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江湖 第一章 梦千里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真定府,阜平县,一小溪附近。 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穿着七丁八补的绒布衣裳,腰间别着一把沾着几片黄白色羽毛的短刀,手里正拿着一根青竹放在火堆上熏烤,竹上叉着一只半大的野鸡。 旁边还有一满脸泥污的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已经烤得油黄的野鸡,闻着掺杂泥土味儿的肉香,轻轻咽了咽口水。 “小凌哥,还要多久才烤好啊。”女孩迫不及待的问道。 “茗夏,再等等,快好了。”男孩慢慢转动竹竿,汗水不断从鬓角流下。 “哦!”,女孩应了一声,随后看到了男孩脸上的汗水,举起湿漉漉的袖子给他擦了擦。显然,女孩的衣袖并不干净,擦过汗水,男孩的脸也变得和女孩一样,满是泥泞。 女孩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嘻嘻地笑了几声。 却听男孩高呼一声“好喽!”,将竹竿收了回来,将散发着浓郁香气、黄灿灿的烤野鸡递到了女孩面前,“来,茗夏,你先尝尝。” 女孩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烤野鸡身上,伸出小手想去扯个鸡腿下来。手指刚碰到鸡腿,就猛地缩了回来,放到嘴里含着。 男孩见她烫着了,便将竹竿插在了地,从地上抓了把青草,用青草裹着鸡爪,将鸡腿扯了下来,递给女孩。 女孩见状又笑了起来,接过鸡腿,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男孩问道。 女孩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真好吃呢。” 男孩笑了笑,拔出了的竹竿,找了块石头坐下,小块的撕扯竹竿上的野鸡肉,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女孩却是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男孩身旁,开始大口吃起鸡腿来。 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孩,男孩又将另外一只鸡腿齐着腿根撕了下来,递给了她。 女孩一手举着一只鸡腿,边吃边说道:“唔,小凌哥,你好厉害啊。那么轻易就抓到了野鸡,我爹他就是个笨蛋,好几次看到了都没抓到。” 男孩轻轻说道:“我从小就和爹出去打猎,学会了一些抓小动物的技巧。李伯伯他整日在地里耕作,抓不到也是很正常的啊。” 大大咧咧的女孩只顾大口吃着手里的鸡腿,敷衍的支吾了几声,没有再和男孩说话。 男孩笑看着她风卷残云般的吃法,又撕下了一块肉给她。之后,女孩一旦吃完了手里的肉,男孩就会再撕一块鲜嫩的肉给她。 就这样吃了许久,女孩心满意足的抿了抿手指,拍了拍鼓鼓的小肚子,忽然仰着小脸,认真的对男孩说道:“小凌哥,等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男孩愣了愣,道:“茗夏,你知道什么是嫁人吗?” 女孩觉得手上有些油腻,就在男孩衣衫上擦了擦,听了他的话,又用还未擦干净的手捏住了下巴,装作思考的样子,盯着男孩说道:“就是像我爹我娘一样嘛,一辈子不分开啊。倒时候和你一起,让你天天抓野鸡野兔给我吃。嘿嘿。” 男孩还没答话,女孩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得意的说道:“先听我说,小凌哥。我娘可喜欢你了,我偷听到她和爹说过:‘老莫家那小子可机灵了,我是咋看咋顺眼,要是以后我们家丑丫头能和他成一对儿就好了。’” 看着女孩神气的样子,男孩笑道:“说你丑丫头你还高兴呢。” 不同于男孩脸庞已经有了棱角,女孩眉眼还没长开,加上圆圆的脸蛋,说不上丑,但也不算好看,只有一双充满灵气、黑溜溜的大眼睛讨人喜欢。 听了男孩说的话,女孩努了努嘴,用力抱着他的衣袖道:“不管啦,我就是要嫁给你嘛,再丑你也得娶我。” 男孩伸手抹了抹她嘴角残余的油渍,笑着说道,“好啊,我娶你,不过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说着男孩猛地站了起来,拔腿就跑,边跑边道:“你能追得上我!” 看着男孩跑走的身影,女孩怔了一下,急忙起身跟了上去,边追边叫道:“你耍赖!” 跑了一会儿,到了他们村子的村口,男孩停了下来,等着后面的女孩。 “小,小凌哥!你耍赖!”女孩气喘吁吁道。 男孩轻声道:“好啦,别玩了,快回家去吧,天都快黑了,你娘都该出来找你了。” 女孩喘着气,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点了点头道:“好吧。都这么晚了,回去又要被我娘骂了。”随后和他一起往村里走去。 走了几十步,忽然听到远处隐隐有莫名声响传来,伴随着地面微微的颤抖。 机敏的男孩立即抓住了女孩的手,跑了起来。 “不好!茗夏,那是马队的声音,恐怕是有马贼来了!赶快躲起来。” 奔跑间男孩环顾四周,看到了一方草垛,当即拉着女孩藏了进去。 与此同时周围呼喊声响起,阵阵马蹄声滚滚而来,大如雷动,深藏于草垛中的男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伸手死死捂住了女孩的嘴唇。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惨叫声响起。一群腰跨战马,手持利刃的士卒在村子里肆意虐杀着百姓,老弱妇孺无一幸免,只有少数略有姿色的女子被打晕横绑在马背上。 还有士卒在抢掠殆尽后,开始放火焚烧房屋,缕缕黑烟冲天而起。 草垛里的女孩听到村民们的哭喊,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娇小的身躯开始颤抖,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男孩急忙两脚挪动,让女孩看到自己的眼睛,同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呃啊————!!!” 随着一声惊叫,少年从梦中惊醒,之前的一幕幕仿佛还在身前留转,眼神中的戾气久久不能散去。 不久,卧房门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 “凌儿,又做噩梦了?”老人轻声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起身看着老者说道:“师父,我想南下去找茗夏,她肯定去了南边,我一定要找到她。”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凌儿,我托人找官府问了,整个真定府都没有一个叫李茗夏的女孩儿,以她七八岁的年纪,当年也不可能走太远。” 盯着老者幽邃的双眼,少年一脸坚定的说:“茗夏她肯定还活着,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 见少年一再坚持,老者面色一凝,震怒出声:“混账!好男儿顶天立地,当执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岂能因儿女私情贻误终生!” 看到老者怒不可遏的面容,少年惊慌失措,无论自己平时练功多么懈怠,师傅都没有过这样的火气,如今这样子应是真的怒了,急忙拜倒在地:“师父息怒,徒儿只是一时糊涂!” 见少年跪地欲泣的模样,老者心生不忍,叹息道:“先起来吧,你关心你那青梅竹马的丫头本不是坏事,但那么多年了,她即使活着也有可能已为人妇。 当今我大宋国力微弱,女真人正在崛起,其民风悍勇,不服契丹,契丹女真之间必有大战发生,届时我大宋也难免受到战火波及,你莫要执着于儿女私情,当存有报国之心。” 少年缓缓起身,正声说道:“师傅请放心,徒儿一定听从你的嘱咐,日后若大宋有难,我定会为国出力。” 老者没计较徒儿的话里小心思,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离开了房间。 老者走后,少年闭上了眼睛,一时间思绪万千。再次梦到茗夏,他更加坚定了她还活着的念头。 …… 数年后,宣和元年,汴梁城。 汴梁城是宋朝国都,人口上百万,是各国之中最为繁华的都城。各路达官贵族皆聚集于此,是整个宋国权力的中心。各类商贩也是应有尽有,然而许多商贾在汴梁置办产业并不为了盈利,而是为了更方便接近一些个达官显贵,好拿钱办事。 京城之大,各街道巷子茶室饮宴,酒肆飘香,自然也少不了风花雪月之地,矾楼就是其中一处。 而此时矾楼中一屋内,一少年坐在桌前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一中年汉子踏步走进屋来。 “子凌师弟,你怎么来了,多年未见,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汉子看着面前清俊的青衣少年,满脸关切。 少年抚了抚手中长剑,将其放置一旁,抬头说道:“师傅林师兄就不必挂怀了,他几月前与我切磋,打了近三个时辰,竟毫无疲惫之相,我却累得歇了三天才恢复,也是师傅点了头,我才得以离开。最近路过这汴梁城,才想着与林师兄见上一面。不过师傅确实是老了,再无来这天下搅 弄风雨的心了。” 汉子听了,也有些神伤,叹息道:“唉,子凌你有所不知,师父他当年还是有宏图远志的。不过世道艰难,大宋国策重文轻武,再加之奸臣当道,师父壮志难酬,有些心灰意冷,方才归隐游历于江湖。” 少年点了点头,轻声道:“师傅其实还是没放下,几年前还特意嘱托我日后若大宋有难,让我投效军中。但凭我这一路来的观感,以大宋现在的境况,怕是难以抵挡辽、金虎狼之师。” 汉子闻言脸色微变,眼神坚定的看着少年:“子凌此言差矣,自澶渊之盟以来,辽宋和平百余年,相安无事,富足的生活让辽人失去了锐气,兵卒战力下降颇多。 我大宋虽重文治而轻武功,但好在多年以来禁军诸将校各司其职,并未停止过操练。至于女真人,此前虽连战告捷,但其兵寡民少,吞并辽国已是困难之极,又以何图我大宋?” 少年突然笑了一声,说道:“林师兄所言在理,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汉子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子凌你可有准备去往何处,若无去处师兄可为你安排些正当差事,在这汴梁安定下来,有些营生,也总好过四处漂泊。” 少年笑着答到:“一路上听闻许多江湖轶事,心生向往,想去看一看大宋的大好河山,顺便见识一下江湖上的英雄豪杰。” 听到少年的回答,汉子也没有失望,只是嘱咐道:“出去闯一闯也好,但子凌切莫与人相交过深。江湖人士多是阴险狡诈之辈,为利来循利去。你阅历过浅,与之打交道时要万分小心。” 少年无奈道:“师兄你刚过而立之年,愣地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絮絮叨叨,倒不如师傅来得爽快。” 汉子还没说话,少年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出声问道:“师兄可认识一个名叫陆浅的人?” 汉子愣了愣,摇头答道:“未曾耳闻,不知是何方人士?” 少年看着不似假装的汉子,轻声道:“或许是我认错人了。” …… 又闲聊许久之后,少年拿起一旁的长剑,起身告辞离开。 到了傍晚时分,汴梁城外官道之上,少年着青衣,骑白马,慢悠悠的向东而去。 看着这官道上的熙熙攘攘,看着形形色色的贩夫走卒,少年心境不禁有了一些变化,世道虽难江湖虽险,但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这片土地上,人人皆是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然而少年不知道的是:花木之下,最多虫蚁。 少年回头望了望巍峨的汴梁城,这夕阳下的大宋京都,竟给了他一种莫名凄凉的感觉。 少年摇了摇脑袋,散去心中那些奇怪的念头。 自打记事以来,总有莫名其妙的记忆或感觉会时不时的出现在少年脑海中,每次他费力去思索,却都会变成一片空白。 初入江湖 第二章 公孙玉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凌州,官道上,一青衣少年骑着白马飞驰而过,一路向南。 少年名叫徐子凌,从小在真定府一小村庄长大,却不是本地人士,是被一位名叫徐莫的村民所收养。 据徐莫说是在山里砍柴时捡到的徐子凌,当时正在下雨,匆忙回家的徐莫脚滑摔了一跤,无意间发现了在草丛中的徐子凌,没有襁褓,赤裸的婴儿在深山中出现显得十分诡异,雨水浸了他一身,也不见他哭泣。 虽然诡异,但心善的徐莫还是把他抱回了家。徐莫孤身一人,没有妻室,就将他收为义子,并让村里的秀才给他取了名字。自此徐子凌在村子里生活了九年,直到他九岁的一天。 那一天是他心中难以抹平的痛。辽人突然出现,洗劫了他的村子,全村老少只有他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李茗夏躲在草垛里活了下来。 等他们出草垛时,全村都已破败不堪,房屋全部被焚毁,尸体也全都烧得面目全非,残肢断臂满地都是。他们边哭边呼叫,试图寻找有无幸存的村民。 也就在这时,辽人一骑突然折返回村子,奉命查看有无漏网之鱼,隐约听到了男孩女孩的声音,循声而去。这时男孩也听到了马蹄声,他急忙推了女孩一把,让女孩赶快逃走不要回头,然后吼叫着跑向另一边。 辽人看到了男孩,一时竟起了愚弄之意,放下了手中的弩箭,没有第一时间射杀他,只是骑着马跟着男孩。男孩无暇其他,拼尽了力气奔跑,那骑辽兵也不着急,一边骑马慢慢追赶一边怪叫着驱赶男孩。 就这样男孩跑了近半个时辰,力竭摔倒在地,晕了过去,此时辽兵也没了耐心,拿出弩箭准备射杀男孩,也在这时,一支箭呼啸而来,辽人警觉连忙转头瞧向那个方向,然后便瞪大了眼睛栽倒在地,却见箭头正中眉心。不远处一位老者收弓走到了男孩旁边,将他抱了起来。 此后,老者将身世凄苦的男孩留在了身边,收为弟子,而女孩从此也下落不明。就这样,徐子凌就跟着师傅生活了数年,直到前几月武艺得到师傅认可,才得以“自由”。 时至傍晚,一通赶路之后,徐子凌感觉有些乏了,再加上坊间有言“磊落之人不行夜路”,便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准备吃些饭菜,歇息一晚。 只见那客栈牌匾上写着“福来居”三个流光大字。将马匹牵至客栈右院的马厩之后,徐子凌推门进入了客栈,发现在这儿落脚的人还不少,一楼几乎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掌柜看到一位年轻公子走上前来,好似带有福相的圆脸上挤满了笑容:“这位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在小店歇了吧。”徐子凌点了点头,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道:“今儿就在你这儿住下了,好酒就免了,把好菜呈上来即可。”掌柜答了一声,拿上银两吩咐后厨去了。 徐子凌找了附近仅剩的空桌子坐下,等着饭菜。却听得旁桌一食客正在大声说话:“尔等可知那郓城县宋公明?” 旁边一人答道:“可是那人称山东呼保义的宋江宋公明哥哥?”先前那人应道:“正是此人,不过听说前些日子这宋公明怒杀了家里那偷汉子的婆娘,如今被刺配去了江州。” 旁边那人一拍桌子:“这妇人好生可恨,害我公明哥哥受苦,若非已被手刃,当得是千刀万剐才解恨。” ...... 听着宋江这个名字,徐子凌有些莫名的感觉,好似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而这时客栈小二也端着饭菜走了上来,放下饭菜后见公子哥打扮的徐子凌孤身一人,便准备与其客套几句,问道:“公子欲去往何处,可需要小的指引一二?别的不说,这凌州济州十里八乡,小的可是熟稔得很。” 徐子凌此前正准备明日启程时向掌柜的问一问路,没想到这店小二如此热忱,便笑着答道:“那你可知去江宁府最快的路?” 小二先是一愣,思索片刻,迅速答道:“公子若要快速去江宁的话,可从这儿南下济州,过郓城、任城,至南阳湖走水路达微山湖,到徐州地界,再往南二三百里,便可抵达江宁。” 徐子凌点点头记住了小二的话,随手从兜里拿出一锭碎银,扔给了店小二,店小二顿时眉开眼笑,奉承了几句,然后揣上银子告辞去照顾别的客人。 此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公子,周围已无空位,可否与你同用一桌?” 徐子凌一愣,转头一看,只见一位绿衣女子清水般眼眸正看着自己,女子身姿纤细曼妙,但面覆轻纱,让人瞧不见面容,不过观其亭亭玉立的风姿,相貌想必也是不俗。 徐子凌略微打量了一下面前女子,随意道:“姐姐请便。”女子轻纱下的粉唇微微一翘,轻轻坐在了徐子凌左边的空位上,同时将原本悬在腰间的紫色小袋子放在了板凳空余位置上,袋子四周胀起,似乎里面装有一个盒子。 见徐子凌转头开始吃东西,女子也呼唤了小二一声,点了一些吃食。却见女子衣袖往桌上一放,一青一紫两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蜘蛛从中爬了出来。 正在埋头吃饭的徐子凌斜眼看到了两只蜘蛛,白净的脸庞猛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停下了筷子,盯着颜色鲜艳异常的两只蜘蛛。 女子早已习惯这样的眼神,清亮的眸子瞥向徐子凌,轻声说道:“公子不必害怕,青儿、紫儿是我自幼饲养的宠物,生性极为温顺,不会主动伤人。” 徐子凌倒不是胆小,只是看着蜘蛛细长的八只蛛腿在桌上好似玩耍的来回走动,难免一股寒气涌上心头。听到女子解释的话语,尚未及冠仍是少年的徐子凌不由得挠了挠头,说道:“非是弟弟胆小,只是姐姐这宠物实在有些渗人。” 女子轻笑了一声,说道:“这是我族一贯的习俗和规矩,无论男女,自幼时都会去宗祠祭双生礼,随后父母会挑选一些活物供子女选择,挑选过后活物便与主人形影不离相生相伴,直至一方死亡。” 这时店小二拿来了女子点的饭食,猛地看到桌上的两个活物,吓了一跳,叫道:“苗疆七彩毒蛛?”听到小二的惊叫,周围的人都向这儿看了过来,指着蜘蛛议论纷纷,气氛顿时更加嘈杂起来。 苗疆七彩巫蛊之蛛,江湖人士无不闻之色变。该蛛为苗疆公孙世家与五仙教所独有,具有冠绝巫蛊界的精神毒素(或者说神经毒素),此毒虽不致命,也无痛感,却能影响人的思维方式,引发内心深处的原罪,直至毒解。 所谓七彩,即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对应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七种原罪。该蛊毒因其诡谲的毒性,使得大多数人虽对其避之不及,却不太明白它的毒究竟厉害在何处。 面对吵闹声和指指点点,女子早就习以为常,轻轻点了点头,对店小二道:“不曾想你这店小二倒是见识不凡。”随后轻轻撇了一眼徐子凌。 徐子凌对苗疆之事知之甚少,闻言挠了挠头,看着女子道:“我倒是听师傅说过苗疆五仙教擅长巫蛊之术,姐姐可是五仙教中人士?” 女子摇了摇头道:“我族虽与五仙教关系紧密,却不是同宗同派,行事风格也不尽相同。” 徐子凌刚要答话,旁边走来一黑脸长须的汉子,身后跟着七八个身着黑袍,武者打扮的人。 只见黑脸大汉盯着眼前身姿曼妙的女子,却没仔细观察桌上的蜘蛛,大笑着说道:“哈,姑娘这驱虫驭蛊之术好生了得,我曾家正是用人之际,曾密斗胆邀请姑娘做我曾家供奉!” 初入江湖 第三章 曾头市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听到黑脸大汉明请暗逼的话语,周围有人认出了这位大汉,窃窃私语道:“莫不是那曾头市曾家五虎中的曾密?” 旁边人附和道:“曾头市可了不得,据说那曾弄是金国人士,连官府都不敢得罪。” 在场人人都知那苗疆巫蛊厉害,却没有个实际概念,而曾头市的为祸一方,霸道跋扈,却是根深蒂固的认知,大多认为那女子怕是难逃一劫。 黑脸大汉听了旁人的话,越发得意,哈哈大笑一声,重新打量了眼前女子一遍,不由得咂了咂嘴。 女子秀眉微皱,伸手将桌上蜘蛛收入袖中,轻声答道:“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但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出任供奉。” 大汉轻哼一声,沉声道:“在这方圆百里,可有我曾家办不成的事,请不到的人?” 大汉身后一人附和道:“姑娘还是答应得好,免得待会儿下不了台。” 周围几个随从也都装模作样搓了搓手,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这时一少年声音突然响起:“这位姐姐已经说了不去当那劳什子鸟供奉,你们还在这儿放什么臭屁,给小爷滚开。”正是听了周围吵闹半天,满脸不耐烦的徐子凌。 大汉闻言,愤怒的喝道:“小子恁地胆大,可知我曾密是何许人物?念你年纪不大,赶紧给大爷我磕头认错,不然定不饶你。” 话音未落,大汉只觉眼前人影一晃,然后下颌感到有股力道传来。却见少年双脚踩在板凳上,右手执拳勾住了大汉的下颌,迫使大汉仰起头颅。 四周霎时鸦雀无声,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使得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少年一使劲,名叫曾密的大汉被迫后退了几步,颇为狼狈。少年趁势说道:“就这鸟功夫,还想让小爷给你下跪?” 惊魂未定的大汉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他虽然武艺不算高明,但也算有个三流水准,同师傅和兄弟几个常年练习,寻常三五人近不得身,却没看清眼前少年的身法。 见着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大汉黝黑的老脸变得略微红润,叫嚣道:“好小子,竟然敢动手,不打听打听这凌州是何地界,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走着瞧。”说罢竟不动手,只是恶狠狠的看了眼少年和旁边的女子,便转身叫着家丁离开。 走至门口,一家丁对阴沉着黑脸的大汉小声说道:“二少爷,为何不让兄弟们一起上,拿下那混小子。他身法再高明,但未必架得住咱们人多啊。” 大汉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只见他身法上乘,却不知其拳风凌厉逼人,武学境界怕是已登堂入室。” 旁边家丁闻言一惊,出声道:“岂不是与史教师一般?” 大汉却是冷笑一声:“毛头小子不过初窥门径,岂能与早就浸淫武道多年的师傅相比。你带几个弟兄盯住了他,明日定要让他好看。” 家丁应道:“少爷且放心,定让他跑不了。” 客栈里面,食客们见正主离开,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开始窃窃私语。 “那小子惹了曾头市,怕是要不得好日子过喽。” “我看未必,你没见着少年那身法?想必是师从哪门宗师大家,曾家五虎也未必拿得下他。” “那是那是,也许就是那啥来着,对,艺高人胆大。” 听着周围的切切私语,徐子凌也不在意,只是笑嘻嘻的盯着绿衣女子,问道:“我帮姐姐赶走了那蠢蛋,姐姐就不说声感谢?” 女子也不说话,只是取下了面上的轻纱,拿起桌上糕点小口的咀嚼起来,虽不见皓齿,却见得那粉中带红的柔唇带动那白莲花瓣儿似的下颌轻微浮动,亦是一副秀丽的光景。 看着女子毫无遮拦的容颜,少年心跳逐渐加速,白净的脸变得红润,眼神也痴了:“姐姐真是好看呢,我从小到大还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说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抹幼小的身影,那个像跟屁虫一样的馋嘴女孩,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过得怎样,知不知道他还活着。 女子闻言本要说些什么,却将少年思绪万千的眸光尽收眼底,便继续吃着糕点,不再说话。 少年摆了摆头,不再去想那些让他心痛的回忆,看着细嚼慢咽的女子道:“姐姐莫不是家世非凡,只需自报家门,那曾密便会识趣滚蛋?” 正在吃食的女子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中动作,轻声道:“我是苗疆公孙世家族长之女,公孙玉。” 少年轻咽口水,呀然道:“果然如此,先前听姐姐说族中与五仙教来往甚密,就知姐姐来历非同一般,没想到竟是那苗疆养毒之术登峰造极的公孙世家。” 女子却不答话,再次放出一青一紫两只蜘蛛,从身旁袋子中拿出了几个肉丸模样的东西丢给它们。 少年看着两只蜘蛛吸食着肉丸,竟不再觉得渗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要是被这蜘蛛咬上一口,此中感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曾头市,一别院内。 曾密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三十多岁四方大脸的汉子跟前,添油加醋的述说着客栈里的场景。 这大脸长须的汉子便是曾头市第一教师,曾家五虎的师傅,穿云箭史文恭。 听罢徒弟的描述,他轻抚胡须,沉声道:“十六七岁便达登堂入室的境界,一则须天资过人,二则受名师指点,这少年家世想必非同一般呐。” 轻轻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不过这方圆百里谁不知我曾头市的威风,这少年胆敢公然挑衅于你,如何都不可让他就此离开。也罢,明日叫上你大哥他们,我亲自去会一会这过江的幼龙。” 闻言,曾密暗自欢喜,眼中露出得意的光芒:小子,任你是龙也好虫也罢,明儿都让你躺着。 这个世界的武学境界并没有明确的界限,但登堂入室便是跻身一流高手所必须的条件。 何谓登堂入室?即可引气出体,以气伤人。 所谓拳有拳罡,剑有剑气,刀有刀意,便是这一流高手施展武艺的风采。但江湖人士往往不以境界论高低,胜负无常事,打过才知道。世间武学奇技千千万,不分品阶高低,只论输赢生死。不过一般看来,高深的招式赢面总是大些。 宋朝江湖多年前有一位熟练拳脚功夫的武学宗师,仅凭一手翻子拳,一手关中红拳,打遍天下豪杰,五湖四海无人不知。其拳法讲究以拳力压人,以拳势败人,以拳意服人,以拳罡杀人,单论拳脚,天下无出其右。此人便是江湖人称“河山铁臂膀”的周侗。 初入江湖 第四章 穿云箭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次日辰时,徐子凌收拾好行囊后牵着马,准备离开客栈,前往济州。 刚纵马踏上官道,却见一面覆轻纱的绿衣女子也出了客栈,莲步轻移走了过来。 徐子凌笑问道:“姐姐莫不是也要去济州?” 女子只是轻轻点头,也不回话,自顾的沿路走了起来,步履轻盈,衣发随风而动。 看着女子不搭话直接走开徐子凌也不生气,这女人忽冷忽热,他昨日早已见识到了,便不再多想,牵好缰绳一拍马臀,飞驰而去。 半个多时辰后,徐子凌路过一片树林,隐约看见林中人影闪动。终究是少年心性,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随即把马缚于路旁,拿着日常傍身的长剑,往林中走去。 就在他缚马离开的时候,后方一暗中跟随的黑袍男子立即点燃了特制的烟花,一缕红光冲上天空。 走得近了,徐子凌才看清林中场景,是一伙奇装异服的人同一二十个和尚在对峙。 场中有一穿着男装的女子,身姿挺拔,面如刀削,发饰也是男子打扮,整体看起来颇为丰神俊朗。徐子凌看清了她的面容,只觉有些熟悉、亲切,细细回想,却又没有实际的印象。 忽然听得一紫袍男子说道:“老秃驴,你师弟无故打伤我教弟子,当做何解释?” 一位身着朱红袈裟,手持禅杖,满面白须的老和尚笑着说道:“我宗之人结善缘,修因果,全事即理,全修即性。若非大奸大恶之人,我师弟断然不会出手惩戒。” 英气十足的女子大怒道:“荒谬!老秃驴,我等只是找村民借了些粮食而已,何来大奸大恶之说?” 老和尚摇了摇头:“女施主可知那借的粮食是那些农户多少日的口粮?巧取豪夺不留分毫,无异于杀人放火。何况你这不足半百之数的摩尼教众,哪里用得了那么多粮食。” 英气女子涨红了脸,一时无言以对。 女子身旁的男子早已不耐烦,大声喊道:“还与他废话作甚,直接杀了便是。”说着抽出佩剑,一剑刺向老和尚。 周围的众人见他动手,也拔出佩刀与和尚们缠斗起来。 面对男子刺来的剑,老和尚面不改色,禅杖轻轻一挥,与刺来的剑撞在一起。 老和尚轻描淡写的一挡,势缓而力沉。男子只觉如刺金石之上,一股力道反震回来,登时手臂酸麻,手中剑脱手而出。 一击即溃的男子心惊不已,慌忙后退险些摔倒,好在背后女子扶了他一下,才得以站稳。 英气逼人的女子抽出腰间长剑,凝声道:“老秃驴修为高深,白大哥你不是他对手,且让我来与他过两招。” 男子闻言也不矫情,点点头后退了几步。 老和尚看着英姿飒爽的女子持剑走上前来,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 女子轻喝一声,手腕转动,舞了一个剑花,顿时满天剑气透剑而出,随后将那剑尖指着老和尚:“老秃驴,诸事先抛下,我只想与你分个高下。” 老和尚轻轻摇头,不发一言。 好戏来了,偷窥已久的徐子凌瞪大了眼睛。一流高手全力的对决,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同时也有些惊讶这女子武艺之高,这漫天交错的剑气,他十之八九是抗不下来。 见老和尚站立不动,名叫方百花的女子双足一移,裹挟着千钧之势的一剑顺手递出。老和尚面无表情,缓缓举起禅杖如法炮制的一挡。 女子长剑撞在禅杖之上,登时火星乍起,悉数剑气涌向老和尚。老和尚轻喝一声,一推禅杖,女子的剑气瞬间烟消云散。 一招过后,只见女子震退数步,老和尚不动如山。女子甩了甩手,讥笑道:“老秃驴修得好一手王八功夫,硬是能抗。” 说罢身形一动气势再次暴涨,手中剑青光大冒、剑气纵横,随着剑刃游动,声势浩大。 然而女子不断变换招式奔向老和尚,却都被老和尚简单的横竖挥舞一一挡下。 佛家内功气沉势稳,老和尚只守不攻气息仍稳如泰山,反倒是女子的气息因久攻不破变得略微紊乱。 暗中观战的徐子凌正看得过瘾,却突然眉头一跳,心感不妙,转头一看,不远处有一人张弓搭箭,瞄准了他,那箭矢大得吓人。 见他转头,那人嘴角上扬,冷笑一声,松开了手指。 硕大的箭矢瞬间疾驰而来,已经来不及躲闪。徐子凌急呼一声,腰间长剑飞射出鞘,横在了徐子凌的眼前。 那箭矢直勾勾撞在剑身之上,冲击之力带着长剑拍在了徐子凌额头上,徐子凌脑门一痛,倒翻在地,颇为狼狈。 那人见少年御剑挡箭,十分惊讶,当机立断又起一箭,再度激射出去。 倒在地上的徐子凌眼见又一箭射来,急忙向后翻滚,让那一箭直射在了地上。 见少年已回过神来,那人深知已无暗箭伤人的机会,放下了弓箭,抽出插在一旁的朱缨枪,向徐子凌走去。后面还有几人陆续跟了上来。 徐子凌见对方来势汹汹,又人多势众,急忙向老和尚那边跑去,边跑边叫道:“姐姐救我!!” 正在与老和尚僵持不下的方百花听到少年的声音,愣了一下,暂时收敛了攻势,看向跑来的少年,质问道:“你是何人?” 徐子凌一脸真诚道:“我初见姐姐飒爽英姿,惊为天人,愿与姐姐结为异姓姐弟。” 方百花有些觉得好笑,正要说话,却看到手持朱缨枪的方脸大汉几人走了过来,突然就明白了少年的意图,冷声道:“你这祸水东引之计未免也太粗浅了吧,这仇家都杀到脸上了,当我蠢笨如猪不成?” 方脸大汉早就知道这少年并不认识这两伙人,所以直接开口道:“这位姑娘,这小子是我曾头市的仇家,还请诸位于一旁观之,让我等拿了这满嘴油滑的小子。” 僧人与摩尼教众实力不相上下,打了半天却只是重伤几人,并未死一人。见第三股势力前来,两边都停了下来,等着大汉等人的动作。 却见那少年跑到了老和尚旁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还望师父救我一命,我愿皈依佛门,从此遁入空门,不问红尘。” 老和尚抚了抚白须,笑道:“公子莫要戏弄老衲。” 方脸大汉身后的曾密看到少年这荒诞行径,认为他是病急乱投医了,大声喊到:“小子!你只要过来给大爷我磕上三五个响头,大爷满意了或许会饶你一命。” 话音未落,老和尚身旁的徐子凌身影一闪,瞬间到了曾密跟前,一拳冲其面门轰去。曾密登时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一根长枪横在了他面前,拦住了徐子凌的拳头,正是方脸大汉的朱缨枪。 少年收拳后退两步,拍了拍身上灰尘,说道:“我徐子凌活了十七年,不跪天,不跪地,只跪过义父、师傅,想要我给你磕头认错?做梦去吧。” 曾密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站在他身旁方脸大汉握紧长枪,阔步上前,准备拿下徐子凌。 徐子凌吐了口气,一掌执前一掌置后,对方脸大汉说了一个“请”字。 却见方脸大汉一脸惊讶的问道:“周侗是你什么人?” 初入江湖 第五章 花石纲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大汉这话倒是让徐子凌没有料到,却也不作掩饰,答道:“正是家师!” 方脸大汉顿时放下了手中长枪,面露喜色道:“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见你使出这翻子拳起式,便知你与恩师关系匪浅。不曾想原来是师弟啊,师弟何不早些自保家门,险些酿成同门相残的惨剧!” 徐子凌闻言一愣,他只听师傅说他有两个师兄,一个姓林在汴梁做教头,一个姓卢在大名府做一方财主,面前这人显然不是二者,为何会说是他师兄。 方脸大汉看出了徐子凌心中不解之处,摸了摸脸,解释道:“师傅想必未同师弟提起过我,我早年犯了些错误,被师傅逐出了师门,不过师傅不把弟子当弟子,弟子又怎敢不把师傅当师傅,我这一身本事都是师傅教的,还是得承这份情的。” 徐子凌顿时信了八分,因为之前方脸大汉射的两箭有些师傅箭法的影子。他喜好剑法而不爱箭法,但师傅并不擅长剑法,他这些年就只学了师傅的拳法,身法,以及一些枪棍功夫,并没有学那箭法。 一旁的曾密见自己师傅居然是徐子凌的师兄,一时呆在了哪里。 徐子凌看着方脸大汉,问道:“敢问师兄名讳?又为何与这霸凌一方的曾家在一起?” 听徐子凌提及曾家,曾密等人猛地看着方脸汉子。 看着自己的几个徒弟的动作,方脸汉子神色一动,答道:“我名叫史文恭,擅长那引弓搭箭之术。” 说着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徐子凌额头上的剑印,见徐子凌摆摆手,便继续说道:“所以江湖人称我穿云箭史文恭。当年我穷困潦倒之时,曾家家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便留在了曾家做了教师。” 见得两人竟聊了起来,一旁的方百花长剑一横,转身对着老和尚说道:“老秃驴,咱们的账还没算完,再来打过。” 不知为何,离方百花越近,徐子凌对方百花的亲切、熟悉感越真切,这时真怕她和老和尚又打了起来,连忙喊了一声:“慢着!” 随后走到了方百花旁边,满脸认真说道:“百花姐,方才听得你们对话,我知晓摩尼教需要大量粮食,只要你不再与这位大师争斗,我有办法让你们获得足够的粮食。” 见少年信誓旦旦的样子,方百花心中一动,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剑,说道:“是何良策,你且说来看看。” 徐子凌回头看了看史文恭和老和尚等人,史文恭和老和尚心领神会,带着曾家几人和众和尚站到了五十步之外。 周围只剩下了摩尼教众,徐子凌还是看着方百花。方百花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在场的都是核心弟子,不可能背叛本教,你但说无妨。” 徐子凌点了点头,说道:“姐姐可知道那花石纲?” 听到“花石纲”三字,方百花身躯微动,握剑的手也紧了几分,但没有说话。 一边的摩尼教弟子接话道:“你是说劫取花石纲?劫不劫得到,暂且不说,那花石纲也只是些不值钱的花石树木罢了,如何算得粮食。” 在方百花的印象里,花石纲确实如摩尼教弟子所说那样,闻言也是看着徐子凌,看他如何解释。 徐子凌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有道是富贵险中求。皇帝老儿喜好丹青字画那是人尽皆知的事,苏州应奉局、杭州造作局的官员岂能放过这与皇帝投桃报李的机会。” 扫了一眼众人,徐子凌继续道:“所以这花石纲可不止花石树木,自然还有各种奇珍异宝,值钱的丹青字画等等。至于如何劫取,我自有办法,担保不被发现。你们届时以这些珍宝换取粮食,不比强抢百姓来的爽快,反正皇帝老儿的多得是,取点来用用又有何妨。” 方百花听着徐子凌的说的头头是道,顿时信了大半,又转念一想,补充道:“你如何担保不被发现?” 徐子凌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会同你们一起行动,若是被官府发现,一剑砍了我便是。我先前与姐姐素不相识,也无冤无仇,如今却是真心实意想帮助姐姐。” 周围摩尼教众纷纷觉得这种口头保证并不妥当,但方百花看着徐子凌真挚的眼神,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见方百花点头,摩尼教众议论纷纷,却也不敢反驳方百花的决定。 方百花也不是扭捏之人,对徐子凌承诺道:“当真劫取了那花石纲,换取了粮食,我便答应认你做义弟。” 徐子凌闻言兴奋道:“那就一言为定。”想了想,徐子凌又到道:“这花石纲也非每月都有,我要去江宁一趟,姐姐先与众兄弟打探好消息,准备好后去江宁寻我即可。若我有事离开江宁,也会设法告知姐姐我的位置。” 方百花一挥手:“何必那么麻烦,我让白大哥跟着你便是,你去何处他就去何处。”闻言,一旁的紫袍男子看着徐子凌说道:“公子且放心,我自会暗中跟随公子,不让公子为难。” 徐子凌刚想说什么,却被方百花打断:“就这样了。你若有事相求也大可与白大哥说,你现在也算是我摩尼教的朋友。” 徐子凌闻言神情闪烁,问道:“不知你们摩尼教有多少教众?” 方百花冷冷说道:“此等机密怎能告诉你。不过可以明确告诉你,宋朝各州各府都有我摩尼教之人。” 徐子凌当即作了一揖:“小弟当下便有一事相求。请姐姐动用教众帮我寻找一个人。” 方百花淡淡道:“寻人可以,不过在劫得花石纲之前,我只会动用极少部分人为你寻找。” 徐子凌点头道:“那是当然。” 方百花问道:“你且说你要寻何人?” 徐子凌面色一凝,答道:“我想让姐姐帮我寻一位祖籍在真定府阜平县,年龄与我相仿,名叫李茗夏的女孩。” 见他说完,方百花斜眼看了他一下,说道:“没有别的线索?如相貌,生辰八字,去过何地等等。” 徐子凌却是一脸无奈,他九岁便与她失散,年幼的他又怎懂那生辰八字,只得说道:“只有这些。” 方百花点了点头道:“那好,可以帮你寻她,但别作太高期望。” ...... 诸事说定后,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都收起了武器。却见方百花冷哼一声,对老和尚说道:“看在这少年面上,今日暂且放过你等,若下次还敢伤我教中弟子,必不得轻易放过。” 老和尚勾起那一成不变的敦实笑容,轻轻摇了摇头,对徐子凌说道:“多谢施主献上良策,化解这无妄之争。老衲等还有事要办,就不逗留此地了。” 看着老和尚准备带着弟子离开,徐子凌问道:“还不知晓大师法号?” 已经走了十来步的老和尚笑着回头道:“老衲法号普空!” 尘埃落定后,史文恭带着曾密走到了徐子凌身边,说道:“师弟,既然这误会解开了,你也不要与我这徒儿再做计较,且随我去曾头市,好让师兄尽这地主之谊。” 徐子凌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也好,我要前往江宁,正好顺路。”说罢,与方百花告别一声,同史文恭等人一起离开。 几人渐渐远去,身影缓缓消失,英气逼人的女子抱着剑,靠着一颗足有十丈之高的松树,抬头看着上方随风摇动的的浓密松枝,不禁陷入了莫名惆怅的思绪之中,她想看看树林之上的风景,却被浓密的树叶遮挡,这才发现,似乎连那天天可见的日光,都无处可寻。 这位少年,是否真的能为他们带来惊喜呢。要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离他哥哥的计划,只有不到两年了,这期间,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 初入江湖 第六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汴梁城中,皇城之内,垂拱殿上。身穿金黄绛纱袍的当今天子赵佶看着面前争执不休的国之栋梁,不禁轻轻揉了揉脑袋。 这位不足四十岁正值壮年的大宋天子,心中正烦躁不已。群臣为“联金伐辽”之事争执不休,他又何尝轻松,置身于一国权力之巅,当得是不进则退。 如能成就千古青名,谁又愿意受人唾弃。然而宋辽已和平百余年,期间几无战事,若开启祸端,起兵伐辽,胜负之数变换莫测,他赵佶心中有意,但确实不敢去赌。 只见一体态魁梧,身着紫色冠服的花甲老人对着皇帝拱手道:“陛下,辽人积弊日久,如今国力衰微,军士只图享乐而不识兵刃,几无可战之力,故女真起事,每战皆胜。今我大宋国富民殷,正当建立千秋功业之时,老臣请命领兵伐辽,以收复燕云之地。还望陛下早做决断,切莫错失良机啊。” 却见一旁的太宰郑居中高声道:“童枢密所言老臣不敢苟同。自澶渊之盟以来,我大宋饱享太平,四海稳定,辽、宋相安无事。如今若冒然毁约,恐招致天怒人怨。何况用兵之道,胜负难料。胜则百姓受累,国库阴虚,败则示弱于人,必万劫不复。” 闻言,执掌枢密院事的花甲老人童贯嗤笑道:“若人人皆如太宰这般只知守成而不思进取,那我大宋恐怕只得任人宰割,焉有中兴之日。” 见两人意见分歧,庭上众官员也开始说出自己的看法。 “臣认为劳师远征动摇国之根基,且极为浪费民力,实非明智之举!” “臣附议,须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除弱辽而扶强金,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笑至极,金不过一蛮夷小国,举国之兵虽可欺辽一时疲敝,又安能图我大宋?” ...... 看着恍若菜市的垂拱殿,天子实在忍无可忍,放声道:“罢了!此事暂且放下,待朕仔细思量一番,再做决断。都退下吧。” 百官只得作揖离去。 也不知何人鼓噪,天子欲“联金伐辽”的消息竟不胫而走,民间顿时议论纷纷。文人骚客趁势一展才华,纷纷作诗填词。称颂天子必将收复燕云,功垂千古。 可称世间最繁华的汴梁城,各路暗流开始涌动。 凌州,曾头市寨门外。再次抬头看了眼这高耸的城寨,徐子凌准备向面前的史文恭、曾密两人告辞离开。 史文恭抱拳说道:“师弟一路保重,日后若是再要路过此地,别忘了再来看望师兄。” 徐子凌回了一礼,笑着说道:“有师兄那一记穿云箭,自然是忘不了。”又看着旁边的曾密:“还有曾大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几人相视一笑,互道一声“珍重”,目送徐子凌骑马离开。 不久后。 骑马在路上的徐子凌不由得思索了起来,曾头市给他的感觉有些怪异。 不像一般的山寨,这曾头市不仅内部空间大,而且内部建筑极为规整,依山傍水而建,地势险要且易守难攻。自从他进入之后曾密便一直跟他,假意与他介绍曾头市的布局和规划,实际却是引导他不去某些地方。 曾头市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徐子凌也不再去多想,以他与史文恭的关系,至少不会是曾头市的敌人。 也不管后面暗中跟随摩尼教弟子能否跟上,徐子凌只管纵马飞驰,他很享受这种快速移动的感觉,无论骑马还是平时练习身法。 三日后,郓城县。 街市人群之中,有一杆高耸的幢幡极为醒目,幡上写着“乐知天命故不忧”七个鎏金大字。有一鹤发童颜,身穿道帽道袍的道人,左手举着那幢幡,右手拿着铃铛,在人群中缓慢走着,口中念念有词。 却见一约莫二十多岁,大脸尖鼻,浓眉小眼,还顶着一口“地包天”的男子跑到了那道长旁边:“道长,我算姻缘!” 那道人细看男子几眼,登时眉头一跳,有些为难:“贫道向来是有偿算命,而且视难易度收取费用。公子命相非凡,这费用嘛……” 男子顺手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说道:“钱不是问题,只要道长算得准,这都是给道长的。” 道人顿时放下幢幡,一把抓住了男子握着银票的手,再悄悄把银票拿开,轻轻扶摸他的掌纹,过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小友这命格实属罕见呐,福祸相依,阴阳相生,难以常理度之,当是一个奇字。” 男子不明所以,问道:“道长可否说得通俗一些?” 道人看了一眼男子的尊容,叹道:“你这是命里克妻啊。女子见你往往心生寒意,不敢接近。” 男子一听,深以为然,反握住了道人的手:“还请道长教我!” 道人放开了男子的手,微微一笑:“你只需超脱世俗的眼光,便可轻松寻得真心相爱的伴侣。” 男子不甚明朗,问道:“何解?” 道人抚了下白须,笑着说道:“世间有女性婉柔之美,亦有男性刚毅之美。” 男子呆了一下,随后大怒出声:“老匹夫安敢诓我!”说罢一把夺回先前的银票,转身走开。 叹了口气,那道人深深看了看那离去男子的背影,喃喃道:“当真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命途之说,何其玄乎。” 道人继续在街道中慢步走着,拿着幢幡,铃铛,却不吆喝,一切顺其自然,求一个愿者上钩。 行至百步,道人看到对面走来一位牵着马的清俊少年。本不以为然,擦肩而过之后,突然心头大动,转头看着少年背影,呀然道:“怪哉怪哉,竟一日之内连遇两奇人,前者朱厌之命尚且不说,此子竟身兼两世之气运,简直匪夷所思。还有,那是赤霄?!” 毫不知情的徐子凌牵着马,准备在城中购置一些火折之类的必需品,走过闹市,无意间看到了告示栏上的通缉令,驻足看了几眼。却见晁盖,吴用,公孙胜,白胜,刘唐,阮氏三兄弟等人字像。 不知为何,徐子凌见了这些名字,心中又升起一种莫名之感,脑海之中的记忆碎片不停闪动,无奈仍是看不真切,其中讯息却是不得而知。 摇了摇头,徐子凌也不再去想。这头脑中的异动已困扰他多年,时来时去,忽隐忽现。每每细细思量,终究还是一无所获。但他深知这与他的身世有关,也认为终有一天他脑海中的谜团会解开。 不久后,买足了日常用度之物,徐子凌离开了郓城,骑马继续往南而去。 城门处,一道人神色复杂的看着少年纵马离去的身影,最后轻轻摇了摇头,拿起幢幡转身离去,继续招摇过市。 初入江湖 第七章 青山一路同风雨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矾楼之中,一身着华服,风度翩翩的男子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别致小院之内,却发现院内空无一人,就寻附近一婢女问道:“这位姑娘,不知师师姑娘在何处?为何南芳院内不见她。” 被询问的婢女看着面这彬彬有礼的男子,红着脸答道:“回周公子,师师大家于前些日返乡省亲去了。” 闻言,周姓男子从袖中拿了出一张纸,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满脸遗憾的走了。 婢女见男子离开,慢慢捡起男子扔在地上的纸团,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铅华淡伫新妆束,好风韵,天然异俗。彼此知名,虽然初见,情分先熟。 炉烟淡淡云屏曲,睡半醒,生香透玉。赖得相逢,若还虚度,生世不足。 另一边,徐州城中,某客栈内,一十二三岁的俏丽丫鬟对身旁的公子道:“小,,公子,你在这江宁城还有什么亲戚啊?” 身着锦衣的俊美公子面露愁思,轻声道:“自家父事发之后,昔日笑颜相加的族亲唯恐避之不及,纷纷离开了江宁,如今返乡,不过是回来看看昔日生活的地方,仅此而已。” 丫鬟应了一声,看着公子似乎陷入回忆之中,便不在说话。 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道:“据说于前些时日劫了那生辰纲的晁盖晁天王等人,如今正聚义那梁山泊,招徕四方兄弟,上山喝酒吃肉,尔等可有兴趣。” 当即有人问道:“此话当真?若真是如此,那我这城里的买卖不做也罢,省得平日里还得受那鸟官的气,不如上山入伙来得自在快活。” 先前那汉子回道:“千真万确,晁天王劫那不义之财,为的就是劫富济贫……” “好一个劫富济贫,可是我听说,那号称十万贯的不义之财,悉数入了那梁山的大门。”只见客栈门口进来一人,听了先前两人的对话,打断道。 听见来人话中讽刺之意,先前那汉子起身喝到:“你是何人?何故诋毁我梁山好汉的名声?你可识得晁盖晁天王?” 来人淡淡道:“在下刘景升,非是对晁天王不敬,不过是据实所说罢了。” “我看你是活腻味了。”那人闻言颇为恼火,握拳向着名叫刘景升的男子走去。 堂中众人见有好戏上演,均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出言叫嚣打生打死。不过让众人失望的是,那汉子气势汹汹的冲上去,却被那男子三两拳放倒在地。 随即听那男子不屑道:“莫非梁山中人都是你这种土鸡瓦狗?”倒地汉子闻言却是忍痛站了起来,狠狠说道:“我不过是一传话的小喽啰,胜我算何本事,要是我梁山任何一位头领在此,也由不得你猖狂。” 刘景升正要答话,背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刘大哥,是你吗?” 刘景升转头,见一俊美非凡的公子正盯着自己,明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喜悦。仔细一看,那公子唇红眉弯,面容精致,肌肤白皙,原来是位假公子。听到她的称呼,刘景升不禁想到了多年前时常偷看自己练武的女孩,顿时心神震动,问道:“你是,师师?” 见男子默认了身份,俊美公子笑着点了点头:“与刘大哥多年不见,不曾想竟在此地重逢。” 看着她,刘景升神情越发激动,却又浮现几分悔恨,说道:“当年我听闻李叔遇害,你被送入教坊,我心急寻你,但那些贪官无钱不办事,我却是毫无办法。只得四处询问你的下落,恰逢我叔父也出了事故,我悲痛欲绝却不知当如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奈何天下之大,我报了叔父之仇,寻了多年也未得你下落,所幸你平安无事。” 谈起往事,俊美公子神色黯然,轻轻道:“当年父亲出事后,我惧怕日后成为那风尘女子,任人摆布。本想一死了之,却遇贵人相助,做了那可保住清白的清倌人。凭借一些浅薄技艺,多年下来,在矾楼中有了一些名气。” 刘景升听得难受,急道:“哥哥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且随我回汴京,与你赎了身子,从此天高地阔,任你观之。” 俊美公子却是摇了摇头:“刘大哥你不明白这风尘中事,并不是赎了身子就可以一了百了。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何况矾楼管事青姨对我甚好,我在矾楼中反而更为安稳。” 刘景升眉头紧皱,说道:“可是一想到你曲意逢迎他人,我便心如芒刺啊。” 见他焦急模样,俊美公子轻轻笑了笑,道:“刘大哥不必担心,我如今在矾楼小有名气,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 趁两人寒暄之际,先前闹事的汉子偷偷离开了客栈,出门时回头深深看了刘景升一眼。 寒暄许久之后,两人扫除了陈年往事带来的阴霾。俊美公子看着一旁的丫鬟,向刘景升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姐妹,月儿。”见公子如此介绍,丫鬟却不满意了,冷着小脸对刘景升说道:“我是小姐的丫鬟,我叫顾月儿。” 不明所以的刘景升连忙拱手回了一礼。 看着较真的月儿,俊美公子展颜一笑,又忽然想到先前的事,向刘景升问道:“刘大哥与梁山人有仇怨?” 闻言刘景升摇了摇头,说道:“我与晁盖等人并无瓜葛,不过我痛恨那些肆意劫掠商队以中饱私囊,却美其名曰劫富济贫的人。我叔父当年便是横死于此等人手下。” 俊美公子闻言不再说话,低了低头,瞬间释然了。她虽与这待她如亲妹妹的刘景升不是自幼相识,却知道他无父无母,自幼被叔父养大,他待叔父亦如亲生父亲。 念及此处,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无意间曾听说她父亲也是为人所害。她这次回江宁,看望故居不假,同时也想探查当年被抄家的真相。 …… 徐子凌风尘仆仆的赶了一通路后,准备在这名叫安仁村的村子落脚。村中并无客栈,他借宿于当地一户姓王的小财主家。 王家家主见他年纪轻轻却气势不俗,为他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客房,嘱咐他除了后院外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若要吃食只管吩咐下人。家主的好客给了徐子凌不少好感,也就在这王家安稳住下了。 夜半子时,正于睡梦中的徐子凌被府内杂乱声响惊醒,隐约听到有哭喊的声音。 初入江湖 第八章 路见不平,拔剑相助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安仁村位于徐、济、青三州交界之地,地势一马平川,村落缘水而建,田土肥沃,故安仁村在附近村落之中最为富裕。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富裕也给安仁村带来了困扰。附近山贼常来劫掠,村民上报官府,山贼一望官兵便遁入青州山林之中,加上地区特殊,跨州县抓贼需向上级官府报备,一来二去,官府吃力不讨好,三五次过后,便不再理会安仁村。 直到后来安仁村来了几位财主,带来了三五十个训练有素的家丁,山贼数量不多,便不再敢打安仁村的主意。 今夜的安仁村却是热闹非凡。遁走的山贼投靠了青州声势较大的山头桃花山。一小贼告诉了桃花山二当家这安仁村不仅有大量财物,而且村中财主王有德家中有一千金,刚过及笄之龄,出落得亭亭玉立,娇艳动人。 所以今儿二当家直接带了三五百弟兄,围了王府,准备将这小娘子抢了做压寨夫人。 只见王府门前,有一身着红衣的男子,面阔须长,身长七尺有半。男子周围站满了寨中喽啰,大声吆喝着“入府娶新娘”之类话语。 不久,王府大门打开,一垂头老者在七八个护卫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老者手中端着一个锦盒,走到了红衣男子身边,放低姿态,苦求道:“此为一千两纹银,都赠与大王,还望大王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吧。” 红衣男子挥了挥手,示意周围山贼停止吆喝,随后一把掀翻老者手中锦盒,趾高气扬道:“我说老头儿,你女儿做了我周通的压寨夫人,那是吃香喝辣的主儿,你在这里扭捏作甚,赶快带她出来。” 老者闻言腿脚一软,瘫倒在地,看着把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山贼,心中满是绝望无奈。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老者含着泪往女儿房间走去。 房间中的少女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也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要强的她忍住没有哭泣。直到看到父亲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少女瞬间泪流满面。 一番打扮之后,丫鬟牵着盖着红盖头,一身红装的少女走出了府门,老者低头跟在女儿后面。 看着款款走来的红装少女,周通心情舒畅,朗声道:“兄弟们,今儿是我周通大喜的日子,大伙儿不醉不归。”周围山贼闻言开始欢呼。 然而正当周通准备去拉美娇娘小手的时候,一颗石子冲他头上飞了过来。他急忙侧身躲开石子,看着石子飞来的方向,大声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坏小爷的好事。” “小小山贼,竟敢公然强抢民女。今夜王姑娘若是不愿意,谁也带不走她。”却见王府围墙之上,一青衫少年抱剑而立,袖角迎风而动。 看着少年高傲模样,周通面色一寒,沉声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学那高人姿态。可敢与我一战!必打得你跪地求饶。” 却见少年怀中之剑自飞出鞘,伏于少年身前,少年脚步轻移,踏剑而下飞向周通。 一身扎眼红装的少女先前听得声音,偷偷掀开了红盖头,恰巧看见少年御剑而下的潇洒身姿,却是再也挪不动目光。 而一旁的周通看着少年踏剑而来,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剑势,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了几步。少年则落到了周通方才的位置,那剑也自行归鞘,缚于少年腰间。 少年笑着对周通道:“一决雌雄?” 周通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不过区区一人,抵得过我这五百弟兄?” 少年笑容依旧:“不妨试试看。” 看着少年欠揍的笑容,周通忍无可忍,接过旁边机灵的小弟拿来的兵器,大声道:“兄弟们,一起上,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说罢手持那杆绿沉枪,直向少年刺去,周围山贼也吼叫着一拥而上,气势汹汹。 少年脚步微动,侧身躲过那一刺,随后一脚踢在周通腹部,借力后退一步,顺势躲过了左右山贼砍来的刀刃。 周通硬吃了一脚,倒地后又忍痛站了起来,却看着兄弟们一个一个被拳打脚踢,躺了一地。而那少年却是没有拔剑,仅凭拳脚功夫,打得围上来的山贼近不了身。 然而山贼毕竟人多,倒了五六十个也无关痛痒,剩下的人迅速补位,慢慢将少年围了起来,少年也不复先前轻松,凌厉的拳掌逐渐转攻为守。 眼见少年陷入僵局,退到府门口观战的父女二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少女更是一脸紧张,眼里闪烁着害怕、担忧。 看着一眼望不尽的山贼,少年后背冷汗直冒。毕竟是涉世未深,少年本以为露出修为便可吓退山贼,却未曾想尝到了这车轮战的滋味。 纵是修为高,却少了实战经验。这以一敌百的战阵功夫,可不是捉对厮杀所能相提并论的。 无奈之下,少年缓缓抽出了佩剑。 佩剑名叫赤霄,是一柄纯阳烈火剑。曾是正一道门五行剑之火剑,后不知为何到了周侗手中,又再辗转到少年手中。 少年同师傅一样精于拳脚不擅剑法,不过此时也别无选择,不让山贼见血产生惧意,少年恐怕难以抵挡这茫茫多的山贼。 手持绿沉枪的周通见少年气息降了不少,面露喜色:“小子,气力不足了吧,让你多管闲事,就让你周爷爷好好给你上一课。”说罢大手一挥,与众山贼杀将上去。 右手长剑一挥,眼前两山贼顿时抱腹倒地,少年虽无剑招,却有剑气。胡乱挥舞,引得剑气纵横肆掠,寻常兵刃碰上这赤霄剑,便如刀切豆腐般断作两截,使得山贼们一时近不了身。 乱战之中,周通找到了一个机会,绿沉枪直刺少年腹部。少年只得收剑一挡,却让另一边的山贼钻了空子。少年来不及运气抵御,只觉腰部一痛,硬抗了山贼一刀,所幸刀刃未伤及筋骨,但还是血染衣衫。 虽然吃痛,却让少年看到了被剑挡住的绿沉枪,当即左手抓住枪尖,右手持剑横扫逼向周通。 周通畏惧剑气,连忙松开了手。少年夺过绿沉枪,单手持枪往后扫了一个回旋,逼退背后的山贼。 置身乱战中,少年心性在迅速变化,气势也在逐渐暴涨。先前不忍杀人少年不再留手,左刺右砍,上撩下挑,剑枪所到之处,山贼一个接一个倒下,哀声遍地,血流如注。 眼见少年杀红了眼,山贼们越发胆怯,都往后退了退,不敢再向前。一旁周通看着小弟们逡巡不前,正要出声呵斥,却看见空中一点寒芒,随后胸口一凉,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眼看着穿胸而过的绿沉枪,栽倒在地上。 投枪一击杀了周通之后,少年踱步向前,吓得山贼们连连后退。看着杀得浑身是血的少年,山贼们彻底失去了战意。 却听得少年沉声道:“带上尸体,全部滚蛋!”山贼们登时如蒙大赦,抗起尸体,扶着受伤的弟兄,各自逃走。 山贼们走后,持剑屹立不动的少年终于收敛了外露的气息,直勾勾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英雄好汉,不是那么好当的。 王家父女见山贼们逃走,顿时惊喜万分,却又看见少年瘫倒在地,连忙上前查看,发现少年只是昏迷,方才松了口气,急忙叫人把少年抬进府中。 …… 次日清晨,徐子凌浑身酸痛的起了床,发现体内气息杂乱无章,赶紧运功调理,许久后才有了些许好转,不过近期之内却是不敢再运气了。昨夜纯凭体内真气强行引动剑气,伤到了根基,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才能恢复。 摇了摇昏沉的头颅,穿上放在床边的白色锦袍,少年推门出去。 一出门,迎面走过来一个黄衫少女,少女白玉般的纤手正端着一盆烟雾缭绕的热水。 见少年已出门,少女微怔,臻首轻抬望着少年,昨夜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在眼中。 少女明亮的眼眸中好似有了满天星辰,少年却是无奈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初入江湖 第九章 转眼便江湖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王府堂屋屋顶之上,少年躺在砖瓦之间,口中衔着一颗青草,看着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听着下方嘈杂搬运的声音,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 半月前,徐子凌拜别师傅,凭着感觉南下江宁,却不曾想这短短十几日之内,竟发生了诸多变故。或缘分使然,或自讨苦吃。 苗疆公孙家,凌州曾头市,摩尼教,净土宗,乃至那桃花山。尚未剑法自成的少年,初入江湖,便与这些江湖势力有了交集,甚至鬼使神差答应助那方百花劫取花石纲。 念及此处,徐子凌不由想到那摩尼教跟随自己的弟子,前些日自己孤军奋战,他却袖手旁观?转念一想,便又释然了,那弟子与周通武艺相仿,且与他无甚干系,他徐子凌招惹是非,若是冒然出手丢了性命,岂不是血本无归。释然归释然,徐子凌还是颇为恼火,下次再见,定要敲打敲打。 王府中的声音终于安静了下来,却听得下方传来家主王有德的声音:“恩公,府中物件均已拾掇妥当,稍后便准备前往徐州城。” 闻言徐子凌起身一跃而下,却发现王有德旁边还站着一黄衫少女,正带着一汪春水看着自己。 少女名叫王落雁,王有德仅有的女儿。自前几日徐子凌仗义出手后,懵懂少女便深深为其所吸引。 徐子凌不过血气方刚的年纪,被这明媚的少女紧紧盯着,也难免有些脸热,赶紧转头看着一旁的老者:“王员外且安心,我自会将你们安全护送到徐州城。” 少女见少年红脸模样,掩嘴轻笑。老者则连连摇头:“非是要恩公护送,只是知会恩公一声,日后所若有用得上老朽的地方,可去徐州城找寻老朽。” 徐子凌手一摆,说道:“我正要去江宁,恰好路过徐州,护送你们也是举手之劳,不必再说了。” 见少年这般说辞,老者也不再多言,只是再三感谢。 老者离开招呼下人去了,少女仍是盯着少年,柔唇轻启,问道:“还不知道恩公的姓名呢?” 徐子凌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看着她的衣角,说道:“我叫徐子凌,真定府栾城县人。” 少女轻轻点头,深深记下了这个名字,看着不愿直视她的徐子凌,心中有些失落。 不久,王家众人开始搬迁之旅。折了那周通,怕是那桃花山不会善罢甘休,搬迁也是无奈之举。 王府上下家丁总共二十余人,护送路上,徐子凌始终骑马走在最后方。而队中马车里,王落雁屡次偷偷拉开帷幔,伸出头看走在队伍最后的徐子凌一眼,又快速缩回去。 有时被徐子凌瞧见了她的动作,她也不觉得害臊,只是狡黠的吐吐舌头。 徐子凌看着却是苦笑不得,他不是不知道少女对他有意。但他着实不敢招惹,这种由崇拜感激产生的爱慕,并不是他理想中的爱情。何况茗夏还没找到,他心中一直有芥蒂。 入夜,众人就地扎营。 放好睡袋的徐子凌刚准备拿出干粮吃两口,就见王落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过来,笑吟吟的看着他。 徐子凌有些无奈,但还是放下了干粮,接过了少女手中的粥。感受到碗上的余温,徐子凌脸色有些发烫,却又被眼前香喷喷的粥吸引了注意力。 粥里不仅放了砂糖,还有红枣,莲藕,肉沫等等,颜色花花绿绿,让吃惯了素饼的徐子凌直流口水。也不顾少女在前,三两口就喝了个干净。 从小周侗为了让徐子凌养成吃苦耐劳的性子,从来没有给他准备过美味的饭菜,只有粗茶淡饭,数年如一日。所以他对美食没有太高的欲望,但放到眼前的美食岂有不吃的道理。 少女看着徐子凌狼吞虎咽,心里欢喜极了,笑问道:“还要吗?” 徐子凌连忙摇头,行走江湖,最难消受的便是这美人恩。 少女见他摇头,从他手中接过方才的碗,走到附近一块石头旁边,捋了捋裙摆,轻轻坐下,问道:“听说你要去江宁,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去那儿吗?” 徐子凌也寻了一块石头随意坐下,随口答道:“我在找一个小时候失散的朋友。” 少女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发梢,轻声问道:“你那朋友是女子吗?” 徐子凌点点头。 少女便低头玩着手指,不再说话。 沉默良久,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抓贼”,营地里顿时混乱起来。 徐子凌看了少女一眼,叮嘱她待在原地别动,拿上佩剑循声而去。 离近了,才发现一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包袱死死不松开。一名家丁见这女人不松手,走上去一脚踢在女人胸口,径直将她踢得翻躺在地,手中包袱依旧没有松开。 家丁颇为烦躁,抬脚准备踢女人几脚。却被赶来的徐子凌拦了下来。看清了来人,那家丁急忙收脚,叫道:“徐公子。” 徐子凌点点头,看了看女人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家丁答道:“这疯女人偷了我的包袱,抱住不放手。” 话音未落,徐子凌走到女人旁边蹲了下来。只见女人抱着包袱,左右摇了起来,甚是奇怪。 徐子凌伸手想要扯一下包袱,那女人突然出手把徐子凌的手拍了回去。徐子凌眉头一皱,这女人手臂力量好大,竟拍得他手掌火辣辣的疼。 却听得女人口中喃喃道:“我儿乖,娘亲给你买糖葫芦。” 徐子凌瞬间明白了其中缘由,拍了拍裤脚,起身对家丁道:“你这包袱内有多少银两,我悉数给你,你这包袱就当赠与她吧。” 那家丁却是连忙摇头:“哪能要公子的银两,我看这女人也甚是可怜,怕是被人夺了子女,才得了失心疯,也便不与她计较。” 徐子凌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这江湖上的不平事,多如牛毛,他又能管得了多少。 不过徐子凌奇怪的是,这女子似乎不是普通人,怎会轻易失了孩子。 …… 两日后,徐子凌送王家父女到徐州城中后,也不再耽搁,直接穿徐州城而过,继续南下。 而徐州城南十多里处,正有三人在慢步走着。 其中一人昂首阔步,背负着长枪,一副江湖游侠的打扮,与其并排的是一位俊逸不俗公子哥,走路却是有些摇曳,跟在后面的则是一俏丽丫鬟,头上插着几朵五颜六色野花,有些不伦不类。 三人直直往前走,却不知道后面有四五个汉子紧紧跟随。其中一人,赫然是那日客栈中的汉子。 初入江湖 第十章 擎天白玉柱 架海紫金梁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徐州城南,徐子凌纵马疾驰在驿道上。 数个时辰后,驿道进了山丘林地之中,周围已经人烟稀少,道路也越发曲折。 路过一窄道时,地上突然出现一根绊马索,徐子凌胯下马蹄直接撞了上去。 徐子凌当即一掌拍在马背上,借力向后翻了个身,落在地上,却眼看着陪伴自己有些时日的白马摔了出去,前腿双双折断,躺在地上嘶嚎。 徐子凌瞬间怒火中烧,脸色变得阴沉。 道路两旁走出来十几个人,慢慢将徐子凌围住。其中一魁梧汉子打量了徐子凌几眼,高声说道:“看这位小兄弟也有几分功夫,是条汉子。咱儿今儿就破例一次,只劫财不害命。只要兄弟乖乖配合,便放你离开。” 徐子凌冷笑几声,缓缓抽出腰间赤霄,指着众人。 众人见徐子凌直接拔剑,当他不知死活,一起冲了上来。 虽重伤未愈不敢引气出体,不过徐子凌的肉身功夫依旧能够自如施展,也不是几个山间强贼所能比拟的。 徐子凌以剑砍刀,强贼手中兵刃一一断裂,再凭借身法迅疾,移形换影之快,让众贼心惊肉跳,手中刀刃在那泛着红晕的剑下如破铜烂铁般碎了一地。 “风紧扯呼。”强贼中一人见事不可为,拔腿就跑。 徐子凌见贼人要跑,纵身而上快速出剑,挑刺撩劈,毫无招式可言,却让未来得急跑路的几人均是双腿尽断,瘫倒在地上。 “你们让我爱马忍受这断腿之痛,我也让你们尝尝这断腿之痛。”徐子凌走到地上奄奄一息的白马身旁,抚摸着它颈上的鬃毛。 断腿的强贼们在地上哀嚎,痛得拿不起刀,只求给个痛快。他们本不过是小股山贼,没有什么本事,只敢找落单的过路人欺负,何曾想遇到了徐子凌这么个硬茬子。 见白马痛苦的喘气,徐子凌于心不忍,一剑结束了它的痛苦。马失前蹄,确实是要命的。 不理会周围哭喊的众山贼,徐子凌擦了擦赤霄,起身继续赶路。 没了马,徐子凌只得徒步赶路,不过有身法加持,速度也不算慢。 而在徐子凌前方三里之外。一路尾随的梁山五人眼见到了荒无人烟的地界,当即准备动手,不加掩饰的走上前去。 走在前面的刘景升察觉到了后面的异动,转过身去,看见了走上来的几人,也认出了前几天在客栈打过的那人,想来是他搬救兵来报复了。 梁山几人尚未出声,却听刘景升沉声道:“我刘景升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有何本事只管冲我来,我刘景升绝不后退半步,不过还请诸位遵守江湖规矩,让我身后两位离开。” 却见这梁山来人中有一五短身材的汉子,正两眼冒光的盯着刘景升身后两人。以他王英的道行,哪里看不出那女扮男装的姑娘是个千娇百媚的主。 听了刘景升的话,他顿时不乐意了:“你刘景升打了我兄弟,那你刘景升的兄弟我如何打不得?”说着看了看后方:“你说对吧?金辉兄弟。” 名叫金辉的汉子连连点头,对着刘景升说道:“你刘景升辱我梁山在先,打伤我在后。今儿就让你知道得罪我梁山的下场。” 刘景升眉头微皱,看到了那汉子手臂缠的纱布,顿时醒悟,怪不得来了这么多高手,原来这小子不仅回去添油加醋说了一翻,还狠心给了自己一身伤,以激起梁山的怒火。 看着梁山另外三人互成畸角,颇为默契,想来是经常配合的三人,刘景升不由想到了劫取生辰纲的那伙人,问道:“莫非三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阮氏三雄?”问话的同时取下了背后长枪。 那三人中有一汉子袒胸露乳,胸间纹着一青色豹子,闻言出声道:“正是我三兄弟。也算你运气不好,我等刚好在这徐州附近,听闻你侮辱晁天王,还打伤了我梁山的兄弟,今儿如何都得有个交代。” 刘景升握住手中长枪,看似随意的往地上一扫,激起满天尘土。 一旁看着这一切的俊美公子二人,却是心急如焚,进退两难。打,不会武功;跑,又注定跑不过这些汉子。 忽见那五短身材的汉子正向她们走来,丫鬟急忙把自家小姐护在身后。 刘景升看那五短身材的汉子无视自己,直接走向两女,将手中长枪一晃,放出全身气势。 感受到了刘景升的气势,五短汉子赶紧退了几步。接着阮氏三人走了上来,其中一人打量着刘景升手中长枪,说道:“虎头湛金枪,看来你也不是普通人物。可惜遇到了我三兄弟。” 阮氏三兄弟怡然不惧刘景升周身枪意,缓慢走上前去,欲起合围之势。 三兄弟虽未达登堂入室之境,却也相差无几。三人密切配合之下,寻常宗师人物也是招架不住。 刘景升深知梁山人多,恐二女有失,唯有先发制人方有转机。所以当即全力尽出,引枪刺向那胸纹青豹的汉子。 那汉子虽早有预料,却低估了刘景升的实力。枪势迅疾,已是无从躲避的境地,汉子只得双手持刀硬挡。只听“砰”的一声,汉子虎口发麻,左臂竟气力不济,失了防御,刀身直接拍在他裸露的胸膛上,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见兄弟吃亏的另外两人赶紧收了轻视之心,合力出击,一左一右杀向刘景升。 刘景升不慌不忙,收回枪杆抵住左边砍来的刀,挪脚躲过右边刺来的短矛。而此时胸口落得大红刀印的汉子也是吐了口气,持刀加入与刘景升的搏斗。 却见三人接连出招,配合无间,而刘景升于其中更是闪躲腾挪,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将三人的招式一一化解。以一敌三,却是不落下风。 枪尖每与三人刀刃碰撞,皆是一股巨力传来,使得三人俱是胆颤心惊。但三人也是久历战阵,合围之势即成,刘景升再强,也只是旗鼓相当的场面。 四人滴水不漏的搏斗,看呆了在场众人。而那王矮虎见那男子竟是以一敌三打得阮氏三雄只有招架之力,不由得一阵胆寒。 忽然发现对面的二女也是看得呆住了,王矮虎顿时如梦方醒,嘴角勾起笑容绕了过去。 刘景升心系二女,一直留心着在场所有人的位置。见那五短汉子绕身过去,欲图二女,顿时怒上心头。 不过他虽能打得阮氏三兄弟只得抵挡,但同时既伤不了其中任何一个也被缠着脱不开身。因为三人配合太过默契,此消彼长,一进一退,让刘景升颇为头疼。 二女突然发现了那王矮虎一脸淫笑的走了过来,丫鬟当即抽出了一把匕首,挡在自家小姐身前。 却听刘景升暴喝一声,无伤吐了一口血,瞬间气势暴涨,硬抗了一劈一刺,强行破开了三人围攻,飞身跃起,手中虎头湛金枪在空中画了一个满月,直取王矮虎。 听到身后动静的王矮虎感觉不妙,一转身,正好看到那近在眼前的枪尖,满脸惊愕,然生死一线之间却是没忘了反应,抬起手中枪杆堪堪挡住了那刺来的虎头湛金枪。 只见王英那枪杆虽然瞬间断裂,却偏移了些许枪势,使得本来刺向胸膛的长枪穿肩而过,硬生生撕裂了王英整个右臂。 侥幸未死的王英被余力震倒在地,晕死过去。晚了片刻的阮氏三兄弟见王英惨状,顿时怒火冲天,全力杀向刘景升。 先前刘景升硬抗了两下,此时腰间背后均是血流如注,他却也不在乎,一抖手中长枪再次应战阮氏三兄弟。 看见刘景升流血不止,三人暗自点头,知道他在做困兽之斗,只要抗住一时片刻,他必死无疑。 却见那长枪飞舞生风,大开大合,迅疾而猛烈,打得三人手臂酸麻,苦不堪言,合围之势时破时合。三兄弟万万没有想到,这刘景升虽血流不止,却是越战越强,愈强愈狂。竟隐有尽杀三兄弟之意。 一直观战的金辉见阮氏三兄弟竟有些抵挡不住,也不怕如王英一般凄惨,抽刀冲向二女。见其动作,三兄弟也是心如明镜,知道金辉兄弟是要挟持二女让刘景升投鼠忌器。 怕他重蹈覆辙,三兄弟使出了十二分气力,死死缠住刘景升。刘景升也是有苦自知,流血的同时真气也在流失,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死他刘景升便也罢了,他是怕二女落到这些贼人手中,怕是生不如死。要知道,此事本与二女毫不相干,都是他刘景升连累了她们。 心中悲急焦加,让刘景升枪法变得紊乱。阮氏三兄弟俱是面露喜色,知道这刘景升不过强弩之末,很快就会泄了气力,任人宰割。 而刘景升却是悲愤一笑,“纵是死,刘某也必让尔等不得好过!”,说罢气息翻转,七窍渗血,欲使出那绝命之式。 刘景升不知道他的枪法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师傅说等他在江湖混出名声的时候,自然有人能认出他的枪法。 师傅也说过,此枪法之真意,不过寥寥十字: 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初入江湖 第十一章 自古无巧不成书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没了坐骑,徐子凌只得以身法赶路。但他并不急,一路走走停停,一刻钟才走了一二里。 忽然觉得舌头有几分干燥,拿出水袋仰头一喝了一口,却无意间看到,远处一小坡上尘沙四溢,不像是山风所致。 似乎是有人在打斗。而这荒山野岭,也确实是打家劫舍的好地方。 也不多想,徐子凌收起水袋,快速向风沙漫起处行去。 不一会儿,徐子凌还未接近,却已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当即藏身灌木之中,偷偷上前一看,正好看到王英被撕裂右臂的一幕,不禁暗自咂舌,那人好霸道的枪法。 然而他两边都不认识,加上有伤在身,不想再惹火烧身,就躲在暗中观战。直到见那男子七窍渗血,气势暴涨时,徐子凌才准备出手。 他记得师傅曾说过,他有一老友,会一种焚血神功,可以瞬间使真气暴涨数倍,不过代价太大,非绝境不敢轻易使用。 所谓焚血,即燃烧经脉,透支使用其中真气,使用者会当场七窍流血,甚至直接爆体而亡。即使侥幸未死,也会经脉崩裂,根基亏损,武学修为一泄千里,几乎不可能再回到之前的境界。。 有绝命之法,自然也有绝命之技。据周侗所说,当年他那老友一怒为红颜,杀入一亲王府邸,用那一招“断己毁殇”,强杀了有数十高手保护的亲王,后因周侗暗中相助,本必死无疑的他才得以活了下来,之后与一女子归隐深山,不再出世。 既然知道是师傅老友的弟子,徐子凌自然不能再袖手旁观。 而徐子凌虽准备出手,却是晚了一步,只能睁眼看着那男子使出了那舍命一击。 只见那男子枪身四周沙砾无风而动,凭空起龙卷,聚起无尽枪意,声势浩大,宛如架海之神杖。 阮氏三兄弟望之胆寒,转身想跑,却见那一袭龙卷横扫而来,三人俱是逃脱不过。 离得较近的两人直接拦腰而断,尸身分作两段,颇为骇人。而那跑得最快的汉子,却只是腹部划了一道三寸血痕,并无大碍。 男子使完那绝命之招后,当即气血暴乱,经脉崩裂,一下翻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而那胸前纹有青豹的汉子,正庆幸逃过一劫,突然口里一甜,一柄泛着红光的剑穿胸而过,正是从背后一击得手的徐子凌。 先前那名叫金辉的汉子,在看到阮氏兄弟二人惨状时,就丢下手中短刀,头也不回的跑了。 二女看到刘景升倒下,连忙跑了过去,俊美公子打扮的女子直接跪坐在地上,想要查看刘景升的伤势,然而她不懂医术,只是跪坐在那,眼里闪着泪光。 徐子凌杀死那人后,也快步走了过来,说道:“这位公子,且先起来,我略懂医术,让我为他看看。” 说着准备扶那哭泣的“公子”,然而居高临下的他却看到了她锦衣包裹、颇具规模的峰峦,愣了一下,赶紧把手收了回去。 听了徐子凌的话,那“公子”抹了抹眼泪,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给徐子凌腾出位置。 男子情况紧急,但以徐子凌的医术,仅凭把脉是无法确认男子体内情况的。他只得忍着伤势复发的疼痛,强行运气查看男子体内的伤势。 不一会儿,徐子凌用衣袖擦了下嘴角渗出的鲜血,同时松了一口气。男子体内虽然经脉寸断,逆行的真气四处破坏,好在五脏六腑并未受到损伤,命大概是能保下来。不过以后怕是走路都成问题,更别说习武了。 再度运气将刘景升体内杂乱的气息捋平后,徐子凌从包袱中拿出了纱布,简要的为男子包扎了伤口,又拿出了师傅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专治内伤的丹丸,喂了男子一粒。 随后起身对旁边女扮男装的公子说道:“内外伤我都简要处理过了,不过他伤势过重,以防万一,还需尽快去附近城中找位大夫诊治一番。” 俊美公子连忙说道:“多谢公子相助。”说着又哭了起来:“都是因为我,不然以刘大哥的武艺,那几人又怎伤得了他。” 听了这话,徐子凌不免脸皮发烫,要不是他袖手旁观,那男子也断然不会受伤,想起之前男子舍命保二女,只好出演安慰道:“你不必自责,只要你二人无事,他也就放心了。。” 那俊美公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形势紧急,还未谢过公子出手相助。”说着就是屈身一拜。 徐子凌连忙扶她起身,不经意碰到了一双滑腻的玉手,顿时缩了回来。两人俱是尴尬的看了对方一眼,俊美公子脸色微红。 之后,徐子凌背着刘景升,与二女一同前往最近的县城宿州符离县。 一路上,徐子凌问清了事情的始末,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俊美公子一心放在刘景升身上,一时忘了问徐子凌姓名。 而另一边,去而复返的金辉带来几十号人,却没有见到刘景升等人,只看到了王英等人惨烈的模样,阮氏三兄弟无一存活,阮小二和阮小七更是被分尸两段,不过王英竟还有一口气在,对众人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看着兄弟们收敛阮氏三兄弟的尸首,金辉旁边一头发赤红,脸大而黑的汉子沉声道:“要是让晁盖哥哥知道阮家兄弟三人尽数折在了这里,恐怕要一怒之下把徐州翻个天翻地覆,非要找出那几个奸贼不可。” 金辉不敢回话,只敢点头称是。此事说到底还是因他而起,等回到山寨,他恐怕也少不了责罚。 几个时辰后,徐子凌等人到了符离县城之中,就近找了客栈将刘景升放到床上。徐子凌准备去请位大夫过来,留下二女在客栈里照顾刘景升。 在县城街道上走了几步,徐子凌忽然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绿色身影进了一家药铺。顿时也往那儿走去。 进去店中,才发现那名绿衣女子正与药铺掌柜说着话。 徐子凌试着喊了一声:“玉姐姐!” 那女子果真转过头来,脸上依旧笼着轻纱,正是那自凌州分别的公孙玉。 徐子凌走了上去,笑着说道:“还真是玉姐姐,不曾想在这儿又见到了,姐姐来药店做什么,莫非姐姐也受伤了不成?” 看了眼少年,公孙玉轻轻笑了笑:“你我倒也算有缘。不过我并没有受伤,来这儿只是为了买些安神的药帮助睡眠。”她当然不会告诉徐子凌这药店是她公孙家的一个据点。 她似乎话里有话,徐子凌也不再去管她,对店家说道:“掌柜的,我有一同伴受了重伤,有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随我前去为他诊治,银两不是问题。” 店家点头应了一声,随后从后房叫了一个大夫过来,让他跟着徐子凌去救人。见郎中来了,徐子凌转身向公孙玉告别道:“玉姐姐,有缘再见喽!” 点了点头,公孙玉淡淡的看着徐子凌离开。掌柜的看到公孙组盯着徐子凌离去的背影,问道:“二小姐,要不要派人跟着这小子。” 公孙玉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他与我们的目标没有任何关系。”然而不久之后,她极为后悔没有派人盯住徐子凌。 初入江湖 第十二章 百花谷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百花谷位于广南桂州,既是地名,也是派名。 桂州山水如画,美不胜收,素有“江山清绝胜中原”、“桂林山水甲天下”之说。 人身处于这青山秀水之间,不免产生向善成德、求道成仙之心境。故这桂州境内,多是名门正派,刚正仁善之士居多。其中以百花谷而闻名天下,谷中高人潜心修炼道法,医术,以绝妙针灸引气之法为江湖所知。 百花谷门人悬壶济世,见人救人,见鬼救鬼,不分善恶,仁义举世无双,除苗疆五仙教之外,几无与之为敌者。 符离县客栈中,郎中用烧酒为刘景升清洗了伤口,重新裹上了纱布,又把了把脉,对徐子凌几人说道:“刘公子虽已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其经脉受损过重,以后行动能力可能大受影响,或能走动,怕也与如那耄耋之年的老人一般。” 看了眼一旁泫然欲泣的俊美公子,徐子凌转头问道:“大夫,当真是无可奈何?有无可以修复经脉的奇物或术法?” 闻言,郎中愣了愣,说道:“倒也不是无计可施,或许有一宗门可以让刘公子完全康复。” 徐子凌连忙问道:“不知是何门何派?” 郎中抚了抚胡须,缓缓说道:“便是那广南百花谷。然而百花谷虽怀济世救人之心,但其收徒门槛甚高,所以谷中门人弟子并不多。其善名远播,故五湖四海前去求医问道之人茫茫之多,加之其不喜黄白之物,于其眼中,达官贵人与平民一般无二,皆是取牌循序诊治。” 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若去百花谷求医,不走捷径,只是取牌就医的话,那指定要等个三五年,那时刘公子经脉早已凝结,仙人在世也束手无策。然而百花谷门人无欲无求,想要其提前为刘公子诊治实在是太过困难。” 几人闻言沉默不语。却见郎中起身,同时从随身带着的青囊袋中拿出一纸药方,说道:“刘公子失了太多气血,按药方中药材熬制药汤与他喝下,可尽快补气充血。” 徐子凌正要接过药方,却被一只玉手抢了过去,只听她说道:“你且照看好刘大哥,我与这位大夫去买药。”说着同丫鬟、郎中一起出了门。 徐子凌点点头,看着她与郎中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这女子年纪也不大,却是十分要强的性格,已经欠了他许多人情,恐他再付了药费医费,再恩上加恩,让他们不知如何自处。 这世道,报仇何其简单,报恩又何其之难。 想着想着,徐子凌不禁再次感叹,当真是一痴情女子,见其发饰应是还未与这刘景升成亲,却已开始为他谋算。 若是徐子凌此时知晓那女子的真实身份,怕是要一巴掌呼在自己脸上。 过得许久,突然听到几声轻哼,却是刘景升醒了过来。 徐子凌见他苏醒得如此之快,正惊讶于他意志之强,却听到他沉声问道:“师师在哪?你是谁?” 见他醒来不顾自己伤势,第一时间竟关心那女子,徐子凌暗自赞叹,也当真是性情中人,不枉那姑娘一番良苦用心。遂把事情经过与他说了一遍。 刘景升虽不完全相信徐子凌的说辞,也还是道了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求公子告知名讳,他日必报恩情。” 徐子凌见他如此豪爽,心里倒是有了些愧疚,便直接与他说了真相,告知刘景升他若早些出手,事情远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却听刘景升毫不在乎的说道:“公子不必自责,你我素不相识,你念及我师傅与你师傅的情谊出手相助,已是仁至义尽,我刘景升又怎敢责怪于你。” 徐子凌闻言更是懊悔,只得改口道:“你的经脉或许还有救,可以去那广南百花谷,其医术冠绝天下,定有法子救你。我若非有事在身,定会送你前去。” 刘景升拒绝道:“大可不必,我刘景升虽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却也独行多年,从不知什么叫艰苦。无需任何帮助,纵然是爬,我也会爬到百花谷去。” 徐子凌不由得挠了挠头,他这倔脾气,拿他也无法。 沉默许久,徐子凌看到门外有个人影,起身走了出去。开了门,居然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摩尼教姓白的那位。 那人轻声说道:“有消息来报,来自杭州造作局的花石纲已开拔起运,沿运河而上,方教士准备于楚州,扬州,润州,苏州四地之一实施计划。限你五日之内前往江宁商议对策。” 徐子凌轻轻点头,说道:“还请转告百花姐,且宽心,我这里交代几句,便立即前往江宁。”说罢,忽然想起刘景升等人的事,补充道:“我走后,劳烦你请人暗中照拂一下刘景升三人。” 摩尼教士点头道:“只要你把花石纲的事做好,我可以确保他们的安全。” 徐子凌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摩尼教士也不废话,当即转身离开。 徐子凌却是有些意外,不曾想这花石纲来得这么快。不过尽快赶去江宁也好。 回到屋内,徐子凌看着刘景升,直截了当道:“我有事需要立即前往江宁。” 刘景升也不在乎,说道:“子凌兄弟,说到底还是我误了你的行程。你只管离去,不必管我。” 徐子凌点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他干净利落的离开,刘景升却是轻轻笑了笑,这才是他刘景升喜欢的交往方式,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儿才是最让人心烦。 却见那少年突然折返,笑问道:“见你穿得寒碜,缺不缺银子?” 刘景升顿时绷起了脸,冷声道:“滚!” 于是徐子凌笑着走了,头也不回。却见他先前站的地上,有一张银票。 刘景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对这少年好感上升了不少,也觉得这少年十分有趣。倒不失为一妙人儿。 刘景升等得许久,见公子丫鬟二人端着药碗,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二人见刘景升已经醒了,满脸惊喜。 那俊美公子见徐子凌不在,问道:“那人呢?” 刘景升说道:“你是说子凌兄弟?他有事要做,自然是离开了。” 听到那个名字,俊美公子一时呆住了,心脏砰砰直跳,却又不敢确定,轻轻问道:“他姓什么?又来自哪里?” 见女子有些失神的模样,反倒让刘景升满头雾水:“他姓徐名子凌,真定府阜平县人士。你竟是不知道?” 女子听得答案,身子微微颤抖,一双秀目泪如雨下,泪珠划过脸颊,落在了衣衫上。虽是男子打扮,却也是惹人怜爱。 刘景升看她竟哭了起来,大怒道:“莫非他欺负过你?”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喃喃道:“他是小凌哥啊,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啊。。。” 初入江湖 第十三章 借势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一天后,徐子凌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江宁城。他深知劫取花石纲事关重大,越早谋划越是妥当。 看了眼这“六朝古都”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墙,徐子凌慢慢走进城去。还未走得几步,有一人走上前来,问道:“可是徐公子?” 徐子凌轻轻点头,心里有些惊讶,这摩尼教当真是有些本事,他这一路疾驰而来,身法全力施展,而这摩尼教却能准确知道他几时到达江宁。 那摩尼教弟子看出了徐子凌心中疑虑,却是不敢与他透露教中机密,只是说道:“还请徐公子随我来,方教士已等候多时了。”说罢,转身离开。 徐子凌连忙跟上。行至半路,徐子凌忽然问道:“不知百花姐在你教中处何职位?” 那引路弟子答道:“方教士乃是本教圣女,她于教中地位仅在教主之下。” 徐子凌惊讶道:“百花姐竟有如此地位。” 引路弟子轻笑两声,不再说话,默默带着徐子凌往城北的一个巷子走去。 不一会儿,到了一所高墙所围的庭院之中。这所庭院曾是城中一财主的住宅,后来财主犯了事,被抄了家,这庭院便被充公,最后被摩尼教人买来作为临时据点。 徐子凌随着引路弟子走进了正厅,而正厅之中,放有一张偌大地图。徐子凌进来时,方百花正指着地图,说着什么。 除方百花外,厅中还有两人。一人身着黑衣,身材臃肿,面容普通,另一人身着青白长袍,虎背熊腰,剑眉星目,气势不俗。 见得徐子凌进屋,方百花停下手中动作,向身旁二人介绍道:“这便是方才所说的那位少年。” 接着也向徐子凌介绍两人:“此为我教杨副教主,此为我侄子方杰。”说着分别指了指黑衣男子和长袍男子。 三人抱了抱拳,算是打了招呼,同时也在暗中打量对方。二人诧异于少年年纪轻轻却已登堂入室踏入武学玄关,而徐子凌也惊讶于二人俱是气势深沉,想来是都是顶尖高手,这摩尼教果然卧虎藏龙。 方百花看了眼徐子凌,说道:“你正是时候,花石纲已临近苏州境内,当早做盘算。你曾说你有良策,此时可见分晓?” 徐子凌摇了摇头:“百花姐莫急,我须知护送花石纲的人员配置。” 方百花轻哼一声,说道:“此次杭州造作局运送花石纲借用了漕船六艘,有两位殿前司制使同一百二十余杭州常备军护送,另有文官数名。” 人员数量倒是在意料之中,徐子凌轻轻点头补充道:“其自苏州沿运河而上,必过常州,扬州,至楚州分流,或转入淮水于泗州北上入汴水前往汴京,或由楚州北上泗水再去汴梁,其中变数过多,以弟之见,当在护送队伍抵达楚州之前动手。” 方白花赞同道:“话虽如此,不过在何处动手最为稳妥?” 徐子凌指着地图一隅,道:“淮安!” 方白花问道:“为何选淮安?” 再次指了指地图,徐子凌说道:“此为洪泽,附近人烟稀少,其船队过淮安,入淮水之前,为避免人多的地界,必在洪泽附近休整一番,我等可在此动手。” 方百花又问道:“若船队不在洪泽休整又当如何?” 徐子凌答道:“那便在运河与淮水交界处动手。若至此处,船队需停下清点货物,检查船身有否损坏,必停留几许时间。” 顿了顿,又道:“这只是第一步,具体方法还需实地观察过后再作计划,而且须做好两套方案。” 方白花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安定了几分,说道:“好,那此事由你全权谋划,有何需要只管吩咐。” 徐子凌也不客气,点头道:“好,明日便先去洪泽查看一番。” …… 符离县客栈中,李师师知道徐子凌身份后,恨不得去江宁与其相见,却无奈刘景升伤病在床,需要人照看,所以决定还是等刘景升身体恢复后再去江宁。 昨日经过李师师的解释,刘景升也知道了徐子凌与她的关系,不免感叹这缘分果真是妙不可言。 他也知道她想与徐子凌相见,多次让她只管离去,不用管他,但李师师虽是柔弱女子,但性情却是执拗的很,说他刘景升不能下地走路,她就不离开。 而此时,丫鬟月儿看着自家小姐纠结的模样,说道:“小姐,要不你去江宁寻徐公子,我在这儿照顾刘大哥。” 一旁女子闻言眼神闪烁,颇为所动,不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刘大哥因我受伤,我怎能弃之不顾。” 丫鬟早有预料,向刘景升无奈的摆了摆手。 躺着的刘景升也是苦笑无语。 次日,徐子凌一行人前往洪泽附近查看看地形。(提示一下,宣和年间洪泽只是一些小湖泊群落,而不是现在的洪泽湖) 洪泽附近有数个大小湖泊,每逢雨季,泗水夺淮河入海道,淮河因水势上涨入洪泽地区,水涝不断。故洪泽附近百姓极少。 运河旁,徐子凌看着远处大小不一的湖泊,高低不同的位置,顿时心花怒放,转头看着方百花:“百花姐,就在此处行动,我已有一计策,定使那船队过不得这淮安。” 方白花却是不信:“是何计策?” 徐子凌故作神秘道:“借势。” 方白花见他一脸神秘,故作高深的样子,伸手凑到他耳边,用力拧住了他的耳朵。 徐子凌吃痛,歪着头求饶道:“百花姐,且放手,我说,我说。” 闻言,方百花松开手,冷哼了一声。 眺望几眼远处湖泊,徐子凌老实说道:“这些小湖泊高低不一,与运河相距极近,地势高者,便是天然水坝,若我等凿渠引流,以水攻之,那船队如何挡得住。我等再于上游潜入河中,一半人去假意救人,另一半人则去寻那花石纲中值钱的物件。” 看了眼陷入思考的方白花,徐子凌继续说道:“那花石纲中有财宝的消息,普通士卒断然不可能知道,届时一片混乱,只要你我几人盯住那几位制使和文员,再让教中弟子水上救人,水下盗宝,虚虚实实之下,量他们也看不出名堂。” 突然,一只手拍在徐子凌肩膀上,吓了他一跳,却见那方杰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徐兄弟好计策,妙啊!”徐子凌揉了揉肩膀,笑而不语。 方百花看了看不远处的湖泊群,也觉得此计可成,豪气干云道:“好!便定下此计!若成功劫到财物,便记你大功一件。” 初入江湖 第十四章 广平郡王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江宁城中,秦淮河边,一高挑女子正在与一少年切磋武艺。说是切磋,倒不如说是女子在磨砺少年的剑术。 少年虽有一把好剑,却是没有什么高深的剑法,数十招下来,也只是挑刺劈三式。 女子突然收了剑,说道:“你小子当真气运加身,竟可得此剑认可。” 少年摇了摇头:“自师傅将它赠与我,我用真气蕴养了它六年,方才驾驭得了它。” 认识赤霄剑的人并不多,但方百花恰好是其中一个,听了少年说辞,冷声道:“人亦相剑,剑亦相人。若非得它认可,你能御得动它?”说着轻喝一声,腰间之剑一闪,自行刺向少年。 少年心领神会,凝神静气,手中长剑亦是脱手而出,撞上女子的剑。 只听“砰”的一声,终究是少了气韵,少年的剑被撞飞在一旁,而女子的剑顺势悬在少年眉心。 女子轻笑道:“不过剑虽厉害,你却发挥不出其一层威力。” 少年不太服气,激道:“百花姐,不如来比比拳脚功夫。” 女子自然懂少年的心思,却也丝毫不惧,将剑收回腰间,率先一拳直取少年。 见其拳势凶猛,少年微微侧身躲过,旋即右手一拳还于女子,却忽然看到女子嘴角冷冷的笑容,少年心知不妙,一低头,见女子修长的大腿带着膝盖撞了上来,连忙运足功力,向后挪了一步,女子膝盖擦鼻而过。 少年心有余悸,冷汗直冒,这女子不仅是剑法了得,这拳脚功法也恁地凶猛。 却听女子轻声道:“五步梅花桩?” 少年闻言一愣,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是,也不是。” 女子却是不解,意味深长的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解释道:“我这身法叫四不像,一不像武当五步梅花桩,二不像峨眉弹腿缩地法,三不像少林壁虎游墙功,四不像西域九转流云步。” 女子颇为惊讶,道:“你师傅是周侗?” 少年点点头。 “怪不得。不过你比他可差远了。”女子淡淡道。 少年低了低头,却也无法反驳,说道:“百花姐,说是教我剑法,怎的说起身法来了。” 女子闻言便不再与他斗嘴,拔出了剑,随手一挥,一鸿清影倾泄而出。却是苦了一旁梧桐树,被扫得落叶翻飞。 少年也是收敛了心神,认真看着女子的演示。 女子只授神意而不传招式,自顾自的舞了起来。眨眼之间剑影窜动,快而不乱。远看似舞剑,离得近了,才知周身气劲之凌厉。 却见女子猛的一停,傍身剑气瞬间烟消云散。轻轻一抬,漫天剑气又是喷薄而出,凡剑之所指,皆风起云涌。 看得少年如痴如醉,感悟良多。忽然念头一动,赤霄瞬间在手,胡乱挥动几下,却也是剑气翻飞,不同往日强行引气,此时依样学样,剑气由剑意催动,随心写意,收放自如。 不断挥舞之下,少年却也有了女子先前六七分模样,然不同于女子青色剑气,少年四周则是红光环绕,起伏交错,有算颇具声势。 方白花看着也是暗自点头,这小子确实有悟性,不然周侗也不可能看得上。人亦相剑,剑亦相人。若非人剑相通,剑气剑意均会少上许多。 突然,徐子凌身后传来两三声掌声,听得一略微青涩的声音道:“少侠好武艺,不如跟了本公子,许你荣华富贵一生。” 徐子凌闻言收剑入鞘,转身一看,却见一十二三岁清俊少年正笑咪咪的看着自己。少年一身精美锦袍,腰悬玉佩,身后有一五旬老人,身着禽纹袍服,似是官府要员,其后还有数人,俱是护卫打扮。 识得那少年眼中真心实意,徐子凌却还是摇头拒绝道:“多谢公子好意,在下有事在身,不便追随公子。” 少年看清了徐子凌的面容,眼中有些恍惚,却听到身后老人开口喝道:“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乃是广平郡王,当今皇子。瞧得上你一江湖武夫,已是你百世修来的福分,你竟敢拒绝?” 那少年只是看着徐子凌,说道:“王大人莫恼,我与这少侠一见如故,只是想与他交个朋友,先前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徐子凌知少年身份,却也不惧,见其有意结交,便开口道:“在下徐子凌,不过一江湖草莽,能得广平郡王赏识,自然是万分荣幸。” 那少年却是笑容依旧:“广平郡王这名头着实难听。我初见你面容,却甚感亲切,不如我俩兄弟相称,我姓赵名构字德基,你叫我德基即可,我便称你为徐哥哥,如何?” 听了少年话语,少年身后的老人张口正要说话,却见少年突然回头,挑眉竖眼,狠狠瞪了他一眼,遂闭口不言。少年再转过头时,却又是笑容可掬。 徐子凌也是无比诧异,他确信与这年幼的广平郡王素未谋面,更无瓜葛,这无事之殷勤,他也是不敢随便接受。 少年见其不言语,依旧笑着说道:“徐哥哥莫要在意我这郡王身份,将我也当作江湖上一小书生即可,我对你非有所求,只是想做个江湖兄弟。” 徐子凌虽莫名其妙,但见少年神色真诚,话语亲和,却也不再拒绝:“也好,我自幼便是孤家寡人一个,认得一个弟弟也不错。” “哼!” 只听一声冷哼传来,却是一旁沉默许久的方百花。 少年郡王也不在意她的无礼,笑道:“这位大姐姐有何不满之处,尽可说来,我为姐姐一一解决。” 方白花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少年也不恼,转头看向徐子凌:“徐哥哥不如随我回府,让小弟好好招待一番。” 徐子凌自恃身法了得,也不怕有诈,点头答应了。 少年郡王名义上的封地广平在河北地区。然而这只是皇家一种授予爵禄的形式,只拿其地税收,并无实权,无需驻扎其封地。而且未成年的皇子一般都会住在宫中,直至行成人礼之后才会搬到宫外。 所以少年郡王在江宁府并没有府邸,只是暂住于当地官府修建的皇家别院之中。 许久过后,饭桌旁,徐子凌看着眼前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食,口水直冒。 赵构看着他两眼冒光的样子,笑道:“徐哥哥若是想吃美食,何时都可来这府中,我等会儿与后厨打下招呼,让他们以后见你如见我。” 闻言,徐子凌谢道:“德基的好意为兄心领了,不过我一人也吃不了多少,就不必浪费诸多食材了。” 赵构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多说。 正吃着饭,赵构看着一旁一起吃饭的老人,向徐子凌介绍道:“还未与徐哥哥介绍,这位是江宁府知府王隽王大人,日后若小弟不在江宁,徐哥哥有事只管与他说。” 正在狼吞虎咽的徐子凌颇为惊讶,本以为那老人不过一小吏,何曾想竟是江宁知府,于是放下碗筷,对老人拱手道:“那以后有劳知府大人照拂一二了。” 见徐子凌颇有礼数,老人心中对他的不满少了许多,回道:“既然殿下开了口,那老臣定会关照于你。” 见两人模样,赵构哈哈一笑,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 从别院出来后,徐子凌有些浑浑噩噩,竟莫名其妙认了这个贵为皇子的赵构做兄弟,还与他在府中吃了一顿饭,甚至结识了江宁府尹王隽。 期间他与赵构也聊了许多,介绍了自己的身世,但未提及师傅的名字和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是让赵构知道他在密谋劫取他老子的花石纲,不知他作何感想。 之前在赵构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徐子凌与他讲了讲一月来在江湖里游历的一些琐事,虽然无聊,但赵构却是认真听着,似乎不是在意那些故事,只不过是想听徐子凌讲罢了。 摇了摇头,清了清思绪,徐子凌向之前的据点走去。在回去的路上,徐子凌忽然想起了方百花的转身离去,却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方百花误解了自己,以为自己是那攀权附贵之人,不管了,回去问问便知道了。 别院花园内,徐子凌离开后,赵构坐在一小椅上,看着夜色渐明的星空,目光飘忽,有些出神。 一旁的老人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殿下何故如此厚待于那少年?” 少年收回目光,冷冷的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顿时俯身在地,不发一言。老人贵为一府知府,竟唯唯诺诺如斯。 初入江湖 第十五章 计成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自定计以来,方百花便吩咐数百弟子开挖引流渠。为使施计时水流冲击力足够大,引流渠的宽度自然越宽越好。然而数百弟子挖了四五天,引水渠也不过三四米宽。 据探查弟子来报,花石纲已运至淮安境内,预计今日下午便会抵达洪泽地区。 而此时方百花,方杰,徐子凌等人也都在洪泽附近严阵以待,谋划已久,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下游三里内的百姓也都威逼利诱让其离开。 看了看那引流渠,徐子凌说道:“以此宽度,恐怕不足以使船队悉数翻沉。” 方百花闻言斜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徐子凌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自前几日与那广平郡王结成便宜兄弟后,方百花就没给过他好脸色,无论他如何解释,方百花依旧是冷言冷语。 见众人都不说话,徐子凌开口道:“我认为可以在湖中放上一些圆木,将两头削尖,届时其顺流而下,撞上船队,其结果,诸位以为如何?” 方杰将手中长戟插在地上,双手竖起大拇指。 突然,方百花扭头看了他一眼。 方杰面色一僵,一把拔回长戟,拱手道:“我这就去吩咐。”说罢三步并作两步,逃儿似的离开。 方百花行事随性,却也知轻重缓急。看了看徐子凌等人,开始分配任务,缓缓道:“到时由你与方杰去牵制那两制使,记住,能不杀人,便不杀人。若是官军死得多了,那责任都会落到我等头上,若是他们全部毫发无损的回去,自然也少不了被责罚。” 又扫了眼众人,方百花继续道:“我总领全局,非必要时不会出手。杨副教主负责水下寻找、转移宝物,另有一教士负责骚扰那些常备军,你们各司其职,务必完成自己的任务。 人员分为四队,徐子凌与方杰领一队二十人,杨副教主领五十人,另一教士领五十人,我这里留三十人机动部队,伺机支援各组。”说完看着众人。 几人连忙拱手领命。徐子凌却是没有想到,一向随性的百花姐居然到了关键时刻居然如此干练,任务分配,人员调度都能有条不紊的进行。 方百花挥挥手,让几人离去,各自清点人员,做好准备。 而方百花自己,则拿着一面五彩旗,立于一小坡之上。她与负责开闸的弟子说过,当她手中旗帜插于地上时,便是开闸之时。 当前正值秋季,运河水位不算高,所以徐子凌方杰等人与负责骚扰的弟子潜伏位置离河岸并不远,但因水流会把船与人往下游冲撞,故他们潜伏的位置又向下游走了三十步。 一切都已就绪,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运河上风平浪静,偶尔还有些鸟儿在河边戏水。 时间慢慢过去,好在天公作美,正值秋高气爽,伏于两岸的人只是有些口渴,并不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上忽然传来一声怪异嘶鸣,似乎是什么特殊的鸟类叫声。 而听到叫声的摩尼教人都猛的一颤,打起了十分精神。徐子凌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看着运河远处出现的船影,似乎明白了摩尼教人为何能掌握自己的位置。 当真是高明的手段,竟然能让飞禽来做斥候,让人防不胜防。 徐子凌不由得摇了摇头,还好不是敌人,不然夜里真是难以入眠。 看着越来越近的船队,骚扰队伍中一部分弟子走了出来,或拿锄头,或挂背篓,二三成群装作附近百姓在此劳作。为了以假乱真,所有弟子都穿着村民的粗布衣服。 这倒是让徐子凌没想到,方百花竟如此心思缜密。能把戏做到这个份上,那船队十之八九逃不过此劫。 而船队之中,一艘船上,一四方国字大脸,身穿甲胄的大汉对一旁戴着毡笠,左脸有一大片青色印记的汉子说道:“杨制使,我感觉有些不对啊,四周如此安静,连百姓都见不着。” 那青印汉子看了看远处,说道:“王制使多虑了,你看,那儿不是有诸多百姓?” 方脸汉子一看,果然,运河两岸不远处都有百姓在劳作,于是放松了心态。 又过得许久,船队驶入洪泽地区,青印汉子忽见一女子在前方山丘上插了一面五彩旗,心生疑惑,又发现那女子正看向自己,顿时感觉不妙。 却是听到一阵水流声滚滚而来,响声越来越大。汉子猛的转头,发现先前的草丛不见了,露出了一处沟渠,远处正有水流顺渠而来,一眼望不到头。 汉子看得目眦欲裂,大声吼道:“所有人!赶紧弃船逃走!” 船队众人也是听到了声响,又听到汉子声音,均是醒悟过来,纷纷跳船而走。除少数不会游泳的士卒,所有人都跳入了水中。 而两位制使,则一人抓着一位不会水的文官,向岸边游去。 然而水势浩浩荡荡,汹涌而来,除了两位制使和少数幸运的士卒,多数士卒都没能逃到安全的位置。 河流中的那些士卒,见着那洪水之上竟浮有两头尖的圆木,俱是心惊肉跳,纷纷潜入水中不敢露头。 湍急的水流呼啸而来,沿着河床瞬间把士卒们往下游卷去,水上圆木撞到船只,发出声声巨响。船只底舱破裂,缓缓沉入水底,船上不会水的士卒,也是落入水中,在水中扑腾呼喊。 水流来得快,去的更快。转眼之间水面便恢复如初,只是少了那些船只,许多士卒被水流带到了下游,纵是水性再好,在湍急的水流中也吃了不少苦头。 却见那两岸百姓,竟一一跳入水中,去救那些溺水的士卒。 这温馨的一幕,让不少看到的士卒湿了眼眶。 多么淳朴的百姓啊。 而此时已经上岸的两位制使,却被数十衣着怪异,戴着面具的人围了起来,其中一人手持一杆方天画戟,甚是夺目。 那青脸制使阴沉着脸,说道:“尔等是何人?胆敢打这花石纲的主意?” 那手持方天画戟的男子说道:“你就是青面兽杨志?看你这可怜模样,不如叫青面鸟算了?” 一旁同样戴着面具的徐子凌却是没忍住拍了那方杰一巴掌,示意他少说话,赶紧动手。 方杰点点头,一挥手,带着众人冲向杨志几人。 杨志几人弃船而走,并没有拿武器,如今却是没有兵刃在手,只得抽出防身的匕首。 然而杨志等人既无趁手兵器,又无人数优势,瞬间便被打倒大半,不过并未被杀,只是被绑了起来。 徐子凌对付的是那个姓王的制使。这大汉空有块头却无本事,被徐子凌三拳两脚打翻在地,竟顺势跪地求饶不敢起来。 徐子凌有些忍俊不禁,让两摩尼教弟子将他绑了,便不再理他。 而另一边,方杰与杨志却打得水深火热,杨志虽仅有匕首,难以对方杰造成威胁,却能将方杰的攻击悉数化解或躲避。 方杰数十招没能拿下他,急得咿呀乱叫,不再留手,运气起势,顿时像换了个人,打得杨志节节败退。 找到机会,方杰猛的一戟破了杨志防御,顺势刺向其颈部。 杨志本以为要身死于此,却被徐子凌抓住衣衫向后扯了一步,躲过了那致命一戟。 “你疯了?忘了百,,首领如何吩咐的了?” 听到徐子凌的喝斥,方杰顿时醒悟过来,挠了挠头,看着徐子凌说道:“这小子一直躲闪,好生让人讨厌,我方才一时心急,险些酿成了大错,还好有徐兄弟在。” 徐子凌却是瞪了他一眼。他顿时知道自己口误把徐子凌的姓氏暴露了,尴尬的笑了几声。 一旁杨志自知技不如人,见他们也不准备杀自己,倒也不再反抗,任由其束缚。 最终护送队伍除少数不会水的倒霉蛋溺死之外,全部被绑在一处。由徐子凌等人看守。 两个时辰后,天色逐渐黯淡,花石纲中暗藏的宝物也已悉数被运走。 只听天空又传来那奇怪的嘶鸣。 方杰闻声拍了拍徐子凌肩膀:“走了。”众人就这样离开了,也不再管杨志等人。 堂堂一流高手,若无徐子凌等人看管,又岂是一根绳索能束缚住的。 而在此时,江宁城城门处,一戴着帷帽的女子正走进城中,女子窈窕的身姿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女子站在街头,四顾茫然。 小凌哥,你在哪。 初入江湖 第十六章 鑫雅阁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花石纲中暗藏的字画珠宝藏于运输船只底部的暗仓之中。 之前劫取花石纲之时,有两艘船被尖头圆木撞穿了船底,无数珠宝落入河中。也正是如此,才让摩尼教人直接发现了珠宝所在位置,节省了很多时间。 而此时的江宁城中,方百花正听着一名教众汇报着本次行动的收获。 听着那一个个夸张的数字,方百花颇有英气的面庞越发阴沉。这些狗官,借着花石纲的名义,肆意横征暴敛,再用搜刮来的钱财打通各路关节,官官相护,欺压百姓。 正听着汇报,突然“嘎吱”一声,一少年推门走了进来,正是那如今在摩尼教中颇有名气的徐子凌。 自徐子凌献计并参与劫取花石纲后,经过行事大大咧咧的方杰无意传播,让教中很多人对他充满了好感。毕竟劫皇纲被揭发那可是死罪,徐子凌作为狗头军师,被发现定会被夷灭九族。 见徐子凌进来,那教众顿时停下了汇报。徐子凌也不在意,走过去抱住了方白花的手臂,笑着说道:“百花姐,明日便是中秋节,秦淮河沿岸会举办各类中秋晚会,你陪我去看看如何?” 自恃有功的徐子凌从劫取花石纲以后,有时会与方百花做出一些亲昵的动作。而方百花也是接受了这个“弟弟”,不抗拒他的动作,但也不迎合。 却听方百花淡淡说道:“你何不去找你那做广平郡王的兄弟?有他作陪,岂不是威风八面?” 徐子凌看着她古井无波的眼睛,笑眯眯的解释道:“我与他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堂堂郡王我可惹不起,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了,而且他如今离开江宁回汴梁去了。” 方百花看了看桌上账单,轻声说道:“你让方杰随你去吧,我便不去了,我不喜那嘈杂的环境。” 徐子凌失望的叹了口气,出门去寻方杰去了。 见徐子凌离开,那摩尼教众看了眼方百花,见她点头,于是继续汇报。 再听这汇报,方百花却是有些失神了。她其实不是不想陪徐子凌去那中秋晚会,也不是不喜嘈杂的环境。因为她有她必须要做的事,已经没有时间放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上了。 她其实心里也非常喜欢徐子凌这个不知为何一直待她极好的少年。徐子凌把她当姐姐,她又何尝不想要这个聪颖活泼的弟弟呢。 她比方杰大不了几岁,却是比他大了一个辈分,自幼接触的东西也高了一个层次。她知道哥哥或者说家族的计划想要成功有多困难。 与天下为敌,自古又有多少人能成功呢。 她也想像方杰、徐子凌那样没心没肺的去玩乐,但她不能。她自幼便是一个要强的人,生性虽洒脱,但有极强的上进之心,能抗起大业。也正是如此,家族中长辈也非常喜欢她,待她极好,并予以重任,使她在家族中地位超然。 当她得知家族定下的计划时,她瞬间像变了个人,变得越发成熟了。她也深知自己必须肩负起全族的命运。担下如此重担,纵是再洒脱,却也是洒脱不起来了。 因为她的权势与武功,她身边的人,乃至侄子方杰都对她敬而远之。唯有徐子凌让她感受到了一些别样的情谊,不过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她需要筹集大量粮草运往江南,为明年的计划做准备。 在愣神之中,方百花听完了汇报,之后挥了挥手,示意那人离开,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而在汴梁城皇宫之中,皇帝听了花石纲被劫,护送队伍却几乎无损的消息,果真迁怒于杨志等人,将其革职查办,反倒没有深究劫取的贼人,只是让官府张榜通缉。然而没有画像只是一纸空文,向来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傍晚时分,秦淮河沿岸街道上,方杰搭着徐子凌的肩膀,为他介绍着这江宁城最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每当夜色降临,秦淮河沿岸便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各式各样的酒肆,茶苑,青楼,客栈争奇斗艳。五颜六色的建筑配合着秦淮河水面倒映的清辉月色,勾勒出宛如人间仙境的景色。 这灯红酒绿的地方,让多少进京赶考路过此地的学子,永远留在了这里,迷恋于纸醉金迷之中。 走着走着,到了一处偌大的楼阁之下,却见正门上方写有“鑫雅阁”三个大字。 方杰一只手搭着徐子凌肩膀,另一只手指着面前那牌匾,笑着对徐子凌说道:“徐兄弟,这便是这江宁城中最好的地方。不管是自诩风流才子公子,还是那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到了这里,都是昂首挺胸走进去,撑墙扶腰走出来。” 说着突然摸了徐子凌大腿一下,让徐子凌忍不住颤抖一下,也不管徐子凌那杀人的眼神,方杰笑着说道:“看徐兄弟样子,想来还是个雏儿。今儿哥哥做东,你只管放开了玩。” 徐子凌将方杰搭在肩膀上的手拿了下去,说道:“就不让方大哥破费了,我是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你若想进去只管进去,我在这街道附近闲逛一会儿即可。” 方杰闻言却是不高兴了:“兄弟你这就让哥哥难堪了。这种好地方,哥哥怎能一个人在这儿享乐呢。你要是想做那清高之人,不愿失身于这风尘少女,那哥哥便与你点几个清倌人,听听曲儿,看看舞如何?” 见方杰也是一番好意,徐子凌也不再拒绝,点头道:“也好,进去看看也无妨。”闻言方杰哈哈一笑,搭着徐子凌慢慢走进鑫雅阁。 进得大厅,其中四色色调让人眼前一亮,只见红紫黄绿四座楼院映入眼帘。鑫雅阁一阁四院,对应红紫黄绿四色,由四位管事分别掌管。四院分别为茑萝院,紫薇苑,迎春院,绿萼苑。其中“绿萼苑”只有清倌人,最为特殊。 厅中有四位半老徐娘与诸多莺莺燕燕的女子。一身穿红衫的半老徐娘见方杰两人进来,眼睛一亮,迎了上来:“这不是方少爷嘛?你个死冤家,这都多少天没来了?屏儿都想您想得茶饭不思了?” 方杰嘿嘿一笑,调侃道:“是嘛?我咋听说屏儿生意兴隆,都快合不拢腿了,怕是早就把我给忘了吧。” 红衣妇人陪笑道:“哪些个公子哥哪有方少爷您的本事大,都不过三两盏茶的功夫罢了。屏儿对您才是真心的喜欢呐。” 方杰大笑两声,一把拉过徐子凌,给妇人介绍道:“这位徐公子,第一次来这地儿,红娘你给他找几个清倌儿唱唱歌,弹弹曲,让他闻闻香气儿就得了。还有,他的费用全算我头上。” 红衣妇人也是人精似的人物,哪里听不懂方杰暗话,打量了徐子凌几眼,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年纪却是不大,那奴家便为他寻几位青涩的姑娘,年纪相仿,更能尽兴。” 方杰偷偷一笑,拍了拍徐子凌肩膀,自顾自的向红色楼阁走去。 徐子凌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看着那些女子清凉的打扮和略带侵略性的眼神,顿时有些站不住脚。 红衣妇人见徐子凌脸色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笑了笑,说道:“徐公子,且随奴家来。” 徐子凌闻言点点头,随她走向那绿色的楼阁。 却见那红衣妇人,在一位绿衣妇人旁边耳语了几句。那绿衣妇人走过来说道:“徐公子对吧,你运气可真好,我们绿萼苑新来了一位清倌儿,还未接过客,与你也算登对。此外,再与你叫上两个歌喉好的小娘,如何?” 徐子凌摇头道:“只要新来那位就行。” 绿衣妇人见他不由分说的模样,只得点点头,带着徐子凌走上绿色的阁楼,进了一个房间内,让徐子凌稍等片刻。 徐子凌进得屋中,四周也全是绿色风格,屏风,桌椅,门帘都是绿色,甚至连桌子上的杯子都是绿色的,颜色寡淡清浊,都极为讲究,让人身处其中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坐在椅子上,徐子凌闻着空气中有一股清香,扭头一看,墙角果然点着一支熏香,其香味有轻微的迷幻作用,是青楼常用的熏香。 等了许久,却听得门被缓缓推开,一身材曼妙的绿衣女子抱着琴低着头走了进来。 女子微颤着向徐子凌施了一礼,方才慢慢抬起头看向徐子凌,发现他是个年纪可能比自己还小的俊逸少年,心中忐忑顿时消了几分。 而徐子凌也看到了她的脸,也是微微一愣,薄唇秀鼻,双睫微垂,一对儿乌溜溜的眼睛,加上雪白精致的面庞,颇为惹人怜爱。 见少年看着自己不动了,女子雪白的脸上覆上一抹酡红,轻声道:“奴家青竹,先为公子献上一曲。”说罢转身走向屏风后边,准备抚琴。 却听徐子凌说道:“方才见姑娘眼角有泪光,莫非是被胁迫来这鑫雅阁的?” 女子正准备放上琴弦的手微微一颤,轻声说道:“奴家自然是自愿的。”说罢便开始演奏起来,白玉般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传出丝丝入耳的清婉音符。 徐子凌虽不懂音律,但琴音入耳,顿时让他心境澄澈,放松下来。渐渐褪去了杂念,只是静静听着女子弹奏。 初入江湖 第十七章 峨眉刺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房间内琴音缭绕,娓娓动听,徐子凌也听得入了神,闭目冥想起来。 然一曲未完,却听见门外传来有人吵闹的声音。 听得一年轻的声音说道:“好你个绿姑,说了把新来的姑娘留给本公子,你却先让她先招待别人,是何用意?” “哎呀陈公子,这不是不知道您要来嘛,听王公子说您父亲让您在家学文,三日不能出门呢,您咋个今儿就出来了?” “废话恁多作甚,赶紧让那青竹姑娘与我相见,不然别怪我用强了。” “陈公子也不是不知道阁中规矩,除非客人愿意,哪有半路换人的道理。” 却听那公子哥高声说道:“那本公子便去与他商量一下。”说罢竟直接推门而入。 徐子凌抬眼一看,见一约莫二十左右的一身锦袍的公子哥走进房间,从腰间拿出一张银票,对他说道: “兄台,将青竹姑娘让于我,这五百两便是你的了。” 门外一绿衣妇人见状有些着急,想进入房中,却被两个护卫打扮的人拦住。她只得在门口说道:“陈公子,你这样做不合规矩啊。” 却听那公子哥不屑的笑了两声:“规矩?不过是有权之人制定来约束你们这些贱民的,于我有何作用。” 公子哥话音未落,却听那依旧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说道:“我若是不让呢?” 公子哥微微一愣,冷冷看着徐子凌:“你小子莫非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少年若是摇了摇头,看着公子哥,眼中有几分玩味:“你是何人?” 公子哥顿时神气十足,嘴角上扬道:“我爹可是江宁府通判兼扬州防御使,与知府王大人是至交好友,在这江宁府,还有不认识本公子的人?” 闻言少年微微笑了笑,说道:“不过是狐假虎威的一个废物,小爷何必认识你,赶紧滚,别扰了小爷的雅兴。” 公子哥涨红了脸,怪叫几声,怒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来呀,给本公子把他拿下。” 门外两名护卫听到主子命令,抬脚走进了房间,直接扑向少年。 两人刚到桌旁,伸手准备抓向少年,却见少年身形一闪,站在两人中间,一左一右双拳齐出。还未出手的护卫瞬间倒飞出去,恰好躺在公子哥身旁。 公子哥顿时怒不可遏,踢了身边两个护卫几脚:“两个废物。”,说着看向少年,咬牙切齿道:“你小子有种,想要玩,本公子陪你玩,你等着。”说罢转身离开,两个护卫连忙爬起来,跟上公子哥。 公子哥走后,门外绿衣妇人匆匆走了进来,对少年说道:“徐公子,你让陈公子折了面子,他必是回去叫人去了。你且听我一句劝,咱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走吧。” 徐子凌却是不以为然,回道:“绿姑不必担心,小子行走江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管那狗屁公子找来多少人,我要是想走,他们也拦不住。” 绿衣妇人见少年云淡风轻的样子,叹了口气,索性不再管此事,转身离开。 几人走后,徐子凌安坐许久,觉得无聊,对着一旁屏风说道:“还请青竹姑娘继续演奏,我虽不懂音律,方才却也听得甚是舒心。” 屏风后面一直宛如局外人的女子听了徐子凌的话,便又开始演奏起来。 不同于之前轻松婉转,再次抚琴,女子的曲子似乎带上了一些别样的情绪,旋律高低起伏,飘忽不定,宛如一片浮萍,置身风雨之中。 徐子凌自然是听出了曲子中意境,不免也有些感同身受,回想起了自己与茗夏,当年她一个人跑走,不知她有没有像自己一样幸运,遇到了像自己师傅一样的人,能活得好好的,等他找到她。 他之前本想借官府的力量寻找她,几番思量过后决定算了。官府寻人的力度甚至比不上摩尼教,他并不想去找那有一面之缘的知府。而且现在摩尼教已经发动了很大的力量帮他寻找茗夏,他没有必要去欠下官府的人情。 他一路南下而来,贼寇遍地皆是,让他对官府没有什么好感,不想与官府有太多瓜葛。若是官民和谐,人人安居乐业,有谁愿意上山做贼呢? 这琴音似乎有引导人思维的作用,而脑中思绪随着音符不断流转,让徐子凌对这琴曲产生了一些兴趣。据周侗所说,有些琴音能影响人的心智,所以南方有些武林门派可以利用琴音与人对战,至于威力几何,周侗却是没说。 过得许久,一曲作罢,琴音戛然而止。屏风后的女子放下手中瑶琴,莲步轻移,慢慢走到桌旁一椅子上坐下。 徐子凌见她低着头,也不说话,想起了方才曲中悲戚意境,问道:“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何故到了这鑫雅阁?可有难处?尽可与我说,我愿助姑娘脱离这风尘之地。” 女子闻言,抬起螓首紧紧盯着徐子凌,问道:“公子为何要帮我?” 徐子凌看着这位与他同龄的女子眼中紧张无助的神色,心中一痛,柔声道:“姑娘先前的曲子让我想起了一位幼年好友。我愿帮助姑娘,也是希望她若遭遇不幸,也有人能帮助她。还望姑娘如实告知,便于我设法相助。” 女子见他温和的眼神,顿时泪流满面,娓娓说道:“奴家本是成都府华阳县人,自幼住在华阳县城中,家中父母双全,除我之外,还有一孪生姐姐。父母各自有一些营生,我姐妹二人幼时也算过得衣食无忧。” “十二岁那年,姐姐的被峨眉山中一位道人看上,带去山中修道,自此再没有回过家。家中只有我这个女儿,父母也对我都疼爱有加。家中不算殷实,却也过得不错。直到前几年,父亲染上了赌博。” 说至此处,女子更是声泪俱下。徐子凌见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下意识伸手轻轻给她抚去了眼泪。事后却突然醒悟,慌忙收回了手臂。 女子感受到他温柔的动作,红着脸继续说道:“自那以后,父亲不再打理家业,整日奔波于赌坊、当铺之中,家中值钱的物件都被他拿去当了,往日和善的父亲也慢慢变得越发暴躁,母亲因他赌博与他吵闹,时常被他殴打得满身伤痕。” “直到去年,父亲因欠债过多竟被债主活活打死,母亲去衙门告状,不曾想那县令与那债主相互勾结,以诬告罪名将母亲抓入大牢,母亲郁郁成疾,死在了牢中,那放债人以偿还父债为名,将我抓住卖与了青楼,恰被鑫雅阁中一掌柜撞见,高价将我买下送到了江宁。”说罢,女子又是轻轻擦去泪水。 听她说完,徐子凌顿觉五味杂陈,女子寥寥数语,他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无助,悲痛,绝望之感。 轻轻叹了口气,徐子凌看着女子:“你且放心,今晚我便让你恢复自由之身,再让人护送你去峨眉山,投奔你姐姐。” 女子闻言身躯一震,向徐子凌深深一拜道:“公子大恩,奴家永生难忘。” 徐子凌却是摇摇头:“你我也是有缘,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风月场所,不曾想遇见了你。” 正说话间,却是又听到门口一阵响动,有一丫鬟走了进来。 徐子凌有些不解,这丫鬟怎敢不敲门就进门,也不怕坏了规矩受责罚? 然而那丫鬟看了徐子凌身旁满脸泪痕的女子一眼,顿时气势大变,双手从腰间各自取出长约一尺的奇怪兵器握在手中,身形一闪冲向徐子凌。 那丫鬟放出气势的瞬间,徐子凌也是惊醒过来,急忙运起身法躲过了那丫鬟的一扑。 “弹腿缩地?峨眉刺?你是峨眉派弟子?”躲闪之时,徐子凌看清了那丫鬟使的身法与武器,惊讶道。 峨眉刺乃是峨眉派弟子惯用的护身短刃,以迅疾,精妙为核心。峨眉刺小而别致,长约一尺,两头细而扁平如尖刀锐刺,舞动起来灵活而优美,深得峨眉派弟子喜爱。 那丫鬟听得徐子凌的话语,没有回应,只将双手手指摆动,使得那对峨眉刺于指缝中旋转滑动,让人心生寒意。 却听那丫鬟娇喝一声。 “淫贼受死!” 话落而人至,双手刺向徐子凌。 徐子凌身后是墙壁,已躲无可躲,只得硬抗那丫鬟的双刺。 峨眉刺极为迅疾,徐子凌急忙运起拳罡与那双刺强行碰了一下,拳罡与那双刺触之即分,却散去其气势,轻松化解了那丫鬟的一刺。 丫鬟见一击未成,收回双刺,再出了一招。徐子凌故技重施,再次化解了丫鬟的突刺。丫鬟又是出了几招,却也被徐子凌悉数化解。见丫鬟就那横斜竖刺几招,徐子凌不免产生了峨眉刺不过如此的感觉。 而见徐子凌脸上轻松模样,那丫鬟嘴角一勾,虚晃一招,徐子凌果然上当。 观战的青竹也是见到了让她极为惊愕的一幕。 只见那丫鬟假意双手环刺徐子凌,使他运起拳罡左右防守,而与他眉眼齐平的丫鬟却踮起脚尖,脑袋猛地一沉,一头撞在徐子凌额头上。 徐子凌顿时头晕目眩感觉不妙,连忙双手交叉护住心房与脖颈,忽然手臂一疼,一支峨眉刺 插入了他护住脖颈的右臂,赫然是那丫鬟左手所刺。 而那丫鬟右手准备再刺时,左肩却受到徐子凌反手一拳,由于脚尖踮起,整个身子转了半圈,竟将圆滚滚的臀部对着徐子凌。 即使右臂极为疼痛,徐子凌还是冷笑了一声,一脚踹在那无限妖娆的翘臀之上。 那丫鬟屁股被踢一脚,在地上滚了两圈,感受到臀部火辣的疼痛,羞得呜哇大叫,爬起来再度杀向徐子凌。 看着又要与徐子凌打斗的丫鬟,名叫青竹的女子急忙叫道:“姐姐,是你吗?” 听见女子的话,正追向徐子凌的丫鬟停顿一下,对女子说道:“青竹,且让我杀了这淫贼。”说罢又纵身冲向徐子凌。 女子真怕姐姐杀了徐子凌,大声叫道:“住手!姐姐,你误会了。” 初入江湖 第十八章 叶青荷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听到青竹的话,那丫鬟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忍痛将峨眉刺从右臂拔出徐子凌,也觉得或许是个误会。 可是屁股传来的疼痛让她有些无地自容,只得恶狠狠的盯着徐子凌,装作随时会再出手的样子。 捂着右臂的伤口,徐子凌暗自运气疗伤,听了青竹的话,仔细看着那丫鬟的模样,面容虽完全不同,但面部轮廓却与青竹有七八分相似,大概是易容过。 此时青竹也走到了丫鬟身旁,呆呆看着她:“你真的是姐姐吗?” 闻言丫鬟放下了峨眉刺,看着青竹泪痕未干的脸庞,一把抱住了她,轻声道:“青竹,我可算找到你了。” 捂着手臂的徐子凌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好无辜,他好意想帮青竹逃离这牢笼,却没想到被她姐姐当作欺负妹妹的坏人刺了一下。 “爹娘的事我都知道了,知道你被卖入青楼。我抓了那青楼掌柜问了一番,才知道你被送到了江宁。”抱着青竹,那丫鬟也是声泪俱下,“你这就跟我回峨眉山,我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 青竹轻轻颔首,说道:“姐姐你误会了徐公子,他本答应帮助送我去峨眉山寻你,恰巧你也找到了我,便有了方才的事……” 青竹简要的讲述了与徐子凌的事情,随后从姐姐怀中挣脱,走到徐子凌身边,关心道:“徐公子,你没事吧?” 徐子凌摇了摇头:“些许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那丫鬟也走了过来,看着徐子凌的伤口,觉得有些古怪,寻常人手臂硬抗峨眉刺,向来都会被刺个对穿,这小子伤口却不足一寸,想来是身怀非凡的护体功法。 丫鬟正惊奇间,却见徐子凌正偷偷看着自己身后,嘴角挂着一丝窃笑,顿时涨红了脸颊,一脚踢向徐子凌。 徐子凌早有预料,挪步躲开了那一踢。那丫鬟正要再踢,却被青竹拉住了手,只听青竹哀求道:“姐,徐公子,你们不要再打了。” 那丫鬟瞬间收敛了气势,小脸一扬,轻蔑的看着徐子凌:“看在青竹的份上,这次暂且放过你,下次若是落到我手里,看我不扎死你!” 徐子凌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样子,不屑道:“就你这本事,若非我兵器不在身边,哪能由你猖狂。” “那本小姐便赤手空拳再与你打过。”说罢丫鬟爆出拳罡,一拳砸向徐子凌。 徐子凌虽有伤在身,却也是怡然不惧,运起真气也是一拳轰向那丫鬟。双拳相对,却是分毫不动,僵在了空中。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人皆是掌臂疼痛,却不想被对方看轻,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 看着两人又是打了起来,青竹十分无奈,只得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说道:“姐,能不能先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那丫鬟闻言冷哼了一声,收了拳力,停止了与徐子凌明争暗斗,对青竹说道:“差点忘了正事,走,姐姐先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再找这混蛋算账。”说罢也不再理会徐子凌,拉上青竹的手离开了房间。 看着两人出门去,徐子凌揉了揉拳头,暗道:这蛮横无理的女子恁地力大,竟震得我手掌生疼。 而牵着妹妹小手的丫鬟,指节也是隐隐作痛,有苦自知。 走的路上,那丫鬟用手在脸拉扯几下,撕下了一张面皮,露出了真正的面容,清丽绝俗与青竹一般无二,只是神情傲然,不似青竹怯弱模样。 走到大厅之中,几位执事见一位与青竹面容神似的女子和青竹一同走下阁楼,颇为惊讶。 却见那虽丫鬟打扮却气势汹汹的女子直接走到绿姑身前,冷声说道:“我是叶青竹的姐姐叶青荷,我要为她赎身。” 绿姑几人虽不通武艺,却也接触过不少江湖上有名的好汉,自然知道女子身上的气势不是一般武者所能散发出来的,顿时不敢轻视。 绿姑转头对红姨使了个眼色,红姨点头离开,绿姑随后看着那名叫叶青荷的女子,勾起笑容,说道:“女侠想为令妹赎身,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这价钱……” 叶青荷冷哼一声,从腰间掏出了三张银票,均是千两面值。却见叶青荷随手一扔,那三张银票竟斜飞入了那绿姑衣领之中。 绿姑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连忙拿出银票,随即听到叶青荷沉声道:“够?还是不够?” 绿姑心中微怒,却也只得点头:“够了。” “那还不去把我妹妹的卖身契拿过来。” “是,是,我马上去拿。” 看着绿姑转身离去,叶青荷轻轻握了握妹妹的手。 而徐子凌也在旁边看着那盛气凌人的女子的一举一动,却是知道她对妹妹确实是万般的好,也就不再担心了。 等待之时,却见方杰理着衣衫从红色阁楼上走了下来。 满面红光,神清气爽的方杰看到了角落里的徐子凌,走了过去,呵呵笑道:“徐兄弟,你恁地快?” 徐子凌知他心中心思,淡淡道:“我只是听了一曲,没点那两个红官儿。” 方杰听了一脸失望,大骂徐子凌不是个东西,琴瑟和鸣的机会都不要。 见已无事,方杰拍了徐子凌一巴掌,叫他一起离开,却见徐子凌微微摆手,示意他别着急,眼神看向大厅中央。 方杰顺着他目光望去,看到了那厅中清丽脱俗的绿衣女子,赞叹不已,窃笑了几声,附在徐子凌耳边说道:“徐兄弟莫非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徐子凌瞪了他一眼:“能不能先收起你的歪心思?” 方杰顿时觉得徐子凌甚是无趣,便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绿姑拿了个黑布袋子过来,对叶青荷说道:“这里边便是令妹的卖身契,不过拿不拿的到,还得看你的本事了。” 说着绿姑冷笑两声,后退了几步,两名黑衣男子持刀走了上来,红娘赫然也在后面,此时与绿姑耳语了几句。 看着黑衣男子一左一右走了上来,叶青荷脸色变得阴沉,伸手去拿别在腰间的峨眉刺,却发现只有一支。还有支方才插在徐子凌手上后,竟忘了把它取回来。 一直关注她们的徐子凌也看到了叶青荷的窘况,伸手从腰间掏出方才偷偷藏的峨眉刺,夹在手指间旋转把玩。 似乎有所感应,叶青荷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徐子凌在把玩另一支峨眉刺,顿时脸色一寒,将手中峨眉刺扔在了地上,改以拳脚御敌。 围观众人只见那厅中女子面对两名持刀男子,不退反进,向前直取右边的男子。那男子当即挥出一刀,却被女子闪身躲开,反手一拳打在他腹部。 然而男子中拳却纹丝不动,趁势一刀斜劈向女子,女子又是后跳躲过,随后踮步上前又出一拳。 女子拳法虽气力不大,却灵动多变,招式匪夷所思,如同山间猿猴嬉戏一般,与那男子来回打斗。 每被女子那看似胡乱的拳法击中,男子护体真气便会阻塞几分,使得男子越战越心惊。然而女子身法诡谲,男子刀锋难以触碰到她。 此时另一男子也动身起来,却不是围杀女子,而是直扑厅中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怕连累姐姐,连忙后退,然而速度太慢,瞬间就被那黑衣男子追上。 黑衣男子正准备伸手抓住绿衣女子,却被一道身影撞飞出去。 赫然是徐子凌的一记元山弹腿。直踢得那男子七荤八素,倒在地上一时爬起不来。 而那身法灵动的叶青荷此时也是轻喝一声,一拳打在另一黑衣男子胸口,那男子护体真气尽破,也是瘫倒在地。 场中忽然寂静了几分。 “峨眉的白猿通臂拳与闭气手法,气势十足、契机切合的元山弹腿,厉害!厉害!”却见一约莫四十岁的紫袍汉子从厅外走了过来。 厅中绿姑等人听见来人声音,拜道:“见过阁主。” 却见那汉子看向徐子凌两人,说道:“不知两位名门弟子莅临本阁,下人不懂礼数,得罪了二位,还请见谅。青竹姑娘的卖身契只管拿去,此外另附五千两作为补偿,望二位与我鑫雅阁冰释前嫌,不再计较此事。”说罢拿出五张银票放在了绿姑手中黑布袋中,并将黑布袋拿到手在。 叶青荷似乎认识这位汉子,闻言也不说话,直接从汉子手中抢过黑布袋子,翻看了几下,拉着叶青竹直接走出了大门。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徐子凌忽然反应了过来,也不理会那汉子,直接追向姐妹两人。而在徐子凌出手后便一脸懵逼的方杰看到徐子凌走后,也跟了上去。 徐子凌走出大门,看向街道,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看不见姐妹二人。 随后听到一熟悉的声音说道:“就是这小子,给本公子狠狠揍他一顿,死活不论。” 徐子凌一愣,却见十多个大汉围了上来。随后赶来的方杰见徐子凌被围,怕他出事,急忙冲了进去。 然而这些大汉都不过是些空有蛮力且不入流的武者,哪里是两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全部都被放倒在地。 而那方才出声的公子哥见两人如此凶猛,转身就跑。却忽见面前人影一闪,徐子凌站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哥一脸惊慌,叫道:“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 徐子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必了,陈公子,一切都是误会,你我就当今日的事从未发生过,如何?” 陈公子闻言,连连点头。 徐子凌见他模样,也不再说话,转身与方杰一起离开。 街上已无姐妹二人踪影,徐子凌只得先回摩尼教的庭院,明日再来秦淮河沿岸看那中秋晚会。 初入江湖 第十九章 中秋 (一)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入秋过后,气温下降,江宁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荣模样。城中道路间车马行人,青衣小轿,贩夫走卒于青石长街、宽街窄巷间来来往往。 秋风瑟瑟,秦淮河畔树叶飘落,河中水色清清,画舫连绵依旧。水势稍缓处,偶有妇女结群在漂洗衣物,偶有欢声笑语。 时至清晨,旭日初起。人们都已开始了一日的忙碌,河边一棵槐树下,有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拿着一柄泛着红光的剑在那挥弄,浮光华丽却毫无章法。 一旁却有三五个孩童看得起劲,目不转睛,时而拍手叫好。 过得一会儿,少年却是笑着停下了剑,转身问孩童要不要学他的绝世剑法,孩童登时一脸兴奋,点着小脑袋。 少年见状轻轻一跃,折下五六根槐树树枝,用手中长剑将其削成粗糙木剑,分与孩童。 孩童们欢呼几声,拿着手中木剑装模作样的挥舞,俨然一派剑客风度。 少年满脸笑容,领着几位孩童一起舞剑,剑式放得缓慢。孩童们有样学样,跟着划了起来。 行人从旁路过,见了少年与孩童的动作,无不暗自叹息,少年年纪轻轻,不去读书问道,求取功名,却在这儿与孩童嬉戏玩耍,真是浪费这大好年华。 少年也不在意过往行人的指指点点,依旧领着几位孩童摆弄剑式,偶有孩童做得歪了斜了,少年还会手把手纠正他的动作。孩童们也是兴致盎然,一脸认真的配合少年的动作。 就这样练了小半天,少年见孩童们满脸细汗,气息微喘,于是停下了教授,让孩童们休息一下。 “哥哥,你这是什么剑法呀?”一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女孩挥了两下木剑,问道。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这叫至阳无极开山断河剑法,练到大成,一剑就可开山断河,威震天下。” 女孩与周围孩童闻言,眼冒金星,崇拜道:“那么厉害啊,那我学会不就可以当一代女侠了。” 少年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小女侠,神功大成以后,到时与人打斗,别忘了我这师傅的名号,我叫徐子凌哈。” 女孩扬起小脸,认真点了点头。 少年却是轻轻摇头,笑了笑,收剑准备离开,临走时说了一句“明日辰时还在此处,再与你们传授我的无敌剑法。” 几位孩童又是一阵欢呼。 数十米外的一家茶肆二楼之上,一女子靠着窗户,将方才孩童与少年的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一翘,轻轻笑了笑。 从外面看,却见那女子罩着纱巾,看不清面容。 不一会儿,女子桌前来了一个小厮,细声说道:“小姐,已确认目标今晚会去秦淮河沿岸观看中秋夜景。” 女子微微颔首。 小厮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随后女子将袖子往腿上一放,两只硕大的蜘蛛从中爬了出来,在女子腿上打转。由于是桌下,旁边茶客却是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女子脂玉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青、紫两只蜘蛛,眼中神色却是非常复杂,有宠溺,有哀伤,也有憎恨。 当徐子凌回到平日居住的院落时,却听到一个摩尼教弟子说方百花已经离开江宁,去往杭州了。 方百花不辞而别,徐子凌顿时兴致缺缺,心中关于剑法的疑问只得不了了之。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方百花的态度,竟然就这样不告而别,当真对他就没有一点感情?纵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他对方百花却是真心实意的。 徐子凌也是心性开朗之人,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等以后遇到方百花再当面询问便是。 午膳过后,闲来无事,徐子凌便在院子里继续练起剑来。这些时日以来,方百花每天或多或少都会指点他几次,他练剑虽晚,但对于剑意的参悟却是一日千里,加之手中宝剑赤霄,他虽然缺少战阵经验,施展剑法的威势也是与一般剑道大家相差无几了。 不过他早晨教授孩童的剑法,却是他根据武当丹剑自创的剑法,招式十分粗浅,只能用来固气凝神,打磨剑意,并非杀敌所用。而他此时所练的剑法,是方百花唯一传他的剑法,名曰巨阙四式,据说是福州湛庐山一所门派的绝学。 四式即正反竖劈,左右横扫四式。此剑法招式虽普通笨拙,却可力起千钧,以力破巧,恰好适合徐子凌的纯阳之剑赤霄。 熟稔剑法精要后,徐子凌也练习了许多次,但也往往不得其意,正如此时赤霄剑在徐子凌手中横竖挥舞起来,看似气劲十足,剑气骇人,但细看一番,却与普通的蓄力挥砍一般无二。 然而世间剑法神意,始于有,归于无。不当拘泥于招式,而在于变化,以有招化无招,出奇制胜,方能百战不殆。但这也是剑道的巅峰,当今天下没有几人能达到这个境界。 虽不得其意,徐子凌还是决定坚持练习,希望能由浅入深,早日领会出剑法真意。因剑式对力道的需求,每招每式都是气力尽出,直练得手臂酸麻。实在难以忍受时,徐子凌便歇息一会儿,再继续练习。 直至傍晚时分,方杰回到了院中,看到徐子凌正在练剑,走到旁边说道:“徐兄弟,别练了,走,出去快活快活。” 抬手收剑入鞘,徐子凌用衣袖擦了擦脸上汗水,说道:“天色尚早,休息一会儿再去不迟。” 方杰看了看火红的天空,也觉得离天黑还有一会儿,看着一脸疲惫的徐子凌道:“也罢,你这一身臭味,等会儿怕吓走了姑娘,赶紧去清洗一番换身衣服。” 徐子凌也觉得身上有些稠腻,便点点头,放下手中赤霄,沐浴更衣去了。 方杰在院中等得无聊,便拿起徐子凌放在石桌上的赤霄剑把玩,长剑入手,竟觉得有些滚烫难忍,隐有抗拒之意,方杰暗暗称奇,此剑竟有如此灵性。 过了一会儿,徐子凌换了身白色长袍,走了出来。他虽然只有十七岁,脸上稚气未脱,却也身姿挺拔,常年习武,但全身肌肉并不明显,一袭白衣加上清俊面容,颇有几分文人气息。 方杰见他出来,收剑回鞘递了过去,说道:“走吧。” 徐子凌接过赤霄,系在腰间,与方杰一同走出门去。 此时夜色初起,整个江宁城却已处于灯红酒绿之中。街道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走在石阶上,交谈说笑,热闹不凡。 夜色下秦淮河畔的街道是整个江宁最璀璨的风景,相比较前几日,中秋时分的街道更是华丽,一路上满是花灯,五光十色,偶有舞着大龙的队伍敲锣打鼓穿过街道。河面上满是金碧辉煌的画舫,来自富裕的商贾或有钱有势的青楼,多有数船连舫,巡游于秦淮河畔,如一座座水上仙宫。 置身欢闹的人群之中,徐子凌不免觉得有些孤寂之感,看着一边的方杰,问道:“你怎么不随百花姐回去?” 方杰却是早已习惯,一脸无所谓:“只要银钱在手,在哪不是潇潇洒洒。想恁多作甚。” 徐子凌看着远处的人山人海,没有再说话,径直走了过去。 商贾们为了积聚名望,往往会趁各类节日的机会,斥资举办诗会邀请各路才子参与,若是有才子在诗会中技惊四座,赢得名声,那该诗会所属的商贾家族也会水涨船高,为人们所知。 此时徐子凌看到了街边一栋楼院上贴着“祁园诗会”四个大字,断断续续有人走了进去,徐子凌看了也只得轻笑着摇头,他幼时倒是学了些文字,读了些四书五经,不过跟了师傅之后,看的都是拳谱刀谱,哪里懂得这些文人雅事。 看得片刻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那楼院大门,细看正是昨日的陈大公子,不由心生疑惑,难道这人颇具才学?想到那人昨夜的给他的印象,又不自觉的笑了笑,继续沿着街道往里走。 再沿着街道走去,人也是越来越多,有商贩背着篓子卖着各式花灯,也有卖艺的人借着灯光在晚上表演才艺,甚至有青楼的红牌抛绣球接待客人。附近的河面上,也慢慢铺满了泛着光芒的河灯,在水中摇曳,绚烂如繁星。 徐子凌从中掠步走着,如走马观花一般,却也是心情舒畅。 相较于江湖上的快意恩仇,这种和谐盛会更加让人心生向往。平日里聚散离合,到了这中秋佳节,家人、情侣都会在此时一起出来赏月,赏灯,吃月饼。 走着走着,徐子凌感觉不对,一转身,竟发现方杰不见了,不过以他的身手也无需担心,便继续看着沿街的热闹场面。左顾右盼的模样,宛如初次进城的乡野村夫。 又走得几步,徐子凌看到了两道在河边放水灯的身影,赫然是昨日的姐妹二人,随即慢步走了上去。 刚走到姐妹俩身后,放下水灯的二女一同转了过来,看到了徐子凌。 原本带着笑意的叶青荷瞬间变了脸色,秀目瞪大,小嘴一撅,狠狠盯着徐子凌。昨天在鑫雅阁吃了这混蛋一脚,到现在屁股都还有些酸痛,想起来又羞又怒。 看到姐姐神态的叶青竹真怕两人在这儿又打起来,赶紧拉住了姐姐,对徐子凌说道:“徐公子。你也来看中秋晚会啊。” 徐子凌点点头:“本来打算随处逛逛,却是看到了你,就过来打个招呼。” “徐公子一个人的话,不妨和我们一起逛逛吧,多个伴儿也热闹。”叶青竹见徐子凌孤身一人,轻声说道。 “我不想和他一起。”叶青荷冷声道。 “姐~”叶青竹轻轻叫了她一声。 “哼!”叶青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叶青竹笑了笑,看着远处对徐子凌道:“徐公子,我们一起去那边看看吧。” 徐子凌轻轻点头,跟她并排着慢慢往前走。他倒不是非要和她们一起,只是有个伴儿总比一个人好。 初入江湖 第二十章 中秋 (二)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秦淮河南岸乌衣巷内,有一位老人从宅院里走了出来,身旁伴着一位四十岁左右左右装扮精致的妇人,身后跟着四个黑衣家丁。 看着河岸对面的光景,老人边走边边说道:“城中盛日之景,一年胜一年,着实百看不厌呐。” 一旁的妇人看到了老人浑浊的眼中映射的光辉,笑着说道:“没有老爷日日夜夜的操劳,哪有江宁城的今天啊。” 对于妇人的恭维,老人充耳不闻,慢步走上了朱雀大桥,将秦淮河以及沿岸街道上的风景尽收眼底,老人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借着这盛世下的繁华,底下有多少的暗流涌动,不为人所知啊。” 老人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城中尽看人间烟火,城外方知民间疾苦。这盛世景象,华而不实啊。润州赵大人前日派人问我城中三教九流最近安分与否。 而摩尼教最近甚是活跃,恐怕淮安花石纲被劫与之脱不了干系,不过圣上不追究,润州衙门倒也不愿出太多力,倒是杭州的几位大人对此关怀备至,想要追查到底,奇了怪哉。” 与老人生活了十多年的妇人知道老人在思虑什么紧要之事,只是看着对岸的风景,不去打扰自言自语的老人。 在桥上站了小半个时辰,老人眼中一亮,万千愁绪一息解开,随后笑了几声,精神抖擞的向河对岸走去。 在朱雀大桥对岸远端的和兴街,徐子凌三人正齐肩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徐子凌在左,叶青竹在中间,叶青荷在右。 一路上,听着姐妹二人对着沿岸的风景或街边物件指指点点,对于女儿家的心思一窍不通的徐子凌,一时也插不上话。 心思细腻的青竹发现了徐子凌的境况,偶而询问他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缓解了他的尴尬。而叶青荷则至始至终没有和徐子凌说过一句话,有时视线交集,她都会睁大眼睛,瞪他一眼。 对此徐子凌也只有无可奈何,当时的情况下,他也只是为了自卫。不过他也知道他那一脚的分量对于一个姑娘来说实在太大,被记恨在心也是情由所原。 再往前走得几十步,只见一红色楼阁下围了许多人。原来是翠玉楼一红牌在抛花球,据说那女子还是翠玉楼十大行首之一,因而引得慕名而来的人堵了大门。 不过并不是谁接到花球谁就能与美人一度春风,若非有名望、地位、才学的人,接到花球后,往往会被迎到楼中,予以重金,让其假装与美人一夜缠绵,实则独自一人在房中待到天明。这也是业内的潜规则。 正走着,徐子凌忽然听到叶青荷说道:“喂,姓徐的,怎么不去抢那花球啊?” 徐子凌淡淡道:“不去。要去你去。” 也不管徐子凌,叶青荷狡黠一笑,松开了挽着妹妹的手,向那漾着红绿光芒的楼下跑去。 叶青竹对徐子凌无奈一笑,却也不便跟着过去,毕竟那楼下围着的都是男子。 而楼下众人见竟有一女子凑了上来,在旁边转来转去,一时间对着她议论纷纷。 “你是哪家女子,怎的不知廉耻,跑来这地方作甚?” “见你模样想必是尚未出阁,怎可独自出来闲逛,家中长辈是怎地回事,也不严加管教。” “速速离去,毋在此处丢人现眼。” “……” 听着众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叶青荷满不在乎,抬起脑袋,大声说道:“管你们屁事!我帮我哥哥抢不行吗?”说着指了指徐子凌。 旁边一身着白袍,文人打扮的男子闻言,轻喝道:“真是有辱斯文,此等风流韵事,哪有妹妹替哥哥争取的道理。” 叶青荷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只是抬头看着楼上拿着花球的艳丽女子,一脸激动。旁边男子见她爱搭不理的模样,气得直跺脚。 徐子凌也看见了叶青荷的动作,觉得她不怀好意,准备走上前去询问一下情况。 也在这时,人群中一阵惊呼,那楼上女子把花球扔了下来,径直落到人群中央。 由于人多手杂,谁也不愿看到花球被别人抢去,导致花球在人群中被抛来抛去。 此情此景下,就算是书生也是失了风度,挽起袖子伸手去抢,每每有人刚要触及花球,便被旁边的人一掌拍飞,又陷入下一回合的争夺。 一书生屡次被人打飞了近在咫尺的花球,一时间气急败坏,抬腿一脚将花球踢得飞了足有三丈之高。 众人看着天上的花球一时愣了片刻,随即便有人破口大骂那书生不懂规矩,楼上的女子也是看得清楚,有些恼怒那书生的行为。 抢花球向来是只允许用手的,这书生意气行事顿时惹了众怒,被众人推攘到了外围。 人群外围的叶青荷也是时刻盯着花球,见那花球飞上空中,心中一喜,又见徐子凌走过来,顿时起身一跃,踩向他的肩膀。 徐子凌不曾料到她突然出招,只觉肩膀一沉,让那叶青荷左脚踩了上去,他怕她使诈,肩膀用力一抖,想把她抖下身去。 突然听叶青荷嘻笑一声:“谢咯。”随即使劲一蹬。 徐子凌登时踉跄后退了几步,却见叶青荷身影飞了出去。 正盯着半空中花球的众人,忽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凌空而上,顺势抓住了花球,落到二楼露台上,正好是那女子身旁。 众人一片哗然,大声嚷嚷着要求重抛花球。那艳丽女子看见一位姑娘抢了花球,也有些生气,那姑娘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女子的怒气散去了许多,却还是有些不高兴。 接着楼上人都进了屋内,一半老徐娘开门走了出来,不理众人的不满,宣布本次活动结束,最后说了一句“有请徐子凌徐公子入内。” “哪有女子夺取花球的道理,这翠玉楼莫不是不想开了。” “真是岂有此理,害我等白白等了半天。” “话说那徐子凌是何人,方才那姑娘的兄长?” “我看正是,让自家妹妹出来抛头露面,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听着这些书生人云亦云,徐子凌有些头疼,怕那叶青荷坏了自己的名声,赶忙走进楼去。 进得楼中,听到叶青荷正说道:“燕儿姐,我哥哥可好了,对待美丽的女子可温柔了,而且他非常有钱,每位与他一度春宵的女子都少不了千两以上的赏钱呢。” “够了!”忍无可忍的徐子凌轻声喝到。 叶青荷觉得说得差不多了,留下一句“燕儿姐好好招待我哥哥哦”就跑了出去。 徐子凌转身正准备跟上,却听道身后传来糯糯的声音:“徐公子且留步。” 徐子凌闻声回头,正是先前楼上的女子,此时正面露红光,风情万种的看着他,显然是被叶青荷说得颇为意动。 无奈之下,一脸尴尬的徐子凌只得将他与叶青荷的关系给她解释了一番。得知真相的女子面色变了几下,却还是说道:“无妨,即便公子没有钱,奴家也是自愿与侍候公子。” 徐子凌一脸黑线:“不是钱的问题。” 女子瞬间满脸凄凉之色,眼角流出泪了光,哀声说道:“那便是嫌弃奴家这残花败柳之身。倒也是,以奴家的身份,只是在侮辱公子罢了。” 徐子凌虽然知晓不少江湖事,却不懂这风尘中的逢场作戏,见着女子凄然的脸色,以为这女子当真是在伤心流泪,一时不知该怎样出言安抚,只是呆在原地。 过得一小会儿。 女子看着少年脸上不似作假的慌张模样,顿时破涕为笑:“傻弟弟,怎地如此呆笨,弄得姐姐也舍不得骗你了,直接与你说了罢,方才那姑娘给了我五百两银票,让我想办法破了你的童身。” 闻言,徐子凌如梦方醒,愣了半晌,向女子抱了抱拳:“谢姐姐如实相告,那我便先告辞了。” 女子笑着点点头:“去吧。” 徐子凌转身离去。 出了翠玉楼,徐子凌往四周望去,见着正在一间糕点铺子吃着糕点的姐妹二人,径直跑了过去。 “峨嵋派怎会有你这样的弟子?” 听着背后的熟悉声音,叶青荷略微诧异了一番,继续挑选着五花八门的糕点,边挑边哼道:“我可没说过我是峨嵋派弟子。” “那你在哪里学的峨眉功法?” 叶青荷没答话,却见叶青竹转过身来,伸手递给徐子凌一块糕点,轻笑着说道:“姐姐是峨嵋派比较特殊的弟子,在山门之外不准自称峨嵋弟子。” 接过糕点放到口中,徐子凌有些不解,边吃边问道:“为何?” 叶青竹见他两口就吃了整块糕点,于是又转身拿了块递给他,听他询问,便解释道:“就是姐姐性子太跳脱了,峨眉掌门师太怕她侮辱了峨眉名声,让她在山门外不得自称为峨嵋派弟子。” 吃着糕点的叶青荷听妹妹把自己的秘密就这样说了,转身掐了她一下:“姓徐的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你怎么什么都给他说。” 叶青竹轻呼一声,拿开了姐姐放在腰间的手,说道:“徐公子又不是什么坏人,不会乱说的。” 徐子凌点头道:“怪不得,我师傅也曾与我说过,峨眉派既修道也修佛,讲求‘释道相融,定慧双修’,非常注重心性的修养,怎么会收你姐这班随性而为的弟子,原来如此。” 叶青荷听出了徐子凌话语中的嘲讽,却是没有生气,似乎习以为常。 …… 三人吃了些糕点,又沿着秦淮河往南街逛去。 徐子凌正看着四周风景,突然一年迈的声音传来:“徐公子也来看这中秋夜景啊。” 徐子凌闻言看去,微微一愣,竟然是见过一次的江宁知府王隽。 初入江湖 第二十一章 中秋 (三)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时至巳时,夜色正浓,万家灯火照亮了整个江宁城。 秦淮河南岸乌衣巷附近一屋顶上,有一道身影站在瓦砾之上,一动不动,浅黄色的衣衫融入月色,路过的人若是不仔细查看,很难发现屋顶站着一个人。 过得许久,乌衣巷内有了动静,屋顶上的人影也瞬间消失。老者一行人从乌衣巷中走了出来,除了明面上跟着的四名护卫,暗中还有七八名行伍中人紧紧跟随。 当老者带着一位似乎是他夫人的中年妇人走下朱雀大桥,踏上街道时,四名护卫两前两后,隐隐将老者和妇人护在中央。这时一道身影恰巧从对面走了过来,似乎没注意到老者,走到了老者身前不远处,前面的两名护卫随即轻轻把手放在了腰间佩剑上。 老者没有注意到前面护卫的动作,只是慢慢往前走着,也看到了那走过来的身影,背着月光看不清脸庞,见其曼妙身姿却也知道是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黄浅色衣衫,手里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中依稀看见有几个月饼。似乎是发现了护卫的动作,女子抬头看到了老者久居官场不怒自威的脸,顿时有些慌张,低下头不敢看向老者,同时向左移了几步,离老者远了一些,为了缓解紧张,女子又拿起竹篮中的月饼吃了几口。 看到女子的动作,老者轻轻笑了笑,说道:“可否把月饼给我两个,我给你些银钱。” 女子闻言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老者,声如细丝道:“哪敢要大人的钱,何况这月饼也值不了几个钱,大人只管拿去便是。”说罢将竹篮放在地上,然后又后退了几步。 老者见状笑着摇了摇头,上前提起竹篮,拿了两个月饼出来,递给身旁妇人一个,随后走到女子身边,将竹篮还给了她。周围护卫也在此时松开了按着剑柄的手。 女子轻轻松了一口气,接过竹篮,向老者微微施了一礼,转身急冲冲的走开。 老者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口中吃着月饼继续往前走。而老者身后的护卫看着那女子渐渐走远的身影,也没再多想。 之后,老者陪着夫人在街道上逛了起来,旁边百姓见他身边的阵仗,也都自觉避让,不敢靠近。这样的情况老者也有些无奈,其实在以前,官与民并不像现在这样唯恐避之不及,只是近些年出现了太多官员被刺杀的案例,才导致了当下这种草木皆兵的情况。 逛了许久,一行人走到了人群最为密集的街道,四名护卫围成的圈子也慢慢变小。由于周围民众实在太多,护卫们暗自捏了一把汗,打起精神仔细观察着四周。 忽然,老者慢步向街道上人群中的一位少年走了过去。 “徐公子也来看这中秋夜景阿。” 那少年转过身,愣了一下,说道:“王大人也是好雅兴呐。” 前边的护卫似乎认识那少年,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少年身边的两名女子。 老人与少年随意寒暄了几句,也向少年介绍了下身旁的夫人,却瞥见四周护卫渐渐靠了过来,脸色微微一变。 看到护卫的动作,少年有些疑惑,看向四周,却见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些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同时向他们看过来,以这些人的站位,俨然形成了一个以老者为圆心的大圈。 少年心知事情不妙,一时间不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自己还是老者,急忙向身旁女子说道:“快带你妹妹离开这里。” 忽然听到了老者的声音:“徐公子 ,他们的目标只是我,你们尽快离去,免受无妄之灾,不过请你们把我夫人也带走,且放心,他们只对我有兴趣。” 老者身旁的妇人闻言双目含泪,不愿离开,却见老者严肃着脸瞪了她一眼,只得含泪点了点头。 叶青荷本不想参合,见老者二人伉俪情深,有些触动,看着老人道:“这位大人请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夫人受伤的。” 此时外面的人慢慢围了上来,周围百姓也感受到了肃杀的氛围,纷纷散开了去,随着圈子缩小,包围圈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为防止巡街的捕快、军士闻讯赶到,所有人迅速拿出了武器,内圈人手拿短刀或匕首,外圈人则清一色的短弩,绿油油的弩箭已然上弦。 见着那充满寒意的弩箭对准了自己等人,徐子凌眉头紧蹙,知道当务之急是把几女先送出去,于是直接伸手将背后赤霄抽了出来,与叶青荷并排站立,将妇人与叶青竹护在身后。 而老者身旁四名护卫也非寻常人士,此时俱是拔剑起势,散出剑气,互为犄角,隐隐形成一座可以移动的剑阵。 眨眼之间,内圈人几乎同时低身,外圈人则抬弩齐射,数十箭矢瞬间飞掠而来。 形势严峻容不得大意,徐子凌与叶青荷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一左一右将不会武功的妇人和叶青竹护在中央。 见箭矢激射而来,徐子凌执剑挥舞,将其一一挑断,滴水不漏,一旁叶青荷则是凭着拳罡掌气,将飞来的箭矢打得四处翻飞,落了一地。而包围圈中心,箭矢一旦靠近护卫四人身前剑阵,便如射在城墙上一般,失了力道,落在地上。 外圈人见短弩几乎没有作用,当即放下短弩,抽出短刀匕首,一起围了上去。而此时跟随老者的七名暗哨也是冲了过来,与外圈的一部分人厮杀了起来。暗哨虽强于刺客等人,但刺客胜在人多,所持刀具均涂有烈毒。一名暗哨不慎被刀锋擦了一下,登时四肢酸软,气力不支,被刺客割了喉咙。其余暗哨见状难免心惊肉跳,只得万分谨慎的与刺客缠斗起来,一时进退不得。 从刺客现身到弃弩杀向老者,不过数息时间,四周百姓也是看出了刺客等人的意图,唯恐殃及池鱼,缓缓退到了十丈之外,但也有少数人醒悟了过来,急忙跑去寻找官兵。 由于刺客的目标主要是老者,徐子凌几人的压力并不算大,只有十来个人围住了他们。 夜色里看到徐子凌手里的剑泛着红光,刺客几人有些畏缩,只想拖延时间,不敢上前搏斗。然而徐子凌与叶青荷却是主动求战,一左一右交错上前。一刺客厚着头皮上前用刀砍向徐子凌,却被那泛着红光的剑一瞬折断了刀身,刺穿了喉咙。 目睹同伴倒在眼前,其余刺客也是激发了血性,吼叫着冲了上来。徐子凌恐身后二人受伤,不退反进,想先发制人。随即换双手持剑,向前跨出一步,引气出剑一记横扫。身前三名刺客慌忙抵挡,被势如千钧的剑气扫飞出去,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另一边的叶青荷则是紧紧护在妇人与叶青竹身旁,双手或执掌,或呈拳,或化指,将上前的刺客一一打翻在地。 因为徐子凌往前走了一步,露出了许多空隙,附近仅剩的一个刺客借机举起短弩,冲着叶青竹射了一箭。 察觉到的叶青荷急忙叫了一声:“青竹,快躲开!” 叶青竹也感觉到了一阵寒意,听到姐姐的呼喊便迅速往左移了一步,然而还是避之不及,肩膀一痛,轻呼了一声,接着一阵眩晕传来,脚一软倒了下去。见妹妹中箭,叶青荷顿时红着眼冲了过来,在她倒地前扶住了她。 徐子凌也是瞬间惊醒过来,心中万分懊悔,纵身跃向那名拿着短弩的刺客。那刺客见徐子凌袭来,转身欲逃,刚走得两步,一把长剑横在了他喉咙之前,他一时没停住脚步,脖颈碰到了剑锋,渗出一缕血丝。 “解药拿出来!”持剑抵住刺客喉咙的徐子凌厉声喝道。 刺客颤抖着说道:“不,不,不用解药,那箭头上的毒只有麻痹的作用。” 徐子凌闻言,握剑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 那刺客顿时尖叫道:“不敢骗您啊,为了避免误伤,我们一般只用让人失去意识的毒药,不会致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说着脖子突然一凉,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处理完刺客,徐子凌急忙回头查看叶青竹的情况,却见叶青荷正运功止住了她流血的伤口。 见叶青荷红着的双眼。徐子凌安慰道:“箭里的毒只有麻醉作用,并没有毒性,修养些时日就可以痊愈。” 叶青荷冷冷看了他一眼,直接抱起叶青竹离开,不再管这些本与她们无关的事,她只在乎她妹妹。 徐子凌越发自责,却也无可奈何,看了眼一旁的妇人,说道:“王夫人,我先送你离开吧。” 那妇人哭着说道:“徐公子,求你去救救我相公吧。” 徐子凌一愣,转头看向老者。 原来刺客只将一些实力较低的人用来拖延徐子凌等人,根本没有想要杀他们。所有精锐都用来围杀那位老人了。 而此时,老者身旁的四名护卫已经有三名挂了彩,也中了毒,正运气强撑着御敌。既要运气封闭毒液扩散,又要运气持剑御敌,稍有不慎就会身死当场。 而徐子凌看着团团围住几人的刺客,顿时有些犹豫了,他与王隽不过萍水相逢,因赵构的原因才有了一层浅薄的关系,没有必要为了他去与那些刺客拼命,救不救得了先两说,就算救了,也会得罪着些刺客背后的人,而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来头也必不简单,或许是一个庞大的组织或家族。 见徐子凌犹豫不决的样子,妇人心急如焚,“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初入江湖 第二十二章 中秋 (四)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看着妇人跪地祈求的模样,徐子凌有些于心不忍,但也不敢轻易承诺什么,他也不是个圣人,若是自己遇到了生命危险,肯定会溜之大吉。 一把扶起了泪流不止的妇人,徐子凌拿着剑,还是决定向那包围圈走去。 老者的七名暗哨也在折损三人后摆脱了刺客的纠缠,前去救援陷入险境的老者五人。 刺客们发现了靠近的徐子凌与暗哨等人,当即分出了两组各五名人员阻拦他们。 围杀老者的都是刺客的精锐,暗哨几人瞬间又陷入艰难的缠斗之中。而徐子凌也是收剑缚于背后,近身战以一对多,他还是拳法使得驾轻就熟。 为了避免刺客几人对他形成合围,徐子凌脚一蹬,身影飞驰而去,递出双拳硬撼刺客。 刺客竟是不怕他拳头带来的罡气,举起匕首向他刺去。迸发而出拳罡瞬间撞上匕首,震得刺客拿着匕首向后踉跄了几步,还未站稳胸口便又吃了一拳,径直倒飞出去。 附近四名刺客连忙一起杀了上来,徐子凌不敢冒险,一记弹腿缩地向后拉开了身位,想利用身法将其各个击破。却见有两名刺客拿出了短弩,抽出腰间箭矢开始上弦,另外两名则双持匕首快步袭来。 体内气息流转,徐子凌再次纵身向前,拳罡与匕首再度碰撞。 然而双持匕首的两名刺客却是颇为不俗,匕首与徐子凌的拳罡一触即分,不与他硬碰,只围着他踱步,一匕攻一匕守,左右交替,紧紧缠着他,让他无法全力攻击任何一个。 身处其中的徐子凌眉头紧皱,见这两名刺客的卸力手法与护体气息,实力想来与那阮氏三雄也相差无几了。 然而他身法造诣要高于拳法,自可进退自如,但若想去救那老者,又必须先处理了眼前如附骨之蛆的刺客。 来不及多想,徐子凌只是使出全部功力,不停出拳。没有办法破局,那就只好比一比谁的气息更长。数十拳后,刺客两人疲态渐显,变得有些气力不接。两人尚未登堂入室,丹田未开,体内气穴积蓄不了太多真气。 忽然,一名刺客后退一步,想要换气,留另一名刺客独自迎战徐子凌。机会稍纵即逝,少了一半威胁,徐子凌果断祭出杀招,一步贴近了那刺客,同时一拳轰向刺客面门,刺客一手举起匕首抵挡,另一手则不忘反击,刺向徐子凌腹部。 却听徐子凌冷笑一声,右肩骤动,一记贴山靠撞在刺客肩膀上。刺客顿时失了重心,乱了路数,接着便看到徐子凌右拳再度轰来,但也无暇抵挡。 一瞬之间,后面的两名刺客也是抓住了机会,抬弩射向正出拳的徐子凌,若他执意出拳,未必来得及躲开弩箭。 徐子凌察觉到了朝着脑后飞来的弩箭,但是并没有停手,仍然出拳轰在眼前的刺客心房之上,让刺客当场暴毙,同时箭矢飞来,却见背后红光一闪,赤霄飞了出来,正好挡住了那两支箭矢。 刺客几人看到这御剑术,愣了片刻,却见徐子凌抬手握住了那泛着红光的剑,奔向一旁借机换气的刺客。 拿着弩的两个刺客急忙再拉弦上箭,却看到徐子凌一剑刺穿了同伴的喉咙,连忙后退着向后方的主力部队求援。 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了声响,似乎城中军队闻讯赶了过来。然而此时不仅暗哨悉数倒地,老者身旁的护卫也已经倒下了两个,只剩最后的两名护卫死死将老者护在中央。 而徐子凌离老者也有很长一段距离,周围刺客也开始竭力厮杀,老者随时有被杀的风险。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徐子凌吼了一声:“送王大人上剑!” 只见那赤霄剑从少年手中飞射而出,瞬息之间便悬在了圈中老人头顶之上,这红光四溢的剑在夜色下极为扎眼。 来不及思考这少年为何有此等能耐,两名护卫当机立断,爆发了体内剩余全部真气,换取片刻的护体,不顾刺客的攻击,转身将老人举了上去。 老人也不敢拖拉,颤颤巍巍的爬上了泛着红光的剑,那剑剑宽不足一拳,但老人身形也不高大,堪堪站在剑身之上。 当看到老人站到长剑之上时,护卫也是瞬间泄了气势,被刺客们刺翻在地,随后离得近的刺客跃起来想要把老者抓下来,却是眼前一花,看着那剑带着老人飞了出去。 有些刺客反应过来拿着短弩试图射杀踏剑而走的老人,不过那剑飞行的速度忽快忽慢难以捉摸,箭矢射去全都扑了个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剑带着老人落到了方才出剑的少年身边。 “围住他们,要是放走了一个,拿你们是问。”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命令声传来。 姗姗来迟的官兵慢慢封锁了街道,其中有不少人看到了先前那一幕,纷纷猜测是哪门哪派的高人有此仙人绝技。而官军中的统领走到了徐子凌身边,带着惊讶的目光看了眼徐子凌,对一旁的老人拱手道:“下官救援来迟,望大人恕罪。” 老人有得深厚的养气功夫,方才劫后余生,脸上却是波澜不惊,轻轻瞥了那统领一眼,冷声道:“张校尉来得倒也不算晚,正好将这些刺客一网打尽。” 那张姓校尉讪笑两声,解释道:“先前在各街道也出了些骚乱,吸引了不少巡逻军士过去,下官也未曾想到这些刺客胆敢当街行刺,哪些骚乱想必也是这些刺客的手笔,行事缜密至极,显然是谋划已久,若未得这少年出手相助,大人恐怕十死无生啊。” 老人却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目光转向被官军慢慢逼退的刺客。赶过来的妇人一边察看着老人有没有受伤,一边不断感谢徐子凌。 徐子凌却是脸色苍白,之前御剑救人,消耗了他大量的精神和真气,此时只觉脑中一阵眩晕,见尘埃落定,连忙原地调息起来。 张校尉看着那些刺客不断后退,逐渐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 然而没多久便笑不出来了,只见见那些刺客竟直接跳入了秦淮河中,河上恰好有几只画舫在附近,刺客们不久便爬上了那些画舫,画舫也是瞬间驶向对岸,显然与刺客是一伙儿的。 “弄他娘的,赶紧追过去,别让他们逃了。”张校尉破口大骂了几句,留下一队人护着徐子凌几人,随后领着其余士兵找桥去对岸。 刺客逃走后,街道上慢慢恢复了秩序,有些百姓靠了上来,看着街道上七七八八的尸体议论纷纷。 忽然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呼喊:“徐兄弟,徐兄弟!”接着一男子从中走了出来,赫然是不见许久的方杰。 方杰向着徐子凌走去,却被士兵拦了下来。正闭目调息的徐子凌听到了方杰的声音,便停了下来,对旁边的老人说道:“他是我朋友。” 老人点头道:“既然是徐公子的朋友,自然是信得过的。” 听到老人的话,士兵放下了手中兵器,不再阻拦方杰。 方杰知道老人的身份,却不理会,径直走到徐子凌身旁,见他一脸苍白,问道:“你没事吧?” 徐子凌摇了摇头:“只是真气有些亏空,并没有受伤。” “那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有这么多官军在这儿,不用担忧王大人的安危。”方杰暗自挑了挑眉头,对徐子凌说道。 徐子凌点了点头,“也好。”,转身对老人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见徐子凌要走,老人连忙正声道:“徐公子救命之恩,老夫永不敢忘。日后公子若有事,只管来乌衣巷寻我。” 徐子凌轻声回道:“王大人不必在意,救你也并非为了施恩,不过是一时脑热,不顾后果的仗义出手罢了。” 老人却是一脸严肃道:“不管公子出于何种目的,老夫都得承受这份恩情。”见老人固执,徐子凌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拱了拱手,与方杰一起离开。 看着徐子凌离去,老人浑浊的眼睛不停闪烁着怪异的神色,他看不透这少年,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出手相助。 两人走在路上,方杰的脸色有些阴郁,走了许久也没说一句话,却听徐子凌忽然问道:“你先前去哪儿了?” 方杰嘴角抽了抽,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过多看了几眼街上的姑娘,转眼你就不见了,竟然还去救了那王知府一命,你以为这恩情是那么好拿的?其中利害你都明白?” 徐子凌如实说道:“我与他也不过一面之缘,起初并没有想要全力救他,只是当时我与赤霄剑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感应,我便想试试我能驾驭它到什么程度,救那老人也只能算是无心插柳。” “罢了,罢了。先回去再说吧。”方杰叹了口气。 徐子凌点了点头,他知道方杰也是为他在着急,他也明白卷入无谓的纷争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但他无法与方杰说透,很多事情本就是因缘际会,水到渠成,无所谓对或错,不在乎因与果。 在路上走了许久,街道上已经没了多少行人,两人正走着,却见对面走来一个女子,挡住了他们的路,徐子凌正要询问,却被方杰拉到了背后。 方杰看着女子,说道:“都是误会。” 女子身着一身浅黄色衣裙,身姿窈窕,面容却是寻常。徐子凌看着她,隐约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那女子轻声道:“你竟然要护着他?我却是不曾想到你们两个还有这等关系。”女子声音清脆舒缓,让人听着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听了女子声音,徐子凌怔了一下,问道:“是玉姐姐?” 女子闻言,柔声道:“是呢,我的好弟弟。” 听了两人的对话,方杰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认识?!” 徐子凌答道:“我见过玉姐姐几次,也知道她是苗疆公孙家的人。” 方杰还是有些不太明白:“那你知道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徐子凌却是愣住了,问道:“不会就是公孙家吧?” 轮到方杰傻眼了。 女子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行了,没空听你们在这儿闲聊。我的好弟弟,坏了我公孙家的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说罢女子向徐子凌走去。 方杰却是迎了上去,女子见他要拦,袖中带起青光,一掌拍了过去。方杰知道这女子全身带毒,不敢大意,当即散出护体真气,挡住女子袭来的青光,再出拳对上女子那一掌。 拳掌相对的瞬间,女子化掌为指,青色真气瞬间迸发,以星火之势片刻燎原,一指便破了方杰的拳罡,青色真气也顺势进入了方杰的手臂。 方杰右臂顿时似有万千针刺穿过,疼得他有挥刀断臂的冲动,连忙死死咬住牙根,全力运气抵御在右臂中肆虐的青色真气。 见方杰为护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徐子凌暴怒道:“够了!” 女子一脚将已无力还击的方杰踢倒在一旁,对徐子凌说道:“你也会生气啊?” 徐子凌脸色苍白无比,体内真气早就所剩无几,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拔出赤霄剑,指着女子。 看清了那少年手中的剑,一直保持温柔的女子脸色顿时变了一下,瞬间又恢复如初。 却见她忽然收了些外放的气势,轻声道:“竟然是赤霄剑啊,怪不得以你的实力能御剑救人,看在这剑的份上,便暂且饶了你这次吧。” 徐子凌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赤霄剑放过自己,见她没了杀自己的意思,便将剑收了回去。却又见那女子缓缓走近了他,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脖子,感受到她轻柔的动作,徐子凌有些不寒而栗。 女子柔声道:“虽然要放过你,不过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呢,让我的青儿教训你一下,给你长长记性,以后少管些闲事。” 徐子凌闻言脸色一变,想要后退一步,却是感觉脖颈一阵刺痛,然后便是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昏睡了过去。 方杰见徐子凌倒地,以为女子下了杀手,忍者疼痛走到了徐子凌身边,却听女子说道:“赤霄剑与我族有些渊源,这次我便放他一马,不过他坏我大事,如何也得让他吃下苦头。” 说罢拍了方杰一掌,收回了折磨他的真气,转身离开。 公孙玉走后,手臂恢复的方杰连忙背起徐子凌,赶回平日居住的庭院。 急步走了许久,到了庭院所在的巷子,却听到身旁传来一道有些着急的女子声音:“这位大哥,小凌哥怎么了?” 初入江湖 第二十三章 相认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张校尉带着手下官兵追到了秦淮河对岸的巷子里,却发现刺客们已经化整为零,潜入各门各户中了。刺客们之前穿的也是普通百姓的装束,此时犹如石沉大海,让官军找不到着力点。 想要挨家挨户搜寻却是不太实际,这些刺客计划缜密,在城中肯定也安排了身份,想要短时间查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思来想去,张校尉还是决定先去禀报知府王隽,或许可以先封闭城门,再做打算。然而当他回到之前的街道,向王隽汇报了情况之后,却见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必封锁城门,也不必再追查下去。” 王隽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张校尉十分困惑,但他也猜得到这次刺杀与王隽身后的势力有关系,想来是动用官军的力量声响太大 ,难有实际效果。对付民间组织,自然是最好用民间的力量。 命人把身死护卫的尸首悉数收敛,择日安葬之后,在官兵护卫下,王隽回到了府邸中,随后在书房写了封信 ,装好系在信鸽脚上,从窗户将它放飞。 然而信鸽飞不过百米,便被一人跃起抓住,取下信封查看了书信内容后,又将书信系好,放飞了信鸽。 而书房的中的王隽却是摇了摇头,再度写了封信,递给府中一亲信,让他亲自送去汴梁。 翌日清晨,一庭院客房中,徐子凌缓缓清醒过来,慢慢睁开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一看,竟有一绝美女子手撑着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女子灵秀的脸庞有些憔悴,似乎一夜没睡。再看几眼她的面容,徐子凌觉得有些熟悉,忽然想起了那徐州城外遇到的女扮男装的姑娘,果真是她,非常惊讶她怎么会在自己床边睡着了。 徐子凌连忙起身,理了理衣衫,轻轻叫道:“师师姑娘?” 睡梦中的女子听到声音,揉了揉眼睛,看到了盯着她的徐子凌,睡意朦胧的女子顿时清醒过来,脸色一喜道:“小凌哥,你没事了?” 听到这个称呼,徐子凌愣了一下,说道:“师师姑娘,你不是在符离县照顾刘景升吗?怎么会在我这儿。” 女子眼眸中突然泛起泪光,哽咽了几声,对徐子凌说道:“小凌哥,我是茗夏啊。” 听到那个只有当年的女孩才叫过的称呼,徐子凌如遭雷击,痴痴道:“你是茗夏?” 轻轻抚去泪花,女子轻声道:“当年你引走那辽人后,我胡乱跑了几个时辰,晕倒在了路边,后来路过的商队见到了我,便把我带上了,商队中一姓王的员外见我可怜,收我为义女,我就随他一起南下到了江宁。后来我让义父帮忙打听你的下落,收到的消息都说村子里只有我活了下来。我以为你,你……”说着泪水又是流了出来。 知道了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茗夏,徐子凌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不忍,轻轻为她拭去泪水,说道:“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哭得好难看,不许哭了。” 女子登时破涕为笑:“难看就难看。” …… 之后两人坐在床边,慢慢给对方讲述这些年来的事情。徐子凌给茗夏讲了他从遇到师傅后到今天的主要经历,李茗夏认真听着,当听到徐子凌讲述与师傅周侗斗智斗勇时,偶尔会展颜轻笑几声,听到徐子凌离开师傅便南下找她的时候,又是一阵感动。 徐子凌说完他的故事后,便盯着茗夏秀美的脸庞,听她讲着她的经历。 自从被姓王的员外收养后,她在江宁生活了四年,也在期间认识了住在邻院的刘景升。王员外待她极好,那几年过得也算得上锦衣玉食。直到三年前,也就是政和七年的时候,那王员外突然因贩卖私盐被抄家,李茗夏便被送入了京都教坊司,当时她年仅十三岁。 本要沦落风尘的她,幸得遇到了一位贵人,打点关系将她辗转到了矾楼之中,做了清倌人,虽然名义上还是妓,不过比留在教坊任人摆布要好过太多。 此后她就在矾楼中安了身,同时改名叫李师师。楼中管事青姨见了她,甚是喜欢,极力培养她,三年下来,她在整个京师也有了不小的名气。一月前,她向青姨请了假,想回江宁看看故居。本来青楼中女子是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自由,不过青姨却是打心底儿的信任她,允许她回江宁。 之后她便与丫鬟月儿南下,在徐州城中遇到了刘景升,再后来,在城外遇到了徐子凌,因为担心受伤的刘景升,忘了问他名字,两人也就这样错过了。后来经刘景升所说,知道了徐子凌恰好也去江宁,便在刘景升恢复行动能力后,留下月儿照顾他,她一个前往江宁去找徐子凌。 在城中四处询问、寻找了几天,她都没有得到徐子凌的消息。直到昨晚她看了中秋夜景,想回以前住的故居看看,在路上遇到了徐子凌。 茗夏说了许久,语速不疾不徐,言语中没有久经波折的悲伤,只有最终与徐子凌重逢的喜悦。对她来说,只要结果是好的,也就够了。 而徐子凌见她语态轻松的说出了那些坎坷经历,顿时心疼无比,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身处青楼几年,与各类人士都打过交道,女子也称得上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却还是因被眼前少年握住双手而红了脸颊。 看着女子绯红的秀脸,徐子凌只觉心旷神怡,勾起笑容道:“茗夏,还记得小时候你答应我什么吗?” 茗夏见他笑容可掬的模样,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小脸一板,装作清冷道:“年幼无知的玩笑话可算不得数。” 徐子凌笑容更盛:“那我可不管,我就反正认定了那个跟屁虫。” 茗夏见他无赖的样子,一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是那个无赖。” 见她展开了笑颜,徐子凌也是开心了起来,想到了她如今的身份,认真说道:“茗夏,我不想让你再离开我了,不管怎样,我都要去汴梁为你赎身。” 李茗夏看着他一脸坚定的模样,轻笑道:“放心吧,我其实早就可以赎身了,只不过因为没有去处,又想报答青姨的对我的恩情,才没有离开。现在为了你,我只好忘恩负义了。” 徐子凌顿时松了口气,微笑道:“那就好,正好无事,我陪你去汴梁,把你卖身契拿回来,顺便带你去找我师傅,让他也见见你。” 听到要去见他师傅,茗夏有些赧然,却也没有出言拒绝。忽然又想起了昨夜方杰说的话,问道:“听方大哥说你中毒了,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听茗夏提起,徐子凌顿时想起昨夜好像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不过现在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异常,体内亏空的真气也恢复了。凭着感觉,摸了摸脖颈昨夜被叮的地方,却依然没有任何异样。 而茗夏见他摸脖子,便伸手转了下他的头,查看他的脖子,却见他方才摸的地方,有一个青色印记,印记很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你脖子上有个青色印记。” 茗夏伸手抚了一下那个印记,发现印记像是胎记一般。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方杰推门进了房间,听两人正在谈论青色印记,说道:“徐兄弟你是中了那娘们儿青蛛的蛊毒了,不过也不用担心,这个毒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只是会让你变得那啥来着,恩……,对,爱财。” 徐子凌与李茗夏均是不太明白,楞楞的看着他。 看两人坐在床上恍若小夫妻一般,方杰挤眉弄眼的看了他俩一眼,解释道:“苗疆七彩蛛的蛊毒,都是精神毒素,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是会影响人的思维方式。你中的这青蛛蛊毒,据说会激发贪婪原罪,说白了,就是你小子会变得非常贪财,甚至说见利忘义。” 徐子凌怔了一下,想起公孙玉还有一紫色蜘蛛,问道:“那中了紫蛛蛊毒会怎样?” 方杰听到坏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小子得死在女人肚皮上。”说罢想到旁边还有个女子,尴尬的挠了挠头。 徐子凌听了却是毛骨悚然,幸好中的是青蛛蛊毒,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这“贪婪”之毒,他目前倒是没感觉到异样。 随后方杰又给两人说了些有关蛛毒的事,告诉了他们这毒几乎无解,不过毒性会自行散去,但需要较长时间。 最后方杰神情变了一下,说道:“徐兄弟,我收到消息,家族要我也去杭州,现在过来就是为了和你告辞。” 最近这些时日,徐子凌于街坊市集中听到了不少消息,传言南方有位“圣公”要揭竿起义,而那圣公恰好也姓方,他不免联想到摩尼教与方百花筹集金银粮食的举动,其中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此时又听到方杰也要去杭州,徐子凌心知他们可能要有大动作了,起身上前与方杰重重的抱了一下,正声道:“方大哥一路保重,等我把茗夏的事处理好后,便去杭州找你和百花姐。” 方杰重重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就在杭州等着你和弟妹了。” 一旁的茗夏听了这话,连忙低了低头,憔悴的脸色却是红润了几分。 徐子凌冲方杰抱了抱拳,方杰回了一拳,不再多言,转身潇洒离开。 方杰走后,徐子凌回头看着茗夏,猛的想起她几乎一夜没睡撑到了现在,当即不由分说把她抱到床铺上,拉过被褥给她盖上。 茗夏被徐子凌强硬又温柔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躺在床上,看着他整理被角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不经意间闻到了被褥间的男子气息,让她越发脸红心跳,轻轻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徐子凌轻轻笑了笑,让她安心睡觉,随后轻轻关门离开。 出了门,徐子凌摸了摸衣袋,发现身上竟只有不到五千两银钱了,喃喃道:“快没钱了啊,如何能快速挣钱呢?” 初入江湖 第二十四章 书生与杨志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一夜之间,知府王隽中秋夜当街遇刺的消息便在江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遇刺地点处于秦淮河沿街中段的清澜街,目睹整个过程的人本就不在少数,加之有心人刻意推动,隔天早上,这则消息几乎人尽皆知,无论文人士子,还是寻常百姓,对此均是议论纷纷,见解不一。 这个年代,能娱乐的方式地点并不算多。平日里除了烟花柳巷,就属茶楼酒肆最受欢迎。茶楼酒肆不只是书生学子品茶论道的地方,也是寻常百姓插科打诨,听曲看戏的消遣地方,其中书曲戏文,也称得上是雅俗共赏。 江宁城北街连绵十丈的伟岸茶楼中,许多茶客正浅酌茶水,聚神听着一书生模样的男子侃侃而谈。 “话说昨夜那知府王大人险些毙命于刺客手中,不料半路杀出一位神仙似的少年,使得一手飞剑之术,将身陷绝境的王大人于刺客重重包围之中救出。 当时王大人乘剑而走,刺客等人见得此等神仙技法,俱是呆滞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却只能瞪眼看着王大人遁走。” 旁边有人问道:“曹公子莫不是亲眼所见?” 书生举起桌上茶盏,轻饮一口,答道:“那是自然,昨夜我从祁园出来,回府路上恰巧撞见刺客围杀王大人。不过话说回来,那些刺客虽未得手,但其刺杀的方式布局却是有些说法。” 又有人不解道:“有何说法?莫非刺客大有来头?” 书生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戌时的清澜街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数十名刺客安插其中恍若行人,仿佛知晓王大人的行走路径,一出手便知道是浸淫此道的行家,刀匕短弩一气而上,前后配合无间。 虽说还是未能杀得了王大人,却能在官兵赶来时全身而退。整个过程进退有道,想来不是寻常的势力,至于我的一些推测,涉及颇多,却是不敢与诸位细说,诸位意会即可。” 旁人附和道:“那是那是,曹公子还要考取功名,言行谨慎些好。” “可恨这世道,以曹公子的才学竟不得重用。” “如今有些朝廷官员尸位素餐,只识得黄金白银,哪里识得民间疾苦,我大宋的根基,定要毁在这些人身上。” “这位兄台,慎言。” “呵呵……” 楼中众人人云亦云,越聊越远,书生听了,也只是轻笑着摇头。宋朝虽也不少文字狱的先例,但这市井中的随性言论,只要不是点名道姓,向来也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大宋重文轻武,高官乃至圣上,都明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对于民间的言论,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越界,大都懒得理会。 过得许久,已是日上三杆。茶楼中仍旧七嘴八舌,人声鼎沸,茶楼外也已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人群中,一心想着挣钱门路的徐子凌慢慢走在街道上,走得几步,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名戴着斗笠的汉子,身材结实,腰间挂有一把佩刀。徐子凌细看几眼,便认出了那汉子身份。 汉子是前些日护送花石纲的杨制使,左边脸上有一大片青色印记,徐子凌和他也算打过交道,也知道他有些武艺。 见他一身布衣,漫无目的走在街上的落魄模样,应当是因花石纲之事被夺了官身。对此徐子凌倒是有几分愧疚,说来说去,花石纲被劫也是因他而起。想了一会儿,徐子凌跟了上去,想看他要做些什么。 一身破布衣衫的杨志确实是因丢失花石纲被革了官职,不过一般武官被革职不会如此惨淡,或许还能留在原来的机构,等候机会复职。 不过杨志丢失的花石纲里有当今高太尉的份子,他不仅被赶出了殿帅府,还被没收了家产,只留得一把祖传宝刀在身上。 杨志走在街上,心中充满了对高俅的愤恨和对世道的怨念,他不知该去何处安身。他自诩杨家将的后人,让他落草为寇他是极不愿意的,但是他只有一身武艺,却不懂那些个糊口的营生。 想着想着,他听到了茶楼中的热闹,正好无处可去,便决定进去看看。 进了楼中,杨志拿出了身上所剩不多的碎银子,向小二讨了一壶清茶,坐在了一空闲座位上,随后拿起茶壶对嘴喝了几口,同时扫了几眼周围的茶客。 有几名书生瞥见他穷酸的打扮和粗鲁的喝茶方式,鄙夷的看了他几眼,却又看到他脱下斗笠后脸上硕大的青印,有些害怕,不再敢看他。 茶楼中鱼龙混杂,大多人看到他那骇人的青印,也只是惊异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杨志毫不在意他人惊异的目光,只是自顾的喝着茶,暗自听着周围书生的高谈阔论。 “你们知道吗,汴梁传来消息,据说当今圣上已经派出了使者,要联合金国共同伐辽。” “大善,辽人欺压我大宋甚久,如今正当金国与之牵制的大好时机,我汉人借机光复燕云十六州指日可待。” “我看你是痴心妄想,大宋积弊日久,如今鸡鸣狗盗之辈四起,朝中大臣尽是结党营私、谄媚逢迎之徒混淆圣上视听,圣上不知我大宋真实国力,冒然起兵伐辽,恐怕落不得好处。” “这位兄台言之有理,依我之见,我大宋就当隔岸观火,坐看辽金两虎相争,再便宜行事。” “荒谬,若是此时按兵不动,倘若金国胜了辽国,我大宋当如何自处。” “我看不然,金国不过弹丸之地,民少兵寡,想要战胜辽国难于登天,我大宋理当与辽国保持现状,再续百年之好。”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各抒己见,争来争去。杨志听着这些书生在这儿谈论那天大的事,不由得笑了笑,他混迹官场也有些时日,也曾见过辽人士兵,据他所见,汴梁的禁军甚至不如辽人寻常军士悍勇,朝廷一旦介入辽金大战,无论谁胜谁负,宋国都得不到好处。 这时一少年走到了他旁边,问道:“这位好汉,可否同用一桌?” 杨志愣了愣,转头看了眼少年,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少年自然是尾随而来的徐子凌,一屁股坐在了杨志身边,看着他明知故问道:“好汉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面兽杨志?” 杨志闻言呆了一下,微微直了直腰,朗声道:“赫赫有名不敢当,不过俺确实是杨志。不知小兄弟名讳?” 徐子凌如实答道:“小弟徐子凌,曾听闻杨兄在殿前司做一制使,怎地流落至此?”心里已有答案的少年却是面不红心不跳。 杨志脸色顿时暗了几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想回答少年的问题。 徐子凌见他一脸为难,改口道:“杨兄不方便说那就不说,不过杨兄可有再入朝为官的念想?” 杨志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可惜俺只有一身浅薄武艺,殿帅府已经容不下俺,俺当何去何从呢?” 对于官场之事,徐子凌所知道的也不多,倒是想起了在汴梁做教头的林师兄,对杨志说道:“我对此官场之事无甚兴趣,不过却有一在师兄在京城做教头,名唤林冲,不知他能否襄助杨兄一二?” 听到林冲的名字,杨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叹了口气道:“小兄弟好意俺心领了,禁军里的林教头俺也听说过。不过小兄弟有所不知,那禁军便是受殿帅府节制,而俺此前便在这殿帅府任职。” 闻言,徐子凌顿觉颇为尴尬,讪笑了几下。 这时一书生走了过来,打量了徐子凌几眼,惊呼道:“你是昨夜那少侠?!” 徐子凌怔了一下,却听那书生又道:“在下曹榆林,昨夜有幸得见少侠英姿,对少侠敬仰不已,想与少侠结交一番。” 见书生一脸崇拜,徐子凌笑道:“不过是些江湖技俩罢了,难等大雅之堂。” 书生连连摇头:“少侠以为的江湖技俩,在下看来却是如同神仙术法一般。既然在此与少侠相遇,且让我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说罢掏出钱袋,从中取出一锭银子,让小二沏一壶好茶,再上些糕点。徐子凌见了他的钱袋,顿时眼睛一亮,又瞬间恢复原样。 之后书生与徐子凌滔滔不绝的聊了许久,期间徐子凌频繁看向他的腰间,书生以为自己腰带松了,偷偷提了几下。 闲聊之余,徐子凌向书生介绍了一旁的杨志。书生知道了杨志的境况后,决定重金聘请杨志做自家的护院。 原来书生家里是江宁乃至扬州都颇有名气的瓷器商人,由于家中没有得力的护院,家中族人运送货物时,经常遭到山匪的拦路打劫,听得徐子凌介绍说杨志武艺了得,又无处安身,便决定聘请他做自家护院。 杨志见书生认真的模样,自己正好无事可做,便点头答应了。 又聊了一阵,见时间差不多了,徐子凌起身准备离开,顺便打包了一些糕点带给茗夏吃。书生见徐子凌要走,也起身拱了拱手,送他离开。 却见徐子凌走过来,猛地和他抱了一下,然后挥手离开,旁边杨志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几下。书生被这一抱弄得莫名其妙,随后想了想,认为这大概是江湖人士告别朋友的方式。 不久过后,走在街上的徐子凌往后看了眼,确定没人跟上来,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开始数起钱来。 而楼中准备付钱离开曹榆林,却是涨红了脸在身上摸索半天,也未见得钱袋。 初入江湖 第二十五章 君子爱财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左手拎着一只荷叶包裹的叫花鸡,右手挎着茶楼打包的桂花糕、绿豆糕,走在大街上,徐子凌好像意识到了问题。糕点是茶楼打包的,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叫花鸡,却是他借身法之利在街上店铺里顺的。 说是顺,倒不如说抢。想起店铺老板娘追不上他临街大骂的模样,徐子凌当时不以为意,此时静下心来,登时有些心惊,那贪婪之毒,何至于此? 刻意抱曹榆林从而偷了他的钱袋,又打包由他付了帐的糕点,再到方才顺手牵羊,当时他只觉得如饮水吃饭一般信手为之,此时却是细思极恐,那毒竟如此玄妙,当真能影响人的七情六欲? 思忖许久,脑中不断浮现的念头,让徐子凌认命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只进不出的贪财吝啬鬼。不过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应对之法,便只能顺其自然了。贪财也好,吝啬也罢,只要不去杀人放火就好。 边走边想,徐子凌慢慢就走到了庭院,正要往自己房间走去,后方却有人叫住了他:“徐公子。” 徐子凌转身一看,是那打过几次交道的白姓摩尼教人,好像叫白眉,是摩尼教的一个护法,见他面色有些慌张,似乎有急事,便道:“有话直说。” 那人说道:“因一些特殊原因,我教各级人员,都要前往苏杭一带,我等驻留江宁的教众即日便要前往杭州,所以方教士答应为你寻找李姑娘的事,可能无法完成了。” 闻言,徐子凌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她了,屋里那位姑娘便是她。” 白眉昨夜看到过与方杰一起过来的姑娘,却是知道她的身份,此时听徐子凌这么说,惊讶道:“她不是汴梁的李师师吗?” 徐子凌点了点头:“李茗夏,李师师,都是她,你且去吧,无需再找了。” 白眉顿时醒悟过来,也没多想,拱手告辞离开。刚走得两步,却听徐子凌说道:“既然你们要走,这宅院能否留予我?” 白眉愣了愣,淡淡道:“区区一宅院,徐公子要的话,那便赠予徐公子了,我稍后就让人送来房契。”说罢转身离开。 徐子凌看着他走开,暗自笑了一下,想到方才他说特殊情况,怕是和方百花的事有关。 走进屋子里,茗夏已经起了,正在桌子旁随意翻看着一些书本,一副无聊的样子。见徐子凌回来,她便放下了手里的书籍,神采奕奕的看着他,心思流转,当年机灵调皮的小凌哥已经长大了,虽然眉宇间的稚气还在,挺拔身姿却和成年男子一般无二。 见她盯着自己,徐子凌放下手中的东西,微笑道:“睡了许久,该是饿了吧,我出去逛了逛,就顺便给你带了些吃食。” 看着他放下的糕点盒子和还冒着热气的叫花鸡,女子缓缓笑了起来,心里暖洋洋的。 女子接过盒子,拿起里面的糕点小口吃着。徐子凌则打开荷叶,拿出了叫花鸡,理了理上边沾着的泥土,将两个鼓胀的鸡腿摘下来,放到了她身前的盘子里。她闻到了溢出来的香气,有些心动,却见徐子凌在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徐子凌见她想吃又不吃的样子,笑道:“吃啊,小时候那馋嘴的丫头可不会不好意思,向来都是跟我抢着吃。” 女子涨红了脸,狡辩道:“那也只是是小时候,如今我早就不喜好这些了。” 听她这话,徐子凌拿过盘子里的鸡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你不吃那我吃了啊。” 女子闻着近在鼻尖的香气,轻咽口水,忍了许久,终究是没忍住,一把抢了过来,狠狠咬一口,吃了起来。看着她原形毕露的样子,徐子凌也笑了起来,姑娘还是那个姑娘呀。 ...... 午饭过后,两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汴梁。收拾的过程中,徐子凌看到了茗夏包袱里的银票,对她说道:“茗夏,能不能把你的银钱先放我这儿,你要用的时候我再给你。” 冰雪聪明的女子顿时想到了早上方杰说的话,便笑着将整个钱袋都给了他。徐子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着她脸上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脸,便不再说了。 收拾好行李后,两人走到庭院门口时,一名摩尼教弟子将房契送了过来。徐子凌接过房契放好,让那弟子转告白眉一声他和茗夏要前去汴梁,随后带着茗夏出了门。 江宁与汴梁相隔千里,徐子凌南下的时候路线是东到凌州,再一路南下,一路上不是骑马就是运用身法赶路。如今带着茗夏,不方便再骑马或者步行,走水路才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两人准备先去扬州,再坐船前往汴梁,不过在去汴梁之前,得去一趟符离县接茗夏的丫鬟月儿。 今日江宁北城门一如既往的热闹,来往的商队行人有序的进进出出。到得下午时分,却是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据说城门口有一少年,不愿意交城门税,竟说自己是知府大人的救命恩人,应当免除城门税,还拿出一把泛着红光的剑挥舞比划,眉飞色舞的说自己是如何如何救的知府。 大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的经过,不过看着少年年轻的面容,加上几文城门税都不想交的气度,大抵是不信他的,只有少年旁边的女子红着脸帮他作证。就这样闹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换防的官兵中有人认出了他,才得以放他离开,结束了这场闹剧。 城门外官道上,徐子凌走在路上,看着身旁的女子,问道:“茗夏,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离谱?” 茗夏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啦,小凌哥,我知道你是中了那个奇怪的毒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方大哥说过这个毒会自己消去的,你也不用太在意了。” 徐子凌拍了拍头,说道:“不知为何,只要让我把钱给别人,我就会像死了一样难受。” 茗夏狡黠的笑了笑:“那我们怎么坐船去汴梁呢?” 徐子凌面色一凝:“要不晚上我带你偷偷上船?” 茗夏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笑道:“好啊。” 一日后,傍晚时分,扬州瓜洲渡口,各式各样高低不一的船只水面上徘徊。有官府的漕运船,有商人运货的商船,也有富庶人家私有的楼船。而此时的渡口沿岸,有两道身影在岸边鬼鬼祟祟的走来走去,时不时的看向水面上的船只。 有些船上的人看到了那两道身影,也没有太多关注,只当是来幽会的年轻男女。 “看那艘,嚯哦,够大吧?” “大是大,好像不是去润州方向的诶。” “那这艘怎么样?这艘也挺大啊。” “恩……那是漕运船啦,会被发现的。” “是漕运船吗?和我之前抢,呃,见到的怎么不一样?算了,你选一艘吧。” “让我看看,就这艘吧,上面好像没有多少人诶。” “好,就它了。” 两道身影在岸边走来走去,对着水面上的船指指点点,最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就站在岸边不再走动。 过了许久,夜色渐浓,渡口周围暗了下来,大半个渡口被水面船只上的灯光照得十分明朗,不过有些角落却是被船身挡住,依旧昏暗。 忽然,黑暗中恭候已经的二人见到那艘楼船缓缓驶过,顿时动起身来,徐子凌轻声道:“茗夏,踩到剑上去。” 倏地,那把泛着红光的长剑横在了女子脚边,女子轻轻踩了上去,见那剑纹丝不动,正觉得新奇,却忽然被人搂住了腰肢,身体顿时颤抖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听徐子凌在耳边叫了一声:“走喽!” 长剑带着两人凌空而去,飞向那艘楼船。周围船上的人大都进了船舱,或有几个人看到那红剑,也只能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数息之间,两人便落到了那巨大的楼船之上,从窗口进入了第三层的一个房间。楼船有三层,能容纳四百余人,而此时船内只有不到五十人,所以内部空闲的屋子较多,两人偷偷进来,一时也不容易被发现。 由于是游船,所以屋内还算空旷,两人也不觉沉闷。只是床只有一张,徐子凌又不想离茗夏太远,便从隔壁屋子拿了被褥,打算在地上将就一晚。 赶了一天的路,此时放松下来,一阵疲惫感顿时袭来,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徐子凌迷糊间听到了附近有人说话的声音,瞬间醒了过来,清了清神,听到一浑厚的声音问道: “你确定是三楼,莫非是飞上来的不成?” 另一略微阴柔的声音答道:“这位大爷,小的哪敢骗您啊,昨晚上,小的确实看到了一道影子闪到了这楼船的三楼,然后不见了。” 先前那人哼了一声,吩咐道:“老五,带两个兄弟挨个儿把房间搜一遍,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就把这厮扔河里去。” “好的,方叔。” 听到此处,徐子凌明白了,应该是昨日不慎被人瞧见了,看了眼还在酣睡的茗夏,想到她柔弱的身子随自己赶了这么久的路,却是不忍心叫醒她,便拿上赤霄,坐到了门口。 初入江湖 第二十六章 苏晚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中秋过后的汴梁城,却是越发热闹起来。在激进党童贯、蔡京等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尽管朝中还有不少反对的反对声音,年青力盛的皇帝赵佶还是下定了决心,准备派出使者与金国商议共同伐辽事宜。 联金伐辽的消息在前些日子就已经在城中扩散了出去,各界人士对此却是半信半疑,如今消息确定下来,登时激起满城风雨。汴水上的漕船,官道上的车马,在一日之间就密集了起来。 江南河上,一艘硕大的楼船正在缓缓行驶。楼船一楼主中,有名女子正看着信件,眉头紧蹙。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却有着经年累月才能养成的不俗气势。 女子旁边有一庞眉皓发的老人,见女子皱着眉头,轻声问道:“小晚,出什么事了?” 放下信纸,女子看着老人,沉声道:“张爷爷,汴梁传来消息,圣上要联合金国讨伐辽国,拟定将原来的岁币转纳于金国。” 白发老人闻言,面色也是凝重了几分:“那这皇商之事,你又得费尽心思了。” 女子微微颔首:“先前织造局的顾大人对我苏家已经心生不满了,花了许多银两才争得这皇商之权,何况时日尚短,还未见回利,其中关节之处也未打通,日后若真改纳岁币给金国,我苏家恐怕再难掌握皇商了。” 老人却是摇了摇头:“小晚你莫要操之过急了,辽人雄踞北方百年之久,金人不过这十年间才声名鹊起。如今战事未起,胜负之数还未可知,其中干系实在太多,你要做好多重准备啊。” 女子听后,重重点了下头:“张爷爷说得是,晚儿太过急切了。” 老人欣慰道:“苏易有你这个机灵懂事的孙女,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呐。” 女子有些赧然,小声道:“晚儿只是有些要强罢了。” 老人张口笑了笑,露出了所剩不多的牙齿,不再说话。 过得一会儿,一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来到了老人与女子所在的主厅,抱拳对女子说道:“小姐,我搜查了五六间屋子,一无所获,但那小厮硬说亲眼目睹有人影飞到了我们楼船上,我就让老五带老六老八去挨个儿察看了。” 女子一改方才的小女儿姿态,淡淡说道:“方叔也算我苏家元老了,这些事情你全权处理就行了。不过若真有宵小敢闹事,方叔只管出手,有什么事,都由我苏家担着。” 汉子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拱手离开。 楼船三楼一屋内,听着过道上搜寻的声音越来越近,靠在门口徐子凌却是忍不住了,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搜查房间的几人注意到了从屋内走出徐子凌,顿时阴沉了脸,向他走了过去,却见他一脸笑容:“诸位哥哥,都是误会。” 名叫老五的青年汉子讥笑了几声:“小子好胆色,不知道这是谁家楼船,就敢上来。”说着捏了捏拳头,发出“嘎嘎”的声音。 见几人不听解释上来就要动手,徐子凌无奈,只得出手迎战。 楼船虽大,但过道仅有四尺之宽,堪堪容下两人并排。而那名叫老五的汉子却是说了句“老六,老八,让我单独会会这小子。”,飞步冲向徐子凌。 而徐子凌知道这楼船的主人必不是寻常人物,不想得罪了他,于是把赤霄放在一旁地板上,也用拳迎战老五。 两人身影瞬间缠在一起,不断出拳、格挡,拳罡气劲随之碰撞。数十招下来,依旧是难舍难分。后面几人看来,两人似乎不相上下,短时间怕是难以分出胜负。 但老五的感受却不是这样,他全力尽出,徐子凌却轻松将他的招式悉数化解,两人不分伯仲的场面下,显然是徐子凌没有使出全力。 徐子凌虽有留手,却也有些惊讶,这其貌不扬的汉子竟然也是登堂入室的高手。同时他也越发好奇者楼船主人的身份。 又是数十招下来,徐子凌面不改色,老五却已汗流浃背,不复刚开始的凌人气势。徐子凌找准了机会,一掌拍在了老五胸膛之上,顿时打得他退了几步,嘴角溢出血丝。 老八两人此时也是看出了端倪,见老五不敌徐子凌,一起冲了上来。忽然后面一浑厚声音叫道:“慢着!” 听到声音的三人顿时停了下来,冲后面的人叫道:“方叔。” 被老五等人叫做方叔的大汉从过道走了过来,身形高大魁梧的他险些顶到楼船船顶。大汉眯着大眼看着徐子凌,问道:“小子,一手关中红拳打得不错啊,你是周桐那老东西的弟子吧?” 徐子凌却是没想到他认出了自己的拳法,但也没有否定,说道:“这位好汉,一切都是误会,我不过是借宿一晚而已,既然你认识我师傅,不如看在他的面上,化干戈为玉帛,我马上离开,如何?” 大汉哼了一声,嗤笑道:“我管你是不是那老东西的弟子,上了这船,就别想走了。也莫要反抗,让我直接绑了去见小姐,或许能从轻发落。” 徐子凌感受到了大汉的雄浑气息,竟是与师傅相比都是不逞多让,顿时心中一冷,有些进退两难,打,肯定打不过,跑,他一个人倒是能跑,可茗夏怎么办。 犹豫间,那大汉已经走了过来,徐子凌并非坐以待毙的人,当即运起真气,倾力一拳向他轰去。 大汉见他还敢手,冷笑一声,抬起右臂随手一掌挥出。见其掌中蕴含的气势,徐子凌本想凭借身法躲开这一掌,奈何这是楼船里,太过狭窄,身法施展不开,只得出拳硬抗上去。 倏地,徐子凌的拳罡与大汉手掌一碰,顷刻便悉数散去,那荷叶般大小的手掌径直拍在了他拳头上,只觉拳头好似被大锤猛击,一股巨力沿着手臂传来,猛地一下,右臂竟直接脱臼,余力震得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大汉实力太过惊世骇俗,徐子凌左手扶着右肩,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不想再做无用的挣扎,却是与他心念相通的赤霄自行飞了出来,挡在了大汉面前。 大汉看道这剑,顿时大眼一亮,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剑柄,那剑极富灵性,竟想脱手而出,大汉微微用力握住了它,哈哈一笑:“这剑不错,老子要了。” 赤霄与徐子凌心念相通,但它的所有行动都会消耗徐子凌真气和精神,此时赤霄极力挣脱,却是将徐子凌的气力悉数耗尽,直接让他昏死过去。 徐子凌失去意识,赤霄也瞬间沉寂了下去,任由大汉握着。 大汉走上前,抓住徐子凌腰带,一只手便将他提了起来,就这样一手拿着剑,一手提着人,向楼下走去。走了几步,后面有一道门忽然打开,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走了出来,看到了被大汉提在手里的徐子凌,如遭雷击,哭喊着冲了过去。 大汉几人听到声音,转头看到一女子跑了过来,愣了一下。见女子可怜模样,大汉一时心软,便将徐子凌放到了地上。 女子跪在徐子凌旁边,握住了他的手,见他只是昏睡过去,顿时松了口气,转身对大汉几人说道;“几位大哥,我和他只是借宿了一晚,没有什么歹意,放了我们好不好,我们有钱,可以都给你们。” 大汉摇了摇头:“这我却是做不了主,且先带你们去见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心善,你若是说些好话,她兴许会放了你们。” 女子拭去泪水,点了点头。随后几人便带着女子和徐子凌去了一楼主厅。 不久后,楼中的苏家小姐注意到了与方叔等人一起过来的女子,待看清面貌后,一脸惊讶:“师师姑娘?” 女子也看见了她,顿时惊喜道:“苏小姐。” 苏小姐见真是她,有些奇怪:“你怎会在我家船里?” 女子看了眼旁边被放在椅子上的徐子凌,简要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苏小姐明白了来龙去脉后,对大汉道:”方叔,师师姑娘是我朋友,这件事是个误会,你救治一下她的朋友吧。” 大汉也听清了女子的话,当即点点头,走到徐子凌身旁,一手按住他肩膀,另一首抓住手臂一用力,“咔”一声将他脱臼的手臂装了回去,随后为他输了些真气,转头说道:“他已无大碍,一个时辰内便能醒过来。” 苏家小姐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老五等人见状,都拱手退了出去,而大汉却是没有走。他并不信任徐子凌,怕他醒来后对小姐不利。 苏家小姐见大汉没走,看了眼躺在椅子上的徐子凌,也明白了大汉心中所想,也不多说什么,与旁边的女子攀谈了起来。 …… 许久之后,徐子凌慢慢醒了过来,想起方才的事,才发现自己右臂虽然有些酸痛,却已经恢复了,再看看自己在哪里,却看到了与一名陌生女子交谈甚欢的茗夏,十分惊讶。 初入江湖 第二十七章 五行相性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扬州苏家,乃是江南一带颇具盛名的世家大族。苏家世代经商,从苏家太公到现在,已经到了第四代。 苏家业务涵盖极广,茶楼酒肆,勾栏瓦舍,烟花柳巷,均有涉猎,不过最为人所知的,却是丝绸生意。苏家的丝绸生意,几乎笼罩了整个江南河沿岸的州府,北起润州,南至杭州,都有苏家开设的店铺。 苏家到了第四代,二房、三房都有三五个子女,而大房却只有一个女儿。但这女儿,却是苏家四代最有本事的人。 苏家的苏晚,凡是与苏家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个奇女子的名讳和事迹。 苏晚刚过及笄之年,便开始接手大房名下的生意。女子的身份让她处处受制,但她很快便熟稔了生意场上的各类业务,也很快参与到了高层掌柜间决策中去,多有奇思妙想和独到的见解,渐渐被掌柜们所认可。 十九岁时,正式代替其父苏阙,成为了苏家的领军人物,操控着苏家主要的店铺与门路。在她的带领下,苏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隐隐有成为江南首富的趋势。 一年前,在苏晚的操作之下,苏家拿到了皇商的名额,一时间风头正盛。由于朝廷每年要交予辽、西夏大量的岁币,得到皇商名额的商人,只要能凑齐官府要求数量的丝绸,都会得到丰厚的回报,甚至在经商时还能得到官府的照顾,如减免税收等。 不过商场犹如官场,竞争也是相当激烈。苏家这些年的强势崛起,也是在断别人的财路,结下了不少仇家。这些仇家曾多次雇佣绿林匪徒刺杀苏家核心人物,不过苏家豢养了许多家丁,时刻保护着宗家嫡系人员的安全。数年来,大大小小的刺杀,也只是让苏家损失了一些家丁,并没有伤到核心人员。 在苏家的护卫体系中,有着让无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人物,苏家方大圣。方大圣以外家横练功夫出名,善使拳掌刀法。其拳掌可分金断玉,刀法能开山裂石,均以霸道著称。曾与当年盛极一时的武道宗师周侗比试过,据说只是稍逊一筹。 除了方大圣外,苏家还有九名实力出众的家丁,根据年龄被命名为老大老二一直到老九,不过老大老三却是在抵御刺杀时身亡。如今剩下的兄弟七人,放到江湖上去,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楼船里,徐子凌运气在体内流转一圈后,顿时神清气爽。起身看了看茗夏旁边的女子。那女子身着貂裘大衣,金簪玉镯,极显其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又散发着一股平易近人的气质。她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贵妇人,但又青丝垂肩,似乎尚未嫁人。 茗夏见徐子凌醒了过来,喜道:“小,,子凌,你没事吧?” 徐子凌抬头点了点旁边的女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茗夏看了眼女子,说道:“这位姐姐是扬州苏家的苏晚小姐,和我在汴梁有过一面之缘。方才我和她解释了一番,她恰巧要去汴梁,可以送我们过去。” 说话间名叫苏晚的女子也在打量着徐子凌。少年给她的印象不算很好,只是一个俊俏的游侠儿,没有书生的儒雅,也没有武学大家的气质,被方叔一招便制服,武艺想来也是稀松平常。 她有些好奇名满京师的师师姑娘为何会喜欢这样的少年,不过也止于好奇,不想去询问,她对男女之事,向来都是十分冷淡。如今她已经二十二了,不说婚嫁,连看得上的男子都没有几个,她的几个堂妹,有些都已经育有一儿半女了。 年少时她也喜好过诗文歌赋,像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一样,也仰慕那些才高八斗的文人才子。然而当那些自诩风流的书生才子在她面前吟诗作对,大献殷勤时,她却是再也提不起兴趣来。 因为她能看出那些书生心里真实的想法,他们喜欢的不是她苏晚,而是苏家的小姐。 数年来,纵横生意场上,她拿捏人心的本事也越发炉火纯青,能入她法眼的男子更是少之又少。现在看到徐子凌,也只觉得他不过是一个俊俏的少年而已,这样的少年,她见过太多了。 徐子凌也注意到了苏晚打量的目光,却是毫不在意,拱了拱手:“苏小姐不计小子冒犯之罪,反要送小子去汴梁,在此谢过了。” 女子淡淡道:“谢就不必了,我不过看在师师姑娘的份上罢了。” 徐子凌闻言,尴尬的挠了挠头。 见他吃瘪,茗夏掩嘴轻轻笑了笑,说道:“苏小姐比较务实,心直口快,子凌你别往心里去啊。” 徐子凌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说着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赤霄剑,心中登时有些触动,回头一看,赫然在那方姓大汉腰间,顿时叫道:“方叔,这误会也解开了,你看我这剑?是不是……” 大汉脸一横,冷声道:“谁是你方叔,少跟老子套近乎,想要这剑,凭本事自己拿去。” 徐子凌无可奈何,只得看向苏家小姐。苏晚看到徐子凌祈求的眼神,顿时又将他看轻了几分,对大汉说道:“方叔,既然是他的,那便还给他吧。” 大汉轻哼一声,将剑抽出扔给了徐子凌。那剑到了空中,登时如鱼得水,在空中划了一圈,才回到徐子凌腰间的剑鞘之中。 苏晚柔唇微微翘起,被这一幕震惊了一下,她之前却是不曾见过这种以气御物的手段,不过她的惊讶也只在一瞬,转眼间便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其实不是方叔不等人不会以气御物。但凡登堂入室能引气出体的武人,大都能以气御物。只是因为消耗与收益相差太大,几乎很少有人会用这种手段。 赤霄剑极具灵性,且与徐子凌心意通,他驾驭起来也是消耗甚大,更别说那些没有灵性的寻常兵刃。再者,御物的杀伤力太过有限,远远不如手持来得猛烈。 …… 闹剧过后,楼船又继续行驶起来。两女在厅内聊着不咸不淡的私话,躺太师椅上的白发老人在闭目养神。徐子凌闲来无事,便想跑到甲板上看看风景,却是先看到了在上面守卫的老五几人。 老五几人不像方叔那般暴烈,尤其是老五,也不记恨徐子凌方才打了他一掌,知道他是并非敌人后,甚至与他打了招呼。 徐子凌也是自来熟的人,与他们一拍即合,边看沿岸风景,边与他们聊了起来。不久,徐子凌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苏家的信息,例如,苏家现在的掌管者就是那叫苏晚的女子,还有最重要的是,苏家特别有钱。 老五几人非常好奇那把具有灵性的剑,也问了徐子凌关于赤霄剑的来历,徐子凌倒也没有隐瞒,毕竟他知道的也不多。他只知道这把剑是正一道门五行剑中的火剑,也是一把纯阳剑。 老五等人顿时惊奇万分,据他们所知,正一道门一门数派,有茅山,清微,净明等派。虽然都以天师道为核心要义,但各门派之间的术法却是截然不同,这赤霄剑不管来自哪个派系,都值得考究一番。 真正的修道之人素来不参与人事纷争,正一道门的五行剑都是千年来极具盛名的剑,一直作为镇教之宝雪藏于深阁之中,此时让赤霄剑流落人间,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五行剑虽名满天下,但见过的人却是不多,要不是徐子凌说起,老五几人都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赤霄。包括那武艺超凡的方叔,当时也只觉得这剑很玄乎,并没有认出它的身份。 徐子凌恍然想到了,师傅居然有这么多事情隐瞒着自己,这剑来历不说,自己一直修行的内功也没有说过来历,只说过与武当有关系。 忽然听老八问道:“徐兄弟,你练的也是纯阳类的内功吧?” 徐子凌愣了愣,反问道:“内功有相性之分?”这师傅却是从未与他说过。 老八看徐子凌愣神的模样,颇为不解:“寻常武者或许不知道内功有相性之分,不过你师傅可是周侗啊,他未与你说过?” 徐子凌摇摇头。 老八看他不似假装不懂,解释道:“天下内功千万种,但可总体上分为五类。即金木水火土五类,对应金刚、紫霞、玄阴、纯阳、归元五种相性。” 徐子凌闻言运气于掌心,无色无形,看不见,只能感应到。 一旁老六看了他的动作,猜到了他的意思,说道:“未到凝气化形的境界,真气是不会展现出相性的。” 徐子凌更加不明白了:“凝气化形又是何境界,登堂入室之上?” 老六点点头:“登堂入室才是真正的踏入武道,这时武者可以引气出体,以气伤人,之后便是灵奇化物的境界,这时武者可以凝气化形,以形伤人,登堂入室又被称为武者初境,灵奇化物又被称为武者至境。” 顿了顿,老六继续道:“到了至境,内功的相性才能得以彰显,才能看出色、形。纯阳属火,多为红色,紫霞属木,多为紫色,玄阴属水,多为蓝色,金刚属金,多为金色。不过因功法数千年来的发展,功法不同真气化形时颜色都会有偏差,并不以颜色纯正分高下。” 经过老六讲解,徐子凌如醍醐灌顶,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问道:“方叔便是至境吧?” 老五点点头:“方叔多年前就是至境了。他修习的是金刚功法,所以以霸道著称。” 这时徐子凌才想起早上方叔打自己那一掌时,掌上带有的淡金色光芒,与手掌颜色重叠,当时他以为是眼花,现在想来那竟是真气。 随后他猛地想到了那一指打败方杰的公孙玉,她的真气不就是青色的么,当时晕倒醒来后,见了茗夏,一时竟将此事忘了。青色,应该是紫霞或者玄阴的变化吧。 不过她既然是至境武者,刺杀王隽,为何不亲自出手? 还有,自己师傅,当初以为他的真气和自己一样是无色的,现在想来,他的真气,并不是无色,而是 透明的! 初入江湖 第二十八章 冤家路窄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楼船虽大,船速却是不如寻常船只。加上苏家小姐时常停船下去查看店铺,过得四五日,楼船才进入泗水,临近徐州地界。 徐子凌二人准备告辞去符离县接茗夏的丫鬟顾月儿。却听苏家小姐说他们会在徐州城停留三天,若三天内能赶过去,依然可以搭他们的船去汴梁。 两人再三感谢后,离开了楼船,动身前往符离县。 时近十月,正是稻米丰收的季节,两人沿着山野小路走了三四个时辰,找田里收割稻谷的农夫问了问路,得知已经进入了符离县境内。 又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家客栈,徐子凌见茗夏有些困乏之色,便停下来准备吃些东西,稍作休息后再赶路。 那客栈门大开着,里面也就六七张桌子,店里也只有小二与店家两人。荒山野岭客人也不多,此时只有两张桌子有人。 两人找了张空闲的桌子坐下,点了些饭菜,正吃着,客栈门口忽然走进来一群奇怪的人。 只见有六七个人簇拥着一位身材矮小、面容黝黑的中年汉子,一路大声说笑着走到了客栈内,离得近了,才发那汉子额头刺有一个‘囚’字。汉子谈笑风生,气度从容,轻声吩咐旁边几人落座。 人群中还有一浓髯的高大黑汉,腰间别了一双板斧,因身材过于肥大,一时间坐不进凳子,将凳子向后拉了一尺,方才抬腿坐了上去,干笑了两声。 却听旁边额头刺字的汉子说道:“铁牛,马上吃饭了,且将你那斧头放到一旁。” 黑汉应了一声,嘿嘿一笑,将那双板斧从腰间取下,放到了邻桌凳子上。 之后小二将酒菜上了桌,几人看起来也是风尘仆仆一路了,当即大快朵颐起来。 忽地有一人捧了碗酒,向那额刺字的汉子走了过去,问道:“可是宋公明哥哥?” 正在吃饭的汉子登时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谦和的看着那人,答道:“我便是宋江,不知兄弟有何事?” 那人喜道:“早听闻山东呼保义宋公明哥哥大名,却是未曾得见,不料竟在此遇见,当敬哥哥一碗酒。”说罢举碗仰头一饮而尽。 汉子连忙拱了拱手:“宋江与兄弟素不相识,兄弟如此厚爱,让宋江颇为难堪啊。” 那人抚去嘴角酒渍,回道:“公明哥哥有所不知,小人名叫周武,确实未与哥哥不曾有过恩怨,不过家兄周煜却是受了哥哥大恩,才得以回到家中。” 名叫宋江的汉子稍加思索,恍然道:“原来兄弟是周煜兄弟的胞弟,那便是自家兄弟。何不将饭菜拾掇一番,与我兄弟几个共饮一番。” 周武顿时一喜:“那小人便叨扰哥哥了。” 突然桌旁黑汉不耐烦了,大声道:“你这厮好生聒噪,让你过来你便过来,恁地话多。” 其余几人顿时哈哈一笑,宋江也是笑着向周武介绍道:“铁牛心直口快,没有恶意,兄弟不必在意。” 周武讪讪地点了点头,回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与宋江等人凑作一桌。 徐子凌并不知道宋江与梁山的关系,与茗夏不紧不慢的吃着饭菜。他虽然听过不少次宋江的名字,却不知道他名气竟大到了这个地步。 过得许久,见茗夏也吃完了饭菜,徐子凌忽然想到要付账,轻轻说道:“茗夏,那个,那个......” 茗夏拿出手帕轻轻拂去唇边油渍,见徐子凌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子凌你不会想吃霸王餐吧?” 徐子凌看了眼酒柜旁正在为宋江几人盛酒的店家,对茗夏小声道:“店家正忙着招呼那伙儿人,我让赤霄带你,他们必然追不上我们。” 为了几十文钱而吃霸王餐,茗夏一脸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店家和小二见徐子凌两人衣着相貌,根本没想过他们会不付钱,也就没有刻意关注他们。 客栈白天营业,一般大门都会敞开着。此时忽听那少年轻叫一声:“茗夏,快!” 忽然,一柄长剑倏地一下浮在了门口,一女子莲步轻移,小跑几步踩了上去,长剑登时如长虹贯日般飞了出去。紧接着一道身影闪到门口,跟了出去。 屋内众人愣了半晌,听店小二哭丧道:“这两人有如此本事,竟欺负我们这荒山野岭的一家小店,端的是没脸没皮。” 店家也是无奈,本就是小本生意,遇到这种江湖人士,只能是毫无办法。 名叫宋江的汉子忽然说道:“店家,我看你在这荒山野岭行商颇为不易,且将那男女的账也算到我头上,到时一起付予你。” 店家犹豫道:“这如何使得。” 却听那大黑汉嚷道:“如何使不得。我公明哥哥仁义,你受了便是,那来那么多废话。” 见那黑汉凶恶模样,店家连忙致谢。 离客栈数百米远的地方,徐子凌见后面没人追赶,便停了下来,让赤霄将茗夏送到了地上。 踩在地上的茗夏脸色有些发白,方才一个人踩在剑上,耳边风驰电掣,她几度以为自己要摔下去。 徐子凌见她惊魂未定的模样,笑道:“茗夏,你别担心啦,我怎会让你受伤呢,赤霄与我心意相通,肯定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茗夏红了红脸:“太快了嘛。我还是有些害怕。” 徐子凌笑了笑,没有说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茗夏脸更红了,却是没有挣脱。 两人就这样在路上走着。过了许久,不足五尺宽的乡间小道上,有几人迎面向两人走来。 看清了前面几人的模样,茗夏脸色骤变,连忙低下了头,握着徐子凌的手紧了紧。 徐子凌注意到了茗夏的动作,看了看不远处的三人,认出了其中两个,一人五短身材,一人贼眉鼠眼,赫然是那王英和叫金辉的汉子。 三人边走边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徐子凌两人。却听头发赤红的汉子说道:“此番兄弟们劫法场救公明哥哥,好生快活。我等没去真是一大遗憾呐。” 独臂王英哭丧道:“我倒是想去,却是无能为力。” 旁边的金辉安慰道:“王英兄弟莫恼,有兄弟已经查到了那刘景升消息,据说他与当日两名女子中的一个在符离县出现,后来我们赶去时,发现只有那丫鬟,刘景升不知去向。” 王英闻言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金辉继续道:“然后我们去问了问吴军师,他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暗中跟着那丫鬟就行,刘景升等人肯定还会出现。” 王英问道:“为何不抓住那丫鬟审问一番?” 金辉嘿嘿一笑:“当时我也是想把那丫鬟抓起来,让她尝尝我等的手段,到时欲仙欲死过后,她哪敢不说出刘景升等人的下落。不过吴军师说她不过是一个丫鬟,知道的消息不会太多,还是暗中跟梢,引出更多的人才好。” 这时,徐子凌二人低着头从三人身边走过。 三人也注意到了两人,随便扫了一眼。而王英因为身材矮小,即使徐子凌两人低着头,还是让他看清了侧脸。看到女子秀美的侧脸,玲珑的身姿,王英喝道:“站住!” 徐子凌二人顿时脚步一停,以为自己暴露了。 却听王英说道:“刘唐兄弟,自从受伤后,我已经好久闻到腥味了,你别拦我,这小娘子好生俊俏诱人,让我好好解解馋。” 那赤红头发的汉子怒道:“王英兄弟,公明哥哥已应允过为你寻一良配,你愣地还要多事。” 王英谄笑道:“刘唐兄弟,就这一次如何。我躺床上十多天了,肚子里一通火气,实在憋得难受啊。” 赤发汉子看他独臂模样,心生怜悯,叹了口气,道:“也罢,仅此一次,若有再犯,就莫怪我去公明哥哥那儿告你的状。” 徐子凌登时醒悟过来,正要出手,却听那王英说道:“小娘子,你且将我伺候满意咯,我便留这小子一命,不然我便当着你的面剁了他。” 徐子凌冷笑一声,转过身来。 金辉这时看清了他的面容,惊声道:“是他!刘唐兄弟,便是他偷袭刺杀了阮七兄弟。” 王英闻言也是一惊,连忙后退,却看到一柄泛着红光的剑向他飞来。 忽然“砰”的一声,刘唐拔刀将那剑劈了开去,说道:“我拖住他,你俩赶快去抓那女子。”说罢持刀冲向徐子凌。 徐子凌却是不管茗夏,握拳迎了上去。刘唐不敢托大,双手紧握刀柄,暗自运足气劲,一刀劈了上去。刀刃撞在拳罡之上,只觉如劈山石,不得寸进。 刀只有一把,拳却又一双。刘唐眉头一跳,却见那少年左臂横着划了个半圆,一拳轰向他的肩膀。连忙撤出右手去挡,却是轻松当了下来。感受到右臂承受的轻微力道,顿时心生不妙。 少年左臂只是佯攻,在他出手格挡的瞬间,右臂罡气顿时倾泻而出。磅礴气息迎面而来,刘唐左手独木难支,手中刀瞬间脱了手,被罡气冲击着向他面部飞去,刀背砸在了他眉间,深入寸许。 刘唐向后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了身子,只觉得眼冒金星,神志不太清晰。还未清醒过来,胸口又是吃了一记重拳,登时飞了出去。 徐子凌与刘唐打斗的时候,王英与金辉急忙向茗夏冲去。刚要近身,却见那红剑飞到茗夏手中。二人顿时一停,王英独有左臂,却是使不了武器,金辉则拔出了短刀握在手中,慢慢向茗夏走过去。 茗夏看着逼近的两人,也是心急如焚。忽然手一动,赤霄带着她的手胡乱挥舞起来,红色的光芒浮满身前。 王英登时愣住了,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金辉虽双手健全,但武艺甚低,看着面前胡乱挥舞的剑,也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在两人犹豫的瞬间,徐子凌与刘唐已然分出胜负,纵身跃向了两人。尚未反应过来的金辉只觉脖子一痛,径直被拳罡轰穿了喉咙,倒地没了声息。 茗夏手中的剑也瞬间飞到了那轰穿金辉喉咙的手中,随着那手横扫过去,割了一旁处于呆滞之中的王英的喉咙。 初入江湖 第二十九章 逃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客栈中,宋江等人酒足饭饱之后,结账准备离开。 忽然有人问道:“听闻吴军师让刘唐、王英兄弟来接应公明哥哥,为何到了徐州还不曾见得身影。” 宋江听了,却是没有多想:“无妨,大抵是在路上耽搁了。有诸位兄弟在,宋江还能出事不成?” 旁边大黑汉拿着那对板斧碰了碰,说道:“想要动我公明哥哥,先问问俺铁牛手里的斧子答不答应。” 众人被这汉子憨直的性子逗乐了,哄笑了几声。 此时刚到下午,到天黑还有些时辰。收拾好东西后,众人开始继续赶路。 符离县城中,进了城的茗夏松了口气,好在这小县城没有城门税,不然真不知道徐子凌又会闹出什么事情。 不过下一刻,她又傻眼了。只见徐子凌在人群里穿行,只要有人的荷包、钱袋露在外面,他就凑过去与他们假装碰了一下,将他们的荷包、钱包偷偷卷到袖中。 茗夏怕他这样下去会被发现,连忙上去拉住了他。 被茗夏抓住了手臂,徐子凌停了下来,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烦躁,手一甩,一把推开了拉着自己的茗夏。 茗夏被这一推,接连后退了几步,一股委屈感涌上心头。 徐子凌在推搡过后惊醒过来,转身看到一脸委屈的茗夏,心疼极了:“茗夏,我……我不是故意的。” 茗夏桃花般的眼眸盯了他半晌,突然展颜一笑道:“没事啦,我知道是那个奇怪的毒在作怪。” 看着茗夏的笑颜,徐子凌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茗夏顿时面红耳赤,伸手想要推开徐子凌,却是怎么也推不动,只得将头低下,藏在他怀中。 在这个年代,莫说未婚,就算已婚的男女,当街楼楼抱抱,都会被称之为“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小姐!”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茗夏时羞愧难当,奋力挣开了徐子凌的怀抱。 声音的主人赫然就算他们要找的丫鬟顾月儿,此时正扁着嘴,气呼呼的看着徐子凌。 徐子凌挠了挠头,谄笑了两声。 却听丫鬟对茗夏娇声道:“小姐,你知不知羞,怎么和他在大街上抱到一起。” 茗夏闻言更是无地自容,不知道如何开口。 徐子凌看不下去了,对丫鬟说道:“那谁,我与你家小姐从小便私定终身了,这搂抱一下又能如何。” 丫鬟登时不乐意了:“无知孩童间的嬉闹,怎么能当真。” 徐子凌看了看不说话的茗夏,笑道:“你家小姐就当真了,当然,我也当真了。” 丫鬟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茗夏轻轻笑了笑,问道:“月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刘大哥呢?” 丫鬟答道:“刘大哥前些日恢复了,坐船去广南了,说是去百花谷求医去了。我又不知道小姐你的去向,只能在这儿等你。” 这倒是在两人的意料之中。刘景升的去向只要不被梁山的人知道就行,方才又杀了梁山三人,这个仇应当是解不开了。 徐子凌忽然想起那王英等人说的跟踪之事,先前客栈里的宋公明一伙人也是梁山的人,要是他们一起跟来,那就难办了。 念及此处,徐子凌连忙对茗夏说道:“茗夏,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 茗夏点点头,对丫鬟说道:“你有没有重要的东西要拿,尽快去拿,我们得离开这个地方。” 丫鬟摇摇头:“只有些衣物,如果急的话那就不要了。” 徐子凌说道:“衣裳去徐州城再买便是,先离开这个地方。” 丫鬟与茗夏齐齐点头。 乡道上,宋江等人正赶着路,路过一小坡,隐隐看到远处有三个人躺在地上,宋江便叫人过去查看。 队伍中有一人飞驰而出,用腿奔跑,竟好似脚不沾地,数息时间,便到了那三人所在的地方。 那人查看片刻,便神色慌张的跑了回来,对宋江说道:“不好了,公明哥哥,那三人都是被人杀了,我只认得其中一位刘唐兄弟,另外两位却是不知,应当也是梁山的兄弟。” 宋江登时脸色一沉:“竟有此事!”说罢快步向远处走去。 众人连忙跟去。 到得三人尸体旁边,宋江一下跪了下去,哭道:“是何人伤了我兄弟性命,我宋江与他势不两立!” 几人心生不忍,纷纷劝道:“我等定要为三位兄弟报仇雪恨,哥哥且先起来罢,先商议如何找到杀人凶手,别让那贼人走远了。” 宋江闻言,抹了抹眼泪,起身道:“戴宗兄弟,你且去差人过来,将三位兄弟的尸首运回我水泊梁山,好生安葬。” 名叫戴宗的中年男子应了一声,脚踏流星般跑了出去。 忽然有人叫道:“公明哥哥,你且过来看看。” 宋江听到后,连忙走了过去。 却见那人正看着刘唐尸体旁边。先前刘唐尸体是侧着的,这时那人将他尸体放平,才发现他左臂下的端倪。 他死前左臂压着的地上,用血写了“男女”、“红剑”四个字,虽然不太明朗,却也认得出来。而他的左臂,即使已经凉了,却伸着两个指头。 宋江看着那几个字,眉头紧锁:“想来是刘唐兄弟与我们留下的线索。两根指头,男女,红剑。如此说来,凶手应是一对男女,其中一人使用一把红剑。” 顿时想起早上的男女,对身后几人沉声道:“凶手便是午间在客栈的那对男女,快,通知附近的兄弟,在周围县城留意那对男女,那少年武艺不俗,切记别轻举妄动。” 几人也是醒悟过来,当即点点头,领命离开。走时有人对留下来的大黑汉说道:“我等去追寻那对男女,公明哥哥的安危就包在你身上了。” 大黑汉一拍胸脯:“放心去吧,公明哥哥少了一根毫毛,只管拿俺铁牛是问。” 几人这才放心离去。 另一边,徐子凌三人已经离开了符离县,往徐州方向而去。然而二女不会武功,赶路的速度并不算快,以至于原本跟踪顾月儿的两个梁山人死死跟在了后面。 徐子凌不经意间回头,便能看见那两人。那两人也是狡猾的人物,知道徐子凌功力不俗,只是远远的跟着,不敢离得太近。 徐子凌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是冒险去杀他们,万一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二女落入梁山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跟着三人的梁山两人也是老江湖了,沿途来一直做着标记,后方兄弟们很快就能跟着标记找上来。 徐子凌此时也是开始紧张起来,他深知只要二女在,他们三人很难脱离追踪,梁山这等赫赫有名的汕头,必然有它的情报网,很快便能追查到自己的身份。 好在王英三人均被他杀了,宋江几人未必会把王英三人的死联想到自己身上,应该可以困扰他们一段时间。 然而徐子凌不知道的是,刘唐当时心房中了他全力一拳,竟未当场死亡,甚至留下了足以暴露他们的提示。 …… 徐州城北,一别院正厅内,苏家小姐正在与一名半百老人对坐而谈。老人身旁有一十五六岁的绝美少女,正神采奕奕的看着苏家小姐,一脸崇拜。 苏家小姐端起茶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说道:“王老先生,据说你前些年急流勇退,弃了城内生意,举家搬到一村庄做了闲散的富家翁,现在怎的又回徐州城了?” 老人没有在意女子话语中的无礼,淡淡道:“还不是为这世道所迫,城外贼寇太多,难以安稳度日呐。” 苏晚点了点头:“老先生的情况我也略有所知的。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回到了这徐州城,老先生真能甘于平庸,闲散到死吗?纵是不为自己,那落雁小姐呢,以您现在的财富,能让她一生无忧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落雁的幸福,她自己会去争取的。” 苏晚没了耐心,开门见山道:“王老先生,直接与你说了吧。你若替我苏家经营徐州城开设的店铺,那我便认落雁做我义妹,将她带在身边,她要经商,我便教她,她要钱财,我便给她钱财,她若遇到心仪的男子想要嫁了,我苏家便也算她的后家,也会赠送一笔嫁妆,我苏家便是她的背景,谁想欺负她,都得看我苏家答不答应。” 看了眼似乎陷入思考的老人,苏晚继续道:“当然,我不会干涉她的自由,她想跟着我也好,不跟着我也罢,我都当她是我妹妹,都会护着她。” 老人叹了口气道:“也罢,老夫半脚入土之人,与苏小姐做了这生意,倒是稳赚不亏。落雁她娘去得早,我这做父亲的对她关爱也不够多,我相信苏小姐的为人,把落雁交给你,我放心。” 一旁的少女顿时泪流满面:“爹,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陪着你。陪你下棋,陪你一起晒太阳,陪你一起聊天,配你种种花,养养鸟......” 老人捋了捋女儿凌乱的发梢,轻声道:“乖女儿啊,爹老了,陪不了你太久了,你跟着苏小姐,才能去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才能去看看大宋各处的风土人情,才能去认识更多像徐公子那样潇洒的少年。我知道你向往这些,以前都是爹太自私了,不想让你步你娘的后尘,把你关了那么多年。” 少女痛哭道:“爹,我长大了,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我只想陪着你。” 老人拍了拍少女的细肩:“爹心里就你这么一个疙瘩,你都不想它落下吗?” 苏晚轻声附和道:“落雁,我只是要你跟着我,又不是要你一直跟着我,你若是想念王老先生了,随时可以回来啊。” 少女含泪点了点头,伸手抱住了父亲有些枯瘦的手。 初入江湖 第三十章 斗促织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过得一二个时辰,宋江收到了符离县传来的信息,得知了徐子凌三人去向,连忙又让人去通知先前散派出去的几位头领。 到了傍晚时分,梁山众人在符离县北面十里处齐聚。大大小小二三十人,夜色未深,却已经举起了火把,在荒野里颇为显眼。 宋江站在人群中央,沉声说道:“杀害王英、刘唐兄弟的贼人已经被找到了。尚不知他确切身份,但能确定他与阮家三兄弟的死也脱不了干系。新仇旧恨,当在今日了结!” 扫了眼周围沉默不语的众人,宋江继续道:“那贼人带着两个女人,下午时分方才从符离县出来,望徐州方向而去,已经有几个兄弟跟了上去。 贼人受那两个女人所累,当是走不了多远。正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贼人虽仅有一人,不过其武艺不可小觑,众兄弟一起去拿他,方才稳妥。” 众人齐声道:“全凭哥哥吩咐。”随后留下那大黑汉保护宋江,众人打着火把开始星夜追赶徐子凌三人。 十多里外,皓月当空。 弯曲的官道旁,尽是稻田。正值金秋季节,黄色的麦穗被夜风吹拂,发出“飒飒”的声响。秋虫也活跃田间野地里,发出各式嘶鸣声,偶有无所事事人拿着捕虫网在寻找促织。 借着月色,徐子凌带着茗夏和月儿在官道上继续走着。他只想尽快将茗二女送到苏家船上去,再去解决梁山的事。 符离县虽在宿州境内,不过离徐州城也只有五六十里远。三人急行了一下午,倒也走了二十多里,不过徐子凌常年习武,这二十多里下来,依旧脸不红气不喘,不过两女却是疲态尽显 ,已经是在艰难的挪动步伐。 徐子凌看了两女一眼,又回头望了望,发现后面跟踪的人离得比之前近了许多,应该是夜色影响了视野范围,怕跟丢了三人。 目测那两人与自己的距离,徐子凌有七成把握能在一刻之内将二人处理掉,不过得先将二女带到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 徐子凌思忖之际,丫鬟月儿嘤咛了几声,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脱起了鞋袜,只见那白玉般的小脚丫上起了好几个红泡,大抵是一路上的磨损所致。 丫鬟伸手轻轻碰了下脚丫上的一个红泡,顿时轻呼一声,猛的把手缩了回来。 茗夏看了,心疼道:“月儿,你这样没法赶路了,但是不走又太危险了,要不让子凌背你吧。” 丫鬟使劲摇头:“我才不要他背。”说着将鞋袜穿好,忍者疼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起来。 月儿倔强的样子让茗夏心疼又头疼,对徐子凌道:“子凌,月儿的脚不能再走了,可不可以先找户农家休息一下,给她抹点药酒。” 徐子凌看了看前方,不远处正好有一灯火通明的村子,想了想,说道:“也好,那边恰好有个村子。” 于是三人向那村子走去,不过每走得几步,丫鬟就会因脚上的疼痛轻哼几声。徐子凌无奈,走到她身前弓起了身子,准备背她过去。 丫鬟却是不领情,龇着牙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执拗的性子倒是让徐子凌高看了她几分,随即心念一动,赤霄带着剑鞘横在了丫鬟身边。 “坐上去吧。” 丫鬟第一次见到这种术法,觉得十分新奇,也就没有拒绝,轻轻坐了上去。随后赤霄便带着她缓缓向前飞去。若是道门中人见他如此使用赤霄,莫不是要用五雷正法劈死他。 又走了几步,徐子凌又发现了茗夏的异样,旋即对她说道:“你的身子比月儿也好不了哪去,让我背你过去吧。那村子看起来近,却是少不了两三里路。” 看到徐子凌自作主张的躬在她身前,她也确实有些累了,便趴了上去,像小猫一样用双手抓着徐子凌的肩膀,让她的胸脯与他的后背保持一定距离。但下一刻臀上温热有力的感觉传来,她还是烧红了脸。 之后,风拂虫鸣的官道上,一少女悬于少年背后,仰头看着前方,一头青丝随风飘扬,旁边有一丫鬟,端坐于长剑之上,浮于夜空之中。清辉洒在缓缓前行的三人身上,宛如一幅祥和美妙的画卷 。 三人前方两三里处的村子里,却是热闹非凡。 村子不算大,房屋沿着村子西的小溪齐齐排开,大约十来户人家。小溪自东北向西南流淌,房屋俱是坐北朝南,村南有一片空地,被好事的村民修成了娱乐场所,四根松木大柱子围城了一个方形,柱子上挂有几盏大油灯,照得里面亮如白昼。 此时里面挤满了人,不仅是村民,还有两个身穿华服的豪少,都在看着人群中央的一个两头有缺口的古怪陶盆,盆里时而传来三两声虫叫,引得周围众人惊呼,俯身一看,却是两只蟋蟀正在争斗。 两只蟋蟀一黄一黑,二者大小相差无几,均如常人尾指一般,但黑色那只牙钳却是大得惊人。然而黑色蟋蟀气势骇人,但行动反应却颇为迟钝,屡次上前出击都被黄色那只轻松躲过。 只见黄色蟋蟀躲了黑色蟋蟀一击后,猛地向前一跃,咬住了黑色蟋蟀的触须,牙钳迅速夹和,径直将那触须咬断开来。 众人一阵惊呼。黑色蟋蟀吃痛,正欲后退,那黄色蟋蟀竟再出击,又是一口咬住了另一根触须,借着黑色蟋蟀后退的力道,又是将它触须咬断开来。 黑色蟋蟀登时哀鸣两声,似乎不愿再战,黄色蟋蟀却是再度乘胜追击,直接追上与之交口,牙钳偌大的黑色蟋蟀竟被一下咬得蹦跳起来,沿着盆壁乱跳了几下。黄色蟋蟀连连鸣叫,那黑色蟋蟀却是一声不响,愣在原地。 见胜负已分,众人唏嘘不已。盆前一农家少年拿出了一个罐子,手中木棍一引,那黄色蟋蟀便跟着进了罐子。 少年对面的公子哥轻叹两声,说道:“东子,你这蛐蛐当真厉害,叫什么名字?” 少年憨憨一笑:“宇哥儿,别忘了说好的三两赌银哈。我这蛐蛐全身金黄,像绫罗绸缎一般,我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三段锦,怎么样?好听吧。” 宇哥儿轻笑一声,拿出三两银钱递给少年:“我耿竞宇会缺这三两银子?不过你这三段锦属实厉害。”说着回头看向旁边的另一位公子哥:“奇少,要不让你的大帅与他试试?” 名叫杨奇的公子哥有些意动,却又怕自己的蛐蛐打不过少年的三段锦,失了脸面。 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宇哥儿笑道:“别犹豫了,来之前你不是说你的大帅如何厉害,叫声如何的响亮吗?这样,你与东子的赌银我帮你付,如何?”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杨奇只好点了点头,从身后随从那儿接过一个精美罐子,正要放入陶盆中,却看到那黑蟋蟀还呆在那儿一动不动,便问宇哥儿:“你这黑霸王怎地处置?” 宇哥儿这才想起自己蛐蛐还在盆里,随手拿起一双长筷子,伸到那陶盆里,将那丧失斗志的黑蟋蟀夹了起来,凑到一村民身前:“拿去喂鸡。” 村民呵呵一笑,将那蟋蟀握了在手中,却没有真拿去喂鸡。 对于宇哥儿的举动,杨奇早已见怪不怪,将手中罐子放到斗盆当中,轻轻打开了盖子,一只淡黄色蟋蟀跳了出去。 东子见还有钱赚,便笑着将三段锦又放了进去。 双方蛐蛐芡草打牙后,只听三段锦清脆的高鸣数声,那名叫大帅淡黄色蛐蛐却是一声不响。 杨奇拿起草枝碰了碰它的头部,它移了一步,依旧默不作声。 众人哄堂大笑,宇哥儿讽道:“大帅愣地回事,还怯战了?” 杨奇涨红了脸,又拿草枝弄了那大帅几下,大帅懒散的移了几步,还是不敢出声。 宇哥儿从方才村民那儿拿回了黑霸王,递给杨奇:“一起拿回去,让你老娘与你下了油锅,炸来吃了。” 杨奇有些气郁,一把拍飞了宇哥儿假装递过来的蟋蟀,轻轻拿起罐子,将大帅引回到了罐子里。 宇哥儿也不在意,拍了拍手,嬉笑着对旁边的少年说道:“东子,你这三段锦卖不卖,我出一百两,怎么样?” 闻言,东子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不卖。” 宇哥儿摆摆手:“不卖便不卖,我再去田里捉去,未必找不到比你这三段锦厉害的。”说罢拍了一下杨奇的肩膀:“奇少,走,咱再去捉一些来。” 杨奇看了看手里的罐子,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带着自家随从往村外走去,村民们见没了看头,便慢慢散去。两人刚走到村口,却见一少女坐在一把带鞘之剑上飞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位少年,少年背后背着另一少女。 宇哥儿也是第一次见这御剑带人的本事,看着坐在剑上的少女,惊讶道:“莫不是仙女妹妹?” 少女听见他轻佻的话语,没有回话,将头扭到了一边。 宇哥儿挠了挠头,回头看了随从一眼,觉得自己很无辜。 却见那少女从剑上跳了下来,那剑便向后飞去,挂在了后面少年的腰间。 后边的少年自然是徐子凌了,他轻轻将茗夏放到了地上,对宇哥儿说道:“这位兄台,我们三人赶了许久的路,你这儿有没有治疗跌打扭伤的药,可否卖于我一二?” 宇哥儿细细看了徐子凌几眼,脸色微不可察的变了一下,笑道:“我看兄弟也不是寻常人物,区区一些药酒,便赠与兄弟,交个朋友如何?” 看着他的明亮的眼睛,徐子凌觉得他没有恶意,便说道:“那便多谢兄弟了,我叫徐子凌。”说着看了眼后方:“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后边有条尾巴,我得先处理一下。” 宇哥儿瞟了眼远处,点点头,从随从那儿接过一个白色瓷瓶,递给徐子凌:“徐兄弟且随意,若是信得过我,可将两位姑娘留在我这儿,我担保无人能伤害到她们。我们就在村子附近捉些促织,你也很好找到我们。” 徐子凌接过瓷瓶递给了茗夏,想了想,本来打算让村民帮忙,不过这公子哥一番好意,倒是省了很多事,便对茗夏说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茗夏轻声道:“小心一些。” 徐子凌点了点头,对宇哥儿拱了拱手:“有劳兄台了。”说罢腿脚一动,身影瞬间消失在几人眼前。 初入江湖 第三十一章 飞羽刃 上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大宋国策重文轻武,军事力量自太宗皇帝之后或有下降,不过经济文化却是慢慢发展到了空前绝后的繁荣。 富裕的生活下,民间的娱乐项目百花齐放。诸如烟花柳巷,茶楼酒肆,勾栏瓦舍等娱乐地点随处可见,各类娱乐活动也应时而生。不过提到娱情寓乐,那就不得不提民间乃至王公贵族都颇为喜爱的调教虫蚁之术。 “虫蚁”并不只是字面上的虫蚁,而是飞禽走兽,昆虫鳞介的总称。因调教虫蚁产生的娱乐活动不胜枚举,不过其中最受欢迎且蔚然成风的,莫过于“斗鸡”与“斗促织”了。 斗鸡有时过于血腥,所以与之相比更为温和的斗促织更受大众喜爱,称得上老少皆宜。每年七、八、九月,乃是秋虫活跃之际,好事的勋贵子弟、赋闲老人,会带上家丁,拿着笼子网子,去那些杂草丛生的田间地头捕捉促织。 溪口村是徐州南部的一个小村子,物产并无特别之处,却每年秋季都有诸多权贵前来游玩。正是因为村子四周地势平坦,尽是稻田土坡,有大量的促织活跃在其间。 宇哥儿和杨奇便是从应天府赶来猎奇的公子哥。宇哥儿来头可不简单,其父耿正方官拜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乃是握有兵权的朝中大员。杨奇父亲则是应天府有名的富商,与耿正方私交极好,早年曾在应天府同一个巷子居住,两家人多年以来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往来。 宇哥儿和杨奇从小一起长大,不同于杨奇的恬静好学,宇哥儿游手好闲,整日惹是生非,让父母头疼不已。宇哥儿还喜好武艺,幼时同师傅学习武功,八九岁便能轻松打败成年男子。但也因此更加放纵,时常出手伤人。 由于妻子的处处呵护,耿正方拿调皮的儿子也没什么办法,加上后来升官去了汴梁,一心放在事业上,也就懒得再管他。 成年后,宇哥儿却是变了性子,虽然还是不学无术,整日玩乐,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恃强凌弱,一言不合就欺辱他人。慢慢开始去结交天下豪杰,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虽不如山东呼保义那般善名远播,但在应天府一带也算有了些善名,再加上他高深的武艺,使得许多江湖中人对他颇为敬畏。 今日宇哥儿便又结识了一位武艺不俗的少年。那少年也是登堂入室的武学初境,却能流畅使得一手御剑术,让他有些惊讶。那少年似乎得罪了什么势力,连夜追踪到了这溪口村,不过宇哥儿自幼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并没有将那些人放在心上。 吩咐随从护着少年的两个女伴儿,宇哥儿勾上了杨奇的肩膀,往虫鸣声较大的田地走去。 村子南边的官道旁,梁山的两人看到了向他们飞驰而来的徐子凌,连忙转身逃跑。跑了几步,其中一人吼道:“阿牛,分头跑。”另一人心领神会,跑向另一条岔道。 徐子凌没有在意,径直向一人冲去,两者间的距离不断缩小。那人跑着跑着,却是出了一身冷汗。徐子凌之前从未展露过身法,他们二人不曾想过他身法如此快,不然绝不敢离他这么近。 过得许久,他已经听到了身后的风声,便不敢再跑了。刚转身准备作殊死搏斗,顿时胸口传来一阵巨力,瞬间失去意识飞了出去。 徐子凌看了他尸体一眼,转身向另一条路奔去。 阿牛跑着跑着,看到了远处明晃晃的火光,顿时惊喜万分。向着火光全速跑去。过了一会儿,前面的火光已经露出了真容,赫然是几个举着火把急行的人。 先前梁山众人得了宋江命令后,便沿着阿牛两人的标记火速追了上来,不过因为夜间不便察看记号,所以慢了一些。又因为个人武艺的差距,所以来的人又分了几个批次。 最先看到阿牛的是穆弘、李俊、张横、张顺四人,四人见阿牛向他们极速跑来,知道后面必有人在追赶他,赶紧上去接应他。 不久后,四人与阿牛相距不到百步时,隐约看到阿牛背后不远处有一道红芒。正要出声提醒,却见那红芒一下穿过了阿牛的身体,阿牛沿着路滚了几圈,没了声息。 四人登时大怒,奋力向那红芒冲去。 飞剑杀了阿牛后,徐子凌没有转身遁逃,将赤霄握在了手中,冷冷看着四人快速逼近的身影。 数息之后,四人到了徐子凌身边,将火把扔在地上,拔出了腰间佩刀,慢慢围了上去。 夜风骤起,卷起泥路上的尘埃。少年一剑一拳,立于路中,身后天上,皓月当空。 靠近少年的穆弘拍了拍刀背,冷声道:“好小子,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今个儿怎么也得把你留在这儿。” 少年转动手腕,像当初方百花一样,舞了个剑花,剑气透剑而出,轻声道:“请!” 四人也不再多言,直接围杀上去。 少年倚仗身法之利,掌中剑与四人手中刀一触即分,随即蹬步后跳,边打边退。除了穆弘,张横三人俱是擅长水中搏杀之术,身法差了一些,与穆宏离了半个身位,此时少年边战边退,三人一时也没好的办法,只待少年气短换气之时。 少年不断后跳,四人急步追赶。穆弘时而与少年刀剑相碰,少年只是借力后退,并不还击。过得三五息,少年身形猛的一顿,一道红光横扫向紧追不舍的穆弘。 急行中的穆弘看到少年的动作,狞笑一声道:“小子傻了不成。” 随后举起手里的刀,借着惯性撞了上去。猛冲之下,穆弘这一撞似有千斤之力。 紧随穆弘三步之后的张横三人见少年急停反击,也是大为诧异。急停之下必定聚不起全身气力,少年怎敢与顺势冲来的穆弘硬碰。 与三人心中猜想一样,少年那剑与穆弘的刀一碰,顿时脱手而出。然而下一幕,却是三人不曾想到的。 少年长剑脱手之后,身形竟如翻飞的蝴蝶般原地转了一圈,穆弘则好似被什么吸引,直挺挺从他身旁冲了过去,到得少年身侧时,却见旋转而来的少年顺势提膝撞在了他腰上。 穆弘腰间一痛,好似受到铁锤撞击一般,身体登时失了平衡,连忙向前打滚以卸去力道。然而方才少年脱手飞出的长剑,却调转剑尖,向他袭来。翻滚中的穆弘无法躲闪,长剑一下插在了他右腿之上,随着他的翻滚,长剑又被震飞出去。 连续滚了五六圈,穆弘才得以停了下来,却是腰腿尽伤,坐在地上难以起身。少年这顺水推舟的一记膝踢,怕是震断了他四五根肋骨。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少年踢飞穆弘之时,张横三人也冲到了他身后。背对三人的少年已经来不及防御,只得蹬腿向一旁闪去。躲过了张横、张顺的刀,却没有躲过李俊的刀,背后衣袍瞬间被划开,火辣辣的疼从背部蔓延到腰间。 “你怎会峨眉派的弹腿缩地法,看你也不像峨眉派弟子?”看到少年闪身躲过自己的一刀,李俊惊异道。 慢慢靠近少年的张顺听到李俊的话,边走边问道:“李俊兄弟如何识得峨眉派功法?” 李俊回道:“我曾去过成都府,有幸见过峨眉派仙师施展过此身法,练至极处,可达缩地成寸的境界。” 张横打岔道:“说恁多作甚,赶紧杀了他。” 李俊两人顿时闭口不言,颇有默契的向喘着粗气的少年靠近。 少年看着再度杀来的三人,深深吸了口气。好在背后伤口虽长,却没有伤及筋骨,不影响他提气运气。伸出手,赤霄又回到了掌中。 三人见了少年看似随心所欲的御剑之术,不由得又谨慎了几分。并肩齐步,准备一起出手。 “哟嚯,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呐。”忽然传来一道嘲弄声。 正准备出手的三人顿时一惊,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发现有一人正站在十步之外,手里上下抛着一把状若羽毛的飞刀。 李俊正想出声询问,却见那公子哥手一扬,那把飞刀直直向他飞来,连忙横刀去挡。飞刀撞到他短刀上,却是一下弹开来,落到了地上。 正当他松一口气时,另一把飞刀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飞刀便插入了他的右肩,让他拿刀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 偷偷运气遏止伤口流血的徐子凌见了公子哥模样,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护好她们吗?若还有队人奔她们去了怎么办?” 公子哥笑道:“还不是李姑娘请求我来帮你,她们的安危你就不必担心了,有我家护卫在,没有人能伤得了他们。” 见他俩旁若无人的对话,张顺看着公子哥,大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与我等为敌。”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并不想伤了你们性命,不过这少年我得带走。”公子哥说着又拿出一把羽毛似的飞刀把玩。 一旁张横怒道:“你可知道我等是何人?坏了我梁山的事,你以为你担待得起?” 公子哥微微怔了怔,哈哈一笑:“那你可知道我应天耿竞宇的名号?区区一些贼寇,我还不会放在眼里。” 张横等人常年活动于江南地区,确实没听说过这公子哥的名号。正疑惑间,后方一阵脚步声传来。 赫然是姗姗来迟的另一队人,分别吕方,郭盛,童威,童猛,薛永,穆春等六人。 穆春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穆弘,顿时过去察看兄长的情况。而吕方等人看到了受伤的穆弘和李俊,以及不认识的徐子凌和公子哥,向张横问道:“张横哥哥,这是什么情况?” 张横看着那一脸云淡风轻公子哥,吐了口唾沫,说道:“那人说他是应天府耿竞宇,你们可曾听说过这号人物?” 吕方看了看那公子哥手中的飞刀,惊道:“飞羽刃耿竞宇?” 初入江湖 第三十二章 飞羽刃 下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见吕方一脸惊讶,张横问道:“吕方兄弟可认识他?” 吕方微微摇了摇头,答道;“见是未曾见过,不过我曾在对影山落草,听闻过应天府飞羽刃的名讳。据说此人擅长飞刃之术,败在其手下的高手不计其数。” 张横晃了晃手中的刀,看了眼公子哥,对吕方等人说道:“他再是厉害,终究不过一个人而已,你们几个拖住他,我先杀了那小子。”说罢持刀走向徐子凌。 吕方、郭盛几人点了点头,挡在了那公子哥的身前,张横则与张顺继续杀向徐子凌。 一旁的穆春也站了起来,与张横二人一起围向徐子凌,想要为兄长报仇。 而公子哥见他们仗着人多不惧自己,呵呵笑了几声,两袖一摆,双手各执三把飞羽刃。 吕方等人见状,登时面色一凝,暗自紧了紧手中兵器。 此时伤口尚未止住血的徐子凌站了起来,停下了在伤口流转的真气,握紧手中赤霄,看着近在咫尺的张横三人,心里暗暗回忆着巨阙四式的要义。 三人见徐子凌呆立不动,直接抬刀砍了上去,正要贴近之时,却见他忽然双手持剑,一抹红光随之横扫而来。 除了穆春,张横二人俱是登堂入室的高手,寻常剑气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然而少年这一剑下的威势,却让三人心有灵犀的一起去抗。 眨眼间刀剑便撞在了一起,绽出几许火星。三人以多对少,却被一剑齐齐扫退了三五步。然而也仅仅是被击退,并没有受伤。 微微愣了片刻,三人再度杀向少年。少年方才试了一剑,发现巨阙四式以一对多不太好用,便换到单手持剑,左手握拳,迎向三人。 四人顿时短兵相接。刀势沉,剑势疾,三人刀法俱是走的霸道的路子,力道大但颇为缓慢。 对于砍来的刀刃,徐子凌半躲半截,悉数拦下,一时与三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三人缓缓使出了浑身解数,却还是被少年悉数化解,少年剑攻拳守,三人的刀每每劈下,不是被拳罡卸去力道,便是被那红剑挑开。更有甚者,少年还能捕捉到三人换招的间隙,用那柄诡异的剑或挑或刺或劈或撩,还击三人。 江湖侠客输于名门弟子的,往往便是身法。由于缺乏完整体系的多方位训练,寻常江湖侠客的身法在近身搏斗中,会显得极为凌乱。尤其是彼此配合杀敌的情况,经过训练的名门弟子能结阵御敌,配合无间,进退有道,江湖人士则往往以人数优势,进行简单的十字围杀,并没有太高明的配合。 张横三人便是如此,明明是以多打少的胜势局面,却被少年以高明身法主导了攻击的节奏。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并不是功法境界的高低,而是身法。打不过无伤大雅,一定要去留自如。这也是周侗放心徐子凌一个人入世历练的原因。 僵持之下,三人越战越心惊,少年消耗了那么多真气,却依旧气息沉稳,反倒是三人有些气急,颓势渐露。 当徐子凌几人打得难舍难分时,吕方那边却已经分出了胜负,薛永,童威,童猛,郭盛四人均是抱住肩膀半蹲在地上,四人持刀手臂的肩膀之上,赫然如穆弘一般,插着一把飞羽刃。 站着的吕方握着手中兵刃,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那飞刀袭来,速度竟快到他来不及反应。幸运的是他的武器是一把画戟,刚好挡在了肩膀之上,拦住了那飞刀。 公子哥看着战战兢兢的吕方,轻笑道:“你倒是有几分运气。我也不想再伤你们,你尽快带你兄弟们去救治吧,若耽搁久了,怕是没得救咯。” 吕方也明白兄弟们的处境,当即放声道:“今儿我兄弟几人认栽,不过我断然不会忘记这份屈辱,有朝一日定要讨教回来。” 见吕方一脸豪气,公子哥一甩手,一把飞刀从他脖子边擦了过去,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随后公子哥哈哈大笑一声:“随时恭候大驾。” 吕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脖子,心中羞愤之极,但暂时也奈何不了这男子,只得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身去察看兄弟们的情况。 围杀徐子凌的张横三人瞧见了吕方的情况,再看到郭盛几人的模样,登时大惊,齐齐从徐子凌身边抽身出来。 公子哥拿着那似乎用之不尽的飞刀,向几人靠近了几步,嗓音不复方才的轻佻,朗声道:“赶紧回去治伤吧,就算我不在,你们也杀不了徐兄弟。不如卖我一个面子,算我耿竞宇欠你梁山一个人情,怎样?” 张横几人都是老江湖,看得出这公子哥明明能杀他们,却没下杀手,显然是不想交恶梁山,听他这一番话,想来他与那少年交情未必深厚,不若先虚与委蛇,日后再找机会杀那少年。 几人对视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李俊站了出来,看着公子哥说道:“罢了,就当给你一个面子,今日暂且放过他。不过山水有相逢,日后若再遇到,那便由不得你了。” 他们的心思公子哥自然了如指掌,闻言轻笑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之后张横几人深深看了徐子凌一眼,便带着受伤的穆弘,郭盛等人离开了。 梁山众人走后,徐子凌将赤霄收回鞘中,走到了公子身边,拱手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公子哥宇哥儿摆了摆手:“若不是李姑娘再三请求,我是不会来的,而且我也知道,你若不是心存杀意,这伙儿人拿你不会有任何办法。” 徐子凌轻轻点了点头,却还是拱了拱手。 对这萍水相逢的公子哥,徐子凌确实是心怀感激。原本他敢一个人来杀梁山的人,心里自然是有些计划的。 他猜到梁山会派人来接应阿牛二人,他也准备一起处理掉,却没想到会来四名登堂入室的高手。然而他还是有些把握,想要试着杀掉四人。一击让穆弘失去战斗力之后,他是有把握以一敌三将他们尽数杀死的。 梁山竟然还有一伙儿人,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想不明白宋江等人是怎样这么快将王英几人的死联想到他身上的,这么快就派出大队马追了上来。 他杀了王英几人后,便迅速去符离县,接上顾月儿就离开了。宋江几人得知王英三人的死讯时,应当还未收到符离县的消息才对,按常理讲,盛怒之下宋江肯定会让兄弟散到附近寻找凶手,即使宋江沉住气,没有派人去出去找,但从符离的消息传至,到确定自己就是凶手,应该也有一段时间才对,怎会来得如此快?莫非死人能说话? 宇哥儿看着思绪万千的徐子凌,笑道:“徐兄弟,耽搁了我捉促织的大好时光,可是要赔偿我的。” 徐子凌以为他要银钱,紧了紧鼓胀的衣兜,说道:“在下囊中羞涩,实在没钱赔予公子。” 宇哥儿见他会错了意,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要银钱,只是让徐兄弟你帮我一起捉促织罢了。” 徐子凌一脸尴尬的摸了摸脸:“帮忙捉促织自然是可以的。” 宇哥儿注意到了徐子凌背后还在流血伤口,说道:“你这伤口有些长啊,先回去包扎一下吧。” 徐子凌这才想起背后伤口还在流血,连忙运气遏止流血的速度。虽然伤口不深,但也没必要亏空太多气血,当即准备赶回村子包扎一下。 宇哥儿捡上先前落在地上的几把飞羽刃,便随着徐子凌返回溪口村。 回到村子里,茗夏见到徐子凌背后那长长的伤口,顿时红了眼睛,急得快哭了出来,连忙叫一旁的顾月儿去附近人家找纱布过来。 徐子凌却是冲她笑了笑:“我没事,伤口其实很浅,只是看起来骇人。” 伸手轻轻碰了碰徐子凌裂开的衣服下面的伤口,茗夏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哭了出来:“伤口要是再深些,子凌你就,你就……” 徐子凌转身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茗夏,我没事,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受这种伤了。” 茗夏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轻轻抹了抹眼泪。 见他俩相互关环的模样,一旁的宇哥儿看不下去了,留下一句“别忘了明日陪我捉促织。”,转身离开。 过了许久,顾月儿拿着一包纱布,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后边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盆。 由于伤口在背部,徐子凌自己显然无法完成,而伤口太长需要脱掉上身衣物,所以徐子凌对茗夏说道:“茗夏,你和月儿再去烧些热水吧,让这少年帮我包扎就行了。” 丫鬟听了,放下纱布,头也不回的走了。 茗夏红着脸问道:“要不让我帮你包扎吧?” 看到她扭捏的样子,徐子凌笑道:“不用啦,我有神功护体,何况伤口又不深,让这小兄弟帮我包扎一下就行了。” 茗夏这才点了头,缓缓离开。 茗夏走后,看着在热水里润着毛巾的少年,徐子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将毛巾拧了拧,答道:“凌哥,叫我东子就行。” 徐子凌又道:“那,东子,你有没有什么需求,想不想学武功啊?我也不能白让你帮我吧。”说着开始脱上身衣物。 东子愣了愣,笑道:“举手之劳,凌哥不用客气啦。武功我不想学,如果凌哥实在过意不去,随便给我几文钱就行。” 这却是难到了徐子凌,面露难色道:“我若有闲钱肯定会给你一些,奈何这一路走来,用度颇多,囊中有些羞涩啊。” 正说着话,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从他衣兜里掉了出来,“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初入江湖 第三十三章 我要上天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次日清晨,符离县城内。 宋江阴沉着黑脸,听着吕方讲述昨夜事情的经过。待吕方讲完后,宋江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好一个飞羽刃耿竞宇!” 见宋江盛怒的样子,吕方轻声问道:“公明哥哥,接下来我等当如何行事?” 宋江抓了抓胡须,叹息一声道:“卖那飞羽刃一个面子,暂且不去追究那少年。我等先回水泊梁山,与晁盖哥哥汇合,把穆弘、李俊等兄弟送到山上好生休养。等日后山头壮大之后,再去找那少年报王英等兄弟的仇。” 吕方点了点头:“那我去通知各位兄弟了。” 宋江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吕方走后,宋江脸色瞬间变得清明,不似方才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宋江能混到今天的地步,受到众兄弟的爱戴,有两个最重要原因: 其一便是名声。他在郓城做押司的时候,仗义疏财,广施恩德,只雪中送碳,绝不锦上添花。所以江湖人都称他山东呼保义,及时雨宋江,善名响彻四海。 其二便是为人。作为一个领袖,不仅作为要符合大家的利益或者说期望,还必须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情绪控制自己,要用情绪感染他人。他也善于用情绪带动他人,兄弟们心中他应该是什么样,他便是什么样。当他的作为、情绪都满足了兄弟们的期望,那他自然就成了领袖。 正如方才吕方汇报情况时,他心里想得是公明哥哥听到消息后应该如何的愤怒,宋江就表现出了愤怒。真正的他愤怒不愤怒,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的生意经,也是他的立身之本。 溪口村内,借宿东子家的徐子凌起了床,第一件事便是察看枕头下的钱袋。 他忘不了昨夜这钱带掉到地上时东子的表情,那是一种好似深闺怨妇的表情,又好像是饥肠辘辘的人看到美味佳肴的表情。即便东子不会武功,几乎不可能偷到他的钱,但这毕竟是东子的家,万一他有什么特殊的门道呢。 徐子凌饶有兴趣的将钱袋里的钱再次数了一遍。一共九千五百二十七两零三文,嗯......怎么多了一文?不管了,没少就行,多多益善。 揣好钱袋,穿上东子他娘帮他缝好的衣衫,徐子凌推门走了出去。刚出房门,就看到邻屋门前有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双手张开,伸着懒腰,胸前的轮廓无比清晰,让徐子凌看得呆住了。 女子听到开门声便转头看向徐子凌,见他痴痴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瞬间从玉颈红到了脸颊,转身冲回屋里去了。 徐子凌看着女子消失的身影,愣了愣,呆呆道:“茗夏她,她,那么大啊。” 没过多久,村子里便热闹了起来,勤劳的村民们都起了床。随便吃了些食物,便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当前正是丰收季节,许多人家的稻米都还在田里没有收割回来。 徐子凌再来往的人中看到了东子的身影,便走了过去。 东子正在用方才外出采集的草根和嫩芽,喂给罐子里的蛐蛐吃。徐子凌看着他喂食,觉得着实有些意思。他知道斗促织的风俗,却是不曾深入了解过。 “你这蛐蛐厉害吗?”看那蛐蛐似乎饭量不小,徐子凌问道。 东子不厌其烦的喂着罐子里的黄色蛐蛐,听了徐子凌的询问,头也不回的答道:“我的三段锦是最厉害的。” 见他骄傲的样子,徐子凌恐吓道:“像这样的蛐蛐,我一巴掌可以拍死十个。” 东子顿时慌了,一把将罐子抱在怀中,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帮你包扎伤口,把房间让给你住,你一分钱不给也就算了,现在还来吓我。” 徐子凌讪笑道:“这不是开个玩笑嘛,东哥,别往心里去哈。” 东子被他的称呼逗乐了:“嘿嘿,你这人虽然吝啬了些,但品性倒是不坏。” 徐子凌嘴角抽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东哥说的是。” 东子懒得再理他,再度喂起心爱的蛐蛐来。 徐子凌又看了一会儿,渐渐失去了兴致,正准备随处逛逛,却见茗夏走了过来,与她对视了一眼,她的脸顿时又红了。 挠了挠头,徐子凌问道:“吃了吗?” 茗夏扑哧一笑,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徐子凌:“哪有直接问人家女子有没有吃饭的,太没有礼貌了吧。” 徐子凌接过馒头咬了一口,看着茗夏,忽然问道:“茗夏,你喜不喜欢诗词歌赋啊?” 茗夏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答道:“自然是喜爱的。那些美妙动人、饱含深意的诗句,有哪个女子不心生向往呢?” 徐子凌低了低头:”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啊,我只是一个武夫,胸无点墨,不像那些文人士子,可以吟诗作对,讨人欢心。” 茗夏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恼怒的掐了他手臂一下,嗔道:“子凌,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从你引走那辽人的时候,我便已经一辈子忘不了你了。对那些诗词,我也只是欣赏而已,并不像寻常女子一样对其趋之若鹜。” 徐子凌嘿嘿笑了笑:“那我便放心了,不过以后我也会去学些诗词,让你开心的。” 茗夏看了看他棱角分明的脸,展颜笑道:“好啊。” 过了一会儿。东子父亲过来唤了东子一声,让他去帮忙收割稻米。 东子走后,村里的妇人们也拿出了晒谷物用的竹席,在空地上铺开,将之前收得的稻米放在上面晾晒。 看着村子里和谐的场面,徐子凌变得舒畅起来,对旁边的茗夏说道:“我答应了耿竞宇今晚帮他捉促织,今日是去不了徐州城了,现在时日尚早,不如在村子附近逛逛如何,午间再回来吃饭。” 茗夏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叫上月儿。”说转身去叫还在睡懒觉的顾月儿。 要叫起那贪睡的丫鬟,肯定还有段时间。徐子凌也没闲着,帮着村子里的人铺开席子。期间看到了帮自己缝补衣衫的东子他娘,徐子凌走了过去。 妇人也是在铺设席子,不过东子家的席子比别家的大了一号,妇人只能拉动一角,拉得有些艰难。 却见徐子凌走了过来,拉住席子的另一边,缓缓帮她铺开了席子,席子铺好后,妇人微笑道:“谢谢你了,徐公子。” 徐子凌轻轻摇头:“举手之劳而已,婶子不用客气。我也不是什么大少爷,婶子叫我子凌就行。” 妇人对这平易近人的少年颇有好感,想起了他昨夜的伤,关心道:“子凌的伤怎么样了?东子做事有些虎头蛇尾,我有些不太放心。” 徐子凌笑了笑:“没事婶子,伤口不算深,现在都已经结痂了。” 听他这话,妇人这才放下心来:“如此就好。” 好像想起些什么,妇人又道:“听东子说子凌是被强贼所伤。那些强贼也不是个东西,斗不过官兵,就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前些日子东子他二舅从徐州城过来看望我,却在半路遭了那可恨的强贼劫持,连衣服都给抢了去,真是可恨,还有啊.......” 话匣子一打开,妇人便忘了还要晒稻谷,涛涛不绝的跟徐子凌说了起来。徐子凌笑着听她绘声绘色的讲说,偶尔同仇敌忾的附和两句。 过了许久,初阳已经高高升起,洒下的日光也有了些温度。妇人一拍脑袋,笑道:“一时兴起,与子凌多说了几句,倒是忘了把稻谷拿出来晒着。” 徐子凌陪着笑了笑:“我帮婶子把稻谷搬出来吧。” 妇人也没客气,让徐子凌帮着把几袋稻谷抬了出来,倒在铺好的竹席上,用木锨将其慢慢匀平。 徐子凌无聊的看着村里妇人们翻匀竹席上晒的稻谷,偶尔与东子他娘闲聊两句。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茗夏带着蹦蹦哒哒的顾月儿走了过来。耿竞宇的药酒着实不一般,只一夜过后,顾月儿脚上起的泡竟都消了去。此时她一身轻松,走路都带起了微风。 随后三人便沿着溪水,向上游缓缓走着。村子里不只是房屋沿溪而建,农田也是沿着小溪开垦,以便引水灌溉。 走出了村子,三人视野也开阔起来。天上是一片湛蓝,万里无云,空中偶有鹧鸪、鹦鹉、画眉等鸟儿飞过,发出长长的清鸣,田野里是劳作的人们,正举起稻子,拍打在稻床之上。 向前再走一会儿,却是看到了东子和他父亲的身影。东子拿着镰刀在收割稻子,他父亲如附近田里的人一样,拿着稻子在稻床上拍打。 三人慢慢走到了东子家的田边。此时还不到辰时,太阳还不算猛烈,东子却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看了看那一排排的稻子,徐子凌忽地拔出了赤霄剑,一剑挥去。一排稻子便齐齐断裂,横躺在田里。 东子见了徐子凌的动作,喜道:“帮我把稻子全割了呗。” 徐子凌点点头,开始一剑一剑挥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田的稻子便被悉数割了下来。 割稻子完后,徐子凌自言自语道:“不曾想巨阙四式还有这样的用法,我也算是另辟蹊径了吧。” 周围田里的村民看到了徐子凌剑割稻子的风采,惊奇无比。 旁边田里一老头对徐子凌喊道:“那边耍剑的小子,也来帮老夫割一割稻子。” 听到喊话徐子凌摆了摆手回道:“老人家,小子功力有限,一日施展不了太多,实在对不住了。” 老头又道:“这样吧,也不让你白忙活,前些日子我卖了些枣,有些闲钱,算起来也有一二十文钱,便一并给你如何?” 话语刚落,老头便看到那少年几个闪身,跃了他身边,笑吟吟道:“其实给不给钱都没有关系,主要是老人家一个人要照料这么大一块田,小子有些于心不忍呐。” 老头满不在乎,直接伸手从裤裆下的夹袋里掏出了一把铜钱,说道:“割了田里稻子,这些钱便是你的了。” …… 不久后,徐子凌蹲在小溪边洗着铜钱,身后老头一脸满意的看着田里割得整整齐齐的稻子,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小子手艺不错,前途无量啊。” 徐子凌一脸嫌弃的往旁边挪了一步,与老人保持距离,也没回话,继续洗着铜钱。 这时茗夏与丫鬟顾月儿也走了过来。 看了几眼那柄能带人飞行的红剑,丫鬟睁大了杏眼,小脸一扬,撅起嘴唇,娇声道: “我要上天。” 初入江湖 第三十四章 借支税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丫鬟兴冲冲的一句话,把徐子凌震住了。 茗夏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月儿。只有老头波澜不惊,还伸手掏了掏鼻孔。 丫鬟发现了自己话里的问题,红着脸道:“我是说我想坐你的剑到天上去。” 徐子凌笑了笑,抽出赤霄递给了她:“来,拿去飞。” 丫鬟以为他说真的,接过长剑,放在地上,踩了上去。等了数息,还是一动不动。丫鬟顿时反应过来,杏眼一瞪,对徐子凌道:“你怎么不让它动?” 徐子凌笑道:“御剑术对内力的消耗太大了,这种时候没必要用吧。” 丫鬟没辙了,便可怜兮兮的看着茗夏。 茗夏刚要说话,却听旁边的老头说道:“丫头,站稳。” 丫鬟愣了一下,但还是听话站直了身子。 却见老头抬起穿着破烂草鞋的脚,一脚踢在赤霄剑柄之上,随着丫鬟的惊叫,赤霄带她飞了出去,在天上转着一个大大的圈。 一旁的徐子凌看着老头,心神巨震。方才那一瞬间,赤霄与他联系竟然断了,这是他自从与赤霄建立联系后从未发生过的情况,而且现在丫鬟踩着的赤霄剑,竟然没有消耗他的内力,却能在天上飞行。 老头看他一脸震惊的样子,不屑道:“小子,你知道这剑的上一任主人是谁吗?” 徐子凌下意识问道:“莫非是您?” 老头眉头一挑:“当然不是我了,我又不是道门中人。” “那您为何问这个问题?”徐子凌不解道。 老头又掏了掏鼻孔:“就那么随口一问,没有多余的意思。” 徐子凌登时哑口无言,改口问道:“老人家应当是隐世的高人吧?” 老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别以为老夫会告诉你老夫是谁,你只需知道,你这剑是当年我给周侗的就行了。” 徐子凌又是一惊,以老人的意思,他与师傅必定关系匪浅,连忙拱了拱手:“那我却是要谢谢老人家了。” 老头摆了摆手:“不必了,我给的周侗又不是你。而且你小子倒是有些意思,能得道门法剑认主的人,数百年来可没有几个。” 徐子凌对此也是知之甚少:“老人家可是知道其中有何说法?” 老头正要回答,却听天上的丫鬟叫唤了起来,原来是转得头晕了。 徐子凌也怕她出了事,便驱使赤霄带她落了下来。一落地,丫鬟只觉头晕目眩,站不稳脚跟,怕摔在地上,便一下扑到了自家小姐怀里去。 见茗夏搂住了她,徐子凌便转头看向老头,想回到方才的话题。却听到村口有人喊叫些什么,田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纷纷向村子走去。 徐子凌见到东子和他父亲也急匆匆的向村子走去,以为村里出了什么事,转身对茗夏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去看看什么情况。” 茗夏点了点头,轻声道:“不许再受伤了。” 徐子凌笑了笑:“又不一定是打架。”说罢向村子里赶去。 老头看了两女一眼,也跟了上去。 临近村子,徐子凌便听到了村子里的吵闹声,又听见一男子声音说道:“八斤婶,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嘛,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要是交不了差,惹得上头生气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啊。” 随后便有一妇人声音说道:“好一个奉命行事,我倒想看看是哪个贪官。哪里有一下征收三年税收的道理。” 旁边又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村税收本来就比别的地方重,这一下收三年的税,还要不要我们活了。” 那男子哀求道:“诸位乡亲,我小刘哪次来征税不是向着大伙儿的?这次着实是上头的死命令啊,说是朝廷需急用,向百姓借支两年赋税。我也是为了大家好,要是不配合工作,不止是我要丢了官服,还会有官兵亲自来征税啊,到时可能就不止借支两年的了。” 村民们大多都是认识这官差的,也知道他也确实对他们村子多有照顾,听了男子这带着哀求和劝说的话语,大多数人都信了他的说法,便沉默了下来。 场中顿时变得安静了。 忽然听到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王福贵,是不是你偷了老娘的亵衣?” 声如平地惊雷,震的四周更是鸦雀无声。 徐子凌也是呆了半晌,只听身后老头高声说道:“恶婆娘可不要诬陷好人。” 徐子凌还在发怔,却见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走了过来,两手叉腰,恶狠狠的看着自己身后的老头,说道:“诬陷好人?整个村子谁不知道你李福贵是什么德性。” 老头不依不饶道:“你说话可得讲证据。” 妇人冷哼一声,放话道:“别让我在你家附近找到,不然老娘非烧了你房子不可。” 老头把双手抱在怀中,一脸无所谓。 妇人再次狠狠瞪了他一眼,冲他吐了口唾沫,气冲冲的走了。 先前激烈讨论的众人被老头和妇人的争吵弄得苦笑不得,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征税的事。 那刘姓官差再次出声:“上头给的期限是十日之内收齐田税,这件事我实在无法帮到大家,大伙儿这几天好好商量一下吧,一周后我再来。”说完官差向众人拜了一拜,转身离开。 在村子里,柴米油盐就是妇人们最大的事,官差走后,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妇人们对这借支税收的事情始终不愿接受。这也是村子里多舌的妇人们唯一同仇敌忾的事情。 男人们自然也是愤愤不已,不过没有妇人们那么激烈,多是敢怒不敢言,无关软弱与否,只是男人们要考虑的更多,更能理解官差的话语。 几声咳嗽忽然传来,七嘴八舌的妇人们顿时安静了许多,却见人群里一位拄着拐棍的老人大声说道:“方才小刘的话,大伙儿都听清楚了吧。小刘管咱们村子田税这么多年,何曾欺压过我等?他说的事,我是信的。朝廷这样做,也着实让大家难以接受,不过这税,咱还是得交。一亩税九斗米,多是多了些,但以咱们村的亩产量,还是能有些盈余,倒不至于饿死人。” 跺了跺拐杖,老人再次提高了声音:“至于想拒交的,且自行迁到别的地方,或是直接举家落草了去,莫要把官兵引到村子里来。” 老人是村子里唯一的秀才,也是最为德高望重的人,听他这么说,妇人们也不敢再明着反驳,只能小声嘀咕几句。 一中年汉子问老人道:“文正叔,你说朝廷突然弄这借支税收的事,是贪官压榨咱还是另有说法啊?” 周围人顿时聚精会神,想听听老人的看法。 老人向汴梁方向看了一眼,缓缓说道:“赋税关乎国家兴盛,寻常官员应当不敢擅自更改,突然加重田税,十之八九是朝廷的命令。而为何加重田税,应当是朝廷为了应急所用。不是为了赈济别处受灾的灾民,那便有可能要开始打仗了。” 听了老人这话,众人又是哗然一片,对朝廷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 徐子凌也听清了老人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他也在江宁城里听说过朝廷要联金伐辽的消息,结合税收的事和老人说的话,联金伐辽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他对辽人也是恨之入骨,当年屠他村子,杀他义父的仇恨,他是不可能放下的。但事情已经过了六年,当年那辽人的马队是军队还是匪寇,都已无从查起,他也只能将此事放在心底。 此时确信了大宋朝廷要讨伐辽国的消息,他却是由衷希望宋朝军队能多杀些辽人。 老人看着面露厌战情绪的村民们,心中有些触动,暗自叹息了几声,对于伐辽之事,在此村民中,或许只有他是发自内心支持的。 自古以来,打仗必定劳民伤财,所以普通民众对于战争是极为抵触的,何况宋辽已经和平百余年了,百姓安居乐业已久,自然不愿打破宁静。 但懂些地理的书生士子都知道,燕云十六州只要不在大宋掌控之中,宋人便永不能高枕无忧。没有燕云地区的长城和巍峨山脉作为屏障,中原便始终暴露在外族的铁蹄之下。 太宗皇帝两次北伐,最终目的便是为了夺回燕云之地,以稳定大宋后世基业,但无奈都以失败告终。 所以在老人这一类人看来,伐辽之事是势在必行,如今有金国牵制辽国军队主力,正是收复燕云千载难逢的机会。 争论一会儿后,村民们便慢慢散去,回到了先前的劳作中去。朝廷打不打仗,向来不是百姓说了算的,他们也只能说几句发泄一下不满。发泄过后,生活还要继续,田里的庄稼,还是得打理。 眼见已经没了事,徐子凌便转身准备回茗夏那儿,却发现先前在他身后的老头不见了踪影。 随后他便与东子几人一起回到田边,给茗夏讲了讲村里的事情。 丫鬟顾月儿也不再头晕目眩了,但再也不想“上天”了。 三人继续沿着小溪往外走,但也没了多少赏景的兴致。村子周围并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但凡平坦的地界大都被开垦成了农田。 闲逛了半个时辰后,三人便彻底没了兴致,回了村子。 到得中午吃过午饭后,徐子凌在村子一个角落里练起了剑法,茗夏端来一个小竹凳,坐在上面,静静的看着他练剑,偶尔见他停了,便与他说上两句话。 丫鬟月儿却没有兴趣看徐子凌练剑,和东子去摘桑葚去了。 村民们也开始了下午的劳作,整个村子一派祥和闲适。 初入江湖 第三十五章 乌钢钳与天蓝青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到了夜晚,昨日连夜离开的宇哥儿几人再度来到了溪口村。 每天夜里,劳作一天的村民们都会到村南的娱乐区域消遣一会儿,缓解一天的疲惫。大人们摆上桌椅,喝茶饮酒,唠唠家常,孩童也会借着灯光在四周玩耍嬉戏。 到了秋虫活跃的时节,村里由四根柱子围城的娱乐区域便成了热闹的斗促织赛场,无论老幼,兴致来了,都会去田地里捉些促织与人斗上一斗。不过村民们对此没有太多好胜之心,只当作消遣娱乐。 只有偶尔来的如宇哥儿这样公子哥,才会以一些诱人的彩头,让村民们对斗促织有了争强好胜的心思,不过好的促织确实可遇不可求,村民们大多还是看个热闹,不会花太多时间去捉促织。 蔚然成风的斗促织,小孩们也是趋之若鹜。这不,此时的娱乐区一角,就有一群孩子围着东子,看他的三段锦大杀四方。 宇哥儿也悄然来到了小孩们身后,看着脸上充满得意之色的东子,笑道:“东子,今儿我出二百两如何?卖不卖?” 东子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那明天你出多少?” 宇哥儿不假思索道:“三百两。” 东子咧嘴一笑:“那我等几天再卖。” 看着一脸贱笑的东子,宇哥儿恶狠狠道:“待一会儿我捉来上好的蛐蛐,咬死你的三段锦,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东子两手一摊:“求之不得嘞。” 宇哥儿“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村口小溪旁,杨奇正在与徐子凌几人讲述着斗促织的诸多门道,从促织品相的头、脸、翅、腿、色、肉,说到到如何捉,如何喂,如何治,如何斗等等,滔滔不绝,详尽无比。 原本百无聊赖的丫鬟月儿,听了杨奇的解说,也对斗促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嚷嚷着要和他们一起去捉促织。茗夏在汴梁也听说过斗促织,对这种活动倒是没有多大兴趣,跟他们一起,也只是想和徐子凌呆在一起。 杨奇正讲着,却忽然听到了宇哥儿调侃的声音:“奇少懂得着实不少,只不过自己的蛐蛐一上场,咋就焉了呢?” 听了他的话,杨奇立急停住了嘴,不再说话。 一旁的丫鬟见宇哥儿神气的模样,嬉笑着问道:“那耿公子的蛐蛐厉不厉害呀?” 宇哥儿登时干笑了两声,摸了摸头道:“厉害的嘛,自然是有的,呃……只不过更换蛰罐的时候不慎把它压死了。” 冰雪聪明的丫鬟并不相信他的说法,拖着脆脆的嗓音,长长的“哦”了一声。 听了丫鬟充满不相信的声音,宇哥儿又是哈哈笑了几声,拍了拍杨奇的肩膀:“走,奇少,今儿有徐兄弟帮忙,肯定能找到不少好货。” 徐子凌对此却是有些疑惑,他在这方面也只是个雏儿,耿竞宇为何如此看重他?不过经过这两日的观察,宇哥儿轻佻的性子一览无余,便权当他是抬举自己。 过了一会儿,拿好几副网罩、竹笼等捕捉促织的器具,吩咐随从们在村口等候,宇哥儿带着几人向村外田野里走去。 越往田野里走,蛙声与虫鸣便越发清晰。 徐子凌凝神细听,发现虫鸣声多而杂乱,感觉四周都是,但又分辨不出确切位置。 却是宇哥儿率先有了动作。他走到了一低矮土坡处蹲了下去,左手拿着网罩,右手刨起了土堆。刨了几下,土下便露出一处空穴,一道细小的黑影蹦了出来。 宇哥儿眼疾手快,一下便罩住了它。徐子凌见他似乎有了收获,缓缓围了上来。只见宇哥儿又拿出一个小竹笼,打开了一端的棉花塞子,将那网罩特制的口子打开,再将竹笼口与之对接,慢慢把蟋蟀逼入了竹笼里,最后再闭上棉花塞子。 宇哥儿行云流水般捉了一只促织,倒是让徐子凌几人颇为惊讶。而杨奇透过竹笼上的缝隙,看清了里面蟋蟀的品相,轻轻摇了摇头:“只是一般的蟋蟀,牙钳、肢腿、翅膀都是中平之姿。” 宇哥儿瞅了几眼,没有反驳杨奇的话,直接打开竹笼将那蟋蟀放了。似乎承认了杨奇的话。 随后宇哥儿在附近土堆如法炮制,又抓了几只蟋蟀,却也是看了几眼又放了。 看着宇哥儿一次又一次抓了放,放了抓,杨奇提醒道:“不能这样大海捞针似的搜索,这里的蛐蛐大都只算得上害虫,不能拿来当斗蟋。还是得仔细听它们的叫声,虫王的叫声苍劲刚烈,与寻常蟋蟀叫声差异明显,应该能听出来。” 宇哥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挠了挠眉毛,讽道:“奇少熟读《秋虫谱》、《促织经》,倒是懂得了不少 ,不过这田土里蛙声、虫鸣此起彼伏,大小不一,虫王叫声纵是再奇特,以我们的耳力,能分得清楚?” 杨奇弱弱的问道:“你们习武之人的五感不是强于寻常人吗?” 听了他自以为是的询问,宇哥儿搡了他一下,嗤笑道:“功力再强也还是人,哪能听得出来。” 一道清婉的嗓音忽然说道:“我好像能听出它们叫声的不同。” 徐子凌讶异的看着她:“茗夏你能听得出来?我怎么只能听到杂乱的叫声。”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茗夏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的说道:“以前我在教坊学抚琴,便发现了我对音色的辨别能力超乎常人,算是一种天赋吧。现在我听着这些蟋蟀鸣叫,也觉得杂乱,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里面有些不同地点地方。比如说那儿” 说着伸手指向一处草丛,继续道:“那儿的蟋蟀叫声我就觉得比别的蟋蟀叫得要尖锐,洪亮一些。” 宇哥儿顺着她的指向走到了一个草丛,尚未察看,草丛里的蟋蟀似乎感知到了动静,一下跳了出去。然而宇哥儿毕竟是登堂入室的高手,那蟋蟀动作再快,还是没能脱逃宇哥儿的锁定。 却见宇哥儿凌空撒下网罩,将那蟋蟀从半空中截了下来,随后如先前一样,将它逼入了小竹笼里。 杨奇走了过来,看到了蟋蟀弯如小麦,漆黑如碳的一双黑牙,激动道:“乌钢钳!” 拿着竹笼细细观看的宇哥儿也是神采飞扬:“李姑娘当真能分辨出来啊!这蛐蛐可了不得了,可惜被网子坏了一翅,不过还是能打架。” 丫鬟月儿知晓自家小姐竟有这样的本事,也是非常激动。走到宇哥儿那儿拿了一副网罩和小竹笼,小跑到茗夏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满脸憧憬的问道:“小姐,你再听听,还有没有叫声好听的蛐蛐啊?” 茗夏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了,现在是听不到了。” 徐子凌见茗夏果真能听出蟋蟀叫声的不同,也来了兴致,对茗夏  道:“走,茗夏,我们在附近逛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厉害的蛐蛐。” 于是拉着茗夏在周围虫鸣声浓郁的地区逛了起来。月儿见徐子凌拉着自家小姐的手,努着小嘴瞪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宇哥儿二人也都想见到更多的虫王,便收好竹笼也跟了上去。 然而徐子凌带着茗夏走了半天,她也始终是摇头。俨然周围都已无鸣叫的虫王。 徐子凌有些疑惑道:“莫非这村子周围就一只好的蛐蛐?” 杨奇反驳道:“并非如此,有些虫王一夜只会鸣叫几声,它们不屑与别的蟋蟀攀比叫声。” “原来如此,怪不得说虫王可遇不可求。”徐子凌恍然道。 看了眼茗夏,徐子凌却是发现了她脸色有些困乏,忽然想起来,她长时间聚精会神的在嘈杂的声音里听那奇异的蛐蛐叫声,肯定是疲倦了。 见她为了自己的兴致强忍这么久,徐子凌心疼道:“茗夏,让月儿陪你回去歇息一会儿吧,我陪宇哥儿他们再随便捉一会儿。”见徐子凌关怀的目光,茗夏点了点头,让月儿陪她回村子。丫鬟虽对蛐蛐有些兴致,但心里还是自家小姐最重要,便还了网罩竹笼,陪着小姐向村子回去。 茗夏走后,宇哥儿便又开始了大海捞针似的搜寻。徐子凌与杨奇也与他一样,也开始凭着感觉在周围捕捉蟋蟀。 漫无目的的又搜寻了一二个时辰,三人倒是收获了一些可以当作斗蟋的蛐蛐,但大多都是中偏上的资质,远不如最先捉到的乌钢钳。 迟迟没有再出能入眼的货,宇哥儿也是有些无聊了,便让徐子凌二人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了。好在有一个上等的蛐蛐乌钢钳,宇哥儿并没有失望太多,一路上也是有说有笑。 夜已经深了,村里出来过夜生活的人都回到屋子里去了,只有宇哥儿、杨奇的随从还在村口等候着他们。 徐子凌三人回到村子时,发现还有两人在村南的娱乐场所玩耍。过去一看,竟是东子和月儿。 丫鬟月儿正拿着一根细小竹棍,逗弄桌上陶罐里的蛐蛐,东子在一旁看着。 徐子凌好奇的往陶罐了看了一眼,便瞬间愣住了。 那蟋蟀腿体湛蓝如天空,背上遥展的双翅却是山间树木般的青色,长长的触须竟也是青蓝相交,通体色彩鲜艳夺目,在油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让人看了忍不住目光流转。 如那一见倾城的玉人儿一般。 初入江湖 第三十六章 王虫之战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先前茗夏与月儿一起回村子,临近村口时,茗夏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村南摆放杂物的乱石堆,对月儿说,那里好像有只不得了的蛐蛐,鸣叫声听起来极为特别,清脆婉转,圆润又有些空灵。 丫鬟顿时兴奋极了,连忙跑到村子里,让东子来帮她抓茗夏说的那只蛐蛐。 东子虽是自学成才,对抓蛐蛐也有着深厚的了解。那蛐蛐虽然机敏,但还是被东子抓了去。 当看清蛐蛐品相时,东子也是惊呆了。他也经常跑到附近城离去看那些斗促织的比赛、盛会,看过的蛐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却是从没见过这么惊艳的蛐蛐。 之后东子把那蛐蛐放到陶罐里,递给了月儿。月儿只看了一眼,也是欢喜得紧,便抱着罐子向茗夏炫耀。茗夏对这虫子的华丽也有些惊讶,但她素来对这些虫蚁之流没有兴趣,嘱咐丫鬟几声后,回房歇息去了。 等到徐子凌几人回来时,便瞧见了丫鬟和东子围着罐子在逗弄那只蛐蛐。看了几眼那蛐蛐,几人俱是惊讶无比。 杨奇神色激动道:“这应该是促织经里记载的天蓝青,据说是千秋难遇的虫王啊!” 宇哥儿咂了咂嘴,啧啧赞叹了几声道:“这蛐蛐着实神采非凡,不过其牙钳却是不大,上了比赛未必得力啊。” 杨奇瞥了他一眼,说道:“天蓝青虽然千秋难遇,但的确不是以战斗力出名,不过它的观赏性和价值,却是蛐蛐中首屈一指的。据说鄂州曾有位宗室贵戚,花了数千两银子,从商贾手中买了这么一只天蓝青。” 丫鬟听了更是欣喜,伸手环住了罐子,生怕有人抢走了它。而徐子凌听说这蛐蛐可值千金,登时紧紧盯着那罐子,眼冒金光。 却听丫鬟得意的说道:“我才不会卖它呢,我要把它养起来。” 杨奇摇了摇头:“蛐蛐的寿命大多不过三五个月,即使虫王也难逃此劫。月儿姑娘,依我之见,还是早些卖出去好些,晚了或许没人要了,上千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丫鬟趾高气扬的神色顿时瘪了下去:“这样啊,那还是卖了吧。上千两,可是好多钱呢,当然啦,还有小姐的一份。” 宇哥儿拿出装着乌钢钳的罐子,放到卓上,看着杨奇说道:“奇少,你且说说我这蛐蛐能值多少钱?” 杨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蛐蛐也能值上几百两银子,不过这颜色纯正的正黄乌钢钳,应当是虫中帝王,拿它与别的蛐蛐斗上一斗,开盘收取赌资,不是更好吗?何必卖了呢。” 宇哥儿听他有些揶揄的语气,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道:“唉呀,这我当然晓得,我这不是随口那么一问嘛。” 杨奇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推开了宇哥儿的手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 随后宇哥儿看向东子,嘲道:“东子,不如拿你的三段锦与我的正黄乌钢钳碰上一碰,若我赢了,分文不要,若你赢了,我给你一百两如何?” 东子连连摇头:“算了,我的三段锦还未吃饱讷。” 宇哥儿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 东子也跟着笑了笑:“它虽然饿了,但应该还能打上一场。”见少年市侩模样,众人有些忍俊不禁。 随后便是战前准备。东子回家去拿三段锦,徐子凌帮忙拿来一个斗促织用的陶盆,放在了桌子上。 宇哥儿对随从说道:“且在一旁生好篝火,再去村民处借来锅碗油盐。那小子好生让我讨厌,待会儿拿下他的三段锦,当场给它下了油锅,打打牙祭。” 随从两人愣了愣,以为宇哥儿是在说笑,没有动。却见宇哥儿又瞪了他俩一眼,才知道他竟是认真的,便如他所说的去生火借锅去了。 对于宇哥儿的荒诞行径,徐子凌几人也是见怪不怪了,倒是东子拿来三段锦,看到宇哥儿身后随从点火盖上锅的架势时,嘴角连连抽搐了几下。 一切准备就绪时,是东子率先将三段锦放入了斗盆之中。宇哥儿的蛐蛐是刚捉的,未经过驯养,并不像东子的三段锦那样用竹签一赶就进了斗盆。 宇哥儿一通紧赶慢赶,过得一会儿,那乌钢钳最终还是进了斗盆。 在公众场合,斗促织是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的,一般斗盆中间会设一闸门,隔开两个蛐蛐,双方芡草打牙过后,两边蛐蛐都有牙有叫之时,才可提闸开战。不过眼下几人私下斗蛐蛐,也就不顾那么多规矩了,直截了当的来。 一进斗盆,见着金翅青项的三段锦,野性十足的乌钢钳便高鸣了几声,发出了挑战。 三段锦经过东子一段时间的驯养,却是通了几分人性,懂得东子放它到这儿,就是要它打败进来的蛐蛐,当即不甘示弱的回叫了几声,声音只高不低。 两只蛐蛐登时牙口微张,鸣声对立,在斗盆里踱步起来,战事一触即发。围观众人缓缓屏住了呼吸。 只见野性十足的乌钢钳率先蹬腿,张开那对大黑牙,向三段锦撞了去,想直接与之交口。三段锦一双红牙旋即张开,也是蹬腿迎了上去。两虫径直交口,咬了起来。 东子、宇哥儿、杨奇三人俱是大呼过瘾。懂行的都知道,只有斗性十足的虫王,才会一见面直接交口搏斗。 徐子凌与月儿也是饶有兴致看着,这蛐蛐相斗的暴力美,着实是一种精神享受。 两蛐蛐都是虫中王者,一旦交口起来便是难舍难分的地步。纠缠数息之后,腿项稍壮的乌钢钳箍住了三段锦,蹬腿一招大背跨,将三段锦摔了出去。看得东子一阵心惊。 宇哥儿见乌钢钳如此凶猛,认为大局已定,轻声哼起了小曲。 然而三段锦倒地瞬间便又闪身立了起来,鸣叫几声,张开牙钳再度迎向乌钢钳。 众人再度聚精会神。 两虫王转瞬间便再次交口,乌钢钳斗志昂然,边咬边蹬腿,逼得三段锦步步后退。 交战数合,众人见三段锦稳居下风,以为它必败无疑之时。却见三段锦猛地后退一步,脱了与乌钢钳的交口,随即又拔腿向前,迅速咬住了乌钢钳的左牙钳,一蹬腿,直接从乌钢钳身边冲了过去,带动乌钢钳转了半圈。 回头再看,乌钢钳左牙钳直接折了,仰在一旁。 “好一招拔牙踹!”看得激动的杨奇忍不住叫了一声。 折了牙钳,斗志满满的乌钢钳顿时萎了,不敢再战,调头开始逃窜起来。 如此,便是胜负已分。蛐蛐争斗,胜负往往就在这一招半式之间,三段锦反败为胜,一招制敌,让人唏嘘不已。 东子欢喜的将三段锦收回了罐子里,笑嘻嘻的看着一脸阴郁的宇哥儿:“堂堂大少爷,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宇哥儿冷哼一声,拿出了三张银票,递给了东子,不屑道:“区区几百两本少爷还不放在眼里。” 晚秋的夜里已是有几分凉意,但众人并未察觉道,盖因宇哥儿身后有一堆篝火,油锅正沸腾着,不时冒出几个气泡。 于是众人都看向宇哥儿。 宇哥儿一脸若无其事,看着几人,开口问道:“诸位饿不饿,煮些夜宵吃怎样?” 众人齐齐摇头。 宇哥儿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将乌钢钳从斗盆里收了回来,然后让两位随从真的去拿了些生肉过来,准备煮肉汤喝。 一夜忙活,几人都是有些累了,便散了去,准备洗漱歇息了。只有宇哥儿在等着喝肉汤,与他同行的杨奇想走不得,也只能等着他。 许久后。 夜渐渐深了,皎洁的明月从东方移到了西方,村子里变得漆黑一片,四周的虫鸣声也都淡了下来。 村东头的一所木屋屋顶上,有一佝偻的身影坐在上面,拿着一片彩色布头放在口鼻间,缓缓吸气嗅探其中奥秘。 少顷,屋顶上的老头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房子,发现了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咧嘴一笑:竟有同道中人,可言人间不孤独啊。 ....... 第二天一早,徐子凌三人便向东子一家告辞,准备离开前往徐州。 东子他爹对此颇为平淡,倒是他娘有些不舍,劝说他们留下来再住几天。 徐子凌三人婉言拒绝了东子他娘的好意,直言有要事要做。东子他娘听罢便不再挽留,回房拿了些肉干面饼,给他们一路上做干粮用。 三人再次道了谢,收下了东子他娘的好意,起程赶往徐州城。 走在路上,丫鬟有些垂头丧气,徐子凌见了,问道:“你怎么了?” 丫鬟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旁的茗夏笑道:“她呀,是丢东西了。” 丫鬟嘟了嘟嘴,气愤道:“小姐,听杨奇哥说,那只天蓝青值几千两银子呢。罐子昨夜见着还是好好的,今天早上怎么就裂了个缝呢?小姐你说是不是有人偷了它,故意在罐子上弄了个裂缝呢?” 闻言,徐子凌暗暗紧了紧沉重的包袱。 却听茗夏轻声道:“谁会偷你一个蛐蛐啊,何况知道那蛐蛐的也没几个人,总不会是耿公子他们偷的吧。” 丫鬟想了想,觉得茗夏说得有道理,也就认命了。 初入江湖 第三十七章 无耻小人徐子凌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徐州属于京东西路,地势平整,水源辽阔,是大宋的产粮大州,设有直通汴梁城的漕运渠道汴渠。 每年秋收季节,从各县收集而来的税收,会有相当一部分沿着汴渠送往汴梁。而今年,宣和元年,却是汴渠最为拥挤的时期。漕船的数量远远多于往年,一艘接一艘驶向汴梁,往来不绝。 徐州城内,亦或是彭城内。苏家小姐苏晚将城中现有的生意以及未来的发展计划同王有德交流完毕过后,便准备离开了。 王落雁要收拾行李,苏晚留下了老六老八两人给她作为护卫,自己领着方叔等人先行离开了王宅。 回到自家楼船上,却是看到了前几天分别的徐子凌几人。 船里的茗夏看着苏晚一身瑰丽衣衫,气势十足的走了进来,有些艳羡。 却又见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的苏晚笑着对她打趣道:“两三天不见,李姑娘怎落得这副模样,如山野村姑一般了?” 茗夏几人先前为了逃避梁山的追捕,只带了一套衣衫,一直未得机会换洗,此时看来也确实有些脏乱,尤其是徐子凌,白色的衣袍后面竟有一大块青色补丁。 听了苏晚玩笑的话语,丫鬟想要反驳,却是有些骇于她的气势,不敢说话。旁边茗夏轻笑道:“先前遇到了些贼寇,为了逃脱他们的追杀,倒是弄得有些狼狈了。” 苏晚闻言,瞥了徐子凌一眼,对他更是看轻。此人不过凭借幼时的孩童戏言,得了茗夏的青睐,却是连安稳都给予不了,当真算不上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想到王落雁还有些时间才能来,苏晚对茗夏说道:“想来还有些时日才能启程,你们去城里购置些衣物吧。” 茗夏点了点头,叫上徐子凌和月儿,准备去城里买些衣物。 却听徐子凌忽然说道:“茗夏你与月儿先去吧,我有些话要与苏小姐说,说完我就过来。” 茗夏,点点头,带着月儿离开了苏家楼船。 苏晚看着徐子凌,淡淡道:“徐少侠有何话要说?” 徐子凌提了提包袱,说道:“苏小姐久历商场,门多路广,我有一物品想让苏小姐帮我找个买家,我愿意给苏小姐两成收益。” 苏晚来了几分兴趣,问道:“是何物需要瞒着李姑娘让我帮你卖?” 徐子凌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陶罐子,放到桌上,说道:“便是此物。” 苏晚挥了挥手,旁边的老五过来打开了罐子。老五看了一眼,惊讶道:“小姐,是一只天蓝青,倒是个稀罕物,徐兄弟当真是好运气。”说着将蛐蛐罐挪到了苏晚面前。 常年周转于各街井市集,苏晚自然是懂一些促织之道的,往罐子里瞧了几眼,也是有些讶异,不过一转眼又恢复了平淡的模样。 “既然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何要瞒着李姑娘卖?”苏晚问道。 徐子凌脸有些热,摸了摸鼻子,说道:“其中自有我的理由,苏小姐直接说答不答应吧?” 苏晚轻轻点了点头:“可以帮你寻个买家,不过两成收益可是你说的。” 徐子凌兴奋道:“一言为定,决不反悔。” 苏晚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说定后,徐子凌便离开了楼船,寻茗夏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晚却是更加替茗夏惋惜了,这姓徐的少年玩物丧志也就罢了,找到好的蛐蛐,却是要背着她去卖,想来是怕茗夏贪图他的钱。 想着想着,苏晚觉得一会儿茗夏回来得与她说道说道,希望她能认清徐子凌的真实面目,早日脱离苦海,免得误了终身。 街道上,茗夏带着月儿逛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钱都在徐子凌那儿,而徐子凌中的毒太过玄乎,不太好解释,只好与月儿说她钱袋丢了。 好在月儿身上还有十几两银子,倒是可以买些普通的衣服。然而这个年代的成衣铺子很少,大多都是购买布匹量体裁衣。所以两人逛了许久也没找到中意的衣服。 过了一会儿,徐子凌追了上来,与两女一起逛了起来。过得半个时辰,三人才在一家大的裁缝铺子买了些衣物,都是些朴素的衣服,倒也不值多少钱,然而徐子凌却以忘带钱袋为由让丫鬟月儿付了账,惹得她一阵白眼。 出城门的时候,一名黑衣妇人与徐子凌擦肩而过,徐子凌看了她一眼,她正好也瞥了徐子凌一眼,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旋即分道扬镳。 那妇人容素整洁,面相寻常,却让徐子凌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来。而妇人与徐子凌错过之后,也是停留了一下,转头看了徐子凌的背影一眼。 回到楼船后,三人各自找了个房间,换了身衣服。 几人再聚到楼船主厅中时,恰巧老六老八两人领着王落雁踏进了楼船。 刚辞别父亲,有些失落的王落雁瞧见了徐子凌,登时喜上眉梢,跑了过去,满脸欣喜道:“徐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徐子凌也没想到能在这船上见到她,对于她的问题,却是不好回答,便干笑了两声,说道:“真巧啊,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说着向茗夏介绍到:“这就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王姑娘。” 见徐子凌向身旁的女子介绍自己,王落雁欣喜的神色黯了几分,看了眼茗夏,问道:“她就是你说过南下去寻找的姐姐吗?” 看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少女,茗夏心里有些吃味,答道:“对啊,王妹妹,子凌他虽是南下找我,却是让我先找到了他呢。” 心思简单的少女看了看眼前仪形秀美的茗夏,心中虽有些苦,却还是笑了笑:“徐公子能有姐姐这般美丽动人的青梅竹马,倒是让人羡慕呢。” 见少女纯真的模样,茗夏心里那些奇怪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上前握住了少女的手,赞道:“妹妹出落得娇俏可人,让姐姐也是羡慕的很讷。” 女子之间的友谊,往往从相互称赞开始。三言两语后,茗夏便与王落雁携手坐在了一起,宛如亲切的姐妹一般。在茗夏的不吝夸赞之下,王落雁的脸颊逐渐红润了起来。 看到她们开心的聊了起来,不懂男女之事的徐子凌暗暗松了口气,向方叔几人走了过去,既是为了逃离茗夏二人,也顺便和方叔几人探讨一下武学方面的问题。 苏晚先前见王落雁似乎认识徐子凌,甚至对他颇为热情,不由得皱了皱眉,慢慢走到了茗夏与她的旁边,与她们一起聊了起来。 丫鬟月儿似乎有些害怕气场十足的苏晚,便跟着徐子凌去听他们谈论武艺去了。 楼船缓缓开始行驶,船中众人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天南海北的聊起天来。 苏晚等三个女人悄声讨论着女儿家的私话,时不时的看一眼徐子凌等人。 徐子凌与方叔等人则谈论了许多关于武学的见解。当徐子凌询问方叔如何才能进入武学至境之时,方叔告诉他,无非两条路,一为练,二为悟。 前者讲究由量到质,水到渠成,不外乎勤修苦练,后者则意在悟得所学武学的真意,开创先河或是更上一层皆可。但靠明悟一步登天升至武学至境的,古往今来也是屈指可数。 当然,不乏有鲜为人知的大能。 方叔便是不断修习才得以进入的武学至境,其中的艰辛,欲语难说。 丫鬟月儿手撑头听着他们从什么武学境界,讲到峨眉、少林、武当、元山、五仙教、净土宗、百花谷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听得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索性枕着手臂,在桌上趴着睡了过去,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另一边,苏晚得知王落雁与徐子凌的认识经过后,便放下心来,在她看来,少女情窦初开,对持剑纵马,仗义出手的年轻侠士产生爱慕之心,这无可厚非,待看清了徐子凌真面目后,她会知道如何去选择的。 时间在平淡的闲聊中缓缓流逝。 到了夜晚,徐子凌同老六老八几人到了甲板上,一起守夜。船中众女则准备洗漱歇息了。 趴在桌上睡着的丫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忽然看到桌上的一滩水渍,小脸通红,连忙转头左右看,发现徐子凌几人已经散了,赶紧拿出手帕在桌上擦了擦。 茗夏微笑着走了过来,说道:“擦干净了就回房睡觉去吧。” 丫鬟听到茗夏的声音,惊了一下,发现是自家小姐,才松了口气。她在自家小姐面前出糗也不止一两次了。 王落雁去房间整理床铺去了,大厅中此时只剩下苏晚、茗夏、月儿三人。苏晚正借着油灯的灯光,翻看一些账本。 突然,厅中响起了几声虫鸣。 正察看账本的苏晚脸色微变,她忘了蟋蟀夜间鸣叫的事,将徐子凌给的罐子放在了船厅的一个柜子里面。 听到蟋蟀的鸣叫声,茗夏与月儿向苏晚走了过去,月儿有些好奇,弱弱的问道:“苏姐姐也喜欢玩促织吗?” 苏晚微微怔了一下,道:“说不上喜欢,这只是朋友拿来的稀罕虫,托我帮他找个买家。” 月儿听说是珍奇的蛐蛐,有些意动,轻轻问道:“那,苏姐姐,我可不可以看一下呀,就看一下。” 苏晚不知这小丫鬟为什么对她那么客气,笑道:“一只促织而已,你想看多久都可以,就在那边柜子里,自己去拿吧。” 丫鬟登时露出了笑脸,甜甜的说了句“谢谢苏姐姐”,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罐子。 打开罐子后,丫鬟惊呼道:“天蓝青诶!”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竟然认识这种稀罕的促织,苏晚有些疑惑:“你也知道天蓝青?” 却见丫鬟忽然哭丧着脸,带着些哭腔说道:“我昨天也捉到了一只天蓝青,可是晚上罐子破了,让它跑了。” 苏晚登时怒从心起,明白了徐子凌为什么要隐瞒茗夏两人卖这蛐蛐,原来是他偷来的。当真是无耻小人,连丫鬟的东西都偷。 这已经触碰她的底线了,当即让对丫鬟说,让她拿着天蓝青去别的房间玩,她与茗夏有些话要说。 丫鬟抱着罐子离开后,茗夏见苏晚脸色有些不对,问道:“苏小姐,怎么了?” 苏晚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知道那促织是我哪位朋友给我的吗?” 茗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 见她毫不知情的模样,苏晚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便是你挂在心上的徐子凌。” “啊?!”茗夏也是极为惊讶。 初入江湖 第三十八章 江上起波澜 上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位于长江中段以南的潭州,有一条江河可直达广南的桂州,其名为湘水,亦或是湘江。许多前往百花谷求医的官绅士子,便会从潭州乘客船南下桂州。 此时的湘江之上,一艘属于桂州乌家的庞然大物,正停泊在江边,等候客人。 客船名号苍狮,共有两层,从上往下看,宛如一个长方形的四合大院。船体表面雕檀映日,画栋飞云,豪气至极。有近百舱房,除客舱外,饭食房,洗浴房,如厕房等一应俱全,称得上是水上龙宫。 苍狮船二层之上,已经是人满为患,各方人士正拿着牌号从船中央的厅室中穿行,寻找自己的客舱。 作为客船,如世家大族的私人游玩所用的楼船一般,也会在船舱中央开辟一个厅室,像酒楼一样放上桌椅,以供客人们聚众戏乐,使客船中热闹起来,船主还会叫上一些女伎或艺人,于厅中表演些歌舞才艺、奇技淫巧。 这时的厅中,便有几名衣着鲜艳女伎正在调试着琴弦,清润着歌喉,准备待会儿开船后的表演。 厅室一角,有两名女子已经坐在了长椅上,其中身段高挑的女子左顾右盼,似乎在看船什么时候们开拔,另一名女子则安静的坐着,好似大家闺秀。 往来路过的男子,偶尔会停下脚步,多看几眼那两名容貌清丽的姐妹。然而两女里高挑一些的那位,时常会睁大眼睛,恶狠狠的瞪一眼驻足观望的男子,让男子知趣走开。 这对姐妹便是从江宁来的叶家姐妹,叶青荷与叶青竹。叶青竹于中秋夜里被刺客射伤了右肩,经过救治却还是落下了病根,右臂时常提不起气力。所以叶青荷准备带着妹妹去百花谷治疗,她们峨眉派与百花谷有些因缘,应该会出手相助。 由于两女的出尘的容貌,她们周围的桌椅几乎座无虚席,由于姐姐青荷的刁蛮模样,倒是没有人敢与她们同桌。 许久之后,喜好热闹的人们慢慢坐满了厅内的长椅,船也适时行驶了起来。接着几声锣鼓敲响,船内众人缓缓安静了下来,等候船厅中央的女伎们的表演。 袅袅琴音渐渐响起,弥漫整个厅室,余音绕梁后,曲至起伏处,女伎清婉的歌声适时唱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调缓音柔,沁人心脾。 唱的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不过此时离中秋已经有了些时日,既应景又不应景。 无论琴曲还是唱功,在从小便喜欢音律的叶青竹看来,都算不上高明。但船中大多数人,对此都是乐此不疲。很多人听的并不是音曲多高多美,而是一种恬淡闲适的感觉,十七八岁的小娘为自己抚琴唱曲的感觉。 一曲唱罢又起一曲。众人便开始小声说话来。大家能认真听的多是第一曲,过后便难免分心到其他事上。 这种边说着小话,边听、看表演的氛围,却是大多数人愿意多付银子坐大客船的原因。 正听着歌曲的叶青荷,忽然看到过道走来一道佝偻的身影,看模样应该不到三十岁,却是佝偻着身子,还拄着一根包着顶端的“长棍”。 那人拄着棍子走到了叶青荷面前,问道:“四周已无空闲桌椅,可否与姑娘同坐一桌,在下可保证与姑娘秋毫无犯。” 男子声音低沉有力,人却是佝偻着身子,走路都有些踉跄。 聪明伶俐的叶青荷知道四周肯定还有位置,只是那些人不愿接纳他罢了,作为登堂入室的高手,她也看出了男子这是经脉尽断后的模样,见他有些可怜,便点头答应了。 男子见她点头,强忍着不适,有些发颤的拱了拱手,道了声谢,把手中长棍竖放在了长椅下面,慢慢坐到椅子上,但两手扶着桌子才得以坐稳。 看到男子坐下后,邻桌一穿着锦袍的公子哥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叶青荷面前,满脸堆笑道:“这位姑娘,周围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可否也与你同用一桌呢?” 与公子哥的同桌的几人哄然大笑道:“对,杨老二,不准你回来了,不然太寒碜了。” 叶青荷冷冷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想坐只管坐。” 被唤作杨老二的公子哥呵呵一笑,自诩风流的一挥衣袖,跨步坐到了与叶青荷相对的椅子上,准备开口自报“显赫”的家门。 还未说出口,却见叶青荷一拍桌子,桌上竹筐里的筷子飞起一根,接着她一掌推向筷子,筷子直勾勾向他飞来。 不通武艺的杨老二被筷子点在额头上,直接从椅子上仰倒下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同时摔倒的还有旁边扶着桌子的男子,男子身体没有太多气力,扶着桌子才能坐稳,叶青荷那一拍,直接将他震得脱了手,与刘老二几乎同时以同样的方式摔了下去。 不知情的看客以为女子自恃武艺高深,一招便解决了两名前来骚扰的男子。 刘老二翻身爬了起来,看了叶青荷一眼,灰溜溜的跑回了先前的桌子,他的同伴见叶青荷本事了得,也不再出言调笑,几人平时都是欺软怕硬的主,遇到横的,登时哑了火。 而受到无妄之灾的男子,仰躺在地上,想双手撑地起身,却使不上力,如仰盖的乌龟一般,翻不了身。 看着男子费力挣扎的样子,叶青荷颇感愧疚,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同时道歉道:“对不起啊,没想到你……” 在叶青荷的搀扶下,男子重新坐到了椅子上,听道叶青荷的话,淡淡道:“姑娘并非刻意为之,不必自责。” 男子虽然身体有恙,言谈举止也能透露出一股坚韧不拔的气质,让叶青荷对他高看了不少。 坐回座位后,叶青荷出口问道:“我叫叶青荷,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男子斜眼看了她一眼,说道:“在下姓刘名景升,江宁府人士,前些天在徐州城外遇到寻仇的贼寇,贼人势众,不得已使出了绝命之技,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叶青荷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那你与百花谷有什么关系吗?” 刘景升轻轻摇了摇头。 叶青荷不解道:“那你就这样去的话,以他们的规矩,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医治你?” 刘景升沉声道:“只要我刘景升还有一口气在,便可一直等下去。” 见他如此固执,叶青荷心软了几分,说道:“我恰好也要带妹妹去百花谷治伤,就顺便带你去吧。我也算是峨嵋派弟子,应该能让他们提前救治我妹妹和你。” 闻言,刘景升正了正神色,朗声道:“若如此,那刘某必永远铭记女侠恩情,日后但有所求,使命必达。” 叶青荷摇了摇头:“不用了,只是顺道帮你而已。” 刘景升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 客船继续往南向衡州方向行驶,厅室中央的女伎已经退了下去,厅中只剩下船中乘客说话的声音。 先前见识了叶青荷的本事,暂时没有人再敢上来搭讪寻事了。 与此同时,济州金乡县附近的荷水之上,苏家楼船正在向北行驶,准备入广济河直奔汴梁。 自从得知徐子凌偷窃丫鬟月儿的促织后,苏晚对他的观感低到了谷底,虽然茗夏与她解释过,说是他中了什么蛊毒,会身不由己的贪恋钱财,茗夏说得真切,她将信将疑,便没有拆穿徐子凌偷窃的事。 后来她也问过方叔等人有关这蛊毒的说法,方叔说确有其事,不过苗疆蛊毒之术虽威名远播,但中七彩蛊毒的人却是极少,他们只知其名,但毒性如何,毒发症状,却是不得而知。 所以苏晚认为那中毒之事只是徐子凌为了敛财杜撰出来的,但茗夏却深信不疑,还拉她去偷偷看了徐子凌脖子上的青色印记,然而她只觉得那是胎记。 不过近几日的观察下来,苏晚能看出徐子凌是真心喜欢茗夏的。他为了照顾茗夏的感受,刻意与王落雁保持了距离,这是唯一让她高兴的事,也就对茗夏深陷于他放任不管了。徐子凌虽是个人渣,但只要能认真对茗夏好,那也就够了。 倏地,楼船停了下来,外面传来非常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吼叫。 过得一会儿,面色凝重的老五走了进来,对苏晚说道:“小姐,外面来了一群水匪,用船围住了我们,听他们的称呼似乎来自梁山泊,正叫嚣着让我们滚出去,这船归他们了。” 苏晚紧蹙眉头,怒道:“这济州知府如何管的事,水匪能成如此气候,竟敢公然拦江掳掠,你且与他们斡旋一番,看能不能给些银两了事。” 老五面露难色,说道:“方才方叔与他们也如此说了,但他们要让小姐亲自出去与他们商讨。” “哼!我倒是亲眼看看这些贼寇是何等的嚣张!”苏晚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往船舱外走去。 “苏小姐,我与梁山有些恩怨,让我与你一道去。”却是徐子凌站了出来。 苏晚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向外走去。 吃瘪的徐子凌早已习惯了苏晚对他的冷漠,也没有计较。 见旁边茗夏满脸担忧,徐子凌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让她放下心来,随后拿着赤霄跟了出去。 初入江湖 第三十九章 江上起波澜 中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晁盖最近很烦恼。 从八月初开始,到中秋节以后,乃至前几天,他不停收到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 先是好友宋江宋公明在浔阳楼题反诗,要被问斩的消息。 还未商议好对策,又收到了阮氏三兄弟在徐州身死的消息,他当时急火攻心,差点吐了血。 宋江的事迫在眉睫,他只得让刘唐领几位兄弟去调查杀害阮氏三兄弟的贼人,自己带上大部队,前去江州营救宋江。 好在营救还算顺利,在当地的英豪穆弘、张横、张顺、李逵等人的帮助下,顺利救出了宋江,还拉了一批人马入伙。 之后他又收到朝廷出兵围剿梁山泊的消息,他连忙带着大队人马,千里急行回援梁山泊,好在有军师吴用与公孙胜在,成功拖到了他们回来,合力击败了官军。 还未放松几天,又从宿州传来刘唐、王英等人的死讯。他心痛不已,发誓要问兄弟们报仇,却又收到宋江带着负伤的穆弘等人归来的消息,宋江告诉他暂时不能杀那凶手,他听了宋江的谏言,暂且忍了。 又过几天,吴用告诉他,随着山寨的壮大,山寨里的钱物不够用了,前些日子抢的生辰纲也已经快用完了。 他作为梁山泊山寨之主,不得不为山寨大大小小的事考虑。 抢劫苏家楼船,也是临时起意。据南方来的兄弟所说,苏家在江南一带的势力不容小觑,无论官府还是江湖,苏家都有涉及,然而如今山寨形势危急,若是拿不出钱让兄弟们喝酒吃肉,他晁盖如何能服众,众兄弟怎么看他。 在他看来,他们梁山泊借助地理优势,连官军都不怕,又何必惧怕那远在江南的苏家呢。所以他让人从徐州跟着苏家的楼船,一直到了这金乡县才敢动的手,可谓是蓄谋已久。 然而苏家毕竟家大业大,也不太好一下得罪死了,所以他放话让苏家小姐出来谈话,便是为了让她给足自己面子,再拿出适当的钱财,自己也好找个台阶下,至于要劫取她的楼船,那只是恐吓之言。楼船机动能力太差,对他梁山来说并无大用,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适时。 看着从船舱内出来的清艳女子,站在一艘乌篷船上的晁盖大声问道:“来的可是苏家苏晚小姐?” 苏晚正要答话,旁边方叔悄声与她说道:“小姐,我已经让老八去县城里求援了,你且与那贼首虚与委蛇,拖延些时间,等到官军来了,这些贼人自然就会离去。” 闻言,苏晚点了点头,冲晁盖回道:“我便是扬州苏家的苏晚。我深知你等都是走投无路穷苦良民,不愿与你们刀剑相向。你们意欲何求,只管说来,苏晚自会鼎力相助。” 晁盖大笑了几声,高声道:“久闻苏家小姐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等确实是被贪官污吏逼得走投无路,才上山落草的。便直接与苏小姐说了吧,我们山寨如今有数千号兄弟要养活,所以这钱财的花销有些大了,还望苏小姐能资助一二。” 苏晚稍加思索,回道:“若只是要些黄白之物,那便好说。但我这一趟出来却不是为了做生意,带的钱财也不算多,不知诸位好汉需要多少?” 晁盖摸了摸胡须,说道:“既然苏小姐如此识时务,那我也不矫情了。一万两!只要苏小姐资助我等一万两,那苏家以后便是我梁山的朋友。” 苏晚这趟前往汴梁,一是为了送人,二则是为了皇商的事,怎么可能不带大量的银两。然而她并不愿与贼寇扯上关系,一万两对她来说并不算多,但一旦给了出去,那苏家就会落得个“资贼”的名声,对苏家与官府的生意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她是不可能答应的。 只听苏晚又道:“一万两倒也不算多,不过我这次出行只是为了游玩,带的银两总共也就七八之数,倒是暂时拿不出一万两来,好汉不如先放我等去汴梁,我在汴梁也有些朋友,借个几万两应当是轻而易举,届时再差人与诸位送来,如何?” 晁盖也是精明的人物,见苏晚这般说辞,料定她是不愿出钱了,随即冷声道:“既然苏小姐没带足银两,那我等只好请苏小姐去我水泊梁山做客了。何时见着银两,再送苏小姐出来。” 晁盖说着大手一挥,围着楼船的梁山部众当即开始抛钩搭梯,准备登上楼船。 苏晚却是没想到这群贼寇这般直接,一时脸色有些铁青。 一旁身形魁梧的方叔轻声道:“小姐,无妨,这里交给我,你且去舱内与王姑娘待在一起,不要出来。” 先前随苏晚出来的徐子凌看着她说道:“苏小姐,让茗夏她们与你也待在一起。” 苏晚瞟了他一眼,直接转身回船舱了。 此时人多势众的梁山部众如蚁附一般开始爬船。 除方叔四人,苏家在楼船上还有四十多名护卫,虽然实力比不上方叔等人,却也比寻常武者要强上许多。此时护卫们分布在楼船四角,阻击着梁山部众的攀爬。 梁山部众们用的是钩锁和带着钩锁的绳梯,抛到船栏杆上勾住,顺着往上爬。 转瞬之间,第一批登船的部众悉数被护卫们打落到了水中,然而水性了得的他们在水里扑腾几下,又重新排队开始攀爬钩锁、绳梯。 护卫们尝试过用刀砍断那些绳索,然而那绳索质地非同一般,一时半会儿砍不断,加之不停有部众往上爬,他们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向上爬的部众身上。 徐子凌也在用拳罡轰击向上爬的部众,将部众们一个接一个轰入水中。正轰击着,不经意间看到远处又来了几只小船,上面有两个他认识的人。 掌控全局的晁盖也看到了支援来的小船,喜道:“张横、张顺兄弟,你们怎么来了?” 小船上的张横说道:“吴军师命我兄弟二人前来协助晁盖哥哥,确保万无一失。” 晁盖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张顺沉声道:“晁盖哥哥,那人便是杀害王英几人的凶手!” 晁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楼船船首不断出拳的徐子凌,脸色一凝,咬牙道:“那今日可谓一石二鸟了,既可解决山寨的危机,又能为刘唐兄弟报仇,当真痛快!” 张氏兄弟抱了抱拳,也开始参与了进攻。 苏家这头总领全局的是方叔,这时徐子凌注意到了张横两人的动作,向方叔提醒道:“方叔,留意下那两人。” 方叔的眼力自然不是徐子凌能比拟的,他也早就注意到了张横、张顺,听到徐子凌提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的楼船上的搏斗达到了一种相对的平衡,梁山部众不断向上爬,护卫们不断打落他们,梁山部众仗着人多可以换人休息,护卫们却是一刻能不停。所有人都知道,过不了多久,护卫们防线肯定会因力竭而出现疏漏。 方叔没有着急,因为只要能再坚持一会儿,官府的援军就会赶到。然而张顺两人的出现,却给他带来了一些危机感,他不怕他们强攻,就怕他们弄一些小动作。 果不其然,只见张顺两人与晁盖说了几句,晁盖点了点头,张顺两人从船里拿了些物件,直接跳入了水中,潜了下去,不见了踪影,也许是要去楼船底部搞事情。 方叔见多识广,各类奇才他都见过,真怕他俩把楼船底部凿穿了。当即大声对徐子凌说道:“徐小子,务必守住甲板!我去拿了那俩水鬼。” 徐子凌心领神会,点头道:“方叔且放心,我定会全力把守。” 闻言,一直未出手的方叔直了直腰,登时全身骨节炸响,粗长的小腿一弯,猛的向船下跳了下去。 楼船下小舟上的人只见上面一道硕大的黑影砸了下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小舟竟被砸得四分五裂,断作几截缓缓下沉,小舟上的人也纷纷落入了水中,而那露出面目的黑影却是一把扯下了一块船板,踩着船板站在了波涛起伏的水面上。 周围舟船上的梁山部众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大汉右臂后曲呈拉弓之状,旋即其拳头大冒金光。聚气三五息后,大汉偌大拳头直击水面。 正是一招霸王开弓手。 水面直直轰出了一个大窟窿,水体向两边挤去,骤然翻起波涛,撞翻了几艘小船。水下暗中潜游的张横张顺二人受了拳中主要的力道,俱是口吐鲜血,气息翻涌,不得不游出水面换气。 水中被轰出的漏洞瞬间又恢复了原样,浮到水面的张顺二人满脸震惊的看着踩在船板上的大汉。 方叔看了他俩一眼,淡淡道:”你们也算有些本事,为何不走正道,要落草做贼?“ 见他并未趁机下死手,张横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答道:“朝廷昏庸无能,贪官污吏遍地皆是,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公明哥哥高义,我等自愿舍命追随,替天行道。” 方叔讥笑道:“可笑至极,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号,堂而皇之的劫掠商队,便是你等替天行的道?!” 二人无言以对。 不远处的晁盖先前看到了方叔的动作,怕张横两人有闪失,带人向方叔围了过来。 方叔眯眼看着晁盖,问道:“你就是人称托塔天王的晁盖?” 晁盖紧紧盯着他,说道:“听闻苏家护卫头领方大圣武艺超然,我还道耳听为虚,今日一见,当真是超凡入圣。你既然有此等武艺,为何甘居人下,做一个看家护院的仆人?” 方叔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说罢不再废话,一跃飞向晁盖所在的乌篷船。 原来晁盖见方叔在下面,便叫梁山部众全力发起了进攻,自己则领一队人马过来牵制方叔。 见方叔飞跃而来,晁盖当即弃船而走,跳到了旁边的船上。方叔落到船上,见晁盖避而不战,有些恼怒,凝起拳罡向他轰去。 瞧见那金色罡气,晁盖不敢托大,双手运气挡了上去。方叔的拳罡虽猛烈,但与晁盖相隔太远,损耗了不少威力,所以晁盖用双手轻松接了下来。 方叔见远攻不行,便再度跃向晁盖。然而晁盖依旧是避而不战,只做闪躲。这倒让方叔颇为头疼,他本就不擅身法,河上又不像陆地上随心所欲,只能借着船只站立,所以晁盖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之法确实难住了他,让他有力也使不出来。 而此时船上的徐子凌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方叔跳下去不久,梁山部众的攻击忽然就变得猛烈了许多,船上的护卫们疲于应对,好几次让人登上了船。 在方叔与晁盖纠缠的时候,突然几声惊呼响起。有几名疲惫不支的护卫被梁山部众抓住了手脚,拽到了河里去。 无数梁山部众从那些护卫把守的地方蜂拥了上来,一时间场面有些失控。 初入江湖 第四十章 江上起波澜 下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荷水上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村子,村民们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官府在剿灭土匪,走上前细看才发现是水匪在抢劫过往的商队,水匪人多势众,将那偌大的都楼船围了个两三圈。 见事不关己,村民们纷纷躲开了,也不敢上前看热闹,恐引火烧身。也有一些人跑去报官去了。 有些好事的人站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眺望着荷水上的楼船,发现那些小船上的水匪已经开始涌上了楼船,与楼船上的人展开了厮杀。而在荷水上游,又有一只船队在向南行驶,岸边也有官军在奔行,水陆并进,似乎是要救援那楼船。 然而此时楼船甲板之上,徐子凌正在奋力与梁山部众搏杀。苏家护卫们已经倒下近一半了,他们的防线也被迫收缩到了船前的大舱门。 梁山部众实力虽弱,却能悍不畏死,徐子凌不断挥舞着拳头,凡是被他拳头击中的,无不倒飞出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楼船甲板上,已经躺满了人,失去战斗力的部众被缓缓送下船去,新的部众也在不停的上来。 方叔被晁盖等人牵制在了下面,与徐子凌一起防守的,还有老五和老六。老八去求援了,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楼船舱室内,众女与老人躲到了楼船大厅旁的一间货舱内,这货舱是平日保管贵重物品用的,舱门比较其他的舱室最为坚硬,所以苏晚将众人带到了这里,锁上了舱门。 听着外面的嘶喊声,众女都紧张无比,生怕有人冲了进来。饶是苏晚,也有些担忧。她虽然经历过一些刺杀,却没经历过这上千人的阵仗。 几女都是靠着墙壁,只有那白发老人端坐在货舱中央。苏晚看着他,说道:“张爷爷,您也靠过来一些吧,倘若一会儿贼人冲了进来……” 却听老人道:“无妨,老夫半身入土之人,有何惧死,若贼人进来,老夫还可为你们阻挡一二。” 苏晚知道老人表面温和内心却很固执,说一不二,于是不再劝他,如今的情况,也只能选择信任方叔了。 忽然,货舱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货舱门便传来被猛烈敲打的声,几女顿时屛住了呼吸。 并没有听到舱门被攻破的声音,苏晚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进入舱室内的,但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她真怕老人为了她们死在这里,当即抽出了护身的匕首,走到了老人身边。 见到苏晚站在她身旁,老人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砰!砰!砰!” 舱门再坚固,却也经不起连续不断的敲打。 伴随着一声震响,一只钢叉穿透了舱门,舱门裂开成两半,敲击声也戛然而止。 一名紫棠色面皮的大汉拿着一杆钢叉,大笑着走了进来。 看到莺莺燕燕的众女,大汉看直了眼睛,笑道:“这么多的美人儿,若一并捉了回去,论功下来,怎地也有我一个吧。” 见似乎都是些弱女子,大汉索性放下了钢叉,搓了搓手,向苏晚走去,走得几步,那被他无视的老人竟站了起来,挡在他了身前,他抬手一巴掌,直接将老人拍倒在地上。 苏晚惊叫了一声,怒急攻心,握着匕首直刺向大汉。 大汉嘿嘿一笑,伸手握住了那匕首的锋刃,没有真气加持,匕首再锋利,也破不了他的护体真气。 苏晚紧紧握着匕首,想要抽出来,却动不了分毫。 那大汉抓住匕首往身前一拉,苏晚登时被匕首带到了大汉的面前,险些撞在他身上。 反应过来的苏晚连忙松开了匕首,急步后退。 却见大汉仰鼻吸了吸身前的空气,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富裕人家女子身上的味道,可真是让人喜欢呢。” 苏晚又羞又怒,威吓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碰我一下,必让你梁山万劫不复。” 大汉慢慢向她走来,嘿嘿笑道:“苏家小姐嘛,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只是调戏几下的话,哥哥们是不会怪罪我的。” 大汉不断靠近,苏晚连连后退,直到撞到了墙壁,再无退处。眼见大汉就要逼近,一个板凳忽然砸向了他,赫然是茗夏举着那板凳。 瞥见那板凳挥来的速度,大汉看都没看,一把抓住了凳腿,用力一推,便让茗夏连退数步,撞在了丫鬟身上。 那大汉看着苏晚高傲华贵的气质,精致绝美的容颜,不由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咽了咽口水,挺着大脸凑了上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汉,从小锦衣玉食的苏晚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登时流了出来。 大汉继续上前,想要一亲芳泽。正当大脸与苏晚相距不到一尺时,忽然脊背发凉,想要回头。 绝望中的苏晚只见大汉顿了一下,一点红芒从他的喉咙穿刺出来,停在了她的鼻尖之前,鲜血顺着那红芒滑落,有几滴甚至落到了她的锦鞋上。 伫立数息后,大汉一下倒了下去,横躺在呆滞的苏晚身前。 却听有人问急声问道:“茗夏,你没事吧?” 苏晚缓缓清醒了过来,看到了扶着茗夏的徐子凌,心中五味杂陈。 且将时间回到之前。 徐子凌在大舱门前抵御梁山部众的进攻,他认为只要守住大门,梁山的人就不可能进得了舱室内部。然而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带茗夏进船舱的过程。 苏家的楼船修得极为讲究,一二楼的窗户极为厚实,遇到战事只要关好舱门和窗户,扼守船前大舱门,便可确保无人能进得舱室。但三楼因为高度优势,几乎没有人能凭借轻功或钩锁爬上去,所以经常疏于防范,甚至开着窗户,这也是徐子凌能进这楼船的原因。 所以他怕梁山人里面也有身怀绝技的人,可以爬到三楼上去,于是他杀到外围察看了一下,发现船身上有很多小洞,一直通往三楼的一个窗户,赫然有人借助什么东西爬了上去。 徐子凌登时醒悟过来,快速向舱室内赶了过去,恰好在货舱门口看到了大汉推开茗夏,上前侮辱苏晚的一幕,于是令赤霄飞射向那大汉。 大汉实力不弱,却自作聪明,以为没人能发现他,飞剑射来,他未来得及做防范,被一击毙命。 方才茗夏被推那一下,板凳碰到了她的鼻梁,此时徐子凌正轻轻捏着她挺直的鼻子,运气替她止血。 茗夏能感受到鼻上传来的温热的感觉,但在众人面前被徐子凌捏着鼻子,还是一阵面红耳热。 苏晚拭去了泪痕,跑到了先前的老人身边,发现老人只是晕了过去,松了口气,将老人扶到了椅子上。 外面呼喊声越来越大,似乎是官军来了。 果不其然。 过得一会儿,老五老六走了进来,说是梁山贼人见官军赶来,望风逃走了。 随后方叔也来了,看到苏晚没事,也松了口气,他高估了官军的行动效率,也没有料到有人能从三楼进入舱室。 所幸有惊无险,只是折损了些护卫。 官府急匆匆赶来的是东平府知府赵安,听闻江南苏家楼船在荷水遭到梁山贼寇劫掠,他便调集官军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他倒不是因为苏家才如此殷勤,而是因为张文华是他的好友,之前通过书信,说他会坐苏家的船来郓州。 见到好友无恙,赵安也就放心了。直接将他接上了船,带他一起回东平府。 在官军的帮助下,方叔等人快速将船上的尸体和血迹清理了干净,将梁山部众的尸体悉数交由官军移送官府集中火化,自家护卫的尸体则出钱差人快船送往扬州,一起埋入苏家的陵园。 诸事处理完后,楼船便又开始行驶起来,如今离汴梁,也只有不到三日的行程了。 徐子凌与方叔几人站在甲板上,看着江面上随江水流动的一层厚厚的鲜血,心中感慨万千。人命如草芥,他已然深有体会。梁山部众并非全是大奸大恶之人,却是死在了这荷水之上,此后也将无人问津。 他们为了什么而奋不顾身?是那腹中稻米,口中美酒,还是对晁盖宋江等人的敬爱和义气,亦或是那杆替天行道的大旗? 正思绪万千,身旁的方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这次多谢你了。” 徐子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也受了你们苏家不少恩情,这些客套话方叔你就不必和我说了,太生分了。” 方叔哈哈一笑:“你小子倒是实诚。不管怎样,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徐子凌看着两岸向后移动的景物,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换了身绿色衣裙的苏晚款款走了过来,对方叔等人说道:“我要与他单独说些话。” 方叔应了一声,再次拍了拍徐子凌的肩膀,带着老五老八回船舱去了。 徐子凌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苏晚,说道:“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 苏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缓缓道:“我苏晚向来恩怨分明,你保了我的清白,如同救我性命。我知道你喜欢财物,就给你一万两作为答谢,如何?” 一听有钱可拿,徐子凌瞬间来劲了:“你的命就值一万两?” 对他印象刚有所改观的苏晚顿时愣了愣,轻声道:“那你要多少?” 徐子凌摸了摸下巴,说道:“三万两,有没有?” 苏晚咬了咬牙,答道:“好,三万两就三万两,从此恩怨一笔勾销。” 徐子凌伸出手掌:“一言为定!” 苏晚怔了一下,虽然不太乐意,还是与他击了下掌。 之后两人便沉默不语的站在甲板上,看着周围不算美丽的的风景,各自想着事情。 过了许久,徐子凌一跃而起,御剑飞向远处。衣袂迎风而动,脚下红光四射,颇为潇洒。一时吸引住了苏晚的目光。 却见他飞到岸边停了下来,捡起了什么东西,在水里洗了洗,将那圆圆的东西放到了衣兜里,又御剑飞回了楼船。 看到苏晚一脸古怪的表情,徐子凌诧异道:“你看到钱不捡的吗?” 初入江湖 第四十一章 再入汴梁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从虹桥码头下船后,徐子凌三人便与苏晚等人分离了。 虹桥之下,便是汴水,从江淮等地而来漕船大都在此停泊,转运粮草,来往的商船也在此处汇集,转运货物。 从东水门进入汴梁,徐子凌不得不再次惊叹于这座城市一眼望不到头的繁华。沿街尽是各式各样的店铺,青石长阶上全是往来的车马行人,文人士子、贩夫走卒、巡街武人穿梭其间。 走了许久,穿过相国寺,才到了矾楼所在的御街。徐子凌此行的目的,就是为茗夏拿回卖身契。 走在御街上,放眼望向远处,尽是青楼酒肆,勾栏茶室等歌舞升平之所,两三层高的大型楼阁随处可见,大多为庭院式楼阁。 又是走了许久,到了御街北段,总算见到了矾楼。矾楼既是青楼,也是酒楼,集餐饮、色娱为一体。矾楼占地极广,楼阁高低起伏,参差错落,楼与楼之间以飞桥栏槛明暗相通。西楼之高,甚至能下视皇宫。 宋朝有个规矩:在职官员不得嫖妓。当然,只是不能赴鱼水之欢,让其唱曲跳舞助兴还是允许的。所以各大青楼都有了大量“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之前茗夏就是其中一员。 三人缓缓走进了矾楼大厅之中,虽是白天,却也能隐约听到周围房间传来的丝竹歌曲的声音。 刚走了几步,一名浓妆艳抹,穿着大红袄子的中年妇人看到了茗夏,快步走了过来,腻声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地才回来,周公子都来寻你好几次了。” 茗夏微微怔了一下,问道:“韩姑,先不管周公子的事,青姨可在楼中,我找她有事要说。” 韩姑也没多想,答道:“青姐方才在议事阁里接待南方来的贵客,现在大抵无事了,你去寻她吧。” 茗夏点点头,对徐子凌道:“议事阁不让外人进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叫青姨下来。” 见徐子凌点头,她吩咐月儿看着徐子凌,随后转身向正厅后面的楼阁二楼走去。 韩姑也是注意到了徐子凌,以为他是茗夏的朋友,见他年纪不大,却是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便想调戏他一番。 徐子凌正随意看着大厅中五颜六色的装扮,却发现刚才与茗夏说话的韩姑靠了过来。 韩姑脸蛋生的寻常,身段却是风姿绰约,凹凸有致。此时正蓬松着头发,大红袄子半开半掩,露着翠绿抹胸,一抹雪痕,笑吟吟的看着徐子凌:“这位公子,是师师家乡的朋友吧?” 徐子凌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一问话,徐子凌下意识低头看向她,却一眼望见了挺翘峰峦间的幽谷,急忙把头高抬了一下。 韩姑拢了拢衣衫,娇声笑道:“公子莫不是个雏儿?” 徐子凌虽不稔男女之事,但也知道这韩姑是明知故问,想调笑于他,于是他便答非所问道:“我与师师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替她赎身。” 韩姑顿时脸色一变,冷声道:“不知公子是何家世背景?” 见她变脸如翻书,徐子凌轻笑一声,道:“我就是一武夫,无父无母,更无功名,只有一师傅,当如何?” 韩姑愣了愣,嗤笑道:“一介江湖草莽,如何配得上师师。你可知道这汴梁城中有多少贵公子排着队想见师师吗?你知道他们都是何等身份吗?就周邦彦周公子一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做到了大晟府协律郎。” 徐子凌不屑道:“管他是谁,师师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韩姑愤怒的看了他一眼:“我可是为了你好,惹了他们,你休想在汴梁立足。” 在大宋民众的眼里,至高的追求都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来汴梁的人,肯定都是想谋取官身的。绿姑认为徐子凌也是想要投身官场。 徐子凌则认为她有些自作多情,便懒得再理她,回头看了看丫鬟月儿,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丫鬟转了转乌溜溜的大眼睛,反问道:“我该说什么?” 徐子凌有些无奈,便不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正厅后面的楼阁上,茗夏带着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下来,走到了徐子凌身边,看着他道:“青姨,他就是方才我与你说的徐子凌。” 名叫青姨的女人围着徐子凌走了几圈,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推了推他的胸膛,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凌是吧?身材相貌倒是不错。师师于我如女儿一般,我早就想让她出去了,奈何她一直说没有去处,才留在这矾楼里,如今她愿意跟你走,我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不过你若是敢亏待了她,我自有法子让你不得好过,我青姨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的朝堂上,无论文武官员,都有能说上话的。” 徐子凌正色道:“青姨且放心,我与茗夏自幼一起长大,也一起承受过灭族之痛,此中情分难以述说,但求能与她携手余生,我虽不通文人雅事,却有一身武艺,自可保她一世安稳。” 青姨再次点头,欣慰道:“看你气度说辞,不似寻常武夫,只要你能许她安定的生活,那也就够了。” 却听沉默多时的韩姑突然说道:“青姐,那周公子他……” 青姨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阿翠,师师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的事,就由她自己做主吧。我知道你收了那周邦彦的好处,我也不想与你计较。你且好自为之,别去影响师师今后的生活。” 韩姑脸一阵青一阵白,不再吭声。 青姨看着一旁不说话的丫鬟,轻声道:“月儿,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丫鬟“哦!”了一声,走到了青姨身边。 青姨将她拉到一旁,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丫鬟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圆圆的脸蛋慢慢红得像个大苹果。 说完话后,丫鬟俏生生的站到了茗夏身后,青姨轻轻叹了口气,对三人说道:“师师和月儿的卖身契,我一早便毁了。你们只管离开就行了,不过日子安定了,别忘了回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茗夏顿时湿了眼角:“青姨对师师的好,师师一辈子都忘不了。会时常回来看望青姨的。” 徐子凌附和道:“我与茗夏父母都已离世,日后要娶她过门,还望请青姨能来代替我们的高堂。” 这个时代礼制严苛,让青楼里的女人来主持婚嫁,是要被世人耻笑的。青姨见他能这么说,也高兴了几分,说道:“你们赶快离开吧,在这儿拖久了,一会儿来的公子哥们认出了师师,免不了生些事端。” 与茗夏对视了一眼,见她点了头,徐子凌着对青姨拜了一下,道:“也好,青姨,我有一师兄在汴梁做教头,我先带茗夏去他家暂住几天,之后是留在汴梁还是去别的地方,都会给青姨你知会一声的。” 青姨轻轻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茗夏噙着泪水与青姨抱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的和徐子凌走出了大门。 三人走后不久,一位衣着华贵,风度翩翩的男子急匆匆的走进了矾楼。 进了大厅,男子看到了站在韩姑旁边青姨,急切的问道:“青姨,我听说师师回来了,不知她在不在楼中?”说着悄悄看了韩姑一眼。 青姨看着他,冷声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男子有些生气道:“我问了门口打杂的小厮,他也说师师回来了,青姨何故诓我?” 青姨依旧不咸不淡:“周公子,你于师师有恩不假,但你也知道,师师只待你如兄长一般,她如今找到了青睐的男子,你也别再纠缠她了。周公子你有官身在,何愁找不到良配?何苦陷于一青楼女子呢?” 男子当即变了脸色,急声道:“师师去江宁不过一个月,怎会轻易找到心仪的男子,必然是受了蛊惑,青姨你且说那人是谁,我要与他对质一番。” 想了想,男子又补充道:“师师本是良家女子,她进入教坊的缘由,我也托人追查了许多卷宗。她父亲应该是遭了别人的陷害,所以师师是被连累的,她在我心中一直是清白的女子,绝非风尘中人。我当初见了她,便暗自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见他用心良苦,情真意切,青姨叹了口气,淡淡道:“我只告诉你她和那男子还在汴梁,过些时日或许会离开。其他的,就看你的本事了。” 男子轻哼了一声,向青姨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男子名叫周邦彦,相貌堂堂,文采斐然,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又精于音律,如今在大晟府任职。 三年前,他在教坊里面结识了年仅十三岁的茗夏,当时茗夏处于人生低谷之中,他心生怜悯,便差人托关系,将她转移到了矾楼之中,虽然还是妓的身份,却不似官妓的贱籍,有了很多自由。 起初他也只当她是妹妹,偶尔得闲便会去矾楼探望她,然而三年下来,随着茗夏的成长,他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深深喜欢上了她,便想为她赎身,娶她过门。然而茗夏却是只当他是兄长,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从未正面回应他。但他不曾放弃,相信假以时日,她会明白自己的真心。 方才听青姨说她南下一月便有了心仪的男子,他是万般不信的,定是那人蛊惑了她。 他虽然没有多大的权力,又拒绝了太师蔡京的招揽,但多年在朝为官,他在大理寺也有几个朋友,可以去求助一番,敲打敲打那蛊惑茗夏的男子。 初入江湖 第四十二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晁盖打劫苏家楼船失败后,狼狈的回到了梁山,想起折损的数十个兄弟,茶饭不思了好几天。 这日,吴用的老友,人称神行太保的戴宗,说是要为他引荐三位位好汉。他非常高兴,既然是戴宗引荐,那肯定是一等一的好手,于是叫上宋江、吴用等人一起去迎接。 在山寨门口将两人带到聚义厅后,两人作了一番自我介绍,面容微黄的汉子名叫杨雄,身材魁梧结实的汉子名叫石秀。 晁盖看出了两人不俗的内功修为,正要为梁山新增两员大将而高兴出声时,却听杨雄、石秀开始诉起苦来。 据两人所说,还有一位名叫时迁的好汉本来与他们要一道儿来投奔梁山,却在独龙岗被蛮横无礼的祝家庄捉了去,他们曾言自己是梁山人士,祝家庄却是不买账,好生可恨。 晁盖虽然为人仗义,但也不是愚笨之人,看出了这二人心里圈圈道道。这杨雄、石秀、时迁三人,尚未上梁山,却是先冒着梁山的名号做了坏事,时迁被人捉了去,这两人竟跑到自己这儿来求助,还想要借梁山之手去救时迁,当真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见晁盖听着听着脸色有些冰冷,杨雄二人登时停止了添油加醋,径直拜到:“求哥哥为我等做主。” 晁盖正要震怒拒绝,却见旁边的宋江给他使了个脸色,说道:“哥哥,杨雄三人是做错了事不假,但他们投奔我梁山却是事实啊,倘若哥哥放任不管,日后哪还有人愿意投奔我梁山啊。” 见晁盖有些不为所动,宋江又道:“换句话说。若是哥哥不计前嫌,反而倾力相助,此等以德报怨的名声传出去,对我梁山的裨益良多啊,江湖上必有豪杰慕名而来。何况我梁山也正是用人之际,还请哥哥多做思量。” 一旁的吴用也赞成道:“那独龙岗距我梁山不过数十里,我梁山要壮大势力,他们必是我等的一大隐患,何不顺水推舟,既救那时迁,又除去后患呢?” 吴用说着附到了晁盖耳边,悄声说道:“山寨中正缺粮草银钱,哥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 如今的山上,宋江、吴用无疑是晁盖的左膀右臂,见二人意见一致,晁盖思虑了片刻,还是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见晁盖点头答应,宋江一拱手,正色道:“哥哥为山寨之主,不宜轻动,不如让我领着兄弟们去搭救时迁兄弟。” 晁盖想了想,也没多疑,道:“也好,前些日在荷水上吃了大亏,我暂时也不想出去了。你且任意点兵选将,务必除了那独龙岗上的三股互为同盟的势力。” 见晁盖答应,杨雄二人顿时面露喜色。 只听杨雄道:“晁盖哥哥,我与独龙岗上的李家庄总管杜兴认识,之前托他的关系去求助过庄主李应。李庄主前去要人,那祝家庄非但不放人,那祝彪甚至射伤了李庄主。 所以这次前去攻打祝家庄,李家庄是不会援助祝家庄的,只要再派人说服扈家庄不出兵,那祝家庄便是孤军一只,我梁山大军定可手到擒来,一举攻破他祝家庄。” 宋江一听,咧嘴大笑了几声:“如此甚好!” …… 在梁山筹备攻打祝家庄的时候,徐子凌已经在林冲家住了四五天。期间茗夏回过矾楼一趟,拿了些衣物过来,还有以前用的一些杂物,也带了过来。 原本徐子凌打算在林府住个三五天,就离开汴梁,但林冲却是强行将他留了下来,理由是师傅过不了多久也会来汴梁一趟。而且林娘子先前见了茗夏,颇为喜爱,也是希望他们能多住些时日。 几番挽留之下,徐子凌便留了下来。 前几日,如往常一样,徐子凌走出林府,准备去街上“挣钱”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大概在一个多月前,徐子凌第一次拜访林府的时候,看到过这个人。当时他鬼鬼祟祟的藏在林府外面,徐子凌以为他是来监视林冲的,便蒙面揍了他一顿,不慎打折了他的一条腿。 质问他是谁,他说他叫陆浅,后来徐子凌问过林冲,林冲说不认识叫陆浅的人,徐子凌便当他是一个碟子,没再理他。 不曾想再次见到了他,于是徐子凌悄悄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发现他竟然堂而皇之的走进了林府,还与林娘子见了面,观其与林娘子平淡交谈的模样,似乎是府中常客。 他一路上贼眉鼠眼的动作却是引起了徐子凌的警觉,等他离开林府后,徐子凌暗中跟随了他一阵,发现他沿着街道走了几圈,最后竟走入了太尉府。 后来徐子凌在林娘子那儿得知了他原来叫陆谦,是林冲多年的好友。听了林娘子的话,徐子凌虽对他放下了戒备,但还是留了个心眼。 今天一早,林冲满脸兴奋的叫醒了徐子凌,说是要带他去看看大宋禁军武装训练的盛况。徐子凌本不想去,却是拗不过林冲,被他硬生生拽着去了城西的校场。 到了校场,禁军威武的风姿也确实让徐子凌刮目相看。 步兵们穿着厚重的步人甲,举着长枪大盾,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约莫五百人的方阵不断变换前进方向,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方阵中央的小校每每下达命令,步兵们便迅速反应,收枪举盾,出枪收盾,都能有条不紊。 甚至连另一边的弓弩兵也穿着扎甲,气势如虹。宋朝的主力部队,便是弓弩兵,弓射速快,但射程稍近,杀伤力也有所欠缺;弩射程远,且穿刺力强,但装填缓慢。宋军让两者相互配合,组成了具有不俗远程打击能力的弓弩队。 战场之上,力气最大的,往往是弓兵,因为他们需要足够的力气来引弓搭箭。 这些弓兵队伍给徐子凌的感觉,才是最为震撼的。他们个个膀大腰圆,轻描淡写间拉开那八斗之弓,仰弓搭箭的威武气势更是让人心神激荡。纵是他这种身法敏捷的一流武者,在这种军队射出的箭雨中,估计也只能仓皇逃窜。 拱卫京都、防戍边关的禁军,果然不是地方官军所能比拟的。徐子凌见过江宁和郓州的地方厢军,其综合素质与禁军天差地别,与梁山部众倒是不相伯仲。 看着一脸惊讶之色的徐子凌,林冲笑道:“现在明了我大宋禁军的军威了吧,输辽、金几何?” 徐子凌感慨道:“若都是这般军备军容,当可立于不败之地。” 林冲又是骄傲的笑了几声,他虽只是教头,不掌兵权,但这军队强大的盛况,他亦与有荣焉。 “有此等军队,何愁大业不成呐!所以联金伐辽之事,我心中也是支持的。”林冲叹道。 看完校场中的三只军队,徐子凌惊叹之余,也有些疑惑,问道:“林师兄,怎没见骑军?” 林冲长眉微动,答道:“我大宋擅长以步军对抗骑军,所以没有训练太多骑军。” 这倒是让徐子凌有些讶异,他在北方长大,自然知道骑兵的优势所在,不曾想宋朝竟不大量训练骑兵。 于是他又问道:“辽、金都是骑军居多,在野外战场上,大宋若是没有骑军牵制对方骑军,那是战是和,是去是留,不都由对方说了算吗?” 林冲闻言,对徐子凌能有如此见地颇为欣慰,但对骑军之事也颇为无奈,叹息道:“子凌你有所不知,我大宋建国初期,便失去了燕云十六州以及河西走廊的养马地,马匹匮乏,使我大宋想要训练骑军变得无比困难。所以这也是太宗皇帝两次北伐,神宗皇帝五路伐夏的原因之一。” 听了这话,徐子凌恍然大悟,他对地理方面的知识,也确实懂得不多。此时知晓,难免唏嘘一番。 看徐子凌开悟的模样,林冲又道:“子凌虽年幼,但懂的却是不少,武艺也非同一般,何不投身军旅,以期建功立业呢?如今也正是伐辽的大好时机啊。” 徐子凌淡淡的笑了笑:“林师兄你说的师傅他也说过,我不是不愿为国出力,如今有林师兄这样的栋梁在,我去了军队,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我现在更想做的,却是带着茗夏走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 林冲无奈道:“你啊你啊,我也是拿你没办法。若是师傅在,听了你这话,少不了臭骂你几句。” 徐子凌嘿嘿笑了笑,不置可否。 随着两人的闲聊,校场里的军队逐渐都停了下来。一名身着大红官袍的五旬老者,在数名官员的簇拥下,向着两人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从两人身边路过时,那老者只是随意的瞟了林冲和徐子凌一眼,没有说话,更没有片刻停留。 却是林冲抱拳叫道:“高太尉!” 见林冲叫他,老者脚步微微顿了顿,眯着眼看了看林冲,问道:“你是?” 林冲直了直腰身,答道:“回禀太尉,下官名叫林冲,乃是屈直军中的教头。” 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了一丝和蔼的表情,轻声道:“原来是林教头啊。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林冲连忙道:“太尉请便。” 说罢老者又看了他一眼,带着附近的官员继续走向校场外。 老者走后,徐子凌看着林冲,问道:“林师兄,那老者是谁啊?你怎对他如此敬重?” 林冲看着老人远去的身影,说道:“他是高太尉,掌管着禁军,这次校阅活动,便是为他准备的。” 徐子凌怔了一下,心中暗自思忖:高太尉,与那陆谦是何关系? 忽然间,一道身影急匆匆的向两人跑了过来。竟是丫鬟月儿,正满脸惊慌的跑来,眼角还带着被风吹干的泪痕。 徐子凌看清了她,顿时眉头紧蹙,月儿与茗夏素来形影不离,如今一个人哭丧着跑到了这校场来,茗夏肯定是出了事。 初入江湖 第四十三章 苏家秘辛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周邦彦自得知李师师被不知名的男子带走后,便去找了官拜大理寺丞的好友郑文定帮忙,让他差人在汴梁城中寻找李师师等人。 然而好几日下来,一直杳无音信。汴梁之大,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纵是大理寺,未得搜捕文书,也不敢随意搜查,只能在各街口要道盯梢。 直到今日。 周邦彦如往常一样在大晟府内编制乐曲。忽然有一小厮跑来与他悄声说道:有李师师的消息了。 周邦彦当即丢下了手里的一干事情,与那小厮出了大晟府衙。边走边问:“师师在何处?” 小厮看了四周一眼 ,小声说道:“小的起初是在城西见着的李姑娘,当时她与她的丫鬟从清平巷里的林府走了出来 ,小人恰好在附近,所以撞见了她们。” 周邦彦皱眉道:“林府?”他却是不知道有哪位姓林的官员。 小厮解释道:“那府邸倒是不大,听周围民众说,似乎是禁军里哪个教头的府邸。” 周邦彦点点头,并没有把区区一个教头放在眼里,说道:“你且继续说,师师她现在去了哪里?” 小厮脸色变了一下,再次看了看周围,继续道:“小的跟着李姑娘在街上走了许久,却见她在街上遇到了高世德,被那高世德的手下逼迫着走进了太尉府后门。” 周邦彦脸色骤变,大怒道:“你怎不早说!快!带路去太尉府。若是师师出了事,我必饶不得你。” 小厮连忙点头,带着周邦彦向太尉府走去。 高世德,便是太尉高俅的义子,人称“花花太岁”的高衙内。时常调戏良家妇女,为士人所不耻,但骇于高俅的淫威,大多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 此时的高衙内,正在后院里追赶着刚刚“抓 ”到的可人儿。他不止喜欢仪态端庄的良家妇女,也喜欢一些亭亭玉立的少女。他非常享受将她们追得到处逃窜,最后无路可逃,只得跑到他卧房中去的感觉。 但是被高俅碰见他带着随从乱来,必会臭骂他一顿,甚至将他禁足。所以他只敢趁高俅不在,才去做这些事情。 正如今日,他知道高俅早上要去校场检阅禁军,下午要去圣上那儿作汇报,大概晚上才能回府,所以他就出门寻了个猎物回来。 太尉府后院里。 高衙内呵呵笑着,指使护卫们并排围着那相貌绝美的女子,只留出前后两条路,前路是他,后路则通向他的卧房。 那女子虽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但神色镇定,不见慌乱。然而他却是更加兴奋了,他就喜欢这种镇定的女子,到时进了他卧房,等他拿出他的十八般“武器”时,看那女子还镇定不镇定。 于是心痒痒的他加快了步伐,女子不得不向后急退,同时冷声道:“无耻淫贼,你会遭报应的。” 衙内置若罔闻,只是呵呵笑着,继续逼着她后退。 突然,女子背后撞到了门框,除了开门进入后面的房间,已无了退路。 高衙内淫笑着搓了搓手,使出了自己的绝学“双龙出海”,伸手推向那靠在门边的女子。 女子为了躲避他的魔掌,刚要推门进去。却听到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传来:“世德!你在干嘛!?” 听到这饱含斥责的声音,高衙内顿时焉了,收回双手,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容,转身道:“苏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好去去接你。” 女子这时也看到了高衙内身后的女子,惊喜道:“苏小姐!” 来人正是苏晚,见着女子,惊讶道:“李姑娘!” 见那女子竟然和苏晚认识,高衙内登时心惊胆颤,悄悄挥了挥手,让随从们赶紧退下去,自己则耸拉着脑袋,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呆呆站在原地。 苏晚没有理会装模作样高衙内,走到女子身边,拉起了她的手,慢步向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路过高衙内身边时,沉声对他说了句:“晚上有你好看的!” 高衙内登时一脸悲色。 苏晚拉着女子走到凉亭里坐下,带着歉意对她说道:“李姑娘,让你受委屈了,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真没脸见你了。” 女子正是茗夏,听了苏晚的话,轻轻摇了摇头:“姐姐不用自责,这事与你没有关系。不过你与那高衙内是何关系,为何他这么怕你?” 苏晚深深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李姑娘,你知道苏轼吗?” 茗夏却是有些惊讶:“是那写出‘明月几时有’的苏东坡吗?天下有几人不认识他呀,他的词我以前也经常唱的。苏小姐难道与他是族亲?” 苏晚摇了摇头,娓娓说道:“这还得追溯到我苏家太爷爷那一代。我太爷爷与苏东坡的父亲苏洵本是一母所生的兄弟。不同于苏洵,我太爷爷并不想入仕,便举家搬到了扬州,开始从商。此后便与在汴梁做官的苏洵一家没有了太多的往来,关系也渐渐变得生疏。 直到后来,苏洵的儿子,也就是苏东坡到杭州任职的时候。知道了扬州我太爷爷的消息 ,便时常前去拜访,我太爷爷虽与苏洵感情不好,却十分喜欢苏轼这个学识渊博的侄子,时常利用商场里的关系帮衬于他。 也在那时。我爷爷认识了在苏轼身旁担任书童的高世叔(高俅),爷爷与太爷爷一样,非常喜欢甚至说是崇拜苏轼 。爱屋及乌之下,爷爷把高世叔以子侄相待,因此,高世叔也十分敬重我爷爷。 所以后来高世叔发了际,也时常提携我苏家,我也时常来拜会于他。世德品行不端,高世叔让我替他管教世德,但我又不可能长居汴梁,他还是成了如今的模样,唉。” 听苏晚说了良久,茗夏慢慢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没想到苏家在汴梁的背景就是圣眷正浓的高太尉。 两女闲聊之时,有个下人走到了高衙内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跟着那下人离开了后院。 不久后 ,一道影子倏地从天而降,带着红光砸到了高衙内卧房房门上,直接连门带墙砸了个稀烂。 巨大的声响顿时惊动了府内护卫,悉数闻声而来。 亲眼目睹门墙被破坏的苏晚、茗夏都是哭笑不得。 苏晚有些羡慕的说道:“徐少侠对李姑娘,当真是情深意重啊,连太尉府都是说闯就闯,不怕招致杀身之祸吗?纵是方叔也不敢乱来,何况他武艺还比不上方叔。这份真情,让姐姐也有些羡慕呢。” 听着苏晚的夸耀,茗夏脸色微微一红,看着那些赶来的护卫,急声道:“苏姐姐别说了,赶紧制止那些护卫吧,等会儿真的打起来了。” 这时有两名气势不凡的护卫飞跃到了凉亭旁,对苏晚说道:“此处危险,还请苏小姐移驾正厅之中。” 苏晚站了起来,轻轻说道:“此事都是世德引起的误会,那刺客我也认识,你且让护卫们都撤去,别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护卫们看到了苏晚身旁陌生的秀美女子,猜到了大概是何情况,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拱了拱手,赶去阻止别的护卫与刺客搏斗。 …… 话说徐子凌在月儿处得知了茗夏被劫走的消息,当即全力运起了轻功,赶到了内城之中,找人问了路,又急速赶到太尉府后院外,见大门紧锁,便御剑飞上天空,盯着那后院里最显眼的房间冲了过去。 心急如焚的他并不确定茗夏的位置,只好闹出最大的动静,引出那劫走茗夏的贼人。 然而他低估了太尉府的底蕴,围上来的护卫中,一流武者竟有半数之多。 正当他握紧赤霄,准备殊死一搏时,那些护卫竟退了回去。 随后他便看到了与苏晚一起坐在凉亭里安然无恙的茗夏,登时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此时太尉府正厅之中,高衙内正在与周邦彦大声争吵,声音响彻整个厅室。 周邦彦黑着脸,声色俱厉道:“好一个花花太岁!公然强抢民女,若是我参到圣上那儿去,看你老子保不保得了你。” 一旁陆谦走到高衙内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高衙内顿时气势大涨,昂首讽道:“你就是一个负责编排戏曲的乐官,小爷能怕了你?”原来陆谦给他说了句:蔡京招揽过那家伙,但他只不过是大晟府的一个协律郎而已。 衙内却是领会了陆谦的意思,蔡京是何人?与童贯是一党;童贯又是何人?是他父亲的死对头。所以这人极有可能是蔡、童手下的人,有爹撑腰,他更不怕得罪了。 听了高衙内的话,周邦彦涨红了脸,怒道:“你且走着瞧,不放了师师,我周邦彦与你势不两立!” 高衙内只觉得好笑,正要出言调侃,却被陆谦拉了拉衣袖,他转头一看,恰好看到苏晚等人走了进来。 周邦彦也看到了茗夏几人,神色一喜,正要说话,一道身影从他身边闪了过去。 却见有一少年正掐着那高衙内的脖子,只手将他举到了空中。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外面的护卫注意到了室内的情况,瞬间就涌了进来。 苏晚怒喝道:“徐子凌!你在做什么!?你想连累李姑娘一起死吗?” 徐子凌也并没想过在这儿杀他,见时候差不多了,手一甩,将气息紊乱的高衙内扔到了地上,高声说道:“高衙内是吧,我管你是谁的儿子,惹了我,都休想得到好日子过。看在苏小姐的份上,这次暂且放过你。如有下次,必取你狗命!” 半躺在地上的高衙内喘着粗气,盯着徐子凌道:“哼!我记住你了。” 初入江湖 第四十四章 促织大会(一)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见高衙内死性不改,苏晚喝道:“住嘴!徐少侠是我的朋友,你难道还想报复不成?” 听了她的怒喝,高衙内顿时哑火了,只是看着徐子凌,不敢再说话。 见着茗夏,周邦彦喜道:“师师,你没事了吧?” 茗夏轻轻笑了笑:“周公子,我没事,不用担心。” 周邦彦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苏晚说道:“周公子,一切都是个误会。你看李姑娘也没事,世德他不懂事,说了些胡话,能否不与他计较?” 周邦彦看了看苏晚,又看了一眼高衙内,冷哼道:“既然姑娘都这样说了,那我便不再与他计较。” 见他一脸傲然的模样,高衙内想要骂他几句,却看到苏晚转头瞪了他一眼,登时闭上了嘴。 徐子凌忽然对苏晚说道:“苏小姐,我师兄和月儿正担忧着我们,我先带茗夏回去了。” 苏晚点了点头:“你们安心回去,世德的事我会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徐子凌冲她抱了下拳,随后便转身拉着茗夏的手离开。 周邦彦愣愣看着两人携手离开,心里涌起一阵酸苦,连忙追了上去。 刚走得几步,却见那少年背后的剑飞了出来,横拦在他的身前。 他前进不得,大吼道:“师师,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情分吗?” 茗夏尚未说话,那少年率先转头道:“周公子,你对茗夏的恩情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但茗夏是我的茗夏,请你与她保持距离。若你看清现实,后退一步,那我也当你是我兄长。” 茗夏此时心里也有些难受,毕竟周邦彦帮了她那么多年,她也不忍伤他的心,之前没见到徐子凌,她还可以含糊其辞,让他心存些念想,但现在却是不能。情爱之事,断然不可以犹豫。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周邦彦看着两人始终紧握在一起的手,张了张嘴,又低下了头,心里微弱的期许,悉数化作了沉闷。 出了太尉府,茗夏便将手抽了出去。大庭广众之下,男女牵着手走在路上是会被骂有辱斯文的。 走了一会儿,正好碰到了匆匆赶来的林冲和月儿。月儿径直扑了茗夏的怀里,哭了起来。 茗夏好说歹说的解释,敛起裙裾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她才破涕为笑。 林冲也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徐子凌简明扼要的给他解释了一番,他才放下了心。 之后几人便一起回了林府。此时正值日上三竿,林娘子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几人就一起吃了午饭。 饭后不久,林冲便回校场去了,徐子凌则开始在院子里练起剑来。现在的他迫切想要突破到武学至境,只得勤学苦练。他对武道的理解大多来自师傅、方百姐、方叔等人,想要自己独树一帜,实在太难。 以前他认为,登堂入室的武者如凤毛麟角一般。然而方才的太尉府,竟然就有不下二十个,打破了他的认知。虽然境界不能代表实力,但有数量为基础,也肯定会有非同一般的存在。 他若是不到武学至境,就无法在这汴梁城里来去自如,甚至都保护不了茗夏。 所以他按部就班的练习拳法和剑法,以期能由量取质,到那武学至境。 练了许久,汗流浃背的徐子凌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准备歇息一会儿再练。 忽然,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徐子凌转过头去。发现月儿正鬼鬼祟祟的靠近他,被他发现后,吐了吐小舌头,做了个鬼脸。 徐子凌哑然失笑:“你想干什么?” 月儿撅了撅嘴:“我想去看八仙楼看促织大会,可小姐不让我一个人去。” 徐子凌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赤霄:“我还要练功啊。” 月儿小跑过去,把赤霄抱在了怀里,娇声道:“练功什么时候不能练嘛。这次八仙楼的促织大会可不一般,朝中很多大臣都去参加了,据说圣上都知道呢。”说着跑到徐子凌身边,慢慢把赤霄收回了鞘中。 看着丫鬟兴致勃勃的模样,徐子凌笑道:“好吧,就带你去看看吧。不过先说好,那里人肯定很多,别离我太远。” 丫鬟顿时笑嘻嘻道:“知道啦。”随后不经意嗅到了徐子凌身上的味道,捂着鼻子道:“你快去换身衣服吧。” 见状,徐子凌闻了闻衣袖,果然有一股汗臭味儿。于是点点头,回房换了身衣服。 八仙楼就在矾楼对街,不同于矾楼的成分复杂,八仙楼是纯粹的酒楼。今日腾出了整座楼阁举办促织大会,邀请了许多城里喜爱斗促织的官绅富户。 由于参加促织大会的人太多,八仙楼分了六个场地,主楼每一层楼有两个场地。等到每个场地选出了获胜者,再让大家一起移步去后边的庭院欣赏最后的决战。 然而促织大会不是想看就能看的,每人需要交纳五两银子才可入内,而且有人数限制。 当丫鬟在八仙楼入口眼巴巴看着徐子凌时,徐子凌厚着脸皮说他换衣服忘拿钱袋了。 两人就这样僵在了门口,丫鬟不信他没带钱,伸手想要摸他的衣兜,徐子凌不断躲来躲去,不让丫鬟碰到他的衣兜。 八仙楼负责迎宾的管事看到这对男女竟在门口打闹起来,连忙出声驱赶:“没钱就赶紧滚蛋,别妨碍到别的客人。” 闻言丫鬟立即停下了动作,生怕真被赶走了。随后恶狠狠的盯着徐子凌:“不就五两银子嘛,你怎么那么抠门。” 徐子凌辩解道:“错了,是十两!你知道十两银子够一户寻常人家用多久吗?” 丫鬟生气的抓了抓头发:“小姐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混蛋!” 徐子凌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不是一回事,我与茗夏那是爱情,怎么能和金钱扯上关系呢……” “老吴,他是我朋友,放他们进来吧!”正当徐子凌据理力争时,二楼传来了一道声音。 听到楼上声音,门口管事脸上顿时挤满了笑容,对喋喋不休的徐子凌劝道:“二位,不要为区区十两银子伤了和气。既然是耿少爷的朋友,那快请入内,也无需付那银两。” 丫鬟瞪眼看着徐子凌,轻哼了一声,用力踩了徐子凌一脚,才转身走进酒楼。 不痛不痒的徐子凌看着楼上道:“多谢耿兄了!” 楼上说话的正是许久不见的宇哥儿。自溪口村一别,徐子凌与已经十多日未见了,没想到竟在此处又见到了他。 跟着丫鬟到二楼上,徐子凌看到了窗边的宇哥儿,还有与他几乎形影不离的杨奇。 丫鬟跑过去说了声“谢谢宇哥哥”,便又跑到各处看蛐蛐去了。 徐子凌走过去与两人打了几声招呼,问道:“耿兄也是来参加促织大会的?” 宇哥儿笑道:“我哪有好蛐蛐来参加这样的大会,我只是和奇少来见见世面罢了,这样的盛会几年都未必会有一次呢。这酒楼是我外祖父的产业,正好顺带来看看。” 徐子凌惊讶道:“宇哥儿果然家大业大。” 宇哥儿拍了他一下,挤眉弄眼道:“别瞎说,我外公还没说要给我呢。哈哈哈……” 徐子凌陪着笑了笑,一时不好再开口。 几人所在的场地是二楼第二个场地,代号“丁”,其余场地分别为甲乙丙戊己。甲乙场地在一楼,聚集的大多是小商小贩和相对富裕的民众;丙丁场地聚集的则是城中有名的商贾富绅;戊己场地则是朝中喜好斗促织的官员。 为了迎合位高权重的官员们,这次促织大会并不以蛐蛐代人,而是以人代蛐蛐。也就是说,一个人可以有多只蛐蛐参加比赛。这是官员们的优势。 不一会儿,吵杂的声音从一楼传来,似乎比赛已经开始了,而二楼、三楼还在等人,虽然斗盆都已经放好了。 与宇哥儿两人闲聊的徐子凌无意间看到了一个老人从一楼走了上来。老人似乎已年过花甲,却依旧体态魁梧,腰直背挺,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老人身后还跟着一名抱着蛐蛐罐的随从,路过二楼时,老人向窗边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也在看他的徐子凌。对视了一瞬,老人便转身向三楼走去。 老人上楼后,徐子凌拍了拍宇哥儿肩膀,问道:“方才那老人你认识吗?” 宇哥儿诧异道:“不认识你还敢盯着他看?” 徐子凌愣道:“怎么,看他都不行?有这么大的官威?” 宇哥儿凑到了他耳边,小声说道:“那老头叫童贯,在朝里可受宠着呢。老头是个阉货,以前有个身材短小的官员盯着他的腰看,他以为那官员在看他的鸟儿,一气之下直接将那官员当场打死了。皇上却是没治他的罪呢。” 徐子凌愕然道:“我可没看那儿,大抵是没事。” 见徐子凌心有余悸的模样,宇哥儿哈哈一笑:“怕他个鸟啊。” …… 许久后,楼下已经比了几轮了,二楼方才开始。 人越来越多,渐渐遮住了视线,徐子凌放眼寻找丫鬟的身影,却是始终看不到她。于是向宇哥儿两人挥了挥手,告辞去寻找不听话的丫鬟去了。 初入江湖 第四十五章 促织大会(二)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自打进了八仙楼,月儿就被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蛐蛐罐吸引了,蛐蛐们偶尔发出的鸣叫,更是让她欣喜极了,觉得非常有趣。 在二楼逛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楼嘈杂的喧闹声音,月儿雀跃着跑了下去。 八仙楼的楼梯是旋转楼梯,所以是看不到下面的人的。月儿兴奋的跑下楼,一头撞到了来人的胸膛之上,直撞得脑袋疼。 月儿揉了揉脑袋,抬头看了看,发现被自己撞的是个老人,连忙道歉道:“老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老人看着她活泼的模样,听了她对自己“爷爷”的称呼,甚是喜欢,充满褶皱的面容笑了笑,柔声道:“丫头,爷爷没事。下次别这么冒冒失失,摔着了可不好。” 月儿见老人和蔼可亲的样子,冲他甜甜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我撞了老爷爷,老爷爷还为我着想。老爷爷真是个好人呢。” 短短三两句话,让这位位极人臣的老人对这不期而遇的少女充满了好感。老人虽位高权重,却因特殊原因而没有子嗣,对这女孩是越看越喜欢。 老人笑着摇摇头,轻声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月儿如实答道:“老爷爷,我叫顾月儿。“ 老人又说道:“那好,小月儿,你忙你的,我先上去了。” 说罢老人走上了楼梯,走了几步,对后面的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领命转身,暗中跟着方才的少女。 没心没肺的丫鬟只当那老人是个老好人,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生,直接跑去看斗蛐蛐去了,却是没注意到后面跟着她的人。 一楼斗蛐蛐的虽然只是民众和小商贩,却也有不少好蛐蛐。甲场地里就有两只好虫在咬,围观的人呼声异常激烈。 人群将那斗盆围了个水泄不通,月儿想进去,便护着胸脯往里边挤。 正看得入神的人被她挤到了,转头正要骂她,发现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便不与她计较了,甚至有人还挪了挪位置,放让她进去。月儿个子娇小,即便站在最前面,也挡不了众人的视线。 离得近了,月儿才看到了斗盆里的场景。 一只黑色蛐蛐正在与一只紫色蛐蛐正在激烈的搏斗。双方有来有回,实力似乎不相上下。 “这黑麻头气势好足!上来就咬。” “哟,白牙紫差点被拔了牙。” “嚯,黑麻头被反咬了一下,好像是咬疼了,我看悬咯。” “难说难说,白牙紫有些气力不接了,蹬腿都慢了几分。” “.......” 听着周围人的点评,看着斗盆里的蛐蛐来回争斗,虽不是很懂,月儿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过得一会儿,众人一阵惊呼,却是盆中蛐蛐分出了胜负,白牙紫将黑麻头咬得牙都歪了。 围观的人唏嘘一阵,便又转其他地方去了。 然而别的地方,要么是一方实力碾压,数息时间就决了胜负,要么是双方实力太差,直接咬不起来。 月儿跑了三五躺,刚看清蛐蛐模样,就已经决出胜负了,不像好虫能咬许久。 又跑了几趟,还是只看到几秒的光景,月儿顿觉有些无聊了。 这时旁边一人忽然说道:“姑娘若是想看王虫撕咬,何不去三楼?” 月儿看了他一眼,问道:“三楼我可以上去吗?” 那人答道:“当然可以了。” 月儿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便兴冲冲的往三楼跑去,有了先前的教训,她这次放慢了脚步,确保不会撞到人。 上了二楼,正要再往楼梯上走,却被人抓住了袖子。扭头一看,是刚准备下楼找她徐子凌。 “你还要往哪儿跑,说了不要离我太远。”徐子凌说道。 月儿扯了扯衣袖,让徐子凌松开了手,轻声说道:“我要去三楼看大蛐蛐咬。” 徐子凌拍了拍脑袋,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三楼是说去就能去的么?上面都是朝廷里的官员,你认识哪个啊?你就去。” 月儿想到了方才和蔼的老人,冷冷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谁都不认识。” 徐子凌根本不信 :“那你说,你认识谁?” 月儿愣了愣,她忘了问老人的名字了。但还是不服气道:“不管,上去你就知道我认识谁了。”说完直接转身往上跑了。 徐子凌颇为无奈,也只得跟上。宇哥儿也给他说过别随便去三楼,这无关怕不怕事。 主要是因为三楼里都是些有权势的人,耳目众多,他要是去露了脸,万一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呢?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跟着月儿上了三楼,发现她四处望了望,便朝戊场地跑了去。而那场地中央,赫然坐着一个老人,便是之前看到的童贯。 让徐子凌想不到的是,月儿直接跑到了童贯身边,笑着和他打了招呼,而那童贯竟然也笑着和她说了什么,随后她便坐在了他旁边。 这让徐子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先随便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悄悄观察月儿那边的情况。 徐子凌身材结实不似文人,但此时穿着茗夏为买来的青衫,加上他面白无须,倒是有了几分书生气质,在各官员中看起来也不算突兀。 徐子凌正偷偷看着童贯几人,忽然听到有人说道:“这位小友有些面生,不知姓甚名谁,身居何职啊?” 转头一看,一头发花白的佝偻老人正盯着他。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子却是无官无职,只是想来看看这促织大会罢了。” 老人却是面色微变,言语中带了几分怒气:“观你气度仪容,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正值大好年华,既无功名,为何流连于这消遣之地,不去求学问道,博取功名呢?” 老人的愤世嫉俗让徐子凌有些莫名其妙,拱手道:“小子虽无功名,但懂些粗浅功夫,奔波于江湖,亦能行侠仗义,造福于民。不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强了去?” 听了这话,老人却是没有生气,叹了口气道:“是老夫唐突了。如此倒也好,如今的朝廷,确实不似往日那般生机勃勃了,被某些官员搞得乌烟瘴气。”说着眼见余光瞟了瞟童贯几人。 徐子凌察觉了老人的动作,便顺着他的话道:“那些奸人着实可恨,恃宠而骄,结党营私。” 老人也是混迹官场的多年的人物,哪里听不出这少年是在奉承他。却也没说破,缓缓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道理连路边孩童都懂,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却是不懂。我大宋的国力如今有几何?能与辽、金作战?这些所谓有担当有理想的大臣,却是在拿着国运去赌。” 徐子凌惊讶道:“您莫不是太宰大人?” 老人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反问道:“你对于联金伐辽之事,可有见解?” 徐子凌早上刚见识过禁军的风采,便说道:“小子以为禁军的实力足以击败辽军。” 老人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见过多少禁军?” 徐子凌想了想,答道:“大概一两千左右,俱是精锐之士,小子本是真定府阜平县人士,见过辽军,除了骑卒太少外,禁军的装备、武力远胜他们。” 老人又问道:“禁军装备强大不假,那你可知禁军的步人甲一副要花多少钱打造?” 徐子凌摇了摇头。 老人再问:“那你可知最富裕的官员是哪些?” 徐子凌还是摇头。 老人冷哼道:“便是奉命监制军备的监造院。” 这话一出,无异于石破天惊。 徐子凌却是不敢相信:“禁军关乎帝都安危,那些官员连这都敢贪墨?” 老人叹息道:“这确实难以置信,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他们胆大如斯。制作弓弦的原料,以羊筋替换牛筋,以羊角替换牛角,制作铠甲的铁石,也只是随意精炼一番,完全未达到标准......诸如此类,怎不让人胆寒。” 徐子凌还是不敢相信:“如此偷工减料,核验的官员发现不了吗?” 老人浑浊的眼睛闭了片刻,娓娓说道:“大宋与辽、西夏已经和平了多年。期间不生祸端,无数戍边将士的铠甲兵刃尚未拿上战场,便锈蚀腐坏了。也因如此,监造官才敢伺机营私。他们只需做出一部分器械以供负责检阅的军士使用,便可将其余的偷工减料以中饱私囊。 朝廷军费的开支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常年不上战场,许多将士已经失去了血性,只管拿着军饷混吃等死。更有甚者与监造官沆瀣一气,一同贪墨军费。朝廷拨出的巨额军费,有多少用到了实处,我等又从何得知?” 徐子凌越听越心惊,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周围,发现三楼的促织比赛也已经开始了,楼里许多斗盆周围都站满了人,但自己这桌只有老人和他自己。 这大概是老人因主和的思想受到了排挤,没有官员敢顶着风头来与他交好。 徐子凌不太明白老人为何要给他讲这么多,他们此前并不认识,自己又只是岌岌无名的武者而已。 老人看着徐子凌疑惑的模样,解释道:“如今偌大的朝堂内,几无能与老夫说上几句话的人。方才见你独自坐在这角落里,便与你多聊了几句。 既是为了倾吐胸中不快,也是为了让你这样身怀绝技的少年,能清楚明白我大宋繁荣景象下的腐败,有朝一日国难来临,能为百姓做一些事情。” 徐子凌拱手道:“太宰大人心怀天下,小子由衷佩服不已。” 老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少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只要你心境有些许改变,也不枉老夫这一番口舌。” 徐子凌讪笑道:“大人的话小子必定铭记在心。” 这等尚未可知的事,徐子凌不愿去想,也不想涉入太深。与老人说的话,只是虚与委蛇而已,老人自然也看得出来,却是没有在意。 初入江湖 第四十六章 促织大会(三)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三楼的促织比赛,不像一、二楼那般热闹。 由于都是朝中的官员,大家都秉着娱情寓乐目的,在斗促织中熟络感情。虽然也会分个胜负,博个彩头,却远不如一、二楼上的人争强好胜。 然而就蛐蛐而言,三楼官员们的蛐蛐质量却是高了许多,因为他们的蛐蛐大多都是手下官员或者有利益关系的商贾送来的,每一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虫。 这次比赛采取的是非常简单的胜进败退淘汰制度。场中参赛者两两配对,每场的比赛胜者晋级下一轮,而败者便直接失去了后续比赛的资格。制度简单有效,大大缩短了进入决赛的时间。 徐子凌看到了老人椅子旁边的促织罐,显然他也是来参加比赛的,然而过了许久也没有人来与他比赛。 又过了一会儿,朗朗笑声传来。被众人簇拥着的童贯忽然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丫鬟月儿跟在他身边,替他抱着促织罐。 离得近了,精神抖擞的童贯开口道:“太宰大人还未比过吧,不如我与你比比如何?” 童贯说罢注意到了徐子凌,想起了方才在二楼看到过他,但也没多想,只当他是老人的护卫。 站在童贯身旁的月儿也看到了与老人在一起的徐子凌,听了童贯的话,扬起小脸,示威似的斜眼看了他一眼。 徐子凌对她的动作视若无睹,听到身旁老人轻轻道:“既然童枢密有意,那老夫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斗盆旁边。 这么多人都站着,徐子凌却是不好再坐着,便站到了老人身后。 然而下一幕却是让徐子凌颇为生气。 那些随童贯而来的官员,竟是分作两三层站也不走到老人身旁来,使得老人身边只有徐子凌一人,两相对比,无疑是在给老人施压。 老人却满不在乎,把罐子拿了起来,想要把里面的青色蛐蛐引到斗盆里去,不过动作有些生涩,引了三两次也没将蛐蛐引进斗盆。一旁徐子凌从他手中拿过了罐子,帮他把蛐蛐引入了斗盆。 身子有些佝偻,脸上褶皱纵横的老人与魁梧挺拔的童贯对立而站,气势瞬间被压到了谷底。 童贯温和的看了看月儿道:“小月,把蛐蛐放进去吧。” 丫鬟“嗯”了一声,抱着罐子凑到斗盆旁,打开盖子,将罐中蛐蛐放了进去。 尚未开闸,却听到童贯身后人大声道:“童大人这一只铁弹子可了不得了,太宰大人的正青大重牙恐怕是顶不住。” 徐子凌闻言细细打量了那童贯的蛐蛐。那蛐蛐牙钳倒是不大,但体型却是大的惊人,直像一颗黑石子,有人拇指般大小。而老人的蛐蛐虽有一双大板牙,但体型却是小了许多。 月儿用芡草碰了碰铁弹子的头,它立即张开了它的白牙,高声鸣叫了几声。徐子凌也用芡草碰了碰大重牙的头,它也是张开了那对大黄板牙,鸣叫了几声。就气势而言,似乎不输铁弹子。 双方都有牙有叫,旁边一人便抽了斗盆里的挡板,提闸开战。 两虫王一照面,顿时张大牙钳朝对方冲了过去,撞在一起,交口咬了起来。 铁弹子不停与大重牙角力,将它逼得步步后退,让它的后腿使不上劲,牙钳的优势使不出来。 后边的官员见铁弹子稳居上风,纷纷奉承了起来。 “好凶猛的铁弹子,上来就是碾压之势!” “我却是早有预料,如此硕大的铁弹子,孰能斗得过它?” “那是那是,这种虫王之王,岂是随便能见到的。” 月儿听着那些人称赞铁弹子,与有荣焉的笑了起来,兴奋的盯着斗盆。 盆中大重牙欲蹬墙反击铁弹子,却直接被铁弹子顶到了盆壁上,咬合牙齿,趁势将它甩了出去,恰似一记大背跨。 瞧见这一出,众人纷纷大声叫好。 所谓兵败如山倒,蛐蛐之间的争斗也不外乎如此。受了背摔的大重牙有了几分胆怯,与铁弹子再交口,已是力不从心,边咬边退,最后索性振翅一下跳到了斗盆顶上,不再张牙鸣叫。 如此,便是胜负已分。 徐子凌和月儿分别将蛐蛐收回了罐子里。 童贯笑了笑:“太宰大人,承让了。” 老人淡淡道:“童枢密技高一筹,老夫自是无话可说。” 童贯哈哈一笑:“那我便先去别处了,就不打搅太宰大人闹中求静了。”说罢领着众人奔别处去了。 徐子凌一直暗中观察着童贯,发现他气息沉稳,对周围事物有种了如指掌的意境,从过来到离开,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的养气功夫显然非比寻常,极有可能是一名武学大家。 身旁老人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蛐蛐一眼,他也只带了一只蛐蛐来,明显不是为了比赛而来。 老人接过徐子凌拿着的罐子,说道:“子凌,我且先回府去了。你日后闲暇无事,可来我府中与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下下棋,聊聊天。” 老人虽暂时失势,但底蕴还在,此话无异于赤裸裸的招揽,让徐子凌有些受宠若惊:“大人如此厚爱小子,小子怎能不知好歹,他日必当登门拜访。” 微微点了点头,老人拿上促织罐子,不紧不慢向楼下走去。 看着老人缓缓离去,徐子凌肃然起敬。这才是真正为天下百姓考虑的人,在蔡京、童贯等一干人的压力下,依然能保持自己的观点,不为大势所趋。 收复燕云虽然是自大宋建国以来的最高愿景,但此时的大宋禁军,若真如老人所说的那般,能当得起这样的重任吗? 这事本与他没多大关系,但在老人情真意切的感染下,他不由自主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再是不喜欢这样的国家,汉人始终是汉人,对于民族之间的战争,必当毅然决然站在汉族这边。 正当徐子凌在角落里思绪万千时,三楼的比赛也接近了尾声。 三楼本就比一、二楼要小,来的官员大多也只是走个过场,加上童贯的铁弹子太过惊世骇俗,许多官员的促织斗不上几回合便认输了。 替童贯拿着罐子的月儿也是威风八面。众官员虽不知道这小丫头与童贯的关系,但看到童贯对她的宠溺,便不吝词句,对她称赞有加,让本就飘飘然的月儿越发红光满面,走路的步子都大了许多。 徐子凌看见了丫鬟风光的模样,料想她应该不会出事,便下了二楼,去看看宇哥儿他们的情况。 下了二楼才发现,二楼的比赛也已经比完了,许多人已经移步到后院去等候决赛去了,但宇哥儿还坐在窗边和杨奇聊着天,看到徐子凌下来,冲他招了招手。 “你小子怎么去了那么久?那小丫鬟呢。”见徐子凌走了过来,宇哥儿问道。 徐子凌淡淡道:“她在上面正风光着呢,抱着那童贯的铁弹子大杀四方。” 宇哥儿惊讶道:“那童贯也有一只铁弹子?不过话说回来,童贯为什么让那丫头帮他那罐子?” 徐子凌摇了摇头:“不大清楚,不过据我观察,好似那童贯非常喜欢她。” 宇哥儿眼珠转了转,小声道:“老阉货莫不是想找个人传宗接代?” 徐子凌愣了愣,怒道:“那这老阉货也太不是东西了吧,月儿她才十三岁啊!” 宇哥儿锤了他一拳:“你想哪儿去了,老阉货鸟都没了,还能咋滴,他大抵是想认个女儿或者儿子之类的吧。” 徐子凌疑惑道:“他一介宦官收养儿女传宗接代,不怕皇上震怒吗?” 宇哥儿仰头看了他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老阉货正准备领兵收复燕云呢,要是让他成功收复了燕云,到时携大胜之师回京,皇上高兴了,他想做什么不可以?收复燕云之功,封异姓王也未尝不可。” 这倒是点醒了徐子凌,觉得那童贯的想法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不得不说这宦官出身的老人目光之深远。 两人闲聊的时候,三楼的官员陆续走了下来,看到了在窗边闲聊的三人,随意看了他们几眼。偶有人认出了宇哥儿,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见时间差不多了,宇哥儿对两人道:“走吧,一起下去,好戏快要上场了。” 两人点点头,跟着宇哥儿也走下了楼梯。 到了八仙楼后院,四周已经站满了人。中间的比赛区域被八仙楼的人隔了出来,留给比赛的人用,观战的人不得靠太近。为了方便观看,八仙楼在各斗盆周围都放了一圈阶梯型的高凳子,以方便观众居高临下看。 三楼决出的胜者竟只有童贯一人,所以原本的六人抽签变成了五人抽签,有一人可以轮空直接晋级。 许久,代替童贯去抽签的丫鬟月儿抽到了空号,第一轮直接晋级,让她好生高兴了一阵。 其余四人则开始了比斗。分别是甲场胜者的正黄青金翅对阵丁场胜者的正白龙鳞甲以及乙场胜者的淡青锦蓑衣对阵丙场胜者的铁弹子。 丙场胜者是一名姓曹的商贾,他的的蛐蛐也是铁弹子,但是体型比之童贯的那只却是少了许多。但铁弹子的凶狠劲,一出场还是引得观众们高呼。 两边比赛同时进行,到了这种关头,无疑都是精彩的比赛,让观众们恨不得多生一双眼睛。 放好蛐蛐后,在八仙楼的裁判示意下,双方开始了芡草打牙,四声鸣叫几乎同时响起。 裁判大手一挥,提闸开战! 初入江湖 第四十七章 促织大会(四)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四条虫王能从比赛中脱颖而出,俱是性子刚烈的主,一开闸便引起了观众欢呼。 相较于锦蓑衣和铁弹子,青金翅和龙鳞甲的面相要好过许多,故而青金翅这一头的观众多一些。 两虫斡旋两圈,便交起口来。青金翅是一口绛紫牙,牙属上品;龙鳞甲是一口油亮的黄板牙,牙属中上品。 虫王一旦交上了口,便是互不退让的境地。两虫实力相当,你来我往咬了许久,各有损伤,却是未曾认输。 实际上,蛐蛐争斗,起初都是想咬对方脖颈之处的,但双方都不愿让 对方咬到自己的弱点,也就有了交口。交上口之后,胜负往往也就在一瞬之间。 忽地,两虫咬着咬着,青金翅侧翻了身子,龙鳞甲抓住机会,咬住了它的一只前腿,借着力道直接将那腿撕裂开下来。 青金翅吃了痛,却是并未服输,翻过身子再度咬了上去。少了一只前腿的它顿时处在下风,龙鳞甲每次蹬它一脚,它都会失去平衡,向旁边歪斜一下。 果然,龙鳞甲再次找到了机会,咬了青金翅脖子一口。受了这一遭,青金翅彻底偃旗息鼓,逃窜了起来。无论龙鳞甲怎样挑衅,都是避而不战。 正白龙鳞甲的主人是一个身份普通的市民,偶然购得的龙鳞甲,进入决赛已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本对此战不抱希望的他,见再度取得了胜利,兴奋的呼喊了起来。 而另一边,铁弹子的主人,姓曹的一位商贾,也是大笑了起来,他的铁弹子也是打败了锦蓑衣。 观众们讨论之时,八仙楼的管事开始组织下一轮的比赛。照例抽了签,依旧是月儿替童贯去抽了签,尚未打开纸团,却听龙鳞甲的主人宣布了弃权。 因为他只有这一只蛐蛐,方才的比赛龙鳞甲也受了许多伤,不宜再战了。 月儿见到那边的动静,便直接丢掉了抽签的纸团。浑然不知那也是一张空白的纸。 有人弃权,半决赛直接成了决赛。 八仙楼管事看了看那曹姓商人,问道:“你可要换别的蟋蟀,还是就拿你的铁弹子与童大人的铁弹子斗?” 商人未曾见过童贯的蛐蛐,也没有注意到管事是在提醒他,干脆答道:“不必换了。小人斗胆与童大人的铁弹子斗上一斗。” 管事见他不听劝,便点了点头,让双方开始放蛐蛐入斗盆。 众人也是听到了童贯的蛐蛐也是铁弹子的消息,同种虫王相斗的场面可不多见,气氛顿时喧闹了起来,看看双方谁更胜一筹。 商人率先将他的蛐蛐放入了斗盆,等候着童贯的蛐蛐入场。 当月儿将罐子里的铁弹子放到斗盆里时,场中瞬间炸开了锅。 “确定两只都是铁弹子?” “着实难以置信,单腿就差了半截。” “不愧是童大人的蛐蛐,与寻常人的当真是不一样!” …… 听着众人嘲弄的话语,那商人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愣愣看着盆中大小相差近一半的两只蛐蛐。 管事喊了几声安静,提示双方开始芡草打牙。 月儿扬起满脸笑容,用芡草戳了戳她身前的铁弹子,它瞬间便发出了几声高鸣。 已是骑虎难下的境况,商人也只得拿出芡草碰了碰他的铁弹子,此时他是多么希望它能不叫不开牙,然而看不到对手的铁弹子还是凶横的叫了起来。 于是管事拿开了挡板,让两虫四目相对。 商人的那只铁弹子瞧见对面那么大个“玩意儿”,猛地停了鸣叫,收了牙钳。却见那“庞然大物”气势汹汹的冲它奔了过来,它根本没有战斗的欲望,拔腿就跑。 在众人的嬉笑声中,管事宣布比赛结束。 曹姓商人暗自松了口气,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将他的铁弹子的收回斗盆中。至此,首次参与促织大会的童贯是拔得本次比赛的头筹。 盛会突兀间结束,观众们意犹未尽的离开了八仙楼。 月儿将罐子盖好,依依不舍的递向身边的童贯。 童贯将罐子轻轻向她推了推:“小月喜欢的话,便赠与小月如何?” 月儿用力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它这么厉害,肯定很值钱。我不敢要呢,回去会被小姐骂的。” 童贯笑了笑,说道:“你回去与你小姐说,一位老爷爷喜欢你,送了你一只蟋蟀,你别告诉她蟋蟀很值钱,她不会生气的。若你还是不要的话,我便扔了它。” 月儿看着老人和煦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那,那谢谢童爷爷了。”说着紧了紧怀里的蛐蛐罐子。 童贯抚了抚她青色丝巾包着的头发,说道:“你先找地方玩着,爷爷府中还有事,先回去了。” 月儿抬头冲他一笑:“有空我会来找爷爷玩的。” 童贯笑着摇了摇头,带着随从离开了。 见童贯离开,诸多官员也开始慢慢离场。八仙楼大张旗鼓举办了促织大会,自然是有彩头的。不过奖励不会当场分发,而是会单独送到府上去。 其中门道也有得讲究,假如这次童贯没有获得头名,那么第二名的奖励或许会比第一名要丰厚,且不会为人所发现。 旁观许久的徐子凌走到了丫鬟身边,说道:“走吧,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 月儿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抱着罐子就走。 没有理会小心眼的丫鬟,徐子凌冲宇哥儿两人挥了挥手,慢慢跟了上去。 快到林府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徐子凌缓缓跟在丫鬟后面,远远看见林府所在的巷子口有两名捕快打扮的汉子,与来往的行人说着什么。 离得近了,才听清了捕快的话。原来是接到了大量民众报案,在这条街道上有个变态的小偷频繁作案,偷窃了难以计数的钱袋、荷包、玉佩等物。 无论男女老少,甚至连破衣烂衫的乞丐都跑到了官府诉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开封府尹连忙派出了大半捕快,在这一带巡街查访,以期早日抓住屡屡作案的贼人。 看到丫鬟已经走进了巷子,徐子凌挺直了腰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跟着丫鬟从那两名捕快身旁走了过去。 眼见就要走过去,却听其中一名捕快忽然出声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徐子凌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那捕快,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这位官爷,可有事要问?” 捕快打量了他几眼,道:“我看公子也是习武之人,公子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时常在这和兴街来回走的?” 徐子凌挠了挠头,沉思良久,最终摇了摇头:“我也时常进出这巷子与街道,却是记不起有什么奇怪的人。” 捕快点点头,“那好。”,又问道:“那公子可否通报姓名与住址?” 徐子凌顿时震怒道:“官爷莫不是怀疑我?在下堂堂七尺男儿,行端体正,怎会做那等龌龊之事?” 捕快见他突然发怒,谄笑道:“公子且息怒,听我细细解释。” 徐子凌冷哼一声。 捕快说道:“民众们都是在这条街道和巷子里遭到了偷窃,据我分析,贼人能偷窃如此多人而不被发现,显然有不俗的偷窃技巧或是武学修为,而有高深偷窃技巧的人,应该不屑于连乞丐的偷吧。 所以在下认为,这贼人肯定有较高的武学修为,而且是为了满足某种奇特的嗜好才进行偷窃的,因为有此等武学修为的正常人,不至于连小孩的钱都不放过。 再者,贼人是忽然出现的,仅在这一带偷窃,故而在下认为,贼人就住在这附近,而且是最近一段时日才搬过来的。 公子正好是登堂入室的武人,又住在这一带,所以劳烦公子配合一下在下的工作,排除公子的嫌疑后,在下必当众赔罪。” 捕快层层分析,有理有据,唬得徐子凌愣愣的点了点头:“我叫徐子凌,便住在那边的林府,也确实是近些日才过来的,不过在下行事光明磊落,从不为那宵小之事,任你如何查,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 捕快拿纸记下了徐子凌的名字等信息,边写边说道:“公子清白与否,心中自然有数。好了,公子可以走了。” 徐子凌讥笑了两声,转身昂首阔步向林府走去。 徐子凌走后,那捕快又拿出一张纸,铺在地上,拿笔在上面描绘了起来。 另一名捕快见了,诧异道:“李哥,这是作甚?” 名叫李哥的捕快笑了笑,边画边说道:“那小子十有八九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另一名捕快不解道:“为何?我看他不像鸡鸣狗盗之人啊?” 李哥淡淡道:“他的动作和神情,太假了。” 旁边捕快又道:“我怎地看不出来。” 李哥叹道:“三儿啊,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恩......好了,大功告成。” 那捕快凑上前看了看,李哥画的赫然是方才少年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 李哥卷好画像,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走吧,先回去一趟,等会儿再来盯着这小子,如果他出门,就知道是不是他了。” 初入江湖 第四十八章 郑学究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高俅回到太尉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门迎接的下人对他说,苏晚正在府中正厅等他。 他略感惊讶,直接向正厅走去。 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一张桌子上的高衙内和苏晚,苏晚似乎在说着话,高衙内耸着头心不在焉的听着。 看到高俅进门,苏晚站了起来,喊道:“高世叔。” 高俅走到桌子主位上坐下,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小晚什么时候来的汴梁?” 苏晚轻声答道:“前些日便到了汴梁,安顿好下人,处理了一些琐事,便来拜访世叔了。” 高俅拿起桌上尚有余温的茶壶,倒入茶盏喝了一口,问道:“方才见你似乎在数落世德,这兔崽子是不是趁我不在,又干了什么坏事?” 闻言高衙内顿时精神一振,睁大眼睛紧紧盯着苏晚。 苏晚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世叔一出门,他就出府去调戏良家妇女去了,甚至还抓了一名女子到府内。” “砰!” 高俅一把掌拍在桌上,怒骂道:“混账东西!你是我高俅的儿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为父都能为你明媒正娶,为何屡教不改,要去做那龌龊之事。” 高衙内被那一巴掌吓了一跳,听了高俅的话,哭丧道:“儿臣不想娶那些大臣的女儿,她们在背后偷偷说我是窝囊废,死也不会嫁给我。这些我都是知道到的。” 在阶级森严的汴梁,豪门大臣婚嫁都会讲求门当户对,以高俅如今的地位,他儿子娶的至少也是五品大员的女儿。 这些女子,大都听说过高衙内的名讳,多是看不起他,而且惧怕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若是父亲让她们嫁给高衙内,她们会极力拒绝,甚至以死相逼。 高俅也知道这些情况,所以对高衙内调戏良家妇女的事头疼不已,不敢放任不管,又不想管得太死。 看着满脸泪水的高衙内,高俅叹息道:“你啊,你啊,自己不洁身自好,搞坏了名声。如今朝中但凡有女儿云英未嫁的官员,对为父是唯恐避之不及啊。你要是有小晚一半懂事,也落不到现在的地步。” 苏晚安慰道:“世叔,世德他年纪尚小,只要以后严加管教,端正了品性,还是有女子愿意给嫁他的。” 高俅摇了摇头:“我时常不在府中,没有时间管教他,而府里的下人,谁又管得住他?” 苏晚想了一下,说道:“这样,世叔不如让他跟在我身边,我如今有许多闲暇时间,可以看着他。” 高俅看了看她,问道:“那你苏家的生意......” 苏晚轻笑着答道:“世叔无需担心,各州府的生意我都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打理,现在我也算是一个甩手掌柜,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了。” 她的本事高俅是清楚的,于是点了点头,对高俅道:“如此也好,让你跟着小晚涨涨见识,省得整日游手好闲。” 见父亲已经与苏晚已经敲定了,高衙内只得耸拉着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说定后,苏晚忽然问道:“世叔,大宋是否已准备联金伐辽?” 高俅点了点头:“圣上已经派出了使者,自登州入海去辽东与金国商议伐辽事宜。” “那明年交付与辽的岁币......”苏晚又道。 苏晚毫不遮掩,高俅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好意帮忙管教高衙内,为的应当就是辽、金岁币转交之事。 两家交情深远,高俅并不在意她利益交换的心机,轻声道:“小晚不必着急,如今伐辽之事尚在准备阶段,日后若真要交付岁币与金国,那你苏家依然会是皇商的第一人选。” 苏晚拜谢道:“如此,便先谢过世叔了。” ...... 不同于唐朝,宋朝并不实行宵禁。大宋市民的夜生活非常丰富,有“夜市直至三更尽,才到五更复又开。如耍闹去处,通晓不绝”之说。 尤其是勾栏瓦舍等消遣地方,无论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 前些日徐子凌还经常去逛夜市,但今日傍晚听了捕快说的事,让他不敢再轻易出去了。 然而茗夏忽然跑来叫他去逛夜市,让他有些进退两难,想要找理由推辞。但又想到了茗夏白天被高衙内抓的事,他还是决定陪她去放松一下。 茗夏本来还想叫上林冲与他娘子一起,但林娘子喜静,林冲明早有事,所以都不去。 让茗夏奇怪的是,一向好动的月儿竟然也不去,只是抱着个蛐蛐罐子在院子里玩耍。 拿上赤霄,徐子凌带着陪着茗夏出了林府。 刚走出了巷子,徐子凌急速左右转头扫了一眼,没有发现附近有人跟踪,轻轻松了口气。 茗夏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轻轻笑了笑,又想到了白天为他整理床铺时发现的东西,揶揄道:“子凌,下午有捕快到林大哥府上问话了,说是这附近闹贼,和你有没有关系啊?” 徐子凌转身看着笑盈盈的她,摇头道:“怎么可能!” 茗夏伸手理了理他衣服上的褶皱,小声说道:“那你床下面的那些东西哪里来的?” 徐子凌愣了一下,随后仰起头,挠了挠头发:“什么东西啊,我怎么不知道?” 见他耍无赖,茗夏笑着说道:“没事啦。我都知道的,你是中了那个什么蛊毒才这样的。不过你怎么偷了那么多?” 都说到这份上了,徐子凌也不太好装了,轻声解释道:“自打进了汴梁,我每天只要没有银钱入账,就会觉得很难受,于是每天都出去弄了些回来,没想到慢慢就‘拿’了那么多了。” 茗夏抚了抚额头,提醒道:“那你找时间把那些不要的袋子都烧了吧,要是被别人发现就麻烦了。” 徐子凌恍然道:“对啊,差点忘了,晚上回去我就把它烧了。茗夏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说着想去拉她的手。 却见茗夏一下向前跑了几步,躲过了他的魔爪,回眸一笑道:“走啦,我想去听听戏曲,好久没有听了呢。” 徐子凌做作的叹息了两声,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许久,又有两道身影走到了巷口。两道身影一胖一瘦,正是之前的两名捕快。 “你确定是他?没看错吧?”瘦捕快问道。 “李哥,我的眼睛你还信不过吗?肯定是他。”胖捕快坚定道。 瘦捕快看了看远处,“那好,走,跟上去,看看他们做什么。”,说着向远处人群里的人影走去。胖捕快急忙跟上。 这对胖瘦捕快是开封府里颇具盛名的组合,瘦的叫李泗,胖的叫张山。这两人不仅武艺超群,而且各自有特殊的技能,相辅相成之下,查起案子来可谓神速。 武学上,李泗擅长轻功,能飞檐走壁,收敛声息不为人发,张山则有一副巨力,能开十斗之弓,偶有需要可以将李泗抛上屋顶。 技能上,李泗有着过目不忘的形象记忆,只要与人见过一面,他便能将那人的面相画下来。张山有着远视千里的眼力,甚至漆黑夜里,只要有些许光亮,他都能看清人的面貌。 远远的跟着徐子凌两人走了许久,目睹他们进了一处勾栏,李泗两人稍加伪装了一下,也慢慢向那勾栏走去。 勾栏里,徐子凌带着茗夏找了个位置坐下。此时时间尚早,勾栏里人却是不多,只有个书生在戏台上讲着些民野故事。 听了一会儿,徐子凌只觉无聊,想要换个地方,却见茗夏正听得入神,只得四处张望打发时间。 过得许久,勾栏里的人多了起来,那书生似乎有些镇不住场面,一位拿着蒲扇身着白色布袍的老人从戏台后面走了出来,换了书生下去。 见着老人上场,周围掌声顿时响起。 有人问道:“郑学究,今日可有脍炙人口的篇章讲解?” 老人蒲扇一摆,笑道:“今日老夫先说上三两个小故事,再由几位后生为诸位表演一些新奇的杂戏,保管各位不虚此行。” “有郑学究这话,在下今日却是饿着肚子也要看完。” “那是那是,能让郑学究如此笃定,必定是未曾见过的高超技艺。” “莫在说了,让郑学究先讲着。” 听到这话,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徐子凌众人对老人如此推崇,也有了几分兴趣,打起精神,准备听听他说些什么。 郑学究喝了口茶,开始了讲述。 “话说有一位擅长棋术的曾姓将领。一日他正领军赶赴边疆作战,路过一处岔道,有一老翁摆下一座棋盘,老翁身后有一幡,上边写着‘天下第一棋手’六个鎏金大字。 曾将军见了,气愤不已,登时勒马停军,誓要与这老翁杀上几盘,搓搓他的威风。老翁见一将军停了下来,却是面不改色,与他下了三盘。你等猜结果如何?” 有人道:“那将军莫不是被杀得片甲不留?” 郑学究摇了摇头。 又有人道:“难不成是五五之数?” 郑学究又摇了摇头,提高声音道:“曾将军轻而易举连胜了老翁三局。” “果不其然,那老翁乃是是沽名钓誉之人。” “早就知道如此,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老翁此等作态,却是让人耻笑。” “诸位莫急,且听郑学究把话说完。” 众人再度安静下来。郑学究缓缓道: “曾将军胜了老人,心情舒畅,领着大军继续杀向边疆。经历几番苦战,曾将军最终收复了失地,携凯旋之师回京。 再次路过那岔道,那老翁竟还在那里,写着‘天下第一棋手’的幡还高高挂起。 曾将军怒了,下了马,要再杀他几局。然而这次,却是下得曾将军满头大汗,绞尽脑汁也是连败三局。 之后,曾将军问老翁道:‘先生既然棋术远胜于我,先前为何要刻意败于我手?’ 却听老翁笑道:‘之前将军出征在即,若是搓了将军锐气,因而遭致灾祸,老夫岂不是罪大恶极,如今将军携大胜之师归来,老夫再灭灭将军的威风,又当如何?’” 说罢,郑学究看着众人,笑而不语。 初入江湖 第四十九章 蛊毒余波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众人沉默良久,细细斟酌了一番,恍然大悟,各有所得。 “却是我等眼界狭隘,远不及老翁深远。” “这老翁境界之高,着实让人敬仰。” “大善!老翁亦是在规劝曾将军莫要恃胜而骄啊。” ...... 许久后,场内又安静了下来,众人欲看郑学究如何分说。 郑学究笑了笑,正声道:“我看诸位多是年少青稚之辈,为人处世阅历尚浅,这便是老夫授于诸位的一个道理。曾将军看的是棋盘上的棋子,老翁看的却是人心。诸位日后待人接物,不妨学一学老翁。”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饶是徐子凌,也觉得老人说得很有道理,有道是:交情易有,交心难得。 郑学究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准备开讲下一个故事,忽然一个书生从戏台后边走了过来,与他说了几句话。 于是郑学究大声说道:“对不住了诸位,老夫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不妨先看着杂戏表演,改日老夫再与诸位好好讲讲故事。” 也不理会众人的议论,老人直接与那书生离开了戏台。 看到那书生模样徐子凌微微愣了一下,却是又被门口来的人吸引住了。门口来了两人,穿着宽大的麻布衣裳,让人看不清体型,头上还戴着斗笠,走到人群中坐了下来。 这时戏台上又走上来一人,放下了两个鸟笼,里面是两只鹦鹉。那人放下鸟笼后就走了。 众人还没起哄,却听两道尖锐清脆的声音道:“请诸位欣赏口技。”赫然是那两只鹦鹉在说话。 鹦鹉声方落,戏台后拉起一块白布,布下人影晃了几下。公鸡打鸣声乍起,紧接着报更的锣声、清晨间呼呼的风声传来,鸟儿在枝头嬉戏的声音夹杂其间......白布后各种声音不断传出,缓缓勾勒出一个清晨小院里的复杂混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几声好似孩童背书的声音响起,竞是鹦鹉在念三字经。 观众们一阵惊奇。不少人知道是口技,却没见过鹦鹉配合口技的表演,俱是听得入了神。鹦鹉适时还会换成本声鸣叫几下,使得白布后面那人勾勒的世界更加具体。 众人被口技吸引了,徐子凌却是很难受,因为左边那位兄台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的,太诱人了。但他方才看到有两个奇怪的人进了勾栏,此时已经看不到他们了,他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傍晚的捕快,是不是在暗中注视着他。 右边的茗夏注意到了徐子凌的异常,伸手轻轻把他不停看向左边的头扭了过来。 茗夏玉手上的清凉温度让徐子凌清醒了几分,看着她,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子凌,口技好生无趣,我们走吧。”茗夏小声说道。 徐子凌看得出茗夏是刻意说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已经快忍不住了,好似有万千蚂蚁在心口上爬行。 发现他面色越发难看,茗夏急忙起身,想带他离开。却见他袖子往左边挥了一下,才跟着她走开。 出了勾栏后,茗夏苦笑道:“子凌,要不我们回去吧,你中的那个蛊毒太可怕了。” 徐子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是这次跟茗夏出来,他也不会知道蛊毒对他的影响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前几日茗夏怕惹来麻烦,待在林府里面深居简出,晚间都是他独自出来。窃人财物都是信手为之,只觉如吃饭饮水般稀松平常。直到方才茗夏制止了他的行动,他才真切感受到了蛊毒对他的控制。那种发自灵魂的欲望,他的意识根本无力与之抗衡。 两人出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打道回府。 一路上穿街过巷,走到一僻静巷子时,发现身后有些异动,徐子凌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出来吧。” 只见有两个人从墙角走了出来,穿着麻布大衣,戴着的斗笠,是之前勾栏里的两人,此时看清了面貌,正是张山和李泗。 见徐子凌停下了脚步,李泗高声道:“徐老弟,怪不得老哥了。你这手脚也太不干净了,知道我哥俩在还敢动手。” 徐子凌两手负后,比了个手势,示意茗夏赶紧离开,口中说道:“所谓捉奸见双,捉贼见脏,二位官爷无凭无据,可不要冤枉好人。” 茗夏借机刚走几步,李泗便已经到了她身后,说道:“还请姑娘配合我等的工作,暂时不要离开。” 茗夏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只得停下了脚步。 徐子并未看清李泗方才如何到的他后面,暂时压下了心里的震惊,直接抽出赤霄,向背对着他的李泗横扫过去。 李泗左跨一步,轻松躲过了这一剑,转过身来:“三儿,看住这位姑娘,我来和徐老弟过过招。” 却见徐子凌声势颇大的第二剑砍来,李泗拔刀“铛”的一声,轻描淡写的拦了下来。与此同时,听到李泗话语的张三跑到了茗夏旁边,防止她逃走。 李泗看到了徐子凌剑上发出的淡红色光芒,有些惊讶:“莫不是道家法剑?竟能自主引动真气。” 徐子凌没有回话,再次递出了一剑。 眼下的情况,他只能先击败身前的捕快,才能带茗夏离开。 李泗再次持刀抵挡,却被震得退了几步。知晓这少年身手也非寻常,李泗收起了轻视的心,开始与他周旋起来。 徐子凌又出了几剑,发现李泗不再硬抗,一直闪躲腾挪,企图消耗他的气力。 徐子凌心急难耐,骤然运起身法,瞬间贴近了李泗,巨阙四式之竖式当头劈下。 李泗避之不及,连忙扶着刀背硬接这一剑。 瞬间一股巨力袭来,刀中气机尽破,李泗深知不能再抗,顺势向后倒去,临近地面时,一脚踢在了徐子凌腹部,借力一蹬,向后斜飞出去。徐子凌一剑劈在了地面石板之上,青石长板登时裂作数块。 徐子凌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躲开了自己暴起的一剑,心情一时有些低沉。这捕快的身法不比他差。 他会的剑法太少了,巨阙四式不适用来对付这类灵活的对手,于是他收了赤霄剑,准备以拳掌对付李泗。 “徐老弟,可否告知你偷窃财物的缘由,看你也不是寻常武者,怎会如此下作,若是缺钱的话,大可去偷那些达官贵人,何必为难平民百姓呢?”李泗忽然问道。 徐子凌没有说话,弹腿缩地向他靠了过去,双拳齐出。 李泗径直右跳一步,躲过了徐子凌的双拳,回首一刀拦腰砍去。徐子凌侧身躲过了横砍而来的刀,随即再次出拳,拳罡带着劲风冲向李泗。拳法较之刀剑,优势就是收放自如,出招极快。 李泗收刀拦住了拳罡,却还是被少数气劲击中了胸腔。他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丝,讶然道:“弹腿缩地!关中红拳!你是周侗的弟子!” 街道上已经有些人围观了过来,徐子凌不想把事情闹大,急忙再次贴身与他对拳。 李泗不想让他如愿,继续只守不攻牵制他。然而他小觑了拳法贴身战的霸道,数次被拳罡轰在了身上,暗自叫苦不迭。 张山见李泗落了下风,也顾不得太多了,直接冲了上去,与李泗夹击徐子凌。张山使的也是拳法,一加入了战场,徐子凌瞬间压力剧增。 茗夏却是趁机跑进了人群,往林府奔去,想去找林冲帮忙。巡街的官军也发现了这边巷子里的动静,开始赶了过来。 徐子凌以一敌二,虽不落下风,却也无暇反击,只得来回抵挡。 看到官军动静二人也不着急,只是死死将他咬住,不让他逃脱。 只待官军过来合力将他缉拿。 此时四方喧沸响起,徐子凌猜到了二人的意图,但官军士兵已经围了上来,领队的人看到了李泗,叫了声“李哥”。 李泗回道:“牛都头来得正好,一起拿了这小子。他便是这些日和兴街行窃的贼人。” 官军来了二三十人,均是披甲执锐之士,听了李泗的话,向着徐子凌合围了上去。 牛都头也是虎背熊腰,块头比张山还要大上半尺,此时拿着一杆眉尖刀,气势汹汹的向徐子凌走了去,找准机会便是一刀劈了下去。 被李张二人牵制的徐子凌看到了反射而来的刀光,急忙转身躲开,躲的同时也露出了破绽,张山一拳锤在了他背上,直锤得他吐血翻滚了出去。 这时士卒们也围了上来,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徐子凌,上前想要将他抓住。 忽然一道红光横扫而来,逼得他们退了一步。看清他吐血气虚的模样,众人以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度缓缓合围上来。 却见那少年拔地而起,飞跃一丈之高。之后却是不落反升,凌空而上,脚下踩着那柄泛着红光的剑。 见众人愣神看着少年潇洒离开,李泗大声喝道:“快!去林府,他的赃物应该还放在林府里面。” 所有人登时惊醒过来,开始向附近的林府跑去。 而茗夏此时已经到了林府,看到了在院子里拿着个铲子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月儿,急声道:“月儿,你赶紧去叫林大哥,与他说子凌出事了。” 丫鬟不明所以,呆呆的点了点头,放下铲子向林冲房间跑去。茗夏则快步跑回徐子凌房间,想要把他偷来的钱袋藏起来。 不久,茗夏进了徐子凌房间,俯身查看他的床底,却发现空无一物,心里又急又恼,在其他地方又翻了翻,依旧一无所获。 外面忽然响起了急切且密集的脚步声,知道官军已经围了林府,茗夏急忙出了徐子凌的房间,往院子里走去。 初入江湖 第五十章 一支红杏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林冲走到院子的时候,李泗几人已经冲了进来。 看到林冲,牛都头抱拳道:“林教头,我等正在追捕疑犯徐子凌,请你配合一下,容许我等在府中搜查一番。” 林冲心中着急,但又不知事情经过,此时也不敢妄加包庇,只得点了点头。 牛都头挥了挥手:“除了林夫人所在卧房外,你等都须仔细搜索,记得动静小一些,莫要惊扰了林夫人。” 官兵们“诺”了一声,直接进了宅子,开始搜寻徐子凌偷来的赃物。张山李泗恐他们有所疏漏,也跟了进去。 看着一脸正经,站在院中的牛都头,林冲轻声问道:“我师弟所犯何事,都头可否告知一二?” 牛都头正声道:“最近和兴街上发生的多次偷窃案,疑似教头的师弟所为。” “绝无可能!”,林冲脸色突变,声音也冷冽了几分,“师弟的品性我是知道的,断然不可能做这等下作之事。” 周倜行事虽不拘小节,但门风极严,座下弟子均是行端品正之士。当年史文恭贪图钱财害人性命,周倜得知后,丝毫不念旧情,直接将他逐出了师门。 这些林冲都是知道的,不仅是因为相信师傅,与徐子凌相处也有一些天了,林冲也相信他不会做出那等偷窃之事。 听到林冲带着怒气的声音,牛都头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主意,皱眉道:“此事我也不甚明了。方才与教头师弟短暂交过手,以我所见,他倒也不像贪图小利的人。 不过开封府的李泗、张山两位捕头却坚信他是贼人,我之前收到命令,须得全力配合他们。若有误会,还望林教头体谅一二,改日小弟设宴赔罪。” 林冲摇头道:“都头不必如此。倒是那张三李泗莫不就是方才衣着怪异的两人?来此是为了寻找赃物吧?” “正是他二人,若是未查得赃物,林教头自可向他们问罪,但要是查到了赃物,林教头亦有包庇之嫌,这事也可大可小......”牛都头有些欲言又止。 却见林冲摆了摆手,正色道:“无妨,若子凌当真做了此事,我林冲甘愿受其牵连!” 牛都头见他大义凛然的模样,心底越发不敢肯定徐子凌就是嫌犯。 过了半个时辰,张三、李泗带着官军们回到了院子里,脸色有些难看。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茗夏和月儿,茗夏倒是保持着平静贤淑的样子,丫鬟却是撅着小嘴叉着腰,一副受了好大委屈的样子。 牛都头看着满脸阴郁的李泗两人,问道:“情况如何,可有搜到任何赃物?” 李泗眉头紧蹙:“搜查了许久,犄角旮旯都搜了,依然是一无所获。” 牛都头望着李泗,斜眼瞥了瞥茗夏和月儿。 李泗摇了摇头:“各个房间都搜查过了。这小子应是将赃物放在了府外,这下难办了。” “荒谬至极!”,林冲怒声喝道,“尔等无凭无据,认定我师弟是贼,查了我府邸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当我林冲眼瞎耳聋不成!” 几人顿时噤若寒蝉,怔怔看着林冲。 感受到林冲身边随着怒火迸出的庞大气势,丫鬟月儿走到了他身旁,叉着腰,挺起小胸脯,盯着李泗,瞪大了眼睛道:“都与你们说了没有!你们还要搜我房间,连蛐蛐罐子都要看,还差点放跑了我心爱的铁弹子,你们知道它多厉害吗?要是跑了你们赔得起吗?臭捕快!” 李泗几人顿时苦笑不得。 看到狐假虎威的月儿,林冲严肃的脸也有些绷不住了。 却见李泗对他们拱手拜道:“林教头,李姑娘,顾姑娘,此事确实是我等孟浪了,在此我为诸位陪个不是。要打要罚,但凭吩咐,绝不反抗。” 见他放低了姿态,林冲冷哼一声道:“知错就好,处罚就不必了。不过你等日后办案,还是要有真凭实据再动手才好。” 张山见李泗容忍至此,心中愤愤不平,刚要反驳林冲,却被李泗拉住了手臂,又听他说道:“林教头说得是。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等就不打搅林教头休息了。” 李泗说罢再次低头拜了拜,拉着满脸气愤的张三离开了林府,牛都头也对林冲抱了抱拳,带着官军跟他们离开。 目送他们离开后,林冲急忙转身问道:“李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弟他现在身在何处?” 茗夏也是心急如焚:“林大哥,其中缘由太复杂,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与他分开的时候他正在与方才那几人搏斗,但听他们的言语好像子凌没有被他们抓住,应该是逃走了。” 林冲沉吟良久,道:“李姑娘,我现在去寻找师弟,夜已经深了,你们姑娘家就不要再出去了,安心待在府中等我消息。” 不等茗夏回答,林冲就向大门外走了去。 茗夏心中再急,此时也只得在府中等候。月儿却在这时凑到了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她登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院墙一角微微隆起的土包,庆幸不已。 ...... 徐子凌后背实打实吃了张山全力一拳,即使有真气护体,五脏六腑还是受了不小损伤。 借着赤霄,他得以逃脱了官军们的包夹,但飞得越高,对精神、真气的消耗也越大。飞了不到百米,他便承受不住从空中摔了下去,临近地面时,他运尽了最后的真气,平稳落到了地面。 他发现他落在了一座院墙颇深的府邸之中。不知道府主是谁,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扫视四周,他看到楼群一角有一间开着门的房间,里面并无灯光,便走了过去。 这是一间柴房,里面满是成捆劈好的干草和木头。虽是柴房,却比他在林冲府里住的客房都要大上数倍。 也顾不得太多,他慢慢走了进去,找到了靠内不显眼的一座草堆,藏在了它背后,避免外面人一进来就能看到他。 之后他便运起功法,缓缓调理内息,疗起伤来。 不知过了多久,五脏六腑的撕裂感散去了许多,铺天盖地的困倦扫除了余下的疼痛感,徐子凌闭上双眼,躺靠在草堆上,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半梦半醒中的徐子凌身体颤了一下,醒了过来,听到屋内的声音,瞬间屏住了呼吸。 似乎有两个丫鬟在挑选柴禾,同时小声说着话。 “那公孙小姐什么来头啊?老爷那么看重她。” “我哪知道啊,好像也是哪个大家族的女子吧,听杏儿说,她想和太子殿下搭上线呢。” “啊,她想嫁给太子吗?” “笨啊你,当然不是啦。是她想代表家族和太子殿下合作。” “哦哦。” “哦什么哦!赶紧把柴禾都拿好,要是怠慢了公孙小姐,她发起脾气来,我们就遭殃了。” “急什么嘛,我看她挺温和的啊。” “温和?你是没看到她养的那两只蜘蛛,好大两只呢,比你拳头都大,可吓人了。你说温和的女子会养这个当宠物吗?” “呜,你别吓我啊。我好怕,我们赶紧去烧水吧。” 声音到这儿小了许多,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两丫鬟似乎抱着柴禾离开了柴房。 徐子凌听到公孙小姐时愣了愣,以为是个巧合,等到一个丫鬟提到蜘蛛时,他顿时明白了过来,那公孙玉竟就在这府上。 与她也真是有缘,在哪儿都能碰见。 蛊毒害他已久,他时刻不想除去,但都没有办法,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肯定有解毒的方法。她既然在,肯定不能放过解毒的机会。 于是他检察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内伤未痊愈,但真气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遇到特殊情况打不过还是能跑。 徐子凌轻悄悄的走出了柴房,外面天正蒙蒙亮,还看不到太阳,尚不到辰时,大概只有烧水的丫鬟起了床。如此也好,能少惊动一些人。 听那丫鬟两人的对话所得出的信息,公孙玉应该就住在府内某客房内。于是徐子凌开始在府内找起客房来了。 这座府邸比林府大了不知多少,徐子凌只分得清正厅,看不出哪里是客房,只得一个一个房间的察看起来。 找了许久,所见都是空房间,期间还遇到了巡视的护卫和路过的丫鬟,好几次差点被发现。 正当他准备找个丫鬟或下人逼问公孙玉所在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偏僻房间里有些奇怪的声音,连忙悄悄地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听清那是急促的喘息声。 虽未经人事,徐子凌还是猜得到里面在发生什么。本想就此离开,忽然想到若是公孙玉在里面呢。 附耳听了一会儿,听得口干舌燥也是没能听出那娇 吟声是不是公孙玉发出的。于是他用手在在窗纸上糊了个洞,眯着眼睛向里望去。 由于光线较暗,他只能看到两条白花花的人影在贴在一起蠕动。但还是看清了其中女子的身材,略小娇小,必然不是比他都要高出二三寸的公孙玉。 里面的情形太让人血脉偾张,徐子凌不敢再看,急忙收回目光,但是目光回转间,他看到了床下金光闪闪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件镶着金丝银边的肚兜,娇艳华美,一眼就知价值不菲,但样式轻薄,显然是富贵人家增添房中情趣所用。 徐子凌看了半晌,不知该怎样拿到那离床不过三尺的肚兜。 忽然听到几声低沉的呻吟,屋内逐渐没了动静,却又响起两人的窃窃私语。 “小骚货本事如此了得,老爷怎舍得让你独守空房呢?” “讨厌啦。就老爷那身子骨,若是能有你一半的能耐,我又怎会看得上你?” “嘿嘿,那你言下之意是我.......” 听到此处,徐子凌撕下半截衣袖,遮住口鼻,“哐”的一脚踢在门上,却是没有踢开,运足气力又是一脚,“嘭”的一声直把门都踢飞了出去。 听到第一声门响时,屋内女子正要尖叫出声,却被男子捂住了嘴,听到第二声巨响时,男子缓缓松开了手。 两人俱是心灰意冷,要是被捉奸在床,他们都逃不过一死。男子先前本想着反抗,杀了外面那人,但那人第二脚直接把门踢飞了,踢得哐当作响,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然而看到那人模样,屋内男女又都怔住了。却见那人跑到床前,捡起肚兜塞到衣兜里,说了句“你们继续”,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两人愣了半晌,最后喜极而泣。 初入江湖 第五十一章 心机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寻了一夜,林冲仍是没寻到徐子凌的消息,眼见天都亮了,便回了府邸。 林冲为人刚直朴忠,不太通人情世故,做了几年教头,也没有经营太多的人际关系。遇到自己解决不了急事,也只能向认识多年的好友陆谦求助。 然而当下的情况过于复杂。在他看来,徐子凌应该是躲在了某处,并没有危险,官府没有证据,过得几天这事自然会不了了之。 所以他这次没有求助陆谦,直接回了府中,与茗夏说了情况,随后换上正装,去城西的校场述职去了。 茗夏着急徐子凌的情况,见林冲不再作为,便领着月儿去矾楼,准备找青姨帮忙。 两女刚出林府,遇到了两名送货的小厮。一位是送信给徐子凌的,另一位则是送一封信和一个蛐蛐罐给丫鬟月儿的。 茗夏替徐子凌拿了信封,并没有打开,但感受到了其中的厚度,应该是夹杂得有银票。 月儿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蛐蛐罐子和信,但还是接了过来,好奇的打开了它。 里面竟是一只蓝青色纵横的蛐蛐。 “哇!又是一只天蓝青诶!”月儿满脸惊喜地看着那只色彩华丽的蛐蛐。 茗夏对此颇为疑惑,将月儿的信封打开,却见里面只有一行字:赠与小丫头顾月儿。落款是一个童字。 “月儿,你认识哪个姓童的人啊?怎么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茗夏问道。 丫鬟也看了信封,想起了送她铁弹子的老人。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再好隐瞒,便与茗夏说了促织大会上的经过。 得知前因后果后,茗夏伸手点了点月儿的额头,愁声道:“你啊,你啊,怎么敢随便收别人的东西呢。不认识的人是不会凭白无故送你东西的,你明白吗?” 知道茗夏真的生气了,月儿轻轻抱住了她的手,摇晃着说道:“小姐不要生气啦。我也不想要的,是那老爷爷一定要送的嘛,他说我不要就把它们扔了,好可惜的。” 茗夏没好气道:“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先去找青姨帮忙找子凌。” 月儿抱着罐子连连点头:“好嘞,快走,晚了徐公子就危险了。”说罢迈着小步子,跑了起来。 茗夏无奈一笑,跟了上去。 另一边,李邦彦府邸。 徐子凌拿了镶着金银的肚兜后,就离开了那对瞒着主子通奸的男女。 没有耐心再慢慢找下去了,他便跃到了房檐之上,抓了一位落单的丫鬟,逼问得知公孙玉所在后,将她打晕放在了一间空房里。 随后他便向丫鬟所说的房间走了去。一路避开护卫丫鬟,慢慢潜行到了那个房间。 让徐子凌奇怪的是,这房间并不算偏僻,但周围却是没有巡逻的护卫和路过的丫鬟。 到了门口,为了确保不再出岔子,徐子凌又是在窗纸上糊了个口,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公孙玉。 此时已临近辰时,屋子里光线已经相当充足,他一眼便看清了屋内的场,不由得再次愣住了。 屋内确实是公孙玉无疑,但是她却是不着寸缕背靠在一个大浴盆里,一青一紫两只蜘蛛正趴在她如刀削般的玉肩上,胸前一半的雪白柔腻浮于烟雾缭绕的水面上。 只一瞬间,原本闭目凝神的公孙玉睁开了双眼,透过窗纸看到了徐子凌微眯着的眼睛。 青绿色光芒霎时笼罩四周,她“噗通”一声跃出了浴盆,挥手间便裹上了放在一旁的绿色衣衫,旋即直奔徐子凌而来。 徐子凌心知大事不妙,转身拔腿一跃而起,腰间赤霄也是瞬间出鞘,飞向他的脚下。 然而赤霄尚未飞到徐子凌脚下,便被激射而来的一缕青光缠住了,僵在空中动弹不得。 徐子凌刚落到地上,一道身影便跟到了他身后,强大的气息锁定了他,让他不敢再动弹。 徐子慢慢转过身来,看着青丝垂肩,绿衣裹身的女子,讪笑道:“玉姐姐,好,好久不见!” 女子向后挽了挽湿漉漉的头发,精致艳丽的脸上勾起一抹风华绝代的笑容:“好弟弟,着实好久没见了呢。要不要和姐姐一起泡个澡呢?” 徐子凌呆呆道:“不,不用了吧。” 女子微微伸展了一下腰肢,本就因衣衫湿润而凹凸有致的身段更显傲人曲线,看得徐子凌气血上涌。 但下一刻,他又是一阵毛骨悚然。只见女子伸出了一对玉手,上面各有一只偌大的蜘蛛,骇人的蜘蛛眼睛正盯着他。 女子再度勾起了迷人的笑容:“青儿,紫儿,你更喜欢哪一个呢?好弟弟。” 看着近在咫尺的两只蜘蛛,徐子凌有些受不了了,哭丧道:“玉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本是来与你谈生意的。” “哦?谈什么生意?说说看。”女子并不着急,将两只蜘蛛收进衣袖,好奇的问道。 见她暂时收敛了敌意,徐子凌急忙说道:“玉姐姐来京是不是为了和皇室搭上线,为家族到中原行商铺好路?” 公孙玉微微怔了一下,轻声道:“你只说对了一半,不过我很好奇你如何能帮到我?” 徐子凌小声道:“我与广平郡王赵构交情颇深,可谓生死之交!若姐姐有意,我或可引荐一二。” 公孙玉闻言,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在上面掐了掐,道:“好弟弟,你知道宋国未来坐上皇位的会是谁吗?” 徐子凌不敢阻止她的动作,只得任她在自己脸上揉捏,听了她的话,答道:“是太子吧。” 公孙玉微微摇了摇头:“若是突然太子死了呢?” 徐子凌呆住了:“不可能,谁敢杀太子?” 公孙玉戏谑的看了他一眼:“你的生死之交就敢,而且也已经刺杀过几次了。” 徐子凌摇头道:“不可能吧,他才十三四岁,怎会有此等心机。” 公孙玉在说话时也在暗自运气蒸发湿润的衣衫,此时全身上下的水渍都已悉数蒸发,一身轻松。 便继续与徐子凌说道:“赵构心机如何深重暂且抛开不论。你既然和摩尼教关系匪浅,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派人刺杀王隽?” 徐子凌想到了先前丫鬟的话,以及王隽对赵构的超乎寻常的敬重,结合方才公孙玉的话,答案脱口而出:“投名状?!” 听到答案,公孙玉笑道:“好弟弟真是聪明呢。” 徐子凌又问道:“那你为何不亲自出手,以你的武功,那王隽想必是十死无生。” 又掐了掐他的脸颊,公孙玉轻声道:“与这些君王共事,怎能轻易授人以柄呢。之所以派手下去杀王隽,事成后,即可作投名状,亦可作挡箭牌。刺杀封疆官员那可是头等大罪,日后赵恒若是卸磨杀驴,以此追究我公孙家的罪责,便可将这些手下交付于他虚与委蛇。” 徐子凌恍然大悟。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莫过于此。 说道这里,徐子凌看着面色平静的公孙玉,疑惑道:“玉姐姐为何不动手,反而与我说了这么多?” 公孙玉淡淡道:“我一早便没想杀你。只是你说的与赵构的关系,却是让我有了几分兴趣。” 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为了解毒,徐子凌还是赶紧表明了立场:“玉姐姐,实话与你说了吧。我与赵构、王隽都没有什么交情,只是那赵构不知为何对我颇为热忱,与我认作了江湖兄弟。救王隽也是阴错阳差,绝非刻意为之。若是知道了姐姐要杀他,我是断然不会救他的。” 公孙玉微微点了点头:“这些我自然是清楚的,不然早就杀了你了。不过你说的赵构对你极为热忱,倒是可以用这做做文章。” “只要姐姐愿意为我解了蛊毒,一切但凭姐姐吩咐。”徐子凌急声说道。 公孙玉这才想起他还中着蛊毒,便伸手抚了抚他的脖颈后方,果然,青色印记还在,且正是毒性最强的时候。 忽然,公孙玉有所察觉,从他衣衫里拿出了那件肚兜,放到鼻口嗅了一下,脸上露出厌恶之色,运起真气,将手中肚兜撕裂成碎片,撒在地上。 目睹价值不菲的肚兜被毁,徐子凌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敢怒不敢言。 公孙玉看着他心疼的表情,笑道:“要解蛊毒可以,不过得喝我的血,你敢喝吗?” 徐子凌想了想,咬牙道:“喝便喝!” 闻言,公孙玉凝起一缕青色真气,在右手食指上切割了一下,一条红色血痕瞬间出现在白玉般的手指上。在徐子凌愣神之中,公孙玉将食指径直放到了他口中。 徐子凌含着那葱玉手指,尝到了一股猩红的味道,也嗅到了公孙玉沐浴后手上带的莫名花香味,古怪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 感受到他舌头的舔舐,公孙玉瞬间将手指抽了出来,哼道:“你这胆子倒是不小,知道我血液里有多少种毒吗?” 徐子凌闻言一惊,面露苦色道:“姐姐何必愚弄于我?” 公孙玉在他身上擦了擦手指上的水渍,笑道:“不用担心,好弟弟。我公孙家擅长养毒之术,我毒液里的毒,都是我悉心准备的,没有我的真气为引,是不会发挥出毒性的,你中的青儿的蛊毒,饮了我的血,自然也会得以解开。” 徐子凌方知中了计了,这公孙玉解蛊毒不假,却是又在他身上种了数中别类蛊毒。这女人方才肯与他说那么多,原来早就算到了这一步,方才佯装不知的样子,当真是好心机。 看到徐子凌懊悔不已的模样,公孙玉呵呵一笑:“好弟弟莫要害怕,只要乖乖听话,保管你与平时无甚区别。”说着却引一缕真气进入了徐子凌胸腔。 真气入体的瞬间,徐子凌只觉肠胃里苦水翻腾,周身血管胀痛欲裂,无数凌乱的气息在体内窜动,自己丹田汇聚的真气被悉数切割,难以凝聚形成有效的反抗。 意识还清醒徐子凌紧咬牙关,苍白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但仍旧竭力反抗在体内纵横的蛊虫。 见他强忍疼痛不吱声,过了一会儿,公孙玉收回了真气,他体内暴动的蛊虫瞬间安静了下来。 徐子凌睁大眼睛看着面露勾人微笑的公孙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初入江湖 第五十二章 浪成于微澜之间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天下每个家族的兴起,都有它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 公孙家自然也不例外。 在外人看来,公孙家蛊毒术法冠绝天下,能与大名鼎鼎的五仙教相抗衡。但外人不知道的是,每一种蛊毒的成功培养,都是牺牲无数族人换来的。 就公孙玉的切身体会而言。青儿、紫儿如今与她心意相通,亲密无间,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五岁时,被父亲叫到了宗祠里。里面满是各类蛇蝎虫蚁,个个都是活物,让她挑选。 当时的她虽然已经见过一些蛊物,但驯化后的蛊物表现得都是极为温顺的,然而她眼前的这些,个个凶狠暴烈,正在横冲直撞,不断冲击着囚禁它们的瓶子、袋子。 她像以往参与祭礼的孩童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选,也害怕去选。 父亲告诉她有一炷香的时间给她选择。一炷香后,她若不自行选择,父亲会以抓阄的方式为她选择。这是族内的规矩,会在众位长老的陪同下进行,确保所有族人都能得到平等对待。 五岁的她惧怕未知,便自行挑选了一个小小的罐子,里面有两只小蜘蛛,虽然还是让她害怕,但相较于别的蛊物,已经让她勉强能接受了。 选好后,父亲告诉她:她既选了最好的,也选了最坏的。 之后,她被带到了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还没说话,父亲便将罐子打开,将里面的蜘蛛放了出来,随即关上房门离开了,在门口说了句:你要在里面待三年。活下来,你才真正是我公孙志的女儿。 年幼懵懂的她还未想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两只蜘蛛就已经跳到了她手上,一起咬在了她手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登时哭了出来,想将蜘蛛甩出去,却是怎么甩不掉。 她竭力大声哭泣,试图让哭声透过墙壁,让父亲心软回头,带她出去,却只是听到远去的脚步声。 之后,每天都会有人送来食物,但都不会和她说一句话,无论她怎样乞怜,说自己多么难受。 两个蜘蛛是不吃送来的食物的,只会吸她的血,同时将毒液不断注入她体内。尽管送来的食物都是特制的,对毒性有缓解作用,但与毒物的近距离、高强度接触,其效果也只是杯水车薪。 这种变态的仪式,无数族人都没能熬过去,或是直接被毒死,或是忍受不了痛苦,自行了断了年幼的生命。 但她最终熬过来了。 开门出去的那一天,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阳光格外温暖,空气格外清新。 已经八岁的她回到了父亲身边,父母都因她而骄傲,对她不吝言语的夸赞。 三年血肉相嗜,两只蜘蛛与她建立起了特殊的联系,她能知它们所想,它们亦能知她所想。 父母没有为她讲解青、紫蜘蛛的厉害之处,因为她自己已经体会了近三年,自然明白这七彩毒蛛的可怕。它们不会直接毒死人,只会叫人生不如死。 从此以后,无论是父母,还是各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都对她疼爱有加,让她想起了五岁之前为数不多的记忆。 父母开始教她识字,教她学习公孙家世代相传的功法秘籍,教她一切他们想让她掌握的东西。 她不负众望,很快展现出了她惊人的天赋。她对蛊毒之物有着与生俱来的认知,稍加打磨,便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十五岁时,她对蛊物的认识就已经超过了父亲。当父亲面对不懂的问题,需要查阅资料才能解决时,她总能一针见血的说出其中的隐患与解决方法。 令人惊异的是,她不仅对蛊物的认知超凡脱俗,对于武学的研究也是冠绝古今。十二岁的她便已经登堂入室,十三岁时便可和不用蛊毒的父亲打成平手,十六岁便可战胜全力施为的父亲,十八岁时便已举族无敌。 二十岁时突破到了武学至境,成为公孙家有史以来第二位到达武学至境的人。因为显现的是青色真气,她将那不知名内功命名为‘青仙法’。 如今二十四岁的她,已经成了公孙家最大的掌权人。她一母所生的哥哥都只能听命于她。 公孙家在苗疆有赫赫威名,但中原之地的武学世家、江湖门派,对其只能称得上有所耳闻,真正知晓根底的却是极少。 她认为中原才是富裕的好地方,公孙家不应该偏安一隅。她想把公孙家举族搬到中原,但族中长老并不认可她的意见,说是中原势力盘根错节,冒然搬迁会招致地方势力的排挤、敌对。 于是她前来寻求与官府的合作,有了官府的支持,自然就不怕所谓的地方势力了。 这就是她来中原的真正原因。与徐子凌的恩恩怨怨,俱是因缘际会,纯属偶然,但令她意外或者说震惊的是,他竟然就是族中苦苦寻找了近百年的赤霄剑的主人。 …… 矾楼内,茗夏找到了青姨。她正在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聊着天,听了茗夏的求助,对那个男人说道:你去帮她们解决这件事。 男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向茗夏询问了几句便出去了。 茗夏想跟着去找,却被青姨拦了下来,让她坐着陪她聊天,不用担心,那男人肯定能把徐子凌找回来。 没过多久,那男人果真带着徐子凌来了。茗夏当即走了过去,在徐子凌身边转了一圈,确认他没事,才放下心来。 那个男人徐子凌也认识,是鑫雅阁的老板,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却是不知道他与青姨是怎样的关系。 倒也不是他找到的徐子凌,而是在街上碰到了,与徐子凌说茗夏在矾楼,徐子凌便和他一起过来了。 怕茗夏担心,徐子凌隐瞒了公孙玉在他身上又下新蛊毒的事情,只说昨夜为了避风头,躲在了某个地方。 说清事情经过后,徐子凌带着茗夏回了林府,给林冲和林娘子报了平安。 官府迫于没有证据,无法再直接缉拿徐子凌。只是张山李泗依旧锲而不舍,暗中跟着他,等他下次出手再抓他。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徐子凌却是再也没有出手过,让两人有些不知所措。当然,这是后话了。 回到林府后,徐子凌便开始练起功法来。他得尽快突破,公孙玉不仅给他下了毒,她本身的实力也是深不可测,若是不突破到武学至境,恐怕要处处受制于她,任其摆布。 但突破之事,不可预知,只能等水到渠成。他现在能做的,唯有不断锤炼拳掌与剑法,让自己的出招更加流畅,迅疾。 茗夏与林娘子也来到了院子里,边与林娘子学着女红,边看徐子凌练功。 林娘子的丫鬟锦儿在月儿的煽动下,与她蹲在地上,一起逗弄起蛐蛐来。 安闲无事之中,时间缓缓到了下午,日挂西锤。 徐子凌已是练得汗流浃背,躺在屋顶上,静静眺望着微红的天空。 林府所在巷子本就僻静,附近的和兴街又属于早市和晚市,只有早晚比较热闹,此时徐子凌却是得了许多闹市里的宁静。 “子凌,喝口水吧。”下方茗夏的声音忽然传来。 徐子凌一歪头,看到了下面拿着碗水的茗夏,随手将赤霄扔了下去,将茗夏带了上来。 起身接过碗一饮而尽,看了看茗夏的面庞,徐子凌又躺了下去,枕着手,轻声说道:“茗夏,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房顶的砖瓦上满是灰尘,但茗夏听他好似有心事要说,还是在他旁边放了块手帕,轻轻坐在了上面。 “茗夏,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吗?”徐子凌问道。 茗夏怔了一下,细声道:“当然记得了。” 徐子凌侧过身,仰头看着她秀美的侧脸,笑道:“我是没想到当年那个大大咧咧,还有些邋遢的女孩,能长成现在的大美人儿呢。” 茗夏转头看着他,勾起嘴唇笑了笑:“人都是会变的嘛。” 听她这话,徐子凌一下坐了起来,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嘿嘿一笑,问道:“那我和小时候有些什么变化呢?” 茗夏压下心底的羞意,柔声道:“子凌从小男孩长成大男孩了呢。” 她温情的模样,让徐子凌生起一丝愧疚,松开了手,心里默念静心诀让自己的心境清澈,扫除早上被那对男女和公孙玉勾起的琐碎邪念。 却见茗夏轻轻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眸。 一遍静心诀念完,徐子凌长舒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茗夏,等见过师傅,我就带你离开汴梁,去游山玩水,纵马江湖,怎么样?” 茗夏呢喃道:“好。” 徐子凌瞧着她小憩的娇俏模样,心情大好,弯了弯腰,让她靠得更加舒适。 汴梁城九月里的夕阳,和煦而温暖,屋顶上相依偎的男女,温暖而和煦。 院子里玩耍的锦儿和月儿,看到了夕阳里靠在一起的人影,循迹转头望向房顶,痴痴望了一会儿,一起笑了起来。 在顾月儿眼中,徐子凌给她的感觉一直不太靠谱。唯一值得肯定的是他对自家小姐真情,不似以前那些男子,单纯因小姐的美貌而对她好。 ...... 这一天是九月十日,一个极为平凡的日子。 但就是这个平凡的日子,却是发生着许多不平凡的事。 在登州,朝廷使节赵良嗣进入了渤海,开始向辽东进发。 在郓州,梁山人马已经凑齐粮草,集结完毕,开始向山寨南边的独龙岗进军。 在遥远的北方,金国大军已经攻下了辽国的黄龙府,直逼上京临潢府。 在遥远的南方,刘景升、叶青荷、叶青竹三人,也已经抵达了百花谷。 历史洪流,世间纷扰,如同大江大河,纵百转千回,终究会汇入一处。 初入江湖 第五十三章 晁天王一打祝家庄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九月十一日中午时分,梁山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独龙岗境内。 见前方地势复杂,道路交错纵横,狭阔不一,冒然行军恐遭伏击,梁山军士便就地扎营,准备派人先去查探道路。 此次攻打祝家庄,领头的不是一再请命的宋江,而是大当家晁盖。前些天,他在荷水劫取苏家楼船,非但一无所获,还折损了数十个弟兄,这让他感到颜面无光,若是长时间没有建树,众兄弟如何服他。 于是他谢绝了宋江的请命,亲自率领大军杀向祝家庄,想以此胜重新树立威望。 由于物资运输和人员调度的问题,梁山大军分作两支前往祝家庄。 第一批由晁盖统领,随行的有秦明、戴宗、张横、张顺、杨雄、石秀、杨林、欧鹏、白胜等头领,约有一千七百名轻装步卒,一百马军。第二批由宋江统领,随行的有花荣、李俊、李逵、穆弘、邓飞、马麟、黄信等头领,携一千三百步卒,五十骑军随后接应。山寨大营则由吴学究同其余头领把守。 扎好了营寨,晁盖于军中帐内坐下,叫众头领前来议事。 等得人齐,晁盖道:“这祝家庄里的道路太过曲折回环,大军不可冒进,须得几位兄弟前去打探一番,摸清路径方可再度行军。” 事情因杨雄、石秀而起,他们当即站了出来道:“哥哥,我等愿去打探。” 晁盖看了看两人,道:“石秀兄弟自然去得,但杨雄兄弟面容气质颇为不凡,做细作恐会暴露,却是去不得。” 石秀答道:“我一人去即可,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晁盖想了想,“一个人去太过危险”,说着看向杨林道:“杨林兄弟擅长乔装打扮,不如你与石秀兄弟修饰一番,一同去打探祝家庄虚实,若有急事,也好有个照应。” 杨林抱拳到:“但凭哥哥吩咐。” 晁盖点头道:“你等且去准备,即刻前去打探。” 不久后,石秀装作民夫,挑着一担柴先一步往祝家庄而去。 石秀走了十来里路,却见路径曲折盘旋,四周湾沟相似,树木丛生,难以认清道路,便放下担子,歇了起来。 后方忽然传来铁环碰撞的响声,由远及近。石秀转身一看,却见杨林头戴破斗笠,穿着一身旧法衣,手里擎着铁石法环阵阵作响,一路招摇过市而来。 见四周无人,石秀叫住了杨林,道:“我倒是随李大官人去过祝家庄,但当时天色已晚,我看不清道路细处,却是不知该如何再去这祝家庄。” 杨林摇头道:“何必管它路径曲直,你只管沿着大路走就是了。” 石秀不疑有他,便又挑了柴,望大路先行而去。 又走了许久,石秀忽然看到前方有十来户人家,三五个客栈酒店,便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却见店内门口插着朴刀、木枪、钢叉等器械,酒店内的人所着衣物上都写着大大一个“祝”字。周围来往的人,一概如此。 忽有一老人从旁经过,石秀向他作了个揖,拜问道:“老人家,这地界有何风俗习惯,怎地各家都将刀枪棍棒放在门口?” 老人看了眼他,眉头微皱:“你是哪里来得客人?既不知村中规矩,便赶快离开。” 石秀答道:“小人本是山东贩卖枣子的客人,折了本钱,回不了家,便挑了担柴来这里卖,却是不知此间规矩。” 老人道:“你既然不知规矩,那便速速离去。此处早晚会有大仗要打。” 石秀故作惊疑道:“这等好地方,为何会有大仗要打?” 老人气急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且与你说了罢:此处唤作祝家庄,村岗上就是祝朝奉府衙。前些日得罪了梁山好汉,如今正派大批军马前来攻打,此时正驻扎在村外。上头已有命令下来,让我村中青壮做好准备,待号令一到,便去策应祝家大军。” 石秀又问道:“老人家,敢问村中有多少人家?” 老人道:“仅我这村子,便有上万人家。还有东村的李家庄、西村的扈太公庄与我祝家庄缔结盟誓,互为应援。” 石秀大声道:“既如此,怕那梁山泊作甚。” 老人微微笑了笑,悄声道:“你莫不是梁山来的细作?” 石秀心中大惊,不知从何露出了破绽,面上装作疑惑道:“老人家何处此言呐?” 老人道:“管你是谁,且先同我到屋里说话。”说罢转身向一座破旧木房走去。 石秀惊疑交加,只得跟了上去。 进了屋内,石秀一下便要拜倒在地,却被老人随手扶住了手臂, 感受到老人枯瘦手臂里的惊人力道,石秀更是心惊胆战。 却听老人说道:“你不必惊慌,我虽客居于此,却不是这祝家庄本地人士。满村皆姓祝,唯我一人复姓钟离。” 石秀欲言又止:“老人家为何……” 老人淡淡道:“祝家庄上下专横跋扈,勾结官府为祸一方,我与其道不同,不相与谋。” 石秀疑道:“老人家方才莫不是试探于我?” 老人道:“然也。你等所谓的梁山好汉,与这祝家庄人士却是一般无二,我乐得见你等恶狗相扑,孰死孰伤,皆是大善。” 虽然老人看不起梁山好汉,但听他的意思似乎会帮助梁山以引两虎相争,石秀于是接话道:“还望老人家指教一二。” 老人轻哼一声,道:“这祝家庄位于山岗之上,周遭皆是盘旋曲折的道路,因山色奇异,人眼所见的进出道路不尽相同,往往容易进得来,却是再难出得去。” 石秀惊道:“可有破解之法?” 老人回道:“说来也甚易。你出去时只需留意白杨树即可,切记,每逢白杨树便转弯,若无白杨树,那就一定是死路一条。没有白杨树的路,往往布满了陷阱,一旦失陷其中,必被活捉了去。” 石秀得知其中门道,拜道:“多谢老人家大恩,小子日后必当厚报。”说罢便欲离开。 刚到门口,却听外面有一阵人马声传来,喧闹无比,隐约听到有人说“捉得一个细作”。 石秀大吃一惊,急忙出门去看。只见十几个武装士卒正押解着一架中平板车,其上缚有一人,被剥了个赤条条,呈“大”字状,仔细一看,正是杨林。 路旁观望的人询问其中缘由,听得一军士道:“这厮好生大胆,独自一人来做那细作,装作个解魔法师,却识不得路,望着大路便走,七拐八绕许久,被巡视的兄弟撞见,叫齐人马去捉了来,这厮倒有些功夫,伤了我数个兄弟。有人认得他,便是梁山贼寇,唤作锦豹子杨林。” 从旁有人怂恿道:“此人既是梁山贼寇,听闻那晁盖正领军驻扎在山岗外,何不割了这厮的鸟儿,送于那晁盖?” 众人哈哈一笑,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叫好。 那军士跟着笑了笑,道:“我等倒是愿意做,不过三少爷吩咐过了,暂且不能动他。” 听了这话,众人登时意兴阑珊。 石秀在暗中看得心急难耐,但一时却没有太好的办法搭救杨林,便准备回去告诉晁盖这里的情况。 老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了暗处中去。 他正疑虑,却见远处有一男一女纵马而来。 男子骑着白马,提着一杆银枪,正是他见过一面的祝彪。 女子骑着黑马,身着轻便的短打,紧握缰绳策马奔腾,离得近了,才看清面容:脸如刀削,眉如笔画,鼻梁高挺,薄唇朱红,乌黑长发直直束于脑后,当真是英姿飒爽。 老人见石秀盯着那女子,与他介绍道:“那便是西村扈太公的女儿,一丈青扈三娘,使得一手日月双刀。以你的境界,在她手下走不过十招。” 对于老人的嘲讽,石秀无动于衷,只是惊异道:“世间竟有此等奇女子!” 祝彪与扈三娘已有婚约,再过得两月便要完婚,此时祝家庄有难,她特地前来相助。 两人在人群中勒马,只听祝彪朗声道:“诸家青壮且做好准备,今夜以红灯为号,必要捉拿晁盖等贼人,押解官府请赏。从此时起,没有祝家的文书,任何人不得出村。一经发现有人擅自出村,权且当做私通梁山贼寇的叛徒处置。” 众人习以为常,并无异议。唯有石秀暗自叫苦。 眼见有军士把守了隘口关节之处,石秀无法,只得与老人先回了屋子,待得晚上再从中斡旋。 晁盖在军帐中等了许久,不见二人回来,恐二人出了差错,便又派人出去打探。过得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是那祝家庄声称抓住了“细作”,此时正在戒严,不让人进出。 晁盖登时急了,杨林、石秀是受了他的命令才进了祝家庄,此时被拿住,他无论如何都得去搭救。 召集众头领,晁盖开门见山道:“杨林、石秀兄弟恐怕已经被抓住了,顾不得他大路小路,今夜我等只管杀将进去,也要救他二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秦明等人抱拳道:“全凭哥哥吩咐。” 入夜时分,梁山众头领各领百八十人,举着火把,径直杀向祝家庄,临近了,便开始摇旗呐喊,擂鼓鸣锣,高举大刀阔斧,浩浩荡荡。 到得庄前,发现庄门紧闭,庄下吊桥也被吊了起来。 前军统领秦明在庄前大声挑战、怒骂,庄上却毫无动静,甚至不见军马火把。 晁盖看了,心生疑虑。忽听后方戴宗说道:“晁盖哥哥,来时的路都已不见踪影,难以辨认。” 晁盖环顾四周,漆黑一片,顿时醒悟过来,惊道:“这祝家庄莫不是早知我等要来夜袭,恐怕是中了计了。” 急忙大声叫道:“后军寻路,前军断后,尽快撤军!” 适时祝家庄内一束红光飞上夜空,在爆响声中绽放出璀璨花朵,门楼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万千箭矢随即呼啸而来,顺着夜风尽显凌冽。 原来祝家庄上军士早已恭候多时,此时见着信号,便开始了进攻。 未来得及举盾的士兵顿时被射的人仰马翻,晁盖心惊的同时大声呼喊着后撤。 丢下几百具尸体后,梁山大军撤出了祝家庄的射程。但四周旷野里也是火光亮起,好似有无数敌人在围杀过来,此时祝家庄也是放下了吊桥,一支军马从中杀出,直奔梁山大军而来。 晁盖不敢恋战,一心想着后撤。 由于道路曲折回环,此时大军已是首尾混乱,许多士卒为了逃命,甚至丢了兵器。 忽然有人高声道“石秀兄弟回来了”。却见石秀来到了晁盖身边,大声说道:“叫兄弟们高举火把,沿路寻找白杨树,见了白杨树便转弯,记住,有白杨树的路才是活路,其他都是死路。” 晁盖面色一喜,急忙下令将这则信息散播出去。 认得了道路,大军便有了些秩序,开始缓缓撤退,后军秦明、杨雄等人为断后,与祝家庄军士战到了一处。边战边退的境况下结不起阵型,死伤无数。 晁盖等人行了三四里,发现前方阻击的人马越来越多,惊疑间叫停了大军。 石秀指着一处亮光道:“哥哥且看那边的红灯,他们便是借助那灯光提前到我等前方进行阻击。我等往哪边去,那灯便往哪儿指。” 晁盖顺他手指望去,果然有一碗灯光。那碗灯光距离他们却是不算太远,他急忙引弓搭箭,向那碗灯一箭射去。 那箭矢飞去,只是从旁划过,险些命中。那举灯人有所察觉,四下动了起来。晁盖本欲再起第二箭,看着不断晃动的灯,他没辙了。 他猛地一拍脑袋:“早知道带花荣兄弟来了,定可将那碗灯射灭。” 然而此时梁山大军已经被祝家庄的人马围住了,晁盖悔之晚矣,但也不敢犹豫,硬着头皮率领大军正面突围。 初入江湖 第五十四章 晁天王两打祝家庄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夜空之上,月沉星稀,夜空之下,却是火光漫天。 低矮山丘连绵起伏的独龙岗上,梁山大军再度集结起来,向严阵以待的祝家军士冲去。 晁盖身先士卒,与祝家军士战至一处。石秀、欧鹏二人恐他遭遇不测,急忙上前与他并肩搏斗,暗自护卫着他。 两边部队登时混战在一起,刀光剑影交错纵横,嘶喊声此起彼伏。 由于不熟地形,又是半夜,梁山士卒发挥不出全部实力,被祝家军士死死阻挡在了这处隘口。 原本殿后的秦明、杨雄等人,也已经向这边撤了过来,后方紧紧跟着祝家庄的大队人马。 不得片刻,梁山军便被祝家军合围到了一处,战事到了白热化阶段。 乱战之中,晁盖已杀得浑身是血,手中点钢枪挥舞不停。 忽地,祝家军阵中,一披甲戴盔的男子手持银枪策马而来,直取晁盖。 “哥哥小心!”石秀望见了飞驰过来的男子,急忙叫道。 晁盖武功也非等闲,在石秀提醒之前,他便察觉到了向他杀来的男子,转头一看,瞧见一点寒芒刺来。 只听“乓”的一声,闪出金属相撞的火花,却是点钢枪与银枪碰到了一起。 晁盖见来人装甲精良,必是祝家庄上要紧的人物,欲擒他以换杨林,当即大喝一声,与他厮杀了起来。 但男子敢杀将过来,武艺自然也是不凡。数息间,晁盖便与他过了十来招,双方实力相近,短时间分不出胜负。 附近的欧鹏看到晁盖与男子相斗,便拔马来援。行得数步,斜侧里忽然又杀出一人,直奔他而来。 他借着火光一看,那人竟是个身着红甲的女子,不由分说,手里双刀便直直向他劈来,刀中寒气铺面而来。 欧鹏大惊失色,横刀与之一挡,堪堪挡住双刀的力道。却见女子从马背上翻身跃起,一脚向他踢来,直将他踢落下马。 尚未站起身来,女子双刀便已递到了他脖颈之间。他只得放下了武器,被一旁的祝家士卒绑了去。 石秀见欧鹏被擒,急忙去救,却见祝家军阵中拔马又来一大汉,马背左右各自缚有一飞锤,手持粗长铁棍,直直向他杀来。 转瞬间那大汉便到了他身前,当头一棒砸下。石秀没有骑马,不敢轻易接这携马力砸来的一棍,急忙向侧边翻滚,躲了过去。 大汉一棍砸在地上,直在土丘上砸出一个大坑。 见石秀躲开,大汉扭转马头,又是一棍砸下。那石秀故技重施,再度翻身躲过,大汉策马又砸,石秀再躲。突然,大汉虚晃一招,石秀依旧翻身欲躲,却见大汉拿起缚在马背上飞锤,猛地向他抛来,翻滚之中闪避不及,被砸在了背上。 石秀登时被砸得瘫倒在地。大汉纵马上前,趁势一棍想要结果了他。 忽然,从石秀身后伸出两把刀,交叉着挡在了石秀身前,拦下了这一棍。却是张顺、张横两兄弟,方才见这边战事吃紧,特地过来援救。护得石秀后,便合力与栾廷玉缠斗起来。 到了此时,梁山军队已然损失殆尽,来时一千八百余众,眼下却只有三五之数。前后军的头领都碰到了一起,放眼火光照耀的地面,多是梁山军士的尸体。 后面追着秦明等人而来的是祝家的祝龙祝虎,前面阻击晁盖的是祝彪、扈三娘、栾廷玉,此时两边的祝家将士,都已经能看到对方了,显然是胜券在握。 然而就在这时,负责阻击的祝家军士后方忽然出现了骚动,呼喊声阵阵传来。 “晁盖哥哥莫急!宋江来也!” 正与祝彪激斗的晁盖听到了呼喊声,登时欣喜若狂,手中气力加大了几分。 原本斗志涣散的梁山士卒听到了援军的声音,又是精神一震,慢慢聚集了起来,拖延时间等候援军杀穿阻击的祝家军阵。 诸位头领都战到了一处,除去被擒的欧鹏,却还有一人未得见,那便是戴宗。 原来宋江能领军来援,都是戴宗的功劳。 先前见事态紧急,不擅搏斗的戴宗便自作主张,前去向宋江求援去了。宋江等人本来还要些时辰才能到这儿,却是因戴宗的关系急行军赶了过来,将这场包围战扭转为反包围战。 祝彪见后方火把一眼望不到头,不知梁山来援的军马有多少,不敢再恋战,便吩咐军士们不要再管晁盖等人,与祝龙祝虎合兵一处,缓缓向庄内撤去。 晁盖等人见祝家军后撤,也没有去追击。两军达成了一种特殊的默契。 见到骑马而来的宋江,晁盖湿了眼眶,道:“多亏兄弟及时赶来,否则我诸多兄弟,怕是要尽数折在此处了。” 宋江连忙翻身下马,指了指旁边的戴宗道:“哥哥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戴院长罢。若不是他飞身赶来求援,我等徐徐而来,恐只见得哥哥的尸首了。” 晁盖这才想起方才一直不见的戴宗,原来他是求援去了。当即下马谢道:“多谢戴宗兄弟了。” 戴宗摇头道:“哥哥无须客气。只是今日折了众多兄弟,攻打祝家庄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了。” 晁盖登时一脸黯然,哀叹道:“都怪我一时心急,着了那祝家的道。” 一旁秦明劝慰道:“哥哥莫要这般丧气。杨林、石秀兄弟被抓,哥哥也是关心则乱,才中了计。” 宋江也附和道:“秦明兄弟说的是,哥哥且放宽心,待明日来荡平这祝家庄,为兄弟们报仇便是。” 秦明暗自恨恨的看了一眼宋江,对晁盖说道:“这祝家庄防备森严,兵精将足,还是有了计较再来的好。” 晁盖点头道:“这处地形着实复杂,敌人善用地形,当如何是好?” 却听杨雄道:“哥哥莫急,东村李家庄上李大官人是本地人士,何不去与他讨教一番?我与他府上的总管杜兴认识,可代为引荐。” 晁盖听了,大喜道:“如此甚好!” …… 次日一早,晁盖同宋江、杨雄来到了李家庄外。 守门庄客认识杨雄,便去府中叫了总管杜兴出来。杨雄给杜兴介绍了晁盖两人。 却听晁盖对杜兴说道:“杜总管,劳烦通报与李大官人,就说梁山泊晁盖路过此地,仰慕大官人风采,但求一见,别无他意。” 杜兴应了一声,转身去府内报与李应。过得一会儿,却见杜兴出来说道:“我家主人前些日受了伤,近日又感了风寒,此时正卧病在床,怕是见不了诸位。” 宋江蹙眉道:“莫不是李大官人见着我等刚吃了败仗,不愿相见?” 杜兴道:“我家主人确实是见不得客。你等来意我也明了,此地形势我也熟稔得很。就与你们说了罢:独龙岗尽是盘曲路,轻易就得迷路。 祝家庄位于独龙岗中央山头,内寨外村,祝家着人沿着寨子挖了条河作护卫用,寨子有前后两门,你等只攻一门,必定是拿不下,他寨中也就千余军马,倘若你等分兵两路齐攻两门,定能攻下。切记,定要白天去,夜晚去不得。 此外,还需分些兵马防备西村的扈家庄,扈太公有一女儿,名唤扈三娘,武艺了得,与祝彪已有婚约,不期便要完婚。若知你等攻打祝家庄,她必引军来救。” 晁盖听完,点点头,作揖谢了杜兴,领着宋江回了大营。 刚回得大营,却听有人来报:祝家庄差人将沿路的白杨树悉数砍了去。 晁盖登时慌了,却听宋江说道:“哥哥莫急,他们一夜之间,砍得白杨树,又如何能连根拔起,我等只需循着白杨树根须,亦能找得对路。” 于是晁盖又放下心来,开始挑兵点将,着手二度攻打祝家庄。 合着昨夜剩余的残兵,如今大约有两千军士,晁盖索性一分为二,他与宋江各领一千,分别攻打前后门。 头领分配如昨日一般无二,仅是将秦明的徒弟黄信调到了晁盖军中。 时至中午,众军士再度开拔,望祝家庄杀去。 过得许久,晁盖抵达祝家庄前,却见祝家庄早已做好准备,庄上弓弩手皆是引弓搭箭的状态。 已是骑虎难下的境地。晁盖大喝一声,让有盾牌的步军先上,各头领伺机而动。 见梁山士卒直接强攻上来,祝家庄上顿时箭如雨下,射向徐徐前行的步军。 梁山上前的这些步军虽有盾牌,却都以木盾居多,且不过一人环抱大小。虽能顶的住飞来的箭矢,但还是有许多箭矢从刁钻的角度射到了士卒身上。 这祝家庄不知从哪弄来了数十把禁军里的神臂弓。但凡神臂弓的弩矢射下,均能直接破开梁山士卒的木盾。 如此之下,梁山上前的三百余持盾士卒,不过数十息,便死伤无数,阵型也被射得参差不齐。 忽地,祝家庄上放下了吊桥,三员大将领军杀了出来,赫然是栾廷玉,祝彪,扈三娘三人。 晁盖也没犹豫,当即下令剩余弟兄一起掩杀上去。 终究是不懂阵法的乡野之军,瞬间又是混战起来。这样的战场,士卒之间配合极差,拼的多是士卒的个人素质。 梁山军中行伍出身的秦明、黄信等人曾谈到过这个问题,晁盖也很重视,但梁山军士多是陆陆续续投奔上山的,难以一同训练。 乱战一起,晁盖也冲了进去,直挺一杆点钢枪与铁棒栾廷玉战到一起。过得十来招,只感觉有些虎口发麻。 黄信、秦明几人见晁盖被栾廷玉那杆粗大铁棍打得只有招架之力,便纵马齐杀上去。 眼观六路的祝彪与扈三娘也跟了过来,截杀几人。 秦明与祝彪缠斗在了一起。黄信、杨雄被扈三娘拦住,却见黄信叫道:“杨雄兄弟,且去帮晁盖哥哥,我来对付这婆娘。” 杨雄昨夜没见着扈三娘,见她是个女人,也不以为然,便点了点头,直接去晁盖处帮忙。 此时黄信却是率先出招,他使的是一口玄铁宝剑,一剑照着扈三娘面部劈去。 扈三娘一夹马腹,稳定身形后日月双刀齐出,夹住了劈来的玄铁剑,黄信用力拔,却是拔不出来。 一股寒气顺着剑身流下,黄信只觉手一僵,瞬间那日月双刀夹着玄铁剑一拉,便是直接让他的剑脱了手。 反应过来的黄信大惊失色,拔马就跑,却见那扈三娘收了双刀,随即一根花红套索从她手中向他飞来,箍住了他的腰,猛地将他拉下了马。附近祝家庄士卒顺势将他绑了起来。 张顺、张横两人奉命趟过环寨河,将吊桥绳索砍断,却发现门寨上的人不断向他们射箭,一时也是进退不得。 此时秦明与祝彪已交手近五十来招,却是难分胜负。但是祝彪已经是气喘吁吁,秦明却是面色如常。长此下去秦明必胜。 然而扈三娘突然加入了战局,与祝彪一同攻击他。扈三娘双刀上特别的奇寒灵气让秦明眉头大跳,不敢与之纠缠太久。在两人的合攻下,秦明便战边退,等候兄弟的救援。 另一边,栾廷玉以一敌二,铁棒横来竖去,打得晁盖和杨雄面红耳赤的抵挡。 除头领外,梁山士卒与祝家庄士卒战力几乎对等,此时互有伤亡,但祝家庄毕竟人少,这样下去必然会吃大亏。故而庄内看清战场局势的人连忙敲起了锣鼓,叫祝彪几人回去。 祝彪几人听了锣声,便停了手中动作,开始拔马回撤。在门楼上弓弩手的掩护下,祝家军士绑着黄信安全回到了寨内。 晁盖见敌人弹药充足,防备齐全,便吩咐诸位将士暂且后撤。 此时四周却是呼声震响,宋江率军赶了过来。 镇守后门的祝龙祝虎只管死守不出。吊桥不落下,宋江只得强攻,差李俊、穆弘带人渡江砍下吊桥绳索,也是被密集的箭雨逼退,他见损失太大便撤军向晁盖这边回援,希望能打个时间差,一举突破庄门。 然而看到庄门前的景象,宋江也是叹了口气,同晁盖一起撤了回去。 祝家庄据险而守,梁山军人数不过祝家庄的两倍,晁盖、宋江都不愿强攻,便又撤回了大寨,商议别的对策。 至此,晁盖两次攻打祝家庄,都是以失败告终。 初入江湖 第五十五章 晁天王三打祝家庄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撤军回营后,晁盖再度召集了众位将领,商议接下来是否还要继续攻打祝家庄。 众头领大都是不服输的性子,一时也没有人开口提议就此撤军。 沉默良久,军帐外有人来报:“吴学究来了!” 众人看向军帐门口。 却见吴用手持羽扇走了进来,看着众人,笑道:“诸位为何都苦着个脸,莫不是军中伙食太差了些?” 晁盖正犹豫不决,见吴用来了,说道:“军师莫要开玩笑了。这祝家庄借助地势,实在难以攻破,我军连番受挫,不知该如何是好。军师既然来了,必是有可行的计策,且赶快说来。” 吴用笑道:“哥哥莫慌,五日之内,担保祝家庄必破。” 晁盖登时面露喜色:“军师当真有妙计?” 吴用高声道:“是何计策容后再说,我先与哥哥介绍几位好汉。” 账外的人听到吴用的声音,缓缓走了进来,分别是孙立、孙新、解珍、解宝、邹渊、邹润、顾大嫂、乐和等八人。 吴用一一介绍了他们,最后用羽扇指着孙立道:“孙提辖此番投奔我梁山,欲献一记攻破祝家庄,以做进身之报。” 晁盖听到此处,看着孙立,问道:“孙立兄弟当真能助我等破了这祝家庄?” 孙立不认识晁盖,却听说过宋江,方才一直以为宋江是这边的首领,此时听了晁盖的话,才急忙转头看向他,抱拳说道: “晁盖哥哥有所不知,我与祝家庄教师栾廷玉本是同门师兄弟。我可装作调职来郓州,去他祝家庄拜访一番,届时里应外合,何愁拿不下它?” 晁盖大喜道:“若真破得祝家庄,孙提辖当记首功!” ...... 次日中午,孙立几人打着登州兵马提辖孙立的旗帜,来到了祝家庄门前。 墙上兵士望见是登州旗帜,急忙向庄内禀报了去。 适逢栾廷玉、祝彪、扈三娘正在校场练武。栾廷玉听到孙立名讳,便与祝彪介绍道:“孙立乃是我师弟,自幼一同拜师学艺,倒是不知今日他为何到此。” 祝彪有些狐疑,但还是同栾廷玉一起去了庄门口。栾廷玉见果真是孙立,便叫人放下吊桥,让他们进了庄来。 打过招呼,栾廷玉将几人带到了祝家大堂内,与祝家家主祝朝奉介绍了孙立。 孙立也是机灵,未等祝家人询问,便告知了为何来郓州的理由。他声称自己调职来郓州,听闻梁山反贼围攻祝家庄,因栾廷玉在此,急忙赶来来援助。 祝家父子见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还带着女人,又是栾廷玉的师弟,暂时信了他的说辞,下令杀鸡宰羊,设宴款待他们。 顾大嫂以拜望栾廷玉娘子为由,去了祝家后院,暗自查探其中门径布局。 一直旁观的扈三娘瞧着顾大嫂好似习武之人,感觉有些不对劲,便悄悄跟着她。跟了许久却发现她并无异常表现,慢慢打消了疑虑。 过了两日,中午时分,祝家庄内祝朝奉、孙立等人正在用膳,却听庄兵来报:“晁盖又引两路军马杀奔庄上来了。” 祝家三杰登时撂下碗筷,引军前去抵挡。 孙立也放下了碗筷,与祝朝奉说道:“承蒙祝公恩待,且让我披挂上阵,去搓一搓这梁山贼寇的威风。” 祝朝奉尚不敢完全信任孙立,便道:“那便有劳提辖了。不过为了提辖安危,就让栾教师与提辖一同前去吧。” 孙立看了看栾廷玉,说道:“如此也好。” 于是,祝家三杰领军守前门,孙立、栾廷玉领军守后门。 连日征战,庄内箭矢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了,只够应急所用。祝彪三人便直接开门杀了出去。 两军混战到一起,梁山军中杀出穆弘、花荣、马麟三人,与祝家三杰捉对厮杀。双方斗得数十招,俱是难分胜负。 中军宋江旁边,大黑汉李逵举着一对板斧,看着场中两边军士厮杀,只觉心痒难耐,乞求道:“公明哥哥,就让俺去杀个痛快吧,在这儿干瞪眼看着,难受死俺铁牛了。” 宋江喝道:“今日不可,你性子太急,杀心一起便停不下来,恐坏了军师的大事。明日,且待明日,让你杀个痛快。” 李逵大声叹了口气,将双斧扔在了地上。 杀得许久,祝彪等人见胜负难分,便拔马撤军,回了庄里。 宋江也不再强攻,让众军士撤回大营。 祝彪三人一脸苦闷的回到了堂内,祝朝奉方才吃完了饭。见三人这么快便回来了,问道:“如何?” 祝彪叹道:“这梁山军中高人着实是多,今日又见得几个生面孔,武艺俱是与我等不相上下。” 祝朝奉劝慰道:“莫要心急,只管固守即可,为父已派人向赵知府求援去了,十日之内应当能到。” 祝彪喜道:“那就好。” 却听门外传来一阵笑声,孙立和栾廷玉绑着一人走了进来。 祝龙看清那人面孔,说道:“这厮便是那烧了我店铺的,名唤石秀。” 孙立哈哈一笑:“这厮与我相斗,我故意卖了个破绽,他便上了当,叫我生擒了来。” 祝朝奉笑道:“有孙提辖相助,何愁灭不了梁山?” 孙立回道:“祝公谬赞了。不过加上这石秀,庄上共捉得几人了?” 祝朝奉答道:“最先的时迁,加上细作杨林,前几日三娘抓了欧鹏、黄信,加上提辖抓的石秀,一共五位了。” 孙立又道:“且用五辆囚车装了,莫要坏了性命,届时再捉得晁盖、宋江,一并押解去汴梁,必使祝家闻名天下。” 祝朝奉连连称是,吩咐人去准备囚车去了。孙立使了个眼色,让解珍、解宝押着石秀去装入囚车。 前往牢房时,半路上遇到了扈三娘,叫停了解珍、解宝二人。 二人正要询问,扈三娘突然一掌拍在了石秀腹部,石秀登时抱着肚子坐在了地上,满头冷汗直冒。 只听扈三娘幽幽说道:“那日战阵里见你,也是登堂入室的修为,今日开拓的丹田怎会缩了回去?” 说罢也不待回答,头也不回的走了。 解珍急忙扶起石秀,悄声问道:“石秀兄弟,你怎样了?” 石秀脸色惨白,哀声道:“为了不让祝家的人发现端倪,我吃了公孙道长的秘药,将丹田收缩,把修为压在了入境之下,方才那女人一掌拍在我丹田上,打乱了秘药的药力,怕是再也回不到入境了。” 闻言,解珍、解宝急忙察看石秀的丹田,发现他的丹田被一股真气冻成了一团,怎地运气也解不开。待到那真气散去时,怕是丹田已经凝形,再难恢复了。 两兄弟想要帮他,但此时府中人多眼杂,也不敢贸然行动,只得按部就班的将他押往囚车。 又过了两日,梁山大军再度杀来。 这次来的气势比较前日大了许多,祝家庄不得已也派出悉数兵力,分守前后门。 自孙立捉得石秀后,祝朝奉对他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便令他同祝彪、扈三娘守前门,祝龙、祝虎同栾廷玉守后门。 大战又起。前门祝彪让众军士射了几阵箭后,便对孙立道:“劳烦提辖守住门楼,我且引一军杀出去。” 孙立一拍胸脯:“三少只管去,有我在,梁山贼人一个也入不得庄来。” 扈三娘看了一眼孙立,对祝彪说道:“我与你一同去。” 随后孙立喝令放下吊桥,祝彪两人领军杀了出去。 过得一会儿,梁山军士与祝家军士短兵相接,众头领相继从中军杀出,步战的有李逵、穆弘、张横、张顺、李俊等人,骑马的有花荣、马麟、邓飞等人。 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黑旋风李逵,一双偌大板斧砍来砍去,碰到的祝家军士无不血肉横飞。 祝彪很快发现了李逵,拍马向他冲去。 李逵看到祝彪向他冲来,大笑一声,一板斧直接冲着祝彪坐下马头扔了过去。 祝彪赶忙出枪刺向那飞来的斧子,将它刺落到一旁。还未收回枪,已临近了李逵。 李逵不闪不躲,双手握着板斧向马腿砍去。 祝彪当机立断,一拍马背跳了下去。却见那马左前腿齐着腿根被那大黑汉砍了下来,甚是骇人。 没了马匹,李逵很快又贴近了他,板斧不断向他挥舞过来,他挺枪硬接了几斧,手臂震麻不已。 忽然想起了师父所说的对付这等蛮力的方法,便施展了起来。 李逵的斧子每次砍来,他都斜刺过去,转移他砍的方向。如此。李逵仿若刀刀砍在了空气上,一时抓耳挠腮,拿祝彪没有办法。 两人僵持之时,一身银甲的小李广花荣,弯弓搭箭,斜着向祝彪射了一箭。 祝彪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躲避,被一箭射在了右肩上,手中银枪登时脱了手。 李逵看准时机,横着一斧砍在了他脖子上,直将头颅砍飞出去。 被马麟、邓飞牵制的扈三娘看到了祝彪的惨状,惊骇不已,不敢再战了,急忙后撤。 却见门楼上孙立伙同邹润、邹渊,将掌管吊桥的军士砍落到了河中去,将吊桥拉了起来。 与此同时,祝家庄内,孙新、顾大嫂、解珍、解宝、乐和几人拿了武器,将后院囚车里的石秀等人放了出来,随后点燃了马草堆,缕缕浓烟冲天而起。 大堂之中,祝朝奉看着来势汹汹的解珍等人,还未说话,便被解宝一刀砍下了头颅。 之后解珍等人便一路杀向前门。路上的人看到了祝朝奉的头,无不大惊失色。 许多人见庄内黑烟滚滚,祝朝奉人头落地,便丢了武器,不再抵抗。 后门的栾廷玉等人发现了庄内的异变,急忙引军回援。到了大堂,发现了祝朝奉的无头尸体。几人顿时怒火冲天,引军直扑向前门。 前门外,祝家军士见祝彪身亡,后路又被隔断,纷纷丢盔弃甲,跪在了地上。 扈三娘见事不可为,便强行向西突围,望扈家庄而去。宋江怕李逵虐杀俘虏,便叫他领几队人去追扈三娘。 孙立见大势已定,便又放下了吊桥,引梁山军入庄。 梁山众将簇拥着晁盖和宋江,慢慢进了祝家庄。 恰逢栾廷玉几人杀到了门楼下。 “孙立!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拿命来!”乱军中,栾廷玉手持铁棒,直奔门楼上的孙立。 刚进庄的晁盖看到怒杀上门楼的栾廷玉,深知他的厉害,急忙叫上众头领,赶去援救孙立。 本在门楼下与庄兵厮杀的解珍、解宝等人,瞧见栾廷玉上了门楼,也跟了上去。 火力全开的栾廷玉气势如虹,直直杀到邹渊旁边,一棍便将他打飞下门楼,落入护寨河里。 栾廷玉拔步向前,又出一棍砸向孙立,孙立横起手中鞭枪去挡,顿时双膝一软,被砸得跪在了地上。 此时解珍、解宝来到了栾廷玉背后,一起挺枪刺向他。 栾廷玉无暇防备,直直吃了两刺,好在有护体真气在,没有被刺个对穿。 陷入绝境的他忽然暴喝一声,浑身真气呼啸而出,将插在他后背的解珍两人的枪震了出去。 只这一刻,栾廷玉周身忽然被淡金色真气护着,解珍、解宝再次出枪,刺到栾廷玉背后,却似刺在钢板上一样,难入分毫。 被砸得跪在地上的孙立,看到了栾廷玉的样子,惊恐道:“你怎会这功法!” 眼、耳、鼻、口都血流不止的栾廷玉扬起狰狞的笑容,双手缓缓举起铁棍。 正往门楼上赶的晁盖、穆弘等人,只看到那铁棍凝起一道金色光柱,随着栾廷玉手臂转动,金色光柱轰在了孙立所在的地方。 嘭!!! 一声巨响,孙立所在的一段门楼,竟被那一棍砸得塌了下去。而孙立,已然成了肉酱。 栾廷玉也在这一招之后,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与一月前徐州城外的刘景升一般无二。 ...... 扈三娘逃回扈家庄后,急忙叫上兄长扈成,携一家老小逃离。 然而没走得多久,一支军马忽然从前方走了出来。 领头的是秦明、杨雄两人。他们的接到吴用的命令,负责佯攻祝家庄后门,待到庄中火起时,便撤军来控制住扈家庄。 紧接着,后方李逵也跟了上来,前后围住了扈三娘等一干人。 秦明大声道:“全部放下手里的东西,站着不动,可留你等一命。胆敢动一步,格杀勿论!” 李逵大笑几声,道:“与他们讲恁多作甚,直接杀了便是!” 说着不顾秦明的喝止,直接冲入了人群中,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登时响起。 扈三娘看着那大黑汉如虎入羊群般屠杀着她扈家的家丁和族人,心中悲恸不已,却是无能为力。 一旁老妇人见扈三娘呆呆不动,哭求道:“三娘,快带了你哥,逃出去,莫要使我扈家绝了后啊。” 扈三娘闪烁着泪光,用力的点了点头,将兄长扈成拉到身后坐好,一拍马臀,冲了出去。 秦明见李逵杀起这些无力抵抗的村民来,头疼不已,但也没有办法,既然做了就要做得彻底,为了梁山的名声,只好将他们斩草除根。便叫着士兵们一起杀了上去。 见扈三娘骑着马,带着扈成突围过来。 秦明、杨雄知道这女人不可小觑,便一同去截杀她。 随即两人便与扈三娘缠斗在一起,既要抵御两人,又要保护哥哥扈成,扈三娘顿时陷入了险境,手中双刀来回格挡。但那秦明使着偌大一杆狼牙棒,她单手挡得几下,只觉虎口发麻,手中刀险些脱了手。 见着妹妹受自己拖累,扈成心一狠,找准机会猛地抱住了秦明挥来的狼牙棒。瞬间被他拉着掉下了马,但始终不放手,被秦明连人带棒砸在地上。 他吐了口血,咆哮道:“三娘,快走!别管我了!” 扈三娘泪流不止,奋力弹开杨雄砍来的刀,纵马突围了出去。 秦明一棒砸死扈成后,便只得看着扈三娘离开。 扈家上下老小,除扈三娘外,悉数被杀。 ...... 梁山洗劫了祝家庄后,便放火将它烧了个干净。祝家活下来的只有祝龙祝虎,随军一起押往山寨大营。 梁山此次洗劫祝家庄的收获,不少于劫十次生辰纲。再加上李逵从扈家庄洗劫来的物件,此次收获更是难以计数。 晁盖、宋江看着一车车的粮食、财物,仿若看到了梁山日后的辉煌。 石秀回军之前,与晁盖说了一声,便独自去找钟离老人去了。 到了老人屋子内,四下查看都没有找到他,只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今日之祝庄,他日之梁山! 初入江湖 第五十六章 周侗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暗中观察了近半个月,李泗终于没了耐心。 自那日以后,徐子凌竟然销声匿迹了起来,躲在林冲府里整日练武,基本不再出门。但他还是知道徐子凌就是行窃的人,只得将他的 多日不再有偷窃事件发生,开封府尹时为雍叫李泗暂时停下了对这件案子的追查,着手另外的案件。 调职前,李泗按捺不住心中疑虑,登门拜访了徐子凌,向他问道 :“徐少侠是如何忍住控制住自己欲望的?” 徐子凌笑着答道:“李捕快,这无关欲望不欲望,我所做的荒唐事,自然有一言难尽的苦衷。不过可以告知你的是,我已经恢复正常了。以后不会再做那些事了。” 李泗将信将疑,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点头离开了。 李泗走后不久,林冲急匆匆的回到了府里,叫徐子凌到书房谈话,说是有要事相商。 徐子凌见他火急火燎的模样,便停下了练剑,跟着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林冲开门见山的问道:“子凌,我曾听李姑娘说你与梁山泊的贼寇似乎有许多恩怨?” 徐子凌怔了一下,道:“我与梁山确实有难以解开的仇恨。不过师兄问这作甚?” 林冲神色凝重道:“郓州传来急报,梁山匪寇前些日洗劫了独龙岗,收得大量财富、粮食后,招揽各方来的流匪。于前日又攻破了高唐县,大肆在城中劫掠。” 徐子凌颇为惊讶,这梁山如今势力竟如此了得? 看了眼徐子凌,林冲继续道:“官家让高太尉负责此事。高太尉举荐了汝宁郡都统制呼延灼为征寇将军,令他领军去征讨梁山贼寇。如今呼延灼已经面过圣了,等到点齐兵马,即日便向梁山泊开拔。” 徐子凌说道:“梁山兵卒我交过手,都是乌合之众,怎能与禁军相比,呼延灼大军一到,数日之内应可将其击溃。倒是那些武艺高强的贼人头领,怕是难以尽数除尽。” 林冲点了点头:“所以我准备让子凌你随大军一同去讨贼。即可了结恩怨,又能趁机积累军功。” “啊?” 徐子凌难以置信。 林冲劝道:“你也知道梁山不过是乌合之众,凭子凌你的武艺,只要加入呼延灼的队伍,军功还不是手到擒来。我为你争取了一个十将的位置,不要浪费了这个机会。” 徐子凌渐渐明白了林冲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林冲是好心不假,但他并不想就此投身官场。更何况,那日公孙玉放他离开前,警告过他没有她的允许,不可离开汴梁。 见徐子凌苦笑着不说话,林冲道:“子凌不要再犹豫了,这等天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可就再难遇见了。” 徐子凌摇了摇头:“师兄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近几年是不会从军的。” 见他果断拒绝,林冲叹息道:“唉,以你的性子,我也猜到了你不愿去。不过还是觉得颇为可惜。” 徐子凌问道:“师兄为何不去?” 林冲叹了口气,答道:“我教头的身份,无人举荐,却是不太方便去。” 徐子凌登时沉默不语。可见林师兄为他争取十将的名额费了多大的力气,他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林冲也没气恼,又闲聊几句后便离开书房回校场去了。 徐子凌则回到前院继续练功。 除非功法特殊,凝气化形之前,真气是不会有颜色和温度的,但近些日来,徐子凌却能感受到他真气中有细微的热量,能让他在冷风吹拂下保持温暖。 他对真气的变化惊喜无比,认为突破至境只差临门一脚。 过得许久,后院忽然传来了袅袅琴音,悠扬入耳。 徐子凌之前未曾听过有人在后院弹琴,出于好奇,便走过去看了看。 一进后院,就看见院内石凳上端坐着一位仪形秀美的女子,双手覆在一张不知姓名的琴上,娓娓动听的音符自玉指与琴弦的拨动间缓缓发出。 见她弹得认真,徐子凌不想打扰到她,就在院口席地而坐,凝神听着她的弹奏。 琴音轻快婉转,不绝如缕,急而不乱。徐子凌听着不由闭上了双眼,琴音再入耳,顿时觉得心静无尘,闲如净水。 音乐无愧于世间最奇妙的艺术之一。缕缕琴音,却能从中听出无穷的意味来。 心闲如静水,无事亦匆匆。 这便是徐子凌当下的感受。 一曲罢,女子停止了弹奏,看到了坐在院门口的徐子凌,轻轻叫了他一声。 徐子凌登时醒了过来,起身走到了女子身边,笑着说道:“茗夏,你的琴也弹得这么好啊?” 茗夏听了,没有理会他的夸赞,倒是捕捉到了他的话外之音,轻哼道:“你还听过哪个女子弹琴啊?” 徐子凌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讪笑道:“早先在江宁无意间听过一女子弹奏过一曲,不过茗夏你放心,我与她并无交集。何况她的琴技,虽可称得上极佳,却是远不如茗夏你的好……” 茗夏噗嗤一笑,打断道:“好啦好啦,我就是随便问一下,谁关心那些无趣的事啊,你这些奉承的话语,留予别人说吧。” 徐子凌这才松了口气。 却听茗夏轻声道:“琴艺和唱功,都是清倌儿必须学的呢。” 徐子凌握住了她的手,笑问道:“那小爷我要把你这淸倌儿包了,天天给我唱曲弹琴,要多少银钱啊?” 茗夏轻轻把手抽了出来,抚着琴弦,瞥了他一眼道:“以你现在的钱,可远远不够。” 徐子凌挠了挠头,认真道:“管它呢,多少钱你说了算,没有的话我就写借条给你。” 见他满脸认真的说着无赖的话,茗夏翻起眸子,白了他一眼。 “咳,咳!!” 忽然一阵低沉严肃的咳嗽声响起。 徐子凌转头一看,却见一佝偻老人拄着根木棍,站在院口,看着他和茗夏。 “师傅,”徐子凌惊呼道,“你怎么来了?” 佝偻老人对徐子凌视若无睹,走到了茗夏身边,围着她转了转,赞叹道:“不错!不错!” 茗夏有些受不了老人打量的目光,登时面红耳赤,声如蚊蝇般叫了声:“师……师傅。” 老人微笑道:“女娃儿叫李茗夏对吧。倒是生的不错,模样身段都是上乘,算是我家顽徒高攀了。” 茗夏红着脸不敢说话。 “师傅,”徐子凌把老人拉到一旁,“你还没说你怎么来汴梁了呢?” 老人没有答话,一记竖掌拍在徐子凌的胸膛之上。过得数息,老人皱眉道:“你体内哪里来的这么多蛊虫?” 徐子凌知道师傅的本事,不敢隐瞒,把公孙玉的事给他详细说了说。 老人捏着胡须,说道:“公孙家的人仿若骨子里刻着祖训。她既然知道你是赤霄剑的主人,便必然不敢害你性命,你体内的蛊虫半数是毒蛊,还有半数却是药蛊。你可曾发现你自中蛊后,运气通畅了许多,那便是药蛊在为你舒筋活脉。” 听了师傅的话,徐子凌这才想起来中了蛊之后,自己体内真气运行速度确实快了许多,当时他以为是解开“贪婪”蛊毒后自己身体恢复了正常。现在想来竟是那公孙玉在帮他。 “师傅,赤霄剑与公孙家到底有什么渊源?”徐子凌问道。 老了看了眼端坐在一旁静静聆听的茗夏,缓缓说道:“公孙家的人仿若骨子里都刻着祖训,立族数百年没有人敢违背。赤霄剑与公孙家的渊源是大概百年前的一次事件,具体情况师傅我也不知道。 不过当时许多人都知道的是,上一任赤霄剑的主人对公孙家有着救族大恩。而那届赤霄剑的主人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生育能力,便与公孙家做了一个特殊的约定: 但凡公孙家族族长之长女,都要为下一任的赤霄剑主人守身。直到下一任赤霄剑的主人与公孙家族族长的长女生下子嗣后,冠之以他的姓、孩子父亲或母亲的名,作为特殊的传承,方可结束约定。 这约定是在公孙家族长及所有长老的见证下签立的,所以列入了祖训。” 说到这里,徐子凌与茗夏都已经呆住了,却听老人继续道: “那剑主复姓南宫,也就是说,公孙玉若是为你生了孩子,为男则叫南宫子凌,为女则叫南宫玉。” “这,这,这,”徐子凌支支吾吾道,“这也可以?!” 老人冷声道:“莫要高兴过早。五仙教擅长以蛊毒杀人,公孙家则是擅长以蛊毒控制人,难保那公孙玉不是想控制你。” “那师傅你能解开这蛊毒吗?”徐子凌急忙问道。 老人摇头道:“蛊虫深藏于你血脉之中,若是强行杀死它们,对你会有极大的伤害。” 徐子凌无奈道:“这可如何是好?”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用太担心,不妨先与她虚与委蛇。一旦你到了至境,任何蛊虫对你都没有用。” 经老人提起,徐子凌这才想起功法的事,问道:“师傅,你传给我的是何功法啊?相性如何?” 看了他一眼,老人淡淡道:“你那功法我是从武当派偷来的,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但应当是纯阳功法,否则赤霄剑也不会认你为主。” “偷?!”徐子凌傻眼了。 初入江湖 第五十七章 世事如棋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周倜活到如今七十多岁,若要概括其一生,可以用“大节无亏,小节不拘”来形容。 年轻时的周倜,仗着武艺做过一些不耻的事,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的弟子中最像他的,就是徐子凌。 平日里像个嬉皮无赖,一旦遇到了大事,都能冷静下来做出不一定明智但一定无愧于心的选择。 周倜的到来,让徐子凌的诸多疑惑得到了解答,也让他心安了许多。他与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向来都是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 倒是茗夏有些拘谨。因为周老宗师心情好的时候,素来都是言行无忌的。他一眼瞧着茗夏就喜欢上了她,天天给她吹嘘他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多少多少貌美如花的女子,悉数折倒在他的少年英姿下。 徐子凌对此嗤之以鼻,因为这么多年,他未曾发现师傅和任何一个年老或年少的女人有过联系。 丫鬟月儿却对老人的话深信不疑。因为阅历丰富的老宗师给她讲了许多她不曾听过甚至不敢想象的传奇故事,不断颠覆了她的认知。 老人的到来让林府充满了活气,府上的两个小丫鬟天天围着他转,让他给她们讲讲年轻时遇到的有趣的人或者事,乐此不疲。 有时候,为老不尊的老人甚至会给丫鬟们讲一些荤故事,让她们听得云里雾里,自己则抚须大笑。有一日被林娘子听见了,涨红着脸把两个丫鬟拉到一旁,小声的解释了一番。 丫鬟俩明白过来后,都会去揪老人的为数不多的白胡子作为报复,时常追着老人在不大的院子里跑。 林冲、徐子凌每每见到老人被两个丫鬟追得到处跑,都会唏嘘不已。只有他们知道,这言行无忌、相貌平平的老人,可是当年威震整座江湖的人。 悠然闲适的日子又过了五六天,有两位不速之客造访了林府。 当徐子凌看到赵构和公孙玉并排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的表情极尽困惑。 却听公孙玉笑着说道:“我发现这小家伙比那什么狗屁太子赵桓有趣得多。” 身着华贵衣袍的赵构也是笑容可掬的看着他,甜甜的叫了声“徐哥哥”。 徐子凌将他们迎到了院子里,向他们问了来意。 赵构看着他说道:“我听公孙姐姐说徐哥哥你在汴梁,就想过来看看你。” 徐子凌闻言看向公孙玉,却见公孙玉嫣然一笑道:“好弟弟,以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是小构的徐哥哥,若是大宋朝发生了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必然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吧?” 徐子凌想起了她在李邦彦府上说的话,应该是她与太子“生意”未谈妥,转瞬就找了赵构。所谓的世家大族,处事原则向来都是利益至上。 看着公孙玉饱含深意的眼神,徐子凌想都没想的点头了点头:“我自然是站在德基这边的。” 赵构登时眉开眼笑:“就知道徐哥哥不会让我失望。” 几人说话的时候,周倜与丫鬟月儿一起来到了院子里,看到了徐子凌三人,便走了过来。 公孙玉看到了老人,笑容瞬间凝固,惊道:“周老先生何时来的汴梁?” 佝偻着身子的周倜冷哼道:“就凭你安插在林府周围的那些酒囊饭袋,如何发现得了老夫?” 公孙玉脸色微变,正声道:“我这次是来与徐公子谈合作的,还望您老不要干预。” 周倜嗤笑道:“你先把他体内的蛊解了,我便任由你与他商榷你公孙家的事。” 公孙玉摇头道:“请老先生放心,我必然不会害他性命。” 周倜听她这话,不由分说,右臂一抬,拳罡乍起向她轰了过去。 公孙玉早有预见,双手一挥,青色真气浮于身前,轻松挡住了急速袭来的拳罡。 下一刻,老人又闪身到了她身旁,近身一拳直向她肩膀挥去。 公孙玉不敢大意,急忙凝气化壁,想要挡住老人的拳头。 然而她的青色真气凝成的防御壁垒,却被那一拳直接击穿,将她轰飞了出去。 “周老先生功力果然深不可测,”站稳身子的公孙玉捂着右肩说道,“不过我若是死在这里,徐公子也绝计活不了。” 周倜没有反驳她,只是冷声道:“老夫不是要杀你,只是想告诉于你:老夫虽然老了,但你一个公孙家,还入不了我的眼。” 公孙玉明白老人的意图,直截了当的说道:“我知道老先生是在警告我公孙家。不过还是那句话,徐公子若能配合我公孙家的行动,我是断然不会伤害他的,我想老先生也知道我公孙家与赤霄剑的渊源。何况我所下的蛊虫中,有一半是通经蛊,可以加快徐公子进入至境的速度。” 在徐子凌看来,此时神色清冷的公孙玉,与之前娇媚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却听赵构忽然说道:“徐哥哥,能否让这位老爷爷不要为难公孙姐姐,我可保证公孙姐姐不会加害你。 看着仿若乳臭未干的少年赵构,老人重重哼了一声,带着一旁装傻扮痴的月儿转身离开了。 徐子凌见戏演得差不多了,干净利落道:“德基,我相信你,这事暂且就此揭过。” 赵构愣了愣:“徐哥哥当真相信我?” 徐子凌面不改色道:“那是自然,正如你当时见我一般,我再见你也是亲切得紧,怎会不相信你呢。” 公孙玉蹙眉看着徐子凌,并不相信他的荒谬的说辞。 然而赵构却对此坚信不疑,满脸喜悦道:“那就好。” 因急于治疗右肩的伤,公孙玉嘱咐了几句,便带着赵构离开了。 两人前脚刚走,周倜就走了回来。 徐子凌看着他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周倜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说的什么混账话,还不是为了你小子好。这叫欲擒故纵。且让她误以为能把握你的性命,放松了警惕,你可趁机混入其内部。届时你突破到至境后,于要害处将她一军,定使她万劫不复。” 徐子凌摸了摸头,讪笑道:“师傅深谋远虑,徒儿佩服不已。不过徒儿与赵构和公孙玉并没有血海深仇,与其保持距离就行了,不必与他们为敌。” 周倜也不在意,淡淡道:“反正路师傅已经为你铺好,走不走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这涉及到皇家的事,你需要时刻留心,皇宫之中的至境高手,可是不知凡几。” 徐子凌认真的点了点头。 公孙玉所说的夺嫡之事,他也不敢涉入太深。赵构虽对他有些诡异的亲热,但他还是不愿卷入官场去。宦海浮沉,进时难,出时更难。他目前还是志在天下,当然,是携茗夏游览天下。 ...... 出了林府,走出巷子后。公孙玉停下了脚步,待到赵构走到前面时,才继续跟上。显然是主次分明。 赵构边走边说道:“公孙姐姐,徐哥哥的中的蛊毒是怎么回事,此前怎未听你说过?” 公孙玉答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请殿下放心,我族与他渊源颇深,必然不会害他性命。” 赵构冷哼道:“记住是你找我合作,不是我找你合作。收起你的歪心思,不要以为阳奉阴违我不知道。 你公孙家日后想要立足中原,只有我能帮你做到。徐子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要是对他做出出格的事,我必断了你公孙家来中原的念想。” 公孙玉低声道:“谨记殿下吩咐。” 赵构回头看了眼她,淡淡道:“好了,你也别太拘束,只要乖乖听话,将来我登基之后,自会与你等共享荣华富贵。” 公孙玉面色不变,微微一拜道:“谢殿下恩典。公孙家唯殿下马首是瞻。” 轻笑一声,赵构转身继续走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并未将方才可称大逆不道的话语放在心上。 宋朝的皇子,向来是只有虚职没有实权的,赵构胆敢如此行事,着实让人猜不透。但公孙玉对他能否夺嫡成功,却是深信不疑。 赵构年仅十三岁,尚未出宫开府,如今还是住在皇宫内。出了和兴街,赵构便与公孙玉分离了,回宫去了。 公孙玉则是回到了暂时居住的李邦彦府邸。一者是为了治伤,二者,她与这“浪子宰相”,还有些事情要谈。 宫城东北隅有一座园林,名叫艮岳。专供皇室宗亲,王公贵戚游玩。 艮岳中花石树木、亭台楼阁争相辉映,其建造材料与特色,可谓“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从江南运来汴梁的花石纲,便是用于艮岳的修建。 赵构并未直接回寝宫,而且先来到了艮岳,走到了东南角一座假山旁,吹了几声怪异的口哨。 数息之后,一黑衣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俯身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构看了眼四周,小声道:“着密侦司的人,暗中盯住城西屈直军教头林冲的府邸,自明日起,其中进出人员的信息悉数记录卷宗。” 那人问道:“殿下,确定是所有人?包括他府上丫鬟下人?” 赵构冷冷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的话只说一遍!” 闻言,那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惊慌道:“殿下恕罪,小人这就去吩咐。” 赵构对他的惊恐视若无睹,直接转身离开。 走出假山时,留下了一句话。 “对了,随便找个人去告诉李邦彦,无论公孙玉提什么要求,让他都先答应下来。” 初入江湖 第五十八章 口袋阵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一开始,呼延灼受高俅举荐,以征寇将军的名号讨伐梁山。他是极为兴奋的。和朝中大多官员一样,他也认为梁山匪寇不过是乌合之众。 面圣时天子赵佶也对他十分满意,还御赐给他一匹宝马,名叫踏雪乌骓。皇恩浩荡,他无以为报,暗自发誓定要一举击溃梁山贼寇,不负陛下厚望。 然而当他见到枢密院、殿帅府为他召集来的所谓五千精锐禁军时,原本意气风发的他登时变得沉闷。 军中许多十将、都头临时被调离,换上了一些新的面孔。若是这些新人都是军中老兵提拔上来的也就罢了,但他们不是。他们大多都与朝廷中的某位官员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在朝中那些官员眼里,晁盖、宋江等人并非反贼,而是一份可大可小的军功,大家都想让自家赋闲的子弟参与进去分一杯羹。 率领成分如此复杂的军队,呼延灼感到压力巨大。他不仅要考虑如何击败梁山,还要考虑如何使得那些“富贵兵”都有所收获。 大军尚未抵达水泊梁山境内,前军探路的斥候队伍偶尔与巡山的梁山军士狭路相逢,厮杀过后,互有胜负。 令呼延灼气愤的是,斥候队十之八九的伤亡,都是因“富贵兵”的贪功冒进,中了梁山贼寇的诱敌之计。 接连传来同样的消息,呼延灼一气之下将负责探路的斥候队长全都叫到了帐中,大声训斥了一番。 起初这些富贵兵只是低头听着,不敢反驳呼延灼的训斥。但当呼延灼声称要将他们的过失录入行军记录中时,他们顿时暴怒而起,大声反对他这样做,同时开始说朝中谁谁谁是他们的谁谁谁。 呼延灼沉着脸听他们极为自傲的说着一个个名字,从他不知道的名字,说到他知道的名字,甚至最后出现了“童枢密”、“高太尉”、“右相”、“左相”、“蔡太师”等让他心惊不已的名字。 富贵兵们看着呼延灼强忍愤怒不敢作声的模样,嬉笑几声,朝他拜了一拜,未经许可便离开了军帐。 那些富贵兵离开后,呼延灼脸色阴晴不定,沉思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 又过了两天,呼延灼大军行至梁山泊境内。晁盖、宋江引两千军马出寨迎敌。 两军对峙旷野之上,双方阵型都是一字排开。 禁军将士多是盾甲周全,反观梁山这边,将士们多是布衣铠甲,对比禁军的铁扎甲,气势上天差地别。 然而梁山军士武器铠甲虽然粗劣,但军容颇为整肃,各头领所率领的方阵俱是整整齐齐,头领们不发话,士卒便保持沉默,不发一言。 禁军里边的许多人,看着穿着厚布衣裳作为铠甲的梁山军士,哄笑不已。 听着阵阵笑声从禁军阵中传来,梁山军士面红耳赤。阵中宋江旁边的李逵,嘶吼着就要杀将上去,被宋江怒斥几声,方才停息下来。 过得许久,在呼延灼的数道命令之下,禁军军阵才安静了下来。 却听晁盖大声说道:“先前我还以为禁军是何等威武的风姿,不曾想俱是披甲执锐的废物罢了。” 呼延灼当即怒道:“区区反贼,兵甲都不齐全,怎敢在此大放厥词!稍后必然活捉你等,一同押解送入汴梁,交由陛下发落。” 说着大手一挥,率军向梁山军阵冲了过。禁军将士一听到进攻命令,便如饿犬扑食般冲向梁山军阵。 两军短兵相接,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梁山军悍不畏死,跟随头领杀来杀去,禁军们认定胜券在握,争先恐后抢夺军功。 单论个人战力而言,梁山士卒确实不如铠甲精良的禁军。然而禁军在不懂战阵之术的富贵兵们带动之下,已经乱了阵型,各自为战。 呼延灼很快就发现了这一足以颠覆整个军队的问题,急忙下令重整阵型,结阵推进。 然而富贵兵们此时已经杀疯了。明明是将,却对手下士卒不管不顾,径直冲到了乱局之中。 没有这些都头、十将的指挥,呼延灼的命令下来,执行效率十分低下。 梁山军士却在诸位头领带领下,缓缓将禁军切成了三段,想要逐步将其蚕食。 呼延灼看着大军现状,心急如焚。 旁边的副将彭杞提议道:“将军,大军已经乱了,一时难以扭转局面,不如我等也直接冲杀过去,若是擒了晁盖、宋江,梁山军必乱。” 先锋韩滔看着混乱如麻的战场,看到了梁山中军里的晁盖、宋江,便附和道:“将军当早做决断,以此时的情况,不进便当退。这梁山军中亦有高人,富贵兵们好大喜功,纠缠太久恐遭致大祸。” 呼延灼思忖许久,咬牙切齿道:“那便与反贼拼了。” 拔出缚于马背上的一对钢鞭,呼延灼与彭杞、韩滔率本部军马直冲向宋江、晁盖两人。 此时李逵也杀入了乱军之中,宋江和晁盖身旁就只有花荣一位头领。 瞧见呼延灼加入了战场,晁盖与花荣相视着点头,着三五百军士,一同前去阻击他。 乱军之中,手持双鞭的呼延灼所向披靡。座下踏雪乌骓极速奔驰,附近的梁山军士尽数被挥来的钢鞭击飞。 花荣仅仅盯着他,弯弓搭箭许久,找准时机松开了手。 呼延灼正与沿途的梁山士卒厮杀,一时间未注意到一支箭正奔他脑袋而来。 箭矢临近时,方才反应过来,急急低头,那箭矢堪堪从头上飞过。 惊骇过后,呼延灼转头看向了军阵中拿着弓的花荣,纵马向他奔去。 花荣怡然不惧,放下弓,挺枪与他战到一处,银枪与双鞭不断碰撞。 呼延灼使得是双鞭,可谓攻守兼备,然而有时需要驾驭马匹,钢鞭长度不足,故而进攻的能力有所限制。 花荣利用这一点,与他保持距离缠斗,将他牵制在这里,让他不能指挥全局的战斗。 呼延灼却是没想到这人如此难缠,有些着急,开始后退。花荣见他想撤,急忙紧紧追着他。然而踏雪乌骓的速度之快,他的普通战马望尘莫及。。 呼延灼回军之后,深知梁山军并不像表面所呈现的那么简单。他急忙叫人鸣金收兵。 锣声响起,军令如山。杀得正酣的禁军将士不得不开始撤退。然而富贵兵们心生不满,一时间不愿后撤,领着部下继续与梁山军厮杀,却不曾发现梁山军已经隐隐将他们团团围住。 呼延灼看着他们被围,心生无奈,这些“富贵兵”们都有着不俗的背景,若是悉数死伤在这水泊梁山,他必然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只得高声呼喊,组织起没有许多没有统领的散兵,伙同彭杞,韩滔一起杀了回去…… 战场境况已经十分焦灼,尸横遍野,满地鲜血。由于配合问题,禁军将士的伤亡数量竟高于水泊梁山的军队。 呼延灼再次与前来阻击的花荣战到一起,身旁的彭杞,韩滔则与李逵、晁盖等人战到了一起。 许久过后,呼延灼环顾四周,发现彭杞、韩滔已经被梁山活捉,他也陷入了包围之中。 却听军阵中的宋江对他说道:“呼延将军,下马受降吧。如今的朝堂之上官官相护,荼毒百姓。我梁山好汉俱是义薄云天之士,心中所求不过大旗上的‘替天行道’四字。 我也看出了呼延将军军中上下分心的问题,想必就是朝堂上的奸人争权夺利所致。呼延将军,倘若你能加入我梁山,我等必以尊位相待。” 呼延灼本要震怒拒绝,却见前方被围的“富贵兵”们已经全部都被生擒了去。他若就此回去,必然被朝中各官员问罪,更有甚者,可能不得善终。 细细思虑了一番,呼延灼决定先假意投降,待得时机再反叛梁山,戴罪立功,功劳传到圣上耳里,或可保住身家性命。 做出决定后,呼延灼当即下了马,单膝跪地道:“呼延灼愿加入水泊梁山。” 闻讯赶来晁盖看到了这一幕,哈哈大笑几声,打了个手势让他站起来,说道:“得呼延将军加入,我梁山泊如虎添翼!” 呼延灼连连摆手:“败军之将,不足各位好汉抬爱。” “呼延将军说的哪里话,”宋江走过来说道,“只要加入我梁山,就都是自家兄弟,大家以后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何其快哉!” 听了宋江的话,呼延灼高声道:“既得哥哥如此厚爱,我呼延灼日后定当为梁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诸位头领俱是相视一笑。 见主将都投降了,被围住的禁军们悉数丢盔弃甲,跪在了地上。 未被围住的禁军们,便四处开始逃窜,偶有被追到的,都会跪地投降。 一日之内,不可一世的禁军,竟落得如此下场。 …… 呼延灼战败投降的消息传到了汴梁,无异于平地惊雷,顿时引起了剧烈的轰动 天子赵佶惊怒不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举荐呼延灼做征寇将军的高俅骂了个狗血淋头,下令让他亲自带兵去讨伐梁山反贼,若不得胜,就不用回来了。 高俅也是心惊不已,但也不敢在这时候拒绝,只得接受了皇帝的命令。 初入江湖 第五十九章 前世今世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在郓州消息传来,朝野震动的时日里。有一日,徐子凌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若不是茗夏呼唤,他甚至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那个梦诡异无比,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甚至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梦里世界的繁华超越了他所能想象的极限。 那个世界,人们住在高耸入云的楼里,出行不再是骑马或运用身法,而是坐进一个精致的“大铁盒子”里面,手脚舞弄几下,大铁盒子就能带着他们移动,速度之快不亚于顶级身法。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个世界的人们还能借助一个像“大鸟”一样的奇怪东西,飞到了万米高空之上…… 除此之外,徐子凌在那个世界好似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除了发式奇异之外,音容相貌与他一般无二。他也叫徐子凌,是那个世界的一名“大学生”,有着一个五口之家。他父母健在,有姐姐又有弟弟,平日的生活也称得上幸福美满。 然而梦里让徐子凌最为诧异的便是“他”家中姐弟的名字与样貌。姐姐与方百花生得一模一样,弟弟与赵构生得一模一样。姐姐名叫徐百花,弟弟名叫徐构...... 梦里的感觉让他觉得不真实,但又无法脱离出梦境。慢慢地,梦里的场景锁定在了“他”身上,随着他的行动不断变换,让他的意识越发清晰,也越发迷惑。 直到徐子凌真正醒来,才清楚的知道那个梦并不是梦,那个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那个徐子凌就是他自己。他不仅感受到了其中微妙的联系,还觉醒了属于那个世界的记忆。 在茗夏叫醒他的瞬间,未呈现完的梦境化作记忆悉数涌到了他脑海之中。 依照那个世界的说法,他或许是穿越了。然而他在那个世界的记忆到了上大学以后就断了,他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他因何而穿越到了这个似是而非的宋朝。 与此同时,困扰他许久的一些问题也随着记忆涌现而得到了答案。往日脑海里闪现的莫名念头,便是这些记忆的碎片,他对许多事物生出的感触,也深受这段记忆的影响。 就如当初离开汴梁时,这座巍峨的都城带给他的凄凉的感觉,就是这段记忆中关于汴梁乃至整个宋朝的某一部分——靖康之耻。 怪不得当初在凌州初遇方百花时,他会觉得她格外亲切,莫名其妙的想让她高兴,讨她欢心。 但他也清楚知道,当前所在的这个世界与记忆里的北宋不尽相同。那段记忆中的北宋,并未出现过什么高深的武学,一直到二十一世纪,数百年间,高深武学也只存在民间传闻、刊文小说之中。 总的来说,记忆中的那个世界,是一个普武世界,没有真气、内力存在,所谓武功,大多是供人欣赏的花架子罢了。然而徐子凌当前所在的世界,却是介于低武与中武之间的世界。不仅有真气,而且广泛存在。 一夜之间,徐子凌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两段记忆的交融,让他瞬间成熟了许多。 到了傍晚,林府的饭桌之上,所有人齐聚一堂。用餐许久,茗夏注意到了心事重重的徐子凌,柔声问道:“子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啊?” 看着满眼关怀的茗夏,徐子凌重重的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对周倜说道:“师傅,能否请求您替我保护茗夏一段时间?” 听他这话,场中众人纷纷注目看着他。茗夏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周倜很少见到他这种认真的表情,问道:“你是有何危险的事需要去做,因此撇下李丫头?” 徐子凌再度点了点头,沉声道:“望你们能信任我,这件事暂时无法与你们解释,但我必须去做,一旦错过,我恐怕会抱憾终身。” 沉默良久,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周倜道:“好!为师便在这汴梁再待上一段时间。” “多谢师傅!”,徐子凌起身朝周倜拜了一拜,“此去杭州,却是不知几时能回。师傅本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要为徒儿所累。徒儿实在惭愧。” 周倜挥了挥手,轻声道:“不要计较这些,你只管去做你的事。待你回来后,为师便为你主持与李丫头的婚事。” 听到周倜的话,茗夏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徐子凌转头看向邻座的茗夏,笑着问道:“茗夏你觉得怎样?” 茗夏低了低头,声若蚊蝇道:“都听师傅的安排。” ...... 次日一早,徐子凌留下一封信,便匆匆离开了林府。 离开林府后,他并未直接出城,而是先来到了李邦彦的府邸,找到了住在客房里的公孙玉。 去杭州之前,他需要确认体内蛊虫短期内不会发作,否则一旦在杭州发作,他必死无疑。 然而公孙玉告诉他,没有她真气的引导,那些蛊虫只会蛰伏在他体内,与他生死与共,不会伤害他。 如此,徐子凌已无后顾之忧。告辞公孙玉后,便只身出了汴梁,开始了第二次南下的旅途。 他记忆中的方腊起义,应当是在宣和二年秋收季节发生的。然而他并不确定两个世界历史是否一致,何况他曾帮助过方百花劫取花石纲换取粮草,而一旦粮草充足,难保起义不会提前进行,他需得尽快赶往杭州。 然而凭借他的身份和年纪,想要阻止这场酝酿已久的起义,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为了方百花和方杰,他必须做些什么,他也清楚的知道,这场起义是没有结果的,或者说他们都会死。 不同于第一次南下时先往东再往南的转折路线,这次徐子凌直接南下,毫不拖泥带水,力求最快抵达杭州。 一路上,但凡遇到河流,徐子凌便会直接御剑从上空飞过。周围民众见了,无不惊叹“仙人在世”。 身法与御剑术配合之下,一日不到,徐子凌便从开封府到了应天府。此时郓州呼延灼战败投降的消息方才传到应天府,城中三教九流俱是议论纷纷,梁山的风头和威名一时无两。 多次听闻梁山的消息,歇息充饥之余,徐子凌写了封信,花了大把银子差人送往曾头市。 翌日清晨,徐子凌继续赶路。 刚出了府城南门口,徐子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准备打声招呼,当即走了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来,赫然是许久不见的杨奇,见是徐子凌,拱手叫了声“徐公子”。 徐子凌扫了眼四周,没有看见宇哥儿,只有他一人,便问道:“奇少,怎么不见宇哥儿?” 杨奇神色略微变了变,说道:“竞宇所在我现在也是不知。自汴梁回来后,我去府上找他,都不见他身影,向下人打听,都是不知。” 徐子凌也只是随口一问,对于宇哥儿的踪影他也不想去关注,当下还是赶路要紧,冲杨奇点了点头,敷衍几句后,便不再多言,告辞离开。 杨奇看着徐子凌急速远去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最后一挥衣袖,也开始继续赶路。 两日后,近乎日行千里的徐子凌再度回到了江宁。因急着去杭州,所以并他未进入城中,只在附近驿站旁的客栈歇息了一会儿,便又继续赶路。 然而出了客栈刚走得一会儿,又是遇见了熟人。来的正是当初在凌州遇到的净土宗高僧普空禅师。 却见普空禅师龙行虎步,径直向他走来,微笑道:“子凌小友,别来无恙!” 徐子凌抱拳道:“普空大师!几月不见,你倒是越发精神了。” 普空合着两掌,道:“呵呵,小友谬赞了。不过普空此次孤身到此,却是要赠与小友一场造化。” 徐子凌愣了愣,问道:“何等造化?还望大师明言。” 普空笑了笑:“小友只需道要或是不要?造化因缘,天机难测,老衲却是不敢尽数明言。” 徐子凌心里着急方百花,不想在路上耽搁太久,当即拒绝道:“小子尚有要事在身,不宜在路上逗留太久,还望大师见谅。” 普空摇了摇头,叹道:“其实小友接受与否,已然不重要。老衲有一言还须小友谨记。” 徐子凌拱手道:“请大师赐教!” 普空看着他,缓缓道:“自凌州那日起,老衲便知小友绝非寻常世家子弟。老衲虽不懂道家天机演命之术,但也能看出日后小友必会沾染过多因果。恕老衲僭越,代尊师教于小友: 切记,无论何时,但可多行善事,福虽未至,祸已远离。” 虽然听不太懂,徐子凌还是点了点头,谢道:“大师亲授金玉良言,小子不胜感激,必定铭记在心!” 普空微微一笑,指了指杭州方向:“小友且去吧。” 徐子凌稍感诧异,但还是听普空的话,转身继续赶路。 走在路上,徐子凌反复咀嚼着普空的话,想了半天,依然不得其解,便权当普空只是劝他向善罢了。索性将一切抛在脑后,先去杭州再说。 初入江湖 第六十章 灵应天师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杭州,素来是江南重镇,整个大宋最为富饶的州府之一。 方百花自接到家族的消息来到杭州后,便开始与摩尼教在杭州附近开始布局。 大宋朝廷对于经商的宽松政策,使得水利亨通的江南经济飞速发展。然而近年来,由于官员腐败以及朝廷花石纲的影响,江南之地的富裕之象已经变了质。各地官员与商贾勾结欺压百姓,强买强卖、巧取豪夺之事屡见不鲜。 手握实权的官员和懂得趋炎附势的商贾、地主,掌握了苏杭之地十之八九的财富。街道上比比皆是的贩夫走卒,终日奔波于市井,方才堪堪养家糊口;乡镇村里刀耕火种的村民,亦受各种苛捐杂税的压榨。再加上负责花石纲事宜的官员的横征暴敛,苏杭一带的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这样的时局下,摩尼教教义中“平等”、“反抗”的精神和思想,得到了无数百姓的共鸣。在民众的口耳相传之下,摩尼教在杭州乃至杭州附近州县,已经算得上家喻户晓的存在。 方百花也是在这样的时期,被家族调到了杭州,负责与摩尼教配合,暗中发展势力,煽动苏杭一带民众的反抗情绪。待得方腊起事之时,让更多的百姓云集响应。 然而杭州的官员虽然贪腐,但也不是愚钝之辈。发现摩尼教的活动后,杭州知州顾明当即以扰乱治安为由下令禁止摩尼教众在公共场合宣扬教义。 与官府有利益牵扯的世家,也在顾明的授意之下,明暗里与摩尼教争锋相对。 那些世家的子弟时常找理由与摩尼教信徒进行斗殴,官府则以寻衅滋事将世家子弟同摩尼教部众一同抓入牢中,却单单对摩尼教部众施以刑罚。这种官商勾结的把戏,百姓们即使心知肚明,也只得忍气吞声。 此时杭州城一别院内,方百花正梳理着桌上各式各样的文书和信件。屋内除方百花外,还有一位白发老人,坐在一旁,举着茶盏喝着茶。 “娄叔,”方百花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整理文件,“兄长预期所需的粮草已经筹备几何了?” 老人放下茶盏,叹道:“今年遭逢旱灾,各地百姓收成不好,家中多无余粮,即使价格提高两三成,他们还是不愿出售粮食。与你兄长的期望相比,如今也只是凑齐了半数。” 方百花不以为意,淡淡道:“娄叔不必担忧。这杭州城粮仓之内存粮不可计数,只要起事时能迅速攻破杭州城,自可解粮草之忧。” 老人点头道:“杭州城有百花在此坐镇,何愁不破。” 对于老人的称赞,方百花却是沉默不言,只顾整理文件。 过了一会儿,门外走进来两人。其中一人是方杰,另一人与他年纪相仿,身体与他相比却是瘦弱不少。 两人走到方百花桌前,冲方百花叫了声“姑姑”,又冲旁边的老人叫了声“娄叔”。 方百花看着方杰旁边那人,讶然道:“天定,你怎么也来了?” 这人是方腊的儿子方天定,见方百花疑惑,便答道:“父亲特命我来此告知姑姑:睦州内已万事俱备,或可提前起事。” 闻言,方百花剑眉紧蹙:“兄长是否还叫你来协助我?” 方天定轻轻点头:“听闻摩尼教在杭州与官府、豪绅争斗不断,父亲让我带了两位高人前来协助姑姑在杭州行事。 一位名叫包道乙,善使奇邪的道法,可御剑伤人,人称灵应天师,另一位名叫郑彪,是包道乙的徒弟。两人道法、功力俱是不俗,可为摩尼教传教作一些法术,便于笼络人心。此时两人均候在门外。” 听罢,方百花微微颔首,对方天定说道:“叫那二人进来。” 方天定应声出门,将包道乙二人带了进来。 却见一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着白色道袍,另一人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身着黑色道袍。 上得跟前,方百花尚未问话,白发道人拱手道:“方教士,小道承蒙圣公恩德,特携徒弟前来相助于你。但凭吩咐行事。” “来得正好,”看了二人一眼后,方百花将目光移向方杰:“你与杨教主协作多时,便由你带包道长师徒前去湖州,协助杨教主在武康、德清等地的传教事宜。” 方杰抱拳道:“诺!” 方百花看向包道乙,问道:“包道长可有异议?” 包道乙轻轻摇头:“并无异议,只管让方少侠带路即可。” 见此,方百花点了点头,让方杰带师徒二人即刻前去湖州。随后又写了封信,让方天定带回去给兄长方腊。 ...... 许久后,出了杭州北城门,前往湖州的路上,郑彪对方杰问道:“方老弟,此去湖州有何事要我与师父做的?” 方杰皱眉道:“我也是不知。百,姑姑她没有与我说太多。但据我所知,摩尼教的杨副教主负责湖州传教事宜,他手下入境武者太少,想来是传教受到了阻碍,需要我等协助。” 郑彪哈哈笑道:“原来如此,那倒是好办。打架也好,骗人也罢,我师徒二人俱是此道高人。” 方杰闻言有些汗颜,却无意间看见前方的包道乙双袖一挥,背后法剑竟飞射而出,向他前方行去。惊讶之余,方杰向郑彪问道:“郑大哥,你可会包道长的御剑之术?” 郑彪叹了声气道:“方老弟你是不知道,我师父这飞剑术可不是随便就能学会的。这飞剑之关键,不在于术法,而是在于法剑本身。要想飞剑伤人,这剑必须具有灵性,否则一旦飞出去,必然回不来了。” 方杰惊道:“包道长莫不是至境高人?” “当然不是,”郑彪面色古怪的笑了笑,“师傅他放不下欲望的话,此生恐怕是进不了至境了。” “此话怎讲?”方杰不解道。 郑彪伸手勾住了方杰的肩膀,看着前方二三十步外的包道乙,在方杰耳边悄声道:“师傅他在金华山修道时,还算是洁身自好,直到又一次中了苗疆的淫邪蛊毒,纵欲百日那毒才解去。此中场景,你可敢想象,哈哈,我是知道的,师傅他连男人都…… 咳咳,自那以后,师傅离开了金华山,一直到如今,每隔几日,他都要找些女子那啥,不然他夜里会睡不着觉。还有啊,师傅他从不去青楼,只喜欢良家妇女,利用法术......” 听到这里,方杰已经被惊得张大了嘴巴,看着白发垂肩的老道人,呆呆的问道:“郑大哥,你是说,包道长他到现在都是……” 郑彪不屑道:“这有甚奇怪的,师傅他临近古稀之年,但房中的功夫,怕是老弟你也比不了。” 饶是厚脸皮的方杰,此时也不得不对包老道人肃然起敬。 过得许久,前方渐渐看不到了包道乙的踪影。方杰正要加速前进,却被郑彪拦了下来:“方老弟,师傅他现在就是去排解压力去了,我俩慢慢走,不着急。” 方杰怔了怔,随即放缓了步子,跟着郑彪慢慢走。 在两人前方约莫十里外,山坳里有一座小村庄,参差排列了十多户人家。 时值下午时分,村中妇女齐聚在村南的一座池塘旁边,打水洗着衣物,边洗边与旁人闲聊调笑。 正洗着,却见一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走了过来。怕羞的妇人急忙把浮在水面的贴身衣物埋到了水里面。 有一妇人笑着问道:“这位道长,来我这村子作甚哪,可是要讨些斋饭吃?” 道人面色平静,四处看了看,淡淡道:“贫道路过此地,既是有缘,欲在你等之中挑选一位弟子,以传承贫道衣钵。” 听得此话,诸位妇人俱是愣住了。 有一妇人问道:“道长挑选弟子,何不直接去村中找寻男人孩童,来找我等妇人作甚?”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我灵应天师收弟子,向来只看缘分,不分男女。”说罢大手一挥,一缕缕黑雾自袖中飞出,浮到了妇人们上空,隐有遮天蔽日的意味。 妇人们不曾见过此等伎俩,此时周围黑漆漆一片,看不到阳光,俱是心惊不已,以为遇到了陆地神仙。 却见道人再一挥衣袖,那些黑雾便悉数飞回了去,众人得以再见光明,纷纷向道人拜了拜。 “道长,选我吧!我有慧根呐!” “什么狗屁慧根,你还真说得出口,道长是修道的又不是修佛的。” “选我,道长,别看我显老,其实我才三十岁。” “哎哟喂,翠花婶,你家大郎都快及冠了,您才三十呢。” “道长莫要听她胡说。” ...... 道人忍住心中的不耐烦,沉声道:“不要吵了!选谁我心中自有决断,你等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于是众妇人均沉默下来。 道人开始走近一一查看。路过第一位妇人时,那妇人满脸希冀的看着他,他偷偷瞟了眼她的胸口,摇了摇头。第二位妇人瞥见了他的动作,见他走过来,挺起了胸前的庞然大物,却见他看着自己的脸,装模作样的叹息了一声。 第三位,第四位,第五位,第六位...... 直到看完了所有的妇人,道人都没有找到能入法眼的。便直接转身离开,懒得再与这些妇人浪费口舌。 妇人们以为他在踱步思索,不敢出声打扰。 道人刚走得几步,却听后方一阵仿若空谷幽兰般的声音传来。 “娘,衣服还没洗完嘛,家里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 那妇人急忙捂住女儿的嘴,在她耳边小声道:“先别说话。”说着看了看道人。 却发现他转过头来,枯瘦的脸上浮起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女儿:“就她了!” 初入江湖 第六十一章 南风知我意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许久不见包道乙的身影,方杰与郑彪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向德清县方向走去。 路过一村庄时,方杰觉得有些口渴,便打算去讨碗水喝。与郑彪刚走到村口,却发现许多村民聚集到了一池塘旁边,围成一个圈。透过人群的缝隙,隐隐看到地上有些血迹。 方杰走上前去,拍了拍人群外围的一位老人,问道:“这位老伯,不知你们村子发生了何事?大伙儿怎地都聚集到此?” 老人听到他的话,转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郑彪,有些气愤的说道:“先前有个妖道,自称灵应天师,说是来村子里收徒弟,不知怎地看上了老姚家的丫头。那丫头父亲去的早,家中只有母女两人相依为命,不愿随他而去。可恨那妖道竟要强掳她去,她老娘出手阻拦,竟被妖道用妖法杀死。” 一旁有个妇人听到几人的对话,转身看到了也是道士打扮的郑彪,指着他叫大声吼叫道:“大家看呐,先前就是像他这般打扮的妖道!还敢来我村子里,是不是还想来抢人?” 村民们听到喊叫,向两人围了过来,见过道人的妇女们顿时嚷了起来。 “对!他和妖道的打扮非常相似!” “可恨秦娘尸骨还未寒,妖道又找上们来。” “好啊,还敢来!欺负我村子里没男人是吗?” “这汉子和他一起,想来也不是好人,大家合力把他们抓住,一起交送官府。”...... 随着妇人们的同仇敌忾,男人们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愤怒之色,拿着锄头、木锨、粪叉等农具,作势就要打方杰与郑彪二人。 见情况不妙,方杰急忙向郑彪使了个眼色,让他别轻举妄动,随即大声叫道:“大伙儿误会了!先莫动手!且听我说一句话!听完后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我方杰断不还手。” 村民们见方杰气度神态不似寻常人,便暂时停住了手中动作,看他作何解释。 “这位道长与那妖道确实是同门,”方杰指了指郑彪,“但却与那妖道不是一丘之貉,此番我与他从金华山远道而来,便是为了替道门清理门户。先前探得妖道欲前往德清县,我等追杀到此,却还是慢了一步。” 闻言,村民们登时议论纷纷。却听先前那妇人问道:“空口无凭,叫我们如何信你?” 方杰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拿在手中说道:“这是二百两银子。其中一百两,交由村中长老,用于安排遇难妇女的后事。剩下的一百两,则作为押金扣在村中。我与郑道长若是七天之内没有将妖道抓到这里来向大家谢罪,这一百两便当作赔礼赠予大家。”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还拿出钱财来,村民们信了大半,放下了手中武器。 随后方杰将银票递给先前问话的那个老人,便带着郑彪急匆匆离开了。 出了村子,见没有村民跟上来,郑彪对方杰竖起大拇指道:“方老弟,真有你的!” 方杰微笑道:“我早先和摩尼教的人一同传教,与他们的手段相比,这些事情不过是冰山一角,不值一提。” 随后想起了包道乙的事,方杰面色凝固了下来,沉声问道:“且说你那师傅,怎地行事如此孟浪。强抢民女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害人性命。如今这特殊时期,若是被人查出底细,坏了圣公名声,影响了起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郑彪被他质问,颇感无辜:“方老弟莫恼,师傅他就这点爱好,圣公也是知道到的。不过请放心,师傅行事虽有些极端,但心思缜密,颇有手段,但凡与他云雨过的女人,都不会成为别人掣肘于他的把柄。” 方杰吐了口唾沫,点头道:“知道分寸就行了。大伙儿跟着圣公起事,只要建立了新的朝庭,金银财宝肯定是少不了。包道长喜好女人,待到破了杭州城,那些官绅家里的妻妾,还不任是他挑选,要多少有多少。” 郑彪附和道:“那是那是!我师徒二人必全力助圣公成就大业。” 方杰见他认真的模样,把手搭上他的肩膀,笑道:“郑大哥那么拘谨作甚,既然都是为了圣公做事,那就是自家兄弟。” 郑彪闻言也放松了下来,陪着笑了几声。 有了先前的经历,方杰不敢再放任包道乙乱来,带着郑彪快速向德清方向追去。 行了三五里,两人隐约看见远处山岗之上尘土飞扬,黑雾密布,半空中有一道白光与红光交错纵横。 “那是师傅的玄天法剑!”郑彪出声道。 方杰也看出了远处是有人在打斗,与郑彪对视一眼,运起身法疾驰向那山岗疾驰而去。 离得近了,方杰认出了与玄天法剑缠斗的红剑,赫然是徐子凌的赤霄,当即大声喝道:“都停手!” 听到方杰的声音,激斗正酣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包道乙挥袖收了弥漫在四周的黑雾,徐子凌的身影登时显现了出来,方杰见果真是他,惊喜道:“徐兄弟,当真是你?” 徐子凌看着方杰,诧异道:“方大哥!” 方杰看了眼隐隐对峙的徐子凌和包道乙,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都是自家兄弟,为何打了起来?” 徐子凌指着一旁昏迷不醒的少女,冷声对方杰说道:“这强抢民女的老妖道,是你们方家的人?” 这话让方杰有些无奈了。在他看来,抢个女人也算不上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因为大伙儿要做的可是诛连九族的事,这种小事没必要拿在台面上来讲,太伤和气。 怕徐子凌误会,方杰只好说道:“包道长是圣公的手下,也算是我方家的人。不过他做这事是有缘由的,且听我与你解释。” 徐子凌将头撇到一旁,不再看方杰。 看着他傲然的模样,忍耐许久的包道乙正要破口大骂,却见方杰跨步走到了他身旁,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冷峻的神色慢慢缓和了过来。 一开始,徐子凌路过这片山岗,恰逢包道乙带着一少女从旁经过,无意间看到了少女眼角的泪痕,猜到少女是受离开他的胁迫。见包道乙也不是寻常人物,他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却想起了普空和尚对他说的话,便决定出手。 这道人施展的术法阴邪无比,又强抢民女,徐子凌对他印象极差,直到方杰附耳告诉他那道人中了苗疆的淫邪蛊毒,他才暂时放下了成见,因为他知道那种蛊毒的可怕之处。 于是徐子凌召回了还在空中与玄天法剑缠斗的赤霄,对包道乙说道:“这位道长,方大哥与我解释了一番,我也理解你的苦衷,但你也一把年纪了,还请自重,莫要害了这些无辜的女子一生。” 包道乙虽然不知道方杰和徐子凌说了什么,但他能看出方杰是向着徐子凌的,碍于方杰与方腊的关系,他只得暂且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只是冷哼几声,待来日再寻机报复。 随后徐子凌向方杰询问了他的行程以及方百花的下落。方杰没有隐瞒,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徐子凌。 在两人说话的同时,烦躁不已的包道乙带着郑彪直接向德清县方向走了去。方杰与徐子凌说完话后,急忙告辞跟了上去,想做和事佬,也不是容易的。 于是山岗上之上只剩下了徐子凌和昏迷不醒的少女。 先前他与包道乙争斗之时,包道乙为防止少女逃走,一掌将她打晕过去。徐子凌怕她因此落下隐疾,便运气为她简要检查了身体,发现并无她大碍,一两个时辰内就会自然醒来。然而此时已是黄昏。 枯坐了一会儿,天色阴沉了下来,徐子凌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肚饿,拿起腰间水袋喝了一口,又在周围找了些柴禾,生了个火堆,准备烤些东西吃。 在记忆觉醒后,不同于以前,徐子凌对于吃的要求高了许多,即使长途跋涉,包袱里面也会带着盐、孜然等调料。之前为了防止野外露营没有吃食,还买了些生羊肉,拿了个小砧板、几根铁签。不过到现在,羊肉只剩下了一小块。 趁着少女还未苏醒,徐子凌拿出砧板,将羊肉切成些细块,用铁签串起来,放在火上烤了起来。烤熟之后,撒上盐、孜然,徐子凌开始吃了起来。 刚吃得两口,却听火边的少女嘤咛几声,翻了个身,直直向火堆上翻去。 来不及多想,徐子凌拿着羊肉串的手挡在了火堆前,将少女向外轻轻推了一下。搞怪的少女安然无恙了,他下垂的衣袖却是被火点着了,急忙用另一只手扑打。 少女也被这一推惊醒过来,尖叫一声后迅速坐了起来,恰巧看见拿着羊肉串,扑灭衣袖上火焰的徐子凌,登时怔住了。 扑灭火焰后,徐子凌与少女四目相对,只觉异常尴尬,手中羊肉串不知吃还是不吃。 “谢谢你。”少女率先开了口,嗓音如涓涓细流,清脆动听。 为了缓解尴尬,徐子凌举了举手里的羊肉串,问道:“你要吃吗?” 闻着隐隐传来的肉香,少女咽了咽口水,说道:“你吃吧,我不饿。” 徐子凌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用手指了指一旁还未用过的铁签,将羊肉串递过去说道:“你吃吧,我已经吃了许多了。” 夜色里,少女看不清那些铁签是不是干净的,以为他真的吃过了,就接过了他递来的羊肉串,小口吃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女边吃边问道。 “我叫徐子凌,”徐子凌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棍,暗自注意着她的神色,“你呢?” “姚梦泠,”一提起自己名字,吃着肉串的少女突然的哭了起来,“呜呜呜......” 先前方杰给徐子凌说过关于少女的事,他知道她为何而哭,却是没有什么办法。他有过类似的经历,对其中的绝望、无助感同身受。哭出来才是最好的缓解方式。 哭着将羊肉串吃完之后,姚梦泠将铁签递给了徐子凌,随后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徐子凌看着她道,轻声道:“等会儿我送你回村子去,帮你一起安排你母亲的后事。” 姚梦泠轻轻点头,砸了咂嘴道:“徐,,公子,恩……哥哥,有没有水喝啊?你的做的肉串好咸啊。” 徐子凌愣了愣,掏出水袋道:“我只有这一个水袋......” 姚梦泠满不在乎,一把将水袋抢了过去,打开塞子仰头喝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火光的原因,喝着水的少女俏脸越发红润。 夜色已浓郁,四周一片寂静。忽然,徐子凌肚中几声“咕咕”响起。 初入江湖 第六十二章 到杭州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徐子凌陪着姚梦泠回到村子后,村民们已经把她家拾掇了一番,把堂屋弄成了一个简洁的灵堂。 村民们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高兴不已,又见她脸色低沉,纷纷出言安慰她,领着她进入灵堂。 有人注意到了与她一起回来的徐子凌,等姚梦泠进屋后,便向他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期间提到了方杰、郑彪的事情。 徐子凌留了个心眼,只是说在包道乙手上救下了姚梦泠,不曾见过方杰二人。 村民们好利的心思徐子凌自然猜得出来,但方杰本就不可能带包道乙回来,那些银子也只是送与村民们当做脱身的筹码。 与村民闲聊了许久,却见姚梦泠端了个饭盒出来,红着脸对他说道:“徐,徐公子,你吃些饭菜吧。” 徐子凌也没客气,接过饭盒打开吃了起来。 姚梦泠回屋后,一妇人看着狼吞虎咽的徐子凌,故作叹息道:“梦泠这孩子多乖巧啊,可怎地就这般命苦。父亲去得早,孤女寡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还未嫁得人家,又遇到了这样的事,唉。” 徐子凌听得真切,却默不作声,只是扒着碗中饭菜。 妇人见他不为所动,挪步向他靠近了些,轻声问道:“看公子的面相,应当是还未成家吧?” “婶子不要说了,”徐子凌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子已有喜欢的女子了。” 妇人说道:“这好说,有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公子先将她带在身边,做个丫鬟也好啊。她又没个亲戚,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日子可咋过呀。” 徐子凌放下碗筷,沉吟良久,说道:“婶子的意思我也明白,我会为她举荐个好去处的。” 妇人登时眉开眼笑:“就知道公子心地善良。夜已经深了,那我就先回去歇息了。”说罢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看着妇人的背影,徐子凌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少女留在身边他是肯定不愿意的,但他可以将她引荐给方百花,不过他不敢断定这对她是不是好归宿。 要知道,方腊起义,十之八九是会失败的。即使因方百花的关系,他或许会站在方腊这边。 次日一早,徐子凌在门口留下一张纸条,便离开村子前往杭州城去了。姚梦泠要为母亲守孝七日,他准备先去找方百花,七日后再来接她过去。 杭州作为大运河的一端,自古以来都是繁华的大都会。临近中午时,徐子凌进了杭州城门,重重叠叠的建筑群在眼前蔓延开来,远处是繁忙的货运码头,比之汴梁、江宁,也逊色不了多少。 借着方杰的提示,徐子凌来到了城东的一座别院前,用力敲了敲大门。 过了一会儿,一小厮打开了门,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徐子凌,讶然道:“徐公子?!” 见他认识自己,徐子凌细细打量了他几眼,才想起了他的身份。原来是当初替白眉送他房契的那位摩尼教弟子。 “是你?你叫什么名字,怎会沦落到在这看门?”走进门后,徐子凌问道。 “小的姓王,”小厮说着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门牙,“兄弟们都叫我大牙。先前犯了些错误,被白护法罚到这儿看门。” 徐子凌朝他点了点头,问道:“百花姐现在在哪里?” 小厮答道:“方教士现在应当在正厅中,与清溪县来的贵客商议要事,徐公子自可去拜见。” 徐子凌应了一声,自顾向大厅走去。 这座别院大门不算气派,从外面看以为院内不大,进得院中才发现别有洞天。整座院子呈“L”形,自大门进来,居中是正厅,从大厅往两边全是卧房。所有屋子一出门就是院子,一旦有风吹草动,屋里的人可迅速集结到院子里去。 厅前有两人守着门口,见徐子凌过来,拦住了他,听他报了身份后,其中一人转身进去禀报。不一会儿,那人走了回来,示意徐子凌可以进去了。 议事大厅内除了方百花外,还有两人,一老一状,都是儒士打扮,正与方百花说着话。见徐子凌进来,两人登时闭口不言。 而徐子凌看到坐在主位上英气勃勃的方百花,虽然发饰是宋代的发饰,但面容却还是那么熟悉、亲切。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在她惊异中抱住了她,呢喃道:“姐。好久不见。” 方百花眉头微皱,一掌推开了他,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要找的姑娘找到了吗?” “姐,我找到茗夏了,”徐子凌认真看着她,“但我来这儿是为了帮你。” 方百花脸色一凝,冷哼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回去吧。” “你们在谋划造反,对不对?”徐子凌突然说道。 闻言,方百花连同另外两人俱是脸色大变。却听方百花沉声问道:“你来的路上遇到方杰了,是他告诉你的?!” 造反这样的大事,除了方家的族人、亲信以及摩尼教核心人员,其他人都是不知的,徐子凌能突然说出,方百花只得将其归咎于方杰的违命行事。 徐子凌看着她,慢慢摇了摇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推测出来的。” 方百花眉头紧皱:“你从何得出我要造反?” “不,不是姐你要造反。是你大哥方腊要造反,而且蓄谋已久,一年内必起事。”徐子凌扫了眼面露震惊之色的三人,继续道:“其中缘由有三。 其一,姐你之前为筹集粮草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去劫花石纲,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就是你们造反的准备; 其二,你们急将摩尼教部众调至江南,传教以鼓动民心,为的就是让受官府欺压的民众响应起义; 其三,花石纲荼毒苏杭一带日久,百姓积贫积怨。早前在江宁,我就听闻过圣公方腊要揭竿而起的消息,当然,谣言止于智者,多数人对此都是嗤之以鼻,毕竟大宋根基尚在,区区流寇敢揭竿无异于自取灭亡。起初我也是不信的,直到姐姐你的突然南下,我才联想到上述关节之处。” 啪!啪!啪! 几声掌声响起,坐在一旁的白发老人微笑道:“公子才思敏捷,令人叹服啊。” 徐子凌连忙摆了摆手:“小子不过据实而说,谈不上才思敏捷四字。” 到了这时,方百花也不再遮遮掩掩了,与徐子凌介绍道:“这位是娄敏中,是我方家世交,这位是祖士远,是我兄长的好友。”说着用手指了指白发老人和中年儒士,随后又指着徐子凌向两人介绍道:“他是我的义弟,徐子凌。” 徐子凌也不矫情,分别向两人叫了声“娄先生”、“祖先生”。 名叫祖士远的中年儒士看了眼徐子凌,问道:“我观徐公子才学匪浅,既然先前称是来帮我等,不知对起义之事有何高见?” 徐子凌拱了拱手道:“高见不敢当,不过小子确实有些想法。” 祖士远耸了耸肩:“但说无妨。” 徐子凌看向方百花,见她轻轻点头,正声道:“无论你们如何谋划,起义之事最终都会以失败告终。” 听到这话,祖士远怒道:“你个奶腥尚存毛头小子懂得多少,竟敢断言起义必败,你可知我等为了起事做了多少准备?” 方百花与娄敏中也是皱眉看着徐子凌。起义还未展开,他下这样武断的结论,无异于是在打击他们的士气。 徐子凌拿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缓缓道:“自古起义成功的,无不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且不论地利与人和,只看天时。 汉高祖、唐高祖起事之时,俱是天下大乱的局面。朝廷疲于应对各路叛军,方才让他们得以从乱战中崛起,成就霸业。而今大宋虽朝廷腐败,皇帝昏庸,但根基尚在,数十万禁军尚在,你们拿什么去抵挡。” 听了这话,娄敏中三人都沉默了。说实在的,他们并没有想那么远,没有想过要推翻宋朝,那太难了。 他们想的是能攻破苏、杭等地,占据江南即可。以他们目前积蓄的力量,一旦起事,短时间席卷江南绝非难事。此外,由于客居江南,他们对禁军的认识,几乎与厢军一般无二,没有太深的概念。 “听闻梁山泊起义军大破呼延灼统领的禁军,甚至招降了呼延灼。”祖士远说道。 徐子凌淡淡道:“这些匪寇趁朝廷轻视,或可小胜几场。待朝廷派正规军队征讨,宋江等人不受招安就只有死路一条。” 见徐子凌神态自若,对答如流,句句戳中要害之处,娄敏中惊道:“徐公子不及弱冠之龄,怎对此中事了如指掌,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 徐子凌轻笑着摇了摇头:“小子只是侥幸想到罢了,并非是精于此道。” 在记忆苏醒之前,他确实不知道,但自从觉醒了来自“九百年后”的记忆,他对这些事情,再了解不过了。这个世界虽不是真正的宋朝,但历史大势却是相差不远。 听到这里,方百花心中对于起义的信念动摇了几分,但很快又坚定了。 她对徐子凌冷声说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到了这个时候,起义已经是箭在弦上了。你若是不看好我们,便速速离去吧,别凭白搭上了性命。” “你是我的姐姐啊!”徐子凌大声道,“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不管。” 初入江湖 第六十三章 赤霄之秘 上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距徐子凌南下已经过去十天了。 十日来,看不见徐子凌,茗夏做什么事都有些兴致缺缺。平日里大多时间都用来和林娘子学女红去了,偶尔会弹弹琴、陪月儿逛逛夜市。 不像曾经在矾楼里的时光,需要与达官显贵们虚情假意的客套往来,这种平淡自在的日子更让她喜欢。唯独缺的是心一份心里的安宁。 前两日,她与月儿回矾楼看望青姨,青姨带她们一起去吃饭时,遇到了一个她暂时不想遇见的人——周邦彦。 当时周邦彦正与两位公子哥在矾楼一包间内聚餐,上菜时房门未关,恰逢茗夏几人从旁路过,周邦彦看到后立即出门与茗夏打了几声招呼。 茗夏应付几句后,想借故离开,周邦彦却极力邀请她们一起用餐。这不合时宜,也不合情理,茗夏果断拒绝了。 不知有心还是无心,周邦彦提高音量再度发出了邀请,声音惊动了包间内的同伴,一时全都走了出来。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两位公子哥认出了青姨身上矾楼“妈妈”的衣裳,还以为茗夏和月儿是矾楼的清倌儿,拒绝了周邦彦佐酒唱曲的请求。 两位公子哥自恃身份不凡,开始质问起青姨来。丫鬟月儿一听他们质问青姨,便大声说她们已经赎身了,不信可以问周邦彦。于是两位公子哥扭头看向周邦彦,却见他脸色平静的摇了摇头。 月儿气愤的争辩,两位公子哥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向青姨说道要两女进去为他们佐酒助兴。 青姨笑着解释了茗夏二人的如今身份,但两位公子仍旧不依不饶,甚至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让她看着办。 一人是蔡京的儿子蔡鞗,另一人是朱勔的儿子朱贵。蔡、朱都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大官,青姨也开罪不起,一时有些举足无措。 正犹豫间,丫鬟月儿举起小手吼了一声:我认识童贯爷爷! 这话一出,蔡鞗与朱贵脸色骤变,清楚某些内幕的他们急忙向青姨赔了个礼,把周邦彦拉进包间里去,不再出来。 当时茗夏已经看到了出现在走廊尽头的老人周倜,以为要闹出大事,却没想到月儿的那一句话解决了麻烦。 事后经月儿解释,茗夏才知道原来前些日送天蓝青给她童姓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童贯。至于那两个公子哥为何对童贯如此忌惮,她想不通,也不愿去想。唯一让她疑惑的是周邦彦为什么要说不认识她们。 自那天后,为避免再遇到类似的情况,茗夏出门的次数就更少了,只有偶尔在林娘子邀请下,才出府去游玩。 期间苏晚也来过林府一次,与茗夏聊了会儿天,最后离开时告诉了茗夏她要回扬州的消息。 这些日,汴梁城里的氛围十分凝重。先是联金伐辽的消息确定下来,不仅拱卫汴京的禁军在做战前准备,还有部分西北禁军也奉命调往汴梁,以壮大北伐队伍。再后来,呼延灼战败投敌、高太尉领兵二伐梁山的消息也是引起了满城风雨。 对于林府最直观的影响,便是林冲以都头的身份,参与到了征讨梁山的行动中去。 晁盖、宋江也没闲着,趁朝廷喘息之际,让好汉们乔装打扮,里应外合攻破了青州城,洗劫了大量财物、收编了许多士卒回梁山,使得梁山有了更多对抗朝廷的资本。 ...... 江南杭州,徐子凌在方百花身边待了四五天,对他们的业务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 起义军在清溪县已然组织完毕,只待一声令下,就能高举义旗,席卷四周州城。此时方百花在做的,就是扩大摩尼教和“圣公”在杭州一带的影响,顺便在杭州城内发展内应。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起义时裹挟更多无知的民众,以壮大起义的声势。但在徐子凌看来,这只是锦上添花之举,改变不了根本问题。 一方面,没有受过训练的民众,即使凭着血性、信仰在战场上悍不畏死,但实际上战斗力或许连厢军都不如; 另一方面,如果取得了胜利,方腊等人肯定会下令杀尽官员、富户,搜刮其财产以犒劳诸军。而饱受欺压的百姓一旦尝到了劫掠带来的快感,很容易就会沉迷于其中,成为比欺压他们的官员更为可怕的人。 对此徐子凌也没有办法,方腊起义本就在一个尴尬的时间点上,它若是晚个七八年,或许会成功,但现在实在是太难了。一旦他们声势太大,朝廷用来联金伐辽的军队或许会用到他们身上。 所以徐子凌对方百花的建议是:广积粮,晚起义。 方百花听了他的解释,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方腊以及支持方腊起义的各方势力,早已迫不及待了。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 建议的事也只得不了了之。 虽然无奈,但是为了方百花开心,徐子凌还是想帮她做些什么。而听他想帮忙,方百花没有任何犹豫的给了他可掌副教主权力的腰牌,让他去负责摩尼教在杭州一带的任务。 摩尼教在杭州的任务,不是传教,而是打探各路消息,监视官府人员的行踪。这种任务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朝廷也有民间的谍报机构,一旦引起官府的注意,便会被官兵以莫须有的罪名抓入大牢,拷问一番。 徐子凌也没有犹豫,接过腰牌后,稍微易了容,住到了杭州城北的一栋酒楼中去。 这栋酒楼名叫五闲楼,是摩尼教的产业,专用于江南情报的收集。五闲楼位于杭州城北段最富裕的街道太平街上,周围尽是茶楼酒肆、青楼勾栏等娱乐场所,是城中三教九流频繁来往的地段,确实适合收集情报。 当徐子凌在掌柜面前露出方百花给他的腰牌时,掌柜急忙把他迎到了一间密室之中,周围全是书架,装满了书籍、信件。 掌柜略带疑惑的看着他,他开口说道:“以后收到的重要消息直接给我就行了,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可以直接找我,我会在酒楼里住下来。” 此前都是方百花与掌柜直接对接,徐子凌替她坐镇此处,掌柜猜想他肯定是方百花的亲信,便点头拜了拜。 密室不大,但还是摆了一套桌椅,徐子凌坐在椅上,对掌柜说道:“你去把人员名册与我拿来。” 掌柜在书架上找了一会儿,将一个账本模样的东西拿了出来,递给了徐子凌。 徐子凌开始察看起名册来,有不懂的地方,当即向掌柜询问。过了一两个时辰,徐子凌大概了解了摩尼教在杭州负责各个板块的人员的姓名及职位。 放回名册后,他回到了酒楼一楼大厅之中,装作一位普通的客人,等候着任务的交接。他的任务是整理有用的讯息,每日中午反馈给方百花。 到了这天下午,他正看着教众呈上来的信件,有两个道士忽然走进了大厅里,在他附近的桌旁坐了下来。 此时楼中几乎没有客人,他见有人进来,便抬头瞟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停下了目光。寻常道士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但其中一名道士他却是见过,曾在郓城县有过一面之缘。 那道士也注意到了他,虽然他易了容,面容变了许多,但道士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对视数息,徐子凌率先收回了目光。 却见那道士抛下同伴,径直坐到了他的对面,满脸笑容的看着他:“小友,可还认得贫道?” “好似在哪里见过道长,”徐子凌笑了笑,“却是记不太清了。” 那道士摆摆手,向同伴呼唤了一声,另一名道士随即也坐了过来。“青玄,”那道士向同伴介绍道,“这便是我与你说的在郓城县遇到的那个少年。” 名叫青玄的道士看向徐子凌,眉头一挑,问道:“你可是有前世记忆?” 徐子凌登时如遭雷击,呆呆道:“道长莫不是神仙……” 青玄摸了摸额头,指向一旁:“他说的!” 于是徐子凌愣愣的看向对面的道人,那道人笑道:“小友莫要惊慌,贫道只是稍稍窥得天机而已。细枝末节处,贫道一概不知。” 徐子凌静了静心神,问道:“对于两世记忆之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道长能否与我解一解惑?” 那道士捋了捋白须,摇头道:“贫道只能看出你身据两世气运,且两世之间颇有关联。其余的贫道也是无从得知。” “不过,”道士看着他,“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唯一,青玄道长的门人中,便有一人与你一样身据两世气运。你若与她交流一番,或可得到答案。” 青玄接话道:“她是我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自幼成长于谷中,即使有两世记忆,她还是只愿在谷中悬壶救人,不愿出世。小友要去见她,只得前去百花谷拜访。我可修书一封,让你便于见她。” 徐子凌想了想,觉得以后有机会还是去百花谷一趟,便朝青玄拜道:“那就有劳道长了。” “举手之劳罢了,”青玄从包袱里拿出纸笔,“何况此等情况确实也不常见,我也乐得成人之美。” 趁青玄书写,徐子凌向他问道:“道长既是百花谷而来,可曾听闻一位名叫刘景升,经脉尽断的男子?” 青玄写着信,摇了摇头:“我已出谷一年有余,谷中之事大多不知。” 见他不知,徐子凌再次致谢。想起他们是来吃食的,急忙叫小二上些饭菜。 刚接过青玄的引荐信,对面的老道士忽然问道:“小友,赤霄剑是不是在你身上?” 初入江湖 第六十四章 赤霄之秘 下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赤霄剑他向来不离身,不过一旦收入剑鞘,它的气息是非常微弱的。不过徐子凌却也知道它是道门法剑之一,被这道长看出端倪,倒也无可厚非。 “确实在小子身上,”徐子凌连着剑鞘把剑放到了桌上,“机缘巧合下它认我为主,但我却是不知它的来历。” 道人拿过剑鞘,“唰”的一下把赤霄拔了出来,稍加真气,登时红光大冒。 只听道人轻抚着剑身说道:“帝道之剑赤霄,性属火。相传是汉高祖斩白蛇所用之剑,后不知为何流落人间,被道门先祖寻得,炼制为法剑,后与泰阿、轩辕、承影、湛卢并称道门五行法剑。” “既然是道门的法剑,怎会认我为主?” 道人收回赤霄,放还道徐子凌身前,缓缓说道:“曾经正一道门鼎盛之时,五行法剑悉数收录于其藏剑阁中。后道门衰落,五行法剑也再度流落世间,到了如今,除了赤霄数十年前被周倜从清微宗取走,其余诸剑早已下落不明,或许被某些门派雪藏了起来。” “至于赤霄为何认你为主,这却是无人可知。每一柄法剑择主,皆不是人所能决定。据传说,赤霄剑上一任主人是百年前的南宫离,当年他也是偶然取得的赤霄剑,历经数月后才发现赤霄与他有某种特殊的联系,方才知道赤霄认了他为主。” “后来南宫离临终之际,将赤霄送到了青微宗。几十年后又辗转到了周倜手中,最后认了你为主。” 道人似乎答非所问,但徐子凌还是收益良多,对道人拱手拜了拜道:“多谢道长解惑,还不知名号?” 道人笑了笑:“贫道法号眘虚子。” 眘虚,子,恩……好名字。 徐子凌微微怔了一下,假装淡定的点了点头,随即转移话题,与两位道长闲聊了起来。 眘虚道人对赤霄认主徐子凌之事出于好奇也止于好奇,并没有去深究缘由。至于青玄道人,对此更是没有分毫兴趣。百花谷虽然也属道教门派,但与中原道教门派相差甚远,谷中门人素来不去沾惹红尘中的是是非非,可以说是真正的与世无争。 闲聊许久,酒足饭饱后,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楼中客人也多了起来,但两位道长并没有住店的意思,直接离开了五闲楼。 两位道长一走,掌柜的走上来说道:“徐特使,方才有部众传来消息,以杂工身份安插在府衙的弟子被抓入了大牢。” 徐子凌皱眉道:“是不是交接消息时暴露了身份?” 掌柜的摇头道:“尚不能确定。不过被抓的不止我教弟子,还有一些佣人和杂工,男女皆有。” “应该是那知府发现了某个势力的细作,”徐子凌看着他,“但他不能确定是谁,所以将有嫌疑的人都抓了起来。” “那我们该如何行事?” “如此……这般……便可……” 与掌柜谈论两句后,徐子凌离开了酒楼,向知府府衙走去。 近年来,杭州知府顾安伙同负责苏杭一带花石纲事宜的武烈军节度使朱勔,横征暴敛,大肆营私,将后院修得堪比寻常的皇家别院,花石树木、水榭楼台一应俱全。 即使徐子凌对轻功颇有造诣,仅凭也是翻越不过这高耸的墙。在后院围墙等候许久,寻得一个四周无人的机会,带上面罩,徐子凌踩着赤霄,悄悄飞了进去。 一进后院,徐子凌就看到了好几个人影,好在并未向他这边走来,他来不及多想,立即找一个能藏身的角落躲了起来。 躲在树后没多久,一队护院举着火把从他附近经过,据脚步声判断约莫有四五人。 为了探清护院的巡逻间隙,徐子凌躲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下一队护院的到来。 就这样待了一两个时辰,他确定了护院大概有四到五队,每队应该都是围着后院转圈,前后两队的巡逻间距大概是一刻钟左右的脚程。 心中有了盘算,徐子凌借着一队护院刚走的间隙,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赤霄在夜里使用太容易引起注意,因此他将它放到了墙角藏了起来。 没有地图,徐子凌只得先随便向一个走。走在院中卵石路上,看着四周鳞次栉比的假山、树木等物件,徐子凌似乎明白了方腊等人急着起义的原因。后世的记忆里,只知道花石纲荼毒江南各地,却是没有当下这么具体。 这些假山、树木俱是形态秀美,相映成趣,但色泽、塑形却是不是同一风格,明理人一眼便知是从各地搬过来的。 徐子凌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小亭子前面,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想也没想跳到了亭子上面趴着,等候说话的人过去。 声音渐渐清晰,他才听清是两名女子在说话,然而她们走到亭子后,就没了脚步声,似乎坐了下来。 “……气死我了,爹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就把我许配出去了。” “小姐,听阿婆说朱公子生得仪表堂堂呢。” “你个蠢妮子懂什么,媒婆嘴里的话,哪能相信。那姓朱的我见都没见过,哼,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可是老爷已经和朱大人说好了啊?” “我才不管呢,我要找机会偷偷跑出去,去找我大哥去,他最疼我了,肯定不会让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那,小姐,你要是跑了,朱大人怪罪老爷怎么办?” “烦死了!你怎么这么烦,你是向着爹还是向着我,要是不想跟我走,你就留在这里!” “哎呀,小姐,瓶儿知错了,瓶儿一辈子都会跟着小姐的。小姐你跑慢点,等等我……”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女先后向一边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徐子凌正要翻身下来,却听到又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两女折返,急忙又趴了回去。 然而脚步声颇为密集,应该是护卫从旁经过。 又等了一阵,四周再度安静下来。徐子凌翻身下了亭子,准备直接离开。 穿过亭中石桌时,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淡红色的荷包,出于好奇,他弯腰将荷包捡了起来,荷包上挂着一个精巧的木牌,上面写有“秀秀”两个字。 应该是刚才的女子丢下的,徐子凌想了想,随手将荷包放到了兜里,继续寻找打探消息。一路上,他已将走过的路径牢牢记住,待回去便能画出来。 刚出离开亭子,还没走几步,一声娇喝忽然响起:“站住!” 背对声音来源的徐子凌停下了脚步。 “转过来!” 徐子凌照做,不过转身的瞬间快速将面罩摘下放到了兜里。 见他站着不动,两名女子慢慢走了过来。借着月光,率先走来的女子面容逐渐清晰。徐子凌虽见过诸多姿容绝美的女子,但还是被她惊艳了一番。 走来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脸如莲萼,唇似樱桃,眉弯如青山,眸润似秋水,纤腰袅娜生姿,朝云髻上金钗斜插,绿罗裙下掩映金莲。离得近了,引来一阵素体馨香。 徐子凌正痴痴望着,却见女子唇瓣微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听了女子冷冽的讯问,徐子凌瞬间清醒了过来。遍寻两世记忆,再也找不出第二位比眼前女子更让人惊艳的人儿来。 “小姐,别离他太近,”女子身后的丫鬟拉了拉她的手,“他可能是刺客!” 徐子凌真怕事情闹大,故作慌张地说道:“我不是刺客,我是来找秀秀小姐的。” 女子和丫鬟都是怔了一下。女子眼眸一转,说道:“你既然偷偷来找我姐姐,那你可认识她?” “啊?你是她妹妹啊,”徐子凌睁大眼睛,让自己显得极为惊讶,“她要是跟你一样漂亮就好了。” 女子红唇不着痕迹的翘了翘,随即冷哼道:“别转移话题!说,你找她做什么?” “我爹说给我找了个媳妇,但我见都没见过她,”徐子凌叹息道,随后盯着女子,煞有其事的说道:“换作是你,你是不是也要偷偷去看看她。要她是很丑的话,当然,我不是说你姐啊,你这么漂亮你姐怎么会丑呢是吧,我只是打个比方啊,她要是丑得跟母猪一样,那我可怎么办啊,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被陌生男子紧紧盯着看,女子本有些羞赧,但听到了他好似怨妇的话语,女子忍俊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倒是有趣。” 丫鬟柔柔的问道:“你是朱贵公子吗?” 徐子凌装痴扮傻,故震惊道:“哇!你怎么知道的?” 丫鬟一脸汗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伸手去摸徐子凌的额头,却发现够不到,小手尴尬的举在空中,却见徐子凌弯了弯腰,把脑袋贴在了她手上。 看着徐子凌的动作,女子掩嘴轻笑了几声,说道:“你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进我家院子的?” 闻言,徐子凌正了正身子,笑道:“在下武艺高强,轻功了得,你家院墙虽高,却是挡不住我。” 忽然,女子秀眉微皱,厉声问道:“你方才是在装傻,说!你到底是谁?” 初入江湖 第六十五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面对女子的质问,徐子凌挠了挠头:“我到底是谁?我是朱贵啊。” 女子并不相信他:“你怎么证明你是朱贵?” 如何证明你是你,你爸是你爸,这是自古以来的难题。 “恩……”徐子凌捏了捏下巴,“我不知道怎么证明我是我。” 女子对朱贵了解也止于姓名以及媒婆的描述,此时打量了徐子凌几眼,倒也算得是仪表堂堂、俊逸不凡,虽然有些木讷愚笨,却是比那些舞文弄墨的酸腐书生有趣多了。 正沉默间,护院巡逻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女子看了看神色紧张的徐子凌,说道:“护院来了,赶快躲起来!” 徐子凌偷偷瞥了眼亭子,却是不敢明说,佯作焦急道:“藏哪儿啊?” 女子环顾四周,指着一处树丛道:“你藏那里去!” 徐子凌向那儿望去,此时已是晚秋,没有树叶的树丛显然藏不下他,但女子声音急切,不似欺骗他。暗自捏了把汗,徐子凌决定赌一把,硬着头皮蹲进了树丛里。 树丛登时被撑得枝干歪斜,经过的人只要瞟一眼,定能发现他的存在。 徐子凌正犹豫着要不要跑,却见女子拉着丫鬟站到了树丛前,挡住了从外往里看的视线。 “二小姐!” 护院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传来。 女子转过身去,点头应了一声:“好好搜查,最近府里可不太平,听说摩尼教乱党在府中安插了不少奸细呢。” 护院们齐齐回了声“是”。路过女子身边时,有个护院察觉到了什么,侧身想往女子身后看去。 却听女子忽然说道:“我有东西好像掉在那边了,你去帮我找找。” 那护院看着女子的脸,心中好似被火灼烧,怔怔地点了点头,转身向亭子跑去。 过得许久,跑回来说道:“小姐,没有看到有任何东西。” 女子点点头:“没找到就算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先去巡逻吧。” 那护院抱了抱拳,转身追先去的领队去了。 树丛里,徐子凌听到护院走后,急忙钻了出来,因为方才他蹲在树丛里,女子贴在树丛边,滚圆的臀部与他视线平齐,他看得颇为难受。 “带我去看看你姐姐好不好,”徐子凌理了理被树枝弄乱的衣衫,“我没多少时间了。” 女子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不行,她现在已经睡了。你明天从正门进来,我偷偷带你去看她。” 徐子凌弱弱的说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女子打断道,“明天你要不来,我就把你偷偷进后院的事告诉所有人!” 徐子凌满脸慌张道:“别!我这个人最好面子了,我都听你的,求你别告诉其他人。” 女子撅了撅嘴唇,哼道:“算你识相,赶快出去吧,别被发现了。” 徐子凌点点头,转身向院墙走去,借着墙角的一棵枯树,三两脚飞跃上了院墙。 女子和丫鬟看着他矫捷的身影,唇齿微张。 却见他在院墙上呆呆笑着对她们挥了挥手。 女子顿时嫣然一笑,也对着他挥了挥手。 随后,徐子凌翻身跃下了围墙。落地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这地主家的傻儿子装得应该还算到位吧。 颇为自得的笑了笑,徐子凌向赤霄所在的墙角走了过去,让赤霄自行飞了出来,拿着它准备先回五闲楼去。 今夜他是不想再进这府衙了,刚抓了人,府衙内守卫确实森严,未必靠近得了顾安的卧房。何况那名叫秀秀的女子给了他更好的办法进入府衙。 不过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府衙内所有人都不知道朱贵长什么样,须得回去做做功课。 院内,徐子凌走后,丫鬟瓶儿见自家小姐盯着他离开的位置看了许久,轻轻叫道:“小姐。” 听到丫鬟的呼唤,女子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小姐,”丫鬟偷偷笑了笑,“我们还要跑吗?” 女子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丫鬟的额头:“你个死妮子,心眼儿怎这么多?” 丫鬟摸了摸被戳疼的额头,一脸委屈的说道:“我不都是为了小姐好嘛,我看小姐你好像不讨厌朱公子呢。” “呵,不讨厌又不代表喜欢,”女子捏了捏丫鬟柔嫩的脸,“不过这人倒是有趣,可以观察观察。待明日他来后,问问他……” “以他的性情,恩……嫁了他,以本小姐的能耐,肯定能把他管得服服帖帖的,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 女子说着说着,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丫鬟脸被捏疼了,身体一缩,逃离了女子的魔抓,挣脱的时候她看到了旁边树丛旁边的一个东西。 “诶,小姐,你的荷包在那儿!” …… 回到五闲楼后,徐子凌叫掌柜的找来关于朱勔、朱贵的一切信息。以方腊等人对朱勔的痛恨,有关于他的资料,自然是如数家珍,详细到了日常的习惯、祸害过的每家每户。 察看过后,徐子凌确定了,朱贵自幼被养在汴梁,从未来过杭州。知府顾安常年任职在外,几乎没有回过汴梁,大抵也是不认识朱贵的。 所以明日这逼,不,这朱贵,还得装。 次日中午,徐子凌正准备去府衙,出门时撞见了替方百花守门王大牙,告知他方百花有事找他,让他放下手中事物,先过去一趟。于是他便跟着王大牙先去了城北的院子。 到了院子里,发现方百花正和一个大概四五十岁的男人在说着话。见徐子凌过来,方百花对男人介绍道:“兄长,他就是我与你说过的徐子凌。” 听到方百花对那男人的称呼,徐子凌心惊不已,这男人脸生得四四方方,加之黝黑的面容,看起来怎么都像是个庄稼汉,却不曾想竟是大名鼎鼎的方腊。果然,人不可貌相。 只见方腊笑着对他说道:“小凌对吧,我听百花说了有关你的事。既然你是她义弟,那也就是我的义弟了。” 直面方腊时,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沉重气势顿时让徐子凌对他又有所改观了,低头应道:“只求方大哥不要计较小弟不知礼数。” “说的哪里话,”方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一家人了,以后这些客套话就莫要说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直接与你百花姐,或者直接与我说都可以。” 方腊想了想,又说道:“对了,听方杰说你中了公孙玉的七彩蛊毒,正好五仙教的圣女在城里,我等会儿去叫她来与你诊治一番,或可替你解了蛊毒。” 徐子凌怔了一下,惊喜道:“多谢方大哥厚爱!” 方腊摆了摆手:“无需客气!正好闲下无事,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大哥莫急!”徐子凌急忙道,“我当前还有事要做,改日再诊治不迟。” 方腊愣了愣:“哦?有何事比得上解那蛊毒?” 见方百花也认真看着他,他便将昨夜潜入府衙的经过与他们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徐子凌说完后,方腊摇头道:“万万不可!这事太过凶险,顾安等人或许不认识朱贵,但朱勔曾赠与顾安几个得力的护卫。这些护卫跟随朱勔多年,不可能不认识朱贵。你这一去,若是暴露受到了府衙内高手围攻,即使是我也来不及救你。” “好在有方大哥提醒,险些身陷危境。” 听了方腊的话,徐子凌顿时有些后怕,取消了去府衙的打算。 方腊摇了摇头,对方百花说道:“还有你,你想培养小凌我肯定是鼎力支持的,但他毕竟年纪还小,想事情难免不太周全,你也不安排个人看着他,要是我今天没来,他被抓了去,你说怎么办?” 方百花面无表情道:“他武艺虽然中庸,但是要跑,没有人几个人能追到他,就算你也不行。” 方腊看向徐子凌,讶然道:“小凌莫非是有什么绝技?” 徐子凌也不藏拙,直接唤出赤霄,踩着飞到了半空中。 方腊正惊讶着,却见徐子凌猛地跳了下来,一脸见了鬼的样子:“坏了,我被那顾秀秀看到了。” 闻言,方腊和方百花的表情登时精彩万分。这庭院用了近两年了,从未出现过纰漏,却不想因这样的原因必须废弃了。 “朱贵!朱贵!刚才是不是你?赶快开门。” 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女子的呼喊声。 守门的王大牙听到外面喊朱贵,吓得不敢开门。 原来方才徐子凌踏剑凌空时,恰巧顾秀秀从外面的巷子路过,一眼看到了他。 听到呼喊,徐子凌满脸无奈的看向方百花和方腊。 方百花冷静的说道:“议事厅下有个地窖,我和兄长先藏身在里面,你不妨先以朱贵的身份将她打发,事后我们再离开。” 徐子凌与方腊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等两人去了议事厅后,徐子凌稍微酝酿了一下表情,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你在磨蹭什么,”一开门,顾秀秀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是不是里面藏着什么人?” 不理会徐子凌,顾秀秀直接跑到了院子里,发现没有人,回头说道:“哼,要是你在外面敢藏女人,我可是会替姐姐把那贱女人打死的。” 徐子凌一脸害怕的说道:“我哪敢啊,我刚才是在练功呢。” “哼,谅你也不敢!” 这时顾秀秀的两名护卫跟着进了院子里,徐子凌看到他们,不免心神一凝,急忙暗自运气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然而两名护卫只是扫了他两眼,便站着不动了。 “我好像看到你能踩着剑飞诶,”顾秀秀一双桃花眼看着他,吐气如兰道:“可不可以让我试试呢?” “两世为人”徐子凌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禁被眼前女子一颦一笑牵动了魂魄,痴痴道:“可,可以吧。” 见他呆呆的样子,顾秀秀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道:“那还愣着干嘛?” 徐子凌顿时清醒了过来,看着顾秀秀的眼睛,让赤霄浮到了她的脚边。 与此同时,几年前与周倜的一段对话浮现在脑海里。 “凌儿,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特殊的武功,不,准确说应该是一种术法,叫做媚术。” “师傅,媚术厉害吗,有你的翻子拳厉害吗?” “傻徒弟,媚术的厉害之处不在于战斗,而在于它能迷惑人心。” “噢,那迷惑人心有什么用呢?” “当然是为所欲为啊。” “哇,这么厉害啊,那我也要学媚术。” “傻徒弟,只有女子能学媚术。” “哦,那我学不了了,好可惜啊。” “学不了没关系,但你要学会怎么防御媚术……” 初入江湖 第六十六章 灵奇化物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莲步轻移,踩到赤霄上,顾秀秀转头看向低着头的徐子凌,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让它动啊,呆子。” 徐子凌闻言,一抬头,只听一声娇呼,赤霄带着她飞了出去。 仰头望时,只见得女子身姿窈窕,衣袂长发迎风而动,飘然若仙。 原本站立不动,一脸云淡风轻的护卫两人见了这一幕,大惊失色,缓缓靠近了徐子凌,心知一旦顾秀秀出了什么事,必须第一时间拿下他。 徐子凌感受到了这两护卫的威胁之意,随即使赤霄带顾秀秀飞了回来。 落到地上,顾秀秀瞪眼看着徐子凌,满脸的意犹未尽:“才一小会儿,你怎么就放我下来了?” “大小姐,御剑术可是很耗费真气的,”徐子凌苦着脸道,说罢指了指身旁的两个护卫:“不信你问这两位大哥。” 听他这样说,顾秀秀注意到了护卫站的位置,看着他俩,冷声道:“站这么近干嘛,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主子的骄横护卫两人早已司空见惯,闻言立即后退了四五步。不过目光始终停留在徐子凌身上。 “朱贵,”顾秀秀看了看周围,“这宅子是你买的还是你爹给你买的?” 徐子凌迟疑片刻,答道:“是我自己偷偷买的。” 顾秀秀撇了撇嘴,轻哼道:“我才懒得管是谁给你买的。走,我带你去见我姐姐。” 徐子凌心中一凝,犹豫道:“这,这不急吧。我刚练了功,出了些汗,要不换身衣服再去吧。” 顾秀秀扯了扯他的衣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还换什么衣服,赶紧走啦。回去刚好吃午饭呢。” 徐子凌心中是万般不愿意,但此时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愿,只得点了点头。 跟着顾秀秀走了许久,眼看快到府衙了,徐子凌暗自屏息憋得脸色通红。 走到一处街巷纵横处时,徐子凌对着前面的顾秀秀喊道:“我要如厕!” 顾秀秀回头看了他一眼,顿时哈哈笑弯了腰,轻声道:“你先憋着吧,就快到了。” 徐子凌抱着肚子急声道:“不行不行,憋不住了。”说罢直接跑了出去。 跟在后面的护卫瞬间反应了过来,急忙追了过去,却见徐子凌几个闪身,消失在了巷子里。 方才还带着笑容的顾秀秀登时沉下脸来,将护卫喊了回来。 走回来的护卫两人脸色十分难看,单膝跪地道:“属下无能,望小姐恕罪!” 顾秀秀眉头紧蹙:“起来吧,不怪你们,这小子轻功太好了,你们追不到也是正常。你们赶快回方才的庭院,别让任何人出去。我去叫爹下令搜查全城。” 两个护卫应了一声,起身向方百花的庭院掠去。 徐子凌突然逃走,却是出乎了顾秀秀的预料。她一早就知道徐子凌是装的,本来准备将计就计,引君入瓮,甚至不惜用上了媚术,却没想到哪里出了纰漏,让他警觉过来,寻得机会逃了去。 她的媚术只学了个半吊子,发挥不出多大威力,但她自身的容貌本就具有勾魂夺魄的能力,使用起媚术来,往往能事半功倍,起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从昨夜徐子凌的表现来看,应该也是没有发现异常才对。 虽然有诸多疑惑,顾秀秀还是先往府衙走了去,当务之急是尽快告诉父亲,让他派出大量高手在城中搜查。依她看来,徐子凌极有可能是方腊的人,甚至是个小头目,那座院子的构造足以证明这一点。 在顾秀秀回府叫人的时候,她的两名护卫已经赶到了庭院,见大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刚跨进院子,两人同时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齐齐后退了一步。退的瞬间,一柄泛着蓝光的剑从院墙角劈了下来,剑气扫在他们先前的位置上。 “至境武者!”两人看清了那淡蓝色剑气,惊呼道。 出剑的人自然是方百花,见两人后退躲开了这一剑,并未感到意外,缓缓挪步向两人逼去。 两人既然能做顾秀秀的护卫,自然也不是寻常的武者,合力起来,即使面对寻常的至境武者,他们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以方才的攻击强度来看,方百花应是初入至境不久,所以他们并不畏惧,拔出配剑,一起向方百花刺去。 方百花没有丝毫迟疑,举剑迎了上去,仗着功力深厚,一出手就是搏命的杀招。 护卫两人对卸力、拆招颇有研究,方百花这一招虽凌厉难挡,却还是被两人合剑一处,轻松挡了下来。而正当两人以为眼前女子不过如此时,却见女子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一名四方大脸的汉子飞跃到了他们身前。 两人正惊疑着,那汉子已是轻松写意的一拳递出。两人如法炮制,双剑合璧去挡他的拳头。 拳剑相撞前的刹那,暗红色光芒自那粗糙的手指间迸裂而出,瞬间掩盖了两人。 只一拳,打得护卫两人连人带剑一齐倒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走吧,”方腊看了眼方百花,淡淡道,“你先去五闲楼,小凌应该会也会先去那儿,我等下带五仙教圣女一起过去。” 方百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躺在地上的护卫一眼,直接出了院门。方腊扫了眼四周,也出了院门。 等顾秀秀带人赶到庭院时,两名护卫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她沉着脸,叫人彻查整座院子。然而最后却是一无所获,但凡有用的文件,不是被带走就是被焚毁了。 而此时徐子凌却是不在五闲楼。在去五闲楼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熟人——方叔。 先前,他正急着走路,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肩膀,吓了一跳。见是方叔,才放下心来。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方叔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不是在汴梁吗?” 徐子凌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只是说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方叔见他含糊其辞,笑问道:“是不是在外面又有了新欢?你小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李姑娘对你那么好,你竟跑这么远来偷女人。”徐子凌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被他“偷女人”的说法惊了一下。 随后便是一些相对正式的聊天了。方叔表示徐子凌有事可以找他帮忙,当初荷水上的恩情他还没有偿还。徐子凌则摇头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盖因他现在的身份实在有些敏感。 徐子凌也向方叔问了问苏晚的情况,方叔简明扼要给他说了一通。原来苏晚也在杭州,察看之前产业的同时准备新开一些店铺,而且她还带着一个特别的人——高衙内。 徐子凌想给方叔明说这个时间段最好不要在杭州新开店铺,但碍于找不到理由解释,也就只得不了了之。 闲聊一阵,徐子凌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借故告辞,临别前方叔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们的暂住的地址。 回到五闲楼后,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正厅中慢悠悠喝着茶的方百花,急忙上去询问了一番。 “你别着急,”面对徐子凌的追问,她平淡的说道:“区区一个知府,怎么闹也闹不到哪儿去。” 徐子凌这才想起来,方腊、方百花可是起义的领袖啊,席卷了近乎整个江南的存在,怎会因一个知府乱了方寸。 果然是关心则乱。先前方百花、方腊的暂避锋芒,竟被他潜意识认为是示弱。 方百花见他一脸恍然的样子,提醒道:“你不会以为顾安就只是一个知府这么简单吧?” 徐子凌想了想:“恩……他与朱勔关系匪浅,他府中许多物件都是假借花石纲之名搜刮来的。” “还有呢?” “还有……”徐子凌挠了挠头,沉吟许久,灵光一闪道:“对了,还有蔡京,当年朱勔父子百般讨好蔡京,抱上了大腿,才得以进入官场。” 方百花点了点头:“对,这也是我们暂时不动顾安的原因。若不是顾忌蔡京、童贯、朱勔等一干奸党,我们早将这顾安杀了,哪里会任由他在这里兴风作浪。” 徐子凌想起了庭院的事,问道:“姐,那庭院现在是不能去了。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啊?” 方百花轻轻摇了摇头:“这事也不急。该发的命令我都发出去了,现在就等各处的消息了。就在这儿等吧,等消息都反馈回来,也差不多是起义的时候了。” 徐子凌走过去抱住了她的手臂,笑道:“那姐你岂不是可以替我管理这五闲楼了?” 方百花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说要帮我做事吗,怎么又想做起甩手掌柜了?” “姐,我这不是还要学习嘛,”徐子凌笑了笑,“何况你们摩尼教的业务、门路太广了,我短时间也捋不清楚。还是姐你来主持大局稳妥些。” 方百花没有反驳,话锋一转道:“你也快突破到至境了吧,我看你的气息已经相当凝实了。” 徐子凌诧异道:“姐你已经是至境了吗?” 方百花平举起手掌,一朵水蓝色的莲花缓缓在她掌中凝结。 徐子凌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摸那朵莲花,刚一碰到,一股凛冽寒意从指间传来,让他整个身体不自主的颤了颤。 灵奇化物,赫然是至境武者才能施展的术法。 初入江湖 第六十七章 本命蛊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自凌州第一次见方百花到江宁教他巨阙四式时,徐子凌都清楚的知道,方百花还未到至境。 即使那时他还不知道武学境界的划分,但他能感觉得出来,百花姐虽然比他强很多,但远没有强到现在的地步。 周倜、方叔、公孙玉、方腊、方百花。到目前为止,他所知的至境武者已有五人之多,再加上青玄道人、眘虚道人等看不出实力深浅的能人异士,这天下的至境武者,显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稀少,只是大多不显露于世罢了。 看着方百花轻松将真气凝成莲花,徐子凌是非常羡慕的。即使周倜、方百花都说他也快突破至境了,可是他自己却没有感觉,自从前些日真气有了温度这一变化后,到现在仍是一成不变。 似乎看出了徐子凌心中所想,方百花轻声安慰道:“任何人的真气只要有了可以感知到的变化,他最终都是能到至境的,这一点你无需担心。” 不过方百花没说透的是从感知到完全蜕变这一阶段的不确定性。有人耗时三五月,有人三五年,有人大半辈子。 徐子凌却好似吃了定心丸,点了点头,见周围不见方腊,问道:“姐,方大哥去哪了,出城了吗?” 方百花正要回答,忽然看到了门口走进来的两人,便伸手指了指他们。 徐子凌回头一看,只见方腊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不同于方腊的气息收敛、恍若市井小民,那女子却是锋芒毕露,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冷冽的气质,五彩色的华丽衣裙上绣满了蛇蝎毒虫,仿佛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女子笼着面纱,奇异的头冠罩了大半个额头,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眸,跟着方腊走到徐子凌身旁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这位是五仙教圣女陆馨陆姑娘,”方腊看着徐子凌,“她会为你看看蛊毒的情况。顾安已经开始下令戒严了,我就先回清溪了。” 说罢方腊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说了句话。 “下次再来这杭州城,就不是我一个人过来了。” 方腊走后,徐子凌与眼前女子对视良久,谁也先不愿开口。又过一会儿,徐子凌架不住了,问道:“不知陆姑娘要如何为我诊治?” “把手伸出来。”女子冷冷说道。 徐子凌想了想,觉得方腊不至于会害他,便将手掌伸了出去。 女子衣袖里的手曲指一弹,一只几乎不可见的小虫子飞到了徐子凌手掌中。 徐子凌下意识的运气想将它震开,却是晚了一步,只觉手腕一痛,那小虫子钻进了他的血管。这小虫子不同于公孙玉的蛊虫,他的真气能轻松捕捉到它的存在。 小虫子在他体内每走一步,都会带来强烈的疼痛,徐子凌忍了数息时间,实在难以忍受,便想运气将它杀死。正欲运气,腰间突然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瞬间打乱了他的内息运转。 “不要妄动,”女子收回了点在徐子凌腰间的手指,“它要是死在你体内,就是百花谷掌门在此也救不了你。” 闻言,徐子凌只得紧咬牙关,任由那小虫子在体内横来竖去。过得片刻,他却是一下翻身摔在地上,疼的得满地打滚儿起来。 厅中徐子凌的异状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有几个楼外路过的人看到了,也侧目过来,想看看热闹。 女子见了他的反应,眉头紧蹙,大抵也是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往日她用这蛊虫替人驱毒,这蛊虫虽会吸食一些宿主的血液,但也不至于引发这样的疼痛才是。 正疑惑间,方百花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徐子凌身边抓住了他的腰带,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转身往五闲楼的内层走去。 这一幕震惊了围观的众人。女子也是愣了半晌,才醒悟过来跟了上去。有些好事的看客也想跟上去瞧一瞧,但被掌柜和小二拦了下来。 方百花一手提着不断抽搐的徐子凌,一手拨弄密室的开关,待门开后将他直接扔了进去,随即转身向跟来的女子问道:“怎么回事?!” 面对方百花的质问,女子不为所动,淡淡道:“想来是他体内的蛊虫与我的蛊虫争斗起来,导致了他剧烈的疼痛。不过不必担心,我的蛊虫必不可能失败。” 方百花沉声道:“他要是出了事,我不会放你离开。” 女子置若罔闻,直接开门进了密室。方百花轻哼了一声,也跟着进了密室。 却见徐子凌正靠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女子的蛊虫从他手腕处又钻了出来。 女子急忙走上前去,将蛊虫握在了手中。感受到蛊虫反馈来的信息,女子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本命蛊虫?怎么可能?!” “什,什么是本命蛊虫,”徐子凌气喘道,“能不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女子看着他,轻轻说道:“公孙家与我五仙教都是以毒蛊之术闻名于天下。公孙家以蛊制人,我五仙教则以蛊杀人。但无论公孙家还是我五仙教,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擅长以毒攻毒,以蛊灭蛊。” “这也是我五仙教与公孙家交好的原因。两族之间时常交流一些毒医之术上的见解,因而对对方的蛊术、技法都颇为了解。方教主告诉我你中的是七彩蛊,我这噬元虫是为数不多能解七彩蛊的蛊虫。” “然而你中的并不是七彩蛊,而是公孙玉的本命蛊。我这噬元虫虽厉害,却也只能与它们斗个旗鼓相当。” “本命蛊如此厉害?!”徐子凌皱眉道。 女子点了点头:“公孙家的族人都会养明暗两种蛊,明蛊是为人所知的双生蛊,主杀伐,用以杀人制人;暗蛊则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本命蛊,大多都种在自己身上,用来辅助练功、抵御外来蛊毒。” 徐子凌疑惑道:“那这公孙玉给我下这蛊毒是何用意?” 女子微微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本命蛊不能离开蛊主太久,离开太久后它们得不到蛊主的精血吸食,会死在宿主身体里。而本命蛊一旦死去,蛊主人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她这样做,大概是为了你好,公孙家的女子,一般只会将本命蛊种在情郎身上。” “啊?!” 徐子凌愣了半晌,将腰间配剑拔出来说道:“我与她并无太深的恩怨,会不会与这赤霄剑有关?” 看到赤霄,女子也怔了一下,叹道:“大概是了。公孙家与赤霄剑确实颇有渊源,但以她公孙玉的秉性,能做到这种程度,着实让人钦佩。眼下你似乎与至境只差临门一脚了,可见她的本命蛊对你的帮助可是不容忽视的。” 听了女子的话,徐子凌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出话来。他如何也想不到,公孙玉竟然是在全心全意的帮他。这怎么也说不通啊? 仅凭赤霄的关系,她如何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莫不是她见自己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果真爱上了自己? “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便告辞了。” 见诸事已了,女子将手中蛊虫放到衣袖里,转身离开了密室。 徐子凌还想问几句话,却看到方百花冲他摇了摇头。 女子前脚刚走,掌柜的后脚就跟了进来,脸色有些兴奋,将一封信递给了方百花。 方百花接过信,面无表情的看了几眼,随手又扔给了徐子凌。 徐子凌抓住飞来的信纸,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信里写的是郓州传来的消息。前日发生的事能在两天内就传到杭州来,大概与摩尼教训练的特殊飞禽脱不了干系。 就在前天,高俅率领的一万大军,竟然败于梁山之手。这必然会再次掀起轩然大波,梁山会真正的天下闻名。 有呼延灼误入“口袋阵”的教训在,高俅此次领军可谓是稳扎稳打,不贪功,不冒进。军中将官也是他精挑细选的,不同于呼延灼领军时全是“关系户”,这些将官都是汴梁周围各州府官军里资历高的人中临时调配过来的。 充分的准备,优越的军队,却还是败给了梁山,当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信中也只是写了“调虎离山之计、粮草被焚、化整为零……”等几句话。 掌柜的见徐子凌皱着眉头,非常不解,小心翼翼的问道:“梁山声势越大,就能吸引更多的官军,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吗?徐特使为何愁眉苦脸啊?” 徐子凌摇了摇头,沉声道:“梁山声势再大,郓州离汴梁也只有几百里,朝廷军始终是远远多于梁山的,这次梁山或许能利用绝妙的计策出奇制胜,但你能确定下一次还能故技重施么?” 掌柜的想了想,又道:“那梁山军多消耗些朝廷的军马,对我等不也有好处吗?” “你以为他们会和朝廷死磕到底?”徐子凌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晁盖我是不知道,但宋江这人我见过,满口的仁义道德,不想做贼,却去做了贼首。他是看得清局势的,想要活命他们肯定是要选择招安的,不过为了招安后能得到重用,他会想尽办法击败朝廷的大军几次,让皇帝老儿都听到他们的威名。” 听到这里,掌柜的已经是汗流浃背,隐隐想到了徐子凌接下来要说的话。 “而一旦接受了招安,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啊。时间上也正正好好。” 初入江湖 第六十八章 打到至境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杭州知府顾安得知女儿的传信后,以清查通缉犯的名义封闭了城门,派出杭州常备军在城中搜查了两天,没有得到有关摩尼教的任何信息,最终迫于压力,下令打开了城门。 但他也已得悉摩尼教在周边县城、村庄大肆传教的消息。急忙将各方消息罗列后一并送往汴梁,交由蔡京,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将摩尼教在江南宣扬教法的消息传到皇帝那里去。 自唐武宗灭佛运动后,从五代时期的各国到如今的大宋,对于宗教的管理都是极其严苛的,但凡教义与治国理念相悖的宗教都受到了打压,许多教会因此转化成了地下.教会。 摩尼教便是其中一个。后来天子赵佶看到顾安的信件后,下令禁止百姓信仰这种“魔教”,但凡传教者,抓到一律押送至大理寺关押。 此时的汴梁,已经收到了高俅战败的消息。但天子赵佶却没有按当初所言赐死高俅,只是降了他的职,罚了他的三年的俸禄。对于赵佶来说,惩罚罪臣并非当务之急,梁山叛贼一日不除,他就如鲠在喉。 朝议上,童贯上奏请求派出西军前去剿灭梁山,蔡京一干人俱是秉着支持态度,赵佶也觉得此时只有西军能一举剿灭梁山,便准备下令让童贯率西军前去平反。 然而就在赵佶正要下令之时,新晋太尉宿元景站出来说道:西军乃是北伐骨干,如今梁山贼寇连胜朝廷两番之后,势力不可同日而语,西军前去或可扫平叛乱,但损失必然不会小,对北伐会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 他主张派遣使者招安梁山,认为梁山贼众多是贫苦百姓,因贪官污吏的官员欺压才上山落了草,只要许之以官职、俸禄,必能使其接受招安,既可免去一场兵祸,又可为朝庭新增一支劲旅。 百官听了他的话,也觉得颇有道理,太宰郑居中、枢密院执政邓洵武当即劝谏赵佶依宿太尉之计行事。 赵佶虽然有些不太愿意招安,但也知道招安的收益远胜于征剿。便下令派遣使者前往梁山商量招安事宜。 宿太尉是计策的提出者,当即站了出来,请愿作为使者前往梁山。最终被赵佶以“太尉高居尊位,怎可屈身贼窝”驳回了他的请愿,让他派部下官吏前去即可。 汴梁城里风起云涌,梁山上也是很不太平。 前几日傍晚,晁盖、宋江携大胜之师返回梁山大寨,路过一小路时,阴影处忽然射来偌大一只箭矢,晁盖躲避时慢了半拍,被射中了颈部,身死当场。 待宋江及周围头领反应过来时,阴影中的人已乘一匹快马夺路而逃,速度之快众人望尘莫及。 当时梁山众将士正处于战胜朝廷的喜悦当中,晁盖死亡的消息无异于一盆冷水泼在了众头领脸上。众头领纷纷扬言定是朝廷捣鬼,要为晁天王报仇。 晚上,安顿好晁盖尸身后,宋江拿来了射死晁盖的箭矢交给众人察看,只见上面写着“史文恭”三个字。 有些南方来的头领不知道史文恭是谁,以为是朝廷的将领,待到花荣出来解释了一番,才知道是曾头市的教师。但曾头市与梁山素无瓜葛,又远在凌州,为何要刺杀晁天王呢? 这时一名位名叫段景住的小将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为众人解开了疑惑。 原来段景住曾在北方外族人手中盗得一匹宝马,名唤照夜玉狮子,本要将它送给晁盖当作进身之报,却在路过曾头市时,被曾家五虎劫了去,后晁盖令人去索要时,被曾头市乱箭射了回来。 而曾头市得罪了晁盖,又见梁山越发兴盛,怕晁盖领兵去讨,于是兵行险着、剑走偏锋,索性派人潜藏于暗中,伺机刺杀晁盖。但或许因为心急的缘故,那史文恭竟忘了更换箭矢,将带有名字的箭矢射了出来。 即使众头领不完全相信段景住的一番说辞,但眼下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不然凭白无故史文恭为何要杀晁盖? 得悉事情来龙去脉,宋江愤怒的表示定要夷平曾头市为晁盖报仇雪恨。 然而梁山正值兴旺之时,寨中不可一日无主,因此花荣、戴宗、穆弘等人极力请求宋江坐上天王宝座,主掌大局。 但宋江却以“不报得晁盖的仇,誓不坐主位”为由拒绝了兄弟们的好意。 于是这两日来,头领们为了让宋江主持梁山大局,开始筹备攻打曾头市的事宜…… 汴梁城中,林府。 林冲与老人周倜坐在庭院中轻声说着话,旁边是林娘子和茗夏,正拿着针线缝织衣裳。 “……胜败乃兵家常事,”周倜转头看了眼自郓州回来后一直沉着脸的林冲,继续道:“何况陛下也只是惩罚了高俅那些负责决策的官员,又不关你的事,你在这儿沉着个臭脸作甚?” 林冲眼中露出了一丝不甘:“师傅,你是不知,我当时已经生擒了梁山的石秀、黄信、马麟三人,但大局失利时,那高太尉竟派我携着俘虏断后,又被梁山救了回去,我本来记在行军簿子的功劳便被划了去。” “那高太尉的心思我怎会不知道,他决策失误使得全军败退,便不愿任何人取得军功,免得陛下以此数落他。如此自私自利之人,又怎么做得好主将。” 周倜闻言,叹了口气道:“唉,我大宋枝叶虽在,根基却已经腐朽不堪了。梁山叛乱之事已是晨钟暮鼓,却还是惊醒不了圣上。若不尽早扫奸除佞,必遭致大祸啊。凌儿此去杭州,怕是也要置身乱战之中了。” 林冲听了颇为不解:“师傅何处此言?江南之地不是我大宋最富裕的地界吗?” “摩尼教教主方腊,”周倜看着他,摇了摇头,“正在酝酿一场足以席卷江南的风暴。凌儿身处的杭州,大概就是他们第一个要拿下的据点,以此向四周扩张。” 林冲愕然道:“师傅是说方腊也要起义?” “你这不知变通的性子早该改了,”周倜沉声道,“为人处世是要高于追求功名利禄的,你除了那只懂得谄媚的陆谦,还有哪个可以深交的好友?怪不得消息闭塞到止于汴梁。” 听得老人半带数落的话语,林冲低下了头。这却是说到他的痛楚了,他生性磊落,让他做那些虚情假意的事,他是万万做不来的,他相信只要一丝不苟做好分内之事,终有一日能出人头地的。 周倜的话他肯定会听,但见不得会听进去。 周倜见他低头不语、恍若犯了错甘愿受罚的模样,又是轻轻叹了口气。这徒弟是最让他省心的,也是让他最不省心的。省心的是他不会去做什么鸡鸣狗盗、欺君叛国的事,不省心的是他这样的性子若是遇不到真心赏识他的人,恐怕一辈子也做不到高官去。 沉默许久。 “李丫头,”周倜看向一旁的茗夏,一双老眼眨了眨,“你想不想那臭小子?” 茗夏看着为老不尊的周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红着脸摇了摇头。 周倜微笑道:“那你不怕他在外面沾花惹草吗?” “不怕,”茗夏嘴角勾起一抹充满自信的笑:“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师傅你的弟子呢。我对他的了解或许比您还深呢。” 周倜叹道:“我刚收他做徒弟那阵儿,他天天念叨着去找你。我当时找人自阜平县搜了个遍,仍旧寻不到你,便当你死了或是被辽人掳了去。若不是他始终坚持要找你,我怕是会误了你们一生。老头子要在这里为你道个歉。” 茗夏轻轻摇了摇头:“不怪师傅,当年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幸在义父路过救了我,不然以我那时的年纪,肯定会死在路上。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 周倜看着她,微笑道:“以后这臭小子要是敢勾搭别的女子,你与他吵起来,师傅我只要还活着,就会站在你这边。” 茗夏低了低头,声若蚊蝇道:“师傅说什么呢……” “不说了,不说了,”周倜笑了笑,“叫上小月儿,我们去杭州。” “啊?!” 茗夏有些不敢相信。 周倜叹道:“师傅老了,再过几年就走不动咯。不管他要做什么大事,趁着现在还能动,去看看能不能帮他吧。” 听了老人这话,茗夏也有些伤神,点点头,起身去找月儿去了。 茗夏找到后院时,月儿正与林娘子的丫鬟锦儿在后院逗蛐蛐玩儿。如今已是晚秋,无论是铁弹子还是天蓝青,都已经失去了活力,连叫声都变得低缓,再过不久或许就会死去。 当茗夏告知她要离开汴梁去找徐子凌时,她心里其是实有些不乐意的,因为她在汴梁玩得非常开心,既有锦儿、林娘子陪着玩,又有童贯不时送来一些各式各样的礼物。 但茗夏说一定要去后,她就准备回屋去收拾东西去了,离开前对锦儿说道:“锦儿姐,铁弹子和天蓝青我送给你了,如果它们死了,要好好安葬哦,记得帮我在它们也放几朵小花。” 锦儿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道:“放心吧。” 收拾好行李后,茗夏带着月儿走到了院中。 只见院子里竹椅上的老人缓缓站起了身,伸脚踢了踢坐在一旁的林冲,淡淡道:“起来。走之前老子把你打到至境去。” 起义风云 第六十九章 风起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十月十五。 本该是秋收过后一个平凡的日子,却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日,江南巨变的消息开始向全国范围内蔓延开来。 在睦州青溪县西北方的帮洞源,方腊聚集了千余贫苦百姓,以诛杀朱勔为号召宣布起义。 借着摩尼教的布局以及方腊在青溪的名声,起义军所过之处,民众无不响应,加入到起义军中。 起义军最先占据的是青溪县城。在城中摩尼教众的呼应下,起义军毫不费力就进入了城中,将城中县令、主簿等一干官吏开膛破肚,悬尸示众。 起义军中精锐之士大多是摩尼教众装扮的农民,是方腊的亲信,既可上阵杀敌,又可蛊惑人心,加强新加入的民众对方腊的忠贞、对起义军必胜的信念。 起义军占据清溪后,不到三日,士卒数量就剧增到了五千之众。除了望风响应的百姓,还有方腊宗族势力、支持方腊的世族势力、饱受花石纲之苦的地方势力等各方势力云集而来。 其中包含方七佛、司行方、厉天闰、石宝、王寅等共谋已久的骨干成员,他们一加入便得到了方腊的重用。 不到两天,方腊起义的消息在摩尼教众的推波助澜下很快传到了睦州城中,睦州知州张徽大吃一惊,为防止起义军迅速壮大,急忙下令让两浙兵马都监蔡遵率军前去镇压。 蔡遵统领的是驻扎地方的厢军和一部分乡军,战斗力与寻常山贼无异。方腊的名声他也有所耳闻,听说是方腊起义,他一开始并不敢率军前去,直到知州张徽连番下令并称方腊不过千余众、且多是贫苦百姓,他才放下心来领军去讨。 十月二十,五千厢军在蔡遵的率领下从建德出发,前往清溪。大军行得三日,临近清溪县境内,于山坳处与率军而来的方腊军撞了个正着,可谓狭路相逢。 蔡遵瞧见方腊军果真只有千余,还是没有兵甲弓箭的百姓,大喜过望,当即下令全军出击,妄图一举击溃方腊。 望见山腰绵延到山脚下一眼望不到头的官军,方腊军军心大乱,被官军一个照面冲散了阵型,死伤无算。方腊急忙下令前军殿后,其余军队后撤。方腊率军遁走后,留下的三百义军缓缓被官军围杀殆尽。 蔡遵也算读过一些兵书,深知逢林莫入,穷寇莫追的道理,见前方山坳后面怪石盘环,树木丛生,地势十分复杂,想让大军就地休整,探清道路再进发。 然而旁边副将却指着地上的义军尸体告诉他:方腊个人武力再强,所率领的也只不过是些没有武力的百姓罢了,先前搓了他的威风,此时应当乘胜追击才是。 蔡遵沉思良久,觉得副将所言不无道理,便下令全军继续前进,追击方腊。 厢军再不济事,也要比平头百姓好上一些。官军沿着盘山路没追多久,就远远看到了前面的方腊溃军,只见他们三步一顿,似乎是气力不接的表现。 蔡遵见了,顿时兴奋不已,让全军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势必将叛军尽数剿灭。 又追得半个时辰,官军离义军已不足五十步,离得越近,义军的疲态和骚乱就越发明显。 蔡遵看清义军的状态后,渐渐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义军的疲惫之象,似乎,太整齐了些。数百人中,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体能出众者? 疑虑间,他环顾四周,发现大军已经走到了深涧密林之中,道路崎岖狭窄不说,周围尽是遮盖视野的树木,他顿感不寒而栗,急忙下令全军止步。 然而就在他下令的同时,前面的义军忽然停下脚步,转了过来。 “圣公万岁!” 两边树林里,呼喊声骤然响起,无数义军从中涌了出来。前方的方腊“溃军”,也开始向官军发起冲锋。 由于地势狭窄,官军的阵型呈长蛇状,两边树林中义军杀将下来,登时将官军分作数段,缓缓蚕食。 蔡遵惊恐万分,急欲后撤,却见后方官军已被义军切断,四周义军已经围了上来,而前方的方腊,正一路向他冲杀过来,近身官军无不血肉横飞。 然而方腊还没有接近他,两边树林中的义军已经杀到了他身边,其中有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极为显眼,拿着一口劈风宝刀横砍竖劈,从官军中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蔡遵武艺稀松平常,尚不到登堂入室的境界,见那汉子如此勇猛,急忙呼唤四周士卒顶上去,自己则往后跑。 汉子见蔡遵躲于人群中,索性放下大刀,取出缚在腰间的流星飞锤,拿在手中假装搏斗所用,锤飞几名官军后,在头顶猛地摇晃几圈,顺势向蔡遵丢去。 站在官军后边的蔡遵看到有个黑影从人群中飞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附近士兵急呼了一声“将军小心”,随即那飞锤一下便砸在了他头上,直将他偌大的头颅砸了个稀碎。 周围义军见蔡遵被一击毙命,呼嚎道:“石宝将军威武!” 蔡遵一死,场面登时乱了起来,许多官军见大势已去,直接丢了武器,跪地请降。 恐惧的情绪在官军中很快传播开来,不到半个时辰,除了负隅顽抗的被义军杀死外,剩下的尽数跪在了地上。 在王寅的建议下,方腊下令将投降官军的衣甲脱了下来,让义军穿上,扮作官军奇袭睦州城。 两浙兵马都监所统领的是浙江方面重要的驻扎兵力,蔡遵死后,各地州县就完全暴露在了起义军的攻击之中。 为了扩大战果,方腊当即下令兵分三路,自己领大军攻打睦州首府睦州城,方七佛、王寅各领一千义军分南北两路攻取遂安、寿昌、分水、桐庐等县。议定完成任务后在青溪县汇合,再合军攻取西边的歙州。 连战告捷,有信仰的农民大军热情十足,休整不到一日便再度开拔。沿路的贫苦村民,大都加入到了义军中来,若没有武器,便将家里的铁锹、钢叉等农具当作武器。 三日后,睦州城下,数千“官军”缓缓靠近。 守卫城门的小校以为是得胜归来的蔡遵军,便下令打开城门。命令下后,小校多番寻看,横竖不见蔡遵,突然意识到不对,急忙下令别开城门。 然而此时城门已开了一半,起义军扮的官军也靠近了城门。听到命令的守军急忙拉回城门,却见起义军中突然飞身跑出两人——方腊和石宝。 两人飞奔而去,借着全身力气撞在两扇城门上,正回拉城门的几名守军直接被震飞了出去,半开的城门也被撞得大开。起义军趁势鱼贯而入,本就守卫薄弱的睦州城几个照面就被攻了下来。 方腊、石宝等人很快率军围了睦州府衙,将知州张徽捆绑着如牛羊一般拉了出来,在深受其剥削的民众面前游行一圈,最终被石宝一刀砍下了头颅,悬挂在城门上。 其余的朝廷官员也被抓起来一并斩首示众,他们的家眷中除了女人外也尽数被杀,而貌美的妇人、女子则被当做战利品分赏给了众军士。城中但凡与官府有牵连、欺压过百姓的世家富户,也都被摩尼教众抄了家,搜刮了财产。 占领睦州城后,起义军势力迅速壮大,其中大部分是受到摩尼教教义激励的贫苦民众,但也不乏心术不正者见起义军势大,假意加入以谋取福祉。 不到一天时间,方腊就接到了数次摩尼教部众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人打着义军的名号在城中劫掠财富、淫辱妇女。然而敢做这些事的人,大多都是聪明人,知道收揽私利肯定是死路一条,便将搜刮来的财富大半呈了上来,交由义军处置。 方腊也因此默许了他们的小动作,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难得理会。要知道,仅靠在官府、富户那里抢来的粮草、钱财,想要维持数量日渐庞大的军队,是远远不够的。 数日后,王寅、方七佛的捷报相继传到了睦州城。他们一路上收揽村民壮大势力,还未逼近要攻打的县城,城中官吏就带着家眷望别的州县逃了去,他们几乎没有遭到抵抗,轻松拿下了遂安、分水、寿昌、桐庐等四县,此时正按先前定的计策,率领大军前往青溪汇合。 这一日是十一月初二,起义军用了不到半月,就拿下了睦州全境。方腊任命娄敏中为主将、石宝为副将把守睦州城,自己则率领大军前去青溪县。 到了十一月初五,方腊、方七佛、王寅三路军队在青溪县集结完毕。从青溪出去时起义军还只有五千左右,到如今集结后却是到了一万两千余众,即使其中有一半人连像样的武器都没。 起义军人数多了,粮草就成了一大问题,即便之前方腊与祖士远、沈涛等人有过预估和谋划,但真的打起仗来,粮草的转运依然成了一个大问题。 好在睦州城、青溪县、歙州城都有河流经过,可以利用水路增加粮草运输效率。于是祖士远和沈涛分工合作,一人主水运、一人主车运,不断向前线的起义军拨运粮草。 到了十一月初十,方腊大军急行到了歙州境内,直逼歙州城。 起义军浩浩荡荡上万人,而歙州城中仅有三千余守军。 起义风云 第七十章 云涌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徐子凌在方腊起义的第二天,就得知了这一让他无比惊愕的消息。当时他正在德清县,协助白眉、方杰完成了摩尼教传教的收尾工作。 他知道方腊或许会提前起义,但万万没想到竟发生的如此仓促,提前了近一年。 当然,于他而言,方腊起义的成败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只想保住方百花的性命。但仅此一点,足以说明他必然会站在方腊这边,甚至会为他出谋出力。 据他所知,历史上方腊起义的时机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徽宗朝廷北伐的关键时期。可以说后来北伐的失败,有方腊起义的因素在其中。 富裕的江南之地的税收占了整个大宋税收的一半以上,皇帝一得知方腊在南方起义,当即下令停止了北伐,让本来用于对付辽国的军队开赴江南征剿方腊。 即使提前起义,但胜算依旧很小,不过事已至此,徐子凌只得先跟着方杰一起行动了。 自那方腊杀了顾秀秀的护卫后,顾秀秀就将他的面容画了下来,贴在了杭州城的告示栏上,在方腊大军杀到杭州之前,为了避免没必要的麻烦,他是不愿回去了,就在杭州附近州县和方杰跑跑业务,完成方百花传来的命令。 让他头疼的是,本来打算送去方百花那儿的姚梦泠不愿去杭州,死活要跟着他。他无可奈何,只好让白眉找来一个摩尼教女弟子照顾她。 好在少女还算懂事,跟着他四处奔波,却对他和方杰等人做的事装聋扮哑、不闻不问,即使她猜到了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几天后,十月十九,方腊起义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杭州,知州顾安下令封锁了城门,同时开始召集附近县城的的厢军、乡军入城把守。 徐子凌和方杰也在这时收到了方百花的消息,让他们前往台州,帮助负责台州传教和响应事宜的吕师囊。 吕师囊是摩尼教在台州的负责人,在摩尼教中的地位属于地方特使,略低于副教主。 他在台州搜集粮草和传教时不慎被密侦司发现,遭到了台州府衙内一众高手的暗杀,多次险些毙命。徐子凌和方杰的任务就是帮助他抵御官府的搜捕,直到方腊大军杀到时响应起义。 密侦司是中书省辖下的谍报机构,由右宰相掌管,负责监察地方百姓、官吏,收集各种情报,遇到违背朝廷的人或事,有请求地方官府协作处理的权力。 等徐子凌几人赶到台州宁海县时,已经是两天后了。在摩尼教众的引领下,他们在宁海县城的一个客栈里见到了吕师囊。 他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长得魁梧粗犷,但衣冠整洁,举止得体,有文士风范,一看就知是有勇有谋之人,否则也不会受到方腊的重用。 得知徐子凌、方杰是方百花派来协助他的,顿时兴奋不已,给两人如实告知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吕师囊并不惧怕台州官府和密侦司的刺杀,他的武艺虽算不上绝顶,但想要自保是轻而易举。 只是他等不了方腊大军过来了,因为台州府衙正强征千余民夫为朝廷运粮,从仙居县运往三门湾,这些民夫里面有三分之一是摩尼教信徒。 经他们传来的消息,负责押运粮草的官员为了尽快将粮草运到三门湾,对运粮的百姓动辄打骂,百姓们不堪重负,怨念颇深,只要杀掉押运官,就可以带领这些百姓响应方腊。 他早前想要动手,只是碍于密侦司时刻关注着他,他暂时不便动手,不过此时有徐子凌和方杰相助,就可以提前实施计划了。 计划是徐子凌二人带着吕师囊手下的五百摩尼教众在运粮路线必经的大田县附近等候,届时只要杀掉运粮的官吏,带领受压迫的民夫起义,就可顺势攻取大田县。 徐子凌两人想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他也知道,既然宣布起义了,就要尽快把声势闹大点,引得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时机成熟时,吕师囊会故意在宁海县现身,将密侦司和官府的人吸引过来,以减小徐子凌两人行动的危险。 由于要奔赴前线,徐子凌与姚梦泠解释了一番,让她先待在宁海县,他与方杰则带着摩尼教众开始前往大田县。 …… 杭州城,五闲楼内。 方百花看着掌柜呈上来的有关义军的消息,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一旁的掌柜也是满脸笑容,义军一举击溃官军五千兵马,没有什么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了。 “你去写几封信,告诉越州、明州的特使,”方百花轻声说道,说着看向了五闲楼门口,“可以开始行动了。” 掌柜应了一声,微微拜了一拜,转身离开。在他离开的同时,门口走进来了一老两少三个人。 方百花假装漫不经心的看着走进来的老人,却见那老人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她随即将头转到了另一边去。 老人身旁跟着两个少女,其中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似乎是个丫鬟。 找了张桌子坐下后,老人叫来店小二,让旁边女子点菜,随口问道:“小兄弟知不知道哪里有摩尼教的消息?” 店小二愣了愣,答道:“老人家,这摩尼教如今可是邪教,我哪儿知道他们的消息啊。” 老人笑了笑,转过头,大声道:“那你可见过一个叫徐子凌,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啊?” 方百花闻言眉头一挑,扭头一看,正好看到老人微笑的看着她。 店小二见老人直勾勾见着方百花,按下心中惊疑,口中还是答道:“平日店里来的人虽不少,十七八岁的也有许多,只是知晓姓名的却是不多,老人家要找的徐子凌,小的实在没有印象。” “无妨,”老人回过头来,挥了挥手道:“你且下去准备饭菜吧。” 店小二点头离开,转身时看到方百花走了过来。 “前辈就是大名鼎鼎的‘铁臂膀’周倜吧?” 老人看着她坐到旁边空椅子上,轻声叹道:“老夫退隐这么多年了,不曾想还有人记得这名号呢。” 方百花看着老人道:“您当年可是横扫整座武林的存在,混迹江湖的武人又有谁不知道您的名号呢?”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却听一旁的女子忽然问道:“你就是百花姐姐吧?” “你就是茗夏妹妹吧,”方百花稍稍打量她了几眼,点了点头道:“果然生得貌美如花。” 茗夏轻轻笑了笑:“我倒是常听子凌提起过姐姐你呢,说姐姐武艺超凡,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姐姐知不知道子凌在哪里呢,我们在这城里寻了几天都没有他的消息。” “他现在不在杭州城里,”方百花神色有几分不自然,轻声道:“他帮我出去办事了。” 听了这话,老人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声道:“你们谋划了那么久,摩尼教中高人也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何必把他扯进来,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去找他。” 感受到老人身上浑厚的气势,方百花皱了皱眉,道:“这些事是他自愿去做的,并非我逼他去做的。” 老人桌下的拳罡微凝,沉声道:“你只需告诉我他在哪里就行了?” 茗夏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急忙走到老人身边,抱着他的手臂劝道:“师傅,子凌他能为百花姐做这些,应该是有他的理由的,你就别为难百花姐了。” 老人看着方百花,冷哼道:“但愿你们能早点打到这杭州来。”说话间收回了放出的气息。 …… 数日后,大田县东边。 一支蜿蜒如蛇的运粮队伍在驿道上缓缓走着。 队伍中间是推着粮车的民夫,两边是负责押运的官军。队伍的最前方,有一人骑着马,时不时回头骂两句。 而被骂的官军,则会将气撒到推着粮车的民夫身上,拿着鞭子冲着他们就是一通鞭笞。民夫们吃了痛,不甘忍受屈辱,偶尔会谩骂几句,不过一旦被官军听到,便会被拉出去痛打一顿。 队伍路过一片山林的时候,吹来阵阵阴风。 押运官看到附近树林中隐隐有人影窜动,下令叫官军们停了下来。 旁边副官问道:“大人,怎么回事,为何在此停下啊?” 押运官看着山林中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许多人在那儿?” 副官看了看,笑道:“大人何必杞人忧天呢。不过是强贼在山中斗殴罢了,就算对我等有图谋不轨,我五百官军又岂是好相与的。” 押运官点了点头:“也是。只不过我看此处山林阴邪得紧,叫这些贱民动作快点,早些出了这山林。” “好嘞,”副官应了一声,冲后面吼道:“都麻溜的,要是谁拖拖拉拉坏了大事,就扣除他的口粮。” 民夫们顿时又是一阵怨声载道,官军分与他们的口粮本就不多,这运粮又是体力活,要是被克扣了口粮,就等于是要了半条命。 “吵什么吵!赶紧走!”副官一鞭子抽在旁边一个说话的民夫上,“少说废话,把力气都使到腿上去,要是再让老子发现在这儿念叨,就不是吃鞭子这么简单了。” 那民夫连连点头:“官爷说的是,小的不敢了。” 副官收回鞭子,大声道:“哼,识趣就好,希望你们能理解,你们不听话,我也很难做。” 忽然,天空上传来一阵尖锐嘶鸣声。 副官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奇怪的大鸟在上空盘环,不断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嘶鸣声。 起义风云 第七十一章 星火燎原(一)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押运官再看时,深林中已经有人源源不断开始冲了下来,领头的正是方杰,手持一杆方天画戟,直直奔他纵跃而来。 双方相隔的距离有百步左右,这个距离足够官军列起阵来。在押运官的呼喊声下,官军们开始走动起来。 “杀死这些狗官!” 隐藏在民夫里的一名摩尼教部众高呼一声,抛下粮车,向旁边的官军撞过去,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暗藏在民夫中的其余摩尼教众也纷纷开始暴动起来,齐齐丢下粮车,或捡起石头、抓起泥土向官军砸去,或拿起别在粮车上的扁担与官军厮打在一起。其余的民夫被摩尼教众带动,同仇敌忾的对付起官军来。 由于队伍呈长蛇状,后面的官军不明情况,被暴动的民夫拦在了后面,举着刀枪不敢动弹。这些官军大多是些酒囊饭袋,平时欺负民夫还可以,遇到紧急情况却是没有人敢第一个上前。 后方僵持的时候,前方官军已经陷入了苦战。只有二百余官军在摩尼教众冲下来时摆好了阵型,在方杰的带领下,一个照面便冲破了官军不堪一击的防线。 吕师囊的这一批摩尼教众俱是精锐之士,有着最虔诚的信仰,时刻准备为摩尼教事业献出生命。在作战时红着双眼、争先恐后,视生死如无物,一旦接近敌人,招招都是以命换命的凶悍招式。 这些负责运粮的官军安享太平已久,平时最多与山贼过过招,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被吓破了胆,越战越怯,有的直接扭头跑了起来…… 押运官早就知道事情不对,在呼喊官军结阵迎敌的时候,就骑着队伍中唯一的马匹逃之夭夭了。 副官正拿着长剑抵御摩尼教众的进攻,扭头时发现押运官竟丢下队伍不管,气得捶胸顿足,再回头时,方杰已经注意到了他,向他冲了过来。 数息后,那杆方天画戟照头向他砸了下来,他急忙持剑横挡,“乓”的一声堪堪抗住了画戟上传来的力道。就在他暗自松一口气时,画戟忽然沿着剑刃向他的手臂横扫下来,他一时心急,径直松了握剑的手。 但来人好似猜到了他的动作,在他松手之前,猛地回刺向他的胸膛,直将他刺得倒飞了出去。 落地时,副官的呼吸变得沉重,意识也所剩无几,他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死亡,但还是用力的睁开了双眼,想要再看一眼这让他留恋的世界,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神情冷漠但眼中泛着精光的人站在他身前,咧嘴笑了笑,一刀向他脖颈挥来。 在民夫们的帮助下,战场局势急转直下,五百余官军只跑了三五十个,其余尽数死在了摩尼教众的手中。 另一边,骑马逃跑的押运官看到身后没有人追来,正庆幸不已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一拳轰在了他的肩上。在地上滚了数圈后,直接晕了过去。 走过来的徐子凌将他捆绑起来,横放在马背上,向方杰等人行去。 等他回到方杰那里去时,摩尼教众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将官军的武器分发给民众。 而人群中央,有位摩尼教众正在进行宣讲。 “官员们本是朝廷设来育养百姓的,但他们却横征暴敛,与富商们沆瀣一气,对百姓掠夺勒索、巧取豪夺。赋税如此繁重,百姓们一年到头不辞辛苦,也只能得到些许的余粮、布帛等物,却还要遭受官吏的掠夺搜刮。” “赋税繁重已让人难以忍受,但劳役与之相比竟也是不逞多让。就这运粮之事,官府强征诸位协助运送,不给酬劳也就罢了,沿途上官军却动辄打骂,甚至克扣口粮,这是何等道理?” 民夫们听着听着,也是情绪激动,纷纷破口大骂朝廷如何如何,官吏怎样怎样…… “你等参与了截杀运粮的官军,回去之后,恐怕也是以死罪论处。如今睦州的圣公正揭竿起义,于青溪县一举屠灭官军五千余众。我等何不于此响应起义,杀尽周遭县城内的贪官污吏,让受累受苦的百姓们加入到我们之中来,一起推翻这个狗屁朝廷。” 民夫们早就经受过摩尼教教义的感染,到了这个退无可退的地步,多年以来对朝廷积蓄的怒火与怨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红着眼怒喝道:“推翻朝廷!杀死贪官!” “推翻朝廷!杀死贪官污吏!” “推翻朝廷!杀死贪官污吏!” “推翻朝廷!杀死贪官污吏!” ...... 一声声嘶吼此起彼伏,尽管不是很整齐,但都饱含着愤怒。 徐子凌过来时,嘶吼声正在响起,一名摩尼教弟子看到了被他抓来的押运官,脸色一喜道:“徐特使,把他交给我处理吧。” 徐子凌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将缰绳递给那摩尼教弟子,纵身跃下马,寻找方杰去了。 到了方杰身边时,人群里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中央的摩尼教众又开始了新的演讲。 徐子凌看着一直冷眼旁观的方杰,问道:“为什么不是你去讲说?这里不是你身份最尊贵么?” 方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我向来不擅长这种蛊惑人心的事。” “也是,你就是一介粗人,心直口快,哪里做得来这些事情,”徐子凌笑了笑,“不过百花姐她似乎也不擅长。” 方杰解释道:“百花恩……,小姑主外,杨副教主主内,圣公总揽全局。小姑地位仅次于圣公,传教的事,小姑她也有权力管,但说到执行,主要还是杨副教主、白眉、吕师囊他们在做。” 徐子凌恍然道:“原来如此。百花姐是类似于幕后老板的角色啊,只管发布号令,让下面的人去执行就行了。” 方杰愣了一下,说道:“你可以这样认为。” 正聊着,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徐子凌仰头一看,只见那押运官被捆绑着拉到了临时搭的台子上。 一见是押运官,站在旁边的民夫大骂了几句,张开嘴,一口痰吐在了他脸上,其余看到他的民夫们也开始辱骂、嘲弄起来。 “此人当作何处置?”摩尼教众问道。 民夫们沉默半晌,齐声道:“杀!杀!杀!” 在押运官惊恐绝望的表情中,旁边的摩尼教众一刀捅穿了他的肚皮,随后转动刀刃,将他的肚肠搅得稀烂。让他饱受断肠之痛,慢慢死去。 徐子凌看到这一幕,皱眉道:“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个痛快?” 方杰淡淡道:“你没有遭受过官吏的压迫,当然不能领会他们对他的恨意,你不妨看看他们的表情。” 徐子凌看了看,果然,民夫们脸上都是痛快、兴奋的神色。 然而这样血腥残忍的报复,会不会在这些民夫心里滋生出什么别样的情绪呢? 又过得许久,将阵亡的民夫、摩尼教众掩埋后,一名摩尼教众来到了方杰面前,问道:“方特使,兄弟们已经收拾妥当,接下来应该去何处呢?” 徐子凌看着地上的官军尸体,说道:“那些官军的尸体你们为什么不处理?” 摩尼教众愤愤不平的答道:“这些狗官军,协助官吏欺压百姓,就该让他们曝尸荒野,化作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把他们集中在一起,一把火烧了吧,”徐子凌看着他,叹了口气道 :“放任不管要是酿成了瘟疫,那可是无妄之灾啊。” 摩尼教众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转头看向方杰,见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就按徐特使说的做。” 又过得许久,那名摩尼教众又来到了方杰跟前,说道:“方特使,尸体已经处理完毕。” 方杰看向徐子凌:“拿下大田县?” 徐子凌看了看天色,临近傍晚时分,点头道:“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正好拿下大田县歇息一晚。” 摩尼教众见两人意见一致,便回身去吩咐大军做好行动的准备。 见屡次传令的都是这名摩尼教众,徐子凌冲方杰问道:“那人是什么职位,为何都是他在传令?” 见他有些狐疑的神色,方杰笑道:“他叫刘应,是吕师囊的亲信,忠诚度上无需置疑。” 徐子凌摇了摇头。他倒不是怀疑他的忠诚,只是从他冷漠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颇有偏见。 …… 大田县说是县城,实际上只是一个巨大的村落罢了。 一丈高的土墙,围了约莫六百户人家,房屋参差不齐。县中府衙的捕快、县兵加起来不足两百。 方杰领着大军围了大田县后,县令听闻是响应方腊的义军,不敢抵抗,急忙叫家丁拿上府衙中的钱财、布帛等值钱的物件出城迎接。 方杰见到后,哈哈笑道:“县令可知我等为何起义啊?” 县令谄笑道:“自然是圣公德高望重、仁义无双,各位好汉决心追随。” 县令近日听到过方腊起义的传闻,但是不知道他起义的根本原因,心想只要给足钱财,再说些好话,应当可以避免灾祸吧。 却听方杰冷笑道:“是因为和你一样的狗官,仗着官身压榨百姓,圣公不忍百姓长久遭受苦难,因而揭竿起义,想要推翻这个尽用奸佞谄臣,不知民间疾苦的朝廷,懂了没?” 县令听着听着已经是脸色雪白,浑身颤抖着说道:“知,知道了,求你....唔。” 县令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摩尼教众如法炮制,一刀捅穿了他的肚子,让他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徐子凌看着突然出手那摩尼教众,赫然是刘应。 起义风云 第七十二章 星火燎原(二)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方杰领着义军进入大田县后,不出徐子凌的意料,县令府内一干人全部被拉到街杀斩首示众,有的甚至被开膛破肚。 安排好守夜的军士后,摩尼教信徒们以借宿的名义分散到了大田县各家各户之中,准备将县中青壮都招揽到义军中来。 徐子凌则随着方杰在县令府安顿下来,准备鸠占鹊巢歇息一晚。 大堂中,方杰端坐主位,听着摩尼教众的汇报,与徐子凌、刘应商讨着下一步行动。 方杰向徐子凌问道:“徐兄弟,此时吕特使应该已经在宁海县引起密侦司的注意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回宁海县去救援他还是?” 徐子凌沉吟许久,道:“不如趁官军尚未反应过来,直接奇袭台州城?” “开什么玩笑,”方杰摇了摇头,诧异道:“我们义军目前的实力和装备,怎么攻得下台州城?” 旁边刘应道:“依属下之见,何不先拿下台州附近的县城,裹挟城中青壮,壮大义军后再图台州?” 方杰点头道:“我觉得刘执事的建议稳妥。” 徐子凌不通兵事,但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说道:“不行,不奇袭台州的话,我们就转头去打宁海县,现在台州官府还没有得知义军的消息,出奇制胜还有些胜算。倘若义军在台州周围的城县活动,难保不被官军围剿。” 方杰想了想,对刘应说道:“徐兄弟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北上攻打宁海县,救援吕特使。” 刘应摇头道:“此时当以大局为重,如果不尽快攻破台州城的话,官府在台州的统治就还在,一旦南方的温州、处州的官军驰援过来,对我义军就是灭顶之灾。” 方杰对兵事也是一窍不通,觉得两人的话都有道理,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沉默许久,徐子凌说道:“不如放手一搏,直接攻取台州城算了。” 刘应不满道:“你也听方特使说了,如今我义军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台州官军硬拼,何况还是攻城。” 徐子凌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若是将台州知州、通判等人刺杀了呢?” 方杰眼睛一亮:“你是说以刺杀在城中制造混乱,再趁机攻打?” “吕师囊传来消息,说是密侦司和台州府衙的高手几乎倾巢而出,去宁海围杀他去了。”徐子凌拿出一张传信的纸张,递给方杰,继续道:“我与你携带一两百精锐部众潜入城中,晚上伺机刺杀知州、通判等官府要员,再趁乱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刘应走上前看了看纸条,发现确实是吕师囊的字迹,与方杰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好!”方杰盯着徐子凌,双眼闪着兴奋:“让我们给圣公一个惊喜。” …… 次日,让刘应几人领着大军在大田县待命,方杰和徐子凌带着一百精锐部众,扮作流民前往台州城。 此时方腊起义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台州城,城门虽然没有关闭,但负责盘查可疑人员的官军却是严厉了许多,一旦发现刀剑等利器,一概不让进出。 徐子凌等人只好将武器都放在了城外,留下两人看守。徐子凌对其中一人嘱咐道:夜晚时将他的剑连剑带鞘扔到城墙旁边。 进得城中,让部众们分散到了城门附近的客栈中去,徐子凌和方杰两人也找了家离府衙较近的酒楼,坐待夜晚到来。 到了下午,两人点了些菜,准备饱餐一顿后再行动。 正吃着,门外走进来一名女子,腰间别着双刀,坐在了他们邻桌,也点了些饭菜吃了起来。 “这位姑娘,”见女子孤身一人,旁边一男子端着酒杯走了过去,“在下俞梦起,最喜结交天下豪杰,姑娘不仅姿容绝美,还使得双刀,在下一眼见了便打心底里喜欢,可否认识一下?” 这样直白的话,与调戏无异。 女子唇齿微张,冷冷说出一个字:“滚!” 俞梦起潇洒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径直走到女子桌前,正准备坐下,却见一抹寒光横扫而来,那女子竟直接拔刀砍了过来。 “那你好大的胆子,”俞梦起慌忙后退,躲过了女子的一刀,“我可是台州知州的亲表弟,你惹了我,休想离开这台州城!” 女子冷冷一笑,不再理他,自顾的吃起菜来。 俞梦起伸手指着女子,支支吾吾半天却是没说出一句话来,慢慢涨红了脸,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见俞梦起走后,楼中一小二快步走到女子身边说道:“姑娘,赶快离开吧,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姓俞的仗着和知州的关系,欺负了无数良家妇女,只要有人敢反抗,他就会带着衙门里的捕快来,轻则打一顿,重则直接抓到牢里去。” “他这等欺男霸女的行径,你们就没人敢去京城上访吗,”女子面色平淡,随口说道,“莫非这知州在京城里也有后台?” 小二压低了声音:“就是这样哩。先前敢去上访的,人还没到衙门,就给密侦司的人抓了起来,胡乱栽赃些罪名就下了大狱。两三次都是这样,现在谁还敢去啊。” 女子将双刀一左一右放在两边,淡淡道:“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叫来多少捕快。” 小二叹了口气道:“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呢,你武功再高,但这可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啊,他们的人源源不断的来,你又打得了几个。”说罢,小二觉得仁至义尽,就不再管这女子,照顾别处去了。 徐子凌与方杰旁观了整个过程,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女子几眼,发现这女子果真生得俊俏,怪不得那俞梦起会见色起意,但他们也能看出女子方才挥刀时刀光之凌厉,至少是入境以上的高手。 而那俞梦起是官府的人,如此说来这女子也算是他们的“盟友”,两人悄声讨论了几句,想要借题发挥,以更轻松的方式完成晚上的任务。 只见徐子凌起身向那女子走了去,临近时,见她拿起一旁的刀,连忙举起双手道:“姑娘,我没有恶意,我和朋友与那俞梦起也有些恩怨,想要与你合作。”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方杰。 女子看了他一眼,缓缓放下了刀,冷声道:“不用了,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不需要什么合作。” 徐子凌扫了一眼她吃的东西,发现是素粥素面,想来是盘缠不够了,于是灵机一动,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道:“姑娘只需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不会让那俞梦起发现我两的存在。” 女子看着那锭银子,顿觉有些窘迫,但还是微微颔首道:“如何行事你先说来听听。” 徐子凌又拿出一锭银子,一并推到女子面前,悄声道:“姑娘不妨先装作怕了那俞梦起,走到……然后……”说罢,徐子凌看着女子,笑而不语。 女子皱着秀眉思索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 徐子凌笑着拱了拱手,转身回到方杰旁边。 拿上银子后,女子向徐子凌微微点了点头,离开了酒楼。 方杰当即准备跟上,却被徐子凌拦了下来:“不必担心,她先前拒绝了店小二的好意,就说明她自恃武艺高强,并不怕那些捕快。” “你傻啊,”方杰瞪了他一眼,道:“她要是信不过我们,直接拿着银子跑了怎么办。” 这徐子凌却是没有想到,犹豫道:“不至于吧,她看起来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 方杰拨开了他的手,直接走了出去,回头道:“管她是什么样的人,稳妥起见,我们先追去看看再说。”说完向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徐子凌想了想,也觉得不能仅凭直觉去判断一个人的性情,随即跟了上去。 女子知道两人在跟随,也就放慢了脚步,缓缓往徐子凌告诉她的巷子走去。 过得许久,只听到后方街道上传来几声“让开!让开!衙门捉拿嫌犯!”,正是俞梦起带着四个捕快追了过来。 女子急忙加快了步伐。 “在那里!”俞梦起看到了疾行中的女子。 四个捕快当即向她奔跑过去。 女子一路穿街过巷,最终到了一处废弃的巷子里,前面已是绝路。 后面追来的捕快见她目不识路,走到了绝路,纷纷笑了起来。 “哟嚯,长得真是俊俏呢。” “那是,不然咱俞爷怎么瞧得上。” “啧啧啧,这身段,可真是诱人呢。” “别说了,先把她拿了,捉到衙门想怎么看都行。” “哈哈哈,五哥说得是。” 见四人肆无忌惮的说笑起来,女子脸色变得越发阴沉,将腰间双刀齐齐抽了出来。 四名捕快逐渐看出了女子的不凡,急忙收起了轻视之心,拔出武器一起围了上去。 却是女子率先出了手,身形一跃,双刀合力向距离最近的捕快砍了去,水蓝色的刀光从刀刃上映了出来。 捕快持刀去挡的瞬间,女子收回刀力,一记鞭腿踢在他腹部,将他踢得倒飞出去。 其余捕快对同伴的惨状视若无睹,一起向女子砍过去。 女子不敢在三人的夹击下再用出奇制胜的办法,只得挥舞双刀去挡。 捕快们配合多年,彼此颇具默契,女子按部就班的招式突破不了三人的合围,逐渐被逼到了墙角。 正当三人以为女子气力不接时,女子忽然轻喝一声,刀刃间激射出缕缕淡蓝色真气,三人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就已经感受到了其中惊人的寒意。 有名捕快没来得及躲避,被那真气浸入了手掌,手掌顿时被冻得失去了知觉,握着的刀一下掉在了地上。 正忍受寒气时,旁边的捕快猛地将向后他拉了一步,他只看到一抹刀光从他鼻尖划过,慢慢露出一道血丝。 这名捕快登时捂着鼻子惊魂未定,要不是同伴拉了他一把,被削去的可就不是鼻尖了。 一气呵成打完后,女子发现没有杀死任何一个捕快,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她尚未进入至境,用秘法强行引出的奇寒真气,需要很长时间恢复。而没有奇寒真气,她很难再找到杀三人的机会。 这四名捕快都是登堂入室的境界,一打二她能稳胜,一打三、一打四她只能自保,想要找机会实在太难,时机拖太久她又必败无疑。 现在她也只能期待方才酒楼中的两人能如约赶来了,否则当她真气耗尽之时,她会选择自尽,免得受了这群人的侮辱,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哎哟,几个老爷们在欺负一个弱女子呢?”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姗姗来迟的徐子凌两人正戴着面罩走向捕快们。 走得几步,方杰看到了躺在地上抱着腰的捕快,笑道:“哟,这位官爷,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我给您治治?” 那捕快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讪笑道:“不,不用了。” 方杰笑着看了看,发现他正抱着左边的腰,在暗自运气疗伤,于是走到他的右边,抬腿一脚踢在了他的右腰上。 捕快登时龇牙咧嘴,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却见方杰将他抱着左腰的右手拉到右边,按在他方才踢的地方上。 “这样看起来就好多了嘛,”方杰笑着看向满脸怒火的三名捕快,“记着,埋的时候就把手这样放,看起来和气多了。” 起义风云 第七十三章 星火燎原(三)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捕快沉声道,“我们可是知州大人的下属,识相的就赶紧离开,先前的事我们可以当作没发生。” 方杰哈哈笑道:“无妨,先送你们走,待会儿再让你们的知州大人去陪你们。” 捕块们脸色一变,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方杰握拳冲了过来。旁边的徐子凌也瞬间跟了上来。 站在捕快们后方的女子也拿着双刀杀了过去,配合两人夹击捕块们。 形势紧急,三名捕块无暇多想,只好硬着头皮与徐子凌三人一一相对。 捕块们向来都是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的主,一与三人单独对上,顿时落了下风,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力。 未到十招,徐子凌一拳轰碎了身前捕快的心房,一旁女子则用刀背拍晕了与她对战的捕快。 只有方杰仍在与捕快酣战。他拳脚功夫不佳,徒手与那捕快对打,只算得上略胜一筹,不打个百十回合难分胜负。 而那捕快见同伴都已倒下,便转身想跑,走不到两步,便被徐子凌一拳锤在肩上,翻滚落回到方杰身前,被他顺势一脚踢断了脖颈。 女子见两人都是毫不留情的下死手,眉头紧蹙,冷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管怎样,”徐子凌走到被女子击晕的捕快面前,伸手扭断了他的喉咙,回头道:“我们都不是敌人。” 女子盯着他看了几眼,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直接离开了巷子。 方杰则走到仅剩的捕快身旁,在他的求饶声中一脚踢在他的脖颈上。 处理完后,方杰捡起一把刀,和徐子凌离开了巷子。刚出巷子不久,两人就看到了俞梦起向那巷子走去。 见方杰转身跟去,徐子凌急忙拉住了他:“让他去报信,府衙乱起来更利于我们行动。” 方杰回头笑道:“这样的话,那位姑娘岂不是要替我们担下杀捕快的罪名了?” 徐子凌道:“等晚上大军攻破了台州城,什么罪名都是笑话。” “倒也是。”方杰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摘下面罩,又回到了之前的酒楼,一直待到了夜晚才出去。期间看到有几名凶神恶煞的捕快来到了酒楼中,将店小二抓了去。 去府衙之前,徐子凌去了一趟城墙旁边,驱使摩尼教弟子扔在墙外的赤霄飞了进来。城墙上的官军看到头上一条黑影飞过,以为是南飞的大雁,没有放在心上。 有了赤霄后,两人轻松潜入了府衙后院。 一进院内,看清四周的花石树木,两人不由得暗自惊叹了一番。比之杭州知州顾安的府邸,这台州城的府衙竟是不逞多让,可见这台州知州与那顾安也是一丘之貉。 下午的事传到了府衙中,此时整个府衙已是乱作一团,知州赵咨道将部分护卫派了出去,协助捕快去捉拿那位武艺高强的女贼。 一路上,徐子凌二人并没有遇到多少巡逻的护卫,便找到了赵咨道所在的正堂。之所以能确定赵咨道在里面,是因为只在那大堂门前,他们就看到了四名守卫。 怪不得府中巡逻的护卫少,原来都被他聚集到了身边。 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着防御紧密的大门,方杰问道:“强攻的话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不,你得去强攻,”徐子凌侧身向屋顶看了看,将赤霄抽出来说道:“等会儿你假装强攻,吸引门口的护卫,我从屋顶下去,将他抓来后再来帮你。” 方杰点头道:“好,但你得小心点,里面情况不明,如果事不可为,你就直接撤回来,千万别恋战。” 徐子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微微一笑,直接一掌将他推了出去。 方杰暗骂一声,急忙把面罩戴上,同时将腰间的短刀拔了出来。 “有刺客!”一看到方杰从树后闪身出来,大堂门口的护卫大声喊道,随即冲了过来。 借着护卫们向方杰奔去的间隙,徐子凌踩着赤霄飞到了大堂屋顶上,凭着感觉找了个靠近房梁的位置,双手持剑猛地一挥,巨阙四式之横式重重地扫在瓦砾上。 “轰”的一声后,“哗啦啦”的声音随之响起,徐子凌只觉脚下一虚,随着四周瓦片一起掉了下去。 赤霄还未飞到脚下,徐子凌只觉屁股一痛,似乎撞到了某个人的头上,急忙借着力道翻了个滚,站在了地上。 回头看时,发现一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七窍流血,瘫软在椅子上,看他穿着的官袍,俨然就是赵咨道。 “是刺客!快救赵大人!”旁边一文士打扮的男子吼叫道。 徐子凌打量四周,发现还有两名护卫守在屋内,听到响动后,正一前一后向他奔来。 然而徐子凌落下的位置十分凑巧,正好是赵咨道的书桌附近,见护卫们飞身过来,当即抓住赤霄扔了出去,随后一把抓住赵咨道的腰带,脚下一蹬,拔地而起。 只见赤霄直直飞向急步后撤的文士打扮的男子,在他惊愕间从他的喉咙上划过,然后回转飞向徐子凌,在他落地之前,堪堪飞到他脚下。 赶到的护卫两人看到这一幕,心惊不已,急忙起跳,想要把赵咨道抓回来。 却见徐子凌冷笑一声,踩着赤霄凌空而去。 门外方杰正被护卫们追得在后院里四处逃跑,忽然看到徐子凌抓着赵咨道踏剑而来,喜道:“徐兄弟,我在这儿!” “跳起来,”徐子凌喊道,“我会接住你。” 方杰心领神会,将手里的刀向追赶的护卫砸去,随后一下跳了起来。 护卫们仰头看时,只见徐子凌御剑飞过,一把抓住了跳起来的方杰,就这样一手提着一个人扬长而去。 “徐兄弟,走错方向了,”被提着的方杰急叫道,“我们的人都在北城门啊,你怎么往南走?” 徐子凌却是咬着牙没有说话,依旧向南飞去。又飞过几条街道后,徐子凌真气消耗了大半,不敢再飞了,便将两人放了下来。 落地后,徐子凌喘着气说道:“往,往南飞,是为了将搜索的官军们吸引到南边来,好让大军一举攻入北门。” 方杰摸了摸头,嘿嘿笑了笑:“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还是徐兄弟你足智多谋。” 将赵咨道扔给方杰,徐子凌说道:“别说了,赶紧走吧,先前我刻意飞这么久,就是为了让官军多往南搜查一段时间,趁官军没反应过来,我们赶紧回北门去。” 方杰点了点头,将赵咨道背在肩上,跟着徐子凌沿着人少的巷子、小径向北城门兜转过去。 一路上遇到了几拨搜查的官军,徐子凌故技重施,御剑将二人带到了房屋高处躲藏,待官军走后再下来。 就这样,许久后,两人带着赵咨道回到北门附近,将暗藏的摩尼教弟子悉数叫了出来,一齐向北门杀去。 还未接近城门,就听到守门军士喝道:“站住!赵知州有令,夜间不得进出城。” “哼,”却见方杰轻哼一声,将赵咨道高高举了起来,问道:“你可得仔细看看喽,这是谁来着?” 那军士颇感疑惑,放眼一看,惊怒道:“赵大人!你们是什么人,赵大人怎么会在你们手上?” 方杰沉声道:“别管我们是谁,你只须放我们出城,出了城,我们自会放了赵咨道,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那军士心中焦急无比,真怕赵咨道死在城门这儿,见方杰等人都穿着粗布衣裳,手里又没有武器,以为他们是犯了事想要逃出城去,顿时松了一口气道:“那好,我放你们出去,不过你们得信守承诺,否则你们出城后我会下令让城楼上的弓弩手放箭射杀你等。” 方杰笑了笑,大声道:“那是自然!杀害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只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哪敢真的杀了赵大人啊。” 那军士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让士卒打开城门。 摩尼教众伪装的百姓开始缓缓出城,方杰提着赵咨道走在人群中央,走过先前那军士身边时,却听他沉声问道:“现在可以放了赵大人了吧?” “当然啦,”方杰哈哈一笑,猛地一下把赵咨道向他扔去,“接着!” 与此同时,正走着的摩尼教众几乎同时暴起,或抱或拉,死死缠住了守门的官军,紧接着就是一声声惨叫响起,疯狂的摩尼教众或扣眼珠,或咬喉咙,如野兽般虐杀被缠住官军。 接住赵咨道的军士听到官军们的惨叫声时,就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张了开口,还没叫出声来,便被徐子凌一拳打在了胸腹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城门便被 摩尼教众控制了下来。城楼上的官军听到下方声响,立即走了下来。 正此时,城外远处,阵阵呼喊声徐徐传来,隐隐是“圣公万岁”四字,不绝于耳。 门楼上尚未下楼的官军向外望去,顿时惊恐万分,只见远处火光浩瀚如星海,照亮了四周一大片旷野,无数人影在火光下向着北城门急速奔来。以火光粗略判断,来的不下五六千人。 涌下门楼的官军看到了同伴的惨状以及控制了城门的摩尼教众,愤怒不已。把守门楼的校尉当即让弓弩手们弯弓搭箭,准备射杀他们。然而正要下令射击时,却见城门口有一男子举着赵咨道走到了大军面前。 “慢着!”校尉急忙阻止道,随后高声下令道:“弓弩手立即回到城墙上去,城外贼军一旦靠近便随意射击。城下的步军,随我一同砍杀贼人,救回赵大人,夺回城门。” 有赵咨道在,官军投鼠忌器,不敢放箭,校尉只得领着步军杀向城门。 然而城门空间本就狭窄,容不下多少军士,再加上徐子凌、方杰这样的高手堵在前面,官军一时间进退不得,校尉与徐子凌斗得数十招,被一拳轰飞了出去。 过得一会儿,城外“圣公万岁”的呼喊声已经震耳欲聋,城门前的官军依旧难得寸进。 门楼上,看着绵延不绝的火把向城门靠近,官军们后背冷汗直冒,握着弓弩的手也不由得微微颤抖。 起义风云 第七十四章 星火燎原(四)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义军临时起义,即使早有谋划,但装备上还是差了许多,除了资深的摩尼教众有相较齐全的刀枪剑盾外,寻常民众的武器多是家中砍柴刀、粪叉等,而盾牌更是五花八门,有铁锅、竹筐、锅盖、木桶等等,更有甚者,抱着一块木板就往前冲。 但是借着夜色的遮掩,义军给官军最直观的印象并非是装备参差不起,而是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狠劲。即使心惊胆颤,官军还是在义军进入射程时开始了射击。 箭矢呼啸而下,零零散散但总数不算少,立即让义军中出现了伤亡。诸如竹筐、木桶这样的防具,一旦碰到自上而下飞来的箭矢,瞬间就会被洞穿。 然而城楼上此时的官军终究不过五、六百人,难以形成密集的打击网,加之下方城门大开,没有阻拦,义军还是有很多人冲了进去。 扼守城门的徐子凌、方杰也在援军来时转守为攻,领着摩尼教众向城内杀去。 方杰接过摩尼教众送来的方天画戟后,顿如天神下凡一般,招式大开大合,由长击远,官军阵型瞬间被撕裂开来,摩尼教众随之鱼贯而入。 为了减小义军的损伤,徐子凌踩着赤霄,飞跃上了城楼,一路砍杀放箭的弓弩手。方杰在杀入城门后,也是第一时间向城楼上杀去,力求快速控制城墙。 这时官军中的校尉已经派人向府衙求援了数次,但传回来的消息说,先前因为知州赵咨道被劫走,那边的官军被通判李景渊派往城南搜救去了,得知赵咨道在城北后,李景渊自知中了声东击西之计,急忙又派人去召回搜查的官军,但这一来二去也要花费一些时间,恐怕是来不及救援城楼了。 城墙上的官军早就有些心悸,此时看见义军已经杀入城中,切断了他们的退路,渐渐失去了斗志。被冲上城墙的方杰和摩尼教众杀了一半后,剩下的直接跪地请降,却被摩尼教众悉数砍了脑袋。 与此同时,城外的民众也已经开始向城中涌了进去。方杰和徐子凌也从城墙上跑了下来,向固守街巷的官军冲杀过去。 官军数量本就不多,见义军源源不断的涌进来,一种恐惧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援军来了!” 听到后方惊喜的叫声,心情低沉的官军顿时精神一震。 校尉转头一看,发现有约莫两三百官军飞奔而来。正惊喜着,却听领头的将官叫道:“大事不好了!腾校尉。” 校尉脸色微变,沉声道:“莫非援军只有你这两三百人?” “腾,腾大人,”那将官喘着粗气道,“李大人听说贼军有五六千人,且已经杀入城中,便带着那些官军逃往仙居县去了。” 校尉登时勃然大怒:“好一个李景渊,好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将官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义军,急声道:“腾大人,如今大势已去,我们也赶紧撤吧,晚了要是被贼军围住,可就跑不了了。” 校尉再是义愤填膺,这时也知道将官说的是实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当即下令全军徐徐后撤。 然而方杰并不想让他轻松离开,领着义军紧紧追赶,官军且战且退,留下数百具尸体后,才得以摆脱了体力不支的义军。 为了避免城中富户连夜出逃,方杰把义军分成了四组,分别去控制东西南北四门。 与此同时,刘应领一队人包围了赵咨道的府衙和李景渊的府邸,发现李景渊已经带着全家老小逃了,但府衙中赵咨道的家眷却是没来得及逃。 回到之前,徐子凌随着方杰追杀官军,路过一巷子时,听到附近有打斗的声响,便与方杰说了一声,领着四五个摩尼教众巡查过去。 靠近之后,发现是下午那名女子正在与人搏斗,地上躺着几具尸体。 围杀女子几人中有两人是捕快,其余的全是赵咨道的护卫,女子杀了几人后,此时已经疲态尽显,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捕块们拿住。 对女子受到这样的待遇,徐子凌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多想,立即带着摩尼教众前去帮助她。 捕块们一路追杀女子,显然不知城中已经发生了巨变,徐子凌杀来时,他们也只当他是女子的同伙。 与徐子凌一起来的摩尼教众都是精锐,实力与捕快相差无几,一加入战斗,捕块们登时压力剧增。 斗得数合后,见徐子凌一剑刺穿了一名护卫的胸膛,捕块们心知事不可为,便齐齐转身逃走。 捕块们逃走后,女子看了徐子凌一眼,将双刀收回鞘中,原地坐下调息起来。 摩尼教众面面相觑,看着徐子凌,想看他准备怎么办。 “你们先去帮方特使,”徐子凌说道,“这姑娘对我义军有恩,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她说。” 几名教众闻言,向徐子凌微微施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沉默许久后。 闭目调息的女子轻声问道:“你们是起义的叛军?现在已经攻入了城中?” 徐子凌笑了笑:“你被这些捕快追杀,倒是受了我们连累。” 见他默认,女子睁开了双眼,问道:“你们与梁山有无关系?” “当然有!”徐子凌道。 听他答得如此果断,女子眼神微眯,两手隐隐放到了刀柄之上。 “梁山的头领,我杀了也有四五个吧,”徐子凌看向女子,见她面色古怪,笑道:“我与他们可以说是至死不休了,怎么,你是梁山的人?” 却听女子冷声说道:“我和梁山,也有不共戴天的仇,等我到了至境,一定会去杀了晁盖、宋江、李逵、杨雄、秦明等人。” “哦?”徐子凌愣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轻声道:“你知不知道独龙岗上祝、李、扈三个庄子?” “你是扈三娘?!”徐子凌惊讶道。 女子微微一怔,道:“你知道我?” 徐子凌道:“听你说起扈家庄,我这才想起扈家庄扈太公有个女儿,名叫扈三娘,使的也是双刀,大概就是你了。不过我只听说李逵屠了祝家一家老小,却不知道你逃了出来。” 说起这事,扈三娘神情有些低落,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徐子凌劝慰道:“我与梁山迟早也要了结恩怨,不如你我结个盟,互相帮助,共谋梁山?” 扈三娘疑惑道:“梁山是叛军,你们也是叛军,如果不先推翻朝廷,你们怎么可能对得上?” “不不不,我们与梁山不一样,”徐子凌正声道,“我们虽然都是因受官府压迫、陷害才揭竿起义,但我义军布局深远,又有摩尼教鼎力支持,在百姓眼里远非宋江等贼寇所能比。不得民心的梁山,若不招安于朝廷,必是死路一条,而他们招安后,也必被朝廷安排来征讨我义军,然后……” “好,”徐子凌还没说完,扈三娘打断了他,“我暂且相信你,不过我只跟着你,对上梁山之前,休想让我为你义军出力。而且,一旦你们被官军打败,我就立即终止与你的合作。” 扈三娘的果断出乎了徐子凌的预料,即使她说的有些无情,徐子凌还是点头道:“一言为定。” 徐子凌并不是一定要为义军招揽扈三娘,而是他觉得她是个悲情的人,想要帮她一把。因为义军最终无论成功与否,都会与梁山的人对上,而且会给予他们沉重的打击。如果能多一些变数,或许能将所谓的梁山好汉斩尽杀绝。 …… 当徐子凌带着扈三娘来到府衙时,城中诸事都已尘埃落定。义军把控了整个台州城,摩尼教众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招揽工作。 如之前一样,城中一干官吏,包括侥幸未死的赵咨道,被摩尼教众全部拉到大街上虐杀殆尽,只有少许有职无权的文官得以幸免于难。 宗教参与进来,使得战争变得更加残酷血腥。徐子凌即使能明白他们对这些贪官污吏的痛恨,但也不敢苟同他们的做法。杀也就罢了,却要以各种残忍的方式去虐杀。明明是开膛破肚,还要美其名曰“看看这些狗官的心肠到底是不是黑的”。 向守门的摩尼教众询问后,徐子凌带着扈三娘来到了先前抓赵咨道的大堂,看到了正在与刘应等摩尼教众商议事物的方杰。 而方杰见两人一起走来,冲徐子凌挤眉弄眼道:“回来了?” 徐子凌淡淡道:“她答应与我们合作,不过只有与梁山作战时她才会出手。” 方杰笑了笑,对扈三娘道:“欢迎加入我义军。” 却听扈三娘冷声道:“给我找个房间。” 方杰摸了摸鼻子,叫来一名摩尼教众,让他带扈三娘去府衙后院空闲的房间。 “怎么样了,”扈三娘走后,徐子凌问道,“城门都控制起来了吧?” 方杰点头道:“都派了军士去把守。只是人手不够了,先前一战我军也损失了将近六百人。” 徐子凌沉思许久,道:“在城中招一些吧。把官军的装备分发下去,再让城里的铁匠赶紧打造兵器。义军装备太差了,这一战要不是攻其不备,未必能取胜。” “这些我都明白,已经吩咐下去了,”方杰对门口的摩尼教众挥了挥手,笑着对徐子凌说道:“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徐子凌问道。 方杰笑了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徐子凌颇感疑惑,但还是忍住没有追问。 过了一会儿,却见两名摩尼教众带着一个绝美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一身盘金彩绣衣裙,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只见女子缓缓走到徐子凌身前,轻轻施了一礼。 旁边摩尼教众道:“她是赵咨道的女儿,还未嫁人嘞,勉强配得上徐特使您。” 徐子凌哪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正要出声拒绝,却听方杰在耳边小声说道:“你要是不要,她就会被送给其他的部众。” 徐子凌看着她泪痕未干的面容,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最后点了点头道:“把她送我房间去吧。” 起义风云 第七十五章 星火燎原(五)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到十一月初,方腊起义的消息已传遍江南诸州,尤其是苏杭一带,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州官员无不震恐。听闻义军以“诛杀朱勔”为号召,无数贫苦百姓拍手叫好。 从杭州到苏州,许多有远见的商贾、世家,暂时闲置了家中产业,开始举族迁往北方避难。然而事态一扩大,诸州官员急忙下令禁止世家大族北迁,让他们留在城中,在叛军来攻时派出族内青壮协助守城。 这段时日里,除了台州外,杭州南面的婺州、越州、明州等地也有大小不一的起义发生。不过相较于台州,婺、明、越三州的起义声势弱了许多。三州义军大多流窜在各县城之间,裹挟民众的同时逃避官军的围堵。 在台州,义军在城中已经休整了近十天。在方杰和摩尼教众的努力下,台州义军总兵力从不足三千发展到了七千余众,还有响应起义的百姓不断从四周县、村云集而来。 义军数量一大,军纪就成了最大的问题。由于义军组成成分的特殊,来的百姓中不乏投机取巧、曲意逢迎之辈,在参加义军日常编队训练的同时,以义军的身份在城中私自劫掠那些不愿加入义军的民众。 得到消息的方杰头疼不已,向徐子凌问计,徐子凌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将义军屯于城外去,但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一旦仙居县的官军奇袭,义军必会方寸大乱。 无法采取强硬措施,方杰只好对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把事情闹得太大,他都视若不见。但也正是他的这种态度,导致许多民众难忍义军的劫掠,被迫加入到了义军中来,为后来的事埋下了祸根。 台州城西,官军的校场上,摩尼教众正在对新加入的义军进行粗略的军事训练,以便在作战时做到上令下行。 校场一角,徐子凌正与扈三娘切磋武艺,相互打磨境界。两人到至境都只差临门一脚,比试起来分毫必争,赤霄剑与日月双刀横竖碰撞、来回刺挡,刀剑浮光掠影,引得旁边训练的义军驻足观望,以待能学得一招半式。 此时正是初冬季节,天气阴冷,两人斗得许久,依然难分胜负,各自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停停停,”徐子凌急退数步,放下赤霄,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先到这儿,歇会儿再打。” “周倜的关门弟子就这个程度?”扈三娘不屑道。 徐子凌轻笑道:“我师父擅长的是拳脚,而我和你比的是剑法。我的剑法都是离开师傅后学的,大多是以力破巧的招式,对上你这以迅疾为主的双刀,自然讨不了好。” 扈三娘双手回环,收刀入鞘,冷声道:“那你如今参加了义军,砥砺武学的时间变得更少,如果我率先到了至境,再与你切磋,必定打你个落花流水。” 徐子凌摆摆手:“我拭目以待。” 这时从校场入口盈盈走来一个女子,手中提着一个饭盒。 女子名叫赵韵如,是赵咨道的小女儿,在城破那天晚上被摩尼教众抓住,本来是被送去服侍徐子凌的,却被他转送给了扈三娘,做起了扈三娘的侍女,也因此得以保全名节。 只见赵韵如慢慢走到了校场里,屈身向徐子凌和扈三娘轻轻拜了拜,道:“徐公子,小姐,吃些午膳吧。” 从官家小姐,一夜之间变成了敌人的丫鬟,此时的赵韵如脸上虽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柔弱模样,但心中的辛酸愁苦、绝望无助,只有她自己知道。 城破的第二天,她随扈三娘走过以前进出无数次的大门时,在门口看到了几个人头,其中有往日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兄长,有经常在府中看见的、在她看来和蔼可亲的叔叔伯伯。 那一天,她只觉整个天都塌了,浑浑噩噩跟着扈三娘走了一天,作为侍女,却是扈三娘帮她准备的饭菜、替她换了身不显眼的衣服,让她免受于摩尼教众的侮辱。到了第二天,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她将一切掩埋在了心底,接受了侍女的身份,负责起了扈三娘的饮食起居...... 徐子凌也没客气,接过饭盒坐在地上大吃了起来。扈三娘对他的随性熟若无睹,拿着饭盒的另一份饭菜,在附近找了一副桌椅,坐在上面细嚼慢咽。 过了一会儿,徐子凌还未吃完饭,刘应走到了他的跟前,见他还在吃饭,便静静待在原地等他吃完。这时候的人,对于“食不言大事”还是十分尊崇的。 但徐子凌并不在意这些,见他欲言又止,边吃边说道:“有话直说。” 刘应拱手道:“吕特使来了,现在正与方特使在府衙中商议出兵一事。” 徐子凌放下碗筷,惊讶道:“出兵?为何这么急,是温州的官军来了?” “不是,”刘应摇头道,“吕特使来的时候还带来了百花圣女的传信。圣公已经拿下了睦州全境,正领着上万大军,不日便能攻破歙州城。之后大军的目标,便是杭州城了。而原先拟定的圣公登基的地方,就是杭州城。所以……” 刘应还要继续说,却听徐子凌打断道:“所以我们现在出兵,正好与圣公大军一起围攻杭州城。” “徐特使果然目光如炬。”刘应道。 徐子凌淡淡道:“好,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回去。” 刘应拱了拱手,转身准备离去,路过赵韵如身边时,突然咧嘴一笑,伸手向她臀上抓去。 正要得手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手腕:“她现在是三娘的侍女,不要随便碰她。” 听到动静的赵韵如回头,发现刘应的手离自己臀部仅一寸之隔,慌乱的后退了几步。 刘应收回手臂,冲赵韵如轻哼了一声,径直离去了。 却见徐子凌转身说道:“你好好跟着三娘,我保证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在你身上。” 赵韵如急忙拜道:“谢谢徐公子。那可不可以……” 徐子凌猜到了她的想法,轻声道:“不过也仅限于你,至于你的姐姐和姨娘们,恕我无能为力了。” 赵韵如登时脸色惨白,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徐子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语,直接向着校场外走去,准备回府衙与方杰商讨一下出兵事宜。 自古以来,战争的胜利者奸 淫失败者的女眷,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有着现代思想的徐子凌即使对此深恶痛绝,也难以改变现状。 徐子凌回到府衙议事厅时,方杰与吕师囊正在说着话,见徐子凌过来,方杰就简要的与他说了说如今的战略形势。 说的大都是朝廷对方腊起义的反应,不出徐子凌所料,梁山果然接受了招安,据说宋江正在入京觐见的路上,梁山大军极有可能作为童贯率领的河西禁军的先锋军参与平叛。 而出乎徐子凌意料的则是有关曾头市的消息,据吕师囊的消息说,晁盖竟在击败高俅大军后回山寨的路上被史文恭射杀,因而宋江在接受招安之前去率军去攻了曾头市。 徐子凌记得的是,他在南下之前,差人送了封信给曾头市,信上写的只有“切勿箭射晁盖”六字以及他的落款和“兄史文恭亲启”等等。 按理来说,无论史文恭接没接到他的信,都不可能远去郓州刺杀晁盖啊,何况还愚不可及的留下带有他名字的箭矢。 结合前世记忆分析,徐子凌得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大概是宋江要除掉晁盖,入主梁山,强行让史文恭背了黑锅。 不过好在传来的消息说,曾头市虽然被梁山攻破,但史文恭带着曾密逃了出去,大抵是还没有被抓到。 告知徐子凌北方来的消息后,吕师囊开门见山道:“事不宜迟,我的意见是明日就出兵,现在商议一下出兵的路线问题。” 徐子凌道:“我看见你们先前就在讨论,想来是有了谋划吧,不妨直说。” 吕师囊点了点头,带着两人走到了铺在桌上的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我义军最大的问题就是粮草问题,所幸刚过秋收季节,各州县都有许多存粮还没有运往汴梁,所以我义军的行军路线要按着可以获取粮草的州县来。除此之外,还要考虑与明、越、婺三州友军的汇合事宜。” “我与方特使拟定的是,义军从台州城出发,先取三门县、宁海县,随后绕过天台山,直奔越州的新昌县,然后再北上攻取剡县,在剡县汇合东边明州来的义军,之后再去诸暨县汇合西边明州的义军,最后直奔萧山,进逼杭州城。” 地图很简略,只有些小方框代变各个城池,但徐子凌还是大概看懂了吕师囊的意图,点了点头道:“好,就按吕特使说的办。” 吕师囊疑惑道:“听闻徐特使多有奇谋,对此就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徐子凌笑了笑:“义军占据大势,攻略这些城池不过如探囊取物一般,按部就班即可,何须奇谋。” “那倒也是。”吕师囊点头道。 …… 次日,义军整理好搜刮来的物资后,开始缓缓向三门县行去。 一日后,大军抵达三门县时,发现县内的县令、官军听闻义军来袭,早就向北逃了去,但城中粮草却是没有来得及带走。 例行搜刮、招兵后,义军继续向宁海县去,却发现宁海县和三门县如出一辙,大军连行数日、下两城,一个官军都没见着。 大军一路裹挟着百姓,到了新昌才遭到了官军的抵抗,只不过一县的官军实在是杯水车薪,不到一个时辰便被义军攻下。 义军前进的脚步一直到了剡县才匆匆停下,原因自然是等候与西边明州来的友军汇合。 这一日已经是十一月十五,歙州的方腊已经攻下了歙州城,转头携大胜之师直扑杭州城。 杭州以南的睦、婺、越、明、台五州起义的星火,已然有了燎原之势。 起义风云 第七十六章 至善至恶,不外乎人情二字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汴梁城,皇宫内。太尉宿元景带着一个黑矮的中年汉子来到了垂拱殿。 见着座上身穿皇袍的天子赵佶,黑矮汉子屈膝跪地,一拜到底:“臣宋江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佶居高临下,稍稍打量了汉子几眼,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宋爱卿且平身。” 宋江缓缓站起身来,垂眉低头,沉默不语。 赵佶开口道:“此前宋爱卿同众英雄受贪官污吏所害,无奈上山落了草,与官军争斗数次,互有损伤,归根究底,祸源乃在朕身上。是朕治下不力,才使得贪腐之辈有机可乘,欺压良善,还望宋卿家不要怪罪于朕。” 宋江急忙拱手道:“臣岂敢怪罪圣上!臣与众弟兄虽被称为好汉,实际却是反抗朝廷的叛贼,圣上不计前嫌,反而垂爱于臣,使臣与众兄弟能招安反正,去了这叛贼的恶名,一跃成为朝廷的正统军士,臣实在受恩感激,不知如何报答,唯愿能带着众兄弟为圣上南征北战,安邦定国。” 赵佶叹了口气道:“宋卿家心怀如此诚挚报国之心,可恨那些个贪官,竟将朕的忠臣逼成了反贼。唉,如今江南方腊之党祸乱四方、侵扰百姓,也是朕的过错啊。” 宋江正了正身子,大声道:“臣愿率本部兵马,即刻赶往江南,扫除方腊等乱党,替圣上排忧解难。” “那方腊借助魔教妖邪言论蛊惑了许多百姓,”赵佶眯了眯眼,轻声道,“贼众预谋已久,如今又一路裹挟百姓,势力不知凡几,宋爱卿孤军前往,恐难于其抗衡,不如再等候些时日,待童枢密的西军集结完毕,一同前去征讨。” 宋江正声道:“不可,官军每晚一天到,就会有更多的百姓被蛊惑到乱党中去。臣请命为先锋军统制,率我梁山义士先行前往江南,即便不能扫除乱党,亦可把守州县,阻挡叛军四处烧杀抢掠。” 赵佶摇了摇头道:“也罢。既然宋卿家如此深明大义,朕便封你为征南先锋、越州防御使,领本部军马南下讨逆。不过还望宋爱卿看清局势,以守代攻,且战且退,莫要与逆党纠缠过深,要是爱卿折在了江南,朕定会悔恨终生。” 宋江当即一头跪在了地上:“谢陛下隆恩,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随后,赵佶御赐了宋江一匹宝马,一套鞍辔,同时派遣使者携千坛御酒随他一同回梁山,分与众头领饮食,宣扬朝廷对他们的看重。 然而在宋江和宿元景刚从垂拱殿离开后,又有两人走了进去,一人是枢密使童贯,一人是太师蔡京。 “陛下这招驱虎吞狼,当真是妙啊,”参拜后,蔡京抚须笑了笑,“以贼制贼,两方孰胜孰负,于我朝廷都是有利无害。” 赵佶也笑了起来:“这宋江倒是识趣,朕稍加点拨,他便应允了讨逆之事。”随后看着童贯道:“童枢密还需尽快筹备,讨伐方腊等乱党迫在眉睫,即使宋江等人能拖些时日,禁军还是得尽快出兵。” 童贯拜道:“还请陛下放心,调令已发往西军诸营。大抵一月内便可于汴梁集结,届时只要战船充足,便可沿水路火速前往江南。不过一月后乃是寒冬季节,届时江河冷冻,行军速度会受其影响……” “不用解释那么多,”赵佶不耐烦道,“朕只要你以最快的速度讨平乱党。” 童贯皱眉想了想,拱手道:“还请陛下放心,臣担保来年夏季之前,必能扫平江南。” 赵佶点点头,心情缓缓放松了下来,随后与二人又聊起了丹青字画等闲情逸事来。 …… 几日前,宋江率众踏平曾头市,给晁盖“报仇”之后,在坐上梁山第一把交椅时,将山寨中的聚义厅改成了忠义堂,将晁盖的灵位放在了第一位。 多数头领都以为这是宋江对晁盖的追缅,但还是有少数心思细腻的头领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别的意思,私下商讨后,一起去找宋江问了个明白。其中有吴用、花荣、张横、张顺等人。宋江没有对他们隐瞒,将招安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吴用本就是玲珑剔透的人,随便一想就猜到了宋江的想法,但并没有反对;花荣跟随宋江前是清风寨知寨,本就是朝廷官员,自然对宋江招安的想法表示支持;张横、张顺两兄弟则对招安有着一些抵制,但在宋江的规劝下,最后还是同意了招安。 在朝廷招安使节来的前一日,宋江把招安的想法说了出去。在山寨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头领对此朝廷是深恶痛绝,极为反对招安。 但在宋江饱含真情、声泪俱下的一番讲说后,众头领沉默着同意了招安的事,即使心里不满,也只会将它藏在心里。 宋江与他们说:朝廷腐败无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能挡住官军一时,挡不了官军一世。贼,终究是贼,一旦写在史册上,他们便生生世世都摆脱不了贼的名声。唯有接受招安,为朝廷建立功勋,获得官职后,才能有个好名声,才能在朝廷内说上话,才能真正的为受苦的百姓做些实事...... 其实许多头领并不在乎什么名声,更不在乎死后留下骂名,只想今生逍遥快活就够了。但宋江的话还是触动了他们,因为他们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都会默默的为其他兄弟考虑。正是这种情与义的相互作用,使得他们默认了招安的事。 从使节来,到入京觐见,再到回梁山,招安的进程无比顺畅,好似天命所归,宋江只觉如沐春风般的轻松畅快,暗自发誓一定要带着兄弟们建功立业。 赵佶昭然若揭的驱虎吞狼之计,宋江哪里会看不出来,他主动请求征讨方腊,为的就是火中取栗、险中求富。何况皇帝也说了,他梁山的军队南下后,只要不败,就是有功。 回到山寨后,宋江举宴开席,将御酒分了下去,在觥筹交错、酒兴正浓时,说了南讨方腊的事情。众人正喝得上头,听闻有仗打,纷纷兴冲冲的答应了下来。 待到第二天,宋江让大伙儿整备军械,准备南下时,大伙儿才知道上了宋江的当了,但还是笑着去筹备了…… 这一天是十一月十二,梁山众人风风火火的准备着兵器甲胄,不日便要南下。 与此同时,距郓州千里外的歙州城,正在遭受方腊大军的猛烈围攻。 镇守歙州的是两浙西路第三正将郭师中,领着三千余厢军顽强抵抗方腊义军的进攻。 方腊义军有近一万之众,施行围三缺一的攻城战法,城中厢军平日里疏于演练,突然遇到这种阵仗,既使郭师中指挥得当,三处城墙都是岌岌可危的状态。 终于,在这日下午,王寅围困的东门率先打开了局面。在城中滚石、金汁等物用尽后,王寅身先士卒,领着义军杀到了城墙上,先是杀退了城墙上的官军,随后又夺下了城门,引得大军长驱直入。 围攻北城墙的方七佛得知东门已破,当机立断,舍弃攻打北城墙,同王寅合军,借东门直接入城。 得知义军已攻入城中,厢军顿时军心大乱,不少人直接往西城门逃了出去。郭师中在乱军中组织反击,被石宝找准机会,用流星飞锤砸碎了脑袋。郭师中死后,官军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不是奋力逃出城去,就是被义军屠杀殆尽。 城破后,方腊所率的义军在城中休整了几日,从民众、投降的官军中又补充了数千兵力。之后方腊让方七佛领三千义军攻取歙州其余县城,自己则领大军奔昌化、富阳而去,直指杭州城。 此时义军早已威震江南,所过之处,官吏无不望风而逃,百姓无不列队相迎。 方腊领着大军一路杀官聚民,到十一月十九,大军抵挡富阳时,兵力已经扩充到了二万余,负责供应粮草的祖士远、娄敏中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离富阳县数十里外的萧山县,此时也聚集了吕师囊、方杰率领的另一只义军,在汇合了婺、越、明三州的义军后,数量也达到了一万余众。 两处义军已有通信往来,协定于两日后齐攻杭州城。 杭州城内,知州顾安和两浙路制置使陈建正商议着防守事宜。经过十日来的调度,如今杭州城内的官军已有六千左右。 顾安等人并不知道两边义军如今的兵力有多少,但猜测大概不过一万五左右,加之大半是未经战阵的民夫,所以顾安等人认为六千官军完全足够守住义军的进攻。 唯一担心的就是粮食问题,一旦义军围住城池,切断从杭州湾运来的粮草,他们仅靠城中粮仓,恐怕支撑不了一个月。 府衙会客厅内,陈建说道:“顾大人,何不以战事为由,向城中百姓借支粮草?” 顾安摇头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强征给养,恐怕会激起民变。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可行此事。” “那顾大人可知道朝廷援军多久能到?”陈建问道。 “尚不明确,”顾安摇了摇头,“自从朱勔大人因起义之事被圣上罢了官后,我便再也没有接到过汴梁来的传信了。” 陈建叹息道:“唉,也不知要等多久。不过话说回来,顾大人你有没有把家眷送出城去?” “那是当然了,除了发妻外,其余妻妾子女都送往江宁去了。”顾安笑了笑,想到结发妻子发誓要与自己共生死的温情话语,他内心安稳了许多。 正笑着,他忽然看到一道身影从门外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看清来人,脸色登时一僵。 起义风云 第七十七章 破城上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胡闹,”顾安眉毛竖了起来,沉声道:“不是让你和洪儿去江宁了吗?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女子对父亲的怒容视若无睹,腻声道:“爹爹,我才不去江宁呢,我就在这儿看着爹爹把乱军打得落花流水。” 一旁的陈建微笑道:“顾大人有秀秀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可让我好生羡慕呐。” 顾安冷哼一声道:“她懂事?她从小就被她娘和她哥给惯着,养成了个任性妄为的臭脾气,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哈哈,”陈建笑了笑,对顾安说道:“事已至此,你不妨先问问秀秀来这儿有什么目的吧。” 顾安闻言,还没问话,却见女子先开了口:“爹爹,我发现这几日城里有些人再夜间来往频繁,恐怕是有摩尼教的奸细在城内。” 顾安冷声道:“这我当然知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是来给爹爹献策的,”顾秀秀眨了眨眼,像骄傲的天鹅一般扬起脑袋,“爹爹可以在城中施行宵禁,还有,在打战时禁止百姓出门。这样的话,一旦发现有异动的人,通通抓起来,就可以防止奸细在城内做坏事了。” 听了女儿的话,顾安怔了一下,城内有摩尼教奸细他是知道的,但利用宵禁和门禁引他们现身的方法却是没有想到。 “大善,”陈建认真道,“顾大人,令爱的建议不可谓不妙,我们还是尽快实施的好。” “我马上叫人去办,”顾安站起身来,准备往门外走去,路过顾秀秀旁边时,对她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府中护卫不够,这几日你还是尽量别出门。” “哦。”顾秀秀扁了扁嘴。 顾安瞪了她一眼,径直离开了议事厅,顾秀秀看着他的背影,偷偷笑了笑,跟了上去…… 五闲楼中,周倜几人已经住了近一个月了。 但一天的住房和膳食费用都没付,掌柜的挤眉弄眼暗示了许多次,茗夏每次想要掏钱时,周倜都说先记着,离开的时候一起付。 方百花没说,掌柜的也不敢强要。 二十多天下来,茗夏与方百花却是熟络了许多。在她看来,这位“义姐”位面冷心热的人,只因背负了起义大事,所以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每每有徐子凌的消息传来,方百花都会轻声说给她听,说至兴起处,她也会微微勾起嘴角。 周倜在这山雨欲来的城里,却是过起了养老的生活,每日早出晚归,流连于五闲楼旁边的茶楼,与一些不甚熟稔的老人聊聊天,下下棋,有时也会去勾栏听说书人讲讲民俗故事。 正当茗夏觉得生活从突兀逐渐归于一种特别的平静时,叛军的消息却开始不断从来往的客人、商旅口中传来。即使封了城门,好像也不能阻止外界的消息弥散于市井。 她只关心徐子凌的安危,即使常常从方百花的言语中听出“叛军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的感觉,她对那也只当听听故事一般,没有进行深层次的思考,对义军没有个实际的概念。 直到前日,方百花忽然对她说:义军要打杭州了。 她才如梦方醒,原来义军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么,杭州可是两浙路的首府啊。 到今天下午,官府的人忽然来到了五闲楼中,说是从今天开始晚上实行宵禁,戌时以后所有店铺都不得营业,所有人不得在街道上来往。 周倜也被迫从茶肆回到了五闲楼,官差还没走,他笑着对方百花说道:“你们是今天还是明天攻城?” 官差登时被吓了一跳,好在掌柜的反应迅速,将官差拉到一旁悄声解释了一番,同时奉上几锭银子,才让官差放下了戒心,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方百花对此也不气恼,待官差走后,与老人说了两个字:明天。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那官差又来到了五闲楼中,说是今日叛军攻城,实行门禁,任何人不得出门,出门者一律按叛军同党处理。 到中午时,坐在楼里的众人已经能感受到北城门处厮杀的动静了,隐隐约约能听到“圣公”、“朱勔”等字眼。 对于城外的战斗,茗夏有些莫名的紧张,虽然无论叛军胜还是官军胜,对她都没有太大的影响。丫鬟月儿却是有些兴奋,嚷嚷着好想出去看看。 方百花与周倜则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外面的呼喊声不存在一般。 沉默许久,周倜向方百花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去?” “城破的时候。”方百花平静的答道。 周倜转头对月儿问道:“你想出去看看是吧?”见丫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便笑着说道:“城破的时候我带你出去看看。” 然而城门处厮杀声一直持续到了亥时才归于平静。城中没有动静,胜负也就昭然若揭了。 枯等一天的众人纷纷散了,各自去洗漱休息。 到了半夜,众人睡得正熟,一楼门口忽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负责守夜的店小二正打着瞌睡,听到响声后惊醒了过来,凑到门缝处眯着眼睛往外看,发现是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戴着面罩,店小二认不出身份不敢开门,正要去请示掌柜时,却见那人拔出了一把泛红光的剑。 店小二登时面露喜色,急忙将门打开,让黑衣人走了进来。 “徐特使,”店小二指了指楼上,小声道:“要不要去叫方圣女他们?” 黑衣人摇了摇头道:“不急,义军并不是要夜袭,不要打搅他们。” 店小二随即作罢。 第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大门,洒在楼中时,茗夏便起了床,自己去打水洗漱。 月儿虽说是她的丫鬟,其实并没有做到多少丫鬟的义务。诸如洗漱穿衣这类自己能做的事,茗夏从来没有要求过她。 当茗夏洗漱完毕,如往常一样走下楼时,却发现大厅中站着一个青衣少年,正笑吟吟的盯着她,缓缓张开了双臂。 一个多月不见,少年的气质竟成熟了许多,即使笑容真挚和煦,也能从他眉宇间感受到一些杀伐刚毅的气息。这并非是刻意显露出来,而是多日以来的大小磨砺所凝练而成。 茗夏看着少年,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跑到了他身前,尚未说话,便被他双手揽入了怀中。 “你变了好多,”茗夏呢喃道,“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少年抚着她的发丝,轻轻笑道:“哪里变了?” 茗夏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小声说道:“子凌好像,好像从一个大男孩一下子变成了大男人呢。” 少年轻声道:“那你喜……” “呸”,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话,只见丫鬟月儿正站在下楼的阶梯上,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们,“你俩知不知羞,大庭广众的抱在一起。” 茗夏顿时感觉有几分羞赧,便从徐子凌的怀中轻轻挣脱了出来。 “哼!”月儿轻哼一声,走下楼来,将茗夏拉到了身边,撅了撅嘴,对徐子凌道:“你们还没有成亲,不许你对小姐乱来。” 说罢叉着腰转头看向茗夏道:“还有小姐你,不许惯着他……”正娇声说着,丫鬟逐渐瞪大了眼,两颊缓缓染上了一抹酡红。 只见徐子凌把头凑到了茗夏脸旁,看着她说话的同时亲了茗夏一口,随后回头冲着她抿了抿嘴唇。 丫鬟就算在矾楼里见过不少放荡的场面,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涨红着脸,用手指着徐子凌“你,你,你,”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话来,最后抱着头转身跑上楼去。 茗夏也是羞红了脸,伸手想要掐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怎么也抽不出来。 正这时,方百花慢慢从楼上走了下来,对二人牵手的动作视若无睹,只是讶然道:“小凌你怎么来了?” 徐子凌这才松开了茗夏的手,对方百花道:“姐,义军大概今日就能破城,城外有两三万义军,有没有我都没什么两样了,我听你的传信说茗夏在这儿,我就等不及过来了。” 方百花看着他,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这些事本该是我去做的。” 徐子凌连连摇头道:“姐你说的哪里话。做弟弟的帮姐姐的忙,那不是天经地义吗,有什么好谢的。之所以急着回来,一是义军的实力足够击败官军了,二是我实在不想再染上杀孽了。” 说道这儿,徐子凌脸上露出了几许惆怅:“很多人其实都不该死,无论官军还是百姓,都是些可怜人罢了,真正该死的是朝廷里那些相互勾结的贪官。 来杭州之前我遇到过普空大师,他提醒过我会染上许多因果,叫我多行善事。这一路来,我却是是善事恶事都做了。非必要时,我是不愿再杀人了。” 方百花盯着他,沉默了许久,微微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了个“好”字。 徐子凌笑了笑,没有再去解释什么。越是接近百姓,他就越能知道百姓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就越发不愿带他们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百姓多是淳良的,即使一年到头的辛苦劳累,只要能有些余粮、丝帛,能有些盼头,他们是肯定不会参与起义的,只是花石纲的出现、蔡京、朱勔等人的出现实在是适逢其会。摩尼教利用了百姓的淳良,让他们抗着锄头走上了反抗的不归路。 不久后,周倜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腻在一起的徐子凌和茗夏,笑了笑,坐在了他们旁边,使得徐子凌一阵尴尬,停下了手里的一些小动作。 随后掌柜的让后厨做了些清粥、馒头等早膳,分与众人吃食。 徐子凌正吃着馒头,不经意间看向楼外,恰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经过,正思忖间,却见那身影忽然转过头来,赫然是顾秀秀…… 起义风云 第七十八章 城破 下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杭州城作为两浙路首府、江南第一重镇,不仅墙高门大,所处地理位置也是极为险要,易守难攻。 北起大运河,南接钱塘江,东连杭州湾,水域的纵横交错使得整个杭州城几乎只有西城门能让井阑、冲车等大型攻城器械发挥作用。 义军第一天的进攻便是围绕着西城墙进行的,方腊、石宝、司行方等武艺拔群、有勇有谋的将领齐聚在西城墙下,率领各部对西城墙发起猛攻。 当然,义军也同时攻打了南北城墙,只是进攻的力度和频率远不如西面。东面因为是海港,义军只是围而不攻。 守城的陈建、顾安也非等闲之辈,提前预料到了义军的行动,将官军主力也放在了西城墙上。 兵器和铠甲的不足始终是义军的最大难题。在官军箭矢的猛烈射击下,每一波进攻的军士还未靠近城墙,就会出现极大的伤亡,甚至直接被射得溃不成军。 但义军的优势就在人多,而且方腊也知道不可能一举攻破杭州城,所以第一天攻城的大多是后来加入的“新军”,真正的精锐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第一天的攻城中,义军虽然多次登上了城墙,但都因后劲不足被官军杀退。起初官军对声势浩荡的义军颇为畏惧,但经过这一天的搏杀后,官军对义军的畏惧情绪逐渐变成了轻蔑。原本精神紧绷的陈建、顾安也是放松了下来。 如果不看城下散落的兵器、箭矢,只看义军的尸体,整个战场就宛如官军对百姓的一场屠杀。官军的损失几乎可以不计。 到第二天,还不到巳时,义军就再度从西面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南北两面如昨日一样,只投入了少部分兵力。 恍如昨日重现,义军依旧是凭着悍不畏死的劲头一次次冲到城墙上,随后便被官军从容不迫的一次次杀退。 战斗持续到中午时,城墙上陈建扫视整个战场,对旁边的顾安说道:“我看贼军也就到这个程度了。两日下来,死伤至少也有五千以上了吧,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军心瓦解,自行退去了。” 顾安皱眉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依照之前的情报,方腊手下应该是有一支精锐的亲军才是,为何迟迟不现身?” “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陈建指了指城下远处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那不就是方腊么?他都在这儿,他为数不多的亲军又能在哪?” 顾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恰见方腊也在向他们看来,他心中莫名紧张了几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不行,我得去别的城墙处看看。” 陈建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此处有我在,方腊如何也上不来。” 顾安刚转身,就看到一名传令兵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喘了几口粗气道:“报!陈大人,南面钱塘江上惊现数十艘大船,上面插着方腊的旗号!镇守南城墙的张校尉不知如何定夺,特命我来禀报。” 两人陡然变了脸色,顾安正要说话,却见又一名传令兵跑过来说道:“报!陈大人!杭州湾上突然出现数十艘大船,都打着方腊的旗帜,李校尉震恐,特命属下前来求援。” 见顾安蹙眉不语,陈建沉声道:“这两路想必才是方腊的杀招,恐怕两处是一真一假,要是我们分兵去守,恐怕抵挡不住。” 沉吟许久,顾安断言道:“不用管杭州湾,他们主攻的应该是南城墙,我马上带将士们赶过去。” 陈建想了想,也觉得义军从杭州湾发起进攻的可能性不大,便点了点头:“好,看来先前是我小看贼军了,你去那边千万小心,若感觉不对尽快向我求援,我会立即赶过去。” 顾安向他微微作了一揖,随即快速向城下走去。 与义军一样,官军也是良莠不齐,彼此战力的差距也非常明显,部分外县来的厢军素质与普通民众相差无几,还有许多是犯了事被刺配来的配军,平时的任务都是负责干些杂活,上阵打仗也是头一回。 城中相对精锐的,就是此时城西的守军,大概有三千人左右。得知南城墙极有可能受到贼军主力攻击,顾安当即调了一千五百余人,向城南赶去。 而攻打南城墙的,是吕师囊和方杰率领的义军,经历过从台州杀到杭州的大小战阵,也称得上得上是精锐。 钱塘江是南城墙的天然护城河,但义军的战船却是将之“化险为夷”,利用战船遮挡箭矢,靠近城墙后再搭云梯进攻。 当顾安带着援军赶到南城墙时,已有义军攻上了城墙,把他吓了一跳。好在登上城墙的义军数量不算多,援军一到就被杀得退了下去。 随后,在吕师囊和方杰的敦促下,义军的进攻变得更加悍勇,不少士卒舍命将官军拉着一起坠入河中。 尽管官军的伤亡数逐渐增大,顾安心中却是安定了几分,眼前贼军的实力足以证明他们就是义军中的精锐,说明他猜对了,义军主攻的是城南。 顾安不知道的是,城南确实是义军主要进攻的方向,但城西也是,甚至西边才是猛将云集的地方。但顾安等人对义军的了解并不多,情报仅限于方腊、王寅、石宝寥寥几人。 城西,顾安走后不久,一批人拿着各式兵器走到了方腊身后。 这批人是整个方腊集团的中流砥柱,分别是石宝、厉天闰、司行方、庞万春、郭世广、高可立、钱振鹏,郑彪、包道乙等人,个个都是一等一高手。 “参见圣公!”众将齐齐向方腊拜道。 方腊骑着紫髯大马,看着前面的城墙,没有回头,缓缓将腰间的剑拔出,高高举起,只听一声暴喝:“杀!”,随即一马当先,向城墙冲去。 众将立即跟上,紧随其后。 攻城营地中,方腊军的真正精锐--摩尼教众组成的军队,也在这时持刀抗盾发起了冲锋。 此时寻常的义军也还在进攻,但方腊和众将一往无前的气势、摩尼教众整齐划一的步伐,被陈建一眼看在了眼里,顿时脸色大变,急忙向弓弩手下令道:“快!别管那些士卒了,集中火力射那些将领!” 即使是登堂入室的武者,在面对万箭齐发时也只能抱头鼠窜。除了方腊外,石宝等人都被激射而来的箭矢拦住了脚步,左右闪躲腾挪、挥舞兵器进行抵御。 “陈将军,箭矢不够了,不能再射他们了。”弓兵队伍中忽然传来一阵呼喊。 陈建闻言,怒问道:“怎么就不够了,早上不是还有许多吗?” “先前消耗了一些,顾大人又拿走了许多,现在已经所剩不多了。” 陈建脸色一沉,喊道:“弓弩手先停手,留着箭矢射击后面的贼军,刀斧手上前,待这些将领上来时,尽快围杀他们。” 陈建正下着命令,却见着一道暗红色身影影从城墙下飞跃上来,一剑扫退了墙边的士卒。 看着周身泛着红光的方腊,陈建即使是登堂入室的武者,还是感到了一股寒意,边退边叫道:“他就是贼首方腊!上!杀方腊者,可当不世之功!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方腊猛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刀斧手们也在这时眼冒精光,开始向方腊杀去。 方腊的武艺如臻化境,在这城墙上宛如一尊杀神,每一剑挥出,都会带起一道狭长的红光,碰到的士卒轻则兵器骤断,重则当场分尸两半。 官军们看着同伴血肉横飞的惨状,渐渐心生胆怯,不由自主的开始后退。 “不要怕他!他现在就一个人!等他真气耗完了,他就死定了!”陈建在后边怒吼道。 似乎是他的怒吼起了效果,官军又开始围上去,但瞬间又被方腊的剑气逼得接连后退。 也在这时,石宝、厉天闰等人相继从云梯上爬了上来,即使他们的实力不如方腊惊世骇俗,在官军面前也是不可逾越的大山。 背着一张大弓的庞万春在登上城墙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陈建,当即弯弓搭箭,激射一箭过去。 陈建反应不及,被一箭射穿了左肩,痛得撕心裂肺,正想转身逃跑,被石宝一飞锤砸在背上,滚到了地上,一时间起不了身。 这时厉天闰、司行方等人已然虎入羊群般在城上官军杀了起来。附近的官军的阵型被生生撕裂开来。众将领占据了城墙外沿,使得官军弓弩手前进不得。 不久,摩尼教众也开始爬起了云梯。没有弓弩手的压制,摩尼教众很快爬上了城墙,协同众将与官军厮杀。 当陈建被亲兵扶起身,缓缓清醒过来时,城墙上已经挤满了摩尼教众,官军正被杀得节节败退。 看着着一切,陈建登时眼睛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陈建晕倒后,周遭副将心急如焚,见摩尼教众如洪水般涌上城墙,便开始组织起了撤退,企图向南城奔顾安而去。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许多官兵见大势已去,就直接开始逃窜起来,对将官们的命令视若无睹,使得将官们暴露在了方腊等人的攻击下。 方腊等人一路追杀着各个官员,摩尼教众则涌下城墙打开城了门,放大军进来。 城南,顾安在得知西城门被攻破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城南的义军攻势虽猛,官军也遭受了不少伤亡,但他依然觉得力度不够,义军不该止于此。 而当他得知西城门在不足半个时辰被破、陈建被生擒时,他顿时明白了什么。 起义风云 第七十九章 一波平,一波起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十一月二十二日,天气阴沉,无风无雨。 这是义军进攻的第二天,顾秀秀没有听从父亲的嘱托,一早就出了门,想去街道上逛逛,看看能不能替父亲抓一些潜藏在城里的奸细。 一路从府衙巡查到城北的太平街,她确实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命手下去将他们抓来询问时,才发现他们只是外来的商贩,被困在了城中,想出来看看何时能出城。 为了保险起见,顾秀秀还是叫人将这些商贩暂时送到府衙去监管,待战事平息后再放他们出来。 然而当她走过太平街,途径五闲楼时,却是看到了一个让她惊喜万分的人。 当时五闲楼开着大门,楼内众人正吃着早饭,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朱贵!”,随后就看见顾秀秀领着六个护卫走了进来。 不明原因的茗夏几人愣了半晌,却见徐子凌讪笑着应道:“顾小姐。” “朱贵啊朱贵,你胆子可真大呢,还敢留在城内,”顾秀秀坐到了徐子凌对面,看着茗夏道:“她才是你的未婚妻吧。” 顾秀秀说话的同时,护卫们走了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了起来。 茗夏正疑惑着,却见方百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盯着顾秀秀,淡淡道:“顾小姐,你是不是太自信了,就凭你这几个护卫,能在我楼里抓人?” 顾秀秀武艺不高,但眼力却是非同一般。进楼之前,她放眼审查了一遍,笃定场中只有方百花、徐子凌具有威胁,其余的茗夏、顾月儿、老人周倜、掌柜、小二身上,她都感觉不到内息存在,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普通人。 所以听了方百花的话,顾秀秀冲她不屑一笑,轻声道:“你似乎是厉害一些,但还是不够。”说罢一挥手,护卫们登时分作两队,两人向徐子凌走去,三人向方百花走去,剩下一人留在她身旁以防不测。 只听哐当几声,走向方百花的护卫嫌厅中桌椅碍事,直接用拳罡、剑气将它们轰倒在两旁。 方百花脸色一寒,直接拔出横放在桌上的剑,主动向三人攻去,临近时一记横扫挥出,带出一道水蓝色剑光。 这三名护卫使得是分别是刀、剑、拳,面对方百花的剑,使刀剑的二人率先迎了上去,刀剑碰撞的瞬间,使拳的那人闪身到了方百花身后,凝起拳罡向她后背轰去。 却见方百花横挪半步,左手聚气化作一朵车轮大小淡蓝色莲花护于身前,挡住身前砍刺来的刀剑,同时右手一转,反握住剑柄向着后方一个回旋,在身后那人的拳头靠近后背时,剑尖堪堪刺穿了他的手腕。 一股寒冷彻骨的剑气从方百花的剑中蔓延出来,瞬间席卷了那护卫的整条臂膀,使他的右臂失去了知觉。 当他借助身体的力量摆脱了那刺入右手的剑时,却见那剑回转向他脖颈处扫来,他匆匆后退,但还是觉得喉咙一凉,急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受伤的地方,真气全力运转,勉强止住了出血。与此同时却是再也无暇攻击方百花。 看到方百花行云流水的动作,不仅是顾秀秀,甚至老人周倜都感到了惊讶。越是厉害的高手过招,往往就在这一招半式间分出生死胜负。生死一线间,也最能考验武者的综合素质。 过得数息,使刀剑的两名护卫破开了那朵挡在身前的莲花,带着怒火向方百花全力砍去。 方百花回剑格挡,真气流转不及,被二人击退了数步。这两名护卫的功力显然要高于先前的护卫,离至境都是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是犹如天堑。 站稳身形,再与二人相对时,方百花已是气势暴涨,剑气肆虐之下,二人只能勉强接招,再难寻得还手的机会。 另一边,徐子凌见有两名护卫拔刀走来,连忙将茗夏往身后一拉,喊了一声“师傅”,随即拿着赤霄向二人而去。 单打独斗,徐子凌自信能稳胜,但以一敌二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他学的剑法尚且只有巨阙四式能熟练使用,但巨阙四式以力大势沉见长,达不到方百花那种精妙细腻的用法,遇到实力相近的两人,登时就落了下风。 茗夏怕影响到徐子凌,转身向周倜和月儿所在的那桌走去。 顾秀秀注意到了她,对身边的护卫道:“去,把她抓过来!” 护卫有些犹豫:“可是……” 顾秀秀冷声道:“赶紧去!” 护卫只好点点头,向茗夏极速奔去,刚要靠近她,一道身影闪到了他面前,还没反应过来,那人的脚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顾秀秀只听到“嘭”的一声,那护卫被人一脚踢飞了回来,正好落在她的脚边。 看着出手的老人,顾秀秀满脸震惊,老人的气息竟然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要不是亲眼见他出手,她必然不会相信这其貌不扬的老人竟是至境武者。 感觉事情已经超出了预料,顾秀秀急忙向护卫们喊道:“都撤回来!” 与徐子凌搏斗的两人还好,轻松就退了出来,与方百花对打的两人就没么容易了,他们中谁要是先后退,另一人就会承受方百花的全力一剑,不死也会是重伤。 正当众人觉得氛围微妙时,老人周倜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一步跃到了顾秀秀身旁,将手掌覆在她头上,沉声道:“都站住,谁要敢妄动,老夫一掌拍死她。” 护卫们登时投鼠忌器,不敢再动,让徐子凌、方百花配合店小二和掌柜将他们绑了起来。只有躺在地上的护卫奋力想去扯老人的腿,被老人一脚踢到了墙角。 被控制的顾秀秀心中惊慌,表面却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小声向老人问道:“前辈的武功如臻化境,想来不是摩尼教的人吧?” “女娃子不要费劲了,安静待着便是,”老人笑了笑,“老夫虽不属实摩尼教人,但老夫的弟子却是在为摩尼教做事。” “哼!等我爹爹击败了外面的乱党,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带人过来踏平这五闲楼。” 方百花看着她,一向冷峻的脸上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我们拭目以待!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求我。” 为防止被府衙提前发现,方百花叫人将顾秀秀和护卫们关到了密室中去。 被顾秀秀等人一打岔,众人都是没了胃口,掌柜和小二们开始打扫起乱糟糟的大厅来。 方百花走到了老人身边,微微屈身道了声谢,老人随意的摇了摇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徐子凌拉着茗夏到一个角落坐下,缓缓与她讲述这一个多月的经历。丫鬟月儿跟着过去偷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跑到周倜身边让他给她讲起他故事来。 楼中又进入了一段时间的和谐。直到中午过后,厮杀声蔓延到了五闲楼。 城破时,百姓们大多都还在屋内,直到听到城内响起的呼喊,百姓们才知道义军已经攻入了城中,其实早在一个时辰前,前线吃紧时,巡逻的官军就已经消失在了街道巷子中,紧急调往城墙去了。 城中的声音变得越发杂乱起来,百姓们生怕殃及自己,纷纷紧闭大门,龟缩在家中。五闲楼中的月儿却是兴奋的冲周倜叫道:“师傅,你说的城破的时候带我出去看看,可不许耍赖!” 周倜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向门外走去。月儿愣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过得许久,方百花也拿着剑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跑回来的、一脸惨白的月儿。 徐子凌见着她的模样,笑道:“怎么了?看到好看的了?” “太,太恶心了,”月儿捂着小嘴,想吐却又吐不出来,“他们怎么能那样杀人嘛,有恶心又吓人。” 摩尼教抓到官吏后下手的血腥残酷徐子凌是心知肚明的,月儿的反应理所当然。好在茗夏对战阵之事没有兴趣,不然出去看了官吏的惨状,比起月儿现在的模样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月儿,师傅呢?”徐子凌不见周倜回来,随口问道。 “师傅不是在后面么,”月儿转身看了看,疑惑道,“刚才还跟着我呢,怎么不见了?” 徐子凌轻声道:“想来是看热闹去了,不用管他了,我们在这儿等着就行,你也别出去了,现在外面很乱。” 月儿连连摇头:“我才不出去了,摩尼教的人太可怕了。” 一直到下午,城中才相对安静了下来。城中官军非死即逃,大多数官吏被当场杀死,只有少数高官被暂时关押了起来。 在方腊与石宝等人的进攻下,南城顾安的抵抗也没有持续太久。不到半个时辰,顾安身边的亲军和护卫便死伤殆尽,顾安本人也被方腊亲手擒住。 南城的官军溃败后,城中的抵抗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义军很快就将四方城门控制在了手中,杭州城正式宣告易主。 随后方腊带着众将到了府衙之中,把顾安精心修缮的府邸据为己有,同时将抓到的官吏全部关在了大牢,待他登基的时候用来祭天。 数百里外的扬州,梁山大军并不知道杭州已经沦陷,正向南急行军而来。 起义风云 第八十章 意外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徐子凌再次见到方腊时,几乎不敢将他与一个月前的那个和蔼的“庄稼汉”相提并论。 那是在义军夺取杭州后的第二天傍晚,徐子凌同方百花一起来到顾安的府衙,在议事大厅中看到了他。 他的面容近乎没有变化,只是衣服换成了显眼的紫袍,被人群簇拥在大厅中央,老持沉重的神情,生杀予夺的气概,浑身散发出来的威严光彩,与之前判若两人,让徐子凌有些望而生畏。 方百花带着徐子凌过去打招呼的时候,方腊正在与祖士远、娄敏中几人商谈登基事宜,见到徐子凌,他微微侧目过来,轻轻点了点头:“是小凌啊。” 神情极尽平和、亲善,但徐子凌还是感觉到了他隐藏在表情下的冷漠。这并非情感上的冷漠,而是上位者对待下属的一种冷漠,意在让人保持距离,看清自己的身份。这也是帝王对待臣子所该具有的特质,不亲不宠的制衡之道。 大厅中的人都是义军,也可以说是方腊集团的核心,在方百花的带领下,徐子凌与众人一一打了个招呼,浅浅的认识了一下,其中包括有过一面之缘的郑彪,但让徐子凌意外的是没有在众人中看到郑彪的师傅包道乙。 后来便是关于建立永乐朝、各官吏分封的激烈讨论了,徐子凌不想参与进去,给方百花说了句不要给他官职后,就离开了议事厅,回五闲楼去了。 想要起义的果实能得到沉淀,自然是越早建立完整的政权越好,但方腊手下多是膀大腰圆的武夫,治国之事要是让他们来,恐怕还没碰上宋朝的官军,自家就先乱了。 娄敏中、祖士远的才能或有不足,但也算得上方腊集团里的顶级文士了,当下便被方腊钦定为左、右丞相的人选。 至于其余文武要职的分配,方腊不愿在这场会议上就草草做下决定,准备私下与方百花、方貌等亲族商议后再行分配。但议定三日后举行登基仪式,他须得在三日内决定下来,好让登基与分封同步进行。 之后便是举行庆功的宴会了。方腊早先便差人在府衙后院中临时搭了个台子,整理出一大块儿空地放上桌椅,摆上了宴席。 待众人就位后,方腊觉得只饮酒吃肉太过干涩无趣,不妨学学那些自诩风流的文人,便让摩尼教众去城中有名的各大青楼找些妓.女过来唱歌跳舞、佐酒助兴。 杭州中的青楼不在少数,平日里各大街道都是灯红酒绿、人影绰约的热闹模样,但在这两日,生怕被义军盯上,无论大小青楼均是不约而同的关闭起大门来。 但方腊的话对摩尼教众来说就是圣旨,他们才不管青楼门开不开,直接强行冲了进去,让老鸨将楼中女子都叫到厅中,看到颇有姿色的女子,便让人送往府衙去。 有些才貌过人的清倌儿往日受尽了城中贵公子的追捧,哪里愿意屈身去侍奉这些造反的贼人,躲在闺房里怎么也不愿出去。然而当摩尼教众提着老鸨的头颅破门而入时,她们再是心高气傲,也只得惊恐着点头。 有了妓.女的加入,府衙后院的宴会登时变得越发热闹起来。台上满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进行表演,歌舞琴曲一应俱全,台下众人饮酒吃肉,时不时指着台上某位女子谈笑几句。 也有不少女子被勒令下台佐酒,在人群穿来穿去,遇到娄敏中、祖士远这些遵规守矩的文人还好,可以安稳陪酒了事,一旦遇到郑彪、杜微等肆意放荡的糙汉,免不了被调戏、揩油一通,有不堪折辱的,当场便落下泪来。 正当府衙后院内歌舞升平、喧声鼎沸,众人玩得尽兴时,忽然有一人急匆匆的跑到了方腊身边,小声进行着汇报。 方腊听得几句,脸色一沉,猛地一掌拍在面前的木桌上,“嘭”的一声巨响,整张木作化作了木屑,桌上碗碟饭菜随之散落在地上。 场中众人均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顿时安静了下来,愣愣的看向方腊。 只见方腊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传信的摩尼教众说道:“把事情说与大家听!” 得到方腊的首肯,那名教众转过身,向众人大声道:“方才传来消息,徐特使在太平街上与包天师发生了争执,徐特使斩断了包天师的一只手臂,包天师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馆中,现在生死未卜。” 听罢,众人脸色各异,沉默不语。 方腊也是一脸的阴沉。他万万没想到,最让他担心的事这么快就发生了。诸如方百花、方貌、方杰,都是有本事的人,他“任人唯亲”、许以重任并不怕引起众人不满。徐子凌与方百花的关系使得他也算与方腊有了些亲戚关系。 如今这个特殊时刻,大家都是跟着他方腊拼命的人,一旦内部闹了矛盾,无论前因后果,他都不会站在族亲这边,因为那样必然会寒了像石宝、司行方这些外来将领的心,对全军的士气是个极大的打击。 人群中的方杰心急如焚的找着方百花,却是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只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徐特使向来是有分寸的人,必然不会无缘出手,还请圣公明察!” “这事不管是你还是百花,都不要管,”方腊冷声道,随后看向后方,“石宝,王寅,司行方,你们亲自去把徐子凌绑来,让他在此处给大家一个解释。” 石宝三人顿时起身抱了抱拳,领命而去。 见方杰呆呆还站着,旁边的吕师囊急忙将他按到了座位上:“你别着急,先去找方圣女。在圣公面前,只有她能说上话。” 方杰如梦方醒,冲吕师囊点了点头,随即弯着腰往院外悄悄走去。方腊注意到了他的离开,但没有理会。 众人被这事一打岔,酒兴少了许多,只想等着石宝三人将徐子凌抓来,看他如何分说。 在方腊的示意下,台上的女子们又开始了歌舞表演,琴音和歌声徐徐传来,使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 且先回到傍晚时分的五闲楼。 茗夏正准备叫月儿吃饭,却见她跑过来说,一个多月了,她吃腻了五闲楼的饭菜,想去街上买些其他吃的。 这时店小二已经把饭菜放到了桌上,茗夏不想浪费食物,只得让月儿一个人去买,为了安全,特意嘱咐她不许离开太平街。 月儿高兴的跑到街上,在各个卖食品的小摊间流连。到太平街东段时,正当她吃得满意了,准备打包一些蜜饯、糕点带回去给茗夏时,一名身着白色道袍的老人走到了她身后。 她以为道人要买东西,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却听道人笑着问道:“小女娃,贫道这儿也有好吃的,你要不要买啊?” 月儿回头看了看道人,轻轻摇了摇头:“道长,我不……呃……唔……” 她张口说话时,道人曲指弹了一粒白色药丸到她口中,她感到惊慌,想要将它吐出来,却被道人一把掐住了下颌,只得放任药丸在口中融化。 小摊的主人是一名老妇人,看到道人的举动,正要大声喊叫,却听道人吼道:“住口!你要是敢喊一声,我就杀了你全家。我可是圣公的人,杀几个贱民没有回去追究的。” 老妇人顿时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怔怔的看着道人将那小姑娘抗在肩上,向街道一边走去。 吃了药丸后,月儿只觉口中干燥,浑身发烫、发软,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音来,被道人抗在肩上时,莫名的感觉夹杂着恐惧涌上心头,五感变得微弱,头脑变得昏沉,似乎随时会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见了一道冰冷而熟悉的声音:“放下她!留……” 包道乙看着面前拿着红色长剑的男子,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肩上的少女。 “放下她!留你全尸!”男子冷声重复道。 包道乙沉声道:“我为了圣公的起义大事舍生忘死,上次已经给了你莫大的面子,如今你还敢得寸进尺,真当我怕你……” 话音未落,一道红芒已到了身前,包道乙心里一狠,索性直接将肩上少女向那红芒砸去。 男子果然投鼠忌器,收剑的同时还要伸手去抱那少女,避免她脑袋直接砸到地上。 包道乙自然不会放过出手的大好机会,当即祭出法剑,宛如灵蛇吐信一般刺向男子胸口。 但他显然小觑了男子的身法,法剑在接近男子的瞬间,男子已经腾跃起来,法剑刺过去时,只在他腹部划了数寸长的血痕。 待他召回法剑,再次出击时,男子已经放下少女,持剑杀了过来,他边退边叫道:“你不能杀我!圣公不会放过你的!” 全盛之时,包道乙即使打不过眼前男子,但也自信能全身而退,但他昨日攻城时受了伤,此时面对起了杀心的男子,他心中慌乱不已。 “就是方腊在此处,”男子的剑随着声音挥了过来,“我也要杀了你。” 包道乙举剑去挡,却被一剑直接劈飞了法剑,急忙顺势向后翻滚,同时念咒召回法剑,让其从背后刺向男子。 见男子直直向自己走来,似乎没有发现法剑的动作,包道乙兴奋不已,假装害怕的向后急退。 然而当法剑就要刺到男子脊椎时,却见男子突然侧身躲过了过去,与此同时,男子手中那柄红剑以无比迅疾的速度向他激射而来。 包道乙这才惊恐的想起男子的剑也是一把法剑,侧身躲闪时,晚了半步,被那红剑穿臂而过,将他整只右臂切了下来。 “徐特使且慢!”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急切的声音,却是附近的摩尼教众被两人的打斗吸引了过来,急忙赶来制止。 徐子凌充耳不闻,径直向包道乙走去,想要一拳结果了他。 生死一线间,断臂的包道乙灵机一动,再度召回了法剑,却不是刺向走来的男子,而是刺向躺在男子后方的少女。 果然,男子登时脸色一变,转身向少女飞跃而去,在法剑刺到她脖颈前一拳将它轰飞。 再回头时,赶来的摩尼教众已经将包道乙围了起来,防止男子赶尽杀绝。 男子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女,发现她气息急促紊乱,运气查探她的身体状况后,急忙抱起少女迅速向五闲楼掠去。 起义风云 第八十一章 红脸白脸 是非黑白 (上)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回到五闲楼后,顾不得茗夏的惊疑,徐子凌直接抱着月儿到了二楼上,一脚踹开了扈三娘的房门。 事态紧急,徐子凌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随即将月儿交到了扈三娘手上。 扈三娘心性倒是豁达,听了徐子凌的解释,便不再理会他的无礼,把注意力放到了月儿身上。 月儿的状况徐子凌十分清楚,不知被那包道乙下了什么药,她通身滚烫,处于一种极度迷幻的状态里,无论旁人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异常的兴奋…… 这并非春药,更像是一种控制人的邪药,只要天天喂给某个人吃,就能让他一直处于迷幻之中,永远清醒不过来,宛如一个任人摆布的活死人。 徐子凌见识过扈三娘的奇寒真气,它施于体外时可冻杀敌人,加持体内时可清神凝气,让意识处于极致的清醒,大幅增加五感的灵敏程度。 故而只要扈三娘将奇寒灵气不断加持到月儿体内,十之八九能让她慢慢清醒过来。 为了真气的传输效率能达到最高,自然是赤着身子最好。扈三娘却是不管徐子凌在一旁看着,直接伸手去解起月儿的衣裙来。 徐子凌看得几眼,眉头大跳,急忙退出了房间,顺带去楼下给茗夏解释解释月儿的事。 包道乙已年逾六十,却专对豆蔻之龄的少女有着变态的嗜好,徐子凌只恨没能一剑劈死他。 当时月儿的情况太危急,若不尽早让她清醒过来,恐怕会对她的大脑产生不可逆的影响,加之摩尼教众护着包道乙,徐子凌才放过了他,但这人已然列在了他必杀名单之上。 茗夏听徐子凌讲完来龙去脉,顿时一阵后怕,懊悔不已。她以为城中被摩尼教控制后,对她们来说应该会更加安全才是,却没想到方腊军中还有包道乙这样的人物。 “……茗夏你不要因为百花姐而去高看了义军里的其他人,”徐子凌说着话,扭头瞟了眼门口,“就像一棵大树一样,只要是稍微大一点的团体,都会盘根错节,有人想认真做事,也必有人浑水摸鱼,有人正直,也有人邪恶。” “所以不管是皇帝、方腊还是宋江手下的人,都是这样,有好也坏。当然啦,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没有绝对的善恶。我所说的善恶好坏,只是以寻常人眼中的道德为标准来说的。 就比如包道乙,他舍命帮助方腊打天下,不管功劳高低,倘若他放纵自我,在城里肆意玩了几个女人,无论她们是青楼女子还是良家妇女,方腊手下乃至整个义军中都不会有人认为他犯了什么错误,这无非是男人的天性罢了。即使是我也不好去说些什么。 但普通民众就会认为他是十恶不赦的淫贼、妖道,因为他们是弱势群体,他们害怕那些女子的遭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家里的女性身上。 不过他胆敢把手伸到咱们家月儿身上来,那就是他自己找死了……” 见徐子凌滔滔不绝的说,茗夏便用双手撑着头,认真的听着他说,他说的大多数话她都听得似懂非懂,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去打岔,唯独听到他将玩弄女人说得十分随意自然时,她忍不住在脸上凝起了几分愠怒。 徐子凌将她表情尽收眼底,只觉她似怒非怒,十分可爱,索性坐到了她旁边,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说道:“茗夏,我在台州杀了好多与我无冤无仇的人,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好想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放心不下百花姐……” 茗夏对他忽然的惆怅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将身躯微微挪了挪,让他抱得舒服些,随后反握住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轻声道:“子凌,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徐子凌高兴的笑了笑,将她抱起来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即拿起放在桌上的赤霄,昂首阔步向着门外走去。 “先前砍了包道乙一只手臂,方腊大概会叫人来叫我,我还是自己去把这件事说清楚吧,省得麻烦。” 茗夏看着他说完话潇洒离开的样子,心里却是有几分莫名的紧张,他去方腊那儿解释,为何一定要拿赤霄去? 出了五闲楼,还未走到百步,徐子凌就看到了来势汹汹的石宝、王寅、司行方三人。三人都拿着武器,尤其是石宝,肩上还盘着一根粗大的绳子。 见徐子凌正是向着自己这边走来,石宝冷声说道:“徐老弟想来是认识到自己犯的错了吧,那就好好配合,省得浪费我们三个的气力。”说罢将大刀往司行方那儿一扔,拿着绳子就要上来绑徐子凌。 “且慢,”王寅伸手拦住了石宝,看着徐子凌道,“徐兄弟既然自己过来了,我们就不必为难他了。大家都是为圣公办事,现在事情未见分晓,不要伤了和气。” 石宝看了王寅一眼,面上有些不悦,但还是收回了绳子。 却见徐子凌走了过来,路过三人身旁时,在石宝耳边说道:“我记得你最后好像是自杀死的,希望这次你能有个善终。”说完向着府衙缓缓走去。 石宝听了他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虽不听懂徐子凌的话,但有“自杀”、“善终”等字眼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王寅紧紧跟着徐子凌走了过去,司行方见石宝愣在原地,拿刀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小子大概是知道自己逃不了了,说起了胡话,你也别太在意了,感觉走吧。” 石宝点了点头,接过大刀,与司行方并肩跟上王寅。 几人到了府衙后院后,里边仍旧是热闹非凡,众人又开始了饮酒说笑,台上身着彩色衣裙、身姿玲珑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看到徐子凌和石宝等人走来,方腊向旁边的摩尼教众使了个眼色,那教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台子上,让跳舞抚琴的女子们停了下来。台下众人意识到不对,向方腊看去,果然看到了站在那边的徐子凌,当即安静了下来,看他如何解释包道乙的事。 看台旁,方腊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徐子凌:“上台去,给大家把事情说清楚,有什么隐情,你也尽可说来。” 徐子凌不明白方腊心里的圈圈道道,只觉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暂时不敢忤逆他,便一步跃上了看台,扫了眼四周聚集过来的目光,淡淡说道:“那妖道绑了我的女人。” 台下众人登时一片哗然。 “如此说来,确实是包道长做得不地道。” “那徐公子所作所为也就情有可原了。” “我看此事还有待商榷,包道长也不是愚昧之人,怎地会将手伸到自己人身上?” “非也,以徐公子身份之特殊,在座知道他家眷的又能有几位?” “先生言之有理,我等也是今日下午才初识徐公子。” “青楼女子多得是,伺候人的本事也非寻常妇人能比,包道长这是何苦呢?” “这位兄弟你是不知,包道长只喜欢……呃,只喜欢那些十三五岁的妙龄少女。” “哦?!还有这事?包道长不是已入花甲之年了么?” “……” 议论许久后,方腊蹙眉摆了摆手,台上摩尼教众大声叫道:“先静一静!” 众人随即安静了下来。 只见石宝看着徐子凌说道:“我怎么听说那少女只是个丫鬟呢?大抵还是个雏儿吧。” 这话一出,台下又是炸开了锅。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丫鬟、婢女的身份非常低微,在富贵人家,不仅互送婢女的情况司空见惯,互送姬妾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因为一个婢女去杀革命伙伴的事,在众人看来是极其荒谬且不能容忍的。 郑彪站起来说道:“此人为了区区一个婢女,竟对同袍痛下杀手,还请圣公给我们满意的答复。” “你想要什么样的答复?不妨先与我说说。”众人后方忽然响起了一道冷冽的声音。正是姗姗来迟的方百花、方杰两人。 郑彪见是方百花在问话,登时哑火了,呆呆站着不敢说话。她是腊的亲妹妹,武艺又高,让是如何也招惹不起的。 这时也只有方腊敢开口了:“小妹,他自己做的混账事,让他自己承担,你不要管。” “他为我,为我们义军做的事,不少于在场任何一位将领,”方百花看着方腊,冷声说道,“我看你究竟要拿他怎样。不就是一只手吗,又不是脑袋。” 方腊怒道:“我看你是糊涂了!这是一只手的问题吗?若是摩尼教众不在,我们看到的便是包道乙的尸体了。” “那你且说,你想怎样?”方百花不依不饶道。 方腊清了清神,看向众人:“大伙儿认为此事该如何定夺?” 众人见他和方百花剑拔弩张的样子,哪敢再火上浇油,便齐声道:“全凭圣公做主。” 方腊“气愤”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如这样,此事既然因那丫鬟而起,便将她拿来,等下包道长来了,让徐子凌当着包道长的面将她一剑刺死向他谢罪,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场下众人中,恐怕只有娄敏中、祖士远两人能理解方腊的意图了,他与方百花一个唱脸一个唱白脸,悄然间将徐子凌的罪责全部推到了那婢女身上,众人竟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而正当众人以为尘埃落定之时,一道阴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你们说了那么多,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起义风云 第八十二章 黑脸白脸 是非黑白 (下)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方腊!我想你要搞清楚,我并非你的手下,更不会听命于你,”徐子凌沉声说着,缓缓看向台下众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花姐,除了她,没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目光最后落到方腊身上:“包括你!”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眼下正是义军风头正盛之际,方腊威望涵盖全军,徐子凌胆敢对方腊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倒不知他该如何收场。 “那你想要怎样?”方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方腊这时是真的怒了。对于徐子凌想杀包道乙的事,他虽然生气,但实际还是偏向于徐子凌的,借着与方百花的争吵,也顺利的把责任推到了那婢女身上,没想到徐子凌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说出这等忤逆的话语。 “那你想要怎样?”方腊面无表情的看向徐子凌。 徐子凌淡淡道:“我不想怎样,我与包道乙是私仇,要做什么让他自己来做,你们的命令对我没用。” “我看是小妹把你宠坏了,”方腊沉声道,说罢忽然凝起拳罡一拳轰向徐子凌,“让我这做兄长的教教你什么叫礼数。” 谁都没想到方腊会突然出手,但看着他已经轰出的拳罡,不由得为徐子凌默哀了一番。 徐子凌虽然时刻注意着方腊,在他出手的瞬间便有了反应,但还是小看了方腊的实力。方腊是沉淀多年的至境武者,在数米范围内发起的迅猛一击,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躲过去。 徐子凌看到那淡红色罡气飞速袭来时,也意识到了躲不过去,只得合手抵挡,却被罡气一下冲破了护体真气,一股火热的力道随之撞在他胸口,将他轰飞出去摔在了地上,周身的真气也被冲击得凌乱不堪,短时间再难运起身法。 后方的方百花也在这时疾步向看台奔去,腰间长剑飞射而出,企图阻止方腊的下一步动作。 心知情况不妙的徐子凌急忙翻起身来,想要驾着赤霄离开,然而赤霄还未出鞘,方腊已经飞身跃起,左手一拳轰飞方百花投射来的剑,右手化拳为掌向他擒来。 出剑不及,又使不出身法,徐子凌只好向后翻滚,翻得两圈,忽然撞到了站在戏台后方的一名青楼女子身上,引起一阵尖叫的同时被迫停了下来。 正当众人认为徐子凌难逃一劫时,一道身影突然从天而将降,挡在了他身前,轻描淡写一拳拦住了方腊,随后一道平淡而有力的声音传到了众人耳中。 “老夫的徒儿那由得你来管教?” 方腊看着来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周倜?!” 老人不置可否,缓缓站直了身姿,向前伸出一拳道:“听闻你这魔教教主武功盖世,老夫倒是想看看究竟有几斤几两。” 周倜早在数十年前就名满江湖、威震天下,那时方腊还是初入武道,对他也是敬仰不已。但数十年的苦练下来,方腊自信不输周倜当年,何况周倜已经老了,身体的反应、专注比不得年轻的时候。 只见方腊冷哼一声道:“那就恕晚辈无礼了。”说罢握拳起势、罡气尽出,向老人攻去。 场中众人还在愣神间,方腊与老人已经战到了一起,拳影扑朔,罡气迷离,让人看不出谁更胜一筹。但不同于方腊真气的淡红纯烈,老人的真气竟是看不出形色来。 斗得数十合后,方腊气势渐弱、鼻息微喘,老人却是面不改色,引气出拳一气呵成,忽然觅得机会,翻手一掌拍在了方腊肩上,方腊向后踉跄了数步方才站稳了身子。 老人瞥了他几眼,淡然说道:“玉阳拳的神韵,你倒是有了七八分,不过你的性子表面沉稳,实则急功近利,出手便想求胜,使起以‘拳意常悠远,一拳胜一拳’为制敌要义的玉阳拳来,始终是后劲不足。” “前辈果然目光如炬,”方腊面色古怪看着老人,微微抱了抱拳,“晚辈确实斗不过前辈。” 老人轻轻笑了笑,看了看四周:“你的秉性倒是不错,难怪能引得如此多的‘高手’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不过我徒儿的事,你就莫要再管了,我会带他离开杭州城,此后与你们义军不会再有瓜葛。” 方腊不想就这样放徐子凌离开,开口道:“可是前辈……” “没有什么可是,”老人打断了他,“他擅自加入你们,为你们出力出谋,已经让老夫怒不可遏了,若再跟着你们去与朝廷做对,老夫定会一掌拍死他。” 老人既然把话说道了这份上,方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场中忽然沉默了起来。赶过来的方百花与徐子凌对视了几眼,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冲她眨了眨眼睛,便没有说话。 安静片刻后,老人冷冷地看了徐子凌一眼,随即向门外走去。徐子凌急忙跟上。 方百花也想跟上问个明白,却被方腊拦了下来。 出了府衙,走在路上,徐子凌忽然笑了出来:“师傅,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古人诚不欺我。” 走在前面的老人转过身来,一巴掌拍在徐子凌头上:“少说废话,你可知错?” 徐子凌愣了愣:“徒儿何错之有?” “先前要不是为师在,你面对方腊,如何逃脱得过?” 徐子凌迟疑片刻,道:“我以前没见过方腊出手,倒是没想到他如此厉害。不过有百花姐在,方腊抓住我也不会拿我怎样。” 老人冷声问道:“若是你被制住后,方腊借机让人去捉小月儿,你当如何?” 徐子凌微微一笑:“这不是还有师傅你嘛,我被抓住了,肯定会让百花姐去找你保护月儿的。不过话说回来,师傅你这一日干嘛去了,要是你在,也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老人道:“以后你总会成家立业,事事都需要为师替你照看的话,若是有一天为师命归九泉,你这一家子人该怎么办?你这跳脱的心也该收一收了。在叛军里混了这么久,竟然连亲信都不知道培养,万一哪日义军出了内乱,你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孑然一身也就罢了,你既想与李丫头成家,有了牵绊,又要参与到叛军中去,置身险境之中,哪能不为她们考虑……” “好了,师傅,徒儿知道错了。”老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话下来,砸得徐子凌无奈又无辜。 老人的话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培植亲信的事肯定要在方腊登基之后再做才名正言顺,太早了恐怕会适得其反,遭到猜忌。 月儿的事就纯属意外了,他是没想到包道乙会碰到月儿,又正好周倜不在。 师徒两人继续在路上走着,气氛已是柔和了许多。 “师傅,真的要现在就离开杭州吗?”徐子凌问道。 周倜头也不回道:“自然是越快越好,那方腊登基之时,即使你一再推脱,他也肯定会封个一官半职给你,借此把你和他们绑到一块儿去。我借此将你带离杭州,就是为了让你先断了与叛军的联系,就算你还想帮那方百花,也可以换个身份暗中去帮她。日后官军扫平乱军时,你也能轻松脱身。” “怪不得人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呢,”徐子凌张嘴笑了笑,“师傅您这圈圈道道也太多了,太阴险了,不过徒儿倒是受益匪浅。” 老人转身又是一巴掌拍在徐子凌头上:“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那是孔圣人责骂老而无德行者的话,你莫要望文生义。” 徐子凌讪讪地笑了笑,他哪里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只是想与师傅谈笑而已。 …… 师徒二人回到五闲楼后,月儿已经苏醒了过来,正裹着毛毯与茗夏坐在大厅里面,除了面色有些白以外,气色总体看起来还算正常。 徐子凌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了她们旁边,对月儿问道:“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月儿看了他一眼,一改往日的冷漠,轻声答道:“好,好多了,之前的事,谢谢你了。” 徐子凌发现她在说话的同时身躯在微微颤抖,想来是扈三娘的奇寒真气散到了体内,引发了寒症,便自作主张的将手覆在了她冰凉的小手上,将自己的真气渡到她的体内。他现在的真气虽然无形无色,却有了温度,可以帮她抵抗寒冷。 刚被他的大手碰到的时候,月儿惊了一下,本想挪开却感受了暖流从手掌开始向体内蔓延,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但徐子凌的手覆在她手上,她感受到的不止真气的温暖,还有他手掌本身的温度。 徐子凌发现她脸色忽然变得红润起来,还以为是自己真气效果拔群,便将手贴的更紧,加快传输的速度,旁边的茗夏却是轻轻笑了笑,伸手替他理了理方才被方腊打乱的头发。 坐在墙角的周倜看着三人和谐相处的模样,会心的笑了笑。 府衙后院内,因为徐子凌和周倜先后的打搅,宴会已然不欢而散。 众人离开后,方百花拦住了回房歇息的方腊,问道:“你方才为何拦我?” 方腊答非所问道:“小妹,你觉得我的武功比之周倜如何?” 方百花怔了怔:“周老前辈成名已久,兄长自然是要稍逊一筹。” 方腊笑了笑:“其实不然,周倜年岁已经高了,引气、出拳已经大不如前了。” “那兄长之前不是也在数十招内便被周老前辈打败了么?” 方腊摇了摇头:“即使我现在还打不过他,但到了我们这种境界,没有个数百招,他也很难找到我的破绽。至于他为何数十招便找到了我的破绽,是因为我故意漏出来的。” “兄长为何与周老前辈演这一出呢?不可能是为了子凌吧。”方百花疑惑道。 方腊再度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是为了他。打斗时周倜悄声与我说了句,‘当我欠你个人情’,因此我才配合他演戏。你当时只注意徐子凌,没有发现我与周倜的小动作,反倒是他看出来了,这也是他后面用眨眼提示你不要说话的原因。” 沉吟良久,方百花讶然道:“如此说来,是你与周倜达成了协议,以这样的方式不仅将子凌从包道乙的事中抽身了出去,还让众将觉得兄长为了包道乙不惜与周倜敌对……” 起义风云 第八十三章 再回江宁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方腊登基称帝的前一天,他的三弟方貌方七佛从歙州赶到了杭州。当天晚上,方腊与方貌、方百花、娄敏中、祖士远几人商议了近一宿,将众将职位的分配以及义军之后的战略方向定了下来。 起义之事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谋划,各种情况也都有过推敲。之所以要急着称帝,无非是为了尽早建立政权,将起义的果实消化下去。 义军如今已占领了睦州、杭州、歙州、越州四州之地,急需安排地方官员及布防将领,将方腊的政策主张落实下去,才能让人们对永乐朝廷产生认同感、归属感,这才是长久之计,能让更多的人受到感染加入到起义事业来。 然而空谈政治建设是毫无意义的,义军目前的至要任务还是扩张势力,抵御南下来讨的官军主力。 在众人的计算之中,朝廷官军至少还有一个多月才能抵达,因而他们制定的最终方案是:义军要在官军来之前,攻取从润州到池州等长江沿岸的州县,借助长江天堑抵挡官军。也唯有如此,良莠不齐的义军才能匹敌装备精良的官军。 在方腊几人的商议下,义军之后战略部署大体会分为“北四南二”六路,由方腊、方百花、方貌、王寅、司行方、厉天闰各领一路,以杭州作为核心据点向四周辐射。 第二天,方腊登基的同时,也将战略部署当庭宣告与众将,让众人做好准备,三日内就要开始行动。 登基的地方就在府衙,只是让人重新整顿了一番。虽然比之皇宫实在是寒酸了一些,但方腊深知起义伊始,无论人力、物资都极为欠缺,不宜铺张浪费,便一切从简,于一干核心将领的拥护下在府衙议事厅草草称帝登基。 方腊自号圣公,建元为“永乐”,封妻子邵仙英为皇后,立长子方天定为太子。 文武百官,也各有分封。左丞相娄敏中,右丞相祖士远,参知政事沈涛,国师包道乙,殿前太尉郑彪,兵部尚书王寅,枢密使吕师囊……武官则多以军职封任,如石宝、厉天闰、司行方等人被封为元帅,庞万春、高可立、钱振鹏等人则被封为各号将军,诸如此类…… 当然,其中不乏文武双全者,比如王寅、庞万春等。官员的分封即使经过方腊几人许久的讨论,还是难免有些人不对路的情况,毕竟方腊集团人刚刚起义,许多事情的安排不能照搬宋庭,需要自己慢慢摸索。 因而许多职位都是虚职,没有实权,方腊暂时也懒得深究这些,只想将名声先扩大出去。他始终放在心上的,只有抵御官军的事。一登基就开始了义军的整顿事宜。 义军虽然体制不全,军政各级官员都没有配备齐全,但在民众的热情之下,还是很快进入了如火如荼的整顿当中。 而正当杭州城内热闹非凡的时候,徐子凌与茗夏已经到了湖州长兴县,走在前往江宁的路上。 这是周倜的主意,想要带他们离开方腊势力。至于为何去江宁,则是因为周倜想找地方让他和茗夏把婚宴办了,即使他和茗夏觉得有些急促,但实在拗不过周倜,只得顺了他的心,但他们也不想随便找个地方办,最终便决定在二人重逢的江宁举办。 让徐子凌无奈的是,阔别多日的姚梦泠也在队伍中,也要跟着他前往江宁。 为避开战乱,先前她被徐子凌安排在宁海县暂住,直到杭州城破,她才在摩尼教众的护送下来了杭州。徐子凌的想法是让她跟着方百花,她却是怎么也不愿意,死活要跟着徐子凌,即便他说了去江宁成亲,她也毫不介意。 更让徐子凌无奈的是,她发现了周倜是众人中最有威望的人,一路上便围着他嘘寒问暖、揉肩捶背,老人对此颇为受用,常常夸耀她,让她得以趾高气扬的跟着众人,还美其名曰“就当我是师傅的丫鬟好了”。 对于死皮赖脸要跟着的姚梦泠,最反感却不是茗夏,反而是与她年纪相仿,身世也有些相近的顾月儿。 倒不是姚梦泠的死皮赖脸让她反感,而是每次她们擦肩而过时,姚梦泠都会昂首挺胸,用戏谑的目光看她一眼。 两女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岁数上相差不过数月,身段上却是差了一大截。月儿看起来还是个娇俏的小姑娘,而姚梦泠却已凹凸有致,有了少女模样。 月儿在暗责自己不争气的同时,更是与姚梦泠争锋相对,想到什么恶作剧,都会拿去捉弄她。 比如昨天晚上扎营睡觉的时候,月儿在营地附近的草地、泥土里找了几只小虫子,悄悄放到了姚梦泠的帐篷里去,导致半夜众人睡得正熟时,营地里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而今日早上洗漱的时候,月儿又偷偷放了些盐在姚梦泠的木盆里,让她洗完脸后觉得脸上不舒服,再去溪边打水清洗时,月儿守株待兔,以自古以来防不胜防的“绊脚大法”将她绊倒,让她摔进溪水里,随后大叫着“我不是故意的!”将她扶起来。 月儿心里的小九九哪里瞒得过茗夏,知道事情经过后,便将她叫到一旁数落了一顿。月儿表面装着委屈,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因为自家小姐再打骂自己,肯定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徐子凌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联想到昨夜姚梦泠被子里的虫子,觉得月儿这妮子实在是太顽皮了,不知道捉弄人的分寸。 现在正是寒冬季节,将一个姑娘弄到冰冷的溪水里去,恐怕少不了一通风寒。但茗夏既然已经数落了她,徐子凌自然不再好说些什么。 经过茗夏的警告,之后的路上月儿倒是安分了许多,没有再弄出什么恶作剧,至多是瞪瞪眼、吐吐舌头、做做鬼脸之类无伤大雅的动作。 一行人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过了湖州,走不了多久,就到了江宁境内。因为方腊起义的消息已经传开,一路上没看到一个南下的商队,大都是向北逃难的多。倒是在路过的民众口中听到了一些对义军的评价,总体上可以说是褒贬不一。 只要是被赋税、花石纲压榨得活不下去的民众,当然是翘首以盼义军来推翻官府的黑暗统治,不过还是有很多人能忍受住这样的剥削,这些大多都是有些小家小业的人,奔走于市井之间谋生,惧怕被战争打破生活难得的平衡。 三天之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来到了江宁城下,在城门口排了近一个时辰的队,才得以交税进入城中。 这种非常时期,进出城门都会盘查得很严,即使很多询问没有意义,比如“你来自哪里,要去哪里,家里做什么的,来江宁又做什么”,这些问题都很容易被欺瞒过去,但城中上级官员还是要求把守城门的官兵询问清楚才可放行,大抵只是求个心安。 城北摩尼教送的别院已经有两个多月没人打理了,进了院子后,瞥见满是灰尘的各个屋子,众女开始分工清扫起来。 这座院子曾是茗夏义父王员外的府邸,茗夏在这里生活了数年,也是在这里结识了住在邻院的刘景升,如今再回来,却是又有了一些别样的物是人非之感。但总的来说,她是乐于在这里与徐子凌成亲的。 然而众人刚把院子打扫干净,一位不速之客就来到了院门外。敲响了门环。 徐子凌出门一看,竟然是江宁知府王隽。 还未询问,王隽就先笑着说道:“方才听城门口的军士汇报,说是徐公子来了江宁,老夫特地赶了过来,与公子打个招呼。” 徐子凌淡然道:“上次出手救助王大人乃是随性而为,并没有想要什么回报,王大人不必如此热情。” “老夫倒不是为了报恩而来,”王隽微微笑了笑,“是广平郡王的意思,一旦徐公子来了江宁,让老夫亲自送过来一封信。” 徐子凌疑惑道:“赵构怎知我会来江宁?” 王隽轻轻摇了摇头:“这老夫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殿下的说的并非是公子必定会来江宁,而是老夫得到公子的消息,就将信件送达。”说罢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徐子凌。 徐子凌接过信封,皱眉道:“赵构什么时候来的江宁?” 王隽想了想,道:“大抵是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前,徐子凌还在台州配合吕师囊起义,这赵构从何得知他会来江宁呢? 看徐子凌陷入了沉思,王隽轻声问道:“徐公子无事要问的话,老夫就先离开了。” 徐子凌闻言,微微颔首道:“王大人慢走。” 王隽走后,徐子凌却是更加疑惑了,这王隽对他从南而来竟没有任何的疑问,单纯只是来送一封信? 带着疑惑,徐子凌打开信封,缓缓读起信来。读着读着,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原来,密侦司的顶头上司、右相王黼与赵构相熟,赵构从密侦司那里得知了台州城内摩尼教教人中有一人能御剑凌空,且剑色为红,再上公孙玉的消息,综合起来,赵构断定徐子凌与摩尼教关系匪浅,但并没有将此事上报,而是隐瞒了下来。 这封信不止是为了告诉徐子凌他知道了他的事,还为他提供了一条后路,便是密侦司的身份,赵构已经差人徐子凌的身份牌录入了密侦司的人事档案中,一旦义军不敌官军,徐子凌出了事故,可以借助密侦司洗去他反贼的身份。 徐子凌虽然明白了事情始末,也感动于赵构对他的赤诚,但还是为赵构的深谋远虑感到震惊。 他之所以将信留在江宁,信的最后也有解释: 我相信有你在,起义军一定能打到江宁。 虽然事情有些阴错阳差,但徐子凌还是被他对自己近乎疯狂的信任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他也……? 起义风云 第八十四章 江外无事,宁静于此。 - 剑与河山 - 水阔鱼沉 徐子凌具有两世记忆,但无论前世今生,都恍如昨日、历历在目,他难以分清是现实还是梦。 方百花、赵构的出现也十分匪夷所思。他“前世”的记忆里的姐姐和弟弟出现在这个世界,面容与前世相比几乎没变,性情稍有差异但大致还是相差无几,这不可谓不玄奇。 都是前世的亲姐亲弟,然而在记忆觉醒之前,徐子凌初见方百花时也有一种熟悉之感,但初见赵构时他却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只当是普通的富家公子。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因为南下帮助方百花协助起义的事情耽搁而被抛诸脑后。 但如今赵构的书信让他不禁回忆起了此前种种不解之处。这个世界的大宋虽然有很多地方不同于前世记忆中的北宋,但国家体制还是大体不变的,重文轻武之风依旧浓郁,“天地君亲师”的儒家价值观念在文人士子心中依旧根深蒂固。 作为皇子出身的赵构,在宋朝的大环境下长大,对儒家思想自然也是耳濡目染,对宋朝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自然不会少,即使对兄弟不怀敬意,对父皇赵佶的敬畏是肯定存在的,但他竟然因熟悉之感而包庇徐子凌,不仅不把徐子凌的身份揭开,还利用密侦司的关系进行遮掩。 这让徐子凌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记忆觉醒的事,莫非赵构也觉醒了某些记忆?然而根据他之前的表现来看,浑然不似有后世记忆的人。 而方百花,无论是初见还是后面再见,都没有对徐子凌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亲切,只是因为徐子凌一直以来、先入为主的热情得到了她的认同,才让她将徐子凌真正当作弟弟…… 此中事情太过玄奇,徐子凌百思不得其解,只希望下次遇到赵构时能问个明白。 在徐子凌等人抵达江宁的时候,梁山大军已然跨过了长江,抵达了润州丹徒境界。 在宋江的带动下,梁山人马几乎倾巢而出,合计三十多位头领,五千余士卒。 为使行军速度达到最快,梁山军都是轻装上阵,属于急行军的状态,所带辎重粮草寥寥无几,一路上都是凭着皇帝的圣旨和印绶向沿路州府“借粮”。 但到了润州丹徒后,大军距离杭州仅仅数百里。兵家常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亘古以来行军打仗的金科铁律,宋江对此自然心如明镜,当即让大军在丹徒县暂时扎营下来,派各头领向四周州县筹集粮草。 往常从外地调集的正规军队在战时的粮草供应,都是由朝廷和行军当地的转运使负责的。但梁山军是刚招安来的“正规军”,地方官根本不买账,宋江等人只好拿着圣旨和皇帝的信件四处筹集粮草。 而丹徒附近粮仓相对富余的城县,只有句容,丹阳,江阴,晋陵,江宁等几个府城、县城,其中又以江宁城为最。因而宋江派了最多的头领前往江宁,向江宁知府讨要粮草,其中恰好有穆弘、张顺、张横几人…… 即使南方叛乱的消息早就传了过来,江宁城中依旧热闹非凡,各市集一如往日的熙熙攘攘,贩夫走卒还是在街道巷子里奔走、吆喝不停,除了进出城门的繁琐之外,城中丝毫没有战争来临的氛围。 到了晚上,秦淮河沿岸的消遣地方,青楼酒肆和勾栏瓦舍,依旧是灯红酒绿,人影绰绰。大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意味在其中。 经历了一天的旅程奔波,徐子凌等人早已身心俱疲,夜市再美再热闹,也没有人有心思去逛了。刚过戌时,众女就洗漱完毕上床歇息去了。 只有徐子凌和师傅周倜还在院子里闲聊。 “师傅,你准备将我和茗夏的婚礼定在哪一日啊?”聊着聊着,徐子凌话锋一转道。 周倜眉毛微动,淡淡道:“不急不急,我明天去找几个道士问问,看看哪些日子适合婚嫁再说。” 徐子凌登时一脸汗颜,苦着脸道:“我哪里急了?!还不是您……” 周倜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在你刚学武的时候,为师就找然山的仙师偷偷为你算过命,说你这小子一辈子桃花运不断,只是这运中带有莫大的劫数,搞不好你小子就得死在女人身上。如今你找到了李丫头,早点和她成了亲的好,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桃花劫?!这,这不可能吧,”徐子凌惊讶道,“我始终喜欢的也只有茗夏一人啊。” 周倜不屑道:“这世道,有本事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主,现在你只喜欢李丫头或许不假,但难保以后不会再喜欢别的女子。老夫七十载,在这些事上,莫非还抵不过你这还未及冠的毛头小子不成?” 徐子凌有些悻悻然,犹豫道“我......我不是不愿尽快和茗夏成婚,只是之前在汴梁答应了矾楼的管事青姨,和茗夏结婚的时候让她做我们的高堂。” 听到“青姨”这一称谓,周倜有些诧异道:“青姨?是李清青?” “恩......我倒是不知道青姨的全名,只知道她是矾楼的一个管事,真实身份似乎颇为不凡,在茗夏跟我离开前对她十分照顾,当作了亲女儿看待,”说罢,徐子凌疑惑道,“茗夏没有和师傅你说过吗?” 周倜摇了摇头道:“你小子就是个榆木脑袋,这些事对于女子来说,始终不是光彩的事,我是你的师傅、长辈,她怎愿和我提起这些事的细节来。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可以确定她就是当年名满京城的花魁李清青了。” 这却是徐子凌没有想到的,他具有两世记忆,这一世常年跟着周倜对于世俗的感悟不算多,以至于这个时代的阶级观念对他几乎没有影响,他的意识还是处在记忆中“人人平等”的时代,对于风尘女子,并不像这个时代的人看得那么低贱。 想了一通后,徐子凌嬉笑道:“青姨是当年的花魁?莫非师傅年轻时与青姨有过一段风流韵事不成?” 周倜轻轻瞪了他一眼,叹息道:“她风华绝代时,为师就是京师一耍拳的,她哪里看得上。不过为师却是有幸见过她几次,即便只是惊鸿一瞥,她所展露出来的倾世之美,到了如今,依旧是难以忘怀。” 徐子凌捂嘴笑了笑:“师傅,不如等事情了结之后,我和茗夏去汴梁再成婚,届时我们将青姨和你奉作高堂。或许还有机会撮合你们,成就一段‘黄昏恋’呢?” 即使是第一次听到“黄昏恋”这个说法,周倜还是瞬间明白了徐子凌的想法,笑骂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浑话了?为师若是年轻二十岁,倒也不会觉得此事不妥,不过为师如今已经年过古稀,已是半身入土之人,哪里还搞得什么‘黄昏恋’?不过和她一起做你们的高堂,倒不失为一妙事。” 听周倜绕来绕去,还是答应了,徐子凌登时眉开眼笑:“那您是答应了?” 周倜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为避免周倜反悔,徐子凌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留下一句“师傅我先回房睡觉了”,便向屋子里跑了去。 周倜看着他逃儿似的跑回房间,轻轻笑了笑,随后转头看向星空,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最后竟化作了几缕愁思…… 次日一早,当众女还在睡懒觉时,徐子凌就已经拿着赤霄,在院子里“晨练”起来。 冬日的初阳照在人脸上,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侵入脑海的,还是空气中刺骨的寒冷。但勤劳的人们并不惧怕寒冷,早早就挑着担子,开始走街串巷,叫卖起早餐来。 练得一个时辰后,徐子凌收回赤霄,坐在了院中石凳上,打算休息一会儿。 这时一间屋子忽然开了,徐子凌转头望去,却见月儿揉搓着头发、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坐在了徐子凌旁边的石凳上。 月儿翘起鼻子,深深吸了几口晨间的新鲜空气,见徐子凌看着她,小脸红了红:“看什么看!” 徐子凌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起这么早是准备弄什么恶作剧呢。” 却见月儿扁了扁嘴,一脸不屑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我才懒得和她计较,她只不过……” 月儿说着说着,发现徐子凌正盯着她背后看,便扭头一看,发现姚梦泠正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 “徐公子还没吃早饭吧,我煮了些粥,你吃一点吧。”姚梦泠轻声道。 徐子凌正好饿了,便点了点头道:“恰好我……” “哎呀!我饿得肚子都瘪了,我先吃了哈!” 徐子凌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月儿一把将碗夺了过去,喝了一口便“噗”的一下吐到了姚梦泠身上:“这么烫,你想烫死人啊。” 姚梦泠登时生气道:“哪有人喝粥像你这样抱着碗直接喝的,吐了我一身不说,还怪我的粥烫!” 月儿站起身来,不依不饶道:“你就不知道凉一些再端过来吗?你这还好是给我喝了,要是烫着师傅他老人家怎么办?” 见她强词夺理,姚梦泠涨红了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了,月儿,你不要闹了,”徐子凌将趾高气扬的月儿按回到石凳上,对姚梦泠说道:“锅里还有没有多的,再给我盛一些过来。” 姚梦泠怔了一下,连连点头道:“还有些,我马上去端过来。”说罢急忙转身向厨房跑去。 姚梦泠走后,徐子凌正想说月儿两句,却听她嘀咕道:“不就是胸大嘛,有什么了不起。” 徐子凌顿时愣住了,到了嘴边的话一时间又憋了回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