头思索一二,却是随即摇头道:“为何来到此世间,我并不想多此耗费太多心力。” “……”为了得到更多线索,我还是追问,想着私下再想办法探查一二:“那除了名字巧合,我们俩的魂穿还有什么相似点吗?” “或许是,到来之初都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你一开始来到这个世间并没有想过返乡?” “嗯。”顾临疏低头闭目,似是回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而后才淡淡开口道:“刚来此世间之时一片混沌,无法自处,却不可抑制地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什么理由?”我轻声问道,本是淡漠之人却因此理由动了心念,定是极为重要的人或事吧。 “是本体的妹妹,顾小小。”我窥见了顾临疏眼底难得一见的柔情,“他们兄妹二人年少丧亲,沿街乞讨,相依为命,小小三岁那年突发大病,高烧不止抽搐呕吐,十三岁的顾言抱着小小绝望地跪求了所有医馆,无一人相救……” “……”这些故事或许是小小告诉顾临疏的,看顾临疏描述的模样,历历在目,宛如昨日才残忍地发生过。 “是木易教出手给了顾言医治小小的银两,从此,顾言成了木易教一员,受尽非人的训练,开始听命行事,杀人放火不得不做……” 顾临疏在魂穿之后,是如何面对自己的身体早已沾满鲜血? “但顾言从未告诉过小小这些,小小被安排在一户农户家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每月顾言都会带很多很多小小喜欢的小玩意儿去看看她。” “他用刀尖舔血的日子,去换了妹妹的纯真无虑。” 顾临疏闻言一愣,轻轻一笑不置可否,继续道:“顾言天赋异禀,短短七年成为了副教主,却是一人难敌众手,一人对决十余人,终是负伤累累失血而亡……我魂穿之时便是在死人堆里醒来的……” “?!”我愣愣地望着顾临疏,不知如何回应,顾临疏的魂穿比我更具震撼,不知他又是如何面对这一切的突如其来。 “那一年,小小十岁……”顾临疏淡淡地陈述着:“我本是惶恐难安,难以融入木易教,却对小小的情感不知何起,心里想的全是拼尽性命也要保护妹妹的平安与幸福。” 说到此,顾临疏突地自嘲般一笑,却难掩眼神中幸福的感觉:“即便小小多次稚嫩地提出疑惑,觉得我与从前大不相同,我却每次不断用谎言哄骗着她,因为我知道,即便我不是顾言,我却永远是她的哥哥,她的命就是我的命……这便是我要留下来的理由。” 言毕,顾临疏舒了一口气般,抬眸望向我打趣道:“现下想想我又有什么理由指责你,曾经我们都是一类人……” “一类人……” 此话另有所指,我慌忙转移话题:“那,现在你又为何急于返乡呢?” “……”顾临疏良久沉默,低眸不语。 “小小她……”我小心翼翼地问出声,却又不敢再说下去。 “嗯……”顾临疏随即收起适才眼中的落寞失神,简短开口道:“没到两年,顾言仇家追杀,她离开了……” “……”我看得出顾临疏对小小的感情是真挚而纯粹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冷言淡漠的顾临疏如此珍视感情。 “那年,小小还不到十二岁……” “那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良久沉默,顾临疏恢复了淡漠无情的模样,起身背对我淡然道:“自此,我再无留于此世间的理由,费尽心力寻找返乡之法。” 我静静望着顾临疏的背影,不知今日他同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为何。 “苏槿年。”顾临疏忽地转身,默默望着我缓缓开口道:“你可以恨我,但你留在此世间很可能与我一样只是因为一种感情一种执念,一旦逝去就如溺水之人不断下沉永不复生,而今我看到了你溺水之兆,递予你一根浮木,接与不接,就在你一念之间。” …… 顾临疏递予的浮木我不得不说心下感激,却是不敢去接…… 这个浮木将会带我离开这个世间,可陆子修怎么办? 顾小小的离开让他再无牵挂,可陆子修还在,还在我心里,在我六年的青春里…… 无论如何我会等他回来。历经生死,浴血奋战,战胜而归最想看到的人却不在家中相候,会如何失落绝望…… 即便想看的只是这个身子里曾经的那个人。 —— 陆子修不在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慢,很单调,不知归期地等候着,只有日日弹琴。 好在每月都有期待,因为我知道每一月定会有容予公子的回信。 已到深秋时节,秋风瑟瑟,添了衣裳,出府取回了容予公子的回信。 初年姑娘: 前封回信与第一封相比,少了愁绪百结,落寞失意,添了喜悦豁然,是该属于你的明媚,实乃喜事,甚是欣慰。 姑娘果真是难觅的知音,在下的确不喜仕途,只想过闲云野鹤,浅吟低唱的闲适生活,做自己喜爱之事。能得初年信任,与初年莫逆于心亦是容某意外之喜。 不知初年可否听过瑶音坊一曲《凤求凰》?容某不才,将初年《凤鸣曲》据此改编一二,请初年姑娘品鉴。凤求凰来而不得,多情总被无情恼,不如抚扇高歌题夏雨,弹琴长啸坐秋池。 初年之名,乃一年之初,暖春之始,萌芽破土,陌上花开。思君令人老,恐回首岁月已晚,只愿初年的等待不负韶光。 敬候妆祉。 容予字 我迫不及待地弹奏起了容予改编后的《凤鸣曲》,确是添了相思炙热与深挚缠绵,后半部分的曲风不似先前的如泣如诉,哀怨迷惘,却是变为哀而不伤之调,带着义无反顾,飞蛾扑火的决绝,亦有不计得失,无悔过往的通达。 没有伤春悲秋,没有悲天悯人,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豁然,是虽有遗憾,绝不后悔的坦荡。 我自是明白容予改编曲子赠与我的用意,不言我的相思错付不值,不言我的等待恐成无望,却用荡气回肠的曲调言明我的痴心以付是不必悔恨的决绝,只愿我能不负韶华,不会耽于此而不可脱。 每每收到容予公子的信,我会常常取出再读,像是这一笔一划,一字一语就能温暖整个萧瑟秋日。 而后每月容予公子会寄来一两封信,我一遍遍弹奏着他寄来的曲谱,豁然明媚,如冬日暖阳。 时光在这几月是如此漫长,我便开始学着创作曲目,编曲谱词都精雕细琢,再一一书信给容予公子品鉴。 书信中也再未提及我的落寞等待,而是渐渐从曲谱琴音聊到江河山川,星河烂漫。 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我数着日子等着陆子修的归来…… 边关不时传来消息,陆子修屡战屡胜,赢得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捷。 皇帝赐予将军府很多金银珍宝,赐予了我“一品夫人”的称号。 我只盼着陆子修可以平平安安归来,什么奖赏赐封都没有意义。 因为,战争的开始,对于百姓便没有输赢。 母亲会失去孩子,妻子会失去丈夫,百姓会失去故土…… 又会有多少人为此输了一生…… 容予一次信中告诉我,边疆叛乱,作为应援,经商的他也将会赶赴边关为军队募集粮草,筹备补给,搜集信息,故而不能及时回复我的信以及品味我的新曲。 虽只是作为后援,可是终究活动在边关战乱地带,担忧的人又添一人。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三章 怨啼鹃(上篇)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过了萧萧送雁群的秋风落叶之时,又过了残雪压枝的玉树琼枝之冬,春天到了。 陆子修已走了五个月又十八天…… 满心担忧的等待使得时光变得那么漫长而迷惘,恍惚得令人忘了花香鸟语,忘了委屈恨意,只余相思愁肠,唯待一人归…… 与顾临疏迎来了第八次施法,时光真是忽快忽慢啊。 快的就要送顾临疏回乡了,慢得让我不再有那么多抵触嫌隙…… 模糊的恨意,却是被层层不绝的担忧与思念填盖…… 第八次月圆之夜,顾临疏再次来到将军府,将我接到了木易教。 担心顾临疏问及我是否接下那“浮木”,我一路上默默不语不敢多言。 我将血滴入碗内后,顾临疏如往常拉过我的手包扎起来。 突地打破了宁静,他低着头沉沉说道:“一起走吧。” 我一愣,垂眼不言语。 即便不再提起曾经对顾临疏的隔阂介意,我也不想走…… 我答应过陆子修,要等他回来……我想再等一次,问清楚他的想法…… 见我不言语,顾临疏抬眸望我,淡漠道:“还是舍不得?” 我竟不敢看向顾临疏的眼,低眸道:“我想等他回来。” 顾临疏狠狠系紧了布帛,蹙眉压着气隐忍道:“等他回来又能如何?” “我只是想问清楚,他是怎么想的……”我只想知道陆子修的心里有没有一点点我的位置…… “怎会如此之蠢……”顾临疏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蹙眉,“你以为,你现在的生活是戏剧话本里的男女主角历经磨难就能相守到老吗?” 我有些没有听懂顾临疏的话中之意,抬眸问:“什么意思?” 顾临疏直视着我的眼,正色道:“苏槿年,你认为你生命中的良人是谁?” 我一脸茫然,顾临疏未等我回复接着道:“是陆子修吗?你是在赌你穿越到了木清儿身上,所以陆子修便注定是良人定能给你幸福么?” 我在赌吗?自欺欺人的赌吗? 我竟然无言以对,从六年前书中、梦里的认识,我便无法自拔地喜欢上陆子修,到半年前的转世苏醒来到木清儿的身上,我似乎把陆子修不自觉地归为我的良人,我的夫君…… 可是陆子修终究是不是? 我竟然从来没有思考过,明知是输却义无反顾地将余生下注…… 顾临疏用手抬起我低下思索的头,目光如炬牢牢盯着我的眼,严肃低沉的嗓音响起:“苏槿年,从来没有谁注定是你生命中的良人。世上本没什么命中注定,生活更不是按你看的那些话剧本子一一编排,全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明白吗?” 顾临疏的话让我有些错然,陆子修一直被我视为一生难求的良人,但是陆子修是木清儿的良人,会是我的么? 我所喜欢的是对木清儿百般呵护珍视的陆子修,那么那个不喜欢苏槿年的陆子修,还会是我苦苦等候期望的人吗? 我被质问地哑口无言,没有理由反驳,竟完全没有支撑起义无反顾选择陆子修的硬气…… 五月来,顾临疏想到了好理由让我看清现实,让我听进心里去…… 我轻声低头道:“谢谢你……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顾临疏似是有些惊喜,满意地将手负于身后,自然而然道:“那我便再等你两月。” “什么两月?”我不明所指,疑问道。 “蠢女人,我施法完成后需多等你两月,你才能满一年,届时一道回去。” “什么?!”我慌了,来不及理解什么劳什子两月,急忙解释道:“不是,我说我明白了不是这个意思,我、我还不能走……” “不能走?!”顾临疏怒了,厉声道:“为何不能走?!陆子修捆着锁着你了?!” “不是……”我无奈地只想跺脚,不知如何解释,最后在顾临疏凌厉的目光下,坚决道:“我想等他回来。” 看到了顾临疏越来越狰狞的脸庞,怕他狗急了乱咬人,我连忙好言相劝道:“你放心,我之后会找到方法回去,要不你先回去吧?” 顾临疏脸色越来越难看,我也不知再说什么,转身就跑,想着赶紧跑到山洞外的车夫那,当着别人的面,顾临疏也不好发作吧。 还没跑几步,顾临疏一把抓过我的右肩,将我身子翻转死死扣在大殿门上。 顾临疏居高临下,恶狠狠下达命令般道:“这‘浮木’接与不接,由不得你!” 我满目为难,顾临疏为何非要带我一起走?! “对于你,从现在算起,还有六月满一年,陆子修能否赶回来见你最后一面,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六月?为什么只有六月了?!”我吓得询问顾临疏,我说什么都要等陆子修回来的。 “早在第三次施法时,我就启动了你的回乡之法。”顾临疏无视我的斥责,淡漠道。 “啊!所以你那次让我将血滴进碗里,多了一倍的量,你早就打好这如意算盘了?!”我慌的六神无主,六月怎么够呢? 顾临疏轻轻一笑,直起身子,无奈般瞟了我一眼嘲讽似道:“蠢女人,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可不是什么如意算盘。”边说边跨出大殿,扬长而去。 “顾临疏!” —— 几天来心绪烦乱,生怕陆子修六月内不能归,我被顾临疏强硬带走…… 心烦意乱,忧虑重重,今日连连坐了两个时辰谱新曲,却终是不满意,起身看看窗外,晴空万里,或许出门散散心也好。 我婉拒了落梅的随同,带上维帽一人出府散心,也自在随性。 京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快至春节了,百姓们祈求战事平息,将军战士凯旋,同家人一道过个团圆安乐年。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京城最大的客栈邀月客栈,听闻里面的小笼包可谓一绝,我随意找了个座,吩咐小二道:“小二,来一笼小笼包。” “来喽!您慢请!”小二很快送上了一笼香喷喷热乎乎的小笼包。 皮薄馅大,鲜嫩多汁,我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正准备提起筷子撩起纬纱品尝一二。 忽地桌对面坐下了一人…… 我惊恐望去,竟然是顾临疏。施法以来他从未在木易教之外与我相见过! 我着急小声凑近他道:“你抛头露面的这是做什么?” 顾临疏转瞬即逝地倏地一笑,而后正色道:“自是找你急事。” “什么事?” “你来到这个世间的原因。”顾临疏说完站起向客栈外走去。 “啊?!”我讶异不已,即刻起身追上顾临疏。 “你说什么?你找到我们来到这个世间的原因了?!”顾临疏走得极快跨步又大,我费劲追着他急问。 顾临疏并未放慢脚步,却是侧脸似咬牙切齿讥笑般道:“还不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回乡。” “什么?”我没搞清来由,便被顾临疏带至了马棚,两匹骏马整装待发。 顾临疏站于我身侧,抬头示意我看眼前马匹后问道:“会骑马吗?” 我抬眸看了看他,弱弱道:“会……会一点点。” 顾临疏听后旋即抬腿上马,“咻”的一下绝尘而去。 “喂!”我不敢大声叫他,生怕引起旁人生疑。 只得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爬上马背,“呼”好不容易爬上马背,我紧紧抱住马脖子,双腿有样学样地夹了夹马肚子。 “啊!” 马儿缓缓走了起来,我没经过大风大浪般地惊呼了一小声。 抬起头看顾临疏早就没影了,急得又用力夹了夹马肚,嘴里学着不断说:“驾!” 即便是全身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却是紧张地汗水连连,马儿却怎么也跑不快。 这顾临疏到底往哪儿走了! 堪堪出了城门,却见顾临疏在前方很远处急急勒停了马,调转马头望着我。 我鼓足勇气再次催快了马匹,估计在顾临疏眼里还是龟速一般到达了他的跟前停下来。 我汕汕地直起身,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来你也并不是那么急于知道真相?”顾临疏挑眉戏谑道。 “不!我只是……不是很擅长骑马……”最后两个字说得声若细蚊。 还是被顾临疏听到了,他无奈叹息骑马靠近我身旁,继续嘲讽道:“是吗?那刚刚是谁说会的。” “我不是怕说不会,你就不带我去了嘛。”我急着望向顾临疏解释道。 顾临疏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翻了翻白眼,忽地一手揽向我的腰,直接将我整个抱起斜坐到他的身前。 “啊!”我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你做什么呀?!” “闭嘴。”话未说完顾临疏鞭子一甩,马匹狂奔起来。 被顾临疏揽在胸前我羞愤难当,推搡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顾临疏认真看向前方的路,未看我一眼,平静且欠打道:“事急从权。再说你哪个年代的,还被这些束缚?” “我……可我是有夫之妇呀,你让我下来,我坐马车去。”我提出解决方案道。 顾临疏忽地冷了面容,偏头望向我凉凉道:“有夫?婚书在哪,何时下聘,可有拜堂?” “……”我一时吃瘪,卸下气来不再与他争辩。 顾临疏似是很满意般忽地大叫一声“驾”!马匹疾驰飞奔,凉意春风迎面狂卷而来。 “你慢点!”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四章 怨啼鹃(下篇)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不知马儿狂奔了多久,硌得我屁股都有些疼了。 忽地入眼一片桃林,初春桃花已经渐渐绽放,粉白相间,飘逸的桃花在风中摇曳飘荡,每一帧都美如画。 桃林掩映的背后隐约可见一巨大的山门,上书:“乌衣派”。 “乌衣派?”我一愣,转头望向陆子修询问道:“这是……木清儿以前的师门?” “嗯。”顾临疏点头,微微拉了拉缰绳,放缓了马行驶的速度。 “乌衣派原身本是发源于西南的巫觋教,因巫术与毒术闻名天下,但第三代教主首席门徒张天胤因观念不和,私自带着巫觋教的秘术心法返回中原,创立了乌衣派。” “啊?!这岂不是背祖弃师,还能堂堂正正成为开派祖师?”我有些不齿道。 “乌衣派后继传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加之巫觋教秘术诡谲莫测,因此封印了所有巫觋教秘术心法,将其视为禁术,后辈弟子均以武艺修行为道,也不再公开供奉开派祖师张天胤。” “这也算是现世报了吧……因果轮回,终是自尝了恶果。”没想到木清儿的师门竟然是这样的历史来源,我望向顾临疏疑惑道:“你带我来此是为何?难道……我们来到此世间是与乌衣派有什么关联?” “难得你聪明一次提醒我,我顺着木清儿与顾言交集之处查探,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难得聪明?”一时气头上来,我扯下维帽欲与顾临疏争辩一二。 顾临疏翻了翻白眼,低眸望着我无奈道:“苏槿年,重点不应该是木清儿与顾言交集之处吗?” 木清儿与顾言交集之处?都与乌衣派有所关联? 我低头苦思冥想,顾临疏慵懒散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这蠢脑袋不要挣扎了,待会儿自有人同你解释。” “你!”我没好气地白了顾临疏一眼,只见他翻身下马,一气呵成,顺道将我架下了马背。 站稳后,才发觉来到了一棵硕大的桃树前,花瓣翩翩飞扬,落英缤纷好不醉人。 “苏槿年。”顾临疏忽地叫了我,向我走近一步,伸手拿过了我手中的维帽,而后抬手于我头顶拿下了一遍花瓣。 “待会儿……”顾临疏再次开口道,却带着些许犹豫。 我疑惑地望向他,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真有些不适应。 “待会儿……想哭便哭出来罢。” “嗯?”我诧异地望着顾临疏,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转身一看,竟然是木清儿的师兄盛郢! “盛郢?”我脱口而出,惊讶不已,而后忽然想到我应该在他面前假扮好木清儿,随即才弱弱开口叫了一句:“师兄?” 盛郢面色沉重地走向我,离我五步之遥处停下了脚步:“你不必再伪装。”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早知你不是清师妹。” “?!”我一惊,随即转身看向顾临疏,只见他双手环胸背依树干,平静地望着我的方向。 看来盛郢就是今日顾临疏找来为我揭露真相之人。 我调整心绪,转回身看向盛郢,探问道:“所以……几月前你来将军府探望木清儿,就已发现我不是她?” 盛郢默默看着我摇了摇头:“在此之前。” “?!”我与盛郢的第一次相见,是在我苏醒之后的半月,他如何在更早之前知道我不是木清儿? 我急切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年前……” “?!”我诧异地望着盛郢,下意识反驳:“你胡说!一年前我根本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木清儿也安然活着。” “是清师妹设法让你来的……” “……木清儿让我来到这个世间?!”我惊诧不已,脑中混乱得想不通前因后果。 盛郢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一年多前,清师妹在我派从木易教手中追回的禁物‘轮回镜’中,看到了一年后自己毙命的预言,继而施展禁术‘前尘念’,将所思所想所牵所挂注入到来世之人梦境与意念中,于自己毙命之时换得来世之人还魂苏醒……” “……你……你在说什么呀?!”脑中一片混沌,木清儿将自己的经历与情感注入我的意念?! “师门命我秘密彻查禁术施展一事,念及清师妹将军夫人身份,仅将其秘密逐出师门……”盛郢依旧不管不顾地说着,我却已是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我愣愣地望着盛郢,最后挣扎反驳道:“不可能,如果这些都是意念和梦境控制,我怎么可能会有穿梭两届的信物发簪?那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实物!” “那是施法者所选的信物,将在施法即将成功之时出现在你面前,在你的意识里以为获得此物是合乎常理名正言顺的。” “什么?”我极力理解盛郢所说的每一句话,却是不由地后背发凉。 与陆子修的前因后果是一场阴谋骗局?我喃喃回忆起过往的细节:“所以那根本不是随书附赠的木簪,而是凭空出现的……只是我的意识赋予了它的出现正当的理由……” “嗯。” “所以,那本书世间只有我一人能看到?我才会知道所有木清儿和陆子修的故事……所以,他们的故事才会一次次一幕幕出现在我的梦里……所以,我才会在苏醒过来的一瞬间认出了他……连自己都觉得可耻却依旧用谎言哄骗他,只为了留在他身边?”失魂落魄地一字一句说出,却不禁泪流满面。 “……”盛郢未再言语默默望着我,良久才开口道:“清师妹施展此禁术亦是反噬极深,最后几月噩梦缠身,修为大减,气虚体弱,为不引陆子修起疑,我只得为她输入真气多次,才得以勉强不被人发觉有异。清师妹做这一切……只希望能够有人替她在身后陪伴……” “替她?……”我打断盛郢,不可抑制地冷笑一声:“那我算什么?木清儿精心设计的替代品?!” “她有为我考虑过吗,她又有为陆子修考虑过吗?!”我委屈不已爆发怒吼道:“我凭什么替她,陆子修又是否需要我替她?!” “此事……抱歉……我本想阻止,只是……”盛郢顿了顿,艰难开口道:“此禁术一旦施展,绝不能终止,否则毙命当场……” 我不可抑制冷笑:“呵呵呵呵简直可笑……你心疼清师妹,便纵容她施展禁术让我来到这个世间,带着她记忆去陪伴陆子修?”一字一句如同刀割在心,疼得我泪流不止。 “那谁来心疼我?!我稀里糊涂来到这个世间,茫然不知措,举目无亲朋!还被瞒在鼓里带着别人的情感生活!谁又来心疼我?!” “……”盛郢低头不言。 “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要替她而活?!” “抱歉……” 这声抱歉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边哭边笑,真是个让人哭得心疼的笑话:“木清儿……你骗我骗得好惨……” 痛哭发泄后,微微找回了些许理智,我质问盛郢:“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告诉这些,让我像个傻子继续愚蠢地活下去不好吗?” 盛郢微不可见地侧脸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顾临疏,随即叹息道:“几月前去将军府看到你虽然笨拙但努力伪装将军夫人的模样,我想清师妹的遗愿算是完成了,你好好留在将军府也好……而今已被识破,又有了归乡之法,便想告诉你这一切,补偿我和清师妹对你所做的一切……” “补偿……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好笑得让人流泪:“陆子修想要弥补我……你想要补偿我……哈哈哈……” 盛郢未回应我的冷笑,无奈开口:“随顾临疏回去吧。把这一切都当作一场梦。” “你们让我来,又让我走……我是连自己的去留与生死都无法掌控是吗?”我默默望着盛郢淡淡开口问道。 “苏姑娘……言尽于此,若此后有难可来乌衣派寻我,这是我欠你的……”盛郢敛眸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我急急叫住盛郢,只有一个问题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我艰难得缓缓开口:“那我对陆子修……究竟是什么感情?” “……”盛郢一怔,欲言又止,最终无奈道:“还是问问苏姑娘自己吧……” 言毕离去,我缓缓跌坐在地,木木地望着地面……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狂笑,泪水也奔涌而出:“我对陆子修的喜欢……是假的?” “呜呜呜……”不可遏制地抽泣,我到底是谁,是我自己还是木清儿…… 顾临疏轻声半蹲在我身侧,手中握着一把伞,我抬起头才发觉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望向顾临疏哭诉质问:“如果对他的感情是假的……那我六年来暗生情愫心旌摇曳,初来这个世间小心翼翼地负罪伪装,这几月的相思错付忧心悲痛,这些感情又是不是真的?!” “……”顾临疏默默无言,静静地望着我。 “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我大哭质问。 顾临疏不忍地望着我缓缓道:“哭完,便跟我回去罢……” “回去?可在我心里……家就是将军府啊……”我破罐子破摔般笑着反驳。 顾临疏难得一见得没有发脾气,只是有些着急地扶住我的肩,让我正视他后道:“苏槿年,你是苏槿年,不是木清儿,记住了。” “她占据了我六年的记忆……”我恍惚地回想起那段岁月,是木清儿给了我“家的温暖”和“活下去的勇气”…… “我拼尽全力读书,想要快快长大离开那仰人鼻息的生活……想要去有陆子修的地方……那些梦真的太美了,是那些梦让我重拾了对家的渴望,对爱的期待……“ 曾经的过往我从不愿提及,今天却是打开了话匣般喃喃自语般道:“真是讽刺呀……是木清儿给我的梦让我在失去家人失去希望时有了活下去的期许,是木清儿给我的梦让我咬牙坚持度过每一个寄人篱下寒冷刺骨的夜……” 我哭得恍惚,迷蒙中看向顾临疏悠悠问道:“你说……我该恨她,还是感激她……” 顾临疏不忍望向我,伸手将我揽住:“别说了……都过去了……”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五章 云中书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如同失了生气没了灵魂的傀儡被顾临疏架到马上,呆愣无神地看着顾临疏为我戴上帷帽,顺从乖巧地随他骑马回城。 只记得马蹄声嘀嗒嘀嗒不绝于耳,马蹄很慢,慢得令我忘记了哭泣,风干了泪痕。 夜色渐起,入京城后可见万家灯火迷蒙闪烁,却没有一盏是回家的方向…… 将军府从来都不是我的家,那是木清儿的家。 我只不过是她的替代品,陆子修也从未接纳过我,我从她身体里醒来的一刻,就注定了我永远都是一个外人…… “苏槿年,回到我们的世界,我们便不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顾临疏的声音突然从耳畔传来,坚定而认真。 “……”我木讷地望着前方的京城街巷,不知所言。 “苏槿年,给你几月振作起来,木清儿给你灌输的所有感情与执念都是她自己的,与你毫无干系!” 我回头微微望向顾临疏,无神地悠悠问道:“如果小小还在,你会想要回去吗?” 顾临疏忽地勒紧了马绳也勒紧了我,默默望着我不发一言。 马儿就在这熙熙冉冉的京城街道停下,两个异乡人,两个此世间的外人相顾无言。 融入不了的盛世喧哗,却也剥离不去的此生牵绊…… 顾临疏启唇正要说什么,忽地眼神一凛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臀,马儿踏步带我前行。 我回望顾临疏,一袭黑衣,黑眸沉沉,在夜风中发髻恣意飞扬,不知他的余生可否也能如此自在随性,不再受前世顾言的情感束缚…… 很快顾临疏消失在了夜幕中,我悠悠回神看向前方,却见落梅带着数名侍卫从远方跑来。 “夫人!您去哪儿了?!” 落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我急得快哭了:“夫人吓死落梅了!这么晚了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抱歉……我只是去京城郊外散散心。” “夫人定是忧思太深,您放心将军一定能够平安回来的!落梅先陪您回府吧。” 浑浑噩噩地随落梅回到将军府,久久无法入睡。 今日得知真相的我,似是瞬间失去了来到这个世间的意义…… 本以为自己的深情感动天神,给予我机会代替木清儿陪伴陆子修度过余生。 未成想我的种种幻想,片片情深都是木清儿“赐予”的。 我在她的“控制”下爱上陆子修,在她的“设计”下来到这个世间,我的余生是被她早早计划安排好的。 我将要完完全全成为“木清儿”,而任何世间都再无“苏槿年”? 心下凄婉,迷茫得不知何去何从,不禁拿起笔想问问容予公子…… 容予公子: 赶赴边关,一切可还好? 实属抱歉在此特殊时间叨扰,只因我内心实在无法排解一心结,久久于心,凄怆难安,可否与容予公子说些一二? 意中人,人中意,恍然才知意中人非那人,人中意非己意,一切似是荒唐木偶戏,猛然惊觉自己是那戏中木偶,被她人情感束缚己身,被她人提线受迫登台…… 此身束缚在她人之身,此生困于设计阴谋,我已渐渐忘了自己是谁,会否不久后世间再无“初年”,只余无喜无乐,毫无自我情感的傀儡…… 容予公子,何去何从,可否指点一二? 每封写予你的信,一字一句似是真正的我,而如今的我却在不断迷失,或许从不是我…… 初年字 还魂续命之事无法直接说明,若是和容予说了此事恐怕连这个难得而来的知己知音都要失去…… 我只有以隐晦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处境,希望他不会过多追问,希望容予能为我开解一二。 自从信送出去,我便日日等候着,本来就要等一月的来信,因容予赶赴西南边疆,将会更加漫长。 车马很慢,书信很远…… 一天天的等待中,我想过无数种容予的回复,无一例外都是一致的想法,我想他会和我想的一样…… 渐渐已自我释然,或许未来容予的回复也只是为我早已下定的决心增加辅佐罢了。 我,会等陆子修回来,说清一切来龙去脉,由陆子修亲口告诉我,希望“苏槿年”何去何从,然后以自己的身份活下去。 —— 这一月的施法我料到顾临疏定会步步紧逼,一定要我应允他一同回乡。 果不其然,施法结束,刚坐下石椅便在他虎视眈眈之下一口闷了补药,药味于喉还未散尽便听见顾临疏悠悠然然的散漫声音:“已近一月,可考虑清楚了?” “……”我低头望着石桌面,沉默无声。 “苏槿年,哑巴了?”顾临疏微微提高声量道。 “你可是问我是否下定决心同你归乡?”我抬眸望向顾临疏,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终究是要与他说明白的。 “你说呢?”顾临疏挑眉微微偏头反问道。 还未等我开口,顾临疏正色望向我补充道:“想好了再说。” “那再容我想想吧……”我打了退堂鼓,还是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下意识觉得顾临疏一定会大发雷霆,怒斥我朽木不可雕也。 “……”顾临疏默默望着我,我被看得发怵,眼神左右飘忽不敢正视。 “苏槿年,你竟然还想留在将军府?”顾临疏微微厉声,无情地拆穿了我。 “顾临疏,我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以苏槿年的身份等他回来……” “……”顾临疏大大叹息一声,闭目扶额,抿唇不语。 见他没有大发雷霆,我抓紧道:“顾临疏,如今的我早已分不清对他的情感与执念是木清儿的还是我自己的,但无论是木清儿还是我,都一定希望他能够凯旋!他是为了天下安定、国泰民安才赶赴沙场枕戈待旦,若是他在征战途中得知‘妻子’失踪,那定是对战事不利。我想让他心安地打胜这场仗,等他平安归来。” “……”顾临疏低眸不语。 沉默了良久,顾临疏垂着头轻轻开口:“好,我会设法延长施法,让你等到陆子修回来。” 此次谈话出乎意料地顺遂,我有些愣怔地望着顾临疏。 “待他回来后呢?”顾临疏忽地抬眸看向我紧紧逼问,不留我愣神的功夫。 “若他心中从始至终只能留木清儿一人,我定会决绝离开,摆脱这具躯壳,摆脱成为情感傀儡的命运。” 这是我的决心,若陆子修对我无意,我绝不愿成为木清儿的替代品,更不愿承载着木清儿的情感与执念去过活,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分不清看不明,只剩一具躯壳在木清儿的情感驱使下去生活,这样的自己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很好,记住你这句话。”顾临疏似是欣慰瘪嘴一笑,胸有成竹般道:“你会同我走的。” 心下感激顾临疏,让我能够再次“飞蛾扑火”,又让我能够留有一条后路“全身而退”,我发自内心地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顾临疏。” 顾临疏估计未想到我会对他表达谢意,一瞬愣怔地望着我。 见他愣神我也突地有些尴尬,假咳一声突地起身:“回去啦!” 我一甩袖就要往外赶,不觉桌上的药碗被袖子一甩向桌外摔去…… 顾临疏向前一探身,伸手稳稳抓住了即将摔落在地的药碗。 “啊!”直到顾临疏抓住了碗,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叹道:“你反应这么快?!” 顾临疏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把碗放稳桌上,有些骄傲道:“没点真本事怎么在木易教混。” 忽然想起顾临疏轻功了得,带我出入将军府穿梭自如,轻而快,我复而坐下好奇问道:“你来这世间也才五年上下,武功竟然这么厉害?!” “这身体是顾言的,底子本就好,武功心法只要勤加练习很快也能上手,这些武术招式已是这具身体的记忆,每每练武时脑海中都会闪过顾言往日同样练功的身影。” “身体的记忆……”我喃喃重复道,想来木清儿曾经也是乌衣派弟子,虽时日不长但应该也是学得一招半式。 “苏槿年,不要想着回忆起木清儿的武功。”顾临疏突地出声打断我的思考。 “啊……”我还没想到这点就被顾临疏掐灭了萌芽,我随口问了问:“为什么?” “既然要撇清干系就彻底忘记,不要再去回忆起她的过往,让她的影子渗透到你的生活点滴只会徒增迷茫,最终分不清你与她的区别。” 我看着顾临疏认真的模样,同样正色坚定道:“好。我不会去回忆,我要创造自己的回忆。” “我身在木易教是无可奈何之事,而你居于将军府并无性命之忧。” 我边听边点头,感觉顾临疏分析得头头是道,顾临疏接着道:“况且木清儿虽喜欢舞刀弄枪,但都是些花拳绣腿,危急之时无甚大用。若真遇危险,你不如一句‘好汉饶命’来的实在。” “?”刚刚还在点头赞成不已的我震惊地望着顾临疏,半信半疑重复了一句:“好汉饶命?” 问完我突地憋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这竟然是顾临疏说出来的话?! 我大笑不止打趣顾临疏:“好汉饶命?哈哈哈哈!这招也是你的杀手锏吗哈哈哈哈! 顾临疏估计亦是想象到了我跪地求饶大喊好汉的场面,扯了扯嘴角尽全力按捺下表情,匆匆一句“走吧。”拂袖转身向门外走去。 “哈哈哈哈!”我还在他身后笑个不停,拍打着石桌笑得此起彼伏,看到顾临疏有些别扭的离去身影,突然想来这次好像是唯一一次和顾临疏以笑收场的施法。 以前不是争吵怒吼,就是委屈痛哭。 我想未来的故事都会好起来的,就如今天难得的收场一般,开怀大笑,随心所欲。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六章 如梦令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终于一月有余后收到了容予的回信,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密密麻麻几页纸张铺呈开来,是没来由的心安。 初年: 闻尔心绪,心甚系念。 天南地北,海天在望,鸿雁传书,却已月余,故人千里,甚为悬念。 初年收到此信想必已过月余,不知初年心绪可已平缓通透?信中事由不知全貌,却字字泣血,句句含泪,自是年少,韶华倾负,蓦然回首,南柯一梦,初年身陷阴谋设计,恍然大悟后却是情意错付,身不由己,闻者无不忧心且悲。 容某之幸获初年信任,此番来信是吾之喜亦是吾之忧,喜为高山流水终成知交,忧为红袖香断独留汝往。君山寺凤鸣曲的相遇,清音居觅音台的相识,封封书信的相交,一曲一调是初年的才华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一憋一捺是初年的侧颜飘逸灵秀浮于眼前,一字一句是初年的心绪拳拳真情跃然纸上,真实明媚,有血有肉,是吾所见完整的初年。 或许身不由己受控于人,但欢喜爱慕是你,失意落寞是你,恍然醒悟是你,所感所受所思所想皆是你,初年从未迷失自己,皆是真真切切感受,皆是实实在在经历。 雾散梦醒终见真相,是千帆过尽的沉寂,是心如死灰的默然,既已醒悟,所历苦难所经悲痛便成过往,往事万般转头空,青山依旧,几度夕阳。世事漫漫,人生悠悠,望与初年去见那十里长街长九霄烟花繁,将往事尽付笑谈,前方便尽是生机。 世间不论过往、现今亦或未来,皆有初年,独一无二,与世无双。 不问来处,不问归途,心之所向,行之所往。初春之年,继往开来,无所为惧,与尔同在。 居有需,尽言之。再祈珍重,希垂尺素。 容予字 一字一字地读完信,我已不禁泪盈于睫,字字真情,句句心忧,这个世间,真的有人为我担心,真的有人越过这具身体了解真正的我。 毫不吝啬地表达担忧心悲,点点滴滴回顾相识相交,肯定我的才华与存在的价值,承认无可控制的困苦遭遇,细细描绘山河明月,繁花四季,为我一一点明生的目的与意义。 容予,谢谢你,虽从未谋面,你文字的温度、情感的温暖令我不再妄自菲薄,不再顾影自怜。 好似暗夜里黯然垂泪时抬眸望见的一轮明月,虽是光年的相距,但这黑夜里唯一的光会陪我度过漫漫长夜,不离不弃…… 泪水湿了眼眶,但我却是笑着执起笔,铺陈纸张,暖意散开心间,一笔一划写下回信。 容予公子: 令你忧心,实属抱歉,我很好,请放心。 心绪已平勿念,本就是身不由己,本就是天意弄人,我怎么能因此陷于自我否定怀疑之中? 你曾说过,初年之名,乃一年之初,暖春之始,萌芽破土,是希望与明媚的象征,我亦是好好回想了曾经的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咬牙坚持下去的人,从来都是一个未曾放弃希望的人,怎能因她人控制与阴谋将自己存在的意义淹没? 你说的十里长街九霄烟花,我还未细细看看,我想以自己的身份去品味世间之美,体验世事万物会是多么美好。字字句句历历在目,永生不忘,切谢切谢。 只言片语说不尽我心中的感动与感激,愿往后余生渐渐找回自我的初年,能够与容予公子相逢,当面致谢,真情永铭。 边关战乱,万望珍重,初年会至君山寺为公子祈福,愿神明保佑,愿上天垂青。 初年字 一气呵成写完回信,心情舒畅不已,原来和容予交流如此轻松,人生除了自我肯定,能够获得他人肯定真是一件锦上添花,令人喜悦之事。 急急送信去了清音居,又跑去君山寺为陆子修和容予祈福。 往后几月我都坚持天天祈福许愿,平安归来是唯一的愿望。 因为,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 最近边关战事吃紧,家中偶得陆子修的来信,依旧是短短数语:一切安好,等我回来。 容予的来信也是短短几句:初年,初春将至,陌上花开,待吾归时,与尔花间携酒意,陌上映阳归。 这关键一役旷日持久,迟迟都未收到容予本来每月几乎都准时的下一封来信。 陆子修那关键一役持续了数月,在容予两月后寄与我的信中,我才知道战事将尽,陆子修胜了。 初年: 顷悉玉札,如见故人。 两月未来信,过得可好? 因近月战事吃紧,不得不奔走于富贾官僚间,为军队粮草、补给尽一己之力。现下战事将尽,叛乱平息,只叹战事持续七月之久,将士伤亡数十万,亦有无辜百姓受此牵连,只愿此后再无战争。 战事虽平息,回望却是断壁残垣,白骨露野,恍觉世易时移。容某不忍,将留下几日,尽微薄之力而善后。 春将尽,夏未央,再过一月,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江南将是好时节,不知初年可想来江南一览盛景?桂花糕,酥油饼,桔红糕亦是不可错过的江南美味,容某担保初年定会喜欢。 若是初年不便,再过三月,我便会前往京城,愿彼时能与阿年相见。 祗颂玉安。 容予字 战事将歇,陆子修就快归来了,我竟然有些茫然,等在我前方的是福是祸,是喜是忧,我又是否还有力气去承受…… 真正的我是否爱慕陆子修,连我自己都无法区分,但他不容置疑地在心里是不可取代的存在…… 会否陆子修待我如初,只有弥补而无情谊? 不知如何回复容予,能否前去江南都已不在我的掌控之内,我搁置了回信,只想等陆子修归来,为我做出决定…… 得知战事获胜之后,本以为陆子修可在半月左右归来,最终不知为何耽搁,他近一月才回。 陆子修走了共八个月又二十一天,从初秋到初夏,八个多月的时光,他可有什么变化呢? 前方来报,将军及众部将于今日抵达京城。 城中百姓纷纷集与市内,人潮涌动,皆备好鞭炮礼花,设宴备酒,为军队凯旋而庆贺。 我梳洗打扮得体后,便只是在将军府门口等候陆子修。 将近午时,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我转头望去,陆子修身骑骏马,身着战服,身后带领着一众将士,以及一辆马车,不缓不急地向将军府而来。 将至府门口,陆子修望见了我,翻身下马,缓缓向我走来。 八月的边关生活,陆子修曾经柔和的轮廓被历练得有些刚毅,面上已有胡渣,肤色已是小麦色,曾经俊逸临仙的翩翩公子生出了武将的英雄气概。可满眼的疲惫,血丝密布的双眼也令人心疼。 我静静地望着陆子修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停至我跟前,深深地望着我,再次的两相无言,却胜过万语千言,是恍如隔世的心安。 陆子修轻轻握起我置于腹前的右手,轻轻揉捏着,嘴角微微一扬,柔声说:“我回来了。” 我一瞬无法适应这样的陆子修,这样亲昵的举动,柔声细语的呢喃,让我以为跌入梦境,我低下头,不敢再望向陆子修。 陆子修执起我手,将我引进了府内,拉着我向卧房走去。 他的手掌很大,常年持剑征战的原因,布满了老茧,咯着我心恍恍。 我愣愣地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如果陆子修喜欢苏槿年,那我便不再是谁的替身,从今往后的故事便只是陆子修与苏槿年的故事…… 一瞬间闪过脑海,我是否可以回信容予,告诉他我的相思已开花结果,宛若梦境…… 来到卧房,陆子修松开握着我的手,又用手轻轻将我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轻声问:“这几月,过得可好?” 我低着头弱弱点头回应。 陆子修放下为我别碎发的手,双手也似无处安放般,便只好垂于两侧,轻轻捏拳。 我们沉默了半晌,陆子修开口问道:“我平安归来,现下,可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我一惊,原来他还记得…… 我轻轻叹息,似是感叹又似是欣喜,开口道:“苏槿年。” 我和他的故事,是否就此展开了? “苏槿年……”陆子修喃喃重复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轻唤我的名,接着道:“我现下需进宫拜见皇上,禀明战事,等我回来可好?” 我已如入梦之人,失了心魂,怯怯道:“好。” 陆子修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又未说出,略显不自在地一笑,又道了一句:“等我回来。”而后转身离去。 我怔怔地愣在原地,是情不自禁的欢喜,也有满腔的感怀,哭笑都在脸上,心潮起伏,悲喜交加。 我迫不及待地想等陆子修回来后,就和他说一起去江南,去看看容予信中提到的小桥流水烟雨朦胧,想和他……一起去看看…… 在卧房平复了良久那被激起涟漪的心绪,我重新微微梳洗打扮后走出卧房,向府门走去,想去等候陆子修从宫中归来。 行至前厅,正巧遇上了李总管。 李总管向我行礼后说道:“夫人,将军的贵客已安置在了客房,有何吩咐您再和我说。” “贵客?” 难道是陆子修回府时身后马车内的人?我有些疑惑问道,“是什么人呢?” 李总管如实答道:“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应是来自西南的一位巫师。”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七章 无梦令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巫师? 我心下疑惑渐生,却更多是不祥之感…… 不由自主地说出:“我去拜访一下这位贵客,还请李总管带路了。” 我想去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李总管将我带到客房门外,我便让他先行退下。 来至客房门前,我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咚咚咚。” 屋内传来一个年迈沉稳的男声:“请进。” 我推门而入,一个身着奇异服饰的古稀老人立于客房中央,他像是穿戴着西南巫族服饰与配饰,色彩斑斓,纹理精巧,缓缓转身望向我。 眼神慈祥温和,却令人感到神秘莫测,我刚想问候,老人却先开口带着笑意道:“我知道你会来。” 不明所以,却不自觉有些害怕,我强作镇定回笑道:“听闻您是将军从西南请来的贵人,特来拜访。” 老人轻轻一笑:“是呀,老夫从未离开过隐居的山林,可一朝大将在老夫破屋前连连等候了十个日夜……古有三顾茅庐而孔明出,今陆将军十顾老夫破庐,老夫也实在过意不去。” 陆子修如此大费周折,不计性命地请巫师出山来京,是为何? 心下担忧渐生,我艰难挤出一个微笑以示回应。 老人倏地敛去笑意,正色道:“姑娘,你并不属于这个世间……” 我一瞬大惊失色,胆战心惊! 我不怕顾临疏知道我的身份,不怕外人如何评说,可是这位巫师的揭穿却令我毛骨悚然,就好像一瞬间巫师便会将我遣返回乡,让我不再有梦可做。 “您与巫觋教有何关联?”直觉让我觉得这位巫师与巫觋教关联匪浅。 “巫觋教秘术岂是中原人能够觊觎,此中利害想必姑娘已尝尽苦果……” 我失了心神,紧张地望着老人的眼,焦灼心惊地等着他将要说的话,下的判令。 老人微微低头叹息道:“秘术还魂已违天道,怪不得陆将军不惜一切让我来见见姑娘。” 不惜一切让巫师来见我……陆子修想要的是…… 老人深深打量了我,缓缓道:“你已在这世间一年有余,秘术诡谲必然无法看清此后命数,但依照微弱的命轮指示,应还可在世间……” “他……寻您来是为何?”我失神地打断巫师的话,心似跌入万丈深渊,似是用了最后的气力问出…… “未及细言,只说看看姑娘命数。” “呵……我知道了。”我忍泪打断了老人的话语,不想再听下去,我已经不能再承受了…… 陆子修不计一切请巫师来,只是为了让巫师看出我的命数,算出我的阳寿,然后……寻找还魂续命之法,不惜一切换回木清儿…… 终归……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木清儿…… 哀莫大于心死。我想我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我含着泪微笑着看向老者,释然般缓缓诉说:“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噗通。”我狠狠跪下在巫师的面前。 “您让木清儿回来吧……”泪水夺眶而出,我绝望哽咽着:“我把这身体……还给她。” 巫师一惊,愣愣望着我不知言何。 “我不想在这个身体里了,您让木清儿回来好不好?从此她是她,我是我……”我嚎啕大哭,心若死灰。 “陆将军他……” “够了……”泣不成声,我跪着向前拉着老人的衣袖恳求道:“我真的、真的累了……陆子修求的……从始至终,都是木清儿一人。” 我像一个遍体鳞伤,无处可归的孩子,在一个老人的面前痛哭流涕,绝望乞求…… 巫师重重一声叹息:“你本不属于此世间,长久于此必遭反噬,回乡或许于你是最好的出路……姑娘当真想要回家了吗?” “我想离开了……我感觉找不到真正的自己了……”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不住地流下,我木讷地回答着,将军府的悲痛绝望与那寄人篱下的家的冰冷无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对于这世间已无期许,温情美满原来这么难…… 我轻轻苦笑一声,用力抹干泪,抬眸郑重其事地对巫师道:“此秘术本就是乌衣派开派师祖私自盗取,而今便由您来终结吧。” 巫师摇头叹息:“皆是孽缘啊……”而后惋惜道:“我不知如何万无一失送姑娘回到曾经的世间……” “那……您知道让木清儿回到这个身体的方法吗?” 老人低头沉思了很久很久,缓缓开口:“确有一法,可是……”巫师欲言又止,满脸为难。 我扯着老人的衣摆哭着恳请道:“让她回来吧……我不愿成为她的替代品,不愿做她情感的傀儡,我只想真真实实地去感受世间,爱我所爱之人,做我应做之事……寻一人真心待我,而非因为我在这具身体里……” 老人不忍伸手抚了抚我的头顶,终而惋惜地望着我沉重道:“这也是为何巫觋教要封印此巫术的原因。现下只有你同木清儿一般施展此秘术,两术逆向相克,或许能够各归其身,各行其道。” “只是……此法乃是逆天改命之术,一旦开始不可终止,姑娘不仅要承受一月病痛之苦,日渐消瘦,疼痛愈烈,渐渐进入昏迷,缠绵病榻,药石无效,最终香消玉殒……” 老人停顿一会,惋惜道:“姑娘逝世后,灵魂是回到家乡,还是投入轮回都再难预料,是福是祸皆不可知,姑娘都要承受的是逆天改命的后果……” 这就是我的结局了么? 陆子修为我选择的结局…… 我轻笑,心如死灰:“好,我愿意。” “哎……”老人深深叹息,从袖中拿出一物递与我,是一枚种子。 “此乃碧血七叶花,将其埋于土中,每日早晚用汝之血喂养一月,便会花开七瓣,届时这身体的主人便会回来了……”老人顿了一瞬,沉痛道:“不过,七叶亦为七夜,木清儿本是离世之人,此次魂归复生也只能短短七日……如此,你还愿意吗?” 如果我的倾心以付、此生守候也比不上她与你相遇的一瞬…… 如果这便是我们三人的宿命,这便是我的结局,如果这样能让陆子修……如愿以偿…… 那就做个了结吧…… 我伸手拿过碧血七叶花的种子,紧紧握在了手里,向着老人深深深深一拜:“多谢,让我能够解脱……能让我们都解脱……” “哎,罪过罪过……老夫此举不知为姑娘带来的是福是祸啊……” 老人不断摇头叹息,而后拿起我的右手食指划开一道口,将血滴在了种子上,滴血后问道:“姑娘芳名?” 我一惊:“施法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心突然痛得难以呼吸…… “需知你们二人的名字。” “哈哈哈……”原来陆子修问我的名字,是为了救木清儿,哈哈哈,真是可笑,好笑到泪流满面…… 含泪又含笑,我望向老人,郑重其事地宣布似得说道:“苏槿年。木槿花的槿,初年的年……” 老人用我与木清儿的名字开始念咒做法,我看着种子竟长出了嫩芽,犹如初春一般,萌芽破土,带着希望。 施法后,老人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切记,一月时间不可中断。”而后伸手扶上我的肩头,轻轻拍了几下,缓缓道:“苏姑娘……老夫此行本不欲如此,只是这巫觋教秘术早该封印,而今现世不得以出手制止,你不曾是逆天改命之人,却终是要受尽这逆天改命之果……此后遇福遇祸,愿你一切安好……” 言毕老人负手叹息离去。 我小心翼翼握着种子一步步踏着无力的步伐返回卧房……将种子埋入花盆中,轻轻放在桌上。 不知此时的有气无力、萎靡无神是病痛开始的征兆,还是心如死灰的体现…… 日后将会一天天消瘦病痛下去,恐再无提笔的力气,我坐至案几前,给容予写下了这最后一封信。 一月后我便会离开此世间,或许连容予的回信都来不及看一眼…… 容予公子: 我想梦该醒了。 本是虚空一场,因心想杂乱,而在这凡尘乱世间尝尽苦痛悲欢;本是虚空大梦,却因痴心妄想,在幻境迷离间不分虚实。 我已在这羁绊荒唐里丢了自己,不知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是被迫为她人而活。容予我好累……想要了断此间种种了。 不怨他人,不悔所为,这便是宿命吧……就如同你与我的相识也是宿命注定一般。 我本不相信天命,总以为事在人为,原来真的是尽了人事,剩下的却只能看天命,而这天命又给我开了巨大的玩笑,我无法承载的玩笑…… 这便是我的命吧……既然无缘,便做了结。用自己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的荒唐,用自己的悔悟让所有人都得以解脱。 容予,谢谢你,谢谢你……是你在我无助彷徨,痴痴苦等的时候给予了我最温暖的慰藉,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一字一语。若是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如你所说的去做,若还有机会,愿我们能够有相见之期,无论哪一世哪一时,初年定为容予公子弹奏那改编后的《凤鸣曲》,千千万万遍……而那一世的我,是真正的我。 初年已无其他心愿,只愿公子一切安好。 容予公子,珍重。 初年 容予是我唯一可以倾诉,如此毫无顾忌说尽心事的人,我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悲痛难忍地挥泪写下回信,边写边哭,薄薄的信纸不堪承受一滴滴泪珠汹涌的袭来,渐渐皱起,形成深深浅浅的痕迹…… 我无法克制,只管提笔写尽所有心中的不甘苦痛,写到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不顾是否合礼通顺,用词可否恰当妥帖…… 我只想不顾一切地说出我要离开的事实,在这世上,会不会真的有一人会为我而难过? 我不要陆子修的弥补,不要陆子修的同情怜悯,可是我却真的好希望能有一人可以理解我的委屈无助,为我惋惜,为我心疼,让我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有资格落泪伤心,有资格嚎啕大哭,有资格骄纵耍蛮…… 没想到,我与容予这么快就要说再见,老天爷竟连相见都舍不得赐予。 如果一月后,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会回到起点,陆子修怀里的是木清儿,苏槿年在自己的世界,我们之间没有痛苦,没有悔恨,甚至……没有遗憾…… 我也将做回真正的自己……那么这一切也算是值得的了罢。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八章 广陵散(上篇)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将这给容予的最后一封信送往了清音居。 我回到府中嘱咐落梅:“若是将军回府了,便说我累了,先睡下了。” 说完我走回卧房,抱膝坐于榻上,无神地发呆…… 只有一个月了,短短三十日,就要与六年多痴心妄想的陆子修永别,我现在却一分一秒都不想见到他……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日暮降临,星星点缀。 陆子修终于回来了,来到了卧房前,听到落梅的转述,未说一言,静静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我望着窗外陆子修倒映的身影,如此熟悉,却如此陌生…… 陆子修,我曾想过千万种与你相遇的故事,却没有一种是如愿的结局。 我们之间或许总是欠缺着什么,就是那千百年的时光吧…… 第二日清晨醒来,我用剪刀划破手指喂养碧血七叶花,绿芽似是又长高了一截。 推开卧房门,想看看明亮晨辉。 门前的繁花下,陆子修身着玄衣,转身笑意浅浅,唤了一句:“槿年。” 这一幕,是我七载的梦…… 可是来的却太迟太迟…… 我怔怔地望着陆子修,他跨步至我跟前,柔声道:“槿年,昨晚回来听落梅言你先睡下了,我便今早在房门口等你,身体感觉如何了?” 如此的陆子修,我却想逃得远远的。 我伸手欲关上门,陆子修急了抵住门口,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陆子修轻轻蹙眉:“槿年,李总管与我说你昨日去见了巫师,而后巫师便不辞而别,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不想作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陆子修不依不饶追问道:“到底怎么了?巫师和你说了什么?” 见我依旧没有回应,陆子修缓和了语气,手轻轻覆上我扶在门上的手,哄道:“莫怕,告诉我好吗,我会想办法……” “他……什么都没有说……”我怕极了陆子修如此柔声细语,我怕极了他用对木清儿的语气神态对我,我想要逃离,逃得越远越好,我向后退了几步,低声恳求道:“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陆子修站在原地未上前也未离去的意思,他身后的晨光映射而来,我却觉得冷若寒冰。 良久,陆子修轻声道:“那好……你先休息一会,我晚点来寻你。”说完拉上了门,慢慢离去。 陆子修,我们便这样吧……谁都不要再招惹谁,谁都不要再亏欠谁……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既已末路,便莫再情起…… 一连几天,我都以各种理由婉拒了陆子修的探望询问,陆子修便也只是每日在房外等候一两个时辰,再自顾自地同我说说话,虽我并不会回应,他却依旧坚持着。 他会同我说说战场的事,沿途所见的风光,今日的天空,纷飞的纸鸢,繁花的锦簇…… 我默默地听着,身子一日日感觉虚弱起来,总是有气无力的。 在过几日便是顾临疏最后一次施法,幸好还没有虚弱到缠绵病榻,还能够前往木易教,我定要说服他先行回乡,不必等我。 这日,陆子修如故在门外与我说话:“槿年,今日天朗气清,和风徐徐,可想去放纸鸢?” “再过些时日,便是端阳,城中必定热闹,想去看看么?” “八月未归,没想到庭中的枇杷树已亭亭如盖了。” “槿年,等你好一些了,可以同我讲讲你曾经的故事么?” 晚膳时分,落梅将饭食送至卧房,我用膳后再收拾离开,陆子修便在门外等着,看到我乖乖吃完了饭菜后,才离开去了书房。 陆子修不会子时后来看我,应该不会暴露顾临疏的。 我起身梳洗打扮,在卧房后窗处等候顾临疏,窗外是一轮皎洁圆月,繁星璀璨,像是为顾临疏送别而绚烂。 这是与顾临疏的最后一次相见了吧,虽然平日里他总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时常冷嘲热讽令人窝火,但终究我也不想再提什么孰是孰非,毕竟他曾想要带我一起走,想要助我脱离困境。 他乡遇故知是幸事,顾临疏虽算不上故知,却是能够与我共同回忆的人,前次施法偶与他提起童年的往事,童年的歌谣,我竟然还不自觉唱了起来,唱了好久好久,他便静静地听着。 能够顺利送他离开,便也是我在这世间做过最完满的事了吧,今日我想好好送送他。 子时一到,顾临疏便来了,我并未看到他飞越屋檐的身影,他便来至了窗前。 顾临疏也没有想到我就站在窗口等他,有些诧异,挑眉淡淡道:“怎的今日如此迎接我?” 我向他轻轻一笑,说道:“走吧。” 将我接到木易教,顾临疏便开始了最后一次施法。 我问道:“你说你等我一起走,可今日你的施法已是一年期满,意思是施法完成,可以随意选择回去的时间?” 顾临疏滴着自己的血在碗里,抬眼望着我道:“蠢女人,等你的两月需每月同样施法,此施法不可中断。” 不到一月后我便要离开这个世间,若是顾临疏今日不走,施法必定下月无法进行,如果中断他便回不了家了…… 我心下着急,想着劝服他的理由。 顾临疏为我包扎伤口时,突然道:“你手指怎么了?” 手指上是今晚划破滴血,喂养碧血七叶花的伤口。 我不好解释,只得转移话题道:“没事。今日施法完,你便走吧。” “怎么?”顾临疏头也不抬地不屑道:“陆子修一回来,你就给我弄幺蛾子了?” “不是……我找到了回乡之法,一月之内便可以走,不能助你下次施法了。” 顾临疏正在为我系布帛的手一顿,抬眸蹙眉问:“你说什么?”见我没有回应,顾临疏责问道:“蠢女人,你在搞什么鬼?” “就是嫌你施法时长太长,我血都不够用了。我自己找到方法了,不必你操心。” 顾临疏直起身子,直直盯着我的眼厉声道:“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你快施法走吧,我送你!”我急得催促道。 顾临疏突然双手抓住我的肩膀,质问道:“我在这世间五年之久,都没有找到其他方法,你才一年就找到了?!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我抬手推开顾临疏的手,急道:“你不要问这么多了!你今天若是不走,就永远不可能了!”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否则我现在就把你关在木易教,两月后老老实实跟我走!” “你!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我急得直跺脚! 顾临疏倏地正色,极力克制怒火道:“苏槿年!你难道还想着替那个木清儿守着陆子修?!” “不是……”我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那为什么不跟我走?是因为恨……” 顾临疏还未说完,突然大殿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木易教的教徒未至殿内就大喊道:“教主!不好了!陆子修好像带着数十侍卫在山间搜寻!” 糟糕!难道陆子修发现我未在房内,出府寻找? 我转身对顾临疏喊道:“你快让教众撤离,我出去拖住他们,你也赶紧施法回家吧!” 说完刚欲转身,顾临疏忽地紧紧拉住我的手,眼神灼灼地望着我,用我从未见过的认真一字一句说道:“苏槿年,你若是敢做什么蠢事,我绝不会放过你!好好在将军府待着,我定会来带你走!” 我甩开顾临疏的手,狠下心怒斥:“顾临疏!今日是你最后的机会!爱走不走!” 我狠狠瞪了顾临疏,转身向山洞外跑去,身后是教众慌乱的呼喊:“教主,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牟足力气向山下跑去,气喘吁吁间恍惚想到几月前我是如何含着委屈痛苦跑下山,几乎哭到昏厥。 而今日没有委屈,没有痛苦,却是一片坦然豁达…… 快至山腰,听见马蹄声,我停下脚步大喊道:“陆子修!” 随即马蹄声转向而来,愈来愈清晰,陆子修骑马从斜前方一条小道疾驰而来。 翻身下马,急急向我走来,来至跟前,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而后松了一口气似的问道:“槿年,你去哪了?没事吧?!” 我低下头,毕竟心虚不已,嗫嚅道:“没……没事……” “那为何子时之后还要出府,来这么偏远之地?” 陆子修顿了一瞬,柔声安慰道:“槿年,莫怕,和我说发生什么了好不好?” 陆子修的担忧和好言相劝,是不是怀疑我出府与西南巫师有关? 心生一计,我只好扯谎道:“你放心吧,没事的,巫师约我今日来此见他而已……” “见巫师?!”陆子修紧张问道。 “恩,是的……”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似轻松愉快,巧笑倩兮地望向陆子修说道;“子修你放心,不到一月的时间,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如愿以偿的……” “一月的时间?巫师让你做什么?”陆子修不放心地蹙眉问道。 我努力做出微笑憧憬的模样,柔声道:“这一月,我只需要受一点点病痛之苦,之后一切都会回到起点,所有事情都将往正确的方向延续……” 陆子修迟疑思索着,喃喃道:“回到起点?何意?” 我已再难继续伪装下去,原来心里尽是悲伤遗憾,表面却要装作愉快轻松,太难了…… 我艰难苦笑,悠悠说出:“便是子修期望的那样。” 我缓了一缓,捂着胸口道:“我有点难受,子修可以送我回府了吗?” 陆子修面露忧心,欲言又止,终是无声地默默弯腰将我抱起,放至马上,将我环在胸前一道回府。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二十九章 广陵散(中篇)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自那日出府被陆子修发现后,他便向朝廷告假,每日早晚不差一时地守在我身边。 已近半月时光,身体越来越差,经常头晕目眩,咳嗽不止,白日里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我便只有早晨让陆子修亲自为我买邀月客栈的年糕,夜晚为我熬药时趁机偷偷喂养碧血七叶花。 陆子修请了众多宫中御医来为我诊治病情,却无人能解,无人摸得清我的脉象,就如巫师无法看清我的命数一般…… 我的命早就因你选择,因我决断,因命数注定而无法改变了…… 在我昏昏沉沉之际,陆子修经常坐在我的床沿默默不语,偶尔深深叹息。 病情一日日加剧,开始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几次陆子修怒不可遏向御医发火怒吼:“一群庸医!朝廷养你们是混饭吃的吗?!” 一向温和谦卑的陆子修也被惶恐忧虑折磨得失了理智…… 我急急拉住陆子修的衣袖虚弱劝慰道:“子修,不是和你说了么,一月期满,一切都会好的……咳咳……你不要为难他们了……”说出这话都花了所有力气般,我大口喘着气。 陆子修轻轻将我抱起,搂在怀里,手轻抚我的发,闷着声道:“好、好……别用力说话了……不许骗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还有短短几日我便要离开了…… 这日将近午时,我才悠悠转醒,梦里似被妖魔缠身,醒来已是一身冷汗。 幸而还未天亮时我就如同上了发条的人偶鬼使神差地起身滴血喂养了碧血七叶花。 我静静躺在榻上,无神地望着房顶,回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种种,无论何事,似乎都变得无喜无悲,如无色的默片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陆子修见我醒来,从案几处端药走过来喂我喝下。 刚刚喝下药,却听见窗外一片嘈杂,有人声,似也有琴瑟之声……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么?”我虚弱问道。 陆子修喂我一颗蜜枣,再为我掖好被子,轻声说:“我也不知。槿年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红枣年糕。” 是我让陆子修每次见我醒来都亲自为我去买徐记年糕,以便我喂养碧血七叶花。 “好……”我孱弱地答道。 陆子修离开卧房后,便让落梅来临时照顾我。 落梅轻轻走进房间,我转头望向落梅道:“落梅……咳咳……” 落梅见我是醒着,立即向我走来欣喜道:“夫人,您终于醒了!这几日将军不在卧房时落梅来照顾您,您都在昏睡中,吓死落梅了!” “让你担心了……咳咳……”如火灼的喉咙难受异常,我还是艰难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么?” 落梅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与我看:“夫人,前几日开始有位白衣公子带着数十手下全城寻人呢,到处粘贴分发画像,喏,就是这画上的人。” 画卷展开,是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看不出五官面貌,只看得出眉宇清秀,眉眼弯弯。不知为何竟感觉隐约有些像自己,我心下一惑,追问道:“这女子……咳咳……叫什么名字?” 落梅瘪嘴不屑道:“夫人你不知道呢,这事真荒唐,不说这画像上的人带着面纱,都看不清长什么样,再者,这白衣公子还不知这女子的名字!你说这怎么可能找到嘛!”落梅边说边摇头不可思议道。 “唔……好像那位公子只知这女子的化名,叫做,叫做什么来着……”落梅低头苦苦思索,恍然大悟道:“哦哦,想起来了,叫做初年!” 初年?! “……咳咳咳……”我难以置信,难道是容予……容予来寻我了? 鼻尖不由一酸,眼盈于眶,拿着画像的手不住发抖…… 才短短二十余日,按照书信到达江南的日子来看,容予怎么短短几日到达京城的?! 落梅在身边继续絮絮道:“夫人,你说这人是不是荒唐呐。找了几日不见效,现在那个白衣公子每日在京城各街各巷弹曲,一天要弹好几十个地方呢!一开始觉得新鲜,我还跑去大街上听,挺好听的,好像在哪听过。可是来来往往就一首曲子!你说一天弹百十遍同一首曲子,那公子不会厌吗?” 落梅边收拾房间边絮絮叨叨着,我却听不真切,怔怔地望着画像,泪水不自觉哗哗流下…… 窗外传来了清晰的琴音,落梅跑到窗前,向外张望:“夫人,那白衣公子弹琴弹到我们这边啦!” 窗外是将军府的飞檐,雕刻着奇珍异兽,而我多么想望穿所有铜墙铁壁,看到墙外弹曲寻我的白衣公子…… 多想看看他的眉眼,多想与他相见,告诉他我的感激,我的感动,我的抱歉…… 琴音隐隐约约传来,一丝一缕,一弦一柱都是愁肠百结,听不真切的曲子早已让我泫然泪下,不能自已…… 隐约的琴音带着相思炙热、深挚缠绵…… 是……容予为我改编的《凤鸣曲》。 一音一调是寻我的执念,一抹一挑让我溃不成堤…… 容予的《凤鸣曲》,是相思炙热,是深挚缠绵,是义无反顾、飞蛾扑火的决绝,是不计得失、无悔过往的通达…… 对不起……容予…… 我无法与你相见,我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我前去见你,我的期限更不允许我去见你,短短最后的几日,何必让你平添愁绪苦楚? 对不起……我在信中曾允你,来世为你弹奏千千万万遍《凤鸣曲》,可到头来,却害你为我弹奏了千千万万遍…… 对不起……对不起…… …… 琴音渐歇,一曲终了…… 琴音人声都在此突然静默…… 我知道,这是容予在等我的前去,在等我的一念回顾…… 容予是以怎样的心情弹奏一曲又一曲,静静等着遥不可及的回音,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等待无望后,收拾一切,去往下一街巷,继续弹起凤鸣…… 时光似乎静止了一段天意的距离…… 人声慢慢向远方离去…… 嘈杂声过,如繁华落尽,铅华洗尽,留我一人默默无声…… 我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回神,望着屋顶,像是望穿到天际,去看看那可笑的天意。 陆子修回来时,我已感觉筋疲力尽,又想要昏昏欲睡。 模糊间我喃喃道:“好想、好想尝一尝……你说的桂花糕啊……” —— 此后连连几日,每到午时,定会听见容予的《凤鸣曲》,就好似曾经每月定会收到他的来信一般…… 我与他,仅仅一墙之隔,却是隔了天意弄人,隔了阴差阳错,隔了今世此生…… 每日每日的午时,便是我最期待的时光。 这是我第一次听你的琴音,却也成了今生的唯一,成了这残生仅存的温暖…… 可,整天整天每街每巷千百遍的弹奏,身体怎能吃得消?我心下担忧,却无法阻止…… 还剩短短几日,身体已是支撑不住,头疼愈烈,呼吸困难,身体如千万只蚂蚁在咬食,刺痛不已…… 每日我是用尽力气悄悄起身,早晚喂养碧血七叶花已令我痛苦异常…… 这日清晨,我微微转醒,等待着容予…… 陆子修来到我的身旁,将我轻轻抱起靠在他怀里,柔声道:“槿年,那日听你说想吃桂花糕,我遣人找御膳房做来了,尝尝味道如何。” 说着向我递来了一块桂花糕,香气扑鼻,让人沉醉。 我缓缓开口咬了一嘴,很甜很甜…… 不知和容予说的是不是一样的味道? 午时已到,却未有人声琴音,我慌了,忙问道:“今天怎么没有琴声?” 陆子修并未关心此事,便唤了落梅前来询问,落梅面向陆子修和我毕恭毕敬答道:“回将军回夫人,我早晨听说,那位白衣公子连连几日奔波寻人,好像今早身体不支,累倒了。” 我不由地身体一颤,陆子修连忙关切道:“怎么了,槿年?” 我低头掩下眼里的担忧慌张,回道:“有点冷……” 落梅拿来了锦衾和暖炉,陆子修为我盖上,轻声问:“还冷吗?”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再次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不知今夕何时,我双手撑起身子,摇摇晃晃来到案几前坐下,提笔一横一竖艰难写下了曲谱。 写完曲谱后唤来落梅,艰难吩咐道:“落梅……咳咳……明日将这曲谱送去瑶音坊……或放于桌上,或掷于地下皆可……不要让人发现是你放的……” 落梅疑惑,犹豫地接过曲谱,见我如此摇摇欲坠的模样也不好多问,只好道:“是,夫人放心。” 将这未署名的曲谱送去瑶音坊,希望能让容予看到,知道我的心意,知道一切的无可逆转,便放弃寻我,便离去归乡,便忘了我…… 一曲《君莫思归》是与陆子修末路的结局,是各自回归起点,不念不怨,无悔无恨…… 我想这首曲子容予会明白的。 明白我的决绝释然,理解我的选择与苦衷,然后曲终人散,我们都做告别,后会无期…… 落梅离去后,我颤颤巍巍地起身将藏于柜中的碧血七叶花取出,用剪刀割破手指,一滴滴将鲜血滴入…… “槿年?” 第三篇-相逢本不识,何处话凄凉 第三十章 广陵散(下篇)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一惊,转头寻声望去,陆子修端着药碗,一脸震惊地立于门口…… 我急忙收起了手,低下头慌乱苦思搪塞的借口。 陆子修急急走来,将药置于桌上,抓起我的右手,震惊非常,蹙眉紧张问:“你、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将血滴进这花里?是因这花你才病重如此?!这花又是从何而来?!” 我抬眸望向陆子修,忍着喉咙的剧痛开口:“子修……你相信我……咳咳,只要再过两三天天,一切都会好的……咳咳……” “槿年,你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究竟是何意?”陆子修双手扶正我的肩深深直视着我,半蹲在我身前,语气有些恳求:“槿年……不要再瞒着我了好不好?” “子修,便是你我……都会如愿的……别再问了好吗咳咳咳……”说完我努力想陆子修柔柔一笑,却支撑不住周身的剧痛,疼得几近晕去。 陆子修还欲再追问,看到我痛苦不堪的模样,急得起身弯腰抱起我放至榻上,慌乱道:“好、好、好,槿年,我不问了,我不问了……” 不知是我渐渐没了意识,还是陆子修低下了声音,只听他似恳求痛楚地一次次重复着:“不要有事……好不好……” 第二日醒来便不见陆子修,不知去了何处。 落梅临近午时从瑶音坊归来,来到卧房向我回复道:“夫人,瑶音坊近日好像都没伙计在店内,都是些客人。我今早趁人杂乱时将曲谱放在了椅上,后来便假装欣赏琴瑟没有离开,曲谱被从外赶回来店内的一位伙计发现了,然后便送去了瑶音坊阁楼上的一个房间里。” 估计便是容予的房间了……那便好…… “好的……谢谢你了……” “夫人哪里的话,这是落梅该做的。” 不多时陆子修便归来,带来了一众清音居的乐师琴姬。 陆子修将我轻轻扶起,置于他怀里,柔声道:“槿年,今日怎醒得早了些?你不是最爱这些琴音了么,我请了清音居最好的琴师来给你弹奏。” 说罢,一众琴师便已各自就位,琴音悠悠而起…… 京城最好的琴师用精湛的琴技,默契的配合为我弹奏了一曲又一曲天籁之音…… 可这一曲曲绝不重复,余音绕梁的天籁却终归比不上容予重复弹奏了千遍的一音一律…… 就如同我七载的痴痴守候,倾心以付绝比不过木清儿豆蔻年华,巧笑倩兮与你初见的一瞬…… 我用七年也定是比不过她的七天……那我便用余生为你做这最后的事…… 成全了你,亦解脱了我…… 陆子修,就要说再见了。 表演结束,琴师纷纷整齐离开了卧房,陆子修在我耳畔柔声问:“槿年,喜欢么?”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以示喜悦。 “那我明日再让他们来为你弹奏如何?” 我却不自主地摇了摇头…… 盛世繁华喧嚣都比不上你在空旷街巷弹奏起的清音缕缕,一袭白衣,凄冷肃然,却惊艳了我的此生最孤寂黯然的时光…… 我低下头,缓缓开口:“不必了……听一次就够了……” 陆子修也没有再做强求,接过落梅手中的脸帕为我轻轻擦拭…… 往后几日我依旧会想办法支开陆子修,自己割破手指为碧血七叶花滴血。 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让陆子修看到我的喂养,更不想让陆子修陪着我一起喂养…… 每每滴血后,我总会托腮细细地望着这一朵朵渐渐盛开的花叶,现下已绽放了六朵,朵朵娇艳欲滴,艳如火霞。 一朵朵向着窗外艳阳高照的地方昂首威武着,宛若不屈不挠的迸发生命力,令人艳羡不已…… 每每看着这碧血七叶花,总会神思飘远。 眼神迷离间,宛若望见了我的前世一般,是木清儿的一颦一笑,又似我的一喜一忧…… 迷蒙间我好像看到了她,那个让我不知如何对待的女子…… “木清儿,你就要回来了……” “苏槿年,逆天改命换我七天归来,你真蠢……” “他,很想你,你是无可替代的。” “恨我吗……” 我烧得糊涂了,头昏昏沉沉,竟然又看到木清儿一袭火红嫁衣静静地站在我跟前。 我恨她吗?她给我的梦镜曾是我的坚强活下去的希望与光明…… “当然恨。却也不全是恨……” 同我一模一样面容的木清儿,身着我从未有幸穿上的嫁衣,鲜活明亮地立于跟前,默默望着即将油尽灯枯的我…… “木清儿,都已不重要了。我们三人的羁绊说不清了,就让我将这一切都结束吧……” 木清儿低垂眼眸,悠悠启唇:“你舍得离开他吗?” 我不可抑制低头苦笑,良久,抬眸坚定道:“我更想做回我自己。” —— 曲谱送去瑶音坊的第二日,已过日暮时分,落梅来服侍我,我强撑着与她闲聊:“最近京城可有什么新鲜事?” 落梅低头细细想了想,认真回道:“回夫人,近日京城除了那个寻人的白衣公子好像没有什么新鲜事了……对了,今日去市集听到有人说那个白衣公子似乎醒了,可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内,没人再见过他。” 这样看来,容予便是明白了我的曲意,不再寻找……不再期望…… 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去平复,去忘却…… 容予,此生无缘相聚,亦无缘见你所说的十里长街与九霄烟花,就请你,代替我去看看吧…… 陆子修几乎无论我何时醒来,都会在卧房守着我,或是坐于案几处等我,或是靠着手睡于床沿,亦或是坐在我的筝前默默无声…… 好在每每接连几日噩梦缠身,难逃梦魇时,陆子修都能及时将我唤醒。 无论陆子修是蒙在鼓里而心疼木清儿的身体,还是得知了真相,想要多陪陪我,弥补我最后的时光…… 无论如何想,如何做,都已经无所谓了…… 命运总在不经意间就说好了离别,注定了无缘…… 我便用我一月的锥心之痛,来和陆子修道别,来和这七年道别。 最后一日,来临了…… 我清晨意外的早早醒来,陆子修似是没有料到,惊喜地喂我吃了早膳和药汤,便因为我说了想吃红枣年糕,立即去了城南徐记坊。 今日我犹如回光返照般,竟然有了些气力,不再是奄奄一息,油尽灯枯的模样。 我将血滴进碧血七叶花,第七朵花骨朵缓缓绽开,娇艳欲滴,绚丽了我的眼。 一切都要结束了,亦或是都要都要回到起点了…… 我唤来落梅,为我梳洗打扮,挽起了发。 看着镜中的自己,拥有着与木清儿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是活成了如今憔悴苍白的模样…… 不禁自嘲一笑,手中细细抚摸着从另个世界带来的木簪,只愿一切能够如愿,让我回到起点,回到荒唐开始的地方…… 轻轻将木簪插上发髻,镜中人,恍如隔世,似不相识…… 陆子修回来时,带来了热乎乎的红枣年糕,如同初见他那日一般…… 吃下红枣年糕,却不似那最初的味道。 我轻声对陆子修说:“子修,可以带我去君山寺看看么?” 陆子修眼中似是闪过一瞬光芒,欣喜道:“好!” 春末夏初的普通一日,却是我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日…… 我想去那我们初见的地方,那日我酣畅淋漓地弹奏凤鸣,你情不自禁地听得入迷,若是那日我祈愿的是得遇良人,是否会与你相遇? 陆子修带着我共乘一骑,将我紧紧护在胸前,缓缓驾马前往君山寺…… 君山寺一如往初,青石板的小道,浅浅有人印;厚重的钟声,遥遥从林传;繁密的树丛,隐隐遮天穹…… 陆子修带我来到君山寺山上我曾酣畅淋漓弹奏《凤鸣曲》的凉亭旁。 今日微风徐徐,晨光暖暖,一如与你初识的那日…… 远处苍山如黛,层云蔽日,阳光从云隙间一缕缕直直透过,宛若万丈光芒,连着连绵山脉都染上了层层光晕…… 感觉眼皮开始越来越沉重…… 我虚弱地笑着对陆子修说:“子修,我要走了……” 身后搂着我的手一颤,而后将我紧紧拥住,在我耳边低声道:“槿年……不要胡说……” “木清儿……就要回来了……”无悲无喜,似是说着一件多么平淡正常的事。 搂着我的手似在发抖,陆子修一瞬震惊,久久不能回神:“什……什么?!”难掩声音的悲痛,他哽咽着:“槿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扬起头,望向陆子修,笑着说:“我们,本就不该相识……欠下了这么多错……现在,我把她的身子还给你……” “不……对不起槿年,这不是你的错……”陆子修紧紧箍着我的身体,哽咽低吼道:“槿年……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意识开始涣散,弥留之际我轻轻对陆子修说出了我想了整整一月的话…… “子修……自此别后,与君决绝。此生末路,来世……不逢……” 我渐渐闭上了双眼,听不真切陆子修的大喊大叫,他似乎在嘶吼着:“不!槿年!槿年!”亦或是:“不要走……求求你……不要……” 听不真切了,亦不想再听了…… 此生末路,来世不逢…… 一切便结束了罢…… 幸而, 身后是微风徐徐,晨光暖暖…… 远处似飘来了袅袅琴音…… 缠绵婉转悠悠情愫,如泣如诉脉脉情长,似是潺潺流水,宛若隐隐凤鸣…… 第四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三十一章 梦释然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死了么? 头疼欲裂,只觉周遭十分吵闹…… 身体犹如散架般不受控制……我拼尽全力想要张开眼,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家乡…… 沙哑难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呦!哈哈!这小妮子醒了!” “呦!还真是!那有的玩了!” 声音听着便令人作呕,我艰难睁开双眼,入眼是两个土匪模样,尖嘴猴腮的男人…… 两人笑得猥琐无比,开始伸手撕扯我的衣服…… 嘴中还说着淫词艳语:“哈哈,来个城郊还真是捡着便宜啦!赚了!” “就是!我说,这小妮子就是这疤痕丑了些,到底还不错,咋哥两要不玩玩后把她藏起来,哈哈哈!” 还未搞清自己身在何方,身于何世,只觉跌入无间地狱,只能苦苦乞求最后的一点尊严……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我虚弱地无力反抗,只有拼命摇头,哭着乞求…… “嘶……”衣服被粗鲁地撕开,两人一人按着我的手,一人压着我的腿,让我动弹不得。 “求求你们了……不要!”我吓得哭出了声,绝望笼罩了全身。 “叭!”一个巴掌甩到我的脸上,脸被狠狠扇到右边,脑中嗡嗡作响。 “小点声死娘们!这是在京城城郊,把官兵引来老子要你死!” 京城城郊? 为什么我还在这个世间苟延残喘,为什么我要受到如此的屈辱?!我终究最错了什么?!要如此惩罚我! “求求你们了……呜呜……不要……求求你们了……”我低声绝望地乞求着,无助到想要死去…… 两人眼中泛着淫光,捏着我的脸下流地说着:“乖!哥哥们会好好疼你的!” “不要碰我……呜呜……我是将军府的……”为了自保我竟然搬出了将军府的名号,启唇后却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字…… 将军夫人木清儿现下应已安然在府内,而我却什么身份都没有…… “哈哈哈哈!”一个土匪低声嘲笑:“将军府的什么?丫鬟、奴婢还是陪床哈哈哈哈!” “别瞎说!”另一个土匪打断:“将军府哪有陪床,这小娘们肯定骗你,你看她穿的,怎么可能是京城人!” 我低头一看,已被撕扯开来的衣服竟是我穿越之前属于另一个世间的衣服! 不是丝质绸缎,没有华美刺绣。 我以自己的身躯来到世间了?不再是谁的替身,却要承受这逆天改命的惩罚屈辱? “哈哈哈哈这小娘们肯定没见过世面,穿这衣服还敢说自己是将军府的,将军府丫鬟都没有这么寒酸!” “哈哈哈那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玩玩了,看样子还是个雏儿!” 两人肮脏的手向我伸来…… 我用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用尽所有的泪水去乞求! 原来我用尽生命去换来的……就是如此的屈辱…… 突然……有些恨了…… 如果不是木清儿阴谋设计我就不会来到这个世间! 如果不是陆子修疏离隔阂我就不会逆天改命逃离! 如果不是他们!我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被人侮辱,被人玩弄! 两人继续撕扯我仅剩的亵衣,用肮脏的嘴来触碰我…… 我哭不出声了,舌头伸到牙齿间…… 咬舌自尽会不会很疼? 再疼也疼不过那一月的锥心之痛,那七年的心伤之痛,任人凌辱的屈辱之痛…… 死亡或许比如此活着痛快些…… 老天爷……让一切都结束吧…… 缓缓闭上眼,我尝到了血的滋味…… “咚、咚……”在我身上任意妄为的两双手突然停住,那两人似乎倒在了我的身侧。 我缓缓张开了眼,入眼的是一人逆光而站,一袭白衣,手执折扇,头发不扎不束,眉如墨裁,眸若星辰。 白衣公子单手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了我的身上…… 屈膝轻轻蹲在我身旁,一双细长丹凤眼默默将我望着…… 他有些苍白的面孔显得憔悴病态,而后无神地缓缓开口道:“可愿同我走?” 心已千疮百孔,身在何方又有什么区别? 两眼无神,泪眼迷蒙中,我向白衣公子身后望去…… 微风徐徐,晨光煦煦…… 白衣公子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起身用布帛擦拭了折扇上残留的血迹…… “可还能走?” 我愣愣望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极度的恐惧与后怕裹挟着我。 “见谅。”白衣公子俯身轻轻将我抱起,放入了他身后的马车中…… 我靠着马车的边缘,无神的望着窗外,这是京城的城郊,隐约看到了远处的城门,门上赫然写着鲜红刺目的“京城”二字…… 我想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京城是我噩梦开始地方,更是从来都不属于我的地方…… 白衣公子在我身侧闭目养神,不言不语。 我想,去哪了都无所谓了……只要不在京城…… ——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着,我无神无声地倚在车窗旁。 一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我七载的痴梦幻想就如此结束了…… 这样也好……只是不知之后的苏槿年,还会不会倾心以付,还会不会憧憬幻想…… 而我现在又是以一个怎样的身份在这世间苦苦挣扎? 伸出右手,手腕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点,这是木清儿身体没有的。 我拥有了自己身体,却再也不是那个自己了…… 马车缓缓停下,白衣公子睁开了眼,没有望我,目视前方淡淡道:“到客栈休息吧。” 说完起身下了马车。 我将斗篷紧紧围住自己,跟在白衣公子身后也下了马车。 客栈小二将我引上了二楼厢房,白衣公子便住在我左侧的房间。 来到厢房,坐在椅上,我无神地发愣着…… “咚咚咚”房门声响,进来了一个店内的丫鬟,为我带来了一套新衣,并向浴桶中倒入热水后离开。 我起身取下斗篷后折好,踏入木桶沐浴,用力擦尽身上恶心的痕迹与记忆,抱着双腿,在木桶里呆坐着…… 我想与过往诀别,用新的一切迎接往后的日子。 可,往后的日子又会以怎么狰狞的面孔来对待我…… 直到水凉了,我才恍然惊觉身体冷得发抖…… 起身间恍恍惚惚换上了新衣。 新衣很美,很清雅,是一件白色罗裙,带着梅花点点。 我走到妆台前,取下乱蓬蓬发中摇摇欲坠的木簪,抬眸望向镜中的自己。 “啊!”木簪应声落地,摔成两截。 我惊叫着捂住左脸!左脸下颌处是一条细长狰狞的疤痕! 凹陷绉折的鲜红疤痕横亘在左脸下侧,丑陋而怖人…… “不……”我跪坐在地,失声哭泣…… 这又是逆天改命的惩罚之一了么? 这又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觉得我配不上与木清儿一模一样的面容?还是嘲笑我七年的痴心妄想?! “咚!”房门被急急推开,白衣公子跨门而入,望见了我捂着脸的狼狈哭相。 默默望了一久,缓缓上前蹲在我身旁…… 良久,他用有些生病的沙哑声音说道:“回到审香阁,那里有西域的冰肌雪肤膏,或许能够助你消除疤痕。” 我怔怔地望着地面,脑中空无一物,什么惩罚,什么天谴,都来吧!都来吧! 白衣公子叹息一声,唤了客栈丫鬟来将失了生气般的我扶起,扶到榻边坐下后,白衣公子淡淡道:“好好休息吧。” 说完转身离开了厢房。 第二日启程,我带上了面纱,遮住可怖的疤痕,悲伤的过往。 临走时看到地上昨日摔成两截的木簪…… 顾临疏已离开这个世间,无人会助我回乡……而木簪是如今我与陆子修的唯一关联之物,睹物悲怀,不如就此斩断…… 我毅然推门离开房间,独留木簪静静躺在原地,陷于往昔…… 从今往后,我只是苏槿年,与过往再无干系! 我抱着白衣公子昨日为我遮羞披上的斗篷离开客栈,再次系紧了面纱,往后余生可能都要带着这面纱生活了吧…… 踏上马车,白衣公子已端坐在内,见到我的一刹那似有一瞬的愣怔。 马车开始前行,不知去往何处,想来应该是白衣公子说的审香阁吧,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太多交流…… 白衣公子大病未愈,憔悴无神的面上是对黯然神伤的极力掩饰。 而我再次“起死复生”,往事成空,还如一梦,一路上恍恍惚惚混混沌沌着。 车马摇摇晃晃的前行,过了一村又一村,第三日住宿后离开客栈,我看到了两辆马车。 “姑娘,这边请。”车夫招呼我走向停靠在后方的马车。 我抬眸向前方马车望去,马车旁是大片盛开的绚烂夏花。 白衣公子一人立于花间,他向远方默默望去,微风徐徐,他衣袂蹁跹,却是一动不动,茕茕独立…… 我无心多想匆匆上了自己的马车,就这样被安顿到了新的马车里,与白衣公子便再没有交流。 这样也好…… 你的眉头如锁雾霭,你的黯然如失魂魄…… 我的哀莫大于心死,我的混沌迷惘无谓今夕何夕…… 就都不用再伪装掩饰。 可以将喜悲放在脸上,可以无所顾忌宣泄而出,可以将秘密永远埋藏…… 第四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三十二章 雨碎江南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一路辗转了小半月,终于来到了审香阁所在的杭州。 车窗外,水光潋滟,山色空蒙,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正是江南的好时节。 不知容予是否离开了京城,是否回到了正是好时节的江南,是否渐渐将我忘了…… 靠近审香阁,琴声漫漫,弦音幽幽…… 突然想起,审香阁是闻名天下的歌舞琴音坊。 马车缓缓停住,看到前方马车内的白衣公子掀帘起身下车,我便也下了车,跟随在他的身后进了审香阁。 还未来得及细细看看审香阁的内饰构造,一群女子便拥了上前,但都未挡住白衣公子的去路。 一众女子关切地嘘寒问暖着:“二爷,你回来啦?” “二爷,你去京城是做什么呢?” “二爷,可是生病了?不要吓我呢……” “二爷,您没事吧?怎的都不说话呢?” 她们口中的二爷,也就是白衣公子惘若未闻,不言不语疾步上了楼。 等到白衣公子离开了众人视线,一众女子才发现了我的存在,随即拥上来问这问那或是交头耳语:“姑娘?你是?” “是不是二爷救了一个姑娘回来?” “姑娘,你怎么也不说话呀?呀,不会是个哑巴吧?!” 我默默望着一众叽叽喳喳的女子,不想做任何回答。 幸而,白衣公子的手下令众人不得无礼,引我到了三楼的厢房。 随后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梳着垂鬟分肖髻,可爱灵动,忽闪的大眼睛望着我,笑着道:“姐姐好,我叫清荷,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姐姐。” 我向小姑娘勉力一笑,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而后在清荷的告知下,我才明白审香阁这座歌舞琴音坊可有得故事,大多数来此的姑娘或是被审香阁的人从奴隶市场上解救下来的,亦或是走投无路投奔于此,有才艺才华者可成为乐师舞姬,谱曲作词者,无此些才华者若愿意留下,可在审香阁成为丫鬟伙计。 而那白衣公子就是审香阁的主人,姓洛名榬,在家排行老二,故大多数人称他为二爷。 五年前洛榬创立审香阁至今,已经声名远赫,千金难求一票,并且每年皆会被请往宫廷表演。 这里的姑娘若是与男子两情相悦,给足“聘礼”都可以自愿选择去留。 有的姑娘嫁与了官僚贵族,有的甚至嫁入了宫中,所以这审香阁倒似成为了这些无处可归,无人可依的姑娘的“娘家”,可想而知这审香阁后台的结实。 再者加上洛二爷经商有道,不仅涉足琴瑟曲艺,创立了临安审香阁,以及遍布各地的瑶音坊,还在布帛,古董,茶道上有所涉及,加之新帝重商贸好曲艺,崇尚各行各业平等之道,故而审香阁虽是“莺歌燕舞”之地,却也不惧他人闹事挑衅。 如此一了解,想来这审香阁便是现下最为适合我的地方。 我通些许谱曲抚琴,也能够舞蹈一二,只要勤加练习,或许可以在审香阁有所立足之地,也可逃避外世的纷乱苦楚。 我抬眸问清荷:“清荷,我可以弹琴唱曲,可现下实在无心弹奏,可否给我几天时间呢?” 清荷眼睛忽地一亮,兴奋地说:“姑娘!那太棒了!不用担心,你先好好休息几日。审香阁每日都会有各类技艺的先生授课,等姑娘练好了曲,届时就可独自或是和其他姑娘一起登台了呢!” 我轻轻点头。 清荷开心地离开了房间,前去膳房为我取食物。 不久,清荷归来,却哭丧着脸问我:“姑娘,你知道二爷怎么了吗?这样不言不语,寒气逼人的二爷我第一次见到……二爷怎么了……呜呜……” “呜呜……我好担心二爷……姑娘和二爷一起回来,一定知道什么吧?” 我与他一路上无甚交流,各怀心事,谁都在竭力隐藏与平复…… 我摇了摇头。 清荷继续哭诉着:“二爷到底怎么了……呜呜……二爷待我们这么好,我不希望二爷出事……呜呜……” 或许,现在的洛公子与我一样,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任何的担心, 只有自己,只有时间,才能平复时光无情留下的痕迹…… “刚刚二爷拿了曲谱就走,谁都不理,谁都不应,就连沁兰姐都没有理会……呜呜……以前二爷不是这样的……” 或许洛公子是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没有过往的地方,待时间一点一点煎熬而过,待记忆一丝一丝苦痛逝去,待故事一笔一笔艰难刻下句点…… 不经意间,我竟然如此了解一个人的心境,又或许,机缘巧合地同病相怜了…… 我慢慢躺在床榻,闭上疲惫的双眼。 清荷不知何时轻手轻脚离去了,恍惚间,案几上隐约烛火,似是回到了一个个漫长枯等的黑夜,满心满心的害怕…… 第二日醒来,清荷为我梳妆,为我端来了早膳。 早膳刚刚用完,跨门而来一着浅紫霓裳的女子,还未开口,便觉端庄沉稳,气质若兰。 清荷甜甜地唤了一声:“沁兰姐。” 清荷昨日曾提到,沁兰姐与伯仲叔是审香阁的两位管事,二十二岁那年被一封休书而弃,走投无路的沁兰遇上了审香阁,五年来全心投入,因沉稳大气,沉着冷静而被洛二爷赏识。 三年前洛二爷几乎脱手一切管理安排事项,将审香阁交由沁兰与伯仲打点。 我起身,向沁兰微微屈膝行礼。 沁兰微微一笑,柔声道:“不必如此客气,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彼此照应,一切都会过去的。” 见我没有回答,沁兰示意我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轻声问:“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 我一怔,名字? 我本不是木清儿,于此世间也不再是苏槿年,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做了了结,我只想逃离所有的过往,摆脱曾经的痛彻心扉…… 忽然想起曾说的那句话……那句与陆子修决绝的话,那句犹如上一世最后的话…… 我抬眸看向沁兰,缓缓开口道:“君末。” 与君末路,永不相逢…… 沁兰微微一瞬愣怔,薄唇轻启重复了一句:“君……末……”而后不留痕迹地敛去面上的疑惑,温婉亲和地对我说道:“好,君末姑娘,我已听了小荷转述了你的想法,你只管放心在这里休息,不会有人打扰你的。近月,我也可能请见不到二爷,只有过几月再将你的名字,近况和想法禀告二爷了。” 我轻轻点头。 “有需要告诉小荷就好,虽然小荷来到审香阁也就短短一年,但这姑娘机灵聪慧,对审香阁的事情也七七八八都了解了。君末姑娘若是愿意,也可以多去我们练琴排舞的地方看看,听听曲,赏赏舞,心情也能舒畅些。” 心情舒畅…… 我苦笑……若是听曲看舞就能舒畅,洛榬公子昨日又何须离开审香阁呢。 看出我的苦笑,沁兰柔声安慰:“君末,曾经我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但一切,最终都会过去的。” 无家可归…… 现下的我也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了啊…… “嗯。”我轻轻应答。 突然一柔媚之声响起:“呦,沁兰姐也在呀。” 我抬头向门外望去,一袭红衣翩翩的女子,媚眼含情,顾盼留情,风姿绰约,纤腰盈盈一握,鲜红的薄唇微微上扬,是说不出的自信与魅惑。 只见红衣女子摆动着逶迤拖地红烟纱裙,婀娜款款而来,美目一翻笑意浓浓地望向我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昨日我担心二爷得紧,去了洛府一趟,都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呢。” 我默默望着红衣女子,淡淡道:“君末。” 沁兰也站了起来向红衣女子说道:“菡萏,想必昨日白跑了一趟吧?这几日便不要打扰二爷了,安心练曲,再过一月我们便要去京城了。” 菡萏不满地瘪嘴,而后开口道:“是呀,沁兰姐说得对,我会好好练习的。我这不是担心二爷嘛,昨日二爷和这姑娘一道回来,我便来问问看,能不能知道二爷变成如此的原因呢。” 沁兰接道:“二爷的事,不是你我能操心的。君末姑娘也不知道事情原由,就不要打扰她了。” 菡萏满眼失望,双手抱胸埋怨道:“跟二爷回来的那些下人都口风紧得很,一个字都不说!” 而后美目一翻又看向了我,暗喻道:“这和二爷一起回来的姑娘总不会也守口如瓶吧,至少要告诉下我们二爷又是为什么把你带回来?你为何带面纱?” 咄咄逼人的架势让我没有开口的想法,我低下眼不再看那个叫菡萏的女子,却不想激怒了她,菡萏眉目一蹙,不满道:“你哑巴啦?!我问你你没听见吗?!” 沁兰急忙制止:“菡萏!不得无礼!二爷所有的事情都容不得我们所有人置喙,难道还需要和你禀告吗?!” “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充哑巴不说呀!”菡萏似是也不敢顶撞沁兰,甩下环在胸前手,气愤而去。 沁兰叹息一声,转身对我抱歉一笑:“君末姑娘,见谅。我们这里大多数姑娘都是我和伯仲叔招来的,或是自己无家可归投靠而来,二爷带来的很少,所以菡萏不免多心问问。” 一直默默立于一旁的清荷打抱不平道:“菡萏姐姐怎么如此咄咄逼人?君末姐姐你别生气,她是因为二爷才来审香阁的,是个商贾的小女儿,对二爷一见倾心,不顾她爹娘的反对……” 还未说完,沁兰打断了清荷:“小荷,菡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清荷立刻止住了声,低着头无措地搓着手。 沁兰沉吟一瞬,转头对我道:“大家都是承蒙二爷才有了遮风避雨之所,因而对二爷的事情都上心,偶失礼数,你多包涵。” 我点点头:“我明白的。” “那便好。”沁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那你多多休息,有需要告诉我们就好。” “谢谢。” 对于能够在审香阁,我是感激的,也是所有不幸中的万幸,从无家可归到寄人篱下,终归是有了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居所。 第四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三十三章 君陌之名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清荷为我准备了瑶筝,便放于房内的案几上。 我却一直一直不敢去弹响哪怕一个音,更不愿将曾经的那一曲曲再次弹起,就好像那为陆子修弹奏过的一首首曲子都留在了上一世。 不知此生可否重头再来,只愿永不再忆起…… 近来自己总是默默不语地发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便是最宁静平和的时光,竟让人想要珍惜。 把自己关在房内,只待时间一点点磨过,只待能够有勇气面对带着面纱的自己,能够有勇气再次弹奏起那一弦一律。 每日便如此浑浑噩噩地过着,不想弹曲,不愿起舞,不思刺绣,不期未来…… 原来,自己竟是如此个无趣之人。 窗外慢慢升起了满月,又是圆月时。 突然想起顾临疏,他应该已经回到家乡了吧,有家人的温暖,有朋友的陪伴,是熟悉的世间,是向往的生活,他应该很开心,很开心吧…… 原以为自己不是身死便是回到故里,却不想还在这世间,还有好多好多逆天改命的惩罚等着我,等着拥有了自己身体的苏槿年…… 突然心口一阵颤抖,我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心如同被揪在谁手里般反复地揉搓挤压,疼得我喘不过气,叫不出声。 全身犹如千万只蚁在啃食,我难受地倒在榻上,头痛欲裂,口干舌燥,身体苦痛地似是拼命渴望着什么…… 我在榻上翻来覆去,痛得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这样的痛苦就好像比那一月的锥心之痛更甚,我绝望无助地只能本能求生地不断喘气,低低呻吟,度日如年般过了好久好久,在疼痛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什么东西扎在我全身,好痛…… 我头晕目眩地缓缓睁开眼,榻前站满了人…… 清荷看到我醒来,急急跑来:“君末姐姐,你可吓死我了!今早我唤你起身,怎么都叫不醒你,现在大夫施针法你才醒来!” 一位年过五旬的大夫上前一步,迟疑道:“这位姑娘,你这病可是出生时便带下的?我竟摸不出脉象,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症状。” 这……或许便是另一个惩罚? 用余生承受这锥心之痛,让余生都忘不了那段回忆? “是……”我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治不了的……” 众人默默无声,清荷轻轻握起我的手。 立于大夫身后的沁兰轻声吩咐道:“多谢李大夫了。小荷,去取午膳给君末姑娘。” 李大夫随后取下了我身上的银针对沁兰道了一句:“这位姑娘恐只能自求多福了……”而后摇头离去,清荷也闻言离开了房内。 沁兰来到我榻前,坐于床沿,柔声道:“君末,你……这是个什么病呢?” 我担心我的病情会让自己无法再留于审香阁,含糊解释道:“我……这个病,发作次数很少的……我只要再休息一会,就能好的……” 我极力让自己的表情,脸色显得精神,如此的患得患失令我心下凄婉不已。 沁兰敛眸沉吟片刻,轻轻微笑抚慰道:“你不用担心,便在审香阁好好养病,好好休息,过一久,我和二爷说说,二爷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够找到法子治好你。” 告诉洛公子…… “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洛公子……我真的一会就好了……”哪个地方愿意收留一个体弱多病,满怀心事的人…… 沁兰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似是给我安慰与力量:“你放心,二爷是不会赶你走的,只是二爷需要知道所有审香阁的事情,况且你又是二爷带来的人。” 本是寄人篱下,又有什么权利去选择呢,是去是留早不再属于我自己…… 沁兰为我掖好被子离去,清荷端来的午膳我却毫无胃口,勉强吃下一些,为了活下去般…… 临近黄昏,身体才悠悠有了气力。 只希望这“病”的发作不要太频繁,不然这审香阁是绝对待不下去的…… 我也要尽快想想能为审香阁带来收益的办法,只有体现我的价值才能留下去。 我找到清荷细细了解了审香阁的组织架构。 审香阁设有七斋,觅音斋主负责曲谱的编写与搜集;鸣乐斋主负责乐曲演奏;拈词斋主负责曲目的词作;漫舞斋主负责舞艺编排与舞曲演绎;百灵斋主负责曲目的歌唱演艺;剩下的百味斋负责宾宴佳肴制作,栖梧斋负责阁内人员吃穿住用打点。 目前还不想登台弹曲演绎的我,只有先为负责曲谱编写的觅音斋,以及负责词作的拈词斋效力。 不愿弹起琴音,我只有每天回忆和不断编写曲谱并作词,每日去感受歌舞姬的排练,创作审香阁能够接受和大众喜爱的曲目。 小半月下来,谱曲作词近十首,其中几首竟然被觅音斋、拈词斋收录,将用于往后的演出。 日子便一天天如此消磨着,时节来到了初夏,我却仍旧不敢再触碰那琴弦。 一日醒来,听到门外似有争吵声,我打开房门,一众女子正围着沁兰和菡萏。 菡萏又是一副不满而生气的模样:“沁兰姐,我身体有恙事出有因,你又何苦为难我呢!” 沁兰沉稳识大体,无甚表情地告诉菡萏:“菡萏,半年前我们便已开始排练在太皇太后生辰宴的舞曲,如今你突然不去,让我们如何演出?!” 菡萏满眼含委屈,辩驳道:“我的手摔折了如何能演出?再说二爷这个样子,我怎么有心情去京城呢……这些舞曲审香阁的哪个姑娘都会跳,找个人代替我不就行了?” 沁兰似是也失去了耐性:“你这手摔折的时候真是够巧呀!我早和你说过,二爷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安心练习,如今你又出这样的岔子,是想让审香阁在皇家面前丢脸么?!” “我一个弱女子,就能厉害到让审香阁在天下面前丢脸?!沁兰姐,你也太抬举我了!” “菡萏,你知道审香阁有审香阁的规矩,给予你们的自由不是放纵!如今你因私误事,我必然按照规矩办事!” “沁兰姐,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呢!我的手都已经折了,这是意外,怎能说我是因为私心呢!” “够了!多说无益!你若不想去到二爷面前来扯清楚这事的话,我们就按规办事!” 提到二爷,菡萏一怔,委屈地瘪嘴低头,只得默默听着沁兰的安排:“从此以后,所有的官家宴请、宫廷宴席你都不能再参与!往后五年无论评比结果如何都不得入“临安十二香”之列!此事便如此,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还在纷纷耳语议论,沁兰不愿再纠结于此事,走出了人群。 沁兰走出人群后,正巧看到了在房门外围观的我,便向我走来,轻轻一笑道:“君末,又让你见笑了。” 我摇摇头道:“沁兰姐辛苦了。” 沁兰暖暖一笑:“还是你贴心。昨日我终于见到了二爷,二爷便告诉我今年不去京城了,让我带着大家去。现下好,菡萏突然不去,让我很是难办。” 审香阁的洛公子带着歌舞头牌去京城,为太皇太后庆生…… 等等! 难道……这个洛公子……是一年前在御花园救我于清池的洛公子?! 之前恍恍惚惚未多留意,今突然联想到此事,令我不禁震撼不已,命运如此兜兜转转,曾经我心心念念想要当面道谢的救命恩人,竟然又救了我一次…… 可对于此事我却已经无法言明感谢。 沁兰见我一直没有回应,接着道:“对了,君末,昨日我一并将你的事情告诉二爷了,二爷让我把这个冰肌玉雪膏给你。”说着沁兰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小瓶膏药递予我。 原来……洛公子还记得…… 我拿过膏药,百感千回。 “对你的病情,二爷说他会想办法的。昨日我也差人将你的名字刻好了挂牌,今日便挂在你的屋前吧。” 正说着,便看到有人拿着挂牌到了我的屋前,正为我挂上。 我上前细细一看,挂牌上的名字却不是“君末”,而是“君陌”。 我急了解释:“啊,错了,我的名字,不是这个‘陌’。” 沁兰来到我身前,柔声解释道:“君陌姑娘,这名字是二爷为你改的。二爷让我转告你——‘既然末路相逢,便是陌上花开’。” 末路相逢,陌上花开…… 我此生的名字是……君陌。 说不出的感觉,却很喜欢也很感怀。 “谢谢二爷……我很喜欢。” 沁兰拍了怕我的肩膀,暖声鼓励:“你的那几首曲子我也听了,竟然不弹一音一调,就能够谱曲无数,风格迥异,等你恢复妥当,往后在这审香阁必然大有可为。” “好……谢谢沁兰姐。” 我往日几次想尝试再次弹奏起琴音,却一直抬不起双手…… 但“君陌”这新的名字,像是赋予了我新的定义,我的生命应该如陌上花开般带着希望与明媚。 我努力去忘记曾经的过往,努力用所有宣泄的方式将积攒在内心的悲痛,遗恨,埋怨,不甘发泄…… 可是,是不是时间还没有漫长到可以忘记,还没有无情到让我不再记起…… 我依旧不敢面对面上横亘的疤痕,不愿用药膏,不想再碰琴瑟。 几日后,沁兰带着审香阁大多数歌舞乐姬前往了京城,两月多后才归。 今日又是月圆,我来到审香阁已经两月了啊。 “呃……”心脏又再次绞痛起来,我捂住胸口再次难受不止,在榻上辗转反侧…… 意识渐渐模糊前,脑中想的是一定要撑过去,一定不能让别人再发现! 第四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三十四章 那一世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间,我拼命想要睁开双眼…… 梦里尽是被众人赶出审香阁的狼狈模样…… 不可以!我不可以让她们再发现了! 必须醒过来! “咚咚咚。” “君陌姐姐,你醒了吗?”似是清荷的声音…… 快点,苏槿年!快点醒过来!快点回答她! 是梦魇缠身还是虚弱得睁不开眼,我拼命地在意识模糊混沌的世界里挣扎,死命地寻找出口…… “咚咚咚。” “君陌姐姐?” 快醒来呀!苏槿年!快回答她!求求你了! “我在!”惊醒般下意识睁眼喊道,却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清荷敲门声一顿,疑惑地问道:“君陌姐姐你怎么了?被小荷吓到了?” 我深深喘气,极力平复语气,而后艰难开口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可以再睡一会吗?” “哦,好的,那君陌姐姐要吃点东西吗?都近午时了。”清荷关切道。 昏昏沉沉,头痛欲裂,我迷糊间应道:“不用了……谢谢。”而后再次陷入昏迷。 ……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模模糊糊的风景与人物。 是在君山寺陆子修最后那无助绝望的眼神,大声喊着不许,像极了木清儿离世前的那般;是容予看到阿年最后一封书信时的震惊恐惧,惊慌失措;是容予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短短几日赶赴京城的身影;是容予在空无一人的街巷,用带血的指尖弹奏千千万万遍凤鸣;是容予看到《君莫思归》时…… “咚咚咚。” “君陌姐姐,你还好吗?用晚膳了。”清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悠悠转醒,怅然若失,梦里尽是亏欠,容予现在可还好? 用力一手支撑着身子坐起,力气渐渐恢复,带上放于枕边的面纱,我微弱回道:“进来吧。” 清荷闻声推门而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 这时门外走过艳丽鲜红的身影,似是菡萏,手提食盒,妖娆妩媚的身姿,身后尽留下阵阵醉人芬芳。 清荷发现我看向门外探寻的眼神,嘟嘴道:“哼,菡萏姐姐真是过分!” “怎么了?”我随口问道。 “今个辰时二爷便来了审香阁顶楼写曲谱,吩咐下去不许人打扰。菡萏姐姐居然午膳时就去顶楼找二爷,结果被门外的下人赶出来,现在居然还要去!” 喜欢一人便是如此不顾一切,哪怕头破血流,都要奋力一试吧? “没事的,二爷自己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担心。”我轻声安慰清荷。 清荷还在气呼呼地喃喃道:“其他姐姐都想阻止她,可是菡萏姐姐却说二爷一天都闭门不出,柴米不进,她去看看是因为担心二爷呢!哼,二爷需要她担心嘛!” 我对这审香阁里的人事都不太清楚,也不好多说,只有静静听着。 清荷自言自语喃喃发泄完后,叹息一声,转头看我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道:“君陌姐姐,你趁热吃呀。我走了。” “谢谢,你快去休息吧。” “嗯嗯,小荷不累的,沁兰姐和伯仲叔带着我们审香阁好多姐姐去了京城,客人也就少了好些,我只用跟着有经验的姐姐登台弹弹曲儿伴唱歌儿,需要做的事很少呢。” 我轻轻点头,沁兰姐一行人估计需要离去两月多之久,我何时才能有勇气再次弹奏琴音呢? 清荷离开后,我却是没甚胃口,头靠着弯曲的双膝,细细回想着那模模糊糊的梦境,多么想要看清他脸上的神情,与他感同身受…… 不知不觉,月上枝头,腹中空无一物,已是饿得有气无力,我艰难下床,离开了卧房。 来到膳房,想要找点暖和的东西应付应付,可是时间已晚,没有什么现成的食物了。 也没有心情做什么佳肴美味,想着就一碗银耳莲子羹都好,这一年以来,也就只有这个做得最顺手。 洗净银耳、莲子,放入蒸笼中蒸至小半时辰,饿得饥肠辘辘。 打开蒸笼一瞬,清香扑鼻,原来饿的时候什么都是美味佳肴。 我盛了小半碗,用勺轻轻搅拌,却是迟迟没有吃下…… 看着这碗银耳莲子羹,不禁想这是我来到这个世间第几次做了,而这一次却是在此情此景下,物是人非事事休,真真是恍若一梦…… “有吃的吗?” 一声有气无力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我惊慌转头。 竟是……洛公子。 洛榬还是如两月前一般,无甚生气,无甚表情,只是面上不再是憔悴病态。 望着这位久未谋面的救命恩人,我竟有些愣怔,不知作何反应,呆呆地望着他, 洛榬看我没有反应,有些苍白的双唇轻轻开启,无甚情绪波动地重复了一遍:“有吃的么?” 这才把我愣神惊醒,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莲子羹,递到了洛榬面前。 洛榬默默接过莲子羹,大口大口地吃下。 曾经以为只属于陆子修,只为陆子修准备的莲子羹,现在却是阴差阳错给了别人。 原来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唯一的事情,曾经惊天动地以为矢志不渝的唯一,却也经不起时间的残酷,世事的考验。 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烂,沧海与桑田都还记得,是我们自己忘记了…… 洛榬似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几口吃下,递回碗道:“还有吗?” 我接过碗,又为他盛了满满一碗莲子羹。 这是救了我两次的恩人,我定要尽全力报答他,一碗莲子羹算得了什么呢? 将盛好的莲子羹递给洛榬,他接过碗便急急吃了起来。 我看看锅中只剩下小半碗的份,自己也是饿得不轻了,生怕恩人吃完还找我要,便转身找了另外一只碗,盛了最后的莲子羹,和洛榬一道吃了起来。 几乎同时狼吞虎咽完,我拿出手帕擦拭嘴角,听见洛榬平淡语调地说道:“给我弹首曲子吧?” 我抬眸望向他,本是俊逸的面庞却是毫无表情,两眼无光,不似请求,不似命令,就那么平淡而出的一句话,是以怎样的心境? 对于洛榬一事我也猜得七七八八,京城一路回来的憔悴无神,返乡后几月的闭门不见,而今不休不眠的谱曲,是不是也在怀念着谁,亦或是,祭奠着谁? 虽是一直迟迟不敢弹奏起那琴音,可在此情此景下,我却动容了。 我的救命恩人,与我的心境是那么相似,惺惺相惜。 加之,感激不尽的心绪令我不自禁地答道:“好……” 弹奏什么曲子好呢? 曾经为陆子修弹奏的曲子,赠与容予的曲子绝不会再弹起,有的东西便只能成为回忆,只能成为曾经藏匿在木清儿身子里的我的回忆…… 突然想起那么一首曲子,只愿洛榬能够明白其中的深意…… 我随洛榬来到审香阁舞台中央,现已是华灯初上,四周静谧无声。 洛榬走下台,坐到了席位上,默默望着台中央。 我缓缓坐下,轻轻抚摸着瑶筝的一弦一柱…… 两月有余,都没有触碰过的琴音,能否在今天再次弹响,而此次的弹奏不是为了怀念,不是为了哀怨,而只是为了忘却? 洛榬一直默默望着,不催促,也不期待般,只是这么默默望着…… 我深深望向洛榬的眼睛,却根本看不出他的思绪,我的恩人,只愿这次能够帮到你,哪怕一点点。 轻拢慢捻抹复挑,我轻轻唱起《那一世》。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洛榬,你可明白曲中之意? 那一世,你与她终归无缘,阴阳相隔; 那一世,我以粉身碎骨,了却孽缘纠葛…… 恍若一梦,眼前种种似是上一世的过往,那么这一世,可否彼此安好,不再苦难? 一曲终了,我抬眸望向洛榬,他的眼神不再黯淡无光,却是灼灼地望着我,喃喃道:“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而后低眸苦笑,强忍着心绪,自嘲般地沉沉笑着…… “谁这么晚还在弹琴唱曲呢?!吵死人了!”娇媚气恼声从楼上传来,话音刚落,菡萏一袭红衣翩然凛冽而至。 第一眼看到了舞台上的我,菡萏两眼怒目而视,提步上台边走边发作道:“君陌!这么久没见你弹过琴,今个非选在这大晚上弹,你是疯了吗?!” 菡萏走上台,双手环胸,气愤不已,正欲再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了台下坐着的洛榬,惊得放下双手脱口喊道:“二爷?!” 像是变了一人,菡萏满脸焦急担忧,蛾眉紧蹙,满目柔情,侧身急急跑下台,跑至洛榬座前,慌张道:“二爷?您终于肯出门了,菡萏今个儿在门外等了您一天呢,可急死奴家了!” 洛榬本是低下的眼眸忽然抬起望向我,压抑情绪般沉沉问道:“这首曲子是什么名字?” “那一世……”我轻轻答。 “那一世……呵,那一世……”洛榬自言自语般地喃喃着这名字,而后起身拂袖离开了审香阁。 我想,他,是听懂了吧…… 就让那一切都成为那一世的过往,成为那一世的执念…… 只属于,那一世的…… 第四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三十五章 空相忆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自从上一次为洛榬弹奏了《那一世》之后,我的心境似乎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多了些释然,少了些哀怨。 似乎好像真的一切都发生在了上一世,我的愁绪惘然只是对那一世那一人的遗憾叹息,而现在自己,却不再执念…… 但若是可能,我多么想要去一趟忘川,走一遭奈何,看一看那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花与叶就像前世今生一般,从未相逢,却是羁绊至深……一如我与木清儿…… 我开始弹奏起曲子,却还未找回曾经弹奏《云水禅心》、《出水莲》的心境,每日弹奏的尽是些冷冷清清的曲子。 因才来审香阁不到几月,无甚经验,故而被安排白日里鲜有人光顾的时辰上台弹奏。 审香阁以每夜晚膳时分最为火热,尽是审香阁的厉害角色出演,个个一曲倾城,一舞倾国,好不惊艳,千金难求一票。 常有腰缠万贯的主一掷千金请这些头牌独自为其演出。 而如我一般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只能在白日里演出,不过好在不用讨好谁,不会限制弹奏的曲目,只要在台上弹奏一两个时辰即可。 而在这鲜有人来的时辰里大多数客人也都只是随意坐着吃茶听曲,聊天谈地,有钱的主也都独自请人表演。 我已连续上台弹奏了七日,菡萏好几次言我弹琴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木偶,无甚感情,平平谈谈,不会哭也不会笑一般,加之带着一副面纱,神神秘秘似的,令人实在不喜。 我虽知道菡萏不会有什么好话说出口,可她如此的描述,我却觉得很是贴近。 我所弹的一音一律,就如同完成任务一般,只想将这一两个时辰熬过去…… 但至少弹起了琴音,或许是个好开头吧。 菡萏此次没有前往京城参加太后生辰宴,即便待在审香阁,也鲜少参与演出。 几次白日在台上演奏时,看见有一人高价请菡萏出演,却都被丫鬟婉拒了…… 终于有一日菡萏露面,与此人于台前见面。 此人身着较为精致,像是某个世家子弟,抱来了整整一箱珠宝细软,放于桌上,一件件小心翼翼取出给菡萏过目,或许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美人,竟然有些口齿笨拙地介绍着这些细软的来头…… 菡萏眼神轻蔑,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看过此人,基本都是无所事事,百般聊赖般看向四周,偶然听到兴趣之处美眸一低瞟一眼细软。 白日清晨本就无甚客人,正厅仅有一两座喝茶听曲,时不时交流几句,估计只是来消磨时间的,并不是真想听我这个无名小卒弹曲。 因而我琴声悠悠浅浅,正厅几乎隐约可以听见这位公子对菡萏说的每一句话。 还未等公子介绍完细软,菡萏忽地打断,用清冷不屑的语调道:“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锦衣公子一愣,有些紧张,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那,萏儿想要什么?我一定竭尽全力给你找来!” “……”菡萏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低眸,似是陷入了回忆,微风穿过门堂拂面而来,菡萏乌黑秀发在风中微微凌乱,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和迷离。 “呵……”菡萏结束回忆,忽地抬眸,淡淡道:“我要的……你给不了……” 说完,不做任何停留,转身离开。 “萏儿!”锦衣公子叫住菡萏,无措而慌乱道:“若是永远得不到……你也会一直空守在审香阁吗?!” “……”菡萏一愣,正巧是面向我这边,我看见菡萏忽地眼眸一冷,狠狠抿唇,放于身侧的纤纤玉手紧紧捏起了拳头。 而后菡萏一字一句狠狠地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你没有资格,叫我“萏儿”!” 说完,一袭红衣的菡萏满身怒气,犹如燃烧不止的烈火一般,愤然离去…… “……”锦衣公子默默低下了头……未再言语,匆匆收拾了细软珠宝,急急离去。 只是眉头的恨意从未消散…… 此事不大不小,也没太多人注意到,正厅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午时在膳厅用膳时,听到几个审香阁的姐妹咬牙根道:“你知道吗,那个梁公子又来找菡萏了。” “啊?!又来,岂不是又吃闭门羹!菡萏来了我们这有三年了吧,这梁公子也就追了三年,还真是个痴情种!” “就是呀!不过这次菡萏见了梁公子呢!我正巧路过正厅看到,看见菡萏拒绝了那梁公子!” 错过了好戏的幕怜难掩失落,激动问道:“什么?!怎么拒绝的?!” “哈哈哈哈!这梁公子真是颜面尽失!你知道吗,菡萏说了一句‘我要的,你给不了’后,梁公子还不依不饶,菡萏直接一句“你没资格叫我萏儿”!” “哈哈哈哈!菡萏这么硬气的吗?!”幕怜听后脑海里面似乎想象了当时正厅发生的一切,笑得更是前仰后伏,笑过后继而不屑道:“哎,真是的,都三年了,菡萏怎么还不死心呀……” “哎……就是呀,还说什么‘没资格叫她萏儿’,哼,不就是二爷碰巧给她取了个名,就自以为是成这样……” 幕怜似乎来审香阁很久了,对于审香阁这五年的变迁很有了解,头头是道般分析道:“就是呀,我们审香阁只要是自己想不出名字的姐妹,基本是二爷取的名呀……听说是沁兰姐请二爷如此的,即使三年前二爷不再经手审香阁,只有在太皇太后生辰会主导参与,但也算是阁主,审香阁可不能没有二爷的影子,不然名气大不如前不说,很多二爷的生意伙伴来得少了更不行……” “对,所以沁兰姐和伯仲叔除了让二爷帮忙取名,还一定邀请二爷来参加每一年的“临安十二香”评选!” “就是。对了,你知道吗,我听说二爷的取名册是沁兰姐给的,担心二爷厌倦取名,便和拈词斋拟写了上百个关于花木的名字写在名册,二爷取名看机缘,选中哪个算哪个,菡萏何必如此视若珍宝!” “嗯嗯……不过虽然二爷是随机取的名字,我还是很珍惜……” “害!瞧你那出息,我觉得你的“栀玥”最土了!哈哈哈!” “你胡说什么呢!” 两人还在调笑,我急急咽下了米粒,轻声退出膳房。 两人估计也还不怎么认识我,尤其是如此默默无闻,体弱多病的人,所以并没有太对我设防。 不过转念一想,我这“君陌”一名,算是我自己取,二爷完善的名吧? 我低头边想着我的名字来源边赶回卧房,准备休息片刻,午后还需登台弹奏。 “君陌。”一袭红衣的菡萏挡在了我的面前。 “菡萏,有事吗?”我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君陌,你刚来那会儿不是写曲谱词吗?怎么近日登台演出了?” 她竟然关注我这么多吗?我心下疑惑,但还是客气回道:“我本就喜欢弹曲,前几日身体不适所以先效力觅音斋与拈词斋。” “是么?不过若是做得好台前必然比台后赚得多多了,你可是有什么需要急用钱的地方?” 菡萏这么好心,如此心细如发关怀我? 我默默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害,若有需求尽可和姐姐说,既然进了审香阁都是姐妹。” 菡萏芊芊玉指附上我的肩头,关怀满满:“虽说你我二人年纪相当,但我也来审香阁三年多了,比你倒是多那么些辈分的。” “那君陌先谢过菡萏姐了。” “害哪里话。君陌,而今我有一事相求,可愿帮帮姐姐?” 唉,后招在这呢,这姐妹戏码真的大可不必。 “你说。”我淡淡回应。 “你同二爷一道回来,二爷在京城可是发生了什么?我真是担心不已,你也是知道的,我心悦二爷已久,而今沁兰姐她们去了京城,审香阁演出也少,我正好可以多去探望探望二爷。” “实属抱歉,二爷发生了什么我毫不知情,回来路上各自一车,并无交流。” “那你前几日为何会为二爷弹曲?是二爷要求的?”菡萏紧紧追问。 “只是偶然膳房碰上,二爷让我随便弹一曲。” “这样呀……那你和二爷在京城是如何认识的?二爷怎么会带你来审香阁?” “……”一再越过他人隐私,不顾他人感受地追问,我并不想回答菡萏的问题。 见我闭口不言,菡萏一改刚才温柔模样,美目一翻转身离开,嘴里冷冷道:“唉算了,真是个不知趣儿的。” 被菡萏这么一折腾,我已无时间午憩。 急急返回大堂台上弹奏,拨动起琴弦,弹的是《昭君怨》。 正对的大门,突然大摇大摆进来了四五人,领头的男子锦衣玉饰,头扬三分,吊儿郎当地上下打量着台上的我,似是个纨绔子弟。 我继续低头弹曲。 只听见男子无甚礼数的在大厅内叫到:“来人呀!本公子来了,还不快快服侍!” 沁兰姐和伯仲叔因为此次洛二爷不能前往京城,而都带领着审香阁的姑娘一道前往了,同行还带上大多审香阁的护卫。 现在审香阁也没个可以镇得住场的,一个跟随过伯仲叔的伙计即刻上前招呼:“呦,杨少爷呀!哪儿的风把您给吹来了呢!” 杨少爷听这话很受吹捧般,大嗓门道:“呵,没见过你呀!新来的吧!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招呼我!”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呀杨少爷,咋们家管事的都去了京城给太皇太后庆生了,今个儿可要怠慢您了,您见谅哪!” “得得得。”杨少爷失去耐心郑重申明道:“下次记好了!本少爷一来到这,就要把你们这里的十八佳肴全部上一遍!还有本少爷听说你们那什么十二香的菡萏小娘子没去京城?!叫她来给小爷单独唱曲儿跳舞儿!” “好嘞!杨少爷您稍等。” 伙计急急向楼上赶去邀请菡萏单独献艺。 未过多久,伙计讪讪赶回来,一脸抱歉:“杨少爷,这菡萏姑娘身体抱恙,要不您听点别的?” “什么?!你们审香阁小爷我忍很久了!个个娘们自视清高,不就是个唱曲卖艺的,还把自己当姑奶奶了?!” 第四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三十六章 拶刑殇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伙计急急上前安抚杨少爷:“哎呀杨少爷,您也知道,我们这儿规矩都是二爷定下的,姑娘们除去日常演出,单独献艺是可以自由选择参与与否的。” “哎呦喂!都是些破鞋!还立牌坊!” “杨少爷您这话说的,您消消气呀!十八佳肴马上来,包您满意!”伙计变着法地想要转移话题。 杨少爷听后冷哼一声,满腔不悦地找了个离台子很近的席位坐下,一副审判讨伐的嘴脸。 伙计急忙跑向后厨催菜。 我低头专心弹曲,不理其他。 十八佳肴还未上,突地杨少爷扯直嗓子对我隔空喊话:“喂!你弹的些什么!换一个让爷高兴的!” 我停下未弹奏完成的《昭君怨》,心下掂量,如此之人,无法与其说理讲情,本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可如今恰恰不幸,撞在枪口上,只能尽力息事宁人,不要惹怒疯狗。 我抬手弹奏起《清平乐》来,曲调欢快轻松,却怎么也找不到平静宁和的心绪。 我不想改变的,无法度过的,全都在现实的残酷面前被迫前行着…… 哪怕荆棘割破双脚,哪怕光明刺痛心扉,也不得不走下去…… “嘭!”一声杯子破碎的声响,我抬眸望去,是杨少爷将喝茶的杯子摔落,站起身指着我的骂道:“你不会笑吗?!爷告诉你今个儿爷高兴,要听曲儿,要看美人!你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像是被夫家休了的怨妇!” 我停下弹奏的《清平乐》,伸手抚住琴弦掩住余音。 “呵,还带着个面纱,惺惺作态!我刚刚说什么来着,都是些出妇还立牌坊?!是长得丑吧!这审香阁怎么搞的?!尽是找来些夫抛子弃病恹恹的人?!” 夫抛子弃的出妇…… “哎呀,杨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伙计从后方急忙赶来,好声好气道:“杨少爷,您看您来这是图开心,图享受的嘛,生气可多不好呀!注意您的身体呢!” 杨少爷转眸恶狠狠道:“对,老子是来图开心的!你们这个琴姬怎么回事!你就让她笑给老子看!” 伙计转头看看我,面露难色,而后向杨少爷请求道:“哎呀,杨少爷,这……这姑娘才来的,经历了些事情……要不我给您找其他的姑娘给您弹曲?” “呦!还了不起了!出妇能经历什么?!”杨少爷推开挡在前方的伙计,玩味似的向台上走来。 大跨步而来,杨少爷吊儿郎当,居高临下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玩味似地用手捏起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视他,不屑道:“呵,本少爷听说你不会笑?要不我帮你治治?” 那调戏般的语调,戏弄的眼神让我不禁想到京城城郊外的一幕,满心的恶心,我向右一侧脸,甩开了玩弄我下巴的手。 “呦!”杨少爷兴起而来,抬手挑衅式地拍打我的左脸,恶狠狠道:“你他娘的还长熊心豹子胆了?!敢和我耍脾气?!” 突然他加大力气一巴掌打在我的左脸上,怒骂道:“今天给老子笑!不给老子笑看我怎么教训你!” 我默默望着地面,今天怕是难逃一劫,本就是身份低微的琴姬,本就是夫抛子弃的女人,本就是没有任何资格说不的人…… 所以,就连尊严,都要失去了么? 成为只能靠谄媚陪笑而活吗…… “杨少爷,您消消气,这……”伙计追上台,还没说完话便被杨少爷一掌推开。 “少管老子的事!”杨少爷向伙计怒目呵斥,转而看向我威胁道:“老子数到三,你要是不笑,老子就扇死你!” “一……” “二……” “三……” “啪!” 瞬间左脸一阵剧痛,一道重力将我摔倒在地,左脸火辣辣地疼,我张开口却似呼吸不过来,脑中嗡嗡作响,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看见我的面纱缓缓飘落在跟前,似花瓣的凋零,在空中挣扎着飞舞,却无法控制地一直一直向下坠落,最终跌落在地,归于死寂…… “啊哈哈哈哈!”杨少爷突然放肆大笑起来,蹲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的脸,满眼嫌弃:“戴面纱原来真是因为丑呀!啊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伏,再次捏起我的下巴,满目的讽刺映入我眼:“一个夫抛子弃的贱女人竟然敢忤逆我,现在是不是后悔极了?哭着喊着想要求我放过你?哈哈哈!” 他突然加紧捏我的力度,凶神恶煞地命令道:“求我!不然,信不信下一巴掌我把你扇回夫家去!哈哈哈!”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眼神面对他的,或许那样的眼神如死水潭一般无神,却也是有多么不甘的,不甘如此受辱,不甘尊严被如此践踏,任人凌辱…… 得不到我的回应,杨少爷放下捏着我手,骂骂咧咧着,扬手又要再来一巴掌…… 忽然间,看到他腰间配带着的匕首,一瞬间,似是失去理智失去意识般,我急速慌乱抽出他腰间的匕首,向他刺去…… “啊!”只听见杨少爷一声惊吼,踉跄向后倒去。 匕首划过了他慌乱间抬起防御的右臂。 一道鲜血滑落,周遭陷入混乱,分不清虚实…… 无数只脚向我猛烈踢来,我蜷缩起身体,本能地抱住头…… 审香阁的伙计护卫急急上前阻拦,双方一片混乱…… 似乎好久好久……巡捕前来,拦住了已踢在我胸口腰间背部数次的拳脚,迷蒙间,两人架起了我,走出了审香阁…… —— 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痛得睁眼醒来。 身在一张木板床上,周遭一片漆黑,石头砌的墙壁,湿冷阴森得令人瑟瑟发抖。 我屈膝抱着,坐在床头,任思绪胡乱想着…… 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如果我就要死了,可有什么心愿? 可有什么遗憾? …… 为何脑中尽是容予? 尽是他一封封书信的一字一语,一笔一划,一音一律? 他会是怎样的眉眼? 会不会为了谱曲创作,紧锁着眉头,绞尽脑汁地不日不夜摸索;会不会弹琴时认真的模样,白衣随风而飘,头发不扎不束,宛若谪仙;会不会满目柔情化于笔尖,一字一划地写着书信,温润如玉,陌上花开? 突然,突然好害怕,极度地恐惧,恐惧死亡…… 我不想死,我还没来得及去寻找容予,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声抱歉,还来不及为他弹奏千千万万遍的凤鸣曲,还未告诉他,我也到了江南,江南很美,如你所言,有画船花海,有香泛金卮,有烟雨微微,有桂花糕,有酥油饼,有桔红糕…… 只是……没有了你…… 可不可以让我遇见你,哪怕就一次,就一天,就一遍,只想为你弹奏一曲凤鸣…… “嘭!”牢房的铁门被猛烈踢开,看不清人,只觉三四人影突地来到跟前。 “臭娘们!敢伤老子,老子让你生不如死!” 离我最近是杨少爷的声音,他身边的人打起了火烛,映照出他们怒骂的嘴脸。 杨少爷扬手一掌再次将我打趴在床上,左脸火辣辣地疼,尝到了血的味道。 “现在怕了吧?!现在想求情了吧?!晚了!老子就要你生不如死!”言毕,杨少爷转头对手下说道:“上刑具!” 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人按住了我的双肩,粗鲁地拉扯出我的双手,我慌张地不知所措。 第三人来到跟前,拿出了刑具,套向了我的手指。 我惊恐地望向手指,那刑具竟是拶子!他们要对我施拶刑! “不要!不要!”我失控惊叫起来! 不要夹我的手指!不要废了我的手!不要对我施拶刑! 我还没有给容予弹奏凤鸣,我还没有找到他,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有多么多么想见他! 下巴再次被狠狠捏起,杨少爷得意丑恶的脸映入眼帘:“现在知道怕了?哈哈哈!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下贱样!” 我惊慌恐惧地望着他,才惊觉自己颤抖着身子绝望到泪流满面! 从未有过的恐惧,比死还要可怕的是再无希望,再无渴求…… 丢下什么尊严,放下什么自尊,我只是想弹一曲凤鸣,只一次,对一人…… 我绝望着哭着乞求:“求求你,不要废我的手指,你怎么打我都好……不要废我的手指……求求你!” “哈哈哈!”耳边竟是放肆鄙视的笑声,笑够后,杨少爷无情道:“我偏要夹!我就是要你废了手,再也弹不了琴,不仅夫抛子弃,就连审香阁都不要你!哈哈哈哈!” 如被一瞬打入无间地狱,脑内空白一片,只觉此生已逝…… “给老子夹!”一声命令,我绝望胡乱哭喊着,几近崩溃的边缘:“不要!不要!” 我的痛哭,我的呐喊,我的乞求在如寒冰般阴冷的牢房内回荡着,我用尽全力去挣扎,去挣脱束缚,可是肩上的手将我死死按住抵在墙头…… 我眼睁睁地看着拶子被一点点拉紧,一点点夹碎我的指骨,一点点将我逼疯,我绝望地拼命摇头,张开的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啊!”手指传来一阵刺痛,我终于发出了声,却只能维持着张嘴绝望的模样,任凭眼泪不住地掉下,眼睁睁看着拶子再一次夹紧! 不住颤抖的身子,摇晃的手指,老天爷,求求你不如……不如赐我一死吧…… 手指再次感到剧烈的疼痛…… “啊!!!”克制不住地的呐喊,我疼得快要失去意识…… “住手!”一声叱呵,手上的拶子失去了夹紧的力量。 我不住抖动着双手,摇摇欲坠…… “谁!敢管老子闲事!” “洛榬!” 话音一落,白衣入目,有人弯腰将我抱起,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施刑人愣在原地,未敢上前。 昏暗的视野里渐渐有了光亮…… 走出牢门,才看清双手已是红紫得可怕,不住抖动着…… “我的手……” 怀抱着我的人低头看了看,放缓语气宽慰:“并未伤及筋骨,不会有事的。” 早已没有什么坚强倔强,我仰头看向洛榬,颤抖着声音恳求:“二爷……求求你……保住我的手,好不好?” “……好。” 第四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三十七章 知否知否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一回到审香阁,洛榬立即找人为我的双手上药包扎。 我颤动着双手,宛若孤苦无依,无助失魂了的病儿,只能把所有希望托付在大夫手里,眼睁睁地任由他在我手上涂抹厚厚一层层膏药,然后用纱布一层层包裹起来。 从未有过的恐惧,抖着声小心翼翼问向大夫:“我的手……还能不能再弹曲的?” 大夫一根根指头细细检查后道:“没有伤到筋骨,姑娘放心吧。不过要休养两三月才可自由无碍活动。” 恍若释下了重负,我重重喘息一声,喃喃道:“谢谢……谢谢……” 似在劫后余生里看到了仅剩的光芒,在暗无天日中遇到那么一束光,微弱渺茫,却让人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大夫包扎完成后,我依旧抬着的手,不敢有任何动作,就那么维持着抬臂将手悬在半空中的姿势。 站在大夫身后的洛榬走近,轻轻按下了我悬在半空的手肘。 我的双手便随之轻放在了自己的双腿上。 洛榬开口郑重道:“你这几月便好好休养,此事是审香阁有失,定不会让你白白受了这委屈!” 我没有言语,默默望着包扎好的双手,是劫后余生的感激涕零,是恍然醒悟的决绝希望。 心里只有满心的感激,我的手还在,我的手还能弹曲,我或许还能见到他…… 房内人渐渐离去,我躺在床上偏头望向窗外的星光…… 点点光亮是亿万年前的星河,经历了多少光年来到了人间,让凡人得以看到…… 那我呢,跨越了多少年岁,来到此世间,又是为了与谁相遇? 我想,一定是容予吧。 所以上天才让我们在君山寺结缘,在一句“一己之心,尽了人事”中彼此相通;在一曲曲琴音间知音难觅、心心相惜;在一封封书信间相知难寻、互诉衷肠;在一遍遍凤鸣中有缘无份、痛彻心扉……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一直在错过,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是我一步又一步酿成今日的局面…… 而今,可还来得及回到起点,可还来得及与你相遇,可还来得及就为你弹奏一曲凤鸣? 而后的每日我都需要重新涂抹膏药,再次包扎。 双手还是火辣辣地疼着,只能靠清荷每日起居照料,一口口喂我饭食汤药。 没几日,清荷言洛二爷中断了与杨家人所有的贸易,曾经定下的五年契约也撕毁不再生意往来,这是占据杨家每年三四成的生意份额…… 只要我的手能够康复,我便心满意足,无所祈求,更没有资格要求什么。 洛二爷此事杀鸡儆猴,审香阁鲜少出现此类挑衅作恶之事,如今出了这么一遭,必是要给个教训,不仅做给审香阁看,更是做给所有审香阁的客人看。 我却只希望时间快一点过去,我的手能够快快好起来。 自此以后,我要加倍地练习琴曲舞艺,我要一鸣惊人,让所有人记住审香阁来了一个叫做君陌的人…… 此后,在来年审香阁的月夕会上,便让我弹奏那一曲凤鸣吧…… 君陌在千万人前弹奏的凤鸣,容予你可会听见?亦或是口口相传后,你可会知道,初年还在……还在等你…… 只有足够的名气,我弹奏的凤鸣才有可能让更多人听到,让更多人相传,才会有机会让你知道。 我会乖乖听大夫的话换药包扎,我会乖乖喝药康复,我会乖乖练习弹奏,若几月后,你真的听到了我的琴音,来见见我可好? —— 初秋时分,沁兰一行人回来了。 审香阁又恢复了热闹红火的模样,表演场次与演绎水平大幅提升,毕竟几乎所有技艺双绝的琴舞歌乐姬都前去京城参与了太皇太后生辰。 审香阁专门一日暂停所有演出,为沁兰姐一行人的归来举办庆功宴。 除了洛榬未参与,所有审香阁的人都纷纷聚集到大堂正厅,大家谈笑着此次前往京城的经历,我与清荷便坐在角落里,默默听着身旁人的谈笑,等待宴席的结束。 正巧与菡萏同一桌,她便就坐在我的对面。 菡萏纤纤玉手杵着下颌,眼神不时打量着身旁澜玉的手腕,而后美眸一翻,向同桌所有人说道:“呦,澜玉这翡翠镯,看似价值不菲呀!”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澜玉手腕处,只见一透亮圆润的翡翠手镯,色泽剔透,颜色均匀,定是价格不菲,纷纷赞叹不已。 澜玉微微一笑向我们解释道:“这翡翠手镯,是此次太皇太后生辰演出结束后,皇帝陛下所赐,所有参与者皆有份呢。” “哇!好漂亮!我要努力练习,以后也要去京城!”清荷忽闪着大眼睛道。 “呵,小清荷,不就是一个手镯而已,看把没见过世面的你羡慕得。”菡萏看着清荷轻轻摇头不屑道。 “是呀,菡萏姐姐也去过京城两次,定是见惯了这些饰物的。”澜玉缓和道。 “那是自然。不过,听闻此次皇帝陛下的赏赐比以往更为珍贵,倒是给了你这“万年老六”捡了便宜。” 澜玉在“临安十二香”中排名第六,好在性情温和,不喜与人计较。 澜玉依旧微笑着轻轻点头,正要回答菡萏时,被身旁的明心抢了话:“那可不是!菡萏姐姐!我今次接替你去京城,真是捡大便宜了!陛下说此次出演我们很是辛苦,不仅二爷不知发生何故不去,就连太皇太后也无心过寿了!我们能够顺利出演,想尽办法提起太皇太后的兴致,定要好好赏赐我们呢!” “太皇太后无心过寿?”菡萏疑惑道。 “是的呢!”明心似乎是个心直口快,不知避讳的女子,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和盘托出,还兴致勃勃:“听闻是朝中大臣出了变故!陛下束手无策,而太皇太后也为此忧心!” “什么变故?!”菡萏追问。 “不知道呢……连是哪位大臣都不知道。不过!我猜肯定是那个谁!” 明心像知道天大秘密一般,伸手示意我们一桌人靠近一些,故作小声地骄傲分享秘密:“一定是陆子修陆大将军!” ! 我一瞬愣怔,心不由地一抽! 明心紧接着道:“这次生辰宴陆将军根本未出席!除了去年因将军夫人在生辰宴前不慎落入池塘,陆将军未能参与生辰宴,以前每年都会参与的!” 菡萏挑眉不屑:“呵,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些什么呢!其实,这次陆将军未出席的原因,必然是陆夫人……” 未等菡萏说完,我倏地直起身,微微向众人行礼:“我的手该换药了,抱歉……”言毕转身离去。 好在大家都聚焦到菡萏的“揭秘”上,未在意我的离去,隐约听到菡萏头头是道分析着:“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将军夫人几月前病故,陆将军哪会有心思参加宴席……我听闻呀,他……” 我加快了步伐,急急上了楼,回到了房内…… 此生,必须遗忘,才是重生…… 两月下来,我的手伤也渐渐恢复,手指可以一点点弯曲伸展了。 我一天天轻轻按摩抚摸着手指,轻轻地亲吻,似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此。 手不能动时,我却也开始着手曲目与舞蹈,审香阁中的墨语与如故两位姑娘,各自十分擅长写词与谱曲,又文静温婉,与世无争般,我便常常去寻她们,请她们为我脑海中定下的曲子谱写出来并改进一二。 每日与她们一同探索曲谱,聆听她们的建议,脑海中也不断构思着舞蹈。 如何才能一鸣惊人,如何才能令人铭记,多少功夫我都下,多少努力我都付出,待我手伤逐渐康复,我便要每日每夜开始练习舞艺。 原来有了盼头与希望,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与几月前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 偶尔间,我会以最慢最慢的速度踱步到瑶音坊,在那假意挑选琴瑟,却只是为了细细看看坊内的伙计或是来访的客人,他们其中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笔名为容予…… 他会以怎样的眉眼轻轻抚摸过着精致的瑶筝,会以怎样的心境来挑选一弦一柱?是柔情似水凝于眉宇的细细端详,还是惊鸿一瞥下嘴角上扬的脉脉凝望? 瑶音坊门庭若市,访客熙熙攘攘不计其数,我默默躲在屏风或是博古架的后面,认真听着来客的一言一句,会不会在最不经意间的那么一句话似曾相识,会不会在一刹那间的一句话我便脆弱到泪如雨下? 我细细听着,等着那一刹那的那一句话…… 前后来了数十次瑶音坊,虽一直没有能够听到那幻想中的温润声音,我却还是会隔三岔五便来碰碰运气。 哪怕没能寻到,哪怕只是擦肩而过,哪怕只是在他曾经来过的地方流连,幻想着他轻轻抚摸过哪一筝,弹响了哪一弦,时光便突地变得静好,添了温度。 “姑娘?” “姑娘?” “啊!”我慌张地从沉浸的幻想中醒来,向声音发出处寻去,原来是瑶音坊的一位伙计。 “姑娘,我见你好像来了好几次了,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每次前来都怯怯懦懦躲在博古架后,似是鬼鬼祟祟的模样,我心下过意不去,却又不知作何解释,被一句话问得脸红耳赤,我慌张解释道:“没……没什么事。” 说完死死埋下头向店门口疾步走去。 刚巧不巧,门口正好前后走来三人,我的疾步逃离差一点与正中间的白衣男子相撞,幸亏自己急急停下步伐,男子同时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啊,对不起。”我立即抬起头对男子表达歉意,白衣男子竟是洛榬。 一瞬愣怔,脱口而出:“洛公子。” 洛榬似是认出了我:“是你。你是……”或许有些记不清我的名字,洛榬微微低头思索回忆一二,而后抬首确认:“君陌是么?” “嗯。” “手上的伤好些了么?”眼神看向我还包扎着纱布的手。 “嗯,好多了,多谢公子挂心。”我乖巧回答。 “那便好。”洛榬略微点头,而后有些疑惑道:“君陌姑娘来瑶音坊是为何?” “哦,就是随便逛逛……”生怕被发现真正目的,只得急急离开:“那洛公子……我、我先回审香阁了……” 还没等洛榬回应,我便轻轻且急切地行礼后,绕过洛榬极速离开瑶音坊…… 第四篇-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第三十八章 银碗盛雪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已入深秋,我的手已经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活计了。 这日编曲谱词后已至深夜,我回到大堂,却见沁兰坐于无人的大堂内,似有心事。 “沁兰姐?怎么了?”有些担忧,我走到沁兰身边低声询问。 “啊,君陌呀。”沁兰愣了一下,苦笑一声道:“唉,再过几天便是冬至了,二爷还没回来……” 突然想到冬至是审香阁一年一度“临安十二香”的比拼日子。 “每次的‘临安十二香’都需要二爷亲临吗?”我疑惑问。 “自然。可惜二爷这次去北方前并未提到会于冬至前赶回……以往二爷去北方多则半载,少则几月,此次已去一月有余却未传来任何音讯。”沁兰苦恼地伸手扶额,眉目紧皱。 “既然每年二爷都亲临,今年自然也是一如往常,否则二爷肯定提早告诉沁兰姐你们了。”我安慰分析道。 “唉……今年,可真说不准了……” “若是二爷没能赶回,‘临安十二香’能够延期吗?”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只是问题的核心已经不是时间了……”沁兰兀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站起回房了。 洛二爷是否从京城的那段经历中缓过来了呢? 太皇太后生辰宴便没有去京城,距离那时已过近半年,我已找到了前进的理由与方向,希望洛公子也能快些找到。 我的手伤基本痊愈,已将构思了三四月的曲子练习的七七八八,只剩舞蹈部分需要再花些功夫,我憧憬着春日宴的到来。 届时我一定要赢得瞩目,让众人记住我的名字,为寻找容予弹奏凤鸣做好十足的铺垫。 冬至如期而至,今晚最是有趣。 “临安十二香”的比拼是审香阁最具资格的三十位歌舞姬将会极尽毕生所学,为洛榬以及宾客奉上倾城一舞,倾国一曲。 而后根据洛榬以及宾客的意见评选出最能代表审香阁技艺水平与信仰追求的十二位姑娘,是为“临安十二香”。 我这无名小卒自是没有资格参与“十二香”的比拼,但这也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好好学习这些头牌歌舞姬的演艺与编排。 未及酉时,宾客纷至沓来,早已坐满全席,纷纷议论今日的比拼与候选人。 无意间看到对菡萏颇为爱慕的梁公子,他满眼期待满心欢喜地等着菡萏的表演。 菡萏必然会参与比拼,哪怕未来五年都无法选入“临安十二香”,但她想必并不在乎这些虚名,仅仅只求为一人而舞。 “临安十二香”比拼可是一座难求,情爱呀,真是让有的人散尽钱财,有的人丢了自己,局外人总是看得清楚嗤之以鼻,局中人却是甘之如饴情愿沦陷…… 可笑可叹,皆是局中人…… 已近比拼规定开始的酉时,洛榬还未出现,沁兰焦急地在阁外翘首张望着。 所有审香阁的人都期待着洛榬的到来。 终于在酉时时分,洛榬身着一袭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翩然而至,白衣如雪,衬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更加清俊出尘。 赶路而来的缘故,飘雪在他发梢粒粒可见,丝丝融化。 几月未见的惊鸿一瞥,只觉洛二爷神仪明秀,温润如玉,宛若天人,怪不得引得菡萏如此痴狂。 洛榬清冷的侧脸无甚表情,疾步上前,甫一落座,比拼便正式开始。 我在正厅的最后角落里看着,一位位绝代佳人的献艺,每一位都引得众人起身叫好连连,气氛好不热闹。 几月来第一次参与如此喧闹火热的现场演出,突地一瞬觉得有些不适…… 或许是因为今日是月圆之夜,亦或是……满目的喧嚣哄闹,与自己如此格格不入,似是隔了一条银河般的距离…… 表演很是精彩,有惊才绝绝曼妙惊艳的反弹琵琶,有轻盈飘逸宛若南国佳人的惊鸿舞,有长虹游龙首尾相继的双剑舞…… 如此惊艳异常的表演,我偶尔都忍不住鼓起了掌,只是大多时候只是默默看着,仍旧有一种与热闹喧嚣格格不入的感觉…… 犹如我的一方世界,找不到出去的钥匙…… 我使劲摇摇头,劝诫自己向前看,莫回头,让自己努力融入到这样的氛围中。 最后一位上场的是潇雨姑娘,她着一身暗金薄纱裙,怀抱一雕刻玲珑锁瑶筝,缓缓漫步至台中央,悠悠坐下身来,抬起纤纤素手弹起了琴音。 琴音漫漫,是……《出水莲》…… 古朴淡雅,悠闲宁和…… 是不是曾经有谁,将浮世名利看为尘土,换为低吟浅唱的悠然自得…… 是谁呢…… 这首瑶音坊与审香阁闻名的《出水莲》,出自一个叫做容予的男子手中…… 而今的他,是否依旧将浮世名利抛去云天外,是否在悠然闲适中低吟浅唱着? 而今的他……又在哪里坐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 而今的他……可还记我? 那个为我在京城大小街巷弹奏了百遍千遍《凤鸣曲》的温润男子,可无恙? 想到此,不由地怅然失神…… 《出水莲》一音一调,熟悉般却恍若隔世的感觉,揪住了我的心,那种无限怀念却再也无法回到起点的无奈,那种忘不了放不下却又寻不到的无力,令我不想再听下去…… 我避开拥挤欢呼雀跃的人群,向审香阁后院走去。 门外还在下着小雪,片片似梅的雪悠然缓缓而飘落,映上夜空中清冷的皓皓明月,却添几分凄美。 我系紧斗篷,漫无目的地在后花园内走着,脑中却不住回想着那一音一律,挥之不去般不断重复着,不断上演着…… 不禁想到,若有一日,能与容予相遇,第一句话我会说什么? 会说什么呢? 是对不起,还是……我很想你…… 不……不不,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吧,能够相遇便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沧海桑田,韶华凡尘,才惊觉皆是幻相虚空,只有眼前的你,才是真实…… 到那时,只想陪你用银碗盛雪,看明月藏鹭,只想为你弹一曲凤鸣,千千万万遍…… 不知不觉走到了湖中心的重檐木亭,亭内的石桌上有一把瑶筝。 一把檀木浮雕鸾筝,精致的纹路雕刻着一人背对而立,衣袂蹁跹,面朝广阔无际的大海,任凭波涛汹涌,海风肆掠,只在天地间茕茕独立,举目是皓皓明月,低头是茫茫大地…… 一行诗小巧刻于浮雕旁,却因天色太晚,看不清书写了怎样的坦荡与气魄。 四下静谧无声,我却似听到海的呼啸,风的怒吼,以及,心中的平静…… 我轻轻坐在椅上,闭目沉思。 悠悠抬手,用最宁和的心境与最深沉的眷恋弹响了《凤鸣曲》…… 这是“重生”后的第一次弹起这首曲子,竟能用如此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心境演绎,我想我是幸运的,终归找到了出口…… 曲中是相思的炙热,是义无反顾的决绝,是无悔过往的豁然,是眉间心上,无计回避的眷恋…… 我忘我似的弹奏着,不顾东风笑我痴,任凭冬雪叹我狂,一如回到那年那日君山寺酣畅淋漓地宣泄而出…… 一曲终了,回音袅袅,将我挽留在苍茫明月间…… 心境已不知何时缓缓打开了通往清风明月的门扉…… 忽听见匆匆脚步声,我惊醒般慌忙起身向亭外看去。 一人带着匆忙步伐由远及近,看到我一惊道:“君陌姑娘?你怎会在这?” 来人有些眼熟,好像是洛榬身边的近侍晏宸,我如实道:“散步散着散着就到这了。” 晏宸即刻问道:“那你可见着二爷了?” “没有呀……”我被问得云里雾里,反问道:“怎么了?” 晏宸有些着急:“二爷在潇雨姑娘未表演完就离场了,现在都没回来,我们四下都找不见,大家都还等着二爷去评定“十二香”呢,这可急死我了!” “啊,那你快再去别处找找。” “恩,好!我还以为二爷会在这,毕竟二爷的筝放在这了,哎,到底去哪了……” “啊!”我惊得体无完肤,这瑶筝是……洛榬的?! 我未经同意,就擅自弹奏,万一洛二爷不喜他人随意使用他的东西,那我岂不是营生不保矣…… 这可糟糕了! “对不起,我不知这筝是二爷,刚刚无意拨弄了一二……”我无措地拨弄着手指,冷汗连连。 “这……应该无碍吧,姑娘不必担心。” 松了口气,我感谢道:“多谢,只是我在此多时并未看见二爷,晏公子可去别处看看。” 说完我向晏宸微微行礼:“那,我便先告辞了……”而后匆匆离开了凉亭…… 抬眼望望时辰,必须赶紧回到房间了,这月的“病情”要复发了。 急急回到房间,锁上房门,准备躺在床上再次承受万蚁啃食之痛…… 窗外的圆月依旧默默无声地凝望着这一切,此后的所有万家团圆的满月之时,都是我痛不欲生之日。 我是那么想要彻底忘却过往,但它总是变着法提醒你它曾经刻苦铭心地存在过……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得赶紧想办法让他离开。 我急急起身打开了门锁,拉开房门…… 来人,一袭白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肩头还有霜雪飘落后的痕迹,眉目紧锁,眼神灼灼。 竟然是,洛榬……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三十九章 人面桃花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洛公子?” 我一刹那慌张了起来,洛榬的眼神灼灼地盯着我,像探寻似要把我看穿,像疑惑,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像悲怆,欲言又止却不知所起…… 难道洛榬知道我擅自用了他的筝?所以来兴师问罪了? 我也不知所言眼神慌乱,不敢直视洛榬,只得低头弱弱道:“洛公子,有什么事吗?” 良久良久都没有回应,不知为什么洛榬这个问题想了那么长时间,我一直盯着地面,不敢望向他。 等到我想再次发问时,洛榬突地开口,似是有些艰难发声道:“你……是不是……是不是……” 还未等他说完,心脏突然一阵紧缩:“额……”我随即捂住胸口大口呼吸。 洛榬一瞬间像是被惊醒,吓坏似的即刻跨门而入,扶住我的肩急切问道:“怎么了?!” 不行,一定不能让洛榬看到我的“发病”,一定不能! 我放下捂住胸口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去伪装精神抖擞的模样,打哈哈道:“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洛公子,有什么事情,我明天再去找你商量吧!” 说完,我轻推洛榬,想让他退出房门。 没想,他突然拉住我推他的手,再次用灼热难懂的眼神望向我,像极了隐忍着悲怆而艰难开口:“我、我早该想到……” 胸口已经开始疼痛灼烧,我实在没有精力去感受他的情绪,去理解他的话语…… 我最后最后强忍着疼痛求他离开:“洛公子,请你离开,我要休息了!” 似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答复,洛榬愣怔一瞬,难掩失意:“君陌……你怎了?还好吗?” 被逼疯般,我想要伸手用力推他离开,还未触及他,一阵无法呼吸的阵痛令我跪倒在地…… “啊!”无法再强忍的痛楚,我紧紧缩成一团,痛苦地在地面挣扎翻滚着…… 身旁的洛榬惊慌失措地屈膝慌乱道:“君陌?!君陌?!” 我已无力回应,洛榬急忙将在地上的我抱起,放于榻上,慌张的声音急促道:“别怕,我去找大夫,别怕!”说完转身,我急急抓住洛榬的手…… “别去……没用的……啊!”疼得烈火焚心,可我不想再让别人看到我如此难堪落魄的模样,我恳求道:“求你……关上门,好吗……” 洛榬转身夺步而去将房门紧闭后,洛榬返回榻前,心急如焚不知所措,看到我在榻上痛苦呻吟,翻来覆去,突地将我抱起,紧紧揽在了怀里。 “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耳旁响起洛榬无助焦急的声音…… 他怎会有如此的语气? 定是我疼得出现了幻觉,我已无力顾及其他,只在不断地呻吟着…… 面纱在挣扎中脱落,我吓得一手遮住左脸的疤痕,一手有力去推眼前的洛榬…… “你走……快走……”此生最为狼狈的面容与处境生生展现在洛榬面前,过往的悲伤与悔恨撕裂于心口,痛彻心扉…… 洛榬似是看出了我的狼狈不堪,柔声抚慰我道:“我就在这,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短短几秒,我已疼痛难熬,顾不得什么狼狈,只觉心如火灼,喉咽烈焰般我渴望着什么…… 洛榬的怀抱像是让我找到了方向…… 不行!不行!无论是什么,都要让他离开! 揽住我的双手反而加大了力度,再次紧紧箍住了我,努力平复下宽慰道:“没事的,莫怕。若是太疼,就咬我吧!咬了就不疼了!” 听不清洛榬在胡说什么,只觉喉焦唇干,咽干似火,我渴望喝水…… “走啊……”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呼喊而出,是我不想让事态恶劣下去的最后意识…… 已经不知道身边人到底在做什么,是紧紧拥住柔声安慰,还是在轻抚后背为缓解我的痛楚…… 唇焦口燥,我渴望喝水……不……不是水! 失去意志般,我突地狠狠用双手抓紧了眼前人的脖颈处,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鲜血缓缓流入口内…… 是我体内渴望的源泉么? 疼痛似是在点点消逝,万蚁一一退去…… 昏昏沉沉间,眼前是谁的面庞,焦虑不安,愁眉紧锁,在不断说着什么…… 但为何却如此心安…… 软弱无力已无法支撑去看清楚,去听明了,去思考一二…… 我沉沉闭上了双眼…… 一夜无梦,又似做了好悠长而心安的梦。 梦里似乎有人在轻轻唤我,一声声,一次次,唤我……阿年…… 是我又梦到他了吧…… 缓缓睁开眼,已是清晨,未及辰时。 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昨晚发生了什么? 似是病情再次发作,可曾经都是疼痛到大半夜才昏睡过去,第二日也要临近午时才能满身憔悴无力地醒来…… 这次怎的醒来如此早,身体也未感到疲倦酸楚? 啊!是洛榬! 我惊得坐起身来,急忙向房内看去。 房中央的圆桌处,洛榬默默坐在一侧,白衣不染纤尘,双瞳黑白分明,默默地望着我…… 他在这里……坐了一晚? 看到了我所有的不堪落魄,望尽我所有的无助乞求…… 我也默默地望着他…… 是相顾无言还是相知不语…… 他脖颈的白衣处却有点点红,我猛然才回想起,昨夜……我竟然咬了他…… 白衣血色,是那么刺目。 我低下头,不敢望向他,满怀歉意说:“对、对不起……但我……不是妖怪!” 耳旁传来沉稳却轻柔的声音:“我知道。” 每月抓狂似的发病,好似需要咬人吸血才得以缓解……不是妖怪……是什么? 心下忽然凄婉悲伤不已,曾经不畏施法验明身份的自己,如今,连自己都不敢承认…… “对不起二爷……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对不起咬伤了你,对不起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对不起你的相救,我对审香阁几乎未做过任何有意义之事,好像一个废物,被好心收留,却不想,是个怪物…… 洛榬轻轻站起,缓缓向榻前走来,轻声道:“莫怕,不会。” 不敢看向他,我环抱双腿向床内缩了缩,洛榬坐到了床沿边,目光似是一直望向我,我却不敢触及…… 良久,洛榬隐忍轻问:“你的病……是何时开始的?” 我微微向另一侧偏过头,不愿作答…… 无声中却感觉得到彼此呼吸间的隐忍克制与欲言又止。 “莫怕……”温润声音再次响起,极尽温柔…… 昨夜的他好似也说了无数次的别怕…… “我会寻尽天下名医,一定会治好你。”宛若一句承诺砸向心口,令我无力承受。 我低声拒绝:“没有用的。每月也就一次,无碍的……” 再次陷入无声…… 良久,洛榬轻轻一叹,站起走向妆台后折回,轻轻问道:“为何不愿用这冰肌雪肤膏?” 我抬眼,他手中正握着几月前让沁兰转交给我的冰肌雪肤膏。 我从未使用过…… 因为我害怕看向镜中面目憔悴可憎的自己,我害怕要亲手去抚摸这条疤痕,这会让我再次想起那锥心之痛的一月,那寒意彻骨啼笑皆非的七年…… 我再次低头,默不作声…… 那温润声音再次响起:“我请人每日为你涂抹可好?” 我急急摇了头,让人揭开面纱看尽我的疤痕,令我更为难堪…… 我望向洛榬,开口坚决道:“此后,我一定会用的,我一定会治好它……”顿了一顿,我请求道:“请让我……继续留在审香阁,好么?” 终有一日,我要在万众瞩目间弹响凤鸣,终有一日,我会与容予相遇,我怎能以这副容颜?!又怎能此时离开审香阁?! 什么过往不敢提及,什么痛楚不敢揭露,为了遇见,我一定要振作起来,一定要重新找回自己! 洛榬深深望着我,似要看向我的内心…… 良久,洛榬轻轻微笑却又疼惜道:“好。” 幸亏时辰尚早,又正值冬季,天色依旧昏暗,洛榬悄悄离开了审香阁。 幸亏我的发病没有被更多人看到,幸亏洛榬在我房内待了一夜未被发现,不然若是此事传出去,洛榬与我都将是百口莫辩。 平静下来,细细一想,近来自己真的是幸运的,寻到了希望,遇到了善良东家,愿意收留我,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予我机会,我定不会辜负洛二爷与审香阁的恩情,定要做点一鸣惊人之事,一来为了寻找容予,二来也做报答。 今日出乎意料地精神百倍,我起身梳洗打扮,再着手准备今天白日里的日常演出。 妆台上静静地放着,冰肌雪肤膏。 我轻轻打开,用右手食指抹了一抹晶莹剔透的药膏,深深呼吸,望向了镜中的自己。 左脸下颌处细长狰狞的鲜红疤痕或许也没有那么可怕…… 我抬起右手摸向疤痕…… 一点点地靠近,呼吸不自禁地加重…… 指尖刚刚碰到那鲜红的突起时,我惊得缩回了手。 凹凸不平的疤痕,横亘着,张牙舞爪着似在嘲笑。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我安慰着自己。 再次抬手一点点,一丝丝缓缓摸过整条疤痕…… 不过是一条如此平常普通的伤痕,擦擦药就好了,不是么? 我再次抹了抹药膏,涂在疤痕上,清凉的膏药令我清醒,如泠泠泉水般将我的周身血液重新浣洗一遍,清冷而纯粹…… 慢慢地,我像是曾经抚摸被拶刑的双手一般,抚摸着那条疤痕,一遍遍轻轻抚摸着,一次次请它快一点好起来……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章 阳春白雪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梳妆洗漱完毕,也近己时,门外渐渐有了人声。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清脆可人的声音传来:“君陌姐姐,你醒了吗?” 我起身开了门。 清荷看到已是打扮洗漱完毕的我,有点惊讶道:“呀,君陌姐姐你今个儿怎么那么早就起了?” “有些睡不着,就先起了。” “嗯……小荷也睡不着……” 清荷嘟着嘴委屈难受道:“昨夜本是“临安十二香”的比拼,可二爷突然不见了,最后十二香是五年以来第一次完全由宾客决定……姐姐们都很难过……” 洛榬虽然昨夜在我房内照顾我,可是之前的离场我却也不知情,为何让下人们寻不到我更不清楚…… 不知实情,也不知如何安慰,我沉默未回话。 清荷年纪小,心里憋不住心事,对我道:“君陌姐姐……自从上次二爷从京城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就不会常来审香阁,现在更是少了……这次‘临安十二香’也是沁兰姐和伯仲叔去请了好几次,二爷才应下的……昨夜二爷又……呜呜呜……二爷,是不是不要我们审香阁了……呜呜呜……” 清荷突然的哭泣令我不知所措,我急忙起身为她一边擦去泪水,一边安慰道:“怎么会呢?二爷最喜欢的就是审香阁了,怎会抛下我们?他……或许只是有一些事情耽搁了,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二爷的……” 清荷吸着鼻子,一双童真渴望的大眼睛望着我,哽咽着问:“真的吗?” “当然了。我们会做得更好,让二爷再来到审香阁时会为我们感到骄傲。” “嗯!”清荷重重点头,坚定道:“我也会努力练嗓子的,让二爷来了审香阁都舍不得走!” “噗……”好可爱的女孩,让我不禁笑出声,我揉揉清荷的小脑袋,欣慰道:“是的呢,我们一起努力!” 安慰好清荷,我便前往大厅,想着准备白日里的演艺。 才刚刚来到大厅,在台中央招呼的沁兰望见了我,朝我走来。 沉稳中带着浅浅笑意,沁兰开口招呼我:“君陌,你起来啦,今天就多休息一会吧。今早二爷的人来告诉我,以后每月的这三天你都不用登台演艺的,注意身体才是。” “啊?”洛榬让我每月都休息? 我……怎么过意的去……再说,最多疼晕过去醒来的那一天需要休息就好…… 我急忙拒绝:“沁兰姐,不用的,我身体我自己知道,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也不需要休息。” 沁兰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温柔宽慰:“这都是二爷的意思,你就不用再推脱了。这三天就自己安排吧。” 这令我左右为难,可也只好先应下:“那多谢沁兰姐,也多谢二爷了。” 既然这三日被特许了休息,不能登台表演,我便也抓紧时间去寻找曲艺班底为我的舞蹈曲目进行排练。 曲目已经成型,只差一位在我献舞时歌唱的歌姬了。 本是想着让清荷尝试一二,可是清荷年纪太小,或许唱不出那首曲子内含的情感…… “十二香”的名声又太高,请不动为我伴唱,我只得再做考虑。 几日来,我一边私下排练舞蹈一边寻人伴唱,离我心心念念想要一鸣惊人的春日宴,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偶尔间,听到姑娘们说起二爷来了审香阁几次,听听台上的演奏,看看琴房的练习,望望膳房的准备…… 白衣胜雪,满目轻柔,笑意浅浅,如沐春风,姑娘们都说曾经的二爷“回来了”。 这日正在琴房与六位姑娘合奏大寒当晚演奏的曲目《阳春白雪》。 不远处的舞坊里是十余位姑娘一起排练大寒当晚的舞蹈《雪舞》,由审香阁资历很深的舞姬涟漪一一指点。 等到这边排练结束,我要去舞坊请见涟漪姑娘,问问她如何在春日宴上可以拥有独舞一曲的资格。 很是喜欢《阳春白雪》,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一曲毕,忽的听到旁边的姑娘惊喜喊道:“二爷!” 我抬眼望去,琴房外是洛榬和晏宸。 我忙低下头,自从那晚后,对于洛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总是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还咬了他…… 琴曲先生子音忙起身向洛榬作揖问好:“二爷,您怎么来了?” 姑娘们也跟着一道起身。 洛榬伸手回礼道:“路过看看。” 子音开心地向洛榬介绍:“姑娘们正在排练大寒当晚的演奏曲目《阳春白雪》,不知可否请二爷指点一二呢?” 洛榬闻言轻轻一笑,转头望了望对面恭恭敬敬站立的我们,回应道:“那自然最好。” 微微一顿后,洛榬又道:“不过这《阳春白雪》我已听过无数,今日便就看看各位的琴技……” 洛榬微微低头蹙眉作思索状,随即抬眸,眼神清明:“那么就请各位分别为我演奏一曲……你们最喜爱的曲目罢。” 这…… 众姑娘欢呼起来:“是!二爷,我们荣幸之至呢!” 这……洛榬,最近还真是……闲得慌呀…… 我们纷纷坐下,一个接一个开始为洛榬演奏。 我是第六位,也就是倒数第二个。 我便只能先听前面的姑娘演绎,各自风格不尽相同,琴意皆是绵绵悠长,各尽其才,各显本领。 我却心下焦虑,最心爱的曲目?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命题? 我自然不会弹奏那凤鸣曲,那在我心目中排名第二的又是什么曲子? 绞尽脑汁也未想到……算了,随便一首,应付过去便好。 可是…… 我等得繁花凋谢,鸟儿归巢,日落西山也不见轮到我…… 这洛榬,最近是有多闲? 在每为姑娘演奏前和后竟然还要问好多问题……曲意为何?为何喜爱?家在何处?为何来此?可喜欢审香阁? 这真是捉摸不透。 为何提这些问题? 审香阁中期考核面试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便也只得干坐着假装微笑,望眼欲穿地等着轮到我…… …… 已感到腹中微微饥饿,终是轮到了我…… 晏宸将椅子移至我琴前,洛榬慢慢坐下。 我礼貌微笑,抬手欲弹奏…… 洛榬忽地打断道:“等一下……” 我缓缓放下手,微微抬起脸望向他的方向,但不敢直视…… 只听到温润声音从头顶方传来:“君陌姑娘,你最喜欢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洛神赋》。” 一瞬寂静…… 良久,洛榬轻轻一声:“是么……”声音悠悠传来,我一瞬愣怔,是我听错了么?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洛榬再次问道:“前次你弹奏的《那一世》很是动听,是你家乡的曲子么?” “嗯……” “你的家乡在哪里呢?” 我埋下头,半真半假答道:“西南的一个小镇上……” “西南?”洛榬疑惑追问。 我却不知如何编下去,抬眸对洛榬打哈哈道:“是的,一个很小很不出名的地方。洛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我给公子弹曲子吧。” 洛榬没有再追问下去,默默望了我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我心绪有些混乱,一首好好的《洛神赋》被我弹奏得七零八落,意境全无。 也不知洛公子会如何评价……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我低头等着批评…… 心里紧张不已,又一次被自己搞砸了……洛榬一定后悔将我带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心虚汗连连…… 洛榬才缓缓开口道:“你的手伤恢复如何了?” “已经基本痊愈了,多谢洛公子挂念。”我低头乖乖巧巧地回应。 “嗯,那便好。若是还有不适,可以多多休息,不必着急排练。” “多谢洛公子。”我面上回应着,心下却惊叹也感恩,洛榬不愧是一阁之主,对我的技艺不加点评,却通过对我手伤的询问,如此委婉地表示了我需要进步,也让在众人面前我下得了台…… 洛榬起身向最后一位等待献技的姑娘走去…… 可能是时候不早,洛榬也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最后的姑娘也就如我一般简单地回答了两三个问题。 终于,所有琴姬都单独表演完毕。 洛榬起身面向琴曲先生子音微笑道:“各有所长,亦有所短,往后还需勤加练习,子音先生还请多多费心了。” “二爷放心,尽心教学乃子音本份。”子音抬手行礼,毕恭毕敬地对洛榬承诺道。 “嗯。”洛榬又转身看向我们:“大家都辛苦了,今日时辰已晚,便早些回去休息罢。” 我低着头,同其他姑娘一道感谢洛榬:“谢二爷。” 洛榬带晏宸离去,我们琴房的排练也结束了,我急忙向舞坊跑去,去寻涟漪姑娘。 涟漪告诉我,如是想要在春日宴上获得独舞独奏的机会,需要经过几位资历较老的审香阁舞姬与琴姬的考核。 时间已经紧迫,我与涟漪约定三日后向她表演我的舞艺曲目,如果得到了涟漪认可,她可举荐我参与春日宴演绎选拔,我便有机会在春日宴上独舞了!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一章 千百度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再过三日,我便需要完完全全展示我的演出,幸而终于找到了能够在我献舞时伴唱的歌姬。 歌喉清冷空灵,为人内敛却极具个性的矣冬姑娘,定能唱出这首曲子背后的凄婉落寞与心伤决绝…… 这日与矣冬探讨完表演事宜后,我路过了鸣乐斋,忽被里面正在演奏的曲目震惊,是《云水禅心》! 我急急迈入鸣乐斋,看见的却是潇雨正在抚琴演奏。 我等待潇雨弹奏结束,她瞧见我后对我莞尔一笑。 “潇姑娘,这曲子真是宁静悠远……是觅音斋新创的?”我故作轻松地与潇雨聊聊天。 “不是呢,这首《云水禅心》我应该是一年多前就听其他姐妹弹奏过,觉得沉稳平和便也偶尔弹弹。” “那……这曲谱是从哪儿来的呢?”我不由有些激动,是否能够顺着这个线索找到容予的消息! “觅音斋给我们的。觅音斋几乎每日都创作新的曲子或者从各地搜集而来新的曲谱,君陌可以常去那里看看,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潇雨耐心回答我。 我谢过潇雨,提步急急往觅音斋赶去。 正巧碰上了觅音斋的管事商羽姑娘。 我急忙上前询问:“商羽姐,今日我偶然听到《云水禅心》,似有家乡的韵味,可否得知这曲子是从何而来?” 商羽望了望我,似乎还并不认识我,疑惑得问了一句:“你是?” “实在抱歉,我是君陌,才来审香阁不久。” “你便是君陌呀,前几月听过你的几首曲子,还想等有机会与你多聊聊,可惜如今你已打算主攻鸣乐斋和漫舞斋了?” 商羽所说的应是我的手受伤之前创作的曲目,为了能够体现自己的价值,在审香阁留下来,连连谱写了十多首。 “多谢商羽掌事惦念,我现下更想多多登台演出。” “无妨,若是有好的曲子送来觅音斋便可,定不会亏待你。” “好,我会的。” “你刚刚问我《云水禅心》?”商羽低头回忆一二,回我道:“我对这首曲子印象不深,那便不是我们觅音斋所创,应是从哪里的瑶音坊搜集而来的。” “商羽掌事,那可否知道是谁搜集而来的呢?”我心忽地砰砰直跳起来,或许我马上就能找到容予了! “所有曲谱只会注明是哪个瑶音坊而来以及谱曲人,但并不会标明是经过谁人之手挑选。”商羽淡淡道。 心凉了一截……一时间没了主意,断了线索的我难掩失望地不死心追问:“那挑选之人是瑶音坊的乐师吗?” “也不尽然。审香阁的歌舞乐姬、觅音斋的谱乐师、游历八方的琴师等等只要发现了好曲谱送至瑶音坊都可以获得曲目值得的酬谢。” “那商羽姐可记得有一曲目为《相思引》?”《云水禅心》与《相思引》是容予在清音居花了银子买去的我的两首曲子。 “哦!这首我记得,我喜欢这首曲子,大概一年多前吧,好像是从京城的瑶音坊搜集而来的。” “多谢商羽姐。” 谢过商羽,我只觉自己此次离容予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无法确认曲子来自谁人,只知道是京城瑶音坊,而容予似乎经常来往京城与临安之间,是否有可能是瑶音坊的乐师? 会不会临安的瑶音坊有机会遇到他?! 我随即起身前往瑶音坊,几日没去了,竟有丝丝想念…… 远远便听见瑶音坊内零散的琴音,原来今日来客较多,各自挑选试音着。 那便好,坊内的伙计人手不足便不会来招呼我,我便可以自己随意看着,想着,念着…… 我来到瑶音坊,一遍一遍地缓慢欣赏着一把把古琴,一架架瑶筝,一支支洞箫…… 不知容予弹奏的琴筝是否来自瑶音坊呢? 今日,我又会不会与他擦肩而过? “君陌?” 温润而探寻的声音在左耳旁响起,我向左后方望去…… 竟是洛榬。 “啊,洛公子。”我有些惊讶,这是在瑶音坊第二次遇到了他。 洛榬轻轻一笑,打趣道:“看来君陌很是喜爱瑶音坊啊。” 不知如何作答,应和道:“是呀……” 洛榬低头故作沉思一瞬,转而抬眸笑意浅浅问道:“让我来猜猜,君陌来此是为何?” “啊?”我有点慌,呆呆望着洛榬细长丹凤眼,眸若星辰,似曾相识。 洛榬轻笑一声:“哈哈,莫怕,我又不会读心术,你一副要被看穿的害怕迷惘是作何?” 被洛榬说的有点窘迫,我低下头,不知所措。 “那我猜猜,君陌是来瑶音坊……寻找……” 我一瞬紧张,洛榬缓缓说完最后的字眼:“筝的?” 松了一口气:“不是……”我低头乖巧答道。 洛榬似是有些惊讶猜测失误,右手的折扇一次次轻轻打在左手掌心,作左思右想状,而后不确定道:“那,是来……寻人的?” “不是!”我急迫澄清,抢着回答道。 洛榬望向我的眼睛,眉眼弯弯,言笑晏晏,却是给人以说不出的神秘,像是知道什么一样。 我似是有点面红,慌张地张口道:“我是来……学习的……多了解一些琴筝,有助于我的演奏……”真是行家面前扯谎都能扯出天际,我羞得低头不敢看向洛榬。 “哦?”洛榬含笑疑问探寻,声音轻而柔。 忽地他转而欣喜道:“那正好,现下我要前往画舫,舫上恰有曲艺表演,君陌可愿同去欣赏一二?” 不知这画舫上的表演是什么类型,若是舞蹈、歌唱倒是能够让我从中借鉴一二到我的舞蹈表演中。 正在我思考时,洛榬拍扇自顾自决定道:“那就这么定了,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啊……哦。”真是个一时兴起的东家。 我跟在洛榬身后向苏堤河畔走去。 …… 正是冬末春初的时节,微风带着些凉意,阳光却温暖得紧,映照在苏堤岸间薄薄的残雪上,明媚耀眼。 苏堤岸边,停靠着一艘两层画舫,精巧的雕刻,精美的装饰,不知内部是何景象。 洛榬转过头,柔声提醒到:“脚下雪滑,小心登船。” “嗯,好。”听了提醒,我小心翼翼地登了船,不知何时,我变得很是惜命,总是万事小心般生怕自己再伤了哪儿。 来到舫内,洛榬示意我在他身旁坐下。 席位正前方是轻纱微微掩盖的舞台,更显迷蒙唯美。 我盯着舞台,期待着表演。 洛榬转过头,轻轻问道:“君陌可喜爱上台演出?” “嗯,喜欢。” “那便好。”轻柔的语气让我再次愣神,以为听错了。 处境变得有些微妙,我忙着打破宁静,张口道:“我……还没有好好谢过洛公子呢,多亏了您,君陌才得以活下来……” 一瞬寂静,洛榬默然,不知在做何想,我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不必客气……”等了小一会儿,洛榬才缓缓悠悠道。 而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笑着问道:“你已到审香阁近一年,怎的还称我‘洛公子’?” “啊?”细细反思下,是我不好,总是那么疏离客气,洛公子待我有恩,我也要接地气些才是。 我微笑看向洛榬,抱歉道:“是君陌思虑不周,以后我便和姐妹们一起叫您,二爷。” 洛榬一愣,转而轻笑出声,无奈般摇头道:“哈哈,便就先如此罢。” 正说着,画舫演出开始了,舞姬一一登台,着装奇特,似是什么民族的服装,铃铛银饰,玲玲作响,好不惊艳。 我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只是有些纳闷,这舞蹈曲目皆与审香阁的曲风感觉很是不一样。 而洛榬前来画舫是来谈生意的还是会见友人?其余人都没有来到,怎的就开始表演了? 活泼灵动的一支舞蹈,舞女们时而摇晃着身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时而摆动腰肢,摇曳裙摆,裙摆上的织、绣、挑、染,花纹精致奇特,花团锦簇,流光溢彩。 一曲舞毕,洛榬悠悠饮了一口茶,平常问道:“君陌可知道这种舞蹈?” “这好像是……苗疆的舞蹈么?”看那服饰应是苗疆的没错,我比较确定地回复道。 洛榬一顿,慢慢放下茶盏,好奇道:“君陌曾见过?” “嗯……在……书画本子上见过。”感觉又要开始编故事了,我可不想被问到哪本书画本子……便急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洛……额,二爷,你来画舫是会见友人的吗?这舞蹈都表演结束了,他们人呢?” 洛榬似是一瞬间愣怔,随即笑着解释道:“是会见友人。刚刚那支舞只不过是热场罢了,他们随后就到。” 言毕,洛榬望望我带着的面纱,轻声问:“冰肌雪肤膏可有效果?” “嗯,很是神奇,我的伤痕已经淡化了很多,真的多谢二爷了。” “那便好,等着再好一些,便可以不用戴面纱了。” “嗯,是的。那洛……二爷您慢慢欣赏,君陌便先回审香阁了。”说完看洛榬没甚特别反应,我起身微微行礼,转身离开了画舫。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二章 在水一方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回到审香阁,还是青天白日,大堂内的客人寥寥,台上有琴姬悠悠弹着闲曲儿。 我上楼回到房内,休息了一阵,便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去舞坊好好再练习一下春日宴想要演出的舞蹈。 刚刚开门,便看见涟漪正向楼下走去,我点头向其问好:“涟漪姐姐。” 涟漪看到我,笑着招呼道:“君陌啊,我都忘了,快随我一道下楼吧,可以给二爷展示下你的舞艺。” 啊,怎么又是二爷…… 他这么快就会见完友人了? 我不太想到处表演招摇,便不好意思地推脱到:“算了吧,我这,还是不去班门弄斧了……” 涟漪催促道:“不是去表演,这是二爷在选春日宴上的演出歌舞姬,你不是想春日宴上独舞么?就去试试吧。” 呀,居然是在选春日宴的表演人员,那我一定要抓住机会。 可突然意识到这早上才将曲谱拿给矣冬,也还没有合起来排练过,这怎么完整演出呢? 我为难焦急道:“涟漪姐姐,我的舞蹈与演唱还没有合起来过,现下肯定演出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的,你可以不用演出春日宴的曲目,任何曲目都行,只要二爷觉得你有这个实力就好,之后春日宴的舞曲质量也是会由我们把关的。你现在快去准备准备吧!” “太好了,多谢涟漪姐姐!” 真是天助我也!谢过涟漪的提醒,我急忙忙回房换衣打扮,我一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 急急收拾打扮妥当,我起身前往大堂。 台上已有人在表演着,台下中央是洛榬认真地看着演出,周边座椅上是赶巧的客人们。 我也来到舞台屏风后,告知了自己的曲目,便准备排队登台。 “呦,这不是君陌妹妹么?”身后传来娇媚入骨的声音。 我向后望去,是菡萏。 好久没有与菡萏打过交道,这几年来她稳居“临安十二香”前五,实力不容小觑,而她最近忙于抓住各种洛榬来到审香阁的机会与之攀谈。 我客气称呼了一声:“菡萏。” “君陌妹妹呀,真是佩服你,刚来审香阁的时候万事提不起兴趣,像个……半死人……但现在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好几次看你连夜练习舞艺,几月来姐姐都没机会和你说上话呢。” 你怕是另有人想要说话吧,哪里还能想到我…… 心里嘀咕着,但表面上我还是礼貌回应:“让菡萏担心了,现在君陌不再像是曾经的模样……” “呦!还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死灰复燃的?”菡萏似夸赞似暗讽地说道。 不想再纠结于有的没的话题,我发问道:“‘临安十二香’不是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在春日宴上演出么?菡萏为何还来此竞选?” “呵。”菡萏低头一轻笑,随后抬眸望向我,风情万种,妩媚中却情深似海,一字一句道:“我菡萏,从来都是……只为了一个人而舞……” 菡萏眼里,是不顾一切的决绝,是不顾成败的决然,是不计得失的无悔,是似曾相识的眉眼,像极了曾经的那个只为了一人而弹奏的苏槿年…… 我一阵怅然,忙低下头转身收起心绪,好好静心准备自己的舞曲。 终于轮到了我,我调整好心绪,上台微微向台下的宾客行礼后,随着音乐的响起,跳起了《在水一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随着悠扬轻缓的曲调,我开始全神贯注而用情地跳动起来…… 虽有一段时间没有练习这支舞蹈,但是好在这曲子缓慢,舞蹈动作也较为舒缓,为了春日宴的演出机会,我倾尽情感与力气去演绎,一翻转,一扭腰,一回眸都脉脉含情…… 若说来到审香阁近一年的时间里,不是心伤,就是手伤,各种缘由从未真正投入而尽力地完成一次演出,那么这一次为春日宴选拔的演出,便是因为那么一个心愿,而倾尽了全力…… 一舞完毕,我听到台下宾客起伏的掌声,心中欣喜。 低眸行礼答谢完,我回到屏风后等待最后的结果。 最后一人是菡萏,我却不敢看她的演出…… 那只为一人而舞的决然似火,那只为一人舍弃所有而来的炽烈如焰,灼伤了我的眼,疼得我欲哭无泪,只剩叹息…… 所有演出结束,我紧张望向洛榬方向,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侧颜清俊,棱角分明,嘴角似乎隐隐约约含着笑意…… 洛榬提笔、蘸墨,不带犹豫地在纸上写下几人的名字,而后递给了晏宸。 晏宸拿到名单后,便让我们所有参选人员来到台上排列而开。 排列好,晏宸清清嗓子开始向我们宣布。 “今日选出可在春日宴演出的有:归弦、乔落、未芸、君陌、姀妤。” 有我的名字!我喜出望外,向洛榬望去,正巧与他澄澈温润的目光交汇,惊得连忙低下了头。 晏宸继而补充道:“恭喜以上五位姑娘,望你们春日宴不负所望。其余未被选上的姑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得机会。再者,‘临安十二香’可自由选择是否在春日宴上演出。好了,今日选拨就到此结束,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吧!” —— 获得了春日宴演出资格,我兴奋地几日没有睡好觉,总是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 离遇见容予又近了一步。 总是不禁地幻想了好多好多与容予相遇的画面…… 是在怎样的情景下,是以怎样的心境,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几日来,我连夜练习着,因这舞坊太多是白天有集体排练,我只能在晚上使用。 已经与乐坊、矣冬姑娘合练了几次,对于春日宴的演出基本胸有成竹,只是我还想要再不断改进些,毕竟这是与容予相遇的第一步,也不能让洛二爷失望。 偶尔会在审香阁看到洛榬,近来的他总是常常出现在审香阁,听听曲,看看舞,逛逛楼。 连清荷都说二爷如此就像审香阁三年前还未转手交由沁兰、伯仲打理般,天天忙出忙进的,可我怎么看他都不像忙的模样…… 这日晌午后,阁内有重要的演出,空出了舞坊,我便抓紧时间前去舞坊排练。 因没有音乐,只能脑海中想着曲子,一段段地练习着…… “呼……”练习了小半个时辰,有些疲倦,我轻轻喘息着…… “舞蹈很美……”身后传来东家的声音。 我连忙转身,边行礼边道:“二爷,您怎么来了?” 洛榬从门口慢慢走近,走至我面前,轻笑道:“恰巧路过……可惜来晚了,只看到一小段……” “那春日宴二爷会来吗?届时一定不会让二爷失望。” 洛榬望着我,眉目弯弯,轻声道:“好,我来。” 我一愣,洛榬按理说定会来春日宴的,可这做商人的就是会卖人情,这话说的像是只为了我而来一样。 我礼貌回以笑意。 “二爷!奴家可算找到您了!”门外是菡萏娇嗔的声音。 向门外看去,菡萏曼妙身姿款款而来,一袭红衣妩媚诱人,眉间一点朱砂更是令人有舍了江山独爱美人的冲动。 菡萏边走边嘟嘴委屈道:“二爷,今日舞坊没有练习,你怎会来这?让人家好找呢!” 洛榬忽略菡萏的话,淡淡道:“找我何事?” 菡萏满目期待,欣喜期盼道:“二爷,奴家想要给您看看我在春日宴上的舞蹈,这可是楼兰遗曲呢,可好?” 洛榬无甚情绪起伏,顿了顿似在思虑,而后平常道:“也好。君陌也一道看看吧。” 菡萏像是得到了从天而降糖果的小孩,激动难以言表,一个劲地点头。 菡萏踮起脚尖,伸展双臂,开始了舞蹈…… 她的舞蹈令我自惭形秽,本就有舞艺底子的菡萏,加上那芙蓉面,杨柳腰,无物比妖娆,异域风情在这汉人女子展现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我瞪大眼睛,难掩惊艳,竟不禁看呆了。 “看来,比起上台演艺,君陌更喜台下观看呐。”站于左侧的洛榬微微弯下腰,偏头向我打趣道。 我忙合起被菡萏舞艺惊讶得微张的嘴,望向洛榬,他一如既往地言笑晏晏,慵懒眉宇,俊逸面庞,怪不得众人都言洛二爷“君子如玉,陌上无双”。 我被望着有些窘迫,转眼看向正在起舞的菡萏,打哈哈道:“菡萏属实惊才绝绝,我不由得看呆了……台上台下我都喜欢。” 菡萏舞毕,满怀期待小跑到我和洛榬跟前。 洛榬却收起了适才的言笑晏晏,面无什么表情淡淡开口道:“此舞甚美。你本有惊人之姿,惊世之才,却不惜羽毛,一意孤行,此后五年不可再入‘临安十二香’之事我已知晓。” “啊!二爷……不是这样的……”菡萏一听吓得一跳,委屈巴巴地望着洛榬想要解释。 洛榬未等菡萏找到合适的理由,冷俊严肃开口继续道:“你有何理由辩解都不必再提。你来审香阁三年念及你未有过分举动而未明面上告知你,你若继续奉行所谓的‘只为一人而舞’,便不适合继续留在审香阁,你可明白了?” “二爷……我……”菡萏一双美眸泪水涟涟,颤抖着唇却说不出更多。 “可明白了?”洛榬再次冷声重申。 “明、明白了……”菡萏忍着哭腔悲痛挤出几字,而后转身跑去。 我望着菡萏离去的背影,心中叹惋却也觉得或许这对菡萏是最好的,及早醒悟,为自己而舞。 “可吓到了?”洛榬忽地望向我,含笑而问。 “啊!没有呢。”我急急回应,客观看待道:“正因为赏罚分明、宽严得体、恩威并施,审香阁才会有今日的繁荣盛景!” “哈哈!”洛榬忽地大笑起来,无奈而调笑似地摇了摇头:“君陌可真是天真正经得紧呀……”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三章 春日宴(上)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还有十多日便是春日宴了,我的一曲一舞可否能让容予听到? 让他听到我的选择。 今日是月圆夜…… 已经承受了近一年的蚀骨之痛,却还是很害怕…… 那种心脏剧烈绞痛,万蚁啃食,口舌生烟,极度渴望着什么的感觉,令我恐惧…… 害怕撑不过今晚,害怕再也见不到明日的阳光,再也见不到他…… 我呆呆坐在榻上,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咚咚咚。”敲门声起,怎会有人这时候来? 我心下无法又焦虑不安,连忙开了门…… 一袭白衣入目,是二爷! 洛榬目光探寻,轻声一句:“叨扰了。” 而后跨门而入,轻车熟路地反手关上了门…… “二爷?!”我震惊不已,不知所言…… 洛榬修长的身形立于面前,默默望着我,似是犹豫后开口道:“君陌,据上一次你的发病以及沁兰所言你来到审香阁的第一次发病,我推测,应是每月的月圆之时是你的发病之日,所以今日便不请自来了……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我不想再被看到如此狼狈之样,低头拒绝道:“二爷快请回吧!” “看来我猜的没错……” 洛榬轻声叹了口气,耐心柔声解释道:“或许……君陌不想被人看到……可我只是想帮你……” 我此时的的确确是害怕再给洛榬带去麻烦,着急道:“我不想再给二爷添麻烦了……二爷您走吧……” 洛榬未听我言,执意道:“不要多想了,快先去榻上躺好……届时一发作你……” “二爷!”我打断了洛榬的劝说,郑重严肃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副模样,更不想像一个怪物一样去咬你……” 难以言喻的心情……不知道这句话在洛榬听起来又是怎样的感受……我只是不再想让人看到我最无助,最可笑,最可悲的时刻…… “君陌,前次无心发现,此次便就无需遮掩,我会保守秘密的。”如此轻柔却隐忍的声音,令我不禁动容…… “额……”心脏再次阵痛,我揪着胸口快要跪倒地上…… 忽地,眼前的白衣公子拦腰抱起,边疾步到榻前边责备道:“就让你早些躺下的!” 将我轻轻放置在床榻,连忙盖好锦衾…… 而后坐于床榻边,再次揽我入怀,一边不断安慰着“莫怕……”一边将右手臂伸向了我后背清拍着…… “呜……”即使疼痛难忍,我却是更加心痛无助,是该感激还是无力感激,已经不知是真心希望还是假意倔强,我揪着洛榬的衣服乞求道:“走……不要管我……” 洛榬不再像第一次那般慌乱无助,听了我的话,只是将我揽得更紧,微微低头,在我耳畔听不出情绪地轻轻道:“疼就咬我吧……” 我想要喝水…… 不!我想要喝血…… 我好渴、好渴……容予……我好痛苦……我该怎么办?! 疼得意识恍惚,两眼模糊间,只觉洛榬右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手臂便再次伸到了我的眼前…… “啊!”我疼得叫唤,我真的很难受…… 可不可以就咬一口,就一口…… “额……”我无法克制地重重咬向那手臂,鲜血流过嘴角,流入口中的感觉如获重生…… 我曾用鲜血换得顾临疏的重生,用鲜血换得木清儿的重生…… 而我的重生,是谁在拯救?又有谁在乎?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是我将鲜血一点点滴进木易教青铜器,一次次滴进七叶碧血花,一幕幕……像极了我的前世…… 如此恍惚的场景,如此遥远的过往,就像过了一世又一世,轮回了一圈又一圈,我兜兜转转,却是遇见了谁…… 痛意消减,睡意袭来,我枕着悠长的前世,怀着朦胧的今世而缓缓入梦…… 幸而,没有苦痛,没有锥心,只余温暖的怀抱,一直一直都未松开…… 好似甜美地睡了一觉,我缓缓睁开双眼,窗外已微微泛白。 “昨日,睡得可好?”房中央传来温润的声音…… 我坐起身,偏头向右寻声而去。 洛榬如前次一般,安安静静地坐在椅上,右手搭在旁边的圆桌上,浅浅笑意望着我…… 我被望着一瞬窘迫,低头轻声回答:“很好……多谢二爷……” “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似乎每次二爷在,第二日都精神百倍……” 洛榬眼神一亮,有些惊喜道:“是么?” 我顺着洛榬的话接下去:“嗯,所以二爷不用每月额外给我三天休息的……” 洛榬站起身,一手放腰前,一手负在身后,嘴角含笑道:“那既然今日君陌精神十足,便随我去一道灵隐寺罢。” “灵隐寺?” “恩,明日我便需要外出走商,不出意外十日内定能赶回参加春日宴,今日便去灵隐寺求个平安。” “好。” 我与洛榬一道乘马车来到了灵隐寺。 灵隐寺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两峰挟峙,林木耸秀,云烟万状。 与洛榬走在庄严素净的古刹寺院间,想起自己已是好久好久没有来到寺院祈福跪拜了。 来到这世间,只去过京城的君山寺,一共两次……第一次为了相遇,第二次舍了一生…… 想来也是有些令人啼笑皆非,这兜兜转转的邂逅离别,起起伏伏的爱恨苦愁,正如佛家说的皆有天定,惜缘随缘,莫攀缘…… 随洛榬来到大雄宝殿,器宇轩昂的宝殿内有一尊佛像,樟木雕刻镶接而成,妙相庄严,气韵生动。 我轻轻在佛像前跪下,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念祈求着我的心愿…… 如果曾经是我失了理智,丢了自己,那而今的我可配遇到他? 我心里默默祈祷:“求求上天,求求佛祖,宽恕我曾经的无知,宽恕我欠下的情谊,就给予我最后一次机会,哪怕只有一次,让我见他一面……只一面……” 许完愿,我缓缓站起,仰头看到佛祖慈祥善意的眼神眉宇,不知所言,唯有虔诚。 “君陌……”站在我身旁的洛榬走近一步,微微低头看向我道:“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君陌适才……是否也再虔心祈求着与谁的相遇?” 这是几月前为洛榬弹奏的《那一世》,他竟记得了词,猜对了我的心…… 我低头小声道:“嗯……一位故人……” “……”洛榬默默望着我,光影跨过门槛散落在他脚下的影子旁,微风拂过窗棂轻轻吹起他的衣角,一瞬宁静,现世安好。 洛榬未再多问,转而开口道:“十日后我便会回,届时便来看君陌的倾城一舞……” 我面向洛榬,会心一笑,承诺道:“二爷放心,君陌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您一路平安。” —— 洛榬离开的十日内,为了春日宴我做了最后的排练与改进。 一切已是万事俱备,我心中不由激动难平,几夜未好眠…… 若是此次一举成功,常来审香阁的宾客便会知道君陌这一号人物,那么再过几月,等到夕月会,正是“临安十二香”等资深歌舞姬前往京城为太皇太后庆贺生辰宴之时,我便能作为留在审香阁最主要的歌舞姬,献上最为压轴而震撼的凤鸣曲…… 以我为主场的夕月会定会令宾客记住我的这首曲子,口口流传,这么一来一往,或许……容予便会听说有位名为君陌的审香阁歌姬弹奏了一曲凤鸣,他改编后的凤鸣曲…… 我端坐在屋内抚着琴筝陷入了美好的憧憬幻想中…… “君陌……” 忽地一声打断了我的幻想,我起身回头望去。 红衣翩跹,是菡萏。 “君陌,我有话对你说。”菡萏率先发话,转身关上了我的房门,径直走向屋内圆桌坐下。 我也随着她在圆桌坐下,与她对座而望。 “几日前二爷所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我猜出她所指何事,但还是发问道:“什么话?” “二爷在舞坊对我说的话……”菡萏有些失了耐心,冷了冷脸。 “不记得了。”不愿掺和他二人的事,我只想抽身事外。 “呵。”菡萏倏地一笑,美得灿若菡萏绽放,“希望你明白不该说的别说这个道理,我可不想听到审香阁其余人嚼舌根。” “还有别的事吗?”我下了逐客令。 “君陌,我是不会放弃。”菡萏忽地严肃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三年了,我为何而来,又为何而留,我为谁而舞,又为谁而泣,怎可能因他只言片语便放弃,你说对吗?” 我垂眸,不愿掺和,也不愿从她身上看到似曾相识的影子…… 我为何来这世间,又为何留在将军府,我为谁弹曲儿熬羹汤,又为谁黯然神伤…… 我至今相信我最终的放弃是决绝的,亦是明智的,不后悔当初决定,不怨恨种种惩罚…… “三年来,他给过你回应么?”我脱口而出,未过大脑。 “……” 长久沉默,而后菡萏低声苦笑:“呵呵呵……没有又如何?” “菡萏,你们之事我不宜表态,我仅仅只是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惜缘随缘,莫攀缘……” “哈哈哈哈哈哈!”菡萏放肆大笑起来,前仰后翻,笑中带泪,“真真可笑,我是俗家女子,佛法缘说对我毫无意义。” 我默不作语,忽地又想起了一句话:往往热心管闲事总会粘来一身腥。 菡萏忽地想到什么,起身凑近我紧追不舍开口问道:“君陌你能有如此感悟,难道曾经因此伤心欲绝故而才会来到审香阁?” “菡萏,我困了,请回吧。” “哈哈哈哈哈,看来咱们审香阁每个女子都有说不得的故事……” 菡萏悠悠一句,笑声荡漾,飘然而去。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四章 春日宴(下)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并未被菡萏的明嘲暗讽影响心绪,人生在世,这些无足轻重的人生过客不值得因其乱了心神。 我继续每日每日苦练着春日宴表演舞曲,反复琢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无比期待中,春日宴来临了! 我脸上的疤痕也在冰肌雪肤膏的作用下好得差不多了,只剩浅浅的痕迹。 前几日的演出我都未戴面纱,想来以后都可以不用再戴了,心下欣喜亦是铭记恩情。 宾客络绎不绝,几乎都提前早早落座,毕竟春日宴是审香阁春季最为隆重的宴会…… 可惜听沁兰说洛榬商队似是遇上了什么事,不能前来了。 没有关系的,即使洛榬不能亲眼看到,我也不会辜负他对我的期望,定会将这次表演演绎得淋漓尽致,几近完美,让洛榬归来时听到这个好消息,为审香阁争光吸金! 演出开始,歌舞姬们一一登台献艺,表演尽是欢快活泼,朝气萌动,惹得宾客叫好连连,好不热闹。 忽然意识到,春日宴是庆贺春日的到来,万物复苏,萌芽破土,陌上花开,一派欣欣向荣。 可自己舞曲没有一丝欢脱愉快,却尽是凄婉哀怨…… 之前未想到这层,自己的风格与春日宴是如此格格不入! 我心下担忧不已,静心准备如此之久的舞曲恐怕不能获得宾客的喜爱…… “君陌,该你上场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深深呼吸,这是我寻你的第一步,是我最后最后的祈愿,我准备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心血,怎能就此放手?! 第一个琴音响起,清冷歌声随之而起…… 我悠悠走向台中央,随着歌声琴音倾尽情感,似用生命而起舞……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 策马同游烟雨如梦 檐下躲雨 望进一双深邃眼瞳 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 雨丝微凉 风吹过暗香朦胧 一时心头悸动似你温柔剑锋 过处翩若惊鸿 是否情字写来都空洞一笔一划斟酌着奉送 甘愿卑微换个笑容 或沦为平庸 而你撑伞拥我入怀中 一字一句誓言多慎重 你眼中有柔情千种 如脉脉春风冰雪也消融 后来谁家喜宴重逢佳人在侧烛影摇红 灯火缱绻 映照一双如画颜容 宛如豆蔻枝头温柔的旧梦 对面不识 恍然间思绪翻涌 望你白衣如旧神色几分冰冻 谁知我心惶恐 也许我应该趁醉装疯 借你怀抱留一抹唇红 再将旧事轻歌慢诵 任旁人惊动 可我只能假笑扮从容 侧耳听那些情深意重 不去看你熟悉脸孔 只默默饮酒多无动于衷 山门外雪拂过白衣又在指尖消融 负长剑试问江湖偌大该何去何从 今生至此像个笑话一样自己都嘲讽 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若你早与他人两心同 何苦惹我错付了情衷 难道看我失魂落魄 你竟然心动 所幸经年漂浮红尘中 这颗心已是千疮百孔 怎惧你以薄情为刃添一道裂缝 又不会痛 不如将往事埋在风中 以长剑为碑以霜雪为冢 此生若是错在相逢 求一个善终 …… “此生若是错在相逢,求一个善终……”歌词像极了我与陆子修的相逢与过往,亦有结局……字字扎在心口,令我喘息不得…… 但我偏偏要舞出来,我要用最真实的感情最渴盼的祈求来完成这只舞! 哪怕一开始每每听到这首曲子,每每读到词,都忍不住泪如雨下,怅然若失,但若是永远害怕看到听到,提起便不敢面对,想到就心如刀绞,我就永远是那个“夫抛子弃”毫无生气的蠢女人…… 揭开伤痕残忍,撒盐伤口锥心,可总有一天,时光淡去伤痕,心境抚平伤痛,对过往怎样的提及与评述都不再心中荡起一丝丝涟漪,那便是真的放下了…… 若是与人谈起时还能谈笑风生,戏谑玩闹,权当趣事,那便是忘记了…… 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不剩,就连那点点遗憾心伤,点点怀念惋惜都不再有了……就像一个外人……说着别家的事…… 我没有那么强大,后者自是做不到的,只求不再害怕,不再逃避,而是放得下…… 我起舞倾城,用前世种种铺成一节拍一韵律,我满目含情,用前世爱恨诉说词中一话语一叹息,我将这前尘往事舞个千遍,我将这物是人非献给众人,不再畏惧逃脱,不再自怨自艾…… 一曲舞毕,却是意想不到的轻松,心中的积怨不甘似是全都消失无踪,宛若苍海沧田间,岁月安稳,流光清浅,留我一人,且行且恋。 恍惚间,耳边是强烈的欢呼与掌声,我抬眼望去,人潮涌动,欢呼雀跃,却似有谁家女子,抬袖掩面,匆匆拭去泪痕…… …… 我走下舞台,看到沁兰向我走来,笑得欣慰恭贺道:“君陌,表演很成功,很是惊艳,恭喜恭喜!” “多谢沁兰姐。”我屈膝行礼,由衷感谢。 “还有几个节目,我先去招呼着,等宴席结束了,再去与你细聊。” “好……” 回到房内,听到清荷在我耳边一个劲儿的夸赞与惊呼:“君陌姐姐你舞得太美了,与曲子完全融为一体般,我们都看得移不开眼呢!对了君陌姐姐,那曲子我从来没有听过,是姐姐写的新曲子吗?” “是我家乡的曲子。” “原来是这样,君陌姐姐你今晚可是一舞惊人了呢,往后定有好多演艺等着你!” 我谢过清荷,长长松了一口气,终归这第一步是成功了…… 终归,能够有机会在夕月会上弹奏凤鸣,终归,没有辜负审香阁与二爷的恩情。 门外宴会结束,曲音终了,人潮散去,回归宁静。 一炷香后,沁兰来了,带着些点心,笑着对我道:“君陌,你今日的演出真是太精彩了,一定累了吧,吃点点心。” “谢谢沁兰姐……”我伸手拿起精致的小点心入口,香脆可人。 “刚刚宴席结束,还有几位公子对我说想单独点你献舞献曲呢。我便与沈家大公子约定了明日下午你便为他献舞一曲吧。” “单独献舞?”我有些担心地问道。 “恩,便在审香阁的厢房内,你且放心,只是献舞弹曲而已,再者这赏钱也会很多。但你若不愿,也是可以不去的。” 我此前便听闻有名声的歌舞姬都会单独被宾客点名表演的,虽然不是很想要单独献舞,但这赏钱多,多攒一些钱,也好为之后打算…… 若是容予未能听到我的凤鸣,我无法在审香阁与其相见,我还得寻其他法子,比如请一些江湖组织为我寻人,这都是需要钱来打点的…… 沁兰见我一直未语,再次解释道:“沈大公子为人正直,斯文有礼,偏偏喜好舞曲,之前也在审香阁点过其他姑娘……” 我也已经思考清楚,权衡好了利弊,便答应道:“嗯,好的,多谢沁兰姐了。” “那好,君陌之后便要多多辛苦练习了,而后的演艺估计要越来越繁重了呢。” “好。那……沁兰姐,我能够有机会在夕月会上演奏么?” 沁兰一愣,没想到我惦记的是不算隆重的夕月会,轻笑道:“当然了,你若想自是可以,只是夕月会和太皇太后生辰宴冲突了,你亦可以争取随我们一道儿去京城的。” “不……我不想去……”我急忙拒绝,早点表明立场,以后也省了没必要的麻烦,我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期望:“我……就想参加夕月会……” “这……”沁兰有些疑惑,低眉思索一二后,抬眸对我微笑道:“好,你便参加夕月会。” 我大喜过望,感激道:“多谢沁兰姐!” “好啦,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说完,沁兰起身离开。 沁兰走后,我坐在榻上,久久不想入睡…… 窗外的弦月明亮清透,今有月华,如彩色的圈圈光环萦绕皎月,繁星点缀其间,偶有云儿悠悠遮住月之光华,而后又缓缓散开。 这个世间真美呀…… 枕着对未来的憧憬,对重逢的期待我迷迷糊糊陷入了梦乡……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人敲门?这么扰人清梦,昨日我应是兴奋激动到半夜才睡。 艰难地睁开眼,看看窗外,这才卯时,天都还灰蒙蒙的。 “咚咚咚……”敲门声不算大,但却节奏混乱似是来人急躁不安。 挣扎着起身向门走去。 边走边随手系上了衣裳,拖着倦怠的身躯还是急忙来到门前,解了锁,打开了门…… 入眼之人吓我一跳! 本是清俊的面庞难掩憔悴,血红的双眼像是几夜几夜没有好好合眼,本来白净飘逸的一袭白衣上却尽是灰土污渍…… 洛榬血红的眼便如此灼灼地将我望着…… 他的神情就好似欲语不知从何起,千肠百结无从诉,那眼神就这么死死地望着我,描绘不出是怎样的眼神,背后又是如何的心境…… 难道是听说我昨夜一舞惊人,前来看看的? 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不敢去猜。 被洛榬望着有点发怵,我战战兢兢小声问道:“二爷……你怎么来了?”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五章 乱云飞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二爷……你回来了?”久久未得回复,我再次弱弱问了一声。 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卯时,审香阁三楼还未有人起身,门外过道里静悄悄一片,昏暗的烛火在忽远忽近处隐约闪烁着…… 本就起来随意披了一件衣服,这情形下不禁感到有凉风袭人,我低头不敢看向洛榬,只是静静和他一样站着。 良久,良久…… 似隐忍的沉重声音从头顶传来:“今生至此,像个笑话一样,自己都嘲讽……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这是!我春日宴上舞蹈曲目的歌词! 洛榬怎会知道?! 还未等我细细想清来龙去脉,隐忍似痛惜的声音再次响起:“君陌,一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么……” 我倏地抬眸望洛榬,他目光灼灼,眉目紧锁,他什么意思?忘不了什么? 难道是我的曲风太过凄冷,不适合审香阁原本欢快轻松的氛围?洛二爷很不喜欢? 我想应该是的…… 洛榬问我为何忘不了,便是在说为何我还在过往里做着戚戚冷冷的梦,故而跳着凄婉哀怨的曲子,没有生机,没有希望…… 我被问得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洛榬忽地伸手,我看到了他灰土染脏的白袖,他伸手过来,递来了一个长方形檀木盒子。 我愣愣地接过,洛榬默默转身离开…… 我打开盒子,盒内静静躺着一只被粘合过的木簪。 那支我摔碎了的木簪…… 洛榬返回那间客栈寻回了木簪?他为何如此做?他又是为何如此不悦? 我不敢去妄想,不可能是我一闪而过脑海的猜测,绝不可能。 即便是,我不能也不敢接受,我还要去寻找容予。 我坐在房内的椅上发呆,毫无头绪,亦没有心情,什么也不想想,只是呆呆坐着,看着窗外渐渐泛白…… 沁兰来时,才将我从朦胧间拉出…… “君陌……”沁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唤醒了我的糊涂…… “沁兰姐……”我悠悠回神过来。 “我见房门未关,你愣愣坐着,便自作主张进门来了,抱歉。” “无妨的。” “二爷来找过你了?” 我轻轻地点点头…… 沁兰轻叹一声,遗憾道:“两日前二爷的商队遇上了山石滚落,二爷带人两天两夜未合眼清除了山石,才急急赶回,可却晚了一步,春日宴已结束了……昨晚深夜回来便听人说起了你惊人的曲目和舞蹈,而后命人手抄了一份词曲,便去了顶楼……” 沁兰缓了一缓,有些抱歉道:“君陌,二爷吩咐下来,你单独献舞之事便暂且不必了……我也不知为何二爷会对你的这首曲子舞艺不喜,想必也有二爷的理由……” 洛榬为何不喜我的舞曲?为何难掩失望? 或许他不悦最大的原因,是我的曲意曲风与审香阁格格不入,是我不适合审香阁…… 不想再听什么安慰,我只关心还能否有机会弹起凤鸣:“沁兰姐……那……夕月会呢?我还能参加么?” 沁兰面露难色,柔声道:“这……我也不清楚,届时再问问二爷的意思吧……” 终究是哪里出了错…… 亦或者谁都没有错……只是天意弄人,命途多舛,便什么都不尽如人意了吧…… …… 几日来,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生活…… 只是白日里上台演奏一二,不能参与每日傍晚的演出,更别提有宾客点名让我单独献艺了…… 若是一直如此下去,便没有人会记得君陌,没有人会识得我。 我便没有机会参加夕月会,没有机会独舞独奏。 即便找了机会弹奏了凤鸣,又会有谁在浩大华丽演艺中,记得一个无名小卒的一首曲子呢? 即便我用尽心血,投入全身,也无人在意…… 凤鸣曲于我如生命般珍贵,而对于他人,只不过是首稀疏平常的曲子…… 那我该怎么办…… 容予,我该用什么方法寻到你? 几日来,洛榬再没来过审香阁,听说走商途中几夜未合眼,加之奔波劳累,正在静养中。 我不禁舒了一口气,说不出为何,而今我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不敢见到洛榬。 目前也只能听从东家的命令,安安静静地白日里弹曲,不再有重要演出的机会,内心终日无助而烦躁着,不禁开始设想另一种寻找容予的法子。 来到审香阁已有一年的时日,若是审香阁无法寻到,我是不是应该离开审香阁去外面找找? 数了数几月来积攒下的银子,不算很多,毕竟真正上台演艺没有多长时间,这点银子怕是请不起什么江湖组织的…… 那……去瑶音坊试试? 去瑶音坊做一个小伙计,在那里打听风声?亦或是等待一个笔名为容予的人与我相逢? 左思右想总是顾虑重重,又烦心于春日宴的失利,几日来都提不起心绪。 —— 这日清晨,我洗漱装扮后,下楼前往舞台中央,准备白日里的演奏。 才及大堂,便见靠近大门的地方好多人围着什么议论纷纷着…… 没有心情多管闲事,我径直上台,准备调音试曲。 不远处沁兰走向人群中问道:“发生何事?” 人群内的乔落着急回答:“沁兰姐,有人受伤了!” 我从台上远远望去,人群中似有一人着黑衣,单膝跪地,手捂胸口,低头喘息,看不见面容。 沁兰拨开人群,走到那人面前询问道:“公子?发生何事?可需帮忙?” 过了一会,才听见那人压着声,似是忍着痛,低沉道:“找人……” “公子想要找谁?”沁兰询问。 “……” 不知是伤势太重难以言语,还是不愿表露,那人一直缄口不语…… 沁兰无法,便唤来了审香阁内的护卫,道:“将这位公子扶到上房休息。” 护卫正要拉起那人,突地那黑衣男子甩开来人,颤颤巍巍地艰难站起,低沉厚重的声音坚定响起:“我要……找人!” 我抬眸望去,站起来后的那人可以隐约看清面容…… ! 是……顾、顾临疏?! 我愣在台上,茫然无措地望着远方的身影…… “额……”忽地顾临疏捂住胸口再次跪下,鲜血从嘴角流出…… 我慌乱地起身急急下台,冲向门口…… 不敢叫他的名字,害怕身份暴露对他不利,我猛地扒开人群,扶住了他。 本是低头大口喘气的顾临疏,感到有人扶住了他,缓缓抬头望过来…… “唰”的一瞬我的左手腕被用力紧紧攥住,力气越来越大,似要把我拧断…… 顾临疏冷冽愤怒的声音传来:“……你让我好找!” 刚毅的轮廓,清冷的眉眼,只是全身不再是散发着令人退居三尺的寒气,而是怒不可遏的愤恼。 我呆呆望着他,不敢叫他的名,也不知说什么,脑中一片混乱…… “嘭……” 顾临疏忽然双眼一闭,体力不支,侧身倒地…… “快!快请大夫!”我慌乱无助地请护卫帮忙。 两名护卫抬着顾临疏匆匆到了我的房内,审香阁的大夫也赶来了。 大夫细细把脉后,一脸迟疑,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对沁兰和我说道:“这脉象……” “怎么样?!”我焦急询问。 “这位公子似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脏腑虚损,气血枯竭……可老夫看不出是何所致……” “怎么会这样……那怎么办?!” 大夫摇头叹息道:“老夫医术不精啊……只能先用药调养,能否痊愈苏醒,便只能看这位公子自己了……” ……顾临疏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内伤? 也顾不及思考,我急急谢过大夫:“多谢大夫,请您开最好的药!” 大夫随沁兰离去,房内剩下我与清荷照料顾临疏。 我望向榻上,顾临疏皱着眉,似是痛苦的模样紧紧闭着眼。 一年未见,他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还在这世间?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一连串疑问困扰着我,令我更是焦躁不安,只努力回想临安哪里还有医术高超之人,想尽办法也要请他来看看…… 不久后,清荷煎好了药汤,端来了房内。 等待药汤微微凉了之后,我拿起汤勺,坐到了榻边,准备喂顾临疏喝下去…… 正在吹着药汤之际,有人跨门而入,径直走向了榻前…… 我忙望去,惊讶道:“二爷?!” 几日不见,洛榬气色相比于上一次见面好了很多,只是紧锁的眉头还是没有舒缓的迹象…… 洛榬面无表情,默默望了一眼榻上的人,淡淡道:“情况我都听说了。他……是谁?” 因为顾临疏身份的特殊,我不好介绍解释,便低头答道:“我的……一位故人……” 一瞬安静…… 洛榬未再多问,唤来了清荷让她接过了我手中的汤药,说道:“让清荷来,这照顾人的事,她比你在行……” 我不明所以,只得应声道:“好……” 洛榬同我一道看着清荷一点点喂药,在二爷的注视下,清荷的小手都微微有点颤抖。 终是喂好了,洛榬说道:“君陌,审香阁太过吵闹,不益于养伤。这位公子就先到我审香阁后不远的府里修养吧,你看如何?” 我望着洛榬,虽然没有之前言笑晏晏,温润可亲的感觉,却也是一副沉稳大气,诚意识大体的儒雅模样,这位东家真的是好心肠。 可又不太想麻烦洛榬,我便想婉转拒绝:“多谢二爷,不给您添麻烦了,我到外寻一处客栈就好。” 洛榬似轻轻抿了一下唇,思索一瞬继而柔声劝说:“你若一人照料,自是不便,我那宅院很少去住,不仅环境清幽,还有很多丫鬟大夫,随时可以照料这位公子,不是更好?” 这明显的差距,这优越的条件…… 我也不好再拒绝,只得道:“二爷真是菩萨心肠……那我便我代顾、代我朋友多谢二爷的救命之恩了!” 洛二爷总是如此仁义宽宏,施恩无数,那这再一次的救命之恩如何回报,就顾临疏自己解决吧,我自个儿的还没偿还完呢……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六章 相见欢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就这样,在洛榬的倾力扶持下,顾临疏转移到了他的私宅内。 只不过并不是在审香阁的后面,单单乘马车就行了小半个时辰,在靠近城边的地方才到了洛榬的宅院。 虽说这位置清净幽美,四面环山,前有碧湖,好不闲适。 只是这距离审香阁也太远了吧……我可怎么每日来探望顾临疏? 好在洛榬安排了四五个丫鬟服侍着,并愿意帮我寻找临安最好的大夫来为顾临疏治疗一二。 顾临疏已经昏迷了三日,我每日午时过后便带着一些点心来看看他,而后匆匆离开,毕竟这来回路途将近一个时辰,下午我还需赶回审香阁演奏。 洛榬请来了临安的名医,并开了几副调理的中药,大夫言顾临疏会慢慢苏醒,只是醒来后如何恢复如初大夫也是束手无策,只因实在看不出病因缘由。 多么希望顾临疏能够早一点醒来,不要有事……我也有好多好多疑惑想仔细问问他。 顾临疏昏迷第四日上午,洛榬私宅的丫鬟前来审香阁告知:顾临疏醒了。 我急急随丫鬟一道赶往宅院。 刚到宅院门口,便遇到了洛榬,洛榬也似赶巧赶到,对我微微一笑道:“走吧。” 进入顾临疏修养的房内,依旧虚弱无力的他半靠在床上,听到有人进入,偏头看来。 我上前几步,想唤名字又生生憋了回去…… 只得在榻前停下,对他轻声道:“你终于醒了……” 未变的容颜,坚毅的面庞,黝黑深邃的瞳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太多的疑惑,一年的相离,却在此时不知从何问起。 恰似故人归,归来复几何,何言离别怨,怨己不由人…… 默默对望良久良久,又碍于洛榬在场,不好开口。 顾临疏冷冽的眼神似要将我生吞活剥般,我低下头,想着若是与他独处,他定要质问责骂我一年前的“愚蠢”行径。 正想着,顾临疏偏头对洛榬说道:“洛二爷,几日来多谢照顾。现下我想与她单独谈谈。” 感激的话不会多说些,不会多意思意思,就这么轻飘飘一带而过,还请恩人离开给自己留下私人空间。 这听着我都不好意思了…… 顾临疏,真是直言直语,从不体会别人感受的杀人组织头头。 洛榬自是大人有大量,没有在意这敷衍的感谢,向我看了看道:“一会儿我也要去审香阁,君陌,我在外等你。” 要和我顺道一起回去?我急忙回道:“好,二爷。” 洛榬便转身离开了房内。 洛榬走后,我看向顾临疏,他依旧用那要将我千刀万剐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但毕竟故人重逢,我便对他微笑轻声道:“顾临疏,好久不见啊……” “过来。”顾临疏无甚表情地淡淡道。 我依言上前一步。 “我让你到我这来……”似是内伤太重,顾临疏的语气没有曾经那么冰冷渗人,反而有那么一些无力。 念及他的伤势,我便听话地走过去坐到他的床沿,望着他,准备将疑问倾吐而出。 “啊!”顾临疏倏地将我一揽而过,紧紧锁在怀里,害我低声惊呼了一声。 顾临疏紧紧抱着,想要将我揉碎在骨血里般,没想到受这么重的内伤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蠢女人。”责备无奈的叹息从头顶传来,顾临疏顿了一顿,道:“让我好找。” 或许我的突然失踪让顾临疏担心了。 我被他锁在怀里,只得闷着声回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顾临疏缓缓松开手,将我肩膀扶正,望向我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苏槿年,这一年来,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默默望着顾临疏,等着他的问题。 顾临疏的面庞一年间似是少了拒人千里的冷冽,多了一丝如冰雪消融的柔和。 顾临疏望着我的眼神渐渐收紧,有些严肃而小心地问道:“最后一次施法,你说不能跟我走。是因为,恨我么?” 恨他?好像好久好久以前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因为顾临疏的原因,阴差阳错我来这世间,也因为顾临疏,跌碎了梦境。 可这些过往却早若前尘往事过往云烟一般,悄然逝去,不再追忆,不需遗恨,便如此简简单单的似风忽而过,似雪落无痕…… 我看向顾临疏,坦坦荡荡,平平和和道:“不是。” 顾临疏似一愣,转而低头轻咳一声,而后抬眼似笑非笑追究道:“那便好,那我们现在就来算算旧账!” 我吓得惊恐地望着他,不知顾临疏又要怎么数落我。 “我找了你,整整一年。”顾临疏轻轻扶起我脸颊,满眼惋惜般道:“苏槿年,你对自己真是够狠……” 对我自己狠?顾临疏知道什么了么? 有些不适,我微微偏头躲开了他的手,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听着。 顾临疏的手悬在半空,而后缓缓放下,深深叹了一口气,问道:“这一年来,过得如何?” “挺好的,审香阁和洛二爷都很照顾我……” “……”顾临疏未回应,却是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有。”我看向顾临疏,有些为难道:“你……为何没有归乡?” “呵。”顾临疏突地摇头自嘲般的笑笑,随即挑眉故作轻松:“我若走了,你如何自处?” …… 顾临疏一年前放弃为期一年的施法,放弃归乡……竟是为了寻我? “你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我走后七日,木清儿也会离世,届时将军府肯定会设灵堂,办丧事,你怎会知道我活着?” “我们最后一次施法后,陆子修便派遣大队人马在山中搜索,幸而机关掩盖,并未发现我教,只是我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谁知,半月后去将军府寻你……”顾临疏深深望向我,难掩遗憾与怅然般道:“那人……不是你……” “那是木清儿。你又怎知那人不是我?”我与木清儿同样容貌,他如何识得? “陆子修的眼神……” “……”听到陆子修名字的一瞬间,心还是没来由地一紧。 一年了,我避开所有提及我朝大将军的地方,不愿听关于他的一言一语,不想知道如今的他怎么样了……或许,是我害怕知道。 我低头自嘲轻笑道:“对呀,陆子修看我定是疏离而避之不及的模样,哪像看木清儿一般的柔情万千……” “……”顾临疏一顿,敛眸回忆道:“不,不是柔情万千。那眼神,像极了隐忍着痛苦万千而假意微笑,绝望沉痛却极力掩盖出的假装从容……像极了等待一个凌迟的到来,却要伪装轻松……” 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我深深叹气,低头喃喃:“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七天后的木清儿……也要走了……” “或许吧。几日后,将军府传来了丧讯。是陆子修的凌迟到来了吧……自此以后,陆子修……” “别说了……”未等顾临疏说完,我打断了他。 不想再听到关于陆子修的种种……害怕想起后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嗯。”顾临疏轻声道。 不禁一声叹息,我调整心绪,问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发现木清儿不是你后,我翻遍木易教所有禁书禁法,才知你竟是用了和木清儿与顾言一样的‘前尘念’。” “嗯……”我轻轻点头。 “是谁教你这么做的?!”顾临疏忽地抓紧了我的手,低头望向我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如此糊涂……从未有过记载逆向施展此法会有何种危害!” 我轻声一笑,漫不经心道:“往后这不就有记载了。只不过就受一些皮肉之苦,总比迷失了自己好……” “只不过?呵呵真是长本事了蠢女人。”顾临疏抿唇不悦道。 我轻轻抽出手来,身子坐直面朝屋内,豁然而满足道:“现下的我很快乐很满意,只有离开了他,离开了将军府,离开他们的一切,我才是为自己而活……” “……”顾临疏默默望着我良久,才道:“那你而今,想回家了吗?” 我看向顾临疏深邃严肃的眸,反问道:“你来找我,是想带我回家的?” “你说呢?”顾临疏挑眉反问。 “蠢女人,为了找你,我每日需以你留下的血为引,催动功力施“血魂引”之术来找你,没想到你竟然跑了这么远,整整一年才找到。” “你身受内伤……是因为施法寻我?”我望着顾临疏不禁有些讶异,有些过意不去…… 顾临疏轻笑,轻松道:“你记住就好,也算我顾临疏还你一年滴血助我施法之恩。” 我愣愣望着他,虽说他找我如此辛苦,令我不由感动,但还是不禁腹诽:我用整整一年每月滴血助你施法归乡,你竟然放弃了,我这一年的血都白白浪费了,我可是心疼得紧呢! “好了,之前的事都过去了。”顾临疏望着我的呆愣模样,突地胡乱揉着我的头道:“等我几日运功疗伤,有了气力后我们便回木易教。” 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心里准备,我还要寻找容予的…… 现在还不能答应,我缓兵道:“那,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本以为顾临疏会大发雷霆教育我一番,没想到他竟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今日探望结束,我嘱咐顾临疏好生休息后离开房内。 走出房门,看见洛榬在庭院内一棵嫩绿发芽的杨柳树下背对而立,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身向我望来。 “二爷抱歉,时间耽搁有些久了……” “无妨。” 我赶忙跑向洛榬,与他一道乘马车回审香阁。 马车内,洛榬开口随意闲聊般问:“君陌每日都来探望么?” “嗯……” “这几日审香阁会比较忙碌,不要松懈了。顾公子也醒了,应无大碍,他那边你不用太担心。” 我想我真是审香阁混吃混喝的,先是修养几月才上台,而后自己又技艺不佳不讨喜,现在又是故人拖着病躯来访…… 对于审香阁除了编曲二十余首,真是一点特殊贡献没做,我也深感愧疚,如今洛二爷的教诲让我更是羞愧难当…… 我低下头,乖乖答应道:“是,我会好好准备的。”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七章 雁后归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也是奇怪,自从那日探望顾临疏后,审香阁变得异常忙碌,宾客络绎不绝,我除了白日上台演艺,竟然有大贵客每日单独点我献曲,沁兰姐说二爷放松了限制,我可以独自献曲献舞了…… 这位贵客却总是在屏风后,待我一曲曲弹奏后也不做何评价,每日都要我演奏一两个时辰。 不得以,本是每日探望顾临疏的,只能变成两三日抽空探望一次。 这日终于抽得空闲,我急忙带了些糕点赶往顾临疏处。 一进门,顾临疏正在椅上悠哉喝着茶,看到我后挑眉调笑道:“舍得来了?” 我跨门而入,边走边说道:“我这不是很忙吗,好不容易才抽身过来的。” “嗯。”顾临疏站起身,拿过我手上的食盒,打开来吃了几口,而后转向我夸赞道:“有心了……那日对你说的,考虑得如何了?” 几日来我思来想去,目前在审香阁因各类限制难以一鸣惊人,暂时离开审香阁通过木易教寻找容予或许是最佳的方案,毕竟这个组织就是精攻此事,秘密地广泛搜集总比我自己找强得多。 我认真地回到顾临疏道:“回到木易教后,我想……先找一个人……” “谁?”顾临疏淡漠问道。 “一位对我有恩,对我很重要的人……” 顾临疏停顿了一瞬情绪无甚波动道:“我替你找。找到后你待如何?” 虽然知道说出来会惹顾临疏不开心,可是我已决定,只得如实回道:“找到他后……我还没有考虑清楚,如果他不好……我要留下来照顾他……” 如果容予因为京城寻我或是战场边境援助伤了身体,我想至少要照顾他到好为止…… “照顾他?什么意思?!”顾临疏有些气愤地问道。 “这是我欠他的……” 顾临疏抿唇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咬牙切齿对我道:“欠他什么?!我来还!” 这又怎么说得清呢…… “咚咚咚……”正巧此时房门被敲响。 我示意顾临疏坐下,便前去开门。 打开门,是洛榬与一位大夫。 洛榬见我很是意外,笑道:“君陌也在呀……”一边走进房内一边道:“我另寻了一位名医,再来给顾公子把把脉……” 顾临疏还没消气,捏着拳头放在桌上,我也不好相劝,生怕气氛变得尴尬,我只得对洛榬道:“让二爷费心了……那您现在要回审香阁了吗?” 洛榬似是随意道:“好呀,有章大夫在你也不必担心,一道回去吧。” “好……”感觉到顾临疏凉凉地瞟了我一眼,毛骨悚然…… 还是走为上策吧,我便随着洛榬出了房门。 出了府,我四处张望竟没有马车,正在纳闷时,身旁洛榬轻拍折扇对我道:“马车要送章大夫回家,我们便走回审香阁吧……” 这走回去也要小半个时辰……还以为同洛榬回去能够蹭到马车坐…… 那也没办法了,只好怎么来再怎么走回去。 洛榬似是不着急赶路,一路上悠悠哉哉,赏风景逛街巷似的…… 偶尔有的没的与我闲聊两句,偶尔带我尝尝街边小食…… 走着走着到了晚膳时分,肚子咕咕叫,洛榬便带我在路过的怜星客栈用膳。 期待着这苏杭美食,我摩拳擦掌,早把在顾临疏那的烦心事抛到九霄云外。 可这洛二爷真是不识情趣,再次提起了顾临疏。 “君陌的那位故人,我觉得有趣非常,或许可以结为友人,就是还不知这顾公子如何称呼?”二爷自个儿沏着茶,眼神专注地望着水流,随口说道。 如何称呼? 不就是……顾公子喽…… 或许想要知道“友人”的全名? 可是顾临疏的名字不能随便透露呀…… 我即刻微笑胡扯作答:“哦……他叫……顾、顾玄礼……” 来不及好好为顾临疏起个别名,既然他喜着黑衣,又不是很知礼数,我便赐他一个既能展现喜好又能有奋斗方向的好名字! 在愣神的一两秒时间内迅速反应问题,完美地想出答案,还能不露痕迹,以假乱真!细细想想,都对自己有点点钦佩。 “君陌在笑什么?” “啊!”我猛地抬头,看到对面坐着的洛榬笑意浅浅地望着我,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 赶紧反应,消除尴尬,我打哈哈道:“我开心,马上就能够吃到临安美食了……” 洛榬一听,一瞬愣怔,而后哈哈大笑起来,而后摇头无奈道:“哈哈,那看来审香阁亏待君陌了……” “没有。”我急忙解释:“审香阁的饭菜简直是美味佳肴了,只是我还没有尝过这外面做得如何。” “嗯。说起来,上次你做的银耳莲子羹也可谓是佳肴一道……”洛榬突地提起往事,言笑晏晏地望着我。 上次也是巧合让洛榬吃到,也是巧合才做的银耳莲子羹…… 我微笑回应,轻轻低下了头。 “那以后……”洛榬突地正色道:“再为我做几次吧……” “……”可能就要离开审香阁了,怕是没有之后的机会,这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我左右为难,圆场道:“也没有那么好吃……是上次二爷太饿了……” “……”洛榬未再说话,提筷邀我共同用晚膳。 “二爷……”突然想到有一个一直萦绕心间的问题,我趁机问出口:“‘临安十二香’比拼那晚,您来寻我是为何呢?” 此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问出,因病情发作咬伤洛榬之事我一直刻意避免与他撞见交谈,不知如何从容面对他。 “那日寻你因为我放于后院的琴筝不见踪影……听晏宸说曾见你用过……” “琴筝不见了?我不知是二爷的琴,擅自使用实在抱歉,但琴筝不见之事我毫不知情……” “无妨,当日宾客众多,人多手杂,不宜再追究。”洛榬停顿一瞬,放下筷,望向我正色道:“近来,你可是在躲着我?” “啊?我、我没有……” “冬至那晚无意撞破,给君陌添了困扰,还请见谅。” 洛榬竟然同我道歉?我慌忙解释道:“不,是二爷再次救了我,若非二爷出现,我都不知能否再撑过那几个夜晚,是我因……给二爷添了麻烦而……” “既是救人,于我也是功德一件,我并未觉得是麻烦。君陌日后,便莫要躲着我了。” “好……”洛榬的话语听来我不敢细想,急急埋头吃饭,或许暂且离开审香阁是应该的。 —— 忙忙碌碌了这几日,我的曲目舞蹈在为那位贵客单独表演时都用尽了……没有存量了…… 可即使说了我的难处,那公子仍是无所谓,还是默不作声地每日听我再弹奏那谈过的曲子,看那跳过的舞蹈…… 我也再次抽空去看望了顾临疏,竟然在房内看到了洛榬与顾临疏在聊着什么,甚是惊讶…… 洛榬见到我,微微笑道:“君陌来啦……今日我与玄礼兄相谈甚欢,改日再来探望,那洛某就先告辞了……”说完洛榬像顾临疏微微示意,大步离开了房内。 我望向顾临疏,看模样,他脸色舒缓,似乎没有了怒气。 顾临疏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咬牙道:“顾玄礼?” 误会,都是误会…… “我可以解释的……这个不是为了替你隐藏身份嘛,名字没时间多想,可我觉得还不错呀……”我解释后小心翼翼地看向顾临疏。 顾临疏邪邪一笑,突地轻轻捏着我的下巴道:“挺好,我喜欢。” 呼……大松一口气,像是逃过一劫……我内心喜不自禁。 顾临疏放下捏我的手,唤了我一声“苏槿年。”而后正色道:“我陪你去找那个人。找到后你是否愿意同我回木易教,或是是否愿意同我归乡,你自己决定。” “真的?!”我大喜过望,还以为顾临疏会用帮我寻人为条件胁迫我做什么呢。 相比于我的喜悦激动,顾临疏却沉稳无甚波动,淡淡的口吻道:“你说呢?” “谢谢!”我兴奋地道谢:“那三日后申时我来这里寻你,一道儿离开。” “嗯。你要寻之人叫什么名字,知道些什么信息?” “我只知道他的笔名……以及他或许和瑶音坊有些关联。” “笔名?”顾临疏一脸震惊困惑地望着我,费解嘲讽道:“苏槿年,鸿雁捎书都能有必报恩情?” “莫要调笑,此事说来话长。”我不愿与顾临疏多说,我与容予的知交之情怎能用只言片语说清。 “……”顾临疏凉凉瞅着我,无可奈何地叹息:“那便暂且先回木易教,把所有线索梳理出来,找到了方向再去寻找。” “好……谢谢。” “行了,你回去吧。”顾临疏淡淡出声,转身走向床榻。 “那你好好再休息几日,三日后见。”我道别顾临疏,轻轻关上了房门。 真是天助我也,在我无家可归心灰意冷时,遇到了洛榬,在我走投无路寻人无望时,重逢了顾临疏。 我离开房内,走出府,却看到洛榬的马车…… 洛榬从马车窗望向我,微微一笑道:“走吧……” 我坐上马车,向洛榬问好道谢,看向了窗外。 正是春暖花开时,春风拂面微微暖,春意袭面淡淡香…… “什么事这么高兴呢?”温润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洛榬眉眼弯弯地望向我。 对于洛榬我是十分感激与敬重的,我面向他,真挚诚恳道:“二爷……多谢您这一年来的照顾……三日后,君陌便要走了……” “走?!”本是笑意浅浅的洛榬突地收了笑容,皱眉严肃道:“为何要走?” “因为……有别的事情要去做……”我小心解释着。 “顾玄礼来寻你了,你便要走了?”洛榬无甚表情,默默望着我,淡淡问道。 这问题也说不上来是还是不是,没有来得及细细想背后的深意,我随口附和:“嗯……” “对不起二爷,我自知有愧于你和审香阁,只是我真的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等我了却了心愿,我一定会回来审香阁报恩的!” 洛榬紧抿着唇,默不作声,不再看我,转头直直望着前方,看不出情绪…… 我也不敢再多言,气氛有些沉重……毕竟是我做的有失礼数,没有好好报恩,就要离开…… 对于二爷,对于审香阁,我是有愧疚的。 这恩情,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了,我一定还会再回来审香阁的! 第五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第四十八章 阮郎归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这两日我早早收拾好了行囊,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携带的,就几件衣物。 这几月攒下来的银钱我偷偷藏在了枕头下,愿我离开时清荷发现交予沁兰姐。 收拾间发现了已经用了所剩无几的冰肌雪肤膏,不禁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疤痕基本消失,还是曾经的模样…… 此事对于二爷感激不尽,只是不知我这几月来的演艺够不够抵换这一瓶膏药的价格…… 妆台抽屉内,发现了洛榬给我装木簪的檀木盒,我便也收拾进了行囊中,毕竟这木簪意义非同寻常,只是不知这损坏了的可还能有用? 这几日那位单独点我献艺的贵公子依旧在屏风后不言不语,我便也就告知了实情,告诉他后日我便走了,在我走后他可以请其他姑娘献舞献曲。 我还与沁兰,清荷一些比较熟识的审香阁姐妹一一道了别,大家彼此祝福,都愿此生能做自己乐意而开心之事…… 只是在道别时,菡萏不请自来,悠悠一句话让我无地自容:“君陌,你真有本事,想来则来想走就走,也不用担心银两的问题。” “什么银两问题?”我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每个离开审香阁的人,如果其花费多于其为审香阁赚取的银两,那么离开之际定是要支付审香阁这些银两的。君陌来审香阁有小一年了,但上台演出不多,花费肯定比为审香阁赚取的多呀,这些沁兰姐都没有向你提起吗?” “……”我一瞬愣住,我并不知我的花费与赚取的多少,沁兰姐也从未和我提起,哪怕是适才道别时…… 菡萏所言有理,我十之八九欠审香阁的更多! “呵,真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让二爷对你如此网开一面?”菡萏继续暗讽道。 我无暇理会菡萏,向她道了一声多谢后,急急去寻沁兰姐。 找到沁兰姐时,她正在账房查着什么…… 我敲了敲门进去,沁兰姐从账本中抬眸微笑道:“君陌呀,怎么了呢?” “沁兰姐……我后日便走了,这一年来多亏您和二爷的照顾,才能让我有勇气走下去……” 沁兰姐有些疑惑我忽如其来的煽情,但还是宽慰道:“在你进审香阁时,我便说过以后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便不必客气这些的。” 我满脸歉意道:“沁兰姐,我知道的,我这一年来的花费肯定不小,可否告诉我,需要多少能够弥补一些呢?” 沁兰姐一怔,正色道:“君陌,你便不用管这些了,日后若是有需要,我们定会找你的。” “那……是二爷这么说的吗?”即便已经猜到了答案,我还是追问道。 “嗯,二爷让我不必和你提及钱财之事。但我想,君陌日后若是审香阁有需要,你定然也会全力相助的,是吧?” “嗯!”我郑重回答沁兰,却还是满满的过意不去,承诺道:“沁兰姐,请你代我向二爷表达谢意了,二爷与审香阁的大恩大德,君陌毕生不忘,日后事了,定会全力报答!” “好,若你日后想回审香阁了,随时欢迎。” 日后报恩太过遥远,我思虑了个大概,回到木易教后先找顾临疏预支一些银两报答审香阁,而后再想法子赚钱还清顾临疏。 —— 今日便是离开审香阁之日,申时便要去找顾临疏了,我早早起身收拾妥当。 午膳后需要最后再为那位贵公子弹奏献舞一次,也算是告别,毕竟这是唯一一位单独点我献舞的公子,也没有对我这技艺太多挑剔,也算是十分照顾我的了。 午膳后,我休息了片刻,便去了厢房。 厢房内那位公子早就坐在了屏风后。我如往常一般走到桌前,轻轻坐下,抬手开始弹奏起曲子来。 此次为贵公子献上了《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送别》等一系列经典名曲,也以示道别之意。 小半时辰后,我起身向贵公子话别:“公子,多谢您几日来对小女生意上的照顾,今日君陌便要离开审香阁了……往后公子可以听听其他姑娘的琴技。” 我微微屈膝向屏风上投影出的影子行了礼:“愿公子一切顺遂,虔请崇安……那君陌便先告辞了。” 说完,我直起身向门口走去,还未及门,有声音突地传来:“姑娘请留步……” 我疑惑转身向声源望去,原来是贵公子身旁的侍从,侍从紧接着到:“若是我家公子请姑娘再演艺半个时辰,姑娘可愿意?” “实不相瞒,君陌已与他人有约,需申时赶往,实在抱歉了……”我如实委婉拒绝。 屏风上侍从的投影似是望了望一旁坐着的主子后,再次对我道:“姑娘为何离开?可是为了“情”之一字?” …… 问得如此露骨,这位主子是何意? 我有些恍然,突地想到容予……便不自禁地敛眸低声答了一声“嗯……” 侍从未再提问,厢房内变得寂静无声,门外也似乎毫无其余声音…… 我念及时间,便向屏风处再次行礼后,转身欲打开房门…… “君陌!” 突地身后有些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我慌忙转身向后看去…… 屏风后贵公子的身影站了起来,身形颀长,一步步向我走来…… 身影越走越近,投影愈来愈大…… 屏风处看到白衣一角,贵公子绕过了屏风,走了出来…… ! 我瞪大了双眼,眼前人是! 洛榬! 怎么会是他?! 我震惊地望着走至我跟前的洛榬,脑中理不出思绪来…… 洛榬立于我身前,深深低眸望进我的眼,看不出情绪,缓缓道:“……无论如何都要走么?” 我还未从骇然中缓过神来,脑中已是混乱一片,为何洛榬要在屏风后点我独自献舞献曲?又为何一直不断挽留我? 洛榬见我没有回应,微微敛眸,停顿一瞬后轻声问:“我给君陌弹首曲子……可好?” 我震惊未回神,愣愣地看着洛榬打开房门,邀我下楼去…… 一路愣神随洛榬来到正厅舞台下的席位上,他示意我坐下,便缓缓走向台上…… 缓过一些神,我才惊觉周遭竟然没有一丝声响,本应该热闹的审香阁,无论楼上还是正厅都无他人,安静地像是提前便安排好似的…… 洛榬走到台中央的瑶筝前,缓缓坐下,抬眸望向我,良久良久,就如此默默望着,似是千言万语却不知何从起…… 不知过了多久……洛榬缓缓抬手弹奏起了第一个音…… 我静静认真聆听着…… 曲子轻快欢悦,如泠泠溪流,温和拂过嫩芽花蕾;旋律清脆轻盈,如涓涓细水,溅起玲珑水珠,反射出点点明辉…… 忽而曲目急转直下,曲风浓烈而急切,似是策马疾驰,马蹄阵阵踩碎一地芬芳;似是狂风暴雨,轰轰雷鸣惊醒一朝清梦…… 忽而曲目再次急转低音,曲意变得沉重而悲哀,像极了谁在哀嚎恸哭,响彻天地,却是上穷碧落,天不管,寻遍黄泉,地不应……悲凉凄婉,如泣如诉……令人不禁动容…… 忽地曲音戛然而止……好似一个故事欠下了一个结局…… 曲毕,我愣愣地望着台上,这首曲子是何意? 洛榬缓缓起身,走下台来,来至我跟前真挚道:“这首曲子前半部分是在审香阁而作,中途赶往京城便搁置了……而后回来审香阁才完成了后半部分。” 这首曲子? 是洛榬为那个心心念念却离别之人而写的? “如今我将此曲送与你……” 送与我?! 洛榬是在……向我表明心意? 原来我那些胡思乱想……是真的有迹可循…… 我在无比震惊与愣神中,念起曾经种种,洛榬待我是极好的……亦或者是唯一的…… 救我于京城郊外,留我于审香阁,赠我冰肌雪肤膏,为我更名,再次救我于地牢间,而后在我发病时竟然再一再二,宁可忍受皮肉之苦为我缓解痛苦,又替我安排照料顾临疏…… 此间种种……洛榬真的……喜欢我? 洛榬忽地轻柔开口道:“我将此曲,命名为‘这一世’……” “这一世……”我恍惚地看向洛榬,他嘴角含着浅浅笑意,眸中眼波流转,将我的所有表情紧紧捕捉一个不漏,急急等着我的回应…… 曾经为他弹奏的“那一世“是希望他将一切过往与执念留在从前,向前看…… 而今赠我“这一世”是他将我视为了这一世的想念了吗? 想到这,我有些惊慌,低下头不敢看向洛榬的眼睛,轻声道:“承蒙、承蒙二爷的厚爱……君陌……承受不起……” 洛榬一瞬落寞:“为何承受不起?” “因为……”我低着头,再一次语无伦次起来:“因为……已经欠二爷太多太多了……” 洛榬一怔,轻轻低笑道:“那君陌打算……如何偿还呢?” 糟糕……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扯到偿还问题上,我还走得出这审香阁吗…… 我望向洛榬真挚道:“二爷,对不起……我真的必须要走了……” 洛榬收住了笑意,默默望着我,正色道:“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我看着洛榬严肃认真的表情,有些抱歉…… 但是既然洛榬都已向我如此坦诚,我也不应再遮遮掩掩,疏离回避…… 我敛去心中的歉意与紧张,诚挚回应道:“我要去寻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谁?”洛榬灼灼望着我的眼,一动不动,追问道。 洛榬待我如此真心,我便敞开心扉向他解释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欠他太多……我一定要寻到他……” 说到这,突地鼻子一酸,往事涌上心头,我陷入追忆:“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与他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为我……弹奏了一首曲子,千千万万遍……那时我却不敢去见他……”一瞬间我心下痛惜不已,努力忍住泪水,笑着对洛榬立誓般道:“我要去找他!也要为他弹奏千千万万遍……” 洛榬一怔,愣了半晌未动…… 渐渐眼眸似蒙上了雾霭,他匆忙扶额低下头,轻轻笑出了声…… 似是自嘲又似是无奈?我看不出来…… 我想我是理解这样的心境的,曾经心爱的人相离相别,如今好不容易再次动心的人,却心有所属…… 良久,洛榬笑够了,抬眸望向我,却是笑意暖暖,如若春风,柔声开口:“那……君陌……是喜欢那人了?”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四十九章 泛沧浪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喜欢容予吗? 我心忽地漏跳了一拍,从没敢正视细想过这个问题,此刻在我心中千回百转…… 脸没来由的一红,我低下头不敢作答。 洛榬好似不想放过我,虽然没有追问,但也不言其他,不给我台阶下,依旧灼灼地望着我,默默等待着我的答复…… 我被这安静无声的环境与适才的回忆拉入百转千回的思绪间,不自觉地喃喃道:“或许是吧……” 忽地下意识异常愧疚,连忙对洛榬道:“对不起……二爷……对不起……你的恩情,我可能只能来世再报了……” 听到我的答复后洛榬眉目舒展,嘴角上扬,笑意深深,悠悠道:“来世?……君陌是想让我等三世么?” “什么三世?”我疑惑抬眸问道。 洛榬带着不可抑制的浓浓笑意,却是笃定而真挚地望向我,开口道:“让我再给你弹一曲罢……这一曲后,你再决定去留可好?” 还要弹一曲?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心下着实过意不去…… 也无他法,我便看着洛榬再次回到了台中央,望着我笑得似是轻松,悠悠抬袖弹奏起了第一个音…… 缠绵婉转悠悠情愫,如泣如诉脉脉情长,似是潺潺流水,宛若隐隐凤鸣…… 一瞬间……我想我是疯了…… 我震惊地望着洛榬…… 泪不助地往下流,模糊了视线,脑中一片混乱…… 只余两字在脑海不断徘徊,不断冲击着我的神经…… 凤鸣……凤鸣…… 是……我的凤鸣……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怔怔地望着台上的洛榬,他的一抹弦,一挑音都颤抖着我的心房。 似回到一年多前,那个煎熬苦痛的一月,每日每日午时等候那一缕琴音弹响时的千回百转……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微张着嘴,朦胧着眼,颤抖着下颌听完这一曲…… 迷蒙间我看见洛榬敛起衣袖,起身向我缓缓走来…… 一步步,沉稳笃定,一步步,踏在心间…… 及我身前,洛榬轻抬手,柔柔抚去我面上的泪痕。 我望着他难以抑制地泪流不断,无语凝烟…… 洛榬拂去一面的泪痕,又轻抚去另一面的泪珠…… 而后柔声轻轻一唤:“阿年……” “呜……”一声阿年,我再也抑制不住,掩面低声啜泣…… 洛榬伸手将我拥入怀,手一下下轻轻拍着我的背,轻柔哄着:“容予终于找到了初年……” “容予……” 我唤着朝思暮想的名字,紧紧抱住身前的人,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容予……容予……” 一遍遍唤着他的名,不敢相信,不敢松手…… 而揽着我的人也一次次回应着我,没有落下一次…… …… 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了心情,早已过了与顾临疏约定的时间,便先搁置了心中的众多疑问,与洛榬一道乘马车前往顾临疏住处。 马车内,洛榬坐于我右侧,紧紧握着我放于膝间的右手…… “二、二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便是初年的?”努力抑制住满心的惊诧与激动,我低声问道。 “唤我阿榬可好?”洛榬柔声向我偏头问道。 我被他看得面红耳赤,低头微微点了一点头。 “呵……”似是被我的窘迫乐道,洛榬轻轻一笑,心情大好道:“那我便唤你……陌儿吧。” 见我羞得不语,洛榬轻轻凑到我耳边道:“无人时,我再唤你阿年,初年与容予的故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初年与容予的故事…… 似是历经了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几载轮回的往昔…… 又似是在故人归来,久别重逢中的延续…… 他们的故事, 我真的……好喜欢。 “嗯。”我轻声应道以示愿意。 洛榬握了握我的手,抬眸平视前方,似是回忆道:“春日宴那日,审香阁后院木亭……” “啊!”那日弹奏的凤鸣曲竟然被洛榬听到了? “那么早之前,你便就知道我是……”受到了惊吓,我慌张喃喃道。 “嗯。”洛榬看着我的慌张无措似是有些欢喜,两眼弯弯含笑回道。 “所以那日你来找我,本想要与我相认?”忽地想起那日洛榬很晚来找我,欲言又止的模样,根本不是什么瑶筝不见了。 “是……那日听到你的凤鸣,我差点没有忍住立刻上前向你问个清楚……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思绪,想出个大概前因后果,才确认了你便是阿年……” 洛榬顿了一顿,似在回忆:“我克制住内心的风起云涌,敲响了你的房门……却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又失了相认的勇气……” 微不可闻的叹息,洛榬轻轻缓了一口气:“加之那日你突地病情发作……那夜,坐在你房内看着你的疼痛挣扎后睡去的面庞,我想了很久很久……或许……还不是相认的时候……” 我默默地听着,听着句句斟酌用词,小心翼翼,避开一切我的忌讳过往,听着字字情真意切,百感交集,却尽力显得轻描淡写。 “那时的我,的确不敢面对自己,更不敢面对你……” 谢谢你的顾及,你的体贴,你的温暖。 谢谢…… 你便是容予…… “而今呢?” 我深深望向洛榬眼里:“而今,是最好的时候。” 两相对望,感慨万千,欣喜而泣。 千言万语满满倾诉还未来得及说出,马车已缓缓停下,侍从声音从车窗外传来:“二爷,到了。” 我深深缓了一口气,暂且压下思绪万千,情深千万,准备起身下车…… 右手再次被握紧,温暖笃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陌儿……你会留下的,对么?” 洛榬的手越握越紧,定定地望着我。 “嗯。”我轻轻点头,却是一样笃定…… 刚下马车,便看见顾临疏早已站在府门口。 眉目不再是几日前般的柔和…… 紧皱的眉宇,冷漠的双眼,默默无神地望着我,冰冷深邃,是最初的顾临疏。 我缓缓向他走去,洛榬便在身旁。 看到我跨上了府门口的台阶,顾临疏一言不发转身向院落走去。 我也一道跟着顾临疏来到了院落中央。 空中是微微梨花雨,只是这杨柳风在顾临疏冰冷注视下令人不寒而栗…… 顾临疏突地开口道:“他来作甚?” 无甚感情的冷冷问话,在我听来却是隐忍着怒气…… 对于此时的顾临疏,的确有些愧疚,毕竟为了寻我,顾临疏承担着极大内伤的危险而寻找了整整一年…… 可毕竟凡事都要面对,都要有个结果,若是能够风轻云淡,谈笑散场,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身负遗恨,也无可怨言,唯等时光慢慢消磨横亘在心口的死结…… 鼓起勇气,我平静而认真地望向顾临疏,缓缓道:“我……找到他了……” “什么?”无甚表情地冷冷抛出两字。 “我想找的人一直都在身边,便是二爷……”说完我望了望顾临疏的神情,确定似是没什么波澜后继续道:“我想……我便继续待在审香阁了吧……” “……”漫长的无声,顾临疏不发一言,一动不动地默默望着我,深邃瞳孔似要将我生吞活剥。 不敢直视顾临疏的双眼,对视下去会被拉入万丈深渊,我慢慢移开了视线。 “不可能。”突地两字冒出,却是冷得渗人。 “顾……”叫不出顾临疏的名字,也叫不出顾玄礼,我憋回称呼,缓了一缓抬眼对顾临疏道:“审香阁对我很好,二爷救了我很多次,我和你说过,我喜欢这里……” “为了报恩?”顾临疏语气中似带有不屑的反讽问道。 “……不全是……”回答后,我突地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虽说有一点愧疚,也不至于如此畏畏缩缩吧? 我挺直腰板,不想再关于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认真对顾临疏说道:“我不想回去的,你若是哪天想回家了,我一定帮你。” 没想到顾临疏突的神情大变,眉头紧锁,眼神冷冽,强忍怒气道:“不想回去?!你又要如何?!又要如一年前被人玩弄于股掌,自己幼稚无知以命相博,把一辈子都交付吗?!” “……” 一年前……不提还好,提了心口却还是隐隐作痛,我沉默地低下了头,眼前氤氲了雾气…… “虽不知你与陌儿是何关系,但顾兄且放心,洛某定会照顾好陌儿。也请顾兄不要再提往事,陌儿会不喜。”立于身旁的洛榬郑重说道,为我缓解了尴尬。 害怕两人争执,我立马接话:“我相信二爷,你便放心吧……” “那我呢?你可有相信过我?”顾临疏声音压得很低,是曾经没有听过的语气。 我一怔,愣愣望着顾临疏。 似是失望,似是无所求,顾临疏眼神不再冷冽,自嘲道:“你从来都没有信过我是不是?或者说……你觉得你我之间,从来都是交易?” 我愣愣不知如何作答,或者说,我从没仔细思考过与顾临疏的关系,我是否信他,是否将他视为值得托付的朋友…… “咻……”顾临疏突地吹响了口哨。 洛府四周屋顶瞬时出现了无数木易教黑衣人…… 我吃惊地望向顾临疏,难以置信:“顾临……顾……你做什么?!” “我今天一定要带你走!”顾临疏也望向我,冷声厉目道。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章 珠落玉盘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你疯啦?!”害怕两方相争,害怕因为我给洛榬带来麻烦,我怒斥顾临疏。 “刷刷刷……”身旁突然集聚了府邸中所有的下人,丫鬟,伙夫,侍从,竟全是手持刀剑,一副大战在即的准备架势…… 洛榬声音此刻想起,沉稳而坚决:“顾兄,去留与否,陌儿自己决定,何必为难于她?” “呵!”顾临疏冷笑一声,摇头道:“洛榬,早知你不简单,却如此心机深重!早已知晓我身份而与我称兄道弟,安排高手服侍我左右,设下机关等我暴露时一网打尽?!还骗得蠢女人以为你大义凛然,慈悲心肠!” “错了!”洛榬冷静回道:“我并未骗取陌儿任何,救你只不过为了让陌儿少与你接触。知晓你身份而不拆穿,只不过不想让陌儿难做。安排高手设下机关,只不过以防万一你的突袭。现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离开,不过,陌儿的去留不是你能决定的!” 事出突然,我来不及反应两人每字每句里的含义与始末缘由,只听得顾临疏再次冷笑:“哼!不愧是商人,巧舌如簧,真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能让蠢女人如此倾心以付!不过,你觉得这些高手机关拦得住我么?!” “不妨一试!”话音刚落,洛榬“啪”一声收起折扇,冷目以对。 “等一等!”一触即发的场面吓得我慌乱叫停,向顾临疏摇头。 顾临疏望着我,轻叹一口气,问道:“蠢女人,你深信不疑的人,或许你根本就不了解……如此,你还愿留下吗?” 我大脑一时运转不了那么多信息,可我努力整理出的思绪告诉我,洛榬说的是真的,顾临疏只是看到这些埋伏而误会了他…… 我压住心中担忧与慌张,镇定地对顾临疏道:“有时,你所看所想,也未必是真相。我相信二爷……绝没设计害你……” “……”顾临疏一瞬眼神失色,将脸偏向一边,转回时已是恢复冷冽的眼神。 顾临疏一抬手,向我扔来一物,身旁洛榬上前一步接住,递与了我。 是一雕刻龙形配纹的翡翠。 “我会在城郊沧浪亭留人,你若有事,带此信物来寻我……” 顾临疏无甚情绪地淡淡说完,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一跃,随即消失在了视野中…… 顾临疏走后,洛榬抬手示意,聚集在院内的“丫鬟”、“仆从”纷纷退下。 我低着头,不敢看洛榬的眼睛,小声小气问道:“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嗯……”洛榬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似是轻声一笑,补充道:“在陌儿说‘顾玄礼’之前。” 一阵冷汗…… 在了如指掌的洛榬面前扯谎什么“顾玄礼”的画面重现眼前,令我不禁虚汗连连,没底气喃喃道:“啊……那时你竟然没有拆穿我……” 洛榬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我的头道:“是呀,陌儿虽是扯谎时眼神左顾右盼,语调起伏不稳,不过……反应还是较为机灵的……” 我抬眸望向洛榬,可能是回想到我几日前的扯谎模样,洛榬言笑晏晏,眸如暖阳。 “谢谢……”多亏洛榬愿意为顾临疏提供疗伤之所,为顾临疏隐藏身份,才能避免了很多麻烦。 “既是陌儿的故人,伤好之后离开,两厢无事则罢,不过毕竟不是简单角色,多有防范也是必不可少,陌儿可信我?” “当然!”我急忙抬头望向洛榬回应道:“我信你!绝无设计陷害顾……兄之意。” 洛榬再次展开笑颜,棱角分明的面庞却是温润如玉,开口柔声道:“那陌儿,我们回审香阁吧?” “嗯!”忽地想到一事,我急忙追问:“二……阿……那个……”一着急张口就是“二爷”,想要改口“阿榬”又还羞得开口不了,真是窘迫得很…… 洛榬哈哈一笑,无奈般摇头道:“哈哈,无妨,陌儿慢慢适应便好。有什么事便直接说吧。” 缓过窘迫感,我抬手将头发捋到了耳后掩饰一瞬的面红耳赤,而后轻声问道:“可不可以不要把关于顾兄的事情宣扬出去?似乎官家在寻他们?” 我明显看出洛榬眼神有一瞬而过的犹疑,而后随即恢复平和的样子承诺道:“嗯。此事,我不会宣扬。” 木易教教主顾临疏本应该早已葬生火海,而今两年过去,不知他依旧在世的事实是否已经暴露? 若是被皇家得知,或是被陆子修得知,面临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处境? 只愿不会是因我之事而暴露,因我之事而被追查…… “陌儿,我们走吧。”洛榬轻声唤我,将我从思绪中拉出。 “我们便一同步行返程吧,有很多话想对陌儿说说……” “好。” 我随洛榬一道儿离开了宅院,同他并肩步行返回审香阁。 远处正是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际,将我和洛榬的身影拉的长长…… 我微低着头缓步与洛榬并排而行,心里却早已小鹿乱撞,后背虚汗连连,不知如何开口缓解这份尴尬。 “陌儿在想什么?”忽地洛榬开口打破沉默,柔声问道。 “我……”其实内心胡思乱想,心头撞鹿,并没有想什么具体的事情:“没想什么……” 洛榬低声一笑,调笑道:“陌儿……是在紧张吗?” 一瞬间脸颊似火烧! 我双手交叉在腹前不安地左右搓动,嘴唇张张合合嗫嚅地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呵……”洛榬低声一笑,突然一跨步站在我身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红艳晚霞,缕缕红霞光芒从他身后照射而来,令我一瞬看不清洛榬的面庞。 “阿年……”洛榬低头柔柔望着我,轻声唤了我的名字;“我今日为你弹奏的凤鸣曲可喜欢?” “喜欢……很喜欢。”洛榬又为我弹奏了一遍凤鸣,这是他弹奏的第几遍了呢? “而今的凤鸣曲早已不是君山寺的凤鸣曲,对不对?”洛榬轻轻伸手揉了揉我的头。 “嗯,早已不是了……无论是曲调还是心境……”被洛榬的手轻轻揉着头,觉得好温暖…… “那阿年给这个曲子取个名字吧?” “嗯……”我低头思索一二,这首曲子不再是自怨自艾的相思无果,亦不再是求而不得的豁达无悔,它早已是我与容予故人相逢、心意相通的见证…… “叫做……《故人归》可好?”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好。”洛榬似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嘴角上扬眉眼弯弯。 而后洛榬放下了抚在我头上的手,低眸片刻,抿唇迟疑后想要启唇,却还是未开口。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看到洛榬的双手不自禁捏拳,眼神有些迷离,我担心地问道。 “不……不是。”洛榬讪讪道,尴尬一笑用手扶额,低眸看地面急急说:“可以……牵着阿年的手回审香阁吗?” “噗……”被洛榬如此别扭尴尬的模样逗笑,我忍不住逗弄道:“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啊?”洛榬突地抬眸愣愣望我,似是没料到我会如此说。 “噗……”我笑的前仰后伏,没想到一向运筹帷幄步步谋划的二爷也会被人逗弄到愣神失态。 洛榬这才反应过来,却并未因我逗弄而气恼,似是舒了一口气般,笑着柔声说:“阿年原来,是如此这般,真好……” 我并未反应过洛榬的话外之意,突地右手被牵起,紧紧的握住…… “我们回家吧……” 抬眸是洛榬得逞般的得意洋洋,却难掩温柔宠溺的笑颜。 洛榬转身,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们一前一后地向审香阁方向走去。 微微落后洛榬半步,任由他牵着我,带我回家…… 手心不自觉沁出了汗,才是春末夏初,怎的就热出汗了? …… 快至审香阁,已看到阁楼的一隅。 我开口问道:“二爷,今日为何审香阁没有人呢?” 洛榬开心邀功般道:“自然是我提前支走了众人,美其名曰今日午时之后休沐,让伯仲叔带众人去清月山踏青了。” “那……如果和我相认后,发现我还是要执意离开,二爷会如何?” “哈哈哈,这点自信我洛二爷还是有的。”洛榬停下前进的步伐,侧身望向我得意道。 “二爷……”我低下头由衷道:“谢谢你……找到了我……” 洛榬默默地再次握紧了我的手,我才发觉他的手心也都是汗。 “阿年,山万重,水万重,离别方知相忆浓,上穷碧落下黄泉,自有相思路。” “二……阿榬……”我面红耳赤羞涩低头,却惹得洛榬轻轻一笑。 “傻陌儿,我们未来很长很长,慢慢来……” 洛榬再次握紧了我的手继续向审香阁走去。 我却忽然一顿,停住了步伐,难为情道:“等一下。二……二爷,我们就这样回审香阁?” “怎么了?”洛榬偏头疑惑道。 “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我嗫嚅小声道。 “明目张胆?哈哈哈哈……”洛榬开怀大笑,丹凤眼笑得弯成一弯明月:“陌儿是觉得有些难为情?那想如何呢?” “可不可以先不让大家知道,我怕议论纷纷我招架不住……或许先避嫌一段时间让大家慢慢发现比较好?”我小心提出自己的想法,不知洛榬会如何考虑。 “避嫌?我与陌儿两心相悦,何来避嫌一说?”洛榬柔声疑惑道。 “不……不是避嫌,是……是……” 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自己的想法,只能变扭窘迫地解释道:“是缓冲?给你我,以及大家一些缓冲的时间?” “哈哈。”洛榬似是被我“缓冲”一词惹笑,而后低头思索一二:“好,就依陌儿。我们慢慢来。” 洛榬陪我一直走到了离审香阁不远的巷口。 “那二爷……我自己便先回去了……”我低头轻轻抽出了被洛榬握着的手。 “好,明日我去找你。”温润如玉的声音,如清泉般温柔清泠。 我总是不敢望向洛榬的眼睛,害怕对视的一瞬间就无法克制地沉入他那黝黑深邃的眼眸中。 我轻轻回了声:“好……”便匆匆绕过洛榬向审香阁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转身回望,洛榬还在原地静静望着我,嘴角轻扬,满目柔光。 夕阳为他的一袭白衣披上了灿若晚霞的余晖,竟与我梦境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容予,我的梦中人,而今就在我眼前,美好得如暮云烟霞。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一章 诉衷情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昨日回到房内久久不能平复心境。 洛榬说今日会来审香阁,竟有些紧张…… 我早早起身,梳洗打扮后,来到审香阁舞台中央准备白日里的琴曲演出。 今晨是轮到我白日演绎一个时辰,我调整好琴音音准,就看到洛榬一袭白衣,手执折扇跨步进入了审香阁,寻了一处桌椅做下,正对着我的方向,轻轻一笑。 我没来由地心跳加快,手心又开始沁出了汗…… 已到演奏时辰,不去看洛榬的方向,我深吸一口气,抬手开始拨弄琴弦。 一曲曲演绎,皆是轻快温暖之调,正如我的心境。 却也无法抑制住扑通扑通地异常心跳,眼睛盯着一弦一柱,不敢抬头,生怕与洛榬突然对视,岂不是要羞得弹错琴音。 终于,一个时辰熬过,我急急起身低头小快步跑回了房间。 回到房内,脑海里还是不断浮现洛榬刚刚对我轻轻一笑,眉目舒展,言笑晏晏,眼里沁满了温润和煦。 像极了初春的阳光,能让人心里莫名萌芽花开。 “君陌姐姐。”清荷欢快跑进房内,递给我了一封信:“沁兰姐让我给姐姐的。” 我心下好奇,急急展开信,字迹与曾经的一模一样,刚劲有力,矫若游龙。 是给予了我最昏暗孤寂时刻的温暖字迹啊…… 陌儿: 今日午时,城南挽澜桥旁见。 容予 还有小半个时辰,我急忙唤清荷为我再好好打扮一番。 “君陌姐姐,你要去哪儿呀?”清荷好奇问道,可能我从来没有如此收拾打扮去过哪里,让她不禁好奇了。 “我去,见一位故人……” “君陌姐姐一定很期待去见这个故人吧,从刚才姐姐的嘴角就上扬得没下来过呢!” “好啦别嘴贫,快帮我重新挽个发。” 今日只有入夜有演出,下午休沐,我打扮完毕后从审香阁侧门离开,提裙快步向挽澜桥赶去。 满心欢喜来到挽澜桥,提早了半柱香时间,却正巧看到一精美小巧画舫从桥下划过,缓缓靠岸停了下来。 洛榬从画舫弯腰走出,走至船头见我在桥上张望,伸手对我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我提裙跑下挽澜桥,跑到了洛榬跟前。 洛榬已在岸边笑意满满地等我。 见我小跑提醒道:“行路小心些。” 见我轻喘气,洛榬忍俊不禁调笑道:“看来陌儿,很是期待呢。” “才、才没有……”被洛榬这么一说,脸红得低头绞弄起了手指。 洛榬轻笑一声,右手倏地收起折扇,向画舫方向一伸道:“陌儿姑娘,请。” 我点了点头,顺着洛榬指的方向上了画舫。 画舫内是一个雅间,有一八仙桌,一长形书案,以及很多点缀的古董与奇花。 我在画舫一侧的长椅上坐下,洛榬便坐到了画舫的另一侧。 我们中间是八仙桌,桌上有很多点心:桂花糕,酥油饼,桔红糕…… 都是洛榬曾经书信中提到的。 “陌儿,春将尽,夏未央,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年后的今日,你我终于能共赏这江南盛景。” “是呀,就好像一场梦,而今的我终于圆梦了……”恍若隔世经年后的心愿达成,我不免怅然。 “不是梦,一切都真真实实的在当下。”洛榬温言宽慰道。 “陌儿,你曾经的名字是什么呢?”忽地洛榬问道。 “……”我的名字…… 我不禁愣神,回忆过往:被动懵懂脱离原来的世间,主动选择摆脱前世的束缚,而今的我已然重生,何苦耽于往昔,陷于昔日之名带来的苦楚…… 我抬眸坚定对洛榬道:“我的名字,就是君陌!与君相逢,陌上花开。” 洛榬一怔,转瞬温柔宽慰道:“好,陌儿,从今往后皆是君陌,不问前世,不溯过往。” 鼻尖不禁一酸,洛榬从来都是如此,小心翼翼照顾我的感受,哪怕对我知之甚少,哪怕我对他隐瞒颇多,他却从不令我为难…… 曾经的我多希望心上人愿意多多问问我的过往,知道我的所有故事。 而今的我却不愿向心上人提及过往,只想一切推倒重头再来。 原来一个人对爱意的表达,心意的传递可以如此大相径庭…… 见我良久未开口,洛榬轻声唤了我:“陌儿,那我便说说我的故事吧,陌儿想听吗?” “想,当然想。”我毫不犹豫回应。 洛榬对我微微一笑,而后缓缓开口道:“家父曾是走南闯北的布帛生意人,与母亲在湖州相识,育有二子,大哥洛桓,而今在科举备试中,而我便随了父亲,喜经商,早早便随父亲走南闯北学习生意经了。” “做生意定是受了不少苦吧。”想起而今洛榬遍布各地的店铺,能够做到如此规模定是吃了很多苦头吧。 “商场确实少不了尔虞我诈,不过因是较早随父经手商事,攒下了不少经验,并未吃多少苦头。” 洛榬淡淡一句带过几年的商场浮沉,摸爬滚打,我便也未追问下去,只希望往后能够多了解多认识一些洛榬,能为他分担一二。 “陌儿,而今家中仅有父亲与兄长,母亲于我十岁时便逝世了……” “啊!”洛榬的娘亲竟然早已逝世,我不由心口一疼:“对不起,让二爷提起伤心事了……” “无妨。我很想和陌儿聊聊母亲……我很想她……”洛榬说完不禁看向远处的广袤苍穹,似是在与已在天际的母亲对望,眼神温柔怀念,陷入深深回忆中。 “母亲是湖州人士,曾是当地有名的琵琶手,但是建元年前,歌舞乐姬身份低微,并无自由尊严可言。母亲及笄之年被卖给了当地的土财主为妾,母亲以死相逼,绝食自残终是无法摆脱任人摆布的命运……” “建元年前……就是先帝年间?” “嗯。而后母亲在上花轿那日,带了必死的决心,花轿行至拱桥上,母亲突地跳下花轿纵身一跃入湖水之中……” “令堂性情如此忠贞刚烈……” “是呀,幸而父亲经商路过跳下河救了母亲,而后得知了母亲的遭遇,重金为母亲赎身。父亲亦是不顾什么世俗身份束缚之人,执意与母亲成了亲,自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令堂能够遇到令尊何其荣幸。” 洛榬回忆起过往的美好,陷入深深的怀念中,看向我感叹道:“是呀,父亲也说能够遇到母亲何其荣幸。” “可怜母亲因从小被非人折磨,身子落下了病根,在我十岁那年与世长辞……” “二爷……一定很思念母亲吧?” “嗯……母亲去世后,我就好似突然长大了。我执意和父亲走南闯北做起了生意,我想只要自己忙得不可开交,就没有时间思念母亲了……”洛榬声音小了很多,提到母亲依旧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他泪盈于睫。 “而后我在涉足了茶社、瑶音坊、古董行后,却依旧选择创立了审香阁,最大的原因是母亲,我想创立一个没有虐待打骂,歌姬舞姬乐姬可以拥有最根本自由与尊严的立身之地。” “原来,审香阁的创立初衷是这样……”我不由感叹洛榬的此番动机与所为,给予我们多少无处可依之人活下去的勇气。 “六年前先帝驾崩,新帝建元帝重商贸好曲艺,崇尚各行各业平等之道,加之审香阁的日渐繁盛得到太皇太后青睐,从艺者逐渐有了身份地位……不再朝不保夕,任人宰割。” 想起在审香阁的过往,全是温暖,我感恩涕零:“审香阁给了我家……是我想念了许久最温暖的家……” 洛榬柔柔望向我,轻声道:“陌儿,我后来不止一次感谢母亲,是母亲……让我终于找到了陌儿……” “二爷,是你对令堂的怀念与挚爱所创的审香阁,让陌儿在最悲痛最黑暗的时光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傻陌儿。”洛榬起身走向我,坐于我身侧,轻轻揽住了我,将我的头靠在了他的胸膛:“回想与你的初遇,到而今的相认,真是恍若一梦。” 洛榬低头轻轻蹭了蹭我的头,继续道:“审香阁创办三年后日渐繁盛,我便基本交由沁兰和伯仲叔打理。与你在京城城郊相遇之初,目睹了你的遭遇,你脸上的伤痕,以及后来被杨嚯欺辱,让我不禁想起了母亲,所以对你的确多关照了一二,送你至审香阁,为你改名,赠你冰肌雪肤膏。” “冬至那日机缘巧合发现你竟然是初年,我便总想多来看看你,多了解你一些。故而才会每月月圆之夜不请自来,才会每每有意无意来审香阁看看你们排练表演。” 洛榬说完不经意赫然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望向我问道:“这些,可有造成了陌儿的困扰?” “当然没有……” 洛榬娓娓道来他的故事,他对我的丝丝心意,感动于心,我忍住哭腔抬眸对洛榬道:“二爷,谢谢你找到了我……我……何其荣幸……”不自觉脱口而出“何其荣幸”,我忽地不可自抑地喜极而泣起来。 洛榬伸手为我拂去泪水,温柔如玉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陌儿……我亦……何其荣幸。”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二章 踏月归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今日是月圆之时,洛榬因有商事商议,一早听完我白日献曲便离开了审香阁,他言戊时便会赶回。 可现下已过戌时,洛榬仍旧未归,不知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若我病发时不能赶回也无甚关系,但是可别出了什么事…… 我急得在房内踱步,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洛榬自是言出必行,心思细致之人,即使不能按时赶回,也一定会差人告知我一声…… 心下不由得有些担心。 快过亥时,“嘭”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洛榬右手捂住左臂,急急跨入房内,手腕一推关紧了房门,望向我后稍稍舒了口气道:“幸得赶上了……” 我这才看清,洛榬左臂的白衣袖已是血迹斑斑! “这是怎么了?!”我慌乱奔向洛榬,扶着洛榬在椅上坐下。 “无妨,皮外伤而已,不必担心。”洛榬顺手撕下衣服,准备自行包扎。 “等等,我去拿金疮药!”我不懂医术,只能连忙找来金疮药和干净布帛,让洛榬自行处理。 “陌儿,替我将金疮药撒于伤口上。” “哦,好……”我慌张地打开药瓶,手抖着向洛榬左臂撒上药。 洛榬的左臂上赫然有一道伤口,鲜血淋淋,似乎是剑伤。 “怎么回事?!怎会受伤?!”我撒完药后着急问道。 洛榬抬手拿起布帛开始自己包扎起来,边包扎边不以为意道:“本不会受伤,只是为了尽早抽身,疏忽大意了。” 他旧安抚着我,却并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呵!尽早抽身?!洛二爷是在躲避什么?!”突地窗外传来一阵冷笑与冰冷质问。 我向窗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倏地从窗外飞身进入房内。 竟是顾临疏?! 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冷漠地望着坐于椅上的洛榬与我。 “顾临疏?!”我诧异地望着顾临疏,忽地联想到一定是顾临疏中途阻拦洛榬,才使得洛榬受伤! “是你伤了二爷?!”我忽地起身,正视顾临疏愤怒质问道。 顾临疏似是被我的怒目厉声一怔,拧眉道:“蠢女人,你这是什么表情?” “顾临疏,你想让我随你回去,想让我做任何事,你大可光明正大来找我说个明白!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蠢女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今夜我不过是想问洛二爷几个问题,他竟然如此逃避?!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你在说什么?!什么心里有鬼?!”正在气头上,我不想与顾临疏多做交流。 顾临疏叹息一声,压着火气道:“听不懂你便问问你的洛二爷!” 说完顾临疏转向洛榬的方向冷笑道:“洛榬,今日逃也似的回来,是以为我在她面前就会有所顾忌吗?!可笑!正好当着她的面说个清楚!” “顾临疏!” 洛榬“砰”地一声拍桌而起,厉声道:“此事你当如何日后再议,现在立刻离开审香阁!否则不要怪我于你、于“木易教”不留情面!” 我在一阵迷蒙中,不知他们究竟在争执何事,只见顾临疏依旧纹丝不动,淡漠正色道:“今日我必要问个水落石出!” 洛榬“唰”地打开折扇,眼看就要与顾临疏大战一场…… 我忽地头痛欲裂,心焦如焚…… “啊!”我捂住胸口不可抑制地的叫出声。 “陌儿!” 双腿无力支持身体,正好倒下时,洛榬已收起了折扇,将我堪堪接住,抱起急急放入了床内。 “啊!!”我痛得大叫,早已顾不得顾临疏在场…… 只模糊感觉顾临疏似是放下了环在胸前的双手,震惊非常地望着我。 “陌儿,莫怕。”洛榬轻车熟路地安慰着我,将我置于怀中,右手已经放于我的眼前。 “不要!”我推开洛榬的手,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遏制我不去咬向洛榬……不在顾临疏的面前如此狼狈…… “她怎么了?”顾临疏骇然地看着洛榬怀中的我,迟疑地上前一步。 “你还留在这做甚?!”洛榬沉声怒斥,难得一见的怒目冷眼看向顾临疏。 我脑中犹如火烧,心口如火灼:“啊!”只余痛苦呐喊,根本无法顾及周围! “苏……蠢女人,这是不是你逆向施展禁术的后果?!”顾临疏未听洛榬的训斥,疾步上至塌前,俯身望向我追问。 “……”洛榬怀抱着我的手一僵。 “屏息凝神,心除杂物,我为你施法!”顾临疏即刻直起身默念起什么…… 洛榬紧紧搂着我,默默望向顾临疏,等着他的施法结果。 似乎好像有了一丝清明,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 “陌儿可是好些了?”洛榬最先发现我的好转,惊喜低头询问。 “二爷……让你担心了。”我虚弱地抬眸看向洛榬:“好像是好了些,没有那么疼了……” 顾临疏闻言放下施法的手,上前一步看向我:“此术我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真有用,现下感觉如何?” “多谢,好多了……”还未说完,一阵痛苦从下而上蚀心骨般穿过全身,如电流雷击般直击天灵盖:“啊!” “陌儿!” “!” 我全身开始抽搐……就如同最开始发作的那几次一般…… 顾临疏吓得急急再次念咒施法…… 洛榬揽紧了我,疼惜不忍道:“陌儿,别怕,我在……” 洛榬轻轻在我耳旁哄着,一顺一顺地扶着我的后背,将手臂伸向了我的眼前:“咬吧,不碍事的……” 痛不欲生,天灵盖就似要炸裂一般,若不是洛榬揽住我,我定是已在床上翻滚千万次! 身体中的血液似是在飞速倒流,让我清清楚楚感受到每根血管,每滴血液的膨胀与炙热! 身如火烧般疼痛,我已失去意识,嘶吼着如同怪物一般咬向眼前的手臂,大口汲取着血液…… 新鲜血液的入口,身体不再如火烧。 我贪婪地吮吸着,耳旁是洛榬令人心安不已的温柔话语,他不断低声哄着我:“不怕,陌儿,很快就过去了……” 周身疼痛在渐渐缓解,我晕晕沉沉昏睡过去…… —— 一夜无梦,安详舒适,待我醒来,已是清晨。 我直起身,却见的是顾临疏一言不发地默默倚在窗边望着我…… 他一夜未归,望了我一宿?! 我一惊,向房内寻去,才见洛榬一如往初一般静静坐在桌旁,见我望向他,轻轻一笑。 我这才跟着放松了下来,回之一笑…… “你……这病……如何开始的?”顾临疏打破沉默问道。 “就在我离开京城后的第一个月……”我如实回答道。 “是……我们最后一次施法之后的那个月吗?” 我细细回想,好像的确如此,我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我点头,顾临疏忽地直起身,走到我床边,望了我一久,闭目一瞬,难见的怜惜般道:“这是你逆向施展禁术的后果?” “……”我轻轻点了点头,心中难过不已,顾临疏所言‘施展禁术’一定被洛榬听见了,洛榬是否会追究我的过往,是否会知道我不堪回首的过去,知道真相的他是否还能如现在般待我…… “还有其他什么后果?”顾临疏固执地自顾自追问着。 “没……”我敷衍一句,只想早点结束话题。 顾临疏敛眸停顿一瞬,而后郑重道:“我定会找到治你之法。” “……”本想客气地表示感谢,但想到这是我逆天改命的惩罚之一,或许并没有什么解决之法,便对顾临疏道了一句:“你不是曾说书中从未有过记载吗?或许并无根治之法,找不到也没关系的……” “吸入鲜血就能让你病情缓和,很可能与你禁术施展方式有关,你是用鲜血施展禁术,也是用鲜血助我返乡……或许你如此这般,也有我的原因……” “与你无关……你不必为此挂心,无甚大碍,每次二爷在我便好转地很快。” 顾临疏一怔,闭目仰头叹息一声,淡淡开口:“我和你同样身世同样过往,没人比我们更了解彼此,也只有我能让你回到过去,让你解除禁术后果,你明白吗?” “我从未想过回到过去,禁术后果我一己承担……” 顾临疏眼眸一暗,未再说话,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轻功从窗离去…… 洛榬此时才站起来走向我,柔声问道:“陌儿,现下感觉如何?” “无碍,多谢二爷。每次因为二爷在,我都不会被病痛折磨太久,而且,第二日起身也会神采奕奕。” “那便好……”洛榬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 洛榬与我静静对望良久,我知他欲言又止,他只是在等我准备好,等我亲口主动告诉她。 良久,洛榬轻声温柔道:“时辰尚早,陌儿便在休息一会吧。趁此时我先回去,晚些过来审香阁。” “嗯。”我乖巧地应道,洛榬转身亦从窗离去。 对不起洛榬,我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告诉你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我的穿越身世,我被前世操控的感情,我与陆子修的过往纠葛,我的逆天改命天意惩罚,这一切我不知亦不敢开口……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与你倾诉一切过往。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三章 莫负风月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不知是何原因,月圆之夜只要有洛榬在,痛楚的时间就会缩短,病痛的程度也似乎在减轻,难道我这逆天改命的惩罚可以用“鲜血”来缓解? 或许真正救赎我的不是鲜血,而是洛榬…… 与洛榬“秘密”相处的这些时日,我在欣喜与紧张间度过,好在似乎审香阁还未有人发现我与他的关系,不然我与洛榬一举一动将会成为他人的饭桌谈资,这些世俗的成见、舆论的威力犹如大山会压得局中人喘不过气,本应该能逃多远就多远…… 幸而自从那日对洛榬提起“避嫌”之事后,他都格外注意,来去自己的审香阁竟然弄得像“做贼”一样……有时候都令我觉得过意不去。 这日沁兰安排了我参与白日与夜间的琴曲舞蹈演绎,场次满满,好不忙碌。 因为今日是临安刺史生辰宴,大部分“临安十二香”以及其余一些歌舞姬都前往献艺演出。 洛榬应邀前往赴宴,今日便不来审香阁了。 心里有些失落,却也觉得今日演绎时终于不必再紧张心慌了。 今早演奏结束了曲目,轻松愉悦的曲调令我也身心放松,我收拾好琴凳,提裙向楼上走去。 “君陌姑娘!” 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我转头望去,是一身着藏青圆领袍的儒雅男子,腰间配一双鱼翡翠。 男子双手握拳向我拱手行揖礼,我亦回之万福后问道:“公子是?” “在下沈世秋,此前姑娘春日宴一舞惊艳绝绝,本想单独欣赏姑娘技艺,却一直未能如愿。” “沈公子……”想起春日宴后沁兰姐的确和我提到过有一位沈公子希望我单独献艺,本来应允,而后二爷未准而不了了之了。 我微微行礼以示歉意:“实在抱歉沈公子,因个人原因无法单独献艺,还望您见谅。” 沈世秋面露失落:“君陌姑娘春日宴一舞萦绕脑海久久不离,那曲调与舞姿似非人间所有……” “多谢沈公子抬爱,词曲因源自家乡,故而与临安曲调有些许不同。” “是么?”沈世秋好奇追问:“那姑娘家乡一定有很多奇特曲目吧,可否有幸与姑娘探讨一二,鄙人不才,最是醉心琴曲琴艺,想要搜罗研读这天下曲艺。” “沈公子,抱歉,家乡曲目也就这一两首。若是您想阅尽这天下曲目,可以到我们审香阁的觅音斋看看,那里可是汇集了全天下曲目呢。”说完我弯膝行礼,转身上楼,未再留给沈世秋追问的机会。 下午我稍作休息,申时一过,审香阁晚间的演绎便开始了。 审香阁晚间最是热闹,宾客络绎不绝,大堂、厢房都人满为患。 今晚我需演出两只舞蹈,两首都是曾经洛榬在京城清音居买下的我的曲子。 一首名为《相思引》,一首名为《云水禅心》。 我便将这两首曲目都编排了舞蹈,今晚初尝试演绎出来。 随着舞曲我踮起脚尖转动跳跃,裙摆翩飞,水袖飞舞而出似万千花瓣飘飘荡荡凌空而下。 我踩着节拍,将那如火的思念化为纷飞的彩蝶飘飞在落英缤纷之间;又将那安之若素,泰然处之的闲适豁然于脚尖转动轻跃间淋漓展现。 两曲舞毕,掌声雷动,幸好演出成功守住了这台子,我也能够为没有临安十二香的夜晚顺利演出而贡献一二。 我感恩行礼后提裙下台,还未至后台便又被叫住:“君陌姑娘!” “沈公子?”沈世秋急急向我走来,满眼欢喜:“君陌姑娘,这两首曲子也是你家乡的吗?我听曲目与你春日宴一舞的曲调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因不愿与外人提及家乡之事,我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勉强低头轻声回应。 “君陌姑娘的曲艺舞技真令沈某心喜,春日宴后除了无法请姑娘单独献艺,也再没有看到姑娘夜间表演,这是为何?君陌姑娘善琴技舞艺,怎会在这审香阁无用武之地?” 此前我一直以为是洛榬不喜我的风格曲调,才会不允我单独献艺,现下想来或许他是因为…… 想到此,我不由脸一红,低头回道:“是我个人原因,与审香阁无关。” “是吗?那今日能见姑娘如此曼妙绝伦的舞姿,配以姑娘家乡独特非常的曲调,真乃沈某之幸。” “沈公子过奖了。” “君陌姑娘,你看你我二人既然有缘,可否请君陌姑娘收下这只缠花流苏簪?”说着沈世秋从袖口拿出了一只簪子递于我。 “多谢沈公子好意,只是……这簪子我不能收。”我急忙拒绝,却还未想到合适的理由。 “这是为何?”沈世秋有些懊恼,向我走近了一步。 我下意识退后一步,嗫嚅道:“因为……” “沈兄有所不知……”忽地沈世秋身后传来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二爷?”我轻声而出,本应在刺史府赴宴的洛榬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世秋看到洛榬举手作揖道:“二爷。” 沈世秋而后调笑道:“听闻二爷近日时常出入审香阁,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 洛榬点头回应:“的确是久未与沈兄把酒言欢,不如今日就于厢房畅所欲言。” “自然!”沈世秋一口答应,转向我想对我说些什么,还未开口被洛榬打断,洛榬微微侧脸对我轻声道:“陌儿先回去。” 沈世秋一脸诧异…… 我急忙行礼匆匆回房。 转身看到洛榬邀请沈世秋进入了厢房。 —— 不知道洛榬会同沈世秋说些什么,我便一直在房内等着。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房门被敲响,我急急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洛榬手执折扇轻拍手心,言笑晏晏地望着我:“可是等久了?” “没有……”我侧身让洛榬进入房内,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二爷是怎么和沈公子说的呀?” “陌儿以为呢?”洛榬低头望向羞涩的我调笑道。 “不能单独献艺,不能收受赠礼,这些该如何解释我也没有主意。” “自然是如实解释。” “如实?”我一惊望向洛榬,意思是洛榬告知了我和他的关系? “嗯。”洛榬收起了调笑,认真同我道:“心有所属,两情相悦,隐而不告岂不是成了自我累赘、他人负担,可莫要负了风月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满含歉意:“抱歉二爷,我之前是因为担心无法面对审香阁众人的看法而一直逃避告知……这些世俗的舆论我很害怕,不想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既是两情相悦何畏他人言语,既是倾心以待何惧他人挑拨。” “我……我不怕他们如何评说,更不惧他们的挑拨。只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最终却是闹得个身不由己了……”祭月坛的经历我无法忘却,那种百口莫辩任人摆布而无能为力,只得玉石俱焚的过往历历在目…… “陌儿。”洛榬伸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宽慰道:“是不是曾经有过不好的经历?莫怕,无论今后遇到任何,我都不会让陌儿身陷身不由己的境地。” 我望向洛榬真挚明亮的眼眸,重重点头:“嗯,我信二爷。我也不想负了风月。” 洛榬轻声一笑,忽地卖关子似地神秘道:“我有一个一箭双雕之法,陌儿可想听听?” “什么方法?”我好奇万分。 洛榬拉我坐在了椅子上,思索一二后正色说道:“我想为陌儿举办一场以陌儿为主的演出,名为‘故人归’,一来让陌儿能够尽情展现技艺,往后便不再参与那些无足轻重的演艺;二来也是为了宣告主权。” “主权?” “此演出更多是为了让众人知晓你我二人的关系,‘故人归’后君陌不日便是我洛二爷的未婚妻。” “……”听到‘未婚妻’一词我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低头不禁使劲搅着手帕。 “陌儿觉得此举如何?明日我便让沁兰告知审香阁‘故人归’的举办,有意者向你自荐,陌儿便可开始编排准备。” 我点头应允,心中暖流荡漾:“我觉得甚好。” 洛榬亦是欣喜不已,征询我的意见道:“好,那明日便告知审香阁众人,陌儿觉得时间可有些突然?” 我已经小鹿乱撞,欣喜地拉着洛榬的袖子回应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宣告吧!” 洛榬眼眸一亮,低低地笑出了声,而后欣慰地拉起我的手道:“好!陌儿果然一点就通!” 说着便拉着我的手起身,一同走至门前:“那今日便由陌儿亲自送我出审香阁吧。” “啊!”我一愣,僵在了原地,嗫嚅道:“这个时辰出去,会经过三层、二层和大堂,会遇到好多人……” 洛榬偏头瘪了瘪嘴,似笑非笑道:“陌儿不是说今日就宣告吗?” “额……”我咬了咬唇,对于宣告此事还是克制不住地紧张,嗫嚅道:“要不……还是择日吧?” 说完我小心翼翼地望向洛榬,只见洛榬轻哼一声,无可奈何似是生气捏了捏我的耳朵:“真是信了邪了,居然会信了你这个小骗子。今日我还走窗户吧……”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四章 古驿烟寒(上)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洛榬今晨需要离开临安,前往姑苏商谈“吓煞人香”的采购事宜,洛榬此前便言这新茶的茶品纤细多毫,卷曲呈螺,嫩香持久,滋味鲜醇,回味甘甜,审香阁打算引进此茶品以供达官贵人品鉴。 未及辰时,沁兰前来房内告知我洛榬已经来到了审香阁,我立即快快收拾好下了楼。 来至正厅,只见洛榬立于正厅中央,一袭白衣似雪,一尘不染,面若秋月,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嘴角轻含浅浅笑意,一双丹凤眼柔柔望向我,满目温情…… 我的忽地心一颤,脸愈发滚烫,忙低下头,硬着头皮向洛榬身前走去。 洛榬似看出了我的窘迫,微不可闻地一声低笑,用仅能我听见的音量调笑道:“陌儿怎的如此窘态?” “没有呀……”我即刻反驳,似有非有地扫过洛榬的眼睛,却又急急转移视线,生怕哪怕多停留一刻,就会完全沦陷…… “哈哈……”洛榬再次笑道,打趣道:“看来陌儿是舍不得我走,那不如陌儿便一同前往吧?” “我……”我被他的打趣逗弄得失了方寸,都不知道该回答是否一起前往,还是回答舍不舍得? 洛榬便也不再说了,就一直望着我的窘迫,看我如何收场。 我急忙理清思绪,确认了自己还并不想离开临安,远赴外地的心理,如实回复洛榬道:“二爷,我……还不想离开临安……” 洛榬望着我眼眸一瞬闪过似是疼惜的目光,而后恢复柔和温暖的眼神,宽慰道:“好,待你何时想出去走走了,我陪你看尽天下风光。” 再次心一颤,鼻一酸,不知如何回复是好,只好轻轻点头。 “那我便要起程了,陌儿这几日照顾好自己。不日归来这‘故人归’的宣告与筹备便启动可好?”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信自己能够处理好所有的评说舆论,我信自己能够坦然豁达面对一切偏见异议,我亦信洛榬能够护我周全。 我微微一笑望向他柔声道:“好,等你回来。” 洛榬亦是展颜一笑,忽地凑近我道:“那临行前……唤我一声‘阿榬’可好?” “阿……阿榬,照顾好自己。” 洛榬满意地一笑,答了声“好”转身走出审香阁。 晏宸将洛榬的马牵来递与他,洛榬翻身上马,于马背上转眸望了我一眼。 晨光熹微,映射在洛榬脸庞,宛若画中人,目光晴朗,却是气宇轩昂,俊逸非凡,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向我轻轻点了点头,抬手一挥鞭,衣袂纷飞,绝尘而去。 良久,我才缓过神,竟然盯着洛榬离去的方向呆呆望了那么久…… 我转身欲回房休息,忽地望见身后楼梯台阶处,一袭红衣似火的菡萏用如火般浓烈的眼神狠狠望着我…… 我假装没有望见菡萏凌厉的眼神,提步走至楼梯前,对菡萏轻轻一笑,便向楼上走去。 “君陌!”菡萏忽地叫住我,现下审香阁正厅已经渐渐多了人,准备着演出的歌姬舞姬,跑堂的小二丫头,大家齐齐好奇地向我与菡萏看来。 “有事么?”我淡淡问道。 “二爷为何单独寻你道别?”菡萏故意放大了声量,生怕他人听不见,想逼我不得不回答。 “这是二爷决定,你想知道便去问他吧。” “君陌!每一次我问你关于二爷之事,你都推脱给二爷,不敢当面回答我!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菡萏尖声刻薄质问道。 “二爷从来行事坦荡,光明磊落。你既是审香阁的人,就维护好主子的声誉,如此因嫉妒而造谣是觉得审香阁不敢动你吗?!” 菡萏一怔,死死咬着唇,恨恨地望着我,忽地美目一翻,故作不解道:“呵,看你说的,我自是知道二爷浩然正气于一身,只是……审香阁总会有些有来路不明的人,身后又有怎样复杂的身世背景,三教九流的故友,把二爷蒙骗于鼓里,这类人,君陌你倒是说说应该怎么办呢?” “哦?”我轻笑一声,反问道:“菡萏这是不相信二爷了?觉得二爷没有能力治理好审香阁,没有能力管理好这审香阁的一干人等?” “君陌!你有本事就告诉大家,你来自何处,你的身世背景为何,那个半死之人的故友又是谁?!”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刚想要回应,沁兰冷面走下楼梯打断了我。 菡萏立马向沁兰姐邀功般说道:“沁兰姐,我们审香阁怎么能够有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在其中,长远来说,这对我们审香阁可不好!所以我这不是在问问君陌么……” “这不是你需要管的事。”沁兰打断菡萏,直接强硬道:“审香阁本就是无问来历,无问背景,干好自己的事,审香阁就不会亏待你。” “可是……”菡萏还欲再争论几句。 “至于二爷之事,更不是你我等人可以过问的,明确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有任何逾越之举,明白了吗?” 最后四字沁兰加重了声音,惊得菡萏一阵窘迫,忙说:“明白了……”而后狠狠瞪了我一眼愤然离场…… 菡萏走后,“看客”纷纷散去,各自去做好各自的活。 沁兰转身对我抱歉一笑道:“而今,君陌与二爷走得近了些,自是会有些闲言碎语,或是诽谤造谣,君陌莫要放在心上。” “嗯。谢谢沁兰姐,我明白的。” 感谢沁兰后,我匆匆回房,的确是有些招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背后议论纷纷,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公布了‘故人归’举办一事,届时流言蜚语指指点点会不会如洪流般来袭? 我该如何应对? 在房内满心烦闷,左思右想不得法,蹉跎时光至午时。 直至清荷在房外敲了敲门道:“君陌姐姐,有姐姐的信呢。” 我打开门拿过信,苦思冥想也没猜到会是谁给我写信。 将信展开,墨香扑鼻,字迹有些眼熟: 未时,沧浪亭见。 落款竟是:玄礼 这个名字看来用得很顺手嘛。 不知顾临疏为何要约见我,还要单独约在沧浪亭,定是重要的事。 我急急收拾好,匆匆用了午膳,赶往沧浪亭。 沧浪亭位于临安城郊,一座座小山丘环绕。 树林郁郁葱葱、枝叶扶疏,沿着小径一直走入山丘深处,临近一水源地,才堪堪望见亭角的一隅。 幸而出门早,寻了小半时辰才寻到沧浪亭,可以准时赴约。 顾临疏选址还真是隐蔽。 我加快步伐来到了沧浪亭,顾临疏已在亭中悠哉品着茶,好不惬意。 这……不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模样。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松了口气般,索性也同顾临疏一般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喝起来。 顾临疏斜眼望了望我,轻哼道:“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早猜到顾临疏会闲得没事干地调侃我,我随口辩解道:“那你为何放置两个杯子,不就是给我喝的么。” 顾临疏低低一笑,好死不死地再挑战我的耐心道:“你的‘小聪明’真是总用不对地方。” “……”我一瞬没有反应过来顾临疏所指的“小聪明”为何,便瘪了瘪嘴,不置可否。 “身体恢复如何了?” “不必担心,每月也只疼月圆之夜那么一晚。” 顾临疏看了我一眼,喃喃道:“月圆之夜……这几日我翻阅所有木易教藏书,还未找到医治你的办法……” “无妨,这点疼痛不碍事的,况且因为二爷我疼痛减轻大半,时长也缩短得非常多。” 顾临疏倒茶的水一顿,转眸冷冷望着我,淡漠开口道:“蠢女人,不是因为他……而是任何人都可以。” “……”我抿了抿嘴,不愿与顾临疏争执只好选择沉默不语,但是心中腹诽:即便所有人都可以,那也不可以。 顾临疏见我没有回答,望了我一瞬,而后放下手中的茶盅,一如既往从不废话,直直望向我严肃道:“今日寻你,是要你离开洛榬。” 这么直截了当,没有半点铺垫,我愣愣望着顾临疏,依旧不作回答。 “洛榬并非善人,不要再被骗了。” “再?我曾经何时被骗过?”我脱口而出。 顾临疏一听瞬间一蹙眉,一眯眼,满脸万般不解地诧异对我道:“苏槿年,你是不是听错重点了?” “……”我没有回应顾临疏,微微低下头,等待顾临疏说下去。 只听顾临疏重重叹息一声,孺子不可教也地无奈重申道:“洛榬并非善人,不是你所以为的大义凛然,浩然正气。”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顾临疏真的发现了洛榬什么“秘密”,我还是倔强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相信他……” “无来由的相信是蠢!” 突如其来的一句骂让我诧异不已,我难以置信地望向顾临疏,后者已然冷冷望向我,眼底是压抑的怒火与不满。 顾临疏和我相处为何永远如此易怒? 顾临疏忽地站起,一步跨至我跟前,突地右手死死抓住我的右手手腕,倏地一下将我拉起,逼着我与他大眼对小眼。 “听清楚了蠢女人!”顾临疏郑重其事地严肃对我道:“洛榬的身份绝不止商贾如此简单,他很有可能与如今北荒野党势力勾结,恐为叛国之人!”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五章 古驿烟寒(下)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叛国?!”两个字重重砸到我的头脑中,我慌得不知如何应对,微张着嘴惊讶不已…… “在遇见你之前,也就是三四年前,我发现了施法回乡之术,便发疯似地四处寻找和我来自同一世间之人,只为用其鲜血助我返乡。” 顾临疏微微松开了紧箍我手腕的力道,微微蹙眉,神情凝重:“终于,我教发现在北荒之地,有一新建不久的帮派,四处敛财,聚集帮众,重点是,善做火药。尤其是……研制了很多在这个世间从未有过的火药武器……像极了……” 顾临疏停顿一瞬,似在思考,亦或是在回忆,而后肯定般道:“像极了来自我们那个世间的事物与想法……” “你的意思是……那个帮派里,可能有和我们一样的人?” “嗯。”顾临疏重重点头:“当你听到这个帮派的名称,你便会确信……” “是什么?” “义和天国。” “啊!”不可否认,我已百分之百确信这义和天国中绝对有同我和顾临疏一样来自同一世间的人!以及……这个“帮派”的目的…… 顾临疏看我如此震惊,忽地一笑,松开了钳制我的手,直起身继续悠悠道:“当时我也如你这般震惊。我想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可是后来我派遣众多手下暗中调查,均是无功而返,其内部安排极为隐秘,故而我只得一层层攻破。” “而后原木易教教主中毒身亡,自此我接手木易教,令所有教众杀富济贫,而那些“富人”几乎都是曾经我探查到与义和天国有关的一干人等。” 我这才突地明白了“小说”中提到的木易教“改邪归正”的真正原因:“所以……三年前传闻木易教金盆洗手,不再以收人钱财杀人性命为目的,而是会刺杀那些贪官污吏,或是奸佞商贾?” 顾临疏轻轻回应了一声,却忽地冷哼道:我可不是什么乐善好施之人,我仅是为了全力找到义和天国中的那人。” 我低下头未做回应,无法分清顾临疏所说“改邪归正”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丝原因是不愿滥杀无辜…… 顾临疏低头望了我一眼,也未在多言,后退几步,靠在亭栏上,双手环胸继而道:“而后我一层层关系突破,刺杀那些没有等级地位的帮众,逼问其他帮众的线索,这才让我慢慢了解到了一些义和天国的等级制度:天主贵如天子,天侯如同侯爵,义伯为超品,义子为忠臣,余下皆为天国子民。” “再后来,我教费劲心血,耗时近数月,刺杀无数人等,我才终于知道那些火药研制皆出自天主之手……” “所以!天主是……”我有些难以置信,一个来自其他世间的人,竟会创立什么义和天国,想要推翻皇位而造反?! “为了找到这个所谓的天主,我更是刺杀无数,其中竟然还有很多被世人与当今皇帝以为是忠臣义士的官员将士。” 顾临疏倏地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也正是这个时候,陆子修领命剿灭木易教,教众伤亡惨重,木易教元气大伤……” 说到这里,顾临疏停顿了一会,忽地背过身,让我看不见他的面庞…… 顾临疏望着前方的溪水泠泠,手杵亭栏,继续淡淡讲述道:“自此我才意识到,为了实现我返乡计划,木易教早已暴露在皇家面前……为了替教众报仇,我精心设计,不出一载成为国师,而后寻找一切机会接近陆子修,只为一举拿下其性命。” …… 听到此处,我的心不由一紧…… 今日顾临疏所说种种,是木清儿丧命的真正原因,是我来到这世间的前因后果,是我不曾知晓的谜团,亦是永远也淡忘不了的哀伤…… “终于摸清陆子修的行程安排,在其调离暗卫探查某事之时,我派遣得力教众前往将军府暗杀,为我死去教众与木易教丧失的威严报仇。” 语毕,顾临疏未再说下去…… 转身看向我,默默望了一晌,似是看我的反应。 或许无甚过激表情,但我知道我面上尽是难掩的惘然…… 顾临疏轻叹一口气,极力以最为精练的话语,平淡的语气讲述道:“数十位木易教高手围剿陆子修,暗器释放那一刻,却未想到,本是外出看评书的木清儿折返府内,冲向陆子修挡下了一支毒箭……” 木清儿…… 我的前世…… 本从“轮回镜”看到了毙命预言,却依旧选择为爱舍弃性命…… 不知何时眼前迷蒙模糊了起来,我想我是在为这不得善终的爱情而唏嘘悲哀吧…… “苏槿年。”顾临疏忽地唤了我一声,我迷蒙着眼看向他。 “我教本意并不是取木清儿性命……” 顾临疏从未与我说过曾经的这些过往,即使在那十二次施法中,都没有提及过。 或许是因为,人已逝,事已定,是如何的开始与初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默默望着顾临疏,不言一语,不表一态……是呀,事已至此,已不必深究…… 顾临疏深呼一口气,上前一步,面向我继而道:“第二日‘木清儿’死而复生,我便起疑,如此反常之态,像极了我来到这世间的情形……” 我忽地思绪有些模糊,记忆似被拉扯回两年前,一幕幕过往快速在眼前一一闪过。 顾临疏一瞬不移目光地望着我,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木清儿’起死回生的一月内,陆子修几乎寸步不离,我无法得知‘木清儿’真实身份,不得以设计诬陷你为妖孽转世,只为逼你现身,摸清你的底细……祭月坛那日,你的眼神以及根本不会武功,让我确信了你的身份……” 我低着头,微不可微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问道:“我的眼神?” “嗯。祭月坛陆子修冲向你时,你竟然流露出的是惊诧、是泪流满面、是爱而不得的模样……” “呵……”顾临疏好死不死再次勾起那段回忆,我不禁冷冷一笑,似是自嘲。 顾临疏呀顾临疏,我又该如何看待这段让人啼笑皆非的过往呢? 你虽为了教众“报仇”,可却伤及了无辜…… 你虽未取我性命,只为得知我的身份……可却让我从此跌入炼狱…… 你是自私的……自私得连让陆子修不将我与木易教联系起来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无可奈何、不知作何反应地盯着地面,不发一言。 “苏槿年。”见我迟迟不语,顾临疏叫了我一声。 我微微抬头,无神地望向顾临疏。 顾临疏冷峻刚毅的面庞有些不知所措,双眉微微蹙起,复杂而无奈地望着我,艰难开口道:“曾经的种种因果……我……” 看出了顾临疏的复杂情绪与难以开口,我轻轻摇头恰似淡然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顾临疏未再说话,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坐回石椅上,伸了一伸手示意我也坐下。 我缓缓坐下,顾临疏紧接道:“那时,我已探寻到义和天国部分身为天候的人员信息。虽然没有明确证实,但据教众搜集的众多线索……义和天国极为隐蔽的天候之一,就是洛榬……” 还未从上一个话题的怅惘中走出,又跌入下一个混沌! 我抬头诧异懵懂地望向顾临疏……他在说什么?! 顾临疏并未理睬我的诧异非常,继而道:“洛榬此人极为谨慎缜密,功夫深不可测,加之身旁的晏宸与暗卫也不可小觑,使得我教迟迟不敢轻举妄动……” 顾临疏停顿一瞬,似看了一看我的反应:“相比不知深浅的洛榬,以及不知还需经过多少次刺杀才能得知天主消息,让你协助我施法,似乎更为便捷。即便需要与陆子修不断周旋……至少你已经真真实实出现在我眼前……” 说到此,顾临疏未再说下去。故事已讲到了该停止的地方。 我缓了好一久,努力平静下心态,镇定住思绪,理清了今日接收的庞大信息…… 质问顾临疏道:“你们并未找到确切证明洛榬是叛国之人的证据,猜测也只是限于猜测罢了……” “世上皆是空穴来风之事,即便是猜测,我木易教这点自信还是有的。”顾临疏不慌不忙道。 “有何猜测依据?” “一则,洛榬从商得心应手,不仅涉及酒楼乐坊,亦涵盖茶庄典当,本是风生水起,却是树大招风,三年多前被皇家狠狠整治一番,近乎所有财富全冲国库。而后洛榬的确低调非常,锐减生意,却也经常来往于北荒与江南间……加之经常有营收不翼而飞,我教秘密排查,均不知所踪,这其中是否与义和天国不断发展扩大有联系不得而知;二则,两三年来,每每战乱之时,洛榬必会前往前线,收购粮庄,哄抬粮价,大发国难财……” “怎么可能?!”还未等顾临疏说完,我已脱口而出,不愿相信顾临疏所说种种,一年多前容予给我的信中明明说的是…… 他前往战乱之地为军队粮草筹集补给,为受苦百姓尽一己之力…… 我难以置信地否定道:“他不是这样的……他是去尽绵薄之力的……” “是洛榬如此对你说的吧?”顾临疏眉目一挑,不屑道:“他自是百无一疏,军粮补给有他的‘绵薄之力’,受难百姓救济有他的‘亲力亲为’,所到之处,无不感激声连连,百姓个个称之为“活菩萨”,就连皇家都被他蒙骗过去!可笑!可哪个百姓知道粮庄为何在战事未起前便纷纷闭门不售,又有谁知道为何战乱之中百姓饥荒逃难之时,部分粮庄突地高价出售,榨干所有百姓毕生心血?!” 我依旧难以置信这一切是出自洛榬之手,质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是洛榬所做?!” “虽无确切证实,可木易教教众暗中探查时,确实发现洛榬心腹晏宸半夜与粮庄主彻夜商议……” “不要再说了……”有些无法再接受各种不知是真是假,孰是孰非的说辞,我出声制止了顾临疏继续说下去…… 顾临疏便不再说下去,默默望着我。 “我不想听了。我无法辨别孰真孰假,更无法决断何去何从……你……让我冷静一下吧……” 顾临疏未再言语,轻叹一声,似有似无地轻轻点了点头…… 我步履沉重,有些恍惚踉跄地离开了沧浪亭……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六章 此生何付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恍恍惚惚地不知走了多久…… 远方,已是余晖漫漫,红霞朵朵,染红了半边天际。 本是良辰美景不可多得,我却半分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浑浑噩噩地在树林山丘间彷徨着…… 脑中思绪乱如麻,孰真孰假,谁对谁错,何去何从…… 却是半分判断都无…… 听完顾临疏的讲述,我忽地一瞬间似是脱力,失去了辨别,丧失了理智,离别了幸福……仅仅只能做的是机械地抬着步子混沌游荡着。 顾临疏,你真是好样的,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一次次将我从幸福的云端拉入万丈深渊! 不知道游荡了多久,日已落西山,星光布景夜色,却是月未见星不明。 回到审香阁,我无神无力地走回自己房中,将房门反锁,坐下真正仔细分析起来。 洛榬是否真的是叛国之人? 这是最为关键的问题,单单凭借顾临疏教众的调查和猜测不足以为证,所以……我是否需要向洛榬问清楚此事? 如果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亦是最坏的结果:洛榬的确是叛国覆朝之人……我又该如何? 我自是相信洛榬对我的情谊,那书信里的彼此相知,京城街巷间那弹奏千遍的凤鸣,初遇时那失魂落魄的面容,顾忌我的感受而暗暗守护的几月,相认后的欣喜面容、细心呵护…… 这一切的一切我不愿意接受是假的! 这一切的一切我不愿!我不能!我不想……再失去了…… 洛榬……于我,已是不能够再失去的人…… 所以,如若洛榬真的是叛国之人…… 我是否会…… 陪君左右…… 共赴生死? —— 三日来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解决之法…… 只有寄希望于洛榬并非是叛国之人…… 洛榬生意遍落多地顾客盈门,新帝崇尚万物平等,商贾从艺者地位提升,而审香阁得太皇太后赏识,受官家封赏,如日中天,如此风生水起得心应手,洛榬怎可会有叛国逆反之心? 若顾临疏提到的三年前洛榬被皇家整治,财富冲公所言非虚,那洛榬为何会被官家处置?这件事难道便是洛榬谋反的原因吗? 算来,今日便是洛榬从姑苏归来之日。 我竟有些害怕,不知如何开口向洛榬问个明白。 已近午时,忽地楼下热闹起来,似是洛榬一行人回来了,我竟然有些急得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紧紧望着房门处。 房门微开,似有急切而不失稳重的步伐快步走来…… 忽地先有白衣入目,还未看清来人,来人已至身前,难掩的轻扬嘴角,忽地伸手将我拥入怀中。 “陌儿,三日未见,一切可好?”温润如翠玉般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一瞬间我的心变得柔软至极,不自觉伸出手环住了身前人,舍不得这份轻柔温暖…… 我期待了那么那么多年的温暖…… 我怎忍心放手…… 未听见我的答复,洛榬调笑道:“陌儿,已是喜极而不能言了么?” “哪有……”我脸一红,轻轻推开洛榬,虽是在房内,但顾及到男女有别,我们已不能有太多亲密之举。 “哈哈,陌儿你看,这是我从姑苏城带回的紫檀木梳,木质坚硬,香气芬芳,据传檀木百毒不侵,万古不朽,且能避邪,陌儿可喜欢?” 洛榬边说边将胸口护的好好的檀木梳取出,向我展示着木梳的独特之处:“我特意请工匠在木梳上雕刻了凤凰啼飞,但需与皇家龙凤相异,便在凤冠、凤翼与凤尾等处做了改变,我知陌儿定不会介意这些,我们便为这似凤非凤之灵物取了一名,唤“故人归”如何?” 本是十分惊喜洛榬精心准备之礼,却在听到“皇家”二字时不由地心中打了个冷战…… 思绪已乱不可遏,不知如何回应,喃喃重复了句:“‘故人归’……”这个名字寄托了太多,是我与洛榬的凤鸣曲,亦是他赠予我檀木梳上的似凤灵物。 “陌儿,你可猜的到这灵物的‘凤尾’改编灵感从何而来?”洛榬并没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想与我多说一些凤凰与木梳的故事…… 可我已根本没有心情与思绪去听这些“风花雪月”…… 我低头望着洛榬递与我眼前的木梳,忽地开头道:“阿榬……我有话想问你……” “……”洛榬一顿,似有些犹豫,继而将我的手拉起,檀木梳郑重地放于我的手心,再将我的手轻弯曲上,合住了木梳,才转而轻声询问道:“陌儿,有何想问我的?” 此情此景,在日后回想起来却是充满遗憾…… 如果早一些知道古时男子赠与木梳的用意是:卿且梳相思,思卿共白头。结发以同心,以梳先为礼。我断不会如此无知而无礼地打断洛榬的一番用心准备,如此草率地收下了木梳…… 而当时的自己,却更在意的是洛榬的身份与安危…… “陌儿?”见我久久未言语,洛榬轻唤了我一声。 我两手抓着檀木梳,不停摩挲着,一直斟酌着如何开口…… “我……”终是鼓足了勇气,抬眼望向洛榬,小心翼翼般问道:“我想起……有一次阿榬说要去战乱之地救危济贫,阿榬还记得吗?” 洛榬还并未多在意,轻松柔声答道:“记得。怎么了?” “那阿榬是如何救危济贫的呢?” “……”洛榬顿了一瞬,有些疑惑道:“陌儿为何会问这些?” “就是有些好奇……”我假作镇定轻松地回应着。 “嗯?”洛榬虽面不改色,却是有一瞬低眸犹疑,随即抬眸望向我轻松回忆道:“洛某虽富不可敌国,但经商多年亦有一些盈余,便于战乱之地置办、调运救济粮物,以求当地难民百姓得以饱暖。” “哦……那如何置办粮物的呢?” “陌儿之前似对这些事从不在意,为何今日如此好奇?”洛榬再次反问我。 最怕不过是说谎,如何圆这个“好奇”之说? 时间不等人,只好硬着头皮道:“因为……战乱之时救危济贫是英雄所为,所以……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英雄的事迹……再者,这英雄还是我最亲近之人。” 言毕微微抬眸看了看洛榬,洛榬微愣的面庞随即扬起嘴角,丹凤眼微微眯起,无奈般轻轻摇摇头,抬手揉着我的头道:“陌儿呀,往后这胡扯的技能看来还要再练练呀……哈哈哈……” 被洛榬识破我的小九九,我愣住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望着他。 洛榬笑罢,收回揉弄我头的手,收起轻松调笑面容,正经严肃问道:“这几日,顾临疏可是来找过陌儿?” “!”我不大的眼睛惊得睁得圆溜溜,震惊而躲闪地望着洛榬! “是不是顾临疏找陌儿说了些关于对我的猜测?”洛榬未等我回答又继续问道。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似“嗯”非“嗯”了一声。 洛榬未再追问关于顾临疏之事,而是面上浮起一丝轻柔,柔声对我道:“无论是何猜测,陌儿都不必在意……陌儿可信我?” 可信洛榬?信什么?信洛榬不是叛国之人?还是信洛榬会取得最终胜利? 我疑惑不解地望着洛榬,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陌儿……”洛榬伸手扶住我的双臂,郑重如是道:“可信我?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陌儿,信我无论如何定会护你周全。” 虽然还在不解困惑中,却被洛榬一句“定不辜负,护你周全”而被感化…… 我愣愣地点了点了头…… 洛榬轻展笑颜,将我再次拥入怀,柔声道:“陌儿只需做自己喜爱之事,回到“初年”最初的模样就好……” “阿榬……”我贴着洛榬的胸膛,心中百感交集…… 我信他的情谊,信他的一切,可此事事关家国安定,百姓安宁,不是信与不信、爱与不爱能够消解的隔阂…… 我选择了冷静,正色开口问道:“阿榬三年前手下铺子可有被官家处置,全数充公?” 洛榬搂着我的手一紧,微微一停顿后释怀般笑道:“确有此事,人尽皆知。” “为何会被官家查封追缴?”原来顾临疏此事是真没有骗我,我急急追问原由。 “当时我经手的产业是如今的一倍有余,风头正盛,那些京城富甲一方的老商贾都要让我几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树大招风,招人嫉妒,挤占了他人利益,被参上几条罪状到皇帝面前,财富充公,生意锐减,那也是我经商十余年来最昏暗的时刻。”洛榬缓缓耐心陈述着,在他怀中的我看不清他是如何的表情。 “那……是哪些罪状呢?” “也怪我贪心,在那不久前与官吏来往密切,为我开通官家进贡茶、瓷器古董铺路,却被人因此抓住了把柄,狠狠添油加醋参上罪状。陛下虽重视商贸发展,但也极度厌恶官商勾结,因此将我往年所有营收赋税、账目明细吹毛求呲地反复查阅,放大所有失误不足,查封众多店铺产业,亦罚没了所有盈余收益。” 洛榬轻描淡写地描述着曾经惊心动魄的官家查封,那可是脑袋系在腰上的担惊受怕,我直起身望向洛榬不免担忧地问:“原来是这样……那阿榬当时可有受到伤害被刑罚?” 洛榬柔然一笑,扶住我的肩膀为我宽心道:“并未,陌儿不必担心,往后也不必害怕,我已汲取教训,绝不会与官家暗中来往。况且这生意也不再一味强求扩大,而今模样已是满意非常。” 忽地洛榬牵起了我的手:“往后余生,还有比这生意更为重要之事,琴瑟在御,举案齐眉,是我想与陌儿拥有的余生。” 我望向洛榬的眼眸,眸中似有光,澄澈而清明,我信他,没有骗我,我信他,没有叛国……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七章 定风波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洛榬归来这几日,我们已经商量决定将‘故人归’举办一事于今日公示于众。 洛榬早早吩咐了沁兰姐与伯仲叔拟写公告内容,今日便在阁内粘贴而出。 告知审香阁众人洛二爷将为我举办独演,有意参演者向我自荐。若有疑惑可询问沁兰,沁兰等人也会解答一二,意在让众人知晓我将成为洛榬的未婚妻。 而洛榬将会亲自书写请帖宴请达官贵胄欣赏演出,他言这是‘十里红妆’的前奏。 我一大清早便醒来了,实在是睡不踏实,有欣喜亦有些紧张。 果真还在床上躺着的我就听见了房门外的吵闹声。 “君陌姐姐还没起身,菡萏姐姐等会儿再来吧?”清荷压低了声音。 “我有重要的事情问她!你去叫她起来!”菡萏强忍怒意的声音响起。 “菡萏姐姐,这才没及卯时,姐姐再回去休息一会吧,待会君陌姐姐醒来我就去唤您。” 菡萏似乎没有听清荷说完话,绕开清荷跨步至门前就要敲门,被清荷拦了下来,两人在门外拉扯:“菡萏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清荷,让她进来!”我起身坐于床沿,对外大声说道。 “嘭!”房门随即被推开,菡萏三步并作两步大跨步至我床前。 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咬牙切齿道:“二爷为你单独举办演出?!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平淡回答,眼神冷冷平视前方。 “君陌,你说清楚,为什么要为你单独举办演出?!”菡萏捏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问道。 “对于演出有疑问可以问沁兰姐,而涉及我与二爷的私事则我无可奉告了。”我亦没好气地回道。 “君陌!”菡萏怒不可遏大吼了一声我的名字。 “菡萏。”我起身与菡萏面对面,平静地望向她怒意满满的眼睛,微笑道:“我与二爷之事本无甚需要隐瞒,只是你如此盛气凌人的拷问架势是出于什么身份呢?” “身份……”菡萏微不可闻地身子轻轻一颤,眼神一瞬失神落寞。 她低下头平复气息,再抬眸一双秋水剪眸已是波光粼粼,她无力地轻轻问道:“是我失礼了……君陌,我只想知道二爷为何会对你另眼相看?我比你早来审香阁两年,我自认容貌才艺不输你半分,我自认对二爷的心意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为何……为何是你……不是我……” 菡萏突如其来的示弱与哭诉让我一愣,恍然间想起自己曾经是否也如此这般自问过…… “菡萏……”我亦软了心,不禁出言安慰:“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它不在于时间的长短,技艺的强弱,或许你倾心相伴几载,也抵不过他们初见时的惊鸿一面……” “所以……我来审香阁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菡萏冷冷自嘲一笑,泪盈于睫令人动容:“二爷于我是惊鸿一面,而我于他只是匆匆过客,哪怕我用尽三年想在他心上留下一丝一缕的痕迹,也抵不过你短短数月就已一往而深……” 我低眸不语,这些话让我想起曾经疼痛得难以复加的时光,即便已经过去那么久,还是疼得我说不出话来。 “不对……君陌,你与二爷是何时相识?我不信短短一载你们就……何况这一年二爷都没来过审香阁几次……难道你们在二爷带你回审香阁之前就相识?”菡萏直勾勾地望着我,期盼我的回答。 “是,在此之前。” “所以你还在京城之时你与二爷就相识?!所以他们说二爷一年前去京城是为了寻人……难道,是为了寻你?!”菡萏串联起来了所有打听到的信息与线索,瞪大眼睛望着我,难以置信。 “是谁把不住嘴门和你说的?”我冷声质问,若是没记错,二爷一年前刚把我从京城郊外带回审香阁时,菡萏问了二爷手下毫无收获,才来追问逼迫我,被沁兰堵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京城人尽皆知,一年前大街小巷弹奏千遍琴音寻人的白衣公子,即便无人知他身份,但他们描述的那把雕刻着一人茕茕独立,抬眸是皓皓明月,低头是狂波巨澜的檀木浮雕鸾筝我不会认错,那抚琴人不是二爷又是谁……” 说完菡萏自嘲大笑,倔强地抬手抹去眼泪对我冷冷一笑:“是我输了……”而后转身大步离去,红衣夺目鲜艳,即便已离去,却还是如火般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 “君陌姐姐!”清荷看着菡萏离去,急忙跑进屋关切道:“君陌姐姐你没事吧,我拦不住她……呜呜呜……” 说着又要哭起来,我拍了拍清荷的肩膀微笑道:“无碍,总是要说清楚的,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心结。” “嗯嗯。”清荷收住了眼泪,抬眸好奇问:“君陌姐姐,你和二爷真的要成亲了吗?” “啊……”成亲?这么突然直白的询问,我有些愣怔,讪讪道:“还没有那么快呢。” “可是沁兰姐说君陌姐姐马上就要成为二爷的未婚妻了!”清荷期待地追问。 “嗯。两情相悦自是不能负了好时光,‘故人归’后不久便共结连理。” “太好了!!”清荷开心地跳起来拍掌:“太好了!!二爷以后是不是就会永远在审香阁了?!再也不走了!” “噗!”被清荷逗笑,我摸着她的小脑袋解释:“以后我呢,就要去洛府了,不会久在审香阁。清荷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愿意!我想和姐姐在一起!!” “此事之后再议吧,你不是还想登台演艺吗,和我去了洛府可就没那么多机会了,你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 “好的君陌姐姐!” 而后审香阁又前前后后来了几波人同我道喜,与我攀谈,向我自荐,招架完竟已午时。 我扶额闭眸在桌上休息一二。 忽地头被轻轻揉了揉:“今早可是累到了?” 洛榬温和的声音令我疲劳一瞬消失,我睁开眼微笑回应:“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嗯,也就这几日需要应付应付。”洛榬放下揉我脑袋的手,伸手将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今日便去酒楼好好犒劳一下陌儿。” 说着洛榬便拉我出了房门,走过三楼、二楼,穿过大堂,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小声议论着。 我不禁低了低头,手心紧了紧。 “陌儿莫紧张,以后便适应了。”洛榬放缓了步伐,附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才没紧张呢。”嘴硬地小声回了一句,惹得洛榬低声轻笑。 洛榬带我到了临安最大的酒楼雨澜轩三楼,我们面对面临窗坐下。 向远处眺望,整个繁盛临安尽收眼底,初夏的热气氤氲弥漫,一片生机盎然。 “听说今早菡萏去找陌儿了?”洛榬一手持杯盏,一手不经意地敲着桌面,云淡风轻的模样。 “嗯。不过无事,我已经和她解释清楚了。” “解释?”洛榬头一偏,微微蹙眉,放下手中杯盏,有些调笑打趣般地问道:“解释什么?我们之事需要同人解释么?” 我一愣,有些局促道:“好像……不需要。” “嗯。陌儿,你记住,世人皆爱闲言碎语平添生活之趣,无根无据也好,空穴来风也罢,都不必挂于心怀,心绪情感亦不应受任何人的言语左右。”洛榬温润地望着我柔声教诲。 “嗯,我知道了。”我点头应和。 “我知你心细敏感,他人无心一言可能会让你思虑过重,辗转难眠。”洛榬说着轻轻按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继续道:“只是这人世一遭,除了生死皆无大事,得之欣然,失之坦然,争其必然,处之泰然,放下无谓的执念与忧思,珍惜眼前事眼前人才是。” “我明白,是我太过在意他人的看法与目光,你我二人的相识相知相逢都是你我二人之事,何须他人置喙。我只是……” “只是什么?”洛榬向前倾了倾身子,似是担心我声若细蚊听不真切。 “我只是担心……二爷要与一个舞姬乐姬交好,怕是传出去令人笑话……”我委屈地咬了咬唇,说出了自己的忧思。 洛榬一怔,忽地畅怀地轻笑道:“傻陌儿,原来你一直避讳张扬此事,竟是因为这。” 洛榬轻轻捏了捏我的手,似是给我力量与鼓励:“我若是担心这身份之差,又为何同你说我阿娘之事,又何必创建这审香阁?” “可是……” “陌儿。”洛榬打断我的自我怀疑,暖声宽慰:“建元帝崇尚万物平等,从艺者与商贾于建元年间逐渐有了平等的身份地位,得到了更多皇家的重用。要非说身份高低,我一届唯利是图、阴险狡诈商贾同陌儿岂不是正好天造地设?” “阿榬别胡说,什么唯利是图阴险狡诈,阿榬才不是这样的人!”无身无份毫无根基的人是我,可不能拉洛榬下水,他可是清似莲花不染尘,如谪仙般的人。 洛榬低低一笑,眉眼上扬,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陌儿就那么肯定?” “嗯!我的眼光从来不会错!”我看人眼光的确挺好。 洛榬心情大好般放下捏我脸的手,甩袖正坐,似笑非笑道:“那陌儿可要小心堤防有的人的耳旁风了。” …… 好像话里有话? 哼,小家子气的洛榬,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肯定要记恨顾玄礼数载了吧!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八章 相思赋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小荷已露尖尖角,容予书信中曾说的初夏临安,第一次有闲情逸致去细细品味…… 再过几日,便是往常洛榬前往京城庆贺太皇太后生辰的时日。 去年,洛榬已没有参与,今年是必定要前往庆贺的,并且洛榬言其还有商事需与官家商议。 “陌儿,可愿同我一道去京城?”今日,洛榬听我弹曲后轻声问道。 我放下抚琴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京城”二字,早在一年多前变成了我心中的禁地,是永远不愿再涉足的回忆…… 洛榬起身,在我身旁坐下,轻轻拥住我:“都听你的……那你我两月相离,陌儿可会想我?” 面上不禁一热,我低头浅笑。 “待我归来时,便举办‘故人归’可好?” 我心下细细一算,从洛榬前往京城到回到审香阁,大致需要两月多,若是举办“故人归”也是八月底九月初比较适宜。 在我思考时,洛榬见我没有及时答复,拥紧了我,有些抱歉道:“阿年……此事不急,若你想要再多演出些时日,也是可以的。” “故人归”的举办定是会将我与洛榬的关系传得满城风雨,自此之后我或许不便再登台演艺。 “以后阿年想要再参与演出,自然可以。这‘故人归’的举行只是为了告知众人你不再是审香阁的人,而是,我洛家的人了……”洛榬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郑重道。 听得一阵感动,我点了点头道:“好,那便先定于秋分之时吧。” “好。”洛榬轻抚着我的发。 “往后只为容予一人单独献艺,是初年之幸。” “傻瓜,不是单独献艺,是琴瑟和鸣。” 洛榬将我头靠于他肩上,深深舒了一口气:“若不是有要事需与官家商议,我定会留下好好陪着阿年。” “还是正事要紧,你我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我宽慰道。 轻声笑意,洛榬环过我肩的左手一下下拍着我,口中喃喃重复道:“你我长久时……” 不日,洛榬带着伯仲叔一班人离去了。 离别时,我将绣好的手绢送予洛榬。没想到来审香阁一载竟然绣功大涨。 一方手帕上绣的是初次与洛榬相遇,在来杭之时的路上,那日清晨,他一人立于花间,向远方默默望去,微风徐徐,他衣袂蹁跹,却是一动不动,茕茕独立…… 彼时我也无心细想便上了自己的马车,却记住那个落寞孤寂的侧影…… 现下想来,那时的洛榬,所思所想,所累所痛皆是一车之隔的初年…… 上天真是给我们开了一个有趣的玩笑。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洛榬拿到手帕时轻轻摇头回忆往事般念道。 “陌儿,等我回来,已明心意,不负相思。” “好,一路顺遂,等你回来。” 洛榬还让沁兰留下照看审香阁,同时也同我一道筹备‘故人归’的事宜。 我也开始仔细思考这属于我的演出应当有些什么内容。 我定要精心设计每个环节用心筹备每个节目,重点曲目自然是《故人归》、《这一世》、《那一世》以及《出水莲》。 —— 洛榬离开的第十三天,是此月的月圆之时。 我正在床沿细细翻看斟酌‘故人归’的初定曲目与流程安排,窗外忽地闪过一道人影! 一抬眼,顾临疏一袭黑衣已出现在窗户旁。 “蠢女人,我来看看你是否尚在人间。”顾临疏揶揄道。 “有劳顾教主担心,我一切都好。” 不知哪句话惹得顾临疏不悦,他皱眉厉目狠狠向我走来:“上次同你说的考虑如何了?” “……”我一时无语,我与他都无法完全确认洛榬真实身份,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去信任,这如何同顾临疏说清。 “哼。”顾临疏偏头冷笑,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苏槿年,有时候我真的想把你打晕塞进麻袋里带走!” 我愣愣望着顾临疏,感觉他有时候真的说啥做啥。 顾临疏跨步至我身前,捏起我的下巴厉声道:“‘故人归’举办所为何?你要嫁给他?!” 我偏头挣脱顾临疏对我下巴的挟制,低眸说:“是,我信他。” 顾临疏面露震惊,怒不可遏,直起身忽地一拳打在床杠上,床榻猛地晃动了一下。 我被吓了一跳,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顾临疏如此失控。 顾临疏闭目重重呼吸,似在极力克制怒意…… 良久,顾临疏大大叹息一声,靠近我,难掩失意却如想做最后一次争取般说:“你所倾心之人或许根本不是你所看到的样子。就算爱到盲目也不至于再次命都不要!” “我相信他。”我知顾临疏是为了我好,我亦平静了心绪,耐心对他道:“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苏槿年了,我只想随心而活!不要再提起过去的事好么……苏槿年已经‘死’了!” “‘苏槿年’没有死!”顾临疏一瞬慌张,忍痛般道:“是‘木清儿’死了,是你的盲目幻想死了……” “顾临疏,苏槿年已经用命换了木清儿的生……此后,我只是君陌……曾经之事我真的不愿再想起,也不愿洛榬知晓,你明白吗?” 顾临疏难得一见地哑然,抿唇不语,木木地直起身,转身到窗棂。 良久,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顺着砖瓦滴滴落下,一滴滴落在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我起身,向顾临疏走近两步,正想着如何开口。 顾临疏望着窗外的圆月淡淡问:“洛榬去京两月多,你这两次的月圆之时怎么办?” 我一愣,脱口而出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 “问你什么办法?”顾临疏转身皱眉问。 “……”每次都要如此不得答案不罢休,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如曾经一般硬生生忍过这两晚。 “你……就这么不屑于我的帮助吗?” “什么?”我愣怔地望着他,没理解顾临疏何意。 “你会如此模样,或许有一定原因是之前助我施法……” 见过“债主”心急的,还没见过“欠债”的心急的…… 说完顾临疏上前几步,居高临下望着我,眼中有些恨意:“你以为我是闲着没事来找你寒暄?!若你疼得哭爹喊娘,洛榬能做的我也能。” 心中有些为难,我并不太想…… 不想再让人看那份副狼狈不堪的卑微…… 况且洛榬知道的话,一定会不开心的。 我低声婉拒:“没事的,我不疼,也不会哭爹喊娘,你先……回去吧……” 顾临疏一瞬失色,紧握着拳,沉声道:“只有洛榬可以么?” “……”我低头不知如何回答。 “是!顾兄便不必再操心了!” “嘭”的一声,房门被打开,白衣入眼,洛榬跨步而来,立于我身旁,揽住了我的腰。 “阿榬?”我惊地看向洛榬,风尘仆仆的面上,严厉警示地望着顾临疏。 “呵。”顾临疏轻笑,转身望向洛榬:“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洛二爷做事总是如此缜密心细。” “顾兄言重了,对于陌儿之事,洛某从来都是事必躬亲,不假手于人。” “……”顾临疏默默望了我一眼,未发一言,一跃出了窗外。 那一眼中含藏了多少失意与落寞,就如同离别前的欲言又止,诀别前的最后一眼,看得我不免心惊…… 顾临疏走后,洛榬偏头望向我,不再是严厉神色,瞬间变得柔和,似有熠熠光辉。 “陌儿,惊讶吧?”,洛榬右手拂过我的脸,将碎发轻轻别在我的耳后:“我怎会舍得让你受苦,自是会在月圆之时赶回,本想给你个惊喜,却正巧碰上顾临疏,让你处境为难了。” 我心中欢喜,却还是心疼道:“其实也就两月,我可以自己忍过来的,你不要那么辛苦……” “傻丫头。”洛榬将我拥入怀,轻抚后背。 “阿榬……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我小心翼翼地问洛榬,生怕洛榬听到我和顾临疏提及木清儿等过往之事…… “在他说‘洛榬能之事我也能做’之时。”洛榬说完眉目一沉:“这是他第几次来?” 我弱声弱气地回道:“第一次……” 洛榬眼神肃杀之气难掩,偏头看向窗棂处,眼神冷冷,悠悠道:“看来这窗棂要好好加固加固了。” 这夜,在我突地气血冲上心头,万蚁啃食之痛涌来时,我咬住洛榬的胳膊,汲取着血液,痛楚缓缓散去,我昏昏沉沉倚在洛榬肩头…… 却一瞬感念心头…… 我想……我是离不开他了。 …… 窗外清脆鸟鸣,嬉戏奔跳于枝头,我在洛榬怀中醒来…… 洛榬身靠床沿,左手揽着我,右手撑着床面,闭目休息着。 轻轻抬头,望向洛榬清俊的面庞,眉头微皱,或是因连日奔波,亦或是因为一夜维持着不舒服的姿势。 突地鼻子一酸,自己是如此舍不得这温暖的怀抱…… 眼帘微微一动,洛榬缓缓睁开眼睛,我急忙假装撒娇似的把脸庞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以此来掩盖本已有些湿润的眼…… “呵……”洛榬轻声笑起,右手抬起揉揉我的后脑勺,调笑道:“陌儿一早儿就像只猫儿一样撒娇了?” 擦干了眼,我抬眸望向洛榬,不经大脑地来了一句:“喵~” 第六篇-与君相逢时,恰似故人归 第五十九章 北道行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哈哈哈……”洛榬听后大笑,眉眼弯弯,恰似满眼星辰。 我被洛榬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才意识到刚刚的举动是多么幼稚。 忙低下眼,无处安放眼神。 洛榬好不容易笑完,摇头宠溺道:“原来真是只小猫呐。”随后右手抬起我低下的脸,于眉宇间一吻…… 深情绵长的一吻,洛榬满目柔情,温情地将我望着…… 我也羞涩对望了几秒,却终究是敌不过这“老脸厚皮”的洛榬败下阵来。 我急急起身,边整理衣裳边看向窗外,假装镇定自然道:“哎呀,时候不早了,该用早膳了。” 身后传来洛榬再一次低低的笑声。 清荷端来了早膳,我与洛榬一道儿食用,吃的差不多,洛榬言:“陌儿,今日我便要启程前往京城,下一月我会及时赶回的。” 舍不得洛榬如此奔波辛劳,我劝道:“阿榬,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忍过来。再说,你也知道,我的疼痛在消减,病情已经好多了……” 洛榬放下碗筷,正视我认真道:“此事我已决定,你便安心在审香阁排练。” “……”我心下斟酌一二,下定决心后认真对洛榬说起一早便想好的解决之法:“阿榬,我同你一道去京城吧……” 洛榬一惊:“陌儿,你不必……” 未等洛榬说完,我解释道:“我便不进京城了,就在京城城郊的“风烟驿”等你。这样一来,既能与你一起,以解相思,又能解病痛,岂不是两全其美?” “……”洛榬思考一二,握住我的手,再次轻声确认:“陌儿,若是你不想,不必如此的,交给我来处理便好……” 我笑着摇头,邀功道:“我自是想的,这么一箭双雕的法子,看来只有聪明伶俐如我才能想到。” 洛榬宠溺一笑,起身走到我身后,突地环住我的脖子,带着魅惑般语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陌儿刚刚是不是说了……相思之苦?” “啊?什么?没有呀……”我学着装傻。 “呵,小骗子。”洛榬轻吻在我的下颌…… 温热的气息在脖颈蔓延,惹得我又痒又羞,不自觉缩了脖子。 —— 与洛榬出发前往京城,我确实兴奋,毕竟一年多来未离开过杭州,曾经来时的路途也未有心情欣赏沿途美景。 现下的心境真真是天壤之别,想来也是命途不堪测,自有缘定法。 透过马车车窗,我看到沿途的清泉流水、繁花锦簇、林木葱葱、碧天白云都能与洛榬聊得如火如荼,就像个刚刚来到世间的小孩子一般,对什么都充满了兴趣。 “阿榬,那是什么花?” “苏堤玉簪。” “那,那个呢?” “风铃草。” “哇,阿榬怎么这些都知道,”我露出崇拜的眼神,好奇问:“那……阿榬最喜欢什么花呢?” “海棠吧。”洛榬左手揉揉我的头,慢慢吟出:“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呦,开始吟诗作赋了,那我也要硬着头皮比一比:“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洛榬赏识地偏头望着我,再道一句:“海棠开后春谁主,日日催花雨。” 我苦思冥想道:“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 洛榬似被激发了诗兴,坐直身子,低头一想,浅笑道:“海棠尤可念,不耐暖日炙。臙脂成白雪,其意亦自惜。” ……额…… 储备有限,已是极限,我绞尽脑汁,抓耳挠腮,亦不得法…… 只见洛榬眉眼弯弯偏头望着我,笑意中似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戏谑。 我内心不甘如此失利,不甘忍受洛榬获胜后的调笑的得意模样,使劲全力搜肠刮肚后突地一技上心头,我望向洛榬,极力掩饰心虚,小心翼翼道:“花间未向晚,海棠可依旧……” 忽地,洛榬一瞬愣怔,望向我疑惑道:“陌儿,你说什么?” 心下心虚不已,本就是两年前灯会偷看他人许愿纸条上的句子,还窃来这里为自己博取利益,被洛榬如此一问,自己更是羞愧难当…… 我低头不做声。 “陌儿……”洛榬却不放过我,两手扶住我的手臂,微微一使力,让我抬眸看向他,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逃不过了,只得以求坦白从宽。 我心虚解释道:“不好意思,这是别人的句子,我不该盗用的……” “你从何得知?”洛榬意外地追根到底。 “两年前,京城七夕灯会,偶遇了一位白衣公子,碰巧见了他的花灯,这句话便是他花灯许愿纸条上的句子……” “……”洛榬未做声,反而是啼笑皆非般眼神望着我。 “你这神情,怎么了?”忽地灵光一现,转念一细想,惊呼道:“白衣公子?” 难道?! “你!”我几乎惊叫出:“是你?!” 洛榬轻笑摇头也似难以置信般,道一句:“灯火黎明……” 我接:“心之所向。” 我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洛榬…… 大脑急速回忆,两年前的七夕,在喧闹街道上无意撞到,在许愿河边再次重逢……以及第二日在御花园救我于池塘的,都是洛榬…… “是你……”难掩内心激动,洛榬与我原是有那么多那么多交集…… 望着两年后的洛榬,我心下感叹不已,我与他却是如同经历了一番生死轮回,过往似云烟,斯人已不复…… “陌儿。”洛榬也同样心境,轻轻唤了我,揽我入怀,在我耳畔坚定道:“是我……” “这便就是天意吧。一次次让我与你相遇相识,却是我……等到最后一刻才明白……” 洛榬揽紧我:“阿年,不晚,在你明白天意时,在你我再次重逢时,过往如何便都不再重要了……” 无意间又提到了往事,悲伤浮上心头,幸而洛榬是如此知我心意,我不愿提及的,不敢想起的,他便不追问不提起,同我向前看。 我也回拥紧洛榬,重重点头道:“嗯……好。” 未来有那么多美好的可能,有那么美好的我们……我充满希冀。 曾已不再信天意的我,却因为洛榬,再次愿意相信这冥冥中的注定。 与洛榬向京城赶路中,虽每日奔波于路上,我却觉得并不劳累疲乏。 洛榬时不时会带我去路过的地方吃当地名菜,介绍沿途的风光,有一段路途我们放弃马车改用骑马,因为会大大缩短路程,节省时间,我便趁机央求洛榬教我基本的御马。 毕竟御马可是这个时代必备技能之一,技多不压身嘛! 洛榬身骑枣红骏马,身前揽着我,开始耐心讲解:“通五经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中所说的‘御’,即为骑术、马术。” “骑马时需全身放松,莫要紧张,双脚跨骑在马背上,双手抓住缰绳,保持身体前倾。”说着洛榬抓着缰绳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示意我看清,而后身体前倾,被他环在胸前的我也连带着跟着前倾。 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以感觉到洛榬吐字时的气息,认真教学的他,可知道学生已经心猿意马…… “驯马有‘六字经’:长缰绳,手里拿。身坐正,两腿夹。不得勒,需放松。轻夹马腹,快起慢停,使它走得稳,切要注意马的步伐和呼吸节奏,使自己和马达到一种和谐的共处状态。” “和谐共处?这么高深。”我甩开杂念认真听讲,偏头抬眸望向洛榬问道。 洛榬轻声一笑,低眸回应:“并不是什么高深学问。陌儿只需记住,马匹与你同行,亦是你的同伴好友,你的喜怒状态它能够感知,它的步伐节奏、疲劳饥饿也需陌儿适应和关注。等回到临安给陌儿先找匹温顺的马儿练练手。” “好呀!”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象自己驾马奔腾的英姿飒爽。 已近午时,我们便在路过的小村镇茶摊上用膳,洛榬抬眸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忽地道:“陌儿,今日天朗气清,我们去放纸鸢如何?” 我拿着筷子的手却是愣住,抬眸确认:“纸鸢?” “嗯,陌儿喜欢么?” “这是我第一次放纸鸢……”我轻轻道。 “无妨,我会教你的。” 我曾天真幼稚地坚信了七年,陪我一起放纸鸢的人……便一定是我的良人。 因为木清儿最爱缠着陆子修陪她放纸鸢…… “好。”愿我的坚信这一次是对的。 今日的确是放筝的好时候,晴空万里,微风拂面。 洛榬备好了一只风筝,是一只展翅飞翔的燕子。 他让我手持风筝,而他拿着线轮,逆风而跑,我一松手,风筝便悠悠飞向了高空。 “陌儿,你来拿着这线轮,当风力变大时,你便放线让其飞得更高,当风力小了,你便收线,以便控制。” 我拿过线轮,很快上手,看着风筝在空中自由翱翔很是开心。 一得意,线放的太多,风筝越飞越远,眼看便要碰到树上,我慌乱中直叫道:“阿榬!” 洛榬急忙环过我的身子,将手放在我手上,迅速收线。 “呼……好险,差一点就撞到树上了。”我侥幸道。 “嗯,只要操作得当,一般不会出现意外的。” 忽地,洛榬微微低头,在我耳畔道:“陌儿……” “嗯?” “你若便是这只风筝……我会努力给你足够自由,让你在空中翱翔。而当你遇到阻难,或是离我太过遥远,我便会收紧筝线……”洛榬顿了一顿,似是在看我的反应,接着道:“若是如此,陌儿觉得可好?” 洛榬一定是担心我对“故人归”举行存有不甘与遗憾,而我却在心中早已有了孰轻孰重。 减少登台演艺,侧重谱曲写词,也是我的喜好与追求。 “好,我与阿榬彼此都既是纸鸢又是放筝人。” “哈哈,好!” 第七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六十章 乱云飞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几天下来我已掌握了基本御马,在马车、骑马、水路的行驶变换间,我们终于抵达了京城,已近太皇太后生辰日。 洛榬将我安顿好在城郊风烟驿,便匆匆赶往皇城。 几日来,洛榬都早出晚归。 他的厢房便在我厢房的右边,每次他归来时,若不是在夜间休息时辰便都会先来寻我,而昨日的他似乎彻夜未归,想来这皇家生意真是不容易做呢。 今日晚上用膳时洛榬派晏宸前来告诉我,今夜有要事处理,便不回风烟驿休息了,这已是洛榬第二日彻夜未归。 已近太皇太后生辰宴,连夜筹备演出也是应该,我便告诉晏宸:“好,无妨,你让他记得按时用膳。” 晏宸走后,我便悠哉悠哉地在客栈大堂用着晚膳,想着用膳完便去风烟驿后边的竹林散散步。 “哎,是呀太惨了……”邻桌的两男子摇头叹息交谈着,因声音过大,被我一字一句不漏的听到了。 一男子满脸惊恐道:“这次北荒突然入侵犯我朝边境,真不知道用的什么,听说我军死伤半数都是因为那个会炸死人的武器!” 北荒入侵,炸死人的武器…… 是顾临疏提到过的那个义和天国? “是呀……哎,明日是不是将军就要回京了?我听说……” 还未等男子说完,我下意识“唰”地起身……只要听到“将军”两字让我慌不择路地想要离开…… 一年多以来,每当审香阁听到有关于他的谈论,我都会即刻离开,不愿知道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不敢再回忆起那段苦痛…… 我快步地向二楼楼梯走去,可二人谈话声太大,我还是能断断续续听到刚刚那男子的声音:“这次虽是勉强胜了北荒,可是将军他后半生怕是毁了……” 我忽地立在原地…… 毁了?……毁了? 什么意思…… 双脚犹如加了千斤重物,再也挪不动半分半点……我呆愣原地听着背后二人的交谈…… “这腿都废了,后半生怕是只能在轮椅上过活了……” “是呀!曾经征战沙场威风凛凛,而今半身残废风光不再,这谁能接受得了?!只怕是寻思的心都有了!” 泪水突地涌出双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走回房内…… 关上门一刻,跌坐在地上,任泪水不住地流…… 我跌坐在地,无声地望着前方,泪如雨下…… “这腿都废了……” “这腿都废了……” 脑海中不断盘旋着这句话,挥之不去,不断击垮着我的脆弱…… 陆子修的双腿…… 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 疼不疼? 他…… 会寻死吗…… 脑中思绪如乱麻,泪水如决堤之河,我茫然无措,潸然泪下至天明…… …… 窗外微微晨光一缕缕照进厢房,眼前却是依旧的昏暗冰冷…… 楼下渐渐聚集了人潮,是来迎接回京的将士…… 我手扶门借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头昏昏沉沉。 我推门而出,一步一步缓缓艰难地走下楼。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客栈老板恰巧上楼,碰到满目失魂,憔悴不堪的我,着急问道。 我无神无声地摇了摇头,向客栈外走去。 风烟驿外已经聚集了很多很多人,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 我走到人群后,向来路望去…… “你说北荒那边的那个什么那真部落用了什么阴招,把我们害得这么惨?!” “谁知道呢!那真以前不是就只会彪悍地骑马射箭嘛,怎么能够搞出这些玩意儿?!” “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协助!皇帝震怒,一定要找到主谋,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是义和天国暗中协助或是指使了那真部落?教授了他们炸药的制作? “就是呀杀千刀的!多少将士战死沙场,而将军他……哎……” 我死死埋下头,极力遏制泪水…… “看!将军他们回来了!” 众人纷纷向右前方望去…… 我慌忙拭去泪水,抬眼望去…… 一批批人马映入眼帘,将士以整齐的步调前进着,却是没有一丝半分战胜归来的喜气…… 百姓皆也沉默,默默追随将军的人马向城门走去…… 一列列车马,一队队人马缓缓走过,一步步沉重而无声,是沉重的喘息,是无声的悲恸,归来人赢得生的喘息,只留下对曾经一起并肩作战,却无法同归战友的无声悲恸,原来凯旋也会如此令人揪心痛楚…… 身旁有百姓压低了声音交谈着。 “你看到了吗?最前方的那辆马车,就是将军的马车!” “哎太惨了了……去的时候骑马纵横好不威风,回来只能躲在马车里都见不得人呀……” “能回来就不错了!多少战士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连入土归乡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呀……捡条命回来也是福大命大了……” 陆子修……就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里吗? 他…… 还好吗? 伤口愈合了吗? 他…… 疼不疼? 马车缓缓前行,我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不知道该如何,我无法与他相认,不能与他说话,可他如今是不是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能够静静地陪陪他? 以他妻子的面容,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为他做一碗银耳莲子羹……哪怕,色香味皆无…… 不知道该怎么办,脑中混沌一片,只有低声啜泣,只觉自己是如此的无能无助。 军队快要抵达城门…… 我停下步伐,远远望着陆子修离我渐行渐远…… 一年多前便是在此离开京城。 离景似是昨日,景色依旧,物是人非…… 陆子修,我多么希望你一切都好…… 即使你我从此末路,婚丧嫁娶不再瓜葛…… 可是,各自安好可好…… 可好? 军队愈行愈远,听说皇帝亲自前来城门迎接。 我转身离开,回到客栈房内…… 呆呆坐在椅上,木木地看着窗外…… 窗外波云诡谲,如浮沉起落难测的一生。 一发愣,白云苍狗,就如恍然一梦的那一世。 肚中空无一物,已叫个不停,却实在吃不下任何。 天色渐渐昏暗,昨夜至今几乎未合眼,现下一瞬睡意袭来,我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有温暖的衣物盖在了身上…… 我艰难睁眼,恍惚间是洛榬的担忧的神色。 “陌儿?”洛榬小声问着,抬手将我横抱起,轻轻放在了榻上。 “哪里不舒服吗?” “阿榬……”我搂着洛榬的腰,不知言何,却只想如此一直搂着。 “陌儿,我听掌柜说你今日似是哭了?”洛榬小心翼翼地问着,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道:“陌儿,发生了何事?可愿和我说说?” 对于陆子修之事,我知道说不清道不明,而我也不愿再提起。 我无法告知洛榬,却也不想让他担心。 “阿榬,今日我看到回京的军队了……” “……”洛榬先是一顿,而后轻叹一声道:“嗯……陌儿可是听到战事惨状,所以难过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 “曾经每次与陌儿说起朝堂之事,陌儿似乎都不喜听,我还以为陌儿并不关心……” “我,想听一听……” “好……此次北荒大战,我朝损失惨重,将士战死数万,亦损失多位大将……听闻那真部落受北荒境内叛党利用挑拨,才发起此次突袭,而我朝内部也似乎出现内奸,泄露了军事作战计划……” 我静静听着,不敢错过一字一语…… 洛榬搂紧我,宽慰道:“幸而我军险胜……皇帝陛下定会彻查此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叛党乱民、叛逆奸臣,一定为将士们讨回公道!” “是义和天国对吗?!”我有些失了理智,从洛榬怀中直起身,直勾勾望着他:“是义和天国挑拨那真,是义和天国教授那真火药制作,是义和天国让将士们死伤惨重!” 洛榬被我突如其来的怒吼愤怒一怔,愣神片刻,而后伸手抚着我的脸颊,柔声道:“陌儿莫急,一切还没有水落石出,我朝会对得起任何一个枉死的英魂!” “……”我敛眸努力克制情绪与泪水,我而今的发泄是为陆子修而惋惜,为陆子修而悲痛,是木清儿在我体内的情感,亦或是我自己,都已不重要了…… 任何为国为民的英雄都值得敬重,无论以何身份,我都为他感到深深的痛惜…… “陌儿还好吗?”洛榬看我的反应有些担忧,俯身想要看清我的脸。 我急忙投入他的怀抱,将脸深深埋到他的怀里,若是被洛榬看清我的所有表情,我不知关于陆子修的秘密是否还瞒得住。 “陌儿……和平昌盛的背后往往是无数英烈的牺牲,他们的奉献将被永远铭记,永垂不朽。” 我轻轻点头,以作回应…… 洛榬轻轻抱着我,也未再作何言语。 我终究沉不住气,还是脱口问道:“阿榬……我听说将军他……身负重伤?” “嗯……”洛榬沉沉一应,继而宽慰道:“皇帝陛下会安顿好将军的后半生,让他无后顾之忧……” “可是……”我强忍泪水:“他的腿都废了……” 第七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六十一章 水龙吟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往后他如何生活……”我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洛榬听出了我的哭腔,搂紧了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战事生死难料,残酷无情,贺将军的妻儿会照顾好他的……陌儿不必担心。” ! 贺将军?! 我一惊,从洛榬怀里弹起,惊讶道:“贺将军?” “嗯,贺廉将军。怎么了陌儿?”洛榬狐疑。 我一阵语塞…… 两眼迷蒙…… 迟钝的脑子突地停顿无法运作…… 我忙低下头,调整心绪,喃喃确认道:“我在审香阁的时候听说,将军好像是姓陆呀……” “陆将军?陌儿是在说陆子修陆将军么?” 提到陆子修的名字,我满目心虚,忙低声附和轻轻一应:“嗯……” “也难怪陌儿听说,审香阁里,尤其是参与了太皇太后生辰宴的姑娘,多半会提及陆将军。” 我仍旧低着头,不敢直视洛榬。 洛榬接着道:“大概一年半前,陆将军爱妻逝世。自此以后,陆将军解甲归田,任凭皇上如何挽留,再未过问朝中事务,皇上只能默许了陆将军的暂离,仍保留了其官职。” 我默默听着…… “此次朝中遇此强敌,皇上定会再次劝说陆将军回朝。不知一年多来,陆将军可平复了丧妻之痛……” “平复何其之难……他那么爱他的妻子……”我接着洛榬的话脱口而出。心绪渐渐平复,心中巨石放下,虽然心中对战事惨烈、将士死伤哀泣惋惜,但陆子修无事让我从无法呼吸的绝望泥沼中挣脱而出。 洛榬未接话,而是将我轻轻搂进怀里,一次次扶着我的发,似是自言自语道:“嗯……若换作……”洛榬一顿,未再说下去,而是低下头轻轻在我耳边一遍遍重复着:“陌儿可不能有事,半点半分都不能……” —— 而后几日朝中为军队凯旋回朝接风洗尘,办接风宴、庆功宴无数。 洛榬言审香阁此次来京真是任务堪比往昔几年总和,临时加演庆功等宴席,忙得不可开交。 我亦是连续几日都未见到洛榬身影。 今日已是七夕,洛榬终于抽出身回来陪我。 虽然京城内七夕一定犹如两年前般热闹非凡,可我还是不愿再入京。 我想在哪里度过七夕都一样,重要的是能否有人相伴。 今年的我何其有幸,能有洛榬相伴。 洛榬带我细细品味了风烟驿的美食美酒后,便携我去了风烟驿后方的竹林。 佳气氤氲,飞云缥缈。竹林更着清江绕。 竹林后有一小山,山上有一股清泉缓缓流下,形成了一个小瀑布,泉声叮咚,如有美妙吟唱。 洛榬拉我坐下,四周竹林幽幽环绕,身后清泉泠泠,抬眸是皓月繁星。 拿出备好的古琴,洛榬抬眼笑望我:“陌儿,可有想听的曲子?” “嗯……”我轻轻点头,而后道:“故人归好么?” 洛榬眉眼弯弯,对我会心一笑,继而抬手开始演奏起来。 与君初相逢,恰似故人归。 容予与初年,本该早相识,奈何天意捉弄,兜兜转转才修成正果,只愿此后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一曲毕,我痴痴听醉了,是曲儿,亦或是故事,让我沉浸其中,不愿醒来。 我回神拿过洛榬手中的琴筝:“阿榬,让我为你弹奏一遍吧。” 洛榬回我暖暖一笑,在他的柔和注视、澄明眸光里,我起手弹奏琴音。 一音一律往事如昨,一顿一挫心有千结。 一曲毕,我抬眸望向洛榬,呢喃道:“阿榬,这首曲子还欠你……千千万万遍……” 洛榬眸光柔柔,缓缓站起,向我走来…… 在我身前微微半蹲,伸手抚上了我的脸。 洛榬身后是皓皓明月,是璀璨繁星,而他的眸也如星辰般灿烂,熠熠生辉…… 在他熠熠生辉的眸里看得见我自己,洛榬悠悠开口:“余生很长,够陌儿还的……” 语毕轻轻前倾…… 吻上了我的唇…… 我一慌,脑袋不由向后仰,洛榬一手扶住我的脑袋,加深了吻…… 他紧闭着眼,似是如我一般紧张,我也跟着闭上了眼…… 只余耳畔是泠泠泉水叮咚响,是沙沙竹叶随风吟,是铮铮琴弦诉凤鸣…… …… 不知如何脸红耳赤地回到客栈…… 我一直低着头,不敢抬眼望向洛榬…… 洛榬便也就紧紧牵着我的手,偶尔回头望望我的窘迫,低低笑出声来。 回到客栈我的房门前,我正要埋头推门而入,洛榬却挡在了房门前…… 我弱弱缩回手,眼观鼻鼻观心。 “噗。”洛榬摇头取笑我:“陌儿怎的这么娇羞?”突地低头与我鼻梁相碰,让我不得不望向他。 他眼波流转,右手轻抚着我的脸,呵气轻声道:“甚是可人。” —— 与洛榬在一起的时日总是如此轻快明亮,等待每日他的归来都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今日便是太皇太后生辰,洛榬早早便去了皇城准备各项事宜。 待这生辰宴结束后,便可与洛榬一道回临安了。 忽地想起两年前的太皇太后生辰,我曾与洛榬有过“一面之缘”。 彼时我坠落池塘晕厥过去,是洛榬救我而起,虽然当时并未看到他的面容,洛榬或许也未有机会看清我浓妆艳抹且被木念儿使计长满红疹的脸庞,可是却如此巧合的相遇,却如此生生错过…… 好在一切都回到正轨,好在是你在我身旁。 今日等到洛榬回来客栈已将近子时,他轻敲房门,看看我是否入睡了。 我急忙起身为洛榬打开房门:“阿榬,你回来啦。” 洛榬一袭白衣,嘴角轻轻上扬微笑望着我,但面上略显疲态。 “一定累坏了吧?”我招呼洛榬坐下,为他沏好了茶。 “嗯,有点,不过这生辰宴总算是顺利结束了。”洛榬抬手辍了一口茶。 “那太好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陌儿。”洛榬有些抱歉地望向我道:“我还有事需与皇上商讨,恐怕不能与陌儿一道回临安了……” “啊……”这太皇太后生辰宴都结束了,还有什么事要商议呀……可是又不好过问太多,只能瘪着嘴,低着头,难掩失意。 洛榬伸手握住我放于腿上的手,哄道:“陌儿听话,过两天月圆之夜后,你先和伯仲叔他们一道回去,我最多十天半月便会回去的,不会耽误‘故人归’。” “……嗯。”不情愿地应道,虽不能与洛榬一道回临安有些失落,不过还是不能再耽搁了,故人归还有一月多就要举行,这可是我的独家演出,定要早些回去再做最后的排练整合。 审香阁进京参与太皇太后生日宴的人马也来到了风烟驿暂居几日。 我趁此向经验丰富的“临安十二香”的姑娘们请教了关于舞蹈编排,词曲创作的改进问题。 没过几日,便到了月圆之夜。 今日傍晚时分刚过我便早早回了房内等待洛榬。 洛榬没过多久也提早从朝中归来,顺道为我带来了京城内的小笼包。 我吃得欢喜,以前在京城就听闻这邀月客栈举国闻名的小笼包,好像总是没找到机会细细品尝,总是吃着红枣年糕。 “吃慢点。”洛榬轻笑,抬手为我拭去嘴角的油渍。 “真的太好吃了!”我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抓着洛榬在我嘴角的手,激动道:“曾经就听闻它的威名,今日能吃到真是名不虚传呢!” 洛榬笑意满满道:“我也是今日才偶然发现的,这几天我便每日买来给你。” “哎……这是最后一天了,没机会了……”我叹息道。 洛榬一愣,疑惑道:“陌儿不是两日后才走吗?” “阿榬,我打算明日就起程了,这‘故人归’准备时日也不多了,不宜再耽搁。” “那便后日再走吧,明日好好再休息一天。”洛榬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不乐意地嘟着嘴喃喃道:“哎呀不能再拖了,我心思都飞到审香阁排练去了。” “可你今晚才……明日便启程确定无碍么?”洛榬关切问道。 “你放心,自从你帮我后,这疼痛的症状减轻了不少呢,病发第二日更是身轻如燕,矫健如飞!” 洛榬低头思索一阵,抬眸道:“那好,莫要逞强,明白么?” “嗯嗯!”我开心地点头。 而后洛榬拉着我坐于榻上。 慢慢为我擦拭了刚吃了小笼包的手,而后便坐在床沿搂着我,轻声道:“陌儿,我知你重视‘故人归’,只是莫要太过操劳,伤了身子我可不会轻饶你!” 我听着暖了心,轻轻点了点头。 “陌儿,‘故人归’你想如何操办都行,我定会全力支持,宴请达官贵胄,铺设金玉展台,让你满意非常,无甚遗憾。” 我默默听着,不知如何回应。 洛榬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脸,似是在等我的回复。 “嗯,我明白的。” 洛榬偏头,在我耳畔柔声道:“陌儿,‘故人归’后,可想随我去见见我的爹爹和兄长?” 我羞得低下头,小声回应道:“听阿榬安排。” 洛榬拥紧我,开心大谈其谈,说了他那温柔贤良的娘亲,沉稳正直的父亲,宏图壮志的兄长。 喜欢听他说这些那些,想要了解洛榬多一些。 痛苦袭来的一刻,轻车熟路咬上洛榬的手臂,痛意渐渐削减…… 便趁此赖在洛榬怀中渐渐睡去,这是舍不得的温暖。 …… 第二日清晨醒来,洛榬不在房内,或许早已忙着去朝堂了。 心下有些许失落,起身收拾妥当,准备与审香阁一行人启程回临安。 却发现洛榬早已在楼下等我。 洛榬叮嘱了我注意多多休息,而后递来了热乎的小笼包。 我将小笼包紧紧抱在怀里:“阿榬,那我便先回去了,等你回来。” “好,一路顺遂,等我回来。” 坐上马车,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小笼包,心下感慨万千:原来也有人,愿为我绕道带来我最爱的美食…… 第七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六十二章 锦缠绊(上篇)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与伯仲叔一行人每日不停地赶路,较快地回到了审香阁。 回来时离秋分还有二十余日,我便立刻投入了紧锣密鼓的排练中。 “故人归”共设计了十二个节目,歌舞曲目皆是我的费尽心血编排而成,毕竟这场演出对我来说意义非同寻常。 排练几日后,便收到了洛榬的来信: 陌儿: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数日未见,至以为念。 近日排练可还顺利?莫要太过辛苦操劳,多多注意身子才是。 我已在回程路上,一切安好,已为陌儿备上惊喜一份。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待到相逢,畅言尽意,以解思愁。 洛榬字 信纸传来淡淡墨香外,似还有点点温暖,让我不禁笑意浮面。 在想着洛榬所说的“惊喜”是何呢? 我拿着信笺冥思苦想了好久也不知,总不会是小笼包吧? 很是期待,不仅是为了惊喜,更是为了相逢。 我将“故人归”的筹备情况与节目一一写好递与了送信人。 最后日子紧张排练着,已经基本准备就绪,就等大展身手之日了。 这日,从早上开始,连续排练了两个时辰,我也练习得大汗淋漓,草草用了午膳,回到房内休息一二。 妆台前,我拿起木梳开始梳理因为跳舞有些凌乱的头发。 镜中的我,虽是有些疲惫,却是眼中有光,充满期望…… 左脸下颌处的疤痕已经几乎消失,只是细看时还是可以隐约看出一丝痕迹…… 我默默望着镜中的自己,名为君陌的自己…… 明媚灵动,充满生机,如获重生。 倏地手中的木梳被抽走,我转眼望去。 洛榬右手持木梳,左手轻轻扶着我的发,开始一下下梳理起来。 “阿榬,你回来啦!”我望向洛榬,满心欢喜。 “嗯。”洛榬不言其他,只是嘴角噙着笑一下下认真为我梳着发。 等洛榬为我慢慢梳好了发,我起身揽住洛榬的腰,故作抱怨道:“你可算回来了!” “哈哈。”洛榬轻笑,回揽住我道:“是我不好,让陌儿久等了,陌儿便原谅为夫可好?” 我一愣,面红耳赤低下头慌乱道:“谁、谁是你夫人……” 洛榬笑得更甚,低下头,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调笑道:“你说呢?” “好啦……”我轻轻推开洛榬,再这么下去我怕会晕厥过去。 我转移话题道:“阿榬说的‘惊喜’是什么呢?” 洛榬知我故意转移话题,边是低低笑着边用手揉揉我的后脑勺,随口道:“来了一位朝中贵客,陌儿的‘故人归’将更会声名远扬。” “贵客?谁呀?”我好奇道。 洛榬故作神秘道:“不可说……此事不可张扬。” 说完看到我疑惑失望的眼神,洛榬接着道:“现下我已安排他在上房休息,让珞羽为他演奏一二。三日后的‘故人归’陌儿便可知道了。” “好吧……反正谁来都无所谓,只要阿榬来就好。”我体贴道。 洛榬会心一笑,再次揉揉我的发,突地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陌儿,《出水莲》是作为第几个节目?” “嗯……第四个,怎么了?” “嗯。那位贵客便是为了《出水莲》才来这审香阁的,正巧碰上‘故人归’罢了。” “为了《出水莲》?”很是疑惑,我不解地望向洛榬。 洛榬耐心向我解释道:“是的,他想要来这《出水莲》的发源地听上一听这首曲子,因为他的妻子……” “咚咚咚!咚咚咚!”还未等洛榬说完,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洛榬松开揽在我腰间的手,转身前去开门…… 门外是晏宸,面露难色低声道:“二爷,上房那出事了……” 洛榬点头示意,转身向我微笑道:“陌儿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嗯。”我体贴回应着。 看着洛榬急急赶往顶楼的身影,只愿一切都好,也信洛榬会处理得妥善。 我坐下品着茶,等着洛榬归来 …… 约莫半柱香时间,洛榬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坐在了我的身侧。 “没事吧?”我关切道。 “嗯,无妨,只不过是贵客突地心疾发作,现下已经无碍了……” “那便好……”我抬手为洛榬沏上一杯茶。 “陌儿……”洛榬半带笑意望向我道:“此次演出中可有《云水禅心》?” 我一愣,讷讷道:“没有呀,《出水莲》与《云水禅心》曲风相近,我就择其一了……”我的节目都已在信中告知了洛榬,为何他会再问? “嗯,的确……”洛榬随意道,抬手一饮而尽杯中茶道:“这《云水禅心》是陌儿的家乡曲子么?” “嗯,是的。” “家乡的人都知道这曲子么?” 这……我怎么回复呢? 但还是勉强心虚地回复:“不一定吧,可能喜欢听曲儿的才会知道。” “嗯……”洛榬顿了一顿,随即道:“陌儿曾言,家乡在西南的一个小镇上,小镇是为何名?” 我一愣,没想到洛榬在这个时候会问这个问题,便将早已编好的答案告知:“靖州……” “靖州……”洛榬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后笑着望向我,柔声道:“陌儿可想家了?若是想家了,‘故人归’后便陪陌儿去一趟靖州吧?” 我朝洛榬浅浅一笑,感念他的心细体贴。原来他希望我能够在进入洛家之前,陪我回一趟“娘家”。 虽是紧张心忧那些往事洛榬是否能够接受,但我已下定决心在嫁入洛家之前将所有过往明明白白告知。 我点头回应道:“嗯,好。” “咚咚咚!”门外再次传来急切的敲门声,洛榬起身打开房门。 “二爷,大人自己去了曲房,属下无能未能拦住。”晏宸压着声音对洛榬道,我隐约听得个大概。 “嗯。我知道了。”洛榬转身对我道别:“陌儿,我还有事处理,晚些再来寻陌儿可好?” “嗯,好的,你去忙吧。” 洛榬走后,我重新梳洗打扮,换了另一身衣裳准备前往舞房练习。 刚打开房门,便看见琴姬珞羽立于房门不远处,低着头。 “珞羽?”我小心唤了一声。 “啊!”珞羽似被吓到,猛地抬眸看向我。 慌张的面庞,微微泛红的双眼。 “你,没事吧?”我向珞羽走进两步,关心道。 “……”珞羽低下头,而后摇了摇了头,低声道:“没事。” 也不好再过多询问,我便道:“那,我先去舞房了。” 说完,我提步走过珞羽。 “君陌……” 还未走几步便被珞羽叫住,我回头疑惑望向她。 珞羽走近我,委屈无助却压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那首曲子不能弹,我真的不知道……” “什么?”我被说得糊涂。 “君陌……”珞羽拉起我的手,请求道:“君陌,我真的不知道听到这首曲子会那么……那么……那么可怕……”珞羽不停解释着,可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无奈疑惑地望着她,不知如何帮她。 “君陌,我来审香阁已是三年了,我才堪堪入选‘十二香’,才刚刚有机会能够赚更多的钱……前几月,我娘重病,她现在还等着我拿钱治病……” “啊,你娘重病?我这里还有一些积蓄,你先拿着用吧。”说着,我打算走向房内取银子,却被珞羽拉住。 “君陌,我真的不知道不能弹那首曲子,二爷会不会处罚我呀?”珞羽急得要落下泪来。 我才恍然明白了珞羽找我的用意,安慰道:“如若你所说,此次待客不周也不是你的错,不知者无罪,二爷不会为难你。” “真的么?”珞羽渴求地望着我,期待我肯定的答复。 “嗯。二爷不是如此不讲理之人。” 珞羽松了一口气,顿了一顿,试探问道:“那……如果二爷因此事要责罚我……君陌可不可以为我求求情?” “……嗯,好。”我想多半是珞羽多心了。 “谢谢君陌!额……二爷让我不得宣扬此事,我来找你的事,君陌也不要告诉二爷好吗?” “嗯。”我一边回应着,一边想:这个贵客很不一般,事事都要严加保密,不会是皇帝陛下来了吧?! 珞羽离开后,我便来到舞房,排练了一两个时辰。 看着窗外已日落西山,点点余晖映着彩霞,甚是美艳。 走出舞房,想要去寻洛榬,邀他一起并肩看残日弄阴晴。 找了一圈也不见人,突地想到近两个时辰前他去了曲房,难道现在还在? 我走向顶楼,远远看见曲房已点了烛火,明昧交映。 还没走到顶楼,楼梯处便看见了晏宸。 晏宸已看见了我,道了一声:“君陌姑娘。” 我问道:“二爷还在曲房?” “是。” “都快两个时辰,他在做什么呀?” “二爷似乎在帮贵客寻一份曲谱。” “寻曲谱?这么久了还没寻到吗,用晚膳了么?”我担心洛榬还未用膳。 “刚刚送去了晚膳,不知二爷他们是否用膳了。”晏宸回答后,问道:“君陌姑娘是要见二爷吗?我去通报一声。” “哦不用了……”我摇手示意,不想打扰洛榬,便道:“让他忙吧。那我先回房了……” “陌儿……”忽地身后洛榬唤我。 “阿榬……你怎的从我后面出现?我还以为你在曲房呢。”我有些惊讶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洛榬,他身旁跟着觅音斋管事商羽姑娘。 “刚刚离开去觅音斋寻了些曲谱来。”洛榬抬步上了几层台阶与我同层而立。 “可用晚膳了?”我关切道。 “嗯,不必担心。稍晚些我去寻你。”洛榬伸手揉了揉我的发,柔声道。 刚说完便听见曲房房门似乎被打开,因为在视线死角不知是否是贵客出来了。 洛榬提步上了一层台阶,挡住了我看向曲房的视线。 第七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六十三章 锦缠绊(中篇)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陌儿先回去休息罢。”洛榬揉了揉我的脸颊,示意我离开。 我了然他定是顾忌贵客身份,让我离开为宜,我急忙应了一声“嗯”后准备离去。 洛榬亦转身后右转疾步去了曲房,商羽紧跟其后,似乎途中遇上了谁,交谈了起来。 我自个儿回到房内,差清荷将一些积蓄送去给珞羽,而后用了晚膳。 感觉全身疲乏得很,想要早些休息,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我知定是洛榬来了,便道:“进来吧。” 房门轻启,洛榬跨门而入,白衣翩迁,轻合房门,款款而来,坐到了床沿。 “终于忙完了?”我坐起身,握着他的手道。 “嗯……”洛榬轻轻在我额头一吻,柔声道:“陌儿可是困了?” “嗯嗯,是有些困了……”我顺势打了个哈欠。 洛榬眉眼温和道:“和陌儿商量个事可好?” “什么事呀?”我问道。 洛榬微微一顿后,认真与我商议:“因有急事需处理,‘故人归’可否推迟三日?” “啊……推迟三日的话,现在是不是有些迟了,客人都已邀请好了,还有你说的那位贵客,会愿意多待三日么?”我紧张起来,临时改时间的话一些宾客可能都来不了了。 “……”洛榬低头似是思索了一瞬,抬眸道:“我会安排好其余宾客的,陌儿放心。只是,贵客忽有急事,这几日便要走,不能参与‘故人归’了……这几日我也需为他安排回程事宜,故而才推迟‘故人归’。” “嗯……好吧,那便吩咐下去吧。” “陌儿如此体谅贴心,是吾之幸。”洛榬轻柔地拥我入怀,一下下抚摸着我的后背。 “推迟三日其实也无甚影响,我还可以多有几日排练。再者,哪些达官贵胄来都无所谓,只要阿榬在就好。”说完我伸手抱住洛榬的腰。 洛榬抱住我的手紧了紧:“好。” 因推迟了三日,现下还有四日准备“故人归”。 第一日晏宸来解释道洛榬将要陪同贵客去往附近所有的“瑶音坊”,并为贵客筹备远行的车马、随行等。 而后的三日里洛榬都未再来过审香阁…… …… 明日便是“故人归”了,听闻今夜贵客便要启程离开临安。 排练提早结束,为了明日的演出要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才是。 回到房内,清荷为我打了洗漱用水,端来了温热的银耳羹,待我洗漱完毕后才离去。 我正准备宽衣入睡,敲门声响起。 以为是洛榬来了,我忙去拉开了门,不想却是多日未见的菡萏。 “菡萏?你怎么来了?”望着眼前依旧红衣似火,艳丽不可方物,目中清冷高傲的菡萏,却是眼中多了藏不住的神伤。 虽然同在审香阁,但已经多日没见菡萏了,她并未自荐参加‘故人归’的演绎排练,听闻也拒绝了很多其他演出。 菡萏跨门而入,转身关上了门,而后对我道:“君陌,我有话要问你。” “坐下说吧。”我示意菡萏坐下,自己也坐下,若是没猜错,她想说的多半与洛榬有关。 “我想问你……”菡萏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开口道:“你爱二爷吗?” ?! 这是什么问题,我有些困惑,愣愣地望着他,而后却还是对她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那你……只爱二爷一个人吗?” 我难掩疑惑神态,对她严肃认真道:“自然。” “那你,可认识……天策上将军陆子修大人?” ! 我一瞬震惊,随即掩下内心惊慌失措,微笑道:“不认识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之前在审香阁,两三次姐妹们提到陆将军,你都很快离开,像是在逃避一样……” 菡萏试探性地看向我,而后冷笑般道:“呵,是我多心,我还以为你像其他姐妹一样对陆将军存有爱慕之心呢。” 我无甚表情回应道:“是多心了。” “那便好……”菡萏用有气无力的语调说着。 而后菡萏站起,居高临下道:“我要走了……这里已经没什么留恋的了……” 我起身,默默望向她,不知言何。 菡萏深深地望着我,若有所思的眼神,猜不出她的心思。 “你对二爷绝不可有二心,否则,我会回来取代你的!哈哈哈哈哈!”恶狠狠说完,菡萏转身离开,红衣翻滚眼前而消失于拐角,过道传来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想来这笑声或许是菡萏放下所有执念的自嘲,是感叹世间情爱残忍的嘲笑,总之,菡萏终归要离开审香阁的,就如我,终归要离开京城一般。 菡萏这么一闹,令我心思乱了一阵,辗转反侧好久才入睡。 “叽叽……”窗外是鸟儿早起的歌唱。 朦朦胧胧睁开眼,已是清晨,一缕缕晨光斜射入房内,在地面上映射出美妙的图案。 清荷敲门而进,放下早膳,提醒道:“君陌姐姐,二爷在外等你醒来等了好久了呢。” “啊?快为我更衣。”洛榬等我了很久?我急忙让清荷为我更衣梳妆。 快快梳妆完毕,洛榬进入了房内,退下了清荷。 “阿榬,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 “三日不见,便想要早一些见到陌儿。”洛榬柔柔地望着我,轻揽我入怀。 “这么心急呀。可用早膳了?”我回抱洛榬问道。 “没呢,陌儿喂我可好?” “不要。”我义正言辞拒绝,直起身望向洛榬,严肃教育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呵,还教育起我了?”洛榬挑眉不屑道,随即忽地抱起我坐在椅子上,端起碗筷,调笑道:“那我喂陌儿。” 我避之不及,只得一口口吃下他吹凉了喂到嘴边的甜粥。 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吃着早膳,却让我觉得这感觉像极了老夫老妻…… 突地想起贵客的事,我问道:“贵客走了?” “嗯,昨日夜晚便启程了。” “启程回京城?” “去清城。”洛榬喂我一口粥,随口答道。 “清城?”我急忙咽下口中的食物,追问:“怎么会去清城呢,好像路途很是遥远,在西北?” “在西南。因为《出水莲》。”洛榬似乎不太想说这个话题,加快了喂我甜粥的频率,边喂食边随口道:“我言《出水莲》是我在清城附近的昭觉寺有感而发才写成的,所以他便去看看。” “啊?为了这一曲的由来就要去十万八千里远的昭觉寺?他疯了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陌儿便好好准备今晚的‘故人归’吧,还瞎操心。”说着又塞进一口甜粥给我。 想想也真是我瞎操心了,我便忙吞下甜粥道:“对对对,我还要去找沁兰姐,做最后的核对。”说着连忙起身准备出门。 还没走两步,忽地洛榬从身后环住了我,低头在我耳畔道:“陌儿今夜,一定极美。” 我被说得甜在心头,伸手握住了腰间抱着我的手。 “陌儿今夜之后……”洛榬抱紧了我,微微低头看向我悠悠道:“便是洛家人了。” —— 最后的演排结束了,还有一个时辰便到酉时,宾客陆续入场,洛榬今夜便会在正对舞台的二楼厢房内,我便对着他的方向,展现出所有的柔情与爱慕…… 楼下已是人声鼎沸,我打扮完毕坐在妆台前,心中有些许紧张,我闭眼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为自己舒缓心绪。 “陌儿。”洛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睁开眼向门外望去。 洛榬眉眼含笑,朝我走来,俯下身与我一道望着镜中的我们。 “陌儿,真美。” 一句话又把我羞得低下头,忽地觉得发间簪子被抽离。 抬眸望向镜中,洛榬轻缓地抽离了我发间原本的发簪,又为我轻轻插上了一支海棠珠花步摇。 做工精巧,枝弯珠垂,稍一挪动步子则珠摇玉动。 洛榬望向镜中的我道:“陌儿的木簪碎了,我便从京城精挑细选了一只簪子,作为今日送与陌儿‘故人归’的礼物,可喜欢?” 洛榬总是记得我那些琐碎之事,我甜在心头,点了点头道:“喜欢,很喜欢。” “今夜便带着这只簪子表演可好?”洛榬征询我的意见。 “自然。” 宾客已落座完毕,我向楼下望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酉时一到,琴音悠悠扬扬而起,四下瞬时安静非常,宾客无不紧盯台中央,期待着节目开始。 我着丹青色对襟齐腰襦裙款款而至舞台中央,抬眸便见二楼正对舞台的厢房敞开,洛榬坐于椅上,面朝舞台,与我四目而对,含着浅浅笑意。 耳边是宾客欢呼期待的掌声。 我一扫而过坐下宾客与二楼厢房,二楼厢房皆敞开以便看清表演,唯独我左手边正中央的厢房房门紧闭…… 琴音舞曲响起,我也无心再多想,一掀衣袖,一转身回眸,开始了第一个节目《雪舞》。 其余舞姬也随着音律来到舞台,与我一同完成曲目。 飘雪轻扬,落雪无痕,一转身,一扭腰需轻盈灵动,神情温婉清冷,方显雪之冰清玉洁。 这一场独家当众演出,我费劲心力排练,极其享受地去正式演出,尽情感受审香阁的魅力,自信而热情,方觉这才是真正的审香阁与真正的我,与一年前自怨自艾,凄凄惨惨戚戚弹着《昭君怨》以及跳着春日宴的舞曲显得如此天壤之别…… 一曲曲谢幕,迎来了独奏《出水莲》,与楼上的洛榬在彼此相知,会心一笑间,想起曾经鸿雁捎书的知己相交,脉脉相望尽情弹奏;迎来了群舞《玉生烟》,忽而节奏缓慢,极尽柔美纤弱,忽而节奏快而活泼,彰显少女娇俏可人…… 最终,在一阵阵掌声欢呼中,迎来了最后的独奏曲目——《故人归》。 这是与洛榬的“秘密”,这是只有初年与容予才知的故事,才懂的情思…… 我抬眸望向洛榬,洛榬已起身,立于二楼围栏旁,一手执折扇放于腰前,一手负在身后,白衣如雪,面容清隽,眸若星辰,亦是灼灼地将我望着。 我微微向他一笑,轻抬手弹响了第一个音…… 第七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六十四章 锦缠绊(下篇)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从《凤鸣曲》到《凤求凰》再到《故人归》,终究是心愿达成,故人千里缓缓归,万重烟雨终相逢…… 一曲毕,宾客纷纷站起,掌声如雷鸣,远处的洛榬满目柔情,望着我一下下拍着手。 我兴奋得不能自已,与洛榬在审香阁门口一道一一送别了客人。 客人临走时无不称赞夸耀,无不恭喜洛二爷与君陌姑娘的天造地设…… 我听得面红,洛榬倒是习惯这商场官场的套路,左右逢源,一一回谢。 审香阁渐渐清净了下来,下人们开始收拾打扫。 欢送宾客走后,洛榬转向我,眉眼弯弯,不禁拉住了我的手夸赞道:“陌儿今夜,惊艳非凡。” “二爷喜欢就好……”碍于身旁还有晏宸等人,便称呼洛榬为二爷。 洛榬一笑,调笑道:“这叫‘二爷’的时日,可不多了。” 我愣愣望着他,兴奋未过,还未反应过来洛榬的话中意。 洛榬接着道:“明日我便请阿爹选上几个良辰吉日,来与陌儿商议……” “好……”我每每听到这话总是羞得不行,立刻打断洛榬,推着他往审香阁外走:“二爷今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呢。明日、明日见……” “哈哈……”洛榬摇头大笑,转身拉住我嘱咐道:“那好,陌儿也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便来找陌儿……”而后洛榬顿了一顿,凑近我的耳旁,一字一字强调说道:“商议要事。” 我低着头轻轻点头道:“知道了……”而后转身小跑回了审香阁大厅,都不敢抬眸看洛榬、晏宸等人的眼神…… “呼……”跑回审香阁,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脸烫得可以煎蛋。 我埋着头遮掩住通红的脸颊,向楼上走去…… 才上楼,听到从二楼正准备下来的两个姑娘讨论着什么:“好可怕呀,怎么会满桌子都是血?” “是呀,杯子碎了好几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得疑惑,她们下楼几步才注意到我,一齐道:“君陌姑娘。” 我也抬头望向她们,笑了一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其中一个姑娘凌雪道:“我刚刚和梓砚去二楼厢房收拾,却不想推门进去发现桌上满是血迹……旁边也有好几个碎了的杯子……” “啊?是客人不小心弄碎了杯子伤了手?”我关切道。 “不知道……客人伤了手,也没有唤我们进去收拾服侍……” “哪间厢房?” 梓砚答道:“二楼左侧中间的那一间……” 是这一间……之前表演时全程都是紧闭房门,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 对于这些事,我也不知如何处理,不及沁兰姐有经验,便对凌雪、梓砚道:“我也想不出所以然,你们把此事和沁兰姐说一声吧。” “是。”两个姑娘随即离开。 此事我并未放在心上,沁兰经验丰富定会处理妥当。 我便抬步回三楼房间,准备洗漱休息。 厢房门外,是刻着我名字的木牌。 “君陌”一名,是我的重生,亦是我的幸运…… 想来过不了多久,也就要离开审香阁了,这个木牌还是一起带走,留作纪念吧。 怀念感想完毕,推门进入房内,随手关上了门。 房内未点烛火,很是昏暗。 我向床榻的方向走去,却忽地发现床榻旁的窗户处站立一人! “啊?!” 我惊了一惊,仔细看向那个身影。 背对着我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是身子微微有些蜷着,右手紧握窗沿,目光低垂,似在紧紧盯着地面。 如此模样,莫不是洛榬还有话想对我说,碍于先前人多眼杂,故而现在悄悄来到我房内? 我低头一笑,走向洛榬,轻轻拉起洛榬负于身后的左手道:“阿榬,怎么折返了?” 洛榬的左手轻轻一颤,不再动作。 我低低笑着,调笑道:“想我了?” “……” 无人应答,气氛有些许安静尴尬…… 我不禁有些疑惑,刚想松开拉着洛榬的手,突地被紧紧抓住! 背对我的身影慢慢转向我,步步沉重,似是踏在刀刃…… 隐忍沉重声音响起,极尽无奈:“是……很想……很想!”字字咬在牙尖,声声震于心扉! 转向我的身影,在月色朦胧凄冷间,我清清楚楚看清了他的面容! 陆子修! “……”我瞪大眼望着他,双手被陆子修紧紧攥在手心里! 借着月光,只见陆子修的眼眸,如琥珀跌落于地,碎成一片片无可成形,是失望?是痛苦?是隐忍?我猜不透…… “槿年……你好狠的心……” 陆子修满目苦楚,一字一句道。 我不知所措望着他,却是微微颤抖着……我在怕什么? 见我久久不能说话,陆子修眼神一黯,深深闭目而后缓缓睁开,倏地将我拽进怀里! 两手紧紧环住我,陆子修道:“槿年,一年又五月二十八天……你可知我是如何度过的……” 陆子修顿了一顿,沉沉忍痛般继续道:“这一年多来……你都不曾有一点想要回来告诉我……你还活着吗?”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让我这一年多来活在愧疚痛苦里……” “你就如此惩罚我吗?” “那现在,可惩罚够了?” 陆子修一句一句说着,像极了那锥心刺骨的一月,我闭门不见,他便在房外一次次对我说着战场的故事,沿途的风光,今日的天空,纷飞的纸鸢,繁花的锦簇…… 我不可抑制地流着泪,不知如何以对…… 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如何和你招呼?以眼泪……以沉默…… …… 不知过了多久,陆子修终于慢慢平复了心情,语气渐渐舒缓…… 轻轻在我耳边小心翼翼般地问道:“槿年,我们……回家吧,好吗?” 我沉沉呼吸着,极尽全力平复心情…… 终归……平复了心绪,理清了思绪,我轻轻推开陆子修,望向陆子修,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陆子修两手抓住我的手臂,克制着力道,却还是将我抓得生疼。 陆子修的眼眸里似是害怕,似是不敢承认,却还是脱口问道:“因为洛榬吗?!” 见我只是默默望着他,陆子修压着声道:“不可能!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他吗?!” “……”如今的陆子修,我该如何面对? 我不知道……不知道…… 陆子修见我不言不语,双手紧紧握着我的双臂,着急无措般越捏越紧…… 两相无言,陆子修再次拉我入怀,紧紧攥在怀里,痛楚道:“槿年,你便说句话吧……和我说句话吧……好不好?” 说什么?我不禁心中冷笑,如今说什么已无用,醒木早已拍响,是谁还在痴痴不愿醒来?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过去的事……”陆子修不知东西地说这说那,忽地提及过往,却又生生咽下,如鲠在喉。 我就如此被陆子修紧紧抱着,僵直着身子。 “你走那年所植的木槿,已亭亭如盖,可想回家看看?” 心中气闷得慌,难以纾解,我推开陆子修,艰难启唇,唤出我逃避近两载的名字:“子修……” 这一唤,陆子修双手一颤,更紧地攥着我双臂,双眸睁大,眼里似是狼藉无垠荒原里忽有一丝春芽萌发…… “都过去了,你走吧……” 眸里一瞬失了光,陆子修满脸苦痛,难以置信般,松开了钳制着我的双手,低头自嘲般的苦笑…… 笑得难以抑制,笑得似是换了一人,再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稳重自持的陆子修…… 我死死低着头忍住不知何故的悲怆哭意…… 低眸却见陆子修的左手有液体在滴落…… 是血? 原来左侧厢房中央的是他,那些破碎的茶碗是他生生捏碎的? 我不自禁慌忙抽出手绢为他包扎起来。 陆子修的手一僵,愣愣低眸望着我…… “槿年……我以为手中疼痛能够让我分散些许心口的抽痛……”陆子修低低说着,似是失了糖果的小孩般委屈地喃喃:“却发现,这皮肉之痛怎及万分之一……” “怎及你一年不归与我决绝末路……怎及你……心悦他人愿结同心……” “……”我埋头不敢回复任何,急急包扎好系上了结。 “槿年,我的心口好难受……如同君山寺那日……” “陌儿!” “嘭!”的一声,房门被撞开,洛榬急急踏入房内,看清房内情形,眉眼一皱,挥手将房门关上,而后转向陆子修的方向,目光冰冷,右手紧握折扇,左手却向我方向伸过来,目光不移冷冷望向陆子修,却是对我说道:“陌儿,过来。” 我正提步向洛榬跑去,左手却突地被陆子修牢牢抓住,身子被力道向后一拉,紧紧挨着陆子修。 洛榬眉目一暗,收回左手负于身后,遏制怒火般道:“陆将军,烦请放开洛某未婚妻!” “洛榬!被你耍得团团转,真是好手段!”陆子修也咬牙切齿道:“设计让我尽快离开临安,引至千里之远的清城,推迟‘故人归’,让我与槿年生生错过!” 洛榬不语,默默望了我一眼,似是想要看我的反应。 陆子修紧接道:“欺瞒朝中重臣,设计让将军与将军夫人不得重逢,你可知是何罪?!”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六十五章 醉落魄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陆子修在说什么,什么将军夫人?! 我慌乱地望向洛榬,不由地向他摇头,却开口不了,不知作何解释…… 洛榬眼神一瞬震惊,向我望了一眼,虽是疑惑万千不知何解,却还是冷静下来,面向陆子修冷语道:“世人皆知,陆将军的夫人在遭木易教刺杀后复生,却也只是坚持了一载光阴,于建元六年春病重逝世,陆将军为爱妻准备了最为隆重的丧礼,而后解甲归田,再不过问朝中世事……” 洛榬一顿,望向陆子修一字一句反问道:“即便陌儿与将军夫人容貌,性子多少相似,终归不是将军夫人,陆将军如此强抢民女,横刀夺爱又是王法何在?!” 手上一紧,陆子修抓着我的手愈来愈紧,陆子修道:“看来我与槿年之事,洛二爷是根本不知!” 我慌的不行,慌张地望向洛榬,想要通过眼神告诉他,我不是故意不告知他过去与陆子修发生的一切,我只是不愿再想起,我只是想要让一切重头开始…… 洛榬皱眉不语,等着陆子修接下去的话…… 我急得面向陆子修,狠心道:“陆将军!请你离开……君陌已是审香阁的人,与将军再无瓜葛……” 陆子修身形微不可闻地一顿,背后的窗外月色却是如此凄冷,让他整整陷入凄清寒夜中…… 而后他缓缓艰难开口:“槿年……我……” “不要说了……我累了,我想休息了……”我打断陆子修,想要他快些离开…… 陆子修慢慢松开手,缓缓直起了身子,轻轻开口用如同虚弱得缠绵病榻数月的声音道:“那……明日……我来接你……” 我不语,望着地面…… 陆子修默默望着我良久,缓缓与我擦肩而过…… 陆子修走后,我忙转身看向洛榬,他亦默默望着我,我提步奔向洛榬,紧紧投入他的怀中…… “阿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所措地道歉着。 洛榬伸手抱住我,轻轻一下下拂过我的背,安慰道:“我知陌儿有苦衷……” “阿榬……”我抬头看着洛榬,为难而不确定地问道:“你知道我和他?” “我并不知……”洛榬微不可闻一叹息,平静道:“我起疑是在珞羽为陆子修弹奏《云水禅心》后,他发疯似的想要找到曲谱的出处……加之不久前你将征战负伤而归的贺将军错以为是陆子修时的神情状态……我想,或许陆子修便是你曾经书信中提到的那人。” 我抱着洛榬,面庞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他的心思缜密,推理猜测总是不差分毫。 洛榬揽着我,轻声道:“陌儿,因为这份猜测和担心,我便直觉你与陆子修不能相见……故而设计让他以为《云水禅心》曲谱来自清城,想要将他引离临安……你,可会怪我?” 我在洛榬怀里重重摇头。 我怎会怪他,我亦是多么希望,再也不见…… “阿榬……”我知自己对洛榬隐瞒甚多,亦是愧疚不已:“曾经的事情,我不是有意想要瞒你……我只是、只是……”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为难与苦衷,再不能言。 洛榬并未责怪我,柔声宽慰道:“我知道,陌儿有苦衷……等到陌儿觉得适合的时候,再告诉我罢。不论曾经你们如何,今后的陌儿,只是审香阁的陌儿,洛府的陌儿,对么?” 从不逼问,从不勉强,即便内心疑惑丛生,即便忍受不知何由的嘲笑,洛榬总是如此维护着我…… 我紧紧回抱着洛榬,只觉只要有他在,便是我此生的依靠…… …… 一夜无眠…… 临近破晓才堪堪睡去…… “咚咚咚!”房外敲门声起,我晕晕乎乎醒来,夜里又枕着洛榬睡了过去,像以往每一次的月圆之夜…… 洛榬已将我从他肩上扶起,轻轻放在榻上,掖好被子,准备转身开门…… 我半睡半醒间迷糊道:“谁来了?” “放心,是晏宸。” 房门打开,晏宸压底声对洛榬道:“二爷,陆将军卯时便在审香阁外等候了……并未言明在等谁,便一直如此等着……” “嗯。”洛榬关上门,来到榻前,见我已睁着双眼默默望着他,笑道:“怎么了?小懒猫不睡了?” 我回之一笑,而后淡淡似无其事道:“他要等,就让他等着吧……” 洛榬不再多言,扶我起身,为我梳理起了发。 洛榬轻轻悠悠为我梳着发,我们各自都不再说话,心照不宣般装作不在乎审香阁外的那人。 默默用着早膳,又用了午膳,又用了晚膳……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有着没着的话…… 期间晏宸、伯仲叔、沁兰姐几次敲门,希望二爷可以出面…… 陆子修就如此等在审香阁门口,洛榬下令审香阁休沐,路人纷纷猜测,或远或近看着热闹…… “陌儿……” “陌儿?” “啊!”不自觉看着窗外发起了呆,洛榬一声唤才拉回思绪,喃喃道:“怎么了?” 洛榬望着我,似有些担心与无奈,上前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安慰道:“陌儿不必担心,我已安排医术精湛的大夫随时候命,亦安排了一日多餐的招待,以及防阳避雨的器具……” 我愣愣望着洛榬,他怎会如此安排? “哦……好……”心生疑问,不明洛榬的用意,生硬回应着。 “陌儿可是想问我,为何如此安排?” 我轻轻点头,却是不敢看洛榬眼睛…… 自从昨日陆子修出现,直至现在,我都有些躲避着洛榬的眼神,不知是心有亏欠,还是害怕洛榬的询问…… “陌儿,看着我……”洛榬轻声道,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心中挣扎,最终却还是侧过脸,抬眸望向了洛榬…… 洛榬的眸深邃如沼泽,万千流转,似是要将我深深卷入,共赴沉沦的挽留…… 忽地眼眸却如水波被微风轻轻吹动,泠泠波光…… 就在我快要在这眼神中无可自拔时,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陌儿,如此安排,仅仅是……怕你心软……” 我愣神,还未反应过来其中的逻辑,洛榬轻轻自嘲般一笑,摇头叹息道:“害怕你在担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风吹日晒,有没有伤了身体……” 洛榬轻轻一顿,自嘲地一笑,而后道:“如此担心多了,或许哪一天……便就心软了……便会……” “阿榬……”我打断洛榬,无奈一笑,却是满满心疼…… “不会的,怎么会呢……”我伸手轻轻抚上洛榬的脸,心疼道:“两年前的种种,都已过去……自从你将我从京城城郊救起,我的余生……便都只有容予一人。” 洛榬将我拥入怀,轻抚后背,柔声道:“我知道。” —— 陆子修便如此在审香阁外等着……不言一句,只是如此默默等着…… 听清荷言,沁兰姐曾想请将军进入审香阁,安顿招待好陆将军,均被侍卫挡了回去…… 而我自陆子修等候在审香阁外后再未踏出房门半步,总是害怕一旦踏出了门,便会不得不相见,便会不断纠缠,便会剪不清理还乱…… 洛榬亦是仅在审香阁内活动,未再外出,其余商事都暂且交给晏宸处理。 已是第三日…… 陆子修不吃不喝不睡了整整两日……如此下去…… 洛榬相陪时,我假装不在乎地与他谈天说地,却是心里揪心不已…… 即便再无瓜葛,我也不希望陆子修出事,更不能是因为我。 晚膳时分,我低头默默用膳。 本就用膳极慢的我,更是用了超出以往一倍的时间,我心不在焉地吃着,忽地洛榬对我轻轻一唤:“陌儿……” “怎么了?”我抬眸微笑问道。 洛榬虽亦是微笑以对,却是藏不住地的无奈,似下了决心般道:“陌儿若是担心……便去看看吧……” 还是被洛榬看出来了……我的所有心绪…… 我重重叹气了一声,亦是无尽无奈…… 我放下碗筷,正色道:“阿榬,他是一朝大将,不可因我,亦不可在审香阁出事……我想……去劝劝他……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洛榬未有作答,只是深深望着我的眼,似有似无地轻轻点了点头。 我起身向审香阁大堂走去…… 我一步步走下楼梯,步伐虽是极力稳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着…… 此次的相见……又是为了何? …… 刚至大堂,却见门外的陆子修已半跪于地! 我一慌,定定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左肩忽地被稳稳一按,我顺势转向了左侧…… 洛榬双手扶住我的双肩,微微弯下腰靠近我的面庞,一字一字沉稳道:“陌儿莫慌,往后一切我都会与陌儿一起面对。” 我讷讷点了点头,却已是心急如焚…… 深深呼吸,调整好了心绪,转身向陆子修一步一步走去…… 陆子修右膝跪地,右手附在心口处…… 我缓缓在其身侧蹲下…… 陆子修微微转过头,深陷红肿的双眼,忽如枯井恰遇甘泉,水波流转,无限缱绻…… 干枯开裂的双唇,艰难撕裂开,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可我看出……他的嘴型……是一句“槿年……” 陆子修右手向我伸来,用仅剩的气力攥紧了我的左手…… 忽地倒地不起……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六十六章 留晚照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泪眼婆娑慌乱大叫:“大夫!大夫呢?!” 一阵慌乱中,陆子修被抬上马车,送往暂居临安的府邸。 只是他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我,如何都不能松开…… 故而,我亦来到了陆子修暂居的府邸,坐于陆子修的床沿处,看着大夫为他把脉诊治,看着下人喂药照料…… 洛榬便在身后默默跟着,面无表情地望着发生的一切。 终于忙乱结束,下人告退,房内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我低头看着地,不知言何。 洛榬自个找了房内的椅子坐下,再次默默望向床上的陆子修和坐于床沿的我…… 我头埋得越来越低,总有种莫名被审视的压迫感与负罪感…… “头都要埋进地里了。”洛榬散漫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一惊,急急抬起头,心虚道:“没,我就是有点困了,在、在休息……” “明日他醒了,陌儿当如何?”洛榬收起散漫的声音,严肃问道。 是呀……这种情境下,料谁也难以故作轻松,洛榬也不攻自破,难掩沉重与不悦…… “我……会好好劝劝他……让他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刚说完,感觉可能不是洛榬最想要的答案,我即刻又补了一句:“然后……让他快回京城吧……” “如何劝?”洛榬严肃追问。 …… 这还真的难住我了…… 如何劝说?是放狠话?还是心平气和沟通? 哪一个适合陆子修…… 哪一个又适合我与陆子修的这种处境呢? “我……不知道……”我没底气地懦懦回道。 “那便……由我来说。”洛榬无甚起伏情绪地认真道。 我一惊一慌一懵,紧张地望向洛榬,实在觉得不适合由洛榬来做中间人,调节我与陆子修的关系…… 我急急回应:“阿榬……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我现在好好想想,我可以处理好的!”言毕,惶恐地望着洛榬,等待着他的回复。 若是洛榬执意要亲自与陆子修说清楚,我也拦不住…… 洛榬微微低颌,一敛眸,一沉思间,开口通知道:“好……便由陌儿来处理。若是其间有无法招架之事,我便用我的方法来。” 我连忙点头以示赞成,而后急急想明日如何与陆子修交涉…… 从开头称呼问好,到其间话题,再到有个结果……我是任何一个环节都没招,皆无头绪…… 夜已深,今夜我也只能靠于床栏而眠,洛榬为我后背垫了枕头,为我盖上了新的被子,自己便坐回椅上,手肘杵着桌面,枕着下颌而闭目休息起来。 我亦紧紧闭目起来,生怕洛榬发现我因为想不出应对之策而难以入眠…… 陆子修的手紧紧攥住我的手,一夜都未松过分毫…… 第二日清晨,晨辉透过窗花映射进屋内,脸庞感觉暖洋洋,我轻轻睁开眼,正巧与洛榬四目而视,琥珀色的眼眸无甚波澜,一如既往地默默望着我,就好像如此望了我整整一晚…… 晨辉映照在洛榬脸庞,勾勒出他刚毅的轮廓,却也添了一分氤氲暖意…… “咚咚咚……”房外有人轻声敲门。 洛榬起身开门,房外是端着药汤的陆子修近侍明逸。 洛榬侧身让明逸进入。 明逸端着药汤来至陆子修床前,望向我后轻轻弯腰低头,用仅能我能听的音量唤了一声:“夫人。” 我被这称呼一惊,不知如何回应,偏头看向陆子修,示意明逸喂药要紧。 明逸将昏迷的陆子修扶起,一勺勺汤药开始喂起来…… 恍惚间,我却想起陆子修同木清儿一样最为害怕喝药…… 之前书中提到,陆子修总会找尽理由拒绝喝药,气得木清儿直跺脚。 书中、梦里的内容我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咳咳咳咳……”陆子修忽地咳嗽起来,沉重的双眼缓缓艰难睁开,发现我的一瞬下意识再次攥紧了我的手。 我连忙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陆子修便直直地如此望着我,一动不动,好似生怕一眨眼我便消失不见般。 明逸喂完药,默默退出了房间。 陆子修虚弱中带着沙哑的声音传来:“槿年……昨夜……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轻轻点了点头。 陆子修继续问道:“可有累着?” 心中不禁一颤…… 如此下去,洛榬肯定要发话了……我已用低头的余光看到了洛榬攥起的拳头…… “陆将军……”我抬眸发话,却在说出“陆将军”的一瞬,失了语言…… 握着我的手轻轻一颤,陆子修眼神一瞬恍惚失意,再次攥紧我的手,无声地望着我…… 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如何和你招呼,以眼泪?以沉默? “子修……”我轻唤了一声,望向陆子修,以事隔经年的模样…… 陆子修眼神迷离,听到我的轻唤抬眸睁大了眼,眸里似有星火点点。 “槿年……此情此景,我盼了好久……” 我低头不语,心口抽痛难捱,是木清儿的情感又在控制我了吗? 我强忍胸口的不适,抬眼看向陆子修,正色淡淡道:“子修,此次与你相见,不是为了原谅过去,或是回到过去……而是,想让你放下……” 陆子修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我,而后忽地抬眼望向房顶,大口呼吸着…… 陆子修还未痊愈,若是此时再刺激到他……我不敢想象…… “你先好好休息,我们之后再说吧……” 陆子修还在大口呼吸着,胸膛起伏不定,似还未缓过来,只是手再次抓紧了我。 我心口亦是如刀绞般不适,看来需回去好好研究下如何抑制木清儿加诸我身的情感思绪,现下我必须离开了…… 我起身,陆子修一惊转眸望向我,眼中慌张如此分明可见,大口喘气间还是再次攥紧了手…… “咳咳咳……”陆子修因情绪的起伏加重了身体的反应,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因为左手被陆子修抓住,我只得弯着身子半探进床内对陆子修说道:“你现在这般……我们也说不清……等你好了,我们再细说吧……” 陆子修眼神一阵难掩的神伤,低下眸虚弱地问:“槿年……何时会来?” “过几日吧……” “哪日?”陆子修追问道,一定要我有个明确的答复。 我还在想如何作答时,陆子修抬眸恢复如初的亲和神色,带着恳请般小心翼翼的神情问道:“明日可好?” 我一愣神,亦为了早些随洛榬离开这里,愣愣点了点头…… 陆子修疲惫的面庞忽地有了生命般,似用尽了全力牵动着嘴角,欣慰般地笑了起来,喃喃道:“那明日槿年一定要来。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我不敢再听下去,退后一步,直立起身,便抽出了被攥了一夜的手……早已麻木得没有了知觉…… 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右手忽地被拉住,被洛榬向房外拉去…… 洛榬直直将我拉出房外,不带一丝停留。 望向身前方洛榬挺直的后背,紧绷的双肩,他一定已很是不悦,万千疑问想要一个解释。 我乖乖被洛榬拉出府门,洛榬慢慢放缓了步伐,等我与他并肩而行。 待我慢慢跟上洛榬的步伐,与其比肩时。 洛榬目视前方,似咬着牙般沉沉说道:“明日,不许来。” 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沉默以对…… 攥紧的右手被握紧,洛榬停下,面向我一字一句道:“明日,不许来。可听清了?” 我依言点了点头…… 虽然刚刚承诺了陆子修,可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将计就计,与陆子修……还是相见不如不见…… 洛榬未再说话,继续拉着我默默向前走去,似乎自己也在极力理清思绪,克制情绪。 洛榬并未带我回审香阁,而是兜兜转转走了半柱香,来到了之前给顾临疏暂时居住的别院。 我乖乖跟着洛榬身后,被他带到了厢房内。 洛榬拉我坐在了檀木椅上,而后自己坐于我身侧,右手依旧被他紧紧握着。 “陌儿。”洛榬一声轻唤,让我看向了他,而后似下定决心般道:“我知陌儿有些过往不愿再提及,可……” 洛榬再次一顿,右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抚摸着,眼里是未曾见过的落寞…… “若是他们未再出现,我不会重提过往,可现下却是……不得不提……” 洛榬放下抚着我脸庞的手,灼灼地将我望着,良久才堪堪开口问道:“陌儿可愿告诉我,哪怕就一丝一毫……你与他的关系……” 如此的洛榬,令我心疼不已,我不愿我最珍重的他有一丝一毫的痛苦与失落…… 我与洛榬既已定下终身,便要坦诚以待,不再有秘密,不再有忌讳,他是我愿意一生一世托付之人,我又怎能让他如此蒙在鼓里,如此猜测无果,束手无策…… “抱歉陌儿……即便我极力克制,一无所知仍会令我不禁生疑,不由惶恐,不是滋味……” 洛榬竟对我说了抱歉……我深深望向他琥珀色的眼眸,全是我的影子,是完完整整的我,是真真实实的我,不是谁的替代品,不是唯唯诺诺,假装他人的苏槿年,是洛榬寻了一载,护了一年的君陌…… 我疼惜地开口:“阿榬,我愿意同你……说一切的过往……”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六十七章 韶光与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洛榬神色一缓,再次抚上我的脸颊,眉目微蹙,满眼心疼与不忍…… 如此的洛榬,至始至终都是君陌的良人,我不愿任何事情再让我们分离。 “我与他……”说到嘴边的话却还是咽了下去,洛榬可会接受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我,又是否能接受我与陆子修同一屋檐下共同生活的半载?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牟足了所有的勇气,开口一瞬却已害怕担忧:“阿榬……我是来自几百年后的人……” 洛榬眉目一皱,诧异我话中的含义…… “我的前世是木清儿……” “什么?”洛榬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震惊地望向我。 “她使用西南禁术,通过梦境和一本虚无的书让我知道和感受了她与陆子修所有的故事,而她……对陆子修的情感,亦在她加诸我的梦境里成为了我对陆子修的情感……”说到此处,我难以继续下去。 如何在洛榬的面前说出我曾经如此深爱过陆子修……如鲠在喉……五味杂陈…… 洛榬神色茫然,努力去理解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我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以为再不会提起的青春幻想。 “这份情感与期待陪我度过了漫长难熬的六年岁月,我觉得自己好似就是木清儿,终有一天,陆子修会来寻我……会给我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曾以为已经放下了,却在提及时,却还是如一根针刺痛了心口,刺破了那六年的一个小女孩的天真痴人梦…… 我泪盈于睫,却也打开了话匣般,像是找到了第一个倾听者,倾诉着那六年的荒唐。 “有一日,我又翻开了那本只有我自己看得到,不知道翻阅了多少次的书……却在看到木清儿被刺杀的那一段文字时,突地心口疼痛了起来,就好像胸口中了一只箭……” 不由自主地我伸手捂住我的胸口,回忆起当时的一幕幕:“我疼得在床上翻滚,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幕幕书里的情节,就好像自己经历过一般……恍然间,我疼得快要失去了意识……自己好似来到了荒芜的沼泽,我又冷又难受,环顾四周,却是荒无人烟,昼夜幻梦间宛若耽于往昔今时,早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轮回……” 洛榬轻轻握紧了我的手,似给我温暖与坚持下去的理由…… 我已如打开阀门的河提,想要将这些秘密与困恼一个劲地诉说出来,想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倾听……为我心疼…… “就在我置身这混沌之中,意识涣散之际,我听到了有人唤我,有人多么希望我醒过来……他一遍遍地唤着‘清儿’……” 洛榬握着我的手一紧,眉头紧蹙,神色困惑,不敢相信地说出推测:“所以……建元五年木清儿起死复生是陌儿代替她苏醒?!” “是……这便是木清儿施展禁术的目的,于她毙命之时由其转世代她苏醒……” “……”洛榬一瞬沉默,闭目努力去明白我说的一切因果,而后睁眼眉目微愠恨道:“她……为何这么做?!陌儿凭什么接替她的身份与情感而活?” “为何?为了她能够永远陪着陆子修吧……” “转世的你又怎会是她,又何来她永远陪着?” “可那时,身为局中人的我又怎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设的局……当我睁开眼,已是在陆子修的怀里……我代替木清儿从她的身体里醒了过来。那时的我还以为是天意让我和陆子修得以相识……” “醒来后的一年……”不知如何说明与陆子修同一屋檐下的生活,我极力思考最简单最快速的方式去陈述。 “陆子修半月后便知道了我不是木清儿……我与他渐行渐远,才有了与你书信所提到的心伤……而后,在陆子修西南征战之时,我在顾临疏帮助下得知了自己还魂的真相,便借巫师之力逆行禁术,复活了木清儿短短七日的寿命……而真正的我以自己的身体与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与你在京城郊外相逢……” “真正的你……”洛榬轻声重复道,神情中还带着恍然诧异,喃喃回忆着:“所以那日我苦苦寻你不得,失意离开京城之际,你恰巧通过禁术从几百年后来到了这个世间的京城城郊?” “是……我亦不知逆行禁术会是如此结果,顾临疏曾言从未有人如此做过,连此禁术的创设教派的后代巫师也不知。” “刚刚陌儿所提到的助你施法的巫师是谁?” “我不知道,这或许就是天意吧,是陆子修从西南平乱后带回的……” “他为何带回巫师?”洛榬面对这满目荒唐,定是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个清楚。 或许,那段被疏离抗拒的时光,那份被轻视不屑的情感,那种要被随时替换遗弃的感受要再次提起…… 我深深吸气,缓缓开口道:“木清儿……他为了让木清儿能够……” “好了,陌儿……”洛榬轻声打断我,柔声道:“不必说了,都不重要了……” 洛榬轻轻拉起我,让我坐到了他的怀里。 我乖乖地坐在洛榬怀里不敢出声…… 洛榬伸手将我抱住,贴向他的怀里,而后在我耳侧轻声道:“陌儿……你所说的很多现下我还无法完全理清因果……但你找回了自己,回归了初年最初的模样,我为你开心……” 我枕在洛榬肩上不禁释然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陌儿……”洛榬声音变得很柔很暖:“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我微微起身看向洛榬,小心解释道:“阿榬,而今的我只想做自己,做自己喜欢之事,有自己喜欢之人,不受前世的情感与记忆牵绊……我、我曾经的种种……。” 洛榬打断了我,似是猜出了我的担忧与难堪,伸手揉着我的头道柔声道:“傻陌儿,我知道……我都明白的,别怕……” 他温柔地将我望着,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是无论我是谁,我来自何方都未曾改变的温情…… 一瞬感动,我吸了吸鼻子,回望洛榬感怀道:“真好……真正的我,能够遇见你……” “陌儿那一年……定是受委屈了……”洛榬揽紧了我,伸手在我后背轻轻一下下抚慰着,不忍道:“来到这个世间本不是你的本意,被迫替人稀里糊涂而活亦是痛苦非常,受人非议误解无法辩驳,被人掌控迷失自我难以挣脱,那一年……陌儿是如何度过的……” 终于等到了那个为我觉得委屈的人了……我难掩委屈:“阿榬……我觉得委屈的,我从来都没有来和人说过这种感受……我以为没有人会理解我……” “受委屈了傻丫头,那便同我说说,别憋在心里,想哭就哭出来吧。” 听到洛榬的话,我越想越委屈,伏在他的肩头呜咽起来:“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稀里糊涂替木清儿而活,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受陆子修的抗拒防备,为什么要凭白受那逆天改命之苦……” “陌儿……”洛榬紧紧拥住我,亦是难掩不忍心疼,一遍遍安慰着我:“都过去了……别怕别怕,再也不会了,陌儿不需替任何人而活,无需无端忍受任何人的冷漠,那逆天改命之苦我同陌儿一起承受!” “不要!”哭得稀里哗啦但还是有一丁点理智留存,我直起身子泪眼朦胧地对洛榬说:“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承受!” 洛榬伸手为我抹去泪痕,温声细语道:“傻陌儿……你我将为夫妻,共甘共苦天经地义。” “阿榬……”我逐步恢复了理智,忍着泪对洛榬郑重道:“我只想给你带去的是快乐和无忧,不想将曾经的荒唐与恶果付诸你身。” “说什么傻话,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之事,既已决定携手到老,往后几多欢愉几多愁苦都将一起面对。若是往后我洛榬出了什么岔子,也还请陌儿多多扶持才是。” “自然!”我正色承诺:“我苏槿年,现名君陌,发誓此后余生定会与洛榬洛二爷共同进退,山崩地裂也绝不分离!” 洛榬被我突如其来的正经模样逗地轻轻一笑,伸手再次为我拂去泪痕。 我与洛榬无声相望,却是胜过万千言语。 洛榬一手扶住我的后脑,另一手将我向他推近…… 我还来不及反应,却惊觉唇瓣已被洛榬攻占…… 这个吻热烈而急促,提醒着我他的存在,他的占有,一寸寸地吮吸,一点点地进攻,令我缴械投降…… …… 不知过了多久,洛榬终于放过了我,望向早已红透脸颊的我,郑重道:“容予与初年,洛榬与君陌……才是今世的天意。” 被突然如此严肃的宣告主权的洛榬逗乐,我不禁“噗”地笑出声,惹得洛榬以为我不在意不重视,气呼呼问道:“怎么?陌儿不认同?” “不是!”我急忙否认,眼巴巴地望着洛榬。 洛榬忽地柔柔一笑,将我揽进怀中,头埋进我的颈间轻轻喘气。 靠在洛榬怀中,我看见窗户间隙映射出的暖阳道道光芒,将我与洛榬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拉得长长。 恍然间,宛若细水流长的漫漫岁月静静流淌,宛若温暖余生的脉脉情深沁入心脾,深入骨髓,不舍隔断,不记时光。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六十八章 烟缕愁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日暮时分,我同洛榬回到审香阁,审香阁已是恢复了如初的繁华,宾客往来,演出不断。 伯仲叔看到我与洛榬归来,急忙上前禀告道:“二爷、君陌姑娘,审香阁已正常运作,我也吩咐下去让众人切忌以谣传谣,无端猜测。” “嗯,辛苦伯仲叔了。”洛榬点头回应,而后抬眸看向审香阁内,顺带牵起我上了楼。 回到房内,洛榬拉我坐下,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写了密密麻麻字的纸,欣喜道:“陌儿,那日回到家,我便先行研究了起来,下月初六,或是龙潜月廿九都是不可多得的良日,陌儿意下如何?” 我一愣,原来洛榬已将婚期提上日程,可是陆子修的事还未解决…… 我有些为难,却也认真分析道:“下月初六的话,距今也就剩下小半月的时间,恐有些仓促。龙潜月廿九不错吧……” 洛榬一听,甚是惊喜,有些激动道:“好,那就龙潜月廿九!我现在便去筹备……” “阿榬……”洛榬已边说边起身向外走去,被我生生叫住。 洛榬一顿,身子转正向我,有些疑惑而难掩紧张问道:“怎么了?” 我很是过意不去……敛眸低语:“阿榬,我想现下先解决陆子修之事吧……我们的成亲筹备之事,能不能……” “陌儿?”洛榬一怔,回身坐下握住我的手,满目不解:“这是为何?陌儿在顾虑什么?” “我……我虽对他已然放下,却也不想让他看到……我们成亲……无论是当时当日,还是前期筹备……” “……”洛榬未再言语,默默望着我,似在慎重考虑,下定决心。 我回握住洛榬的手,歉意解释道:“阿榬……他的‘木清儿’在他怀里死了三次……他一次次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而如今,却又要看到,‘木清儿’的转世与他人缔结秦晋之好吗?” 洛榬伸手轻轻逝去我眼角的泪…… 我握紧了洛榬的手,请求道:“阿榬,我对陆子修已再无其他念想,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其他情愫……可是他……毕竟是我的……我的故人……我不想看到他再一次受到伤害……他所被迫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洛榬将我拥入怀中,一下下抚着我的后背,重重叹息后,缓缓道:“好……陌儿,我明白……我会等到此事了结……” “嗯。阿榬你真好……”我躲在洛榬怀里点了点头,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洛榬轻拍我的后背:“好啦,莫委屈了。只是,何为了结呢?” “就待他离开临安吧……” —— 第二日一早,明逸便来了审香阁,亦只是在外等候着,等我出现后接我去陆子修暂居的府邸。 我迟迟不敢露面,就连房门都寸步未出…… 清荷为我送来了早膳,恰巧逮到洛榬去了顶楼没在房内,即刻好奇地向我问道:“君陌姐姐,那个陆将军为什么要来寻你呀?” 我虽不悦清荷的八卦,但是更担心她的此番做法被洛榬得知,一定会被责罚,随即制止道:“清荷,无关自己的事情不要过问,做好自己的本分比什么都重要。” 清荷被我突然的严肃吓到,慌张低头委屈解释道:“君陌姐姐对不起!清荷知道错了!只是……只是……” “什么?” “清荷询问君陌姐姐是为了……为了让姐姐不会受人非议,我可以向她们解释……” “解释什么?如何解释?你觉得你的解释那些喜欢编造谣言的人会听么?”我无奈地厉声问道,只觉清荷应是真为我好,就是太单纯了…… “呜呜……”清荷吓得微微哭了起来,抽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清荷不敢了……” 我相信清荷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定不会为了八卦才来问我,便柔和了声音说道:“好了,我不怪你,只是以后此等事情便莫再多管,即使谣言者恶意诋毁我,你也不必管……平静的水面任凭石子如何激起水花,终归也会回归平静,何必为此伤神?” “是,清荷受教,多谢君陌姐姐……”清荷慢慢止住了啜泣声。 “审香阁外,现在是何情况?” “有一名侍卫在外等待,不知道在……等什么……”清荷小心翼翼回道。 “嗯……” “陌儿,起身了?”还未等我说完话,洛榬便跨门而入,欣喜的面上映着晨辉。 “是呢。”我向洛榬回之一笑,而后朝清荷方向道:“小荷先下去吧。” “是……”清荷退出房门。 “陌儿,你看……”洛榬随即坐到我身边,向我递来了一本曲集。 “这是?”我疑惑道。 “这是关于我们之间的曲集,曾经我们在书信中提到的或是彼此欣赏的曲子都收录其中,还有我们改编创作的《故人归》。你看,我都一一谱写出来,并注明了每首曲子背后的故事,我们的故事……” 我接过曲集,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愉悦幸福感,我一篇篇曲谱翻过,细细读过一字一句,容予与初年的故事…… “这个不急着看,来,陌儿,先把粥喝了。”洛榬起身端来刚刚清荷送来的早膳,担心我饿了,这就要喂给我。 “阿榬……谢谢你……” 洛榬粲然一笑,琥珀的眼眸里是公子世无双的明亮。 洛榬一口口慢慢喂着我粥,我便继续欣赏着曲集。 “陌儿,这本曲集我还未想好名字,陌儿可有什么好主意?”洛榬突然问道。 “名字……”我一篇篇曲目细细看过。 一首首曲目宛若一封封信笺,诉说了往事悠悠,情丝缕缕。 《故人归》、《这一世》、《那一世》、《相思引》、《云水禅心》、《出水莲》…… 每首曲子的背后都有着那么一段过往,一段心绪,往事如昨,如梦如烟 “名字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容我再想想吧。”” “嗯,好,这会是记录我们余生所有曲目与故事的曲集,名字定要好好思量。”洛榬柔声道,而后吹凉了粥喂给了我。 不知不觉和洛榬弹曲论谱到了午后,审香阁外的明逸一直等候着…… 陆子修不会想要明逸也在这站立三天三夜吧? 征得洛榬的同意,我写了一封信,向陆子修解释道歉我不能前往他的府邸,差晏宸送去给了明逸。 大致意思也皆是敷衍人的原因……类似于因为审香阁事务较为繁忙,委实不能抽身前往,望珍重身体,一切安好之类的话语。 听晏宸言,明逸拿到信后,向审香阁内长长望了一眼,而后告辞离去。 希望这般表面功夫,可以让陆子修渐渐放弃见我的想法…… 而后两日,明逸都未前来,也未有将军身旁的其他人前来。 或许世上的很多事,都会在心照不宣中渐行渐远,就连一声道别,都不需要…… 这日,审香阁一如往常招待着客人们,琴音绕梁,悠然自得…… 洛榬今日有商事,一早便前往茶庄商议,傍晚才能归来。 忽地,楼下一阵吵闹,我正疑惑间,沁兰姐前来寻我。 即使洛榬不再,伯仲叔与沁兰姐也能处理好一切纷争,怎的还来询问我的意见? “君陌……”沁兰唤了我一声,有些为难道:“楼下是杨公子的爹娘,说一定要见到君陌姑娘……” “杨公子?”我一时没有想到是哪位杨公子。 “就是杨嚯公子。” “杨嚯?”我惊讶道,曾经杨嚯欺辱我施刑我的画面涌上心头,我心不由一吓。 “是的……君陌,我知二爷定不想让你前去,可是……”一向稳重老练的沁兰姐竟然显出了为难无奈,却还是顾全大局道:“这事,不仅牵扯到临安商豪杨家,亦……与陆将军有关……这朝中大臣之事,若是迟迟不解决,后果或许……” “陆、陆将军?!”怎会与陆子修有关?!我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明白沁兰的担心,得罪一朝大将会给审香阁,给洛榬带来极大的麻烦,即便我不相信陆子修会如此做…… “好,我现在就下去看看,沁兰姐别担心,我会解决好的。”我安抚沁兰,而后立刻向楼下走去。 刚至大堂,便看到两位已经鬓角发白的老人,泪眼婆娑,无助绝望地被审香阁的护卫阻挡在大堂中央。 “发生何事?”我走进他们询问道。 “君陌姑娘!”两位老人看到我如同干渴之人遇见泉水,向我扑来,却被护卫拦住。 “不用拦……”我向护卫说道,希望不要伤害到两位老人。 护卫犹犹豫豫地挪开了步子,两位老人突地跑向我,“扑”的一声跪在地上! 我一时惊吓,立马也半跪下,想要扶起二人。 “君陌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儿呀!”老人痛哭流涕求助道,任凭我如何扶都不愿起身。 “发生何事?你们慢慢说。” “君陌姑娘!我知我儿曾对姑娘不敬,可是他也受到了巨大的惩罚了……二爷与杨家断了所有的生意往来不说……出事后的三月多,我儿忽遭人偷袭,重伤得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月……”老人急得向我诉说着,却突然戛然而止,有些担心害怕,不敢开口…… “重伤?!”我疑惑道。 杨老爷咽了咽口水,为了救儿子脱口道:“此次重伤,虽无证据指向二爷……可是……我儿结下的仇怨……数来数去也就只有洛二爷……能动我儿呀……” 说到这,杨夫人一瞬哭出了声,抓住我的衣袖痛哭道:“我儿对姑娘的不敬,如此够不够偿还了呀……求求姑娘,救救我儿,救救我儿……我二人给姑娘做牛做马!” “别别别!”我吓得扶起准备磕头的杨夫人,看着夫人已经难以表述清楚,我向杨老爷急忙问道:“杨公子怎么了?我该怎么救?” 听到我的话,杨老爷悲痛的眼神中突地有了希望的光一般,慌忙说道:“昨日,不知为何,衙门的人突然来我杨府,强行带走了我儿……听闻是……当朝大将军陆将军的意思……我二老慌得四处打听,四处求情,才得知陆将军似乎与君陌姑娘……颇有渊源……所以这才……” 陆子修抓了杨嚯?!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六十九章 浮生恨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陆子修为何要抓杨嚯? 还未等我理清个头绪来,杨夫人忽地掩面哭了起来,绝望的哭声令人也肝肠寸断:“姑娘!我二老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有三长两短……我二人也不要活了!” “你们可知,为何要抓杨公子?”我要知道来龙去脉也才好知道如何搭救。 杨夫人和杨老爷慌乱地摇头,痛苦道:“不知呀!只听衙门的人说是我儿触犯了官威,是以下犯上之罪……” 杨嚯的确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可与陆子修又有什么瓜葛?一个在京城,一个在临安,八竿子打不着…… 虽说杨嚯曾经欺辱于我,对我施以拶刑,但是二爷也为我断绝了与杨家的生意,至于偷袭之事,或许也与二爷有关……毕竟在我受伤后三月的冬至“临安十二香”上,洛榬确认了我的身份…… 既如此,我便不会以私报私。 “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儿呀!能否同陆将军问个原由,求情个一二……” “……”我低头思索一二,而后对二老说道:“那……我去问问吧……” 无法拒绝二老的恳求,我将二老扶起,吩咐清荷照顾好二老,便起身向陆子修暂居府邸而去…… 才刚出审香阁,便见洛榬风尘仆仆而来,白衣蹁跹间却是眉目难掩担忧。 “阿榬……”洛榬定已知道审香阁内发生的事情,不知可会不允我前去…… 洛榬跨步至我跟前,默默望着我,向审香阁内望了一眼,似是看到了杨老爷与杨夫人的焦虑痛苦的面容,洛榬转开视线,默不作声低眸沉思…… 片刻,微不可闻地叹息后复望向我,启唇淡淡道:“我同你去……” 我愣愣望向洛榬,支吾道:“我……只是想……帮帮他们……” “嗯……”洛榬无甚感情地应了一句,牵起我的手带我向府邸走去…… 我轻轻握住了洛榬的手,应是着急赶回来的缘故,洛榬的手沾了初秋的寒气,冰冰冷冷的…… “阿榬……你是不是为了替我出气,找人教训了杨嚯一顿?” “嗯。”依旧是淡淡一句回应。 “你怎的都没和我说过呢?”我轻柔问道,紧紧握了握洛榬的手。 “若同你说,不是徒增你烦恼吗?” 洛榬终于“恢复正常”,偏头看向我认真道:“不论是否同你商量,都会找人教训他,只不过是下手轻重的不同,便不必让‘心软的’你知道了。” 说到“心软的”三个字是明显感觉到洛榬语气的加重和无奈。 …… 似乎让洛榬又误会了……只是为了救人一命,并不是“心软”…… 可是也不好再多做解释,我便只能乖乖低下头,喃喃问道:“你……可是恼我了?” 洛榬未回答我,直到已快要到陆子修府邸,洛榬停下步伐,拉住我直面他的眼眸,轻声道:“没……我没气恼你,陆子修终归是要找法子让你去见他的。既然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不如就去说清楚吧……即便感情之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言明理顺的,但陌儿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坚持,我便放心了。” “阿榬,我有自己的坚持。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知道,我的余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洛榬凤眸微微轻扬,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 带我继续走向陆子修府邸…… 到了府邸门口,明逸已恭候多时的模样,向我与洛榬抱拳行礼:“夫人、洛二爷。” 这句“夫人”吓得我余光瞄了瞄洛榬僵直的面庞。 “陆子修此举何意?”洛榬不耐烦直截了当问道。 “属下不知。请洛二爷随属下前往前厅等候夫人。” “陌儿要去哪?”洛榬紧张问道,右手不自觉已经微微提起挡在我的腰前。 明逸面向我,再次行礼道:“夫人,将军在后院湖心亭等您。” 幸而陆子修分寸得当,安排在湖中亭,亦有明逸陪同,不然洛榬肯定不允我前去。 我拉了拉洛榬挡在我身前的衣袖,对洛榬道:“阿榬,我就去一下湖心亭,你放心。” 洛榬未看向我,而是仍旧直直望向明逸,眼神凛冽,盘算着如何解决此等情形。 “一炷香。”洛榬突地冷冷说道:“若一炷香后未见陌儿,便恕我不客气了。” 明逸一怔,无法决断,左右为难。 “好。”我急忙应道:“一炷香我便去前厅寻你,稍安勿躁。” 洛榬这才缓和了绷直的下颌,缓缓放下挡在我身前的手,向我轻轻点了点头,目送我随明逸离开。 明逸领着我穿过正堂,绕过后院厢房,踏过假山掩映,走过古道回廊。 回廊一过半,便在树林掩映间隐约看见左前方一方宁静湖水,以及湖中心的重檐亭,亭名为“暮云亭”。 行至九曲栏,我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亭中人缓缓起身,默默望着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是以怎样的眼眸把我望着。 我一步步踏在刀尖般,艰难却又故作轻松地走向暮云亭…… 还未至亭内,便听见陆子修轻轻启唇轻唤了声:“槿年……” 我一愣,停住了脚步,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陆子修随即不再唤我,但感觉到的是他的眼光一直在我的身上…… 而明逸不知何时已经退下。 终是我打破平静,提步跨至亭中央,余光看见亭中石桌上是一盘红枣年糕。 我依旧低着头,故作随意问道:“你知我为何来吧?” 长长的沉默,终而陆子修别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为何抓杨嚯?”我机械地问着为了完成任务似的。 未看见陆子修的眼神,却是看到了他垂下的手微微一颤…… 良久,陆子修才开口道,声音沙哑无力:“槿年……你都不曾想……问问我身体如何了么?” 我一愣怔,被问得哑口无言…… 陆子修沉沉叹息一声,而后又长长深吸了一口气,才提步向我走来,走至我跟前,艰难开口:“槿年……而今的你……若是我身死,都不会掉一滴泪了么?” ! 我猛地抬头望向陆子修,他怎如此说?!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却不禁透露了惶恐与担忧,他这是何意?! 看到我的眼神,陆子修无神憔悴的面容终地有了些许神色,苦笑般的他轻轻将我搂到怀中,自顾自道:“你终归……是担心我的……” 我身子一颤,这样的情形演变下去,不是我想要的。 我惊慌地直起身子逃离陆子修的怀抱,陆子修轻轻放开了我,似乎早就猜测到我会逃离一般…… 陆子修依旧只是默默望着我,眼神无甚表情,似大病初愈后的无力与苍白…… “你……身子好些了么?”我眼神闪烁地问道。 “嗯,好多了……”陆子修淡淡回答道,眉宇间微微上扬。 “杨嚯犯了什么事?他爹娘请我来为他求情……” 陆子修不可察觉地轻轻苦笑一下,随后转身坐下,淡淡道:“来尝尝红枣年糕,还热乎着呢。” 我尴尬地站着,面露难色地看着陆子修邀我入座。 只得婉拒道:“二爷还在前厅等我,一炷香内我便要回去了……” “咔!”陆子修手中的茶杯被顷刻捏得粉碎,鲜血缓缓流下…… 我震惊地望着陆子修,却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陆子修敛眸,极力平复心绪:“就坐一会,可以么?” 我看着陆子修流血的手心,不知所措愣怔在原地。 “而今的我……在你眼里算做什么?” 这一句……问得我如鲠在喉……气息难平…… 我哀愁难抑地看着陆子修,良久才艰难启唇道:“子修……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陆子修身形一滞,像是泄了气般佝偻着腰身,眼神望向另一侧,我看不见是何模样。 陆子修的手微微泛白,掌心的鲜血异常显眼,我慌乱扯出手绢,向前一步拉过陆子修的右手包扎起来…… 陆子修似是没想到我这番动作般惊了一下,而后木木地望着我包扎完毕,手掌轻轻攥紧了我未来得及抽离的手指,缓缓抬眸,似做最后一次挣扎而恳求般道:“若回不去,可否重新开始……” 这一句并不像问句…… 是明知答案却心有不甘地自欺欺人,是明知结局却毅然决然地置之死地。 我闭目掩去眼眸中的痛楚,而后轻轻摇头,恍恍惚惚般对陆子修道:“子修……这便是天意吧……我们便就这样吧……” 这一句却是刺激到了陆子修般,他忽然起身,瞳孔突地放大,眉目紧锁,难掩震惊困苦,忽地伸手抓住我的双手,瞋目扼腕反问道:“天意?你告诉我什么是天意?!” 我被陆子修突如其来的怒气惊到,不知他所问何意。 陆子修紧紧扣住我的双手,不可遏制地怒声道:“我告诉你什么是天意!天意就是你替清儿醒来,你便是她,她便是你!你便是我陆子修的妻子,永生永世都不能改变!” 我震惊地望着陆子修的“胡言乱语”,看着他从怒不可遏,到歇斯底里,再到悲痛不已,将我紧紧搂进怀中失声道:“这才是天意……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忤逆天意……为什么要逆天改命……为什么?!” “为什么让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我僵直着身子,默默听着……忍住湿润的眼眶,却也不自觉痛恨这宿命的安排…… 让我们如此进退两难,让我们如此纠葛苦痛…… “杨嚯该死!敢伤你,就让他生不如死!” “不过是一些小伤……”我轻轻安抚着失态的陆子修。 陆子修却未听我说的,紧紧抱着我痛恨道:“他该死!你不是……不是夫抛子弃的……”忽地陆子修轻颤双肩,隐忍痛哭道:“是你……抛下了我……” …… 一瞬间,泪如泉涌…… 才猛然想起,杨嚯欺凌我那日,言我是夫抛子弃的人。 “是你……抛下了我……”陆子修哽咽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说道…… 任凭陆子修抱着我,紧紧箍着我,犹如在他怀里醒来的那一天一般……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七十章 浮生狱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秋风划过湖面,水波荡漾,即将开败凋零的荷花微微摇曳,花瓣轻轻飘落于湖中,乘着秋波,盛着秋光,摇啊摇,飘呀飘,也逃不出这层层瓦壁房檐…… 不知过了多久……秋风已吹散我面颊眼睫的泪…… 不知过了多久……抱着我的人,缓缓平稳了气息,恢复了理智…… 陆子修轻轻放开我,面容回到如初的沉稳,启唇微微一句:“抱歉……” 我轻轻摇了摇头,浅浅笑着说:“子修……世过时移,已不再如初了……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太过辛苦,我们……都向前看看吧……” 陆子修淡淡一笑,缓缓开口纠正我:“槿年,是两人。” 我等了七年的话……却在这一刻得到,我却仅仅只能愣愣望着他…… 陆子修亦轻轻对我一笑,柔声道:“已足矣……不是么……” …… 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暮云亭。 恍惚间似是看到了陆子修绝望无言的憔悴容颜,似是感到红枣年糕微微渐凉无人品赏的落寞凄凉,似是受到萧瑟秋分如同寒冬般的冷冽刺骨…… 我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下意识地扶着回廊阑干,似是怕一阵秋风就将我击垮…… 身后依旧凉意渐生,冷汗泠泠,陆子修的凝望竟让我如此胆怯…… 终于走完那漫长的九曲栏,那令人吃力的石拱桥……树林掩映间,遮去了陆子修令人动容心疼的目光…… 我这才微微驻足,背靠假山不自禁地泪盈于睫…… “槿年,是两人……” “是你……抛下了我……” 陆子修的话不断冲击着我的神经,世过时移,本该再无瓜葛,本已再无情愫,却还是忍不住心伤这物是人非背后的无可奈何。 陆子修,从未有错,如今境地,我却也半点半分怪不得他…… 寻回自我,摆脱束缚,只能往前,绝无回头的可能! 陆子修,对不起…… 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提步走过假山群…… “君陌。”忽地被一熟悉女声唤名,我惊得向声源处寻去。 却在右侧假山间看到一袭红衣,对我冷冷一笑的……菡萏! 心不由地一沉,思绪纷飞:菡萏为何会在将军府?! “呵……”菡萏再次冷冷一笑,美眸一翻,对我摇头道:“你觉得你能瞒得过我?你对陆子修的遮遮掩掩,从你刚到审香阁我便看出来了!” 是菡萏告诉陆子修的?! 我满腹怀疑与不安,却见菡萏对我抬颌示意,让我同她进入假山深处。 我心下虽是一瞬惶恐,却还是硬着头皮弯腰进入了假山深处…… 假山内别有洞天,四周假山环绕,中央一小方天地间有一石桌,四石椅,可饮茶可对弈,好不惬意。 可我的心情却半分惬意都不存,被困惑与不安满满占据…… 菡萏走至石桌前停下,转身与我对望,依旧是那副高傲不可方物的模样:“是我猜出了你与陆将军定有关系,加之无缘无故‘故人归’推迟三日,正好与陆将军错开,所以我才在陆将军离开临安前往清城之时,携你画像去告知了他……” 我惊讶地望着菡萏,还在思索前因后果,菡萏美眸一翻,对天嘲笑道:“呵……陆将军看见画像那一瞬间,从错愕震惊……到如获重生般的狂喜……慌乱下马向我奔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画像……看了一遍又一遍……” 菡萏微微低下头,默默望向我,继而道:“他就这么望着画像,不曾移开眼,颤抖着声问我:她在何处?” “哈哈哈哈……那一瞬间……我差点忘记他是高高在上,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泛红的眼眶……哽咽的话语……就是所谓的英雄气短吧?” 菡萏依旧带着骄傲的面庞却添了无尽的无奈与落寞…… “那瞬间……我突然……好羡慕你……你凭什么让他们如此放在心上?”菡萏困惑却带着讥笑的面容死死盯着我,虽是一句问句,她却不想要答案…… 我已缓过了神,理清了思绪,问出了我的疑惑“你这么做……”收起了心乱与不安,认真问道:“是因为二爷?” “哈哈哈哈哈……”菡萏放肆大笑着,眼中却是泪花点点,红了眼眶,湿了眼睑…… “是!只有拆散你与二爷,二爷才能再注意到我……才能……”菡萏说着说着却无法继续,微微皱起眉目,缓缓闭上眼眸,不由地紧抿唇瓣,难以言语…… “而如今的你……如愿了吗?”我无视菡萏的娇柔悲楚冷冷问道。 我已不再会同情现下的菡萏,她的所作所为已不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报复…… 菡萏缓缓睁开眼,无神的瞳孔望着地面,恍惚道:“二爷为何会知道……是我泄密?”菡萏说着悲痛绝望般不自觉轻轻啜泣起来:“是二爷……亲手将我逐出审香阁……是二爷……亲自下令、下令追捕我……是二爷……抛弃了我……” “啊!” 菡萏猛地抱头蹲于地下,双手不住地颤抖着,痛苦嚎叫着…… 看到如此情境,我也不想再过多追问……原来这些洛榬一直都知道…… 无心再多听菡萏痛哭流涕,抱怨哭诉,我转身欲离去…… 突地菡萏猛然站起,冲我怒骂道:“是你!是你毁了我!!” 我回身诧异望着她几乎疯癫的状态。 “是你!是你的出现,让二爷再也没有注意到我!是你把我逼到绝境!是你让二爷抛弃我!” 愈说愈悲痛不已,绝望失控,菡萏颤抖着右手狠狠指着我,破口谩骂宣泄:“是你毁了我!我也要让你生不如死!!我要杀了你!!” 菡萏倏地抽出袖中刀刃,红眼怒目向我猛地刺来! 还来不及尖叫,我看到菡萏手中的刀尖离我的胸口仅有半寸远! 忽地却堪堪停住! 我吓得急忙后退了两步! 却见菡萏突地停止了刺向我的动作,眼眸狰狞,嘴唇微张,嘴角鲜血缓缓流下,身子缓缓跌落,“嘭”地倒在地上! 我这才看清,菡萏身后插入了三根银色银针! 是谁?! 我抬眸望去,假山前默默站着一人,冷冷望着眼前一切,是久违的冷血无情…… …… 我已吓得半死,才从死神边缘抢回半条命,大口喘着气…… 良久,我才有气无力地喃喃了一句:“顾临疏……” 顾临疏闻言,提步向我走来,走至我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我凉凉道:“若我晚来半步,你就成死女人了。” 听得很不悦耳……我也没兴致与他拌嘴,便顺便感谢道:“多谢……” 而后看到倒地的菡萏不由颤抖地问:“她……怎么样了?” “死了。”惜字如金淡淡回道,而后顾临疏忽地揽上我的腰,带我轻功飞离了府邸…… 来不及拒绝,来不及询问,就被带到了府邸后的一片竹林内。 顾临疏将我放下,拉开一定距离默默望了我一眼,而后面无表情道:“今后,如何打算?” 我还未从菡萏死去的震惊中缓过神……愣愣道:“她……死了?” “嗯。”顾临疏似是不耐烦道:“怎的?杀你之人你还圣母心泛滥?” “不……不是……我不是同情她……”我有些不知所言,慌乱解释道…… 我还是无法接受一个人在我眼前死去的事实…… “可是……她罪不至死啊……” 看到我慌乱无措的样子,顾临疏收起了不耐烦的面孔,默默望着我,而后开口道:“人是我所杀,与你无关,身负何罪该当死罪,于我皆是戏说……我本就是‘罪孽深重’之人,多杀一人少杀一人于我无异……” 我恍然望着顾临疏,摇头制止:“不要这么说……” …… 顾临疏真的便不再说了…… 再次淡淡向我问道:“今后,如何打算?” 有些不明白顾临疏的用意,又不敢随便回答,只得道:“先回审香阁,再做打算吧……” “我问的是,洛榬和陆子修你当如何?”顾临疏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遍问题。 消息真是灵通…… 我头脑一片混沌,随口答道:“便就这样吧……陆子修会慢慢放弃的……” “呵。”顾临疏冷笑一声:“还真是蠢到家。” “……”我闭口不答,我们三人的事已经够我心烦的了,顾临疏还好死不死地来火上浇油…… “还不想回乡?”顾临疏似是随口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我低头思索一二,而后抬眸向顾临疏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瞬地一暗,亦或是我看错了,继而顾临疏恢复到如初冰冷神情,陈述道:“野党勾结,朝局不稳,若这世道待不下去了,来木易教寻我。” 说完顾临疏最后望了我一眼,无甚表情的面庞有了几分沧桑的味道,欲转身离去,我急忙叫住顾临疏问道:“等等,你留下的银针会暴露你的身份吗?那可是陆子修的府邸……” 顾临疏身影一怔,回眸嘲讽般道:“不会。还真是个天真心细的蠢女人……” 言毕,转身离去,依旧来去看不清身影…… 等顾临疏远去,我还尚在菡萏的刺杀与死亡的震惊中…… 现下一炷香一定已经过了,不知府邸内现下情况如何?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身提步向府邸门口跑去…… 还未跑出十步之远,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唤…… “陌儿!” “槿年!”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七十一章 枕星河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急急停下步伐,向后望去。 洛榬与陆子修轻功而至,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玄衣如墨,皆面露担忧之色。 堪堪落地,洛榬紧握折扇紧皱眉目,急急提步向我走来…… 在洛榬跨步的一瞬间,却见陆子修收回了本想要向前的步伐,直起了身,默默望着洛榬向我走来…… 洛榬一到我身前,扶住我的手臂,便左左右右仔细检查起来,焦急问道:“可有伤到?” “没……没事的……” “真的?”反复看了我的身上并无伤口与血迹后,洛榬才抬眸看向我道:“发生何事?” 陆子修就在十步之外,一直目不转睛望着我…… 我向两人解释:“在我准备回前厅时,菡萏突的出现邀我进假山有事相告。而后因过于悲痛,想要刺杀我。幸得……幸得高人路过……救我一命……” 洛榬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瞬地恢复如常,万幸道:“陌儿没事就好。” 未看陆子修眼眸,不知是否对我的“高人相救”一说很是怀疑…… 担心陆子修追问“高人”是谁,我急忙对洛榬道:“我想……回审香阁了……” “好。”洛榬牵起我的右手,准备离开。 “槿年!” 陆子修突地叫住我……令我不由一慌,不知如何圆谎…… 我望向陆子修的方向,陆子修虽叫住我,却并未上前,而是在原地坦坦荡荡道:“菡萏回乡路上遇袭是我派人所救。毕竟……她……对我有恩……” 有恩…… 对于陆子修来说,这是怎样的恩情? 陆子修继而道:“却不想,她竟加害于你,今日之果也是她咎由自取……你……不必介怀……” 我一瞬恍神,向陆子修的方向愣愣点了点头,以示听到…… 而后转身,与洛榬一道离去…… 洛榬紧紧握着我的手,拉着我向审香阁方向走去。 我木木地跟在洛榬身后,任由他拉着。 突地,洛榬径直拉我进入了旁侧的一条小巷中。 “陌儿……”轻唤了我一声,洛榬双手扶在我的肩上。 我低着头不言不语。 “陌儿,可是害怕了?”洛榬向前在走近了一步,与我靠得更近柔声问道。 “菡萏她……”脑海里又浮现出菡萏最后的面容,狰狞的眼眸,痛苦无助的模样,鲜血从嘴角溢出…… “莫怕。”洛榬双手微微用力,将我带入怀里,轻抚着我的背安慰道:“莫怕,都过去了……” 我还是未从那个画面里逃出,不禁起伏喘气,无助哭诉道:“她……最后的模样……是那么狰狞绝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 还未说完,洛榬打断我轻声道:“别去想了陌儿,别去想。” “她就这么……就这么死了?”不禁想到菡萏只为一人而舞的决绝身影,她的那份爱意本也是弥足珍贵。 “陌儿,此事错不在你,不必自责挂怀。不然又让顾临疏如何自处呢?” “啊!”我猛然抬头望向洛榬,弱弱问道:“你知道是他?” “陆子修出现木易教必然有了风声,我料他定会来寻你的。加之出手狠厉不留余地,便八九不离了。” “这次,的确是幸亏他及时出现了……” “是呀……我现下都后怕不已……从未想到竟然在陆子修府邸都能够有如此危险!”洛榬眼神一凛,懊悔自责道。 “阿榬,事发突然,你莫要自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洛榬深深舒了口气,再次紧紧拥住了我:“幸亏陌儿没事……” 而后洛榬轻声哄着:“那陌儿对于此事也不必耿耿于怀,事出突然顾临疏也是为了救你。” 我在洛榬怀里轻轻点了点头,努力将那一幕从脑海中抹除。 洛榬继续安慰道:“她与家人早已断绝了联系,我会安排妥当她的亲人,不要担忧。” “阿榬知道了是她去找陆子修的?”我想起菡萏与我说的种种因果,脱口问道。 “嗯……”洛榬轻轻回了一声,而后叹息道:“我本设计引陆子修离开临安,他却突然折返发现了你,其中一定有人做了手脚。我排查了陆子修离开临安那日晚上的所有进出审香阁的人员,追查到菡萏曾离开了审香阁近一个时辰。” “所以阿榬拆穿了菡萏,将她赶出了审香阁?” “嗯。”洛榬抱住我的手忽地缩紧。 “或许有些事情就是躲不掉的吧……”我暗暗苦笑无奈。 陆子修终要与我相见,终是要将一切说得明明白白痛彻心扉,终是要将所有伤口悲痛撕开再次示人……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将我与洛榬的身影染上一抹斑驳陆离。 洛榬牵起我的手,慢慢踱步回到了审香阁。 晚膳,我却无甚胃口,寥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陌儿。”洛榬让清荷收拾了碗筷,将我从座位上拉起,笑着说道:“想不想看看星河璀璨?” “星河?”不明所以,我愣愣重复了一遍。 “嗯,今日天悬星河,繁星灿烂,我带你去屋顶瞧一瞧可好?”洛榬眉眼温和,眸中似是星光闪烁,满是期待。 “好。” 洛榬为我披上了斗篷,初秋的深夜还是有些寒意,加之今夜又是月圆之夜,洛榬为我系紧了一件浅色飞鹤斗篷。 忽地横抱起我从窗户一跃而出,脚尖轻落屋檐片刻借力,随即一旋身便到了屋顶。 将我放下,拉着我的手坐在了屋顶上。 “陌儿看。”洛榬忽地抬起右手向天空指去。 我抬眸一看,瞬间被震撼…… 辽阔无垠的夜空中,是绚烂的繁星点点,或成一点独自闪烁,或成一团璀璨夺目,闪耀了我的眼。 浩瀚无际的夜空有着亿万光年而来的点点温暖。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洛榬悠悠说着:“繁星万里,江河万千,人生百态,何须耽于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只此浮生是梦中……”我不禁自嘲一笑,此话真真是如我来此世的一生…… 洛榬伸手揽住我的肩,将我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陌儿,此生若是一场大梦,我们便是来这场梦里看看星河璀璨,繁花绚烂,亦要尝遍那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洛榬一手揽住我的肩,一手握住了我放于膝盖上的手,轻轻地揉了揉以示安慰:“此生亦有风雨亦有晴,这七难八苦却又怎抵得过暖阳清风,花香鸟语,良人相侯。”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我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那团乌云,与洛榬并肩看天地浩大。 “嗯。傻陌儿,当忘则忘。” …… 与洛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从曲谱琴意聊到江河山川、星河烂漫,像极了曾经在书信中的畅意舒适。 不知聊了多久,洛榬突地问道:“陌儿,可有不适?” “没有呀,我不冷的,你别担心。阿榬冷吗?”我回复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现下已过子时……”洛榬有些犹疑地说出,似是在思考。 “啊!”我也突然意识到今日是月圆之夜,每月的这天子时我都会疼痛难忍,只是因洛榬的协助而疼痛好转。 可今天怎么毫无反应? “陌儿!”洛榬惊喜地与我对视,而后抓住我的双肩欣喜道:“难道说……陌儿康复了?!再也不会受这锥心蚀骨之痛?!” 我亦开心地笑得像个孩子:“嗯!一定是的!在前几次发作时,就几乎没有太疼痛的感觉了!而今算是完全好了?!” “太好了!”洛榬激动地将我抱住,长舒一口气,欣慰道:“一切都好了,都好了,阿年。” “嗯!好像逆天改命的惩罚都结束了……京城郊外的遇险、脸上可怖的疤痕、每每月圆之夜的蚀骨疼痛,这些似乎都是因为阿榬你,全都化解了!” 我又哭又笑地紧紧回拥洛榬,不住地重复:“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得救了……” 洛榬柔声一笑,手一下下轻拍安抚着我的后背:“京城郊外的意外相逢、你佩戴面纱时的一瞬‘错认’、月圆之夜的相伴相知,因为陌儿的坚毅勇敢,脱离禁术控制,我才得以找到你,了解你,拥抱你……” 我在洛榬怀里抬眸看向他,面如冠玉,清朗绝绝,即将是我的夫君,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微笑,痴痴笑笑地望着眼前人…… “傻陌儿,放下与忘却是一种能力,便如此乐呵‘傻气’下去,不失为一种智慧。” —— 与洛榬的时光总是如此宁静祥和,不知聊了多少说了多久,我昏昏沉沉地在他怀里睡去。 醒来已是在塌上,洛榬不知去了哪里。 忽地想起,昨日去陆子修府邸发生了太多,心绪起波澜,思绪乱如麻,竟然将前去的“初衷”都抛之脑后…… 已大致明白的陆子修抓捕杨嚯的理由,再次前往将军府面对面谈论此事定是万万不能了,现下只好写信传意了。 我坐到桌前,提笔写下给陆子修的信,希望他能够从宽处理,我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伤害,除了洛榬为我断绝生意往来、暗地暴揍杨嚯之外,当时审香阁亦报了官为我申冤,官府判了杨嚯几日牢狱改造。 陆将军: 杨嚯之事还望从轻处理,此人已受官府处罚入狱数日,且洛二爷亦为我伸张正义惩处恶行。于公于私杨嚯之事皆已翻篇,还望陆将军大人大量,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苏槿年 刚写完信,“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洛榬本是轻手轻脚地打算提步而入,抬眸看见我有些惊讶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吗?” “嗯……处理点事……”我小声小气地嗫嚅道。 洛榬微微偏头,眼神一盘算便知不简单,几步跨至我身旁,扶着我的肩弯腰看向我的信。 我脸红耳赤,不知洛榬是否会不允我写信给陆子修,有些紧张得不知所措。 洛榬看完信一愣,扶额摇头苦笑。 我惊得连连解释:“阿榬,我写信只是想翻篇此事救人要紧,绝无其他念想!” “陌儿,你如此写,杨嚯非死即残……”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七十二章 对黄昏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洛榬哭笑不得地揉着我的头。 我惊道:“非死即残?为何?” “你言我为你伸张正义惩处了杨嚯,那陆子修必定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低眸思索,明白了洛榬的意思。 却是始终想不到法子,不知如何是好:“那……我该怎么写呢?” “不必写。”洛榬伸手抽走了我手中的毛笔,忽地将我横抱起放于塌上,而后俯身在我耳旁柔声道:“昨夜睡得晚,多睡会儿才是。” “我……”我放心不下,挣扎着想起身。 “陌儿……”洛榬按下我不安分的身子,正色道:“你越是在意便越让他知晓你的软肋,你的每次主动靠近与联系都是他抓住杨嚯的成果。只有你越不在乎,越想不起,此事才会不了了之。” “……”洛榬说得不无道理,我对视着他的眼睛而陷入沉思。 “此事已曾被官府正式处置结案,若无新的证据断不会重新审理惩处,杨嚯而今只是被关在牢狱等候发落,你不追究不在乎,陆子修亦无追究的根据与动机,最多就是关个几日。什么性命之忧、爹娘求情,只不过是他爹娘蒙在鼓里被人有意引导,稀里糊涂演了这么一出戏给你看。” “啊……原来是这样,那……为何那日阿榬会选择赶回来并陪我前去将军府邸呢?” “其一,那日我曾同陌儿说过感情之事虽难三言两语说清,但也必须说清,拉扯拖延只会愈演愈烈难分难断。其二,杨嚯爹娘爱子心切,若你不去他们定会纠缠央求下去,若不允你去,两难境地恐陌儿心忧自责。其三,即便与他们说明杨嚯无性命之忧,他们也还是会竭尽全力让陌儿协助求情一二,舐犊情深,于心不忍。” “原来如此,阿榬果真心思缜密,我却从未想到这么多。” 洛榬为我别了别鬓角的碎发:“陌儿心思细腻,心善温和,顺心而为也无大碍,只是世事纷纭复杂,凡事有个人商量着来总是好的。” 感觉意有所指,应是指今天写信一事,我讪讪一笑,承诺道:“好,我知道,以后都和阿榬商量着来。” “傻陌儿。”洛榬摇头轻笑,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俯身轻轻在我眉间一吻。 —— 而后连连几日陆子修常来审香阁,虽只是静静地于大堂品茗听曲,但也令我久久不敢下楼。 我怎敢与陆子修再次碰面? 听闻杨嚯已被“保释”出狱,其爹娘还想着来审香阁谢过我的挺身而出,但得知陆子修在审香阁,吓得连夜收拾带着“逆子”逃离了临安。 洛榬亦无可奈何,只得先将我连夜转移到曾给顾临疏养伤的偏远别院。 我也自得一些,不仅可以放心自由出入,每日也能心安地研究曲谱。 不知何故思绪翻涌、灵感大发,连连几日谱写了多首抒情曲目。 这几日洛榬总是神龙不见尾的,每每早晨起来才听下人说他前日半夜才归,立于窗外见我已然熄灯入睡才离开。 今日我在院中抚琴,洛榬难得白日时分来寻我。 见洛榬言笑晏晏地向我走来,我假意抬头望望天,瘪嘴稀罕道:“呦,今个是什么风儿呀,竟然把洛二爷都给吹来了!” “噗!”洛榬哈哈大笑起来,快步上前搂住我道:“昨夜无风,前日微风,大前日凉风,你看,不论什么风,我都来。” 不禁被洛榬逗笑,我气消了大半,却还是假装气鼓鼓地追问到:“这几日你去做甚了?天天见不着你人的……” “是我不好,让陌儿独守空闺了。”洛榬抵住我的额头继续调笑道。 “你!”我气恼地锤他,正色道:“与你说正事呢,老实交代!从轻处罚!” “是是是。”洛榬连连答是,而后正经道:“今日来也是同陌儿说此事的,近几日生意上出了点麻烦,我便变卖了多处房产与铺面,往后就以临安为重了,也少了四周奔波之苦。” “啊?!出了什么麻烦?!”变卖多处,那岂不是很大的麻烦,洛榬的神情语气也太泰然自若了。 “无甚大事,陌儿不必担忧,只是今日我便要启程前往北方一座小城,将那里的生意处理妥当便归,委屈陌儿在此等我几日了。” “今日就要启程?这么突然?”我一头雾水,洛榬很少会如此临时决断,往日去采买、结交、探访等等都是提前规划和告知我的。 “嗯,此事较为棘手,不过我亦胸有成竹,陌儿不必担心。”洛榬轻轻抚过我的头,安慰道。 “……”我询问了两次,洛榬都不愿告知是何事,定然是不方便让我知道的事,我按下心中的担忧,默默不语。 “傻陌儿,我不出十日便归,而今才知相思始觉海非深吗?”洛榬双手扶着我的脑袋,头抵在我的额头,打趣逗笑我。 我轻笑一声,嘴硬道:“才没有!才十天而已,自然不会想念的。” “哈哈哈!不知是谁几日白天没见便瘪嘴耍蛮的?”洛榬轻捏我的脸颊,眼里沁满了笑意,闪闪发亮。 “好啦”我羞得逃离洛榬的怀抱,打岔道:“我给你去做一碗银耳莲子羹吧,等我!” “好,那我先去回洛府收拾下行囊,酉时在临安城郊‘落月桥’见。” “嗯!来得及,我待会带食盒过去!”我边跑向东厨边回头应道。 “行路慢些,时辰尚早。马车就在门口接你。”洛榬不放心嘱咐。 生怕误了时辰,我连忙洗手准备食材开始作羹汤,其实银耳莲子羹制作并不复杂,却总是分心出错,我想我的心又开始乱了…… “嘶!”一分心切银耳的刀划过指尖,鲜血缓缓流出,我连忙擦拭,强迫自己不再乱想分心。 终于做好了莲子羹,我盛了两碗放入食盒,坐上等候在院门口的马车向‘落月桥’赶去。 赶到‘落月桥’刚及酉时,洛榬已在桥头等候我,身旁是一匹骏马。 我匆忙跳下马车,向他小跑而去。 却见洛榬似有些紧绷的下颌,我抱歉道:“阿榬等急了吧。” 见我至跟前,洛榬舒缓了面色,暖声宽慰道:“刚及酉时,并未久等。再说等陌儿的莲子羹无论多久自是值得。” 我倏地面色一红,低下头将食盒递给了洛榬。 洛榬眉眼含笑接过食盒,牵起我的手来到一旁的凉亭坐下。 打开食盒看见两碗莲子羹,洛榬微微一顿,随即拿起一碗慢慢品尝。 边吃还不忘喂了我几口,我乖乖吃下,不多言语,总觉得洛榬似有心事,表面虽是言笑晏晏,内心应是闷闷不乐的。 不多时便吃完了一碗,洛榬准备拿起另一碗的瞬间,修长的指尖停留在了碗沿片刻,眼睑下垂,看不清表情,好似在做一个决定。 片刻后洛榬终是收回了手,并没有拿起另一碗莲子羹,却是盖回了食盒盖子。 “阿榬,吃饱了?”我试探地一问。 洛榬听到我的声音,眼眸回到温柔模样,眼含歉意:“陌儿的莲子羹美味可口,而今赶路在即却无法细细品味,等我归来陌儿再同我品尝可好?” “噗!一碗莲子羹罢了,被你说成什么珍羞美味,你要想吃随时都有!” 洛榬忽地起身弯腰望着我,正色道:“那陌儿只做给我一人吃可好?” “啊?”忽地被问愣神,立刻反应过来应是这个他在意陆子修的出现,我亦起身拉着洛榬的衣袖,承诺道:“自然,洛二爷就放十二个心吧!” 洛榬满意地一笑,而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发,轻声道:“陌儿,等我回来。” “好……” 洛榬几步走出凉亭,翻身上马,衣袖飞扬,转头默默地望了我一瞬,而后重重一点头,策马扬鞭而去。 已近黄昏,日落西山,似血残阳将洛榬的离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愣愣望着洛榬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心中不安…… 他为何今日道别时心事重重? 他又是真正为了何事而走? “槿年。” “!”一声轻唤将我思绪打乱,我慌忙向声源处望去。 陆子修一身长袍,立于凉亭不远处。 他怎会知道我在此处?! 我愣愣望着他,自从上次未说清亦道不明地分开,而今之日是否就是完完全全说清楚之时? 见我没有动作,陆子修提步向我走来,踏上了凉亭,在离我约三尺处停下。 “槿年。”终是陆子修打破了沉默:“此前失态请恕无礼,而今可能与你好好聊聊?” 我不自觉望向洛榬离去的方向,我想洛榬定是不愿我与陆子修单独相见的。 “我已询得洛榬意见,槿年不必担忧。” “?”我一时没明白陆子修,探询的目光望向他。 “我已探知你住所,却几日来未找到合适的理由与身份相见。今日,在你到来之前我同他言明会来寻你,他言只要槿年愿意与我聊聊,自是不会多做干涉。” “你同洛榬说今日想来与我说清楚是么?” “……”陆子修面色一瞬痛楚,而后侧目望向地面淡淡开口道:“他言这是你的自由……” 陆子修深吸一口气,抬眸深深望向我:“我今日不是想着与你‘说清楚’,只是想告诉槿年你不知道的故事……那你可愿同我好好聊聊?”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七十三章 终负韶华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望向陆子修不知所言,无论我不知道什么故事什么苦衷,都早已过去…… 不可能再回到的过去,又何必重提过往? “槿年,你可愿意?”陆子修再次问了我的意愿。 “子修……”我打断陆子修,心想而今或许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你不知道的故事吧……” “槿年,我……” “你可知我为何来到这个世间?”我再次打断陆子修,他不可再提过往的纠葛,已无意义,而我决绝离开的原因便是让他也同样学会放下的理由。 “……”未想到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陆子修一愣。 我却是未给他一息喘息的机会:“你可知我为何从木清儿的身体里醒来?” 提到那个名字,陆子修终是慌了神情,紧抿唇望向我身侧的食盒道:“槿年,莲子羹可还有?” “子修,我们不可能再逃避下去了……”我未理睬陆子修转移的话题,今日便是做出决断,斩断所有乱麻之日。 “……”陆子修大叹气一声,似是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而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是木清儿让我来到这个世间的,是她预知了自己的死亡,使用秘术让她的转世,也就是我在她身死后替她苏醒……” 或是信息太过震惊,陆子修胸口开始大大起伏,痛楚道:“槿年别再说了。” “所以我知道你们所有的故事,知道你所有的喜好,因为她已把这些化作书、化作梦全部注入到了我的意识里……” 再次提到那段过往,我仍是忍不住怅惘,不经意间已是泪盈于睫。 我强迫自己说下去,连同自己多年来的委屈无助面对局中人一一倾吐:“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将自己的情感都注入了我的意识,让我觉得自己便是她,我也如同她一般陪你走过了两年的春夏秋冬,陪你一同赏花观雪,一同习武练剑,感受到你所有的温柔和宠爱……” 泪如泉涌,我好似宣泄般道:“可是那些所有的关心与疼爱都是你对木清儿的,从来都不是对我苏槿年的,可我却因为那些莫须有感情喜欢了你整整六年!哪怕你仅仅只存在于书里,哪怕被你冷落,被你疏远我也甘之如饴,可是我为什么喜欢你呀?!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可抑制地痛哭出声,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陆子修都不知道,他从未对我疼爱关心,从未给予任何温暖,我却不受控制地爱上他,就因为那些梦,就因为那本书?!多么可笑多么荒唐…… “槿年……”陆子修被我突然的情绪失控吓到,慌乱跨步到我的身前,手忙脚乱地就想为我拭去泪水…… 还未等陆子修的手靠近,我急急退后一步偏头躲开。 陆子修的手悬在半空,缓缓落下,低眸沉沉道:“槿年……我不知你的到来竟是这样的原因,我不知你曾经的假意伪装是这样的理由,我不知……所以才会疏远抗拒你,最初我以为这一切是你和木易教的交易,是你借木易教之手行刺,借木易教的邪术复生……” 看来我猜得没错,顾临疏暗中带我回教施法,自私地设计让陆子修发现我与他的联系,的的确确让陆子修起疑了…… “可那日你同我说你绝无害人之举,绝对没有对不起我们,我望着你的眼睛,和清儿一模一样的眼睛,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坦荡清明而无尽委屈,我想信你……我想多一些了解你,才会而后与你一同用膳,常来听你弹曲……” “不,不是了解我……子修,你没有办法否认你曾经钻研‘起死回生’、‘还魂续命’之术为的是让木清儿回来,对吗?”我无情地拆穿了陆子修,事已至此,已无转圜。 陆子修眼眸一瞬痛楚,蹙眉敛眸,沉沉叹息…… 良久,陆子修才缓缓艰难开口:“槿年,对不起,那段时日我的确彻夜研究此类巫术邪术,找寻清儿回来的方法……但我从未想过用你的命去换!” “已经不重要了……我不怪你,你本没有错,你的所有怀疑猜测、疏离芥蒂都是合情合理的,甚至就算你想用我去换回木清儿,也无半点过错……你不知因果,只看到我占据了她的身体代替她苏醒,只看我扯谎伪装你的妻子,对你的感情无中生有,虚妄荒诞……我不怪你,也怪不得你……” “槿年莫在提了,那一切天意弄人,都过去了……而今我们……回家好吗?”陆子修抬眸深深望向我,满目期许央求。 “子修,那不是我的家……”我苦笑摇头,声音却已带有哭腔。 “是,是你的家!以槿年的身份……我们回家吧……” “子修,而今你还不明白吗?我对你的喜欢是一场荒唐,我无法控制自己,那些木清儿的欢喜与热爱全都在我的记忆里,在我的身体里,我都不知道,我对你的喜欢,有没有一点点是我苏槿年自己的……” 陆子修一怔,痛楚地扶额闭眸,亦是不禁泪流满面:“别说了……槿年,不是这样的……” “在我看到你寻找起死回生、还魂续命的法子,加之得知了来到这个世间的真相,如此迷失自我、求而不得,我想是时候该放下了……” 陆子修身子不由地一颤,捏拳扶额,挡住了双眸。 “子修……你我本就不该相逢,不应相识,你不应带着对木清儿的思念与愧疚认识在她身体里的我,而我也不该带着她的感情与记忆去喜欢你……” 我哭得不可遏制,抽噎出声,陆子修哽咽地慌乱轻轻抱住了我:“槿年,我们重新开始,而今的你只是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可能了……”我呜咽地摇头,推离了陆子修的怀抱,抹去满脸泪水,用尽全力克制情绪。 “不可能的子修,你明白吗?即便而今我在自己的身体里,可我的感情与记忆里却永远也保留着你们的回忆……” “槿年……” “只有离开你,我才能够逃脱木清儿给我所有束缚和控制……子修,我想我的离开是正确的,对你来说再无负担,于我而言就是重生。” “再无负担?再无负担……哈哈哈哈……”陆子修自嘲轻笑,强忍哽咽抬眸望着我一字一句道:“槿年,对我来说,痛得无以复加……就好像走到了绝望的尽头,找不到清儿,亦找不到你,这一生便只剩空落落的一具躯壳……” “……”看着陆子修颤抖的双肩,我不忍道:“对不起……” “我最心爱的人,在我怀里离世三次……” “三次……哈哈哈!三次……哈哈哈哈!”陆子修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地大笑起来:“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吗……” “对不起……”从未体会过最心爱之人在自己怀中离世的感受,是我的选择导致陆子修口中‘三次’的‘两次’…… 我只有不断道歉,亦如陆子修对我也只有道歉…… 陆子修转身扶栏极力缓和情绪,我别过眼,不忍再看他那孤寂微颤的身影…… 良久,陆子修转过身面对我,郑重道:“槿年,你替清儿醒来,我不可否认最初的排斥与愤怒真正存在过,后来,却又难以抵挡心中的隔阂与亏欠,不得不疏离逃避,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 “……”我低头沉默不语,我想我是理解陆子修的,他的一切行为动机都是一个正常人的表现,他从未负过任何人,只是我与他……错在相逢…… “槿年……你被动承受的这些情感,你被迫接受的过往误解,我……替清儿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强忍随时将会溃不成堤的情绪,不禁想木清儿若是知道她的秘术会发展到此番境地,可会后悔曾经的决定? “槿年……同我回家吧……我盼了好久好久……” “……” “槿年……我想我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这声音如琉璃坠地般破碎无力…… “子修……对不起……”即便泪盈于睫,即便早已泣不成声,即便我亦心痛得呼吸急促,我还是下定了决定:“离开你……我才觉得是真正的我自己……” 陆子修再次转身扶栏,似是只有依靠栏杆才能支撑其摇摇欲坠的身体…… “而今,我的所有喜爱与追求,都是我苏槿年自己想要的,没有任何人的意识左右,没有任何人的情感操纵……我觉得我在为自己而活……” “……” 陆子修颤抖隐忍的背影,在残阳里是如此孤寂无助,我的心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我想是木清儿在心疼他了吧…… 我默默望着陆子修的背影,泪成千行…… “陌儿……” 忽地一声轻唤,我惊慌转头看向亭外,洛榬身骑骏马立于不远处的桥边,疼惜地望着我,轻轻向我伸出了手。 我踉跄地抓起食盒向洛榬奔去…… 洛榬一手将我拉上马,环于胸前,不待一刻驾马离去。 我不自禁抬眼向后方远去的凉亭望去。 陆子修一人独立,背影微微佝偻着,默默低着头,黄昏余光笼罩着他,却未给他带去一丝暖意…… 一亭一人一剑,老天爷又让他一人孤零零的了…… 心口再次疼痛起来,我急忙转过眼,缩头窝在洛榬怀里。 洛榬亦是未追问一句,只是一个劲的骑马带我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残月已在空中悬着。 “陌儿,可好些了?”洛榬停下来马,侧耳轻声问我。 “无事了……阿榬怎的折返了?”我抬眸望向洛榬。 “虽然陆子修答应我定会征得你的同意,虽然是否愿意皆是陌儿的自由,但我总是放心不下。我知陌儿定然只想同他说清楚,但事情的走向往往并非如你我所愿,怕陌儿忆起往事伤心难以,怕陌儿与他再多纠缠反而更加难以斩断,总之……是我忍不住折返想看看陌儿可还好……” 洛榬伸手抚着我的脸,满眼疼惜道:“回来便见陌儿早已哭成泪人,突地后悔让你们相见……” 第八篇-春去秋来尽倥偬,缘散何苦眷残红 第七十四章 行路难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不……阿榬,谢谢你,我想今日是与他说清楚了……” 洛榬拥住我,脸颊蹭蹭我:“傻陌儿……往后我们再也不去回忆那段过往了,好么?” “我想他今后,应是再不会来寻我了,今日……我说了很重的话……” 我贴着洛榬温暖坚实的胸膛,自言自语着:“我让他知道了一切真相,知道了木清儿的禁术与操控,知道了我对他的并无真正的感情,知道了我执意要离开的原因……” “我对他说,我不爱他……那些感情是木清儿的还是我自己的,我都无法分清了……我和木清儿的感情杂糅作一团,前世今生、前因后果都已混乱恍惚,只有离开……才能解脱……” 我忽地想到什么似的抬眸望着洛榬,悲切询问:“我用和木清儿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记忆,对他亲口说出……我不爱他……阿榬,我是不是一个罪人?我再一次伤害了这个没有做错任何……也同我一样被天意捉弄的陆子修……” “陌儿……”洛榬伸手抚上我的脸,轻轻拂去我的泪痕:“他是局中人,终要面对这一切……这不是你的错……” “阿榬,若是你,你会如何?” 洛榬身形一滞,抿唇不语。 “若是你,你今后还会再来寻我吗?” 洛榬双臂环住我,将我完完全全揽在他的庇护之下,如同夜风般和缓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我不是他……我亦庆幸他不是我……” 轻轻靠在洛榬怀里,聆听着他的心跳,一声声,沉稳有力。 我抬头抚着洛榬的侧脸,喃喃道:“我在想,若是没有阿榬,我会回到他的身边吗……” 洛榬搂着我的双臂一紧,诧异惊讶地望向我:“陌儿,你在说什么?” “我与木清儿的感情真的有必要分得这么清吗……” “陌儿?!”洛榬慌乱了神情,将我扶直了身体,正视着他。 我揉了揉洛榬的脸颊安抚着,悠悠道:“有必要分清……即便没有阿榬我也不会回去的。” 洛榬松了口气般,眉目微微舒缓,拉过我抚摸他脸颊的手,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我是苏槿年,不是木清儿……若是回去,我便是将军夫人,便不得不带着木清儿的回忆与感情去面对陆子修。她的那份感情是为爱愿意挺身挡箭的无私伟大,是为爱愿意夺舍她人意志的自私利己,是为爱愿意承受百般禁术痛楚的决绝坚韧……她对陆子修的感情与意志如此坚不可摧、深邃如海,若是回去,终有一天会将我自己的情感与意志吞噬殆尽,终有一天我会真正沦为她的替代品……” “陌儿别怕……”洛榬紧紧拥住我,柔声安抚:“绝不会有那么一天,只要你愿意留下,我绝不会让陆子修带走你,亦绝不会让木清儿的情感再次侵蚀你!” 我向洛榬微微一笑:“我信阿榬,定会护我周全。” 忽地意识到时辰已晚,我担忧道:“你是不是还要赶路,而今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 “无妨,赶得及。天色已晚,我让晏宸送你回去,我不在这几日也由他护你安全,莫让我担心。” 我抬眸便见晏宸早已牵着两匹马在不远处候着。 不愿再耽误洛榬时间,我让洛榬扶我上了晏宸牵来的马:“阿榬,你便放心去办事吧,我的骑术可是你教的,自不敢辱师傅威名。” 洛榬摇头苦笑,还是不放心地絮絮道:“腰杆稳当坐,手轻缰绳松,小心些。” —— 洛榬走后,陆子修果真没再来寻过我。 听闻北荒又开始屡屡进犯我朝边境,时而鼓吹怂恿边境外族部落进攻我朝,时而秘密埋下机关武器让边境将士死伤数人…… 几日后,我从洛榬的别院搬回了审香阁,听听曲赏赏舞也能些许抚平我近日混乱烦闷的心绪。 “啊!杀人啦杀人啦!” 突地尖叫声从楼下传来! 我急忙起身想要出去一探究竟,推开门一瞬间只见清荷哭喊着跑来:“君陌姐姐!快进屋里!快!”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清荷推进了房内,清荷即刻反锁上房门,吓得魂飞魄散的她慌张无措:“别下去君陌姐姐!楼下杀人了!” “你先别慌,究竟发生何事?” “梁公子疯了!拿着刀捅伤了台上表演的姐姐,护卫赶到之前劫持了沁兰姐!”清荷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说着。 “哪位梁公子?为何伤人?!” “就是倾慕菡萏的那个梁夜梁公子!他说是我们审香阁害死了菡萏!要来找我们报仇!” “什么?!”菡萏之死纯属意外,顾临疏为救我杀人,洛榬处理后续事宜,应不会泄露出去才对!他来寻什么仇?! 即便寻仇也应是来寻我!怎能伤及无辜?! “啊!” 楼下再次传来女子惊呼,我急忙推门而出,想冲下楼去救沁兰! “君陌姐姐!不要去!!” 顾不得清荷的阻拦,我跑下楼,只见大堂台上沁兰脖子前被架着匕首,受伤琴姬倒地不起,其余琴姬抱作一团瑟瑟发抖,台下护卫僵持不下不敢上前, 梁夜目露凶光,凶狠愤怒地望着众人,大声质问:“菡萏去哪里了?!为什么她家中为她办白事?!你们审香阁就没一个人知道吗?!回答我!” “我知道!”我大声回应。 梁夜听到的一瞬间,凶神恶煞地目光迅速锁定我,死死地怒视我,想将我千刀万剐般吼叫道:“你是谁?!萏儿去哪了?!” “此为秘密,让所有琴姬退下,我同你说。”我冷静对质,先救下受伤琴姬要紧。 梁夜微转头对吓得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琴姬怒吼:“快滚!” 抱作一团的琴姬随即慌乱起身,艰难扶起了三两个受伤的琴姬匆匆下了台,被护卫接应而去紧急治疗。 “萏儿去哪了?!”梁夜已无耐心,匕首再次靠近沁兰脖颈,威胁着我。 “她……去世了……” “什么?!”梁夜愣在台中,抖动着下唇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你……再说一遍……” “菡萏,去世了。” 梁夜深深呼吸一口,极力平复悲痛,死死盯着我开口道:“她怎么走的?” “是……一场意外……” “你放屁!”梁夜突地打断我,怒不可遏:“萏儿是被洛榬赶出审香阁的!她临走前来找过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离开审香阁和她的离世并无直接关系。” “不可能!萏儿说过是洛榬无情无义将她赶出审香阁,因为她揭穿了洛榬的秘密!这就是洛榬杀她的动机!” “她的离世,和洛榬无关……”我极力平复梁夜的情绪,生怕沁兰被伤到分毫。 “不可能!” 说完,梁夜忽地瞳孔放大,震惊尖叫道:“你是……你是那个‘故人归’的君陌?!洛榬的未婚妻!”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洛榬与萏儿的死定脱不了干系,你又知道隐情,一定是你们审香阁害了她!” 梁夜已被愤怒悲痛的情绪控制,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大叫:“那我就杀了你们每一个人!去陪萏儿!” “换我!”我急急叫住发疯的梁夜,他挥舞的匕首险先刺中沁兰。 我压制住心中的惶恐,逼迫自己镇定:“我来做你的人质,告诉你所有秘密。” “君……”沁兰出声想要制止我,我向她示意了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会轮到你的!我要一个个杀尽为萏儿做伴!” “轮不到的……若你手上的女子倒下,你将被护卫团团围住,你只有一个选择,而我是最划算的,即是你仇人的未婚妻,又知道你苦苦寻找的答案。” 梁夜眼神一顿,思考再三,反问道:“如何换?我怎知换人之时是不是我就会被护卫拿下?!” “你们都退下。”我转头向身旁的护卫说道。 “君陌姑娘?!” “退下!” 护卫面面相觑,微微退后几步。 “退后三丈!”梁夜大叫。 我转身望向护卫,示意退后。 护卫退后了三丈,梁夜让我走上台,就站在他身前。 “哈哈哈哈!杀了你足以为萏儿报仇!你与她谁都得不到洛榬!哈哈哈哈!”梁夜放肆大笑,带着恨意的笑容对我恨恨道:“再走近一些!” 我依言向他再近一步,仅与他相隔不到两尺。 梁夜忽地松开对沁兰的挟制狠狠将她推到右侧,几乎同时匕首向我挥舞而来! 耳畔“嘶”的一声划过,伴随着梁夜“啊”的一声匕首“啪”的落地,眼前一袭锦袍闪过,我被谁揽腰入怀,随即同他一旋转飞身下了台。 应是晏宸,才堪堪落地我慌忙向后望去,台上的梁夜捂着刚刚持匕首的手臂痛苦哀嚎,护卫已将其制服。 瞬间紧绷的心落下,腿不由一软,差点滑落,身后的人稳稳扶住了我。 我大大松了口气:“谢谢……” 说完回眸,吓得我退了一步:“怎么是你……” 陆子修神情一黯,缓缓放下刚刚扶着我臂膀的手;“让槿年失望了。” “不是……谢谢你……”我低头不敢多说,手指不由地搅在一起。 陆子修默默望着我,良久淡淡开口:“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语毕转身离去…… 此次审香阁遇袭,有三位琴姬受了伤,好在没有大碍,休养几日便能痊愈。 我因此事闭门不出几日,本就忧虑烦闷的心绪更是难以排解。 “陌儿!”洛榬的声音从外传来,我急忙起身就见他满目担忧跨门而入。 “陌儿可还好?梁夜一事我已听闻。”洛榬双臂扶住我的双肩,忧心地望向我。 “我无事,就是受到了些惊吓,阿榬别担心。” “抱歉陌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晏宸那日为我办事不在阁内,没想到……” “事出突然,不是你的问题,阿榬不必自责。”我伸手揽住洛榬的腰,安慰着他。 “此去北方,我带走了很多审香阁护卫,才致使……我竟没料到……” “阿榬,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舟车劳顿,要不休息一会吧?”我出声打断洛榬,柔声安抚着这个比我还心绪低落的人。 “陌儿……受伤歌姬我已安顿妥当并请沁兰多加关照,护卫我也从他处调拨而来增援。抱歉,近日杂事缠身,恐往后几日都无法再来审香阁探望你……” 洛榬近几月的行事反常已令我十分不安,他究竟在忙何事?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七十五章 一叶落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秋风已尽,秋意褪去,最后一片秋叶缓缓落下…… 寒风萧瑟渐起,寒冬已至,满庭木叶皆已随秋风逝去,干枯的枝丫,在冷冽寒风中颤颤巍巍…… 洛榬回来临安已有半月,今日又差晏宸告知有要事处理便不来审香阁了。 我早早洗漱完毕,被衾已被暖炉熨温暖,褪下衣裳,掀开被褥,急急躲了进去。 窗外明月昏暗,星光黯淡,显得有些冰凉之感。 睡意袭来,进入梦乡…… “师傅!你等等我!”我追着白衣玉袍的一人背影,大声呼喊着。 白衣人停下脚步,转身负手望向我。 竟是洛榬的模样,也不知为何叫他“师傅”,我兴奋对他喊道:“师傅,快快教我武功吧!我要变成武功高强的女中豪杰!” 白衣人无悲无喜的面容,默默望着我…… 我这才发现我们已身在一悬崖处,崖边有一参天巨木,绿意盎然,桃花点缀,朵朵缤纷。 再望向白衣人时,只见他对我微微一笑,转身飞下悬崖! “阿榬!” 我一惊瞬地从梦中惊醒,震惊未过,却见床沿端坐一人,默默望着我! “陌儿?”洛榬轻声询问。 “阿榬?你怎么在这?”我吓得惊起,诧异问道,洛榬从未深夜突地出现在我房内过。 窗外已是寂静无声,月悬高空,寅时刚过。 “陌儿,可是做噩梦了?”洛榬担忧地轻抚了我的脸。 “嗯,有一点……”我轻轻回应,而后着急地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陌儿……现下我便要动身离开临安……” “又要离开临安?为什么?去哪里?”我百思不得其解,却是惶恐心头席卷而来。 “陌儿,其余的便莫再问了……不日便会回来。” “阿榬……我不明白……”我抓着洛榬的衣角害怕地说,生怕洛榬一转身便跃窗而出,不再归来…… “陌儿……”洛榬轻轻将我拥入怀,郑重道:“我定会平安归来,陌儿可愿等我?” “……好……”我紧张地抓紧了洛榬了后背衣裳,手心已微微出汗,不敢多问,不敢多语,却有千言万语想对洛榬倾诉,有千叮万嘱想对洛榬倾吐…… “傻陌儿,莫要担心我,晏宸会暂且留下护你左右。” “嗯……”我依旧只能单一地回应着,突如其来的道别,迷雾重重的分离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心慌意乱。 洛榬松开我,扶直我的身体,与他对视,只借着隐约月光感觉到洛榬眉宇的伤感与不舍。 洛榬顿了一瞬,忽地握住我的手,下定决定般道:“陌儿,我有一事相求……” 洛榬竟会有求于我? 我难以置信,心慌启唇喃喃道:“……什么事?” “陌儿敏觉,可保我族人安危,陌儿可愿?” 什么族人安危,敏觉什么,怎么保? 我还在一片懵懂恍惚中,洛榬将我本放于枕边秘柜的龙形配纹翡翠置于我手心…… 我一瞬将似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什么都还不懂…… “陌儿,等我回来。”洛榬郑重如是,一字一字落在我心头。 洛榬轻轻捧住我的脸,轻轻一吻于我额间,珍视而郑重…… “阿榬,我等你回来,无论如何,只要你平安归来,好不好……”不知为何,言语间已是带着哭腔与哀求。 洛榬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而后洛榬起身深深望了我一眼,他身后的月色清冷朦胧,就像这场离别一般。 最终洛榬跃窗而出,倏地消失在眼前…… 像极了梦境中飞下悬崖,不见踪影…… 洛榬走后,我一直呆坐在床上,想要理清其中缘由因果…… 几日前北荒再次暴乱,洛榬今夜突然道别…… 请我保住全族人性命…… 龙形佩纹翡翠…… 洛榬他……真的是…… 真的……如顾临疏所说吗…… …… “咚咚咚……”忽地敲门声让我从乱绪中惊醒,我慌张地望向房门处。 “君陌姐姐,陆将军在‘思雨厅’等你。”清荷清脆却焦急的声音在房外想起。 我慌乱坐起身,才惊觉天已微亮。 急急披上衣裳,打算立刻冲去“思雨厅”…… 跑至房门前,我忽地意识到什么,急急停了下来,努力理清思绪…… 为何陆子修为何会辰时便至审香阁?还是如此着急遣人唤醒我? 陆子修知道什么了? 或者说…… 陆子修在追查什么?! 我一细想,竟然更加慌张起来,故作镇定打开房门,唤清荷为我好好梳妆打扮…… 而今来不及细想,洛榬既然选择半夜独自离去,定是不愿他人知晓,现在只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清荷熟练麻利地为我梳妆完毕。 我起身,深深呼吸几口,向“思雨厅”稳步走去…… 审香阁二楼的“思雨厅”在最内侧,渡过长长走廊,尽头处是明逸在厅前守候,见到我,明逸上前一步,道了声“夫人”,为我推开房门。 厅内中央是陆子修负手而立,听到推门声,陆子修转身望向我,无甚表情。 我轻轻一呼一吸,稳步走进思雨厅。 故作轻松疑惑问陆子修道:“怎么今日这么早,寻我有何事?” 陆子修深深望向我,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内心波动与思绪起伏,竟望得我不自觉地微微低下了头。 “槿年……”良久,陆子修终于开口,沉沉问道:“可有见到洛榬?” “什么?”我诧异道,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今日才刚起身,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人。昨日,洛榬也未来审香阁,前日是见过的。” “……”陆子修未再言语,默默看着我,而后忽地走至我身前,追问道:“那,这几日可有留给槿年什么物什?” 我低头假装思索一二后道:“没有呀。怎么了?” “……”陆子修未再言洛榬,低眸柔声道:“今日影响槿年休息了,回去再睡一会吧?” “无妨,只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淡淡回答并反问道。 “暂无法下定论,槿年不必担心。我便先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记得用早膳。” 陆子修叮嘱两句,便同明逸匆匆离开了审香阁。 我的心已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转念一想,下定决心,我奔向房内,取出龙形佩纹翡翠,随即跑出审香阁。 急急向沧浪亭奔去…… —— 沧浪亭偏远隐蔽,花了近一个时辰,我终于气喘吁吁终于跑到沧浪亭。 左右张望却是未见一人…… 这个顾临疏,不是说会留人在沧浪亭的吗? “蠢女人。”忽地身后一声,我急忙转头望向来人,只见顾临疏轻功渐收,足尖点地,缓缓立于不远处的小山丘上。 “顾临疏!”我又震惊又欣喜,急忙冲向山丘,边跑边问:“你怎么会在这?” “我知你会来寻我。”顾临疏依旧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懒洋洋的嗓音欠欠地道。 “为何?你怎知我会来寻你?”难道是洛榬一事众所周知?!可是没有道理呀! “北荒战乱后我便知你会来寻我,故而这两日我都在此处等你。” “……”一瞬间有些感动涌入心头,但又不知如何表达,毕竟关乎洛榬生死与声誉,我只能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可知我来寻你作甚?” “护你,亦或者护他?”顾临疏悠悠道,有些不屑道:“洛榬不是神机妙算,深谋远虑么?若是需要我木易教的掩护,真是贻笑大方。” 此事洛榬如何深谋远虑我不知,我只知洛榬算准了我会来找你,算准了你会答应我…… “不是护我,也不是护他……是他的族人……”我小心翼翼道,偷偷瞄了瞄顾临疏的脸色。 只见顾临疏一瞬眯眼,似是细细思虑后,冷哼一声道:“洛榬为何觉得我会护他族人?” “……”我真不知洛榬如何作想,只得向顾临疏着急道:“无论什么原因,你便算是帮帮我吧,他九族之内的人,可都有法子护的周全?” 顾临疏冷冽的眼神忽地望向了我,却在一瞬又缓和了下来,自嘲般一笑后,淡淡道:“木易教遍布大洲各地,自有这些人藏匿之处……只不过……” “怎么了?”我担忧问道。 “只不过……木易教本已被世人视为邪教,藏匿乱党叛国之人近亲也无畏,而你呢?可有想过如此助他的后果?!” ! 我心下一惊,思虑再三强迫冷静下来后道:“即便是灭九族之罪,我亦不在其列,暂且无虞,我帮他之事,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哈哈哈,好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顾临疏睨了我一眼,提唇冷笑:“那我可是拿住了你的生死把柄,洛榬可会放心?” “你我是同乡至交,自然放心。” “……”顾临疏一时语塞,闭目扶额,咬牙切齿道:“蠢女人,你好好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的确……或许审香阁、瑶音坊、茗香居等等马上会面临无妄之灾吧……” “哼!”顾临疏突地冷笑一声,戏谑道:“你以为这是无妄之灾?!这是咎由自取!” “……”我不想纠结于此,转话题道:“他族人之事便拜托你了,我先回去了。” “蠢女人!”顾临疏叫住欲提步离去的我,微不可闻叹息一声后道:“而今可相信我当初所言了?此世间再无遮蔽之所,你还留于此世作甚?!” “……”我低下头不再言语。 “苏槿年!我真的搞不懂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顾临疏怒不可遏,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般斥责我道。 “……”依旧选择保持沉默……曾经是陆子修之事,而今是洛榬之事,我终究没有“长大”啊…… “苏槿年……”顾临疏缓和了怒气,忽地捏起我的下颌,让我抬眸直直与他对视,顾临疏一字一句警示般下令道:“如果他是叛逆反贼,再无法护你,我便五花大绑你回木易教!听清楚没有?!” “……”望着顾临疏冷冽怒火的眼眸,我惶惶然然点了点头…… 顾临疏松开了对我的挟制,转身一句:“九族之内我会藏匿于木易教各分舵,至于你,保护好自己……” 语毕随即飞身离去……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七十六章 玉笙寒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恍惚疲惫地从沧浪亭回到审香阁…… 审香阁依旧如往常一般,琴瑟之声不绝于耳,绕梁三月而不绝…… 若是洛榬被皇家视为逆臣叛党,洛榬曾经的这些心血会遭遇怎样的命运? 我振作精神回到房内,询问清荷,得知陆子修并未再来寻过我。 我将一些重要物什带于身侧,以防突如其来的意外…… 重要的物什也并不多:洛榬所赠的木梳与金簪、沟通两界的木簪、以及顾临疏的龙形佩纹翡翠。 我现在只有静观其变,假意不知任何内情,撇清干系,尽己所能挽留住洛榬的这些心血…… 清荷照料我吃下了午膳,我却一丝兴致皆无,吃下了什么都不记得…… “君陌姐姐,为何如此愁眉不展的模样,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清荷关切道。 “无事,就是昨日未休息好……”我随意敷衍回应道,心中却是在担忧顾临疏是否能够及时安顿好洛榬九族之亲…… 头疼的紧……我退下了清荷,独自细想审香阁可能会面临的遭遇…… 当今圣上虽然年少,但通明达理,若是真要惩治乱臣贼子,应该不会牵连到作为“伙计”的大家…… 曾经偶然间听洛榬提到过,当朝最为严苛的惩罚是诛九族…… 所以最严重的处罚可能会是,洛榬九族之亲面临杀身之祸,而所有钱财地契将会悉数查封充公。 虽然很想如今便提早遣散众人,给予丰厚补偿,可转念一想,未免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些,届时更是说不清楚…… 当今之际,只能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洛榬的突然离去,让我心下空空如也,惶惶不可终日…… 脑海中胡思乱想,想要平复心绪,理清脉络,至少为审香阁谋一条出路,却是不自觉地总是想到洛榬…… 他现下在何处……他可安好……他……真的是叛党逆臣吗? 乱如麻的心绪耗尽了两日时光…… 洛榬离开的第二日酉时,夕阳渐落,余晖如鲜血染红整片天际……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君陌……”沁兰在门外唤了一声。 我恍惚间起身拉开房门,只见沁兰面色悲戚,娥眉紧蹙,满眼忧虑,对我低声道:“君陌,二爷似乎犯了大事……官差已经在查封府邸了……” 这么快?!才两天时间就被发现了?! “那二爷的父兄亲人呢?!”我脱口问道。 沁兰摇了摇头,不确定道:“听报信小厮说,好像府邸内并无人……” “我去看看!”我绕开沁兰,向门外冲去! 洛家府邸距离审香阁并不近,若是小跑也至少半柱香时间,我竟然慌乱无措到未想到骑马去! 跑得气喘吁吁,心扑通扑通跳得不停,更多却是心慌所致…… 如若像沁兰所言,府邸无人,那么是不是顾临疏已经将洛榬所有的九族之亲藏匿好了? 如此我才能放心…… 我喘着大气,半虚脱地终于跑到了洛府…… 只见洛府门前已经围满了临安百姓,官差训练有素地将府内物品一一搬出…… 看到有的百姓们指着不远处墙上的告示议论纷纷。 我急忙跑向告示处,幸而先扶稳了墙,才没有被告示惊软了腿…… “临安洛府二子洛榬,勾结北荒叛乱之党,当诛九族!查封所有家财府邸!其人诡计多端,九族之亲已多数藏匿,若有线索者,重金悬赏!” 洛榬…… 当真是…… 叛乱之党…… 无论我是如何不愿相信……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而今的我算什么? 乱臣贼子的帮凶么? 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欺骗我…… 为什么口口声声让我相信你? 相信什么…… 泪水哗哗落下,却是带着蒙羞……带着屈辱…… 我不明白……明君盛世……为何选择叛乱? 我不明白……向往闲适……为何成为乱臣? 曾经以为的“陪君左右……共赴生死……”,是不是再一次输给了愚昧天真…… 我是不是又像是两年前一般…… 总是做着自以为对的选择,却是如此的愚蠢,如此的疯狂? …… “呜呜呜呜呜……”嘈杂的哭闹声让我恍然醒来…… 竟不知不觉走回了审香阁。 审香阁内所有人都被粗暴地一一赶了出来…… 大家眼睁睁望着官差一间间房屋贴上封条,一件件珍贵物什搬运出来…… 姑娘们有的默默哭泣,有的三两成团相拥而泣…… 她们的家…… 不…… 是我们的家…… 没有了…… “君陌……”沁兰看到了我,湿润的眼眶,悲戚的模样,是我第一次见到沁兰如此模样…… “君陌姐姐!呜呜呜呜……”清荷忽地扑向我怀里,痛哭流涕,用已是说不清话的哭腔道:“审香阁没了……呜呜呜呜……清荷没有家了……呜呜呜呜……清荷不要……不要回到人贩子手里……呜呜呜……” 我默默看向审香阁内…… 本是金砖玉瓦,精美绝伦,人声鼎沸的阁楼,一瞬间碎玉断瓦,灰尘漫天,萧条落魄…… “还不快走!哭什么哭!”几位官差被我们的哭闹声惹怒,呵斥道:“你们的二爷不是什么二爷了!是叛国贼子!陛下仁厚,不治你们这些下人的罪过,已经是皇恩浩荡!你们还在这里哭哭滴滴作甚?!还不快滚!” “呜呜呜呜……”一些姑娘哭地更加凶了,嘶吼反驳道;“二爷才不是叛国贼!你们弄错了!” “好了!”我出声呵止姑娘们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我明白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如此哭哭滴滴,心慌绝望没有任何意义! 我闭眼全力平复心绪,睁眼无比严肃认真对所有审香阁的人道:“我相信二爷是清白的!但无论如何,现下我们只能靠自己!” 我顿了一顿,再次郑重对所有人道:“如若心有归处,可自行离去,若无所归依,我们便结伴而行,再累再苦,我们一起扛下去!等待柳暗花明那一天!” 姑娘们渐渐止住了哭声,细细思索起我的话,留与不留如何决断…… “君姑娘!”右方忽地一声叫唤,我急急望去,是临安瑶音坊的小厮青竹。 青竹亦是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我们跟前,焦急不堪道:“君姑娘!二爷这是去哪了?!瑶音坊被查封了!” “你来得正好……”我未回答青竹的问题,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对沁兰,伯仲以及青竹道:“伯仲叔、沁兰姐、青竹,烦请你们跑一趟临安所有二爷手下的商所,告知所有人,事出突然,复杂诡谲,留与不留都是个人决断,如若愿意留下来共同进退,便来临安‘来遇客栈’……” 伯仲,沁兰,青竹三人面面相觑,彼此点头交流确认后,对我道了一句:“好。” 随后三人即刻赶往各商所。 “君陌姐姐!清荷愿意留下来!” 抱着我不住哭泣的清荷忽地抬起湿答答的眼眸坚决着说:“是伯仲叔从人贩手中救下了我,是二爷为我取了名字,是沁兰姐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审香阁就是我的家,无论去哪里我都要和姐姐们在一起!” “我也愿意!我的命就是审香阁救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留下来!” “我也愿意!我还有些积蓄,和大家一起等二爷回来!” “我也愿意!” 我转头望向这些姑娘,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们失去了家,却没有失去对这个家的感情。 眼泪汪汪落魄失势的少女们,眼中是不变的坚定与执着。 我带领愿意留下的人前往附近的“来遇客栈”,在客栈内与清荷将所有愿意留下的人员一一登记在册,审香阁事出突然,众人皆未缓过神来,便尽早安排了住处让大家先休息冷静一晚…… 伯仲,沁兰,青竹归来时已过亥时,皆已将查封后的事宜安排妥当,并安排了人前往其他商所所在都城善后。 “辛苦伯仲叔,沁兰姐,青竹了……今日事出突然,愿意留下的我们更是要找寻一条出路,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等二爷回来……” “君陌姑娘哪儿的话,我这老头子跟着洛府和二爷也二十余年了,如此大难当前,绝不会为了所谓明哲保身离去,定同姑娘一起找寻出路!”年过四旬的伯仲叔真诚对我道。 沁兰、青竹亦表示愿意共同进退。 欣慰二爷有这些忠贞仁义的伙伴…… 我便提议:“现下我们临安暂且有约莫二十号人愿意留下,我觉得可以寻一处地价便宜之地,置办一处酒肆客栈,既让我们能有安身之所,又能有一些补贴收入。” “嗯,所言极是。”沁兰点头认同:“留下来的姑娘伙计大多是负责宾宴用食、跑堂伺候的,歌舞演艺成本巨大,新寻的酒楼恐难以提供歌舞演艺的场所,我们以提供住宿吃食为主业更为适宜。” “唉!留下的也没几个能登台唱曲儿表演的了……唉,人走茶凉……”伯仲叔摇头哀叹。 “伯仲叔,无妨的。”我出声安慰伯仲:“大难当前,尚有夫妻同林鸟各自飞,又怎能苛求她们留下与我们面对难以预测的前路呢?在审香阁内凭本事赚得一些盘缠,找个良人相夫教子,或许对于她们是最好的选择……人各有命,她们的离去并没有错,而因情谊和执着留下的我们也要自己拼出一条像样的路。” “是,我知道……我是看着洛小少爷长大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信他一定会回来!” “……” 我沉默不语,片刻继而分析道:“留下的大多是一些伙计丫头,可烧火做饭,酿酒煮茶,招呼宾客,如此他们也能较快上手,为数不多的琴姬歌姬便也弹曲助兴引客,我们早日开门营业,至少保证大家的温饱无虞。” 今夜我们三人细细商量了酒肆客栈的置办事宜,深夜才回房休息,准备第二日一早去寻块适宜的地皮。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七十七章 待君归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第二日清晨,我与沁兰、伯仲早早出门寻找现下能够负担得起的地块。 青竹与清荷则将此安排转告剩下之人,共同商议,也为了能够让众人筹措一些资金,毕竟洛榬所有的商所收益都已充公,只能用我们自己的积蓄。 奔波一日,终于在临安城南小道上寻到了一处些许破旧的空置客栈。 地价还算可以承担,只是内设过于简陋,只能靠我们后期再细细想想解决方法,肯定比不上审香阁金砖玉瓦,但至少需置办得整洁舒适。 暂且租下地块,召集愿意留下的二十余号人来到这新居所,开始收拾打理,置办物什。 如今北荒暴乱,听闻已攻下一城,百姓人人自危,断不会有什么闲情逸致听曲赏舞,因此置办一处酒肆客栈或许合时宜些,也能接待一些从北方逃避战争、投奔亲戚而来之人,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君陌……”我望着正在擦拭打扫客栈的人背影出神,身后沁兰姐忽地叫了我一声。 我转头望向沁兰,她淡淡一笑道:“幸而君陌想出这法子,让大家有个安身之所……” 我未回应,只是抿嘴笑了一下。 “君陌,这间客栈叫什么名字呢?”沁兰轻声问,即便如今境地,她的面庞上是悠悠然于乱世的安然,是无谓爱恨情仇的恬淡。 “名字……”我一愣。 之前在我初到审香阁之时,沁兰姐也如此这般问了我的名字…… 时光忽然而逝,事变时移如幻梦,而我是否已从自称“君末”的小女孩成为了冷静成熟的“君陌”了呢? 一个名字闪过脑海,我忽而一笑,对沁兰姐道:“便叫做……‘待君归’吧……沁兰姐以为如何?” 沁兰一怔,而后亦是对我粲然一笑,点头道:“好。” 心照不宣中,沁兰姐眼神里看到了她的淡然欣慰,她也因我的心境从“君已末路”至“陌上花开”而欣慰吧…… 两天后,“待君归”已经基本清理打扫完毕,置办好了客房与厨房事物,可以开门营业了。 我与沁兰和伯仲在大堂商量如何安排人手以及定价事宜。 “你们还有脸开店?!”店内忽地来了一群人,十余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七嘴八舌怒斥我们。 “什么意思?”我上前一步与之对峙。 “洛榬是叛国贼人!你们审香阁、瑶音坊没一个好人!还有脸再开店?!” “你们审香阁赚的钱都给洛榬那个贼人去叛乱了!所以才有那些炸死人的地下玩意儿!害得我儿子好苦!呜呜呜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掩面痛哭。 “就是!洛榬九族死不足惜!叛乱征兵,我相公半年未归生死不知,你们这些洛榬的走狗还有什么脸在这里继续营业?!” “你们挣的都是害人钱!都是祸国殃民钱!你们审香阁表面莺歌燕舞蛊惑人心,背地里却是叛乱造反害人不浅!那个贼人早就转移了亲眷钱财,自己倒是盆满钵满亲人双全,却用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钱造反,用我们穷苦百姓的命去平乱!” “审香阁没有叛乱造反,我们无一人知情!”我冷静辩白,若是‘待君归’无法营业,愿意留下的人都连温饱都成问题! “你胡说!你是那个贼人的未婚妻,你会不知道?!就是你们害得我儿子半生残废!”老妇忽地冲向我,“啪”的一声扇了我一耳光。 “君陌!”沁兰、伯仲等人急急上前拦着众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要报官了!” “报官?!哈哈哈好呀,你报呀!官府就应该将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杂碎一起关到牢里!” 脑中嗡地一声,我扶额冷静,拨开挡在我身前的沁兰、伯仲,正色对质这些寻找宣泄口的百姓:“你们可有证据,证明我们审香阁、瑶音坊、茗香居、古董行等等所以店铺的伙计丫头都是叛国之人?!” “……”众人面面相觑,忽地有人大叫:“但是你们赚的钱是!都帮那贼人用来害我们!” “我们用自己的劳动挣钱过活何错之有?他的钱财用在何处我们毫不知情,如此欲加之罪你们真是何患无辞!” “……”众人默默望向我,愤怒不减,他们需要的只是个宣泄口。 “说到底,我们一样,都只不过是被历史洪流推着向前的老百姓,无故卷入无妄纷争,凭白遭受非议指责,而今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挣一些微薄的银两,养活这些无家可归跟着我们的弟弟妹妹,请给我们一条生路……” 众人最后恨恨唾骂了我,发泄了情绪,渐渐默默散去…… “君陌,你可还好?”沁兰急忙扶我坐下,想要看看我脸上的伤。 “君姑娘!”门外忽地有人大叫我的名字。 我向客栈门口望过去,是青竹。 青竹满头大汗,慌乱无主,看得出手脚已是瑟瑟发抖状…… 我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急忙走向青竹,扶住青竹安慰道:“你别慌,发生什么事了?” “君姑娘!”青竹望向我,两眼已无助惊慌不已:“官府张贴告示,今日午时问斩二爷的姨父姨母一家!” 心一惊,我难以置信望向青竹,不愿相信般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君姑娘!怎么办呀?”青竹慌得六神无主。 我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确认了现下时辰,临近午时仅有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找顾临疏救人…… 可是顾临疏不是已经将洛榬九族藏匿,姨父姨母怎会落下?!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找不到解决之法,我绕过青竹,拼了命向刑场跑去…… 青竹也随后跟着我跑向刑场…… 一路狂奔,脑海中空白一片! 为什么!怎么会!怎么办?! 拼命跑到刑场,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已有血味,心脏却跳动得呼之欲出。 我慌乱扒开人满为患的刑场,还没走几步,只听见行刑官对临安百姓道:“洛府二子洛榬祸乱朝堂,勾结野党,当诛九族!现刑场上乃洛榬姨父姨母二人,未来得及逃亡被官府当场抓捕,今日午时一到,即斩!其余余孽,必定穷极天涯海角也要抓铺归案!” 话音一落,刑场哗然一片,议论纷纷,不可置信的,义愤填膺的,叹息哀婉的,起哄叫嚣的…… 混乱一片中,刑台上的二人,约莫不惑之年,身着白色囚服,将头低低压着,看不见面容,看不清表情…… 双手拷于身后,双膝跪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午时到!” 行刑官忽地站起,大手一挥,行刑令“砰”的掷于地面,大声宣布:“行刑!” 我慌乱绝望地望着行刑台,看到各站刑台左右的刽子手将大砍刀从肩膀上拿下,双手握住砍刀,走向行刑台上的两人,忽地将砍刀高高举起…… 砍刀在午时正阳下闪出刺眼光芒,削铁如泥……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无助地望着台上刽子手挥舞起的砍刀,不!不要!我想喊出声!却不敢! 砍刀忽地一挥而下! “不!”我无可遏制大声呐喊之际,忽地被一股力量转过身,撞入一人怀抱! “咚”、“咚”两声……是什么掉落在了地上了…… 周遭一片寂静…… 却又忽地哗然一片……尖叫唏嘘不绝于耳…… 而我的呐喊,我的惶恐,我的绝望,我的痛哭全部在这怀里淹没…… “不要……不要……” 我不可遏制地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痛哭流涕…… 对不起……洛榬…… 我没有完成对你的诺言…… 对不起…… 无辜的叔叔婶婶…… 怀抱我的人不紧不松地拥着我,墨色大袖盖过我的头,让我看不见刑台的恐怖,看不见周遭的杂乱…… 旁人亦见不到我的失态与癫狂…… 不知过了多久,行刑官似乎又说了一些话,我已听不真切。 周遭声音慢慢散去。 我却依旧浑身无力,恐惧未去…… “槿年……”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 我默默无声…… “槿年……莫怕……” “……”我依旧未回声,木讷地被陆子修继续抱着。 “他从来都是一个深谋远虑之人,不是么?” “?!”这句话是何意?我一愣怔,回过了一点神,从陆子修怀中抬起头,疑惑惊诧却又似有希望莅临般地期盼着望向陆子修…… 陆子修未再说话,忽地一怔伸手轻轻碰碰了我的红肿的脸颊。 “我没事……” 我还在等陆子修的一个解释……恳求般地望着陆子修。 “君陌!” “君陌姑娘!” 不远处传来了唤我的声音,沁兰姐她们来寻我了…… 陆子修轻轻松开我,再次伸手轻轻抚了我的脸,将我的泪痕拭去。 而后轻轻叹息,疼惜不忍道:“照顾好自己……” 语毕,转身从另一方向匆匆离去…… 我木讷地呆在原地…… 直到沁兰姐她们找到我,将失了魂的我带回了客栈…… 已不记得如何浑浑噩噩地回到待君归…… 我半躺在床上,模模糊糊感到沁兰和清荷为我的脸颊上了药膏,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时不时同我说说话。 窗外不远处……有一枯木,枝叶零落不成模样,在秋风瑟瑟中勉力支撑…… 我默默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这棵枯木老树还能挺过这个寒冬吗? 而今的夕阳西下,断肠人不在天涯…… “君陌,可要用些晚膳?”沁兰姐轻轻走到我身旁问道。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沁兰姐未再勉强,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那好,你自己休息一下,我和清荷晚一些再过来。” 言毕,沁兰随清荷离开了房间。 待君归不大,没有那么多厢房,现下我与沁兰、清荷共住一屋。 幸而沁兰玲珑心思,给予了我一个人独处冷静与平复的空间…… 我深深叹息,缓缓闭上了眼,或许因为几日疲倦奔波,或许因为适才痛苦绝望,现下眼皮酸涩沉重…… “不用想都知道,蠢女人必然在自责哀怨。” 忽地一声让我惊起,我循声望去,顾临疏半靠窗前,环手于胸,偏头不羁地望着我。 “顾临疏……”我悠悠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是没有什么力气与他争辩。 顾临疏看我如此模样,眼神似是一沉,放下环于胸前的手,收起不羁讥笑的面容,抬步向我走来。 走近我床旁,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正色道:“今日问斩的二人,洛家无人识得。”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七十八章 玲珑心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什么?!”一语惊得我七魂六出,忽地清醒了不少,我震惊地望向顾临疏。 顾临疏看我如此变化,低声一笑,冷哼一声反问道:“终于有精神了?” “怎么回事?!”我不顾他的询问,急急追问真相。 “我已将洛榬九族三百八十五号人悉数藏匿于木易教各分舵,今日突地得知官府问斩其姨父姨母,其九族之亲都不知有这二人,我亦命人前往刑台将这二人画像画出带回,亦是无人识得。” “……”我呆呆地望着顾临疏,努力思考其中的玄机,无人识得?所以今日问斩的二人是假的?! 正在我呆住思考时,顾临疏忽地俯身伸手在我脸上轻轻拍打了两下,戏谑道:“怎么了,想不通其中缘由了?” 我回神望向顾临疏,顾临疏棱角分明、似笑非笑的脸就在眼前,我下意识向后挪动了一些。 此举似乎令顾临疏不悦,他眼神忽一黯,直起身,恢复冷傲无情的模样,沉声道:“杀鸡儆猴安抚民心懂吗?想不通就别想,小心哪天把自己蠢死!” 言毕,顾临疏转身向窗户处走去。 我急忙出声叫住:“等一等!” 顾临疏停下了脚步,却未回头看我,默默等我说下去。 “谢谢你……这三百八十五号人估摸也耗费木易教不少人力物力,如若需要,你便和他们商议这些支出的弥补……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情景会持续多久,如若之后他们无力支出,我会想办法的……” 三百八十五号人的饮食起居可不是个小数目,现下顾临疏只是因为我的缘故愿意帮忙藏匿一段时日,但是如果时间长了,恐生变数,而今为了保命,洛榬九族之亲应该不会不愿支付木易教这“保命费”,只是不知他们携带的家产能够坚持多久…… “呵……”顾临疏忽的冷笑,转身对我道:“洛榬既然选择了叛逃,这点准备怎会没有。” “什么意思?” “在我教秘密前往其九族之亲各自府邸时,发现每个府邸正堂,都出现了满满一箱银子,可保这些人数载衣食无忧。” “你觉得是洛榬留下的?” “自然。每一箱银子上,都有一字条。” “他写了什么?”我慌忙问道,洛榬竟然在离开前留了书信,是写什么内容,他现在真的在北荒吗?他是如何打算的?! “仅两字……”顾临疏看我慌乱和期待的模样,漫不经心冷哼一声,淡淡道:“玄礼。” “玄礼……顾玄礼……”我喃喃道……这是我为了掩盖顾临疏身份临时编的名字,只有我、洛榬以及顾临疏三人知晓…… “这么多银子,你说,洛榬是何时就准备好叛逃了?”顾临疏没有放过讥讽我的机会,似笑非笑问道。 “……”我不愿与顾临疏再争吵,正襟危坐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顾教主护得他们周全了。” 顾临疏眼神忽变凌厉,提步倏地走近我,倾身而下,捏起我的下颌…… 眉目轻蹙,眼神冷冽,极尽遏制怒气,恶狠狠道:“苏槿年,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些钱财护他们周全?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再叫一声‘顾教主’试试。” 顾临疏说完怒气未消,松开我的下颌,冷冷瞥了我一眼,飞身离去。 “……”我望向顾临疏飞身离去的方向,震惊未平,后背竟有些冷汗涟涟……看来我还是很害怕顾临疏的…… 不过幸亏顾临疏来告知了我问斩之人的事,才让我现在恢复了精神与气力,心中虽然疑云未消,但也是没有亏欠与自责了…… 株连九族的刑法殃及多少无辜之人,不仅仅出于对洛榬的承诺,对文明与法制的理解让我想要救下他们…… 现在已过酉时,今日也未食午膳,肚内已是空空,我起身稍作收拾打扮,下楼看看今日待君归营业情况,再寻一些东西吃。 刚至楼下,便瞧见青竹从外归来。 青竹望到我,激动地向我跑来,焦急道:“君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了。”我有些纳闷青竹这般焦急模样,他没有陪我一起在刑场并回来待君归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青竹似是心中重担放下般庆幸,而后对我说:“君姑娘,实在抱歉,今日本来随姑娘一同前往刑场,谁知还没追上姑娘,就被官府的人拦下,要带我去官府审讯。” “官府?审讯?”我一头雾水,追问道:“官府为何找你?审讯了什么?你可有受伤?” “君姑娘放心,官府没有为难我,就是问了我关于二爷的事情,问了二爷离开临安前的动向。” “就这些?”我纳闷道。 “嗯嗯,不过二爷已经半月没去过瑶音坊了,官府问我我也是一问三不知,所以就放了我。只是苦了姑娘了,我被官府拦下,没有追上姑娘,沁兰姐她们赶来时我正好被带走,沁兰姐她们还为我求情一二,可惜也没用,我便让沁兰姐她们赶紧去找姑娘,不然姑娘一个人去刑场出了事可怎么办!” 官府为何审讯青竹?如果定要审讯,也应该从我,沁兰姐和伯仲叔这些与洛榬离开临安前有密切接触的人开始…… 虽然还没想通其中缘由,但还是先安顿好青竹,我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沁兰姐她们后来找到我了,我无事……倒是你,又是去了官府被审讯,又是担心我这边……” 青竹听我一言,傻傻地笑起来:“没有的事,二爷的事就是我的事,嘻嘻。” “好了,今天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说完,我看到转角处抬着脸盆的清荷,唤了一句:“清荷,带青竹去他的房间休息。” 清荷听到我的声音,愣了一下,抬着脸盆向我小跑过来,边跑边问:“君陌姐姐,你没事了?” “嗯。”我回应道,可却发现清荷的声音带着一些哭腔。 等清荷跑到我跟前,才发现这小姑娘竟是哭过,泪痕可见。 青竹似乎也发现了,便对我道:“君姑娘,我自己回房休息就好,你不必担心哈!”说完便向楼梯处走去。 我看向清荷,关切道:“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呜呜呜……”清荷低低啜泣,之后吸了吸鼻子,抬头看我说:“晏宸哥哥刚刚回来,却是满身伤痕……呜呜呜……” “晏宸?!”我忽地才想起洛榬临走时说让晏宸留下,护我周全,可是这几日都没见到他,而今他却是满身伤痕出现?! “带我去见他。” 清荷带我来到二楼厢房,推开门,沁兰姐,伯仲叔,和一个大夫都在屋内。 我望向床榻,晏宸身负剑伤,已经被包扎好。 晏宸看到我,忽地直起身,直直望着我,似有大事想对我说。 沁兰看出了晏宸的反应,对大夫和伯仲叔道:“多谢张大夫了,之后如何调养熬药,烦请张大夫同我们到大堂说吧。” 沁兰姐说完,同众人一起出了屋,连同清荷也一起带去了大堂。 我走进屋,示意晏宸躺下:“你躺下吧,不要动了伤口。” “君姑娘,我无事,那些人并不想取我性命。”晏宸一手捂着胸前伤口处,一手支撑起身子,靠坐在床榻上。 “是谁伤的你?” “不知道……”晏宸低头思索一二,回顾当时情景道:“今日我从姑苏赶回,才知二爷之事……看到今日午时问斩二爷亲人公告,我便前往刑场,准备劫持刑场,救下二爷亲人……” 从姑苏赶回?还没来得及问晏宸,晏宸继续说道:“正当我准备埋伏在刑场正后方的房屋内时,有三人蒙面而来,其中一人让我不要多管闲事,随即便与我大打出手……” “不要多管闲事?他们是谁?官府的?” 晏宸摇了摇头道:“剑法娴熟冷冽,不像是官府的……”晏宸忽地像泄了气般,失落道:“我未能抽身而出……午时已过……” 我知晏宸亦是如我般觉得未能救洛榬亲人而自责,但却不能告知他我所知道的…… 看来二爷并没有告诉晏宸自己的安排,那便有二爷的理由,我也只能闭口不提。 我安慰道:“此事你不必自责,二爷既然选择了离开临安,便要承担离开的后果……” 晏宸慢慢捏紧了拳头,不言不语。 “你之前去了姑苏?” 听到我的问话,晏宸才回过了神,深呼吸后,对我道:“是二爷让我去的……” “去做什么?何时让你去的?” “二爷五日前,让我去姑苏一窑坊,取一个物品给姑娘。第二日我到了姑苏后,却得知还要两天才能烧制完成交予我,我便在姑苏待了两日,拿到了物品和一封信,待我赶回来临安时,却是今日近午时了……” “信内说什么?” “二爷说让我回来将物品亲手交给姑娘,然后保护姑娘左右。”言毕再次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二爷真的如官府所言吗……” 大致知道了洛榬的安排,想必是要支开晏宸才让其去姑苏,我宽慰道:“我们便不要妄自揣测了,把这里经营好,才能有一个安身之所,也才能等二爷回来……” 晏宸愣愣点了点头,伸手入袖口,取出了一个精致方盒,交于了我。 我接过方盒,点头谢过晏宸道:“辛苦你了。连日奔波,现又身负剑伤,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要多想。” 言毕我离开房屋,为晏宸关上房门。 回房路上,我一直思考是谁阻止了晏宸,但还无法下结论。 我想或许是顾临疏知道今日问斩二人不是洛榬真正亲人而命人阻止晏宸…… 亦或是?陆子修? 陆子修及时在刑场出现并安抚我,但却不能被他人看去引人议论,故而让官府带走紧追我的青竹…… 而后为了让晏宸不必背负劫持法场的罪名,可以清清白白地在我身边护我左右,所以命人阻止了晏宸? 思绪混乱,都是猜测…… 唯有手捧着的方盒,让我觉得洛榬一直都在我身边…… 有些期待,亦更多是害怕……里面装着怎样的真相? 离开临安前洛榬做了那么多部署安排,而这个方盒内又会是什么? 回到房内,幸而沁兰和清荷都不在,我从内锁上房门,急急坐到榻上,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方盒…… 是,一枚玉质骰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七十九章 前尘孽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几日来,我让自己忙碌于“待君归”的打理经营,让自己无闲暇去想洛榬的所作所为,让自己无力气去判别其中的波云诡谲…… 总是害怕那个结果,是自己无力承受的…… 可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脑海浮现与洛榬的点滴:携我手一一走过琳琅满目的集市,执我手柔声教我如何收放翩飞的纸鸢,抚我眼为我轻轻拭去不堪的泪水,拥我肩抚慰月圆之夜的漫漫苦痛…… 一幕幕的柔情似水,而今如一场场幻影般支离破碎…… 路过“待君归”大堂,有姑娘弹着婉约悠长的曲子,恍惚间觉得好像还在审香阁一般…… 曲调清浅,悠悠诉说着起伏难料的人生…… “君姑娘,有人找。”大门处青竹叫住了我。 我转身看去,青竹身旁竟然是陆子修的近侍,明逸。 “明逸,有什么事么?”我快步走向明逸问。 “夫人,将军在灵隐寺等夫人过去……”明逸沉声,用只有我可听见的声音说道。 我有些犹疑,不知是否该过去…… 若是曾经,洛榬定是不愿我再与陆子修相见的,可如今,我总感觉陆子修对洛榬之事有所了解…… 明逸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开口道:“夫人……将军有要事相告……” 随明逸前往了灵隐寺。 背靠北高峰的灵隐寺,肃穆清静,寺后青山掩映,云烟万状。 绕至寺后,在群山环绕间有一“前尘亭”,亭前山泉汩汩流淌而过,陆子修一袭玄衣,负手而立。 我向亭内走去,明逸微躬身示意后退下。 陆子修听见我的脚步声,放下背于身后的手,稳步亦向我走来。 “槿年……”至我身前,陆子修轻声开口一唤。 我默默低着头,未回应,亦未开口打破沉默。 “……”陆子修亦未再言,轻叹一声后道:“亭内备了桂花糕,槿年之前睡梦中都念着的,我听闻江南桂花糕最为出名,槿年来尝一尝罢。” 我随陆子修行至亭内石桌椅处,椅子上已铺好了貂绒…… 我坐下,竟感到一丝暖意,却也无心多想,开口问道:“子修,今日你寻我是有何要事?” “……”陆子修本清润的眼眸忽地一黯,未再多言,也同我一般坐下,正身沉稳道:“其一,北荒战事逐渐激化,不日我便要启程前往北荒了……” “!”陆子修要去北荒?!要参与战事剿灭乱党,要与洛榬…… “何时去?”我后背一阵阵发凉,抖声问。 “十日之内吧,待陛下同意四王爷请命出兵之后……” “四王爷?”有些疑惑,四王爷本不善武,怎会请命出兵? “嗯。四王爷多年来向我请教武艺兵法,况且此次剿灭乱党一事,有皇室带头出兵定有震慑之效,立君威之力。”陆子修耐心解释。 “……”未再多问,陆子修与洛榬是否会兵刃相向? 我颤抖着声弱弱问道:“你……启程前,告诉我一声好么?” 陆子修握着茶杯的手一紧,良久后才道了声:“好。” 顿了一顿,陆子修继而道:“第二件事,或许已与槿年无关,但是我想还是告诉你的好。” “是关于木家的吗?” “嗯。四王爷侧妃木丽妃几日前忽神志不清,陷入癫狂之态,太医言受到惊吓,无医治之法。” “木念儿疯了?怎么会……”四王爷不是百般疼爱木念儿吗,为何会如此?而现下关头又要请命出兵…… “四王爷言因后院鬼宅之事令木丽妃如此……” 我难以置信,好端端一人怎会说疯就疯?木念儿虽不喜四王爷,但是锦衣玉饰,且有夫君好生宠着…… 况且鬼神之说我定不相信,难不成是受到了什么迫害?四王爷的其他爱妃的争宠手段? 我低头百思不得其解,忽地眉目间一暖,竟是陆子修伸手轻轻抚平我紧蹙的眉心…… 我心下一慌,下意识向后一躲。 陆子修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一顿,而后捏紧了拳头将手收回放于桌上…… 陷入寂静,四下无人,只余空山鸟语阵阵,无忧无虑地哼着小曲儿,却不知亭中人早已心乱如麻…… “槿年……只余最后一事……”陆子修忽地开口,语气倏地沉重而寂寥…… 听得此声,我微微抬眸看了看陆子修。 陆子修未看向我,只是目视前方,远远地望向崇山峻岭间,刚毅的脸庞却似氤氲上了一层雾,是愁绪断肠的苦痛,是无语凝烟的落寞。 忽地觉得我与陆子修之间,似是隔了千山万水,又似是隔了前世今生…… 明明如此熟悉,明明他的心事我都懂得,却无法拥抱他,无法给予他哪怕一点点回应…… “或许如今说起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可我……即将赶赴战场,如若……我不想成为此生的遗憾……” “子修……”我打断陆子修,他的一字一句就像刀一般一点点一丝丝在我心上刻上印记,带着木清儿情感与执念的我心疼得要命,我终是败下了阵来,阻止道:“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陆子修一顿,未言语,微微转头看了看我,我依旧低眸不敢与其直视,但我却感觉到他定是微微苦笑后再次转回了头…… 陆子修继而道:“槿年……当年西南蛮夷叛乱,我领兵平定战乱历经生死,只觉此生已是生死历经无数,却终是有放不下,忘不了的人……” 忽的陆子修低低自嘲一笑,谈笑般道:“在西南征战的六月,我想了很多,却总是如有一根刺一般在我心间横亘,我用尽所有方法却也无法化解……直到那日斩杀西南蛮夷首领,她的妻子携孩子含泪在我面前自刎,她眼神里的绝望怨恨,让我忽觉自己早已是血染双手……忽地才真正感受到清儿是真的永远离开我了……” 曾经的陆子修从不敢主动提起木清儿……因为他无法接受木清儿已经离世的事实…… “我是罪孽深重的人,哪怕是为国征战,却也是夺千万人性命的刽子手……清儿的离世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而槿年的出现……本来是上天给我的救赎……我却硬生生将它变成了惩罚……” “子修……不是的,没有惩罚,亦没有救赎,你不是罪孽深重的人……你拯救了万千百姓,让国家得以安宁昌盛……”我摇头劝诫,话未说完却已是泪流满面…… “无论是什么……都不该是报应在槿年身上……无论是你的到来,还是你与清儿的关系,都不是你的本意,都不是你该承受的……” 陆子修深深叹息,继续回忆道:“那时我想,或许你便是我的救赎,或许我们……可以有个安宁温暖的家……” “可惜终是事与愿违……处理善后战事后,我即刻领兵回京,却在途中的西南密林罕见迷失了方向,偶遇一巫师,他仅仅问了我一句话便消失了,我便疯了般四处寻找他,终于寻到他的住处,在门外请求了十天十夜,只愿他能随我回京,看看你……” “……”我终于开始知道当年陆子修拼命想请巫师出山的前因后果了……不禁开口问道:“他……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那个还魂的姑娘可还活着?” “……”巫觋教定然知道乌衣派使用了禁术,所以设计与陆子修相遇的吗? “我想他一定知道你的身世,知道你是魂穿到这个世间,而且……命数有限……” “直到巫师出山之时,他言于我身上看到了你的印记,而每个误打误撞来到这个世间的人都各有命数,但只有真正见到槿年才能断言……所以我请巫师来京,想让他看看槿年的命数……终是怕你曾言的那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见了’会发生……” “……”我呆坐在石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槿年……我从未想过,巫师的到来竟会演变成……” “……”我不敢动,不敢言,我害怕一开口…… “我想……终究是手染鲜血罪孽深重,不得善终却也害了身边的人……” “子修!”我不愿意听陆子修将木清儿的离世,我的离开都归因为自己的罪孽,陆子修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从来都是一个善良温柔,不善言辞的少年将军…… “子修不是这样的人……”我抬眸看向陆子修,强忍泪水道:“木清儿曾经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眼睛……那是历经尸横遍野、马革裹尸,却依旧清澈明亮的双眸……而你于我,是那个历经刀光剑影、生死血泪,却依旧能够有温柔疼惜,依旧会脸红口拙的少年……” 前一句,是木清儿的深深执念…… 后一句,是我的七载青春…… 这些木清儿前世今生的喜欢…… 只是在两年前……阴差阳错……戛然而止…… “槿年……”陆子修不知何时也已眼眶微红,伸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擦拭我的汹涌泪水…… 子修……或许已经不爱,或许再也不会有交集,但我也不忍你自暴自弃,满腹愧疚下去…… “槿年……槿年……”陆子修只是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抚过我脸的手微微颤抖,眉目轻蹙,眼眶通红,强忍呼之欲出的情感…… 我伸手覆住陆子修抚我脸的手…… 陆子修微不可见的身子一震,愣愣望着我,屏住了呼吸般,满眼期许紧张…… 这双眸……是木清儿挚爱的清澈,是苏槿年前世挚爱的温柔…… 木清儿定是一丝一毫都不忍这双眸黯淡落寞…… 而我却是个恶人……我终究是个恶人……要伤害这个木清儿愿意用命来换的良人,终究要伤害这个苏槿年曾经用命来成全的少年…… “子修……”我艰难开口,任凭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落,我不得不做,只有如此,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子修……你永远是我心目中那个鲜衣怒马,赤胆忠心的少年……只是我们……都已经停止在了两年前……” 陆子修的手停在了我的面上,愣神地呆呆望着我……却又似透过我望向了深深的流年斑驳……只余无可奈何…… 我伸手干脆快速地擦拭去滑落的泪滴,忽地起身,离开了陆子修的触碰…… 陆子修呆呆坐在那,手也僵持在空中,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我轻轻叹息,转身离开“前尘亭”……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八十章 空阶雨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时节已入深秋,秋风瑟瑟,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虽是清晨时辰,街上却很少有过往人烟…… 距离与陆子修上次“前尘亭”相见已过七日…… “君陌。”忽地沁兰姐唤了我一声。 我才惊醒般转头望向她,才发现自己在擦拭桌椅时愣神了许久…… “君陌,现下‘待君归’已正式营业,虽地处较为偏远,每日亦能有些曾经‘审香阁’的老顾客光临,也算是能够维持一段时日。” “好,多谢沁兰姐,之后我们肯定还要多多考虑如何留住这些客人,毕竟我们已很难恢复‘审香阁’那般歌舞升平的氛围了……” “嗯,总会有办法的,你也不必太操劳,这几日你的状态低沉,我们都很担心……”沁兰姐面露担忧地对我道。 “实在抱歉……”我有些过意不去,大家如此苦撑都不容易,我还令他们担心了。 “那……”沁兰姐忽地抽走了我手中的抹布,微笑催促道:“快去休息一会吧,只有大家精气神都在,才能好好经营下去呢,是吧?” “嗯……好……”我轻点头,转身上楼回房。 我并不累,只是心慌难安,七日来都未曾好好入睡过…… 我回到房内看向窗外思索着,而今的形势与变化已超过了我能够掌控的范畴,我只能等一个结果,一个是非生即死的结局…… “咚咚咚……”轻轻地三下敲门声后,清荷于门外小声道:“君陌姐姐,陆将军已在后院等候。” 拉回不知去向何方的思绪,我起身整理一二衣着,披上斗篷下楼前往后院…… “待君归”后院不算大,一入后院便是一方小小池塘,由九曲小道分割成精致的模样,九曲小道通向湖心亭,仅仅一木质红檐方亭,却在秋分阴雨中显得越发萧条凄冷…… 陆子修一袭玄衣如墨染,立于亭前,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我轻轻叹息一声,缓缓向湖心亭走去…… 在陆子修身后停下的一瞬,他转身过来,如墨的眼眸默默望着我,不发一言…… 而我也默默回望…… 此次陆子修来找我……是为何? 他要出征了吗? …… 默默对望了良久,我终是败下阵来,垂下了眼帘,微微低下头,掩住眼中的微微泪光…… “槿年……”陆子修打破平静,轻轻唤了一声。 我继续低着头,默默听着…… “明日辰时,我便要领军出兵……”陆子修缓缓道,说得很轻亦很慢。 听到“出兵”二字,我一瞬悲上心头,兵刃相向的洛榬与陆子修……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未来……是非生即死的战局…… 我极力遮掩面容的无奈愁苦,依旧死死低着头……只愿陆子修未看到我起伏的胸口,那大口的喘息,隐忍的悲痛…… “槿年……你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我缓缓艰难开口:“……珍重……” 从未想到短短两个字是如何下定决心,是最痛的愿望…… 陆子修似是一惊,双手轻轻抓住我的手臂,有些难以置信地小心追问道:“槿年……是愿我赢?” 我轻轻抬起头,对上陆子修渴盼的眼神,强忍心痛,一字字坚定道:“勾结野党,祸乱朝堂,残害百姓……他做错……就该受到惩罚……天道正义,朝纲稳定,国泰民安,才是我们这些黎民百姓想要看到的……” 陆子修眼神缓缓黯淡下去,听完自嘲般一笑,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陆子修轻轻抬头,抽离了与我对望的眼眸,无神地望向远方,喃喃道“我会……平息战乱,铲除野党,歼灭义和天国,还世间一个太平……” “子修……”我轻轻唤了一声陆子修……陆子修缓缓看向我。 “可不可以……”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字斟句酌也难以开口…… 若是今日不说,便再没机会了…… 我深深望向陆子修,深深恳求:“可不可以……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陆子修似是早就预料到了我的恳求,依旧默默望着我,不多言语,不多神情,只是默默望着…… 看向我的眼神是无欲无求,无悲无念的淡然,还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 忽地……陆子修微微轻扬嘴角,凄然一笑,轻轻一字:“好。” 说完陆子修提步与我擦肩离去,身后传来陆子修淡淡的猜不出情绪话语:“明日辰时,来城郊北门送送我罢……” …… 今日无眠,无声,无雨,无风…… 黑夜寂静地悄无声息,如同万物都已湮灭…… 我坐起身,窗外月冷星稀,才刚过寅时,距离陆子修启程还有两个时辰。 我起身,披上衣服,轻轻离开“待君归”,前往审香阁…… 几月未有人烟,审香阁落寞不少,幸而每几日吩咐专人打扫收拾,才没有显出萧条破败之意…… 这是洛榬五年的心血,怎舍得就此毁去……即便而今人走楼空,我依旧希望洛榬能够回来,审香阁能够恢复往日的繁华…… 上至三楼,走向曾经的房间,柜中有曾经为洛榬绣手帕的针线与剩下的布料。 我拿起针线,开始绣起荷包。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将会绣上“子”字的荷包,是我的第二十二次尝试…… 我一针一线绣着,审香阁一年多的练习,绣功长进不少,或许可以绣一个“修”字…… 陆子修……愿你平定祸乱,平安归来…… 愿你……携他一同归来…… 我同罪孽深重的他隐于世间,远离繁华,用一生的虔心赎罪…… 我同罪不可恕的他身陷囹圄,用一生的自由去忏悔…… 亦或是…… 只求……只求能够见他最后一面…… 我有太多太多话想要亲口问问他…… …… 不知不觉,荷包已绣好。 在“修”字的旁边,还绣了一个平安结。 在这乱世,我什么也做不了……唯有寄托神明,予你平安,予我……容予…… 还有小半时辰便到陆子修出发之时,我将荷包收好,起身收拾妥当,准备前往城郊北门…… “嘭!” 房门突地被踢开! 三个蒙面大汉突地闯入,其中蒙面一人叫嚣着:“臭娘们,可让我们好找!” 我诧异地望着来人,慌乱间似乎听到审香阁屋顶上有混乱的打斗声,隐约看到三人手臂处衣服纹案是…… 我极力镇定自己问道:“你们是义和天国的?!找我作甚?!” “呵!算你识相!自然是你有利用价值了!” “洛榬让你们来的?!”我脱口问道,却想不出什么利用价值,难道是洛榬让他们来的?却又不该如此形式…… “哼!那个朝廷派来的细作早就没利用价值了!少废话!跟我们走!” 还来不及思考蒙面人的话,“嘭”的脑后一阵剧痛,我已失去了意识…… —— 头痛欲裂,下颌两颊酸疼不已,身体摇摇晃晃的感觉令人想要作呕…… 我拼尽力气,竭力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在一疾驰的马车内,嘴里被塞进布帛,双脚双手都被捆绑着…… 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 突地想起蒙面人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朝廷派来的细作早就没利用价值了!” 什么意思?!洛榬是朝廷派去卧底义和天国的?!他没有叛国! 可是没有利用价值是什么意思?!洛榬身份被发现?!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忽地马车停了下来,我紧紧闭上眼,想要装作继续昏迷的模样…… 却没有人打开车幔,似是蒙面人与他们的老大会面,距离马车较远处传来质问的声音:“抓一个女人这么费事?!怎么就你们两人回来?” “天侯恕罪!”立于马车旁的人似是跪下向前方的人汇报道:“我们六人前往‘待君归’,却发现此间高手不止那个细作的手下,所以难以进入,期间那个陆子修还出现过,让我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好在夜半时分,这女人离开了‘待君归’,我们才有机会下手,只是四个弟兄在与那细作手下决斗时都牺牲了……我们两才带着这女人侥幸逃脱出来……” “废物!”正对着马车的“天候”训斥道:“天主现下正在用人之际,此番为了抓这个女人怎么损了那么多人!” “天候息怒!只要今日事成,我们天国自会获得一大批得力干将,重振我天国雄威!” 天候气愤道:“奶奶的!说来就气!若不是洛榬那个叛徒在火药上做手脚,和朝廷里应外合,泄露我教作战计划,我教怎会三战连败!损失数千天国子民!” “天候息怒!天助我义和天国!只要今日得手加之‘四天候’到来,还怕掀不翻这朝堂!” “嗯,把那女人带下来,后面的路行不得马车。” “是!” 车幔突地被揭开,我怒目看向来人,两个蒙面人将我粗鲁地拉下马车,按压到“天候”跟前。 天候的脸也是蒙上黑布,露出的狠厉三角眼居高临下地瞪着我。 突然他伸手拔出了塞在我嘴中的布帛,掷于地上。 洛榬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没有“利用价值”! 我向天候严肃交换条件道:“洛榬知道很多朝堂歼灭你们天国的计划,带我去见他,我定能说服他,归顺你们义和天国!” “啊哈哈哈哈哈!!!”天候放肆大笑起来,得意狡诈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悠悠道:“放心!天主定会好好招待这朝堂细作的!你今日先好好配合我,若是事成,我定会在天主面前为这细作求饶几句!哈哈哈哈哈!” “他现在怎样?” “哼!好得很!在天国地牢里等待天主的审判!”天候冷言冷语回应着我,却似乎是有咬牙的恨意。 我紧追“劝说”道:“洛榬商贾身份,利益比天大,最能审时度势,如今天国势力正盛,他定会辨明局势,倒戈天国,届时你们天国更能获得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可不是你我能决断的,天主自有判断!” 天候不再和我多言,向两个手下示意道:“上山之后,你们在石壁后等我,等我无法谈判下去时,再把这个筹码带上来。” 说到“筹码”二字时,天候有意无意瞟了我一眼,我是什么筹码?是对谁的筹码?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八十一章 此生缚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天候的两个手下死死压住我向山顶走去…… 山路崎岖不已,陡石嶙峋,又因昨日小雨,道路泥泞难行…… 究竟是与谁谈判,选择如此偏僻之处? 好不容易快行至山顶,天侯右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巨石,吩咐道:“你们先藏匿在那石头后。” 随后天候的两个手下将我按压蹲在一巨石后,天候一人再继续前行至不远处的山顶。 无法看到山顶状况,我只能竖起耳朵努力去辨别之后来人的身份…… 现下寂静无声,只余山风呼啸而过,现下才堪堪过初月,山顶风冷彻骨,冻得我禁不住哆嗦。 其他人也如我一般都屏住呼吸,紧张等着“谈判”之人的来临…… “筹码是何?”忽地一男声飘然而至,掷地有声,却又惜字如金。 我还没来得及分清声音出自何人,其声音便被肆虐山风吹散,紧接着天候讨好的声音响起:“哈哈,不急嘛!或许还用不到筹码……” 天候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无甚情感的男声再次响起:“筹码为何?!” 这声音!我突地觉得好似…… 顾临疏低沉无情的声色…… “顾教主!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天主收你入麾下是看得起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天候也没了耐心,正色呵斥道。 原来,真的是……顾临疏…… “我最后问一次,筹码为何?!”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是顾临疏才有的孤傲与无情…… “你!”天候似乎被顾临疏的冷冽镇住,只得放弃好言谈判的计划,偏头向山下喊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两个手下听到命令,随即将我拉起,右手边之人突地拿匕首抵在我的喉咙前…… 然后迅速将我向山顶押送去…… 三跨两步带我到了山顶。 我向前一望,山顶边缘是一袭玄衣负手而立的顾临疏…… 顾临疏亦望见了我,眼神一怔,瞬地冷冽如霜,面向天候一字一句咬牙道:“你敢?!” “哈哈哈哈!”天候再次放肆大笑,似乎抓住了顾临疏把柄一般得意洋洋道:“听闻,两年前,顾教主突然离开木易教,教中近一年时间群龙无首,内争乱斗,昔日闻风丧胆的杀人组织辉煌不再……一年后,顾教主再次回到教中,重振教风……” 天候说到这,冷笑一声,偏头看了一眼我后,再次对顾临疏反问道:“天主派人多方探寻才知,顾教主这一年是秘密施展了“血魂引”,只为找一个人……这个人,想必就是这个女人吧?” 顾临疏眼神凌厉似要将眼前人千刀万剐,隐忍怒火道:“什么条件?” “呵,顾教主,早点同意不就不用这么费事了?” 天候如意算盘得逞,悠悠然道:“只要顾教主愿意带领木易教归顺我义和天国,我们定会放了这个女人,更不会亏待木易教中所有人!” 归顺?义和天国现在紧缺人手与财力,所以才希望收拢木易教吗? 之前听陆子修说,朝中已经倾尽几乎所有财力军力抵抗此次祸乱,义和天国虽然拥有高伤害炸药与武器,可近期连败,战事吃紧,若无足够财力人力补充,却也很难持久坚持下去…… 顾临疏用可以杀死人的眼神死死盯着天候…… “顾教主,你想想,你们木易教几年前杀害我们天国其他天候与部下,我们天主已经言明只要你们归顺我天国,天主既往不咎,这已经是天主的恩赐!再者,你们现在黑也不是,白也不是,朝堂也不可能给你们木易教安身之地,如今归顺我天国,天主自会带你们走向天道,统领天下!” “顾临疏!”我向顾临疏喊道:“别听他的,若是事成,他们定会过河拆桥,覆灭木易教!” “哈哈哈哈哈!”天候突地放肆大笑起来,狂妄嘲笑道:“女人!你觉得你有和我们谈条件的资本吗?你如此劝说顾教主,污蔑我天国,你就没有一丝一毫顾虑到你的洛二爷吗?!哈哈哈哈!” 身体不住颤抖起来…… 不知是山风过于刺骨,还是恐惧席卷全身,而我却……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什么意思?!”顾临疏冷声质问天候道。 “顾教主,你有所不知呀,我天国出现了奸细,就是那个洛榬,竟然是朝廷派来的细作!幸而我天主天神庇佑,发现这细作真实身份!” 顾临疏眼神一怔,默默望了失神无助的我,追问道:“洛榬现下如何?” “顾教主放心,只要这女人好好配合我们,顾教主携木易教归顺我天国,关于那细作之事,我定会好好和天主商议。” 顾临疏眼神一黯,无声回望着我…… 全身颤抖不已的我早已泪眼朦胧,为何又要在顾临疏与洛榬之间“抉择”?! 我痛楚不已望着顾临疏……却也不知言何…… “顾教主!我们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天候突地打破了我与顾临疏的沉默对望,示意手下下一步动作! 匕首架在我脖颈的黑衣人,突地将匕首逼近,或许是对洛榬的担忧与现下抉择的悲痛超越了身体的感觉…… 未感到脖颈的疼痛,只感到有液体从匕首处滑下…… “住手!”顾临疏冷目而视,大声制止! “顾教主!是否答应归顺,可有答案了?!”天候在一旁煽风点火催促着…… 顾临疏再次望向我……却未看我的眼眸,而是盯着我的脖颈处沉思着什么…… “……好。” 顾临疏轻轻一字……被肆掠山风撕裂地四分五裂…… “哈哈哈哈哈!顾教主果然明事理!”天候计谋得逞得意道。 架在我脖颈的匕首微微离开我的脖子,我才得以平视顾临疏……无甚感情的眼眸…… “放她过来。”顾临疏冷声命令道。 “哈哈哈顾教主,既然答应了,那我们要有个契约才行,不然顾教主要是得了人质,翻脸不认人就不好办了!” “什么契约?” 天候从衣袖中取出一小藏红瓷瓶,打开瓶塞道:“这是‘血蛊子蛊’,顾教主只要将其喝下,就可事事归顺天主,‘母蛊’就在天主手中,如若顾教主不依顺一二,天主定会让顾教主生不如死,亦或者……死状凄惨。” “不要!” 我忽地大叫道,怒斥天候:“你们是什么邪魔鬼教?!用这种惨无人道取人性命之物来胁迫威逼,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道所在!天主庇佑?!” “天国之道就是真理所在!但在此之前推翻旧制,新建天道将要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手段,毁灭与重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你们这种妇人之仁会明白的!” 天候怒目圆睁,忽地冷笑一声,玩味邪笑对我道:“君姑娘呀,真是佩服你,你不想着尽快规劝顾教主归顺我天国,好早日见到你的洛二爷,竟然还在此辱骂污蔑我天国,你真是洛二爷的好未婚妻呀!哈哈哈!” 身子颤抖地无法抑制,我木木望着天候调笑玩味的嘴脸,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哎呦呦君姑娘都要哭了。”天候戏弄的语调嘲讽着我,忽地转向顾临疏道:“顾教主可是心疼了?这‘血蛊’可别让我拿久了呀……” 我不受控地转向顾临疏,不停地对他摇头,哭喊到:“顾临疏!不要!你会死的……” 顾临疏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默默望了一晌,轻笑一声问道:“若我不喝,洛榬有难,你当如何?” 我已感到自己泪流满面,牙齿不住打颤,绝望地望着顾临疏…… 顾临疏未得到我的回答…… 再次轻轻一笑,伸手向天候接过了那一瓶“血蛊”…… 我突地牟足所有仅剩的气力,对顾临疏大喊道:“顾临疏!不要喝!……不要喝……” 我大口喘息着,大声嘶吼着…… “我定会找到其他办法!不要喝!!” 顾临疏或是被从未见过我的失态与狰狞吓到,愣愣望着我,而后像是回想起什么,开口缓缓般道:“你宁可……从未遇见陆子修……也不愿你的生是她的死换来了……你宁可……也不愿我喝下这‘血蛊’……” 我已悲痛难以,对洛榬的担忧,对顾临疏性命的不舍…… 我只余向力气向顾临疏不住摇头……泪水止不住哗哗流下…… 要不是身后蒙面人拉着我,我想我已经瘫软在地…… 顾临疏低头望着“血蛊”,未再看向我…… 忽地举起了瓶子,似要喝下去! “顾!临!疏!!!”我想我如疯了一般大叫着,泣不成声!想要挣脱身后蒙面人的束缚,扑向顾临疏,阻止他的动作! 顾临疏动作一顿,回望了我一眼…… 可是仅存的气力我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束缚,我肝肠寸断般向顾临疏乞求般道:“顾临疏……不要喝……不要喝……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顾临疏的眼神是未有过的复杂神色…… 是回想起过往种种的怅然若失,是留恋世间的百般不舍,是与我一年后相逢那是般的……柔情缱绻。 忽地,顾临疏粲然一笑,悠悠对我道:“或许,三年前与你约定回乡之术时便注定……再也回不去了……” 言毕,顾临疏扬手一抬,微微抬起下颌,将瓶口倾斜向了自己……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八十二章 离亭怨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不要!” 我大声嘶吼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顾临疏微微启唇,手腕缓缓一翻,那瓶中“血蛊”即将划入唇内…… “唰”的一声似是利箭划过耳畔,模糊刹那间只见顾临疏手中的瓶身瞬时炸裂…… 身后挟制我的人似乎应声松开了对我的掌控,我还呆愣未反应的瞬间,身前的顾临疏倏地一把将我拉向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顾临疏双臂紧紧箍着我,身后似是天候倒下的声音。 我大口呼吸着,有种劫后余生的恍然。 周身又恢复到了平静,只余山风呼啸而过…… 我几乎瘫软在顾临疏怀里…… 好不容易微微平息了气息,我抬头望向顾临疏,紧张问道:“你没喝到‘血蛊’吧?!” 顾临疏凝神冷视前方,听到我的询问,低头回望过我,启唇轻声道:“并未。” 我大舒一口气…… 这才回过神道:“是你的部下救了我们?” 顾临疏再次抬头冷冷平视,淡淡回道:“……陆子修。” 我一刹战栗,挣脱开顾临疏,转身向后望去…… 山下刚刚被蒙面人挟制躲藏的巨石处,陆子修一身战袍,眼神威严,手握弯弓,一步步向山顶的我与顾临疏走来…… 来不及思考,我转头向顾临疏轻声催促道:“快走!我拖住他!” 顾临疏一怔,低眸望向我,有些恍然般道:“那日……你也如是说……” 我没来得及思考顾临疏话中意,陆子修已至我们身前。 陆子修望向我的脖颈处,眼神一冷…… 顾临疏突地发话道:“百步穿杨……你大可仅仅救下苏槿年,为何‘多此一举’刺破‘血蛊’瓶?” 我这才明白适才混乱间发生的事情…… 陆子修百步穿杨同射四支箭,三只命中天国蒙面人,一只命中顾临疏手中的瓷瓶,救下了顾临疏?! 陆子修未看向顾临疏,仅启唇冷声道:“槿年可欠天下所有人的命,唯独,不能欠你!” “呵……”顾临疏轻轻冷笑,而后追问道:“今日你待如何?” 陆子修继而道:“今日我便当未见过你。来日若再见,我绝不手下留情!” 顾临疏冷冷一笑,对我道了一句:“苏槿年,若有事,老地方寻我。” 言毕,飞身离开…… 陆子修走向我,左手向后背一伸,背起了弓弩,而后衣袖中拿出了药瓶,抖落于手掌心,轻轻敷在了我的脖颈。 陆子修无声地小心翼翼轻轻为我擦着药,我却满肚子话想对他说。 还未等陆子修上完药,我便拉着陆子修的衣袖急切道:“子修!洛榬没有叛国!他是朝廷安插在义和天国的卧底!” 陆子修无甚表情起伏,继续为我擦另一种药。 我紧张地望向陆子修,不知他是否会相信我说的话。 见他迟迟不语,我急不可耐道:“子修!你相信我!是义和天国的天候亲口对我说的!我发誓!” 陆子修淡淡启唇道:“我知道……” “什么?……你知道?”我困惑不解。 “四年前,北荒发现似有人集结野党,聚集不义巨额财富,陛下便安插了卧底探查,每年太后生辰,我们三人便借此机会与陛下禀报探查情况与商议对策……” “你一早就知道……”似乎过往种种接连在了一起…… 所以,每年洛榬带领审香阁进京献艺只是幌子,重点在于向陛下禀报……所以,三年前洛榬才会被被皇家整治,近乎所有财富全冲国库,即给足了叛国的理由,又锐减了洛榬可以带给义和天国的财富…… 来不及继续细细思考,我慌张地向陆子修求助:“子修!洛榬身份暴露了!他现在怎么样……” 说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洛榬现在,到底如何? “暂无性命之忧……” 此次天候一众人等威逼木易教失败,可会牵连洛榬? 我惶恐不安,慌乱无措向陆子修求助:“子修!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虽是经历了世间种种事,以为早已能够镇定处之的自己如今却像极了个慌张无助的孩子…… 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已不可遏制地带着哭腔。 陆子修为我敷好了药,合上药瓶,装入袖中,而后回望着我,轻轻道:“槿年……希望我如何?” 我知道,陆子修再等我……亲口说出,请他救洛榬的话…… “……”我如鲠在喉,两人刀刃相向时如此,如今,同在一个阵营亦是如此…… 哪一种情境,都不是如愿的…… 陆子修默默望着我,他知道我的答案,却一定要亲耳听到……眼眸中却已如死寂深渊,无甚期待…… “可不可以……让他平安归来……” 陆子修忽地微微扬起嘴角,似是自嘲般一笑后道:“昨日,你愿我赢,为的是天下正义,人间大道……而今,我又怎会因一己私欲……违背天道正义……” “……”我知陆子修是应允了我的请求。 我也早知他定会答应我的,却也想要听到他亲口说出……才能安心似的…… 陆子修静静望着我,未在言语…… “为何会暴露了身份?”我忧心不已,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 洛榬从来缜密,怎会暴露了?! “此间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清楚的。”陆子修淡淡回应。 “啊!”我突地想到刚刚绑架我的人提到了“四天候”,而陆子修前几日告诉我木念儿忽地疯癫,四王爷请命出征,将与陆子修一道汇合前往北荒之事…… 忽地背部寒意袭来,我颤抖地追问道:“子修,你曾言四王爷本不尚武,可是却经常与你请教战术,迎娶木念儿之后,更为频繁……” 陆子修一怔,蹙眉回想其中种种关联…… “四王爷向皇帝请命出征,本不尚武,却可言师承于你,亦有连襟之亲……十日前请命带兵,洛榬身份也于近日暴露,而后天侯前来临安威胁木易教……这之间,是有什么联系吗?!”愈分析我愈是害怕,震惊地望着陆子修,想要得到他的答复…… 陆子修眼神一黯,双手抬起扶住我的双肩,微不可微叹息道:“几日前陛下于我传书中,提及已将卧底之事告知四王爷……” 我忽得一瞬晕厥之感,幸而陆子修扶住了我…… “一定是他!说不定木念儿的疯也与此事有关!” 我心急如焚,口无遮拦道:“陛下怎么如此糊涂,如此重要之事,谋划了如此多年之事怎能轻易告知四王爷?!” “槿年,慎言。”陆子修眼神示意了我,正色道:“断不可在他人面前如此失言,可明白?” 我心如火焚,急火攻心,大口喘息平复心绪。 “四王爷于陛下乃手足情深,若真如槿年猜测,四王爷筹谋多年,上朝参政为民请愿,精进武艺为国效力,无一不让陛下对这位兄长信任有加。加之陛下年纪尚小,识人不明,被亲信之人套取话语亦有可能……” “……”洛榬身份如何被泄露对我而言已无意义,我只担心他可否平安归来…… 陆子修轻轻抚平了我皱紧的眉目,暖声宽慰道:“别怕……此事还未定数,我定会查明。” 抚平我眉目的手,又为我拂去泪水:“洛榬定会想尽办法保全性命……朝堂其余耳目亦会竭尽全力营救他。” 我恍然着轻轻点头,再次嘱咐道:“那你……也要小心四王爷!” 陆子修嘴角微微一扬,温暖眼眸令我有一瞬安心,而后开口道:“好。” 陆子修从怀中拿出一段布帛,为我缠绕脖颈上的伤口。 我低头思绪乱如麻,愣愣地被陆子修左左右右缠绕起伤口,忽地想起顾临疏,小心翼翼抬眸望着陆子修弱弱道:“你……也早就知道顾临疏还活着?” “嗯。否则槿年以为他木易教来去将军府当真如入无人之境吗?” “!”我一惊,难道每次月圆之夜施法顾临疏前来接我,陆子修都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原以为他已葬生火海,结果不久后却发现他依旧每月来府内,时间很是奇怪,每每望月,而你也在第二日必定指尖有伤。” “所以,你没有揭穿我们,想看看我们究竟在做什么,对吗?” 陆子修为我缠绕布帛的手一顿,敛眸不语。 而后缠绕好布帛轻轻系了个结,缓缓收起了手,轻叹一声:“是……为何槿年会与木易教秘密进行着什么,似是什么仪式,又似什么禁术,这令我不得不联想到清儿的离世、槿年的苏醒,是否与这个禁术仪式有关?是否一切是木易教的阴谋……” “对不起……”让陆子修再次提起木清儿和那段过往,我轻声打断陆子修,歉意难当,我摇头否认:“不是子修想的那样……顾临疏同我一样,也是因巫觋教的禁术而来到这个世间,他于祭月坛施法发现了我的身份,便让我协助他施法,返回家乡……” “……”陆子修阖眸扶额,不再言语。 “这个施法需要十二个月,那日你来山林中寻我便是最后一月,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我言我是寻巫师才去的山林……但是那天子修却装作不知道?其实你早已发现顾临疏子夜时分来将军府带走了我?” “槿年,我知你骗我,但我更怕你所说的巫师之约……” 陆子修睁开双眸,双臂扶住我的肩,眸光隐忍痛惜如散落一地的碎玉:“那时我便隐隐觉得,你与巫师做了什么约定,你的缠绵病榻,你说一切都会回到起点,其实是你……要离开我了……” “……” “那巫师是谁?槿年与巫师做了什么约定?” “他应是西南巫觋教的人,知中原乌衣派盗用其禁术前来制止不可预料的后果……我便请巫师助我逆向施展禁术,让一切回到原点……” 陆子修扶着我的手一颤,而后紧紧捏着我双肩,宛若憔悴不堪重负的声音传来:“所以清儿回来了七日,而你……永远离开……” “对不起……让你如此痛苦……” 陆子修缓缓放开我,直起身望向远方…… 天地浩大,空谷悠悠,只余你我二人。 而陆子修却如同一人一弓一剑孑然独立于山间,孤寂得秋风都不敢近他身…… 我轻轻牵起他的左手:“今日,便让我送送你罢……” 陆子修眸光收了神,低眸望向着我,回握紧我的手,缓缓开口道了一声:“好。”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八十三章 霜天晓角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陆子修紧紧握着我的手,带我向山下走去…… 山林寂静无声,已然破晓,晨光穿过林叶一缕缕映照于路途。 我们踏着晨曦,两相无言地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晨光映在陆子修的侧脸,是他刚毅的轮廓,坚毅的眉宇。 好似很久很久以前,我与他也在将军府的后院桃林中,执子之手,两相依偎。 彼时,正值人间四月天,万物萌芽,春意盎然,暖阳映照着陆子修的脸庞令人平添几分温暖与安心…… 那时的我与他,我起舞,他挥剑…… 桃花瓣纷纷而落,飘落鬓间,你为我轻轻掸去,顺势扶住我的侧脸,轻轻于我额间一个吻…… 那时我们,安静而美好…… 却都未想到…… 竟是这样的结局…… …… 即将行至山腰,已可隐约看见有大批人马在山腰间等候。 这便是陆子修的精锐骑兵吧。 陆子修忽地停下,望向我,启唇道:“槿年……我该走了……” 心头一阵凄怆,我泪眼迷蒙望着陆子修,勉力让自己坚强,忍住哭腔道:“子修……保重!” 陆子修眉眼轻扬,轻轻松开了牵着我的手,似要转身去山腰…… 我忽地叫住陆子修:“子修!” 慌张地将今早绣好的荷包取出,递与了陆子修。 陆子修一怔,嘴微微一张似是有些难以置信,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荷包,指尖细细摩挲着每个针脚…… 荷包上绣的是一个“修”字与平安结。 “槿年……”陆子修顿一顿,攥紧了荷包,抬眸望我道:“这是你为我绣的……第二十二个荷包。” “啊,你知道啊……”我有些惊讶,陆子修发现了我藏于柜中,曾经失败的二十余个作品。 “嗯……”陆子修眸中带着光亮,缓缓开口:“我看到了,每一个……都如此用心……” 我苦笑一声,不自觉回想到往昔,恍若隔世的感觉间,怅然道:“以前还担心你看到我只绣‘子’字会觉得不够诚意,现在我绣功大长,已经可以绣‘修’字和图案了。” 陆子修却落寞般轻轻一笑,小心翼翼将荷包收入怀中,对我道:“我却是……更喜欢……槿年曾经的绣功……” 我默默望着陆子修,陆子修亦深深望入我的眼…… 我曾经的“夫君”……用最情深最缱绻的眼眸将我望着,却掩不去眼底的落寞无助…… 忽地,陆子修一把抓住我,将我径直拉近了怀里…… 紧紧地,紧紧地将我死死抱住…… 陆子修越抱越紧,虽被压在他的胸前看不见陆子修的神情,却感到他颤抖的臂膀,与隐忍哽咽的喘息…… 我缓缓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无法用言语表示我是如何的心境回抱着陆子修…… 是安慰……是疼惜……还是感动……亦或是……害怕…… 害怕此次一别,不再有归期…… “子修……”我亦颤抖这声,忍着哭腔,恳求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陆子修气息似有一顿…… 陆子修轻轻松开我,随即转身背向我,轻轻一叹,淡淡道:“走吧。” 绕过一条小道,精锐骑兵已完全入眼前,队伍前方一旁还有胸口缠绕了绷带的晏宸。 陆子修未再回头,亦没有应诺我“平安归来”的期望…… 就如此,径直向骑兵走去…… 我渐渐停下脚步,默默望着陆子修未曾停留的步伐,以及决绝而去的背影…… 他笔直地行至骑兵前,翻身上马,于马背上,远远地……深深地回望了我一眼…… 忽地,调转马头,“驾!”的一声,长鞭一挥,战袍翻飞…… 尘土飞扬间,淹没在茫茫骑兵中……消失在漫漫山路间…… …… 我愣愣地望着陆子修离去的方向…… 尘土已不再飞扬,归于沉寂…… 马蹄声已不再震耳,愈行愈远…… 背影已不再清晰,周遭景色缓缓模糊…… 直至一切归于平静,好似从未有千军万马而过,从未有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翻身上马,遥遥回望他的姑娘,而后决绝离去不曾回头…… 好似一场梦,一幕影,无人会记得,无人会提起,只有生死会触目惊心地写在历史书页里,冰冷无声…… “君陌姑娘……”耳畔忽有人唤我…… 我依旧愣在原地,愣愣望着远方,失了魂般地茫然…… 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再见? 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再多嘱咐一句? “君陌姑娘……”再次唤我的声音,好不容易将我拉回现实…… “什么?”我下意识随口应道。 “君陌姑娘,我们走吧……” 涣散的意识还没聚集回来,我恍惚地望向身旁的晏宸,入目的却是胸口的绷带,我这才找回些意识,急问道:“你怎么了?” 晏宸满脸歉意,惭愧道:“君陌姑娘,属下无能,昨夜发现姑娘前往审香阁,便一道悄声跟去为护姑娘周全,却不敌义和天国人多势众,让姑娘深陷困境,眼睁睁被掳走……” 原来,在审香阁听到的打斗声是晏宸。 “无妨,我一切都好,你不必介怀。”我宽慰晏宸道。 “君陌姑娘,那我们现下回‘待君归’吧,二爷一定会回来的……” 提到洛榬……我心下又是一颤,此生,最重要的两人,都远在天边的北荒……与叛军周旋,与恶徒交战…… 我却安稳地生活在他们护得周全的临安,有心无力…… —— 又是漫漫等待与祈祷…… “待君归”的经营渐渐步入正轨,虽不可再现审香阁的富丽堂皇,歌舞升平,但是好在也有了自己的特色,轻音漫漫,余音绕梁,品茶打尖,清雅惬意。 留住了部分审香阁曾经的常客,也培养了些许自己的新客。 近几日陆陆续续有有曾经洛榬遍布各地商铺的伙计前来投奔,多为男子,多数不相信洛榬是叛国奸臣,只希望能够有些许贡献,等待洛二爷的归来…… “君陌姑娘!”青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待君归”大堂,急急向我冲来,语无伦次,喜极而泣道:“二爷是朝廷的卧底,不是叛国奸臣!” “!”满庭哗然,众人纷纷急拥过来,团团围住青竹,急问道:“真的吗?!!!二爷不是叛国贼!!” “我就知道!二爷肯定不会的!!我从来都知道!” “青竹你怎么知道的?!二爷现在人在哪里?!” “二爷没事吧?!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七嘴八舌问得青竹不知回复谁。 “青竹。”我唤了一身青竹的名字,青竹看向我,依旧欣喜若狂,泪眼婆娑。 “你可知,二爷现在如何?”我只愿洛榬平安无虞…… 青竹太过激动,又跑了不知多少路,口干舌燥,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安道:“我……我不知道……” 心再次沉入谷底…… 众人有开始七七八八地问起来…… 我已无心绪,离开众人,回了房间…… 我并未将之前被义和天国掳走以及得知洛榬不是叛国之人的事情告知“待君归”的大家,一则此事定会较快传开来,二则我却是怕极了此事的“传开”…… 如若传开,洛榬卧底之事人尽皆知,义和天国会待如何? 会不会有一天…… 传来的消息就是……让我再也“活不过来”的噩耗…… 约莫一个时辰后,楼下大堂似乎才恢复了往昔安静…… “咚咚咚。”有人敲了房门,我起身开了门,是青竹。 “君陌姑娘,对不起……我没有探听到更多消息……”青竹抱歉道。 “没事的,知道二爷身份已是最好的消息了……”我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君陌姑娘,我今日出城去砍柴,遇到了北荒逃难来的难民,他们是当地较为富有的商贾,消息灵通,得知了义和天国一个“洛”姓天候是卧底之事,天主大怒,义和天国几乎是大换血,这事在义和天国传得沸沸扬扬……” “……”天主大怒……全身忽地冷得直哆嗦,有些站不稳,我转身回房坐下…… 青竹跟了进来,站在桌前不知所措…… “青竹,你也坐下吧。”我平息好心绪,让青竹坐于我对面。 “那些难民有多少人?逃亡来此用了多久?”我问道。 “这个……我具体也不知……今日偶遇的也是有钱家的主,专门雇了人带着家产从小道一路逃亡过来,好像临安这边有亲戚可以投靠。连夜逃亡也就走了十天半月吧……” “而今我们‘待君归’有多少男丁?”我继续问道。 “算上这几日前前后后来投奔的,约莫百余人了。” “那就好,我们做笔买卖。” 我召集了所有投奔“待君归”的男丁,共一百三十二人。 “待君归”并不大,并不需要百余号人,那么这些人便可做些其他的买卖。 北荒逃难的百姓不可计数,让这些男丁承接消息传递,协助逃亡的活计估计不会差…… 富甲商贾自是愿意花重金携家产逃亡,而普通百姓便无偿救济,也算是为远在北荒与敌人周旋的他们……祈福积德…… 然则,也有我个人私心…… 从临安到北荒,一路上都有洛二爷的手下,可否能够得到一丁点关于二爷的消息,又可否能够协助二爷逃离义和天国的桎梏?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八十四章 谁与归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开始筹备开来,连连几日规划思考如何将这生意做起,既能养活这一百来号人,又能探听洛榬消息。 几日来已将临安到北荒的路线标注出来,并连接上沿途洛榬所遗留的商所,在此间设立驻点,交接运送流民与物资。 今日我前往了临安的龙虎镖局,细细询问了龙虎镖局当家这类生意的运行流程,得知流民过多龙虎镖局早已人手不够,而今只能接下富甲商贾的单子,其余官员小商根本无力协助。 “君姑娘,你若是有心做这买卖,虽说是我龙虎镖局的对手,但我也定倾囊相授多年经验,洛二爷可是为百姓为朝堂才身陷那叛贼之手,姑娘又要为流民百姓提供庇护,于公于私我都定然不会有所隐瞒!” “庇护谈不上,只不过国难当头,能帮则帮,能保二爷手下这些人有口饭吃就行。” “二爷根基深厚,这北荒来临安一路上基本都有二爷的商所,虽然很多在义和天国此次发起叛乱前就变卖了,但是基本每个地方都还存有那么一两处闲置商所,姑娘可直接借用这些房屋进行途中人员安置与交接。” “嗯,我知道,多谢龙掌门了。我只是担心这些手下不通武艺,与您这镖局训练有素的镖师不同,沿途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可就麻烦了……” “这……的确是一大问题,不过除了北荒那一带流民逃窜饥不饱腹,其余地带还算是安定的,应无太大危险。” “多谢龙掌门,我明白了,我回去再想想办法。暂且告辞了。” 离开了龙虎镖局,我回到“待君归”的大堂内思索着这其中的细节与人员安排。 “君陌姑娘!”青竹从门外归来,兴奋道:“我已经和兄弟们说好了,一共一百二十一人愿意同我们做这生意,明日便可出发。” “好,明日我同你们一起去。” “什么?”青竹吃惊地望着我,担忧道:“这护送流民家当的事可是体力活,君姑娘一个女儿家的可不适合!” “无妨,这每个驻点的安排与连接我还没有布置好,同你们一道去将所有流程理顺,至少看得你们顺顺当当地护送几批人员回来才行。” “这……”青竹面露难色,望向我身旁的晏宸求助道:“晏大哥,你便劝劝君姑娘吧,这路途遥远,越往北越危险呀!” 晏宸低眸思索一二,开口道:“我会护姑娘周全,姑娘想做任何事我都全力配合。” 我看向晏宸,我知他一定也如我一样,恨不得策马狂奔去北荒,寻找一切关于洛榬的消息。 “谢谢你晏宸,你定同我想的一样,我们一路上便多加留意吧。” 晏宸重重点头。 青竹叹息一声:“那君姑娘我现在去准备明天出发的东西,再去备一辆马车。” “马车就不必了,我们都驾马尽快出发,先到下一个站点宣城。” 今晚早早回房收拾行囊,沁兰与清荷也在房内。 我将衣物放于床塌折叠,忽地有一纸团飞落在眼前。 我展开纸张,是顾临疏的字迹。 窗下见。 玄礼 我收起纸团,向窗外探出身看去,顾临疏的身影几乎隐于黑暗中,在“待君归“后院外的墙壁处,微微抬眸看向我。 我同沁兰、清荷说了一声,便急忙下楼出了“待君归“,向着客栈的背面小巷寻去。 刚到小巷,昏暗的巷口,只余一丝清冷月光和“待君归”的厢房点点烛火微微照亮,隐隐约约可见顾临疏的身影,恍然让我觉得此情此景如此似曾相识…… 像极了将军府后门的那条小巷,像极了顾临疏每月来寻我施法的夜晚…… 我走向顾临疏,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明日要走?” 顾临疏淡淡传来一句询问,我轻轻点了点头。 “去北荒?建什么流民镖局?”顾临疏紧接着发问。 “是……” “呵。”顾临疏冷笑一声,拆穿我道:“整个临安都在说洛二爷的未婚妻为民为国倾尽全力,要为流民百姓提供庇护之所,护送他们逃离北荒,其实你是想去寻找洛榬吧?” “……”我并不想与顾临疏对此有所争执,淡然道:“无论初衷为何,无论初衷有几,实则定是能为他们做些事的,如此纠结初心有何意义?” “呵……”顾临疏摇头冷笑,反驳道:“当然有意义,意义便在于我是否愿意助你。” “助我?”顾临疏想要协助我开立流民镖局? 不过若是真能得到木易教的协助,武功高强的他们定是能抵抗很多突发危险,也能……更有机会找到洛榬的消息…… “为国为民我木易教可没有这个善心,为洛榬更是毫无动机。” 越听越糊涂,不论我为了百姓还是为了洛榬,木易教都不肯出手,那又何出助我之言?我疑惑不已:“那是为何你才愿助我?” “为自己。”顾临疏一顿,认真同我商议:“木易教有专门组织每月都会搜集像我前世顾言一样的流民孤儿,经历非人的训练成为杀手……可有多少都如顾言一样被迫杀人卖命……早已手染鲜血背负人命的教徒只得继续留在木易教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而那些还未开始拿钱办事取人性命的孤儿,还有机会清清白白地活下去……” “你希望我将这些孤儿收留用于流民镖局?” “嗯……他们经过训练武功不弱,将会助你镖局的走镖更加稳妥,再则他们并不知自己是受木易教训练,还未杀人取命埋没人性。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他们渴望光明和前路,为你卖命就能过上正常的日子,定是会竭尽全力替你卖命。” 顾临疏一口气说了好多话,为了让那些孩子能够光明磊落生长在阳光之下…… 我定定望着顾临疏,他似乎与我曾经认识的那人不一样了……好似很久之前就开始不一样了……有了情感,有了人性,有了守护……就好似顾小小还在一般…… “苏槿年,你听到了吗?” 见我发愣,顾临疏眯眼询问我。 “我听到了,这些孩子共有多少人?” “八十九人。” “加上我这边的一百来号人,总计约两百人,镖局还需时间筹备,可能一开始要跟着我过一些苦日子了……” 两百来人的衣食住行,不是小数目,“待君归”的营业也仅能满足数十人的衣食无忧,为了“待君归”的开立我和沁兰等人也用尽了积蓄,现下突然来的两百号人,令我担忧。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为你解决燃眉之急。” “什么?”顾临疏猜透了我的心思。 “前几日我书信告诉你洛榬九族之人已经悉数回到家中,回归正常生活。” “是呢,这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心忧洛榬,得知其九族之人离开木易教,返回家中之事后我便没有再多关心,一心想着镖局的创立。 “洛榬不是在离开前于每家每户都留了银子嘛,所剩颇多,我便让其九族带走,洛家人并不知是木易教这个杀人组织救了他们,只以为我们是什么在世菩萨护佑无辜的他们避难,对我们感恩戴德,留下了大量银两给我教。” “此事,你们的确是护佑了他们,也无意间为这个反间计演足了戏。” 顾临疏一顿,难得地没有反驳我,自嘲低声一笑:“呵,利用木易教做足了戏,真是好算计。” “……”我低头不敢话语,我与顾临疏此番卧底事件皆被蒙在了鼓里,但用“算计”一次又似乎并不恰当。 顾临疏见我没有回应,便继续刚刚的话题道:“这些洛家留下银两便都给你创立镖局之用。” “多谢……”我望着顾临疏剔透而清冷的面庞,却觉得他内心是何等柔和温暖,不禁再添了一句:“我代那些少年们,谢谢你……” 顾临疏眼神一闪,立刻敛眸,整理了心绪后重新望向我,正色道:“所以我追问你初衷,是希望听到你的初心不仅仅是为国为民,更决不能是仅仅为了洛榬,否则,当你寻回了洛榬之时,当叛乱平息之日……镖局不复存在,他们便要再次流离失所。” 我心口一颤,不得不说今日我被顾临疏表现出的善良与思虑触动了。 我抬眸向他承诺道:“我答应你,流民镖局会一直创立下去,即便往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不再需要流民镖局,这些孩子我也一定会安置妥当,让他们以正经的谋生正常地生活下去。” 顾临疏一听,微不可微地嘴角上扬轻轻一笑,而后忽地打趣道:“苏槿年,你这镖局的名字不会真的就叫做‘流民镖局’吧?” “自然不会,可我还没有想好……”我望着顾临疏突然灵感而来:“你给了我这么多钱创立镖局,也算是镖局的大东家了,自然要有你的影子,那便取用你名字中的‘临’字吧,再者镖局的初衷是为了流民百姓,给予安宁,便就叫做‘安临镖局’吧。” 眼前人一愣怔,眼中映照出我身后清冷月光的皎皎余晖,微微上扬的眉眼,轻轻开口道:“好。” “顾临疏……”我望着顾临疏,不自觉感叹道:“若是曾经的顾言能遇到而今的我,便也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不用杀人卖命,不用手染鲜血,不用违背本性做尽恶事…… “是么……”顾临疏淡淡苦笑,漫不经心开口道:“那我便也就遇不到你了……”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八十五章 可有恙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一怔,敛眸不去看向顾临疏,打破沉默道:“明日还需早些起身出发,那我便先回去了,可能要几月后再见了。” 顾临疏默默望着我没有开口。 我转身提步走了三两步,被顾临疏叫住。 “苏槿年,我会同你一道去。” “?!”我一惊回身震惊地望着顾临疏,不确定道:“你、你也去?” “北荒叛乱,必不安全,晏宸在明,我教在暗,护你周全。” 心下一阵感动,但却还是开口拒绝道:“没事的,战局已然明朗,义和天国撑不了太久的,故而叛乱不会太过波及境内。” “蠢女人,我教最为擅长暗中行动捕获信息……亦算我还他救命之情。” 顾临疏话说一半便没有再继续下去,我已明了他的意思,他愿为洛榬之事出力,刚刚还表面嘴硬的他,实则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呀…… “好,谢谢你……” “回去吧……” 顾临疏默默在身后望着我离开了他的视线,我急忙回到待君归收拾好行囊,心下急迫地想要动身! 几日来,没有一日睡得好觉,洛榬之事我虽嘴上未怎么提及,内心却急如火焚…… 卧底身份被识破……几次三番使计使得义和天国数次战败……木易教归顺计谋失败……这一切是否会给洛榬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 我不敢想……不能想…… 我要亲自前往北荒,我要接他回家! 第二日出发前往宣城,我同“待君归”的众人道别。 沁兰满目担忧望着我,轻轻抓起我的手嘱咐着:“君陌,一路小心,凡事莫要强求,身体为重。” “我知道的,‘待君归’便靠沁兰姐你们了,等我同二爷回来。” “好!”沁兰噙着泪向我重重点了点头。 我翻身上马,向城门疾驶而去。 青竹带领着百余伙计已等候在北城门,顾临疏昨日提到的八十余人武艺高强的少年们也已经集结在了城门口,为首的是一名叫做展凌的十五六岁少年。 “展凌,你可知我们此去是作何?” “我知道,君姑娘,我等将作为安临镖局镖师,此次任务护卫受北荒叛乱之苦的流民与其家财。”展凌抱拳低头向我认真说道。 “往后,这些不称为任务,而是你们的工作,你们安身立命的谋生之道。” “是!君姑娘!”八十余人齐声回复着我。 “展凌,临安是我们出发地亦是总镖局所在,你派遣十个可靠的镖师在此驻守,地点就是原来的临安瑶音坊所在地。” “是!君姑娘!” 加上原本洛榬那边的手下,共计留下了十余人驻守临安。 带领着一群有抱负有憧憬的少年,一群仁义忠贞的伙计,以及带着自己的私心,共同向着宣城出发。 一天时间到达了宣城,我着手规划起了镖局的设立与规矩,并任命了可靠的伙计总管分舵镖局各项事宜,并根据不同地域情况筛选留下镖头、镖师与账房等人员。 往后每向北荒进发一天,就寻一处驻地,确保让每一趟镖局的接运在一天内就可交接,每段“领地”便由各分舵自行熟知地形地貌,筹备运送器具。 同时安排了木易教训练有素、善于打听消息的少年,为我秘密打探洛榬的消息。 终于十六天后,到达了兴州。 已经接近了北荒战乱的前线…… 一路上已遇到了部分逃难的百姓,富裕人家便收钱办事,护送其到投靠的亲戚处,不富裕的人家便给予些口粮,护送到最近的官府。 叛乱结束后,定然不能只有北荒到临安一条线路,如此多的镖师伙计与遍布全国的洛榬商所,都可以利用起来,将这个安临镖局做下去。 我坐在安临镖局兴州分所的后院书房内,等待着晏宸的归来,十多天的探查,竟无一关于洛榬的有用信息…… 探到的消息是,四王爷的确是义和天国里的暗天主,与擅长制造炸药的明天主,共同谋划了叛乱……不久前四王爷已被陆子修设计暴露身份,掌握确凿证据后,还未到达前线陆子修便将他就地伏诛…… 晏宸与展凌已前去前线三日有余…… “君姑娘。”晏宸的声音于门外传来,略带焦急。 我急急起身开了门:“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我同展凌前往了战乱境内,遇上了陆子修将军……” “陆子修……他如何?他……可有洛榬的消息?” “陆将军言他会尽全力救出二爷,让姑娘绝不要前往前线,早日回临安……这是陆将军给姑娘的信。”晏宸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我。 书信似是写得仓促,并无信封装着,我急急展开信纸,笔力苍劲,行文急急,能感觉到陆子修蹙眉担忧地提笔焦急地写下这一字一句。 槿年: 刀枪无眼,大战在即,切莫意气用事! 性命无虞,静待时机,承卿一诺,必守一生! 速归! 陆子修 “……”我颤抖着手却是良久才看完这短短几字…… 大战在即,决战将至,陆子修即将赶赴沙场…… 洛榬的生死攸关之际也即将来临…… “你先下去吧……容我想想……”我遣退了晏宸,关上了房门,坐回书桌旁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办…… 如何解救洛榬?我又该怎么办?! 大战在即,义和天国已经是在苦苦支撑,亦是最需要用人之际,是否有机会安插我亲信之人进入义和天国,伺机解救洛榬? “蠢女人。”顾临疏的声音从后方的窗户旁响起,我回眸看见他已两手交叉于胸前,似有话对我说。 我起身走向顾临疏,刚刚走至他身旁,便听见他启唇言:“而今大战在即,义和天国利用洛榬做最后的挣扎。” “什么意思?!” “他们暗中想要将你抓去作为人质,用洛榬威胁你,而用你威胁陆子修……” “!”我后背冷汗连连,颤抖着唇问:“你……拦下了他们?” “嗯……”顾临疏向我走近一步,低眸深深看着我,缓缓问道:“那你自己……可愿被他们抓去?” 浑身一颤,我闭目努力压抑内心汹涌的担忧,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顾临疏微不可见地舒了一口气,未再说话。 “抓我可以,以命换命我不惧,但不可用我……威胁陆子修……他身上背负的是数万百姓的性命,是这个国家的安定,是属于他自己的命运……” “……”顾临疏沉默,轻叹一口气后,转身望向窗外,开口道:“而今我有一计……展凌精于周旋,派他混入义和天国,利用我教秘药令洛榬假死,放松义和天国的看管,再将其救出。” “假死……”我蹙眉思索这个计谋,不安在心中蔓延:“这个计谋可会被识破?毕竟明天主诡计多端为人谨慎,之前的暗天主来自朝堂,假死药对于他们是否太过熟悉了?” “哈哈哈!”顾临疏突地放声一笑:“蠢女人,亏你能想到这么多。这点大可放心,我教秘药从未外传,除了造成假死三日的假象外,还封闭血脉,展凌将会在洛榬的胸口插入一把利剑……” “什么?!”我惊得大叫:“插入利剑?!” “避开关键要害,此种假死亦是九死一生,但也是而今唯一之计……” “……”冬日寒风太过寒冷,我战栗了身体,恍然着问:“九死一生……所以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五成。” 我踉踉跄跄扶着桌子坐下,望着桌面久久不语。 “苏槿年……”顾临疏走到我的身旁,正色道:“必死无疑与五成生还几率你选哪个?” “子修信中说……义和天国内还有其他朝堂耳目,他们也会想办法的……” “洛榬亦是陆子修迟迟未发动决战的筹码……洛榬是这场叛乱的功臣,未暴露身份之前暗中使计让义和天国连败三场战役,重创义和天国势力,陆子修于公于私都会想尽办法保全他的性命,但是这也将给义和天国最后挣扎与反击带来有利缓冲。”顾临疏悠悠提醒我道。 “所以,陆子修在明,我们在暗,必须在他们发起决战之前救出洛榬,否则决战一拖再拖,发起之时便也是洛榬身死之日……” “是,还有……你以为洛榬会任由义和天国摆布和利用吗?” ! 我慌乱地看向顾临疏,抖着声说出从不敢去深想的猜测:“洛榬……会自戕?” “受尽严刑拷打,成为威胁国家安宁的筹码,你说他……” “别说了……”我打断顾临疏,我已无法承受听下去;“展凌呢?我有话问他。” “我已同他说过假死计谋,他可是一腔热血与正义地接受。” “我有话想对他说……” 顾临疏一顿,走向房门并打开,一身哨声唤来了展凌。 “君姑娘,顾先生。”展凌抱拳。 顾先生?看来顾临疏并未将自己的身份告知。 “你愿意接受这假死计谋,深入敌营解救二爷?”我望着展凌清澈坚定的双眸问。 “是!为国家安宁,为平乱反正做任何我都愿意!能救洛二爷的命死而无憾!” “你可知此去凶险万分,一旦你身份被发现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有选择不接受的权利……” “男儿为国,不谈生死!” 展凌忽的单膝跪地,郑重和坚毅的眼神严肃道:“倭寇流窜杀我爹娘!我只愿斩尽天下叛乱贼人,让世间再无如我一样的孤儿!洛二爷为国为民身陷危难,若能救下二爷便是我此生心愿得遂,我甘愿接受一切后果!” 男儿为国,不谈生死…… 洛榬可也如此想过? 阿榬……等等我可好,我接你回家…… “好,万事小心,平安归来!” “是!君姑娘,那我如何让洛二爷信我是去救他的?” “……”我思索一二,对展凌道:“你同他说……灯火黎明,心之所向。” 第九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八十六章 经年见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展凌已前往前线,将与陆子修里应外合营救洛榬。 顾临疏化身为顾先生,作为安临镖局大东家,自由进出着镖局,与我随时沟通着展凌前线的最新消息。 我每日祈福祷告,愿洛榬平安归来,愿陆子修平安大捷。 今日在兴州寺庙内祈福完毕,我起身离开寺庙,顾临疏一袭长衫负手而立,竟然在院内等着我。 “你怎么会来这?有什么消息了吗?!”我急急走向顾临疏问道。 “洛榬救出来了。” ! 我大喜过望,激动地拉着顾临疏的衣袖追问:“他在哪了!现在可好?!” “距离此地八十华里处,展凌和晏宸驾着马车送他回来,九死一生算是命大,只是一直在昏迷中。” “多谢!”我重重点头谢过顾临疏,即刻向寺庙外跑去。 跑至寺外,翻身上马直直向兴州城外策马奔去! 我要去接洛榬! 我不可抑制地喜极而泣,洛榬还活着! 洛榬回来了! “蠢女人!”顾临疏扬鞭骑马赶至我身侧,无奈道:“你知道路吗?!” 马蹄飞驰,未减速度,我扯着嗓子回道:“就是去北荒的路对吗?” 顾临疏抿唇翻了我一眼,“驾!”了一声赶超我些许,回头道:“跟着我。” 我跟着顾临疏快马加鞭地走了好久好久,又似乎很快很快,直到看到了不远处徐徐而来的一驾马车! 驾车人便是展凌和晏宸! “吁!”我和顾临疏齐齐勒紧缰绳,缓缓停住了马。 我急急下马,向马车冲去! 展凌和晏宸亦缓缓停下,跳下马车站至一旁。 跑至马车跟前,一步步缓缓轻轻走进,竟有些不敢掀开帘幔。 洛榬就在里面…… 我的容予回来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微微拉开了帷幔的一角…… 马车内是一张软榻,洛榬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攀上马车前室,细细向内望去,想要看看洛榬的面庞。 紧闭的双眼,血色全无的面庞,微不可见的呼吸,缠绕布条的胸口…… “阿榬……”我轻声一唤,遥遥无回应…… “我来接你……回家了……” 我心心念念两月之久的人呀,就在我眼前静静躺着,是心安,是沉沉巨石落下的心安…… “君姑娘……”身旁的展凌轻声叫了我,我下了马车前室,走向展凌。 向他深深一鞠躬…… “君姑娘!这可使不得!”展凌急得忙扶起了我。 “我代洛榬感谢你救命之恩!” “君姑娘哪里的话!这都是我甘心做的,也是我应该做的!洛二爷为平战乱深入敌营,周旋卧底多年,破坏多次敌人计划,让战乱缩短数年!也该是我们这些黎民百姓向洛二爷鞠躬道谢!” “此鞠躬是我自己的感谢……是你救了……我的夫君……” “君姑娘见外了!” 表达完深深的谢意,我关切洛榬伤势道:“而今二爷伤势如何?” “假死三日已过,也请大夫及时诊治胸口剑伤和严刑拷打的伤痕,大夫言内伤极重,脉细而无力,气血不畅,心血虚之极,有瘀血阻滞之象,需静养调休,苏醒后还要加之运功疗伤。” “那几日后才能苏醒?” “大抵就在这两日……只是这苏醒与否也要看二爷能否挺过来了……” 我心下一急,气息不稳,闭目思索一二道:“那我们先回兴州,请大夫来诊治,好生静养疗伤。” 语毕转身准备骑马回程,却只见我的马儿低头吃着草,已不见顾临疏的身影。 他何时离开的? 顾不得其他,我便同展凌、晏宸即刻返回了兴州。 —— 回到安临镖局兴州所在地,我一直守在洛榬身旁,一刻也不敢离开。 兴州的大夫也被请来诊治一二,却是摇头叹息:“哎呀,这位爷伤势不轻,恐只有极强的求生欲才能醒来了呀……醒来后的调养诊治恕我这小地方郎中也有心无力呀……” “他定能醒来的……”我望向床榻上的洛榬坚定道。 晏宸送走了大夫折回,对我道:“君姑娘,二爷定能醒来,如此严刑折磨都能挺过来,更何况现在已经回到了姑娘身旁……等二爷苏醒后我们便启辰临安,临安的‘悬医阁’阁主是二爷至交,医术高超,华佗再世,定能够让二爷恢复如初!” “好……现下,我便陪陪二爷,同他说说话,或许他能听得到……” “是……”晏宸轻轻退出了房门。 我轻轻跪坐在洛榬床沿旁,望着他血色全无的苍白面庞,心如刀绞…… 九死一生的他,而今只剩这最后一关,必须凭借极强的求生欲而醒。 “阿榬……”我轻唤一声,轻轻将洛榬的手拉起放在手心。 他的手冰冷至极,无论盖上多少被褥,添加了多少暖炉在身侧都毫无起色…… 我对洛榬的双手轻轻哈气摩挲,想让他有一丝丝温度…… 却是每每有了些温度后又急转直下,冰冷如初…… “阿榬……我是陌儿……我来接你了……” 我将脸枕在洛榬的手臂上,强忍着哭意对洛榬轻声诉说着我的祈求:“你昏睡了三天三夜了……今日便醒来可好?我很担心你……” 洛榬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清清冷冷的面庞不是我认识的他…… 他是温润如玉之人,会双眸如水地将我柔柔望着,会笑若春风拂面般地拥我入怀,怎会是如此这般毫无生气的模样? 我望着洛榬的面庞,不由地赌气道:“阿榬……你欺我骗我,将我蒙在鼓里猜测怀疑,惴惴不安你的叛国身份,又让我提心吊胆,惶恐心忧你的性命安危,这笔账我还没有和你算!你若是不醒来,我便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 屋内寂静无声,我不争气默默垂泪…… 突地忍不住瞬间哭泣开来:“对不起……我不该说狠话的……可是,你要怎么样才能醒来……若你不醒来,我真的不知道往后余生该如何下去……” “你快醒来好不好?我们还要去见你爹爹兄长,还要挑选良辰吉日,你还要为我铺设十里红妆,与我对拜高堂……为我掀开红盖头……与我……” 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我低头默默抽泣。 “再与……陌儿……行合卺之礼……” “阿榬!”我惊得抬眸望去,洛榬微微睁开了眼,伸手抚着我的发,虚弱地回应着我。 “呜呜呜……”我边笑边号啕大哭,像个疯子。 “傻陌儿……别担心,我还要等你秋后算账呢。”洛榬艰难地启唇安慰着我。 “阿榬,你莫要说话了!我给你拿些吃的来!我去告诉晏宸他们!” 看见洛榬干裂苍白的嘴唇,我忽地恢复了理智,三天三夜昏迷的洛榬需要的是水与食物,而不是我的哭哭啼啼! 我急忙向外跑去,为洛榬找来了大夫,带来了流食。 一群人进进出出折腾了一阵,终于在听到大夫说“现下静养疗伤,‘悬医阁’更能胜任。”的结论后消停了下来。 大家慢慢退出房内,我轻轻走进洛榬嘱咐道:“阿榬,天色晚了你好好休息,过几日我们便返程临安,到了‘悬医阁’,你便能够恢复得更快了。” “好。”洛榬虚弱地微微向我一笑。 我为洛榬关上房门,返回大堂做返程事宜安排。 近一月的筹备安排,安临镖局已经正常运行,护送了几批富商贵胄都算顺利。 我也算能够安心返程临安,到了临安再做下一步规划,每个驻点精简人员,并增设新的路线。 我将目前闲余的人员安排前往去各大城镇,提前调查各地对于走镖一事的需求大小,又将职务安排、定价事宜、走镖制度根据前几次走镖经验,最终确定了分发下去。 安顿好一切已是四更。 我想过两日还是尽早返回临安吧,那里的‘悬医阁’能让洛榬尽快恢复,才能够给予洛榬最好的治疗。 可是……陆子修就在不到百里的北荒前线,决战一触即发…… 我想等一个捷报,才好安心离开…… “君姑娘!”展凌忽地从外飞身而来,稳稳落在我身旁。 已是四更时分,展凌的突然出现吓我一跳,我压低声音问道:“发生何事?” “前线决战打起来了!” “!” “今夜陆将军突然偷袭义和天国,用洛二爷提前秘密埋下的火药炸了义和天国的老巢!哈哈哈,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二爷埋的?” 展凌骄傲地仰起头:“是我报的信呢!我混入义和天国后,说了君姑娘教我的那八个字,取得了二爷信任,二爷便告诉了我引爆火线的具体位置,我将二爷假死救出后,就马不停蹄地去告诉了陆将军!” “做的很好……那,此次战役我朝胜算很大对吗?” “自然!肯定打得义和天国落花流水,哈哈哈!” 我没有展凌如此自信和轻松,不自觉的捏紧了拳。 陆子修,你一定要平安大捷! “那我便在这等着捷报……” “放心君姑娘,我现在就去前线查探消息,陆将军获胜后第一时间告诉你!” 展凌说完转身离去,快得看不清身影。 …… 洛榬这两日都在半梦半醒间,大半时候都沉沉睡着修养,仅有黄昏时分会醒来吃些东西。 每晚黄昏时分我便守在洛榬床前等他醒来。 “陌儿,我已一日比一日恢复了些,再过几日便能够自行运功疗伤了。”今日洛榬醒来含着浅浅微笑抚了抚我的脸说道。 “太好了,那可以运功疗伤之时便可以启程慢慢返回临安了。”我回握着洛榬抚我面的手,他的手已经有了温度,温温暖暖的感觉抵达了心里。 “嗯,自行运功疗伤便能抵抗些舟车劳顿与颠簸之感。” “我也准备了最为稳妥舒适的马车,上有稳固的床榻和桌椅,一位大夫也随行跟着我们,以防不测。” “陌儿辛苦了。”洛榬的手轻轻摩挲过我的脸颊,而后开口问道:“前线战事如何?” “前线大战已有两日,展凌应该快回来了……” 话还未说完,急切的敲门声响起,我起身开了门。 “君姑娘!二爷!”展凌站在房门口气喘吁吁,却是藏不住的激动与欣喜:“胜了!陆将军大获全胜!” “他可好?” “嗯!义和天国被全数歼灭!我朝损伤极少!都亏了陆将军和二爷呢!”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好了…… 再也不用每夜每夜难以入眠了…… 第十篇-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八十七章 若离别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得知大捷后两日,我们一行人便准备启程回临安。 顾临疏期间都未出现过,想来应该是回木易教了。 将洛榬安顿好在马车上,我遥遥回头望向北荒的方向…… “君姑娘,陆将军整顿军马后应该就要返回京城了。我们回程之事可需我给陆将军送个信?”晏宸在我身旁开口道。 “不必了。终于一切都平定了……彼此平安就好。” 说完,我收回遥望的目光,弯腰进了马车。 陆子修,从今往后,各自安好,两生欢喜。 …… 回到临安已经十余日,洛榬伤势恢复了良多,只是内伤过重,还须静养疗伤,长久调理。 洛榬便宿在“悬医阁”,在神医的指导下运功疗伤,唯有昏黄时分才会下床走动几刻。 每日我都会早早到“悬医阁”,虽然见不到洛榬,但会在距离洛榬不远的厢房内弹奏“故人归”。 我不知疲倦地弹奏着,袅袅琴音定会穿过厢房,绕过回廊,缓缓流淌进洛榬的耳中,一音一律是我们的故事,一次一遍勾起了无数回忆。 两年前的京城街巷,他也如此用带血的手指为我弹奏了千千万万遍凤鸣,伴我度过最昏暗痛苦的时光,而今我也用千千万万遍为洛榬带去抚慰与喜悦,代替我陪他熬过利剑穿心之痛,严刑拷打之苦…… 黄昏时分前,我便会前往“悬医阁”的膳房为他做好一桌子好菜,以流食软食为主,期待着与洛榬的这一日一见。 这日,我掐点做好一桌好菜,有洛榬极为喜爱的莲子羹、南瓜酥等,我将做好的四菜一汤一一端到膳房。 “陌儿……”身后忽地想起洛榬的声音。 我转头望去,洛榬虽略显苍白疲倦的面庞上却是平淡而温暖的微笑。 “阿榬!今日疗伤如何?可有恢复些了?”一日仅能见一次面,我急急问道。 “莫要担心,已无大碍。”洛榬边说边将手扶住我的手腕,一借力就着我的手喝下了我手中端着的一碗莲子羹。 “好喝吗?”等洛榬慢慢一点点喝下,我期待地问道。 虽几乎每天都做莲子羹,每日都会问洛榬同样的话题,他却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回复我。 “好喝。”洛榬轻启唇,丹凤眼微微上扬,柔声说道。 “嘻嘻,快坐下,我给阿榬做了好多好菜呢!”看到洛榬一日日有了起色,我心生欢喜,张罗洛榬坐下用膳。 洛榬虽不能吃很多,却每一个菜品都会品尝并夸赞我的手艺。 虽知这是洛榬的“给脸”,却开心无比,总感觉洛榬是在我的精心照料下恢复神速。 等到洛榬用膳结束,放下筷,我急忙拿出方帕为其擦拭了嘴角。 “陌儿。”洛榬轻轻抓住我的手,便只是默默的望着我,未再言语。 历经轮回辗转、猜疑信任、生死忧心,无需多言,只想彼此相望,千千遍,方知世间之大,纷繁复杂,却只求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 “咚咚咚……” 忽地急促的敲门声起,我与洛榬用膳时一般不会有人打扰,此次定是有急事。 我急忙起身道:“进。” 随即晏宸快步踏门而入,急急走至我与洛榬身前。 到了跟前,晏宸却又未开口,面露难色,微微低头,不看我与洛榬。 “发生何事?”洛榬未起身,但敛了刚才的喜色,严肃道。 “二爷……君陌姑娘……”晏宸这才缓缓开口,双手抱拳,依旧低头凝重说道:“陆将军回来了……” “他来临安了?!不是回京城了吗?”我一惊,陆子修怎么未返回京城来了“待君归”呢? “陆将军回来了……是陆将军的近侍明逸带回来的……”晏宸似如鲠在喉般艰难开口。 “明逸带回来的?”我有些奇怪,却也无甚多想,继而问道:“他在哪呢?” “晏宸,出去吧。”忽地洛榬开口催促晏宸离去。 忽地背脊一凉,我叫住刚要转身的晏宸:“晏宸!什么意思?为何是带回来的?……” 竟未发现我的声音已微微颤抖。 晏宸不敢言语,洛榬起身轻轻拥住了我肩…… 我慌了神,哽咽向晏宸吼道:“晏宸,什么意思?!你回答我呀!!!” “陌儿……”洛榬加紧了拥我的气力,轻声安抚。 “告诉我……”我痛苦地乞求道……似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晏宸微微看了一眼洛榬,洛榬轻轻点头。 晏宸忽地抱拳跪地,掷地有声却满含悲壮:“天策上将军陆子修于建元八年三月初十离世,乃举国之不幸,乃我朝之痛失……” 我已听不真切后面的话,喃喃重复…… “离世?” “离世……” 离世…… 奔溃之际,脑中昏沉混沌,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 “陆子修……” “陆子修……” “陌儿!陌儿!” 耳旁传来谁的呼唤? 我似坠入无尽混沌之中,眼前昏暗一片,耳中轰轰鸣声…… 我奋力想要睁开眼……却不知而今眼前的昏天黑地早已是真实的处境还是梦境的虚无…… “好冷……好冷……” 混沌荒芜之间似是冷风呼啸,狂风肆虐,我如同孤苦无依的一根稻草在迷惘虚无中漂泊无依……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是梦开始的地方……亦是梦境破碎的有始有终? “陌儿……醒醒,别吓我……陌儿……” 是谁在呼唤我,一声声,一次次,不厌其烦,不失温柔,像极了我渴求了整整六载的温润如玉…… 眼前似是回到了现实,一幢府邸映入眼帘,门匾上赫然写着“将军府”。 我……我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我为何来此? 环顾四下,竟无一人,我犹犹豫豫地轻轻踏入了将军府,府内布局与陈设似曾相识,我似在此生活过,我似从未忘记过此地…… 依旧空无一人的府邸,我却未曾感到害怕生疑,鬼使神差地继续走入府中深处的书房…… 房门紧闭,我抱着筝低头微微愣怔,终究轻轻推开了房门…… 正值人间三月时分,春光温润和煦,随我打开的房门一点点映照进房内…… 房内正中央是一手支撑着头,一手握书,偏头一丝不苟地看书的陆子修。 春光明媚,正是人间温暖时,一缕缕暖阳忽隐忽现地映在陆子修脸庞。 陆子修似是感觉到了我的到来,直起身,转头抬眸望向我…… 刚毅的面庞轻抿着薄唇,灼灼地将我望着…… 似是知道我会来,似是等了我很久…… 此等境况,倍感岁月静安人间安详,我没来由地大大松了一口气,对陆子修轻轻笑了起来,笑眯了眼…… 陆子修亦是轻扬嘴角,静静望着我良久良久…… 忽地,陆子修启唇问道:“槿年是来为我弹曲的吗?” 我一阵恍惚,不知今夕何夕般,似是非是地点了点头…… 陆子修很高兴,放下了手中的书,急急起身,眉眼弯弯,笑着朝我走来…… 走至身前,陆子修轻轻扶住我的肩膀,像个得到了糖果就满足极了的孩子般,开心地问道:“槿年想为我弹奏哪一曲?我等了好久好久!” 我依旧恍恍惚惚,只觉春光太过耀眼,眼前人都快看不清了,我喃喃回应道:“凤鸣……” 还未说出最后一个“曲”字,我忽地意识到凤鸣曲好似早已不再为陆子修弹奏……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对他弹奏了呢? 我还来不及思考,陆子修忽地变得无比暴戾,狰狞地面庞死死望着我,咆哮般的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为我弹奏凤鸣?!” “我……我……”突如其来的拷问与怒吼令我无所适从,我愣愣地望着陆子修。 “槿年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让我从始至终蒙在鼓里?!” “什么?……”我被吓得不轻,却脑中一片空白,无助地摇头,不知所言…… 陆子修愤怒至极,原本扶着我肩膀的手开始摇晃我,誓要问个明白般!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绝望无助地死死盯着我,暴怒嘶吼道:“回答我!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让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 “……”我无措地望着陆子修,脑海中空白一片,我而今在何时何地? 未得到我的回应,陆子修凄然一笑,抓紧我的手忽地松开,无力地重重垂下,整个人也似失了灵魂般佝偻着身子,低垂着眼眸望着地面,了无生气地问道…… “我何错之有……槿年要如此惩罚我?让我再次承受失去挚爱之痛……让我活在愧疚自责里无法解脱……让我以为失而复得又再次失去……让我以为久别重逢此生有望,竭力挽回时却告诉我……” 陆子修缓缓抬头,暗无光泽的眼眸悠悠望着我:“却亲口告诉我……你从未爱过我……” 心口猝然一痛,我曾经所作所为就算是为了找回自我,却也不可否认的的确确给陆子修带去了无法逝去的苦痛…… “对不起……子修……”我不知所言,只剩不停地道歉,以为能够消除眼前人的悲楚…… 可是却根本无济于事,陆子修忽地抱住头,无尽痛苦般地嘶吼,直到绝望般痛苦跪地,声嘶力竭,却终无回应…… 我害怕地退后了几步…… 陆子修原本抱住头低吼痛哭,突地抬眸灼灼地盯着我,眼中有血丝千万,似也有泪珠连连…… 眼前人缓缓开口,似无甚期待般幽幽问:“那么……如果我死了……槿年可还会为我掉一滴泪?” ! 死?! 死! 死…… 不!不!我这是还在梦中! 陆子修他…… 他…… 已经…… 死了…… 我拼了命地奔向不远处的陆子修…… “子修!”我紧紧抱住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陆子修…… “子修!别走!别走!求你了!!!”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而怀中的陆子修似是没有了气息,紧闭双眸……一动不动地任由我抱着,一言不发…… “陆子修!陆子修!你别吓我!” 我痛哭嘶吼,紧紧抱着怀中的陆子修,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不知道如何可以留住他……没有一丝办法,没有一点希望,只有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一遍一遍…… “我求你了……子修……别走别走……” 第十篇-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八十八章 伤离别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子修……子修!” “陌儿醒醒!陌儿醒醒!” 我悠悠转醒,才缓过一点点神,自己已在“待君归”的房间内,洛榬拥着我,焦急不安地唤着我的名字…… 而我的脸庞早已是泪水涟涟,泪痕千万,不停地大口喘着气。 我还未从梦境的悲痛中缓过神来…… 木木地望着前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似是空了一块…… 空落落的感觉,再也找不到填满的方法…… “陌儿……”洛榬伸手拂去我依旧未断的泪珠,轻轻将我的脸扶向他。 “陌儿,看着我。别哭,没事的……”洛榬轻声安慰着我。 而我却是泪眼迷蒙,看不清眼前,亦听不清一切。 洛榬轻轻拥住我,一下下顺着我的后背,给予我一丝安慰与安心…… “咚咚咚!” 不知是谁敲门而入,我依旧靠在洛榬肩上抽泣…… “夫人……” 我为什么会哭…… 是什么理由让我哭得如此肆无忌惮…… 是谁让我如此心伤绝望…… “夫人……” 是陆子修吗? 他离世了…… 离世是什么意思…… 是永远离开我了吗…… “夫人……” “陌儿……是明逸来了……” 我靠着洛榬不住地抽泣着…… 明明是我一直躲着陆子修…… 而今他永远离开我了…… 这又是上天的惩罚吗…… “夫人……”似是不忍的声音轻轻响起:“夫人昏睡了两天两夜……吃点东西吧……” 两天两夜? 什么两天两夜…… 我已迷迷糊糊,只觉嘴边忽有微暖感觉。 “陌儿,吃些东西吧,莫要伤了身体……” 我微微张嘴,机械地咀嚼,机械地吞咽…… 渐渐恢复了意识,看清了眼前略显苍白与愁容满面的洛榬,还有不远处微低头未看向我们的明逸,以及他紧紧握住的拳头…… “陌儿……可好些了?”洛榬开口问道,声音却是嘶哑。 “阿榬……”我轻轻起身,正面向洛榬。 本就内伤未愈,满眼血色的洛榬,而今更是面色苍白…… 这两天两夜他也受累了吧…… 心被揪得更疼,我艰难启唇:“阿榬,你快回‘悬医阁’疗伤修养吧……我没事……” “我亦无事……”洛榬轻轻回应我,伸手覆住我扶在床沿的手……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要一想到生离死别,心就像被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一圈又一圈,扎得我生疼,要裂开了般…… 泪水依旧不听使唤般地不断流下…… “陌儿,别说了,我明白……你不必为我担心,倒是你自己……”洛榬似是知道我的处境般终止了我的开头。 “夫人……”明逸忽地打断了我们,依旧未抬头,沉着声道:“三日后我等便将带将军罐启程回京……” “回京……”陆子修的……骨灰…… “子修……要离开我了啊……” 自言自语话音刚落,忽地缓过神,我急急向明逸道:“我和你们一同回去!……好么?” 期盼般地望着明逸希望他能应允,毕竟我并无与陆子修同归的身份…… “陌儿,你的身体不宜舟车劳顿……”洛榬出声劝我。 我打断洛榬,亦恳求般对洛榬道:“我的身子我知道,我没事的……阿榬,让我……送送他吧……” “……”洛榬默默望着我,眼中似是波涛回旋,千言万语不知如何道出,亦只有辗转千千万而默默无言了…… 良久,洛榬终是闭了眼,轻声叹气,再度睁开眼时,已是清风郎朗,微波悠悠,淡淡宽慰道:“陌儿去吧……莫伤了身子……” 得到了洛榬的应允,我忙看向明逸,明逸依旧微微低头,看不清其表情,只是重重一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 这两日,我终日躺在床上,无神地望着屋顶…… 眼泪依旧不自觉地一滴又一滴滑落…… 每日昏昏沉沉,似是回到了那缠绵病榻的一月,每日每日期待的便是那一天的到来…… 也不知为何,竟然任何食物都吃不下,吃了便吐…… 心口也是每日每日的绞疼…… 谁来也不想理会,谁走都无所谓…… 只有洛榬来时我才会有些反应,微微回应着。 大夫为我诊脉,每日的药膳是洛榬带明逸端来的…… 喝药时我便乖乖地喝着,但却依旧抵不过日渐无力恍神…… 而洛榬本就重伤未愈,现下忧心照顾我更添疲惫沧桑。 “阿榬……我没事,你快好好去运功疗伤吧。”我几次不忍道。 “我无碍。”每次洛榬总是将我轻轻揽入怀,下颌柔柔抵住我的额头,柔声哄道:“陌儿莫要逞强,想哭就哭出来吧……” …… 这日大夫诊脉后对洛榬道:“洛二爷,君姑娘而今脉象不稳,话不语食不咽,明日不宜同去京城,恐路途颠簸且睹物思人,终积郁成疾呀……” “不,我一定要去的!”我急忙反驳大夫的建议。 “陌儿……”洛榬上前至我床沿轻声安抚,微微坐下扶住我柔声道:“陌儿而今身子不宜远行颠簸,明逸一行数十人必行路较缓,可先启程,待陌儿身子好转,我带陌儿追上亦可。” “不,不,我要一起走!”我害怕地对洛榬和明逸不停重复道我的决心。 不远处的明逸抬眸深深望了我一眼,微微蹙眉,继而又敛下了眼眸,低头不语。 洛榬退下了大夫,转眸再次安抚着我:“陌儿,你而今模样,若是路途奔波出了什么好歹,你让明逸如何向陆子修交代?” “我……我真的没事!”我吓得望向明逸的方向强调着:“明逸,我没事,明日便一同出发!” 明逸低垂着头,紧握了双拳,并未表态,我吓得急忙起身下床,落地一瞬未站稳险些跌倒,幸有洛榬扶住才稳了脚步。 我急急奔向明逸身前的圆桌,慌乱地坐下,拿起碗筷就开始大吃,大口吃着桌上的菜饭艰难下咽,边吃边道:“我现在就吃,我现在就吃!我会好好说话,我会好好吃饭,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陌儿……”洛榬被我此举逼得无奈,只得坐到我身旁,一手一下下扶着我的后背,一手轻轻覆住我拿着筷急急夹菜吞咽的手,劝慰道:“别急陌儿,慢慢吃,慢慢吃……” 见我如此模样,洛榬无奈,暂且挥手退下了大夫。 屋内仅留下我们三人。 明逸缓缓抬眸望着我,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咳咳咳……”吃得太急,我忽地咳嗽不止…… “陌儿!”洛榬急忙为我倒水递与我,有些气急了地训斥道:“这就是你说的照顾好自己吗?!” 我艰难喝下水,突地倍感委屈,抓住洛榬的袖子,恳求般道:“阿榬,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一定……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让我去吧……好不好……” “夫人……” 还未等洛榬回答,明逸下定决心般地抬眸望向我,艰难开口道:“夫人……身体要紧……还是留在临安吧……” ! 明逸带着将军罐专门赶来临安,不就是为了告知我此事,更是希望我能送陆子修,怎会现下关头变卦?! “明逸,子修生前便希望能够带我回家,而今我带他魂归故里,了却他的生前愿,此等心愿你都不愿满足吗?” “……”明逸身形一滞,愣愣地望着我,不言不语。 “陌儿,身体事大,我绝不允许你如此胡闹!”洛榬罕见地蹙眉厉声对我道。 “我没有胡闹……” 我忽地委屈地想哭,有些抽泣着解释着:“我也想好好吃饭……可是吃不进去,吃了就吐……我也想好好睡觉……可是我睡不着,睡了也是好多好多噩梦缠着我……我没有胡闹,我真的会努力照顾好自己,一定不让明逸为难,不让你担心!阿榬,你便让我去吧,若是不去,便是我一生的遗憾……” 泪水再次充盈了眼眶,不知是被洛榬的训斥感到委屈,还是因那往后余生都再也忘却不了的悲伤…… “……”洛榬未言语,闭眸深深叹息。 “求求你,让我去吧……” 阿榬睁眼,满目疼惜隐忍,抬手为我拂去泪水,缓缓开口道:“好……我同陌儿一道去。” 同我一道去? 我一愣,为难开口道:“阿榬,你内伤未愈,不宜舟车劳顿,定要静养修身……”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我低头满满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同洛榬表达我的想法…… 我不愿洛榬同我一道去京城,一来京城山高水远,洛榬内伤极为严重,才将将修养半月不到是绝不能如此远行颠簸的。 二来……此次送陆子修回京城……是送陆子修回家…… 陆子修曾经一直久留临安,只为能够携我归家…… 而今……他的灵魂将要归故里,是不是也只想我陪他? “阿榬……” 我知陆子修生前的心愿,而今……不愿让他失望……我下定决心与洛榬沟通道:“我想……子修想让我陪他回家……好么?” 我并未点明心意,但洛榬心似明镜,早已想到我的顾虑般,微微低头无声苦笑,而后似是非是地点了点头…… “阿榬……谢谢你……便让我好好送送他吧……” 第十篇-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八十九章 送离别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翌日一早,刚过卯时我便已醒来,望着窗外出神。 今日我便要送陆子修回家了…… 他会不会开心? 临安的相逢,却无一日让他展露笑颜…… 而今的相离,我却无一日停下那不听话的泪水…… 晨光微微泛起,我起身唤来清荷为我梳洗,准备启程事宜。 明逸便居住在“待君归”,但因其一行数十人众多,“待君归”厢房有限,只有明逸等四五人留下,其余人便寻了其他客栈。 距离启程京城的巳时还有近一个时辰,我已收拾完毕,便起身下楼想早一些到待君归门前等明逸随行的其他人过来。 待君归大厅仅有一两人,大多数人都已经重返审香阁打整修葺了,想早日让审香阁恢复曾经的辉煌热闹。 我在大厅努力进食了些早膳,还不见明逸等人,他们还未起身? 我便起身至门前,想看看洛榬是否要到了。 昨日本同洛榬言今日不必一早从“悬医阁”赶来送我,他的身子也是需要疗伤静养,却是拗不过他那倔脾气,非言今日必然准时来“待君归”送我离开临安,往后的“待君归”亦是待吾归。 已是春分,但依旧有些寒气,我探出身体看看街道来人,只见一些小摊小贩已然开始了叫卖。 忽地注意到了“待君归”旁的马棚,里面是陆子修的爱驹“追风”,我不自禁地走向它。 追风长长的鬃毛披散着,光滑明亮,四肢健壮,身形高大,圆溜溜的眼睛愣愣望向马棚外,它在看什么,是在思念主人吗? “追风,今日,你便要同主人一起回京城了。” 我抚摸着追风的鬃毛,它黑黝黝的大眼睛似是明白一切,直直地望着我。 “还记得我吗?”我轻轻抚摸着追风,陆子修曾骑马带我前往君山寺,不知它是否认得我。 “今日,我也会陪你的主人一同回家……” 我将脸轻轻贴了贴追风,纵观整个马棚,怎会只有一匹马? 我忽地意识到这个问题,明逸一行数十人中至少四五人留宿“待君归”,其马驹也应该留在了这里,为何马棚只有一匹马?! 我急忙离开马棚,向“待君归”大门走去! 还未走几步,便见明逸跨步走了出来,未带一物。 “其余人呢?”我看向明逸问道。 明逸缓缓望向我,良久启唇:“我让他们先行离开了……” “为何不等我?!” “夫人……还是留在临安吧……” “你!”我怒不可遏,明逸居然未同我商议就擅自让他人带着将军罐回京城?! “昨日同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了吗?!”昨日所说的将军心愿未了,为其了却遗愿,全都没听见去吗? 我恨恨地剜了一眼明逸,回头冲向马棚里的追风,随即翻身上马,一夹马肚,“驾”的一声向临安城门策马而出! “夫人!”明逸的惊呼在耳旁响起,我毫不理会,用尽全力的策马狂奔,我一定要追上陆子修!一定要送陆子修回家! 追风在寒冷春风中狂奔,我却不觉寒意,眼睛拼命向前方张望,想要找寻那一行人的身影! 马蹄急急,不一会我便冲出了临安城门,向通往京城的官道方向继续疾驰! “夫人!”忽地身后传来了明逸焦急的呼喊。 我转头望去,明逸亦寻了匹马向我追来! “驾!”我用力一甩鞭子,让追风更快地奔跑起来!我可不能让明逸追上我!不然他一定会阻止我去京城,带我回临安! “驾!”我不住地用力驱使着追风,任凭寒风冲击全身,任凭寒意让我周身颤抖! 远处的山丘上似乎有了数十人的身影,有马匹、马车,好似就是他们! 将军罐是否就在那马车里…… “追风!快一些!”我对追风再次一夹紧马肚,只想让追风加快速度! 陆子修等等我……我马上就赶到了!等我送你回家! “咻!” 忽地身后传来了口哨声,身下的追风突然放慢了速度,渐渐停了下来! “驾!”我拼命用力道用声音催使追风奔跑,却是毫无反应! 身后不远处的明逸亦放缓了自己的速度,骑马向我一步步走来。 “明逸!你做了什么?!” 我气得无言以对,直觉告诉我不可以被明逸逮到!陆子修就在眼前!就在前方不远的山丘处,我看到他了…… 我即刻翻身下马,向山丘跑去! “夫人!”明逸一惊,亦翻身下马向我追来! “陆子修!” 我用尽全力向前跑!口中呼喊着陆子修,只求他能够等等我…… 未看见脚下的石坑,“砰”的一声我摔倒在地…… “啊!”膝盖狠狠磕在石头上,双手杵地划出道道血痕! “夫人!”明逸慌地跑到我身旁,忧心地望着我,扶着我的肩不住道:“没事吧?!怎么样?!” 我望向陆子修离去的方向,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我急得拼命杵地而起,却未使上力又要跌回在地! “夫人!”明逸撑住我的身体,让我不跌落在地。 “夫人!你受伤了!我们回去吧!” “陆子修!”听到明逸就要带我回去,我难过地朝着陆子修离去的方向大声哭喊:“陆子修!” 没人听见我的呼喊,没人为我驻足,陆子修离我越来越远,就要看不清身影…… 我无助地望着远处模糊的人影,悲从中来,喃喃道:“陆子修……到最后……你都不愿带我回家吗……” 扶着我手一颤,明逸身形一顿……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陪在你身边的身份……就连最后送送你……都没有机会……” “我带你回家……” “!” 我恍然抬眸看向明逸,他眼里氤氲了雾气,波涛汹涌的感情隐忍于心,只余湿润的眸光透露着他是如此压抑心中的痛楚。 春风微微吹拂起他的发梢,他整个人浸染在清风冷烟里,似乎他从来都是如此一人,一人默默背负着千言万语的无从说起,一人默默抗下迷惘复杂的千言万绪…… 明逸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似是隐去了眸中的湿意,眼里的悲怆,而后才睁眼深深地望着我,一字一句道:“我们,回家吧。” “……”我愣愣望着他,这句话有种恍若经年的沧桑与熟悉…… 明逸轻轻将我扶起坐于地面,拉过我的手细细查看了手上的伤痕。 蹙眉抿唇,轻叹一声后拿出了药瓶与布帛,准备为我上药包扎。 “陌儿!” 抬头看见洛榬策马奔来! 满脸焦急担忧,急急下马向我跑来:“陌儿!伤到哪了?!” “我……我没事。”担心洛榬看到我受伤而气愤,不允许前往京城,我急忙握紧了拳头,将手心翻转朝下收起了手。 洛榬拧眉愠怒,一把抓住我的手,拉至他的眼前,隐忍怒意道:“张开手。” “……”不敢不从,我缓缓张开了手。 道道血痕展露眼前,有小石子嵌进了肉里,洛榬眼神一紧,抿唇不语,对身后的晏宸道了一句:“药酒。” 晏宸上前递来了药酒和药膏,洛榬半跪着开始为我清理伤口。 明逸默默望着,而后将手中的药瓶与布帛递给了晏宸,便转身去寻了一旁吃草的追风。 以为明逸要走,我着急地叫住他:“明逸!等等我!” 明逸脚步一顿,未回头,淡淡道:“好,你先处理伤口。” 洛榬打开药酒瓶,带着薄薄的怒意声音响起:“忍着点。” 而后倾倒酒瓶,烈酒洗刷着伤口,我忍着疼痛未叫出声。 “此药路上带着,每日三次更换,可记住了?” 洛榬边为我上着膏药,边嘱咐着我。 “嗯,记住了。”我乖巧地回应着,庆幸洛榬还是允我前往京城的。 上完膏药,为我缠绕好了布帛,系上了结,洛榬低头看向我擦破了的裤脚处:“腿也伤着了?” “不……不严重。”我想着敷衍过去,不让洛榬再担心了。 洛榬偏头看了一眼明逸,明逸抚摸着追风背对着我们,晏宸也转身背对了过去。 洛榬这才轻轻挽起我的裤脚,轻柔地卷至膝盖处,看到我膝盖上的伤后,眼神一冷,冷声严肃道:“陌儿,你若是再如此伤了身体,我便真不允你去京城了。” “好!”我急急答应:“我一定会小心,阿榬不要担心。” 洛榬紧绷着下颌开始为我继续处理膝盖上的伤…… 终于处理好了伤口,洛榬将我的裤脚卷下,而后搀扶着我起身,淡淡开口道:“我带你追上他们。” “嗯。”我点头回应,被洛榬扶上了他的马。 洛榬翻身跨步坐到了我的身后,将我环在胸前。 明逸并未回头看我们,默默骑上了追风,向前带路。 我们跟着明逸的步伐追寻着前行的人影。 身后的洛榬将自己的披风取下为我披上,并给我戴上披风帽,而后将我紧紧环在胸前。 “陌儿……”身后的洛榬忽地唤了我一声,暖暖的气息在耳畔脖颈间流转,“我在临安等你回来。” 我偏头望向洛榬,亦是叮嘱道:“好。阿榬定要注意身体,谨遵医嘱,早日痊愈。” “无妨,静养半月即可恢复大半。北方依旧寒冷,多添些衣物莫要着凉,按时用膳。” “好,我会记得。” 洛榬将下颌抵在我的额头,柔声说:“现下已是春分,待到陌上花开,便可缓缓归矣。” 还未等我回复,前方明逸传来了声响:“夫人,到了。” 我向前望去,护送将军罐的一行人已停在了不远处。 我回望洛榬,承诺道:“阿榬,我会尽快回来的。” 第十篇-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九十章 恨离别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洛榬扶着我下了马,我向他道别:“阿榬,我便去京城了。” “嗯……照顾好自己。” 洛榬目送着我走向明逸一行人的马车,明逸为我掀开了车帘…… 马车内空空荡荡,仅有一个将军罐,孤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我突地鼻头一酸,眼眸泛红,不敢再看向洛榬的方向,急忙钻进了马车内…… 我轻轻抱起将军罐,紧紧拥紧在怀里:“子修……我来送你回家了……” 明逸敛眸,缓缓放下了帘幔,骑上了追风。 马车缓缓开始行进,一行人向京城的方向继续前进。 怀中的将军罐,无甚重量,那个几月前还同我说话,将我从梁夜、义和天国天侯手下救下的陆子修,就化为了那么一点点烟尘,静静地落在罐中…… 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啊……那个隐忍情深的将军啊…… 再也无法同我说想带我回家了…… 我轻轻抬起将军罐,细细看着瓶身,瓷瓶腰身处有几处小孔,传闻灵魂可以通过这些小孔自由出入…… 陆子修的灵魂可是自由了? 可有自由地出入,可有从这罐中出来看看我? “子修,你在临安时,我希望你离开,我希望我们不再纠葛于过往……可如今,我多希望你能活着,即便与我继续牵绊纠葛下去都好,只要你活着……怎样都好……” 我泪不自禁流淌而下,紧紧抱着将军罐,恍恍惚惚地对着它说话…… 陆子修的灵魂可能听到我的声音? “你走了……我的心好痛……是木清儿难受了……若是她,定会毫不犹豫地随你而去吧……” “我才是那个罪孽深重之人……是我害得你承受心爱之人在怀中离世三次的痛苦……是我的逃离让你承受心爱之人变心移情的绝望……如今也是我……不能随你而去,让你又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我抽泣地自言自语,泪水汹涌而出,太多的亏欠,太多的遗恨,却是用多少泪水与悲楚都无法消去…… “对不起,子修……我真的心口好痛,痛得无法呼吸……是木清儿亦或是我都无所谓了……是她,亦是我……舍不得你离开……你便原谅我吧……我怎会从未爱过你……” 此生终是彼此亏欠,原是余生不再相见…… “夫人……”车窗外明逸的低沉嘶哑声音响起,“注意身体,莫要忧思过度……” “……”我不言不语,抬手擦拭泪痕,极力平复心绪。 “我们已行进了一个时辰,夫人可想下来走走?” “……好。” 马车缓缓停下,我听到明逸翻身下马的声音,随后他伸手拉开了帷幔。 春日的暖阳透过他的肩膀照耀而来,逆光而立的明逸看不清神情,眼眸似是默默望着我手中的将军罐。 我把将军罐轻轻稳稳地放下一旁,起身准备下马车。 因膝盖受伤,我伸手扶着马车边沿,一点点试探脚下落地的位置。 明逸伸手到了我面前,让我借其力缓缓下了车。 我走到马车旁,看向远处的山峦与暖阳。 “吃些糕点吧。”明逸走近我,递来了食盒,他伸手为我打开盒盖,里面是精致的临安糕点。 我并无胃口,却还是勉强自己吃下了两块。 “你也吃些吧。”我将食盒推向明逸道。 明逸是陆子修近侍,书中好似提到他自小便同陆子修共同习武长大,感情极深,陆子修的离世对他定然也是触动极深。 明逸一怔,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了糕点。 而今我们所在一条较为狭窄的官道,两侧是丛林环绕,春刚至,树木还并没有长出嫩芽。 我无意间向右侧的山林望去,隐约见一人身影,树后有人? 我定睛一看,是顾临疏…… 距离较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身形挺拔身披玄色大氅,远远地默默地望着我,似是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我的神情状态…… 顾临疏似是幽幽地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知所言。 身前的明逸亦是抬眸望向了树林深处,我急忙打断他的目光,催促道:“启程吧……” 语毕,我提步向马车走去,自顾自地要登上马车,明逸急忙上前扶我登了车。 我再次把将军罐紧紧抱在了怀内,等待出发。 —— 行进了十余日,即将抵达京城城门。 十日来,我已不可抑制地哭干了眼泪,我想往后都不会再因此哭了吧…… 已经没有泪了……已经心落谷底,永坠冰窟…… 陆子修,你走了,忽地木清儿的感情占据了我所有所有的情感,只余无尽的悲痛和绝望…… 即便你离开,木清儿也没有放过我呀…… “夫人……” 马车已然停下,明逸拉开了帘幔,唤了我一声。 “夫人,前面就是京城城郊风烟驿了,皇帝陛下已在城门等候……” “……”我木木地望着明逸,几日来的悲痛让我对外界的信息反应很慢。 “夫人,马车将会前往城门,接受陛下的亲临。我便从小道带夫人回将军府吧。” “好……”我轻轻点头,又忽地想起什么,紧张地再次抱紧了怀中的将军罐:“而后呢?我还能见到他吗?” 明逸眸中闪过一瞬的不忍,而后柔声宽慰道:“下葬之时,我带夫人前往。” “……好。”我最后轻轻抚摸过将军罐,深深望着将军罐启唇道:“子修,我们到京城了,我们回家了……过几日我再来送你最后一程……” 说完,我缓缓放下将军罐,起身下了马车。 默默望着马车前行,一点点消失于眼前…… “夫人……”明逸唤我一声,递来了一顶帷帽:“夫人的容貌恐引来不必要的纷乱。” 是呀,我与木清儿一模一样的容貌,若是被京城木家人看到,亦或是其他熟识之人看到,怕就说不清楚了。 “多谢。”我拿过帷帽戴上。 “我们回家吧。”明逸轻轻一声后转身引路。 我默默跟在明逸身后,路过了风烟逸,走进了京城城门,穿过一个个京城街巷,听到了远远近近起起伏伏的哭泣声,百姓们在为将军的离世而送别哭泣…… 子修,你看,那么多人舍不得你呢,你不是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已到一幢府邸门口。 我抬眸,府邸上书“将军府”。 我……回来了…… 兜兜转转,两载漂泊,竟是这样的原因回来…… 踏入府内,安静得出奇。 “我已遣散所有家仆,只新招了一位外地来的管家。毕竟曾经的那些家仆都认得夫人。” “嗯……” “将军明日辰时便于城东将军冢下葬。” 我望向明逸不解道:“明日就要下葬?不设灵堂,不停棺吗?” 明逸并未回答,默默垂眸看向地面。 我才恍然想到…… 陆子修已无至亲……为他招魂复礼,为他哭礼设堂…… 良久,明逸才淡淡开口道:“明日由皇帝陛下亲自将将军罐入棺,而后下葬。” “好,明日,还请你带我前去了,能够远远地看着就好。” “……好。夫人舟车劳顿,早些休息,明日我来接你……” 我恍恍惚惚的提步走向卧房,推门而入。 入目是两年以前别无二致的陈设布置…… 与两年前一模一样……丝毫未改,整洁如初,就好似这两年来这屋内的主人从未离开过…… 我悠悠走进房内,环顾四周,经年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席卷而来,令双眼干涩得发酸。 东面雕窗旁的桌子上,还放着陆子修当年在清音居为我买的第一把瑶筝…… 我走近细细一看,毫无灰尘,崭新如初,我不由地伸手摸着一根根琴弦…… “这把琴筝很久没有被弹起了……” 身后的明逸忽地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 “我……也找不到弹响它的心境了……” “……” 两相无言,我细细抚摸了一筝一弦后,甚是疲惫缓缓坐到床榻,对明逸道:“我便先歇着了,明日一早出发。” “好……”明逸为我端来晚膳后退出了房门。 许是太过劳累,我很快地昏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清晨,未至辰时,我起身出门,却见明逸已候在了门外。 “你何时来的?” “刚来。昨晚睡得可好?” “嗯。我们走吧。” “先用些早膳吧。”明逸说着向我走来,让我乖乖坐到了桌旁,而后管家端来了早膳。 “一起吃吧。”我抬眸看着明逸说。 明逸望了我一眼,未多言语,默默坐下与我共同用膳。 “今日天冷,待会儿穿足了衣裳再走。” 明逸说着,示意管家抱来了淡梅雪狐棉衣、织锦皮毛纯白斗篷等保暖衣物,我点头应下。 用完早膳,穿戴整齐,带上了斗篷上的兜帽,遮上了面纱,明逸驾马车带我出发前往城东将军冢。 明逸驾车于一条偏僻小道停了下来,我随他踏过杂草,爬上山丘。 走了约莫半柱香,到了山丘顶,斜前下方便是将军冢,偌大的陵墓巍峨矗立着……陆子修便要永远长眠于此…… 听闻此次陆子修的葬礼将会按照皇家丧礼的规格,还未到辰时已有数百人前后忙碌着布置张罗。 将近辰时,有沉沉钟声响起,我向山口处望去,皇帝陛下手中抱着将军罐,他身后有数百人缓缓而来。 除了陆子修的远亲、木家,还有满朝文武百官均摘冠缨、着素服,跟随在皇帝陛下身后,沉默着、哭泣着、悲痛着一步步走来…… 钟声一下下敲着,宛若一次次哀鸣,传闻需要敲响数万次…… 我默默望着皇帝陛下手中的将军罐,喃喃道:“子修……我也来送你了……” 遥遥望着山丘右前下方的将军冢,肃穆巍峨,那便是陆子修长眠之地吗…… 他可会孤单? 皇帝陛下怀中抱着将军罐,郑重地走至陵墓前,有高僧环坐在陵寝四周,嘴中念念有词,似是在为陆子修的亡灵超度…… 超度亡灵……陆子修的魂魄会去向何方? 是不是要走过那奈何桥,喝了那孟婆汤,忘却这一世的种种羁绊纠葛,什么木清儿的情深禁术,什么苏槿年的绝情离去,就都忘了吧…… 子修,苍天无眼,让你生生忍受年少失去双亲之痛,而后又忍受三次怀中挚爱离世之苦,尘世已无眷恋…… 来世,便就做个最平凡而幸福的人吧…… 没有国仇家恨,没有仇家报复,没有生离死别,享受最平凡的幸福,最平稳的生活…… 第十篇-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九十一章 终离别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朝廷太常是此次丧礼的丧主,口中念着悼词,距离太远听不真切,只见说完后,除了皇帝陛下,在场所有文武百官,亲属家眷均深深鞠躬一次、两次、三次…… 悲哭阵阵中,皇帝陛下诵读了祭文。 诵读完毕,皇帝陛下带着将军罐踏进了将军冢陵墓,他要将将军罐入棺,而后封棺…… 陪随下葬的还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可这些陆子修怎会喜欢…… “陪同下葬有些何物?可有子修喜爱的?” 明逸在我身侧亦是远远望着前方的陵寝,听我一问,微微一怔,转身看向我,缓缓开口道:“陛下赐予的尚方宝剑、陆老将军传承而陪伴征战数年的龙鹰枪……以及,二十二个荷包……” ! 二十二个荷包…… 我轻声苦笑,低眸望着地面,天冷呼出的白气迷蒙了眼。 不久后,皇帝陛下与随从走出了陵寝,仪式已到尾声。 陆子修的骨灰被装入了棺椁,封棺完成,陵寝将要被永久封闭…… 从今往后,他便要远离人世间,世俗凡尘都再也不会惊扰他了…… 皇帝陛下与文武百官渐渐离开了将军冢,至于至亲挚友便目睹着陵寝封闭完成…… 木家人就在陵墓最前方,隐约看见了木念儿,已是痴痴的模样,躲在某个姨娘身后自顾自玩着手指,并不知她曾经最敬重的姐夫已然下葬…… “四王爷叛乱,全族被诛,皇帝陛下念及侧妃木念儿是陆将军的妻妹,且因故痴傻,而免于一死,回归木家……” 明逸看出了我的眼神望着木念儿而解释着,我不由想着木念儿疯痴的原因。 陵墓已被封闭,上书“天策上将军陆子修之墓”。 木念儿似乎看懂了墓碑上的字,忽地惊叫大哭:“姐夫?姐夫小心!!” 声音之大,就连距离这么远的我都听得清楚。 木家人急忙抱住木念儿不住安抚着,木念儿却是越喊越激动,哭叫着挣脱了木家人的阻拦,冲到了陵墓最前方,抱着碑文哭嚎:“姐夫!小心四王爷!姐夫,快跑!!” “姐夫!……”一声声哀嚎,一句句悲鸣,木念儿果真是因为无意间发现了四王爷的叛乱阴谋而被折磨至此吗…… “她……可还有痊愈的可能?”我突地不忍喃喃问着明逸。 “听闻太医整治后,断言木念儿是因极度的恐惧与惊吓才致使如此模样,调养医治几年,或许有望恢复……” “那便好……” 远处的木家人也未再上前阻拦,任由木念儿抱着陆子修的墓碑哭泣哀嚎…… 陆子修,曾经的我,找不到关怀你的理由…… 而今,就连祭拜你,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身份…… 就连木念儿都能够有送别与悲泣的身份,能够正大光明地送别你下葬封棺,能够正大光明地在你坟前哀嚎哭泣…… 我却只能站在这高高的山丘上遥望送别,没有前往将军冢的身份,没有抱着墓碑哭泣的资格,与你便是如此道不明说不清地纠葛了一生一世…… 我似乎始终像个局外人,远远看着戏里人的悲欢离合,而我是否早就不经意间已然在戏内? “子修,我无法到陵墓前为你送行,只能在此处远远望着,你莫要怪我,你……可看到我来送你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木念儿在一家人搀扶劝慰下离开了,挚友亲人也渐渐道别离去,陵墓前已无一人……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纷纷雪落在陵墓上,又忽而融化,就如同人此一生,忽而过,转瞬逝。 我遥遥望着陵墓,我想多送送他,多一时,多一刻都好…… 子修,即便是转瞬即逝的生命,你也在许多人心里留下了铭刻一生的回忆…… 你是皇帝陛下器重信任的臣子,是百姓敬仰感恩的战神,是木清儿温柔体贴的夫君,是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却的……故人…… “夫人,已过酉时,下雪天气转冷,回去吧。” 明逸向我递来了一个暖炉,我木木地接过,而后继续遥望着将军冢,太多记忆需要追忆,太多情感还未表达,千头万绪,千情万感,绵绵不息,源源不断冲击着我的周身…… “夫人,回去吧。”明逸伸手想要将我带离。 我轻轻侧身,淡淡道:“我再待一会,你先回去吧。” “……”明逸未在多言,在草丛间铺上了垫子:“夫人已站了一整天,坐下休息一会吧。” 我才觉双腿已是酸软难耐,便屈膝跪坐在了绵软的席子上。 任由纷纷雪落肩头,晃过眼底,看飘雪在陆子修的陵墓四周飞舞旋转着。 …… “夫人……亥时了……我们回去吧。” “什么?”我从愣怔迷惘中惊醒,悠悠转头看向明逸,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如此快,就好像曾经的过往也如此快地都成为了永远回不去的往昔…… “夫人,你一日未进食,天气寒冷不宜久留山丘。” “可我……还想再多呆一会儿……” “明日我再带你来。” 我摇头自顾自说着:“子修从今往后都要长眠在此,他可会孤单?” “……”明逸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忍,抿唇叹息:“夫人已陪伴了数十日,将军……不会孤单了……” “是吗……子修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吧……” 明逸闭口,艰难地开口道:“没有……” 远处的陵墓已被黑夜笼罩,只余四周一点点灯笼可以看见大体模样,我望着半明半昧的灯笼悠悠道:“传闻这些灯笼会为亡魂指引归路……你说,子修的魂魄可还在这世间?” “……”明逸抿唇不语,伸手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盖在了我的身上。 “一定不在了……”我沉浸在自己的意识情绪中,不住地说着话:“他的魂魄一定已经去转世了……怎可能还在这个世间漂泊流浪……他怪我怨我,怕是一分一刻都不愿停留……甚至,都不愿我在此送他吧……” 为我披上披风的手一滞,似乎微微握住了我的肩膀,隐忍哽咽开口:“他在……” 我身子一颤,愣愣望向明逸,追问着:“他还在?为何?” “想看看夫人……能有夫人送别……便再无遗憾……” “他不怨我吗?” “不怨……” 我的心口似乎喘息了一瞬,我喃喃自语着:“那就好……子修……不怨我了……” “夫人,那我们回去吧……” “不,我再看看他,多陪他一刻,他便少怨我一分……” “夜间山谷阴冷,夫人不宜再留……”明逸似有些着急,作势便要将我扶起身。 我抬手挡住了明逸,默默望着将军冢的方向严肃道:“你若还认我这个夫人,便该听我的。” 想要扶我的手僵在半空中,耳旁听到明逸的气息不稳,良久传来隐忍郑重的一句:“我……当然认……” “那便无需多言,陪我再待一会吧……” 我并未看向明逸,头已晕晕沉沉,应是冬春交界的寒风吹了一天的缘故,有些恍然看不清前方的陵墓模样,我遥遥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恍惚间似是听见一句…… “正因为我认,夫人的身子与心绪便是我最珍视的……” 还未反应过来,突地脖颈似被一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 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好久都未睡过如此长的觉了。 感觉到了熹微晨光照射而来,身上有了暖阳的温度,我缓缓张开了眼,自己已经身在软榻上。 我起身穿上外裳,打开了房门。 明逸坐在门外的廊椅上,看见我向我微微一笑…… 恍若隔世的感觉,此情此景怎如此熟悉,像极了我逆行禁术后的第一天清晨,陆子修也是如此在房门外微笑着向我看来…… 身处故居,心念故人,便看什么都像他吧…… 明逸起身向我走来,关切道:“现下身体可还好?” “无碍,多谢……昨日是你……” “嗯,未经应允便带夫人归家,甘愿责罚。”明逸低眸看不见表情地说出。 “我不罚你,你也是为我着想……” 说着我走到院落的四方桌坐下,管家急忙上了早膳,我与明逸便一同用膳。 “十数日来都未曾好好同你说说话,今日便有话问你。”我用绢帕擦拭了嘴角,正色望向一旁比我先用完早膳的明逸。 明逸一怔,而后收敛了眼中的疑惑,回应道:“夫人有何问题?” “子修……是怎么走的?” 明逸低眸并不言语。 “明逸,告诉我。本已平安大捷,班师回京途中怎会突然离世?”我紧紧盯着明逸的双眼与表情,想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到答案。 这个萦绕在我心中十多天的疑惑,因此前心无余力去思考去盘问,只余了悲泣垂泪的气力……今日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明逸依旧垂眸不语,眼神闪烁。 “明逸……”我轻声唤了他的名字,恳求道:“曾经,我未关心子修的伤势,他很难过……而今,他不在了,我若连他离世的原因都不关心,他一定……会永远,都不原谅我的……” 明逸抬眸望向我,似氤氲了雾气的眸子更添迷离,他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真相? “将军……是在回程返京途中突染恶疾而去的……” “恶疾?什么恶疾?!”我无法理解,怎么可能如此突然! “军医说应是行军途中路过的沼泽泥泞中的什么毒虫导致……军医也束手无策……” “怎么会……就子修一人被毒虫袭击吗?” “将军平复叛乱中腿脚受了刀伤,毒虫的毒液恐怕是恰好就在那刀伤处侵入……”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明逸,无法相信,无法接受如此为国征战,几经生死的陆子修就如此离开了人世…… 生命竟如此脆弱…… “子修他……临走前……可对你说了什么?”我强忍着泪水,前日刚到京城时我才想过再也不会为子修流泪了的…… “身死后便去见见夫人,愿夫人能够送这最后一程……” 见我最后一面,送你最后一程…… “将军走后,我便带着亲信赶赴临安……” “他……可还说了什么……” “……”明逸垂眸抿唇,似在纠结,我轻轻向前一探身,追问道:“还说了什么?” “将军他……”明逸放在双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下定决心般道:“临安一别心中有憾,为何……夫人说的最后一句是‘平安回来’,而非‘等你归来’……” 第十篇-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九十二章 耽离别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愣怔地望着明逸,终究不争气的泪水缓缓留下…… “哈哈哈……”我边哭边笑:“所以,他是怪我的,怪我没有说等他回来,怪我没有在家等他回来……” 越说越悲从中来,我扶额遮住自己的面庞,不想被明逸看去如此狼狈悲痛的模样。 “夫人没说等将军回来,将军便来找夫人了……” “让你抱着他的将军罐来找我……这就是陆子修给我的惩罚吗?”我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人,却无法表达更多的情感,陆子修终究是怨我的,直至离世都是带着对我的遗恨离开…… “我带他丛临安到京城,去将军冢送别他,这一切……都无法弥补我带给他的痛苦,无法填补我心中的亏欠……他定然还在怨我……” “夫人,便在将军府再多陪陪将军几日吧……” 我缓缓抬头望向明逸,轻轻点了点头:“好……我每日都去将军冢陪陪他……” “好,我带夫人去。” “多陪陪子修,直到我心口不再那么痛,直到我的亏欠不再那么满……” “夫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明逸敛眸,忽地起身,淡淡开口道。 我愣愣地随着明逸起身,跟着他向书房走去。 踏进书房,明逸在一众古董瓷瓶中扳动了什么机关,书架后突然开了一扇门。 明逸向我示意,让我跟随他走进了书房的密室。 向下走过数十台阶,入目是一间类似书房的密室,仅有简单的桌椅陈设,四周墙壁上却挂满了画作。 我走向第一副画卷,待看清画中是何时,泪如泉涌,泣难自抑…… 画中是月悬高空,月朗星稀,一女子怀抱瑶筝,在书房外徘徊踌躇,书房窗户上隐约可见屋内人身影,偏头望向书房门,一手握拳,一手扶额,纠结难安,挣扎苦痛…… 我与陆子修之间就好似隔了这扇门,一个不敢进,一个不敢出…… “解甲归田的一年多,将军日日借酒消愁,做了很多很多画,便都在这密室里了……” 我艰难地迈开步子,去看这一幅幅用心血与泪水铸成的画作…… 画中女主背倚桃树痴痴望着前方,男子便在桃林间点剑而起,飞身而落,春光静好,花叶纷飞。 画中女子于卧房轻轻拨弄琴弦,男子便坐于屋外廊椅上静静听着,夏日明媚,风和日暄。 画中女子端着一碗莲子羹汤放至书房案几上,男子在书架后背对而立,偏头默默望着走出房门的女子背影,屋外是秋叶静美,萧萧而落。 画中女子身着斗篷似等到了下朝而回的夫君,欣喜地扑向了男子的怀抱,大雪纷飞,玉树琼枝。 每一幅画作,是我亦是她,都是陆子修心心念念的人,在每个日夜都占据了心头的人…… 一个未下眉头,一个已上心头…… 这一幅幅,一幕幕,已成漫漫追忆,已是悠悠回想,甚至有些连我都分不清那画中人是我还是她…… 原来……分不清的……岂止我一人…… —— 我在将军府常住了下来,每日都随明逸前往将军冢旁的山丘上,遥遥望着陆子修的陵墓,时而三两个时辰,时而更久些…… 人惯会自欺欺人的,总觉得在坟前如此陪伴久些,心中的愧疚与自责就会减少一些,实则对已逝之人却尽是无济之事…… 我便是如此自欺之人,如此狠心之人,用此等无济于事的方式消除内心因对陆子修说出那些伤人话语的亏欠…… 时光悠悠而逝,我竟然在京城已然待了四月有余…… 不知不觉来到了夏季,幸而洛榬从未催促过我。 明逸便日复一日陪着我,陪我前往将军冢,陪我回到将军府,衣食住行全权负责,陆子修的近侍竟成了而今我的近侍。 心下过意不去,想着为明逸寻一个好出路,这日用膳时我对明逸道:“今后,你可有想过如何安排?” 明逸拿着筷的手一顿,咽下了米粒,抬眸有些紧张地问道:“夫人……是想赶我走?” “不是……”我急忙解释:“你是子修的近侍,武艺高强沉稳内敛,本有光明的前途,而今子修离开,你也应该去找自己的路了,如此一直陪着我怕是会误了你。” 明逸垂眸,轻轻一笑,悠悠道:“不会……怎会是误了我……” “你而今年齿多少?可有心仪的女子,往后可想过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明逸抬眸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并无……便让我陪在夫人身旁吧……” “你……不必如此的……”我过意不去,陪在我身旁可是埋没人才了,开口劝慰:“亦或者,同我回到临安,你便在安临镖局,或者二爷的商所谋事吧。” “不……”明逸忽地提高了声量,眼眸是无比的严肃与认真:“便……只留在夫人身边。” “……”我望着眼前人,几月的相处,他的沉稳少言,他的用词行止,让我莫名感到熟悉,本来近几月才开始亲近的人,总觉得像是认识了很久,相处了很久…… “明逸……”我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不自觉说道:“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明逸一愣怔,急急起身,退后一步低头向我抱拳道:“夫人!适才是明逸斗胆!无论夫人让明逸去何处,都绝无二话!” 他定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轻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去向何处都是你的自由,若你想在我身边,亦是无碍……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感觉很像将军……” 还未等我说完,明逸似是喉咙一动,慌乱地咽了咽口水,打断了我:“夫人,今日恰是七夕,可想去看看?” 七夕?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七夕,是否和前两年的有甚不同呢? “好呀……那便带我去看看吧……” 用过晚膳,戴上帷帽,我同明逸一道前往了京城大街小强,感受七夕乞巧节的氛围。 所有摊贩叫卖的声音如此熟悉,猜灯谜的场景似曾相识,姑娘们剪裁窗花的画面恍若隔世,同我三年前经历的七夕几乎别无二致, 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夫人……可想去猜猜灯谜?”身旁的明逸忽地问道。 “不必了,我不擅长猜灯谜。”想起三年前我抓耳挠腮,讪讪离开的场景我摇头拒绝。 “那可想去穿针乞巧呢?” “穿针绣花?”回想起三年前的自己手中针线乱成一堆的模样,而今自己已经可以自信从容地穿针引线,绣出精致的图案了,我突地想回到那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再体会一次时光错落的感觉…… “好,我们去看看吧。”我同明逸向穿针绣花比赛的大院走去。 我坐在席垫上,拿起了桌上针线,环顾四周…… 这一切都像极了三年前的场景,时光错落,心境交替,我竟然愣愣地默默望着手中的针线与白手帕,无从诉说对时光的感受,就好似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韶华和对韶华的感受…… “夫人,想要绣什么?”明逸轻轻半蹲下,望着我柔声问道。 我沉浸在对时光的回忆里,明逸的问话像极了陆子修的语气,我恍惚地望向身旁半蹲着离我仅有直尺的明逸,不禁唤出:“子修……” “!”明逸眼神一惊,即刻敛眸,无意识地抿唇后起身,垂眸道:“夫人在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轻声歉意道:“抱歉,我不知怎的……” “无妨……”明逸双手不自禁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未再言语。 心下不住怅惘,我放下手中的针线,缓缓起身,向院外走去:“走吧……” 明逸跟在我身后,两相无言,走了很久很久。 不知不觉来到了河畔边,流水漫漫,花灯展展,与往日一模一样。 一展展花灯转着微微的水花从眼前悠悠滑过,渐渐飘向远方,远方是千里婵娟,朦胧清冷,映照了多少离人的悲欢。 “夫人,放展花灯吧。”明逸买了一盏花灯,递给了我。 我拿过花灯,细细端详,花灯内还是如初,有一张白纸条,可以写下放灯人的祈愿。 思绪拉回了三年前,时光太快了,却又残忍地让我几乎记得每一帧每一幕…… 我于河流边缓缓蹲下,摘下了帷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花灯。 “夫人,想写什么?”明逸亦随我半蹲而下,平视我开口问道。 “我想写……”刚想回应明逸,却转而问道:“明逸,你知道,三年前我在这花灯内写了什么吗?” “……”明逸未答,深邃的眼眸望向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呵……”我忽地自嘲一笑,深深叹息一口,悠悠望向明逸倾诉着过往种种:“仅写了四个字……却是从那时便已注定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愿望……” “是什么?”明逸眼眸深深而灼热地望着,他想知道答案。 “三年前,我一人来到河边放了一盏花灯……灯内祈愿条上写了四个字……”我像是对一个老朋友诉说着往事一般,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故事,就连主角陆子修都不知道的故事,却终于等到了一个适合的听众…… “我写的是……‘与子同修’……” 明逸身形不可闻地一颤,眼眸如同被眼前河流的花灯折射了光影,眼波流转,细碎迷离…… “呵……”我再次不可抑制地苦笑:“与子同修……明逸,你说这一切是不是一个笑话,既然缘浅,何必同修……” “夫人……” 几月来堆积的情绪忽地涌上心头,我丢下手中的花灯,抓住明逸的双臂逼问道:“你说是不是?!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要我成为她人的替代品,为什么要让子修夹在中间两相为难?!子修又做错什么?!” 我放声哭泣,所有的委屈怨恨今日终于可以发泄而出:“子修从未做错!为什么让他年少便失去至亲……为什么让他还没两年幸福光景就剥夺木清儿的性命……为什么让我以这种方式来到他身边……为什么让他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在怀中离去三次!为什么让他不过而立就离开人世?!明逸,你说为什么?这不公平!” “夫人……”明逸被我突如其来的失态惊得手足无措,慌张地反手扶住我的肩膀,宽声安慰:“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我们没有资格替子修说过去!这么多痛苦,这么多遗恨,凭什么让他一人承受?!” 第十篇-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九十三章 隔世信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夫人……”明逸亦红了眼眶,不忍地蹙眉垂眸,下意识地轻轻将我向前一揽,让我微微贴在他的胸前,不住地啜泣…… “太痛了……原来这么痛……他这三次是如何熬过的……” 陆子修是如何一次又一次承受至爱之人离世的悲痛,久别重逢的我又在他的伤口深深扎入刺骨的薄情,这个世间和我……都亏欠他太多太多了…… 痛哭良久,今日终于不用再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份歉疚与自责,终于不用再一个人怨恨上天的无情残酷……终于可以发泄出来所有的怨怼与遗憾…… 我呜咽着道谢:“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我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了……” 明逸微微揽着我的手一紧,强忍哽咽,颤抖着声道:“能够听到这些……便是没有遗憾了……” “什么?”我不明所以,直起身抬眸望向明逸。 明逸垂眸,躲避了我追问的眼神,轻声道:“将军也听到了,定然是心头欢喜的……” “欢喜什么?” “心喜夫人为自己鸣天道不公,心喜夫人为自己心疼怜惜,心喜夫人将自己放在了心中很重要的位置……” 我望着明逸潸然泪下,寻求救赎般地追问:“子修……真的会看到听到这些吗?他真的会心喜吗?” “会的……再无遗憾了,便可安然离去……” “真的吗……”我喃喃自语着。 “将军亦会心忧,夫人如此心痛悲楚,是将军……不愿看到的……”明逸半蹲于我眼前,轻声说着,就好似陆子修通过明逸向我诉说倾吐着…… “谢谢……”我望着眼前无比熟悉感的明逸,缓缓开口:“我知道……我不会让子修担忧的……” 语毕,我将身旁跌落的花灯拾起,轻轻放入了河流中,未写一字…… 戴上了帷帽,站立起身:“我们回去吧。” “好。” 乞巧节已接近尾声,人群稀稀松松,已然散去很多…… 我漫不经心地随意走着,明逸便在我身后默默跟着。 不知绕了几个街巷,突然一正准备打烊的伙计在其店门口望见我了,急急向我走来…… 明逸微微上前几步挡在了我身前,伙计走至我面前,激动地惊呼道:“你!你是!初年姑娘?!” 我一愣,抬眸望了望伙计身后的店名,上书“清音居”。 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突然想起,这个伙计便是两三年前为我和洛榬接收传递信笺的清音居伙计,他竟然还记得我…… “是初年姑娘吧?!”伙计激动地追问。 “嗯。”我轻轻点头,“你还记得我?” “那当然!手中那两三年前来的信还没有送到姑娘手中,我可是一直等着姑娘来清音居的呀!” “两三年前的信?”是洛榬赶来京城寻我时写的信吗? “是呀,姑娘怎么这几年都不来呀!我差点都忘了这事,前个月突然又来了一封信,我才想起来!” 洛榬前月给我来信了?为何不直接送去将军府,而是送来了这清音居? “前两年未在京城,多谢你还记得。前个月是谁送来的信呢?” “是个瑶音坊的伙计,他说每日都会来问问信是否取走了。” “原来如此。搁置这么久才来,给你添麻烦了。” “哈哈哈哪里的话!我这就去把信拿给姑娘!”伙计急急跑回店内,不一会儿便拿着两封信跑回,气喘吁吁地递给了我,明逸侧身站于一旁。 “初年姑娘这是你的信!哈哈,终于等待主人啦!” “多谢。”我伸手接过了信,给了伙计几两银子表示感谢。 拿着手中轻若无物的两封信纸,却是沉甸甸的情感袭来,我急急同明逸回了将军府。 —— 回到府邸,我忙回房点了烛台,将信纸一一铺呈开来,拿起两年前洛榬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细细读了起来。 字迹不似熟悉的强劲有力,却是较为潦草,似是急急下笔,心急如焚地仓促行书,感受得到执笔人的急迫与心忧…… 初年: 我已至京城,此封信笺不知可还有机会送至初年之手,初年又是否听到每日街巷的琴音?是我为寻你而奏…… 悬悬而望,日盼心思,若阿年见此信,闻琴音,可否前来与我相见一二?我会每日在京城大街小巷弹奏凤鸣,只待阿年一念回顾…… 世间万事难料,当以坚韧之心,克世间万难,以豁达之心,解世间之纷。江河湖川,碧海云天,与尔共赏人间、共赴繁华岂不令人心之向往?生之可贵,万万珍重,才如花之开,水之流,万万安好,才如日之初,月之恒,终见千帆过,万木春。 字尽纸穷,心犹未已。吾心惶惶,笔下难书。 阿年,我来寻你了,可否前来见我一面? 容予字 微微泛黄信纸,带着陈旧的墨迹,散发着古旧的宣纸味,恍若隔世的一封信,恍然看到两年前策马疾驰连夜奔赴京城的容予,日日弹奏百千遍凤鸣苦苦等候的白衣公子,扶额叹息黯然转身失意而归的洛榬…… 若是当时收到了这封信,可会去见他一面? 应是不会的…… 缠绵病榻,毅然赴死的我,已无转圜余地,又何必前往平添容予一份忧愁…… 可如今的我,却因这封信,找寻到了走出悲寂自责的钥匙…… 万万珍重,万万安好,终见千帆过,万木春。 世事难料,生死难测,若无坚韧豁达之心,恐余生终日陷于悲苦寂寥中不见天日,这又可是已逝之人所愿看到,这又如何对得起生之可贵? 曾经已无转圜之地,而今却有重生之机……原来能够掌控自己的生死与心绪才是最大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我…… 我为子修失去性命而叹息,可否能够代子修看尽那江河湖川,碧海云天…… 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五个月来,我终于在今日宣泄而出,在今日找到了自我的含义…… “子修,我找到自己了……自我不是一味逃避心中已然存在的所思所想,自我也不是飞蛾扑火玉石俱焚地自我了结……而是掌控自我生死与心绪,历经万般悲楚而决绝向生,尝遍世间万苦而心亦向阳……” 我自顾自地笑出了声,我终于不再逃避木清儿加诸我身的所有情感思绪,终于不再自怨自艾上天荒唐安排的这出替身戏……这一切都如云烟而散,这一切都已不复重要,因为……我找到了自己…… 我释然而重重叹息一声,所有郁结于心都随之呼出,好不畅快。 我拿起这第二封信,不禁扬起了嘴角,这封信的字迹便是洛榬应有的行云流水、矫若惊龙。 陌儿: 别亦良久,甚以为怀。 临安一别已近四月,陌上花开犹未晚,待卿缓归正当时。 若是陌儿还想在京城一段时日亦是无妨,故而此信我便送往清音居,不给陌儿平添烦恼。 或许待到陌儿前往清音居发现此信之时,心境已然明朗,便正是可归之时。若需返程,可至风烟驿,已派人相候于此。 盛暑之后,继以炎秋,衣餐增适,动定咸宜,务望尚自珍为盼。 寸阴若岁,企而望归。 洛榬字 读完信笺,我轻轻抚摸过一字一句,洛榬从来都是如此玲珑心思之人,担忧书信令我为难,却又想与我诉说心中思念,便将信笺送到清音居,如此灵巧却又笨拙的法子呀…… 万一今日我未路过清音居,万一我从未想过前往清音居。 或许,洛榬想要的只是一个我可能看到的机会…… 真是个傻瓜…… 我将两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回信封,明日一早便同明逸说说我的回程之事吧。 一夜无梦,五月以来睡得最为安稳安心的一夜。 我起身尚早,便开展着手收拾行囊。 “咚咚咚。”忽地敲门声响起,我开门一看是明逸。 明逸微微偏头看见我放于塌上的行囊,蹙眉问道:“夫人,这是要走?” “嗯。我想是时候该回去了。你……想同我一起走吗?” “夫人可还能再留几日?”明逸垂眸低声挽留。 “抱歉,我该回去了,二爷还在风烟驿留了人等我呢。” “是……昨晚的信?” “嗯。” 明逸未再言语,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明逸,此间去留都由你自己决定,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明逸垂下的眼睑动了动,忽地抬眸道:“我,自是陪在夫人身旁。” “你……”这已是第二次明逸郑重地说想要留在我身旁,我已然不好再劝说,便点头答应:“好,即便在我身旁,你亦是自由的,想去何方,何时想去,随时告诉我便可。” “嗯……那夫人先收拾行囊,我去风烟驿一趟。”明逸并无甚表情地淡淡开口。 “我马上就收拾好了,待会儿一道儿过去吧。” “夫人收拾好先用早膳吧,我先去看看情况,若无完备的行李,我还可在京城采买一二。” 好似说的也有道理,我点头回应:“好,那你先去看看吧,我等你回来。” 明逸身形忽地一滞,重新抬眸望向我,微微扬起了嘴角,重重吐出一字:“好。” 被他如此模样搞得云里雾里,也没有细究,大抵是要离开京城了,离开故土,他心中总会有些不舍吧…… 我收拾好行囊,用完早膳,再次去书房密室一一看过那些深藏了爱意的画作,与曾经的一幕幕一一道别…… 与陆子修道别,与木清儿道别,与曾经的自己道别…… 他们三人的故事或许将永远尘封在这间密室中。 “夫人……”身后突然传来明逸的声音,他也来到了密室。 我不由对他解释道:“我来……最后看看这些画……” “嗯,夫人可有喜欢的,我将它取下,夫人可带回临安。” “不必了,我是来同他们道别的……” “……好……”明逸微不可微地轻轻一声。 “你去风烟驿看了吗?情况如何?”我关切问道,想着尽早启程返回临安。 “嗯,去了。等候之人……是洛榬。” “阿榬?他……”我才终于恍然大悟,洛榬信中提到的相候之人是他,不想给我压力与为难,便几月前来到了风烟驿,等候我的归期…… 真是个玲珑心思又笨拙行止的家伙…… “他身子如何了?”我向明逸走近几步追问道。 “几近痊愈,已无大碍。”明逸淡淡回复。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风烟驿吧!” 第十篇-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九十四章 渡轮回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我匆匆离开书房密室,一路小跑回了卧房,拿上行囊,同明逸最后一次出发前往将军冢。 再次迎风而立站于山丘,远眺巍峨独立的将军冢,这几月来偶尔会看到陆子修的亲友前来祭奠,不知再过几月再过几年,可还会有人常来悼念? “子修,今日我便要返程临安了……最后来看看你……”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若你想见我……便来梦中同我说说话吧……” “若你不来,我便每年都来看看你,可好?” 从春末,到夏季,再到而今的初秋,眼前的将军冢已有了时间的沧桑…… 我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将军冢,转身离开,同明逸一道前往京城城郊风烟驿。 我的确有些归心似箭了,原来洛榬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等着我,默默等了数月…… 疾步刚出城门,便见洛榬立于不远处,身形颀长着玉白锦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闭合折扇,眉目疏朗,眉眼含笑,柔柔地将我望着。 身后是明媚日辉,夺目而强烈的光芒从洛榬身后映射而来,是他信中提到的千帆过尽,万木逢“春”。 “阿榬……”我唤了一声洛榬的名字,急急向他奔去…… 才到洛榬身前,我便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洛榬胸膛道:“我回来了。” 洛榬轻轻将我扶起身,伸手接过我背着的行囊,柔声细语道:“好,我带陌儿回家。” “阿榬在此等了我多久呢?” “不过两月。” “你…本可以来将军府寻我的…”我心疼道。 “无妨,风烟驿周边环境清幽,鸟语花香,亦有益于我的静养痊愈。”洛榬伸手揉了揉我的肩膀以示安抚。 “我听明逸说,阿榬基本上是痊愈了?”我急忙确认道,需亲眼看到,洛榬亲口对我说才能安心。 “嗯,已然无碍,陌儿放心。” 正好提到明逸,我偏头向城门望去,明逸默默立于城门之下,微微低着头。 “阿榬,明逸便同我们一道回临安可好?”我小心地询问洛榬意见,担心他会不乐意。 洛榬抬眸向明逸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般,而后似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地微笑道:“好。”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临安吧!”我摇着洛榬的手臂催促着。 “不急,我们先在风烟驿待几日。” “为何?不着急回临安了吗?”我不解。 洛榬轻轻一笑,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陌儿来了,便不急了。” 随洛榬回到风烟驿,洛榬已为我和明逸准备了两间上等厢房。 我走进厢房,坐于桌旁,看着洛榬将我的行囊放在桌上,再为我添了茶水递予我。 “阿榬……”我接过茶盏,拿在手中摩挲,探寻地问:“我们……为何还要留下来几日?” 洛榬为自己也倒了盏茶,坐下呷了口,转向我笑着道:“近几日我需静养疗伤,已是最后关头,陌儿便在此陪我几日,待我真正痊愈后再启程如何?” “养伤要紧,自然可以。” 我点头应允,心中却不由觉得并非如此简单,洛榬似有心事…… —— 往后几日,我便同洛榬常去风烟驿后方的竹林散心,去周边的山丘登顶。 看夏末秋初的盛景,赏京城繁华迷人眼,不知道此次离去,下一次回来京城会是什么时候了呢。 我想,每一年清明便都来看看陆子修,同他说说话吧。 这几日很是奇怪,明逸竟然都不见人影,不知去了何处? 今日同洛榬从竹林返回风烟驿途中,我不由表示疑惑:“阿榬,这几日你可见到明逸了?” 洛榬牵着我的手一紧,而后又轻轻松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我亦不知。” “这几日都见不着他,早出晚归的,今日我去问问他是否有需要协助的地方呢。” “陌儿……”洛榬停下了脚步,转身直面我柔声道:“有需要之处明逸定会告诉你我,若你不放心,我今夜去问问他就是。” 或许洛榬觉得我与明逸不应该太多单独接触,且明逸早出晚归,大半夜我也不便去寻他。 “好吧,那阿榬便替我问问吧。” 翌日一早,我早早醒来,近日睡不踏实,也总觉得气闷于心,心口有种奇怪的感觉。 天还未亮,我隐约听到洛榬房门被轻轻推开,这么早洛榬不好生休息疗伤,是去做何? 我便急急披上外裳,推门而出寻找洛榬。 我们居住在三楼顶层厢房,我住在洛榬右侧靠里侧的房间,而明逸住在他左侧靠近楼梯的外侧房间。 三楼走廊未见洛榬,我便走下楼,想去一层大堂看看。 未及大堂,约莫见一人急急跨门离去,只看到其下身的衣角。 再下几层台阶,便看到大堂全景,洛榬同明逸就在门口处,似是知道我的到来,向我齐齐看来。 “陌儿,怎的这么早就醒了?”洛榬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向我走来。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我疑惑道:“刚刚那人是谁呀?” “哦,是瑶音坊的伙计,我让他这往后几日清晨给我们送来小笼包,你不是最爱吃了吗?可还记得是什么味道的?” 虽然只看到那人下半身的衣摆,却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似乎不是瑶音坊的伙计衣着,我不禁发出疑问:“他的衣裳,感觉在哪里见过。” 洛榬轻轻一笑,上前一步揉了揉我的头,柔声道:“天还未亮陌儿怕是没看清,就是正常不过的日常便装而已,自然是在哪里都见过类似的。” “是吗……”我低头使劲回忆却还是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衣裳。 不过,突地想到眼前这两人天未亮就在大堂“集合”,很是蹊跷,毫不掩饰地对眼前两人发问:“你们俩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明逸低垂了眼未看向我,洛榬大笑道:“哈哈哈,这几日来都是明逸辅助我疗伤,其武艺高强心法超绝,在他教授的心法秘诀下,我身体恢复速度远远快于以往。” “太好了!明逸,真是对亏你了!”我听到洛榬恢复神速喜不自禁,对不远处低眸的明逸道谢。 明逸未抬眼,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明逸为何你这几日总是早出晚归的?”正好也遇上了,就一道问问这几日的疑惑和担忧,“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 明逸轻轻摇了摇头,拒绝道:“多谢夫人好意,一些私事已基本处理妥当。” 既然是私事我也不好多问,加之明逸叫了我“夫人”,担心洛榬不喜,我心虚地偏头对洛榬转移话题道:“那阿榬你的疗伤静养可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要不……我给你每天继续做莲子羹吧!” 洛榬眼神一怔,似是一瞬紧张,令我云里雾里不知为何。 而不远处的明逸忽地提步跨门而出,离开了风烟驿。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明逸这几日还真是忙碌呢。” 洛榬侧身偏头看着明逸离去,而后回头对我道:“陌儿,莲子羹便不必了,在这驿站也不便施展,回到临安审香阁再为我做可好?” “没问题。对了,而今审香阁和安临镖局如何?” 几月前已经将审香阁的恢复运营一事交由伯仲叔和沁兰姐,而安临镖局的运作也已然稳定,这几月便先由晏宸和展凌打理。 “审香阁已恢复往日盛况,甚至比以往更甚。安临镖局也已布局了三条主线,北至北荒与京城,南至临安,西至陇西。所以之后我们回临安,也不必准备任何干粮行李,由安临镖局一路送我们回去便可。” “太好了!那一切都回归正轨了!” “嗯。”洛榬笑着哄我:“时辰尚早,陌儿再回去休息一会吧。” “好!”我转身上楼,洛榬便跟在我身后。 走至三楼厢房,我推门而入,对身后洛榬道:“那晚些时候再来找阿榬,你也回去休息会儿吧。” 说完我转身走向床榻,却突然天旋地转的感觉,黑暗而无力的冲击感从脚到头击穿我的全身,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 “陌儿!陌儿!” 好像是洛榬的声音……身子轻飘飘的,似乎自己就只是一缕魂魄,飘飘荡荡在这世间,找不到着陆的方向…… 身体为何会突然如此?脑海中雾蒙蒙一片…… 我用尽全力想要睁开双眼,却只是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 房间门口处是洛榬和明逸,似乎在商量着什么,明逸突地转身离去,洛榬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默默低下了头…… 他们在说什么?为何我什么都听不见…… “阿榬……”我虚弱地唤着洛榬。 洛榬忽地惊醒般望向我,三步并作两步向我跑来,半跪在床榻旁,忧心问:“陌儿可还好?” “我……这是怎么了?”口干舌裂,已几乎发不出声音…… “陌儿不怕,你很快就会好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洛榬直起身,两手一捞将我横抱起在怀里。 我晕晕乎乎地任由洛榬抱着,任由他将我抱出了房门…… 路过楼梯旁明逸的房间,里面乱糟糟的一片,散落的衣物,横七竖八的椅子,似乎事出紧急明逸急忙换了衣服或是找了什么东西夺门而出…… “他……”我叫停住洛榬准备下楼的步伐,“他去哪儿了?” “明逸为你去寻名医了。”洛榬压着声沉沉在我耳畔道。 忽然看见翻倒的椅子旁有个东西,很是眼熟…… “那是什么……”我伸手指了指明逸房内的椅子。 “什么?”洛榬望向我的手指方向,却并未明白我的意思,抱着我踏入了明逸房内,急切道:“陌儿在找什么?” 缩近了距离,我看清了椅子下遗留的物品……忽地惊得一颤,回光返照般有了气力,我挣脱开洛榬的怀抱,却是体力不支滑落在地。 “陌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洛榬扶住我的身体,着急询问。 我向那个物品爬去……三两步拾起了荷包…… 这是我为陆子修……绣的第二十二个荷包…… 我全身战栗不止,抖着声问洛榬:“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陌儿你在说什么?”洛榬不解地伸手扶着我,同我一道看向手中的荷包。 明逸亲口对我说,陪随陆子修下葬的有二十二个荷包…… 为什么这第二十二个会在这里出现?会在明逸的房内出现?! 第十篇-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第九十五章 与妻书(大结局) - 前世白月光不要操控我! - 烟雨初相逢 洛榬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拉回,细细看了看荷包,待看清荷包上绣的“修”字时,洛榬一愣,握着我手腕的手紧了紧,却还是柔声问我道:“这是陌儿送给陆子修的?” “对!是陆子修从临安前往北荒平乱时我送给他的平安荷包!”虽然已经头晕目眩,喉如火灼,但是我却似没有痛感一般,只关心眼前的荷包:“为何会在明逸房内?明逸……咳咳咳……同我说已经随行下葬了呀!” “陌儿莫急。”洛榬轻抚我的后背,安慰分析道:“或许陆将军临终前将荷包交给了明逸……让他带来临安寻你。” “可是已然寻到我……为何没有给我,为何没有陪同下葬?!” “陌儿,此事我们日后再细想,现下我们需要出发了……” “去哪里?” “君山寺……” 洛榬不由分说抱起还在恍惚愣怔中的我,直直走下楼,将我扶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紧紧环住我后,夹紧马腹策马向君山寺而去。 我手中紧紧攥着荷包,身子轻飘飘,脑中晕沉沉,似是魂魄被抽离般…… 恍然间似是看到了奇奇怪怪的画面,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回忆,是还未来到这个世间的记忆,是在那个世界的种种…… 怎么会看到这些? 已无力去思考,我被洛榬疾驰策马带到了君山寺。 眼前是似曾相识的一切,青石板小道,浅浅有人印;厚重的钟声,遥遥从林传;繁密的树丛,隐隐遮天穹…… 不知不觉,洛榬已带我来到君山寺山上的凉亭旁,这是我曾酣畅淋漓弹奏凤鸣与洛榬初识的凉亭,是与陆子修共乘一骑在他怀中道别离世的凉亭…… 我艰难地睁着眼,恍惚间看到凉亭内似布满了隐隐约约的红丝线,形成了奇怪的阵型般…… “陌儿……睡一觉,一切都好了……” 洛榬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类似的话我似乎曾对谁也说过…… 还未等我回应,洛榬的指尖一触我的后颈,我完全失去了意识。 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是凌乱的记忆,是两个世间的过往,是前世今生的回忆,交织了一生。 身子渐渐有了知觉,实实在在地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的重量。 我幽幽转醒,睁眼是在洛榬的怀里。 “陌儿……醒了?可有什么不适?”洛榬伸手为我将鬓边的散发别入耳后,柔声问。 我偏头看了看周身,我与洛榬是在君山寺的凉亭里。 不知今夕是何年,我迷迷糊糊地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 我从洛榬怀中起身,起身后觉得自己周身清爽,心下疑惑转向洛榬问:“阿榬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本来毫无力气被抽离魂魄般,而今却是精神百倍?” “请了名医为陌儿医治。” “名医?”我半信半疑,名医怎么会在君山寺会诊?我不禁捏紧了手,却才发觉手中依然紧紧攥着的荷包…… “明逸呢?”我愣愣望着手里荷包。 “去送别名医了。陌儿,我们先回风烟驿吧。”洛榬起身,微微揽住我的肩,带我向一旁等候的马走去。 “阿榬……”我停下步伐,转身直面洛榬,无比严肃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发生了什么?你为何瞒我?” 洛榬抿唇,双手扶住我的肩正要宽慰我,我却突然想起了今早看到的衣角! 我见过这个衣摆,这个纹路与配饰!是西南巫觋教的巫师!! 他怎么会在风烟驿?!为什么会和洛榬、明逸有交集?! 不好的预感席卷全身! 我颤抖着声问:“早上那人是巫觋教的巫师?!他为何会来京城?阿榬!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洛榬上前一步拥住我,极力安抚我的情绪:“陌儿,他是来救你的……他算到逆向施展禁术的你近日有难,便前来救你一命。” 我从洛榬怀中直起身,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质问:“若是如此,为何瞒我?” 洛榬启唇正准备解释,我突地出声打断:“不可能……此禁术是逆天改命之术……木清儿的死换了我的生,而我用我的生换了木清儿七日寿命……” 恐怖笼罩全身,我抖着双手紧握洛榬的双臂,祈求而恐惧道:“所以……我而今的生……是用谁的死换来的……” 洛榬眼神一瞬慌张,身形一顿,却即刻收起了紧张惶恐,苦笑道:“陌儿,从未有人逆向施展禁术,这都是你的猜测,并不需要谁人来换。” 洛榬骗不了我! “阿榬告诉我!是明逸吗?是他用自己生命来换我?!” 我越说越无法接受,这根本不可能!我与明逸在陆子修离世前,几乎没有交集!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这一切,更不可能以命相换!” 我自顾自地摇头,心跳如雷,呼吸急促,不知为何我竟然怕的发抖。 不觉冷汗直冒,手汗连连,我突地注意到了手中的荷包…… 怎么可能…… 可是他给我感觉如此熟悉……他…… 我难以置信地抬眼,颤颤巍巍地走近洛榬一步,不愿相信地艰难开口问道:“明逸……是……陆子修?” 洛榬难掩心疼悲悯地望着我,默默无语…… “陆子修便是明逸……怎么可能……”我佝偻着身子,这一切的冲击快让我支撑不住身子…… 洛榬将我搀扶起身,让我依靠在他身上借力,而后默默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递予了我。 我慌忙地接过,急急展开,是陆子修的字迹!是他给我写的信…… 槿年: 或许容我最后一次唤你,夫人。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应已猜出了大概。北荒平乱巫师突现,言槿年逆行禁术的结局便是将于半年后永远失去性命,唯一解决之法是有人能心甘情愿以命相换。 明逸已在平乱中身负重伤,弥留之际巫师将我的灵魂注入了明逸体内。自此,此生最后与我亲近之人也离去了,我已无眷恋,此生不愧家国,不愧亲友,却唯独愧你…… 而我竟是个卑鄙之人,想借用明逸之身陪在你身边最后六月,想看看你面对我的离世是否会伤心难过……甚至卑劣地想过,六月后当我以明逸之身换你性命离开人世,槿年也会如我一般体会两次那种痛苦……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痛苦…… 可我,却在临安改变了主意,你突然晕厥,茶饭不思,忧思悲痛,我想或许足够了,看到你为我难过已然足矣,不必陪我来京城,更不必体会第二次的离别……所以我同巫师暗地布置了一切,想要不知不觉悄悄完成施法,犹如一场梦醒,槿年便安心回临安…… 我唤了槿年半载夫人,槿年却从未将我视为夫君,但我也学会了自欺欺人,一切都已足够…… 我多么希望槿年看到这封信送我最后一程……却更希望槿年可以永远蒙在鼓里心无负担地活下去……无论真相知道与否,槿年都要明媚如初地活下去,活成槿年最初的模样,不因任何人而改变,不因任何事而丢了自己。 夫人,往后便代替我去看那山河大川,体验我未来得及感受的人生吧,海天在望,唯祈珍重。 陆子修绝笔 “陆子修……”我哭得昏天黑地,几近晕厥。 “陌儿,我带你去送他……最后一程……” 洛榬策马带我赶往了将军冢…… “子修,在将军冢?” “嗯,他的魂魄就要散了……” 我浑身颤栗,浑浑噩噩地被洛榬扶下马车,突地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将军冢冲去! “陌儿!”洛榬急忙跟在我身后。 “站住!”陵寝山门处被侍卫拦下:“天策上将军陵墓,岂容尔等放肆!” 我慌乱地望着侍卫不知所措…… “我是临安审香阁洛榬,此为我家眷,特来祭奠陆将军。”洛榬追上我,拿出腰牌向侍卫解释。 “原来是洛二爷!此次北荒叛乱多亏您和陆将军呢!属下有眼无珠,请!”侍卫语毕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我片刻不停地向山上冲去,陆子修是不是就在陵墓前……在等着我…… 我用尽全力冲至山顶,在陵墓前,有一淡淡身影,似有似无,影影绰绰,背对我而立。 我不禁放慢了脚步,一步一颤地向这个身影走去…… “子修……” 背影低头叹息,而后悠悠转来,是陆子修的眉眼……是我眉间心上思念了整整六载韶华春秋的面容………… “槿年……你还是来了……”陆子修轻声开口苦笑道。 “你怎可能瞒得过我……我是苏槿年,亦是木清儿……哪一个都不会认不出你……” 陆子修似是欣慰一笑:“真好,你们都来送我了……” 英气的眉眼,扬起的嘴角,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个少年…… 木清儿屋檐跌落,飞身而起接住她的那个少年…… 苏槿年还魂苏醒,清俊憔悴紧紧怀抱着她的那个少年…… 我走到陆子修跟前,泪流满面:“子修,这次……我来送你了……你可听到、看到了?” 陆子修亦是红了眼眶,却是眉眼含笑,轻声哄道:“听到了,看到了,也感受到了,再无遗憾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终究亏欠你太多……” “槿年,你从未亏欠我,就如同你说我,从未做错任何一般。”陆子修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脸,我感受不到他的触摸,却是感觉到了他的温度…… 他的身影在逐渐变淡,他的温度在渐渐消失…… “子修……你要走了吗……”我啜泣不已,我怕承受不住这第二次的离别…… “嗯,该走了。往后余生,槿年莫让我担忧可好?” 我哭成个泪人,已然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陆子修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向我身后望去:“槿年你看,夕阳余晖多么美,洛榬在那等着你。” 我转身向后看去,艳红夺目的余晖笼罩了半边天际,洛榬站在远处默默看向我们,余晖晕染了他的周身。 “槿年,别转身……”陆子修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要走了……槿年便不必见我最后一面,我不忍槿年看我离开……” “子修……” “槿年,你看那空中的纸鸢,来生,我同你一起放可……” 身后声音戛然而止……他还没有说完……他还没有问完…… 子修走了…… “子修!” 我崩溃跌落在地,眼前是洛榬向我奔来,是如血的残阳,是找寻不到的空中纸鸢…… (大结局)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