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飘渺云散,红rì初升。 环山小溪,绵延百里不尽,是以名为清流;拂岸绿柳,青枝飘洒翩跹,美名青柳。青石古桥旁乃是绵绵小道,径上人家几许,颇具意境。 因而此地名为青柳镇,亦名清流,皆因潇潇清流伴青柳。 正值初chūn时节,大地始苏。轻笛半曲,随着风儿的飘动,悠悠回荡在天地间。 径上薄雾漫漫,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依稀能望见那身影高瘦,衣襟缀空,手执一串浑sè念珠,缓缓踏前,步履随和,只是面容却模糊不清,似乎是佛门中人。 忽的,远处传来一阵轻铃般的少女笑声,自远而近:“快点儿啊,臭小子!”话语间充满了欢喜之意。接着又传来一个半带稚嫩的男孩声音:“嘿,嘿。丝丝姐,你等等我啊!”那身影站定脚步,不再向前,循声而去,凝目远望。不一会儿,听得一阵轻轻簇簇的脚步声入耳,一名仈jiǔ岁大的女孩儿一蹦一跳地沿道跑了过来,只见那女孩儿明眸皓齿,面若红桃,年纪虽稚却姿sè不逊;身后几丈处跟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那男孩儿大声喘气,步履蹒跚,不知是不是体力不支。只听得他时时重重喘气叫道:“丝丝姐,等等...等等我啊。”那女孩儿嘴角微扬,颇有得意神sè,只微微一瞥,不作理会。 那僧人望着他二人奔游嬉戏,心xìng触动,悠然神往,目光渐渐变得柔和,面上也浮现出几点笑意,显得十分慈祥和善。那女孩儿xìng情般若,貌美如花,rì后定是娇滴滴的美人儿;那男孩儿相貌虽不及前者出众,却也是个翩翩美少年,生的一副雍容厚重模样,更令那僧人喜爱。 待那女孩儿掠过僧人身侧之时,那僧人忽然伸手将她臂腕拉住,轻轻一运力,那女孩儿便站在了僧人身旁,那女孩儿心生疑惑,愣愣望着那慈眉僧人。那僧人微微一笑,捋须道:“贫僧远道而来,还向姑娘打听一个地方。”那女孩儿微微一愣,笑道:“什么地方啊?” 那僧人正待开口相询,忽然觉得身后出现几声及其轻微的声响。他神sè一禀,面上慈善之意登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威严肃然,全然一副敛容临敌的模样。他正yù回身之际,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亲和随善的声音:“小姑娘当心了。” 原来是那女孩儿瞧见僧人那般肃容,竟是吓得滞住了,怔怔后退了一步,险些绊倒在地上,幸亏那男孩儿及时赶到将她扶住。 他二人怔怔的瞧着场上,只见瞬息之间,那僧人身后竟凭空出现了七个人影,一人为首,其余六人依序而立,一股肃杀之意弥漫开来。 那为首之人身着儒装、面含淡笑,正打量着那两个孩童,极目深邃不可见,其余六人皆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只看得见神情锐利,目寒胜水;那僧人肃穆伫立,甚为威严,目光牢牢望着他们。 一股无名风呼呼不断,环绕在那七人身侧;而那僧人亦是衣襟朔风,手上那串佛珠散发着淡淡金光,如同一支佛光金轮。两方人彼此对峙,当真有若渊渟岳峙,气势庞然。 那两个孩童紧紧依在一起,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压抑,令得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过了片刻,那儒装之人轻轻吁了一口气,淡淡朝着场上一笑,随即对那二名孩童道:“你们二人去别处玩罢。”那女孩儿怯意稍祛,望了僧人一眼道:“可是他还要问我路呢。”那僧人唯一迟疑,随即转目回以一笑,温言道:“不必了,小施主请便罢。”那女孩儿小嘴一撇,朝着那僧人做了个鬼脸,便拉着男孩儿去得远了。 待他二人身影渐行渐远,终消失在视野中。那僧人缓缓收回目光,喟然道:“你们动手罢。” 那儒装之人淡淡一笑,拱手道:“慧空大师此行尚有要事未了,在下众人静候些时候,又有何妨?”见慧空神sè间肃然之意不减分毫,他随即哈哈大笑两声道:“真是难得会一次这悠然美景,前面便是青柳镇,还恕在下先行告辞,去镇上酒馆小饮几杯了。”说罢,七人飘然掠过慧空身旁,话音落定,已如鬼魅一般消失了。 慧空一人犹然伫立,面庞上肃然之意渐渐消匿,微微增添了几分不知名的期待、欢喜神sè。 一阵晓风拂过,他的身影微微一拙,随风而去,转眼已落在数十丈外。 *** 青石桥旁,青柳枝下,俨然是一抔高高的青葱土堆。兴许是时rì已久,土堆上芳草烂漫,偶有一对彩蝶盘旋花间,翩跹共舞;土堆之前,竖立着一方sè泽黯淡的石碑,碑上隐隐约约刻着一些字迹,只是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一个身影缓缓从青石桥上踏过,目光坐落在那抔土堆上,神情黯然,眉间心头均含悲怆之意。慧空走到那方石碑之前,驻足凝立,目生惆然,莹然一片。 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绵绵细丝如同晓露肌肤般,触体极柔。 又一阵风吹过,拂去了细细雨丝,带走了一声叹息。 良久之后,只见慧空手肘微抬,伸指缓缓前探,整个手臂不断颤抖,仿佛是倾尽生平余力一般;又过了一阵,他才终于触摸到了那石碑。 冰凉彻底。 他微敛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石碑上草草的字迹,低声开口道:“清流伴青柳,莫叹逢悲秋。花落应有意,散尽...”说到后面已是气若游丝般,只见他口唇微动,却已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 他昂首望向苍穹,只见雨势虽小,却绵绵不仅矣。 苍穹云雾茫茫,仿佛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尘灰。 这场雨不知何时才嫣嫣歇止,却无人注意。直至云归rì开,镇上人们才大梦初醒,纷纷叹道:“这雨怎么停了?” 暖阳高照,斜晖脉脉,月sè正凄然。 慧空仍旧凝立而视,身子似乎一分一毫都不曾动过,面庞上似乎又多了几道褶皱,眉须微灰,看起来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泪涟早已风干,然泪痕莹然醒目。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拭去泪痕,似是释然了一般,朗声道:“诸位现身罢。” 语音甫毕,只听得身后一片葱葱长草“簌簌”几道细微声响,转眼之间,白rì里那七人俨然又站在了慧空身后约莫三丈处。慧空缓缓回身,垂首为礼道:“多谢了。” 那儒装者回以一礼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等人还望大师早rì摆脱这红尘孽障,修得正果。” 慧空神sè微微一动,喟然长叹道:“多yù为苦,生死疲劳,从贪yù起,少yù无为,身心自在。老衲深知情障及危,却仍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或已成佛无望矣。 那儒装者淡淡一笑道:“得道成佛、亲聆佛祖教益,又有何难?” 慧空捋须淡笑道:“怎么?莫非施主勘破红尘世俗,也已心xìng空一,皈依我佛了?” 那儒装者冷哼一声,森然道:“既然连慧空大师都看不破这滚滚红尘,在下又何德何能?嘴皮子上我自认说不过你,那我们就挑明了说罢。今rì我们便是来助慧空大师你历经死结,飞升成佛的。”只见他踏前一步,手肘微抬,掌心虚握,不见他如何作势,只见一股黑气蒸腾聚集,越聚越浓,俨然是一把剑的形状,片刻之后,黑气陡然散尽,一柄玄黑sè长剑已被握在了手心。 “今rì,在下叶寒便来讨教一下慧空大师高深的佛法罢。”话音未落,只见他倒提长剑,“噌噌”两声抽出剑刃,只见刃寒胜水,亮不刺目,此剑绝非凡品。慧空立定目光,神sè飘忽不定,终于抬手问道:“这是...弑神剑?” 叶寒冷道:“算你有眼”当最后一个“光”字入耳时,他的身子一拙,已出现在了慧空身前一丈处,当真是去势若雷霆电掣,行踪不可觅也。慧空只觉寒光一闪,剑刃已及身不足三尺,他双目微收,左手二指便如苍龙擎天一般直插上前,将弑神剑剑刃凌空夹住,长剑虽去势甚凶,却如临山岩峭壁一般,再也无法前行一步。叶寒身躯离地,腾空而来,此番与慧空相持,只觉得他二指真元绵绵不绝,犹似浩海,叶寒心中悚然一动,只得强催真元拼斗,望在道行上胜过慧空一成。 弑神剑上,两股真元绵绵不断拼斗抵散,仿佛是石沉大海般了无生息,不多时,叶寒身上已有淡淡氤氲白气蒸腾而出,若不是那弑神剑黑气凶恶,他也有几分飘然若仙的模样。又过了一会儿,他呼吸已有了紊乱之象,心中既是懊恼又是惊讶,懊恼的是自己揉身而进全然不顾安危,惊讶的是那慧空和尚道行竟如此了得,比之往年便如天差地别。 黑气佛光气势磅礴,滔滔不绝,在弑神剑刃上相斗消散,二人的衣襟朔风,威严之势不若山河相斫。时候一久,只见佛光仍余势不减,然黑气却黯然了许多,隐然已成败象。那六名蓑衣者神sè愈发严峻,几yù出手相助,但他二人正兀自急运真元正面相抗,一股无形斥力早已环绕于他二人身周,若是贸然上前,难免会遭反噬己身。终于,只见叶寒面sè如纸,嘴角殷红一片,已败象环生,仿佛顷刻间便会落败。其中一人身形一拙闪到诸人身前,双手从背后拿出一张奢丽光莹缭绕的长弓,挽弓搭箭,只见一支玄光箭矢席卷辄风,穿云破尘般直朝慧空面门shè来。此刻慧空本再运三分真元,即可重创来敌,但眼角瞥见一支玄sè箭矢飞身而来,去势凶猛无比,形势急转而下,箭矢已迫近他身前二尺,慧空猛然提气收手,横向疾挥,袖袍上一股劲风将那箭矢扫落,而叶寒也趁此良机,赶紧撤剑退回三丈开外。 两方人凝神互视。方才一招之间,胜负已分,从始至终慧空都只单凭一只左手迎敌,而紧握念珠的右手却丝毫未动分毫,此番叶寒逃此大劫,并非箭矢之功,而是慧空出身佛门,手下留情罢了。 叶寒拭去嘴角血痕,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多谢慧空大师手下留情。”慧空长袖一掠,淡然道:“贫僧素来不负于人,方才饶你xìng命,也算是报偿诸位劳候一rì之恩了。”叶寒道:“我等静候大师一rì,不过举手之劳,慧空大师大可不必大费周折,回以山泉甘涌。这样一来岂不是在下反倒欠了好大一截恩情,好生为难吗?”慧空微微摇头,淡然而笑道:“非也非也。贫僧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两相互抵,施主不必记挂于心,反倒误事。” 叶寒只心中一禀,面庞上多了几分凝重,凝神屏息,不再说话。忽然,他神sè一动,低声喝了一句:“散!”话音未落,只听“嗖嗖”连续几声,七条人影一拙,全部消失在了视野中。慧空唯一迟疑,心中纳闷道他们莫非是心知不敌,已一哄而散了。这么寥寥一念,慧空不禁微敛神sè,镇下心神,左手合十于胸前,低吟道:“我佛慈”一个“悲”字还未脱口,只见慧空左手手腕蓦地翻转,同时手肘下沉三寸,一掌朝左侧轻轻平推而出,似缓实急,听得一声闷响,一个黑影出现在慧空掌心之下,一掌正中那人小腹,这一掌力道惊人,只见那人“呃”的一声呻吟,整个身子浑然凌风一般“唰唰”退开十数丈,重重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慧空身后一道翠芒刷的一闪、右侧两道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身前一道黑气急速集结,已成剑形、而左侧除却被慧空一掌击飞的那人外,竟还有一人攻来。 说时迟那时快,慧空四面临敌,情势甚危,只望见他左手回旋结佛门狮子印,右手拂动袈裟上甩,登时只见左半身俨然被一层佛光屏障笼罩、右半身由红sè袈裟遮掩。五人齐攻而下,尽数打在两道屏障之上,只觉得如碰铜墙铁壁,整个力道顷刻尽失,便如石沉大海一般,紧接着便是一股极强的反噬之力滔滔不绝从兵刃传入体内,五人不禁身形一震,待yù收势,谁知这股极强的斥力仿佛便如金刚铁索般将他们五人牢牢箝制住,进退不得。一时间诸人与慧空又僵持在了一处,只是这一次慧空以一敌五,境况凶险程度可想而知。 五股真气源源不断、痛侵如火,慧空单靠一己之力安守如山,竟不漏败象,这份道行世上另有几人焉能至此?眼观六人正自各逞绝技,倾力以搏,胜负难断。 忽然场外数丈,黑影一拙,一人凌空卓立,注视着场上,双眉紧锁,似是在犹豫些什么。只见他拉动长弓,一支流散着月华云烟般的羽箭紧握在手,蓄力一击,羽箭“嗖”一声,破空朝慧空扑去,目不可视,其势摧枯拉朽,从慧空左胁飞入,右肋shè出,凌然贯穿慧空的身躯,登时两处伤口如堤防溃决般,鲜血喷溅入注,而那羽箭也在半空化作尘灰。 慧空身子眼睛一黑,身子陡然一震,两道屏障瞬间瓦解,身上登时又受五创,只见他面sè登时如死灰,咬牙将双手合于身前,拼尽余力一拉扯,将那串念珠尽数扯断,数十余粒佛珠佛光陡然鼎盛,合聚为圆,一道金光四面激shè而出。近身于慧空的五人皆急收攻势,五道人影“飕飕”如鬼魅般又出现在十丈外,并未被金光所伤。 慧空仍旧伫立原地,身上七处伤口鲜血喷溅而出,他浑身浴血,面上再无分毫血sè,映在朦朦月sè下煞如修罗鬼神一般,可怖之极! 那数十粒佛珠光华散尽,却也并未落地,仍旧环绕在慧空身子周围,已呈摇摇yù坠之势。叶寒神sè一闪,收回弑神剑,双手缓缓合十于胸前,低头为礼,以示钦佩之意。 礼毕,零缓缓收回目光,喟然道:“走罢。”其中一人将先前被慧空一掌击飞的同伴扶起,半负着他随诸人一同离去。 月sè似是有些凄迷。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四句清淡的佛号,如同水面微波一般始然向西周弥散。 诸人还未行得几步,陡然间狂风呼啸,苍穹晴空上竟是电光密布,霹雳骇俗,实非人间之象。诸人只觉得身后一股不可思议般的剧烈金光灼来,顷刻间方圆百丈尽在佛光照耀之中,其时更甚白昼。 这倚天之势,有若神佛临世。 九天神雷、玄魔飓风,仿佛是迎接着亘古以来从未降临在世间的事物一般。 诸人回望身后,不知是风势太强还是骇然太甚,竟齐齐后退了一步。只见慧空醒神伫立,神采奕奕,仿佛天人,数十粒佛珠散发出氤氲佛光将他笼罩其中,而他的身子竟缓缓升向半空。 这诸般神异气象,便是因慧空而起。 叶寒喃喃道:“难不成...难不成他...”下面的话已无法说出口了,其余六人皆明白话下之意,均屏息锁眉不语。 在这撼天动地的神佛之威面前,他们七个渺小的人类,便如风吹草叶一般不值一提。 慧空便如这主宰天地的佛,亲临世间,群瞰生灵。他面露微微淡笑,俯视着叶寒等人,低低吟了一句:“我佛慈悲。” 这时,慧空身前约莫一丈外,竟有一团不知名的白雾烟波凝结,继而十道青烟融入白雾之中,渐渐幻化为一个女子模样。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似虚似实,双目含波地凝视着慧空。 那么一刹那,凝固了一生岁月。 慧空面上一阵迷惘,紧接着心中泛起一股久违的狂热。“如月,”他面庞颤抖着轻唤道,“你...” 烟波茫茫,如梦如幻。那女子笑而不语,脚下轻盈翩跹,步玄凌波,一步一步朝着慧空行来。 慧空面上一阵惊喜,正yù张开双臂迎那女子,忽然只觉得全身如遭电掣,接着便是骤然一震,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一般。他赶紧摄下心神,合十低首,闭目吟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缘起xìng空,缘起xìng”忽然他只觉得手腕一阵温热,似触女子肌肤之感。 他睁开双目,只见那美丽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前,一只玉手轻握住自己的手腕,面含淡笑,恍恍惚惚般的说道:“慧空,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慧空一阵惘然,缓缓垂下合十的手臂。 愣了半晌后,竟是扑在那女子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霎时间,风云变幻,尘世渐远。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清爽的笑声随风而来,一棵青柳俏然伫立,青枝翩跹飞舞。 枝叶下,一个绿衣女子倩然凝立,似笑非笑的望着身前粗衫男子,婉然问道:“慧空,你可是...喜欢我?” 那男子唯一迟疑,忽然觉得手掌一阵温热,原来那女子玉手前探,已然轻握住了他的手心。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时间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女子的音容笑貌,便是这世上唯一的光彩。 “呼呼赫赫”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席卷遍野,伴随着一声巨响,苍穹之上无数道电光火石集结为一道,化作焚天厉雷,汹涌咆哮。 这天地如斯之威,从天轰然而降,无情地击向慧空和那女子。 那数十粒佛珠出于本能护主,其时自行合聚在慧空与那女子的顶门,自行结成一面半透明、如同纱布般的圆轮,面对那天地雷神呼呼而下,竟没有丝毫畏惧! 下一刻,淡金sè光芒与神雷光华交错。焚天厉雷火芒窜动,声势浩天,瞬间将那淡金sè光芒吞没。 再也看不见那二人的身影了。 似乎整个世间都要被撕碎一般!; 少侠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中原大地广袤无垠,人丁兴旺,物产丰厚,是以看来民为安之、善居乐业。但普天惶惶,人心所向皆有异与,心地纯朴向善之人固占据绝大多数,然蛮狠狡诈向恶之人亦非一星半点。善恶无分,孰是孰非本因人而异,只因向善者居多,千百年间隐隐便萌生了天道酬勤、地道酬善、人道酬诚、商道酬信、业道酬jīng云云一说,为世人代代相颂,以为典范。 中原腹地乃古河苍川,将中原大地一分为二,苍川大洪宽逾千丈,远远望去唯见烟波茫茫,层层水雾朦胧一片,颇具几分神秘。因南北商旅往来密切,故而这南北两岸渡口,渡船不在少数,摆渡人多为年逾老人,因其家道清贫,朴质随和,价钱上细微处虽参差不齐,但还是十分公道的。 这一rì,天sè灰蒙蒙的,不过这南岸山灵水秀、叶繁华荣,倒也显得颇为清雅。只见两个人影渐渐浮现在悠悠大道上,走近些才看清他二人乃一男一女,那男子名为刘伝山,步沉履稳,行相清衎,目若朗星,雍然得体,胸间悬挂着一块不规则的浑玉,相貌颇为俊朗;那女子单姓一个柳,美名丝丝,只见她杏脸桃腮,明眸皓齿,年纪虽稚却出落得犹如chūn风桃李一般,甚是惹人倾慕。 这一路上倒惹得不少路人引目而望,但多半是瞧着那女子而去的,诸人望见那女子身穿翠sè霓裳,步履飘飘好似花月仙子一般,一者连声美赞,二者心忿嫉妒,三者垂涎三尺。 二人来到渡口岸旁,四下环顾一周,在场商客颇少,偶有三三两两聚群纵谈,偌大的渡口倒显得空旷了许多。那女子正望着烟波美景,不禁悠然神往,嘴角露出淡淡笑意;那男子假意环顾四周,实际上却是偷偷瞧着女子的花容,早已魂飞天外,满脸痴然之sè。 过了一会儿,柳丝丝忽然觉得身侧传来一股凉丝丝的气息,不禁螓首而望,只见她身侧丈许外,不知何时凝立着一白衣女子,隐隐有几缕烟尘白雾环绕在她身周,淡然出尘,不似人间尤物。 那女子长发飘散,遮住了大半脸颊,只能望见她眉秀绝伦,脸sè白皙逾恒,目含玄冰,仿佛笼上了一层寒霜。柳丝丝只望了她双目一眼,便觉得如置冰窖,一股寒意直达心头,始终派遣不去,当下不禁暗自打了一个寒颤。 那白衣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神sè微微一动,转身扫了柳丝丝一眼,随即便移开目光,全然不已萦怀。柳丝丝不禁心中微微动怒,倒是有七分嫉妒、二分无理取闹、一分忿忿不平。嫉妒那女子淡然出尘若仙,连自己也稍逊三分;因其心生妒忌,难免触怒从而无理取闹;她自负花容落月,自恃会引人倾慕,而那白衣女子本就胜己三分,视己居然还一副如视草木的神情,怎能不会忿忿不平?柳丝丝心中不忿,索xìng扬起玉脸,娇哼一声,而那白衣女子似是没有听到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年迈船夫蹒跚行来,走到那白衣女子身前作揖问道:“这位姑娘可是要去对岸么?” 那白衣女子盯了他一眼,目含鄙夷神sè,只见这老船夫头发花白蓬乱,须发参差,脸上皱痕遍布,便如尖刀所划一般,所幸身着一件半新粗袍长衫,倒也显得不是那么蓬头垢面。 柳丝丝见那白衣女子面对一个年迈摆渡人神sè竟也鄙夷憎恶,不禁心中有气,正yù上前理论一番,却听得一旁传来尖酸入耳的狞笑声音:“嘿嘿,你这老家伙这副穷酸相,还想载人家这天仙儿一般的姑娘过江,岂不是痴人说梦么?” 柳丝丝、刘伝山还有那白衣女子三人几乎是同时朝那声音望去,只见一众人约莫有七八,正站在不远处,打量着白衣女子和那年迈船夫二人,神sè凶煞或狡黠,一看便知不怀好意,而那话便是其中一名尖额削腮之人说出的。 柳丝丝心中霎时一喜,但见刘伝山神sè似有波动,大有不平之sè,生怕他莽然出头,当下赶紧拉着他连退三步,贴在他耳边悄声道:“哼,那女子这么无礼,让她吃个教训也好长长记xìng!” 刘伝山心中一阵迟疑,踌躇道:“可是...可是这些人找那姑娘的麻烦,好像这事跟那姑娘行事无礼不相干的罢?” 柳丝丝娇哼一声,扬手对着他后脑一拍,哂道:“不许多管闲事!”便双手叉腰不再理会刘伝山了,刘伝山一脸苦笑,也只得遵从柳丝丝的意愿,但心中还是好生记挂着那白衣女子的安危,当真害怕若是那白衣女子出言不逊,那几个大汉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白衣女子只望了那众人一眼便收回目光,冷道:“你们以为如何?” 那尖额削腮之人大喜过望,指着自己问道:“仙女你是在问我吗?” 那白衣女子盯了他一眼,便如三尺玄冰锥心刺骨一般,不语。谁知那人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jīng虫上脑,竟是毫无惧sè,当下对着那老船夫狠狠道:“老家伙,识相的给老子滚,敢坏了老子好事儿,看我不宰了你!” 那老船夫连连赔罪称不是,凑在那白衣女子神sè小声道:“姑娘你可要小心了...”便不敢再留,提腿正yù离去。 “且慢!”一声冷喝,威慑全场,那老船夫打心底一股寒意席卷全身,脚下便如生了胶一般,再也无法挪动一步。那白衣女子看着老船夫,神sè间已经缓和了许多,淡淡问道:“你刚才说让我小心甚么事?” 语惊四座,场上十数人包括柳丝丝和刘伝山在内,均迟疑了数秒钟,这才缓过神儿来,心中无不啧啧称奇,啼笑皆非。那老船夫心地善良,心想这姑娘可能是富贵人家子女,不谙世事,今r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被恶人欺侮了,当下鼓足了胆子道:“姑娘呐,这几人不是好人,他们要对你不利啊!” 话音甫毕,那八人倒有四人怒目横眉,正yù冲将过来,挥动醋钵般的拳掌,齐声喝道:“格老子的,你这老家伙胆敢胡说,看我不先宰了你!” 那白衣女子长袖一挥,将四人挡开,问道:“这人与你们无冤无仇,不过是莫名其妙的提醒了我几句,为何要对他动手?” 那尖额削腮之人立即改颜相向,上前一步笑道:“是啊是啊,不过是个老眼昏花的,犯不着动手,我们听姑..啊哟!”原来那人平rì便是酒sè之徒,行为屡有轻薄,此时见了这天仙般的白衣女子,哪里没有垂涎三尺之意?趁着说话的时机,竟然上前一步妄想握住那白衣女子的玉手,不料刚一触碰到那女子肌肤,只觉得一股寒气锥心跗骨,便如同碰了一块万年寒冰一般,整个身子陡然一震,登时向后倒退了一步。 白衣女子神sè一冷,冷然道:“你要做什么?”那人jiān笑两声,又向前行了一步,其余七人也不谋而合地从四面八方上前,将那白衣女子和老船夫围在zhōng yāng,眼看他二人就要凶多吉少了。 柳丝丝秀眉一蹙,纳闷道:“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不对不对,她到底是不是人啊,怎么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说话间她拉了刘伝山一下子,小声道:“我看他们两个这下变成泥菩萨了,我们帮帮他们罢。” 刘伝山早就迫之不及,喜道:“丝丝姐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柳丝丝嫣嫣一笑道:“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有些麻烦便是...反正大庭广众之下,料他们也不敢” 话音未落,只听得“叱叱”几声清脆锐音,仿佛是冰椎破碎一般,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惨呼之声,原来八人之中倒有七人上身被冰椎贯穿,鲜血喷溅数丈,惨况吓人,颓然倒地。 老船夫和那尖额削腮者皆浑身血污,模样狼狈不已,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那白衣女子身如原状,全身竟是半点血污都没有沾上,一袭白衣胜雪,凌然如仙。她右手微微上抬,引剑诀指着那尖额削腮者,神sè冷到了极点,却迟迟没有动作。 那人已被吓的浑身哆嗦,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脑海中却是飘忽不定:“这女子如此厉害,怎的还不下手?瞧她这般心狠手辣,莫非是想将我千刀万剐么...还是怜我良心未泯,饶我xìng命....莫非、莫非我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她舍不得杀我么?...难道她对我有了情意?...”他正捉摸寻思着,不禁惧意渐散,神sè间渐渐又开始飘飘然起来。 那女子冷冷道:“登陆浪子,不知所谓。”那人只觉醍醐灌顶,大喜过望道:“难难道姑娘你真的...真的喜”话音未毕,那白衣女子冷喝一句:“厚颜无耻!你可知为何寒冰锥没有刺在你身上么?” 那人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只道是这女子xìng情孤癖,还当她真的是对自己有了情意,这只是打情骂俏之语。当下鼓足了一口气提声道:“这、这个我自是知道的,姑娘你是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扑哧”一声,柳丝丝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捧腹大笑出来,刘伝山不明其里,不过也觉得颇为有趣,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尖额削腮者恚怒难当,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对他们二人狠狠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笑什么?” 柳丝丝好不容易收敛起笑容,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做你的风流梦。我看你身上也少不了一个大窟窿!” 那白衣女子森然道:“因为挨了冰锥的可以活,你必须死。”尤其是最后四个字,一字一喝,直把那人的汗毛都给吓得倒竖了起来,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sè利芒自她指尖迸发而出,直穿那人咽喉,只见血溅八步,那人退步便倒,眼看是活不成了。 柳丝丝不禁一阵错愕,她本就看出那七支冰锥势头虽厉,但却故意避开了胸腹等要害,虽然血溅当场,惨况吓人,但并无xìng命之忧;但万万想不到,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真的将那人击杀了。不禁心中生起一股漠然寒气。 那白衣女子环顾场上,全然一副不已萦怀的模样,回身望向那老船夫,神sè微敛,从怀中取出一袋银两道:“劳烦丈人载我去对岸罢。” 那老船夫连连跪地磕头道:“仙女饶过小人xìng命已属缴天之幸,哪里还敢收什么银两呐...” 那白衣女子喟然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执意不肯载我,那便罢了。这银两你暂且收下罢,嗯...权当rì后其余客商的摆渡路费了。” 那老船夫唯一迟疑,刚一伸手接过那袋银两,忽然只觉得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一道白影一拙,瞬息之间那白衣女子已傲然凝立川面,双足轻点,凌波步玄,如蜻蜓点水般踏江而行,转眼间只剩下朦胧背影了。 那老船夫突逢大变,转系之间已死伤七八人,他一生贫苦哪里见过什么大世面,当下吓得手足无措,双腿发软,满身血污也无心擦拭。 柳丝丝拉了刘伝山,上前恭敬道:“劳烦丈人载我们去对岸罢。” 老船夫摆手叹道:“二位还是找别人去罢。” 柳丝丝哼了一声,俏容道:“你既然已经受了银两,怎能罢工?” 老船夫疑道:“我哪里受了你们什么银两?” 柳丝丝道:“方才那女子说rì后商客的摆渡费她都先清算给你了,难道不是你受了银两的么?” 老船夫一时语塞,过了半晌喟然道:“好罢好罢,老头子我载你们去对岸。” 苍川江面,烟波淡然如纱,一叶轻舟缓缓北行,舟前站着两个人影,舟尾一名年迈摆渡人撑竹而行,不多时便没入了雾霭茫茫中,再也瞧不见了。 舟过对岸,柳丝丝淡淡一笑道:“请问那女子付了您老人家多少银两啊?” 老船夫从怀中取出那袋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手中细细掂量一番,说道:“嗯,错不了,六十二两银...啊是金子,是金子呐!” 柳丝丝从怀中取出同样的一包鼓鼓的钱袋,递过去道:“喏,劳烦清点一番,本姑娘这是多少银两。”老船夫接过钱袋,掂量后道:“也是六十二两...哎呀,竟然也是金子!” 柳丝丝微微扬起玉脸道:“这六十二两黄金便是摆渡费了罢。”老船夫大叹一声,连连摆手道:“哎哟喂,哪里要得了这么多啊,半两纹银足矣。” 柳丝丝娇哼一声,面带薄怒,冷道:“你当本姑娘是什么人?这可由不得你,你既然载了本姑娘,就一定得收下这六十二两黄金为酬!” 老船夫还yù相拒,只见柳丝丝眼sè微沉,大有怒sè,便不敢再语,踌躇半晌后说道:“既然姑娘要这么办,我也没办法。只是方才那位姑娘有言在先,那六十二两黄金权当rì后客旅路费...不如这样罢,二位的六十二两黄金,就当那位白衣姑娘预付了如何?” 柳丝丝嫣嫣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老船夫手中拿回自己的钱袋,说道:“既然这样,那也好。老丈人,我们告辞了。”于是携刘伝山一道,快步下船北去了。 那老船夫望着他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终被古道淹没,不禁喟然长叹,歇坐于船头,将今rì一事尽数回想一遍,这才方觉其中善意,一时间愣然神往,老泪莹然。 千寻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他们二人沿道北行,不出一rì即到达滨川之城--淮阳。 淮阳城乃中原重镇,因其地处中原腹地,成为四处往来必经之地,牢扼天下要脉,虎踞中原,故而人口繁密,鱼龙混杂。城中锦绣繁华,屋宇雄峙,鳞次栉比,威势甚豪,非徒有虚名。 刘伝山见到这等锦荣,不禁炯目四顾,心生巍峨壮丽,正自悠然神往。柳丝丝见他这等痴迷模样,心中甚是恼怒,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照着他后脑猛地一拍,喝道:“臭小子你睡着了?!” 刘伝山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可见柳丝丝下手之重。其实若非刘伝山自小便受惯了这等重打,渐趋为常,只怕早已倒地不起了。柳丝丝重哼一声,拂手道:“别给我装了,本姑娘下手自有分寸,哪里会有这么痛?!” 刘伝山暗自苦笑,衬道:“是啊是啊,果然瞒不过你...呵呵。” 柳丝丝恼怒之意微祛,微笑道:“看你那傻样儿,”说罢扬手一指,只见前方乃是一家客栈,牌匾上书“紫荆苑”三个龙飞凤舞般的雅金大字。 柳丝丝面有淡淡得意神sè,道:“傻人有傻福,今天我就请你吃顿好餐罢。”说罢便朝着紫金苑踏步而去,刘伝山面上微微一滞,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见柳丝丝早已去得远了,他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柳丝丝信步入门,只见栈中客人稀稀散散不足四成,她倒不以为意,选了一张靠窗的餐桌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的刘伝山,忽的嫣嫣一笑,说道:“你怎么了?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啊?” 这时,店小二肩负长条,一道烟迎了上来,堆起满脸的笑容道:“客官远来本店,小店当真是蓬荜生辉。本店名厨囊括四海,天下各处名菜佳肴,概一应俱全呐!” 只见他油腔滑舌,大有吹嘘之意。柳丝丝嘿嘿一笑,齿如皎月,风姿隽朗,那店小二双眼发直,不禁咽了咽口水,含糊道:“客、客官需要点儿什么?” 柳丝丝单手支颐,颇具雅然,随口说道:“来份清蒸雪莲罢。嗯...一定要选上好的材质。” 那店小二神情一窒,满脸为难之意,嗫嗫嚅嚅说道:“这、这个嘛,这个呢雪莲呢,姑娘你是知道的,只有西北昆仑雪山才有,咱咱们这儿山清水秀的,哪会有雪莲呀。姑娘你、你还是另选一样罢。” 柳丝丝微微点头,一副我理解你的神情,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道:“那...来份鱄鱼炖熊掌罢。还有啊”话犹未尽,只见刘伝山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捂嘴笑了出来,柳丝丝顿了顿,白了他一眼。 店小二正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抬手拂去额头的汗滴,支支吾吾道:“客官呐,您还真是见多识广...这鱄鱼生长在极西的无源水域,黑熊呢只有北边儿的蛮巫之山才有出没,但这鱄鱼炖熊掌,我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呐。要不,要不换个其他的呢,您看如何?” 柳丝丝瞟了他一眼,颇有深意,轻叹一声道:“那把你这里的什么招牌菜,随随便便上个七八样儿罢。”那店小二大喜过望,还yù相言,但见了柳丝丝这个大煞星,却也不敢再说了,只得附和着道:“客官请稍等。”便立马如释重负,赶紧奔入了后堂。 柳丝丝望着他奔驰若风的身影,不禁哑然失笑。刘伝山苦笑道:“你把人家害得这么惨,怎么还要取笑人家呢。” 柳丝丝白了他一眼,哂道:“你懂甚么,他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偏偏要夸下海口,不知坑害了多少外来人。今rì本姑娘若不出手惩治一下他,难消心头之恨!哼,今天你要是再拖我后腿,我可真的不管你了啊。” 只见刘伝山面sè愁难,有苦难言,柳丝丝玉脸微俏,道:“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今天这顿饭怎么着也有百八十两银子的,至于我的银子么,昨天就用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便不再理会刘伝山,螓首微侧,望向了窗外。 此时正处午后时分,暖rì当头,气氛颇为惬意。只见街道彼侧乃是一方清塘,清风拂过,莲叶若隐若现,惊起道道涟漪。清塘正中,乃是一座白sè雅亭,气度出尘,但是却无经可达。“难道还要从水中游过去么?”柳丝丝暗想道,随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他二人正自怄气,年少羁狂,这等事三天两头时有发生,因他们耳鬓厮磨,情谊甚笃,其实也就各自不理会对方一会儿而已。刘伝山当下也觉得颇为无聊,便也举目望向了窗外,只见一抹白影映入眼中,原来那白sè雅婷中,一个白sè背影凝立。 气度出众,卓尔不群。缕缕白sè烟雾环绕在那身影一侧,如同凌波飘带一般。 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刘伝山只觉得那凌然如仙的背影,仿佛唤醒了记忆深处的什么事物一般,但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等情景似曾相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忽然,一阵风恍恍惚惚吹过,那背影似乎晃了晃,随即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蓦然回首。 下一刻,二人四目交融,近在咫尺,却又好似天涯海角。 那女子凝视着刘伝山,风姿绝世,动人心魄。面庞上冰雪渐渐消融,只望见她嘴角微微上扬。 这绝世容颜、淡抹一笑,已如烙印一般,被刘伝山铭记于心。 哪怕是沧海桑田,他都不会遗忘这刻骨铭心的一瞬间。 柔和的阳光忽然间变得十分刺眼,刘伝山不禁微闭双目。 好像做了一场梦。 他再次睁开双目,眼前明朗一片,白sè雅婷依旧伫立,哪里还有什么女子身影?刘伝山一颗心沉了下来,一股从心中升起的失望之意,派遣不去。 “喂,你怎么了?”刘伝山心中醍醐灌顶,如大梦方觉,他循声而视,只见柳丝丝目含微波,正殷切地望着自己,眼眉之间,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刘伝山勉强淡淡一笑,道:“没、没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柳丝丝玉脸一扬,嗔道:“傻小子,白rì做梦!饭菜都凉了。”刘伝山愣然回身,只见眼前桌上摆满了形形sèsè、烹香四溢的菜肴,登时令他食yù大振。于是将诸般念头抛之脑后,开怀大吃起来。 半个时辰后,当店小二经过他二人的餐桌之时,发现满满一桌菜肴还余下了七八成,不过这无关大雅,心想他招呼了这样一个大主顾,今rì掌柜的定会好好打赏自己一番的罢。这么一想,他只觉得浑身干劲十足,便赶紧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 这时,他们二人已出淮阳北门,正自北行。忽然,柳丝丝心念陡然一动,顿足伸手入怀一探,只觉空空如也,钱袋已不翼而飞。柳丝丝不禁恚怒交然,切齿道:“竟敢偷本姑娘的钱,怎能让这小贼逍遥快活!臭小子,回城!看我在这城中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贼人揪出来。” 柳丝丝的话,刘伝山自不敢忤逆。她思前想后,越想越是恼怒,这倒不是因为钱的缘故,而是因她此番乃第一次被偷东西,而她竟毫无察觉,心中不服之意倍增。 此时已是傍晚之际,红霞漫天,光景秀然。柳丝丝来到一家客栈,拍案道:“来两间上好的客房。”说罢将一锭黄金置于台上。那店掌柜登时眼发金光,连连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带你去。”柳丝丝撇撇嘴,望了望跟在他身后的刘伝山,不置可否。心中却仍是在想着,如何想办法将那小贼揪出来。 第二rì,柳丝丝再将一个钱袋仿佛怀中,拉了刘伝山换了一身奢华的商人着装后,在城中闲逛了起来。她心中打起了十二分jǐng惕,心想只消那小贼敢露面,定能逮住他。一rì过后,二人毫无斩获,柳丝丝暗想:“莫不是那小贼偷了钱就逃之夭夭了?普天惶惶,我又去哪儿抓他?”回到房中,柳丝丝换上原本衣着,这才发觉,原来钱袋早已不见了! 柳丝丝重重一顿足,面sèyīn沉,怒容满面,双手互摁,只听得“卡嚓”作响,森然凝重。刘伝山对柳丝丝何其了解,这等时候他自然是离柳丝丝越远越好,以免成了池鱼之殃。她思索半夜,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xìng便当这是自己一时疏忽,这才让那小贼有了可乘之机,于是心想今天先养好神,明rì故技重施,必定要将那贼人揪住! 第三rì,二人又换了一身着装,并行在城中,假意闲逛,柳丝丝早已凝神守一,只等那小贼自投罗网。 约莫到了午后时分,二人却仍旧毫无斩获,正自各露怠意,忽然,柳丝丝只觉得身前一道快风拂面,一闪而过,她本能的探手入怀,钱袋果然不见了。她辨明风向而去,只见身后一个人影正飞速快奔,与他们他们背道相驰,眼看就没出了视野中。 柳丝丝喝道:“追!”便一马当先,飞步追了上去,刘伝山跟在她身后,步步紧凑。 那人影越跑越快,大步流星,几次都险些跟丢了,若不是柳丝丝慧眼有加,仍跟在他身后十几丈处,紧追不舍。不一会儿,三人便前前后后一追一赶出了东城门,只见那人似是慌不择路了一般,大步奔向了道旁丛中,人影随之不见;柳丝丝心中大愕,赶紧跟了过去,却发现茂密的丛中原来还有一条幽然小径,她不及思索,拉着刘伝山赶了上去。 这小径崎岖无比,七扭八拐,早已辨不清方向如何,前方不远处依稀能望见一个人影奔逃,柳丝丝自然穷追而去,浑然不觉他们早已奔入一片山林之中。 又追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得已濒至山顶。林木渐稀,眼前豁然开朗,果不其然,前方乃是一片断崖,那人影本至崖前,只见已无路可逃,索xìng便坐在地上歇气,等着他们二人追来,泰然自若,毫无惧意。 二人行至那人面前,只见那人身着粗衫,须发尽白,隐然有几分鹤骨仙风模样。 原来竟是个老神偷! 柳丝丝踏前一步,玉指飞扬,怒道:“哼!你个老贼,赶紧将银子还给我!” 那老神偷毫无惧意,反倒抬头望着柳丝丝的怒容,微笑道:“姑娘呐,我看你还是歇歇气罢。动怒伤肝脏,我观你长得倒不错,生起气来,就跟那喇叭花儿一样。” 柳丝丝面sèyīn沉,切齿道:“你!!!...再不还我钱,我可要动手了!” 那神偷赶紧耸手讨饶道:“别别别,姑娘,老夫知道你的厉害了!先让我歇会儿,等咱们气力恢复了,然后再心平气和的说好不好?” “哼!”柳丝丝又踏前一步,喝道:“难道等你气力恢复了,然后再让我们追吗?!” 那神偷微笑道:“非也,非也。你们既然追上我了,我自是不会再逃的,哎呀我说你们两个小小年纪,追了这么远难道不累嘛?”刘伝山和柳丝丝二人几乎是同时说道:“不---累!” 老神偷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嘿嘿一笑,嘟囔道:“你们是大爷,你们是神仙。你们不累,老头子我可是累了...”于是便摆出一副市井无赖的架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柳丝丝听着鼾声大作,更是火冒三丈,正yù搬起一块顽石砸将下去,眼看即时便要血溅五步。刘伝山赶紧拉住她道:“我们在这里等着,这老家伙他肯定跑不掉的。”柳丝丝觉得不无道理,便守在了一旁,谨慎提防,只等那神偷大梦醒来。 不知多了多少时候,只见山风习习,沐阳回暖,一股淡雅的芬芳扑鼻而来,柳丝丝和刘伝山二人只觉得一阵说不出舒适惬意。睡意来袭,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只觉得就算是天塌了下来,也得先睡一觉再说,恍恍惚惚间,先后扑倒在草地上睡了过去。 拜师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迷迷糊糊中,刘伝山只觉得身子似乎被层层朦雾笼罩,而视野前方的雾sè似乎正缓缓散开,隐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白sè背影,近在咫尺却又渺隔天涯。无论他如何追寻、呼唤,那背影始终在他的视野中若即若离,仿佛某个时候就会消散不见。 “啊~~!!”一声呼喊,却是刘伝山蓦地起身,四周月sè惆然,雾霭苍茫。自己原来正躺在一处草地上,方才原来只是一个梦。他心中莫名的泛起一股欣喜之感,随之又是淡淡失落。这股莫名的愁喜交集下,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嘿嘿,你小子真是贪得无厌啊。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有老夫我当年的风范!”刘伝山循声而去,只见身后正站着一人,身穿粗衫,须发尽白,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打量着自己。 刘伝山心中一窒,正yù开口辩论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来,踌躇了一阵后嗫嚅道:“你...你胡说!”忽然只觉得一股幽香入鼻,他侧身一望,只见他身旁的草地上正躺着一个绿衣女子,正自酣睡,妙相绝美,不知是不是做了一个美梦,忽然抿嘴一笑,晚风拂鬓,月映下风姿嫣然。 刘伝山只觉得心中一阵飘飘然,简直魂飞天外,神息并醉,正自浮想联翩,忽然一个半带讥讽的声音传入耳:“方才你小子做了一个好梦罢?”刘伝山心中一虚,竟不出言反驳了,只低头不语。 那老神偷大有得意之sè,接着道:“你心虚个什么劲儿嘛,”说着走近到刘伝山身前,坐在了他旁边,凑近了问道:“要不你和我说说,到底是白衣服的仙子好看呢,还是绿衣服的仙子好看?” 刘伝山被一语道破心事,面红过耳,含糊了半晌才脱口道:“我...不知。”忽然觉得肩头一热,原来那神偷将手搭在他肩上,大有安慰之意,哈哈笑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那小姑娘这会儿正在做什么梦?”刘伝山唯一迟疑,问道:“你莫非是神仙么,能看出别人在想些什么?”摆明了一副不信的模样。 老神偷哈哈一笑,耸肩道:“难道老头子我刚才说错了?我好心告诉你,你竟身在福中不知福。哼哼,等待会儿那小姑娘醒了,我再这么问她,她肯定有兴趣想知道你梦到了些什么好东西。” 刘伝山霍然一惊,赶紧巴结道:“别别别啊,老神...老神仙,我知道你的厉害了。”老神偷道:“那你就恭恭敬敬的问我,那小姑娘再做什么梦。等我告诉你了,那小姑娘若是问我,我也不说了。” 刘伝山暗生迟疑,心想莫非这老神仙童心未泯,存心戏弄他?当下恭恭敬敬问道:“请问老神仙,丝丝姐她...她梦到了些什么?”那神偷微一点头,盘腿闭目,正自掐算,颇有一副得道高人模样,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神sè微微一变,竟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他正笑得满地打滚,快哉乐哉,倒把刘伝山给急坏了,几声催促,那神偷都闻若未睹。等他笑够了,才从地上爬起来,随随便便拂去身上的杂草,笑道:“原来她正梦里正将我这把老骨头吊在树上打,打得我叫死叫活的,当真解气!哎哟想不到这姑娘年纪尚小却这么心狠泼辣,难怪你小子会不堪重负,另寻她好了。” “你胡说!”刘伝山一跃而起,指着那神偷喝道,“丝丝姐她对我一直都是极好的!” 那神偷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刘伝山一圈,随口一问:“你后脑那里还疼不疼?” 刘伝山猛然一提神,忍不住伸手在后脑痛处一摸,只觉鼓起了一个杯口大的咯嗒,一触便疼。刘伝山有心维护柳丝丝,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强辞道:“早就不疼了!” 那神偷迟疑了两秒,随即似是发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物来,捧腹又狂笑了一会儿,这才镇住心神,大有敬佩之意,赞道: “好小子, 好小子! 果然是世间罕有的情郎。不过你这老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未免也太窝囊了罢。”忽然他神系一动,抬手道:“怎么样?要不要拜我为师?我教你几招强身健体的绝艺,以后再被小姑娘揍了,应该就不会随随便便就鼻青脸肿了。” 刘伝山当即拒绝道:“不行,我要跟着丝丝姐一起,才不会拜你为师呢。” 老神偷摆手道:“你跟着你老婆天南地北的玩玩儿,这跟拜我为师有关系吗?” 一句“你跟着你老婆天南地北的玩玩儿”,不禁让刘伝山一阵耳红,不过这话听来着实悦耳妙哉。于是他也对这老神偷有了几分亲意,问道:“徒弟难道不是跟着师傅学艺的吗?” 老神偷双手交叉,颇有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道:“你当老夫我是什么人,能跟在我屁股后面吗?我看也就那小姑娘受得了你这傻xìng子!” 刘伝山大喜,道:“那我就拜老神仙你为师了!”于是恭恭敬敬的在他身前磕头行拜师礼,礼毕后恭恭敬敬道:“弟子见过师父。” 老神偷连连赞许,耸肩挠耳,哪里有半分高人宗师模样?他道:“那我就先教你最基本的绝艺罢。”余音未落,只听得一声清叱,原本昏然的夜空忽然绽出一道淡紫sè光华,随之又出现一道青sè光华,紫青两道玄光交织闪现,映得四下流光霞舞,瑰美绝伦。 老神偷(师父?)双手连引剑诀,衣襟朔风,神sè微敛,忽然双手交错斜挥,半空中两道玄光终于合而为一,倏然散去,一柄清亮sè仙剑豁然映目,一青一紫两道光华如飘彩一般缭绕在剑身周侧,一看便知是仙剑宝物。 刘伝山只见这夜空奇景,只觉得奥妙无方,对这师父的敬佩之意陡然提升了十倍。老神偷手握仙剑,满目振容,神采飞逸,问道:“怎么样,师父这招厉不厉害?” 刘伝山赶紧大声道:“厉害,厉害!真是世上最厉害的了!” 老神偷心下大喜,望着刘伝山一脸羡慕的神情,忽然回极旧事,触景生情,喃喃道:“还真和易之那兔崽子一模一样啊,不过可比他要老实多了。”甚有欣慰神sè。 老神偷微微点头道:“那便先授予你玄门心法罢。”于是身形一拙,出现在断崖旁一块大顽石下,引剑诀疾挥,缓而不慢,力均神往,如临书画。只见无数道绚光流彩般的剑气砰然shè向石面,但却没有丝毫声响,这等奥妙奇幻,直让刘伝山目不暇接。 忽然,老神偷剑诀倒引,剑气应声消匿,身形又重新出现在刘伝山身旁,道:“那石上所刻,便是我玄门心法了。我先教你如何打坐吐纳,你将那心法牢记于心后,便有据可依。”于是盘膝坐地,教导刘伝山呼吸吐纳之法。 玄门心法源于道家,供奉所向乃道教三清-----玉清、上清、太清。玉清乃元始天尊,所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惟象无形,窈窈冥冥,寂寥淡漠,不闻其声,吾强为之名,字之曰道。元始天尊乃大道化身,万物之本,无极根源,是以名元始;上清乃灵宝天尊,玉晨之jīng气,九庆之紫烟,玉晖焕耀,金映流真,结化含秀,苞凝元神,寄胎母氏,育形为人;太清乃道德天尊,老君也,此即道之身也。元气之祖宗,天地之根本也。夫大道元妙出于自然,生于无生,先于无先,挺于空洞,陶育干坤。号曰无上正真之道,神奇微远不可得名。夫老君者,乃元气道真,造化自然者也。 道家门下,修道者需心扉大开,神冥息止,感悟天地之造化,循序渐进,终能得道。 刘伝山本端凝厚重,于这道法一说可谓是如闻天书,一窍不通也,幸得以老神偷耐xìng有佳,接连说了三遍刘伝山始才领悟。老神偷指了指顽石刻字,道:“现在你便去将那些字原原本本的记下来罢。”刘伝山依言而去,只见石壁上形形sèsè、字如蝼蚁,只怕没有千八百字之多。 刘伝山咬牙牢记,记了又忘、忘了又记,反反复复,坚韧不拔,这才勉强完完全全记住。不禁喜形于sè,正自回身道:“师父,我”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僵在了原地,只见身后草地空空荡荡,一柄环绕着紫青sè玄光的长剑凌空凝立,只是无论是sè泽还是威势,相较原本老神偷手中所执均有逊sè。 师父却早已不见了。 月薄西天,耳畔传来一阵缓和清凉的呼吸声,原来柳丝丝仍在睡梦中,只见她嘴角生嗔、眉目含笑,必然做了一个美梦。 刘伝山坐在她身旁,一脸温柔之意,喃喃道:“丝丝姐你可别打得师父老人家太重啦...” 忽然一个中气充沛的声音传荡断崖:“贫僧远道而来,烦请莫老前辈相见。” 尔忽之间,刘伝山听得身后草地“淅淅”一响,他回身一望,只见一个身影凝然伫立,身着佛门衣装,眉目慈善,约莫五十岁上下。刘伝山出于敬意,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大师。” 那僧人合十还礼,道:“施主有礼了。”忽然将目光转向了那柄玄光长剑,心生疑惑,问道:“不知莫老前辈人在何处?” 刘伝山微微一愣,道:“什么莫老前辈?” 那僧人眉头一皱,指着那柄剑道:“这柄剑难道不是紫青丹阳么?” 刘伝山惑道:“紫青丹阳?这是我师父的剑。” 僧人微微点头,微笑道:“原来这位少侠是莫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啊,贫僧有礼了。贫僧途经此地,忽见长空异动,便知紫青丹阳现世,于是冒昧前来yù拜见前辈。” 刘伝山道:“这样啊,可是我师父他好像已经走了。” 那僧人微叹一口气,面露失望神sè,随即释然淡笑,缓步行至紫青丹阳之前,细细打量一番后道:“嗯...这柄剑应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了。” 刘伝山又惊又喜,道:“什么?师父留给我的?” 那僧人微笑点头,道:“莫老前辈乃广玄门师祖一辈,素来不露行踪,潇洒江湖。施主竟能得前辈所爱,收纳为徒,当真是可喜可贺啊。...咦?”那僧人唯一迟疑,原来目光面向了睡在草地上的柳丝丝,片刻之后抬肘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姓柳?” 刘伝山不禁惊喜交然,点头道:“嗯...她叫柳丝丝。” 那僧人点头示意,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她都这么大了啊...”随即长袖一挥,只见一棵指头大小的丹药飘入柳丝丝的口中,入口即化,那僧人道:“她适才所中异毒,昏迷不醒。现已服下清凉丹,稍候即醒。”说罢,他回身道:“既然莫老前辈人已去远,贫僧也不多留了。” 余音未落,他人影已站在了断崖旁,正yù飞身远去,忽然瞥见那顽石上形形sèsè刻着字迹,心中好奇,待他辨认出几个字后,忽然惊呼一声,背向顽石,连声低吟:“阿弥陀佛,佛祖恕罪...” 刘伝山不禁心下大惑,问道:“大师你怎么了?”那僧人道:“贫僧勿看玄门心法,罪过、罪过!只是这心法为何所刻于顽石之上?” 刘伝山解释道:“这是我师父刻的,让我一字不漏的记下来。”僧人神sè稍有缓和,微笑道:“想必莫老前辈早知贫僧yù来求访,有意回避,这才忘了要将这心法毁去的罢。” 刘伝山不明其里,问道:“为什么要把这心法毁去啊?” 那僧人莞尔一笑,道:“玄门心法自是广玄门下所属绝密,若是被其他什么人看去偷学,自是罪过。不知施主现下可记全了?” 刘伝山点头道:“嗯。” 那僧人左手成掌,背向顽石,向后轻描淡写微微一反推,只见一道金光破空而去,霎时间整块顽石俱化为灰烬。“贫僧告辞了。”语音甫毕,人影早已消失,无迹可觅。 广玄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吁声,柳丝丝缓缓坐起身子,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沉沉问道:“咦?这是哪儿?...”正自半梦半醒之间。 刘伝山心中一喜,坐在她身边,柔声道:“丝丝姐你醒了啊?”柳丝丝唯一迟疑,疑道:“什么?我睡着了么...啊!那个老神偷呢?!快把银两还给我!!”说罢柳丝丝一跃站起身子,极目四顾,只见星辰斗转,月sè稀薄,除了刘伝山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那老神偷果然跑了! 柳丝丝狠狠跺脚,切齿道:“那个老混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本姑娘不把你抓起来,吊在树上打!”刘伝山兀自一阵苦笑,便把适才发生之事粗略道了一遍,柳丝丝不听还好,听完后更是火冒三丈,怒道:“什么!你竟然拜了那混账做了徒弟?”刘伝山苦笑道:“师...呃,老前辈他只是脾气有些古怪,其他也没什么的,而且他看起来还挺厉害的呢。” “嘭”一声,柳丝丝伸手成掌,迎面击去,掌缘正中刘伝山额头,怒道:“你...你知道他前前后后一共偷了咱们多少银两嘛?!你看你这大白痴,就这么把人放跑了,让我们两个喝西北风去?”刘伝山面露苦sè,心想师父既然这么厉害,想走便走,自己哪里拦得住?当下见柳丝丝正自气头上,自己若一个失言便少不了一番痛打,于是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柳丝丝果然怒sè稍退,只见她拂去了身上的杂草,问道:“你知不知道那老神偷是什么来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去他家里把他揪出来!”刘伝山唯一沉吟道:“嗯...他好像说什么广玄门的,丝丝姐你知不知道广玄门是什么地方啊?” 柳丝丝想了一想,却毫无头绪,便道:“指不定那老混蛋随便编一个名字来糊弄我们的,哎!人海茫茫,这下去哪儿才能将他揪出来啊!” 二人愁眉不语,刘伝山忽然神sè一亮道:“对了,老前...老神偷走之前好像留给了我一把剑!”说罢将那柄紫青丹阳置于柳丝丝看,只见剑身通体清亮,缓而莹目,一青一紫两道玄光环绕不散,甚是绚烂。 柳丝丝观摩了一会儿,忽然道:“咱们把这剑拿去当了,说不定能换回些损失!”随即伸手便yù接过长剑,不料玉指刚一触到剑身,便有一股无形斥力激shè而出,登时如遭电掣,柳丝丝不禁身子一振,“哎哟”一声,嗔道:“什么嘛!一把破剑也欺负人...” 第二rì,二人携剑回至城中,来到一处规模较大的当铺,将紫青丹阳置于柜台上。那当铺伙计打量一阵,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赶紧去后台将掌柜请了出来。掌柜的约莫五十年纪,身材臃肿,目生jīng光,一看便知久经商场,他细细打量了那柄剑,只觉得光彩极为绚烂,倒不像是一柄利刃,反而是甚么烟花玩物般,瞧了半天,连这剑到底是什么质地也看不出来。 柳丝丝颇为不耐烦,催促道:“掌柜的,瞧出什么名堂没有啊?”店掌柜摇了摇头,叹道:“还恕在下德疏才浅,这般模样的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 柳丝丝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剑也是我们偶然得来的,这样罢,掌柜的你开个价钱便是...” 掌柜的微一踌躇,伸出两个手指头,柳丝丝拍案怒道:“什么?!才二百两?”店掌柜涵养极深,微笑道:“此剑我等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且除却着模样比较好看,其他也看不出什么优劣。二百两已经是挺高的价钱了。” 柳丝丝思索一阵,毕竟店掌柜所言有理,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当下点头道:“好罢,二百两便二百两,拿钱来罢。” 店掌柜一张脸简直笑成了肉团,连连催促下人取银两来,自己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是摸一下那柄剑,双掌掌心同时触碰到剑身,刘伝山和柳丝丝几乎同时喊道:“小心,不能碰!”但为时已晚,柳丝丝指尖触剑斥力便尚此惊人,此番店掌柜双掌掌心同时触碰,境况更是惨迫。只见他臃肿的身子凌空倒飞出去,结结实实撞在了墙壁上,若非他人胖肉多,只怕肋骨也要断上几根了。 这笔生意已然作罢! 无可奈何下,二人只得携剑出城,北行而去了。其实他们二人并无目的,也不过是在江湖上闲逛而已,rì子过得自是逍遥快活,宛然便如一对青涩碧鸢。柳丝丝自小聪慧无比,眉目生灵,口齿伶俐,遇事总能被她一一摆平,几年下来,凭着她半戏人间,银两倒也积攒了不少。刘伝山跟随身后,虽然平rì里没少挨揍,不过他二人rì久弥笃,平rì里小打小闹也是无可避免的。 此番虽然被老神偷偷去三袋银两,不过也无伤大雅,时rì一久,此事也便慢慢淡忘了。 数月后正值初秋,二人行至一处青山水涧。流水哗哗而下,声音甚是清雅,两旁树草均枯黄一片,偶有片许淡绿的枝叶,也不过惹人心怜罢了。 一阵瑟瑟北风吹过,花叶纷飞,霎时间席卷漫天,久久不散。 柳丝丝颇觉寒意,怔怔望着风景,忽然道:“这里好像青柳镇啊。” 刘伝山微微一笑,道:“青柳镇可没有这儿冷。”柳丝丝娇笑一声,嗔道:“呸呸呸,一点儿也不懂这意境美!咦?你难道不冷吗?”只见刘伝山仍身着粗衫,显得未免有些单薄,刘伝山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是很冷啊。” 柳丝丝白了他一眼,哂道:“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啊。明明我和你一起修习那甚么广玄心诀,凭什么你身子骨越来越好,我倒毫无jīng境呢。” 刘伝山没有说话,若有所思,不知怎的,他竟是又想起了那白衣背影,每每念及此处,他总是一阵道不出口的迷惘,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忽然他又想起了当晚师父问他的话:“要不你和我说说,到底是白衣服的仙子好看呢,还是绿衣服的仙子好看?”犹如新音绕耳。 他叹了一口气,到现在他也说不出个结果。白衣女子与他素昧平生,不过梦中会与,却仿佛如隔三生,魂牵梦萦;绿衣女子与他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情深弥笃。 到底是白衣服的仙子好看呢?还是绿衣服的仙子好看呢?他这么在心里问自己。 手心传来一阵温热,他豁然梦醒,只见一只玉手已握住了他的手心,轻柔自然。 柳丝丝微笑道:“还说不冷呢,手都快冻成冰块儿了!”话语间,握得他又紧了一些。“丝丝姐...我...”刘伝山微一沉吟,终于说道,“你对我真好。” 柳丝丝嫣然一笑,凝视了他半晌才道:“你现在才知道我对你好么?” 刘伝山面露微笑,没有说话。只想着若是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再不流逝,那便多好啊。 山涧后方,极目望去乃是白茫茫一片,看得甚不真切。柳丝丝凝望半晌,只觉得云天茫茫,绵绵不绝,仿佛将什么事物遮盖起来了一般,不禁好奇心大盛,一拍而起道:“你看那后面白茫茫的一片,我们去看看罢。” 刘伝山自不会有异议,于是二人便沿山涧水流逆行,不多时便到达了山顶。放眼望去,前方乃一片广阔平原,却是芳草碧绿,毫无颓败之sè;再远处雾sè苍茫,终年不得见,绵延百里,似乎带有一丝深沉的神秘。望见这等造化钟秀,二人不禁心神俱醉,荡气回肠。 反正他二人游历江湖,漫无目的。此番见了这等奇异景象,哪里还按耐得住心中好奇? 二人快步越过山峰,来到平原之上,信步前行,只觉天sè渐晚,视野开始有些昏昏沉沉。柳丝丝歇步道:“歇会儿罢。”于是盘坐草地上,取出干粮二人同食。 瑟瑟冷风吹过,寒气四溢。 刘伝山在四处寻了些枯枝草干,生起了一个火堆。暮sè四合,二人围坐于篝火一旁,气氛颇有几分微妙。 柳丝丝凝视着篝火张牙舞爪,明亮的双目中倒映出两团温柔妖艳的火苗。忽然轻声吟道:“清流伴青柳,莫叹逢悲秋。花落应有意,散尽几愁离...”忧伤之意溢于言表。 刘伝山心中掠过一丝伤感,没有说话。 第二rì,二人继续前行,只觉这草原似是茫茫无尽一般,越是深入雾气也就越浓。三rì过后,二人干粮已殆尽了,均想此地荒无人烟,连野兽也看不到,只怕是要饿肚子了。正自二人一筹莫展之时,只觉一阵喷香之气入鼻,想是鱼肉之味。二人寻味望去,只见前方远处隐隐升起一道炊烟,那股香气便是从那边儿传来的。 二人早已狂吞口涎,馋相毕露,快步奔去,只见远处耸立着一方三丈许的巨石,巨石前端坐着一个人影,一团篝火映入眼目,香气飘然。二人更不多想,如脚底抹油了一般奔去,直至离那巨石约莫数十丈距离时,才看清那块浑天巨石上,镌缕着三个个略带沧桑的浑厚大字: 广玄山。 他二人并未注意到巨石上的字,而是将目光齐齐落在了那端坐之人身上。 那人身着儒装,眼生丹凤,萧疏轩举,神sè随善。那人转身望过他二人,朗声道:“你们难道不饿了么?” 柳丝丝和刘伝山分坐于篝火两侧,那人正将一只野兔和一只鱼放置在火上炙烤。只见烤肉外皮渐趋油黄酥脆,不时还有油滴爆裂的声音,飘香四溢,犹胜世上名菜佳肴。 二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鱼肉上,半分也偏离不得,神sè中充斥着无尽的向往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柳丝丝和刘伝山二人觉得时间过了好久),那人才将鱼肉从火中移开,轻嘘一口气,道:“好了。”二人相视一喜,连忙从那人手中将美食拿了过来。柳丝丝早已饿得头昏眼花,哪里还管三七二十一,正yù一口咬下去,刚一抬手作势,那人忽然喝道:“不可。”见柳丝丝动作稍有迟疑,他才微笑道:“现在还不能吃,很烫的。” 望着他们二人强忍住饥饿,咬牙将鱼肉置于合适温度,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不知那鱼肉放了什么作料,入口香脆,舌底生津,竟是美味无比! 刘伝山正自狼吞虎咽;柳丝丝虽然也饿过半巡,不过她倒十分端庄贞淑,外人面前她自是不会自毁形象,正自斯斯文文的缓吞细嚼,不乏风雅韵味。 待他们二人吃的差不多了,那人忽然道:“你们两个到这里来做什么?”刘伝山对他心怀感激之意,连忙答道:“唔唔(嘴里有东西),我们见了这里景sè不错的,就一起来看看了。”那人破口一笑,道:“我看西北昆仑雪景也不错啊,怎么不见你们去瞧瞧。”这本是半带嘲讽之语,西北昆仑终年茫雪,地势险峻,相传上古异兽出没,寻常人哪里去得?不过刘伝山当真老实,果然问道:“昆仑山?哪里也很好玩儿么,唔唔,下次再去罢。” 柳丝丝虽正自一心一意的吃东西,但这对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见刘伝山这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心底又升起一股气,不过她只当没听到,仍斯斯文文的吃着烤鱼肉。 那人面上笑意甚是亲和,道:“这里再往前,就是广玄山了。”刘伝山搔搔后脑,想了一想才道:“广玄山?...好像没有听说过呢...”这时,柳丝丝忽然神sè一亮,站起身子,玉指顿挫,喜道:“广玄山?对了,那个老骗子不是说他住在甚么广玄山的么?!”刘伝山始才明白,接口道:“对啊,我师...老前辈他好像就是住在这前面了...” 二人的话,那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也不明其里,喃喃道:“广玄山在世上名声毫无,你们两个小子竟然也知道,还真是奇怪了。”又问道:“听你们说,广玄山中某人与你们有过什么瓜葛?” 二人同时点头,神情却是一喜一怒,截然不同。他还yù再问,不过见他二人神sè迥然而异,便知此事必有离奇曲折之处,一时半会儿必然是道不清的,索xìng不问也罢。于是岔开话题道:“那你们这是决定要上广玄山了?” 刘伝山住口不语,柳丝丝却抢先接口道:“嗯!一定要上山把那个老骗子逮住!”颇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人注视着他们二人一会儿,接着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约莫半个手掌大,乃是一块半圆形的纯玉,晶莹透亮,环面系着一根红丝穗,截面处乃有参差不齐的痕迹,似乎这本来是一块圆形玉,被什么外力给生生折成两半的一样。“酣聊方久,我却还未告知二位姓名如何,当真失礼,失礼!”他行了一揖道,“在下叶寒。” 柳丝丝和刘伝山也先后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在下与二位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你们若是真的想上广玄山,在下亦或可小小相助一二。”叶寒说道,“广玄山外门户禁忌重重,贸然进入难免陷入险境。”柳丝丝问道:“那叶大哥你也是广玄山上的人么?”叶寒微微一笑,道:“你莫称呼我大哥了,我年纪可比你们大得多。嘿嘿,我若是广玄门的人,又何必在这山门前呆坐着呢。” 柳丝丝玉脸一鼓,哂道:“什么嘛。伯...伯你自己也进不去,又怎么帮我们?”她心中着实感谢叶寒为他们提供了一顿美餐,所以才在这话语前生生加上了敬称“伯伯”。叶寒衣袖一掠,道:“我若是想过去又有何难?只是你们两个便只能在这山门前干坐着了。”说罢,他将那半块纯玉地给柳丝丝道:“你们拿着这玉,自然就没有什么禁忌可以制住你们了。” 柳丝丝接过玉,细细打量一番,只觉得除却sè泽纯亮毫无瑕疵外,并无何出奇之处,正自怀疑中,叶寒忽然道:“前面不远便是广玄山,你们若是想少饿一会儿肚子,那便快些前去罢。不过要记得到了山上,可万万不要提起我,就说这玉是你们无意寻获的罢。”言语平淡如水,隐隐有几分催促之意。 “这玉乃世间至宝,你万万不可将它拿到当铺去卖掉了!”这一句语调陡增,颇似在劝诫训斥。 柳丝丝心中惊奇,正yù出言相问,却见篝火陡然熄灭,叶寒身影却已形如鬼魅般不见了。柳丝丝回身望向刘伝山,问道:“伯伯他人呢?” 刘伝山微微一愣道:“我...我也不知道,刚才好像有一阵风把他刮走了。”柳丝丝白了他一眼,嗔道:“大白痴,尽瞎说!算了算了,我们快些去那什么广玄山罢,去晚了那老骗子说不定躲起来了!” 二人吃饱喝足,歇息片刻后,便yù前行。不过说来也奇怪,适才雾sè虽有,但却十分稀薄;只是二人刚踏过那巨石身侧,倏然间浓雾遍野,层层不绝,好似须弥幻境一般。 天sè也变得yīn沉了许多。若是前行不知会通向何处。 柳丝丝顿了顿足,道:“走罢。”于是行在前头,向着浓雾深处行去。 刘伝山望见这雾sè苍茫,隐隐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忽然觉得如置身梦境。 那白sè身影——— 正自沉神深思,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神智正渐缓渐散。 刘伝山只觉得手心一阵传来淡和清凉之息,游遍全身,神智一振。原来他手心的那柄紫青丹阳剑,此时玄光大盛,映亮了他半个身子,随即光华又黯淡了下来。 他提神环顾四周,雾sè深沉一片,了无尽头,心中忽然只觉得一阵空荡荡的。 “对了,丝丝姐呢?”他骤然醒悟。 柳丝丝的人影早已不见了。 他慌乱如麻,连连高声呼喊道:“丝丝姐...丝丝姐...”声传四旷,无人应答。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朝前方狂奔而去,一路上不住的大声喊道:“丝丝姐...丝丝姐...” 不知奔了多久,去了多远,却始终没有见到柳丝丝的身影。刘伝山的呼喊声音渐有些嘶哑、略带哽咽。 他只觉得神sè愈渐迷离,整个心神都有几分支离破碎。终于,他神智渐臻昏阙,一个踉跄栽坐在地上。 恍惚间,前方浓雾似乎正缓缓散开,一个白sè身影渐渐浮现在浓雾深处。 “我又做梦了么?”他低声对自己说道。 那白sè身影步玄微波,渐行渐近,隐隐约约能望见她的模样。 艳若冰寒,绝尘脱俗。 果然是梦啊... 刘伝山神情微敛,嘴角勉强露出一丝欣慰笑意,正yù抬手作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倒地昏阙了过去。 *** 他又做了同样一个梦。茫茫浓雾中,他追寻着一个若即若离白sè背影。那白sè背影似乎与他近在咫尺,却又好似相隔天涯。终于,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身影时,忽然眼前一花,扑了个空,那身影竟如鬼魅消散不见了。 “啊!~~”一声惊呼,他猛然坐起身子,只觉额间汗滴如豆,衣衫缕有浸湿。 原来又只是一个梦。 “你醒了啊。”一个略带欣喜的熟悉声音传入耳中。 他抬起头,只见他正坐在一间房屋的青石板床上,身侧床边站着一名绿衣女子。 “丝丝姐!”; 玄门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柳丝丝微微一笑,面sè略微有些苍白,双目中隐隐有几点荧光,嗔道:“算你小子命大。你...你都昏过去三天了。” 刘伝山正yù回想,觉得脑中一股阵痛,想必是昏迷太久所致,晃晃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柳丝丝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这里当然是广玄山啊。”说罢做到床边,柔声问道:“你刚才做了噩梦么?”一股淡淡幽香入鼻,刘伝山骤然间心中一动,一阵迟疑后,终于沉沉地点了点头。 “本来我们在那什么雾里面的,我在前面走了一会儿,就觉得周围的雾渐渐散了。然后我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片山林中,回身一看你竟然没有跟在我后面!差点把我吓了个半死,呼呼,不过幸好碰上了青纱仙子,还是她派人把你拎回来的。” 刘伝山抬手问道:“你是说...把我拎回来?”柳丝丝对着他脑门轻拍一记,哂道:“你当时昏得快死过去了。救你回来的的人可是美女啊,不把你拎回来,难道抱着你回来的么?”刘伝山呵呵一笑,甩了甩脑袋,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忽然道:“青纱仙子...她是穿的白sè衣服么?” “嗯?”忽然窗外传来一个甜美亲和的女子声音,二人循声望去,只见窗外不知何时竟站着一名身着月白道袍的女子。 刘伝山心中一荡,猛然抬头。只见那女子肤sè白嫩,杏脸俏鼻,脸sè甜美,看模样约莫三十上下,rì光照映下,容颜更是动人心魄。她望着刘伝山淡淡一笑,道:“你怎知我穿的是白sè衣服?”见刘伝山不知怎的正自迟疑不语。柳丝丝赶紧在他耳边提醒道:“她就是青纱仙子呀!”说着伸手在他手臂上猛掐一记。 刘伝山登时醒神,含含糊糊答道:“我...我随便猜的。”说着站起身子,对着青纱躬身一礼,道:“多谢青纱仙子救我xìng命!” 青纱螓首微点,道:“你们出来罢。” 二人依言走出屋子,只见一股绿sè映目眼目。原来他们所处乃是一片空地,空地前有一处清塘,四处皆为苍翠竹林,山风拂过,竹海起伏,甚是佳景。青纱仙子正风姿婉娈的立在空地zhōng yāng。 待他们二人走近了,青纱秀容微敛,对他们二人道:“你们二人入我广玄山地界,终究也算是有缘,二位过往之事,我也从柳姑娘所述略知一二。今rì我来是想问问你们二人,是否愿入我广玄门下呢?” 刘伝山和柳丝丝皆面露惊愕之sè,互望了一眼,似是大有不解之意。青纱微笑道:“本门素来不干预人间之事,在人间可谓是声微势末,二位如不知,倒也无妨。只是你们闯入广玄山,虽非有心之过,但二位却身系本门修炼心法,与本门又有莫大干系。这其中原委,还望二位如实相告。” 刘伝山望了柳丝丝一眼,只见柳丝丝闭口不语,眼神大有一副推脱催促的神sè,于是心里也明白了七八人,答道:“呃...前几月我们在淮阳城中遇到一位老神...老神仙,承蒙他传授了我们几句心诀,然后还赠了我这把剑。”说着取出紫青丹阳,交给青纱察看。 青纱玉手前伸,缓缓接过紫青丹阳剑,竟如没事人一般,丝毫没有奇异之sè。柳丝丝不禁奇道:“青纱仙子你好厉害啊,我...我都不敢碰这把剑的呢。”青纱淡淡一笑,并无推辞之意,沉吟片刻道:“嗯...这剑的确是紫青丹阳剑气幻化而成的,想不到二位竟福缘深厚,承得莫师叔厚爱。嗯...不知他老人家是不是还收你二人为徒了?” 刘伝山刚要答应,却见柳丝丝赶紧一把拉住了他,拦住他的话头,答道:“莫老神仙功参造化,我们虽福缘及天,也只传授了我们些粗浅法诀,又哪里当得他的徒弟?青纱仙子你是在取笑我们了。”青纱“嗯?”了一声,大有怀疑神sè,刘伝山赶紧补道:“是啊是啊,我们当他的徒孙都不够格呢,呵呵。” 青纱望了他们二人一眼,微微点头,似是信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淡笑道:“好罢,此事就过去了。你们是否愿入门下大可考虑考虑,这些rì子你们暂且就在这山中住下罢。至于其他事,你们可以问齐敏。”语毕便回身远去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道:“柳姑娘,能否将辟月古玉与我一观?” 柳丝丝目露茫然神sè,疑道:“辟月古玉?那是什么?”青纱道:“便是当rì你给掌门师兄看的那半块玉了。”柳丝丝依言从怀中取出那半块辟月古玉,恭恭敬敬递了过去。青纱接过辟月古玉,看了一眼便轻描淡写的放入了怀中,沉声道:“这玉暂且便放我这里了,没有辟月古玉,你们二人无论如何也是离不开广玄山半步的。”语音甫毕,不待二人有何反应,只见一道翠青sè光影载着青纱破空而去,转眼便去得远了。 二人望着绿影消匿在云天茫茫中,互望了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 约莫午后时分,一名身着光鲜的妙龄女子提着饭橱来到木屋处,那女子便是齐敏了。柳丝丝面带微喜的迎了上去,笑道:“敏儿姐姐,你来啦!”齐敏莞尔一笑,随即打量了一眼站在身后面带木讷的刘伝山,道:“这位便是刘少侠了罢?”刘伝山见那女子肤sè白嫩,秀眉弯弯,亦堪花容月貌。不禁微微一愣,朗声道:“见、见过敏儿姐姐。” 齐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刘少侠多礼了。”却见柳丝丝白了刘伝山一眼,啐道:“敏儿是你叫的吗?你应该叫齐敏姐姐。”齐敏笑道:“无妨的,我欢喜人家这么叫我呢。”柳丝丝挽住她的胳膊,举止颇为亲昵,撇撇嘴道:“不理那个呆子了,反正看他也好得差不多了。敏儿姐姐,下午你便带我去附近山上逛逛罢。”齐敏点头道:“嗯,待会我便带你们在翠竹峰好好玩玩儿。这山上虽然冷清,景致意境却也不错的。”柳丝丝鼓起玉脸,嗔道:“谁说我要带着他一起去了,难道我们几个妙龄女子游山玩水还要带个大男人一道么?”说罢便挽着齐敏径直入屋了。 刘伝山听到她那么一句娇嗔“谁说我要带着他一起去了”。忽然心头泛起一股酸调失落之感,神sè也随之僵然,不过也只是微微一动,随即便也跟着入屋去了。 三人用过午膳后,柳丝丝只草草嘱咐了刘伝山一句:“别乱跑,小心跑丢了!”便跟着齐敏一道走了。刘伝山站在屋前望着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竹海中,神sè喟然,不禁叹了一口气,一股失意泛上心头,终是派遣不去。 一阵风吹在他索然的面庞上,带有丝丝寒意。 他苦叹一声,低低对自己说道:“反正我是个呆子,丝丝姐怎么会带我去呢。” 他呆呆地望着四处竹海起伏,隐隐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些什么。时间一久,倒也觉得索味无趣,于是便想在这附近山中转转散心,当下顿了顿足,踏步前去。 刘伝山踽踽凉凉的身影在林间渐行渐远,心意懒散下信步所至,只觉得沿缓坡上行,脑中浑浑一片,也不知究竟行了多远、到了何处。 昏昏沉沉,只觉得天sè渐渐暗了下来,一缕残阳映在刘伝山脸上。他始才回过神来,却见四周已是青松古柏、石岩嶙峋,豁然开朗一片,早无分毫竹影,似乎已近山巅。 他停下脚步,反身而望,俯瞰群山,却见云雾飘渺、山风习习,天地浑然一片。放眼山腰处,入目皆为青翠竹海,层层起伏,犹似波澜浩海,荡漾天地。 群山绵延不绝,隐隐约约望见层云皓雾中似有高耸山峰轮廓,巍峨雄壮,似是无穷无尽一般。 刘伝山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一股壮阔豪气直塞胸臆,先前诸般yīn郁已消匿于无形。比之这天地钟秀,造化万千而言,自己只不过是亿万生灵中渺小的一粒尘沙,又算得了什么? 他奋袂低昂,坦然高视,目生迥然之态,凝视远天斜阳似火,缓缓落下。 长风一阵,呼啸声中似乎还有一阵气若游丝般的轻尘笛音,淋漓俊逸,如风飘雪舞,浑似从九天之上落入凡尘一般。 他神思陡然一振,顺着风向望去,依稀辨别出了笛音出处,应是在山腰某处。但见残阳霓漫,天sè已晚,他脑中忽然又泛起柳丝丝临行前那句“别乱跑,小心跑丢了”。 语调中虽有仓促,但关切之意尽而显露,若是柳丝丝不见了自己,说不定会担心的罢。 刘伝山正自神情隽朗,胸生豪阔。此时想起那绿衣女子的音容笑貌,只觉得心中一阵喜滋滋的,当即便如脚底抹油了一半,快步返程。 待他走了一阵后,陡然发觉前方竟是一片悬崖。此时天sè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sè稀薄朦胧,星辰如砂,刘伝山站在崖旁极目下望,只见百丈高崖傲然耸立,崖下薄云淡淡,竹海起伏。 耳畔又升起那一股轻尘笛音,只是这次却比方才听得要真切多了。 飘飘渺渺,如临仙境。 雅乐如同一缕缕烟尘,环绕在刘伝山身子周侧,不似凡音。刘伝山心中忽然一动,冥冥中仿佛看到一道白sè轻烟从崖侧的林中飘然而至,源源不绝,在自己周围久久不散。 心中莫名的燃起一股渴望---- 似乎是什么事物沉睡了许久许久,使然苏醒的一般。 那来自亘古的情感,竟带有几分熟悉。 仿佛跨越了几度轮回。 “啊...”刘伝山几乎是下意识的叫了出来,那股渴望的情感愈来愈强烈,使他心意泛滥,几近痴狂。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顺着白烟飘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行去。 穿过那一片浅林。就在他伸手拨开密叶时,眼前的景象使他屏住了呼吸。 九天仙子,落入凡尘。 白衣胜雪,月下卓立。 清华绝俗的笛音飘飘洒洒,在夜幕中独舞。 那魂牵梦索、举世无双的身影啊... 晚风轻轻拂过她的身躯,仿佛温柔而白皙的手指一般。 忽然,那白衣女子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身子微微一动,笛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她蓦然回首。 那是只存在于一瞬之间的永恒。 “噔”一声轻响,手中玉笛划落半空,悠然坠地。 一股清淡脱俗的芬香入鼻。 ----这是刘伝山脑中最后的画面。 天地混沌,仿佛只剩他一人了,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虚惘。 他再次睁开双目时,只觉得眼前光亮一片,极是刺眼。过了一会儿始才看清,他正躺在一间屋中床上。 身侧立着一个绿衣女子。 这一幕场景似曾相识。 “丝丝姐...”他的语调低缓,仿佛带有一丝彷徨之意。 忽然,他只觉得脑门一阵疼痛,神sè一震,不由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哼!让你别乱跑,你还不听话!”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从身侧传来。 门人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刘伝山这才悠然转醒,只见柳丝丝正站在自己身侧,玉脸俏然,尽显轻颦薄怒之态。 刘伝山心中一阵迟疑,略微只记得自己好像站在一片浅林里,其他的事情在脑中朦胧一片,仿佛被雾给遮掩了一般,不思其解,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迷迷糊糊的好像忘记了什么一样。” 柳丝丝冷哼一句:“你别以为装不记得就可以蒙混过去了。你害得本姑娘累死累活把翠竹峰翻了个遍才找到你。我”柳丝丝语调陡然提高,忽然又停下了。只见刘伝山沉头不语,jīng神状况大是不佳。于是她撇撇嘴,压低了声音道:“好啦好啦,这次就算了。” 这时,刘伝山忽然抬头望着柳丝丝,黯淡的目光中却带有一缕淡淡的柔和。柳丝丝骤然间心中一动,只觉得两颊一阵发热。 过了一会儿,刘伝山开口问道:“丝丝姐...你真的、真的那么在意我么?” 柳丝丝一怔,面sè由白转红、又从红变白,嗔道:“你个没良心的,现在才知道么?”随即抿嘴一笑,柔声道,“你知道么,前几rì我让齐敏姐姐带我在这翠竹峰逛了一圈,这山上算上我们二人一共才不过二十几人而已,很是清静。唔唔,这下就不用担心会迷路了。明rì我们二人一起去玩罢。” 刘伝山这才知晓柳丝丝心意,心中一怔,暗悔唐突,于是重重点头。 广玄群山绵延数百里,人数却不过百人,是以平rì里山中静谧清雅,加之造化钟秀,天气之息周游不散,于修行上亦大有进境。门中也无诸般嘲杂戒律,修行体xìng悟在个人,生活起居也全凭个人喜好,这点上可谓是世间仅有的了。 山上没有半分世间俗气,大益于体悟自xìng。门中弟子大多心善勤修,随着修为rì益深进,淡尘脱俗之意也渐渐显露其中。 听着柳丝丝语调柔缓的述说广玄山的事,料想多半是从齐敏那里听来的,“所以说嘛,虽然那什么辟月古玉被青纱仙子给拿去了,不过住在这山上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以后总有机会可以下山玩儿的嘛。” 刘伝山沉沉点头,觉得此话并无道理,反正他们二人现在境况说白了就是被困在广玄山上了,索xìng看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 柳丝丝忽然道:“你饿不饿啊?”刘伝山微微一怔,随即感到腹中空空如也,体虚力乏之感多半也是因为饥饿引起的。柳丝丝站起身子道:“走罢,带你去厨房吃东西去。” 二人沿径行了二三里地,这才到了弟子膳堂。不过这路途之远,倒令刘伝山连连喟然。柳丝丝似是看出了刘伝山的心思,笑道:“你的待遇已经算很好的了,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可是有五里路呢。” 刘伝山忽然抬头道:“原来你不是跟我住在一起的呀。”话音刚落,柳丝丝面sè一沉,语调陡然提升,哂道:“你那就一间屋子,难道让我睡屋外不成?你再敢瞎说看我不”提手正yù照着他脑门一拍。 忽然前方传来一个略带笑意的女子声音:“二位好啊。”柳丝丝听出是齐敏的声音,不禁一怔,赶紧敛容收势,这时齐敏已经走了过来,对着刘伝山微笑道:“刘少侠现在身子感觉如何?” 刘伝山讷讷道:“我感觉好、好多了。”齐敏莞尔一笑,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们二人一眼,道:“当rì刘少侠迷路山中,我们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你的呢。不多有柳姑娘的悉心照料,感觉自然是好得很多了。”柳丝丝听着不对,正yù开口辩解,却见齐敏身形如风,尔忽之间已经在数丈外了,她干笑两声道:“敏儿姐姐就爱开玩笑捉弄人,你可别当真啊。” 二人走入膳厅,此时正值午时,大多数翠竹峰弟子都在用膳(其实也就七八人),女子居多,男子却只有二三人左右。众人见了柳丝丝和刘伝山二人入厅,不禁都引目而望,皆面含微笑。一个男弟子亲貌和善的迎了上来,道:“这位便是鼎鼎有名的刘少侠了罢。” 刘伝山见那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数,体形魁梧,相貌端正,顿生亲切之感,不过心中着实纳闷为何那人要在他名字前头加上“鼎鼎大名”四个字。柳丝丝笑着介绍道:“这位是赵大原师兄。” 刘伝山躬身行礼道:“见过赵师兄。”赵大原呵呵一笑,抬手搭在他肩膀上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见外。”说着拍了拍胸脯,朗声道:“那rì诸人一道寻找刘少侠,我可是出力最多的。” “呸呸呸”身旁一个貌美女子起身撅嘴道,“赵师兄你还好意思说。刘少侠明明就在翠竹峰上,你却偏偏要跑到落阳、望月峰去找人,累了个灰头土脸那也是活该!”她身后几名女弟子一阵唏嘘,连连点头。 这时站在赵大原身后的一名相貌jīng瘦的男弟子反驳道:“王师妹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当rì我们把这翠竹峰竹海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人,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其他什么地方了,谁知刘少侠竟然跑到栖霞崖那边去了。你们可是知道的,栖霞崖我们哪里敢去呀!......”说罢,站在他身后的另一名男弟子连连点头,以示支持,不过这声势上可就不可同语了。 这时,那姓王的女弟子玉脸一俏,道:“你们几个大男人借口就是多。我好像记得最后把刘少侠带回来的,好像是千荨师妹罢?” 刘伝山见那rì竟然有这么多人倾心出力寻找自己,不禁觉得心中一暖,但见他们几人竟又为了这点鸡毛蒜皮小事起了争执,眼看火药味儿愈来愈烈,他心中愈是过意不去,正yù开口圆场。忽然赵大原身子一挺,朗声道:“我们好男不跟女斗。”语调抑扬顿挫,说罢领着其他二名男弟子扬长而去,回到座上,背对着那几名女子,只顾埋头扒饭。 另外几名女弟子一阵窃笑,本来的一股火药味儿登时一扫无遗,此事也就过去了。 柳丝丝莞尔一笑,在刘伝山耳边小声道:“他们就是喜欢小打小闹,这事跟你没关系的。”说罢朝着那几名女弟子微微一招手,快步跑了过去,与她们几人一同用膳。 刘伝山愣在原地,心想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跑去和几名女子一同吃饭罢,于是来到赵大原那一桌坐下了。 赵大原等人着实亲蔼和善,不停地给刘伝山夹菜,热情不已,刘伝山从小到大,真心待他的人屈指可数,今rì遇上这么一些温文尔雅的人,只觉一股暖意直上心头。 那名相貌jīng瘦的弟子名为陈松,而另一名体型中庸的弟子名宋超。三人席间不停的与刘伝山搭话,大多是与刘伝山的往事有关。 “唔唔,刘少侠你今年多大了呀?”陈松问道。 刘伝山道:“陈师兄你叫我云山就可以了。呃,我今年十六了。” 陈松面上一阵惊叹,讶道:“原来云山这么年轻啊,真让人羡慕。哎,真是韶华易逝,想当年我也是这般年少英俊、儒雅潇洒的。” 赵大原啐了他一口,笑道:“你别在那吹牛。你小时候的模样我又不是没见过,当年你被师尊带回山的时候,还是我照顾你起居的,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半分儒雅潇洒呀?”因赵大原年纪为长,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比较多。 宋超哈哈大笑,刘伝山也呵呵笑了出来,只有陈松脸上泛红泛白,大有尴尬神sè。过了一会儿宋超开口问道:“那柳姑娘与你年纪相仿的罢?” 刘伝山点点头道:“丝丝姐她比我大一岁。” 赵大原呵呵笑了两声道:“你们二人可是我们翠竹峰年纪最轻的了哦。等你们入门后就要称呼你们小师妹小师弟了。”陈松忽然神sè一亮道:“不对,千荨师妹好像年纪也不大的呀?”赵大原压低声音道:“嘘!小声点儿,别让她们几人听到了。你难道没长脑子啊,雪千荨师妹今年有十九岁了,哪里有云山和柳姑娘年轻。” 陈松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一拍脑门,果然不错,原来是自己记错了。刘伝山听到雪千荨,忽然想起方才王师姐好像就说了是她将自己带回来的,于是窃窃探头朝着那一种女子扫了一眼,问道:“她们哪一个才是千荨师姐啊?” 赵大原摸了摸刘伝山的脑袋,道:“千荨师妹素来独来独往,xìng子孤僻,自然不会和她们在一起的。呼呼,不过她的容貌可是最好看的哦。”陈松补口道:“是啊是啊,望月峰的常师兄当年只匆匆见了千荨师妹一面,几年来是rì思夜想、念念不忘呢。”看他神sè得意,似乎对于这类事情了如指掌,只见他朝四周扫了一圈儿,好像生怕被其他人听到了一般,压低了声音道:“前两年,我还亲眼看到常师兄一人跑到栖霞崖上,结果弄了一个灰头土脸。” 宋超和赵大原神sè同时一亮,异口同声道:“真的?怎么平时不见你提起过?”陈松面露微笑,半眯着双眼,显得十分得瑟,随即道:“这事不说也罢,但是今天看在云山的份上,我便告诉你们了。那天我正好在栖霞崖下采药,忽然就见到天上一道光影一闪,落到栖霞崖上,那身影我一看就知道,必定是常师兄了;谁知过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他就灰溜溜的走了。”看他说得神采飞逸,不似在杜撰说谎。 宋超和赵大原互望一眼,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宋超才唏嘘道:“怪不得这几年都见不到常师兄了,原来是故意躲着咱们翠竹峰的。”说罢三人面露微笑。 席间一阵酣聊,刘伝山与他们三人也彼此熟悉了许多,只觉得翠竹峰人人亲蔼随和,具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与那山下俗世的人心叵测相较,真可谓天差地别。于是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想要一直留在这里的感觉。 入门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转眼二人已在翠竹峰居住了一月有余,早已融洽诸人之中。平rì里的称呼“云山”、“丝丝”,总会有些觉得过于随意,于是诸人不谋而合以师弟师妹相称,他二人虽未正式入门,但也无关紧要了。 这一rì,青纱寻访他们二人,半带微笑地问道:“你们现在想得如何了?” 二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青纱螓首轻点,道:“你们随我来罢。”说罢抬手虚引剑诀,斜空轻轻一挥,也不见如何作势,只见一道淡绿sè光影掠过三人,绝裾而去。 转眼间三人已没入层层云海,只见白雾茫茫呼啸而过,绵绵不尽,极为壮观;耳边风声呼呼大作,发襟飞荡。青纱修行多年,道行高深,早已不为所动;但身后的刘伝山和柳丝丝二人却是初次御剑腾空,自是心驰神飞,虽鲜有惊心之处,但翰意兴奋之感早已将那微末的惊恐冲散得无影无踪。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辰,一道青影冲出云海,眼前登时豁然开朗一片。只见前方一座耸云高峰泰然伫立,临近山巅处,一条千丈烛龙盘踞山道,角鳞长爪,首尾相呼,气势庞然,只可说世间罕有至极。 青纱微微一笑,回身向后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神sè惊叹愕然,满腔孺慕之意。待三人靠近那龙躯,这才看清原来龙体似石非石,栩栩如生,神貌岸然,竟不是活物。这一下倒令二人大为扫兴,叹愕之意陡然消散。 青影将三人载到龙尾处,青纱缓缓从剑身走下,淡淡道:“下来罢。”二人也随之从剑身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站在龙尾上。柳丝丝蹲下身子在脚下摸了摸,只见龙躯上纹理鳞片赫然清晰,jīng致细密,当下不禁佩服起这雕刻烛龙之人该当有何等通天之能。 青纱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呵呵一笑道:“这便是本山护山神兽烛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雕刻。”柳丝丝“啊”了一声,大有不信之意,回头望了望刘伝山,只见他闹闹后脑,也是目生疑惑。 青纱缓缓沿着龙身向上而行,边走边说道:“本门始兴于三千年前,当年开山祖师广玄子乃一天地散仙,云游天下。忽一rì误打误撞闯入了这无尽雾霾,祖师爷福缘天降,竟是破去了迷阵,初至本山。”说着,她唯一沉吟道:“你们二人当rì遇上的便是无尽雾霾了。” “本山天地钟秀,造化万千,集天地灵息不散,与世人神悟自修大大有益。烛龙乃天地异兽,自太古便居于广玄山地界,汲取天地灵气,不谙世事,后始察觉山中有异灵神息,便是广玄子祖师入山了。起初烛龙自厌恶世间俗人,便想将祖师爷驱出广玄山,于是呼风唤雨将祖师爷赶了出去,谁知没过几rì风停雨止后,祖师爷他竟是又回来了。烛龙始有杀意,使大神通引下九天玄雷天火,满拟将祖师爷劈的灰都不剩,不料祖师爷福大命大,竟是没死。”听到这里,柳丝丝不禁神sè一亮,问道:“祖师爷难道是神仙么,这样都能没事。” 青纱呵呵一笑道:“广玄子曾在云游之际寻获辟月古玉。能够破去这无尽雾霾,便是因为它了。后来辟月古玉替祖师爷挡下了玄雷天火,便自行裂成两半。至于柳姑娘你竟能寻得半块辟月古玉,这份福缘已是无人可及的。”说罢轻拍一下额头,从怀中取出当rì拿走的那半块辟月古玉,递给她道:“不说我倒忘了,这事物存放在我这也有一月多了罢,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柳丝丝嫣然一笑,并没有接下的意思。撇撇嘴道:“算了罢,我福缘及天,这东西既然这么神通,反正我也用不着,索xìng就给那呆子罢。”刘伝山微微一愣,终于从青纱怀中接过辟月古玉。 青纱笑而不语。 “烛龙两击不成,始悟此乃天道命数,于是自愿被祖师爷收服。百年之后,世间妖魔猖獗,民不聊生,广玄子不忍世间生灵涂炭,于是携烛龙出世降魔。此时他道行早已通天彻地,世上无人能及,加之异兽烛龙相辅,重创群魔,神回逆天,这才使妖魔矢众元气大伤,从此不敢忤逆于世。待广玄子祖师寿终正寝后,烛龙便将躯体盘踞玉虚峰上,神息出体周游四冥,不出世也有两千多年了罢。” “自立派至今,本门重在深修悟xìng,固本培元,感悟造化,遵循天道而为。倡于行侠仗义、降妖除魔为己任。二位此来本山,也算是缘分所至了。” 柳丝丝忽然神sè一动,问道:“那为什么我们以前早江湖上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广玄山这个名字?” 青纱微微沉吟片刻,道:“本门非凡尘俗世,自不会与红尘俗务有什么牵扯。” 柳丝丝和刘伝山互望了一眼,“哦...” 三人正自边走边聊着,忽然青纱道:“我们到了。”二人这才醒神前往,只见他们此时已足踏龙首,前方乃是一片硕大的空地,空地彼侧一列玉石台阶耸然而立,目不暇接,只怕没有千百多层。顺着台阶缓缓上行,直至踏上最后一级玉石阶,一座宏伟高耸的大殿赫然呈现于众人眼前。 只见金钉朱户,画栋雕栏,尽覆铜瓦,镌缕龙凤飞镶之态,青烟渺渺从殿中飘然而出,时有瑞鹤祥兽盘旋檐上,巍峨万千,心生壮丽。这等仙家圣地,不若天池琼瑶。 望见他们二人神sè痴慕,青纱不由得提醒道:“这里便是萧和殿,我们进去罢。”说罢踏步行入殿中,二人赶紧跟上。 殿中却是另一番光景,大殿后壁伫立着三清之像,泰若神武。三清之前乃是一座巨大的古sè铜鼎,香火鼎盛。再往前面的大殿中心,汉白玉铺砌而成的地面上虚浮着一个灵虚华然的太极图案。 殿上设有五张高座,中一座,左右二首各两座。四座均有人席座而上,左首一座空无一人。 青纱行上前一步,道:“我把他们带来了。”中座之人身着灰白道袍,鬓发灰须,剑眉入鬓,颇有一副鹤骨仙风的模样,他颔首微笑,微微点头示意。 在座诸人柳丝丝初至广玄山时候均曾见过,这位老者便是广玄门掌教玄清真人,柳丝丝赶紧拉了刘伝山跪地行礼道:“参见掌教真人,参见诸位长老。” 余人均不动sè,玄清双手轻抚道:“不必多礼,你们起来罢。”声传大殿。二人乖乖站起身子,回站到青纱身后。 玄清唯一沉吟道:“刘少侠、柳姑娘,你们二人可是愿入我广玄门下?”二人躬身齐道:“是。”这时,右座一人忽然开口道:“青纱师妹,看你这架势似乎料定让他二人入你翠竹峰门墙的罢?”那人身着俗衣,约莫五十岁数上下,柳丝丝认得他便是落阳峰首座卿田上人。 青纱微微一笑,面露微微涩意,道:“他二人已在我翠竹峰居住一月有余,相较各峰而言,自然是于我翠竹峰最为熟悉了。况且,当初将刘少侠从无尽雾霾中带出来的,也是我座下弟子雪千荨啊。” 刘伝山心中怦然一动,原来当初竟是雪千荨将他从浓雾中救出的,忽然心中泛起一股不知名的奇异感觉。 卿田哼哼两声,道:“既然青纱师妹势在必得,那我们四人今rì齐纷所至,岂不是专程向师妹称赞道贺来了?”语气中颇有不悦之意。 玄清真人捋须微笑不语,坐在卿田身旁的另一名身材消瘦之人笑道:“道贺就道贺罢,就当送个顺水人情罢了。此乃天意所致,师兄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是看不开。” 不说倒还好,这么一说卿田更是恚怒难当,当下站起身子道:“这也能算是天意?若是我当rì强行将他二人留在我落阳峰上,今rì他们岂不是入我落阳峰门下了?”看他架势还yù待说,忽然玄清左手一抬,拦下他的话头,卿田微微一怔,喟然道:“罢了罢了。”于是颓然入座。 看到他们几位得道高人,竟是为了两名入门弟子而起了小小的争执,柳丝丝和刘伝山二人倒也颇为有趣。 座上还有一人,一身白衣飘飘,剑眉轩宇,目若朗星,名为孟雨皓,倒是年轻一辈。孟雨皓他们三人一道席坐,倒显得颇为不相称。席间那人一直沉吟不语,此时玄清忽然问道:“雨皓师侄,你怎么看?” 孟雨皓神sè一愣,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道:“入门一事本出于自愿,还是让他们二人自行抉择罢。”玄清点头微笑,看模样是赞同了。 这自愿一说,看似公平公正。实则不然,他们二人在翠竹峰待的时间最久,自然与翠竹峰上众人最为融洽,这样一来,他二人多半是会入翠竹峰了。 果然,二人上前一步,躬身道:“弟子愿入青纱仙子门墙之下。”玄清霍然起身,朗声道:“现你二人便是我广玄门下弟子。本门非世俗之所,固并无诸般繁杂规守戒律。但二位务须切记深悟自xìng,以深心真元,刻苦勤修,决不可徇私妄为。你二人可清楚?” 玄清虽语气凛然,但这门规果然是十分的简略,二人倒也十分乐意,于是齐齐躬身道:“回禀掌教师伯,弟子清楚。” 玄清双手负立,凛然生威却不失仙风道骨,宏声道:“方砚。”这时,一名弟子从后殿步了进来,躬身一礼道:“弟子方砚,参见掌门。”玄清道:“他二人已是本门弟子了,你这便将他二人送回翠竹峰罢。” 方砚朗声道:“是。”于是回身对着柳丝丝和刘伝山道:“二位师弟师妹随我来。”于是领着他们二人走出大殿,只见殿外一道疾声呼啸而过,眼见他们三人已经御剑而去了。 这时,青纱缓缓步上,在那原本无人的高座上坐下了。 玄清肃穆敛容,诸人也肃然不语,场上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青纱按耐不住,开口问道:“怎么?莫非出了什么事么?” 玄清闭目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吐然道:“师妹莫没有觉得此事有诸般怪异之处?” 青纱神sè一禀,下意识四望了一眼,只见余下三人皆肃然不语,失声道:“到底怎么了?” “柳姑娘虽称辟月古玉乃无意寻得,此事暂且不论。但近rì我神游华府,却总能感觉到本山有异灵气息,必有什么人潜入了山中。无尽雾霾除却本门之人,唯有辟月古玉可破,依我看来,这异人多半是趁着他二人破去无尽雾霾之际,才趁隙潜入山中的。但踪影飘忽不定,气息时有时无,若想在这茫茫群山中寻出那人,无异于海底捞针。”玄清缓缓道,神sè肃穆语调却淡然止水。 青纱神sè惊愕,久久不语,颤声道:“那...必然是什么人暗中跟随他们二人潜入山中的,这与他们二人又有什么甘葛?” 那身材消瘦之人名为宋裕,这时咳嗽两声,开口道:“此事过于巧合,难免会惹人生疑。况且现下本山潜有生人,若是觊觎本门机密、于本门不利,又该如何是好?” 卿田忽然道:“这还不简单,将他们二人叫回来然后好好审问一番不就是了。” 玄清淡淡一笑,摇头道:“他们二人多半是不知道什么的。现我们在明他在暗,若是稍有异举惊动了那人,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那依师兄之言,该如何是好?”宋裕开口道。 玄清肃容尽散,神sè淡然道:“吩咐门下诸弟子务须小心谨慎,以防不测。再者山门重地严加看守,决不可让那人有可乘之机。如此一来,他必然也不敢轻举妄动。我静坐华府神游,总有一rì可捕获那人方位。这些时rì就让他在这广玄山中周游一阵罢,让他领略一番本山奇景倒也无妨。不过是要劳烦诸位首座些许了。” 众人默然。 变故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二人重回翠竹峰。 柳丝丝听了青纱简略说了一些广玄门历史,忽然大提兴趣,加上正式入门,心中欣喜难挥,便去缠着那些女师姐们打听门中故事了。 刘伝山心中可犯了难,赵大原等人虽亲和友善,xìng子却也坚韧,这会儿时候肯定各自勤修道法,若是自己冒然去打扰他们,心中可大大过不去。他自己虽在修行上颇为用功,但和三位师兄相比,终是相去甚远。 孤身一人回到屋中,万籁俱静,心中倒也颇为平静。于是盘膝而坐,神游太华,照着莫老前辈(师父?)所传授的玄门法决,悟xìng自修。 一连几天天,都没见柳丝丝的影子,刘伝山虽觉无趣,不过修行上似乎有了些许进境。虽然无法如他人这般随意cāo控仙器法宝,不过他倒也不以为意。 闲暇之余,他总会躺在竹林中呆呆的望着天。 不知怎的,近几rì总是觉得自己曾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这种感觉逾趋强烈,仿佛记忆中的某一处,总有一层浓密的雾遮掩着。 雪千荨。 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便有一种熟悉的奇妙感觉。他在脑中回想一遍,在诸人的提及中,似乎她救过自己两次。第一次是从无尽雾霾中将他带回来,第二次是从栖霞崖将他送回。 可是想来想去,对于这个名字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思前想后,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刘伝山索xìng便不去想这些无从取舍的事了,随即又想起一月多前自己曾来到过翠竹峰顶峰处,那里的景象卓然美致。但是柳丝丝和他二人却只在这山腰四下游玩,从未上过峰顶。 忽然很想再去一次顶峰,重新领略一番沧澜壮阔的奇景。 于是他振神起身,凭着依稀模糊的些许印象,步步摸索步上山巅。 行了一阵,周围的翠竹渐渐稀少了下来,再往前便是陡岩嶙峋,偶有苍松古柏醒立,坡度也渐渐陡了起来。刘伝山回头一望,记熟了来路这才敢继续前行。 重临峰顶,山风习习,发襟缀空。举目四望,只见山云茫茫,竹海波澜起伏,远处奇峰耸立,陡然壮丽,雄伟万千。 一切如旧。 刘伝山只觉两耳风声“呼呼”,总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上一次,我好想听到了笛音... 忽然,怀中泛起一股柔和的清亮光芒,伴随着一阵温热。刘伝山伸手入怀,将辟月古玉取了出来,只见古玉不知怎的闪烁着柔和的光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仿佛又在暗示着什么。 忽然心中泛起一股久远的感觉。 心念一动,他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顺着一个方向望去,仿佛眼前层层云雾之中,有什么事物在向他招手。 几乎是下意识,又或许是潜意识。他顺着不知名事物的召唤,缓缓行去。 愈往前走,辟月古玉的光华也就越强盛,温热之感也就越强烈,似乎还伴随着低低声音。 终于,他来到一片悬崖处,左侧乃是一片浅林。 这场景,似曾相识。他这么想着,“该不会我做梦来过这里罢?”随即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随即,他行入了那片浅林中。 内心中仿佛有一种未知的力量催促着他。 行到那片浅林的尽头,他抬手拨开前方的密枝。 只见前方也是一片悬崖,空地上侧躺着一个白sè身影。 忽然,那半块辟月古玉自行飞离刘伝山的手,缓缓飞至那白sè身影上方,上下浮动。只见白sè衣襟中也有一股清淡光华闪耀,随之也自行飞出白sè衣襟,缓缓升起。 “叮”一声清脆的细响,两半辟月古玉完美合而为一。一道华丽无比的光华狂涌向四周。 时间仿佛停止了那么一刹那。 随即,光华陡然散尽,辟月古玉重新落在了那白sè身影上。 刘伝山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前方空地上躺着一个人,生死未卜。而自己却还在这里傻傻的发呆,心中登时一震,赶紧朝那身影奔了过去。 *** 萧和殿。 只见殿前三道光华从三方破空驰来,并驾齐至,赫然便是宋裕、卿田、孟雨皓三人。他三人皆面有急sè,提步便往殿中行去,卿田问道:“发生了甚么事,掌门师兄原来也将你们二人传来了?” 宋裕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青纱师妹好像没来。” 平时一向保持沉默的孟雨皓这时开口道:“方才传唤我的师弟曾说,掌门召集四大首座齐聚,想必青纱师叔也在,只是比我们先到一会儿罢。” 正自说着,三人前后踏入殿中。只见方砚和刘伝山二人正端立大殿,望见他们三人,方砚赶紧迎了上去道:“掌教真人在后殿相候各位。”卿田问道:“出了什么事?” 方砚面有为难之意,摇摇头道:“具体我也不知,好像是翠竹峰上出了什么事。” 三人赶紧大步奔向后殿,刚一入殿便只觉一股凌冽寒意扑面而来,他三人虽道行高深,却也不由得一禀。只见玄清盘膝虚坐半空,双手环身周游凝息,面sè肃然。玄清身前的半空,虚立着一名白衣女子,容颜绝美,面无血sè,不是翠竹峰雪千荨又是何人? 玄清见他们三人前来,沉声道:“诸位,设四象纵合阵法。”三人神sè一震,但也不敢怠慢,于是息沉丹田,与青纱一道合四人之力,分居四位,相持成阵型。此阵名四象纵合,乃由四人分居四方位,以己身为媒,引天地灵气入阵,游极八冥,无形亦有形,玄清真人虎踞阵眼,己身吸纳入阵灵气,酝酿凝结。 雪千荨所处方位赫然便是阵心了。只见诸人周围形成一个气流屏障,真元汹涌澎湃,隐隐能感到有些许真元狂涌四散。 忽然,玄清双目睁开,低吟一声:“天道无形。”随即双手环于身前,左掌半环成yīn,右掌为阳,凌空虚化一个太极图案。太极始成,无数灵息往上凝聚,只见图案光彩越来越强盛,华虚庄胜。随即,玄清右掌引剑诀,透过太极图案,正对着雪千寻背部疾探,适一碰到雪千荨身躯,便觉得一股寒气扑面涌来,锥心跗骨,饶是玄清这等通彻天地的道行,也抵御不住,不由得纵臂疾收。 这时,大殿门外风尘仆仆跑进一个人影,神风隽朗,面带急切之意,方砚迎上去道:“常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刘伝山忽然想到当rì陈松说过,似乎有个什么姓常的师兄对雪千荨痴情深种,该不会就是此人罢? 常韵急切地问道:“千荨师妹她出了甚么事?” 方砚神sè一动,惊道:“常师兄你是怎么知”话音未落,常韵打断了他的话头,急声问道:“她到底怎么了?” 方砚叹息一声,指了指刘伝山道:“刘师弟他知道事情的原委,你问他罢。”刘伝山微微一愣,只见常师兄神sè急切异常,似乎都要哭了出来,心中不禁佩服起他的一片真情,即使无情被拒竟也毫不放弃。于是便将发生之事向他陈述了一遍。 后殿内,玄清已接连施展法决数次次,却仍旧无法抵御这锥心寒气。终于,他叹息一声,宏声道:“方砚。”正在大殿上的方砚听到玄清唤着自己的名字,赶紧奔了过去,玄清不待他行礼便吩咐道:“去将玄镜诛心取来。”方砚依言去了。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手拿一柄平庸之际的长剑奔回后殿,交付于玄清后,这才缓缓退出来。 玄清手握玄镜诛心,“噌噌”两声抽出剑刃,刃面光华黯然,仿佛抹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即使是抽拔而出,整个剑竟也兀自颤抖不已,仿佛就要折断了一般。只见他手握剑柄上指,左手成诀环绕一圈,紧握右手手腕,随之挺剑透过太极图案,向前疾刺。剑尖一碰到雪千荨身子便发出剧烈的一阵如同哀鸣一般的颤抖,让人几乎以为这柄剑就要折断了,不过所幸,剑刃非但没有折断,竟然还稳势住了。无数皓然真气经玄清身躯和剑身,源源不断催驰着太极图案,只见太极图案沿着剑刃缓缓前推,终于紧紧依附在了雪千荨背心上。登时无数真元向雪千荨体内扩散开来,只见她面sè微微红润了几分,寒气也散去了七七八八。 玄清重重吁了一口气,还剑入鞘,手肘一抬道:“撤阵。” 五人同时撤开,缓缓落地,只见雪千荨仍凝立半空,凌然生畏。玄清扫了一眼,只见场上四人均额有微汗,面露疲态,想是方才凝神维持阵法不乱从而运功过度所致。他手扶灰须,屏息道:“极寒幽息。” 四人神sè同时一震,互望了一眼,宋裕开口道:“本门与北海冥宫相安无事已有百年,他们怎么会派人暗袭本门弟子?况且这样与他们又有何” 卿田双目圆瞪,显是极怒,不待宋裕说完,他便切齿道:“魔教妖人行事多有诡异,我们又如何知晓?百年前饶他们一脉香火,今rì竟又倒行逆施,无耻可恨之极!掌门师兄,你看这事怎么办?” 玄清淡淡望了他一眼,道:“师弟xìng子怎的如此急躁?对了,青纱师妹,你门下弟子刘伝山是如何发现雪千荨的?” 青纱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他无意经过栖霞崖,这才看到荨儿的。” 卿田厉声道:“此子之话,绝不可信!”语惊大殿,使得大殿中的三人也惊了一惊。 见刘伝山登时噤若寒蝉,方砚解释道:“卿田师叔脾气是有些急躁,刘师弟别在意。”因为他们只听到卿田那一句厉声,之前的话却没有听到分毫,所以并无甚在意。 青纱冷冷道:“师兄你这么说未免也太仓促了罢?如是师兄所言,那云山他又为何救下荨儿xìng命?” 卿田正yù开口反驳,玄清忽然振臂一抬,将他话头拦了下来,开口缓缓道:“若不是刘伝山无意经过,又或晚了一时半会儿,那我们五人即使有通天之能,也是无力回天的。况且现只是暂且压制住她体内极寒幽息,终不是长远之计。二位所言并非无理,总之此事还须斟酌,这北海冥宫,我们还是得亲往一趟。” 卿田挺直身子道:“师兄说得不错。咱们五人一同去那北海冥宫,料定他们也不敢如何!大不了顺手将那邪魔外教灭了便是。” 玄清摇头道:“诸位适才运功维持四象阵法cāo劳过度,道行受损。现下仍需好生休养几rì,这趟路就让我亲自去罢。” 宋裕神sè一禀,道:“万万不可啊。师兄你贵为掌教,怎能以身涉险?”玄清微微一笑道:“以身涉险倒还算不上。难道我这个做掌门的就一点本事也没有么?” 青纱忽然道:“那云山他...” 玄清微微点头,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师妹且先好生看护门下的柳姑娘。”说罢提剑走出后殿。 只见常韵远远就奔了过来,躬身行礼后,问道:“请问掌门师伯,千荨师妹她...现在怎么样了?” 玄清颔首微笑道:“暂无大碍了,若不放心你可以自己去看看的。” 常韵微微一怔,神sè稍有缓和,声音也小了一些:“那倒不用了,她没事就好。” 玄清微一沉吟,忽然道:“掌教真人我正yù动身前往一趟北海冥岛,寻获一株穗青灵芝救治荨儿,不知师侄你可否愿与我一同前去?” 常韵一愣,躬身宏声道:“弟子遵命!” 玄清微微点头,捋须道:“你去将刘师弟带来,我们三人一同去罢。”说罢便朝着殿外行去。 常韵心生疑虑,刘伝山入门不过区区数rì,怎能如此冒然犯险?不过他不敢违逆师命,还是叫上了刘伝山,二人一同跟着玄清真人走出大殿。 一道灰影和一道蓝影绝尘而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卿田等四人望着天空消失的两道剑影,默然不语,最后宋裕叹道:“掌门师兄想得还真是周到啊。带上常韵师侄一齐去,这样一来刘师侄就有个照应了。不过这样未免也有些托大了罢...” 卿田哼了一声,颇有不悦神sè,道:“你这是什么话,掌门师兄一身道行当今世上何人能敌?我看就算刘师兄今仍健在,也未必比得上他。”青纱和宋裕神sè微微一禀,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孟雨皓道:“各位师叔伯所言极是,但以我而言,我们四人当须休养生息,待真元气力恢复后遇事都可有定夺。” 三人均无异议,想是不谙而同了。 北海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三人御剑向北疾驰而去。刘伝山因年纪尚浅,尚不能御剑,于是便由玄清真人相辅而行;常韵修道多年,道法根基颇深,御剑飞行并非难事。 不过玄清所持的那柄长剑,名为玄镜诛心。不知是材质太次还是什么原因,刘伝山总是觉得脚下颤颤晃晃的,极为惊险,仿佛一不留神便会剑折人亡。心中上下忐忑,他也不敢松弛下心神来。 常韵似是看出刘伝山心有余悸,还以为是师弟初次御剑身子不适。于是御剑后趋,落在了刘伝山身侧,暗中把持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好补救一记。 只见耳旁风声呼呼,云海翻腾,不过所幸狂风倒有大半被站在前头的玄清真人遮住。常韵相持在自己身侧,衣襟飘荡,玉树临风,神貌隽朗。刘伝山望着他,眼中不禁流露出崇拜之意。 常韵似是察觉到了刘伝山的目光,微微侧头还以一笑,道:“师弟,站稳了。”语调和蔼,与赵大原等人并无相异。刘伝山重重点了点头。 忽然,心中一个奇怪的念头:如常韵师兄这般儒雅潇洒、温文尔雅的人,竟然也会惨遭冷漠而拒。 这么一想,不禁对常韵师兄的一厢情愿更显钦佩。 “常师兄。”刘伝山终于开口道。常韵微一侧身,问道:“怎么了?”刘伝山顿了顿才道:“御剑飞行是什么感觉啊?”脸上尽显憧憬之意。 常韵呵呵一笑,道:“自然感觉是好得很啦。rì后你便知道了。”刘伝山苦笑一声道:“啊...那还不知得到何年何月呢。”常韵微一沉吟,道:“那倒也不一定,只要你深悟勤修,也要不了多少时候的啦。” “那是不是飞得越快,就会感觉脚下越来越是抖得厉害啊?”刘伝山终于小心翼翼的问道。 常韵微微一愣,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答道:“这就不一定的。主要还是要看法宝的材质,若是仙家宝器,品质上佳,自然是太平八稳;如果是寻常法宝,材质中庸或低劣,抵持不住这风寒云高,自然就会颤抖不已了,如果法宝承受的压力过大,就此折毁都有可能。” 只见常韵说得头头是道,刘伝山可是听得心惊肉跳。心想广玄门果然是世外高派、不同凡响,堂堂一派掌门人的身配法宝竟然是如此一柄残朽不堪的破剑,其真不可思议,呜呜哀哉矣。同时心中也不停祈祷着,希望这剑一定得把持住,不要半路上突然发难,自己出了事倒还好,若是一派掌门就此从千丈高空坠地殒命,那可真是骇人听闻、贻臭万年了。 一rì过后,只见脚下大地茫茫,似乎已经在海面上了。 刘伝山和常韵时常聊天解闷,心神紧绷之感也稍稍减了不少。先前他一直被这玄镜诛心给一惊一吓,汗毛直立,哪里还敢去想其他什么事?这时他才陡然想起来,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御剑北行而去,都已有一rì之久了,自己却还蒙在鼓里,连此行目的都不得而知。 “常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刘伝山始才问道。 常韵望了他一眼,显然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你难道不知道么?我们这是要去北海为千荨师妹寻穗青灵芝啊。” 刘伝山长大了嘴巴,讶道:“啊...师兄你为什么要把我也叫上啊?况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常韵耸耸肩,吐了吐舌头,摆出一副汗颜的模样道:“掌门师伯让我叫上你的,具体为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刘伝山下意识向前望了一眼,只见身前玄清真人的身影端立不动,仿佛就如同一座泰然高山般。他再三犹豫下,还是不敢冒然相问。 “云山,”忽然前方传来一个淡然的声音,飘然入耳,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周围呼呼风声的影响一般,安然如止水,“你与柳姑娘青梅竹马,相处时rì最久。不知可否告诉一二,柳姑娘手中那半块辟月古玉是从何而来?” 刘伝山心中霍然一惊,汕汕道:“掌门师伯,丝丝姐她、她已经说过了呀。”语调中气不足,忽沉忽扬,仿佛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一般。 前方传来一声叹息,“若是卿田师弟他这般问你,你仍如此回答。他必然便把你当魔教妖人jiān细给诛杀了。”玄清身子微微一顿,接着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同行了么?” 刘伝山登时静若寒蝉,久久才脱口一个字:“我...多谢掌门师伯了...”似是话犹未尽,但下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忽然瞥见身旁常韵略带疑惑的目光,只见常韵正望着他,明眸若明皓秋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刘伝山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一幕幕透过他的脑海。 叶伯伯,他会是什么人呢? 师姐受伤的事,跟他会有关系么? ...... 不知怎的,想起他当rì亲柔温雅的模样,心中便升起一股亲切之感。 说。还是不说呢? 陡然间,心境似乎老了十岁一般。 若是自己道明真相,岂不是证实了丝丝姐先前所说是假话了?这样一来,丝丝姐她... 终于,他选择了沉默。 三rì后,御剑高度缓缓下降,渐渐濒临无尽的海面。海面上死气沉沉,竟无丝毫波澜起伏,恍如死海。 前方渐渐浮现出一个黑点,越来越大,原来是一座岛屿。 只见那岛屿上枯枝残朽,风霭沙岩,连土地都呈暗红sè。刘伝山心中顿生反感,侧身看到常韵亦神sè古怪,厌恶之感明显的显现出来。 “这里便是北海冥岛,你二人万万小心。”玄清嘱咐道,一句语调低沉,却也有了几分肃然。语罢,三人先后足至岛上。 环顾四下一眼,整个岛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毫无活物,如置身修罗煞地。 二人跟在玄清真人身后,步步凝神,向前行去。 “沙沙” 周围砂岩发出几声细响,三人驻足齐目望去,只见几点碎絮砂石从岩上滚落而下。 “沙沙”、“沙沙”...细微声响接二连三从四面八方传出。 常韵神sè一禀,手中紧紧握着断尘剑,贴近了刘伝山。 玄清真人不动神sè,手握玄镜诛心,安然卓立在二人身前。 “哼哼”不知从何方发出一声冷笑,随之四面黑影齐现,转眼间,三人周围十丈外,均被来敌团团围住。 三人前方半空,一个红sè人影凭空而现,缓缓落地。那人身着火红sè长袍,神貌妖异,嘴角微带黠笑,整个人就如同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一般。 玄清双手负立,凛然生威,朗声道:“云宫主别来无恙。百年不见,神貌亦如当初啊。” 被玄真真人称作云宫主的那人冷哼一声:“我在此候你多时了!嘿嘿,想不到你竟敢只身一人带着两个rǔ臭未干的小毛孩前来送死。”说罢右手一抬,只见众人立即拔剑弩张,横眉怒目,气势汹汹。 玄清真人淡淡扫了一眼,语调平若秋水:“本门与贵派互不相犯已有百年,为何近rì贵派却要突然发难暗袭我门下弟子?” 云宫主神sè一冷,喝道:“你们广玄门不一向就会仗势欺人吗?哼,毋须多言。你既然小觑我们北海冥宫一派,那也不用想活着回去了。” 玄清涵养当真深厚,面对着危言相携,却仍淡淡一笑道:“贫道并非当年的刘师弟,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云宫主神sè登时悚然,双目中透出一分惊惶神sè,颤声道:“他...他也来了?” 玄清真人笑而不答,左袖一挥道:“云山,你过来。”刘伝山身子一震,大大猜不透这掌门师伯行事?当下不禁朝常韵望了一眼,二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常韵先回过神来,拼命使了一个眼sè,刘伝山当即会意,赶紧踏上前一步。玄清真人微微点头,随即温言道:“很好。” 云宫主将目光转到刘伝山身上,只见他行相清衎,目若朗星,相貌雍重,身形相貌似有几分眼熟,不过又有一些差异。 忽然,云宫主似是想起了什么,神sè陡然一禀,随即面若死灰,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般。 他下意识的伸手按在右胸口的创口上,虽然创口早已痊愈,但每每念到一事,便会觉得伤口如新,那股绝望中的痛苦填满了他的心神,久久无法排遣。 百年前正魔大战中,北海冥宫一派曾遭广玄门重创,若不是广玄门念及北海冥宫乃北域古流,本不干预中原之事,这才留下一道情面,饶过一脉香火;饶是如此,此役北海冥宫亦元气大伤,十一位座下堂主尽数陨落,宫主云宫主也险些重伤垂死,道行受挫。从此一蹶不振,蕴涵实力也不足往rì两成了。 忽然,只听从远处“嗤”的一声,一样事物穿云破尘般疾驰飞旋而来,散发着月华流彩般的光羽,颇为炫丽。 原来是一只箭矢,指向目标竟是呆立在场上不明所以的刘伝山。 云宫主神sè一禀,失声道:“怎么...”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灰影似是凭空而现,拦在刘伝山身侧,持剑相抵。那箭羽正碰上玄镜诛心剑鞘之上,一股骤风激shè而出,玄清真人衣袍无风自鼓,随即剑鞘一阵猛烈的颤抖,伴随着“哐啷”地声响,而紧握住玄镜诛心的手臂却持稳如山,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玄清真人剑眉一皱,左手引剑诀,口中默念成诀,只见一缕淡淡的光华升上指尖,他手肘一抬,二指拂过玄清诛心的剑身,那股光华瞬间便依附在了黯然无光的剑身上。 光华一闪,随即陡然散去,与此同时箭矢力道也顷刻间散尽,“砰”的一声散为尘灰,那一刻,诸人几乎都以为玄镜诛心已经断为几截了。不过有惊无险,剑身并未有所损伤。 “青冥散华矢,”玄清剑眉一皱,口中低低道。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愤慨之声,“妖魔邪道,暗箭伤人!”却是常韵神sè敌忾,满面怒sè。只见他手中断尘剑皓然蓝芒暴增,瑞气升腾,手引剑诀凌空斩下,浩荡蓝芒狂涌,呈扇形破空而去,刹那间便有五名来敌殒命剑下。 北海冥宫诸人本意等宫主一声令下。现在见对方已然出手伤人,哪里还顾得上甚么号令。纷纷敌忾同仇,霎时间各种法器漫天飞舞,人影嗖嗖腾空,齐齐朝着三人攻来。 “常韵,保护师弟。”尔忽之间,玄清真人声音已在数十丈外,当真去若神龙,矫矢莫知其纵。云宫主只觉得一股深厚强悍的真元扑面而来,自忖不敢硬接,身形微斜向上急蹿,落脚到一方高达数十丈的巨岩上。 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一群北海冥宫人众中,四个深紫sè衣着的人影豁然腾空,齐齐落在云宫主身后。 整个战场已然被一分为二,玄清真人面对云宫主等五人;常韵和刘伝山对付的则是一些普通的北海冥宫人众。常韵道行本就深厚,此时因北海冥宫诸人暗伤雪千荨,后又暗箭偷袭刘伝山,心中恚怒交加,是以招式狠辣,丝毫不留余手,剑气凌锐升腾,有若摧枯拉朽般,转眼又有仈jiǔ人倒于剑下。 刘伝山望着常韵手舞长剑,蓝刃饮血,驰骋来去,风姿飒爽,不禁隐隐起了羡慕之意。浑然不知身后利刃已迎着自己背心刺来,待他忽然觉得后背寒光一闪,却见一道蓝sè剑气疾驰而至,随之身后一人倒地。 “师弟,留神!”一句厉声入耳,刘伝山这才从回过神来,忽然身侧又有一人持刃攻来,刘伝山下意识提剑在身前一挡,连剑刃都未抽出剑鞘,谁知那人寒刃触碰紫青丹阳,忽然紫青丹阳玄光腾然,反斥之力将那人登时弹开了数丈之距,吐血倒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刘伝山心神一振,原来手中兵器竟有如斯神威,不禁又惊又喜,于是抽出剑刃,也学着常韵的剑招走势,依样画葫芦,剑诀连引,纵横来去,凝神如一,他万万是想不到紫青丹阳竟是用的得心应手,灵xìng竟能能随心所yù的挥发一般,剑气一道接着一道,玄光散华,威力不容小觑。 玄清真人与五人相持半空,身影如蛟,忽纵即逝,来去无踪,偶能听见兵刃相斫之声,随之半空还升起淡淡火花。 云宫主等虽人多势众,但面对玄清真人飘渺如魅的身影,竟也丝毫占不到半点上风。 忽然玄真真人身影一拙,一人看准机会挺刃驰来,玄清身躯微斜避过一击,忽然左手疾探,如风似影,牢牢锁住来人手腕,陡然向外翻转,只见那人骨裂之声“咔咔”作响,兵刃应声脱手。 与此同时,右侧二人掌风已至面门,汹涌生威,想是用了全力。玄清挺剑格挡,两道浑厉掌风齐齐落在玄镜诛心黯淡无光的剑刃上,登时两股真元相斥,如张牙舞爪的恶魔一般,向四面狂涌而去。 “噌噌噌”声音不绝于耳,想是玄镜诛心不堪重负,正自哀吟。 只见剑刃缓缓向后弯折,二人相视一喜,拼尽全力凝于于掌心,眼看就要将玄清真人手中的玄镜诛心剑折断为两截。 忽然,玄镜诛心发出一声细若游丝的清脆声响,已经弯折得不成样子的剑刃瑞光一腾,竟是自行反折回去,那二人登时只感到一股汹涌咆哮的反噬之力迎面击来,还未有所反应,已然内脏俱裂,身子齐齐向后倒飞出去。 云宫主和余下的最后一名深袍之人身影微滞,互望一眼,都望出了对方眼神中的悚栗,齐齐心生一股骇然惧意。 玄镜诛心,竟有如此神威!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玄清真人凝气卓立,手引剑诀,剑指穹顶,须弥间一股无形撼天剑柱凝成,其势劈山端水,真元狂涌如怒龙咆哮,玄雷暴鸣。 下一刻,巨大剑柱矫矢而至,力似穹庐,圆转广被,实无可躲避。 只见二人刹那湮没在浩荡剑柱下,连灰也不剩了。 皈依寺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剑下留人!”一声宏音,震慑全场。常韵知道这事掌门真人的声音,始然凝神端立,却见刘伝山仿佛没听到一般,还yù挥剑,当即急蹿而至,将刘伝山拉住。 玄清真人衣襟朔风,手执玄镜诛心,从半空缓缓落地,气势庞然,湛然如神。 北海冥宫一众人望见地上倒着三名堂主的尸身,宫主早是不见了场上,士气尽失,纷纷颓然罢手,双目紧紧望着赫然如仙的玄清真人。 玄清向四周扫了一眼,只见北海冥宫众人皆面有惧意,不少人都在不住颤抖。他朗声道:“大家尽可不用担心,本门行事一向仁义为先,既诸位放下兵刃,我们也不会动手的。”说着,他缓步行到一名门人面前,沉声问道:“劳烦你去为我们采摘一株穗青灵芝来罢。” 那人神sè颤抖,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回神、神仙大人。昨rì冥刹派人前来,告、告诉我们广玄门近rì要讨伐我们北海冥岛,后来宗主吩咐我们将岛上所有的穗青灵芝全数毁去,一株也不剩了...”哆哆嗦嗦说完后,那人神sè惧意更增,双目牢牢望着玄清,似是生怕玄清真人迁怒于他,将他一剑斩了。 玄清皱眉不语,过了一会儿又问道:“方才放箭之人,你可知是谁?”语调仍平若秋水,看模样丝毫没有不悦神sè。 那人见玄清神sè平淡,惧意也消去了不少,答道:“小的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我们的人。宫主早就将我们全部人聚集在此处暗潜,没有宫主号令,绝不会有人放冷箭的。对了,”那人神sè一惶,“昨rì冥刹派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用的好像、好像就是弓!” 玄清听他道完,微微点头,沉吟不语,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道:“你们且去罢,谨记切莫行恶。”诸人互望一眼,仓惶神sè中带了几分欣喜,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随后一齐跪地磕头,这才纷纷离开。 玄清真人喟然叹息,锁眉摇头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去皈依寺走一趟了,但愿还来得及罢。常韵,你先行回山告知诸位首座。” 不一会儿,只见一灰一蓝两道光影绝尘南归,分道而行。 刘伝山端立在玄清真人身后,心中惊惶,当真是叫苦不迭。这时的御剑速度竟是比来时快上了二倍不止,剑身颤抖的更加频繁剧烈,心中忐忑乱跳,好不难受。 不过所幸他见识过玄镜诛心的神威,倒也不担心剑刃把持不住会折断了。 玄清真人似是察觉到了身后刘伝山正自惊慌错乱,温言道:“我倒忘了,你道法根基不稳。我这便放缓一些速度罢。” 刘伝山忽然道:“不、不用了,掌门师伯...我不打紧的。若是因为我耽误了师姐的伤势,那就万万不可了。” 玄清淡笑一声,颇为赞许之意,道:“此去少室之山尚有一万二千里,还需些时rì,若你实在把持不住,尽管说出口便是。” 刘伝山心中一暖,缓缓点头道:“是。” 一路上,刘伝山时常面sè苍白泛青,忽又泛紫,时常便觉得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不过他xìng子极是坚韧,深知不能因自己耽搁了师姐的伤势,拼命咬牙强忍。 时rì一久,倒也适应了一些,实际上是他修道小有根基,真元入体流转周天缓住体躯的不适之感,不经意间于道行上又有了jīng进。 四rì后,玄镜诛心冲出层云翻腾,终于抵达少室之山。 少室之山地处广玄山的东南之境,虽无玉虚峰那般直插云天、绵延百里,却也自有奇特之处。山下乃凡尘俗世,直至山腰处,地势使有变化,愈往上便愈险峻高拔,稍不留神便有万劫不复的危险,是以无人敢达。 皈依寺便是坐落于少室之山临近顶峰处。 远远便见云开雾绕,晨钟暮鼓,佛音回荡,隐隐有几分如临佛国之感。 二人落足寺前林道,便有一名僧人前来相迎,那僧人年纪不大,躬身一礼道:“阿弥陀佛。不知二位施主来此,所谓何事?” 刘伝山望见那僧人服饰,似乎有几分眼熟。 玄清微一躬身道:“贫道玄清,特前来拜访贵派慧空大师,还请引荐。”那僧人抬手望了玄清,道:“原来是广玄门掌教玄清真人亲临,二位施主随我来罢。” 二人跟随者那僧人行至寺中,穿过大殿,来到后院雅室,躬身道:“二位请稍候片刻,小僧这便去通报慧海大师。” 不一会儿,便有另一名僧人前来斟茶。 茶香四溢,醇浓略带淡香。 玄清真人莞尔一笑,缓缓端起茶杯浅酌,不一会儿一盏茶便被饮尽,看玄清真人似是对这清茶钟爱有加。 不一会儿,一名长须僧人缓步前来,推门而入。 刘伝山不禁一愣,这慈眉僧人宛然便是淮阳城外的山崖上见到的那人。 那僧人淡淡望了刘伝山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玄清真人身上,双手合十躬身一礼道:“原来是玄清道兄来了,老衲未曾远迎,有失礼节。” 玄清真人还礼道:“慧海大师不必如此客气,贫道此番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慧海神僧微微点头示意,随即望了刘伝山一眼,面露微笑闻言问道:“小施主别来无恙啊?” 刘伝山学着慧空的模样,双手合十行礼道:“参见慧海大师。” 玄清真人莞尔一笑,捋须道:“原来慧海大师与云山也曾相识么。” 慧海微笑道:“贫僧不过数月前与小施主曾有一面之缘,也算不上相识不相识。不过小施主竟是广玄门下弟子,贫僧实感欣慰啊。嗯...不知为何柳姑娘为何没有与你一起?” 刘伝山恭恭敬敬答道:“回禀慧海大师,丝丝姐她在广玄山上。” 慧海“嗯”了一声,随即面向玄清真人道:“不知玄清道兄亲临所谓何事,老衲自当尽力而为。” 玄清唯一沉吟道:“不知能否请慧空大师前来一会?” 慧海眼sè微微一动,终于叹了一口气,神sè微微黯然,沉声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于是二人推门出屋,沿廊而行,径直出寺,来到山中一僻静处。 慧海唯一屏息,这才缓缓道:“道兄yù见慧空大师,恐怕是不能了。不知何事老衲可否出力一二?” 玄清神sè微微一动,沉声道:“本门一名弟子数rì前身中极寒幽息。贫道本以为是北海冥宫一派所为,于是亲往北海冥宫,后来才得知这不过是有人故意借我之手出去北海冥宫一派。无奈之下,只得亲临贵寺,还望慧空大师以通天佛法,略加以救治。” 慧海长长叹一口气,喟然道:“当今世上,极寒幽息这等剧毒也只有慧空师兄以神悟佛力可化解了。但道兄有所不知,慧空师兄他...于九年前便已逝世了。” 玄清真人神sè一禀,饶是他道行高深,听到这等消息也不禁耸然动容,“此、此事当真?” 慧海沉沉点头,缓缓叙述道:“此事说来话长,道兄有所不知,是以本寺诸多弟子知晓此事之人也屈指可数。哎...一切都是孽缘啊。” 慧海大师缓缓叙述道:“道兄或许不知,慧空师兄生前曾与人间一女子身陷情障,彻悟回山后,虽有悔过之心,但心中对那女子一直牵挂萦怀。” “多年来师兄虽感悟佛理,却也一直饱受相思之疾,往往心智涣散,夜不能寐。贫僧看在眼里,心有不忍,曾多次劝师兄还俗下山,与心上人双宿双飞,寺中事务代由贫僧打理。但他一直不愿,只因心中除却情障,仍有一事仍放不下。” “百年前,魔教诸人大举攻入本寺一事,道兄可是知道的罢?” 玄清神sè肃穆,重重点头道:“百年前那场正魔之战惨烈之况贫道虽未亲眼得见,却也从诸位师弟口中听说了。贵寺慧泓上人也因此逝世。” 慧海长叹一声,接着道:“慧空师兄他念念不忘的,便是因此。当年若不是贵派刘道兄千里驰援,只怕本寺香火也无可延续了。多年来,慧空师兄对于慧泓师兄逝世一事始终心有愧疚之情,故而他才无法割舍下本寺基业。” “后来,贫僧密令寺内几名弟子多方探查,终于寻到慧空大师rì思夜想的那名女子。于是贫僧时常暗中探望,若那女子身处困境,贫僧自也会予以帮助。每次我返回寺中,都会将那女子的境遇告知慧空师兄,以图稍减相思之意。再后来那女子因相思成疾,终而郁郁离世,留下的两位孤儿,也只能由着镇上诸人照料。” “这事我再三斟酌下,终于都瞒着,编了些谎话与师兄。”只见慧海大师喟然叹息,大有惋惜之情。 “后来我见师兄相思之情与rì俱增,时而面sècháo红,行事也渐趋心浮暴躁,隐然有入魔之象。贫僧终于不忍相瞒,便将那女子逝世一事告诉了他。” 随即,慧海面露悲痛神sè,“有一rì,贫僧不见了师兄,便知他定是下山去了。不料他此行却遭遇魔教众人伏击,终于无力回天,惨然而逝。” 玄清面露哀容,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以慧空大师的修行,当今世上竟也有人能胜得过他?” 慧海缓缓摇头道:“还因多年情障牵缠,加之心魔深种,师兄一身神通道行所余也不过数成罢了,这也是应果报应罢。” 玄清喟然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想不到中间竟有这般曲折之处,贫道实感抱憾。” 慧海似是十分释然,道:“不过是些旧事,不打紧的。只是贵派那名受伤弟子,老衲自忖佛法尚浅,亦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玄清真人双手负立道:“天意如此,那也没办法。不知慧空大师尸骨尚在何处?贫道自须亲往祭拜。” 慧海微微一笑,合十行礼道:“慧空师兄尸骨与那女子葬在同处,想来也不愿旧人相扰。道兄的好意,贫僧且心领了。况且贫僧倒有一事,还望劳烦道兄了。” 玄清换以一礼,问道:“大师尽管开口,贫道自当力尽所能。” “贵派门下的柳姑娘其实是慧空师兄的亲身骨肉。他二人自小便是孤儿,后相依为命,流浪江湖多年,不过苍天有眼,所幸能入贵派门墙。还望道兄念及旧情一二,替为好好待她,以弥补本寺心中歉疚之情。”慧空垂首缓缓低声道。 玄清沉沉点头,“贫道自当遵循,大师尽可放心便是。” 刘伝山独坐雅室转眼已有几个时辰,茶水也是喝了一盅又一盅。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见到玄清真人回来了。只是却不见慧海大师了。 玄清真人神sè依旧平然若水,温言道:“我们回广玄山罢。” 刘伝山神sè一振,问道:“师姐她有救了么?” 玄清真人默然,低声叹道:“天道难违。我们且去罢。” 天道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又过了几rì,二人回到广玄山。 诸人从玄清真的神sè中也猜出了一二,均默然不语。 眼看依附雪千荨背部的太极图案光泽愈来愈暗淡,渐趋危象,随之她体内的那股跗骨寒意愈来愈浓烈,面sè渐渐如同敷上了一层寒霜一般。 青纱将雪千荨带回了翠竹峰。 因雪千荨栖霞崖,青纱便将她带到栖霞崖上。 雪千荨素来孤僻桀骜,但翠竹峰诸位同门均泣不成声。 刘伝山只回想起这位师姐曾救过自己两次,心中就充满了感激之意,此时也难免潸然泪下。 柳丝丝本无多大伤心之意,她本就与雪千荨素昧平生。但见诸人均声泪俱下,自己触景而动,也哭了出来。 他二人随着众人一起,缓缓行下栖霞崖。 入夜,刘伝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如何也睡不着,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不对,又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一切,都是天道吗? 若是自己和柳丝丝没有来到广玄山,这些事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了。 但,他二人来到广玄山,究竟是不是天道呢? 这么一想,仿佛世间任何事物,悲欢离合,祸福荣辱,一切都可以用天道二字诠释。 何为天道? 究竟什么才是天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他起身,昂首,望天。 星辰斗转,皓空璀璨。 夜sè中,一个人影在竹海凉风中穿行。 良久之后,他来到栖霞崖。 一个白sè身影静静躺在地上,双手自然呈于身前,容颜清华,肌肤上笼上一层寒霜。 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她与他,竟是离得这般近。 他垂坐在雪千荨身旁,静静的望着她。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望着她,他无从而知。 或许也是天意罢。 他忽然淡淡一笑,似乎是觉得这个念头极为滑稽。 似乎在心中深处,他对这名白衣女子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感。 雪千荨身侧,似有一件甚么事物莹莹闪光。 光华柔和清亮,能感觉到几丝暖意。 他不由得伸出手去,将那发光的事物取了过来。只见这是一块环形纯玉,两侧均有红sè丝穗飘扬,zhōng yāng处隐隐有一道细微的深痕。 他缓缓忆起当rì的情形。 柳丝丝将辟月古玉交给他;他受到古玉指引,来到栖霞崖;两半辟月古玉奇迹般的合二为一。 本来他是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而现在在他看来,这么奇异的一件事,仿佛就如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般,不足为异。 “你救过我两次,这半块古玉就当我送与你了罢。”他强笑道,说着将辟月古玉缓缓放到雪千荨手心,其间不小心触碰到雪千荨的纤细玉手,登时只觉得一股寒气袭来,锥心跗骨,整个手臂都显酥麻。极寒幽息侵体经络,刘伝山道行微乎其微,只觉神识乍一涣散,不由得整个身子前倾倒下,竟是伏在了雪千荨的身上。 极寒幽息汹涌咆哮,瞬间便传彻整个上半身,继而全身都有酥麻昏厥之感。 “我就要死了吗?”这是他脑中残存的最后余音。 弥留之际,一股脱俗清香传入鼻息。 忽然,辟月古玉似是受到了什么催驰,陡然间光华大盛,清和柔滑,凝成一面光壁,将二人笼罩其中。 光华映在雪千荨寒霜肌肤上,将肌肤映成了淡青sè,隐隐有几分亲和柔华。 她面上寒霜一点点竟是消散了。 忽然,她纤细的手指似是微微动了一下。 接着,她缓缓睁开双目,神sè中透出茫然之意,恍如尘梦苏醒。 忽然,觉得胸口处一阵压迫感,她垂首望去,只见一个男子正倚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那模样似曾相识。 “怎么又是你?”她低微清华的语调中仿佛带有一丝彷徨。接着,她微微挪动双手,忽然发觉手上握着一件环形事物。 她小心翼翼从刘伝山身下移开手臂,动作轻柔缓和,似是害怕将他惊醒了一般。 原来是一块玉,正散发着柔和的光华。随着她神识的恢复,光华渐渐越来越暗淡,终于散尽光华,重新成为一块晶莹剔透的纯玉。 她缓缓坐起身子,半倚在地上,将昏迷不醒的刘伝山搂在怀中。 “怎么总是会见到你?”她低低问道,仿佛是在问刘伝山,又仿佛是在问自己。“每次见到你总有一种奇幻的感觉,好像我很早以前便认识你了一样...” 一阵晚风拂过她的面容,素发飘然飞舞,动人心魄。 “罢了,我这便送你回去了。若她又不见了你,肯定会很担心的罢。” ... ... 三年后。 “砰砰砰”、“砰砰砰”,屋外传来一阵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了半天却无人应答。 “咚咚咚”、“咚咚咚”,嘲杂的叩门声中还夹杂着几句催促的话语声。 过了一会儿,屋门才缓缓开出一条缝。刘伝山正自半梦半醒之间,睡眼惺忪地朝屋外望去。 “啊呀!”忽然刘伝山被什么硬物重击,登时一阵剧烈的疼痛,神识透彻,睡意陡然间全无。 柳丝丝身着绿衫,双手叉腰,面sèyīn沉,嘴角生嗔,重喝道:“你个大白痴,知道今天是什么rì子吗?快点跟我来!”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刘伝山一路奔去。 他二人风尘仆仆来到空地之上,只见这里已候着三四名同门。刘伝山一眼望去,女弟子占主场,男弟子只有赵大原一人而已。诸人见到他二人到来,均微笑示意。 远处独自凝立着一名白衣女子,便是雪千荨了。见到刘伝山和柳丝丝一道前来,她有意无意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目光,似是全不萦怀。 三年时rì,她清华的容颜一如往rì。 青纱莞尔一笑道:“你们二人可算是来了啊。” 柳丝丝玉容一俏,嗔道:“都怪这个大白痴,太阳照屁股了他还在呼呼大睡!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诸人这才看到刘伝山额头处通红一片,便已知晓了原委,纷纷大笑起来。 青纱止住众人,温言道:“那我们动身去皈依寺罢,其它四峰的同门早已出发了。” 广玄门与皈依寺同乃正道,但佛道思想迥然而异,于修道悟xìng的法门亦大相迳庭。是以两派共同创举仙佛论道一会。道佛两家席地论道,互取长补短,印证天道,或提声修为或神悟自xìng。 百年前的一届仙佛论道是在广玄山中主办,这一次的举办场所便在少室之山了。 此时刘伝山的一身修为已初入门径,仗有仙器在身,御剑飞行倒也并非不可能。 “喂,我怎么感觉身子摇摇晃晃的啊?”柳丝丝身站刘伝山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头,只觉得似乎剑身非常不稳,经常左右倾斜,她几经吓得花容失sè,不经意间向着刘伝山的身子靠近了一些。 刘伝山因道行根基尚浅,所以御剑不稳,不过他倒习惯了,并不在意。现在乍一听到柳丝丝一问,他温言道:“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掉下去的。” 柳丝丝啐了他一口,樱唇微俏,正yù开口,忽然剑身又是一阵大幅度晃动,她吓了一跳,赶紧又向前贴近了一些,乖乖倚在他背脊上,尽显温柔娇弱之态。 偶有几缕长发抚在刘伝山后颈处,绵绵酥酥中带着着一丝淡淡的芬香。 刘伝山背脊挺直,忽然觉得心情一阵大好,心中甜滋滋的如同泼了蜜一般,不禁开口道:“丝丝姐,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像神仙啊?” 柳丝丝淡淡一笑,吐气如兰,嗔道:“不像。”忽然语调柔若清风,“嗯......如果我们掉下去了,那就像了。” 刘伝山呵呵笑道:“那不是像神仙,若是掉下去了,我们就真的成神仙了!” 柳丝丝笑而不语。 极目所至云海翻腾滚滚,狂呼呼啸而过,刘伝山心间豪气陡升,又念及身后那始现温柔的美丽女子,只觉那女子娇躯起伏,温柔如cháo,不禁使得他心神俱醉,浮想翩翩,满面chūn光,心情好到了极点。 广玄山此去少室之山八千里,众人御剑而行,约莫十数rì才到。刘伝山想起当年玄清真人御剑行速矫矢如龙,rì行三千里,心中不禁对玄清真人敬仰如山。 二人到达皈依寺后,于仙佛论道尚有二rì,不少寺中弟子都着重于置办场所,广玄门诸人便遵循寺中安排,且住在弟子房中。一向习惯了清居的广玄门弟子,倒有些显得不适应了。 刘伝山与诸位男弟子住在一道,心中好奇这仙佛论道到底是何等大事,“赵师兄,这仙佛论道很有意思吗?怎么有这么多的同门都来捧场呀。” 赵大原呵呵一笑道:“我们这么多人中,恐怕也只有你与柳师妹二人是来参与比试的了。” 刘伝山“啊”了一声,似是十分惊奇,讶道:“原来仙佛论道是比武大会么。” 赵大原见刘伝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笑着解释道:“本门与皈依寺于道行上互相切磋,最后决出胜负。这样一来双方不就可以互相取长补短,增益于己了嘛。百年前的论道大会,可是我们广玄门的孟师兄夺魁的哦,不知道这次会是哪一方能赢下。”看赵大原神采飞逸,颇有一副兴奋的模样,应该也是信心满满罢。 刘伝山点了点头,眨眨眼睛道:“既然上次是孟师兄夺魁,我猜这次多半这第一名也是他了吧。” 赵大原摇了摇头道:“孟师兄现在已经是落霞峰首座真人了,便是不会参与这次的比试。这次的胜负可就难说咯,不过俗话说友谊第一嘛,反正小师弟你还年轻,就当来见识见识了。观摩诸位道行高深的同门惊险刺激的比试,有益于己哦。” 刘伝山笑着点了点头。 情意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入夜,诸人均沉沉睡去。 刘伝山躺在床上,只觉得诸位师兄们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甚是嘲杂。只见窗扉微斜,一缕清凉的月光倾洒进来,带有几分凄迷的美。 翻来覆去一阵,只觉得睡意全无。于是振衣推门,想出去走走散心。走廊外乃是一片庭院,几棵松柏映衬,颇为清雅。 忽然,一个绿衣人影出现在廊上,一闪而过。 “丝丝姐!”刘伝山心中一动,低声叫了出来。 这么晚了,她一人去什么地方呢?出于心中关切,他犹豫了一瞬间后,还是跟了上去。 只见柳丝丝在偌大的皈依寺内左拐右探,全然一副不认识路的样子。看她模样,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来到一处后院的雅阁前。只见阁内烛光森映,一个清瘦的人影正自凝坐。而屋外却侍立着一名僧人。 柳丝丝行了过去,躬身行了一礼,微微抿嘴道:“请问慧空大师在吗?” 那僧人神sè一动,盯着柳丝丝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知这位姑娘造访慧空大师所谓何事?” 柳丝丝勉强掠过一丝笑意,眼中泪光莹然,似是在强忍住泪水、不让它流下一般,哽咽道:“劳烦通报一声好么,我...想见见他。” 那僧人见柳丝丝神情微漾,甚是惹人怜惜,心中也十分难受,当下他犹豫再三才温言说道:“施主还是请回罢。慧空大师素来不接见外人,即便是小僧冒然通报,他也多半是不见的。”说罢双手合一,躬身行了一礼,以示歉疚。 柳丝丝没有再说些什么,返身便离去了。 第二rì。 夤夜十分,她又孤身一人来到此地,只见屋外侍立的仍是那一名僧人。 那名僧人远远望见柳丝丝清丽的身影,便朗声道:“这位姑娘可还是想见慧空大师么?” 柳丝丝站住身子,怔怔点了点头。 那僧人微微叹一口气道:“姑娘请回罢。慧空大师决计不会见你的。” 柳丝丝神sè凄清,嘴角微微一动,似是想说什么。 两行清泪从脸颊划落下来,怦然落地。她垂帘默然,终于叹了一口气,螓首轻摇,缓缓转身正yù离去。 “柳姑娘,请留步。”只见屋门从内推开,一名长须慈目僧人从内缓步踏出,沉沉地望着柳丝丝的背影,终于开口叫住了她。 柳丝丝回过身子,凝望着那名神sè慈祥的长须僧人,身躯微颤,心中百感交集,其乱如丝。目光中噙着泪水,呼吸声都有几分紊乱。 她就如同那摇曳的青草。 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一般。 那僧人面露悲痛神sè,缓缓踏前,合十行礼道:“贫僧法名慧海,乃是慧空师兄的师弟。” 柳丝丝神sè似是僵住了,“呃...,他...他果然不愿见我么?” 慧海缓缓摇头,缓声道:“并非师兄他不愿见你。...只是师兄他已不在人世了...”这时,身后那名侍立僧人神sè一振,脱口道:“方丈,这”慧海左袖一抬,拦下了他的话头,道:“你且退下吧。”那僧人依言退下。 慧海神sè慈柔,温言道:“柳姑娘这些年可曾回过青柳镇?” 柳丝丝神sè一愣,哑声道:“大师你...怎么知道青柳镇的。” 慧海淡淡一笑,抚须道:“多年来我时常暗中看望你们,只是你们不知罢了。” 柳丝丝默然不语,隐隐能听到她细微的抽泣声,夹杂着微微风声,恍若聆音。 慧海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道:“其实慧空师兄九年前便已离世。只因此事事关重大,贫僧才自作主张将此事瞒了下来。” 柳丝丝面白如纸,神sè万分悲痛,终于才强忍住伤心之情,抬手拭去泪痕,哽咽道:“那...他的尸骨安现葬在何处?” 慧海合十低吟一句:“阿弥陀佛。若是rì后有机会,柳姑娘且回青柳镇一趟,自然便能明白了。” 柳丝丝紧闭双目,神sè惨淡黯然,垂首无语。 月光冷冷,洒在她孤单的身影上,隐隐有几分凄清之意。 慧海喟然叹息,有意无意朝着远处廊下扫了一眼,淡淡一笑,随即便转身离去了。 那美丽女子孤单一人,单手负臂,垂怜抽泣。 晚风拂鬓,她不禁身子微一哆嗦,心中凄恻,仿佛寒到了心底。 “丝丝姐...”一个微带沙哑的温柔声音出现在身后。 柳丝丝心中一动,仿佛就像是黑暗中寻获了一缕光明一般。 下一刻,她返身投入身后人影的怀中。 刘伝山双手托着柳丝丝的手臂,神情微微一怔。 从小到大,一向xìng子刚强的丝丝姐,原来竟也有如此脆弱柔情的一面。 她毕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啊... “我好冷...”柳丝丝伏在她的怀中,幽幽语调仿佛带有几分娇嗔。 飘飘入耳,恍若梦境。 恍惚间,他怀中的女子,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许多年后,你是否仍会记得那懵懂的心动? 亦或是那挚切不悔的心意? 哪怕是挫骨扬灰、神魂俱灭,你也会这般绝然张开双臂,将那美丽女子拥入怀中吗? 终于,他双臂缓缓将那女子身躯搂入怀中。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但无人注意。 过了良久,柳丝丝才缓缓抬起头,杏目微斜,凝波漫漫,静静的望着刘伝山。“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柳丝丝面露微笑,语调柔缓。 刘伝山呵呵一笑,不答。 月光如霜,弥散着二人的温切情语。 在无人注意的一处檐下,悄然掠过一抹白sè身影。 第二rì。 今天便是仙佛论道的rì子了,诸位参与比试的弟子均神采隽朗,跃跃yù试,所以几乎都起得极早。 刘伝山寅时方才回屋睡觉,这才不过刚一睡着,便被吵醒了。 “小师弟,赶紧起床啦。若是晚了柳姑娘又要生气了!”赵大原神情勃发,望见刘伝山却仍呼呼大睡,于是便好心提醒道。 刘伝山万般不情愿的起下床,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睡意如cháo。“师兄啊,现在天都没亮啊,你怎么就把我叫醒了...” 赵大原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笑道:“我这不是为了师弟你着想嘛。若是今天你又睡过头,只怕又要被柳姑娘打了!”说着拍了拍胸脯,颇有一副虑事周到的资深模样。 刘伝山不禁哑然苦笑,还是在师兄的催促下洗漱完毕,一齐振衣出门了。 此时仍是凌晨,屋外正自昼夜交替,却已有了不少人在廊下来回走动,均神sè振奋,想是这些人也是参加比试的罢。 刘伝山又大大打了一个哈欠,问道:“赵师兄,你们要在什么地方参与比试切磋啊?”赵大原道:“皈依寺我也没来过,怎么会知道呢。我们还是先等一会儿,过一会儿应该会有人来引接我们的罢。”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有一名僧人来到广玄门弟子住宿的庭院中,朗声道:“诸位广玄门道友,请随我来。”语罢,便领着诸人往皈依寺寺门方向行去,看势似乎是要出寺。 广玄门中一个弟子看着情况不对,宏声问道:“这位小师父是要带我们出寺吗?” 那僧人回头微微一躬身道:“寺内地处僻壤,何况佛门清修之地,也不适合道友互相切磋。只好请各位屈就本山的龙首台了。” 那僧人领着众人绕过皈依寺,沿道上山,来到一处极为空旷的平地之上。 此地正处少室之山山首,乃是一片长宽数百丈有余的广场,脚下地面光滑晶亮,均为汉白玉。场上已设好了高台雅座,四方擂台。 朝阳初升,万丈霞光映在龙首台上,巍峨万千,心生壮丽。 刘伝山愣愣的望着远处云海漫漫,睡意还未离去。赵大原似是看出了他心不在焉,于是走过去说道:“小师弟,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刘伝山苦笑一声,暗想若是你一夜未睡,状态能好得起来么?于是说道:“没、没什么。”赵大原呵呵一笑,便想出了一个让刘伝山提起心神的办法。于是朝着四处扫了一圈,叫道:“咦?小师妹她过来了。” 往rì只消提到柳丝丝,刘伝山神sè必然动容。不料今rì他却仿佛没听到一般,若无其事的打了一个哈欠,微笑道:“师兄你别骗我了。丝丝姐她这会儿肯定还在睡觉,不会来的。” 正自说着,齐敏领着几名翠竹峰女弟子迎着赵江和刘伝山走了过来,赵大原特地多看了一眼,柳丝丝竟然真的没来。 齐敏见到刘伝山,莞尔道:“不错啊,今天起得挺早的哦,刘师弟。”刘伝山暗自苦笑,还是笑着点头示意。 赵大原望着齐敏,呵呵一笑道:“是啊。刘师弟他听说今天有热闹可以看,昨天可是高兴了半宿睡不着呢,你看着不jīng神抖擞着呢,呵呵。” 齐敏和他对望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道:“赵师兄你说的好像不是刘师弟,倒是你自己吧?”说罢莞尔一笑,风姿嫣然。 这时,身后一名女子开口道:“赵师兄,你不要老是盯着师姐看啊,可是很没礼貌的哦。”说罢,几名女弟子齐声捂嘴笑了起来,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赵大原兀自被一搪塞,不禁哑口失言,当下盯了那说话女子一眼,大有恼怒神情。齐敏面上掠过一阵微红,显露出窈窕腼腆之态,温言道:“赵师兄你这次可要好好表现哦。” 赵大原忽然觉得一阵柔音入耳宛如天籁,整个就如置身温柔乡一般,满脸浮现出陶醉痴然神sè。只见他兀自傻笑了许久,刘伝山在一旁看出了些猫腻,暗自偷笑不止。 过了一会儿赵大原才回过神来,只见齐敏等人已经去得远了,侧头瞥见刘伝山这小子竟然在捂嘴狂笑,当下双目圆瞪,盯了他一眼。 刘伝山赶紧敛起笑容,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论道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道佛两派弟子均驻足于龙首台上,也不过百人而已。诺大的龙首台,倒显得十分空旷了。 直至天sè开明,朝阳高挂,众位长辈才纷纷前至。广玄门此行只有卿田和青纱二位首座,不过他二人道行深不可测,气场非常,却也无小觑之态。 诸位均席坐于雅座,慧海大师站起身子,宏声道:“诸位静一静。”语调低沉,中气充沛,尔忽间传遍了整个龙首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广玄门与皈依寺两派交好历经千年,同为正道盟友。只因道佛两家根源截然而异,于修行法门亦大相迳庭。故双方特创举仙佛论道一会,百年一届,由上算来这已是第四百年了。” “......此次大会主旨在于诸位道友间切磋一二,互取长短,相辅相成.......” 刘伝山只觉得脑中越来越昏昏沉沉,眼皮子似有千斤重一般,连慧海方丈说了些什么也听不太清,竟是站着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似是又听到了卿田师伯的声音,好像还有诸位台下弟子的唏嘘欢庆声,又过了一会儿,似乎又听到了些脚步声。 这边诸位参与比试的人都已经拟好对手,分立擂台之上已经开始比试,其余人均围站在擂台下喝彩观战。雅座上诸位长辈的目光也都聚集在四方擂台上倾力以博的诸位年轻弟子,面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笑意。 忽然青纱眼角一瞥,却见刘伝山却还一个人垂头站在远处,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做什么,细看才发现他身子左右摆幅不定,颇有节奏。卿田这时也发现了兀自站着不动的刘伝山,眉头一皱,问道:“师妹,你座下的弟子刘伝山怎么一个人站在那里?” 青纱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却也想不透,摇了摇头,反问道:“那师兄你认为呢?”卿田道:“这些年轻人行事就多有古怪,着实让人猜不透。师兄我都几百岁的人了,哪里会知道得了。”说罢连连摇头,继续看那边的比试去了。 忽然,只听见那边一阵呼声喝彩,想是某场比试已经决出了胜负,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取得了首胜。 唯独刘伝山例外,这会儿他还在呼呼大睡,只不过没人知道罢了。 不知何时,龙首台外一块斜岩上,出现了两个人影,也正自看着场上诸人的比试。 一人身着淡蓝与白sè相间的长袍,一袭白发垂肩,正自斜倚在岩上,行相清衎,剑眉星目,萧疏轩举,相貌湛然如神;身侧乃一名豆蔻女子,明眸皓齿,年纪虽稚却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一般,甚是惹人怜爱,身着梅sè衣衫,飘带迎风而舞,正抱膝而坐。 他二人本是看着场上诸人的切磋比试,不知怎的,那少女的眼光却落在刘伝山的身上,细看了几眼,眼波媚媚,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开口道:“主人。你瞧,那边站着的那人在做什么呢。” 那男子轻轻瞟了一眼,颇不以为意,淡淡道:“那小子在睡觉呢,别管他。” 那女子“啊”了一声,面上桃笑李妍,道:“怎么会嘛?哪有人站着也能睡着的呀,而且这里还这么吵...” 男子淡淡一笑,道:“你若不信,小小试探一下他就知道了。不过要小心点儿,这里正道高人挺多的,惹恼了他们就麻烦了。” 那女子俏脸一扬,嗔道:“反正有主人在嘛,我才不怕呢。”语罢双手合胸,作兰花指状,默念了几句法诀,正yù施法。忽然身旁男子看出情况不对,振臂将她挡了下来,道:“你这样他还活得了么?随手拿一粒小石子扔一扔就行了。” 那女子呵呵一笑,依言撤下法诀,捡了一粒小石子置于之间,凝神守一,左右微微调整角度,对准了刘伝山,樱唇一撮,“嗖”的一声,那粒小石子破空飞驰而去,其速之快,眼不可辨。 若是这粒石子击中刘伝山的血肉之躯,只怕少不了两个窟窿了。 忽然,青纱似是听到了什么声响,秀眉一蹙,望向了这边,提手正yù作势。忽然只见远处人影一掠,那飞旋半空半空的小石子竟随之不见了。 那白发之人仍斜倚在原地,手中却已经拿住了那粒石子。 这么一个动静,高座上大多数人都注意到了那二人。卿田哼了一声,起身踏步而来,宏声道:“请问阁下何人?” 白发男子坐起身子,淡淡道:“我们不过是仰慕这百年一届的仙佛论道,特地赶来捧个场,方才不适惊扰了诸位,实感抱憾。诸位年高德厚,道行高深,想来也不会介意的罢?”说罢微微一笑,神貌虽异,言辞却雍容有礼,涵养颇深。 慧海低声发问:“诸位可认得此人?”诸人互望一眼,均齐齐摇头。 慧海神sè一动,心想那人言辞得体,应并无恶意。于是站起身子,走到卿田身旁,和声道:“道友既远道而来,那我们自是十分欢迎的。卿田道兄,我们暂且回座罢。” 卿田重哼一声,拂袖回座。 好不容易才将诸位稳势下来,白发男子轻轻吁了一口气,道:“你若再胡来,我可就不管了。”那女子颇有不服之意,鼓起嘴道:“明明是主人你让我用小石头的嘛,怎么又是我的错了。” 白发男子神sè不动,淡漠道:“你不听话,便回去折柳谷罢。”那女子一听,赶紧拉住男子的胳膊,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嗔道:“主人我错了还不行嘛...” 眼见那女子娇滴滴的说个不停,白发男子苦笑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那女子笑逐颜开,面带微微得意神sè,便又抱膝而坐,接着看比试去了。 青纱对那二人始有顾忌,席间数次将目光瞟向那二人,却也不见他们有所异动,慢慢的便也放下心来了。 不过刘伝山此时仍在睡梦中,对发生的这一切浑然不觉。 又过了一会儿,那少女仍见刘伝山站立酣睡,孩子心xìng大发,越来越觉得心中奇痒难耐,总是想用个什么法子将他弄醒,但是终究是没有动手。 又过了许久,刘伝山终于自行醒了过来,只见那边擂台上人影飘逸灵动,二人心地空明正自酣斗,台下同门喝彩声振奋不绝。这才始然发觉原来比试早已开始多时了,于是赶紧奔过去看比试,加紧为同门喝彩去了。 那女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哂道:“这个大白痴终于醒了,可把我给急死了。” 上午一共比试了八场,参战的十六人中八人晋级,看到广玄门中弟子个个欢舞庆幸,便知广玄门弟子占多数了。 午时,诸人都在皈依寺的饭厅用膳。二派长老席坐一桌,慧海缓缓开口道:“师弟,那二人是何身份,可查出来了?” 身旁一名年长僧人摇了摇头,答道:“查不出来,但绝不是魔教中人。” 青纱微一沉吟,屏息道:“方才诸位可看到,那人的身法么?” 众人默然,慧海叹了一口气道:“那白发之人的道行真乃深不可测。不知是哪路人物,又或是什么隐士高人罢。既然不是魔教中人,加之他二人并无恶意,那便由他们去吧。” 刘伝山与诸位同门坐在一席,听得众位师兄讲述各自取胜的经过,个个说得是神采飞逸,豪泰横生,如同在说戏子一般,抑扬顿挫无不句句到位,连对此并无多大兴趣的刘伝山也不禁听得一愣一愣的。 下午的比试,似乎是比上午要jīng彩一些。因为下午的比试中,广玄门下的众女子均数登场,无不风姿嫣然,貌若chūn风。广玄门下的其余男弟子均齐声喝彩,为她们打气鼓劲。 皈依寺的众僧人自小便习惯了这晨钟暮鼓,山清林秀,连雌xìng动物都没有几人见过,更别说这等倾世美女了。虽说佛法云sè即是空,空即是sè,但是毕竟他们都是年轻人,佛法造诣尚浅,自然不能抗拒这动人心魄的美丽了。 眼看诸位皈依寺弟子均神情微滞,大有痴迷之象,倒把佛门长老们给急坏了,均哀声连叹,低吟佛语。 左首擂台上乃是翠竹峰的齐敏的比试,作为翠竹峰同脉,赵大原和刘伝山自然是去为她捧场了。 眼看一名长老将比试的二人领到台上,二人互视一眼,齐敏嫣然一笑,微微躬身道:“在下齐敏,特领教道友高深佛法。” 那一笑可谓是婉娈婉约,不过那僧人定力饶是惊人,竟不为所动,合十行礼道:“齐敏师妹客气了,小僧法名恒远。” 刘伝山见那僧人定力不错,于是推了推赵大原道:“赵师兄你看那僧人,佛法造诣肯定不低呢。”连推了几下都没有反应,他转身望去,只见赵大原正痴痴的望着台上的齐敏,大口微张,已然魂飞九天。 刘伝山苦叹一声,索xìng不去打扰赵大原了。 随着长老挥手令下,比试就算是开始了。 恒远所持法宝乃是一只金木鱼,通体呈金黄sè,庄严鼎盛;齐敏五指虚握,祭起一柄淡紫sè的仙剑,妖艳的剑芒衬着她一身白衣,别具一番姿sè。 齐敏手握仙剑,身姿窈窕,一声清叱拔剑出鞘,横空一道剑气扑面而来,广玄门人齐声喝彩。 恒远面露微笑,不见他如何作势,只见那金木鱼佛光大盛,凝成一面光墙,将剑气尽数化解。齐敏淡淡一笑,身形一闪,凌然半空,执剑俯冲而下,仙剑紫芒大盛,清啸飒飒,迎面一剑斩下,登时一声“轰隆”巨响,整个擂台划出一道三尺剑痕,飞沙走石。 但恒远却早已不在了原地。 齐敏忽然感到身后金光一现,原来是那一只木鱼迎背击来,齐敏身凌半空,来不及凝诀施法,只得挺剑格挡,只听得“噌”的一声脆响,齐敏身子一震,倒退了一步。齐敏还未缓过神,却只见木鱼绕半空一圈,竟又是回旋飞攻而来,真是一息未平一息由起,齐敏只得挺剑再挡,相斫下她身子又是一震,又向后退了一步。如此连续飞攻七八次,齐敏身子已逼近台角,处境岌岌可危。无奈双方道行上的造诣实有差距,齐敏只得硬挡一击接着一击,毫无还手余地。 忽然,木鱼在半空回旋两圈,佛光鼎盛,威势竟是比刚才强大了数倍,迎面攻来,打在齐敏剑刃上,只见齐敏神sè一震,面白如纸,整个身子向后飞去。眼看就要飞出擂台,恒远忽然出现在齐敏身后,抬手贴住她的背部,轻轻一托,这才稳住了她身子,以致没有跌下。 胜负已分。 场下广玄门中一阵唏嘘之声,尤其是赵大原,双目圆瞪着恒远,满面通红,似是要将他生吞了一般。 齐敏屈身一礼道:“多谢恒远师兄,小女子自叹不如。”说罢缓步行下擂台,见她面带微笑,步履轻随,似乎并没有因为败下阵来而感到丝毫不悦神sè,一转眼便去得远了。 “哎呀,齐敏师妹多半是受伤了,我得去看看!”刘伝山听得这是赵大原的声音。待到话音落定,赵大原早已不知道去哪儿了。 倾城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看完一场比试,刘伝山意犹未尽,便赶到另一个擂台上去看其他同门的比试了。只见场上二人法宝互斫,有来有回,久久僵持不下,倒也颇为惊险刺激。 坐在远方斜岩上的二人也正远远的看着那一场比试,那少女看得翰意神飞,双手握拳于身前,随时喝动。白发男子似是并无多大兴趣,只是淡淡的看着。 那少女似是发觉了什么,问道:“主人啊,你看他们谁会赢呢?两方的人看起来都挺厉害的哦。” 白发男子淡淡一笑道:“这场比试应该是那秃驴会赢。佛门主旨深悟自xìng,于这种长时间的较量更为有利。” 那少女不以为然,鼓起嘴道:“可是我觉得那个臭道士应该能赢才对啊,你看那臭道士好几次都差点把秃驴打下擂台了呢。” 白发男子道:“要不我们打个赌罢,若是秃驴胜了就算我赢。” 少女摇摇头,笑道:“不不不,我跟主人打了三百年赌,从来没赢过呢。嘿嘿,我看也是,那臭道士也撑不了多久,还是秃驴靠谱。” 又过了一会儿,决出胜负。果然是秃驴(皈依寺弟子)稍胜一筹。 那少女扬手欢呼,脸上尽是欢喜之意,道:“主人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能知道啊。”白发男子嘿嘿一笑,不语。 刘伝山正yù前往下一处看比试,忽然觉得手被什么人拉住了,他回头一看,只见柳丝丝貌若桃李,一袭青衫,袅袅婷婷的站在他身后。 “丝丝姐...”刘伝山忽然心情大好,“你来了啊。” 柳丝丝嫣然一笑,四顾了一眼道:“这里人多,我们去那边儿。” 他二人执手来到场外一株百丈大树下,树干约莫五六人合抱粗,枝魁叶密,浓郁深沉。“这儿多好啊,清静得很。”柳丝丝笑容殷切。 柳丝丝拉着他的手,问道:“昨天睡得好么?”刘伝山苦笑一声道:“天还没亮我就被赵师兄给吵醒了,你说我睡得好不好啊。” 柳丝丝笑而不语。 远处的那名少女兴致勃勃的望着树下浓情蜜意的二人,忽然神sè一怒,叫道:“哎呀,那小子竟然说谎话骗人!明明他站在那边睡了一上午,竟然还说睡得不好!”见她愤然起身,一副正义禀然的模样。 白发男子喝令住她道:“回来!你应该学着点才是,那小子明明就是内秀其中,哪里是骗人?”那少女神sè一惑,奇道:“不是罢?说谎话骗人难道也是好事?”白发男子道:“你且先坐下看着,自然便知道了。那少女“哦”了一声,依言坐下。 树下二人对望了一会儿,只觉氛围越来越微妙,柳丝丝娇滴滴的眨眨眼,柔声道:“你困不困啊?”刘伝山想了想,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有点困了。”柳丝丝微微伸展柔躯,面露疲态,渐渐贴近刘伝山的胸膛,“要不我们在这睡会儿罢。”语罢,便半倒在刘伝山怀中,身子缓缓下沉。 一股幽香入鼻,刘伝山心神俱醉,也随着柳丝丝身子的浮动,背倚树干渐渐坐了下来。 柳丝丝伏在他怀中,便如一只柔顺的小猫一般,贴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我可睡...”语调愈来愈柔,到最后已没了声音。 那女子呼吸起伏有序,似乎是睡着了。 刘伝山将她轻轻搂在怀中,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一般,倾心备至。 远处的少女神sè叹愕,几乎是不可置信一般,道:“他们俩...他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呢?” 白发男子瞟了一眼,淡淡道:“年少情侣二人,树下幽会又有什么奇怪的。” 那少女紧咬嘴唇,似是极为向往憧憬一般,露出娇娇动人的神态,柔声道:“主人,要不我们也学学他们罢?” 白发男子不答,道:“别管那么多了,专心看比试。”言外之意,便是直言拒绝了。 那少女嘴角生嗔,尽显薄怒,撅嘴道:“哼!不行,我一定得去把他们两个的幽会给搅黄。” 白发男子“嗯”了一声,以为她只是说的气话而已,全然不以为意。 忽然他心念一动,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脸望向身旁。 那少女的身影果然已经不在身旁了。 他望着树下二人,长叹一声,便又继续看场上比试了。 树下二人正自蜜里调油,那少女忽然便出现在了二人身前。不过看二人神态,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少女的存在。 那少女小嘴一撅,忽然大声喝道:“嘿!”二人同时吓了一跳,刘伝山这才发现身前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名豆蔻女子,不禁一阵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柳丝丝两颊粉红,宛如桃花,这才望见那少女,非但不怒,反而柔声道:“小妹妹,这里有人了,你去别的地方玩儿罢。” 那少女神sè大为惊愕,鼓起小嘴道:“大姐姐,你被这臭小子给骗了啊!你不知道么?”刘伝山神sè一愕,心想我哪里骗过丝丝姐了?正yù出言反驳。“嗯?他哪里骗我了?”一个半带羞涩的清雅声音从身旁响起,尽显柔情之意,却是柳丝丝微笑而语,饶有兴趣的望着那少女。 那少女看势不妙,指着不明所以的刘伝山,跺了跺嘴急道:“他刚才骗你说他很困,哼!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那臭小子一个人站在那边空地上睡了一个上午呢!!!” 刘伝山心中一惊,下意识望向伏在他怀中此时仍温柔如水的柳丝丝,生怕她下一刻就会会火冒三丈,一跃而起将自己痛打一顿。想到这等惨况,他不禁存了几分怯意,咽了咽口水。 柳丝丝身子动了动,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凝望了那少女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呃...你还有其他什么事儿么?”听她语sè柔缓,哪里有半分生气模样? 那少女一阵惊愕,讪讪道:“没、没有了...可是姐姐你难道不生气啊?!” 柳丝丝淡淡一笑,吐气如兰,道:“嗯...若是我如你这般年纪,肯定会生气的。”说罢侧脸将玉容埋入刘伝山怀中,不再说话了。 那少女听柳丝丝话语,似乎在说自己年纪尚小不懂事,正yù开口理论。不过望了望他们二人,却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自己完全就是在自讨没趣,于是叹了一口气,神情颓丧地走了回去。 白发男子见少女悻悻而归,微笑道:“城儿,你把人家的幽会给搅合了,理应是很高兴才对啊。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愁苦模样?” 那少女撇撇嘴,俏容颇为动人,只因自感索然无趣,便也不说话了。于是重新抱膝而坐在男子身旁,只顾生闷气,不再理会树下缠绵的二人。 比试已过了几rì,两派弟子几经角逐晋级下,只有最后十六人脱颖而出。眼见他们十六人中,皈依寺的僧人竟占了十人之多,眼前情况对于广玄门来说可大为不妙。 虽说此会主旨在于切磋一二,互取长短于己益。但好胜之心人皆有之,就连雅座上的各位德高望重、平rì里不苟言笑的诸位长老观摩着门下弟子的比试,神情竟也屡有波动,或欢喜或哀怒。 随着大会进程的优胜劣汰,愈到后来这些参与者的道行领悟就愈高深,所以双方交起手来声势浩显,驰心动魄,几近跌宕起伏,胜负也往往只差于毫厘之间。 于是四方擂台已经拆去了两座,余下两座擂台容参与者们比试,这样一来每rì便只有四场比试了,不过所谓量少而质高,这jīng彩程度可是大大有了保障。 这几天,柳丝丝才注意到远处的斜岩上坐着两个人影在观望场上比试。她走近些看看,原来其中一名女子赫然便是前几rì那个小电灯泡。不过转念一想,斜岩距场上擂台近百丈,远远望去却也只能见到几个形形sèsè的小人影,他二人是如何能看得清楚? 他们二人也不知从何而来,每rì比试开始前半个时辰,两道人影便浮现在斜岩上,仿佛是清风带过来的一般;待到一rì的比试结束,他二人也随之没了踪影。柳丝丝观察了他们几天,眼见他们二人来无影去无踪,弄得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于是心中也着实好奇。 这一rì,趁着场上的比试正到jīng彩刺激处,她独自一人溜到那斜岩下,抬首打量了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爬了上去。 那二人不约而同地扫了她一眼,神sè并无异样。柳丝丝玉脸一扬,随手拂了拂身上尘灰,若无其事的来到二人不远处歇坐了下来,暗自打量着他们二人,想瞧出点什么门道来。 忽然,那少女振臂呼道:“呀,那秃驴赢啦!”柳丝丝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远处擂台上烟云朦朦、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心中一念,便知“秃驴”说的应该是皈依寺的僧人。 白发男子道:“小声点儿,别吵着旁边那位姑娘了。”那少女唯一迟疑,随即转身朝柳丝丝看了一眼,神sè动了动,似有异样,柳丝丝赶紧转过目光,只装作也在看比试。随即那少女转过目光,“哦”了一声,语调小下来了许多。 又过了许久,他二人还是没什么动作,连话也没有说过。 “该不会是被他们看穿了罢?”柳丝丝暗想道,也不动声sè。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场上传来一声清啸冷冷,摄人心魂。随即一道寒冰剑柱破天一击而下,登时“轰隆”一声巨响,擂台上尘土纷飞。 那少女喝彩道:“那位白衣服的姐姐好厉害啊!”言语中尽显稚气。 白发男子神sè不动,淡淡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是她所持的仙剑要厉害一些而已。那秃驴道行也不见得比她低,只不过用的法宝太次,输了也不奇怪。”语调虽缓,却内涵一股倨傲之气。 那少女又看了一会儿,奇道:“咦?那白衣姐姐不是胜了吗?怎么好像也受伤了啊?”白发男子看了一眼,道:“她道行根基不稳,仗着仙剑厉害,强行提运真元逞能,不受伤就怪了。”那少女“哦”了一声,又看了一会儿,忽然“啊”了一声,神sè叹愕,惊道:“咦?这不是那天跟另一位姐姐在树下幽会的那小子吗?怎么跑去跟那位白衣姐姐相好了呀————?”语调拖得老长,似乎是有意让柳丝丝听到。 柳丝丝霍然而惊,神sè又惊而怒,赶紧往那边紧紧看了几眼,那里却看得清楚?随即又站起了身子,往那边张望。那少女看见柳丝丝一副俏容,不禁“扑哧”一声捧腹笑了出来,笑道:“姐姐你别往那边看啦,我是骗你的!” 柳丝丝微微一愣,侧脸盯了她一眼,神sè摇摆不定,抛下一句:“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便跃下斜岩,朝着人群那边行去了。 那少女望见柳丝丝的背影渐行渐远,越来越觉得好笑,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听得她含含糊糊道:“那位姐姐真是怪,我都告诉她了是骗人的,她竟然不信!哈哈哈,笑死我了...” 白发男子叹了一口气道:“我看就你最奇怪。人家姑娘又没找你惹你,干嘛非要戏弄她。” 那少女上唇微翘,颇有一副倨傲模样,嗔道:“谁让她长得有我一半好看了,她若长得丑我才不理她呢。哼!” 过了一会儿,只见柳丝丝又回来了,神sè明朗瑞丽了许多。她非但没有责怪那少女的意思,反倒还报以一笑,从怀中取出两个杏红的野果,递给她道:“喏,小妹妹,很好吃的哦。” 那少女神sè微微一异,似是极为不解,过了一会儿才半应着结果两枚野果,双唇微舐,略带羞涩道“唔...谢谢姐姐了。”柳丝丝淡淡一笑,便又回到原处端坐了下来,看神情似乎是在看远处的比试。 少女咽了咽口水,将一个略大的野果递给身旁之人,道:“主人,这个给你。”白发男子微微摆手道:“你自己吃罢,我不用。” 柳丝丝正听着他二人对话,不禁微感奇异,怎的那少女要称呼白发男子为“主人”,心想这男子绝不会真的是少女的主人,这“主人”多半只是他二人**时的称谓了。 正自想着,忽然从身旁伸过一只纤细玉手,手腕悬挂着一只jīng致小巧的铃铛,手心握着一枚野果,“姐姐,你也吃罢。”柳丝丝抬头一看,原来是那少女。 柳丝丝微笑着接过那枚野果,那少女呵呵一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笑靥如花般问道:“我叫顾倾城,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柳丝丝淡淡一笑,心道那少女果然是孩子心xìng,微笑道:“我叫柳丝丝。” 艳仙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顾倾城边吃着野果边不停的与柳丝丝搭着话。 顾倾城咬了一口野果,含含糊糊道:“唔唔...姐姐啊,刚才我故意戏弄你,你怎么不生气呢?” 柳丝丝道:“呃...我只是想起来几年前也有许多人被我这么戏弄过,这就当做报应罢。”说罢朝着顾倾城微微一笑。 顾倾城呵呵笑道:“姐姐你真好...对了,你多大了啊?” 柳丝丝想了想,道:“应该快二十了罢。”其实她早已满了二十岁,却故意把自己说的年轻了一些,“我猜猜你现在应该十六岁,对不对?” 顾倾城笑着摇了摇头。 柳丝丝又道:“莫不是已经十七了?” 顾倾城又摇了摇头,正yù开口说出自己的年龄。忽然那白发男子淡淡道:“城儿。”顾倾城“哦”了一声,撇撇嘴道:“好罢,其实我今年才十五岁呢。” 柳丝丝正与顾倾城二位花龄女子聊得正欢,忽然却被一个男子给搅合一下,登时大为扫兴。于是她凑近了顾倾城低声道:“城儿妹妹,我们去那边说罢,在这儿说话都被他给听见了。” 顾倾城樱唇微阙,道:“去那边也没用的,主人总是能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 柳丝丝秀眉一蹙,摆出了一副怀疑的神sè,偷偷盯了那白发男子一眼,小声道:“我不信,”说罢指了指远处那株参天古树,“我们跑到那边儿去,他就算是神仙也听不见了。” 顾倾城望了望远处那株树,忽然想起赫然便是当rì柳丝丝和刘伝山二人幽会的场所,当下干笑两声,哑然道:“其实...其实吧,你与那臭小...不、大哥哥在树下聊天,我和主人在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柳丝丝登时气结,玉容忽泛红,又泛白,瞪大了眼睛盯着顾倾城,一副yù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这也是报应罢。” 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清朗的笑声。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白发男子道:“这尘世间哪来的这么多因果报应?” 柳丝丝见他一副桀骜不羁的神貌,大有嘲讽之意,忽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当下冷哼了一声。这时,那白发男子转过身子,打量了柳丝丝一眼,问道:“姑娘你莫不是皈依寺的僧人?” 柳丝丝为之气结,怒道:“你难道见过世上也有女僧人么?!” 那男子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冒犯了柳丝丝,当下面有歉意,语调也缓下来许多:“我本以为只有僧人和尚才会一天到晚叽里呱啦不停地说些应果报应,看来或许姑娘你佛缘极深呐。” 这一句本是他随xìng而说,不料却又冒犯了柳丝丝。柳丝丝当时就火冒三丈,听他语气仿佛是在劝诫自己应该出家为僧,当即嗖嗖站起身子,正yù有所动作,忽然顾倾城将她一把拉了下来,却见顾倾城微微干笑,满脸都是歉疚。 柳丝丝火气消退了不少,想到这白发男子虽不太会说话,但毕竟与顾倾城关系匪浅,索xìng就忍他一忍罢。随即又坐了下来,转过身子不再理会他。 顾倾城小声道:“主人他跟别人说话,都不是这个样子的。”柳丝丝秀眉一蹙,心想这话外之意便是说自己不是人了?顾倾城见她神sè不对,赶紧补口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啊,主人他只有在跟熟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才是这个样子;如果是和其他什么生人交谈,那就不一样了。”柳丝丝道:“不对,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主人的呀?” 顾倾城莞尔一笑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或许是主人对你另眼相看罢。”这话柳丝丝是却听却不明白了,不过所幸知道了那白发男子脾气与众不同。当下心想我既然惹不起你,难道还躲不起么?于是笑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听你的就是。” 好不容易把柳丝丝的哄好了,顾倾城大大吁了一口气。当即岔开话题道:“姐姐啊,你怎么没有和那位大哥哥在一起?” 柳丝丝腼腆一笑道:“总不能天天跟他在一块儿罢,再说要是让其他人看到了,”她只觉得双颊一阵发烫,身子都有些轻飘飘的,“那可多羞人呀...” 顾倾城痴痴地望着柳丝丝,双手拂住两颊,嗔道:“姐姐你真好啊,我真羡慕你。” 柳丝丝呵呵一笑道:“你还小嘛,等长大点再说。”顾倾城忽然神sè一变,似是yù言又止,回身望了一眼白发男子的背影,叹道:“是啊...” 柳丝丝从她不经意间一个小动作,便猜出了些端倪,当下凑近了顾倾城,低声问道:“好妹妹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喜欢上你主人了罢?” 顾倾城并不忸怩作态,神态楚楚地点了点头。柳丝丝忽然想到了什么,“哎呀”了一声,手抚樱唇,惊道:“完了我忘了,你主人听得到我们说话的!”面有歉疚之意。 顾倾城淡淡笑了笑,颇不以为意,淡然道:“没事的啦,反正主人他本来也知道的。”柳丝丝神sè掠过一丝惊愕,随即朝那白发男子打量了一眼,心想这等女儿家的心事,他怎能随随便便就知道了?不过她也没细问。 这几rì,柳丝丝时常便与顾倾城二人一起,总是会聊得娓娓忘倦,心中倒也觉得自己与顾倾城颇为有缘。 眼看时rì一天天过去,仙佛论道也渐臻临末了。经过层层晋级选拔,最终只有四人脱颖而出。最后四强中广玄门弟子竟然有三位之多,皈依寺中却只剩了恒远一人。 今rì,原本两方擂台又是拆去了一座。 第一场比试便是广玄门同门之间的论道切磋,看到告示排版上的姓名赫然便是雪千荨和常韵。 常韵道骨资质上佳,加上多年来勤修悟道,于道行上的造诣颇丰,在广玄门中声名显赫,人缘极深,此次隐然便是夺冠的大热门。 雪千荨素来xìng情孤僻,不与人往,至于道行如何更是几乎无人知晓。谁知却是深藏不露,数次连挫对手,一鸣惊人,竟能与常韵比肩。 眼见广玄门中弟子皆数欢舞雀跃,纷纷在猜测这场同门内战谁会胜出,各有见解。不过在他们多数人看来,雪千荨最大的亮点只怕是姿sè绝世,而道行上或许稍有不及。因此多数人还是会觉得素来持成稳重的常韵会胜出的。 刘伝山三年前亲眼见过常韵师兄的惊艳道行,对此推崇不已;但是随即又想到陈松师兄曾提起过,常韵师兄似乎是对雪千荨师妹痴心一片,心中又会冒出一些些奇怪的想法。 每每想起雪千荨,他总是会没什么印象,只会存在一些朦朦的感觉。 寒风习习,二人对立台上。 所有参与大会的人都围在台下,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惊艳比试满心迫切。柳丝丝本对此毫无兴趣,只因她从刘伝山那里听说了常韵单恋雪千荨一事,才对这场比试充满了好奇和兴趣,此时也与翠竹峰诸人站在了一道。 远处斜岩上,二人也远远注视着。 顾倾城问道:“主人啊,你说这次谁会赢呢?” 白发男子看了看,道:“应该是那男子会胜罢。” 顾倾城不解,又问道:“呃...为什么啊?” 白发男子淡淡道:“所谓凡铁不如仙兵,仙兵逊于神器。那女子手中仙剑虽是用北极千载玄冰所铸,但那男子的仙剑却内涵蓝岩与洪荒jīng铁,终究要比玄冰要厉害一些的。” 高台上,常韵横卧断尘剑,白衣飘飘,极具风雅潇洒姿态,当下踏前一步,躬身一揖道:“在下常韵,请师妹赐教。” 雪千荨倾世容颜不改,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物能让她动心一般,敛衽回礼,不语。 随即她微一侧身,极目向四处望去,似乎神sè微微一动,目光在台下某处停留了那么一刹那。 风吹过,拂起她乌黑的秀发,动人心魄。 刘伝山站在台下,望着台上那宛如九天仙子的身姿,忽然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刚才是在看我么? 随着坐台长老的一声喝令。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台上。 常韵面露微笑,雍容不迫,还yù待语。雪千荨却手执月影剑于身前,“噌噌”两声抽出剑刃,霎时间一片寒气白烟弥漫,伴随着一声清叱,只见一道白影“嗖”的一声,欺身而进。常韵神sè一禀,只觉眼前一道凌厉强悍的真元狂涌,冰寒之气扑面而来,于是身子一拙,横握断尘剑于胸前相抗,剑身蓝光大盛,与此同时脚底虚浮,向后连退三步,待脚步落定,身前已凝成一面深蓝sè真元屏障。 一声急促的尖锐相斥声过后,月影剑气终于抵持不住,消散而去;而常韵身前的真元屏障也随之出现一道裂痕,同时向四面扩散,“哗啦”一声也破碎无踪。 此时二人已近身不足一丈之距,两道剑刃迎面互斫,白气与蓝光相持不下,二人身子均陡然一震,常韵神sè肃然,手握剑诀催驰;雪千荨面无血sè,隐隐有些苍白。 终于,迸发出一声巨响,二人同时被狂涌而出的仙气真元逼退。常韵道行深厚,只倒退了一步,看似并无大碍。 雪千荨整个身子飞舞半空,向后退去,黑发白衣缀空,风姿动魄。 风中的落梅,如雪砌过一般。 可是,那胜雪白衣上,分明有几点殷红的血迹。 刘伝山望着那白影,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之意,胸口热血翻滚,不知怎的竟有一种想要冲上台的冲动。 雪千荨半跪于台上,单手倒持月影剑,倒插入地,神sè间似乎并无动容。忽然她脸sè一动,两道鲜红的血线从嘴角漫出。 众人愕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伝山神sè黯然,骤然心中一痛。忽然发觉手心传来一阵温热,他侧身望去,只见柳丝丝愣愣望着台上,不经意间握住了他的手。 雪千荨缓缓站起身子,身姿凛然,仿佛带了几分无力。 接着,她抬手拭去血痕,左衣袖殷红一片。 风吹过,很冷,冷到了心底。 不知怎的,她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之感,随即又是一道血雾用口中喷溅而出。 凄清月夜,风中相拥的两道人影啊... 那一生不悔地爱着别人的人。 弥散风儿中的甜情蜜意,如一根根利刺一般,扎在她的心间。 深深的痛。 无言的痛。 刘伝山神sè微微颤抖,手心已汗湿一片。 “荨儿,”一个平和淡然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却见青纱从雅座上霍然站起。 雪千荨望了青纱一眼,微微凄然摇首。 她抬首,望天。 只见苍穹乌黑一片,宛如一片yīn森漩涡。 几点雨水打在她苍白的玉容上。 下雨了... 雨水顺着面颊没入口中,竟有一种温热咸涩的感觉。 不知怎的,体内隐隐能感到一股清凉的温热传导开来,似乎体内缓缓恢复了一些气力。 一股清淡的绿芒,映在她身上,柔和徊恻。 “轰隆”一声巨响,传遍整个少室之山。只见苍穹雷鸣暴涨,电芒窜动,煞如雷神咆怒。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件荧光事物,绿芒便是由它散发而出的。 那片古老的纯玉内,竟嵌入了一点殷红的血滴。 这是我的血么? “辟月古玉!” 白发男子神sè一震,脱口道,语调中仿佛有几分狂热。 顾倾城不明所以,问道:“主人,怎么了?” 白发男子手指苍穹,缓缓道:“这是焚天厉雷。” 苍穹上神雷之光愈来愈盛,渐只望得白茫茫的一片。 天地之威,如斯至甚! 一股无名狂风围绕着台上陡然始现,众人不禁心生怯意,都倒退了几步。 “叮”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扩散在场上。接着,辟月古玉的光华渐渐弱了下来。 尔忽间,原本不可一世的神雷之光却消匿于无踪,继而风停雨止。 白发男子神情叹愕,望着云归rì开的苍天,语调中带有几分惊叹:“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倾城也惊愕于这神威莫测,问道:“主人,辟月古玉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很厉害啊?” 白发男子淡淡一笑,语调也平和了许多:“当初我若是能得到它,便也不用恍惚度过这么多年了。”伤感之意显露其中。 顾倾城上唇微翘,嗔道:“既然主人想要,那我从那白衣姐姐手里抢过来便是了!” 白发男子抬手拦住顾倾城,喟然道:“不必了,现在已经晚了。”接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刚才是我说错了,应是那女子会胜。” 雪千荨神sè不动,但是伤势却已经尽数复原,似乎感觉到体内道行还jīng进了许多。 “常师兄,请赐教。”只见她容颜清丽,语声冷冷,便如水击寒冰、风动碎玉一般。 常韵这才从方才的神异之象中回过神来,当即躬身一揖回礼。 一声清叱,雪千荨双足轻点,凌空十数丈,月影剑白气氤氲,环绕在主人身侧,宛如天仙飘带。只见她倒持仙剑,左手成剑诀,发襟迎风飞舞,容颜夺世。 紧接着,月影剑刃横空斩过,瞬间一道长及数十丈的寒冰剑气破空飞驰而下,圆转广被,仙气狂涌。 众人无不愕然。 常韵更是一阵惊愕,怎的雪千荨道行jīng进如斯?当即催驰真元,凝结五道真元屏障。 下一刻,巨大寒冰剑气穿云破尘,如摧枯拉朽一般,视真元屏障于无物,迎面逼来。 “哗哗哗哗哗”几乎是一瞬之间,五道真元屏障尽数碎裂。常韵身子一禀,赶紧持剑相抵,面对着寒冰剑气,他竟是抵持不住,只觉脚下一步步向后逼退。 待到剑芒真元涌尽,常韵这才重重松了口气,再也把持不住,面sè竟也苍白无比,重重喘气。 整座擂台已被月影剑气一分为二! 雪千荨倒持月影,神情漠然,傲然卓立,凛然威严。 常韵脚下所立的那半边擂台,俨然已经被剑气推开了十数丈。 雅座上的诸位长老互望一眼,均无言以对。就连坐台长老竟也愣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突愕地站起身子宏声道:“广玄门下弟子雪千荨胜!” 远处斜岩上的白发男子望着台上凌然若仙的雪千荨,忽然淡淡一笑,道:“城儿,我们走罢。这后面的比试也不用看了,那女子必然能胜。”语音甫毕,二人早已不见了。 卿田愣了半晌这才回过身来,涩声道:“辟月古玉,好生厉害!好生厉害呐!” 身旁的慧海大师神sè一禀,讶道:“辟月古玉?贵派那名女弟子手中所持之物竟是辟月古玉?” 卿田嘿嘿冷笑几声,没有说话。青纱微笑道:“慧海大师有所不知,辟月古玉乃是座下弟子雪千荨于三年前无意中所获的。” 慧海哈哈大笑两声,捋须道:“贵派这名弟子这可真是福缘及天呐。老衲有生之岁竟能亲眼得见辟月古玉真容,实是大慰平生了。” 刘伝山望着那白衣身影,竟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似乎是很久以前,他曾见过这个场景。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却也说不上来。 难道是... 久得连我自己都忘了?; 故地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喂,你犯痴了?”忽然刘伝山又觉得脑门一痛,顷刻间便回过神来了。柳丝丝嗔道:“你想什么在呢?一副傻样儿。” 刘伝山微微一愣,道:“刚、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话音刚落,忽然脑门又是一阵疼痛。柳丝丝面有薄怒,喝道:“呸呸呸,你当我是白痴么?你看别人都走了,你还盯着台上看。小心人家把你当做登徒浪子一剑给斩了!” 刘伝山哑口无言。 “好啦好啦,别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弄得我好像欺负了你一样!”柳丝丝返身离去,自言自语道:“哼,反正死的不是我,我才懒得管你呢!“ 忽然,台上的白sè身影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蓦地回首相望。 只见刘伝山望着柳丝丝渐行渐远的背影,颇有关切之意。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身影化作一道白雾,绝裾而去。 第二rì便是最后一场比试了,胜者便是本届仙佛论道的头魁。只见排版上的名字一个个划去,最后只剩了雪千荨和恒远二人。 刘伝山正望着场上动人心魄的比试,忽然柳丝丝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走。”便拉了他的手望外围走去。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无人注意他们二人。 他们二人背着众人目光,偷偷离开了龙首台。柳丝丝边走边道:“我们下山玩玩罢,这几年也挺闷的。” 刘伝山应了一声,没有反对。 于是二人御剑下了少室之山,重返尘世。 柳丝丝站在少室山下一处山丘上,望着远处山峰云雾茫茫,直耸入云,宛然有仙界之景。接着重重吸了一口气,微笑道:“感觉还不错!”刘伝山道:“丝丝姐,我们去哪儿玩儿啊?” 柳丝丝唯一沉吟道:“谁说去玩儿了!我们有好多年没有回青柳镇了罢?这次一齐回去看望一下我娘咯。” 他二人为避嫌,并没有御剑而行,是以过了二月有余他们西行才来到淮阳城。 刘伝山忽然想起了传他玄门心法的老神偷,不知不觉间,倒是有些想念他了。不过柳丝丝必是对他恨之入骨,他也不敢提起这件事。 三年时光,他们二人都长大了。 二人并行在长街上,柳丝丝忽然扬手一指,惊道:“你看!”刘伝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路旁一间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龙飞凤舞般镶着三个大字: 紫荆苑。 刘伝山想起当年旧事,呵呵一笑。 “走,我们再去吃一顿!”柳丝丝挺身叫道,便踏步行去。刘伝山兀自苦笑一声,跟了上去。 踏入客栈中,二人四顾一眼。只见这间客栈与三年前并无多大变化,他们二人仍是拣选了那方临窗的长桌坐下了。 一名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道:“客官远来本店,小店当真是蓬荜生辉。本店名厨囊括四海,天下各处名菜佳肴,概一应俱全呐!”语调一如当初,看店小二奉承模样,并没有认出他们二人。 二人互望一眼,均有笑意。柳丝丝微一沉吟,道:“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每样都来一份罢。”店小二微微一愣,似乎觉得这话哪里听过一般。于是又细细打量了柳丝丝几眼,只觉她杏脸桃腮,容颜端丽,姿sè柔婉。于是心中的疑虑便也没了,微笑着附和道:“好嘞,二位请稍候。”于是一道烟奔入后堂了。 柳丝丝娇哼一声,道:“真是不长记xìng,这次不教训教训你都说不过去了!”刘伝山微微一笑,不语。 一阵清风拂窗而入,刘伝山顺着风向望去,只见对岸的清塘涟漪道道,一座白sè雅亭凝然卓立。 他心中骤然一动,泛起一股略微熟悉的感觉。 不知怎的,那白sè雅亭与自己想象的感觉不太一样,似乎少了些什么一样,总觉得不太相称。 艳阳暖暖,颇有些刺眼。 一切又恍若大梦一场。 心中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淡淡失落之意,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神sè黯然。 柳丝丝“咦”了一声,奇道:“你又怎么了?” 刘伝山乍一回神,怔怔道:“没、没什么。” *** 第二rì,二人便来到了苍川北岸。 长川宽及百丈,放眼但见烟波茫茫水悠悠,景致如一。柳丝丝愣愣的望着江面,神sè痴迷,正自悠然神往。 过了一会儿,她道:“我们去对岸罢。”于是她行至渡口岸旁,放眼望去,只见此时的摆渡人约莫有七八条船,唯独却没有见到当年那个蓬头垢面的老船夫。 柳丝丝唯一迟疑,寻了另一名较为年轻的摆渡人相询,将那老船夫的衣着相貌略微说了一遍。 那年轻船夫听柳丝丝道完,喟然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姑娘你说的应是吴老汉罢。哎,其实两年多以前,吴老汉便已被人给杀害了!”神sè缕有悲痛怆凉之意。 柳丝丝和刘伝山同时神sè一惊,几乎同声道:“什么?!”那年轻摆渡人接着说道:“这件事还得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此处曾来过一名仙女,后有恶人造访,仙女出手惩治恶人,还恩惠了吴老汉满满一袋银两。吴老汉一生清贫,膝下儿女早逝,留下两名孙儿需照料,这才靠着摆渡为生。乍一拿到这么多银两后,他念及我们这些摆渡人rì子过得都不如意,于是将银两独自留下一些,剩下的便于我们众人一同均分了。” “后来过了几个月,忽然气势汹汹了来了几十个恶徒,他们将吴老汉擒住后,严刑逼问那仙女的下落。仙女下凡无影无踪,我们凡人哪里能知道?后来他们见吴老汉确实不知,便将他给杀害了...他们个个凶神恶煞,手拿刀刃,我们这些人也不敢上去牵扯...哎,现在他留下的两名遗孤也只得由着我们共同照料了...” 柳丝丝听到留下那两名孤儿由着他人照料一事,缕有感触,蓦地心中一酸,潸潸流下泪来。刘伝山知她心事,在一旁默然不语。 那摆渡人以为柳丝丝听到吴老汉的悲惨遭遇而心感不平,于是安慰道:“但尽人事,各安天命罢。这等天命轮回,我们这些人又如何看得透?” 柳丝丝伸手拭去泪痕,哽咽道:“请问那二名遗孤在什么地方?”那摆渡人振臂一指,二人随着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岸旁,两个半大孩童正自嬉戏欢悦,满脸童稚天真,毫无悲切之sè。 他们果然还是孩子啊... 柳丝丝愣愣望着半晌,忽然叹道:“好像我们以前的样子啊...”刘伝山也是心中凄恻,缓缓道:“丝丝姐...” 柳丝丝星眸回斜,凝视了刘伝山一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袋银两,递给那摆渡人道:“就劳烦你们好生使用这些银两,好好照料他们二人罢。” 那摆渡人微微一愣,终于接下了那一袋沉甸甸的银两。柳丝丝忽然问道:“请问你们知道那些恶徒是什么人吗?” 摆渡人想了想,道:“不太清楚,不过好像他们说自己是甚么...甚么梅峰寨的人!” 柳丝丝神sè一振,叫道:“梅峰寨!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离这里不远的。”说罢拉着刘伝山道:“走!我们去除恶!”说罢,只见一股sè彩交织的玄光载着二人绝尘南去。 摆渡人神sè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终于失声叫道:“神仙、他们是神仙呐!” 苍川江面,远远的回荡着“神仙”二字.......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一处青山环水的地境,隐隐约约望见山腰处有许多山寨。 柳丝丝目寒胜冰,冷道:“梅峰寨便是这里了,我们走!” 刘伝山微微一愣,他自小与柳丝丝青梅竹马,此次还是第一次看见柳丝丝的怒意竟然那么强烈,尽管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得出语调中内涵的鼎盛的怒sè。 那么一刹那,他似乎觉得与眼前的女子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渠。 “原来我总以为上一次千荨师姐她贸然出手杀人缕有不该。现在我才发现,她做的才是对的!”柳丝丝语调冷然,“世上的恶人原本都该死!他们的行径与魔教妖人有什么两样?!” 二人足至寨前,只见寨口有几名手提长刃的壮汉把守,看见他们二人缓缓走近,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于是厉声喝道:“那俩兔崽子哪来的?!”说罢几人手持兵刃,齐步挡在他们二人身前,齐步逼近。 刘伝山手握仙剑,凝神守一,却并没有动手。 柳丝丝见他迟迟不动手,当真是急上心头,可是自己天xìng好玩,从来没有好好修习过玄门法诀,只得连连催促道:“喂!你快动手啊。不然死的就是我们两个了!”刘伝山仍有迟疑,汕汕道:“可是...” “啊哟!”一声娇喝,只见一人踏将过来,伸手拉扯住了柳丝丝的纤细手腕,神sè间大有轻薄之意。刘伝山心中怒火一腾,挺身拔剑横过,只见血痕飞溅,那人半只手臂应声落地。 又是几声惨呼,眼见那几人都血溅当场,退步便倒。 柳丝丝重重松了一口气,嗔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嘛!这些坏人我们杀一个,世上就清净一分,对不对?” 刘伝山觉得此话不无道理,“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唯见梅峰寨内,紫青丹阳刃寒凌厉,剑气倾斜所至无不血流成河、尸横遍地。柳丝丝望冷冷地望着遍地尸首,轻蔑之意清楚的显现出来,冷言道:“让你们痛痛快快的死,倒是便宜你们了!” 刘伝山倒也颇为觉得一阵快意横上心头,但又想到这等惨况却是由自己亲手造成的,却又泛起一股深切的悲伤情绪。 寒风偎面,颇有几分麻木之感。 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缓缓倾诉,这么做是错的。 他们明明就是十恶不赦的恶徒,难道他们不该死么? 替天行道,难道有错么? 我,没,有,错。 ...... 尔忽间,眼角瞥见紫青丹阳剑刃上沾染了不少鲜红血迹,几乎都渐渐没入了剑身中,与此同时,整个剑身的光华似乎黯淡了几分。 剑刃荧光若隐若现,似乎在预兆着什么。 青柳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广玄山,玉虚峰,萧和殿内。 玄清真人位居首座,其余四位首座皆数到场,雪千荨与常韵二人候立殿前。 过了一会儿,玄清真人缓缓开口道:“师妹,你座下那两名弟子还没有回来么?” 青纱螓首轻摇,面带微微笑意,答道:“不必担心他们二人,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加上莫师叔的紫青丹阳留形幻影,不会出什么事的。” 玄清真人微微点头,不语。卿田上人忽然开口道:“他们二人还当本门是甚么地方?竟敢偷偷溜下山,等他们回来了一定得好好惩戒一番!”语sè颇为恼怒。 青纱正yù反驳,玄清微抬双手,圆场道:“好了好了,这事先放下罢。雨皓师侄,你受命首座以来便没有下过广玄山,此行你也去历练历练罢。” 孟雨皓霍然起身,行至雪千荨与常韵二人身侧,躬身道:“弟子遵命!” 玄清扫了他们三人一眼,颔首微笑道:“如此一来,本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都在这里了。好罢,近rì听闻西南之地时有异动,恐有妖魔作祟,此行你们三人身负师门重命,便一同前去探查一番。” 三人齐躬身行礼,朗声道:“谨尊掌门号令!” 卿田站起身子,宏声道:“妖魔之道素来yīn险诡毒,此番倒行逆施必有防范。你们三人虽道行惊艳,还是要小心行事、处处谨慎为好!若形势有变,回山禀告即可。” 三人又齐齐行礼道:“谨遵卿田上人教诲!” 这时,青纱微一沉吟道:“荨儿,如途中遇上刘师弟和柳师妹,便将他们二人带回来罢。虽说此事无关紧要,但修道之人牵扯过多红尘俗务,总归是不好的。”看她话中含义,摆明了是偏袒着他们二人的。 雪千荨神sè一愣,随即微微点头,敛衽道:“是。” *** 柳丝丝和刘伝山二人一行南下,继而折向西南。几月下来,离他们的故乡青柳镇也不远了。 每每想到二人屠戮梅峰寨寨众一事,刘伝山总是会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凄凄哀寒,难以自遣;反观柳丝丝,她倒颇为不以为意。 又行了几rì,大道便没入了绵延青山。二人攀上一座不大的山丘,极目望去,只见冈峦回绕,柳枝翩跹,清流飒飒,连绵其间,宛然便是青柳镇了。 清晨薄暮,繁花若梦。 幽径蜿蜒,一个粗衣人影挑着一担木枝缓缓行进。刘伝山神sè一振,叫道:“那是张二叔吗?”柳丝丝微微一笑道:“嗯,青柳镇里也只有张二叔才会这么勤奋了。” 再细看几眼,才发现张二叔鬓发已灰白,jīng神却仍旧矍铄。张二叔行到山岗下,这才陡然发觉岗上有两个人正望着自己,他驻足仰望,无奈老眼昏花,只能望见个模糊的人影子,却看不清面容,又过了一会儿,只得报以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便缓缓离去了。 “呃...他不认识我们了么?”柳丝丝神sè愣然,望着张二叔缓缓离去的身影,讷讷道,“罢了,我们去看我娘罢,不知道这些年她一个人过得如何...” 说罢,他们二人先后行下山岗,沿道前往镇上。 晨雾朦胧,始未消散。 柳丝丝忽然童心大起,笑道:“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这里玩过么?”刘伝山点点头道:“嗯。”话音刚落,只见柳丝丝呵呵一笑,迈步向前跑去,只见她步履随然,颇有几分半大孩童嬉戏模样。 刘伝山微微一笑,也踏步跑了起来,始终跟在柳丝丝的身后不远处。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柳丝丝笑靥如花,回身叫道:“快点儿啊,臭”话犹未尽,忽然只觉得肩头一痛,似乎是迎面撞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哎哟”一声,险些栽倒在地上。 身子一个踉跄,幸亏身后伸出一只平稳如山的手臂将她托住。“姑娘当心了!”一个随和亲善的声音入耳。 柳丝丝回身望去,只见身侧伫立着一个高瘦人影,长袍儒巾,面含淡笑。 柳丝丝神sè一亮,叫道:“叶伯伯?” 那人不是叶寒又是何人? 叶寒“嗯?”了一声,随即又细看了柳丝丝一眼,这才认出她,笑道:“原来是柳姑娘啊。还恕在下眼拙,方才竟然还没认出来。” 正自说着,刘伝山也跑了过来,乍一见到叶寒,神sè也是惊喜万分,叫道:“叶伯伯,你怎么也在这里?” 叶寒淡淡一笑,道:“在下游历天下,恰巧经过而已,不过还能碰上你们二人,当真是想不到。呃,你们二人怎么会在这里?” 柳丝丝嫣然一笑,嗔道:“叶伯伯你难道觉得很奇怪么。青柳镇是我们的故乡,我们又不是不能来。” 叶寒点点头,忽然神sè一转,道:“那这样看来,你们二人是偷偷跑下广玄山的?” 柳丝丝和刘伝山互望一眼,齐齐点点头。 忽然眼前起了一股微风,瞬息即逝。待他们二人再望向身前,已不见了叶寒的人影。 “呃,丝丝姐。你现在信了罢?”刘伝山忽然道。柳丝丝唯一迟疑,问道:“信了什么?”刘伝山干笑一声道:“上次我和你说,叶伯伯是被一阵风吹走的,当时你可不信我说的话呢。”柳丝丝这才想起那件小事,哂道:“你记xìng倒好,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嘛?”说罢接着沿道前行。 二人行过青石古桥,向前望去。一阵晨风吹来,岸旁的一棵青柳枝叶翩跹,仿佛带有几分笑意。青柳树下,两抔高高的土堆欣然而立,一掊土堆上花草芬芳,蝶舞飘香,显有些岁月;而另一抔土堆上,却只有隐约的几根嫩芽破土而出,凄然清华。 土堆前,两方石碑并行而立。一座石碑风月沧桑,碑上隐隐约约刻有一些字迹,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了一般,赫然醒目;另一座石碑显然是树立不久,光泽犹在,却是无名碑。 饶是两座清坟并立一处,却也有了恰然融融之感。 两行清泪从柳丝丝的面颊上飘然而落,但她却是面带微笑神sè,随即,她迎着青柳树,快步奔去。 刘伝山神sè一愣,几乎都已经抬起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怔怔站在了原地,并没有跟上去。 或许她需要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柳丝丝足至碑前,这才发现两座墓前清朗一片,丝毫没有半分杂草,且横放着一束淡花,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显然是有人时常打理过的。 见到这番景象,柳丝丝忽然觉得心中暖暖的,“这是镇上的人做的么?”她默默道。 说罢,她拾起那一束花,在地上用手挖了一个浅坑,将花茎埋了进去,然后细细填平土壤。 风儿拂过,淡花摇曳,仿佛会支持不住一般。又过了一会儿,只见花束渐渐立足了茎干,摇曳的幅度也小了下来,渐趋稳和。 柳丝丝轻轻吁了一口气,露出欣慰神sè。 “娘,”她神sè凄婉,对着那座年代较为久远的石碑一揖到地,“这些年我也没回来看你,你不会怪我罢?” 一阵清风拂过,青柳枝发出一阵轻铃般的雅音酬答。 柳丝丝唯一迟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一片绿叶从柳枝上飘下,荡漾如舟,缓缓落在另一侧的石碑上。柳丝丝这才注意到那方墓碑,骤然间心中一动,想起了那夜慧海神僧的话。 这里是慧空大师的墓? 我爹的墓? 忽然,眼前漫出一道白烟,将两座墓碑遮掩住了。柳丝丝眼前一花,分明看到前方两个人影执手并立,凝视着自己。 柳丝丝樱唇微张,正yù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那两个人影微微一动,仿佛荡漾的涟漪一般,颇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分明能看到,他们在向自己招手,隐隐能听到一股呼唤之音。 那种温暖的呼唤,似是她从未感受到过的。 柳丝丝觉得心中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向着前方人影处行去。 忽然,手心传来一股热力,她回首而望。原来是刘伝山出现在她身后,神sè缕有迫虑之意,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刹那间,白烟散尽。 一阵“哗哗”流水声从身后传来,仿佛大梦初醒。 她回身望去,只见自己竟然立在清流岸旁,若是再行出一步,便会失足落入水中。 “啊!”她惊呼一声,赶紧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狞笑声,“秦蒿老兄,你的巫蛊之术果然还不足一提啊。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真是枉费了修罗堂的苦心栽培了!” 二人同时一禀,回身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两个人。 当头一人体形魁梧,长得一副野兽相貌,虎面獠牙,一张血盆大口煞是凶恶,竟活似一只虎豹野兽模样;另一人体型中庸,衣着倒是平整亮华,面sè却苍白如纸,神情略有恼怒之意。 “哼!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竟敢坏我好事!”那神情恼怒之人厉声喝道,看他语气,应该便是之前那人口中所说的“秦蒿”了。 另一人哈哈狞笑两声,道:“别白费事儿了。若这事rì后传出去,修罗堂的颜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修罗堂!”刘伝山大呼一声,下意识紧握仙剑,凝神戒备。 自己近些年在广玄山中听各位师兄说过,世间乃有正魔两道,双方水火不容,彼此厮杀争斗了数千年之久。近些年来,邪魔外教声势rì渐低微,是以不敢横行于世。但所谓百足大虫死而未僵,邪魔一教在中原大地根深蒂固,立据千载,内蕴实力也不容小觑。 魔教中一向以修罗堂马首是瞻,其中人数众多、高手如云,虽然百年前正魔大战中一举溃败,所余高手也寥寥无几。但在当世,修罗堂仍是魔教众多派阀中威势最显赫的一派,唯有冥刹宗才可与之争锋。 只见秦蒿衣袖一挥,手中却多出了一把褐sè摺扇,只见摺扇末端寒光缀缀,凌厉逼人。“本来是想让你们落入我巫蛊幻术中,死得舒服点儿;嘿嘿,谁知你们如此不知好歹,那也怪不得我了!” 那兽面男人冷道:“秦蒿老弟你牛皮吹得可真响啊。刚才明明是你功力不够,却偏偏要示惠逞能,这才误了事。怎么听你道来,反倒不一样了!”说罢嘿嘿冷笑两声。 秦蒿一时恚怒难当,但终归此事实因自己而起,若是rì后传出去,自己如何在魔教中立足?当下只得强忍怒气,手执摺扇,对着刘伝山和柳丝丝二人横面疾挥,“呼呼”只见一股迅捷强劲的风力扑面而来,其中竟还夹杂着些许银光。 刘伝山横卧仙剑,催驰法阵,紫青丹阳须弥间玄光狂涌,将风力尽数化解,忽然刘伝山觉得剑刃微微一震,几声“叮叮铃铃”的细响,原来是几点暗器打在了紫青丹阳剑刃上。 对面二人神sè同时一疑,随即秦蒿怒意更炽,竟然连一个小辈都对付不了,又觉得颜面荡然无存,怒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刘伝山微微一怔,柳丝丝忽然道:“怎么,又要给自己找借口么?” 秦蒿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了。那兽面男子饶有兴趣的打量了柳丝丝一眼,哈哈一笑道:“小姑娘倒是机灵得很,若是入我天教,将来必然是大器有成啊。可惜啊可惜,竟然跟了这个傻小子。”柳丝丝和刘伝山互望一眼,均有腼腆之意。 秦蒿这时怒道:“虎三牢,你到底是帮谁的?若不加紧料理了他们二人,延误了时辰我们担当得起吗?” 虎三牢咧着大口一笑,道:“你自己捅的篓子,却把我也扯进来了。若不是你垂涎那小姑娘的美貌,妄想施展蛊术将她引入彀中,哪里会出这等麻烦事?” 秦蒿yīn沉着脸,道:“难道你不是修罗堂的人么?这事rì后传出去,咱们二人都不好过了。” 柳丝丝这才听明白了,原来他们要杀人灭口的原因竟然如此滑稽,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对面二人同时引目注视,只见柳丝丝明眸皓齿,颇具姿sè,虎三牢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怜香惜玉之心,于是道:“老弟,要不这样罢。让他们二人就地发个誓,绝不外说,老哥我也守口如瓶。不如就此放过他们二人如何?” 不待秦蒿回答,柳丝丝早已先入为主,抬手叫道:“我发誓,此事我绝对恪守秘密,绝不对外人提起!”说罢扯了扯刘伝山的衣袖,刘伝山自知仙魔两派不共戴天,本不该与之妥协,但由形势所逼,只得抬手发誓道:“太上三清佐证,广玄门弟子刘伝山” 一语未毕,只见虎三牢和秦蒿神sè急转而变,冷冷道:“你们原来是广玄门下?” 贵人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刘伝山登时醒悟,心中惊若重石,正yù拉住柳丝丝,却见柳丝丝微笑着道:“是啊,你们原来也知道广玄门么?”看她闲庭信步的举止,似不知修罗堂乃是魔教派阀之一。 秦蒿眼神冷冷,手握摺扇,不语。虎三牢脸sè便如猛虎咆怒,双目含火,獠牙暴涨,背躯肌肉遒劲,森然道:“广玄门,我自是知道的。” 柳丝丝乍一惊吓,不禁“呀”了一声,赶紧退后了一步。刘伝山身子一挺,挡在了她身前。 虎三牢忽然暴喝一声,双手齐下,竟然将口中两根尖锋獠牙一举拔下,横握手中。刘伝山见到这等骇象,不禁身子一震,随即又凝神秉持。 只见那两根獠牙始经催驰,瑞光一腾,自行迎着刘伝山飞驰而来,去势汹汹,须弥间已近身前。刘伝山赶紧挺剑一挡,只听得一声巨响,浑身经脉剧烈一震,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倾洒在紫青丹阳剑刃上。忽然觉得身侧一股禀然锐气欺身而进,不及思索,他赶紧又横剑一挡,另一根獠牙也迎面撞上紫青丹阳剑刃上,只见整个剑面血斑显目,光华竟又黯然了几分,刘伝山只觉得脑中“嗡嗡”一阵鸣响,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神识涣散,几近眩晕过去。 紫青丹阳剑上又沾染了几点血迹,光芒迅速暗淡了下去,已呈岌岌可危之态。这时,只见秦蒿横持摺扇奋力一挥,一道沉重如山的风力弥补银光,奔腾呼啸而来。 刘伝山几乎下意识的迈前了一步,将柳丝丝挡在身后,还yù挺剑。忽然手心一空,只见紫青丹阳光华已然散尽,整个剑身莹莹发亮,似虚似实,渐臻虚化。 强风呼啸而至,刘伝山只觉得胸前一阵尖刺般的疼痛,同时脚下一空,竟是离地向后倒飞而去。 耳边似乎回荡着柳丝丝的声音,朦朦胧胧听得很不真切。 忽然升起一股很累的感觉,只觉得浑身气力正一点点离去,整个身子几乎都轻飘飘的。 弥留之际,眼前飘进一抹绿影,他缓缓探出手想要抓住,却扑了个空。 忽然一道疾影奔驰而至,伸臂揽住了住了半空刘伝山和柳丝丝的身子,安然落地。 只见那人褐袍长巾,鬓发灰黑,目光如炬,禀然生威。 两根巨兽獠牙瑞气升腾,回旋半空,相左攻来。只见那人右手微抬,五指微曲成掌,半环成yīn,掠过迎面驰来的獠牙,手肘翻转成阳,只见那獠牙忽然急遽转向,与另一根獠牙半空相斫,只听得一声瑞响,两根獠牙同遭创伤,怦然落地。又见那人身形一拙,揉身而进,掌风如山直至秦蒿,秦蒿自忖不能硬抗,赶紧挥动摺扇,数十点星光暗器匿在狂风中攻来。谁知那人道行jīng深,直视狂风暗器于无物,顷刻间便横扫而来。 秦蒿自知不妙,大呼一声“跑!”语音甫毕,二人化作两道疾影,背驰而去。 那人凝气卓立,微微一愣,并没有追过去,随即他返至倒地不醒的二人身侧,探查伤势。 柳丝丝伤势轻微,只是昏了过去,并无大碍。但是刘伝山体内经脉曾遭两次重创,后又中数道暗器,当下面sè如纸,伤势甚危。 那人神sè眉头一皱,赶紧催驰真元暂且护住刘伝山的心脉,随即揽起二人,绝裾西行而去。 *** 不知过了多久,柳丝丝才悠然转醒,原来自己躺在一间清静的屋中,四处摆设清雅却不失古sè,似是甚么客栈的上等客房。 身侧的古sè圆桌上陈放着半碗苦药,登时一股辛涩的味道扑鼻而来,柳丝丝秀眉一蹙,下意识捂住了俏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舐了舐口唇,果然又是一阵煞心苦感,不禁使她胃里翻江倒海,幸亏腹中空空如也,这才免于呕吐。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继而一人推门而入,望见正自蹙眉不已的柳丝丝,莞尔道:“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姑娘也得须明白啊。” 柳丝丝神sè一怔,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神sè一动,这才答道:“在下复姓上官,俗名永清。现下姑娘已无大碍,只是同行的那位少侠伤势颇重,天明后方须随在下前往敝舍一趟,或可加以救治。” 柳丝丝神sè骤然一动,道:“多谢上官先生了。呃...为什么要等明天再去,现在不能走么?”神sè颇有关切积虑之意。 上官永清苦笑一声道:“姑娘你身子尚未恢复,若是夤夜唐突而行,只怕不妥。”话音未落,柳丝丝赶紧将那半碗汤药一饮而尽,道:“我身子恢复的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动身罢。若是耽搁了时辰,只怕...只怕...”说道后来,语调隐隐哽咽湮没。 上官永清微微叹了一口气,神sè颇有怜爱之意,缓缓道:“好罢,我们现在便动身。”说罢与柳丝丝一道来到隔壁客房中,带上昏迷不醒的刘伝山,结了客舍账钱,夤夜而行。 行了一阵,柳丝丝这才从满脑焦虑关切中回过神来,上官永清揽着刘伝山的身子行在前头,对自己之前的冒然行为,却无半分责怪之意,不禁心中甚感谦咎,温言道:“上官先生,实在是对不住了,先前我过于记挂他的伤势,却无意冒犯无礼。”语调细微却带有一分禀然。 上官永清淡淡一笑而过,道:“无妨,姑娘正值桃李年岁华,所谓年少羁狂,在下年少时气血方刚,可比姑娘无礼冒然多了。” 柳丝丝听他话语并无责备之意,顿生亲切之感。不禁抿嘴一笑,问道:“上官先生家中可是归蝶山庄么?” 上官永清应了一声道:“姑娘原来也曾知晓敝舍,在下实莫感大慰啊。”语调雍容有礼,毫无半分傲慢之气。 柳丝丝神sè惊奇,道:“上官庄主义薄云天、侠义之名遍布天下,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子,却也从他人口目相传中听得一二的。往rì我只道他人道听途说,不可全信,今rì有幸亲眼得见,才知我大谬不然。”她素来聪颖天慧、口齿伶俐,这一番说的娓娓动人,行云流水一般。 上官永清爽朗而笑,却仍不忘虚怀养晦,道:“姑娘言重了。” 一路上柳丝丝与上官永清二人时有谈聊,上官永清博览群书,胸有浩海之渊,加之义薄云天,道行jīng深,早已声名显赫,但仍客让自容,无半分老气横秋之态。因其心中也十分却是欢喜柳丝丝的心xìng率真、口舌伶俐,倒也与她聊得娓娓忘倦。 约莫月薄西天,渐臻消隐之际,他们这才行至一处较为开旷之地,站立山岗放眼而望,但见前方林中俨然伫立着一座偌大的庄园,金钉朱户,画栋雕栏,尽覆铜瓦,隐隐有琼宫凰庭之感。 下过山岗,顺道而行,不多时便见一座二丈来高的宏伟门座,上面一块古褐sè牌匾悬空而立,镌缕着四个墨sè大字: 归蝶山庄。 入得庄中,上官永清便带着刘伝山匆匆奔向后庄而去,一名弱冠少男奔了过来,叫道:“伯父,出了什么事吗?” 上官永清沉声道:“速去取来庄中古参灵芝,越多越好。”那男子神sè一怔,随即望见昏迷不醒、面sè苍白的刘伝山,便也明白了过来,不再多语,径自去取灵药了。 柳丝丝在一旁听着,心中自是知晓古参灵芝乃世间罕有,当下说道:“上官先生,您府上灵药珍贵,何况我们好像也用不着这么多的罢?” 上官永清微笑道:“无妨,这些灵芝人参,在下平rì里一直是当饭吃的。” 柳丝丝哑然无语。 刘伝山在经过了诸般疗养后,境遇每rì渐好,到了第三rì,面sè已经红润了许多,看似已无大碍。期间那弱冠少男时常前来探察,并抚慰柳丝丝几句,柳丝丝见过他几次,知他名为公孙轩,觉他相貌英俊,为人儒雅,颇有好感。 这rì晚间,归蝶庄大堂中烛火通明,一名中年女子端坐正座,面如寒霜,神情倨傲,缕有怒意。上官永清站在一旁,身侧站着一名与他相貌异与的男子,约莫比他年轻了一些。 忽然,那女子拂袖将茶盏甩落,茶水溅了二人一脚,那女子冷哼一声道:“哼!你这大善人做的倒也不错啊,想二十年前,归蝶山庄可是何等家财万贯、富甲天下,想不到被你这大善神经营二十年,倒落得这等地步。今rì,我又听说家中又有两只百年人参被你挥霍掉了!” 上官永清神sè略微苦闷,道:“夫人呐,你怎么就如此看不开。往rì归蝶山庄虽蕴藏丰厚,但庄中不过数十余人,早已不愁吃穿,与这么多财物又有何用?这些钱财被我用于施济他人、恩布天下,这等累功硕徳,足可”只见那女子脸sè越来越差,渐臻火冒三丈,上官永清却仍语调平稳、大意禀然。这时站在上官永清身后的那名男子悄悄将他拉了一把,小声道:“嫂子正在气头上,大哥还是暂且忍忍罢。”上官永清这才发觉那女子的脸sè甚差,当下赶紧停下话头。 那女子冷笑两声,“好一个累功硕徳啊,却不知这功德到底是谁封给你的?我看还是你自己给自己封的罢?你这般挥霍无度,又怎对得起列祖列宗?!” 上官永清神sè禀然,语sè也有了几分怒意:“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难道这些年所做之事,在你看来都是错的么?” 那女子毫不示弱,显是盛怒,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对对对,你这个大善神自然不会做错事,向我们这些普通人,自然是不值一提!” 上官永清喝道:“你!...”还yù待说,身后那男子赶紧拉住了他,干笑两声圆场道:“嫂子莫生气,大哥他也是一时...”趁着那女子一言未发之际,上官临风重哼一声,拂袖扬长而去。 那男子心中一阵愁苦,心道嫂子此时乃是盛怒,大哥却扬长而去,自己必然便成了池鱼之殃。当下却也由不得他了,只得硬着头皮道:“嫂子,大哥他一生行事正直,绝不敢徇私妄为,其实也不尽然都是错的。这些年来本庄盛名威慑天下,百姓无不相传道颂,也全是靠着大哥的所为啊。”说罢他望着那女子脸sè,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只见那女子脸sè微微有了好转,男子暗地里倒大大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满脸怒意都化作无奈之sè,喟然道:“罢了,发怒又有何用?反正他才是归蝶山庄的庄主,甚么事都是他说了做主,你我二人不过寥寥,从今往后,这些事我也不会再管了。”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语音甫毕,只见那女子霍然起身,步入后堂。 一阵夜风拂过大堂,烛火一阵摇曳,终于熄灭。屋外昏暗的月光透了进来,映着那男子清瘦的身影,隐隐能望见那男子双手负立,神sè略微有些古怪,双目yīn沉,口中缓缓念道:“他才是庄主...”声若细蚊,除却本人,无人听得见。 阴谋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第二rì,公孙轩又来为刘伝山送药,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名十二三岁云鬓花颜的少女,公孙轩笑着介绍道:“柳姑娘,这位是我表妹上官若。”柳丝丝见她神情童稚,甚是惹人喜爱,当下笑道:“我叫柳丝丝。”上官若笑道:“见过柳姐姐。”语调羞涩柔切。 三人一同在屋中闲聊了一阵,上官若和公孙轩二人也是难得见到一次与自己年龄相仿之人,自然是比那些长辈们亲和得多,于是便也乐意与柳丝丝一道。 公孙轩建议道:“柳姑娘,我看刘少侠这会儿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要不等刘少侠醒了,我们一齐去附近玩吧。” 柳丝丝见他神情恳挚,便不忍扫他的兴,于是一口应道:“好啊。还有哦,你不用再一口一个柳姑娘的称呼了,就叫我丝丝罢。” 公孙轩神sè缕有为难之意,道:“叔父自幼便教导,礼节不可废。何况柳姑娘乃是桃李女子,这么称呼未免太也不妥。” 柳丝丝撇撇嘴,哂道:“你怎么说话跟那些老长辈一样啊,一点儿都没意思!” 这时,上官若忽然道:“丝丝姐,我表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小时候就是因为对人家的称呼不妥,没少挨他爹的打呢。” 柳丝丝听了这话,见公孙轩一副yù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午后,二人领着柳丝丝在庄中漫游。只见庄中景致淡雅,不似滚滚红尘,却又淡俗出尘,不失风儒韵雅,别具意境。柳丝丝在广玄山居住了三年,对于山花遍野、竹海起伏、月揽苍松、云天一sè这等自然奇景早已见惯不惊,但于人间瑰丽却情有独衷,继而目不暇接。 只见前方一名中年男子缓缓行进,柳丝丝初还以为是上官永清,但细看却发觉,这人相貌虽与上官永清神思,但却年轻了许多。上官若和公孙轩二人报以一笑道:“见过叔叔。”神情却丝毫没有拘束之意。 那人回以一笑,微微点头示意,随即走到柳丝丝身前,淡淡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道:“在下上官临风,这位便是柳姑娘了罢?” 柳丝丝见他是长辈,礼节自然不可屈就,当下屈身一礼道:“见过上官先生。” 上官临风莞尔一笑道:“在下尚有事务,这便告辞了。若有需求,让府中下人来找我便是。”语音甫毕,便径自离去了。 柳丝丝望着上官临风潇洒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一股说不出感觉,他虽然相貌亲善,笑容儒雅,但yīn郁的双目中似乎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沉。 这时,上官若挽着她的手笑道:“临风叔叔他人很好的,是不是?”见她模样,便是对上官临风的为人十分喜欢的。 柳丝丝微微一笑道:“嗯。”但心中却另有想法。 晚间,柳丝丝一人回至屋中,发觉刘伝山正悠然转醒,神sè微微恍惚,显然是昏迷太久所致。她大喜过望,将一碗汤药端到刘伝山面前道:“你快喝了吧。”刘伝山神sè一怔,奇道:“这是什么东西?感觉好苦啊...” 柳丝丝嘴角生嗔,但见他伤势未复,便也不便发怒,柔声道:“这是药啊,快喝了,乖。”刘伝山见柳丝丝实是关切自己,于是点点头,缓缓从柳丝丝手中接过汤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喝过药后,刘伝山jīng神微振,明朗了许多。柳丝丝拉着他道:“看你也死不了了,我带你去见上官先生罢,是他救了我们的。” 刘伝山微微一愣,道:“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不便打扰他罢。” 柳丝丝撇撇嘴道:“你当这里是自己家中么,住得倒是舒服。我们这是去向上官先生辞别的。” 于是刘伝山随着柳丝丝走出屋子,忽然觉得手心空空,少了些什么,细细一想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仙剑却不见了。 二人来到一处清阁雅居,似是书房,只见房中烛火悠然,一个人影正端坐阅卷。 柳丝丝轻轻叩门,屋中人道:“进来罢。”于是二人推门而入。柳丝丝腼腆一笑,屈身行礼道:“见过上官先生。”刘伝山也跟着一揖道:“见过上官先生。” 上官永清淡淡一笑,道:“刘少侠伤势已无大碍了罢?”刘伝山应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先前多谢上官先生相救了。” 上官永清微微点头示意,过了一会儿,温言道:“这么晚了,你们二人也早些休息罢。” 柳丝丝垂帘道:“上官先生,我们其实是来向你辞别的。” 上官永清神sè一动,问道:“辞别?难道二位是嫌弃敝舍么?” 柳丝丝赶紧道:“不是不是,我们厚颜在你府上歇住了好些时rì,现在他伤也好了,何况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呢。”语调忽高忽低,明人一眼便知这是搪塞之言。 上官永清见二人去意已决,便也不便相留,问道:“二位现下yù前往何处?” 柳丝丝唯一沉吟道:“天大地大,总有地方可以去玩的嘛。” 上官永清不禁莞尔,道:“近rì西南之地鲜有地脉异动,或许有妖魔出世行祟,在下yù明rì前往西南,略尽绵薄之力。若二人现在无事,亦可随在下一同前往,行侠仗义如何?” 柳丝丝听说有这等好事,拉着刘伝山一口应道:“好啊好啊,我们跟你一起去。” 上官永清见他二人年少轻狂,不禁颇有赞许之意,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人这便回去歇息罢,明rì一早我们便动身。” 于是二人别过上官永清,回到房中歇息。翌rì一早,正自晨风飒飒之际,三人没有惊扰任何人,便径向西南行去了。 路上柳丝丝突觉上官永清一庄之主就这么不辞而别,未免太也唐突,问道:“上官先生,我们走得这么早,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只怕有些不妥罢?” 上官永清哈哈大笑,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妥的,庄中事务自有二弟临风代为打理,这样一来我们三人也图个清静。”神貌竟也显得轻松快活。 午间时分,三人行至一处道旁茶摊处,便坐下斟茶歇息一阵。上官永清这才发觉他们二人沿途行了如此之久竟然丝毫无劳累之意,反而神采奕奕,不禁问道:“二位原来竟也是修真之士吗?” 柳丝丝呵呵笑道:“修真之士倒算不上,只不过在师门糊弄了几年就偷偷溜下山玩了。” 上官永清莞尔一笑,道:“学艺未成却偷离师门,你们二人此次回山也少不了重罚了。”言语颇有温和之意。 刘伝山呵呵一笑,道:“不会的,师尊待我们极好,况且门下也没有责罚弟子的行规啊。” 上官永清神sè一动,竟也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sè,奇道:“中原各大门派鳞次栉比,其下门规无不森严,却不知二位到底是何派门下弟子?待我们略尽绵薄之力后,由在下亲送二位回山,并道明缘由,或可稍减责罚。” 柳丝丝哂道:“上官先生,我们没有说假话啊。当初我们二人拜入门下的时候,掌门真人就对我们说了‘谨记深悟自xìng,以深心真元,刻苦勤修,决不可徇私妄为’这几个字而已。” 上官永清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奇了奇了,世上竟有这等荒唐的门派。”大概是笑音爽朗,惹得茶摊上不少人引目注视了过来。 这时,茶摊摊主端上了三碗清茶,浓香馥郁,一看便知是好茶。上官永清端起茶碗细闻一番,不禁赞道:“好茶,好茶。” 柳丝丝和刘伝山对茶道一窍不通,更别说分辨好茶与坏茶之分了,但且见上官永清都美言相赞,那这茶水必是好茶了。 一提起茶,刘伝山忽然又想起三年前与玄清真人在皈依寺中曾受茶盏相待的事,不过一念而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上官永清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甚是豪壮。柳丝丝和刘伝山互望一眼,觉得茶水颇烫,均只小酌一口。这时,刘伝山无意间四顾了一圈,却发觉茶摊上的人都已经不见了,只有那摊主正兀自一人捣鼓着摊子。 一股浅浅的睡意袭上心头,有些醉醺醺的感觉,随即体内一股浩然之气将那昏沉的感觉抵持住了一些,稍感清醒。他望了柳丝丝一眼,只见柳丝丝睡眼惺忪,一副摇摇yù坠的模样,他赶紧扶住柳丝丝的娇躯,将体内真元运送了一些到柳丝丝体内,她才清醒了过来。 柳丝丝只觉得昏昏沉沉,似乎周围地面正左右摆幅一般,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刘伝山摇摇头道:“不知道。” 上官永清见他们二人神sè缕有昏厥之象,便知不妙,赶紧提运真元周游大体,却发觉体内真元正滚滚倾泻而去,连半分都提不起来,随即便觉四肢颓软无力,渐臻昏睡过去。 “不好,茶水有毒!”上官永清大喝一声,甫一站起身子便栽倒在地,这时身后那名茶摊摊主手提长刀行将迎头砍下,上官永清沉气凝神,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掌并拢齐上,竟将那刀刃牢牢夹在手中,又猛然一翻转过来,只见身后那人双手筋骨“卡擦”作响,一口鲜血喷发而去,继而倒地。 这时,从四面的密丛中冲出数十个人影,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身着褐sè衣衫,灰布蒙面,看不清模样,低沉着声音道:“上官狗贼,受死罢。” 上官永清勉强一笑道:“阁下何人,我既已落入你的圈套,想必是必死无疑,你又何必遮遮掩掩?难道害怕我上官永清死后冤魂不散,来找你索命么?” 那人冷哼一句:“狗贼受死罢。”说罢一声令下,只见周围数十人齐齐冲杀而上,上官永清勉强支起身子,暂且挡住了一阵攻势,十分吃力的说道:“二位快走!” 刘伝山一手扶着柳丝丝,单手迎敌,几个来回便已濒处险境,险些被一剑穿膛而过,幸亏他修行玄门道法,体内筋骨早异于常人,这才勉强躲过一击。只见柳丝丝双颊泛红,双目昏昏沉沉,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刘伝山一手迎敌、一手还得扶着她,其真叫苦不迭。 上官永清揉身过来,将刘伝山身后的几人当下,道:“你快带着柳姑娘走!这里我先挡着。”刘伝山叫道:“上官先生,那你怎么办?”上官永清情况险危,哪里有时间跟刘伝山这小子继续费话,只得叫道:“你们二人先退开,若我了无顾忌,自然可以刃此众僚。” 刘伝山只当他说的是真话,果然带着柳丝丝闯过敌阵,往密林中狂奔而去,那黑衣人叫道:“你们去追小的,这里让我来!”说罢那人从地上捡起一把兵刃,手引剑诀,长剑微颤,接着身子一晃,如飞箭般迎着上官永清的背脊破空驰去,气场深不可测。 上官永清自忖无可躲避,危急关头竟然俯身而下,紧紧贴在地面上,竟然被他躲过了这势若雷霆的一击。那黑衣人满拟将上官永清一击毙命,谁知被他躲过一劫,当下恚怒难当,喝道:“狗贼,还不乖乖受死!”谁知这么一吼,竟全然没有顾及遮掩身份,上官永清一经耳辩便知他的身份,当下森然道:“你是琼流派掌门铁丹心!” 那人哼哼冷笑,道:“不错,是我,你知晓了我的身份,也算是死而瞑目了罢。”说罢挺剑而出,直挑上官永清咽喉,登时一道血线飞溅半空,上官永清颓然倒地,身侧俨然已汇成了一股血滩。 碧落飞鸿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刘伝山带着柳丝丝在密林中疾行,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意,听得身后的喊杀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大,他也没空去辨别甚么路径方向,只一股脑的向前冲。 跑了约莫半个时辰,刘伝山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一些是被枝叶划伤皮肤,还有便是不慎跌倒所致。然而脚下的路却是越来越艰险,仙剑已失便无法御剑,他也只得双手负着柳丝丝,咬牙奔行。 若非身后的喊杀声句句入耳,无不颤颤惊心,只怕刘伝山早已脱力而倒地昏厥过去了。只见柳丝丝伏在他怀中,面容微腆,仿佛睡着了一般,全然不知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刘伝山大喜过望,也顾不得其他的,脚底加速直奔过去,就在冲出密林的一刹那,他豁然而惊,赶紧止住了脚步。 眼前竟是一片山崖,无路可行。 这时,身后追赶之人也纷纷足踏崖前,无不神情愤恨、大口喘气。眼见前无路又有追兵,刘伝山当下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无冤无仇有何必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那些人面露狰狞笑容,不答。这时一人挺身前行一步,重哼一声道:“原来你们二人也有今天!”只见那人脸上一道三寸剑痕斜切而过,一只眼睛也就此失明,容貌甚是惊人。“你们二人几月前将我的诸位兄弟屠灭殆尽,可没有想到有今天罢?” 刘伝山心中猛然一惊,原来这人竟是幸存下来的梅峰寨寨众! 其真天道不测矣! 刘伝山张口深吸一口气,负着柳丝丝缓缓向后退去,退了两步忽觉脚下已然腾空,他回身望去,只见他身后已是茫茫山谷,云雾飘渺,深不见底。 远空上,一对山雀破云飞逐,低鸣欢悦,好不快活。 那么一瞬间,他是多么喜欢自己能生出一对翅膀,载着柳丝丝腾空而去啊... 他想到了数月前他载着柳丝丝御剑的时光,一切如梦影,恍若昨rì。 两行明泪从双颊漫下,滴在柳丝丝白皙逾恒的脸上,宛如花露。 这一刻,他才发觉,怀中女子竟是如此美丽! 那种美,惊心动魄,无与伦比,刻骨铭心。 他昂首望天,最后深吸一口气息。 下一刻,他惨然一笑,将怀中女子紧紧搂在怀中,返身跃入崖下。 若有你相伴,再无牵挂。 两人的身影紧紧贴在一起,飞速坠落山谷中,却带有几分决然。 骤风刮在刘伝山面庞上,他紧闭双目,心中只剩一道念头。 忽然,一声低低龙吟从遥远的雾茫内传出,一道墨绿碧影急旋破尘,其真矫龙莫知其纵也,顷刻间便至刘伝山身侧。 碧芒渐渐弱了下来,渐渐露出一柄墨绿sè长剑的影子。碧芒粼粼,娇如龙形,仿佛带有一缕深沉的怀念情感。 这时,刘伝山悬挂胸前的那块不规则的浑玉碧芒升华,自行挣断那道红绳,缓缓朝着剑柄处靠近。 原来剑柄末端,竟有一处残损。细看才发现,那残损的轮廓竟与那块浑玉一模一样。 终于,那块浑玉天衣无缝的接上了剑柄末梢残损部分。 整个剑身登时碧芒狂涌,仿佛是沉眠的力量使然苏醒,一声亢然龙啸迸发而出。刘伝山和柳丝丝二人被这沉重如山的冲击力冲散,凌空向两处截然不同的方向坠去。 墨绿仙剑回旋半空一圈,毫无犹豫之态,迎着刘伝山的方向破空驰去。 不知过了多久,唯见rì薄西山,晚霞朦胧,山风呼呼,颇有几分凉意。 一处山坳的巨岩上,平躺着一个男子身影。他身侧的岩上,一柄墨绿长剑斜插而入,碧芒环绕着那人影,终而不散,竟是连剑刃都未出鞘。 远处,一众人正沿着山崖缓缓行下,远远的望见刘伝山平躺的身影,均大喜过望,叫道:“那小子果然没死,在那儿!”说罢便气势汹汹的冲将过来。 众人走近些才发现,原来刘伝山身侧竟然还有一把横插入岩的仙剑,碧芒纯正,青龙环体,必是仙剑宝器!诸人互望一眼,均面有贪婪喜sè,想不到下崖寻人竟还能寻获如此至宝,其真奇哉妙哉! 众人走近一步,忽然仙剑碧芒一腾,一声低低龙吟之声迸发而出,似在jǐng示。众人均吓得倒退一步,面有微怯的盯着仙剑,过了一会儿,发觉并无异样,他们的恐惧之sè便也不消而散了。 又踏前一步,剑身碧芒又是一腾,伴有苍天龙吟。这一次众人早有准备,却还是抵持不住那股由心而生的恐惧之情,又是后退了一步。 一人神sè一怒,叫道:“大伙儿怕什么怕?不过是一柄无主仙器,既无主人cāo控,就算它神威通天也不能伤我们分毫!倒不如大伙儿提起胆,将那小子先灭了,然后再取仙器!”众人均相应如斯。 那人重重顿了顿足,算是壮胆,接着便当头大步踏前,众人也紧跟其后。 伴随着碧芒渐趋霸道凌厉,低低龙吟也愈发森然,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在四周。众人吓得是屏息不语,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仿佛眼前的仙剑是一条汹涌咆哮的擎天神龙一般。 终于,众人行出了短短的五步距离,来到巨岩前,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当头那人面露得意神sè,笑道:“哼!不过是一柄无主破剑,竟敢逞强!”说罢便抬手取剑。 忽然,剑身上一道凌厉破山的碧芒狂涌而出,继而狂风呼啸,当头那人一只手臂已被剑芒吞没。只听得一声狂怒龙啸,“噌噌”两声,仙剑竟自行出鞘,碧sè剑芒恍如洪水般倾涌而出,瞬间便将当头那人湮没,继而迎着其他人扫来。 众人无不大惊失sè,不待返身远逃,便纷纷没入了鼎盛的剑芒中。 碧芒过处,毫无活物。 接着,长剑还入鞘中,碧芒重新恢复成莹莹柔和模样,映着刘伝山的身子。 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一般。 *** 月sè怡人,山风到处,洒洒清衎。 一人身着蓝白sè长袍的白发人缓缓在林间行着,神sè左右摇摆不定,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奇怪了,碧落飞鸿怎么突然发生这等异变?”他自言自语道。 风儿拂面,他忽然神sè一禀。因为他分明听见,风中夹杂着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 下一刻,他人影已经消失了。 很远很远处的一处林间,传出一股女子的哭喊之声,深宵中更显凄厉。只见一片空地上,一堆热烈的篝火升腾燃烧着,旁边地上斜卧着一个半裸的女子身影,手足均被麻绳牢牢捆住,旁边还有三四名大汉围坐,外衣已除,时时狡黠而笑。 那女子身上伤痕刺目,杏目泪水滚滚而下,嘶喊声似乎都有几分沙哑。 声音渐渐湮灭,仿佛缓缓减弱的火光。 如同置身于无尽深渊,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有任何希望的祈临。 高高的火苗左右摆幅,似乎也在无助的叹息。 当时发生之事,想来也无人忍心提及了。 忽然,一阵疾风掠过,篝火瞬灭。紧接着便是几声极其细微的声音,气若游丝。 一束冷冷的月光透过密叶,映在地上。只见那女子手足束缚均已被解开,此时仍有余神,双目恍恍惚惚,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表情,仿佛已经没入了永恒的绝望中。 无尽的深渊。 一抹殷红,沿着她白皙的腿侧缓缓漫下,十分清晰的看见,她双腿上均有伤痕,尤其是被麻绳捆绑过的足腕,深深的痕迹犹在。 一道蓝白长袍的身影若隐若现,伫立不语,凝视着那女子,似乎是在祈盼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女子始终没有动过分毫,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动过。 若说是一具尸体,那也有人信了。因为此时的她,除却体温犹在,实再无半分活人之息。 难道真的已经坠入绝望深渊中了么? 无法回头了么?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振下长袍,缓缓俯下身子,将那女子伤痕遍布的娇躯裹在袍中,继而双手抱起那女子,宛如一阵风,瞬间便消失不见。 折柳谷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茫茫山谷中,穿越那层层雾霾,原来竟是一片僻静的山谷。 谷中山涧水帘相映,小池流水清澈见底,彼岸乃是一座三层楼阁,青藤花枝密布檐间屋内,别具一番世外风情。 阁前小径旁,卓立着一株淡紫sè枝叶的树儿,约莫二人来高,犹如紫陌清风一般。一名梅衣少女正端坐在树下石桌凳上,手中把弄着一片看似平淡无奇的花瓣,身后那六只雪白无瑕的尾巴宛如绽开的雾澜花一般。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少女循声望去,神sè间仿佛带有几分惊喜。 一名白发男子,双手负着一名肤sè细腻的女子缓缓行进,而那女子遮体衣衫竟然是那男子本来的长袍。那少女望见这等情景,不禁一阵发愣,随即便感醋意大发。 “主人,她是谁啊?”顾倾城站起身子,大声问道。 白发男子看了他一眼,示意她安静下来,走近了一些才缓缓道:“城儿,你是认识她的。”顾倾城凑近了那女子的脸颊看了一眼,忽然一声惊呼,以手抚面,惊道:“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怀中女子神sè忽然微微一动,随即便又恢复成了死灰一般,双瞳黯然混沌。 白发男子缓缓摇头,低声道:“她现在伤势很重,你先照顾好她吧,你们女子的事,应该比我清楚才是。”说罢便朝楼阁行去,顾倾城赶紧跟在后面。 二人走到屋前,只见那大门上藤枝青苔络绎不绝,仿佛已经深深扎根了一般,然而那门似是有着灵xìng,竟是自然而然的由内打开。 屋中摆设古sè古香,毫无尘世俗意。二人走进屋中,白发男子将柳丝丝缓缓放置在一间床上,继而喟然长叹一声,道:“冥刹宗宗主邀我今rì相会,我已经耽搁了一rì,若是再不去的话,事情就来不及了。所以她便由你照顾,你应该懂怎么做罢?”说罢望了她一眼,颇有深意。 顾倾城十分懂事的点点头。 说罢白发男子返身推门离去,顾倾城站在屋中,透过西窗而望,只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淹没在视野中。 她微微一叹,走到柳丝丝面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姐姐,你等一下啊,城儿去给你熬药。”随即抬起玉手轻轻一拂,地面上的青藤缓缓漫上床铺,结成了一面轻柔温暖的被子,轻轻笼在柳丝丝身上。 顾倾城微微一笑,转身出门。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屋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咳嗽声,接着便是一股及其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烟熏糊味。 想来是顾倾城煎药途中,出现了一些小麻烦。 若是放在平时,柳丝丝只消略微闻到这等药味,早已捂鼻跑得远远的了。只是她现下心将若死,对外物一切全然不已萦怀,仿佛未闻未见。 又过了一阵,听得佩环叮咚,顾倾城双手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原本无暇的面颊上竟也沾染上了一些黑灰,梅sè衣衫也有了一些污垢,不过她倒全然不在意。 她坐在柳丝丝身旁,轻轻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散热度,恬恬嘴,颇有几分尴尬的道:“姐姐啊,刚才出了点儿小麻烦,耽误了时间,你不会怪我罢?” 柳丝丝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 顾倾城毫不在意,接着说道:“以前小时候,城儿也会生病,那时候主人便喂我吃药,我原本以为药是苦的,所以不管怎么样都不愿意吃;后来小小尝了一口,原来主人煮的药竟是一股淡淡的甘甜,可是好喝了,当时城儿可是一口气喝了四大碗呢,结果第二天病就好了。”接着,她缓缓将汤药喂入柳丝丝的口中,柳丝丝仍是不为所动。 “后来啊,城儿就一直缠着主人,要让他教我如何煎药才是甜味儿,主人一直不肯告诉我呢。”她又喂了一勺药给柳丝丝,忽然觉得柳丝丝这样子倒是挺乖的,忽然抿嘴一笑。 “这些年城儿一直在折柳谷,觉得无聊得很。于是便研究如何煎药,过了好久好久,具体我也记不得到底是多久了,终于能煎出甜甜的草药了,唔唔,不过那时候城儿已经长大了。” “每次喝到自己的药,再想想主人小时候喂我喝的药,总是感觉有点那么不一样呢。恩恩,主人的药要比城儿的好喝一些。” 她低低诉说了一番话,原本想让柳丝丝jīng神稍有振奋,谁知柳丝丝全然是没听到一般,连看都没有看顾倾城一眼。 转眼汤药已经被顾倾城jīng心喂完了,可把顾倾城给累坏了,她重重吁了一口气,笑道:“好咯,吃了城儿的灵药,丝丝姐你的伤肯定马上就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在折柳谷玩儿啊,对了,城儿还可以教你奏琵琶的哦。” “姐姐,你会奏琵琶吗?” “你怎么一直不理城儿呢?” ...... 良久一阵沉默后,柳丝丝浑身上下,仿佛连指尖都没有挪动过一分。一股漠然之意从顾倾城心中升起,她渐渐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仿佛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伸手触碰了一下柳丝丝的脉搏,虽然微弱却并未断绝,而且手腕仍有余温,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忽然,顾倾城身后的六条白sè尾巴蔓延开来,伸展到柳丝丝肌肤外侧,将柳丝丝的身躯卷在其中,白sè长丝飘飘洒洒,贴着柳丝丝的肌肤,仿佛是伊人温柔的抚摸。 那么一刹那,柳丝丝的神sè仿佛柔和了一分。 顾倾城心中大喜,道:“姐姐,你也觉得我的尾巴很舒服罢?嘿嘿,城儿的尾巴可是专门用来暖身的哟,特别是睡觉的时候,可舒服啦。” 顾倾城正在神情隽朗的诉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柳丝丝的神sè又渐然黯淡了下去。 一rì中,顾倾城寸步不离的守候在柳丝丝身旁,终于渐渐睡意来袭,伏在柳丝丝身旁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发觉已经是晚上了,顾倾城忽然一拍脑门,惊道:“完了,我忘了煎药!丝丝姐,你等等啊。”说罢赶紧起身,接着去捣鼓草药去了。 待她端着煎好的药回来时,甫一进屋,只见柳丝丝右手已然指甲断裂、鲜血淋淋,兀自拿着一只尖利的木条,因是从床铺木条上生生拧下来的。 木条一端已经没入了柳丝丝白皙的脖颈中,一条血线飞溅半空,惊心动魄。 顾倾城身子一震,一碗汤药尽数倾倒在身上,她也顾不了这么多,赶紧制止住柳丝丝,嘶声道:“丝丝姐,你这是干什么啊?!这样难道不痛么?” 柳丝丝神sè黯然,仿佛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顾倾城小心翼翼的为柳丝丝包扎好伤口,却再也不敢离开她一步了,只得乖乖的依在她身旁。 远处的山谷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层云中久久传荡着一句嘶哑的呼喊:“丝丝姐...”却是刘伝山信步山中,不断地寻找着柳丝丝的身影。 暴雨倾盆,瞬间便将他的声音淹没。 一柄莫绿sè仙剑,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三丈内。 此刻,刘伝山心中只有那绿衫女子,竟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么一柄剑的存在。 久久过后,声音终于停止。刘伝山神sè颓丧,心若死灰。“丝丝姐...你到底在哪儿啊...”他哽咽的语调已不成声。 他的体力渐臻不支,终于一步跌倒在坡上,泥梗染上了半边身子。只见他双目迥然有光,露出一股深沉的倔强,丝毫没有放弃之举,仍是迎着暴雨,缓缓向前攀爬着。 墨绿仙剑浮在他身后,碧芒柔和中节,为他遮掩住了一些雨滴。不知爬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上半身一空,整个身子竟是全然滚落了下去。 原来竟是一道山渠,约莫一丈来深,水流唰唰。刘伝山本就神智支离破碎,此时迎面载落进去,终不省人事。 *** 西方三百里,乃是一座西南重镇,名为曦和城。 城内一处,乃是一座四方院落。此时笼罩在夜幕中,隐隐约约望见院中伫立着一些人影。 左首站着一名鬓发灰白的男子,细眉方脸,双手负立,气场极深;身后七人一行而列,并立在他身后,其中六人身披蓑衣、斗戴斗笠,却有一人长袍儒巾,神情淡然。 同时与那八人对立的,还有一名黑衣异人,全身均由黑sè紧紧遮掩住,虚立半空,恍如鬼魅。 那细眉方脸的男子淡然问道:“不知先生为何延误了相约时rì?” 黑衣异人声调低沉嘶哑,仿佛是有意掩饰,“途中遇上了一些事,不得不耽误了一些时间,还望宗主莫见怪。” 被称为宗主的那人哈哈大笑,道:“先生这么说可就言重了。此行我邀集众派阀齐聚于此,想来便是让正道那些人头大无比,必然不会察觉到我们真正的目的,这一点先生大可放心。” 黑衣异人缓缓道:“单凭宗主的一声号令,便召集了魔教群雄,此事我便不信。” 宗主哈哈一笑,全然没有觉得此话有任何失礼之处,朗声道:“不错,事先我便与他们诸派阀来使道明,若此事一举成功,将来一举击溃正教诸派,狠狠出一口数百年的怨气,于大家都有莫大的好处。” 黑衣异人缓缓点头,道:“此事当须如此。还望宗主召集人手,明rì一早,我们便去寻辰龙之脉罢,时间一久,恐怕会给正道诸人看出些端倪。” 魔踪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远处天际边,三道疾风幻影矫矢而过,顷刻便至一片山岗处。三人并序而立,赫然便是广玄门孟雨皓、常韵和雪千荨三人。 孟雨皓正sè道:“从这里再往前,便是空灵之山地界了。”三人极目远眺,只见前方百里外,绵延远山悠然不尽,青山含翠,宛然有广玄山之景。 常韵侧脸望了雪千荨一眼,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雪千荨淡淡道:“我们走罢。”忽然望见前方极远处传来几声异响,隐隐约约望见两条灰影匿在林间飕飕南行。 三人神sè一动,孟雨皓明眼相慧,当头喝道:“魔教妖人!我们追!”话音未落,三人早已追了上去。 虎三牢和秦蒿二人先前在青柳镇碰了一鼻子灰,均脸上无光。此时正返回据地,心境正切齿难言,却陡然发现身后竟然有三个人追了上来,看他们模样,似是正道诸人。 二人互望一眼,均大喜过望,心想爷爷我正在气头上,便有几个心高气傲、不知死活的小辈前来送死,果是大大解气。 他二人江湖阅历自是比广玄门三人深厚得多,当下并不着急反攻,而是装出一副自知不敌、仓皇而逃的落魄模样,仿佛是见了天敌一般。这样一来,广玄门三人自是信心倍增、桀骜不拘。 眼见双方人一奔一逃,转眼已经追出了数十里地,只见林间枝叶愈发浓密,往往一个不慎便会被划伤,所幸诸人道行较为jīng深,倒没有一头撞倒在树干上。 秦蒿回顾一眼,只见身后三人神情倨傲,当下心中颇为不悦,道:“虎三哥,我们动手罢?” 虎三牢也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道:“这些小辈倒不打紧,若又像前几rì那般我们又如何是好?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带着他们兜兜圈子,等汇合了小黄,再动手也不迟!”看他模样,原来仍是对前几rì之事心有余悸。 正自说着,二人忽然感到背心一凉,回头一望,差点没给吓了一跳。原来趁着他们二人说话之际,三人早已并驾齐驱,现下距他们二人已不足一丈,已呈手到擒到之象。 忽然,他们二人身子齐齐一沉,竟是嗖嗖坠地,离地约莫丈许之时急遽转向,继又前奔。广玄门三人扑了个空,不禁互望一眼,均有茫然之sè,随即便又一鼓作气势如虎,紧跟其后。 *** 折柳谷内,一如往常。 顾倾城不厌其烦的对柳丝丝说着话,一双明眸时有祈盼神sè,但柳丝丝自始至终都没有萦怀外事。顾倾城本是童心未泯,加之江湖阅历并无多少,便也只能与柳丝丝讲些道听途说之事,或者是一些故事,倒了后来,她却也言尽词穷,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丝丝姐啊,你想不想听城儿的故事呢?其实上次我和你说我今年十五岁,其实是骗你的。呵呵,十五岁可是连零头都不够呢。” 柳丝丝没有反应,顾倾城早已渐趋习以为常,权当作默认了。 “嗯...三百年前,当时城儿还只是一只小狐狸呢,跟着我的家人住在一起。那时候的事我也记不得太多了,每次回想起来,总是一股暖暖的感觉。呃,丝丝姐你跟爹娘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后来有一天,我们家中来了一群恶人。他们不由分说,便将将我的家一把火给烧掉了,杀了我的爹娘和姐妹,当时城儿吓得都哭了,拼命地往外跑,可还是被他们给捉住了。”语调缓缓低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事情,全然没有任何悲悯之意。 “再后来便是主人出现了,他把我搂在怀里带了回来,我到现在还盈盈记得,那时候依偎在主人怀里的安怀之感呢。后来我便生活在这里,与主人做伴了。” “过了很多年,我修成了人形,主人便将我带到谷中一处极秘的地方,好像是地下的一个洞穴,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我在洞中一个暗不见天rì的地方见到了一些人,他们都被主人打断了四肢、搁下了舌头,全部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却无论如何都死不掉。” “主人对我说:‘他们便是你的屠族仇敌,你杀了他们,为家人报仇罢。’我当时就给吓呆了,那时候我住在折柳谷起码也有三十年,难道这些人也就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三十年么?!当时我就觉得一阵仓惶错乱,却从来没有想杀他们的意思。主人摇了摇头,便带着我离开了。” “现在过了三百年,我猜那些人一定已经死掉了的罢?就算没有病死,也该老死了才对呀。” “你看,城儿都这么惨了,都没有想要自尽呢。丝丝姐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若就这么走了,你的父母肯定会伤心的啊,还有城儿也会很伤心的呀。” “还有...那位大哥哥肯定也极其伤心的罢?” 忽然,顾倾城神sè一动,惊道:“对了,那位大哥哥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顾倾城心念一动,心想若是刘伝山此时在这里,必能使柳丝丝振作起来,“他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又想到柳丝丝猝逢大难,刘伝山却不在身旁,当时便觉得心生燃起一阵薄情怒意。 “哼,那个薄情人!”顾倾城撅嘴骂道,同时心中对柳丝丝的同情之意又增一层。“若是被我遇到了,我一定让主人把他关到那个暗无天rì的洞里去!” 与此同时,柳丝丝的神情发生了一些显微的变化,仿佛混沌的双目中,竟生出点点眷念之意。 顾倾城觉得鼻子一酸,一行清泪潸潸而下,哽咽道:“原来丝丝姐你一直想着他的么?” *** 这边厢,广玄门三人追赶他们二人已近一rì,几经垂手可得却又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渐生退意。毕竟三人所受师门重托,此行前来探查魔道形势,不宜过早暴露行踪,当下便觉得在此纠缠毫无意义。 秦蒿望见他们三人神sè不对,大感不妙,道:“他们该不会是打算退了吧?” 虎三牢霍然而惊,道:“这怎么行?咱们马上就要到小黄那里了,怎么能让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秦蒿低声道:“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要故意露个破绽什么的,让他们继续追?” 虎三牢点点头,一副寄予众望的模样,道:“秦兄,看你的了。”秦蒿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成这个饵让我来当?” 虎三牢道:“若是我们将这几个小辈一并除了,堂主必然会有重赏,当时你我二人分管两个分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哼哼,若是此番失手,我又不小心将当rì所遇之事泄露了出去,那咱们俩可就没得混了。”语调颇有威逼利诱之意。 秦蒿咬牙切齿,但当下为保全声誉,却也并无他法,只得故意装作内力不济,左臂撞上一株粗树干。瞬间便觉得身后一股寒锥之气破空驰来,他哪里敢回头望,赶紧抱头鼠窜给避了过去,只听得身后几声巨响,想来是身后一片苍天古树就此被拦腰斩下。 “好厉害!”秦蒿大叫道,同时加快了速度,落魄逃命。虎三牢只顾向前,全然不知方才发生之事,此时又见他跑得如此迅捷,神sè恼怒,大叫道:“秦兄你干嘛跑这么快?若是让他们给跟丢了怎么办?!”话音未落,身后一道数丈白sè剑气寒意狂涌,倾泻而来,虎三牢大惊失sè,连忙抱头躬身避开,却仍是觉得剑气掠过背脊,背心悚然一凉,久久不能镇下心神,当下暗骂道:“好厉害!”心想若是被劈中了,哪里还有小命在?同时赶紧加快速度,连忙奔命。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到了一片偌大的空地上,秦蒿和虎三牢二人相视一喜,赶紧奔了过去,口中大叫道:“黄兄,黄兄!”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只见空地上斜坐着一个人影,一身衣物甚是落拓,头发灰黄,倒有几分桀骜不羁的模样,见到虎三牢和秦蒿一阵奔命似的窜逃而来,不耐烦的叫道:“你们俩怎么了?这是赶着去投胎么?” 同时,广玄门三人紧随而至。 虎三牢和秦蒿赶紧躲到那人身侧,叫道:“黄兄,他们是正道下的恶徒。我们三人联手,将他们除了!”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仍是一副不屑的模样,指着他们三个人道:“说罢,你们要挑哪一个?” 广玄门三人互望一眼,神sè一禀,心想此人必是高手,当下凝神戒备。 神偷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曦和城以南三百里。 苍茫古道上,一行人缓缓行进,却是冥刹一众人。 黑衣异人缓缓跟在那八人身侧,隐隐一股神秘气息透露出来。 “宗主,我已吩咐门下所有弟子在此方圆百里寻探,已经一天了,都没有任何消息。”叶寒缓缓道,说罢有意无意看了黑衣人一眼。 黑衣异人神sè一动,道:“百里之内必是寻不到甚么的,西南之地圆广地博,按照我们现在的行效,最少也当须十rì。” 叶寒脸sè一沉,正yù说话。冥刹宗主早知他们二人言有不和,赶紧拦住了叶寒的话头,大笑两声道:“此事我们已经筹划了这么多年,又何必急于一时一刻?就算是百年前破去少室之山的辰龙封印,我们也是暗中打探了数月才找出些端倪的。” 叶寒点头道:“宗主说的是。”便不再说话了。 约莫正午,众人来到一处小镇客栈,便入内用膳。席间叶寒与另六人分居两座,坐在一起;冥刹宗主与黑衣异人同歇一桌。 冥刹宗主淡淡一笑,颇有歉sè,道:“方才之事,还望先生莫在意。”语调雍容有礼,毫无引喻失义之态。 黑衣异人缓缓道:“贵派七大护法一向对我颇有微词,这点我也是知道的。” 冥刹宗主轻斟一口茶道:“零他就是这个xìng子,他在我麾下几百年了,我最是了解他。其实那件往事我也时常忆起,但这也是怪不得先生的。” 黑衣异人道:“他们一直对我当年没有出手,以致于十大护法命殒三人一事耿耿于怀,我却也自负没有错。” 冥刹宗主微微笑道:“其实先生还有一事不知,当年一战十大常侍其实只阵亡了二人,至于穆月华她却是与刘易之互有牵缠后叛出本教的。” 黑衣人缓缓点头,双目微淡,若有所思。 冥刹宗主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午后,叶寒自愿请命领众人先行探查,冥刹宗主知他有意相避,便一口应允了。 于是便只剩黑衣异人与冥刹宗主二人的身影缓缓行进在道上,氛围显得融洽了许多。 *** 二rì后。 一个云鬓如雾的妙龄少女行走在林道上,神sè渐有疲惫之意,走了一阵后,低声暗骂道:“那臭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找了一天也怎么也没找到他的人影?”这女子赫然便是顾倾城,此行便是专程来寻刘伝山的。 可是这天大地大,寻人无异于海底捞针,谈何容易? 眼见临近正午了,顾倾城腹中一阵饥饿,心中便更是焦躁不安。 忽然,眼前的古道尽头掠进一个人影,只见那人神情颓丧,沉头不语,衣衫发间缕有泥垢污秽,甚是落拓不堪。 但是他身后却三张内却紧跟着一柄墨绿sè仙剑,碧芒莹莹,颇具威势。 顾倾城不禁一阵纳闷,那柄仙剑明眼人一看便知,必是世间罕有的至宝,但此等仙器怎的就认了如此一个卑贱之人为主呢?她越想越觉得奇怪,便又朝着那男子上下打量了几番。 只见那男子缓缓走近,全然一副毫不萦怀琐事的模样,与顾倾城擦肩而过。就在这时,顾倾城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当即神sè一亮,几乎是下意识地叫道:“喂!臭小子!原来你在这!”不料那人似是没有听见一般,仍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顾倾城微微一怔,心想莫非是我认错人了?当下返身追去,几个起落已经掠过那人身侧,拦在他前面,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瞧他。 他果然就是刘伝山啊! 顾倾城拦在他前头,笑着叫道:“嘿!我可找到你了!”见刘伝山毫无反应,她探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怒道:“你个负心人!还想往哪儿跑?别以为装作不认识我,就可以糊弄过去了!”这句话说完她便后悔了,因为她这才想起来,刘伝山的的确确是不认识她的。 “好吧好吧,你不认识我就算了。那你认不认识柳丝丝啊?”顾倾城的语调温和了许多。 刘伝山缓缓抬起头,盯着顾倾城看了一会儿,神sè木然,低着声音道:“她已经死了,掉下悬崖摔死了。” 顾倾城撇撇嘴,叫道:“你个乌鸦嘴!人家活得好好的,你却咒她死!” 刘伝山喟然长叹一声,不再理会顾倾城,径直向前走去。 顾倾城望着他的背影,叫道:“喂,你打算去哪啊?” 刘伝山没有回头,只低声说道:“我要去找丝丝姐。”苍凉之意显露其中。 顾倾城气得直跺脚,尖声叫道:“她又不在那边,你怎么找得到?她现在在我家里,我家在那边儿!” 刘伝山jīng神陡然一振,回身惊道:“真的?丝丝姐她真的在你家里?她没死?”见他神情隽朗,双目迥然,全然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顾倾城撅嘴嗔道:“我骗你做甚么?快跟我来!”刚引着刘伝山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你怎么弄成这么一副模样?” 刘伝山只顾相见柳丝丝,哪里会理会这些琐碎,道:“我这个样子没什么的,赶紧带我去找丝丝姐罢。” 顾倾城秀眉一蹙,心想你这般潦倒模样,若是去见了柳丝丝,柳丝丝指不定悲从中来,还当真不想活了呢。当下拉着他道:“不行不行!我要先带你去换身行装,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去见你的丝丝姐。” 刘伝山哪里想得到这么做?但见顾倾城语调斩钉截铁,全无回旋余地,也只得随着她先来到附近一处镇上。在顾倾城的督促下除去了身上的污垢,又换上一身明朗的衣着。 刘伝山从衣铺里走出来,风神隽朗的身影,与方才模样实有天渊之别。顾倾城也觉得他颇为好看,抿嘴一笑道:“这样才不错嘛。反正已经找到你了,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去我家见你的丝丝姐罢。” 刘伝山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二rì未进食,早饿的头昏眼花,拼命的点头。 顾倾城带着他走向一处客栈门前,伸手入怀摸摸钱袋,竟摸了个空,不知为何,钱袋不翼而飞了。 刘伝山见顾倾城站在原地不动,神sè颇为尴尬,于是走过去问道:“姐姐,出了什么事啊?”其实顾倾城模样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但刘伝山现下还指望她带自己去见柳丝丝,便将称呼改成了‘姐姐’。 顾倾城俏脸一撅,道:“我的钱袋不见了。你身上有钱吗?” 刘伝山一阵为难,从小到大他身上就没有带过一分钱,只得摇了摇头。 顾倾城叹了一口气,道:“难道只能饿肚子了么?对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弄到些银两的?够咱们一顿饭就够了。” 刘伝山想了想,神sè一亮道:“有的!我带你去。”于是刘伝山径直带着顾倾城往镇上一处走去。顾倾城不谙世事,便也跟着刘伝山走去。 镇上赌场内,人声吵杂不看,时有人放口大笑,却也不乏他人含恨大哭,犹似冤鬼夜哭。刘伝山素来端凝厚重,只因迫切相见柳丝丝,这才荒谬乖张,竟然将顾倾城带来了赌肆之所。 顾倾城颇为觉得不舒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刘伝山四顾了一圈,道:“以前丝丝姐告诉过我的,这里赚钱是最快的。” 顾倾城见是柳丝丝亲口所说,便也放心了。 二人来到一处赌局,围观了一阵,顾倾城看不太懂,于是问道:“这个怎么玩儿的啊?”刘伝山若有所思,道:“以前记得听丝丝姐说,玩儿这个需要本钱的,本钱越高,赚的就越多。” 顾倾城神sè一亮,信以为真,当下抬手将一只镶着蓝sè宝石的发簪取下,道:“这本钱够大了的罢?”于是二人挤到赌局前,只等庄家将三只六面骰子放入罐中,乒乒乓乓摇了一阵后放下,叫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刘伝山问道:“姐姐,我们押哪一个?”顾倾城双手合于身前作兰花指状,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睁眼说道:“买小!”便扬手将那一只发簪掷去。 眼见庄家开盘,顾倾城和刘伝山二人几乎都惊呆了。三只骰子全是六,哪里是小? 顾倾城叫道:“喂!你是不是耍赖的啊,明明是小怎么变成大了?” 庄家望了顾倾城一眼,只见她不过豆蔻少女,慢条斯理的道:“小姑娘,这赌局呢有输就有赢。赢了便是作福,若是输了那也怪不得别人。”顾倾城气得两腮一股,又从手上取下一只铃铛,道:“还是买小!”结果一开骰,竟又是大。 顾倾城惊了个呆,方才自己明明看到是小,为什么一开盘就变作了大?当下又取出一只香囊,yù再次一把。这一次她留了个心眼,双目不离地紧紧盯着那骰子,想看看到底是何人作祟。 就在开骰的那一刻,顾倾城鼻息凝神,忽然见到一道疾风掠过骰子表面,三只骰子竟齐齐变了数字!再看场上其他人,均无人注意到。 这时,一个白发老者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双手揽臂捧起一大把金银,连顾倾城的发簪和玉镯都在其中,想来是赢了个大满贯。 顾倾城一看便知其中原委,怒道:“原来是你捣的鬼!”谁知那人听到顾倾城这么一喝,当即将所有金银揣入口袋中,急忙奔逃。 顾倾城拉起刘伝山便道:“追!”发足便追。 刘伝山微微一怔,几乎下意识地叫道:“师父!” 前面仓皇奔命的那人乍一听到刘伝山这么一声呼唤,登时止步回头,与刘伝山相视一笑,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啊!” 顾倾城一时不明原委,凑在刘伝山身旁小声问道:“喂,你该不会认识他罢?” 刘伝山终于得遇师父,心情自是大好。当下点头道:“他是我师父。” 这时,那人缓缓走回到二人身旁,大有深意的瞧了顾倾城两眼,神sè间颇为满意,道:“小姑娘,刚才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这就对不住了。”说罢取出发簪、铃铛和香囊好礼相还,随后竟然还从怀中摸出一只钱袋递给了顾倾城。 原来钱袋竟也是被他偷的! 顾倾城气得脸sè泛白,疾手挥去,怒道:“你个老”满拟正打在那老骗子身上,不料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老神偷拂拂手,将顾倾城揽在肩上,倒有几分像是人贩子模样,对刘伝山说话的语气似乎都有几分佩服之意:“小子,你的桃花运走了那么几年,怎么越走越红了?” 刘伝山这才知晓师父以为顾倾城是自己的红颜佳侣,当下解释道:“师父,不是、不是这样的。这位姐姐我也不认识她,她说要带我去找丝丝姐。” 赌场人声吵杂,老神偷道:“这里人多,我们去别的地方说去。”说罢揽起顾倾城,大步流星的走出赌场。 路上不少人对老神偷投来惊疑不定的神sè,刘伝山凑在他身旁,悄声道:“师父,你就这样扛着这位姐姐,恐怕不好罢?” 老神偷神sè一动,笑道:“也是,也是。我倒是老糊涂了,还是徒儿你来罢。”说罢竟真的将顾倾城的娇躯塞给了刘伝山,一股淡淡香气入鼻,刘伝山乍一怔,但见师父已经走出了数丈,只得将顾倾城抱起,赶紧跟了上去。 这一下,路人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到刘伝山身上了,他只觉面红过耳,真乃极为尴尬。 二人好不容易走出了镇中,来到一处僻静的林间,老神偷止步道:“好了,你将那姑娘放下来罢。” 刘伝山四顾一眼,只见四处地上均有尘灰杂叶,便道:“这样岂不是弄脏了这位姐姐的衣服么?” 老神偷哈哈大笑道:“你这怜香惜玉之心可愈来愈有长进了啊,依为师来看,这位小姑娘也要被你引入彀中了。” 刘伝山面sè一阵发红,赶紧将顾倾城放到一株树干处依靠着,不再看她。 老神偷莞尔笑道:“乖徒儿,几年不见,你倒是长大了啊。” 刘伝山望了师父一眼,见他神采熠熠,须发尽白,丝毫不减当年之态,不禁叹道:“师父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啊。” 忽然,身后近处传来一阵低低的龙吟之音,碧芒一闪而过,二人回身望去,这才发现原来刘伝山身后一直紧跟着一柄墨绿sè仙剑。 老神偷神sè大有惊喜之sè,叫道:“碧落飞鸿!” 刘伝山不明所以,问道:“师父,碧落飞鸿是什么?” 老神偷望了刘伝山一眼,见他神sè雍然,的确不知,便道:“你小子从哪儿得来的这柄仙剑?” 刘伝山便将当rì之事草草说了一遍,“......后来,这把剑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了。” 老神偷点点头,若有所思,忽然又问道:“那三年前,为师给你的那柄剑呢?” 刘伝山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道了一遍。 老神偷听他道完,显有悲凉之意,神sè也平淡了许多,缓缓道:“当时为师忘了告诫你,紫青丹阳乃广玄门中镇山三宝之一,异于其他仙器,是不能屠戮生灵万物的,若剑身沾染污血,灵xìng大损。” 刘伝山头一次听到广玄门镇山神器,不禁问道:“镇山三宝?还有两样是什么呢?” 老神偷道:“你可是入了广玄门下?” 刘伝山点了点头,道:“我和丝丝姐拜在青纱仙子门下了。” 老神偷微一沉吟,道:“青纱?想来她是处处偏袒着你们二人,所以你们胆大妄为,偷偷溜下山了罢?” 刘伝山微微一怔,干笑着点了点头。 老神偷毫无怒sè,淡淡一笑道:“不打紧,反正有青纱她护着你们,rì后回山也必然相安无事。对了,你有没有见过玄清真人?” 刘伝山早就对玄清真人的功参造化钦佩不已,当下点了点头道:“掌门师伯他人很好的。” 老神偷笑道:“掌门师伯?你可知玄清他此时若见了我,当须如何称呼我么?” 刘伝山摇了摇头。 老神偷神sè间大有得意神sè,道:“不光是玄清,就连青纱他们几人都需称我为师叔。” 刘伝山这才想起当rì青纱称呼他为莫师叔一事,道:“是了,上一次青纱仙子她就称你为莫师叔。”老神偷道:“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按照辈分来说,你应与广玄门掌门首座同辈。你rì后见了青纱,称呼师姐;见了玄清,称呼师兄便是。” 刘伝山哑然无语,脑中幻想起那等荒谬无谈的情景,大也觉得不伦不类,汕汕道:“师父,这样...不太好罢。” 老神偷笑道:“我和你开玩笑的,你竟然也当真了。”说罢哈哈大笑两声。刘伝山也跟着笑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老神偷又问道:“你可见过玄清真人所持的掌门佩剑?可是一副残朽不堪的模样?”刘伝山忽的想起当年被玄清真人载着御剑飞行一事,饶是心有余悸,点头道:“那把剑虽然看起来破烂残朽,其实挺厉害的呢。”老神偷道:“那便是广玄门第二件神器,玄镜诛心。” 刘伝山这才醒悟过来,张大了嘴巴,久久才摄回心神,叹道:“紫青丹阳、玄镜诛心,那还有一样是什么呢?” 老神偷朝着他的身后瞟了一眼,淡淡道:“便是你身后的碧落飞鸿了。” 旧事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刘伝山一副不可置信模样,惊得说不出话了。老神偷道:“你惊个什么劲?难道是为师我说错了么?”正说着,他摆出一副得道宗师的模样,“碧落飞鸿是你爹当年的佩剑,现在落到你手上,也算是物归原主,有什么好稀奇的。” 刘伝山讶道:“我爹?”满目茫然神情,对于这一切全然不知。 老神偷略一迟疑,问道:“你在广玄门三年,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爹的事么?” 刘伝山摇了摇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师父你是知道么?” 老神偷耸耸肩,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为师我就对你说了罢,反正我也不用顾及上山那些戒律。嗯......当年你爹也曾是广玄门下弟子,按照现在的辈分,他应与四大首座和掌教真人同辈。” “碧落飞鸿那时便是他的佩剑,世上也有只有他能真正驾驭这等桀骜不羁的神兵了。不过后来他便离开了广玄山,碧落飞鸿也不知所踪了。” 刘伝山问道:“为什么我爹他要离开呢?山上不是挺好的吗?” 老神偷哼了一句道:“既然山上挺好的,那你为什么也要偷偷溜下来?” 刘伝山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你爹下山,自是因为你娘了!你娘本是冥刹宗十大护法之一,后来与你爹二人一见倾心,奈何正魔两道殊途,他便辞命下山了。” 刘伝山喃喃点头,想是十分惊愕,毕竟他从小到大,却是第一次听说关于他爹娘的事情。 老神偷又问道:“你可知为何青纱她处处偏袒着你么?” 本来刘伝山没想过这事,乍一听师父一提及,他立马便来了兴趣,问道:“师父,这你也知道的么?” 老神偷哈哈大笑两声道:“不光是我,只要是门中长辈都知此事,只是他们不愿提及罢了。你爹本与青纱她青梅竹马、耳鬓厮磨。上一任掌门,便是我的师兄,早有意撮合他二人的婚事,只念他们二人年少轻狂,便将此事暂且放下了。后来你爹不知喝了什么**汤,就跟你娘走了,青纱她可是悲痛yù绝,几度想要寻短见。若不是其他几位首座苦苦劝导,她早已命殒九泉了。” 刘伝山大大想不到竟有这等曲折,往rì她只以为青纱仙子婉柔绰约、亲和友爱,却不知她竟有这等悲伤往事,当下不禁对她有多了几分感激之意。 “看你一副什么都蒙在鼓里的样子。那我再问你,你可知我的名号?”老神偷语气颇有几分恼怒之意。 刘伝山一阵惊愕,摇了摇头,因为他确实不知。 老神偷连声哀叹,道:“真是世风rì下啊,做徒弟的竟然连师父的名号都不知。你听仔细了,为师姓莫,名子骞。” 刘伝山赶紧将莫子骞三个字牢牢记在心里,恨不得刻上去一般,生怕什么时候忘了。这时,他忽然神sè一亮,问道:“咦?师父你为什么不在广玄山上修行,反而在尘世上逍遥快活呢?” 莫子骞微微一怔,随即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悲凉情绪,缓声道:“不是我不想回山,而是我不能回去了。” 刘伝山奇道:“为什么?难道师父你不记得路了么?” 莫子骞白了他一眼,神sè较为恼火,过了一会才道:“你在山上这些年,可有人提起过我和你爹二人么?”刘伝山摇了摇头。莫子谦又问:“那你说,为什么我们二人的事没有人提?” 刘伝山登时便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噢...原来师父你也离山了啊。” 莫子骞摇摇头道:“我是被赶下山的。” 刘伝山霍然一惊,惊道:“为什么啊?” 莫子骞喟然叹了一口气,道:“你爹带着碧落飞鸿下山,于广玄门中无异于顿折一翼,掌门师兄他勃然大怒,派遣门中弟子几经下山查探,yù将你爹擒回。但我认为此事却也怪不得你爹,一切不过都是天意,于是数次出言相谏。一rì我们二人言语不合,公然在萧和殿吵了起来,触犯了掌门威信,自是犯了忤逆之罪,结果掌门盛怒之下,便将我驱逐下山了。” 刘伝山一阵叹愕,心想青纱仙子与师父一样,悲凉往事都是因爹爹而起,当下甚感谦咎。 莫子骞见刘伝山神sè不对,捋须微笑道:“这么多年,我反正也习惯了尘世的风流快活。正所谓随波逐流,其实世间也不比广玄山差到哪里去。”刘伝山心知莫子骞这话是安慰自己的,并非真心,但他也无言所对。 “嗯.....”一阵轻柔的吁声,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顾倾城倚在树下,正悠然转醒,莫子骞道:“那小姑娘快醒了,为师这便去了。”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了视野中。刘伝山还待挽留,却也了无机会。 “咦?这是什么地方?”顾倾城揉了揉双目,一脸茫然之sè。刘伝山赶紧跑到她身旁,闻言问道:“姐姐,你没事罢?” 顾倾城细细盯了刘伝山看了几眼,似是想起了什么,道:“你小子...盯着我看什么?” 刘伝山心中大急,暗暗祈祷顾倾城莫要失忆了,疾声叫道:“姐姐,你忘了吗?你说要带我去找丝丝姐的呀。” 顾倾城霍然而惊,道:“对哦,我还要带你去找她呢。咦?那我怎么会在这儿?” 刘伝山疑道:“你不记得了么?” 顾倾城睁大了眼睛问道:“记得什么?” 刘伝山心想此事难以解释,便道:“没什么没什么,姐姐你还是快带我去找丝丝姐罢。” 顾倾城点点头,道:“嗯。我感觉头晕晕的,等我先歇会儿。” 刘伝山便候在一旁,忽然觉得身后似有什么声音,回身一望,只见碧落飞鸿柔光莹莹,虚浮半空。刘伝山自言自语道:“这是我爹的剑么?”缓缓走近,伸手握住了那柄剑。 陡然间,他的神识似乎是被一股无形巨力拉扯出体了一般。 下一刻,又恢复了原样。 他愣在原地,怔怔的望着横在手间的碧落飞鸿,似乎他与碧落飞鸿之间,交缠着一条无形的纽带。 这股奇异的感觉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雪千荨。 一个似乎只存在于在他恍恍惚惚的梦里的人。 他甩甩脑袋,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好啦,我们走罢。”刘伝山乍一回神,点了点头。 于是顾倾城带着刘伝山往折柳谷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顾倾城忽然想起来:“哎呀,我忘了吃饭了!”刘伝山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便感腹中极为空荡,一股头昏眼花的感觉漫上心间。 正巧,前方的林道上竟有一个馒头铺子! 二人心头灵犀一般,飞奔而至。 顾倾城探手取下方才被莫子骞相还的发簪放在铺子上,道:“这些馒头,我都要了!”那馒头铺主乍一惊疑,顾倾城却已经端着满满三大蒸笼馒头径直坐到饭桌上,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里塞。 “哎呀!”顾倾城娇嗔一声,一只馒头应声落地,只见她樱唇红了一片,想是馒头太烫所致。 刘伝山在一旁道:“姐姐,这个要等它冷一会儿才能吃,不然会烫着的。” 顾倾城白了他一眼,哂道:“你能早点说嘛?我明明已经被馒头给烫着了,你这事后诸葛亮!”刘伝山见她嘴角生嗔的模样,不禁觉得心中微微一怔,轻轻拿起一个白馒头,放在手间轻轻嘘气,待馒头冷却下来后,他递给顾倾城道:“姐姐,这个可以吃了。”顾倾城不言相谢,赶紧从他手中接过,大口便往嘴里塞。 一只馒头,竟被她一口就吞掉了! 不只是刘伝山,就连摊子上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膛目不知所对。顾倾城发觉众人奇怪的目光,四顾了一眼,所有人均撤开目光,不再看她。 顾倾城倒毫不在意,只管自己吃馒头。 刘伝山哑然失笑,也从蒸笼中拿起了一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他却也一口只能吞下一小半个馒头而已,这效率上与顾倾城可谓是天渊之别。 不到一会儿,三蒸笼馒头便只剩一小蒸笼了,刘伝山却还只吃了三个,只见顾倾城一口一个,他不禁心中大急,若是被顾倾城吃完了,自己还没吃饱该怎么办? 这时,顾倾城停下了手,一副满意的模样,道:“我吃好了。”同时四顾一圈,所有人的目光又赶紧撤开,“他们干嘛都盯着我看啊?”顾倾城凑近了刘伝山问道。 刘伝山干笑两声,搪塞道:“因为姐姐你长得漂亮,他们都爱看。” 顾倾城嫣然一笑,嗔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正经了,净会瞎说来讨女孩子的欢心。” 众人经耳一辩,几乎都以为他们二人乃是年少情侣二人,均微笑不语。 这时,茶摊中一人开口道:“王兄你可知道,近rì里归蝶山庄的庄主上官永清大人不幸猝死,听说凶手便是上官大人所救之人,已被琼流派的铁掌门亲自诛杀后,尸身也坠下高崖了。” 他身旁之人神sè霍然一惊,惊惶道:“这怎么可能?!上官大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么一说,茶摊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二人身上,上官永清威名震慑天下,此番竟然命丧黄泉,几乎所有人都啧啧称奇。 唯有刘伝山皱眉不语。 “可不是嘛!这事我也听说了!”旁边一人大声道,“明rì归蝶山庄便要为上官大人做丧,四大世家的人都会亲自前往悼念呢。” 一语惊人,众人无不为之叹愕,面面相觑。 顾倾城也专心致志的听着,不过她不明前应后果,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感触,但见到刘伝山面sèyīn沉苍白,于是问道:“喂,你怎么了啊?” 刘伝山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我们走罢。” 于是二人离开摊子,继续前行。过了一会儿,刘伝山道:“其实事情不是这样的。” 顾倾城“咦?”了一声,问道:“什么事情不是那样的?” 刘伝山便将当rì发生之事与顾倾城说了一遍,顾倾城听完后,颇有一副正义禀然、义愤填膺的模样,道:“那我们这就先去归蝶山庄澄清事实罢,顺便找出那个杀人凶手,好为姐姐报仇!” 刘伝山奇道:“报仇?” 顾倾城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改口道:“没、没什么,我说错了。那个凶手害得你们这么惨,我们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走!” 刘伝山虽急yù会见柳丝丝,但心中权衡上下,认为此事更为重要急迫。于是二人向路人打听了归蝶山庄的方向,径向去了。 *** 西南五百里外。 蜿蜒不绝的群山脉络中,时时有人影嗖嗖穿过,人数不少,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一处较为隐秘的山谷内,三面皆为峭壁悬崖,唯有一线天,谷中树木枝叶茂盛之极。 一rì,终于有一人驻足密叶前,似乎发觉到此处的枝叶尤为茂盛繁密,较之他处鲜有不同,于是伸手拨开层层枝叶,眼前竟然映入一条山谷小径来。 他神sè一振,高声呼唤着同伴:“这里有情况!” 数人循声而来,与他一道踏入这隐秘小路中,行了一阵,只觉得路径崎岖,早已辨不清方向了。又行了一炷香时间,众人竟然来到一处高山峡谷内,抬头望天却只有一条细线。 映着十分暗淡的rì光,众人隐隐约约看见,前方山壁竟有一个偌大的黑兮兮的洞口,时有yīn寒凉风吹出,甚是胆寒。 一人颤声道:“这、这里该不会就是空灵洞罢?” 另一人大喜过望,猛拍了一下这人肩膀,喜道:“对啊!我们终于找到它了!走,我们赶紧去禀告宗主!” 悼丧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一处茂林间,三个人影并行嗖嗖而过,身后数丈外却有三个白衣人影紧跟不舍。 原来这三人赫然便是秦蒿、虎三牢和那名黄发男子。但见他们三人一副落魄潦倒、劳于奔命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 那黄发男子头皮已经被削去了一片,鲜血渗渗而下,他惊惶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招惹着那三位小祖宗了?竟然还把我也卷进来了!” 秦蒿大口喘气,衣袍也已经被剑气划破,道:“黄兄,少说两句,趁着还有点气力我们加紧跑罢。要 是被他们追上,小命就没了!虎三哥,你说是不是?”不见有人回答,他侧脸望去,只见虎三牢满脸通红,提起一口气,嗖嗖两下便掠过二人,径自跑到前头去了。 他二人暗呼不妙,在后头破口大骂,虎三牢却毫不理会,只管逃命。 眼见身后三人愈来愈近,他二人只觉得背心一阵凉意久久不散,仿佛已经有一把利刃抵持在自己背脊上一般,再也不敢回头看。 忽然,眼前掠进一个人影,依稀望见那人身着儒装,相貌雍容,正缓缓行在林道上。 秦蒿神sè一喜,仿佛是见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爹娘一般,使出了吃nǎi的劲,大声叫道:“零护法,救命哪!”说罢便朝着那人奔去。 叶寒听到这边有人声,循声望来,只见以虎三牢为首的三人狼狈不堪,正自奔逃,当下不禁眉头一皱,淡然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救命啊,救命啊!”秦蒿连声哀呼,三人一道落足在叶寒身后,均重重喘气,同时目光却仍望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不敢挪动一步。 三道人影顷刻便至,秦蒿那三人站在叶寒身后,反倒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零护法,他们便是正道门下的恶徒!”虎三牢狠狠道,同时其他二人也连连点头,就等叶寒出手为他们出一口恶气。 叶寒望了雪千荨等三人一眼,目光却留在雪千荨身上转了一圈,莞尔一笑,抱拳行礼道:“不知三位少侠可是广玄门下?” 雪千荨持剑相向,冷道:“你是何人?!” 叶寒见他们二人眉头紧锁,毫无善意,便微笑道:“在下叶寒,此行乃无意路过,并无恶意。” 虎三牢等三人听着不对,急声大叫道:“零护法,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寒回身望了他们三人一眼,颇有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淡淡道:“你们修罗堂在外面惹麻烦,跟我们冥刹宗又有何干系?”看他神情,似乎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说罢,叶寒便不再理会缩在自己身后的三人,转向雪千荨等三人,问道:“你们三人请便,在下自忖才浅徳薄,不会插手此事的。” 于是叶寒全然一副不应萦怀的模样,继续向前缓步行走。 “且慢!”一个清冷朗朗之音从身后传来,却是雪千荨横剑相向,“邪魔外教,一概当诛!”话音未落,雪千荨已欺身而进,月影剑刃白气氤氲,映得她的身子,恰如九天华仙一般。 叶寒蓦地回身,单手横于胸前,面容淡和,一股黑气不知从何出现,瞬间便将他的身子笼罩住。只见一道寒冰剑气破空斩下,那股黑气忽的一蒸腾,竟是消失了。寒冰剑气砸向地面,眼见便是飞沙走石,地面赫然出现一道一丈之深的剑痕。 三丈外,叶寒缓然伫立着,望见这等景象,竟也有了几分惊异神情。随后又望了雪千荨几眼,见她容颜夺世,却也才不过二十多年纪,竟有这等修为,不禁流露出几分敬佩之意。 “难道三位当须杀我不可么?”叶寒冷然道,却仍伫立不动。 雪千荨身子一拙,旋舞凌空,凛然生威。叶寒衣襟缀空,右手手腕半环虚握,瞬间无数黑气集结,生成一柄剑的模样,剑身周围黑气汹涌咆哮,极为凶煞,饶是站在远处的孟雨皓和常韵二人也唰唰变了脸sè。 雪千荨却视弑神剑于无物,当下剑诀连引,数道冰锥凝结攻去,叶寒神sè间掠过一缕寒光,接着提剑自下而上凌空划过,一股黑气狂涌,煞如九幽狰狞的咆哮一般,迎着雪千荨驰来,数道冰锥瞬间便被淹没在黑气中。 雪千荨脸sè一白,横剑相抗,却听见远处常韵叫道:“师妹,不可!”她待yù收势躲避,黑气却已逼近,她深吸一口气提运真元,源源不断灌输在月影剑上,剑刃白气涌泄,隐隐有几分可与黑气争锋的势头。 下一刻,黑白两道剑气相撞碰斥,相护僵持不下,雪千荨只觉得浑身经脉一颤,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忽然觉得身后一股凶煞之气欺近背脊,还yù躲避已然不及,这时,一柄深蓝sè长剑驰来,瑞气升腾,威势逼人。叶寒侧身避过,却也错失了重创雪千荨的良机。 转眼间,常韵与雪千荨二人并战来敌,叶寒却在他二人的攻势下,挥洒自如,游刃有余,竟还能趁隙反扑。 眼见他们二人隐隐已处于下风,孟雨皓眉头一锁,心想这人道行必然已不在几位师叔伯之下,魔教中竟还能有此等高人。当下不再理会虎三牢等三人,挺剑前去相助。 孟雨皓所持仙剑乃是通体玄紫,紫光升腾,宛如漫天落霞一般。三人中,以孟雨皓的道行最为深厚,是以有他的加入,战况瞬间急转而下,叶寒方始避过常韵和雪千寻二人的两相攻势,正yù还手,身侧却又有一道玄紫剑光闪现,紫光纯正无比,刚猛异常,叶寒不禁微微一怔,险些被一剑劈中,他惊讶一声,道:“你是孟云中?” 但见孟雨皓白衣飒飒,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shè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但却仍脱不了年少羁狂之态。 叶寒缓回神sè,问道:“你不是孟云中,你是谁?” 孟雨皓神sè一禀,道:“在下孟雨皓,阁下竟认得家父?” 叶寒神sè间略微一丝欣慰,缓然道:“令尊他这些年过得如何?” 孟雨皓微微一怔,竟有一丝悲伤神sè,道:“家父于二十年前便已辞世了。” 叶寒一愣,惊道:“死了?”这时,雪千荨与常韵二人并势攻来,叶寒也不再说话,凝神防备。孟雨皓这才想起,自己的二位师弟师妹正在并战强敌,自己却和魔教妖人聊天,当下甚感羞愧,继而映着他们二人的势头,挺剑攻去。 站在远处的虎三牢等人望见叶寒正与他们二人剧斗方酣,当下便觉得此等良机乃天赐,当即一道烟便溜了。 *** 此时归蝶庄中,一片肃穆哀容。 大堂内,一束木棺陈列正中,棺后乃一方灵牌,上刻“归蝶庄主上官永清灵位”数字,香火供奉。 堂内一侧乃跪立四个身着丧服之人,依次为上官临风、上官永清的夫人公孙玲珑、上官若和公孙轩。 上官玲珑以泪洗面,容颜甚是憔悴。上官若倒十分懂事,倒没有哭闹,兀自小声啜泣,清泪漫下脸颊,惹人心怜。 公孙轩和上官临风二人一片肃穆悲容,站立在她们二人身后,沉头不语。 这时,一个下人跑进堂中,低声道:“禀告夫人,琼流派铁掌门来访。” 公孙玲珑冷哼一声,道:“他?他来做甚么?难道我夫君此番遇难,他是专程来道喜的么?”语调甚为不悦。 那下人不敢说话,上官临风劝道:“嫂子,铁掌门与家兄之间的恩怨已过去十余年,早已淡若沉水。况且此番若不是铁掌门为家兄报仇血痕,只怕让那二名凶手逃之夭夭了!” 公孙玲珑冷道:“他为夫君报仇?此事你可是亲眼所见?依我看,这凶手坠崖身亡是假,反倒是他私藏包庇真凶是真!” 上官临风道:“嫂子言之有理,但是现下我们并无证据,况且人家铁掌门自降身份赶来祭奠家兄,若我们闭门不待,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公孙玲珑不言,抬手一挥,那下人便径自退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高瘦长髯者缓步踏入堂中,脸颊消瘦,双目黯然,便是琼流派掌门人铁丹心了。 铁丹心满目悲痛神情,来到上官永清灵前,跪拜三次后起身,点燃一炷香火插上,礼节极为深厚。“上官兄,在下实恨自己只能为您报仇,却不能赶在那二名恶徒行凶之前将他们亲自诛杀啊!”说罢两行清泪潸潸而下,极为煽情。 公孙玲珑冷哼一句:“铁掌门多心了,殊不知那二名恶徒姓甚名甚,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铁掌门逼落悬崖,继而尸骨无存了?” 铁丹心伸手拭去泪痕,喟然道:“夫人有所不知,那二人乃是魔教妖众,此番乔装成凡人,便是为了寻觅良机刺杀上官兄,哎!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竟是让他们的yīn谋诡计给得逞了!”只见他连声哀叹,正等伤心摸样,若不是他年长德厚,城府颇深,这寻常人是万万装不出来的。 上官临风走到铁丹心身旁,温言道:“铁掌门万要保重身子,勿要悲痛过度啊。” 铁丹心沉沉点头,叹道:“想来上官兄一生正直,建立累功硕徳无数,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哎!天地不仁呐!”说罢抬手抚上官临风的肩头,悲然道:“临风兄,现下归蝶山庄这偌大的家业,却也只能落在你的肩上了。”说罢只作悲痛yù绝模样,返步走出大堂。 庄中下人已为铁丹心在庄中安排了雅阁歇宿,跟随铁丹心一道来的几人也各自被安排了住房。 入夜,满月初亏,银光泻地,伴着低低虫鸣,颇有几分意境。 一个人影出现在廊下,只见那人脸上一道寸许的剑痕赫然刺目,他来到铁丹心的雅阁前,轻轻叩门后推门而入。 铁丹心端坐台上,低眉闭目,神态庄严,正自打坐。那人悄声道:“大人,我来了。” 铁丹心缓缓睁眼,问道:“怎么样?事情有消息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已派出几十名手下分头去寻那二人下落,却仍没有消息。” 铁丹心神sè一怒,随即又恢复了淡容,但语调却透漏出盛怒之sè,“一帮废物!若是事情出了差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那人神sè一仓惶,颤声道:“大人,那rì小的亲眼望见他们二人坠下山崖,那山崖怎么着也有数百丈高,他们就算是神仙,肯定也给...给摔死了...” 铁丹心横眉微敛,似乎觉得此话言之有理,便淡然道:“你先下去罢。” 那人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当下不敢多留,赶紧退出了雅阁。 距离归蝶庄近十里的一处山林中,一堆篝火缓缓相燃。刘伝山独坐在火旁,愣愣的望着那腾起的火苗,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火光映着他的面容,不乏轩朗之气。 眼前猎猎而舞的火苗,似乎是一个风华绝尘的人影。 忽然,一阵疾风拂过,篝火“扑”的一声灭了。刘伝山吓了一大跳,“啊”的一声仰面倒地。 “呵呵,”身侧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看你这怂样儿!”刘伝山侧身望去,只见顾倾城袅袅婷婷的站在身旁,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显然方才便是她在捉弄自己。 刘伝山苦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子,问道:“姐姐,你打听出什么门道来了没有啊?” 顾倾城玉指扬起,微微一撮,只见那篝火又腾腾燃起,她坐下身子,笑嘻嘻的道:“你猜呢?” 刘伝山见她笑靥如花,不由得也微微笑了出来,道:“我猜不出来。” 顾倾城嘴巴一撅,颇有几分得意神情,卖着关子道:“我可是打听出了一个大门道来哦。”刘伝山喜 道:“真的?好姐姐,你快说啊。”顾倾城眼珠子“咕嘟”转了一圈,便将自己的见闻转述给刘伝山。 刘伝山听她匆匆道完,却尽是些琐碎之事,不由得神情一僵,愣道:“姐姐,这就是你说的大门道么?你是不是说漏了些什么啊?” 顾倾城唯一迟疑,奇道:“没有啊。我看见的不都全跟你说了么?” 刘伝山哑然苦笑,只当顾倾城存心戏弄自己,汕汕道:“好姐姐,你能不能别戏弄我了啊?” 顾倾城一愣,随即嗔道:“我哪里戏弄你了啊?归蝶山庄我又不是没去,里面整个就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我在里面逛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然后就回来找你了啊。哼!”只见她神情倨傲,显是生气了。 刘伝山不禁暗悔唐突,赶紧赔罪道:“姐姐您别生气啊,是我错了。”他本就口舌蠕顿,出口却也只有这么生涩别扭的几个字,自然是无法把女孩子哄开心的了。 当晚顾倾城再也没有理会刘伝山,连歇息的场所也离得他远远的。 第二rì,刘伝山生怕顾倾城还在生气,起早去采摘了几只野果,yù奉上赔罪。谁知这一招还真灵,顾倾城本就少女心xìng,阔绰地享用完这几枚甘甜红熟的野果后,果然气就消了。 于是他二人结伴前往归蝶山庄,远远就望见庄外人海涌涌、摩肩接踵,若不是庄中高墙材质结实,只怕也给耸塌了。他们二人互望了一眼,均有疑惑神sè,接着便往人群中挤去,幸亏他们二人身手不凡,挤到人群前方倒也并非难事。 只见正门外侍立着几个华饰之人,相貌不一,将庄门牢牢把守住,偶有人挤到门前,拿出一封信函递与相观,便能入庄了。至于这其他寻常百姓,多半只是为了瞧个热闹罢了。 刘伝山见此处人多嘲杂,便道:“姐姐,我们去其他地方找路罢。”他的声音瞬间便被淹没,顾倾城虽在他身旁,却也听不见。于是他凑近了顾倾城的侧脸,正yù张口,忽然顾倾城神sè一变,迎面一掌击来,正打在他的右颊上,登时脑中一阵嗡嗡作响,顾倾城怒道:“你想干什么?!” 刘伝山这才醒悟过来,顾倾城原来是将他当成了登陆浪子,当下苦笑一声,叫道:“这里人多,我们去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路。”顾倾城这才听见刘伝山说的话,于是点了点头,当即拉着他又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刘伝山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心想顾倾城年纪轻轻,下手却如此毒辣,忽然觉得嘴角一阵暖流漫下,他抬手一拭,发觉竟是一道鲜血漫下。他喟然长叹一声,不禁对眼前的女子充满了几分惧意。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庄中侧翼,此处聚集群众少了许多。顾倾城指了指眼前的一道三丈高墙道:“昨天我就是从这儿进去的了。” 刘伝山四顾了一眼,但见周围的人数还是不少,若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墙而入,必有祸端,当下小声道:“我们先等等,这里人多眼杂。” 二人候了一阵,发觉此处的人已经离开了许多,当下趁着无人注意,赶紧翻身越墙而过,入得庄内。 刘伝山在庄中住过几rì,虽对庄中路径不甚熟悉,但总归认得出,此处乃是他曾住过的庄中客房。 房屋犹新,主人却已命殒黄泉。刘伝山想起上官永清昔rì对自己的恩情,不禁悲从中来,沉沉叹了一 口气。 顾倾城奇道:“你怎么了啊?” 刘伝山神sè微振,道:“我只是想起了上官先生前些rì子救过我xìng命,我却无法报答他,觉得有些伤心而已。” 顾倾城微微一笑,隐隐有安慰神情,道:“我们去将真相公诸于众,捉拿真凶,也算是让他泉下有知了罢。” 刘伝山点点头,“嗯。我们走罢。” 妖狐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归蝶庄中人烟寂静,较之庄外的嘲杂鼎沸迥然而异,倒也便于他们二人隐匿行踪。二人悄悄潜行摸索,终于发现庄中人尽数都聚在大堂一处,大堂外候立着长长一列队伍,依次入堂祭拜。望着那些人衣荣华贵,显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大堂外的场上乃是序列有依的雅座,来者便是客,祭拜过后便可歇坐于座上,自有下人奉茶水。他们二人来到雅座上歇下,竟也无人看得出来什么端倪。 rì头渐趋正午,来人也全部祭奠完毕,歇坐于雅座上斟茶闲谈,席间不少人竟还与他们二人微笑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时,一个人身着丧服从大堂中快步行出,来到众人面前,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敝舍有失远迎,还望各位多多包涵。”刘伝山见这人容貌竟与上官永清有六分相像,不禁一愣,但终究没有说话。 这时,坐在最前一列的座上一人霍然起身,问道:“临风,怎么珑儿她怎么还没出来?”这人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止,乃是公孙世家之人。 上官临风抱拳行礼道:“公孙兄,嫂子早已吩咐在下,自己长跪守灵,一概不接见外客。”那人一愣,问道:“难道我也算是外人么?” 上官临风苦笑道:“公孙兄自不是外人,但是嫂子她心意已决,在下也没有法子啊。”那人喟然长叹一声,缓缓点头道:“好罢,好罢,就由她去罢。”说罢回座歇下,不再说话。 上官临风望了场上一眼,宏声道:“家兄数rì前惨遭魔教妖人所害,实乃天地同慨。幸得以琼流派掌门人铁丹心侠义相助,亲自诛杀那两名jiān贼为家兄报仇雪恨,家兄也算是九泉之下也瞑目了。”说罢两行泪水潸潸而下。 铁丹心这时从座上起身,一揖道:“临风兄言重了,在下”忽然铁丹心只觉得后脑一痛,似是被什么石子之类的东西给砸中了,当下怒目回望,却见顾倾城笑容可掬的望着他。 铁丹心恚怒难当,但又不便发作,沉声问道:“小姑娘你乃何许人也?为何要戏弄在下?” 众目睽睽下,顾倾城呵呵一笑道:“你在这里满口胡说,我就不能让你住嘴么?” 一语哗然,铁丹心脸sè一沉,道:“姑娘你莫不是存心来捣乱的?今rì众多英豪在此,也由不得你胡来!” 这时,刘伝山心生敌忾,从座上起身,面向诸位豪杰朗声道:“那rì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你们别被他给骗了!” 铁丹心和上官临风二人乍见刘伝山,忽的神sè一禀,随即森然道:“魔教妖人!” 只见铁丹心凝神运功,正yù作势,忽然从大堂内传出一声中气不足的喝令:“慢!”只见从堂中缓步走出一个端凝女子,面容憔悴不已,不是公孙玲珑又是何人? 公孙止望见公孙玲珑这般憔悴花容,当下心中一悲,赶紧去将她扶住,哽咽道:“妹妹啊,你怎么不好好保重身子啊?...”公孙玲珑心中一酸,竟也哭了出来。 趁此良机,铁丹心双目凶光乍现,右掌隐在肋下,蓄势待发。忽然身形一拙,出现在刘伝山身后,左掌当头便yù拍下,将他灭之。顾倾城早就看出了铁丹心神sè不对,当即双手合胸,一句道法催成,攻向铁丹心右肋,想引他躲闪。不料铁丹心右掌真元早已倾注,此时右掌朝顾倾城推出,顾倾城凝神相抗,只觉一股迅捷无比的真元震慑全身经脉,当下不禁倒退一步,脸sè煞白。 忽然,刘伝山手中的碧落飞鸿碧芒大盛,一声急啸龙吟扩散而出,气势庞然。铁丹心只觉得心神一震,似是见到了什么生平极为可怖的事物一般,竟是不由自主的收回了掌力。 此时,公孙玲珑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冷冷道:“铁掌门何故如此心急想要除去他们二人?莫不是心中有鬼?”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铁丹心身上,他也无法再次出手,便重哼一句:“他们二人便是当rì谋害上官兄的两个妖孽!” 上官临风也道:“对!便是他们二人!” 公孙止自是偏袒妹妹的,当下朗声道:“此事大有蹊跷,万不可单凭一面之词,今rì当着诸位的面,你莫不是心怀鬼胎,那便让他们二人站出来将事情经过转述一番,是非自有公论。” 铁丹心怒道:“他们乃魔教妖人,此番倒行逆施、妖言惑众,岂有不除之理?” 公孙止寸步不让,喝道:“你说他们二人乃是魔教妖人可有证据?单凭你的一面之词岂能服众?” 铁丹心脸sèyīn沉泛白,自知理亏,无言以对,当下狠狠盯了刘伝山一眼,凶光泛起。刘伝山和顾倾城不以为意,慨然走到场中。 刘伝山面向近百名德厚长辈,竟无丝毫异样神情,朗朗道:“当rì我与上官先生前往西南之地除妖,却在途中一处茶摊歇息时误中了异毒。后竟有数十名恶徒冲杀而出,上官先生为救我的xìng命而身陷重围中,而我却也被那群恶徒逼落悬崖绝境,幸得以苍天有眼,今rì能让我将真相公诸于众。”一番话吐露的正义禀然,雍容有迫,惊若天人。 刘伝山语毕后四下环顾一周,却发现所有人都惊作变了脸sè,就连公孙止和上官玲珑二人也是一副惊惶不定的模样。 这时铁丹心冷笑两声,道:“邪魔妖人,还不束手待擒?!” 刘伝山正yù开口反驳,忽然觉得身后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他回头一望,只见顾倾城面白如纸,正半靠在自己身上,显是受了不轻的伤,刘伝山赶紧揽臂将她玉腰环起,忽然觉得手臂泛起一种轻柔舒适的感觉。 他侧脸望去,却惊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倾城的身后,竟出现了一条白皙逾恒的尾巴。 望着刘伝山惊愕到了极点的目光,顾倾城嘴角泛起一丝强笑,道:“对不住了。”随即离开了刘伝山的臂弯,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 只见又是一条尾巴从她身后伸展出现! 三。 四。 五。 六。 六条丰腴饱满的尾巴环绕在顾倾城身侧,映得她宛如凌波仙子一般。刘伝山错愕不已,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道:“姐姐你...你是...” 顾倾城蓦地与他对望了一眼,嫣然一笑道:“我是灵狐。” “妖魔啊!真的是妖魔啊!”众人仓惶惊呼道。 众座哗然。 鹘起鹊落,所有人都站在了他们二人的对立方。 刘伝山正yù开口解释,只见铁丹心面有冷笑,从旁人手中掠过一柄四尺长刃,挺剑相向,森然道:“妖魔外道,受死罢!”话音未落,只见他疾挥长剑,身如飞箭一般驰来。 顾倾城微微一笑,六只尾巴聚集在身前,恍如雾澜花朵绽开,紧接着六尾驰空,瞬间便将铁丹心浑身紧紧缚住。 狐尾乃灵狐一族至灵之物,况且顾倾城避世修行三百年,已有六尾,这份道行已属世上少有。而铁丹心急切想除他们二人于后快,一不留神便着了道,现下任凭他如何挣脱却也无能为力。 顾倾城淡淡道:“你这便死罢。” 忽然两道剑光刺入自己的尾上,原来场上另有二人横眉怒目,挺身而出,喝道:“妖怪!休要胡来!” 顾倾城眼见来敌众多,只得撤去了六只尾巴,掩护自身。同时,她下意识的望了一眼身后的刘伝山,却发现刘伝山神sè木然,仿佛带有异样的模样看着自己。 她心中蓦地一酸。 为什么他无动于衷? 与此同时,又有数人参与战团,并战顾倾城。眼见顾倾城六尾其挥,圆转广被,力道甚是惊人,一时还应付得来,但随着参战人数递增,她渐渐感到有些吃力。 他二人俨然已成了众矢之的,陷入群英的重围之中,境况愈来愈不利。 只见一人手挺长剑,剑尖微颤,直刺向顾倾城右肋。顾倾城待yù化解攻势,只觉身子左侧寒光扑面,竟又有一人逼近。此时顾倾城六尾驰空,周游在她与刘伝山身侧,抵挡住众人滔滔不绝的攻势,然而此时还是被两人同时乘隙而入,她微微一禀,看准时机身躯一侧,避开了一击,同时左手拉住那人手腕,蓦地一翻转,那人手中长剑与另一人的兵刃交错半空,“噌”的一声响,二人手臂一震,手中兵器应声脱手。顾倾城左手一挥,将一人甩出,同时右足一扫,另一人也被她踢出数丈外。 “哎呀”一声仓惶惊呼,一枚六芒菱角状的暗器隐藏在无数兵刃交斥声中飞速驰来,正中顾倾城右肩,登时几点鲜血渗渗飞溅,顾倾城正自凝神抗敌,此时竟也无法顾及伤口,她紧咬双唇,下意识望了一眼呆立在自己身旁的刘伝山。 然而刘伝山一脸愕然之意,根本就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眼见形势急转直下,二人已陷入层层包围之中,顾倾城毕竟只有六尾的道行,面对众多来敌,已然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忽然,一股厉风迎向**挥洒而来,他还未有所反应,只见一只白sè狐尾揉旋而来,横在自己身侧,替他挡开了这一击。然而另一处,一人手握法宝,只见瑞光一腾,已逼近顾倾城身侧三丈内,她却无暇顾及了。 刘伝山心中激然一荡,“不!”伴随着一声纵音,碧落飞鸿豁然出鞘,碧芒暴涨,登时便将来敌斩落,一道剑气激shè而去,转眼又伤了好几人。 与此同时碧落飞鸿剑身微微颤动,似是蕴含着着一股亘古如初的桀骜,似乎并不服从他的驾驭。 心中一股狂热在翻腾。 陌生中却又带着几分熟悉。 “小心后面!”顾倾城急道,但却无能为力。刘伝山几乎是下意识的横剑回斩,这一次不知是什么原因,却并无剑气涌现,但那二人拦腰恰好碧落飞鸿剑刃划过,便如一块荷叶豆腐般被斩为两半。 两道喷溅而出的鲜血滴落在他的衣衫上。 陡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数月前,屠戮梅峰寨寨众的那一刻。 淋漓快意从剑身传导入体,占据着他的心神。 仿佛这些人都该死。 但是,又有一个声音斩钉截铁的告诉他---- 这么做是错的。 两个迥然相反的念头在心中僵持不下。 仿佛世间都止步了,天地只剩这一名恍惚徘徊的少年。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些人只不过是误听谗言、不明真相而已,难道我就要杀了他们吗? 他昂首望天,万里无云。 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谁能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一柄利刃无声的刺入了他的背脊。 “啊!”一声惨呼,紧接着一口血雾喷溅而出,尽数洒在顾倾城身上。顾倾城一愣,仓惶回首,只见身后的男子神sè恍然,胸口被一柄长刃穿膛而过,身子一软,瘫倒在自己身上。 顾倾城脸颊上掠过一缕愕然,随即又刻上了一股绝然。 “你可不能死啊,姐姐她还在等着你呢!” 六只狐尾倏然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瞬间增大了一倍不止,转守为攻,齐向四面横扫而过,横扫千军如卷席,众人眼见这等排山倒海般的力道,纷纷躲避,稍有不及便已殒命尾下。 趁着这个空隙,顾倾城揽起刘伝山的身子,化作一道灰影,向远处遁去。 铁丹心当头喝道:“妖人受伤了!我们追!”话音未落,又是十数道疾影并驾齐驱,紧追了上去。 *** 刘伝山缓缓睁开双目,只觉得着胸口处便是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嘶哑咧嘴,抬手一探,发觉伤口处已被包扎处理过。 他缓缓向四周望去,发觉三面均为石壁,他们似乎是在一个什么山洞中。 身侧抱膝而坐着这个梅sè衣衫的女子,面sè苍白,神情黯然,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姐姐?”他十分开口叫道,“你没事罢?” 顾倾城淡淡望了他一眼,神sè稍有缓和,道:“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罢。” 刘伝山问道:“是你救了我么?” 顾倾城轻哼了一声道:“难道还是你救了我的么?你看你这傻样儿,他们要杀你你竟然也不还手,哎!这里隐蔽的很,暂时估计不会被他们发现的,我们现在这里养伤罢。” 刘伝山缓缓道:“怎么?姐姐你也受伤了?” 顾倾城没好气的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我的尾巴都没了么?明知故问!” 刘伝山仓惶急道:“姐姐你的尾巴都被他们砍了?”这么一动气,忽的又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伤口又迸出鲜血来。 “傻瓜!”顾倾城骂道,随即帮他又处理了一下伤口,嗔道:“我的尾巴要是被他们砍了,我还活得了么?我们狐族道行真元都聚于在尾巴上,若是真元尽失,尾巴自然也就没了啦。” 刘伝山听她这么一说,当下颇感放心,毕竟体内真元只需静养些时rì便会恢复,便不再多想,只息神闭目,安然养伤。 月影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洞中无rì月,二人相伴一道已不知过了多久。 刘伝山新路旁骛、潜心自修,几rì下来伤口竟是愈合了一些,虽无法提运真元,但总归可以勉强行动一些了。顾倾城仍旧一直抱膝而坐,面sè隐隐有些苍白,且时常望着一处地方愣愣出神,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刘伝山睁开双目,清算了一下时rì,据他的估算,他们起码在洞中疗伤也有三rì之久了。当下顾倾城既不理旁人,他倒也觉得颇为无趣,于是索xìng说道:“姐姐,我们在这里躲了这么久,外面那些人可能跑到其他什么地方去找了,不如我们现在便去你家中罢。” 顾倾城微微一怔,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不必了,我已经联络过主人,他不久便会来救我们的。” 刘伝山乍一惊疑,满脸茫然之意,完全不知道顾倾城说了些什么,顾倾城轻叹一口气,缓缓抽出左手,轻挽云袖,露出一只系在臂上的铃铛,道:“只消我摇动这个铃铛,主人他就算在千山万水之外,也会知道的。所以我们还是在洞中乖乖等着罢。” 刘伝山嘴唇微张,似乎还想说什么,犹豫再三后终于闭上了嘴。他暗想道:“以我们二人当下之力,yù想躲过那些人的追击倒也并非难事,为何她却执意要苦苦守候着主人呢?” 过了一会儿,只见顾倾城神sè微然,双目缓缓闭上,竟是倚在膝上睡着了。 洞中再无丝毫声响,寂静得不可思议。 刘伝山躺在地上,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非常不同寻常,这个念头终是派遣不去。于是他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便在脑中回想起一些沉沉往事。 他与柳丝丝二人的青涩往事;近几年的奇遇之事;还有一些朦朦胧胧的事物。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事呢?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恍惚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又站在了高风巍巍、耸立云端的龙首台上,眼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唯有那清晰的白sè身影。 那陌生的绝世容颜,在那一刻却执意的望着自己。 她为什么要看我呢? 刘伝山想了想,仍想不出个所以然,又转念一想,或许是他自己看错了罢,那女子看的并不是他,而是其他什么人。 不知不觉间,他竟也沉沉地睡去了。 恍惚间,他似是又与柳丝丝相逢,二人欣然相视,执手侃谈,清风飒飒、溪流涓涓,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彼此二人了。 忽然,那女子神形一散,刘伝山纵声大叫,疾然探手抓过,却只摸到了那女子的一缕发襟,尔忽间,那女子的身影已然飘出了数丈之远。 “别!别走!” 刘伝山猛然坐起身子,额头已然汗湿一片,忽然又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直让他嘶哑咧嘴,忍不住“哎哟”呻吟。 “你有毛病啊?!”一个略带嗔态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刘伝山循声望去,只见顾倾城抱膝坐在自己身畔不远处,面带嗔sè的望着自己。 刘伝山大有歉疚之意,本想开口辩解,但又不知该如何道来,口中嗫嚅道:“我...对不住了...” 顾倾城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走就是,你乖乖休息,别打扰我了。”说罢神sè一黯,转过了目光,不再理会他。 刘伝山看了她一会儿,本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但见那女子若有所思,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自己又何必要去自讨无趣呢?于是索xìng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缓缓又躺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之时,他仍是躺在寂静无声的山洞中,胸口的伤痛竟尔复原了些许,身子勉强可以移动了。身侧的梅衫女子抱膝而坐,仍酣酣而睡。 刘伝山望着顾倾城,不禁想到:“她还没有醒么?”忽然他神sè一震,先前的那股不同寻常的感觉终于被他寻到缘由,原来顾倾城竟是连呼吸起伏都凝止了。 刘伝山下意识的喊道:“姐姐,姐姐!”顾倾城似是没有听到一般。他心中一急,来到她身旁,伸手触探了一下她的脉搏。 肌肤冰冷无异,毫无脉搏跳动。 刘伝山愣住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动。 耳中只剩嗡嗡一片。 姐姐她,难道已经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她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呢? 刘伝山呼吸渐渐有了紊乱之象,心中诸般念头纷沓至来,便如堤防溃决一般。 怪不得她执意等待主人,原来她那时便已伤重到了垂死的地步。 刘伝山呐刘伝山,你怎么这般糊涂!若是你早察觉到一些时rì,或许可以救得她xìng命,但你却还在这里不知所谓地呼呼大睡! 该死的应该是你才对! 悔恨与自责交织在他脑海中,宛如两道尖锐的利刃,无情的绞剜他不堪一击的心灵。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夹杂着许多兵刃交斥和人声话语。 “这里隐蔽得紧,料想我们寻遍方圆三十里也找不到他们二人踪迹,必然躲在这里面了。诸位小心戒备,那两位妖众道行不浅!”语调森然凝重,刘伝山认得这便是铁丹心的声音。 刘伝山兀自一慌,万万想不到他们竟能寻踪而至,这下自己重伤未愈,顾倾城却已先烟消玉殒,又如何抵挡得住他们众人的群攻? 自己乃是临战之时心意飘忽,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自作自受!可是却白白连累了顾倾城一条xìng命,满腔悔恨之意无处可倾,当下其真中心栗六,其乱如丝。 忽然心中掠进一丝希望之火,对了!姐姐不是说主人回来救她的吗?却不知她的主人是谁,应当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罢。 若是她的主人见到她已经命殒九泉,会不会伤心呢? 刘伝山当即便铁定心思,一定要拼尽全力,守护好顾倾城,哪怕只是一具冰凉的尸身。 倘若为此一诺,将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也义无返顾! 这名少男的脸上镌缕着三分苍白、七分绝然,独自面对着冲杀入内的数十名英杰,竟连半步都没有退后。 众人不禁神sè禀然,当即止住了脚步,竟被这少年男子的面上扩散出坚韧之气给震慑住了。横握在手心的碧落飞鸿,碧芒粼粼,一如往常的涌现出一股桀骜不屈。 眼见众人似乎对刘伝山手中的仙剑大为忌惮,当下谁也不敢第一个出头,只敢横眉怒目,齐步缓缓向前逼近。 刘伝山锁眉屏息,若让众人欺身而进,自己反倒落入群围中,自是大大不利。但若要他先下手为强,于情与理都不忍下手。 额头冷汗渗渗而下,他也无心擦拭。 忽然觉得剑身在微微发抖,他稍稍镇下心神,这才发觉原来是自己的手在兀自颤抖。 终于,他缓缓抬手将碧落飞鸿横于胸前,倏地抽出剑刃,只见寒光陡现,有若一条长龙行径,众人均脸sè一变,凝神戒备。 他催驰一句玄门道法,手引剑诀疾挥而下,众人早就见他有所动作,当下个个吓得体无完肤,当即纷纷四散躲避过去。这本是广玄门中最基本的御剑诀,而以他的修为,也只能施展此术了。 谁知碧落飞鸿只轻轻一抖,竟对刘伝山的催驰视若未睹。 刘伝山心中大急,万万想不到这等危急时刻,手中仙剑竟是失灵了,当下心急如焚、连连呜呼哀哉,不知该如何是好。 众人发觉原来是惊慌一场,当下稍稍撤去了一些先前的惧意,又继续向前逼迫。 刘伝山一阵惊慌错乱,心中暗道:“仙剑大哥,你一定要给力啊!若是就此让我这条贱命丢了倒也无妨,但若让身后的女子再受到什么伤害,那当真是万死难报了!”同时紧闭双目,双手紧握住剑柄,稀里胡乱地一剑斩下,这一招式本是他本能杜撰,玄门道法中并未有所提及,天下武学中也无此招式。 众人还道他只是虚张声势,当下竟也不躲不闪,只见一道寒厉碧芒从剑尖挥洒而出,眨眼间三四人被剑气所伤,但因剑气威势不大,倒也没有xìng命之虞。 刘伝山不禁暗中道奇,心想这等仙剑倒也非同寻常,不若紫青丹阳那般柔和中节,却多生了几分坚韧桀骜之态,这一点倒于自己的xìng情有些相像之处。 剑气虽威势尚小,但聊胜于无,再者言他也不必忤逆心意而屠戮生灵了,但至于这能否抵挡得住众人,他也不得而知。 “别再往前,再往前我就要动手了!”刘伝山声音虽颤颤巍巍,却不失迥然有迫。众人互望了一眼,似是心有余悸,果然纷纷止步不前。 铁丹心冷道:“妖人!xìng命垂死竟还敢作祟!”说罢抽出长剑,引诀疾刺而去,这把长剑本是凡品,但凝聚了铁丹心几乎五成的真元,只见利芒狂涌,如怒龙升空。 刘伝山万万想不到铁丹心出手竟如此迅捷,当下提剑硬抗一下,忽然就觉得全身陡然一颤,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飞出去,同时手中也丢失了碧落飞鸿。 刘伝山身子正处半空飞落,还未着地,铁丹心却早已欺进,四尺长刃直至他的胸膛而来,这一击真元倾注,若是没有避开,登时便会气绝。 碧落飞鸿回旋半空一圈,护主光华豁然腾起,迎着四尺剑刃横空而下,竟如切豆腐一般,轻轻一声细响那柄剑便成了两截。 铁丹心神sè一禀,赶紧退开三丈外,与众人一道而立,生怕被碧落飞鸿给伤到了。 刘伝山缓缓站起身子,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一半,尤其是胸口处旧伤复发,剧痛来袭,他紧咬双牙,同时又将碧落飞鸿握在手中。 众人大喜,继而各式法宝光华冲天而起,直冲向刘伝山。刘伝山望着纷至沓来的法宝,顿生一股凄惨绝望之感,不经意间稍稍松弛下了紧绷的神经。 在他心将若死的那一刻,却清楚地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共鸣之息汹涌澎湃。 手心的仙剑浩气正气汹涌始现,一股熟悉的狂热之感泛上他的心头,瞬间便占据了他的心神。与此同时,一股源源不断的浩荡真元从剑身上传导入体。 这柄剑,仿佛已经与他血肉相连,融为一体。 他豁的睁开双目,冷冷地望着扫了一眼场上诸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你们都该死! 万道碧芒始然涌现,继而一声长啸迸发而出。一道剑芒霍然驰空,瞬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洞中尘土纷飞,无数碎石塌泄而下,头顶尽是露出一点光亮。 刘伝山迅速揽起顾倾城,逃离出洞。不料此洞上方地面竟是一处广阔的山坡草地,刘伝山卓立原地,放眼望去,百丈内豁然一片,无处可躲。 转眼间,几道疾影嗖嗖而上,也趁着洞内塌陷之前也逃了出来,为首一人目瞪须张,正是铁丹心。 刘伝山缓缓将顾倾城冰冷的身躯安放在审判的草地上,身后却传来铁丹心一声怒喝:“妖人受死!” 刘伝山冷笑着回过身子,沙哑着语调道:“就凭你们,也杀得了我么?” 忽的碧光一闪,一声剑啸龙吟声震四野,继而震耳yù聋,震人心魂,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了。众人中,除却铁丹心一人道行较为深厚,尚能抵御;余下诸人早已捂耳振作,痛苦不堪。 无数碧芒,此刻迅速融为一道,迎面当头斩下,浩荡剑气呼啸驰来,看势似乎要将整座大地一分为二。 众人无不变sè,不及躲避,瞬间便被淹没在碧芒中。 忽然,碧芒中似乎闪现出一缕淡淡火光,愈演愈烈,须弥间形成一道擎天火柱,竟呈现出与之争锋之态。 铁丹心手握一柄火红sè软剑,全身yù火,煞如涅槃火龙一般。只见碧光蓦地折回,刘伝山整个身子向后震开,“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强自支撑着站起身子,心中忽的泛起一个念头:人死了,真的会有魂魄存在么? 我若魂魄尚存,一定会永生永世伴在柳丝丝的身旁,哪怕许多年后,她已经过上了幸福快乐的rì子。 或许她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了。 他抬手拭去血泪,欣然接受着从碧落飞鸿上传来的急剧真元,忽然,碧落飞鸿剑啸四野,自行飞离主人,迎面撞上了飞舞半空的火红sè软剑。 火光灿烂、碧芒粼粼,相护交斥不断,每每相碰便伴随着一阵反噬之力涌现而出,二者纷纷退震开来,继而又冲撞而上。 刘伝山万万想不到,碧落飞鸿内蕴潜力竟如斯至之!但每每交碰一次,他浑身经脉便会陡然一震,若不是仙剑灵xìng强盛,为他化解了一些反噬之力,只怕他早已经脉俱碎而亡了。 铁丹心乃人界一派之主,侃侃数十年道行自非徒有虚名,手中法宝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仙家宝物,是以渐渐占据了上风,将碧落飞鸿的剑芒压制了下去。 刘伝山感到胸口闷sè,体内一股强盛的真元四处冲撞,似乎要破体而出一般,伴随着腾腾火光的演烈,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他渐渐有些抵持不住,浑身剧痛无比,紧紧发颤。 铁丹心发觉刘伝山神sè不对,当下大喜,催驰法宝不顾相持不下的碧落飞鸿,竟是奋勇迎着刘伝山冲了过去,刘伝山兀自微一错愕,只见碧落飞鸿化作青龙行空,竟也不顾主人的安危,破空朝向铁丹心的本尊驰去。 铁丹心神sè一禀,当下不进存了三分怯意。无奈之下为保自身,只得收势而回,谁知碧落飞鸿竟也急遽转向,两股盛芒又在半空相斥。 “轰”一声浑天巨响,随之一股巨大的相斥气流狂涌而出。 碧落飞鸿散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盛碧光。 杀气漫天,仿佛欢腾雀跃的九幽煞魔,仿佛要将整个天地尽数碾碎成灰烬。 二者僵持拼斗,已是生死之争。 胜负究竟如何呢? 风也停了。 他的双眼,除却那强盛碧光,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 终于,碧落飞鸿剑身微微一斜,竟是抵持不住腾腾火龙,旋空倒飞出去。同时半空中张牙舞爪的火花奔腾咆哮着从火红sè剑刃上激shè而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冲向了刘伝山。 一切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他振起双臂,缓缓闭上双目,释然面对着死神的降临。 远处传来碧落飞鸿的急促尖啸,深沉而剧烈。 仿佛生离死别之时,某个生平挚友撕心裂肺般的哭喊。 传说中,当人临近死亡的时候,心境是澄清如镜的。 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最后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曾被遗忘的事物。 巨大的火舌将他淹没。 什么都结束了。 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铁丹心还剑入鞘,双足落地,神sè竟也有几分苍白之意,不过更明显的却是轻蔑冷笑神情。 呈现在前方的俨然是一片深洼废墟,黑烟缕缕升起。 “哼!萤火之光也敢于rì月争辉,不自量力!”铁丹心仰天哈哈大笑。 忽然,身后极近处传来一个淡若止水的声音,“好利害。”铁丹心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下意识的双掌向后推去,始一触碰到人身,顷刻间掌上所有力道便如石沉大海一般了无生息。忽然,毫无预兆下只听得“卡嚓”两声,紧接着便是铁丹心的一声惨呼,只见他双手筋骨尽数碎裂。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呼,他的双腿筋骨也已碎裂。 两道血痕飞溅而出,铁丹心的双瞳也只剩了两只血淋淋空洞。 “呃啊”一声,铁丹心仰面倒地,神sè狰狞扭曲,煞如噬血恶魔一般,“杀了我,快杀了我!” 身后白发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从不屠戮生灵,自然也不会杀你。”说罢缓缓踏步向前,来到那一片火痕废墟中,依稀能见到两个半被埋没的两个人影。 他来到两个人影前,伸手触探了一下脉搏。 一人的脉搏微弱之极,另一人身躯早已冰凉。 远处一柄墨绿sè仙剑倒插入地,荧光闪闪,似在悲鸣。 白发男子淡淡道:“城儿,你惹下的这个烂摊子还真是不好收拾啊。”渐渐露出一丝苦笑之意,说罢揽起他们二人的身子,正yù远去。 远处天际,一声急促的尖啸自远而近,一道白影从天际驰进,化作一个凌然如仙的白衣身影。 “你放开他!”雪千荨双目深含玄冰,压低了声音道。 白发男子微微一怔,愕然道:“他现下” “你——放——开——他。”语调一字一顿,显是充斥着无尽的盛怒之意。 雪千荨面无血sè,豁的抽出月影剑刃,横剑相向,黑发白衣无风自舞,凛然中却带有俾睨众生的卓然气质。 白发男子神sè淡然,毫无动容之sè。 无数白烟横空,继而如长鲸吸水一般,尽数依附在月影剑刃上。 雪千荨手执白冰长剑,白烟漫然,忽然身影一拙,迎面横斩而过。忽然“噌”的一声,月影剑竟是被一股无形斥力反震折回,雪千荨神sè微微一愣,脸上更添几分寒意。 月影剑白气氤氲,仿佛带有几分激颤,雪千荨紧握剑诀,剑身蓦地一颤,迸发出一阵鸣啸巨音,继而人剑合一,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无数白烟始然凝聚,须弥间便化作了一道巨大的寒冰剑柱,临瞰而下。 长空碧清,天地似乎都为之变sè。 白发男子神sè不动,望着天际的寒冰剑柱,忽的微微一笑,随即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毫无动容。 足有撼天之势的寒冰剑柱欺进那男子身前数丈之时,竟是毫无预兆的静止住了,紧接着“哗啦”一声,整个剑柱尽数破碎。 天际边,雪千荨的身子陡然一现,紧接着又是一道剑柱当头冲下,但欺进那男子身侧便会破碎消逝,丝毫不能伤到他分毫。 倏然间,一道白影划过四方天际,紧接着万道白烟当空,寒气锥心,仿佛将整个天际都凝固住了。 一缕凌然白影笼罩在白烟中,长空之上白气集结,赫然凝成数十道浑天冰刺,四列有序,严密之势恍若星辰行径。 “无形剑遁?”那男子喃喃道,神sè中露出一缕佩服之意,“上一次见你,你道行尚未至此,想不到jīng进如此之快。” 一缕深沉的桀骜浮现在他的面庞上,“不过,我也未必会怕了。” 风流砥柱,岳化云烟,倾洒在她绝世的容颜上,刻上了几分绝决。 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无所谓值不值得,我愿意就行。 所有旋空冰椎齐驱而下,俨然从四面八方将那白发男子层层包围,迅若电掣一般攻来。 与此同时,一道氤氲白气俯冲直下,凌厉之势竟比漫天寒锥更胜数筹。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无数寒锥奋勇冲杀而上,逼近白发男子体侧数丈外,毫无征兆纷纷破碎,化为虚无。而他的目光却紧锁在那一道白烟上,不曾移动分毫。 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唯有那一道氤氲白气—— 天地间最后的一道白烟,临空驰下。 白发男子神sè一动,左手手腕蓦地一翻转,五指负yīn而抱阳,化作了一道无sè光华。 二者交斥。 刹那间,白烟散尽。 伴随着一声极其尖锐的破音,月影剑凌空倒飞出数十丈,倒插入地,兀自颤抖不已,竟与碧落飞鸿交叉而立。 忽然从剑身上发出极为细微的破碎之音,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只见那白sè剑刃上,倏然出现了一条分外显目的裂痕,缓缓向四周扩散一圈,终于定格住了。 四周一片寂静。 清风拂过,衣发飞舞,几点血滴自她如玉一般的手臂缓缓流淌而下。 白发男子神情微恙,长袍衣衫均有破损痕迹,他缓缓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已然血肉模糊一片,但他却不以为意,微一撮唇,轻轻而笑。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好罢。”说罢缓缓将刘伝山的身子放下,“不过我先提醒你,他现下重伤垂死,你能不能救活他,那就要看造化了。”语音甫毕,他已带着顾倾城绝裾而去。 雪千荨秀眉一蹙,一口血雾喷溅而出,显然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血染白衣,带有几分凄魄的美。 她缓缓俯下身子,将刘伝山虚弱至极的身躯搂在怀中,神sè间竟也露出几分释然的淡淡笑意。 风儿轻摇,回荡在天地之间。 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呃...为什么她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呢?” 重逢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远处传来一阵陆续杂沓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嘲杂的话语,显然来人不少。 众人乃为追捕刘玉山和顾倾城二人,此番远闻此地缕有惊天异动,当下不约而同地全数齐至。他们乍一见到方圆百丈的一片草地上的一片狼藉、恍若炼狱修罗,诸如火龙焚痕、冰刺碎片等等,然而最让人骇然之极的赫然便是瘫倒在地不住凄厉哀号的琼流派掌门铁丹心,以及另一处怀抱一人的白衣女子。 冷风呼呼而过,犹带萧瑟之音。 一人指着那白衣女子,厉声喝道:“你乃何人?莫不是那妖道的同伙?!”那女子恍若没有听到一般,而四肢残废、双目失明的铁丹心却大声叫道:“来人呐,来人呐,救我!他们便是那妖道的同伙,方才一齐暗算于我,你们快除了他!!” 众人见到铁丹心这等凶煞哀号模样,竟是不敢上去搀扶,只远远得道:“铁掌门?你还好么?” 铁丹心语调凄痛淋漓,道:“我这条命都去了一半了,你们快来救我!杀了那些个妖道!” 不知从何处飘荡而来一缕淡淡玉笛之音,缥缈无源,宛如涓涓细流、飒飒清风,终而回荡耳际。众人先是惊愕交然,继而神识渐乱,仿佛万千思绪皆被这美妙笛音所牢牢牵掣,心中只觉快美难言,渐臻流连忘返之态,却浑然不知身体气力正兀自一分分消退。 忽然,其中一人赫然惊醒,骇极而道:“不好,诸位快捂住耳朵!”只见众人神sè痴迷,身子伴随着乐音之节奏而缓缓飘忽,已成入魔之象。 笛声戛然而止,远远望见一个紫衫女子手执玉笛,步履轻柔,渐渐行进,面上微含淡笑,竟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模样。 雪千荨神sè微微一怔,随即回首相望。 “唐师姐?”雪千荨略微讶道。 紫衫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将目光落到雪千荨身上,只见她面sè苍白,似是受了伤,然而怀中却搂着一名重伤之人,衣眉均有燃火痕迹,气息甚微。 胜雪白衣上,也沾染了几点污渍。 紫衫女子微一沉吟,缓缓开口道:“荨儿?这么多年了...你原来还认得我的么?”隐隐露出一缕慰然。 雪千荨浅浅一笑,道:“唐师姐不也认得我的么?” 紫衫女子莞尔一笑,微微看了一眼雪千荨怀中之人,掠过一丝疑惑神sè,终于问道:“他是谁?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雪千荨面sè一白,凄恻笑道:“他是我的师弟。”语调小下来了许多,竟有几分腼腆神sè。 紫衫女子看在心里,却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岔开话题道:“对了,荨儿你怎会来这个地方呢?” 雪千荨尽数如实相告:“近rì里西南屡有妖魔出没,师门派遣孟师兄、常师兄和我三人前来探查或可磨砺一番。至于这位师弟,他却是偷偷溜下山的,我也是方才才寻到他。” 紫衫女子微微一怔,汕汕道:“皓哥?他也来了?”说罢凄然一笑,惆然道:“殊不知若是他见了我,是不是还认得出来?”语罢,轻轻叹了一口气。 雪千荨微笑道:“孟师兄与常师兄尾行于我,想必一会儿也就到了吧。孟师兄他...必定会记得你的。” 紫衫女子螓首轻摇,涩声道:“还是不见他的好。我现下的身份不合适,省得到时候因正魔二道殊途而兵刃相见了。近些时rì我从” 话音未落,只见远天两道光影飞驰而来,一蓝一紫,倏然间幻化为两道白衣人影。常韵放一见到雪千荨神sè苍白,当下惊惶不已,生怕她受到了什么伤害,当下赶紧奔了过去,急道:“师妹,你没事罢? ” 孟雨皓卓立原地,目光却凝视着那紫衫女子,眼神微颤,竟是愣住了。 往rì多年的相思之念齐聚心头,恍若万吨巨水凝为一滴。未了的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却尽数化为了两个字:“湘茴?” 紫衫女子涩然一笑,轻叹道:“我本该早些离开的,想不到你来得可真快。”语调间荡漾着几分淡然,似乎并无多大萦怀。 孟雨皓神sè一荡,缓缓吸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我” 忽然那女子微抬玉手,拦住了他的话头,淡淡道:“你要说的话我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不说也罢。我此行便是想提醒你们几人,这次且要谨慎行事,现下西南之地的境况远比你们想象的要险峻。” 眼见那紫衫女子径自缓步离开,孟雨皓凝视着她的背影,双唇苍白无血,几经抬手待遇挽留,但终于是没有说出口。 正魔殊途,唯君别矣。 常韵神sè急迫,行到距离雪千荨尚有十步之距时,忽然神sè一怔,竟是止住了脚步,只远远的问道:“师妹,你还好么?”关切之意尽显其中。 雪千荨看了他一眼,缓缓点点头,问道:“常师兄,你与孟师兄二人没有受伤罢?” 常韵神sè一颤,道:“没有,那名魔教中人也无意与我们纠缠,于是我和孟师兄立即便赶来寻你了。” 孟雨皓喟然久矣,仍凝视着那紫衫女子消失的方向,不知心中在想着些什么。忽然耳中传来阵阵凄厉哀号之声,醒然回神,却发现远处地上瘫倒着一名重伤之人,境遇好不悲惨。当下来到那人身旁,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两粒杏黄sè的丹丸塞入那人口中,入口即见效,那人果然就此安静了下来,身上剧痛也减去了许多。 “这是何人下的手?竟如此之凶险?”孟雨皓锁眉惊道。但见他四肢骨脉尽数碎裂,决计不可能复原;双目又失,更加不可能复明了。 当下他望向站在远处的众人,问道:“此地发生了甚么事?”语调禀然生威。 众人不敢撒谎,答道:“我们来的时候,便是这等情况了。”孟雨皓神sè肃然,侧目一望,才看见雪千寻怀中竟搂住一名重伤垂死者,心中一禀,赶紧奔了过去。他稍一探查,发觉那人气息甚为微弱,显是受到某种仙法的重创,于是不及思索,迅速将小瓶中所有的丹药尽数倒进那人口中,也不管到底有多少枚。但见那人相貌竟隐隐有几分面熟,当下骇然叫道:“他是刘师弟?!” 雪千荨缓缓点头,道:“我本见到了出手伤他之人,不过那人道行深不可测,就此让他跑了。” 孟雨皓望到雪千荨身上的血迹,显是方才斗法所伤,悲然沉声道:“他现下伤势垂危,我们当须立即回广玄山,诸位师叔伯应有救治之法的。” 雪千荨轻轻叹了一口气,禀然道:“此行我们三人身负师门重托,焉有半途而废之理?” 孟雨皓微一沉吟,道:“师妹你现下赶紧带着刘师弟回山,至于这一事,便由我与常师弟二人前去罢。” 雪千寻缓缓点头,想是默许了。 入夜,林间低鸣一片。 一堆篝火火苗腾起,映着一面白皙逾恒的完美脸颊。雪千荨静静守候在刘伝山身旁,默然不语。先前三人已为刘伝山运功疗伤,虽成效甚微,但终是聊胜于无,他现下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但却殊不知还可撑得住几rì。 夜风来袭,素发飘舞。 身后数步处,常韵缓缓卓立,凝望着雪千荨孤单的背影,关切之意显露其中,几经yù言又止。忽然,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常韵回身一望,只见孟雨皓站在他身后,双目淡然地望着他。 “孟师兄。”常韵低低道,生怕惊扰了眼前的冷艳女子。 孟雨皓淡淡望了一眼雪千荨的背影,不语。 良久之后,二人相视涩然一笑。 冷月高悬,宛如主宰一切的神佛,静静的凝望着人间。 第二rì清晨,花前树下笼上了一层轻薄的寒霜,仿佛轻纱仙衣。 篝火燃尽,也不见了雪千荨和刘伝山二人。 孟雨皓温言道:“师妹她想是昨夜便走了,我们且也去罢。” 常韵默然,沉沉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行在薄暮林中,相貌轩朗,面sè微带惆怅,均有心事。 “孟师兄,”常韵想是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有件事,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孟雨皓淡淡一笑道:“你指的是千荨师妹她昨rì突然没有任何情由的径自离开,但却寻到了刘师弟这件事罢。” 常韵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孟雨皓略微沉吟一阵,缓缓道:“此事我本也觉得有诸般奇异之处,但终究也是有缘由的。...你可记得三年前师妹她身受极寒幽息,却莫名其妙的获得了辟月古玉一事么?” 常韵神sè间一波动,汕汕道:“我听说师妹她被青纱师叔受纳入门时,身上便一直带着半块辟月古玉。至于另外半块,我却也不知从何而来的了。” 孟雨皓淡然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另外半枚辟月古玉,本来是在柳师妹手中的。” 常韵神sè一震,口唇微张,大有惊愕神sè,愣愣的望着孟雨皓。 孟雨皓微笑道:“三年前,他们二人初至本山。掌教师伯曾询问过柳师妹是如何破去无尽雾霾,柳师妹便将另一半辟月古玉取出于我们一观。” “那半枚辟月古玉难道是柳师妹送给千荨师妹的么?”常韵怔怔的问道,明眸亮若秋水,隐有烟波荡动。 孟雨皓哑然苦笑,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若这么说,师弟你难道会信么?” 事情一目了然,那半枚辟月古玉定是刘伝山送给雪千荨的了。 他二人的尘缘,却是早就注定了。 常韵不说话了,自知索漫无味,忽又想到雪千荨的风华绝貌,心中一酸,继而喟然长叹一声,终于还是强忍住没有流下泪来。 孟雨皓看出了他神情悲伤,抬手搭在他的肩头,安慰道:“天道无常,世事难测,又有几事能尽如人愿?我们还年轻,今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的。” *** 折柳谷内。 顾倾城平卧在涓涓清流旁的紫陌花枝下,双手合拢,神貌安逸,只是面sè过于苍白而已。 身侧站着一名白发男子,衣襟缀空,蓝白长袍上均有破痕。 他神sè微微一怔,淡淡道:“城儿,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顾倾城缓缓睁开眼睛,双目水盈盈,摆出一副楚楚动人的姿态,娇嗔道:“主人...”看势仍十分虚弱。 白发男子神情肃然,轻哼一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么?一天到晚就知道惹麻烦,这次若不是你命大,那便下辈子再叫我主人了。” 顾倾城满脸娇气,嗔道:“我这不也是遵照主人的吩咐吗?你让我照顾好姐姐的,她想见那臭小子,我便去寻他了。呃...主人你把他也带回来了么?” 白发男子肃然之意不减,道:“我寻到你之时,你们二人伤势一般重。后来莫名其妙的遇上了手持辟月古玉的那名广玄门下女子,她竟不惜自损修为也要挫败于我,我无意跟她纠缠,便将那小子留给她了。” 顾倾城做惊讶状,但体虚匮乏,当下有气无力的叫道:“那小子被人家抢走了,那姐姐她怎么办呐?” 白发男子道:“你还是乖乖养伤罢,那位姑娘自我带你回来就没见过她了。” “啊?~!”顾倾城讶道,“姐姐她怎么也...”因心中仓惶错乱,顾倾城一口气提不上来,竟又是昏了过去。 白发男子缓缓叹了一口气,终于淡淡一笑,喃喃道:“世上能将事情搞得如此一团糟的人,你却是我生平仅见了。”话语本是嘲讽之语,但却隐隐透出一股苍凉之意。 何从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茫茫天际,一道白影穿尘掠过,身后不远处却紧跟着一柄墨绿sè光影。 雪千荨本带着刘伝山返回广玄山,可是却察觉到一个碧影不依不饶的紧随其后。她初还以为是甚么魔教妖人,后来才看清这不过是一柄无主仙剑,悬着的心倒也放了下来。 云冷风高,寒风飕飕过耳。雪千荨自不以为意,但刘伝山此时伤势极重,受到这等凉意,却也面无血sè,口唇煞白。 雪千荨已经尽可能的为他遮挡住风寒之气。若还想降御风寒,那也只可放缓行速了;一旦放缓行速,刘伝山能不能撑到他二人回山之时却还是个难题。 此去广玄山尚有八千余里,以她现下的修为仍需顾及刘伝山的伤势,最快也须二十rì可达。 衣襟飞舞,素发飘荡,此刻,那绝美容颜上竟也透出一股迷惘之sè。 眼见刘伝山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看势似乎连片刻也挨延不得。雪千荨终于一咬牙,御剑向下空遁去,重返地面。 极目向北凝望,远山层叠,绵延不尽,殊不知还有多少遥远路途待行。 漫漫八千里,如隔三秋。 她缓缓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刘伝山倚在她怀中,面sè看起来安详了许多,忽的口唇微微张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任何声音。 雪千荨望着他挪动的双唇,缓缓开口道:“丝...丝...姐...?”随即轻轻一叹,又问道,“她现在在哪儿呢?” 刘伝山神识昏阙,自是无法回答雪千荨的话语。但口唇仍微微张动,一直重复着那三个字。 深深刻在他心中的三个字,却也深深的刺伤了另一人的心。 远处传来几声尖啸,雪千荨抬目望去,只见远天闪现着四道光际,片刻之后,四道光际落在她身前,出现了四个人影。 四人均身着皈依寺服饰,应是年轻一辈佛门子弟。其中一人和眉善目,体型中庸,雪千荨记得他便是当rì与自己在龙首台论道的恒远僧人;至于其他三人,雪千荨倒不认识。 恒远微微一笑,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可记得小僧?” 雪千荨敛衽为礼道:“恒远师兄,你们为何也来了?” 恒远微笑道:“近rì西南之地妖魔现世,寺内便遣我等四人前来为天下苍生做些善事。不料却在此碰上了广玄门的诸位道友。” 其余三名僧人也分别向雪千荨行礼问好,雪千荨一一还礼。 “恒远师兄,我此行本yù回山。至于其余二位本门师兄却早已前往西南地镇探查了。”雪千荨缓缓道。 恒远奇道:“不知施主为何急于回山?”这时他才注意到雪千荨负着的刘伝山,神sè微微一震,道:“这位道友的伤势极重啊。” 雪千荨缓缓点头,道:“我此行回山便是为这位师弟寻治伤之法的,时间紧迫,还恕我不奉陪了。”说罢正yù御剑离去。 恒远抬手叫道:“道友请留步。” 雪千荨秀眉一蹙,问道:“还有什么事么?”语调也冷了下来。 恒远不以为意,微笑道:“道友这位同门师弟的伤势如此之重,只怕是撑不到广玄山了。若以我们师兄弟四人共施本寺无上佛法金刚禅功力相济,或可益于其身。” 雪千荨忽的一怔,宛如绝境中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平rì里不苟言笑的她,此时竟也微微露出了一分喜sè,随即行礼道:“如此甚好,多谢诸位道兄了。” 恒远从雪千荨手中接过刘伝山,道:“普济世人乃本寺弟子之本分,施主多礼了。” 只见四人盘膝而坐,列为一排,恒远为首,四人动作如出一辙,单手合十默念法诀,登时一股无形气场笼罩在他四人身侧。 过了一会儿,只见最后一名僧人双目豁然睁开,右手二指疾刺,点上了身前之人的背脊经脉处;又过了一会儿,第二名僧人双目顿开,右手二指点上了身前之人的背脊经脉。 雪千荨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不禁也感到有几分奇特怪异,此等阵法,在广玄门中,她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是以怀着好奇的心态,仔细瞧着他四人的运功方式。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自远而近的杂沓脚步声,只见远处走过来三个人影,赫然便是秦蒿那一众人,他们远远的望见这边的情况,秦蒿问道:“你们看,那几个和尚在干什么呢?” 虎三牢喜道:“管他呢,咱们先将那几人给擒住了,拿回修罗堂将功折罪。”身侧那名黄发人愣愣的望着,却不说话。 虎三牢推了推他道:“黄兄,你怎么了?”黄发人抬手指了指前方,道:“你们看,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这时,其他二人的目光也落到远远的那白sè身影上。只见雪千荨玉脸寒霜,怒目而视,手执白sè仙剑,神貌凌然如仙。 忽然他们三人齐声惊道:“唉呀妈呀,这不是那小祖宗嘛?!” 虎三牢心中纳闷,不禁叫道:“他们不是已经潜入西南方了嘛?怎么又出现在这儿?”身旁却不见人回答,虎三牢侧脸一望,只见他们二人早已望风丧胆、逃之夭夭了。 虎三牢暗中叫骂不休,也赶紧折路逃跑了。 雪千荨望见他们三人顷刻间便跑得没影,不禁一怔,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放下仙剑。她虽有辟月古玉携身,但体内尚有伤势未复,此时若只身面对他们三人,也不知有无把握将他们三人击退。 忽然手中仙剑传来一阵颤动,似在悲痛的呻吟一般,雪千荨望去,只见月影剑刃上,漫漫裂痕又延伸 了一寸,她叹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仙剑,没有说话。 这边厢,恒远体内凝聚着身后三位同门的佛**力,现下气沉丹田、息游紫府,蓦地洞开双目,右手成掌推向了刘伝山背脊,登时一股源源不绝的无上佛力倾注体内,庄胜华然。比之道家真元,佛门修行更注重于体悟自xìng、固本培元,是以护体功效远甚于道家。 只见刘伝山面sè微微红润了几分,大有复原之象。雪千荨看在一旁,竟也浅浅露出笑意。 忽然,恒远面sè一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右手,身后三人也齐时收势。雪千荨一怔,急切问道:“怎么了?” 恒远锁眉闭目,盘膝而坐,双手合十,体内一股庄胜佛力失去控制,正自四散周游,似yù冲体而出。约莫一盏茶时间,那股佛力才被恒远以佛家真法所吸纳,此时化作一股白sè氤氲气息,从他脑门冲顶而出。 恒远重重松下一口气,伸手擦去额头热汗,缓缓起身道:“还恕小僧佛法造诣尚浅,仍无法驾驭金刚禅佛力。” 雪千荨见恒远并未受伤,便也放下心来,当下问道:“那我这位师弟,他现在如何了?” 恒远叹了一口气道:“金刚禅本乃皈依寺内无上佛力之一,倘若施法者佛法造诣通天,亦可有起死回生之效。但眼下小僧道行不足,却也只能将这位道友体内震碎的经脉修复少许,其他的还恕无能为力。” 雪千荨神情错愕,雾唇微颤。 恒远忽然道:“小僧往rì曾听闻慧海大师无意说过,此行向东二百里,有一名当世高人隐居,此人医术通天,相传有起死回生之能。但他xìng情古怪,哪怕有百人同时相求,他却也最多救治一人而已。为今之计,道友或可前去一试。” 雪千荨喟然轻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但仍黯然神伤,低声道:“多谢诸位师兄了。”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夺空东去,一道墨绿光影紧随其后。 恒远望着消失在天际的光影,低颂了一声佛号,道:“我们且去罢,或可于其他二位广玄门道友汇合。” *** 二百里本不远,带雪千荨顾及刘伝山,放缓了行速,竟也过了约莫一rì才到达。此地乃是一片低洼地带,水田蔬圃、连绵不已。方圆百里内,却只有一座百丈高峰,怪石嶙峋,灰岩密布,却没有一株草木,倒也颇为奇异。 “那名高人便是居住在山中的么?”雪千寻自言自语道。但她办事持重,还是寻了一名当地名众相询。那人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容颜倾世,怀中却负着一名弱冠少年,于是笑了笑,道:“这位少侠想必是姑娘的意中人罢?” 雪千荨一怔,不答。却问道:“他现下伤势极重,还望先生能告知那名隐士高人居所在何处。”言语中带有几分急切之意。 那人指了指那座岩山,道:“那名高人便是居住在那里了。近些rì子里有许多人被妖魔所伤,都纷纷上山相求,但那名高人xìng情古怪得紧,见到来人多了,便定下一个规矩:一rì只救一人,且医死人不偿命。这位少侠能否得到那位高人的救治,却要看造化了。” 雪千荨谢过那人后,便带着刘伝山寻上山去,但为避嫌,她也没有冒然御剑驰空。 上得山中,只见山腹处竟有一座高达三层的庄园,金砖铜瓦,龙飞凤镶,极为显目。这等架势,分明便是乡绅财主有心炫富,哪里有半分隐士高人模样? 雪千荨不禁皱皱眉头,但还是向庄园行去。 行过一个山坳,眼前的一幕不禁让雪千荨哑口失言。此处距离庄园尚有百丈之距,但却密布了满满的人群,摩肩接踵,吵杂之极,显然都是不远山高水远前来求医的。 雪千荨素喜孤寂僻所,但见刘伝山伤势垂危,却也只得默默忍受心中烦躁之感,默默排在人群之后。 又过了小半rì,忽然雪千荨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刺耳数倍的争吵之声。她心烦至极,当下双目一冷,回首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众人约莫七八个,正风尘仆仆的赶来。其中二人却抬着一个担架,架上躺着一名重伤之人,四肢均废、双目也被挖去,相貌甚是可怜亦可怖。其他数人便护卫着担架上的人,大将冲入人群中,纷纷将挡在前面的众人叱令让开,不时便有厉声暴喝、拳打脚踢。 雪千荨见到这等不平之事,当下烦躁之气更上数倍,若不是顾及到刘伝山,她早已将那些蛮横无理之徒重惩一番了。 不一会儿,那些人便来到了雪千荨身前,刚yù叱令雪千荨让开。只见雪千寻面笼寒霜、目生玄冰,凛然如天仙,冷艳若雪梅,不怒自威。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若这些人再不识好歹,即刻便要动手。 那二人微微一怔,不知怎的心生一股莫名的怯意,当下颇有自知之明的绕过了雪千荨,这才免于其难。 又过了数个时辰,雪千荨这才随着人流缓缓行进到距庄子约莫十丈之处,这才看清原来前方这奢华壮丽的庄园依山而立。大门紧紧闭着,每每便有一名侍从推门而出,将下一名求医者引进,而门旁竟挂着一幅横联,上面用血红sè的墨水撰写着十余个yīn森淋淋的大字: 一rì只救十人,医死人不偿命。 雪千荨看到上面的数字是‘十’而不是‘一’,当下大大松了一口气,当下便觉得希望也多了几分。其实她心中已拟定决意,若那名高人实不愿相救,那也只能以剑相逼了。 这时,她心中忽的冒出一个念头来:“为什么那些入了庄园的人,竟无一人出来?” 正自寻思着,忽然只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呼唤“这位姑娘,到你了。”雪千荨醒然而望,只见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排到了第一个,此时那名侍从正传唤自己。 雪千荨敛衽行了一礼,便随着那名侍从推门而入了。甫一踏入门中,便有一股yīn寒之气扑面而来,隐隐透漏着几分森然,不过厅内光线明亮,处处弥散着古sè古香的儒雅气息,倒也有几分淡尘之意。 那名侍从领着雪千荨经由楼梯径直上了二楼,期间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直到将雪千荨领到长廊尽头的一扇大门时,才回神道:“姑娘,我家先生就在里面,您请便罢。”说罢便返身退下了。 这扇大门约莫二人高,倒也没有什么古怪稀奇之处,当下雪千荨单手推门而入。一个人影映入眼帘,她微微一怔,随即才发觉这人便是自己。 一面浩然明镜正对屋门。 镜中的她容颜清丽、白衣胜雪,潇洒之极。 不知怎的,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竟有一种朦朦胧胧、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人,怎么不像我? 她望向了被自己揽在怀中的刘伝山,神sè似是有几分怪异。 “姑娘你心生迷惘,想来是近rì做了一件自己觉得十分荒唐的事罢?”一个声音传入耳际,雪千荨立时便回过神来,只见身侧数丈外的太师椅上,一名灰袍之人双手倨膝而坐,面sè肃然,一股肃穆之气从雪千荨心中升起,她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那人莞尔道:“姑娘莫害怕,我只救人,从来不害人的。” 雪千荨禀然道:“请问前辈便是隐居于此的神医么?” 那人“咦?”了一声,神sè似有几分奇怪,道:“我在此坐立门户已有不少时rì,每rì寻访求医者数不胜数,哪里算的上是甚么隐居?” 雪千荨当下躬身一礼,道:“还请前辈救治我这位师弟,他前几rì被妖魔所伤,现下xìng命垂危!”只见那人打量着雪千荨与刘伝山,久久没有说话,深邃的双目折shè出他二人的身影。 雪千荨只觉得自己心跳怦怦加速,刘伝山是否能得救便在他一言,若是他执意不救,那也顾不得礼节周至,只能引剑相逼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看见了门侧那一副横联?” 雪千荨点了点头,不语。 那人又问:“我若一时失手,误将你这位师弟给医死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雪千荨唯一愕然,心中不禁对他有了几分怀疑神sè。“莫非他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根本就不懂什么高明医术?”她心中寻思着,但还是久久拿不下主意。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禀然道:“若前辈愿意相救,他自多了一分生还可能;若是不愿,那还恕晚辈稍有得罪了。”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生平最厌恶受他人逼迫行事。且试问姑娘你医术通天,忽有一rì有人求医,你救还是不救?” 雪千荨答道:“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我必定是会救的。” 那人点点头,接着道:“若是十人呢?” 雪千荨仍答道:“我必是要救。” “百人呢?” “救。” “倘若来了一千人都向你寻访医术,你又该如何是好?” 雪千荨秀眉一蹙,神sè中多了一分不耐烦之意,过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救了,下一次岂不是会有一万人前来求医?” 那人点了点头,道:“这便是我现在定下那么一个怪规矩的缘由所在了。那姑娘你再想一想,当你救了成千上万的人命,正自心意懒散之际,竟还有人得寸进尺、以致持剑相逼,你会作何感想?” 雪千荨的呼吸声都凝重了起来,冷然道:“世上若有这等无耻之徒,就是杀了他也不足为异。”忽然,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便是那所谓的‘无耻之徒’,心中不禁一怔,随即低眉侧脸,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一揖道:“先前多有冒犯,还望前辈恕罪。但此行晚辈却是为师弟寻医而来,纵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也是执意要求得前辈高抬贵手的。” 那人唯一沉吟,淡淡说道:“先前便有七人护送一名四肢俱断、双目失明的病人前来求医。他们以强力逼迫,我只得侥幸一试,结果便失手将那人给医死了。” 雪千荨神sè一僵,愕然不知所以。 屋内再无半分声响。 过了一会儿,那人释然叹了一口气,道:“好罢,念在姑娘你还讲几分道理,这人我救了。” 但见雪千荨神sè不对,他补口道:“放心罢,我救人救了几百年,若无人相逼,我不会医死人的。” 说罢,他抬手在太师椅上轻拍几下,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名侍从推门而入,躬身道:“见过大人。” 那人道:“你去对外面那些人说了罢,十rì内,我不会再见客了。” 那人道:“是。”便快步退下了。 雪千荨忽然道:“还敢请问先生名号?此恩rì后必将图报。” 那人微微一笑,答道:“往rì别人都叫我登徒子,这个名字用久了,原本的名字我也忘得一干二净,你便这么称呼我罢。”说罢从太师椅上坐起,来到那一面浩然明镜之前,将手贴在镜面上缓缓挪动,只 见明镜微微移开,墙壁内竟露出一列自上而下的甬道阶梯,漆黑一片。他道:“劳烦姑娘你祭出仙剑映shè一些光亮,我年纪大了,黑的地方看不太清。” 雪千荨微微点头,拿出了月影剑,略一催驰,只见白烟腾起,光华不可言喻。 甬道虽暗,但还是可以容得下二人并立行走,雪千荨念及此人乃前辈,礼数还须遵守,便放慢了一步,走在了他的身后。 登徒子,这个名字当真怪异之极,雪千荨竟是从未听说过,殊不知这名神医到底是何许人也。正自捉摸寻思,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一个词语:登徒浪子。 刹那间,仿佛时光流转,一个清晰的女子声音飘入耳际:“你还盯着台上看。小心人家把你当做登徒浪子一剑给斩了!” “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雪千荨冷冷问道,但她终究不敢以登徒子称呼,便索xìng尊称前辈了。 登徒子不回头,只道:“我住的地方。” 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渐渐闪现一点光亮,愈来愈近,眼看便临近出口了。乍一踏出甬道,一束盛光映目,只见眼前一柄尖刺模样的事物迎面驰来,雪千荨心中一禀,当即上身后仰半分,才看清原来只是一株树杈,微微松了一口气。 登徒子笑道:“姑娘多心了。”便拨开枝杈密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处悠然之所,青木古居、松柏森映。雪千荨回身一望,只见身后乃是数十丈高的山壁,想来此处便是方才那庄园的山壁另一侧了。 赤彘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西南群山中,原本那为遮掩空灵洞穴的峡谷,此时也已被近百人合力凿开一条宽达十丈的泰然大道。 冥刹宗主行在首列,黑衣异人行在一侧,身后依次跟随着叶寒等七人,再后面跟随着的便是冥刹宗的普通弟子了。 一行人气势庞然的来到洞口处,驻足不动。冥刹宗主哈哈大笑,道:“空灵洞终于也被我们给寻到了,此乃天意也!” 叶寒不动声sè,低声道:“宗主,不知先生现在何处?” 冥刹宗主道:“先生昨rì突然说有要事待办,请我宽限一天时rì。想来一rì也快到了,他应该马上就来了罢。” 叶寒重重的鼻息哼了一声,颇有不屑之意,但他从不私下议论他人,便没有说话。 无名寒风从洞中呼呼而出,凶煞之气尽显其中,隐隐还夹杂着某种九幽异兽的低低咆哮声,似是在jǐng示着众人一般。 冥刹宗主忽然道:“修罗堂那一干人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叶寒摇摇头,道:“前几rì属下巡游东北一方,却遇上了修罗堂的虎三牢等一干人,他们正在被三名广玄门下弟子追杀,咱们的颜面都被他们给丢尽了,想来现在修罗堂那一众人正在寻思着如何一雪此耻罢。” 冥刹宗主微一动容,道:“广玄门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叶寒淡淡道:“那rì我还与他们三人交过手,就算是用弑神剑却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广玄门这些年来的底蕴实力是越来越盛,若是再让他们几人修行个几十年,我必然也无能为力了。” 冥刹宗主淡淡一笑道:“无妨,待我们吸纳这九幽地煞为己用,自然就不惧广玄门那一干人了。” 这时,一个黑衣人影凭空而现,道:“rì前不辞而别,还望宗主见谅。”叶寒听着不对,明明宗主是说他请辞一rì,怎的又变成了不辞而别?当下便明白了过来,皱眉不语。 冥刹宗主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 这时,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本孤本古卷,细细翻阅一番后,缓缓道:“此洞乃上古异兽赤彘镇守,此兽极为机jǐng,我们须以生人为饵,方可将其引出。” 冥刹宗主略一迟疑,愠道:“可否以鸟兽之类的禽兽代为引诱?” 黑衣人缓缓摇头,道:“赤彘镇守此地少说也有数万年之久,若是连人禽安危都分辨不清,那要他镇守地脉又有何用?” 叶寒听他这么一说,桀骜之气尽显其中,当下眉头一皱,问道:“冥刹宗中弟子无不忠心无二,我们难道就要让他们死在那畜生手中?” 黑衣异人缓缓道:“如此甚好,现在便是考验他们无二忠心的大好良机。” 眼看他们二人又要有所争议,冥刹宗主插口道:“俗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来一切zì yóu先生定夺。” 叶寒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众人踏入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纷纷祭起了法宝映光,唯有冥刹宗主与黑衣异人不为所动。众人到处,黑暗纷纷退避,仿佛是一只张牙狂舞的利爪,正将众人缓缓引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条甬道内四面皆为崎岖嶙峋的石壁,亘古至今仿佛从未有过分毫的光芒,无尽的黑暗映入了心底,不禁让人悚然而立。不过一众人不下数十,浩浩荡荡踏入洞中,倒也减去了不少恐惧之情。 不知行了多久,只觉得笔直的一条甬道,丝毫没有弯道,似乎直达恶鬼地狱一般。 “吼” 一股凶煞的气息弥散在众人眼前,转瞬间便消匿不见。冥刹宗主顿足道:“方才那是什么?” 黑衣异人不以为意,答道:“赤彘。那畜生见我们人多势众,便隐在洞内黑暗处,等待良机。” 这时,透着光亮能望到前方五丈外,一道石面破壁而出,两侧均为甬道,原来竟是碰上了一条岔路。冥刹宗主抬手一挥,众人齐齐顿足,他道:“叶寒,你吩咐下面的弟子,让他们分作两队探寻。” 叶寒微微一怔,终于还是点点头,将宗主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众冥刹弟子忠心无二,此时自是不敢忤逆,当下分作两拨人,分别寻探左右。 冥刹宗主等九人,却驻足在原地不动,应是在等待着什么。听的前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黑衣异人开口道:“这岔道十有仈jiǔ便是赤彘以灵力所化,只有将来人分散开来,直至一二人时,它才会现身诛灭来敌。待赤彘一现身,我们立刻动手,便可稍减这些座下弟子的伤亡。” 低沉沙哑的余音在洞中徘徊远去,令人不寒而栗。 众弟子自分探左右两条岔路后,没过多久,竟又碰上了一条岔路。大惊失骇下,一行人的首领颤颤巍巍的吩咐道:“我们再分作两拨人,分别探寻左右两条路。”众人服从下去,又分做两行人分头行去。 过了一阵子,前方竟有出现了一条岔路,众人只得又分作两拨人,此时,原本数十人的大队伍,却也给分散的七零八落,一拨人已不足十个。 然而这些岔路似是无穷无尽一般。众人也不知在洞中探寻了多久,过了多少时间,唯独只觉得身旁的伙伴正一个个的减少。 直到他们只剩一名伙伴同行时,他们才感到一股从内心生出升起的深深颤栗。 一人浑身发抖,颤声道:“要、要是前面还有一条岔路出现,我们该怎么办?”他拼命压低声音,似乎怕是惊扰了潜伏在黑暗中的什么可怕事物一般。 另一人强自振作jīng神,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宗主让我们探寻此洞秘密,如果前面还有一条岔路,我们也只得分开了。”他虽语调中肯,但心中也是惧意起伏,还是暗自祈祷着前方的黑暗中千万莫要再次出现岔路了。 果然,趁着昏昏沉沉的光线,他们二人望见前方乃是一面粗糙的石壁,不时有滴水落地,叮咚之音响彻连绵。 前方竟是一条绝路。 他们二人互望一眼,均松了一口气,道:“我们回去禀报宗主罢。”另一人点点头,于是他们二人赶紧踏上了返程。 “吼” 忽然,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阵恶兽的低吼之声,一股狂怒凶煞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人顿时惊若寒蝉。 悠长不见底的甬道中,徘徊回荡着他们二人的惨呼之声,恍若地狱恶鬼夜哭,众人无不骇极悚惧。 黑衣异人豁然睁开双目,道:“它动手了。”冥刹宗主神sè一禀,右手顺势前伸成掌,掌心上翻,光华闪现过后,一只散发着奇异光彩的圆珠赫然在手,圆珠内壁,一团血红煞气左右冲撞不断,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破珠而出。 冥刹宗主左手掐指成诀,念念有词,似是在推算着什么。片刻之后,只见他左手紧握住右手手腕,登时只见圆珠内的一部分血红煞气似受召唤,泠然破珠而出,化作九幽之爪,瞬间便没入了前方的黑暗中。 一股极其猛烈的吞噬血腥之息弥漫在四周,包括叶寒在内的七人均一皱眉,纷纷提运真元抵持这翻腾入体的煞力。 过了一会儿,只见恶魔之爪倏地极速收回,片刻之后,一只半人大小的异兽被利爪牢牢箝制,此时正低鸣咆哮、不断挣扎,大有盛怒之意。 这异兽倒于野猪有几分相似,但是这等霸道强势实非寻常。 忽然,那异兽猛然咆哮一声,整个身躯竟是猛然增大了一圈,只见那利爪蓦地一张扬,竟有也被撑开了一些。 冥刹宗主面sè煞白,眼看就要把持不住,提气叫道:“叶寒!” 叶寒自知其意,迅速祭出弑神剑,身影一拙闪现到冥刹宗主身侧,双手同时紧握住剑柄,只见长剑黑气蒸腾狂舞,猛地迎着那异兽的心脏部位刺去。伴随着一声及其惨烈的“唔唔”高鸣,弑神剑刺入那异兽的体内,霎时间只见黑气集结,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剑身却剧烈颤抖不已。 身后的六人脸sè齐齐一白,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不可置信的事物。 唯见弑神剑上传来阵阵哀鸣,整个剑面竟是被一寸寸的从那异兽体内缓推而出。叶寒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反噬之气从剑身传导入体,当下强运真元相抗,极感吃力。 眼见那异兽咆哮怒吼,冥刹宗主与叶寒二人面白如纸、毫无分毫血sè,眼看就要落败下来。 此兽便是上古异兽赤彘,受命镇守空灵洞已过万年,灵xìng修为已属世间罕有之极。此刻虽被冥刹宗主以乾清珠所箝制,后又遭弑神剑重创,竟还可以大神通之力与之抗衡,丝毫不落下风,大有逆转之势。 上古遗物---乾清珠,放眼世间亦是独一无二,逆天之力足可与辟月古玉相提并论。此物本不出世,后被冥刹宗主探访中原大地所寻获,但以他当下的修为,也仅可发挥此神物的三成威力罢了。 弑神剑乃世上罕有的大凶之器,乃冥刹宗一脉代代相传之信物,本由宗主所持。但冥刹宗主已有乾清珠在手,便将此物慷慨赠与了跟随百年的座下护法---叶寒。 眼见他们二人脸无血sè,已然险象环生,众人不禁都屏住了呼吸。 忽然,黑衣异人神sè一动,长袖微微一抖,手心已然握住了一只翠sè匕首,其势摧枯拉朽般刺向赤彘的门顶。 无声无息,整个匕首剑刃尽数没入赤彘体内。无数娇艳yù滴的翠sè液体从匕首上狂涌而出,霎时间便漫入了赤彘的体内。 二人的面sè微微红润了一些,感觉到那股排山倒海般压迫气势减去了不少。黑衣异人迅速拔出匕首,放入怀中。 场上诸人一阵愕然,他们虽与那黑衣异人相识已有数百年,但此刻却都是头一次见到他出手。乍一出手,一阵道行其乃深不可测也,连一向对他略有不满的叶寒也不禁动容。 所谓百足大虫死而不僵,赤彘虽已成强弩之末,但也不容小觑,仍拼尽最后的余力与乾清珠和弑神剑相持抗衡,冥刹宗主道:“方才先生所持之物,似乎是锥心神匕?” 黑衣异人神sè略微一动,点头缓道:“宗主慧眼,在下所持之物的确是锥心神匕。” “唔...”伴随着一声绝望的哀鸣,赤彘双腿一蹬,果然已经不动了,叶寒松了一口气,正yù撤去真元,忽然黑衣异人拦住他道:“不可,此兽狡猾异常,说不定此是假装身死。” 众人心中一禀,不敢松懈。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候,赤彘仍是一动不动。黑衣异人似是释然放下心来,缓缓点头道:“可以了,它若是装死,必然也是忍受不住这么久不吐纳吸气的。”语罢,冥刹宗主与叶寒互望一眼,同时撤下法阵。 “哼唧”一声,褐影一闪而过,众人无不骇极。 只见九幽之爪缩回乾清珠内的一刹那,赤彘体躯竟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疾影便奔向了洞口方向,但由于元气大伤,终究是有破绽可循的。 众人微微一笑,并没有去追赶。叶寒松了一口气,微笑道:“畜生,果然是诡计多端,竟把我们都给骗过去了!” 冥刹宗主也道:“赤彘不愧是上古异兽。嘿嘿,若无先生鼎力相助,只怕我们也无法制服它。” 黑衣异人神sè似有异样,没有说话。 众人眼前原本的两条岔路,此时竟如同水面涟漪一般微微一荡,顷刻便消匿不见。 一条笔直而下的黑暗甬道呈现在诸人面前。 黑衣异人当先缓缓前行,冥刹宗主跟在他后面也迈开了步伐。叶寒回身道:“你们六人便在这里把守吧,无论是什么人,”说罢他眼神中寒光一闪,“只要想踏入半步,格杀勿论。” 六人躬身领命。 霎时间,洞内光华散尽,再无半分声息。 *** 空灵洞东数十里之地,不时仍有魔教众人周游巡查,孟雨皓与常韵二人为避人耳目,暗袭了两名妖众后换上了他们的着装。这样一来他们仍是不敢大肆行动,只得蛰伏密林中,缓缓寻访前进。 常韵小声道:“孟师兄,这附近的魔教妖人着装跟我们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孟雨皓微微点头,但他见识阅历远高于常韵,便道:“前几rì我们所见的那三人应属修罗堂一脉,现下的妖人便是冥刹宗的人了。” 常韵大有不耐烦之意,发着牢sāo道:“他们魔教妖人行事就是怪,鬼鬼祟祟的到底在干什么呢。这荒山野林的,难道他们是在寻什么奇珍异宝么?” 孟雨皓的xìng子便沉稳坚韧了许多,沉声道:“万事小心为上,别忘了前几rì湘茴她提醒我们的...” 常韵微微一怔,讶道:“孟师兄,你觉得唐...唐师姐的话是真的么?” 孟雨皓望了他一眼,眉头微微一皱,继而发觉自己的确有所失言,便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她的话属实,不知这里潜伏了多少魔教高手,我们当须小心;若她的话是假的,那便是说我们几人的行踪已被魔教妖人窥察到,那我们更是要谨慎了。” 常韵应了一声,觉得此话极有道理,当下点了点头。忽然神sè间掠过一丝忧郁之sè,兀自一声叹息。“不知师妹她现下到了何处,会不会有危险呢?”常韵低低自言自语道,眉间心头均含关切。 孟雨皓淡淡一笑道:“现下与其担心千荨师妹的安危,倒不如想想我们二人的处境罢。”言下之意便是你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去为别人着想,岂非庸人自扰? 常韵带着一丝苦笑,沉沉点点头。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呼喝:“什么人?!”常韵和孟雨皓登时心中一禀,不敢作声。 “魔教妖人!受死罢。”随着一声重喝,说罢只听得“嗖嗖”几声,接着便是法宝兵刃的互斫交斥之音,显然便是两方人已经动上了手。 孟雨皓当即道:“我们去看看!”说罢二人循声潜伏而去,但由于那边正有交战,他们就算露出一些破绽也不会被轻易发觉的。 只见远处的林间金sè佛光闪耀,随时伴随着几声清亮的佛号,孟雨皓惊道:“那是皈依寺的道友!”常韵敌忾共气,手握仙剑正yù出手驰援,孟雨皓抢先一步拉住了他道:“我们先走近一些看看情况,若是他们应付得来,我们便不必多此一举了。” 于是二人又偷偷潜进了数十丈,这才看清,原来皈依寺的四名戒律弟子已陷入了冥刹宗十数人中的包围,此时双方正激战酣斗。 皈依寺一方虽人数劣势,但众人道行均高于冥刹宗弟子,是以以少战多并不落下风,随时趁隙反攻,便有数名冥刹宗弟子命丧敌手。 佛门子弟本不该触犯杀戒,但正魔两道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双方不是拼个你死便是我活。何况百年前魔教大举攻上少室之山,几乎半数的皈依寺弟子命殒其中,其中三大慧僧之一的慧泓上人也未能幸免。由此一役,皈依寺弟子无不对魔教众人敌忾共皿,此番交手,自然是招招取敌xìng命,哪里还会手下留情? 众僧中,尤其是恒远的道行最为深厚,那只金木鱼在他的催驰下佛光鼎盛不衰,所映之处,敌人的法宝无不节节败退,毫无抗衡余地。 常韵不禁看得神采熠熠,道:“孟师兄,那个金木鱼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上一次在仙佛论道中,它就出尽了风头呢。” 孟雨皓道:“那木鱼本名枯禅,乃因空有木鱼而无杵闻名。往rì我曾听家父口道,今rì也是第一次见到它的真面目。”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皈依寺这一方渐渐占据上风,已无悬念。常韵低声道:“孟师兄,我们走罢。单凭这些魔教众人,皈依寺的道友应付过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孟雨皓面sè肃然,不语,却抬手指向了四处的古树上。常韵望去,只见树间时时有疾影穿梭而过,声响极轻,若非细心,决计不可能发觉。反观战场,冥刹宗众人也渐渐撤去了攻势,且战且退,似乎是有意在拖延时间。 孟雨皓道:“魔教众人正在设阵,yù将他们四人困住,我们不可袖手旁观了。”说罢,一道紫光剑影疾闪而上,剑刃寒光一现,抹过潜伏在树杈间那人的咽喉,只见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一命呜呼了。 孟雨皓单手拖住那人的身子,缓缓置于自己身后,无声无响中已取代了原本那人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人影穿梭而来,孟雨皓手起剑落,那人顿时也奔赴黄泉与同门相会。 孟雨皓在此地守株待兔,不一会儿功夫,便已有五六人不明不白的死在他手中。 身后不时也传来几声轻响,孟雨皓微微一笑,知是常韵也屡有斩获。 又过了片刻,树上潜伏的妖人已经被他们二人斩杀殆尽。而正面战场与皈依寺交锋的众人心中大急,心道:“他们怎的还不动手?莫非还没布置好么?”已是节节败退,各顾逃命,不成阵型。 忽然,从一株树上飞下一个物体,“砰”的一声落到地上。众人一看,竟是同门的一具未寒尸体,均吓了一跳。 又是“砰砰砰砰”几声,余下的十数具尸体也尽数落到地上。余下的数名冥刹宗弟子无不肝胆尽丧,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嗖嗖”两声,两个人影出现在众人身前,均身着修罗堂的服饰。恒远微微一笑,已知他二人身份,当下合十行礼道:“多谢二位道友了。” 孟雨皓身子一挺,上前还了一礼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常韵笑道:“恒远师兄,你还记得我么?” 恒远还以一笑道:“数月前,常道友在仙佛论道上惊才熠熠、大显身手,小僧焉有不记得之理啊?”余下的三名僧人也分别向他们二人合十行礼;他们二人礼节周至,一一回礼。 这时,常韵问道:“那这几名魔教妖人,我们怎么处置?” 孟雨皓道:“容我们逼问一番,或许能从他们口中探出一些端倪。” 常韵大步走到那几人面前,厉声问道:“你们这些魔教妖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些什么勾当?!” 那几人悚然一惊,但无一人回答。 常韵又问了一遍,依旧无人回答。 常韵心中恼怒,正yù再问。这时恒远微笑道:“冥刹宗中刑罚历代是极重的,若是泄露了门下机密等事,却要受尽诸般刑罚折磨后处死。所以他们不敢说也是常态。” 那几人乍一听恒远道来,纷纷面向恒远,磕头便如捣蒜一般,纷纷道:“这位佛爷说得对,我们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啊!” 孟雨皓脸sè一沉,“噌噌”两声,抽出紫霞剑刃,只见剑尖微颤、玄光映目,那几名冥刹宗人登时不敢作声。 孟雨皓见他们几人确实不敢说出秘密,心中不禁一阵恚怒,但若以严刑逼供,那却又有失广玄门下正道风范,当下不说话,望向了恒远,想要听他示下。 恒远自是明白孟雨皓的意思,微微一笑,双手合十低颂一声佛号,淡淡道:“若诸位实在不愿说,那便只有稍稍得罪了。本寺历代相传的降魔锁骨缩身之法,不知相较贵派的刑罚孰轻孰重?”恒远语调自始至终一如平态,但却更具威迫力。 冥刹宗弟子互望一眼,均有颤栗之sè。 孟雨皓也肃然道:“降魔锁骨缩身之法你们若经受得住,还有我们广玄门下的玄门先天一气大擒拿法待诸位领教领教。” 冥刹宗弟子自然也是听说过玄门先天一气大擒拿法与降魔锁骨缩身之法的名声,但不知为何,竟然还是无一人敢说出口。 众人等了一盏茶时候,见仍是无人出口,恒远低颂一声佛号,来到一名冥刹宗弟子身前,打量了他几眼,道:“我佛慈悲,这降魔锁骨缩身之法,便由这位施主先来领教罢。你若实在承受不住,只消大叫三声即可,小僧即将法力撤去。” 常韵眉头一皱,但这等严刑逼供的场面他虽未得见,但却也是听说过的。当下他yù意回避,来到林间不远处的地方,负立相候。 过了一会儿,并未听到有任何凄厉惨呼之音。常韵正感奇怪,忽然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身后传来了孟雨皓半带笑意的声音:“师弟,他们已经说了。” 常韵微微一怔,大有不可置信之意,孟雨皓笑道:“这降魔锁骨缩身之法乃是佛门禁制之法,玄门先天一气大擒拿法我其实根本就不会。方才全是我们故意编出来吓吓他们的。” 常韵大大松了一口气,笑道:“孟师兄,真有你的啊,竟然连我也被你们也骗过去了!” 于是二人一同回到场上。那几名冥刹宗的弟子萎靡颓唐的站在一处,皈依寺的四名僧人面带微笑,恒远道:“方才多谢二位道友的配合了。” 常韵一怔,随即才想到他方才故意回避本是出于己身,但却被误以为是虚与委蛇了。当下搔头笑笑,不语。 孟雨皓道:“现下我们当须赶紧赶往西方三十里外,若是魔教妖人真的有所险恶目的,此时只怕已经快得手了!” 恒远点头示意,随即望向了冥刹那一众人,道:“诸位这便请去罢,我们不会为难的。”于是又转向广玄门的二人,道:“我们这便速速前去罢。切记不可冒然行事,只怕有许多魔教高手在此。” 顷刻间,六道光华一闪而过,绝尘西去。 恶战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约莫盏茶时间,他们六人便已达空灵洞附近。 常韵左右环顾一眼,只见前方的山壁间竟有一条约莫数丈宽的谷道,忍不住叫道:“你们看,就在那儿!” 众人相继望去,恒远道:“看来他们那几人的话的确没有错,我们当须小心了。”说罢,只见数道光华一闪,众人纷纷祭起仙器法宝,缓缓逼近谷道。 其实冥刹宗为避人耳目,此地并未安置门下弟子相继巡察,这样一来,正魔两道都被这一手糊弄了过去。若不是正派诸人略施小计从冥刹宗门人口中套出了一些端倪,只怕也被蒙在鼓里了。 众人依序而行,小心谨慎地步上谷道内。只见两侧山壁高逾百丈,sè泽却光鲜如初,不时有落石硕硕而下。 常韵心感奇怪,小声问道:“难道这条路是被人给开山凿出来的?” 再一看众人,均互望一眼,恒远微笑道:“小僧亦是认为如此。” 众人再往前行了一阵,渐渐觉得前方一股无名yīn风瑟瑟扑面,当下各自凝神守一,不再说话。愈往前行,那股无名yīn风便愈发频繁真切,令人感觉仿佛是从血海炼狱中飘至,又或是潜伏在黑暗中九幽煞魔的狰狞声息。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偌大黑暗的洞口呈现在众人眼前,仿佛一只异兽的血盆大口般,没有分毫光亮能透入洞口,完全看不清里面有甚么事物。 常韵脸sè泛白,只觉得背心一阵冰凉,于是咽了咽口水,颤声道:“我们...我们要进去看看么?” 孟雨皓一脸沉着,点了点头,道:“我想冥刹宗的人开山凿路,必是为了这个巨大洞穴。此行虽为下策,但我们众人身负师门重托,也只有入洞一探了,若有危险,以我们六人之力,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皈依寺的四名僧人均齐齐点头,并无异议。 “我们走罢。”孟雨皓一步当先,衬在紫霞剑的玄紫光芒下,行入洞中。众人也纷纷跟上。 透过各式法宝的光华,依稀能看清周围石壁崎岖嶙峋,但脚下的地面却平滑整齐,倒也颇为奇怪。然而前方不时仍有一股瑟瑟yīn风拂过面庞,悚凉之意升上心头。 仿佛洞内潜伏着什么凶猛的异兽,双目凶狠的窥探着诸位入侵者,时时刻刻都会从黑暗中一跃而出。 众人下意识的放轻了声响,惟独听得同伴们的呼吸声。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极轻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的脚步声,孟雨皓禀然道:“什么人?”然而却无人应答,甚至连那一点声响也消匿不见了。 众人四顾一眼,却并无何人的踪影,恒远低声道:“方才”话音未落,只听得周围极近处传来一声陌生的叹息,恒远侧脸望去,唯见石壁崎岖灰暗,什么人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静得出奇。孟雨皓心中道:“莫非是我听错了?”同时紧绷的神经也微微送峙了下来。 “嗤”的一声,前方黑暗中三样玄光事物驰空而来,众人无不心下骇然,当下纷纷侧身躲避。同时五人身后同时出现五道灰影。 孟雨皓抬手道:“诸位小心!”正yù作势,只觉得身后一股迅捷强劲的力道迎面而来,当下他不及思索,回身持剑相抗,只见紫霞剑玄光一闪,孟雨皓身子一震,这才看清原来从黑暗中袭来的竟是一支二尺箭矢。 回身再看,五位同伴均已与五名灰衣人近身不足丈许,各自凝神激斗。孟雨皓见同伴有难,本yù欺身相助,但随即又意识到潜伏在黑暗中的还有一名善用弓箭之人,令他也不敢冒然出手,只可静观其变。 洞内地狱狭窄,加之近身持斗,众人根本无暇施展道佛玄妙法诀。过了一会儿,只见常韵与恒远二人道行较为深厚,这才勉强势均力敌,其余三名皈依寺僧人或多或少均已落于下风。 眼看情况不免,孟雨皓锁眉不语,仍站在原地,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另一名来敌。 果然,黑暗处光华一闪,“嗤”的一声,又是一支箭矢驰向了一名同伴,孟雨皓手起剑落,紫霞剑顿时将那箭矢斩为两半。 黑暗中传来一声“咦?”,显得较为惊讶。黑暗中的那人似乎也看出了孟雨皓的道行非同凡响,隐然是众人内的首领。 眼见场上形势越来越危急。现下也只有恒远一人可势均力敌,但也撑不了多少时候;其余四人包括常韵在内都已面sè煞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只不过是在勉力支撑而已。 忽然,五道灰sè人影一拙,齐齐消失又在了众人眼前。慌乱中,常韵险些一剑斩向了身侧的恒远,当下幸亏他及时收势,这才没有误伤同伴。 众人互望一眼,均有疑惑神sè,凝神又戒备了许久,仍不见有敌人出现,方才那五人仿佛是黑暗中的浮灵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众人哪里敢松弛下半分心神?当下凝神屏息,神经紧绷。 黑暗中又是一支箭矢迎向孟雨皓,孟雨皓回身凌空一斩,箭矢立时断为两截。与此同时,孟雨皓身后灰影一闪,常韵骇极叫道:“师兄小心!” 孟雨皓正yù回身,忽又觉得身侧人影一拙,竟又出现一条灰影。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已知不可相抗,正yù揉身躲避。不料在此这么瞬息的功夫,五道灰影似是凭空而现一般,已然将他四面齐齐围住,他已身陷绝境,无路可退。 孟雨皓修道百年,韧劲非同小可,此时居然临危不乱,仍手引剑诀斩向了面前的一人,“砰”的一声巨响,紫霞剑刃与来敌法宝相斫,僵持半空。与此同时,孟雨皓感到身侧三方均有不同的沉重凌厉真元欺进,但他却已无暇顾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蓝光剑影与一道庄胜金光驰向两名黑衣人的背脊,那二人不假思索撤开攻势,身形一闪,躲避而去。 常韵与恒远的这一招围魏救赵之计颇有成效。但孟雨皓仍身陷三人合围,当下他意领神会,赶紧逼剑倒退数步,虽是如此,他仍是被两肋的兵刃划伤体肤,饶只伤及体内不足寸许,并无大碍。 经此一战,孟雨皓只可说是九死一生,倘若不是常韵与恒远当机立断,在鬼门关上将他拉了回来,他只怕已死于敌手了。他们六人虽乃仙佛两门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但道行修为终究是不及冥刹宗的六名护法,临战经验上也只有恒远与孟雨皓二人较为jīng深;余下四人均是第一次与魔教高手正面交锋,必然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孟雨皓瞬息之间便将敌我两方分析的透透彻彻,当下喝令道:“不可力敌,我们快退!”众人微微一怔,终究也明白此时敌我力量悬殊,当下赶紧催驰仙器法宝疾行后撤。 孟雨皓心知魔教妖人诡计多端,只怕不会如此轻易的让他们全身而退,当下行在众人身后,时时注视着身后的动静,心中法诀已成,若有来敌追赶,他便横空一剑斩落。 不过并未有人追杀他们。大锁出乎意外的,他们竟是平安无恙的逃出了洞中。 方才所历经的一切,恍若噩梦! 那六名灰衣人人仿佛便是幽冥中的无形恶灵,令人悚然生畏。 众人疲于奔命,此时均为一副颇为狼狈的模样,衣衫缕有污垢破痕,不过并无人在意。 孟雨皓重重松了一口气,暗悔唐突。心想若不是撤退及时,只怕他们六人均要命殒此间了。 忽然他又想起了当rì紫衫女子的淡言奉劝,忽然又觉得一阵说不出的辛涩心酸。 “湘茴她一心为我,我却对她缕有猜忌,此次也算是因果报应罢。”他在心里对自己道。诸般心绪起伏,他竟是连肋下两处伤痛都尽数忘却了。 这么多年,昔rì情意仍是不灭不散。 常韵大口喘气,双眼直盯盯的望着黑漆漆的洞口,仍是心有余悸。过了一会儿发觉并无动静,才放下心来,问道:“真是好险啊,那几人是什么来头,怎的如此利害?” 恒远双手合十,低颂一声佛号,道:“他们六人应是冥刹宗十大护教法王之一。想不到此次他们六人竟也来了,却不知魔教众人到底有何惊天yīn谋?”面sè隐隐有担忧之意。 常韵听恒远这么一说,便知那六人必是极厉害的人物,当下重重吁了口气,笑道:“幸亏他们只来了六个人,不然我们就死得难看了。” 恒远淡淡一笑道:“非也,据小僧所知,冥刹宗十大护法在百余年前便已被我方正道以神通之力诛灭三人,现下尚余七人而已。” 常韵搔搔头,仍笑道:“那也是我们福大命大、福大命大。” 众人气氛本是肃穆沉重,此次被常韵几番笑语所动,肃穆之气登时一扫无遗,众僧也纷纷笑了出来。 唯有孟宇皓锁眉不语,恒远淡淡唤道:“孟道兄,现下我们该当如何行事?” 孟宇皓登时醍醐灌顶,始才回过神来,忙道:“我们的行踪想必已经暴露了。若仍留在此间必然危险重重,依我看,我们当须还是赶紧回各自门派将此事禀告给诸位师叔伯长辈,是非该又他们定夺!” 众人互望一眼,想来是不谙而同,恒远微笑道:“如此甚好,久闻孟道兄自任落霞峰首座以来,处事决断,运筹帷幄。今rì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孟雨皓抱拳笑道:“恒远道友见识非凡,韬晦藏拙。这‘名不虚传’四字,在下实在是不该当啊。” 二人对望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这时,恒远又道:“小僧还有一事尚未告知二位。在我们四人来此的路上,曾遇见了贵派雪千荨施主...”恒远将当rì与雪千荨相遇,并告知她东二百里外有一名隐世神医之事尽数告知孟雨皓与常韵二人。 “...二位或可前去与她汇合,事后一道回山。” 孟雨皓点头道:“多谢”话音未落,忽然脚下地面发出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异动,六人无不变sè,身子左右摇晃,赶紧催驰法诀才勉强维持住身体倾倒。 两侧山壁上,乱石尘土纷纷落下,要看整座山壁就要塌陷,孟雨皓叫道:“不好!”随即紫霞剑玄光一盛,将迎面落下的一块乱石斩为两半。当下众人纷纷催驰法力,身形一拙,急速飞身而上,穿梭于密集的岩石中,终于是逃出了升天。 俯身下望,只见方圆近百里的地面兀自颤抖摇晃不止,一道道赫目裂痕长达数十里,崛地而起,血腥之气从裂痕中扑面而来。 仿佛是沉眠了千万年的九幽煞魔使然苏醒,正自狰狞的咆哮一般。 从地底冲顶而起的修罗煞气翻腾不止,众人只觉得体内一阵翻江倒海,眼前金星直冒,干呕yù吐。纷纷赶紧运集道行周游体内,将那股不适之感暂且压制住。 皈依寺佛法素来注重深悟自xìng,此时便派上了大用场,众僧很快便从方才翻江倒海的难受之感中解脱出来;然而广玄门下的二人可是叫苦不迭,仍勉力支持,面sè泛白。 霎时间,此地恍若修罗炼狱。 噬血,仿佛yù身血海! 远处的天际,凭空而现一团熊熊相燃的红sè火焰,瞬间映亮了半边天际! 那团火焰,仿佛是这个世间的神! 无与伦比的神! 主宰一切的神! 这等不属于人间的神圣异象,足可与焚天厉雷的灭神之光相媲美。 南方朱雀,从禽之长,丹穴化生,碧雷流响,奇彩五sè,神仪六象,来导吾前。 一声尖锐的神圣高鸣之音,漫天回荡,从聊无声息直至震耳yù聋,仿佛永不歇止。 孟雨皓望见天际那腾舞的火红,骇极大叫道:“朱雀!那是朱雀!”他的声音瞬间便被湮没,连他自己也听不见了。 到底是何等旷世异动,竟是惊动了传说中的四大神兽――南方之神――朱雀。 只见朱雀双羽扑朔,举世狂风呼啸而来,孟雨皓等人身处百丈高空,竟也无法保持镇静,齐齐变了脸sè。 火红sè的巨大双目,无数火焰喷吐而出,那鼎盛的怒火,仿佛要将整个世间焚为灰烬! 没有人注意到,那从地底喷发而出的那股修罗煞气渐渐弱了下去。 朱雀的火焰也弱下来了一分。 身处半空的六人对望一眼,似是叹愕到了极点一般。孟雨皓还算保持镇定,打了一个立刻逃走的手势,众人立即会意。下一刻,六道光华急速北行而去。 空中的神火与地底的恶魔彼此对峙,仿佛是在试探着对方,互有顾忌,谁也不敢冒然出手。只见煞气每弱下来一分,火光也随之黯淡一分。 良久之后,最后一丝煞气也消失不见。 飞舞半空的神鸟双目骨溜溜的转动不定,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事物,终于是寻不见了那股修罗煞力。蓦地高鸣一声,羽翼一振,化作一道烈火,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天际外。 约莫半个时辰后,原本塌陷的山壁处,发出几声异响,随即一块巨石被翻起,九个人影依次跃了出来,赫然便是冥刹宗主等九人。 黑衣异人缓缓望着天际,喃喃道:“想不到我们破去地心辰龙之脉,竟是将神兽朱雀都惊动了...” 冥刹宗主喟然叹道:“我本以为朱雀乃是传说中的神兽,岂知它竟真的存活于世上。这一次若不是我们行动较快,只怕已然被朱雀给焚为灰烬了...” 众人默然。 冥刹宗主双眼微闭,似有几分不甘神sè,终于还是道:“恐怕我们得停手了,若是下一次再是惊动了它,我们谁都活不了。” 黑衣异人缓缓摇头,淡淡道:“宗主你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现在还未达成。” 冥刹宗主微微一怔,但仍是沉下气来道:“先生,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对付神兽朱雀么?” 黑衣异人摇了摇头,道:“古书记载,下一处辰龙之脉在西方无源水域,若是再次惊动了四大神兽,那也应是白虎出世。”过了一会儿,他又道:“零护法,我有件事想要请教。” 叶寒道:“先生请直言,若是在下所知,自当告之。” “我曾听闻零护法曾亲眼见过焚天厉雷,却不知是何等威势?”黑衣异人忽然问道。 叶寒一怔,随即变了脸sè,留露出一股为之叹愕的神情,叹了一口气道:“还恕在下口拙,却是形容不出来。” 黑衣异人神sè间异光一现,道:“此节我自有办法,宗主若是信得过我,那便遵循约定罢,事成之后与我们都有莫大的好处。” 深忆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一名白衣女子凝气卓立,仰望苍穹,直至朱雀消失在天际边。 不可一世的烈焰,在上一刻已然将她的绝世容颜映成了淡红sè。 “我若没有看错,那应是神兽朱雀罢。”一个平和友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侧脸望去,只见登徒子手抚长须,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雪千荨听到‘朱雀’二字,微微一怔,但还是问道:“前辈,他没事了么?” 登徒子望见她的神情,忽的淡淡笑道:“不知姑娘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雪千荨默然,过了一会儿才勉强一笑道:“我自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登徒子哈哈笑道:“如此甚好。方才我从那位少侠口中屡屡听到‘丝丝姐’三字,想必心中所念的也必是姑娘你了罢。” 雪千荨轻叹一口气,凄恻摇头,低声道:“我叫雪千荨。他口中所念的‘丝丝姐’,却是我的同门师妹,他的师姐。” 登徒子一窒,万万想不到竟有这等曲折之处。此番他所见这白衣女子心中牵挂他的伤势,本yù善言相慰一番,以图稍减担忧之情。谁知他却弄巧成拙,反倒触及别人心中伤处,当下心中满是歉疚之意。 “咳咳,方才是我开玩笑的。”登徒子咳嗽两声道,“姑娘你莫在意。我这人隐居在这鬼地方许多年了,自然是闷得慌,所以偶尔语无伦次,也是人之常情。” 雪千荨不语。 登徒子心中一惊,心想自己莫非又是说错了话冒犯到了人家?当下歉疚之意更增五分,饶是面对一个年轻晚辈,他却也不敢冒然出言了。 过了一会儿,他岔开话题道:“不知姑娘你的伤势现下感觉如何了?” 雪千荨道:“我这点小伤已无大碍,几rì便会恢复的。” 登徒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所谓伤筋动骨尚需百rì方可复原,姑娘若不信,可以舒展一下右手的经脉,看看可有不适之感否?” 雪千荨依言抬起右臂,白皙手心翻转半周,掌心一团白气凭空而现,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之感从骨髓深处传导而来,她的手臂一震,那团白气也随之消散了。 登徒子望见她的倾世容颜上竟出现了一丝痛苦神sè,道:“我说的不错罢。姑娘你若想少受点苦,还是让我治一治的好。” 雪千荨不禁也对登徒子的医术有几分钦佩之意,心中也明白他只不过是以图弥补方才的失言之行。当下她点点头,随着登徒子行入了青木古屋中。 她端坐在屋中长椅间,目光却有意无意朝着一处房间内望去。只见屋内一张青松床铺上,平躺着一个男子,神情伴有微恙,面sè相较之前已经红润了许多。 那一刻,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一阵脚步声从后堂传来,只见登徒子左手端着一碗汤药,右手捧着一株不知名的草药寒枝,正大步阔绰的走向前堂。 一股浓烈的苦涩药味儿弥散在屋中,雪千荨不禁秀眉一蹙。 “呃...前辈,我难道也要喝药么?”雪千荨悻悻问道,看她语sè神情,似是及其不愿的。 登徒子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将那株草药和汤药置放在桌上,道:“将这株草叶浸泡在这碗汤药中,待一炷香时间后取出草药,磨碎成干粉后稍加水分擦拭在臂上。待到三rì,姑娘的手臂必然无恙了。”说罢拂袖走出屋中,径向直至潜藏在山壁中的暗道。 登徒子虽名义上隐居此地,但却仍需应理诸般烦杂事务,寻访求医者数不胜数,他却须一一待见,是以多年间无一宁rì。 雪千荨依照他的嘱咐,将草药置于汤药中浸泡,其间葱指顶尖不小心沾上了一点半星的汤药。雪千荨随即一怔,手间的淡淡的馥郁芬香中竟是沾染了一丝苦涩的味道,宛如一块纯白美玉中出现了一点瑕疵般,当下她使劲搓揉指尖,yù想将那令人讨厌的汤药水抹去。 谁知那股味道被她这么一抹,竟是愈来愈浓,本来这股苦味只限于指尖,继而整只右手都充满了药味儿,不一会儿左手上竟也出现了刺鼻的草药味道。她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了努力,当下起身来到屋后打水清洗了一番双手,甚至还摘下了几株登徒子种在院中陶冶情cāo的清新花束敷在玉手上,这才将那股药味儿完完全全给清除干净了。 本来屋中尚有登徒子在场,她不便行事,此时登徒子既已离开,她倒也无所萦怀,悄然来到刘伝山床边,凝立不语,静静的望着他。 淮阳城内,那半带痴迷的面孔; 栖霞崖上,两次尘缘间的邂逅; 龙首台前,略带关切之意的眼神。 她的神情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竟是那么平淡自然。 九天仙子临瞰人间,世间黯然的光彩无法使她留意。 星眸淡雅,仿佛天际闪耀的星辰一般,自太初以来的千万年间,俯瞰尘世。 这种感觉,早已成为了灵魂深处的守候。 “丝...丝...姐...”刘伝山双唇干裂,却仍是缓缓张动着,声调缓楚、气若游丝,“你...别...走...我...我们...一....起...” 殊不知他在梦中看到了什么难以割舍的情景,只见他左臂微微抬起,五指虚张,兀自微微颤抖。 一只白皙逾恒的温热玉手握住了他的手心。 一股真实温热轻柔之感传入他的体内。 梦中的绿衫女子,笑靥如花,柔情似水,忽的玉指前探,与他十指交织。 刘伝山不会知道梦与现实的差距。 他的面孔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殊不知,一梦千年又何妨? “待你伤势复原,我陪着你一起去寻她,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找到她的......” ... ... *** 西南大地乃有古城曦和城,坐落于空灵山脉正东五十里处。 午后时分,三个落魄的人影结伴行入城中。且见那三人衣着破烂,整个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其中一人竟也是个穷酸书生模样,其余二人相貌也异于常人,却不知那三人是不是逃难而来的。 望见城中众人异样的目光,秦蒿勃然大怒,叫道:“你们看什么看?没见过爷?”虎三牢振臂将他的话头拦了下来,四顾了一眼,低声道:“小声点儿!若是我们的行踪被堂中的人寻查到了,一个都别想能活!” 身侧那黄发男子也道:“是啊,秦兄。我们暂忍一时之辱,乃大丈夫行径。等这会儿风头过去了,天下地大还不够我们去逍遥快活么?” 秦蒿果然停下了口,当下狠狠盯了一眼众人,众人赶紧移开目光。 “城中嘲杂,如果我们扮作他人模样,那肯定不会有人认得我们了。”秦蒿小声献策道,“要不我们先去弄几套干净衣服换上?” 其余二人同时点点头,黄发男子忽然道:“秦兄,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先去大吃一顿的。咱们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其余二人同时点点头,齐声道:“好。咱们仨先去饱吃一顿。”说罢,三人勾肩搭背的并行于街上。虽时不时有人投来异样的神sè,不过他们三人乃江湖异流,绝不拘于俗礼,加上秦蒿也权衡过利弊,于是都毫不在意。 来到一家较为奢华的客栈前,他们三人大步跨入,却被看堂的给喝令住了,“你们仨叫花子哪来的?快滚出去!” 秦蒿怒道:“你骂谁叫花子呢?你难道没长眼睛吗,咱们三个爷要来吃一顿!” 看堂的冷笑一声道:“看你们这一副叫花子模样,吃得起么?” 他们三人同时勃然大怒,纷纷伸手入怀摸银两,却齐齐僵在了原地,互望了一眼,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等时候,虎三牢也放低了架子,笑容可掬的问道:“秦兄,这顿饭只怕得你请了。我纵横江湖多年,身上从来不带一分钱的。” 黄发男子也连连点头。 秦蒿破口大骂道:“你们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像是身上带了钱的人么?” 那看堂的见他们这等落魄形貌,当下面露鄙夷神sè,叉腰喝道:“没钱就快滚,别给我们店惹晦气!” 三人见他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恚然大怒,正yù作势将那看堂的毙了。忽然又想到他们三人私自逃离修罗堂中,若是一时冲动出手伤人,只怕会暴露了身份,那可真是以小失大了。 当下他们三人强忍住腾腾燃烧的怒火,正yù退步离去。忽然身侧传来一个清脆的桃李女子声音:“你们这破店里有你这个大煞星,难道还嫌晦气不够多么?” 只见那女子将一锭黄金随手掷来,映在烈rì下闪闪发亮,“砰砰”两声,正好砸在那看堂人的脑袋上。那人赶紧俯身将两锭黄金揣在怀中,生怕化了一样。 那女子笑道:“这些钱,够我们四人吃一顿了么?” 看堂人一张脸几乎都笑成了一团,赶紧点头道:“够够够,吃十顿都没问题。咦...姑娘你不是一个人么,哪里来的四个?” 那女子玉指一挫,指向了虎三牢等三人,嗔道:“你没长眼睛么,这不是四个人难道还是几个?” 看堂人微微一怔,立时改颜相向,赶紧俯身迎道:“没问题,没问题。四位客官请进,本店已为各位安排了上等雅座!” 且见那女子身着杏黄sè长衫,杏脸桃腮、貌若chūn桃,束发挽起,举手投足间无不风韵十足。虎三牢等见这这女子竟有美貌,当下齐齐都愣了一下。 那女子走到虎三牢和秦蒿面前,莞尔一笑道:“你们二人还认得我么?” 二人互望一眼,心想我们若是曾见过这等女子,哪里会有不记得之理?虎三牢为人忠厚豪迈,摇摇头道:“我没见过姑娘呢。” 那女子破口一笑道:“想不到你们记xìng倒也差,罢了,先去吃饭罢。”于是她当头踏入店中,虎三牢等人互望一眼,心想有人请吃饭不吃白不吃,于是也跟在后面。 看堂人将他们四人领到三楼的客座,古韵风味甚浓,屏风古卷高悬,桌椅的缮木味清新自如。 他们四人在一张桌上席坐,那女子道:“店小二,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随随便便上个十七八样,少了一样都不行!” 看堂人霍然而惊,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当下他狠狠揪了一下自己的脸皮,果然传来一阵淋漓的痛意,当下赶紧俯身叫道:“好嘞好嘞,小的马上就去置办。”说罢一道烟奔下了楼梯。 虎三牢望见那女子的容貌,忽然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继而变得真切起来,他惊道:“姑娘你,姑娘你就是那天我们在小镇上见到的...”这时,秦蒿也记了起来,叫道:“是啊,就是那天”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当时你们下手倒还真不轻呢。” 这女子赫然便是柳丝丝了。 虎三牢和秦蒿互看一眼,想起当rì他们二人痛下杀手,这女子却以德报怨,还请他们吃饭,真是菩萨心肠也。当下均有歉疚之意。 虎三牢心xìng豪迈,当下笑道:“当rì真是对不住姑娘了。”秦蒿也赔笑道:“还望姑娘莫在意。” 柳丝丝拿起桌上的一只上等杏果儿,放在手中把弄了一番,问道:“你们三个,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三人悚然一惊,柳丝丝又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没有什么恶意。”说罢,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天我孤身一人,倒还是觉得有些索然无趣的。” 黄发男子倒是个明眼人,当下问道:“姑娘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三个rì后跟着你一起么?” 柳丝丝点点头,道:“反正我们现在都是一样的人了,无依无靠、漂泊江湖,何不结为一道呢?” 虎三牢听着不对,问道:“不对啊姑娘,那天与姑娘一道的不是还有一位俊朗的少侠么?”忽然,他神sè一震,踌躇道:“莫...莫非那rì我出手太重,那位少侠已经...已经...” 柳丝丝螓首微摇,似是不意萦怀,道:“他命硬着呢,没那么容易死。还有啊,以后别再提他了,我已经把他忘了。” 秦蒿问道:“为什么啊?那天那位少侠不顾xìng命的保护你,我和虎三哥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虎三牢也连连称是。 刘伝山和柳丝丝二人可谓是郎才女貌,此乃佳偶天成的一对。此次不知为何他们二位少男少女竟龃龉反目,虎三牢和秦蒿二人虽身在局外,却也不胜惋惜。 柳丝丝玉脸微沉,似有黯淡神sè,轻轻叹了一声道:“这不关他的事,是我的原因。”只见她杏目轻眨,“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三位帮我。” 虎三牢道:“姑娘所托什么事?只要我们做得到的,一定包在我们身上。”其余二人也点头示意。 柳丝丝神sè一冷,双目寒光陡然一闪,语调冷若寒风,“你要你们帮我杀一些人,千刀万剐。” 三人一怔,随即互望了一眼,似有踌躇神情。 “放心罢,这事不难的。你们只需将我要杀的人抓到我面前,我要亲自下手。”冷冷的语调中充斥着无尽的怨恨之意,方才还貌若桃李的柳丝丝,此刻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黄发男子问道:“不知那些人是如何得罪了姑娘你了?你杀了他们还不算,却要千刀万剐,这不是作孽么。” 柳丝丝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那黄发男子一眼,满目尽是凄迷之sè,缓缓道:“这便是我一定要忘了他原因。” 黄发男子顷刻间便明白了柳丝丝言外之意,倒吸一口凉气,久久说不出话来。虎三牢望见他一副惊愕不已的神sè,推了推他,道:“黄兄,你这是怎么了?” 黄发男子缓缓看了虎三牢一眼,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道:“呃。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些人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姑娘的。” 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约莫有好几人。当头一人身穿绿袍,须发尽白,尽显老态龙钟之像,不怒自威。 虎三牢等人望见那绿袍人,悚然而惊,一时都噤若寒蝉。那绿袍人这时也望见了兀自神情发颤的虎三牢等人,当下轻哼一声,道:“还真是巧啊。我派出堂内数百名弟子四处搜寻都没将你们给抓回来,谁知你们却躲在这儿享清福!” 虎三牢等人不敢作声。 这时,身后一名细眉方脸之人踏前一步,指着那三人道:“万兄,何事动怒?”绿袍人道:“哼,他们乃是本堂叛徒,却被我给遇上了。” 细眉方脸者淡淡道:“既然遇上了,那随手杀了便是。若是万兄不便下手,那便由小弟代劳罢。” 这时,柳丝丝豁然从座上站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咦,叶伯伯?” 只见一名长袍儒巾之人端立在二人身侧,不是叶寒又是何人? 叶寒淡淡一笑,道:“柳姑娘,别来无恙啊。” 绿袍者乃是修罗堂堂主,俗名万人寿;身侧之人便是冥刹宗宗主,单姓穆,名云柯。 穆云柯唯一迟疑,问道:“怎么?你认识她?” 叶寒点头,掩口悄声道:“在下曾与她有过两面之缘,她乃是慧空大师之女。” 穆云柯细细打量了柳丝丝一眼,颇有赞许之意,道:“我观姑娘小小年纪便气宇轩然,rì后必成大器啊。” “哼!”万人寿重哼一声,右手前探,正yù凝气作势。且见穆云柯左臂一振,拦在了他右手前头。万人寿大怒,左手微抬yù握住穆云柯的手腕,穆云柯早已算准了他的动作,右臂左探将他的左腕抓住。 短短瞬息之间,二人已过近十招,但穆云柯占尽先机,此番将万人寿的双手牢牢箝制,任凭他如何移位也无法脱逃。 万人寿知败局已定,当下袖袍一振,撤下双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云柯笑道:“自古圣人有曰:以德报怨。他们三人虽叛教而去,万兄大可一笑置之罢了,却又何必自降身份除去他们二人呢?小弟斗胆请求万兄卖我一个薄面,便饶过他们罢。” 万人寿怒道:“你!...”但见穆云柯明言相求,他自忖德高长辈,却也不便相拒,便释然道:“好罢,此次就看在万兄的面子上,我饶过他们三人了。”说罢,他转向虎三牢等三人,威严道:“从今以后,你们便不是我修罗堂的弟子了。三位请便罢。” 说罢踏步走向里间,不再理会。 柳丝丝报以一笑道:“多谢了。” 穆云柯淡淡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于是他与叶寒二人也随着万人寿走向里间去了。 叶寒有意无意看了柳丝丝一眼,忽然神sè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异样,终于是没有作声。 待到他们三人走远了,虎三牢等三人才重重缓下一口气,如在死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姑娘,想不到你人脉这么广。连零护法和冥刹宗宗主都与你有交情!”黄发男子笑道。 柳丝丝“嗯?”了一声,问道:“你们说什么?什么零护法和什么宗宗主的,我又不认识。” 黄发男子疑道:“难道方才那几人姑娘你难道根本就不认识?” 柳丝丝这才明白他言下之意,道:“哦,你说得是他们几个人啊。我就认识叶伯伯一人而已,其他两个人我也不认识的。”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均有疑惑神sè,心中是万万想不通,为何冥刹宗宗主竟会为了他们三人亲自向万人寿求情。 “对了,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我总不能一直喂喂喂的称呼罢。”柳丝丝笑道,“我叫柳丝丝。” 他们三人也依次告知了柳丝丝自己的名字。那黄发男子的名字甚是古怪,竟是叫做黄老兄,无怪乎他人都不敢直言相讳他的名字了。 柳丝丝心想这人倒真是古怪之极,连名字都要占人家老大一个便宜,当下哂道:“难不成你的父母见了你,也要称呼你为老兄么?” 黄老兄道:“这名字是我后来自己取的,并非父母所受。柳姑娘你不必如此拘谨,rì后叫我小黄就行。” “唔唔,虎三哥、秦四哥、黄五哥,反正我年纪也是最小,还是敬称你们为好。” 只见柳丝丝笑容可掬,纯真xìng情宛如黄发孩童一般,与方才又判若二人。虎三牢等人虽在外名声不好,但为人处事总归是不坏的。若在平rì里,秦蒿和黄老兄早就一怒而起,想要将‘四’与‘五’二字变为‘一’与‘二’了,此时他们三人表现出少有的默契,当下只笑笑,没吭声。 启程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十rì后。 刘伝山自被登徒子亲自医治推拿,加之每rì服用登徒子收藏的各类仙丹灵药,情况每况愈上。这几rì已于常人并无大异,但是却仍然昏迷不醒。 或许是他不愿醒来罢? 屋中飘出一声淡淡的叹息之声,犹若丝雨。登徒子推门而入,又为刘伝山把了一次脉,捋须叹了一口气道:“奇怪,他怎么还没有醒?” 雪千荨没有说话。 登徒子候了一会儿,自觉无趣,当下轻拂衣袖,正yù返身离去。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子声音:“前辈,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登徒子驻足,淡淡笑道:“说罢,什么事?” 雪千荨侧过脸来,忽的雾唇一抿,道:“若是他醒了,还望前辈莫要将我受伤的事告诉他。前几rì我那两位同门师兄探访一事,亦可不提。” 登徒子唯一迟疑,终究是明白眼前白衣女子的心意。忽的他望见躺在床上的刘伝山神sè似乎动了一下,再细看一眼,发觉他仍是昏迷不醒,原来只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而已。他沉吟一声,捋须问道:“好罢,此间之事我绝口不提。” 雪千荨螓首轻点,低低道:“我先谢过前辈了。” 登徒子面露慈祥之sè,微微点头示意。 雪千荨垂帘回首,忽的愣住了。 刘伝山不知何时竟是已醒了过来,半坐在床铺上,也在望着她。 迥然的双目,生出一股恍惚迷茫之sè,随即又被一种坚韧沉着之sè所取代。 三年前,尘封的往事,尽化为淡淡的释然一笑。 雪千荨也微微一笑,但是笑容显得不是那么的自然,雾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二人相互无言。 “咳咳!”身后传来一阵老气咳嗽声,他二人同时循声望去,却是登徒子干笑着道:“这位少侠昏迷多rì,尚需进食冲腹。那我先去准备一些粗茶淡饭了。”说罢转身走出了房间。 雪千荨背对刘伝山,缓缓抽回了玉手,却没有回过身子。 “原来一直是你么...”刘伝山感受着手心残留的余温,思索着一阵后终于想起了那白衣女子的名字,“...千荨师姐?” 雪千荨回首淡淡一笑,道:“你现下伤势如何了?” 刘伝山搔搔后脑,问道:“为什么师姐你会在这里?”忽然,他又意识到自己还未回答她的问候,“呃,我现在觉得身子已经好多了。” 雪千荨叹了一口气,道:“师尊命我下山寻你们二人,但我只找到你一人。” 刘伝山甩甩脑袋,忽然神sè一震,惊道:“对了,丝丝姐她人呢?”若不是他体虚无力,只怕早已一跃而起了。 雪千荨一怔,道:“你问我我哪里知道?你不是跟她在一起的么?” 刘伝山拼命在脑中回想,紧闭双目,渐渐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他缓下神情,颓然道:“我记不清了,我只是记得好像有一位狐妖姐姐说要带我去找丝丝姐的...后来,后来...”忽然,耳畔传入一声轻轻的龙吟之音,犹如发自心灵深处真挚的呼唤。刘伝山侧脸望去,只见床边的缮木桌上,静静的放着一柄墨绿sè的仙剑。 “对了,我好像用过这柄剑。”刘伝山指着碧落飞鸿道,“后来的事,我就想不起来了...” 雪千荨望了一眼碧落飞鸿,露出一股奇异的眼光。只见那柄剑灵xìng极强,犹若一条青天神龙,浩气纯盛,却露出一股桀骜不羁之气,但却不知为何竟会服从于道行微乎其微的刘伝山。 “这柄剑,你从哪里得来的?”雪千荨闻言问道。 刘伝山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忽然神sè一亮,道:“是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于是他将方才忆起之事尽数与雪千荨说了一遍。 雪千荨听到一处,微微一愣,道:“掉下悬崖?你们掉下悬崖了?” 刘伝山点点头,道:“嗯。然后这把剑就一直跟着我了,后来我还遇上了一位狐妖姐姐,她说要带我去找丝丝姐。后来我们都受伤了,被一群人追杀,咦?那位姐姐现在在哪里?啊!不对,那位姐姐好像...好像已经被他们...杀死了!”且见刘伝山神情忽然慌乱错愕,大有狂躁癫狂之象。 雪千荨大吃一惊,当下慰声道:“你先养好身子罢,我们总会找到她的。”忽然,她忆起了当rì遇上那白发男子的情形,依稀记得他怀中所携之人,好像是一名女子。她本yù询问一下刘伝山,但见他神sè急躁,只怕这么一问又会触及他的敏感神经,当下她没有问出口。 她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竟如天籁妙音一般,缓缓流淌入刘伝山的脑中,仿佛天降甘霖,将他心中那股错乱急躁的情绪平息了。 雪千荨见刘伝山神情稍有缓和,又道:“柳师妹此时必然安然无恙的,明rì一早我们便去找她。”同时,她始然意识到当rì自己似乎是过于莽撞,那名白发男子可能并不是出手伤刘伝山之人。若非如此,为何他遭受无形剑遁一击后仍一笑而过,并未再动手呢? 望见刘伝山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她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绝口不再提关于柳丝丝的任何事。 “你现下修为怎么样了?下山数月可有长进么?”雪千荨问道。 刘伝山干笑一声,摇摇头道:“这些天我们都在游山玩水,就把玄门修炼之法暂且给抛下了。” 雪千荨并无怒意,反而淡淡一笑道:“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深悟修道杳杳千百载,也不急于一时,rì后回山再修行也不迟的。” “小时候,我也喜好偷懒贪玩的。当时我道法小有所成,一时兴起便将翠竹峰中的竹林毁去了一大片,结果师尊她竟是盛怒不可遏,后来多亏了诸位师兄师姐轮着帮我求了半个月的情,终于师尊的气消了。后来她便罚我在栖霞崖思过二十年,现在算来,也有十四五年了罢。” 刘伝山听他道完,不禁膛目结舌,奇道:“师尊她人一直不都很好的么,怎么会罚得师姐你这么重?” 雪千荨道:“师尊她对你与柳师妹二人自是极好的,对其他人可就不一样了。” 刘伝山初还不明所以,后来忽然想起莫子骞那rì所说的话,当下他心中未免有愧,也不yù再提此事,于是岔开话题道:“师姐你从小时候起,被罚有十五年了...原来你年纪也跟我差不多的啊?” 雪千荨微微一怔,继而留露出一股奇怪的神sè,似乎是在质疑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看起来年纪应比你大得多?” 刘伝山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下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师姐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非常漂亮年轻的。”他本就口齿笨拙,殊不知此次又是yù盖弥彰之言。 雪千荨秀眉微微一蹙,露出古怪神情,蓦地问道:“第一次见我?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刘伝山怔怔道:“师姐你不记得了么。那天在淮阳城中,我是见过你的啊。”看他神情自然,倒不像是在杜撰。 雪千荨微一叹愕,奇道:“淮阳城?!那天的事,你竟然想起来了?” 刘伝山瞪大了眼睛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好像把这事给忘了,不过刚才一下子又是想了起来。” 当rì雪千荨被辟月古玉消除体内的极寒幽息剧毒后,功力已有所增进。她本与刘伝山的关系就微妙之极,又唯恐rì后二人原本微妙的关系又会犹如古树青藤一般蔓延交错。几近踌躇后,她便施用了玄门秘术----三生饮梦仙诀,将刘伝山对她的记忆就此抹去。 殊不知刘伝山历经生死大劫,无意间竟是领悟道家推崇备至的明镜止水境界,同时也将将三生回梦仙诀给破去了。 古人有云: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 雪千荨素来禀然持稳,此时竟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疑惑之情,最后,她勉强一笑,叹道:“罢了,记起便记起罢,也没有什么分别的。” 登徒子的非但医术高明,厨艺竟也是深藏不露。只见他端上的饭菜只有两道青菜与一碗米饭,看似平淡无奇,但不知饭菜中加入了什么神妙的作料,入口便觉口感甚妙,舌底生津,刘伝山已有十余rì未曾进食,当下哪里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当下端起碗筷便是狼吞虎咽,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毫无余粒。 登徒子捋须一笑道:“少侠好食yù!” 刘伝山放下碗筷,笑道:“前辈,你到底是怎么做的饭菜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菜肴!” 登徒子哈哈仰天大笑几声,道:“我所做饭菜本乃是平常菜肴,只是在你看来却胜过琼浆罢了。若是我厨艺真有你说的那名高明,那我还当什么神医,早就改行去做神厨了!” 这一番话风趣幽默却又不失长辈风范,竟连平rì里不苟言笑雪千荨竟也微微笑了出来。 “不知二位现下有何打算?”登徒子忽然问道。 雪千荨道:“明rì我便与他一同去寻人,不便再躁扰前辈了。” 登徒子微笑道:“如此便好。明rì一早,我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二人同时一怔,登徒子忙解释道:“那天被我医死的似乎是个有来头的人,想来他们不会善罢甘的,若是来寻仇我可应付不来。所以我还是赶紧溜之大吉的好。” 刘伝山流露出一股感慨之意,心想登徒子在此地为医已有多年,此时却要躲避仇敌、背井离乡,真乃天道不测也。 雪千荨却不然,她从那rì登徒子的言语中便知,登徒子早就厌倦了这等俗世生活,此次借机远走并非什么坏事。 第二rì,雪千荨醒来之际,窗外仍是星夜斗转,她本yù再睡个回笼觉,忽然听到堂内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在来回踱步。 雪千荨轻轻叹了一口气,振衣起床。推门而出,果然是刘伝山负立在堂内踱步,只见他双眼发红,看来是一夜未眠。 刘伝山见雪千荨走了出来,悻悻问道:“我是不是动静太大,吵着师姐了?” 雪千荨微微摇头,道:“我们这便去向登徒子前辈辞别罢。” 刘伝山神sè一振,jīng神似乎也好了许多,道:“前辈他已经走了。” 雪千荨微微一愕,还yù待问,但终究是明白刘伝山心中那宛如湍湍流水一般的急迫之意,虽说天南地北之下寻一人,实非一时之功。“那我们便也去罢。对了,你现下还可御剑么?” 刘伝山右手一抬,看了看手中的碧落飞鸿,讷道:“这把剑应该能用的吧。” “应该?”雪千荨秀眉一蹙,不禁对刘伝山有了几分担忧之意,“你的意思说从来没用过这把剑?” 刘伝山搔搔后脑道:“我记得那天是确确实实用这把剑斗过法的。不过我感觉倒不像是我在用剑,反而是剑在用我。” 雪千荨被刘伝山一番话说得是云里雾里,当下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道:“你先用这把剑试试,若是不能飞,我载你便是。” 刘伝山点点头,端着碧落飞鸿走到屋外。 夜空璀璨,银光泻地。 刘伝山手引剑诀,默念一句御剑法诀,满拟碧落飞鸿会自行出鞘,谁知他一句法诀念完都快一盏茶时间了,碧落飞鸿根本就没有反应。 刘伝山哑然失笑,雪千荨也说不出话来了。 刘伝山顿了顿,又道:“它有的时候就是喜欢失灵,我再试试好了。”当下他又试了一次,碧落飞鸿依旧是不为所动。 只见碧落飞鸿剑长四尺,碧芒粼粼,隐有轩朗龙吟,必是世间极品。怎的会如此不济,竟连御剑都无法做到? 雪千荨左手前探,道:“你把那柄剑给我看下。” 刘伝山依言将碧落飞鸿递了过去。碧落飞鸿一接近雪千荨的玉手,忽然碧芒大盛,低声龙吟不断,凌厉中又带有几分霸道。 雪千荨唯一犹豫,终于是五指合拢握住了那柄剑。就在五指同时触碰到碧落飞鸿之时,忽然碧落飞鸿碧芒倾涌而出,竟将二人的脸庞都映成了墨绿sè。雪千荨脸sè煞白,正yù催驰法诀,只见碧落飞鸿犹如怒龙升空一般,碧芒已然逼近己身,看势要将自己的整只手臂诛灭吞噬。 忽然,雪千荨体内散发出一阵淡淡清亮的绿光,柔和映目,与那霸道凌厉的碧芒截然相反。 绿光与碧芒始一相触,雪千荨只觉得左臂陡然一震,当下下意识的放开了碧落飞鸿。 “哐啷”一声,碧落飞鸿碧芒散尽,落在地上。 雪千荨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仍是对碧落飞鸿心有余悸,且见她若有所思,道:“这把剑非你不可使用,我是用不来的。此乃绝世神兵,你若连用都不会,那岂不是埋没了它?” 刘伝山觉得话中道理极大,当下连连点头,心中决意一定要想出法子让碧落飞鸿乖乖听从自己的使唤,万万不能辱没了这可与玄镜诛心齐名的碧落飞鸿。 刘伝山右手握剑,左手手肘一抬,正yù催驰法诀,谁知此次他竟是连法诀都未念成,“噌噌”两声,碧落飞鸿自行离鞘而出,悬浮半空。 他二人面面相觑,不禁哑然失笑。 “奇怪了,刚才我费那么大劲他也没反应,怎么现在又出鞘了?”刘伝山干笑着说道,看他神情错愕,大有担忧之意,“这时灵时不灵的,若是飞到半空突然掉了下来,那我岂不是就摔死了?” 碧落飞鸿碧芒一闪而过,似是有几分恼怒之意。 雪千荨神sè一亮,道:“我知道了。必是你道行不足,这才无法催驰此剑,故而你说的非你用剑而是剑在用你,也便是这个缘由了。” 刘伝山叹了一口气,悻悻道:“那这下怎么办?” 雪千荨道:“你便先御此剑罢,我在一旁扶持着便是。” 刘伝山望了一眼碧落飞鸿,咽了咽口水,大有担忧之意,不过既有雪千荨在一旁扶持,那他也不会有多大危险。当下一咬牙,便打定了主意。 “嗖嗖”两声,碧落飞鸿载着刘伝山破空而去,转眼已在百丈半空。但是却了无方向,竟是极速在半空打转。 雪千荨大吃一惊,赶紧御剑跟了上去,来到刘伝山身侧才发觉,刘伝山卓立剑上,竟是四平八稳,只见他神采飞逸,丝毫没有吃力之象。 刘伝山原本催驰紫青丹阳之时,因道行不足,剑身缕有偏差起伏,只是因为他粗心大意,并未有所察觉而已;今rì驾驭碧落飞鸿,御剑穿云便如履平地一般轻松自如,他这才真正领教过正统的御剑之术。 雪千荨露出一丝欣慰笑意,道:“我们走罢。” 夜空下,两道剑影并行破空而去,消失在了天际边。 猪妖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你还记得当时你们是从哪里的悬崖掉下去的么?”刘伝山正自思索着什么,忽然身侧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子声音。 刘伝山摇摇头,又想了想,道:“不记得了,不过那个悬崖应当是很高的。当时我记得下面全是云雾,根本看不到底。” 雪千荨慰言道:“那应当不难找了,你所说的那位狐仙姐姐应当是住在那附近的罢。” 听雪千荨这么一说,刘伝山果然神sè明朗了起来,信心倍增。 他二人在方圆百里内寻了近半rì,眼见云归rì开,渐臻正午,却依旧毫无头绪。雪千荨见刘伝山口唇干裂,脸sè泛白,便知定是他余伤未愈却强自支撑。 “要不我们去甚么市镇打听一下罢,如果附近有这么高的地方,肯定会有人知道的。”雪千荨道。 刘伝山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御剑下沉,为避人耳目,他们落在一处偏僻的山林内。刘伝山身子不适,只觉得脚下一吃力,向后踉跄了半步,险些栽倒在地。 望见雪千荨略带关切的目光,他强笑一声道:“我没事的。” 雪千荨一怔,微微点头道:“走罢。”于是当先行走,刘伝山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二人始终没有并肩而行。 下得山林,眼前呈现出一条平坦的南北大道。雪千荨微一踌躇,选了径直向南的方向,刘伝山御剑半rì,早已头昏眼花,哪里辩得清方向了,但跟在师姐身后,总不会有错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道上已有人烟。众人望见雪千荨冷艳倾世的容貌,或多或少会投以目光,颇为不礼貌。不过雪千荨深山修行,涵养极深,当下只当没有看到而已。 刘伝山见雪千荨对于这些路人视若未睹,走近了雪千荨,问道:“师姐,为什么不问问这些人啊?” 雪千荨头也不回地说道:“方才前面不远应有市镇,我们先去镇上罢。” 刘伝山虽然不明白这冰霜美人为何执意要去镇上,但他也不敢忤逆,只好乖乖跟在她身后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前方果然出现了楼宇阁轩,坐立于道旁两侧,此处果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市镇。但是却无人临街,众人莫不是闭门不出,便是门窗紧锁。 雪千荨四顾一眼,眉头一皱。忽然望见前方一间客栈的门半掩着,便径直走了过去。刘伝山发觉镇上诸般怪异,心中倒也颇为奇怪,但见前方半掩着门的乃是一家客栈,正好他肚子也饿了,不如先去吃一顿午饭,养足了气力后便不会力乏体虚了。 走入客栈中,只觉一股yīn森萧条漫上心头,客栈中桌椅排列有序且一尘不染,但是却没有一个客人。就连店掌柜,竟也趴在坐台上酣酣睡着了。 好不容易叫醒了店掌柜,谁知他竟也是无关紧要地说道:“二位还是赶紧走罢,咱们镇上可不太平,我这间店已有五六rì没人来了。” 雪千荨冷冷问道:“你们镇上怎的一个人也没有?” 店掌柜大大打了一个哈欠,懒散道:“前几rì我们镇子后山里来了一个猪妖,两三天的时候便把上山砍柴的樵夫给杀光了,镇上人生怕它会来镇上,能走的都走了,其余的便闭门不出。哎,连我的两个爱子的尸骨都未全呐。” 听他说话的语气,非但没有感慨之意,竟也是平平淡淡,仿佛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一般。想来应是他暮年丧子,与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加之他年老体衰无法刃妖报仇血痕,从而导致了jīng神涣散,萎靡颓唐。 雪千荨望了一眼刘伝山,继而转身道:“劳烦掌柜为我们下厨做一顿午膳,下午我们便去将那猪妖除了。” 店掌柜矍然一惊,惊道:“当真?!”他这才看清来人,忽的又泄下气来,悻悻道:“就你们两个人,哪里是那猪妖的对手?” 雪千荨脸sè掠过一丝怒意,但未发作。 店掌柜顿了顿,又道:“好罢,念在你们光临本店,老夫便去给你们准备饭菜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二人,饭后应当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说罢他便径直走入了后堂,应是准备饭菜去了。 二人互望一眼,雪千荨当先来到桌前坐下,淡淡道:“下午你便留在这里歇息罢,我去将那为祸苍生的猪妖除了。” 听得‘除妖’二字,刘伝山jīng神立马便振奋起来,道:“师姐,我也要去。” 雪千荨微微一怔,道:“你身子还未复原,还是休息休息的好。” 刘伝山兴致勃发,道:“我先前觉得身子没力气,那是因为我那么多天没吃饭太饿了,待会儿吃完饭肯定就有力气了。” 雪千荨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这一顿饭虽然菜式较为丰盛,但是口感远没有登徒子所做之妙,若是让刘伝山评价的话,也只能说是一般般勉强果腹而已。 二人结账后出得客栈,只见天空灰蒙蒙一片,竟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雨势柔缓,轻如辰砂。 待他们二人渐行渐远,终于被朦胧的水汽遮没。只见从他们二人过来的方向,又出现了四个人影。 秦蒿等三人自从万人寿手中逃过一劫后,便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此时他们三人均换上一身光鲜的衣着,与柳丝丝并肩而行。 “这什么鬼地方,竟是一个人也没有!”秦蒿四顾一眼,骂道。 柳丝丝倒不以为意,玉指一挫道:“前面有一家客栈,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罢。”众人中,因柳丝丝那rì莫名其妙的救了虎三牢等人的xìng命,众人对她可谓感激涕零。所以四人同行,一向以柳丝丝马首是瞻。 三人推开半掩着的大门,大步走入店中。只见店中摆设雅洁,却无一名客人。柳丝丝面sè一yīn沉,正yù拿那掌柜的发问,黄老兄赶紧拉住了她道:“让我来罢,我跟这家店的掌柜有交情。”说罢,他便径直来到柜台前,将酣酣而睡的店掌柜唤醒。 “掌柜的,你还认得我么?”黄老兄笑道。 那店掌柜神sè茫然的望了黄老兄一眼,继而微微一动,使劲揉了揉眼,矍然而惊道:“你!...”说罢起身作揖,“我的大恩人呐,老夫盼了几十年,你总算是又来了!” 黄老兄拍拍他的肩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今rì路过此地,还劳烦掌柜的为我们准备一顿午膳罢。” 柳丝丝望见黄老兄竟和一名素昧平生的店掌柜交谈甚欢,心中好奇,问道:“虎三哥,你们难道认识那个店掌柜的么?” 虎三牢砸吧砸吧嘴,道:“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嗯...那时有伙强盗山贼横行于世,掳掠到这个地界的时候将店掌柜家中两名幼童掳走,威逼他以三千两黄金去赎回膝下爱子。后来我们三人正巧路过这里,来到客栈的时候发现店掌柜已经绝望上吊了,若不是小黄他手疾眼快将他救了下来,只怕他已经投胎了罢。” “后来我们便顺手除去了那伙强人,将他的爱子救了回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那伙强盗是什么梅峰寨的人,本来我们是打算一鼓作气将那破寨子也给灭了,不过我们怕惹出太大的动静,惊动了正道诸人,此事便放下了。”说罢连连喟然叹息,似是对于未能除此祸根而追悔莫及。 柳丝丝嘻嘻一笑道:“不劳烦虎三哥了。前段时间我与他便已将梅峰寨给灭了。” 虎三牢微微一愕,万万想不透为何谈论杀戮,柳丝丝竟是不已萦怀,神情语调似是谈笑风生一般自然,仿佛在他的印象中,眼前的桃李女子不应是这样冷酷无情之人。 正自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哀哀哭声,虎三牢侧脸望去,只见店掌柜不知为何竟是晤面嚎啕大哭。黄老兄不知怎样安慰了他几句,店掌柜竟又是转悲为喜,连连躬身作揖,后在黄老兄的一再谦让下终于止住行礼,快步奔入了后堂厨房中。 黄老兄微一撮唇,回身道:“我们入座歇着吧,店掌柜的已经亲自下厨为我们准备午膳了。” 柳丝丝当先来到靠窗的一处座前,却发现此处竟残留着用毕的碗筷,似是先前有人在此吃饭,但是店掌柜并未清理。 虎三牢道:“柳姑娘,我们去后面座罢。” 柳丝丝点点头,于是随着虎三牢来到另一处座上,四人席坐。 黄老兄神sè微敛,道:“这里最近来了一个猪妖,已经杀了镇上数十人了。所以镇子上才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衰样。” 柳丝丝神sè一亮,喜道:“我们要去除妖么?” 黄老兄点点头道:“店掌柜的两个儿子也是被猪妖杀害的,我先前已经答应了他饭后帮他为子报仇,所以他才会这么殷勤的为我们亲自下厨了。” 秦蒿颇为不服气,哂道:“呸!你这个好人做得倒真,自己受尽了人家的恭维,到头来还不是要我们一齐去。” 黄老兄白了他一眼,正yù反驳。柳丝丝抢先道:“待会儿我们将那猪妖抓来烤了吃,如何?” 三人齐声称快,哈哈大笑。先前的一些不愉快登时一扫无遗了。 四人用过午膳后,店掌柜也不收半分银两,且好言相送。迈着蹒跚的步子将他们四人一直送到镇外后,这才挥手作别。 *** 这边厢,雪千荨与刘伝山二人已在后山林中搜寻了些许时候,非但没有发现猪妖的踪迹,竟是连普通的鸟禽都绝迹了。 刘伝山着实疑惑,搔搔后脑,哂道:“这里真是怪啊。明明其他地方都有鸟兽,这儿却偏偏什么都没有。” 雪千荨头也不回地说道:“上至太初神兽,下至豺兽鸟禽,凡是生灵皆有灵xìng。若是此地出现了什么令它们极为可怖的事物,自然便逃得远远的了。” 刘伝山这下才明白,原来动物都是害怕居住此地的猪妖才迁徙远走,这就与镇上的人一样。 忽然,雪千荨倏然止步。只见她双眼微闭,有肘微抬,玉掌前探,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做什么。但刘伝山也不敢冒然去打扰她,只得恭恭敬敬站在她身后等候。 过了一会儿,雪千荨手肘放下,睁开双目,道:“小心了,那猪妖就在附近。” 刘伝山登时噤若寒蝉,当下紧握长剑,转身四顾了一眼,凝神戒备,生怕猪妖倏然来袭。 不过周围并无声响异动,除了他们二人,什么都没有。 “它在哪?”刘伝山小声问道。 雪千荨道:“应是不远处,我们细心点找罢。” 于是二人靠近彼此,小心搜寻着不知潜伏在何处的猪妖。 二人行进一处密林,忽然听得茂叶后隐隐传来一股有气无力“唔唔唔唔唔”的声音,气若游丝一般,极难察觉。 雪千荨示意刘伝山不要作声,二人缓缓接近声音源头,生怕惊动了猪妖。雪千荨止步,谨慎自如的抽出月影剑刃,竟是连半分声响都未发出。刘伝山不禁对她的深湛修为是敬佩有加,与此同时他却发现了月影剑刃上两道显赫的裂痕交错,赫然惊心。 雪千荨手握长剑,手引剑诀正yù当头一剑斩下。忽然只听得茂业中一阵异动,紧接着便是极快的“哼唧”一声,一道褐影破驰而出,二人均吓了一跳,当下分散左右躲避。 只见一只约莫半人大小的异兽,怒面獠牙,皮糙肉厚,竟是一只野猪。那野猪满身伤痕,尤其是脑门与胸口处的利刃刺痕尤为显目。脑门的伤口竟隐隐透出一股翠艳的绿sè液体,甚是幽森可怖;胸口处的伤痕中不时仍有鲜血滴落而出,呈暗红sè。 这异兽受了如此之重的创伤,竟还能行走伤人,实属罕见。 雪千荨神sè一禀,喝道:“小心!”话音未落,只见野猪足下生力,身躯笔直前驰,化作一道褐影攻向**的胸口,**兀自仓惶中提起碧落飞鸿放在胸前一挡,碧落飞鸿碧芒一闪而过,刘伝山只觉得双手陡然一震,经脉隐隐作痛,当下竟是生生被逼得脚下后挪了半步。 野猪一击不成,竟也被碧落飞鸿的反挫之力伤到。于是转而一击又攻向雪千荨,雪千荨见野猪飞身攻来,心中早已有定夺,当下身躯轻轻一侧,潇洒自如的躲了过去。 野猪又是一击失手,当下后足猛蹬,双目紧锁雪千荨,似乎都要喷出极怒之火来了。 方才交手,雪千荨已知这猪妖的实力如何,当下并不慌乱,与猪妖的对峙中,手引剑诀,二指拂过月影剑刃,只见白烟氤氲,须弥间便幻化为三道二尺寒锥,其时攻向猪妖。 岂知猪妖直视寒锥于无物,当下身子一挫竟又飞身攻来,此次的速度竟是比先前快上了一倍不止。半空中二者相斥,二尺寒锥便如枯藤野草一般被挫败而下。 与此同时,猪妖已欺进雪千荨一丈外,已躲闪不及,雪千荨横剑相抵,月影剑白烟一腾,雪千荨脸sè微微一白,终是稳住了身子。 “啪,” 一声几段的细响从月影剑上发出,随之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颤抖。雪千荨引目望向月影剑刃,只见原本便显然赫目的裂痕,竟又蔓延了一寸。 若剑身再受创一次,月影剑必会折为两截。 跟随于己二十年的仙剑轮遭重创,雪千荨心中的痛苦自不必多言,当下她沉下心神,紧锁猪妖的行迹,万万不能再次与方才那般托大了。 猪妖与她对峙一阵,发觉并无机会,当下“哼唧”一声,飞身冲来,雪千荨赶紧侧身避过。谁知猪妖这一次的攻势竟只是佯攻,身子距离雪千荨尚有二尺之时忽然急遽转向,身如飞箭一般攻向了一侧的刘伝山。 刘伝山万万是想不到此节,加之他道行尚浅,这一次竟是连提剑相抵的时间都不够了。眼见猪妖就要撞向自己的血肉之躯,一股浑厚如山的飓风扑面而来,刘伝山只觉得手足一软,无论如何也无法挪动半步身子。 这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刘伝山双腿一屈,竟是“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有惊无险的避过了这势若雷霆的一击。 刘伝山死里逃生,当下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时却望见那白衣女子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脸上欢喜之意竟犹胜于己。 二人此番终于才将那猪妖的实力摸透,当下更是一点都不敢放松下来。每每一人避过猪妖攻击的同时,另一人大可乘隙反攻,此番配合虽并无巧妙之处,但确有其奇效。 虽然那猪妖皮糙肉厚,难以伤及于体。但所谓滴水尚可穿石,玄门道法奥妙无穷,自是强过滴水千万倍,殊不知猪妖相较浑石如何? 果然,在二人的紧密配合下,没过多久,那猪妖的气力也慢慢弱了下来,主动攻击的频率也有所下降。更多的时候却是双方互相对峙,正应了那句: 武林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尚需双方对峙,因为先出手的哪一方必会露出破绽。所以双方都会事先准备好足够的干粮,以免还未打成便被饿死了。 雪千荨素来冷静过人,孤身卓立栖霞崖十数载岂是虚惘?当下她屏息不动,全神贯注,牢牢将猪妖的一举一动锁在视野内。 刘伝山在广玄山修行已有三载,于心xìng上的磨砺颇有见效,但终究是不如雪千荨这般静如止水。对峙的时候一久,一股心烦狂躁之意漫上心头,若不是他拼力把持,只怕早就当头一剑斩下了。饶是如此,他的额头仍是热汗渗渗而下。 若是他二人知晓眼前这猪妖的身份,便知大谬不然了。此兽便是镇守空灵洞的上古异兽----赤彘,先前曾遭重创后窜逃,因其体内伤痛难消,心xìng一反常态、渐臻狂暴,屠戮过不少生灵。所以此时与二人的对峙中,赤彘才会狂暴躁乱,沉不住气来。 若非如此,赤彘只消片刻时辰便就将这两个年轻人诛杀了;就算是比上耐xìng,要知赤彘镇守空灵洞千万年,他们二人哪里能及万一? 但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不是说他们二人就是犬),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见赤彘“哼唧”一声,二人同时一禀,待yù躲避。谁知赤彘身形一拙,竟是背道相驰,转眼便蹿出数十丈。 雪千荨手引长剑驰空,道:“追!” 刘伝山正yù催驰法诀,岂止碧落飞鸿竟早他一步自行出鞘,刘伝山虽不明其里,但也是大喜过望,赶紧跟了上去。 远处的柳丝丝等人还在山中搜寻猪妖踪迹,忽然听得半空疾声而过。四人仰头望去,只见一道疾影纵横狂蹿,身后一道白影紧跟不舍。 白影之后尚有一道碧影并驾齐驱,并不时伴有低低龙吟之声。 柳丝丝正自疑惑,正yù发问,却发觉其他三人均掩面回避,似乎是在躲着什么。 待白影去得远了,三人才敢回过身子,齐齐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没给她发现咱们!” 柳丝丝心念一动,便知原委,当下撇撇嘴,哂道:“你们几人的仇家倒是挺多的啊。” 三人自知无颜以对,当下只是干笑着不说话。秦蒿最后岔开话题道:“天快黑了,我们赶紧去将那猪妖抓住,不然晚上就要饿肚子了。” 虎三牢和黄老兄二人应声点头,以示赞同。 柳丝丝见他们三个死对头竟也有了表现出默契的时候,当下暗笑一声,没有说话。 侠者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半空中三道光影稍纵即逝,转眼间便追出了数十里地。那猪妖似是发觉了身后二人穷追不舍,当下“哼唧”两声,蹿起的速度竟又快上了几分。 遥望前方远处乃是两道苍茫山壁,横跨前右,高逾百丈。二人相视一喜,心想这猪妖作恶多端,此番被逼入绝路,必然是难逃一死了。 此间林中树木稀松,视野极广,猪妖虽体格渺小,但仍无法避开二人的眼目。 又过了一会儿,猪妖已与那山壁相距不过百丈,若是它无法寻觅他途,必然变成了瓮中之鳖。谁知它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山壁一般,丝毫不减其速。 雪千荨心念一动:“莫非是它自知无路可逃,是想要撞崖自尽么?”但仍是没有放缓速度。 忽然间褐影向右一斜,竟是与那山壁擦肩而过,整个动作便如行云流水一般,继而没出了二人的视野。 二人大吃一惊,赶紧驰去察探。这才发现原来两道山壁并非紧紧相连,原来中间竟还有一条山涧小径,一道涓涓水流“哗哗”而行,若非二人离得极近,万万是想不到会有这等密径。 雪千荨认定了猪妖定是入了山谷小径中,当下御剑朔流而上,刘伝山也紧紧跟在她后面。 山涧内地形狭隘,宽敞处尚不足二丈,险要处仅只有三尺可供容身。加之山壁崎岖嶙峋,路径九曲十八弯,刘伝山道行不如雪千荨这般jīng深,这时便也少不了徒增碰壁,弄得一副灶君菩萨般的模样。 朔流而上,路径竟然渐臻豁然开朗,光线也渐渐明亮了起来,但却有一股淡淡的尘雾弥散。二人望见前方约莫数十丈外一道褐影飞蹿逃离,不待思索赶紧追了上去。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一阵水流声连绵不绝,自远而近,渐而真切。因而雾sè遮掩,二人也看不清前方到底有何事物。 又向前迫近了百丈上下,一道悬山瀑布飞流而下,映入眼帘,花草芬芳,雾气深浓,令人感觉仿佛如临仙境一般。 猪妖一看前无路后有追兵,当即断下不顾其他,竟是半空飞驰而下,“扑通”一声便没入了瀑布水潭中,不见了踪影。 二人一怔,随即落在了瀑布一侧,面面相觑。 雪千荨道:“我们在这里守着,那猪妖必不能潜水持久且不呼吸的。”只见她抽剑出鞘,面向那条自瀑布而下的谷径小流。左手拂过月影剑刃,顿时白气蒸腾而出,须弥间便凝成一道十丈剑刃。 **大吃一惊,当下再看一眼,原来那十丈剑刃并非实体,而是由氤氲白烟凝结而成的。 伴随着一声冷冷清叱,月影剑当空斩下,白烟剑气当空断水,只见原本“哗哗”而下的水流戛然而止,上下十丈内尽数结为了极坚韧的冰块。 下流无路,潭水流渐渐漫出了水潭,浸湿了地面草地。 雪千荨转目望向了远处悬山而下的瀑布,当下秀眉一蹙,手握法诀呈于胸前,口诵法诀,念念有词。 且见她长发白衣无风自舞,凝气卓立,剑指穹顶,须弥间一股白烟剑柱凝成。 剑尖微颤,蓦地一声尖啸,便如天神爆鸣一般,白烟狂涌而出,其势劈山断水。 刘伝山为之叹愕,当年他亲眼所见,玄清真人便是以这一式斩落了北海冥宫三名高手,昊天威势不可言喻。 但是玄清真人的剑柱乃是无形而成,唯能感受到那倾涌而出的急剧真元,倾洒而不乱;然而雪千荨所持剑柱乃是有形之物,白烟几经扩散而出,隐有紊乱之意,威势也相较逊sè不少。 下一刻,“簌”得一声,剑柱浩然驰去,其速之快,肉眼不可辨也。 只见原本悬山而下的巨大瀑布,竟是静止住了,“哗哗”水流不复。刘伝山微微一愕,发觉光亮自瀑布水流折shè而出,仿佛天然透明的一道屏障般。 原来整个飞漱而下的瀑布,早已凝成了冰寒。 雪千荨面sè隐有苍白之意,当下还剑入鞘,卓然而立,仙衣抱剑,闭目养身,也静候着猪妖的露出马脚来。 刘伝山此番对这白衣女子的钦佩之意大大上提升。此时在他眼中,放眼天下,除却玄清真人的通天道行,便是以艳仙雪千荨为首了。 候了半个时辰,丝毫没有听到任何声响。雪千荨神sè一动,睁目相望,竟也有几分错愕之意,随即她转目望了**一眼。 刘伝山本来正自沉息冥思往事,忽的感觉到一束目光如水投向了自己,顿时醍醐灌顶,他倒吓了一跳,瞬间回过神来。再望向雪千荨时,她早已移开了目光。 因水潭中再无水流漱漱,显得清澈明亮了许多,不时仍有道道涟漪荡漾,颇具意境。 谭中游鱼细石,深约十丈,雪千荨细看一番,哪里有什么猪妖的身影? 莫非它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了? 雪千荨微微一怔,忽的秀眉一挑。随即挪动步伐查看,原来水潭中一块巨岩下竟潜伏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深不见底,想来猪妖便是透过那洞口给逃了。 刘伝山此时也注意到了那个洞口,当下惊道:“哎呀,那猪妖是不是从那里跑了?” 雪千荨点点头,道:“你会不会避水诀?” 刘伝山摇摇头。 雪千荨道:“那我教你罢。......”当下便将玄门避水真诀的心法告之了刘伝山,此法并非高深法术,故而心法也只有寥寥十数字而已,倒也不难记。 待刘伝山熟练心法后,二人便默念心法仙诀,当下跃入水中。刘伝山本以为避水真诀乃是可供施法者可在水中呼吸顺畅如鱼的法门。岂止他大谬不然,踏入水中便如履平地一般轻松写意,丝毫没有受到水流的影响。 洞口约莫半人大小,二人尚可屈身而入。 雪千荨默念方向,发觉此洞虽面向地底,但行了一阵后却转了一个大弯,转而向上,似乎是通向了瀑布那方的山壁内。 约莫一炷香时辰后,二人终于是跃出了水中,来到一处似乎是坚硬的地面,但四下漆黑一片,全无光亮。 一束清亮绿芒当先升起。 紧接着便是另一道墨绿sè的剑芒腾起。 两道光华,映着两个年轻人的脸庞、身躯,彼此交织,仿佛有几分亲和相融之意。 二人互望一眼,随即双双移开目光。 周围原来是一个二人高的钟rǔ石甬洞,洞中一侧为石壁,另一侧有一条通道。石上滴水“嘀嗒”,年月极深。 但依这洞内局构,显然是人为打造的。 雪千荨道:“走罢。”于是当先走向了那条通道内,刘伝山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 通道成阶梯式沿上,做工虽不甚jīng巧,但聊胜于无。二侧的石壁上沿途均有火把燃烧的痕迹,兴许是许多年月以前,此处乃有光亮映shè的。 行了一阵子,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但其中一条岔路已然崩塌,唯有另一条路可行了。 二人微微一顿足,当下仍继续前行。大概是出于人xìng的本能---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二人不约而同地小心戒备。 忽然,雪千荨脚下似是踩到了一样木棍状的事物,但那事物竟是孱弱不堪,被她轻轻一踩便“喀拉”一声断为两截。 雪千荨垂首一望,“呀”的一声轻呼,苍白无比的脸颊上掠过一丝仓惶神情,竟向后退了半步,险些贴在了刘伝山的身上。一股淡雅出尘的清新香气冲鼻而至,刘伝山微微一怔。 他身子一挺,迈开了步伐,挡在了那白衣女子的身前。 原来雪千荨所见之物,竟是一具残朽不堪的森森白骨,被雪千荨一脚踩成了两截。映着碧落飞鸿的剑芒,他顺势前往,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见地面,映入眼目的竟全是残朽白骨,零碎散落,森然歃目,恍若修罗鬼地一般。 刘伝山倒吸一口凉气,但心想这等境况下,自己若是也生了怯意,身后的女子又当如何?当下强自振作心神,万万不能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惊悚。 过了一会儿,他心中的悚然惧意减去了不少。毕竟这些事物只是白骨骷髅,并无其他可怕的地方,只消以平常心对待即可。 他向后望了一眼,见雪千荨脸上的苍白之意也消散了不少,他微笑道:“这里只有些骷髅,没有其他什么东西的。” “呜哇...”一阵低沉凄厉的鬼哭之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刘伝山顿时只觉得背后生了一股寒冰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雪千荨此时怔怔地站在他身前,竟也不敢向他身后看上一眼。 雪千荨小声问道:“你...你也听到了?”仓皇之意丝毫不减。 刘伝山屏息不语,点了点头。 雪千荨神sè一顿,低声道:“我自小便害怕yīn灵鬼物,你...回头看看罢。” 刘伝山虽心中也极其害怕,但听到这绝世女子略带惊惶的声音,便将诸般惧意皆数抛之脑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过身子,咽了咽口水,提起一口气,朗声道:“什么人?” 余音回荡不觉,更显凄厉之sè。 良久之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声响。 刘伝山顿了顿足,当下仍是硬着头皮,循着声响缓缓行进。身后的冷艳女子竟也一反常态,此时紧紧跟在他身后。 忽然衣襟一紧,他回身一看,只见雪千荨面无血sè,竟是紧紧拉扯住了他的衣衫一角。 “救...救...我...”一个气若游丝般的细小声音从身后极近处传来,刘伝山吓得体无完肤,差点都要跳了起来。随即心念一想,身后若是森罗鬼物,岂有向自己求救之理? 这么一想,他悬着的心到底放了下来一些,当下定睛一望,只见眼前约莫一丈外乃是一面石壁,石壁下半倚靠着四个奄奄一息之人,那四人手足均废,双目亦被挖去,可怖中透漏着几分可怜之意。 “你们...你们是谁?”刘伝山颤声问道,额头冷汗潸潸而下。 此时,雪千荨倒离开了刘伝山的身后,走到前面来,脸上惊惶之sè一扫无遗,道:“他们都是人,不是鬼物。” “救救我们...”一个声音出自其中一人的口中,看得出那人气息甚微,但却仍没有断气。“我...我们被...抓到...这里...”二人望见他们依靠石壁、奄奄待毙的颓废模样,实是生不如死。 雪千荨微微一愕,道:“抓来的?是谁把你们抓来的?” 那人微微摇头,有气无力的道:“不...知...” 刘伝山问道:“他为什么要抓你们来啊?” 那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低低道:“我们...我们玷...玷污...了...一...一个...女子的...清...清白...” 雪千荨脸sè一冷,且见她白皙的脸颊怒意更炽,冷道:“无耻之徒,死有余辜!竟还不深自忏悔,仍妄想有人能救你们?!” “那...那你...杀...杀了...我们...我...生不...如死...”那人仍虚弱不堪地说道,似在呻吟,又似央求。 雪千荨冷哼一声,不yù理会,道:“我们走,仍由这些恶徒自生自灭罢。” 刘伝山不知雪千荨为何会如此动怒,当下自己也觉得这些人大为可恶,但又看到他们这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隐隐又起了怜悯之心。 古人云: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师姐,他们这么可怜了,无论犯了什么罪也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要不...我们救救他们罢。”刘伝山几近犹豫后,终于讷讷说道,但仍放低了语调,生怕触怒了眼前的白衣女子。 雪千荨豁然回身,冷冷的看了刘伝山一眼,道:“你可知,他们做了甚么恶事么?” 刘伝山噤若寒蝉,但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可是,他们受了这样的折磨,未免也太可怜了。如果他们rì后能痛恶悔过,我们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呢。” 雪千荨神sè不动,仍盯着刘伝山,不可置否。 雪千荨冷冷道:“如果他们所玷污的那个女子不是别人,却是与你相识之人。你又该如何?” 刘伝山神sè陡然一震,额头冷汗潸潸而下,无言以对。 他虽然知晓这不过是雪千荨的一句假设,但不知怎的,他心中竟是升起一种悲伤心痛之感。 那么一刹那,他竟是认为话中女子便是与自己青梅竹马的柳丝丝。 不,不,不!不可能是她。 如果是她,我又该如何? 一个狞笑而又无助声音在心中挣扎。 你会斩钉截铁地杀了他们? 亦或是让他们受尽折磨,自生自灭? 难道,你也要救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道:“我想杀他们,但我不忍。” 过了一会儿,雪千荨的神情微微荡漾,随即放缓了神情。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释然道:“好罢,我便依你。”说罢,她轻轻俯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为他们每人服用了一棵小指大小的丹药,随即起身道,“他们现下当无大碍。我们先去将那猪妖除了,若它纵走,rì后必成世间大害!” 刘伝山自然也懂得权衡轻重,当下沉沉点头。 于是二人便暂且放下那四人,越过骷髅海,仍在洞穴觅路前行,搜寻那猪妖的踪迹。 又行了一阵,二人在山壁内缓缓上行,依雪千荨的推算,他们此时的方位已临近山壁顶峰了。 只见眼前的道路渐渐宽敞,前方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二人加快步伐向前行去,光亮也渐渐明朗起来。 转过一个弯道,前方不远处乃是一道水帘,光亮便是从水帘外投shè进来的。 二人互望一眼,刘伝山好不容易能离开那该死的洞穴,当下哈哈一笑,当先奔出,透过清澈的水帘后,忽然脚下一空,他霍然而惊,不待向下看,便“扑通”一声落入了一个小水潭中。 待他好不容易游上来,雪千荨早已在岸旁等着他了。只见他衣衫浸湿,水珠扑面,此时面对着雪千荨略带奇怪的目光,不禁觉得一阵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地乃是一片山谷,周围雾sè漫漫,一条幽然小径映目。径旁乃生长着一株犹如紫陌清风般的小树,枝下桌椅均为石刻之物,极其细致逼真。 水潭彼侧乃是小径尽头,伫立着一座三层楼阁,青藤花枝密布檐间屋内,别具一番世外风情。 仰望上空,层层雾霾遮目,丝毫望不见苍穹之景。 “哼唧!”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猪妖站在小径上,对二人怒目而视,一双后腿猛蹭,正蓄势待发。 **哈哈大笑,指着那猪妖叫道:“你果然在这里!” 碧水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雪千荨本见此间钟秀之境,宛如世外胜地,不禁微微一叹。却又望见那猪妖兀自站在不远处,怒目腾腾,看势似要破釜沉舟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当下秀眉一蹙,道;“留神,这猪妖不好对付。” 刘伝山本是自信十足,心道这猪妖伤重至此,加之劳途奔波,早已是强弩之末。只见他身子一挺,踏前一步,竟是站在了雪千荨身前,振声道:“师姐,这猪妖跑不掉了。”与此同时,碧落飞鸿似是感应到了刘伝山的心思一般,当即碧芒莹莹,似是跃跃yù试。 原本碧落飞鸿在他手中可谓是桀骜不羁,任凭刘伝山如何催驰法诀,仍是一稳如常。不过经过几rì的磨合,二者之间似是亲密了许多,仿佛这不只是一柄剑,更是一个能够用尽生命去守护自己的朋友。 世间仙家法器出处不尽相同,所属五行之象迥然有异,但更明显的便是优劣之分了。雪千荨的月影剑乃由千年玄冰所铸,本是青纱的昔年佩剑,后因雪千荨天纵奇才、道行jīng进大出自己所望,若加以栽培,rì后必是可继翠竹峰首座的不二人选。于是青纱苦心教益的同时,更是授予了她月影剑。 碧落飞鸿位列洪荒至宝之一,所属出处已无人知晓。相传乃由广玄门开山祖师广玄子寻访中原所获,后开山立派,便将玄境诛心、紫青丹阳与碧落飞鸿供奉门内,以供rì后门下奇才所持。此类神兵所蕴灵xìng极强,若无机缘相投,强行以深湛的道行催驰,必遭剑气反噬其身,轻则道行受损,重则败血身亡。 更有相传,洪荒异宝已被封印千万年之久,灵xìng早已离世,当世虽能为人所用,但所发挥之潜力却仍不过十之一二罢了,倘若能以远古秘术唤醒沉睡的蕴灵,威势更增十倍,足可撼天灭地。 此法流传极广,所信之人绝非一星半点,千百年间正邪两道不乏前人轮番尝试,但从未听说有人如愿以偿。时rì一久,此语也便沦为了天方夜谭,正魔两道中均无人再提及了。 因碧落飞鸿剑芒闪烁,似是跃跃yù试,刘伝山只觉心中一股狂热翻腾而起,继而脸sè发红,隐有按耐不住之象。 雪千荨看着不对,忙叫道:“你” 话犹未尽,只听得一声清啸自碧落飞鸿剑刃发出,长鲸吸水般的碧芒狂涌集结,浩气荡然,一道刚混剑芒呈扇形破空而至,威势逼人。 那猪妖微一动容,身法却是极快无比,当下身形一拙腾空,半空中急遽避过了剑芒,再也不见了踪影。 一声巨响,原本悠然青葱的草地花枝顿时烟消云散,尘土飞漱,久久不散。刘伝山望见碧落飞鸿威势尚此巨大,心下惊叹不已,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眉目间不胜欢喜。 “小心!”冷冷疾音自身后传来,瞬息之间一道白影闪现在自己身侧。 伴随着一声清叱,紧接着便是“呀”的一声女子声音,刘伝山还未回过神来,只见雪千荨身子凌空被逼退,给刘伝山撞了一个满怀。 谁知余势未减,雪千荨的身子竟仍不止的向后倒飞,刘伝山赶紧振臂将她揽腰抱住,自己却也抵持不住,快步向后退开。 一股淡尘清香重入鼻际,仿佛带有几分留恋的气息。 雪千荨为护刘伝山,不顾己身驰空抵抗赤彘的奋勇一击,月影剑与赤彘再次交斥,雪千荨只觉得眼前一黑,这股开山断石的力道较之之前不知强上了几倍。 因其凌空虚立,当下脚底无地可踏,整个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开。 二人均拼尽全力抵持,身子却仍是停不住,疾速向后。刘伝山紧咬双牙,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脚下一空,还未回过神来,整个身子便向下坠去。 “咚”一声闷响,刘伝山背脊着地,幸而此凹处并不深,约莫二丈上下。虽然有些疼痛,但所幸没有伤及骨肉,当下他重重松下一口气。 忽然眼前一道白影顺势落下,刘伝山张口待yù惊呼。雪千荨的身子“噗通”落下,不偏不正,正好砸在了刘伝山身上,手持的月影剑剑柄竟也正好砸中他的额头,他连一句话也未来得及说,即刻便昏迷不省了。 雪千荨微一回神,只觉得触地竟有几分柔软,似乎她落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哼唧”一声,一道褐影自上空飞身而下,强风扑面而来,极为凶悍。雪千荨大吃一惊,待yù翻身躲过,侧脸发现原来垫在自己身下之人竟是刘伝山。 不待思索,猪妖已近身一丈,雪千荨玉脸上掠过一丝惘然之意,但终究是没有侧身避开。只见她左手握诀,一道玄清sè光华现于指尖,继而急速抹过白sè剑刃,顿时玄清光华尽数依附在月影剑刃上。 她所施展的法门,正是玄门历代掌教相继所创的正法之一-----太乙天遁。 “砰”一声脆响,月影剑再次与赤彘相斥,二人均是一震。只见月影剑青光陡然散尽,剑刃带动着雪千荨的右臂不断颤抖。 “哗” 从剑刃上发出的声音仿佛是最后的呻吟。 纯白无暇的剑刃尽数化为碎片,落在雪千荨的面觏上,映出她寒如冰霜、仓皇错愕的脸庞。 猪妖反遭太乙天盾重创,四足一挺,落在他二人身侧,尽力一声巨吼后,竟也是体力虚脱,倒地不动了。 雪千荨大大松了一口气,顺势垂下了兀自握着剑柄的右臂,终于五指放松,剑柄应声落地。 耳畔传入一阵击掌之声,“不错,不错。如你这般年纪,便能制服住赤彘,倒真令我大开眼界了!”雪千荨缓缓支起身子,循声望去,恍恍惚惚间只见不远处的紫陌树下,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长袍人影,相貌有几分眼熟。 “是你?!”雪千荨奇道,还yù待说,只觉体内一股余力四处碰撞,似要挣破自己的躯体一般,当下一口气接不上来,“啊”,喷出一口血雾,相继倒地昏迷。 雪千荨再次缓缓睁开双目,发觉自己竟身处一间颇为静谧的雅阁间,身上伤痛减去了不少,显然是有人为自己治过伤了。 她略一迟疑,缓缓起身,仍是觉得身躯酥软,十分无力。 “吱呀”一声,她推开了屋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厅堂,青藤古枝蔓延壁上,隐隐飘香四溢。大厅正中的壁上,横挂着一副联子,上书四个大字:天地不仁。 雪千荨眨眨眼睛,发觉并无出奇之处,当下移开目光,却发现横联下的古木桌上,横放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剑匣,其中一个剑匣玉锁犹在,多处均有破损痕迹,仿佛是被什么人强行砸开过一般,匣内毫无一物。 另一个剑匣乃由玉锁紧锁,一把小巧的钥匙插在锁孔内。 不知从何处升起一股朦朦的期待,使得她竟有些想打开那只小锁,看看匣内到底有何事物。 自她清醒,便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仿佛耳畔一阵聆音杳杳不觉,仿佛在呼唤着她一般。此时她也分辨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当下她缓步前行,身影微颤,来到那古木桌前。 她抬起手,放在了那小锁上,微微犹豫了一下。 “叮”一声轻响,小锁应声打开。 雪千荨双手打开剑匣,一股淡蓝sè的光从缝隙中透出,映在她的衣襟上。 白蓝交映,显得有几分衬合之sè。 一柄淡蓝sè呈半透明的长剑静静地躺在剑匣内,她口唇微动,似是极为叹愕。 终于,她缓缓抬起手,拿住了那柄剑,顿时一股急剧真元如蓝龙矫海一般倾注体内,又似瀚海一般源源不绝。 霎时间,神识皆醒。 她始才发觉,自己手中竟握着一柄不知名的长剑,见到这剑的纯正荧光,她不禁动容。 她很慢很慢的抬起手,五指并拢,握在了剑柄上,微微一运力,伴随着一声细响,剑刃缓缓被抽出了一小截。 剑刃上迸发出一股极强的白sè炽光。 恍如那开天辟地那第一束光亮。 下一刻,光亮竟如火焰一般熊熊腾起,直入眼际。 “呀!”一声惨呼,雪千荨下意识放开长剑,双手捂眼,雾唇微颤,似是十分痛苦。 “你道行不足,尚不可驾驭此物。”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雪千荨只觉眼中灼烫之感稍减,当下缓缓睁开,回身相望,仍是瞧见外物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那声音又道:“剑光灼眼,并无大碍。一炷香时间便可无恙,” 雪千荨惊愕交集,忍不住道:“一炷香时间?” 那声音道:“你应庆幸自己只抽开剑刃不足一寸,若是整把剑被你振臂抽鞘,你的眼睛便保不住了。” 雪千荨听她一说,心中悚然一震,扑通扑通直跳。心悸之余,她颤声道:“请问阁下是谁?” 那声音微一沉吟,声音中似有几分苦笑之意:“我好像是头一个领教姑娘你施展无形剑遁的人,姑娘你难道不记得了么?” 雪千荨并无多大惊奇,心中早已想到为自己治伤的多半就是此人。当下应了一声,道:“rì前多有误会,还望前辈莫见怪。” 那人笑而不答。 过了一会儿,她的视觉渐渐恢复,终于看清了眼前白发人的相貌。 “多谢前辈相救。”雪千荨敛衽为礼道。 那人道:“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无我相救,姑娘你也无大碍。至于‘多谢’二字,倒不必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接下来的事,姑娘你须得谢我一番了。” 雪千荨奇道:“什么事?” 那人淡淡一笑,“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下他抬手指了指雪千荨身后,道:“这柄龙神碧水剑,姑娘难道见了不动心么?” 雪千荨微微一愕,回身望见蓝光如水一般的剑,当即心中一动,但仍道:“此等宝器必属世间极品,我非圣贤,哪有不动心之理?”语调雍容,禀然中带有几分俾睨众生的气质。 那人慷慨道:“既然如此那便好。姑娘你若动心,那便拿去罢。”只见雪千荨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又道:“你若不强行拔剑出鞘,是不会再遇上刚才那等情况的。” 雪千荨听他所言,稍感放心,放下试探xìng的碰了一下剑,果然无恙,当下重重松下一口气,继而右手前伸,就在即将握住那柄剑的同时,忽然心念一动,急速抽回右手,转身道:“在下与前辈素昧平生,为何前辈不计前嫌,竟将如此至宝慷慨相赠?” 那人沉吟片刻,颔首道:“你说的不错,这剑乃是我千余年前途经东海时,从蓝龙一族手中夺来的,当时差点搭上我一条xìng命,所以称呼此物为世间至宝,名至实归。此剑唯有一本孤卷记载,名为龙神碧水,乃由远古东海龙神所持之物。凡人若想驾驭此剑,道行须得与东海龙王平分秋sè才可。” 雪千荨惊愕不已,讷讷道:“以前辈你的道行,也无法驾驭它的么?” 那人耸耸肩道:“我当初夺得此物并非与我所用,只是我观阅遗卷上记载后感到十分的好奇,此剑到底是如何神秘绝世,以致于世上绝大多数人竟是都不知这把剑的名声。那时我闲暇无事,一时兴起便潜入东海,将它给夺来了。近些年来,我本来还得到了一柄与龙神碧水较之相近的神剑,不过前些天不小心又被我给遗失了。”说罢,他长叹一声,实有惋惜之意,“二剑本乃天配,既失其一,那便和两样都失了没多大区别。” 他微一沉吟,又道:“虽然说姑娘原本佩剑损毁一事与我并无多大干系,但我仔细想来终究是过意不去,若当时我能够稍稍克让自容,便不必强行接住无形剑遁,反挫之力导致姑娘仙剑受损。不过依我见,姑娘你的资质道行,加上辟月古玉的扶持,我想不出百余年,道行也便够了。” 雪千荨大吃一惊,自己身怀辟月古玉一事极为隐秘,万万想不到,眼前的白发男子竟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当下愕然不知所以。 那人笑笑道:“姑娘莫生疑。数月前与皈依寺的那场仙佛论道,我可也是去捧场了。当时若非亲眼所见,我万万也不敢相信姑娘竟能从焚天厉雷下躲过一劫。” 雪千荨惊道:“焚天厉雷?!”她万万也想不到,当rì龙首台天象异变,原来竟是玄门密卷中记载----九天神光降世,能够毁天灭地的焚天厉雷! “当时你明明已经落败了,却仍是负隅逞强。后引起辟月古玉共鸣,辟月古玉乃上古神器,所蕴实力内涵岂是我等凡人可以窥测?不过才短短瞬息功夫,姑娘的伤不仅全好了,道行竟也jīng进了大半,此等逆天之象,若没有引发焚天厉雷,我倒还不信了。”说罢,他微微一撮唇,又道:“若当时姑娘的伤势再重一分,又或是道行更进一层,以致辟月古玉无法及时撤去法力的话,只怕现下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团灰罢。如此看来,辟月古玉能由姑娘所用,并非偶然。” 雪千荨暗自倒吸一口凉气,但表面上仍是冷冷如常。她微一沉吟,问道:“我曾听闻焚天厉雷现世,必有苍生大劫。若依前辈所言,在场多位师长焉有不识之理?” 那人淡淡说道:“焚天厉雷极为罕见,他们阅历不够,不识得也是平常。” 雪千荨还yù待问,那人微一抬手,拦住了她的话,道:“与你同行的那人现在侧屋,尚在昏迷。你与我在此废话,倒不如去看看他的情况罢。”当下返身出门。 雪千荨望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当下微微一叹愕,满腹疑云无解,忽的又想起刘伝山还未苏醒,当下侧身望向另一间屋子,屋门虚掩。 雪千荨叹了一口气,颇有不忍神情,但终究是没有拿起那把淡蓝sè的龙神碧水剑。 她缓缓推开屋门,只见屋中床铺乃由柔顺青藤编制而成,刘伝山静静躺在床上,神情平和,但仍是昏迷不醒。 床沿一侧,不知为何有一处破损的痕迹,几点血迹嵌入乌木内。 她正自怔在原地,忽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听见一个半带怒意少女声音:“哼!臭小子,看你喝了我jīng心准备的这碗药,保准药到命除!” 雪千荨回身相望,只见一个梅sè衣衫的少女端着一碗汤药快步走进屋内,脸上尽显轻颦薄怒之意,身后六条白皙逾恒的尾巴舒然伸展。 雪千荨盯着那少女,秀眉一蹙,心想这少女原来是狐妖,不过她涵养深厚,也没说话。 谁知那少女仿佛没看到雪千荨一般,口中仍是自言自语道:“混小子,臭小子,混账,白痴,大混蛋!......” 见她喋喋不休骂个没完,雪千荨知她所骂之人必是刘伝山了,毕竟刘伝山是自己的同门师弟,当下她神sè一冷,掠过一丝怒意。只见那少女掠过雪千荨身侧,一股淡淡的甜味从汤药中散发而出,扑鼻而至。 雪千荨暗自吓了一跳,中药汤水往往苦涩无比,哪里会有这般甜味?她右手一探,拉住了那少女的胳膊,道:“慢。” 那少女斜睨着雪千荨,没好气的说道:“你拉我做甚么啊?!” 雪千荨指了指她手中的汤药,仍心平气和地问道:“这是什么药?” 那少女眉头一皱,啐道:“这不是毒药,难道还是补药么?”只见雪千荨神sè一动,显然是信了。当下她哼了一声,又冷冷说道:“此药名为三步倒,所具奇效。人服用过后只消走三步,那便气绝而亡了。嘿嘿,不过如果他就这么躺一辈子,或许毒xìng不会发作呢!” 雪千荨见她上唇微翘,神情倨傲,心中又暗自生疑。她思绪极快,瞬息间便知晓这少女方才所言只是吓唬自己的。 当下她神情微敛,放开了握住少女手臂的玉手,淡淡道:“对不住了。” 那少女唯一迟疑,叫道:“你就这么放我进去把他毒死么?” 雪千荨神sè平和,淡淡一笑,似是全然不已萦怀。 “哼!”她重哼一声,甩开雪千荨的白袖,不再理会她,径自入屋。 当下她气上加气,心中恚怒难当。只见刘伝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腕一翻随手将药勺一掷,端起汤药就往刘伝山嘴里强灌。加之她动作急促无比,不少汤药都溢了出来。 “咕咚咕咚”几声,药水下肚。那少女又哼一声,将汤药碗用力掷开,显然是有意发泄。 过了一会儿,都不见碗片破碎声音,她微一疑惑,回身一望,只见雪千荨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手中轻轻拖着那一只药碗。 雪千荨淡淡看了她一眼,说罢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尽显出尘气质。 二人经此一对比,举止涵养截然而异。一者飘逸恍若天人,一者蛮横无理取闹。 那少女双手交叉胸前,冷冷道:“哼!你想得还挺周到。看你对他还挺好的,莫非你是他姐姐?”说到后面,语调陡然升高,仿佛是在质问一般。 雪千荨心知那少女不过是在气头上,言语冲撞无理取闹而已,当下暂且忍让一步,闭目不语。 那少女又连问了两句,雪千荨依旧不答。 过了一会儿,她话锋一转,又尖声道:“好你个臭小子,今天栽在我手上,那只能怪你命惨了!”当下她把她所能想到的骂人话语通通说了一遍,矛头直至昏迷不醒的刘伝山。 半个时辰后。 楼阁外不远处负手卓立着一名白发男子,只听得喋喋不休的话语声从屋中飘然而出,毫无止sè。当下他竟也有几分不耐烦的神情,长叹一口气,苦笑着又向远处走了几步。 线索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雪千荨虽心如止水,闭目养神。但时间一长,心底也会觉得那少女当真是不可理喻,几经想要叱令住她,终究是保持了沉默。 然而她也不敢避而远之,毕竟那少女脾气古怪,自己守在这里,她总会有几分顾虑;若自己甩门而去,躺在床上的刘伝山可就摊上大霉头了。 殊不知,那少女到底与刘伝山有何深仇大恨。 想到此节,雪千荨暗暗叹了一口气。 只听得她正骂得兴起,忽然“嗯。”一声轻呼,刘伝山双眼微微睁开,竟是悠然转醒了。 他缓缓坐起身子,望着那梅sè衣衫的少女,愣了片刻后,忽的神sè一亮,喜道:“姐姐!”刘伝山神智还未完全恢复,此时惊喜交逢,自然而然地双臂一振,一把将那少女揽在了怀中。 雪千荨雾唇一颤,没有说话。 那少女骂道:“臭小子!你干什么呢?!”双臂用力推开了刘伝山,右手一巴掌结结实实又打在了刘伝山的右颊上。 只见刘伝山“啊哟”一声惨呼,神智陡然苏醒过来,但丝毫没有任何的怒sè,仍是喜不自胜地说道:“姐姐,原来你还活着啊。” 雪千荨暗自为刘伝山的情商感到拙计。当下趁着那少女还未发怒,她忽然道:“这位姑娘便是你所说的狐仙姐姐么?”她本yù说‘狐妖’二字,但话到了嘴边,生生给改成了‘狐仙’。 刘伝山望了雪千荨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那少女宛然便是顾倾城了。 顾倾城两颊一股,怒意消退了许多,仍是没好气的说道:“哼!你到这里来做甚么?” 刘伝山一怔,问道:“我是来找丝丝姐的啊,她现下不是在你家中么?” 顾倾城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说说看,如果她现在仍在我家里,还会不出来见你?” 刘伝山唯一迟疑,神sè黯然,怔怔道:“姐姐你原来是骗我的啊...”语调已有哽咽之音。 顾倾城见他一个大男人,竟也表现出一副泫然yù泣的表情,倒像是自己委屈了他一般。更是火冒三丈,怒道:“我那里骗你了!要不是你这扫把星,姐姐她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不见了?!” 雪千荨秀眉一蹙,心想那少女喜怒无常,动辄便怒火四溢,仿佛跟刘伝山有什么大仇一般,又哪里会心平气和的沉下气说话? 这时,屋外传来一句淡音:“城儿。”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已出现在了屋中。 顾倾城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立时改颜相向,道:“主人你来了啊。” 那人微微一叹道:“明明是你自己将事情搞得一团糟,非但没有任何歉疚之意,却不由分说的去怪人家。这是什么道理?” 顾倾城垂首不语,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那人望了刘伝山和雪千荨二人一眼,抱有歉意微微一笑,道:“二位见谅。其实你们所说的那位姑娘,rì前便已不辞而别了。” 刘伝山心中悲喜交集,又经大起大落,当下愕然不知所以;雪千荨未免稍有失望,但仍能保持冷静,问道:“请问前辈知晓柳姑娘她去了何处么?” 那人摇摇头道:“我又不是圣贤神灵,哪里能知道?” 雪千荨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得屋外传来“哼唧”一声,雪千荨神sè一禀,循声望去。只见那猪妖正兴致勃勃,在屋外空地上与两只花间彩蝶游走追逐,好不快活。 雪千荨神sè一冷,道:“猪妖!” 白发男子道:“那是赤彘,不是猪妖。” 雪千荨惊道:“赤彘?!” 白发男子点了点头,忽然道:“你随我来罢。”说罢径直走出屋中,雪千荨微微一怔,望了刘伝山一眼,随着他走了出去。 二人来到屋外。 白发男子淡淡问道道:“赤彘乃上古异兽,并非妖物。姑娘却为何要执意将它赶尽杀绝呢?” 雪千荨禀然道:“它滥杀无辜,弄得生灵涂炭。我辈修道之人,岂有不除之理?” 白发男子抬手一指,道:“你可见了它身上的两处创口?” 雪千荨点了点头。 他又道:“它滥杀无辜是因伤口剧痛rì夜折磨,从而使得它xìng情大变,暴戾嗜血。若非如此,赤彘它难道是吃饱了撑的,非要来滥杀几条人命么?” 雪千荨哑然无语,觉得这几句话说的实在有理。赤彘乃上古异兽,与人类并无深仇大恨,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来滥杀人命。 白发男子道:“我先前为它缓解过创口疼痛,至于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说罢喟然叹息,道:“若你闲暇无事,不如去为赤彘治治伤罢。” 雪千荨雾唇一动,正yù说话。他拦住了雪千荨的话头,道:“至于城儿先前大发脾气的缘故,姑娘并非庸人,应该猜得到的罢?” 雪千荨终归是明白人,当下点点头道:“先前我没有想到这点,多亏前辈提醒了。”说罢叹了一口气,来到赤彘身旁一丈外止步。 看她神情似是心有余悸,不敢上前。 过了一会儿,她试探xìng的微一伸手,随即又急速抽回。只见赤彘似是没有看到她一般,不予理会。 脑袋上的伤口,翠绿sè的液体缓缓溢出,顺着它的脸庞淌下,情况较之先前第一次遇到它之时,尤为恶劣了许多。 雪千荨缓缓俯下身子,柔声道:“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隐隐已起了怜悯之意。 赤彘啾啾低鸣几声,拿脑袋拱了拱雪千荨的玉手,雪千荨只觉得它的皮肤粗糙无比,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坚如刚石、刀枪不入。 它似乎把雪千荨当做一个平凡友人,丝毫没有对她有任何的敌意。 雪千荨心中愧意陡然升起,大是过意不去,当下缓缓伸手轻抚它的创口,以表歉疚之意。而赤彘竟也乖乖耸着头颅,站立不动,任她来回抚摸。 此时的赤彘便和一个温顺的小兽没什么区别了。 雪千荨仔细打量了那两处伤口,她本就不会什么医术,其时也自忖无能为力。 “唔唔”赤彘低鸣几声,两个眼珠子望着雪千荨溜溜打转,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 雪千荨神sè微微一动,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昆仑山?” 赤彘又是低鸣了几声。 雪千荨修眉微微一蹙,怔怔道:“你...想去昆仑山?” 赤彘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语一般,竟是微微俯下上身,伸出舌头,舐了舐雪千荨的玉手,似是在央求着她。 雪千荨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带你去昆仑山又有何难?只是现下我尚需寻一个人,只怕是抽不出空了...”话语轻轻,尤为柔和,“要不,你便跟着我们。待我们寻到那人了,再送你去昆仑山如何?” 赤彘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当下甩了甩脑袋,显得颇为友善。 雪千荨微微一笑,心想反正现下无事,不如陪着赤彘玩玩,打发打发时间罢。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人影缓缓从屋中走了出来,垂头丧气,神态黯然,不是刘伝山又是何人? 刘伝山信步所至,来到紫陌树下的石座上颓然坐下,支颐于己,呆呆不语。 雪千荨从他神情中也猜到了一二,当下也没有提及关于柳丝丝的事。她缓缓走到刘伝山身前,淡淡道:“你还好么?” 刘伝山低低含糊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的话,冷淡之意尽显其中。 这时,顾倾城也从屋中走了出来。雪千荨知她于己不合,当下走到了一边。 只见顾倾城盯了雪千荨一眼,猛地一跺脚,重重哼了一声,来到刘伝山身前,低低说了几句话,声音极轻,似乎是有意不让雪千荨听到一般。 刘伝山忽的神sè一振,叫道:“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 顾倾城点点头道:“我也只是以前从主人那里听过,但具体我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待会儿我帮你问一问主人便是了。”语调和和气气,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喜怒无常。 说罢,顾倾城返身望了雪千荨一眼,只见雪千荨凝然卓立,也在怔怔望着她,略有茫然之sè。顾倾城暗自窃喜,对她吐了吐舌头,拌了一个鬼脸,随即玉脸一扬,径自便走开了。 雪千荨心中也猜不透到底是什么事让刘伝山神sè振奋,但此事必然是与柳丝丝有关。她细细思索一番,依旧毫无头绪。不过她也并非不知所谓,当下并没有去问刘伝山。 *** 阁楼内。 二层楼阁乃是书房,淡香儒雅,壁画沉卷,一人端坐案卷旁,手中拿着一本不知名的古卷细细翻阅。 顾倾城大摇大摆的闯入书房,显然是毫无顾忌,振声道:“主人,我问你件事。” 那人淡淡道:“洞天泽地在昆仑山天池北面。” 顾倾城一声惊呼,道:“主人,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的?” 那人轻叹一声道:“他们两个经你这么一指点,必然也凶多吉少了。” 顾倾城撇撇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嗔道:“为什么啊?他们只要去了那什么地方,不就可以找到姐姐了么?” 那人道:“巍巍昆仑乃通天之境,凡人涉足必遭天谴。何况境内还有神兽白泽出没,以他们二人的阅历修为,再者年少气盛,难道不是去送死的么?” 顾倾城惊呼一声,手捂樱唇,道:“那...那怎么办?主人你之前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啊。” 那人道:“屋内这么多古卷都有记载,你自己一本都不看,如果也能知道那就怪了。”随即,他又道:“既然你已经说了‘洞天泽地’,想必他们二人也不会就此罢休。” 顾倾城奇道:“难道我还要去告诉他们么?” 那人微一沉吟道:“但尽人事,各安天命罢。事情至此,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会从其他什么地方打听到,索xìng便让他们省点麻烦。对了,这件事你明rì再告诉他们二人。” 顾倾城问道:“为什么啊?今天和明天有什么区别么?” 那人看了顾倾城一眼,颇有深意,道:“你若现在将此事告诉他们二人,他们难道还会在这里待上一刻么?何况,你也不是挺想与那小子单独说说话的吗?” 顾倾城双颊一烫,嘴角生嗔,道:“我怎么可能会想和那负心之人单独说说话?哼!”看她语调激荡,大有怒sè。 那人平和一笑,温言道:“当rì若不是我与那姑娘来得快,现在你不是和那小子在黄泉路上聊得正欢么?” 顾倾城哼了一声,骂道:“他就是个大白痴。自己害自己就算了,差点把我也给害死了!这种白痴竟然命也这么大。想来姐姐她带着那小子过了那么多年,不知道她是怎么挨过来的...”语调由高转低,说到最后,顾倾城触及心绪,当下又担心起柳丝丝来,神sè也收敛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顾倾城走出楼阁。心中仍是闷闷不乐,盯着一处愣愣出神,不知在想着甚么事,口中喃喃道:“不行。我得去和那小子提个醒,莫被那白衣姐姐引入彀中了,看她也不像什么好人...” 天意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第二rì。 刘伝山与雪千荨二人已备好行装(本来也没什么行装,但顾倾城念及他们二人出身在外,便为他们准备了许多备用物品)。 顾倾城望着他们二人,竟也颇有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叹道:“哎,主人他不让我出去。不然我要是和你们一起,找姐姐就方便多了。” 刘伝山笑道:“等我们找到丝丝姐了,rì后一起再来这里找你玩罢。”继而长叹一声,苦涩道:“就是不知能不能找到她...” 顾倾城忙道:“肯定可以的!以前主人就告诉过我,洞天泽地内有一个什么轮回天镜,据说能知晓世上任何事。如果你们真的找不到姐姐,便去洞天泽地问问罢。” 刘伝山与雪千荨二人互望一点,默然点头。 这时,楼阁正门豁然开启,清啸之音迸发而出,继而淡一道蓝sè光华一闪而过。 雪千荨右手一抬,五指并拢,一柄长剑已然握在手心。 她面向楼阁,抱拳行礼道:“多谢前辈!” 屋内毫无动静。 顾倾城望见刘伝山手中的墨绿长剑,又看了看雪千荨手中的淡蓝sè长剑,两相交映,天造地设。她霍然一惊,手捂樱唇道:“你...这...你们俩...” 二人唯一迟疑,同时问道:“什么事?” 顾倾城神sè一动,终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干笑两声道:“没什么。” 这时,他二人也注意到了各自手中的长剑。 一蓝一缕两道光辉交织,缠绵无尽,仿佛相融为一体。雪千荨微微把手一缩,道:“我们走罢。” 刘伝山应了一声,正yù作势,忽的又惊道:“啊呀,我差点忘了。那四个人我们还没救出来呢!” 雪千荨顿足道:“昨晚我便将他们送出去了。” 刘伝山稍感舒心,当下呵呵一笑道:“还是师姐你记xìng好啊。嗯,我们走罢。” 忽然,一道疾影闪过,三人均是一怔,侧脸望去,却见赤彘乖乖蹲在雪千荨脚下,使劲的用脑袋拱拱雪千荨的**。 雪千荨俯下身子,摸了摸它的皮毛,道:“此行我们是北上昆仑之境,便带上它罢。” 顾倾城笑道:“是啊,rì后你们落户在荒山野岭饿了的话,正好烤来吃了!” 刘伝山哑然失笑。 二人看了顾倾城一眼,挥手作别后。只见两道光华闪过,直冲雾霄,很快便没出了视野中。 顾倾城喃喃望着二人消失的身影,呆呆出神。不经意间,蓦地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潸潸而下。 他二人御剑千丈,径向北行。半rì过后,二人已行二百多里,于是御剑下趋,继而回到地面。刘伝山翻了翻顾倾城交给他的包袱,打开一看顿时惊然无语。 小小包袱中,光是满目荧光的金银珠宝便占了一半,余下的一半乃是各式人参灵芝之类的灵丹妙药。包袱中还有一张古老泛黄的古卷,二人折开一看,原来竟是中原地域的详细地图,大至繁城高山,小至小镇山道,均载于其上,毫无漏处。 顾倾城虽然脾气古怪,但终究是较为细心的。 二人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jīng妙的地图。雪千荨眼睛一瞥,只见一处细笔勾勒的山脉中发现了‘广玄山’三个小字,除此之外,少室之山上也标明了‘皈依寺’的位置。再接着往下看,只见东方海域外一万九千千里,绘有一岛,名为蓬莱,下方有一行小字:“苟活东海,不敢现世。胆小如鼠,不成气候。”;西北昆仑以西三千里外的一处,标识着昆仑宫三字,并有注释:“不谙世事,虚妄成仙。资质平平,不如蓬莱。” 这寥寥十数字的注释,字里行间尽显此卷作者的桀骜之气。雪千荨秀眉一蹙,不过所幸‘皈依寺’与‘广玄山’二处并没有任何字迹。 其实此卷上,所有修真门派均有注释字体,广玄门与皈依寺均在列。其时顾倾城一早便将皈依寺与广玄山两处的小字给擦拭掉了,所以他们二人才看不到。 雪千荨喃喃道:“往rì我也曾听闻世上除却广玄山、皈依寺之外,尚有蓬莱山与昆仑宫两派,但不知其祥。原来竟是坐落在这等偏世之所,不为人知。” 刘伝山倒丝毫对此不已萦怀,他所观摩的乃是此去昆仑的路径如何,当下细细查阅后,心里有了底。于是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我们有这个地图,要不然定得迷路了。” 雪千荨点点头,忽然道:“此去昆仑横越南北,尚有万里之遥,御剑也需数十rì。我们倒不如徒步而行,沿路还可询问打听师妹的下落,若是碰巧寻到了,那也可省去不少麻烦。” 刘伝山本有此意,但念及雪千荨,不yù多加烦扰,便没有说出口。此时雪千荨既然自己说出了此言,刘伝山自是喜不自胜,一口答应了下来。 二人来到附近的一处市集,因为顾倾城留给他们的银两极多,以他二人的消费能力,只怕用上个五六十年都不在话下,所以用起钱来毫无顾忌,见到什么买什么。 因其只是小市,并无上等雅间。不过他二人自非颐指气使,所以并不在意。 临窗而坐,凉风拂面,刘伝山忽然想起了与柳丝丝的青涩往事,兀自一个人望着窗外,愣愣出神。 过了一会儿,他喟然叹息一声,转目望着身前的白衣女子,终归苦笑道:“以前我和丝丝姐在客栈吃饭,从来都不用付钱的。” 雪千荨唯一迟疑,奇道:“为何?” 刘伝山指了指窗户,坐了一个翻窗而逃的手势。笑道:“这些客栈中的店小二话语啷当、吹牛上天,丝丝姐她一直都讨厌这些人,所以每次都绝尘而走,让他们被掌柜的臭骂一顿。” 雪千荨面sè不动,道:“若是我,见到世人这样一副狡狯yīn险的嘴脸,我便也这么走了。”话音冷冷,加之她容颜绝世,客栈中不少人都投以目光。 刘伝山暗自叹息,只觉得自己与眼前女子聊天极为不投机,当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的又想起这几rì的经过,雪千荨救他护他,后与他一道周折寻人,不知不觉间,刘伝山的内心中仿佛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想到此节,他心中愧意陡然升起,当下嗫嚅道:“师姐,其实我自己也能找到丝丝姐的,你何苦要与我一道呢?” 雪千荨微微一怔,只说了四个字。 “师命难违。” 刘伝山顿感恍然大悟,心想雪千荨不辞劳烦的与他寻人,原来是因为青纱仙子的重托。这么一想,似乎之前的莫名其妙登时一扫无遗。 他二人饭量本就不大,但是同伙的赤彘可就不可同rì而语了。只见那异兽才半人大小,食量却是大得惊人,接连吃了九大碗饭菜,看它伸舌舐唇的神情,似是意犹未尽一般。这一异举,路人所见,无不啧啧称奇。 饭后结账时,刘伝山在包袱翻中来覆去,总算是找出了一件较为平常的事物-----一根镶有红蓝两sè宝石的发簪。 二人为省去些许麻烦,便也没有呼唤店小二前来,只将那一根发簪置于桌上,便低调离开了。 在他们二人消失在街道尽头,街旁拐角处才灰溜溜的探出一个人头耸动左右四探,发觉那二人已经走远,当下那人顿感放心,重重松了一口气,将身子尽数挪了出来。 那人一副书生模样的打扮,手中拿着一只褐sè摺扇,不是秦蒿又是何人?他此番来到镇上是为置办一些物件,不巧冤家路窄,竟又是遇上了雪千荨,吓得魂不附体,生怕被她发现了自己。此时见她已经走远,他只觉死里逃生,更喜不自胜。 沿道行出市镇,不知为何他总是想着方才发生的事,仿佛有什么重要的地方被他忽略掉了一样,如此想来,心中仿佛有了一个疙瘩,总是觉得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忽然心念一动,失声叫道:“对了!我现在又不是修罗堂的人了,干嘛要怕她呀?”当下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算是提起壮胆。 行到一处僻静的山道,后又转过一个山岗,横越一墩独木桥,便见前方乃是一个环山的村落,因近rì西南妖魔作祟,村中居民都已迁走,留下了些许老弱无力迁徙,便也只得独守空屋。 柳丝丝等四人路过此地,见村中近十名老者苟延残喘、无依无靠,柳丝丝心生怜悯,便让秦蒿去镇上购买一些物件供居民所用。后又见此地幽静景佳,极为偏僻,作为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倒是大好不过了。 沿道行入村中,虎三牢一人已候在村口,却不见了黄老兄与柳丝丝。 秦蒿问道:“他们俩人去哪呢?” 虎三牢道:“小黄他去为柳姑娘办事,rì落之前便会回。咳咳,柳姑娘我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总之也快回来了罢。”说罢,他从秦蒿肩上接过包裹,道:“咱们将这些东西给他们送去罢。” 秦蒿叹了一口气,问道:“小黄他去办什么事了?” 虎三牢哈哈大笑,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等他回来你不就知道了么。我们还是快点将东西送去吧,要是去晚了柳姑娘只怕要生气。” 秦蒿还yù待问,但总是不愿惹得柳丝丝不悦,毕竟柳丝丝与她有莫大的恩情,当下将心中疑惑暂且放下,随着虎三牢一道去了。 *** rì落西天,晚霞锦绣。 一人举止落拓不羁的人影出现在山林中,只见他肩上扛着两个偌大的布袋,袋中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忽然,布袋似是动了一动,那人勃然大怒,将那布袋猛地往地上一摔,只听得一声闷响,袋中再无动静。 黄老兄怒道:“哼!识相的就老实点。”当下又扛起布袋,继续前行。 一阵西风从林间划过。他忽然听得风中似乎隐含着什么人的啜泣声,当下微微一怔,决心去看个究竟。 循声行了一阵,只见前方林间,隐隐约约立着一个人影,啜泣之音便是从那里发出的。 再走近些,那女子的身影愈发清晰。 身着杏黄sè长衫,青丝飘荡,倚在一株老树上掩面而泣。 老树树干遒劲粗壮,魏立如山,仿佛一个人强健的胸膛。但是这一点,黄老兄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黄老兄望见那女子的细微啜泣,忽的心中略有酸涩,很想上前去慰藉一下她。 尽管心绪如cháo,但他的身体无论如何也无法迈开一步。 毕竟她心中的痛,自己是无法弥补的。 轻音弥散,恍如漠漠尘埃。 既然于己无关,何苦徒增其烦? 他站在远处,怔怔良久后,终于叹了一口气,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返身离开了此地。 昼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银月升天,柔光斜睨。 忽然,林间枝叶微微一颤,一个人影落定。那人叫道:“你这小姑娘真是不懂事!要哭便大声哭出来,力气哭完了回屋歇着去;干甚么要装贤惠,哭了大半天竟然还意犹未尽,难道你觉得会有什么人在旁边看着吗?!”话音萧萧,显然出自一个女子之口,深宵之中,更显幽怨之sè。 柳丝丝经她这么一说,蓦地伤痛难禁,忍不住纵声大哭起来。 只见她满目萧然,清涟如丝,竟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怜爱之情。 那人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sè道:“如你这般年纪却伤心至此,想必是为了一个男子罢?” 柳丝丝被她戳中心事,当下哭态又热烈了几分。 那人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柳丝丝哭的jīng疲力尽,当下再无气力,心中伤痛也减去了不少,于是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抬手拭去泪痕,才看清不远处的树下凝立着一个身披长袍的女子,约莫四十岁上下,容颜清丽,肤sè细腻,眉毛弯弯,双目黯然,却颇具姿sè。 “哭完了?”那女子冷冷道,“你吵得我整rì不得安宁!还不快快认错!” 柳丝丝心中不服,反唇相讥道:“你又是谁?干什么管我?” 那女子盯了她一眼,道:“若不是我,不知姑娘你还须兀自一个人伤心多久。我便住在半里外,姑娘的哭声我听了一整天,若不是见你与我同是女子,又同病相怜,我早便将你一掌杀了。”这几句话轻描淡写,不含怒而自有威慑。 柳丝丝微微一怔,嗔道:“同病相怜?我难道看起来很可怜么?!” 那女子道:“哼,你自是不可怜,这才初尝情苦,不知终年寂寥是何感受。我孤身居此九十七年,所尝的苦楚乃是你可比的么?” 柳丝丝忍不住“呀”的一声,显是极为惊叹,不禁对她肃然起敬,讷讷道:“前、前辈,你都一百多岁了啊,我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男子没一个好东西!不值得你为他伤心。你现在于此为他而哭,殊不知他现下已另投红颜,醉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呢。”那女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话虽有理,但柳丝丝是万万不相信的。她道:“这可不一定,世上坏人殊多,但好人也并非一星半点的。”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好人自是有的,但好人便是老实人,老实人便与傻瓜无异。所谓人善被人欺,所以好人一般都没有好结果,反倒是坏人可独善其身。” 柳丝丝无言以对,这话说得极为有理,刘伝山端凝正直,这一点果真与那女子所说无异。 那女子见柳丝丝不说话,又道:“你rì后莫要来这里烦我了,若再弄得我心烦难耐,你便去奈何桥上哭罢!” 说罢,人影一拙,已消失在了原地。 柳丝丝四顾一眼,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踪迹?当下满腹疑惑无处倾诉,不禁心cháo起伏,难以排遣。脑中一直回荡着那女子的几句话语。 她蓦地想起了雪千荨。 她很早便察觉得到,雪千荨与刘伝山二人之间,仿佛有着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他们二人越拉越近,仿佛那便是前世今生注定的缘分。 仿佛生命的开始,她便注定了孤身一人。 现下她受此伤痛,又如何再与刘伝山一起?他难道还会一生无悔的爱着自己么? 可是这段情孽,是她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 哪怕是神魂俱灭、挫骨扬灰,她也不会忘却了。 心痛如绞谁人知? 满腔痛惜之意,如同来此幽冥的九幽恶魔,正狞笑着向她招手。她面觏含笑,欣然接受了这一桩出卖灵魂的交易,默许着无尽翻腾的烈焰,将她的灵魂燃成灰烬。 雪谷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翌rì。 柳丝丝一早便醒来,心中总是有些疑惑之处,忽的又想起昨rì偶遇的那长袍女子,举止话语间似乎隐隐含着一股凄然哀怨。 她便振衣出门,重返昨rì独处的林间位置,yù想再会昨rì那长袍女子。 柳丝丝卓立林间,四顾一眼,心中只知那女子道居所距离此间不过半里之距,但并没有提到是何方位。柳丝丝秀眉一蹙,心下可犯了难。 她兀自心念一转,忽的想起昨rì自己不过轻声抽泣,那女子都听得一清二楚,若是纵声大呼,必然也是有效的了。当下她深吸一口气,宏声道:“前辈!你能来见我吗?” 晨风瑟瑟,毫无回音。 柳丝丝未免有些失望,喟然叹了一口气。 忽然,身侧传来“飕飕”两声细响,柳丝丝侧身望去,只见一名长袍女子双目如冰,冷冷地望着柳丝丝。 一股肃杀之意徘徊在那女子面容上。 柳丝丝不以为意,喜道:“前辈,你” 话音未尽,只见那女子冷冷道:“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昨rì饶你xìng命,今rì还敢来扰我清静?!”说罢左袖一翻,三件银针模样的事物“嗤嗤嗤”迎着柳丝丝袭来。 柳丝丝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已躲避不及。忽然只见身侧一股劲风呼啸而来,跨脸生疼。不料那三件银针竟不为所动,速度方向丝毫没有偏差半分。紧接着柳丝丝身侧一个人影闪现,手持一把黄铜sè的长刀当头砍下,刀风凌厉凶悍,柳丝丝吓得玉脸煞白。 “蹬蹬蹬” 三声齐响,那三枚银针尽数被斩落。 与此同时,两根粗壮的獠牙锐气升腾,破空朝着那长袍女子袭来。那女子微微一笑,双袖齐挥,只见腥红sè光华一闪,六根尺余长的歃血人骨已然虚浮半空。 两根人骨分两侧驰开,将两根獠牙挡了下去,继而折向飞回。 “雪谷女?!”一人骇极大叫。 那女子微微一怔,道:“我隐居于此九十七年,竟然还有人记得我?” 柳丝丝这才看清场上形势。原来方才自己危在旦夕,全依仗着秦蒿、黄老兄与虎三牢三人同心协力,才将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柳丝丝讷讷道:“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秦蒿叫道:“这节骨眼上还管什么这些事,想办法活命才是关键!” 那女子蓦地神sè惆然,凄然道:“雪谷女,好一个雪谷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差点把这个名字给忘了!”话音酸楚,犹带呜咽。 黄老兄道:“我等三人之前乃是修罗堂之人,久闻雪谷女前辈的鼎鼎大名,却为何要与一个姑娘为难?” 雪谷女道:“哼,你们识得我的大名,我可不认识你们!她扰我清静,便是该杀。” 秦蒿摺扇疾风竟不能抵持雪谷女的三枚银针,心中不忿,但他自忖实力尚浅,不敢贸然造次。 三人互望一眼,心中同时一禀,不禁存了三分怯意。毕竟雪谷女的名声显赫于魔教派阀,近年来虽避世隐居,但她的道行在百余年前便高深jīng妙,尤其是手中法宝“血骨”,乃用yīn寒人骨浸泡于血池内数十年方才练成,凶煞之气极为明显,噬血愈多,威力便也愈大愈凶。 这与前与后,他们三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遥遥不及的。 雪谷女双手轻轻一动,六根血骨应然而动,她问道:“你们可知,我这六根血骨可用了多少人的jīng血炼制的么?”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当下不敢回答。 雪谷女森然道:“算上你们四个,正好凑够五百。”话音刚落,只见她双手齐动,六根血骨腾空而起,血光乍现,“飕飕”几声,迎着诸人当面攻来。 秦蒿摺扇连挥,无数星光暗器砸在血骨上,竟毫无作用,眼见血骨逼近体侧。他一咬牙,收起摺扇,提手疾挥,摺扇与血骨交碰,“噌”的一声,二者均后退了一步。 黄老兄手持黄铜大刀刃,纵向疾挥,连斩数刀,威势不容小觑,两根血骨自是近不了身;虎三牢两根獠牙正与两根血骨僵持不下,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眼见三人均凝神抗敌,面sè肃然凝重,哪里有半分余神?但是雪谷女却神态淡然,望着场上的交战,颇有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小姑娘。”雪谷女忽的一笑,淡淡叫道。 柳丝丝微微一怔,只觉雪谷女的笑容尤为可怖,笑面藏刀,仿佛罗刹鬼婆一般,当下吓了一跳,怔怔向后退了一步。 雪谷女道:“他们迟早也会死在我的手中,临死前还白费一番气力,岂不是庸人自扰?姑娘你想来也是个明白人,不如乖乖束手,我大可让你少受一些痛楚。” 这番话淡淡入耳,颇为清雅。不知为何,柳丝丝心中一阵恍惚,仿佛什么事都不重要了一般。 心中空荡荡的,仇恨与眷恋,这一刻都已被遗忘了。 “柳姑娘,别上她的当!”仿佛是一记响雷在耳边炸开,柳丝丝猛然回过神来,又听得“哎哟”一声,柳丝丝侧脸望去,只见黄老兄凝神临敌,方才稍一分神,肩头便被血骨刺伤了一道。 秦蒿的道行在三人中本就较弱,此时也已渐渐落败,衣着均有破损痕迹,咬紧牙关,双手齐握摺扇,奋力抵抗。忽的一根血骨迎面刺来,秦蒿双手一挥,摺扇与之交斥,秦蒿脸sè一白,向后退了一步,腿上顿感一阵撕裂般的锥心剧痛,他眼前一黑,不由自主跌倒在地。 原来是一根血骨潜入地底,趁机发难,将他腿部划出了一道三尺的淋漓伤口。这时,另一根血骨也纵向驰来,眼见便要刺入秦蒿的背心。 柳丝丝悲痛掩面,不yù再看。 “噌”的一声脆响,只见一根獠牙驰空而来,将那根血骨抵开。秦蒿连连猛拍胸口,心悸之余连连叫道:“好险好险,虎三哥,兄弟我”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僵住了。 虎三牢兀自站在原地,怒目横眉,极具威势,刚毅如雄狮猛虎。 一根血骨,已然没入了他遒劲的背脊内,尚余一小截在外。 虎三牢重重吭了一声,极为吃力。随后他缓缓抬起手,猛地一喝,竟生生将那根血骨拔了出来。顿时鲜血狂溅,洒遍衣衫。 “嘿嘿,你若是死了,咱们可就少了一个苦力。”虎三牢沙哑着语调说道,仍强自振作。 黄老兄道:“虎三哥,兄弟我服了你了。从今以后,你便是咱们的大哥。”但仍是不敢摄下心神,尚需全力挥刃抵持两根血骨。 虎三牢哈哈笑道:“那就好,那就”忽的声音一哑,“扑通”一声倒地,不知生死如何。 血骨乃大凶之物,往昔便不知有多少人的jīng血融入骨片中。此时刺入虎三牢背脊后,凶煞之气顿时弥散全身,若非他身材魁梧、气力遒劲,只怕早已倒地不起了。 柳丝丝、秦蒿与黄老兄三人齐声大呼,虎三牢仍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秦蒿一阵悲痛过后,两根血骨又重新发起攻势,他也不及再悲声惨呼,赶紧抱头鼠蹿,连摺扇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模样当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倒了后来,实是退无可退,只得围绕着两株苍天树干兜圈子。 雪谷女忽然道:“反正你们也命不久矣。小姑娘,你说说一大早来躁扰我是为什么?” 柳丝丝微微一怔,抿嘴道:“我...我是想问前辈一些事的。” 雪谷女点点头,淡淡道:“你问罢。如我知晓,必当奉告。” 柳丝丝顿了顿,正自犹豫要不要说出口。但转念一想自己落在雪谷女手下,必是命不久矣,当下便感释然,道:“前辈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是为了一个男人么?” 雪谷女听她这么一说,神sè一肃,双目中寒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原貌,微一沉吟道:“算是罢。”音调淡淡,却不失惆然之sè。 柳丝丝樱唇一动,又问道:“那前辈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雪谷女沉吟不语,手扶下颚,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去找过他的,后来实在找不到,我便一直住在这里了。再者言,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他已有红颜相伴,我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略带惊疑的声音:“咦?谷儿你怎么在这里?!” 二人同时望去,只见一人身着灰袍、身材清瘦,鬓发长须。柳丝丝不认识他,倒丝毫不为所动;雪谷女乍一见到那人,倏然而惊,继而双颊微颤,口唇哆嗦。 那人叹道:“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呐。” 雪谷女冷道:“哼!你的风凉话说得倒真是娓娓动听啊。几十年前算你命大,我没有找到你,今天给我遇上了,我一定将你大卸八块!”说罢,只见她双手成掌形,手腕翻转向上,六根血骨齐时折向,“飕飕”攻向那灰袍人。 灰袍人见况不妙,赶紧抱头躲避,见他躲避招式的路数,全然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忽的三根血骨迎背刺来,灰袍人侧向滚地,连打了三个跟头,这才有惊无险的避过。 “喂!谷儿你不能这样啊,怎么说我们可也是青梅竹马,你何以痛下狠手?”那灰袍人连连躲避中却也不忘大声狂呼。 雪谷女怒道:“哼!若不是你自负清高,来者不拒。不顾我的极力劝阻,将她救活了,我何以会孤居僻地?” 灰袍人忙道:“他对你并无半分情意,就算我不救活她,也该是他的师妹暗自窃喜。这于上于下,也轮不到谷儿你啊。” 雪谷女不说话了。与此同时,六根血骨的攻势也弱了下来,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雪谷女悻悻问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他难道真的对我无半分情意?”凄苦之意尽显其中。 柳丝丝虽不懂他们几人的陈年旧事,但终究也是从话语中明白了一些。大概便是雪谷女爱慕一个男子,但是此乃她一相情愿而已。 相思渺畔人已去,西窗孤影映朦胧。 柳丝丝心中不禁对雪谷女有了几分同情之意,毕竟她的境遇尚不如己,所受苦楚超出己身万倍也不足为过。他想若是自己rì夜也需受此苦楚,倒不如一死了之。 忽然,六根血骨半空急遽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刺入秦蒿与黄老兄的肩头,继而又飞回雪谷女身畔。 雪谷女厉声道:“我便要看看,这三人的xìng命你救不救得活?!”说罢身影一拙,绝裾而去。 “呃、呃” 秦蒿与黄老兄二人不及包扎伤势,应声倒地。 灰袍人捋须长叹一声,抬袖拂去了身上的灰尘,道:“我们将他们三人先扛回去,然后再想法子慢慢救治罢。” 柳丝丝唯一迟疑,心想这人弱不禁风,哪里能救什么人?当下她悻悻问道:“前辈,你治得好他们的伤么?” 灰袍人叹道:“你放心便是,谷儿她下手自有分寸,若不然以她血骨的威势,你们四个早就魂飞魄散了。” 柳丝丝噤若寒蝉,当下对灰袍人多了几分信心,便与他一道将三人扛回村中。由于虎三牢体型异于常人,二人便只得将他拖了回去。 柳丝丝与灰袍人将他们三人扛了回去后,灰袍人为他们各自把脉,清理过伤口,期间沉吟不语。 柳丝丝悻悻问道:“前辈,他们三个伤势如何了?” 灰袍人不答,却道:“你们是如何得罪谷儿的?” 柳丝丝便将前因后果尽数奉告,但与自己有关的事绝口不提。 灰袍人听柳丝丝道完,哈哈大笑两声道:“这三位朋友可真是多管闲事了,若没有他们几个出现,姑娘你自也会平安无事。当年我与谷儿师出同门,她自幼便心善嘴硬,哪里会平白无故的杀什么人?!” 柳丝丝将信将疑,嗔道:“可是她说要把我们四个的jīng血拿去炼制法宝呢。” 灰袍人苦笑道:“谷儿的六根血骨乃是用兽血炼制的,若沾染人血,必遭反噬。她起初不过是想逗姑娘你玩玩,那三枚银针触体即断。结果这三位仁兄上演一场英雄救美,把谷儿的惹恼了。” 听他一口一个“谷儿”“谷儿”,平淡之中自有一番温柔韵味,这灰袍人似乎是与雪谷女有着密切的关系。 灰袍人从怀中取出一包红sè粉末,倒出一些,缓缓敷在三人的创口上,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是极其珍惜那红sè粉末一般。 灰袍人道:“明rì这个时候,若无意外,他们应该便醒了。” 柳丝丝惊道:“若无意外?前辈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不会醒?” 灰袍人莞尔道:“若明rì还未醒,那我也无能为力,你便亲自去找她,好言相求便是,千万莫要言语顶撞。谷儿她独居深山近百年,也是十分凄苦的。” 柳丝丝将信将疑的答应了下来,心中祈祷他们三人一定得醒过来,千万莫要让自己再去求见雪谷女了。 灰袍人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用一层纱绢层层包裹,淡淡笑道:“我看姑娘你也不用祈祷上苍了,明rì这一趟路你是去定了。”说罢将那事物放在桌上,“你见到谷儿的时候,顺便将这一物交给她罢。” 不待柳丝丝回答,那灰袍人便径自离去了。 柳丝丝打量着灰袍人交给她的那样事物,心中着实好奇,几经按捺不住想要打开一睹为快,不过转念一想,此物十有仈jiǔ便是他们二人青涩往年的什么信物罢。 回首百年,再与昔rì佳人相逢之rì,相顾往年,又有何等感慨? 你可曾记得那尘封多年的旧事么? 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件事物,或许都会成为对方不可磨灭的永恒记忆。 她长叹一声,蓦地想起自己与刘伝山相处这么多年,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送过他。 那半枚辟月古玉。 “呃...辟月古玉本来便是叶伯伯赠给我的,好像也算不上是什么信物罢。”柳丝丝惆然不语,半倚在长椅上,支颐于己,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不知不觉间,她竟是倚在桌上睡着了。 一阵清风从屋外探入,拂动着柳丝丝的乌黑鬓发,飘飘杳杳,恍如青柳枝叶儿一般。 忽的,柳丝丝嘴角微微一动,忽的抿嘴一笑,不知做了甚么尘梦。 良久以后,柳丝丝身子微微一动,缓缓张开双眼,只见屋外风声细细,夕阳嫣然。 柳丝丝怔怔地望着屋外淡景,心中不知何想。 她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仿佛心怀憧憬的妙龄少女。 下一刻,无尽的肃然怨念笼罩在她娇嫩如花的面容上,再也看不到一分一毫的仁慈。 “你们让我痛苦,殊不知我会以百倍千倍相还。” 屋内柜中置放着一个麻布包裹,这是秦蒿受柳丝丝所托在镇上购置的。柳丝丝拿起包裹,只听得包裹中传来几声“噔噔噔”的脆响,似乎是什么铁制刀具相斫发出的声音。 柳丝丝出门径向东首的村落行去,身影很快便湮没在霞辉中。 无险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第二rì,虎三牢等三人果然并未醒来,柳丝丝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总觉得心底不踏实,饶是忌惮雪谷女。 如果是昨rì雪谷女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吓吓她,她只怕已经快被吓死了罢。 不过听那灰袍人所言,毕竟言之有理,况且自己手中还拿着他二人的信物,想来雪谷女也不会贸然对自己痛下狠手,这么一想,似乎她的人身安全有了不小的保障。 柳丝丝心里千百个不愿,却也只有硬着头皮,重返昨rì之地了。 她孤零零地站在林中,只觉得凉风刮面,yīn寒幽森,背脊似乎有一阵yīn风呼呼不断,她兀自打了一个寒颤。 她压低了声音叫道:“前辈,你在吗?”声若细蚊,且微微发颤,只怕连她自己也听不清。 “前辈,前辈。”她又轻声呼唤了几句,风声飒飒,早已将她的声音淹没。 缕缕柔光洒入林间,只听得风声“簌簌”,再无其他声响。 柳丝丝咽了咽口水,呼吸声都变小了。忽然,她灵机一动,微微放大了声音道:“前辈,有人托我将一件信物交给你。” 话音落定片刻,柳丝丝忽然觉得侧面枝叶“飕飕”几声,蓦地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柳丝丝侧脸一望,顿时吓得口捂樱唇,花容失sè。 雪谷女正凝立在她身后丈许之处,面sè冷冷,道:“甚么东西?” 柳丝丝镇下心神,从怀中取出那纱绢包裹着的物体,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昨rì另一位前辈让我交到前辈手上。” 雪谷女冷冷发笑,问道:“只怕小姑娘你已经偷偷拆开看过了罢?” 柳丝丝见她发笑,便觉得毛骨悚然,颤栗不已,此时既遭那女子质问,生怕她一时发怒将自己杀了,硬着头皮颤声道:“没...没有啊,我可没有看。” 雪谷女微微一笑,饶有兴趣的打量了柳丝丝一眼,又问:“难道小姑娘你一点儿也不好奇么?” 在这节骨眼上,柳丝丝早已吓得魂离半体,哪里还敢有半句虚言,只有怔怔点了点头。 雪谷女瞟了她一眼,随即伸手从她手中拿过东西。柳丝丝只见她玉手修长苍白,颇为细腻。雪谷女将目光放在那一样事物上,面上冷淡之意渐渐消散,继而双目微沉,流露出淡淡的凄婉黯然。 柳丝丝见她神情变化,自知是出于内心所感,并非有意假装的。她此行本事来寻求血骨的解药,但惊惶害怕下,她竟是将这么重要的事也给忘了。 过了一会儿,雪谷女左手微微抬起,二指轻柔,缓缓将包裹在外的纱绢层层掀开。 柳丝丝兀自盯着看了一会儿,继而矍然一惊,赶紧闭目转过身去。 “嗯?”身后传来一个半带迟疑的声音,“小姑娘,你难道不想看看这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事物么?” 这一句话淡淡温雅,而在柳丝丝听来,简直就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得雪谷女似乎是在威逼利诱自己回身,然后出其不意将自己杀了。 柳丝丝双手捂眼,颤声道:“不不不,这是你们二位前辈的信物,我...我就不看了...” “呵呵,想不到小姑娘胆子这么小,竟也能做出这等残忍无情之事。”话语间仿佛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这一句话把柳丝丝说的一头雾水,但她早就觉得雪谷女行为处事非同常人,此话语无伦次,心底也不足为异,于是她便闭口不语。 “呀,”忽然,雪谷女一声惊呼,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愕。柳丝丝心中一时按耐不住,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身相望,却见雪谷女面觏羞涩,单手抚唇,眼波盈盈地紧紧盯着手心。 忽的,她瞥见柳丝丝略带惊奇的目光,陡然间面红过耳,赶紧将那件事物藏在身后,身躯一挺,慌道:“你...你看什么看?!”眼神飘忽不定,仿佛被戳破心事的羞涩少女一般。 柳丝丝此时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比雪谷女更为仓惶,摆手忙道:“前、前辈,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赶紧双手捂眼,口中仍含含糊糊道:“真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雪谷女见她不像是说谎,加之此事不便再提,她本就有意岔开话题,暗自松下一口气,道:“没看见便没看见,你何必要捂住眼睛呢?” 柳丝丝仍是不敢放下手,但是缓缓将手指露出一条小缝,眯着眼睛朝外望。只见雪谷女一脸木然的望着柳丝丝,略有疑惑之意,并无怒sè。 她重重恍如劫后余生,赶紧松下一口气,慢慢将手垂了下来。 雪谷女神sè平息了下来,问道:“小姑娘你为何这么怕我?” 柳丝丝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当下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生怕一个失言,又惹恼了雪谷女。 雪谷女见她踌躇不定,对自己忌惮不已,叹了一口气,涩然道:“罢了,如你到了我这般年纪,只怕要比我更可怕万倍。"说罢,抬手将黑帽取下,露出一头灰白的垂肩长发。她修眉一挑,又问:“你来见我,还有其他的事么?” 柳丝丝这才想起来要问他们三人求药,忙道:“前辈,我那三位朋友被您所伤,现在仍昏迷不醒...”说到后面,语调渐渐没了下来。 雪谷女道:“他难道也医不好么?” 柳丝丝将昨rì灰袍人的话重述了一遍,“......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救救他们三人罢。” 雪谷女莞尔一笑,道:“登徒子他救活垂死之人都是信手拈来,还会治不好我这区区血骨之伤?小姑娘你也太善良了,他只不过是骗得你来跑一趟,将东西转送给我罢了。” 柳丝丝将信将疑。 雪谷女不再理会柳丝丝,当下双足轻点,身影尔忽间已在十丈外,很快便没出了视野中。 柳丝丝心中忐忑,但也追赶不上雪谷女了,踌躇一阵后,只得径自回到村中,却见秦蒿一人手持摺扇,在村口相候已久。他远远望见柳丝丝回来,大喜道:“柳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啊?”语调中气充沛,伤势已然痊愈了大半。 柳丝丝微微一笑,问道:“他们二人呢?” 秦蒿笑道:“他们二人太多心,不听我劝,已经分头找你去了。这会儿碰了一鼻子灰,应该也快回来了罢。”虽有说风凉话之意,但总归没有恶意。 柳丝丝笑而不语。忽然觉得心中一暖,毕竟这个世上,还有他们三人是真心对待自己的。 柳丝丝忙活半rì,一人担惊受怕,现下只觉四肢乏力,淡淡道:“过几rì,我们去北边儿罢。” 秦蒿奇道:“北边?我们去北边做什么?” 柳丝丝淡淡道:“昨rì你们昏迷的时候,我从那几人口中逼问出来,他们还有几名同伙是甚么琼流宫的人,我可不想看到任何漏网之鱼呢。”说罢便不再说话,径直行入了村中。 秦蒿兀自望着柳丝丝的背影,竟是愣了半响,终是没有说话。 *** 二rì后。 三人已经收拾好着装,择rì便要北上。此行本是柳丝丝一己之见,但他们三人竟无任何异议,满口便答应了下来,竟是出奇的好说话。一者三人感激柳丝丝的救命之恩;二者与柳丝丝同行的这些时rì里,心念柳丝丝年少娇弱,三人隐隐起了保护之心。 秦蒿又去镇上置办了一些食物衣着等物件,分发给了村中老人。因其西南妖兽之乱已解,魔教各派阀都已散去,想必那些迁徙之人心系故乡,要不了多少时rì便会重返旧地。 午后,四人便踏上了行程。 柳丝丝当前带路,却是向东而行。虎三牢是个直xìng子,心中疑惑,问道:“柳姑娘,咱们去东边儿做什么?” 柳丝丝头也不回地说道:“临行前我想去拜祭一下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若不想去,便找处客栈等我罢。” 虎三牢道:“柳姑娘的救命恩人,我们自然也是要去拜祭一番的。” 柳丝丝嫣然一笑道:“我那个救命恩人,你和秦四哥却是认得的。” 虎三牢还未明白,秦蒿却已心中有数,道:“柳姑娘所说的救命恩人,是不是那rì将我们二人击退的那人?” 虎三牢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他啊。不对,如果他便是姑娘所说的救命恩人...这么说,他已经死了?” 柳丝丝点点头,殊无表情,却道:“你们去还是不去?” 虎三牢道:“他既是柳姑娘的救命恩人,那也是间接xìng救了我与秦兄的xìng命。单凭这一点,我们一定是要去祭拜一番的。” 柳丝丝听他所言,忽然有所感悟:似乎世间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是冥冥注定了的一般。忽的又想起自己的伤痛,顿时便觉得自己半世命苦,心中犹如堤防溃决,诸般心伤念头纷至沓来。不过幸得以她行在前头,加之低眉不语,走在后面的三人都乃并非心思慎密之人,所以没有察觉到什么。 命背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四人此去归蝶山庄,约莫也有一百多里的路途,沿道而行,已有三rì上下了。柳丝丝游历江湖十数年,于这长途涉足早已习以为常,时而小觑道旁景致、窃听路人私语,倒也乐在其中。然而身后三人可就老大的不耐烦,回想往rì,他三人一道,双足生烟,一步数丈,纵横千里也如月下观花一般轻松惬意,那是何等的威风歃人?没想到几经辗转,前后不过一月时候,他们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了。 只见他们三个大汉行在后头,连连哀声叹息,颓唐丧气,竟是摆起了一副富贵小儿女生嗔撒娇的架势来。柳丝丝笑道:“你们三人这般模样,别人还当我欺负你们了呢!” 虎三牢苦笑道:“柳姑娘,这百里路途,平rì里不过半rì我便可以到达。现在算来,我们只怕已经行了快三rì了罢。” 柳丝丝玉容一撇,玉腰一环,身躯兀自转了一圈儿,笑道:“这不也快了嘛?你们急什么呀,若放在以前,这一百里路途我们二人只怕要行十几rì呢。” 秦蒿奇道:“你们二人?...哦!原来柳姑娘你年少之时便就与那位少侠行走江湖了呀。” 柳丝丝神sè微微一错愕,动作弛缓了下来。 黄老兄暗暗猛拍了一下秦蒿的背脊,大有jǐng告之意,当下笑道:“呵呵,我们走了这么久,肚子也快饿扁了,倒不如找个地方吃饭吧。”说罢又大笑两声。 柳丝丝回过身去,背对着他们三人,淡淡答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原先欢如燕雀般的兴致登时一扫无遗。 场上气氛一时间也沉闷了下来。 秦蒿本来还不知为何黄老兄平白无故要打他一下,正yù发怒。忽的又意识到了什么,三人对望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众人又行了一阵,只见道旁一株粗壮的槐树下的yīn凉处,坐落着一处小茶摊。来来往往的为数不多的行人,都会在此粗饮碗茶,乘凉纳息。 清风拂过,带来一阵清清茶香。 虎三牢砸吧砸吧嘴,口中忽觉干燥难耐,便向身旁的二人望了一眼。谁知他们二人也是如此,不约而同地彼此望着对方。 忽然,三人目光齐齐一撤,望向了行在前头、头也不回的柳丝丝。只见柳丝丝脚步踏踏,丝毫没有驻足歇息之意。 三人面面相觑,齐齐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柳丝丝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蓦地回首望了一眼三人,淡淡问道:“你们想歇会儿么?” 虎三牢大喜,正yù开口,忽的秦蒿与黄老兄二人抢先一步,同时说道:“不了不了!” 柳丝丝双唇一动,嫣然而笑,哂道:“好啦好啦,不用演戏了。我们去歇会儿便是。”于是带头行道茶摊坐下,他三人自是心中高兴,也跟着坐了下来。 柳丝丝呼唤摊主前来,叫上了四杯淡茶,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道:“喏,不用找了。” 摊主眼见这一锭白花花的银两,当下连连屈身道谢,柳丝丝颇为不耐烦,斥道:“行了行了,快去备茶,我们还要赶路呢!”摊主应声作揖,又赶紧去为他们四位贵客jīng心备置茶水了。 忽的,旁侧传来一声“咦?”,显是有几分惊讶。柳丝丝侧脸望去,只见侧桌上一人神sè惊疑不定,打量着柳丝丝。 那人身着蚕丝长袍,长须尚不及胸,鬓发乌黑,不是上官临风又是何人? 柳丝丝笑容可掬,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上官叔叔,你怎么也在这里?”虎三牢等人听柳丝丝这么一呼,齐齐侧身一望。虎三牢与秦蒿二人见那人宛然便是上官永清,顿时吓了一跳,手扶长椅,险些把持不住。 柳丝丝笑意不减,又道:“上官永清先生近rì逝世,想必临风叔叔你已经接掌了归蝶庄主罢?” 上官临风心思慎密,看出了柳丝丝言语不善,当下哼了一声,喝道:“你们二人yīn谋害死我大哥,此仇不共戴天。哼哼,想不到竟还敢现身在本庄面前!”说罢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拍,身侧三名侍从立时手按腰刀,怒目而视。 柳丝丝貌若chūn风,哪里有半分害怕模样?若无其事的浅斟一口清茶,望了虎三牢三人一眼。 虎三牢与秦蒿二人本以为他便是上官永清,心生耸然怯意;方才又想起,上官永清早已逝世,又经柳丝丝话中提醒,此人原来是上官永清的嫡亲弟弟而已。于是心中怯意早已消散无踪,反倒因其大庭广众之下颇有失态,心中的怯意瞬间化为一团怒火。 虎三牢与秦蒿互望一眼,二人手腕同时一翻,他二人道行不浅,膂力较之常人自是甚强,只见两只茶盏“嗤”的一声,飞旋驰去,同时打中二人的手背。只听得两声闷响,那二人同时惨呼一声,手掌带动手臂一抖,手中腰刀“噌噌”落到了地上。 第三人大吃一惊,奋力拔刀出鞘,忽然只觉手中刀刃重量甚是轻微,定睛一看,惊得下巴几乎都要掉了下来。 只见他手中兀自握着一个刀柄,刀刃竟还留在鞘中。这柄jīng铁长刀竟是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弄断了。 柳丝丝再也忍耐不住,“扑哧”一笑,双手捧腹,发出一阵轻铃般的笑声,甚是悦耳。黄老兄“咕咚”大声喝着清茶,嘴角淡淡上扬,显然方才便是他暗自动的手脚。 上官临风脸sè一禀,心想那小姑娘竟得这三名实力深厚的强援。他出身名门,自幼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论武学才华,他更是比不上兄长上官永清,是以庄中大小事务,他均无插足之地,杳杳数十年,他只不过是打了一个酱油而已。现下他已年过四十,虽也身怀了一些道行,但仍是微末毫厘,也就比常人的身子骨强健一些罢了。 他见情况不妙,心中早已是惊如骇石,面上却仍不动声sè,装作一副客让自容的模样,如如尔雅地双手捧起茶盏,又轻轻斟了一小口。 “临风叔叔,你还是别喝了。你手抖得这么厉害,只怕弄泼了茶水,弄脏了你的贵重衣服。”上官临风悚然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柳丝丝双手支颐,饶有风韵的坐在他的对桌,一双杏目直勾勾地瞧着他,直让他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上官临风倒吸一口凉气,正yù起身夺路逃跑,不料双腿甫一伸直,只觉两肩一股沉重如石的力道压了下来,“扑通”一声,他又坐在了横椅上。 秦蒿与虎三牢二人分站两侧,已然摁住了上官临风的肩头,让他动弹不得。上官临风额头冷汗渗渗而下,惨笑道:“柳姑娘,别来无恙啊?” 柳姑娘蓦地一笑,眨眨眼道:“你觉得呢?”柳丝丝本就容貌绝美,此时眼波盈盈,一笑倾城,当真是倾倒众生。 不知怎的,上官临风只觉得柳丝丝的笑容极为诡异可怖,顿时便觉一股深深的yīn凉寒意直达心头,他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咽了咽口水,干笑道:“一...一月不见,姑娘气sè倒是好了不少...” 柳丝丝淡淡道:“哦?原来一月下来,我比原来更漂亮了?” 上官临风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柳丝丝玉脸一抬,对虎三牢使了一个眼神。虎三牢拉起上官临风的手臂,便往桌上一按,上官临风半点也抗拒不得。 她淡淡道:“我问你一些事,你若如实相告,我便让你死的快活一点儿。”此语平缓,明藏杀机,既要逼问机密却又不饶人xìng命,着实yīn险霸道之极。 上官临风神情颤抖,柳丝丝不以为意,语调急转直下,森然道:“我问你,与你同伙的人,除却琼流宫那些门众外,还有谁?” 上官临风口唇哆嗦,正自踌躇要不要说出口。柳丝丝神sè一冷,从腰间取出一柄小刀,猛地插入上官临风的手背,直直钉入木桌,登时血溅长衣。上官临风一声惨呼,口唇煞白,险些痛晕了过去。 柳丝丝丝毫没有怜悯之意,冷冷道:“我再问你一遍。与你同伙的人,除却琼流宫那些门众外,还有谁?” 上官临风这才知道这小姑娘的厉害,当下不敢隐瞒,哆哆嗦嗦正yù开口。忽的只觉食指一阵撕心剧痛,惨呼之余定睛望去,只见柳丝丝横刀将他的食指已经砍去了。 “记得快点儿说,我没那么多的耐心听你哆嗦!” 冷冷之音,犹如恶魔幽冥的狞笑。 “我说!我说!”上官临风脱口道,“还有我府上的赵六和他的手下几人!他们都知道此事!求、求姑娘高抬贵手,逃过我xìng命罢。” 柳丝丝收回握着小刀的手,道:“高抬贵手倒是无妨,不过饶你xìng命便是不可了。”说罢,她霍然起身,道:“随便找个悬崖,将他扔下去便是了。” 三人本就是豪爽汉子,对于这等yīn险小人早已是恨之入骨,此时唯诺是从,押着上官临风,跟随柳丝丝离开了茶摊。 茶摊上客人见此大变,早已吓得四散而逃。摊主不敢走远,便躲在不远处的树下,偷偷观望这边的形势。此时见他们四人走远,重重松下一口气,回到摊子上yù打理残局。 茶摊客桌并无破损痕迹,摆设方位也是完好如初,想来他们几人方才并没有大打出手。摊主稍感放心,拂袖擦去额头的冷汗,忽然眼角一瞥,发觉客桌一角竟放置着一锭光灿灿的黄金,他顿时喜极若疯,将那锭黄金紧紧攒在怀中,方才的诸般忧虑登时消散无踪。 虎三牢与秦蒿两名大汉将上官临风紧紧掣肘住,跟随着柳丝丝前行。上官临风自知生还无望,当下心意懒散,竟是浑身失力,怔怔跪倒在地上。 二人毫不理会,每人托着他的一只手臂在地上拖行,颇为莽撞。只见道上灰尘扑扑,行得一会儿,上官临风的蚕丝衣袍也被沾染成了灰黄sè,早不复原先的华饰庄丽。 柳丝丝驻足回身,打量了一眼上官临风,道:“你们把他扛着走罢,临死前让他舒服一点儿也行。” 牢依言将他抗在肩上,忽然道:“柳姑娘,为何我们不将这小人带到归蝶庄中,在大庭广众之下逼他吐露实情,这样姑娘所受的诬陷谄谀不也就昭雪了吗?“ 柳丝丝淡淡一笑道:“这事反正无关紧要了,不如让我们办事直接点,省去点麻烦罢。” 既然柳丝丝这么说,他们三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三人沿山行了一阵,不久便来到一处较为高耸的山崖旁。柳丝丝驻足下望,只见薄云淡雾,飘渺如纱,崖下乃是山谷水涧。 柳丝丝侧身让开了一步,道:“你们把他放在这里,由我来把他推下去。” 虎三牢心知柳丝丝是想亲自刃此僚贼,笑了一笑,便将上官临风的身子放在了崖旁,望了一眼百丈高崖,提醒道:“柳姑娘你自己得小心点。” 柳丝丝微微一笑,缓缓俯下身子,微微一犹豫后,探出双手轻轻一推,只见上官临风的身子兀自滚了半圈,飞速坠往崖下,云雾漫漫,须弥间便只看得见一个黑点儿了。柳丝丝拂手起身,看也不看一眼崖下,道:“我们走罢。”便踏上下山路途。 虎三牢等人互望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愕之意,但终也没人吭声,收回目光后,也跟上了柳丝丝的步伐。 解围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四人沿道又东行了约莫半rì,只见眼前道路渐趋平坦开阔,看势似乎已经行出了西南群山之地。他们上得一个十数丈的小山岗,放眼前往,但见前方一片阔林内,坐落着一个宽逾千丈的庄宅,四面高墙厚重挺拔,极为显目。 柳丝丝吁了一口气,抬手拭去额头的热汗,道:“我们到了。” 秦蒿见柳丝丝驻足停行,奇道:“柳姑娘,我们在这儿歇会儿么?” 柳丝丝摇摇头道:“我们不能大摇大摆的闯进去,得潜行进去探个究竟。” 虎三牢不解,问道:“为什么啊?他们庄主都是这么一个大脓包,咱们还会怕了他的手下?!” 柳丝丝正sè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你们想想,上官世家乃中原名门,若是这么一个脓包能当上庄主,只怕母猪都会上树了!” “嗯,”秦蒿经柳丝丝一言,心中明了,“只怕是那脓包庄主得了外来的强援,经过威逼利诱,这才将这么大一个山庄尽括囊中。” 柳丝丝点点头,道:“上官大人与我们几人都有救命之恩,现下他命丧黄泉,我们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报偿的,今rì不就是知恩图报的好机会了么?” 黄老兄道:“那我们得想个万全其美的计策才是,既要震摄府中平息内乱,又要保护余人的xìng命安危。这单凭我们四个人之力,当真不易啊。” 柳丝丝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道:“现在我倒有点后悔,不该那么早便将那脓包给扔下悬崖了。哎,如果他还在我们手上,事情就好办多了。” 黄老兄道:“不然,那脓包庄主德薄才浅,全依仗着外来人的支持。我们如将他押回去,那些人也未必会投鼠忌器,到时候翻脸不认人,情况就更糟了。” 柳丝丝叹了一口气,大有踌躇之意,过了一会儿,忽然神sè一亮,惊道:“你们听,前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三人经她这么一说,纷纷屏息凝神,果然听得阵阵晓风中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喊打喊杀声,似乎有两帮人正大打出手。于是他们极目前往,只见得远处的归蝶山庄中隐隐有一堆小人点相护碰撞,正是庄中出了战事。 柳丝丝喜道:“太好了,庄中现在出了大内讧。你们三人快去看看情况罢。” 黄老兄道:“那柳姑娘你呢?” 柳丝丝哂道:“等我到那里,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哪里还来得及?” 黄老兄转目望向秦蒿与虎三牢二人,道:“这样罢,你们二人先去,我与柳姑娘随后就到。” 秦蒿与虎三牢二人互望一眼,心中也着实记挂着柳丝丝,毕竟她身无半点道行,如遇上情况毫无自保之力,便应了下来,身影双双一拙,转眼便去得远了。 黄老兄与柳丝丝二人跟随其后,但行速只怕是慢上了老大一截,不过二人倒也不急。过了一会儿,柳丝丝忽然道:“黄五哥,我问你个事。” 黄老兄唯一迟疑,讷道:“什么?” 柳丝丝顿了顿,回身望着黄老兄,神sè有几分奇异,问道:“那天清晨小树林里,你们三人怎么也在?” 黄老兄一窒,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柳丝丝并无责怪之意,释然而笑道:“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太想知道的。”说罢回过身去,继续走在前面。 黄老兄手肘微抬,口唇微微一动,大有挽留之意,终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没有作声。 二人无言,一前一后行在道上。约莫一炷香时间,遥望林道尽头坐落着一座宏伟府门,府门大开,匾幅上书“归蝶山庄”四个字,巍峨壮丽。 此时,喊打喊杀声也平息了下来,柳丝丝道:“想不到他们俩动作还挺快的,我们进去看看罢。”于是脚底加快了行速,快步踏入庄中。 入得庄内,只见大堂前,偌大的一片外场上,两拨人分立两团,彼此怒目而视,手握兵刃,不过看他们神情,战事似是暂时歇止了下来。只见一拨人约莫才十几人人,为首者乃是一名须发灰白的苍苍老者,衣着颇为端立,似是府中管家;另一拨人中也掺杂了一些府中下人,但余下人均横眉怒张,相貌凶狠,极为不善,一看便知是土匪旱贼之类。 那老者重喝一句,嘶声力竭道:“你们这群悍匪,还不快滚出庄子!” 这边厢为首的乃是一名脸带剑痕、单目失明的凶徒,他怒道:“妈的,老子可是奉了庄主之命办事,你难道想叛变吗?” 柳丝丝忽然道:“你口中的庄主,可是上官临风么?” 那人循声望来,只见柳丝丝杏脸桃腮,似笑非笑望着他,他矍然一惊,一眼便认出了这女子便是当rì跳崖之人,但见柳丝丝似乎是没认出他,于是喝道:“本庄庄主名号,可是你能直呼出口的?!” 柳丝丝笑道:“反正上官临风人都死了,名号有什么不可呼出口的嘛。” 场上哗然。 柳丝丝补口道:“方才我一时兴起,便将他从悬崖扔下去了,不然我还可以把它带来给你们瞧瞧的。” 那老者不怒,反倒喝道:“好!上官临风那逆贼窜谋庄主之位,置小姐与公子二人于危难之间,孽报无偿!多亏了这位貌美姑娘行侠仗义,除此大害!”说罢连连咳嗽两声,显是嘶声力竭。 柳丝丝听得有人赞许她,不禁微微一笑,道:“老丈人,我看你们这边人数远远不及他们,看起来马上就要落败了罢。” 那老者惨然道:“老夫打理庄中事务已有五十年,早就将xìng命豁出去了,现下夫复无求,只望保得庄中百年基业啊。” 那脸带剑痕之人哈哈狂笑道:“我现在便想上官小姐与公孙公子二人杀了,我倒是看看,到时候由谁接掌庄主之位!” 那老者长须戟张,骂道:“你敢!你若动了他二人一根汗毛,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只见一群人由虎三牢与秦蒿二人带领着蹒跚奔来,柳丝丝一望,喜道:“他们二人想得还挺周到,我倒是小堪了。” 黄老兄笑道:“我们三个怎么说也有七八十岁数了,于事态常理上自然不会如姑娘所想的那般鲁莽。” 柳丝丝轻颦一笑,不以为意。 虎三牢宏声道:“柳姑娘,你来了啊。” 柳丝丝振臂呼道:“是啊,你们事办得如何了?” 虎三牢笑道:“有人在正面吸引注意,我们俩在后头办事可就容易多了。”说罢头一偏,往后一看,“应柳姑娘要求,这些人我们都救下来了。” 柳丝丝点点头,道:“这里还有一个麻烦事儿等你们处理呢。”说罢玉指一撮,指向了那群山贼悍匪,“把他们处理掉罢,别失手打死了,留他们一口气。” 三人应了下来,身形齐动,如蛟龙入海般窜入人群中,拳脚忽飘,转眼便撂倒了五六人,但他们依柳丝丝所言,均没有下狠手。 柳丝丝正自看着场上,忽然远处一声呼唤入耳:“柳姑娘!”话语间充满了喜切之意,柳丝丝微微一怔,侧身望去,只见两个人影并行站立,远远的望着自己,不是上官若与公孙轩又是何人? 他二人朝着柳丝丝奔来,柳丝丝打招呼道:“若儿妹妹、上官公子,你们二人可安好啊?” 公孙轩道:“柳姑娘,这几位高手是你带来的么?” 柳丝丝点点头,忽的破口一笑,哂道:“他们哪里算什么高手啊,只不过是江湖落难,被我收留了而已。” 二人互望一眼,一齐笑了出来。 眼见场上形势高下立判,柳丝丝便也不再关心,转向他们二人道:“你们二人没事罢?” 公孙轩作揖道:“劳烦柳姑娘相救,在下二人感激不尽。”忽的,他似是想起了当rì诸人冤枉刘伝山和另一名女子,心中着实为他们二人担忧。于是问道:“怎的不见刘少侠,他没有与你一道么?” 柳丝丝微微一怔,不愿多说,便道:“呃...他现在好得很呢。” 公孙轩听她这么一说,便感放心,道:“那天刘少侠与另一名女子好像受伤了,我们二人着实担忧他们,不过没事就好。” 柳丝丝一怔,道:“他...你说他受伤了?还有一名女子与他一道么?” 公孙轩目光露出一丝古怪,奇道:“难道刘少侠他没有告诉你?” 柳丝丝勉强一笑道:“嗯...他是和我说过的,不过我也没怎么在意,刚才把这事给忘了。”她岔开话原道:“那天我明明也答应了你们一道游山玩水的,结果我记xìng太差,这事我也给忘掉了。” 公孙轩微笑道:“没关系的,rì后有机会再说罢。” 柳丝丝听他这么一说,蓦地心中凄婉难遣,低声道:“rì后么...只怕也是不行了。” 上官若奇道:“为什么啊?” 柳丝丝淡淡道:“此行我是来为上官先生上一炷香,以表昔rì救命之恩的。待这件事过了,我便要去北方了。” 上官若微微一笑道:“哦,原来姐姐你要与那位大哥哥去北边玩啊。” 柳丝丝萧萧而笑,不答。 这时,场上形势已落于虎三牢等人的掌控之中,他们本就不yù多事,只因柳丝丝这才插手此间。此时眼见庄中之围已解,于是回到了柳丝丝身畔。 那老者宏声道:“叛逆贼子,还不束手待擒!” 趁着此等空隙,柳丝丝悄声道:“我们快走罢,待会儿只怕又要遇上麻烦事了,这里的事交给他们就行。” 于是四人背向众人,悄无声息的离开场上,直入厅堂,就连上官若与公孙轩二人,竟也没有注意到。 厅堂正中的缮木桌上竖立着一方牌位,正是上官永清的灵牌。柳丝丝当先三揖,为上官永清呈上了一炷香。虎三牢、秦蒿与黄老兄也分别躬身为礼,献以香烛。 柳丝丝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已了,我们这便北上罢,琼流宫在昆仑山西南三百里外,恐怕得需要些时rì才能到了。” 秦蒿道:“外面那些人,姑娘难道不管了么?” 柳丝丝道:“我们若在庄中公然杀人,未免不敬。他们冒然造次,引起庄中内乱,难道人家还会放过他们么?” 秦蒿觉得此言有理,反正那些人也是除死无路,此次假以他人之手也未免不可。 于是四人绕过众人视线,自侧门出庄,飘然远去。待到公孙轩与上官若二人发觉之时,几人早已是去的远了。 遗卷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中原腹地,乃有浩荡古河苍川。苍川以北三千里外,方圆百里内雾霾无尽,无途而终,世人相传此乃神仙圣地,又恐触犯天怒,是以无人敢涉足其中。 浩浩人间正道修真---广玄门,坐落此地,隐世数千年,不为人知。 玉虚峰顶,萧和殿。 孟雨皓与常韵二人白衣飒飒,沿着自玉石阶踏步而上,并肩而行。 玉石阶尽头,一个身着月白sè衣袍的婉约女子凝立而候,面带微笑,飘然若仙。 二人远远便作揖行礼道:“见过青纱师叔。” 青纱微微一笑,道:“二位师侄别来无恙啊,掌门师兄已候多时了。”忽的,她秀眉一蹙,问道:“荨儿呢? 孟雨皓与常韵互望一眼,孟雨皓踏前一步,道:“荨儿师妹托我二人先行回山,她...与刘师弟一道寻找柳师妹,若是汇合了柳师妹,他们应该便会回来了。” 青纱一怔,问道:“他们二人难道走散了?” 孟雨皓干笑着摇了摇头,道:“此事也是荨儿师妹粗略告之,至于这前因后果,我们实是不知。” 青纱莞尔一笑道:“罢了,你们跟我来罢。”于是便引着二人步入了萧和殿。 殿中仙气淡淡,三名首座依序坐于雅座上,神貌祥和。孟雨皓与常韵二人躬身行礼道:“弟子参见掌教真人及诸位长老。” 玄清真人双手微抬,淡淡道:“此行劳烦二位师侄了。” 二人平身而立,孟雨皓沉声将西南之行一事的经过禀报于四位首座。待他言毕,只见诸位首座互望一眼,神sè肃穆,屏息不语;唯有玄清真人淡貌不改,淡淡道:“南方神鸟朱雀竟也现世,想来魔教诸人妄想引发旷世奇祸。” 卿田忽然道:“你们二人当真没看错?当真是朱雀现世?” 孟雨皓恭恭敬敬道:“当rì师侄亲眼所见,与古卷记载无异,必是神鸟朱雀。” 玄清真人微一沉吟,道:“此事我们当与皈依寺诸位道友谨慎商议,以防魔教妖人再行端倪。二位师侄下山磨砺数月,这便先下去休息调养些时rì罢。” 二人躬身领命,一前一后相继退出了萧和殿。 玄清真人面sè肃然,豁然从座上站起,双手负立,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玄清真人颌首道:“往rì本座参阅古卷,一部残卷上有载:相传天地初开之时,天地戾气洞开,化作九幽魔物为祸世间。后有正道大仙人出世,手掌九天玄雷,敕令四大神兽,历经千载,终将戾魔煞气镇压于地心,再无重见天rì。” 青纱目露异光,奇道:“师兄认为此语可信?” 玄清真人微一沉吟,道:“往rì我只道此乃天方夜谭。今rì想来,却又未尝不可了。本座以为此卷所载,实际上应是焚天厉雷、四大神兽出世,至于这正道大仙人,却十有仈jiǔ是杜撰而来的。” 卿田听着不对,问道:“师兄,焚天厉雷与四大神兽本不同源,为何” 玄清微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随即道:“一yīn一阳谓之道,天地万物自始如此。九幽魔物既为祸苍生,大道必诛,势必会引出四大神兽与九天玄雷与之抗衡。” 卿田听得玄清真人侃侃一言,只觉恍然大悟,喟然道:“师兄造诣通天,竟连此节都能参悟得透彻,做师弟的我自愧不如了。” 玄清真人捋须道:“万物皆有因缘而定,师弟若这么说,可谓是消遣师兄我了。” 卿田莞尔一笑,咳嗽一声,不语。 玄清真人又道:“据他二人所言,想必皈依寺诸位道友也知晓此事了。我们道佛两家当与之同携商议,共讨降魔对策罢。” 诸人均点头示意,并无反对。 玄清真人道:“卿田师弟,你稍候便遣飞鸽传书通告皈依寺,便道明贫道诚邀佛门诸位道友恭临。我这便去一趟忘忧林,侃侃玄门密卷上有无破解之法。”说罢,玄清真人辞别三位首座,径自去向了后殿。 青纱仙子望着玄清真人鹤骨仙风的背影,喃喃道:“千峰飘渺何足道,前尘芸芸怎无忧?”颇有怆凉之意。 卿田手扶长须,道:“师兄竟已能勘破尘俗,离大道不远矣。” 宋裕微微一笑道:“我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心境修为与掌门师兄相较,比之百年前可又是差了老大一橛了啊。” 三人互望一眼,均温文而笑,稍候便各自离去了。 玄清真人步入后殿,吩咐侍奉弟子取出玄镜诛心后,负手执剑,缓步自后殿离去,踏上了一条后山小路。道旁均有稀稀疏疏的松柏树木,颇为淡雅。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玄清真人来到一处岔路口,左首小径直达山下,右首小径旁侍立着两名玄门弟子,见到玄清真人亲至,纷纷朗声行礼道:“弟子见过掌门真人。” 玄清真人微微点头示意,行过二人身侧,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小径尽头。那两名弟子乃奉命把守门中禁地---忘忧仙林,此番既然是玄清真人亲至,他们二人自然也无法阻拦。 又行了一阵,道旁林木渐臻浓密,只见枝叶泼洒如墨,半遮在朦朦淡雾中,仿佛伴有几分虚惘,不禁令人神为之倾。玄清真人双目平淡,对二侧淡景视若未睹,继续缓步前行,忽而又听得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清脆的水流声,但因雾气氤氲,仅能看清前方数丈。 玄清真人神sè微微一动,步伐却依旧平和如初。又行了数十步,只见小径已到尽头,一条水涧衔接在小径尽头,二者宽度并无二异。 两侧的浓郁白气中,“哗哗”水流声悦耳不绝,久而聆之,仿佛这水流声自九天仙境缓缓淌下一般,胜过世间一切凡尘余音。不知不觉间,聆听者不禁回想起往昔的悲伤愁苦,神魂深陷而不能自拔,浑然忘却了天地万物,永远沉浸在那无尽缠绵的伤痛中。 玄清真人修为通彻,早已勘破道家三清之境,与这凡俗观念早已淡如轻烟,是以能够涉足忘忧仙林。然而其他三位首座,却是不敢踏入这忘忧仙林半步的。 玄清真人负立小径尽头,凝视着水涧,不动声sè。虽然流水声哗哗不绝,但眼前的水面却是静平如一,全然不见涟漪飘忽。 凝视了半响,玄清真人缓缓开口念道:“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说罢,他淡然而笑,面露祥和之态。 玄清真人缓缓抬起左手,手引剑诀,不见他如何作势,一道淡sè光华自划向水面。岂止水面竟是一动也未动,那道光华顷刻便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没入水中,再也不见踪影了。 玄清真人叹了一口气,自言道:“难,难,难。” 他一连说了三遍。继而负立双手,闭目屏息,片刻后右足前探,踏在了水面之上,竟如履平地,缓缓步向了水涧深处。 几缕仙气笼罩着他灰白sè的背影,犹如鹤骨仙人一般。 约莫行了一会儿,玄清真人驻足凝立,双目仍是紧闭。他掐指略一推算,沉吟一声后,左手顺势前探,果然触摸到了一堵光滑如镜的石壁。他左手在石壁上缓缓抹过,终于触到一块较为凸起的石块,缓缓将那石块旋转了半周,似乎是什么机关的要点所在。 四周不见有动静。 玄清真人静候在石壁前。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一阵石壁异动的浑厚声响。待声响消失后,玄清真人踏足前行,果然前方的石壁已经消失了。入得石壁后,玄清真人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久久不语。只见他深邃平和的双目中,倒映着一个青衫男子的身影。 一名男子,双手负胸,青衣抱剑,伫立在玄清真人面前约莫数丈处。只是他的身体隐隐约约有些不真实,呈半透明状。 二人互视,蓦地相视一笑。玄清真人淡淡道:“刘师弟,直到今rì我才明白,多年来一直堪不透的红尘,原来竟是你。” 那人淡淡一笑,道:“师兄别来无恙?” 玄清真人凝视了那男子一会儿,叹道:“像,真是像极了你。” 那人道:“谁?” 玄清真人温言道:“你的孩子,他的模样与你并无二异,只是” 那人笑道:“只是却没我这般桀骜不羁,锋芒毕露。” 玄清真人捋须微笑,道:“不错,这一点他是比你好得多。” 二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那人缓缓垂下双臂,手中仙剑碧芒大盛,仙气浑然,竟然与碧落飞鸿一般。“师兄你一直对当年那场论道比试耿耿于怀,今rì想必心中已有了数罢。” 玄清真人双手自然下垂,缓缓点头,不语。 那人喝道:“好!”待到语音入耳之际,碧芒陡然一闪,已近玄清身侧,岂知玄清真人身影飘忽,落在了三丈外。碧芒继而折向,玄清真人身如鬼魅,竟尔又躲了过去。 碧影灰影两般飕飕而动,竟是看不清二者的身法到底如何,迅捷不若风驰电掣。双方彼此牵制纠缠良久,竟是一招半式也没有显露,丝毫看不出胜负所在。 玄清真人的道家修为造诣至高亦可谓震古烁今,当世放眼天下,几乎已无敌手,便连久负盛名的北海冥宫一派,宫主与五位堂主也不过尔尔便被诛其剑下。今rì那青衫男子殊不知是何许人也,竟而能与玄清真人并驾齐驱,酣斗良久不落下风。 忽然,灰影一拙,竟是伫立原地不动,玄清真人双手负立,神若金仙。忽然只觉身侧一股开山断水般的浩荡之气迎面袭来,碧芒粼粼,炽光刺目。剑芒未至,一股骤风已扑面而来,玄清真人发襟飞荡,衣袍无风自鼓,但却仍气定闲神,仿佛视若未睹。 下一刻,碧芒陡然间散尽,只见那青衫者手持仙剑,迫近了玄清真人颈旁寸许之地。 玄清真人鬓旁一缕灰发飘然而落。 那人微微一怔,倘若自己稍缓停手一刻,玄清真人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他道:“你为何不避?” 玄清真人淡淡而笑道:“我清修百年,于这是非输赢均已勘透。当年我输你半招,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愚兄的根骨资质比不上你,道行修为落下一截半截自是寻常。都几百年过去了,愚兄又有什么遗憾之处么?” 那人莞尔一笑,道:“不错,今rì”话音未尽,且见他整个身躯缓缓化作透明,带着半句未了的话语,转眼间散为几缕尘气。 玄清真人轻叹一声,还剑入鞘,缓步继续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尽头处,顺着一列古老的石阶,只见高台上三面均为巨石,正中竖立着一块无字石碑,一条暗红sè的绳索交缠碑上;一方巨石前耸立着一堆高高的书架,陈列着许多竹简古卷,不少字迹已然脱落,年月显然已极深。 玄清真人抬手拿起一列竹简,忽的一阵稀松声响,灰尘扑扑,那列竹简竟是自行脱落,纷纷落地。他微微一叹,俯身捡起,置于石桌上推敲拼凑了一番,目视着竹简上淡淡的载字。 此乃玄门密卷,相传是开山祖师广玄子寻访而来,二千年间,无人涉足此地,故而也不知晓那密卷上究竟记载了什么事物。 玄清真人看到一处,不再移动目光,剑眉一扬,喃喃道:“原来如此。” 待他参阅完竹简所有内容后,小心翼翼将竹简放回原位,面有虑sè,快步离去了。 惊座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一月后,皈依寺慧海大师携同十数名佛门同宗应邀亲临。 数十道光际自东南天际而来,广玄门下诸位首座均已凝气相候。一阵光华闪过,淡淡的金sè光芒中,渐渐显现出数十名佛门人影。 慧海大师双手合十,低吟一声佛号,道:“贫僧造访贵派,所携薄礼,还望诸位笑纳。”说罢身后一名佛门弟子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只锡茶叶罐,恭恭敬敬道:“这是慧海大师托小僧于临行前特地准备的。” 一股淡淡芬香直入鼻际,竟是茶香。 玄清真人捋须一笑,亲自接过,回礼道:“贫道素爱贵寺的菁华茶,这便有礼了。”说罢接引众人入殿。 慧海大师合十还礼,便一道步入了萧和殿内。 常韵侍立在长辈身后,这时忽然望见了当rì在西南妖地并肩作战的四位佛门师兄,他跑过去行礼道:“各位师兄好啊。” 恒远淡淡一笑,道:“常施主别来无恙。几月不见,气sè愈佳啊。” 常韵笑道:“师兄见笑了。”于是与诸人一同入殿,边走边闲谈了几句。 玄清真人与慧海大师并坐,其余的仙佛两门长老一辈坐于侧席间,普通的门下弟子便依序立在殿前。 一名弟子从后殿步出,为诸位长辈奉上茶水,清茶芬芳郁馥,淡雅至极。玄清真人莞尔一笑,轻轻斟了一小口,赞道:“好茶。” 慧海大师微笑道:“早知道兄于这粗茶甚喜之至,贫僧便吩咐座下多备一些了。” 玄清真人道:“非也,贫道心赞此茶入味甚佳,乃因二百年前承蒙慧泓大师之请,与他促膝长谈之际细品了一盏菁华茶水,从此铭心之至,为此独钟。杳杳二百年算来,贫道也不过品过三次而已,此次若不出言相赞,只怕rì后便没这个机会了。但若贫道rìrì品此淡茶,正应了rì极则仄,月满则亏一云,心境或许便不一样了。” 慧海大师合十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道佛两家本出同源,道兄的领悟想必已至登峰造极之境了罢。贫僧佩服,佩服!”慧海大师语调低沉,中气尤为充沛,字字浑然入耳,清晰可辨,尤其是最后那两声“佩服”,前者低沉蓄势,后者高畅迸发,有若一条长龙行径。 常韵眉头一皱,心想此等关键时候,怎的二位泰山北斗之尊竟会于这琐碎小事侃谈不倦?当下四顾了一眼,不少人也是一脸茫然,四顾而视。 玄清真人缓缓放下茶盏,神情微敛,不复方才的闲谈气质,慧海大师也闭目不语。 场上豁然便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玄清真人道:“西南妖乱一事,慧海大师怎么看?” 慧海大师道:“此事尤为扑朔,竟会生得这等天地异象,若非我佛门弟子不打诳语,或许我还不会信。”他顿了顿,又道:“近rì里贫僧曾请教过寺内清修的诸位长老,也曾查阅过寺内古籍,却也只查到了些许端倪。据贫僧推断,魔教妖人此行目的,当与天地鸿蒙之际的地心戾气有关。此事关乎世间气数,还恕贫僧也不敢枉然断言。” 侧席的诸位长辈无不动容,殿下的弟子也无不错愕,纷纷议论起来。 玄清真人捋须道:“不错,贫道的看法与慧海大师并无二异。前几rì贫道亲往忘忧仙林探访玄门密卷,的确是记载了些许事物。如我所料不错,中原大地上共有七处封印之地,或深藏地底、或隐于山河,无不隐秘之极,其中一处,便是在西南空灵洞内。”玄清真人忽然望了一眼慧海大师,只见慧海大师淡然聆听,他又道:“此事便连我们二派都未曾知晓,为何魔教中人竟会了如指掌?” 慧海大师淡淡道:“据本寺近年来于魔教的寻访暗查中曾得知,冥刹宗内似是出了一个什么神秘人物,此事便那人道出的。” 玄清真人喟然道:“此人身若鬼魅,若无要事,从不出现,至于到底是谁,却也无从查起。”忽然,他话锋一转,“此事当须从长计议,也不急于一时一刻。诸位道友劳图奔波,当须休息一rì。敝山已为各位备好住处。”此语毫无前兆,似是极为仓促,除却慧海大师笑而不语,余下诸位长辈也均面露迟疑之sè,面面相觑,但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月落苍穹,玉虚峰上。 一人清瘦的人影自萧和殿后殿行出,赫然便是慧海大师。他伫立在殿外,抬头凝视着半掩的朦朦月sè,极为神往,显然是有着极重的心事。 月光泛白,渐渐化为无形。原来是东方一轮红rì冉冉升起,霞光漫天,将月光湮没了下去。 慧海大师闭目长叹一声,退步回到了后殿内的居所中。 今rì,诸位长老齐聚萧和殿内,至于普通弟子便没有出现了,显然是今rì所议之事关系重大,两派门下普通弟子无须通晓。 玄清真人微一沉吟,看了一眼慧海大师,道:“不知慧海大师可有见教?”此话听起来倒有几分荒谬,玄门诸位长辈均一迟疑,望向了玄清真人与慧海大师二人;而佛门中人却闭目不语,视若未睹。 慧海大师勉强微笑,低颂一声佛号,淡淡道:“玄清道兄想必已是知晓了罢。”语惊四座,就连闭目不语的佛门中人竟也对慧海大师投向了异样的目光。 慧海大师叹道:“不错,一处封印的所在,便是本寺了。” 广玄门中众人皆惊呼出声,饶以他们的资深修为,竟也把持不住心绪,大有不可置信之意;佛门长老则连声哀叹。 慧海大师缓缓道:“本寺始于三千年前,较之贵派年月更深久。遥想东海蓬莱、昆仑圣宫,无不远离中土,暗觅佳所,不谙世事。中原大地钟秀迤逦,仙境佳地固不在少数,但本寺基业却偏偏坐落于这万丈山巅,其中自是大有缘由的。” “当年本寺师祖兰因普济世人,见到此地戾气泄露而出,弄得方圆百里内妖魔祟生。兰因不忍万物再遭涂炭,便亲至少室之山,寻到了封印之地,却是封印不知因什么缘故,竟是莫名其妙的被破去了一些,从而导致了戾气倾泻。兰因知其因,但不知如何化解,只得盘膝坐于封印之前,默念菩提心经,yù以无上佛力镇压戾气,稍尽绵薄之力。二百年后,戾魔之气竟也被大慈悲佛法所点悟,不再倾泻了。” “兰因心下甚慰,便在封印之地建了一个小寺庙,rì夜供佛念经,终于坐化于山中。临终前曾吩咐座下三名弟子,万万不可离开此地,三名弟子谨尊师命,终生诵佛念经。” 慧海大师道完,叹道:“那个小寺庙,便是本寺的前身了。三千年下来,唯有寺中方丈才可通晓此间详情,单脉相传,旁人均不知。岂知百年前,魔教大举攻入本寺,意在图谋封印之地,慧泓师兄因此溘然而逝,临终前竟没能将此事告之与慧空师兄。后来我们谁都不知,其实封印早已被魔教众人破去了。” 玄清真人剑眉一皱,问道:“据我们派出的弟子所言,封印破去之时,天地戾气迸裂而出,连神兽朱雀都因此降世。为何百年前竟毫无动静?” 慧海大师苦笑道:“此事贫僧本也纳闷。后来我想,十有仈jiǔ是因为封印之中的戾气在三千年前便已缓缓散尽了,并非兰因诵经之功。是以破去之际毫无预兆,连四方神兽竟也蒙在了鼓里。” 玄清真人手扶长须,淡淡道:“我曾记得二百年前,贵寺并无龙首台这么一个地方。” 慧海大师淡笑,点点头道:“不错,龙首台所处之地便是封印之地。后来慧空师见此地遍地疮痍,只道是战中无心损毁,便将封印之地重新休整一番,更名为龙首台了。后来待我知晓此事前因后果后,心中存有一丝侥幸,便将此事瞒了下来。现在想来,贫僧可谓是割肉补疮,愚昧之至啊。”说罢叹息一声,颇有悔恨之意。 玄清真人稍感歉意,道:“此事我原也不知,乃是玄门密卷中无意看到的。七处封印依序而列,若要破去非以七星方位不可,据我推算,第一处封印所在,便是在少室之山。” 众人经二人一言一语相护弥补,只觉如饮醍醐,恍然大悟。仙佛两家之人,互望的神情中似乎都有了些许隔阂之sè。 这时,卿田上人霍然起身,兵刃道:“此事关乎天地气数,人间安定。我们仙佛两家此事务须捐弃成见,无论如何也要竭力阻止魔教妖人继续倒行逆施!” 众人均觉有理。 玄清真人道:“劳请诸位暂住本山,待贫道观星临月,以先天神术将第三处位置推算而出,便可拙计于防备之道了。” 慧海大师微笑点头示意。 天涯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刘伝山与雪千荨二人因有顾倾城相赠的地图,于是选定了径向昆仑的路道而行,但因路途之上尚需打听柳丝丝的消息,行速也被延缓了许多。 这一rì,二人行到一处古河南畔,那古河宽逾千丈、水流平缓,刘伝山唯一迟疑,奇道:“这里怎么也会有大河?” 雪千荨早已将那地图熟记于心,道:“此河源于昆仑之境,如此朔流而下,便是苍川了。”几月跋涉,她清减的容颜上也有了几分苍茫。 刘伝山心中啧啧称奇,忽然听得身后“嗖嗖”风声,二人回身一望,只见一个灰袍人影自古道飞速奔来,转眼已掠过二人身侧,雪千荨叫道:“登...登徒子前辈?”因她觉得这话说起来着实有些不妥,是以打了一个停顿。 那灰袍人“咦?”了一声,只见刘伝山与雪千荨二人并立在他身后。三人睽别已久,竟尔重逢,心中着实欢喜。登徒子笑道:“你们二人可安好啊?人可寻到了么?” 二人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雪千荨奇道:“前辈,你跑这么快做甚么?” 登徒子矍然而惊,仓惶道:“啊哟,关顾着说话,把这事给忘了。”说罢提足便奔,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你们二人帮我个小忙。待会儿若有一个黑袍女子追来,你们便说我往东去了。”也不待二人回答,他便径直西奔而逃,转眼便没出了视野。 刘伝山问道:“前辈他为甚么要躲着一个女子啊?” 雪千荨不答。 过了一会儿,果然只见黑影一拙,似是凌空飘来的一般,潇洒之极,但速度较之登徒子这般仓惶奔逃却有所不及了。那黑影落在他们二人身侧,原来竟是个相貌清丽的女子。 那女子望向他们二人,驻足道:“你们二人可看到一个灰袍人经过这里?” 刘伝山道:“是啊,他往”话音未落,雪千荨扬手一指,截然道:“他方才便奔向西边了。” 那女子望着二人,眉头皱了皱,忽的意识到这二人或许是俏佳情人,话语一体,所以也没什么奇怪的。于是匆匆道谢后,径向西方奔去。 刘伝山望着那女子走远了,这才敢开口,问道:“师姐,你怎么真的告诉她了啊?” 雪千荨怔怔望着东边,过了一会儿才道:“宁拆三座庙,不毁一段情。那女子道行远超出登徒子前辈,若是仇敌追杀,前辈早已死于非命了。” 刘伝山似懂非懂,含糊应了一声。 雪千荨望见他略带茫然的神情,涩然一笑,道:“走罢。” 于是二人迎向西北,逆流而行。二人相伴数月,之间的隔阂也减淡了许多,道途之中,二人偶尔也会闲谈小觑,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若涉及更深一层,二人都会不约而同地住口不语。 沿途遇上了几名渔夫,刘伝山不厌其烦,仍向他们打听了柳丝丝的消息,几名渔夫齐齐摇头。二人相视一眼,虽然此语早在意料之中,但真正入耳之际,那股油然心生的淡淡失落终是派遣不去。 rì落西途,萧萧夕阳倒映在懵懵懂懂的烟波水面上,隐隐约约能望见他们二人的容颜。 晚风拂过,涟漪浮动。正值初秋,颇有几分寒意。 一青一蓝两道光芒缠绵交织,笼罩着两个年轻人的身躯,更显柔暖。 雪千荨微微将手一侧,道:“前方数里外有个镇子,我们便去歇息一晚罢。” 刘伝山点点头,不语。 忽听得耳畔传来“哼唧”一声,只见一个褐sè事物从道旁林中飞奔朝向二人,赫然便是赤彘。刘伝山笑骂道:“这畜生原来还活着啊。” 雪千荨慰然道:“赤彘非同寻常禽兽,自是不会走丢的。”俯身摸了摸赤彘的身子,赤彘竟也伸舌舐了舐雪千荨的纤细玉手。 原来赤彘沿途便不安分自在,动辄便会失踪不见。起初还把二人吓了一跳,后来见赤彘神通广大,竟是又能自己寻了回来,便不再担心了。 不知赤彘偷偷溜走干了甚么坏事,几月下来,它的体型似乎肥胖了一些。 第二rì。 镇上打听未果后,二人继而又踏上了远途。 刘伝山行在雪千荨身后,一路上总是在想,为何这个与自己几乎素昧平生的师姐会对自己这么好? 这种感觉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若非他途中实在无聊,无故思索,却也不会发现这个问题的。 有时想起来,似乎“师命难违”四个字,远不足以形容这白衣女子。 刘伝山心中虽然不太明白,但他也不敢冒然询问,只好将此事藏在心里,闲暇无事之时便翻出来品涩一番。 前途茫茫,若始终有人与你相伴,夫复何求? *** 柳丝丝一行人,沿途北上却是一路游山玩水、快哉乐哉。 这一rì,四人凝立在苍川南岸,各有所思。 柳丝丝长叹一声,道:“这里距离琼流宫还有多远?” 虎三牢道:“大概还有一千里左右罢。” 柳丝丝凝视着烟波江面,蓦地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身一望,只见黄老兄不知为何,落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中好奇,问道:“黄五哥,你这是怎么了?” 黄老兄叹道:“昨天晚上一个猪妖偷了我的干粮,我追出去跟它打了一架。” 三人齐声笑了起来,柳丝丝笑得花枝乱颤,道:“那到底是什么猪妖啊?有这么厉害?!” 秦蒿谈笑之余,瞥了他一眼,道:“你该不会是行为不检,被人家给揍了罢?” 黄老兄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难道跟你是一样的么。哼,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你遇上那猪妖,只怕早就被它给吃了!” 秦蒿不服,正yù反骂。虎三牢将他话头拦了下来道:“行了你们两个,要是不服就去打一架试试,别在这里鬼扯了!” 二人果然闭上了嘴,但心中仍是叫嚣不休。 柳丝丝止住笑容,正sè道:“你们想好没?过几rì到了琼流宫,我们该怎么做?” 三人互望一眼,不解。虎三牢道:“难道我们不是去当众要人的么?” 柳丝丝道:“这可不行。若我们当众要人,他们多半不给,搞不好还把我们当做杀人凶手了。”她眼珠子一转,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门下弟子且如此可恶,那这个门派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虎三牢忙道:“琼流宫虽然不如广玄门实力那么深湛,但总也是赫赫有名。我们四个人若想公然挑战,未免也有些不妥啊。” 柳丝丝白了他一眼道:“我又没说要怎么样,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啊。我只是想在琼流宫中闹出点什么名堂来戏弄一下他们,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几人抓来!” 三人经柳丝丝这么一说,顿感放心。 秦蒿忽然道:“柳姑娘,等我们把这件事了了,然后做甚么去?” 柳丝丝微微一怔。 天大地大,待到仇恨已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虎三牢骂道:“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我们四个人可以去的地方么?” 秦蒿忽然意识到自己有所失言,赶紧岔开话题,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我真是糊涂了。rì后我们四个人一道行走世间,岂不比在修罗堂快活百倍?” 柳丝丝见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勉强一笑道:“算了,我们还是快些走路罢。要不晚上找不到客栈,又得露宿荒郊野外了。” 于是四人一行溯流西上,身影缓缓消失在在道中尽头。 几rì后,四人来到一处较为繁花的市镇,经打听才知,此镇名为“满月”,皆因一月中旬,仰望夜空,唯见满月如银,如花树堆雪一般,当真是如玉之温、如缎之绸,令人**难忘。 柳丝丝心中好奇,怔怔望着碧蓝无云的天际,喃喃道:“当真有这么美的月亮?” 秦蒿没好气地道:“我看多半是那人在胡吹瞎掰,天上的月亮我见了多了,哪里有他形容的这般神乎其神?” 虎三牢骂道:“你这就叫做井底之蛙!当年你不是还和我吹牛说,以你的道行,当世已少有敌手,结果呢?!”他显然还是对当rì之事记忆犹新,这才旧事重提。 秦蒿一时语塞,倒说不出话来了。 虎三牢见柳丝丝怔怔不语,凝视碧空,似乎是对那所谓的“满月”憧憬不已,他道:“现在正是一月上旬,咱们要不在这镇上玩上几天,等月中时分。咱们一齐看看这月亮,到底是名副其实呢,还是沽名钓誉。嗯?” 柳丝丝摇摇头,微微一抿嘴道:“我们多在这里待上一些时rì,那些人便又会多活一些时rì,一点儿也不值。”语调冷冷,颇具肃杀之意。 虎三牢干笑道:“是啊是啊,那琼流宫离这里也不过百余里,等咱们把这事办了,再回来看啊个够!” 柳丝丝淡淡笑笑,不语。 满月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午后时分,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出现在河畔东道。 那白衣人影望见前方颇为繁荣的市镇,喃喃道:“此镇名满月,却不知因何缘故。”这时,身旁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姑娘啊,‘满月’二字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可大有来头。” 雪千荨侧脸望去,只见一个粗袍汉子站在道旁爽朗而笑,肩上挑着一担木柴,相貌雍和,颇有亲善之意。雪千荨微微一笑道:“愿闻其详。” 那汉子道:“前几天也有一行人向我打听此事,而且同样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雪千荨听得她人称赞,的确是出于真心,心中颇为欢喜,但表面上不露声sè。 “‘满月’二字其实是本地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据说是源于一个故事,但也没什么人知道了。不过每到月下中旬,满月映亮了大半边天际的夜景可谓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尤其是蜜月佳人,共赏琉璃月影,岂不是快哉乐哉?”那汉子本就是个粗人,听得他豪迈的称赞起月景,自然不会是有意杜撰的。 雪千荨颇感兴趣,奇道:“满月之时...好像便是明天了罢?” 那汉子点点头道:“你们二人运气也不错,只消待上一rì。明晚便可见到这奇怪瑰丽之景了。” 雪千荨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强笑道:“罢了,我们此行尚有余事。” 刘伝山望见雪千荨略带辛涩的神情,忽的一怔,与她的心意明白的清清楚楚,当下心中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情不自禁地道:“师姐,我...其实也想看看满月的景致呢。” 那汉子笑道:“这位少年说的不错,你们二位结伴游历,若是错过这良辰美景,只怕要遗憾终生了!”他只道雪千荨与刘伝山二人乃青少佳侣,加之xìng情豁达,想到了什么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 雪千荨望了刘伝山一眼,随即撇开目光,转向了那粗袍汉子,讷讷道:“好罢。多谢丈人了。” 那汉子手肘一抬,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便肩扛木柴,蹒跚离去了。 刘伝山本不yù多言,但时至如此,竟也由不得自己,当下甚感尴尬,脸sè忽白忽红,身子总感觉不舒畅,但又唯恐迁怒面前的女子,又强忍了下来,兀自呆立不语,连看也不敢朝雪千荨看一眼。 “你喜欢观月?”一个略带轻柔的妙音没入耳际,刘伝山只觉心脏陡然停止了那么一瞬间,随即猛地点头,摆手干笑道:“是啊,我最喜欢月亮了。” 雪千荨见他这般模样,不禁莞尔,淡淡道:“劳途多rì,休息一rì也好。” 刘伝山听得雪千荨这么一说,心中歉疚之情更增。 二人寻了一处客栈,用过午膳后,便寻了两间上等清静的客房歇息下了。雪千荨闭门不出,想是在默默修行玄门法诀。刘伝山本也不愿躁扰她,便一个人来到镇中街道上打听了一番柳丝丝的消息,仍是无果。晚间他回至客房中,店中已为二人备好了晚宴。 这平平淡淡的一rì,便这么过去了。 翌rì。 刘伝山不知为何,早早便醒了过来,但闲暇无事,便也没有振衣出门。床边的桌上放置着一个紫砂茶壶,刘伝山缓缓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透过客栈窗户,依稀望见苍穹一角夕月朦胧,薄云淡淡,映着这座小镇的屋檐瓦砾,仿佛带有几分说不出的安详。 月亮的确是挺美的。 秋风瑟瑟拂过道旁,几许落叶凌舞飞然,飘向远方。耳畔隐隐听得几株密树发出一阵轻簇的声响,轻灵悦耳,仿佛某个女子的低眉耳语。 时光如水,他与柳丝丝二人,相别已有半载了。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静卧床铺,双目沉沉的望着天花板,青梅竹马的窈窕女子,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逗留徘徊。梦影如纱,当清晨第一束光芒洒在他坚定绝然的脸庞上时,一切终将破灭无踪。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坚定不移的信念,在匆匆时间的面前,永远都是不堪一击。天地万物,yīn阳无极,但若真的存在着那么一种事物,能够在时间的流逝中幸存不灭,那该又如何? 有些事物,你若是拿起了,想要放下便很难了。因为在不经意间,生命已经与那样事物相并融合,血肉相连,彼此再也分不开。 “吱呀”一声轻响,刘伝山透过窗户侧脸望去,只见侧厢的窗户也被推开,透出一只白皙逾恒的纤细手臂。 一束清雅的飘雪笛音飘入耳际,轻轻柔柔、恍恍惚惚,浑然不似人间气象。 刘伝山微微一怔,事别三年有余,他竟是又聆听到这玉笛飘音,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苦涩。在他心中,总觉得有一样事物是根本不值得的。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却是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天仙。二人虽以同门相称,但永远是相隔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看似一点点,实则如隔天涯。 一声轻轻的长叹,弥散在风儿中。 玉笛声微微一止,那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嗯?”了一声,随即侧脸望向刘伝山这边,发觉烛窗开启,但却不见有人。 下一刻,缭绕梦萦的笛音又重新弥散在风中。 午时,二人同在厅堂共进午膳。店小二为二人奉上了佳肴美味,雪千荨忽的问道:“请问,今rì晚间的月亮,哪里看得最清楚?” 店小二干笑两声,道:“姑娘啊,你看这天气yīn郁,要下雨又不下,哪里看得到月亮啊。” 刘伝山悻悻道:“师姐,我今天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天上yīn云密布,似乎要下大雨呢。真是奇了怪了,清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忽的,他想起了什么,赶紧住口,叹道:“哎,真是天不逢时啊。” 雪千荨不说话了。 刘伝山与店小二互望了一眼,均有尴尬神情。过了一会儿,店小二赔笑道:“既然二位无事,那小的就不在这里碍事了。”说罢便一道烟离去了。 二人用过午膳后,一句话也未说,便各自回房休息。刘伝山本想既然无月可观,倒不如早早启程的好,但见雪千荨神情有异,他也不敢出言相催。 傍晚时分,镇上已yīn暗一片,乌云滚滚翻腾,不时电光火石窜动,看势一场暴雨将会到来。所以镇上人都早早回到家中闭雨不出,偌大的镇中,此时空荡荡的。 刘伝山淡淡的望着苍穹,心中也隐隐有些失落,毕竟满月妙景他只闻其名,却没有亲眼见过,未免有些遗憾。 忽的,一道白影掠过眼角,刘伝山定睛一看,只见雪千荨从客栈大门推门而出,手携蓝剑,径自向道途行去。 刘伝山心中纳闷,心想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这白衣女子竟也要去寻个晦气,当真是不同凡人。他也没有在意,毕竟以雪千荨的道行,哪里用得着为她担忧? 忽然,门外发出一阵“咚咚”,似乎是什么人在撞门,但毕竟留了几分余力,倒不致于把门给撞坏。刘伝山打开房门,只见赤彘“唔唔”低鸣几声,走进了屋来。 刘伝山心中着实摸不着头脑,平rì里这赤彘素来与雪千荨交好,但对自己总是一副爱理不理又凶巴巴的模样,今rì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想起此事,刘伝山心中便有愤懑之气:明明当rì他们二人共战赤彘,雪千荨出手可比他要重得多。现在却不知为何,赤彘竟弃怜悯善者不顾,与昔rì仇敌交好。 不过既然赤彘主动亲近自己,刘伝山倒也不好意思把他就这么晾着。当下也俯身拍了拍它的背脊,以示友好,但若让他伸手摸摸赤彘的脑袋,就算是借他一个胆子他也是不敢的。 赤彘忽的仰头,圆溜溜的眼睛朝着**瞪了瞪,口中含含糊糊叫了几声。刘伝山自然没有雪千荨这般神通广大,通晓万物言语,怔怔问道:“你...你说什么?” 赤彘见他听不懂自己说话,于是四腿离体蹦了蹦,做出一个走路的姿势。随后又将脑袋偏向了左侧,似乎是在表明着方向。 刘伝山搔搔后脑,着实不懂赤彘想要表达着什么。忽然,一声急鸣尖啸之音自远方发出,激越怆凉,直入耳中,随之狂风电掣之音纷纷响起。 刘伝山暗暗惊叹:“这雨下得也太大了点吧。”于是回过身子,朝着窗外望去。 一束淡蓝sè光柱冲天而起,直耸入云,蓦地一道尖啸回荡天际,犹如东海蛟龙。 苍穹乌云,无数电芒蹿动、雷声爆鸣,天象惊异如斯。 赤彘低鸣不断,手足并用,大有急躁之象。只见见刘伝山一头雾水,哪里懂得半分它的意图?赤彘见对牛弹琴毫无意义,当下也懒得再理会他,径自夺门蹿了出去。 刘伝山叫道:“别走啊,畜生!”他生怕赤彘就此又不见所踪。毕竟此时雪千荨出身在外,待她回来的时候必然会责怪自己,当即不再多想,脚底生烟,赶紧追了上去。 追出客栈,刘伝山只觉得眼前一阵清亮,他微微一怔,仰头一看。只见遥远的天际,竟似透出了一团清冷的光亮。原来竟是笼罩在苍穹的乌云,竟被挪动了一些。 他长大了嘴巴,惊愕不已,随即又想起那赤彘已经蹿出了好远,赶紧收回心神,追赶了上去。 那冷清的光亮渐渐明朗豁然,过了一会儿,只见最后一缕yīn云消失在另一方天际,淡蓝sè剑柱继而也消失不见。 夜空万里,飘渺无云,唯有一轮圆月高悬,竟是比寻常月亮大了一倍不止,无数清亮的光芒映在大地,仿佛一层薄薄的霜雪。 刘伝山边走边望着如此皓然的月sè。起初觉得极为惊愕赞叹,过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便也觉得平平无奇,自言道:“其实也没什么嘛,就只不过看起来大了一点儿。” 他四顾一眼,发觉自己只顾着追赶赤彘,早已出了市镇,现在竟已行在了一片稀松的山林中,加之自己稍有分神,现在哪里还见得到赤彘的身影? “哼哼哼”前方不远处原来一阵低鸣,声调颇高,似有几分得意之sè。刘伝山大喜,当即飞奔而去,奔出了数十丈外,忽然屏息止步。 只见雪千荨卓立林间,双手负立,怔怔望着一览无遗的夜空。清风飘零,素发长衣缀空凌舞,容貌倾世潇然。 赤彘兀自站在二人中间,望望雪千荨,又望望刘伝山。继而缓缓来到雪千荨脚下,后足蹭地,脑袋不停蹭着雪千荨的玉足。 雪千荨俯下身子,淡淡道:“你这不懂事的牲畜,也要讨赏么?”语调平和,殊无任何情绪。她淡淡看了一眼刘伝山,道:“你来做甚么?” 刘伝山一窒,指着赤彘忙道:“这畜生想要逃跑,我正在追他!” 雪千荨脸sè白皙绝尘,但神情略一古怪,问道:“它爱走便走,又不是不会回来。你干什么要追它?” 刘伝山一怔,这话他竟还不知如何说出口了。他本是害怕雪千荨责怪他才冒然追赶赤彘,但这话又怎敢在她面上说出口?他一阵面白,搔搔后脑,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一下,但一时又想不出个好理由,只得嗫嚅道:“我...我...” 雪千荨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今晚月sè如何?” 刘伝山只觉如释重负,忙道:“漂亮,漂亮得很啊。” 雪千荨道:“你看都没看一眼,怎知它漂亮?” 刘伝山干笑道:“我追这畜生的时候,顺便看了几眼。”赤彘“哼唧”一声,怒目而视,大有不满之意。 雪千荨微微一笑,道:“你再看一眼罢。” 刘伝山依言仰头望天,蓦地张大了嘴巴,在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方才不过稍大一些的圆月,此时竟又变大了数倍不止,自苍穹正中而起,已占据了半个天际。月光虽凄清冷冷,但聚少成多,极美不可方物。 白昼rì光虽强,但嘹亮刺目,目视艳阳,只觉眼前浑噩一片,极为不适;此时的漫天月sè,柔和清华,舒适之意不可言喻,目窥冷月尤为轻松自在。 沐浴淡月冷霜,别具一番畅然。 ‘满月’二字,果不是浪得虚名。 刘伝山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我、我说师姐...你怎么看起来这么...这么.......原来是月亮变大了啊...”这话乃是出自肺腑之言。他初见雪千荨之时,便觉她肌肤无暇,绝尘脱俗,当时真乃艳极无双,这份倾世风姿,竟是远甚于白rì。 雪千荨“嗯”了一声,却道:“这月sè比广玄山好看多了。” 刘伝山动辄便贸然失言,雪千荨则有意岔开话题。其实若不是二人心中伴有隔阂,就此共观满月琉璃,相伴畅谈,美景之下共度良辰,岂不是天作之合? 但是此刻,因二人有意回避,之间话语就此显得格格不入,相互之间半点也着不了边际。 二人似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相继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雪千荨怔怔凝视着满月,柔光倾泻在她如玉一般的脸颊上,几乎映成了透明sè。刘伝山兀自站在一旁,只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慌了手脚,却不知该去做什么才好,漫天月sè却也无心观赏。 白泽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第二rì,二人收拾行装,正yù西行。刘伝山在账台结账,店掌柜忽然问道:“二位这可是要走了么?” 刘伝山点点头道:“我们还要去昆仑呢,便不躁扰掌柜的了。” 店掌柜大吃一惊,道:“你们...你们难道没有听过那事么?怎么还敢去昆仑山?” 刘伝山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事啊?” 店掌柜左右四顾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前几rì,琼流宫中出了一件大事,好像是丢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物。现下宫中已经乱成了一团,还派人在昆仑附近搜寻。你们二人又不是本地人,若是这当口前去,只怕、只怕要遇上麻烦呐。” 刘伝山呵呵笑道:“我们又不知情,他们难道也会为难么?” 店掌柜干咳一声,颇有深意地说道:“这话我也不敢乱说,不过你们二人年纪轻轻,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也难以善全啊。” 刘伝山只觉云里雾里,于这店掌柜的话好不明白,当即陪笑道:“多谢掌柜提醒,我们告辞了。”说罢付了钱后,径自离开了。 雪千荨跟在他身后,奇道:“怎么了?” 刘伝山放缓脚步,道:“刚才那店掌柜跟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真教人一头雾水。”正自说着,刘伝山又是落在了雪千荨的身后。 说来也奇怪,二人行在街道上,只觉得萧然一片,人人均门窗紧闭,就算是偶尔出现一些人影,也是快步而行。看着情形,镇上人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刘伝山心想昆仑山据此不过三百里左右,只消寻到了轮回镜,便可与柳丝丝重逢,心中甚是欢喜迫切,隐隐有些按耐不住。不过雪千荨行在前头,步履淡然,全然一副平和之态,刘伝山虽然着急,却也没有现于颜sè。 出了小镇,放眼西望,茫茫远处云天一sè,浑然不知其境。雪千荨道:“此去昆仑山途险峻,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人出现了。我们且御剑去罢。” 刘伝山正是求之不得,当下赶紧应了下来。 一青一蓝两道光华,直入云际,绝尘西去。半rì后,二人穿过云际,但见眼见白茫茫一片,仙气缭绕,山脉蜿蜒不尽,正是昆仑之境。 忽然,远处天际两道光华破空驰向二人,一阵光芒闪过,出现了两个蓝袍人影。那二人年纪轻轻,眉轩目朗,厉声喝道:“二位乃何人?” 雪千荨秀眉一蹙,冷冷问道:“你们呢?” 那人眉轩一挑,大有趾高气扬之sè,道:“我们乃是昆仑宫中人,奉命巡视昆仑仙境。” 雪千荨对那人丝毫没有好感,冷冷道:“我二人出身广玄门下,此次来寻一样东西的。” 那人正sè道:“万万不可,昆仑山地势险峻,更有白泽出没,你们二人若以身犯险,只怕要xìng命不保!”另一人也道:“二位速速退去,万不可再来此地。” 雪千荨面笼寒霜,刘伝山心知不妙,正yù开口圆场,蓦地只觉一阵疾风扑面而过,雪千荨竟是不顾二人,径自御剑去得远了。刘伝山对二人抱有歉意地一笑,也赶紧跟了上去。 那二人大吃一惊,怒道:“站住!”但二人早已驰去数十丈外,哪里听得到他二人的话?二人不及多想,赶紧追赶上去。 昆仑宫二人道行倒也不低,但较之雪千荨破有不及。刘伝山与雪千荨二人所持绝世神兵,自然是如虎添翼,行速迅若闪电。昆仑宫心中兀自暗骂不休,但想要轻易追上他们,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转眼几人已奔出近十里,当前的一道蓝光忽然急遽转向,坠向地面;碧光唯一迟疑,在半空旋了半周,也跟着了上去。但这一前一后,二者的道行深湛程度大不可同rì而语。 蓝光一闪,雪千荨的身影落在地面,脚踏三尺白雪,浑然已与雪地融为了一体,若不是龙神碧水剑散发着若有如无的蓝sè清光,只怕刘伝山根本就找不到她。 其时昆仑山中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刘伝山没有碧落飞鸿剑芒护体,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道:“师姐,我们干嘛要在这里停下来啊?” 雪千荨淡淡道:“那二人穷追不舍,着实可恶之极。”素发白衣伴飘雪,叹语之间,尽显天仙气质。 过了一会儿,两道疾光落下,昆仑宫二人终于也追了上来。那二人横眉怒张,指着二人怒道:“你们妄yù如何?!” 雪千荨淡淡道:“我们便是不想让你们二人跟在后面。” 二人间雪千荨风姿夺世,语sè淡淡,心中恼怒之意也消去了不少,沉下气道:“还请二位高台贵步离开昆仑,莫要为难我们。” 雪千荨哼了一声,道:“待我们了却一件事,自然便会走了。你们又为何千方百计地将我们驱逐出去?” 一人道:“姑娘,你这么说就可不对了。本门乃无上昆仑宫,这千里昆仑自然便是本门的地境了。” 雪千荨秀眉微扬,道:“你们昆仑宫坐落在西方三千里外,竟连将昆仑仙境也纳括门镜,岂不是越俎代庖么?”几缕寒风掠过她的脸庞,只瞧得她艳若冰寒,辞如刀厉。 二人互望一眼,心知理亏,不知如何作答。过了一会儿,只见二人双手握诀,一金一银两只半月圆环已经祭起,虚浮半空“噌噌”作响,同声道:“既然如此,还恕得罪了。” 雪千荨手肘一抬,横剑身前,蓝光依附在剑上,清亮无瑕,极具仙气。她左手顺势前探握住剑柄,忽的一怔,又将左手垂了下去。 刘伝山手握碧落飞鸿,身子一挺,抽出了碧sè剑刃,只听得低低一声龙吟迸发而出,震雪破风,众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一青一蓝两柄仙剑与那两只半月圆环相较,立时相形见绌。无论是外形亦或是威势灵xìng,无不是天渊之别。 昆仑宫二人望了这两柄神兵仙剑,互望了一眼,心里也没有了底气,搞不好实力悬殊过大,二人或许还会命丧来敌剑下。 陡然间一声尖锐的高鸣席卷场上,四人齐齐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赤彘不知为何,立于雪地中,仰空长啸,嘶声力竭。众人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连忙运功抵持。 此时突发异象,四人均也忘却了双方一战正自蓄势待发,全将注意力聚集在了半人大小的赤彘身上。昆仑宫二人小声交谈了几句,继而齐齐摇头,显然是一头雾水。 刘伝山兀自惊慌错愕,疑道:“它...这畜生又怎么了?” 雪千荨惊愕之意稍祛,淡淡道:“它应是在呼唤同伴罢。” 一束电光闪过天际,只见一样白sè事物出现在苍穹之上,脚踏白云,长虹引啸。那事物身形巨大,一身雪白的柔软皮毛中隐隐透出几分淡青sè的纹路;一对硕大的犄角呈现出无暇的弧线,两角间青光闪动,眼眸深沉清透,似乎能看透世间一切事物。 昆仑宫一人失声叫道:“白泽,白泽啊!”话语颤栗,内涵无尽的颤栗之意。另一人叫道:“别管那两人了,我们快逃命!”话音未落,两道光华仓惶破空而去。 白泽双眸一动,望着那两道光华,蓦地额间电光一闪,只见苍穹之上一道紫光电掣凭空而现,当头劈向那两道光影,顿时长空一片安静。 刘伝山惊得长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望了一眼雪千荨,她亦是脸无血sè,仓皇之意丝毫不弱于己。 眼见白泽瞬间便将昆仑宫二人诛灭,简直便如碾死一只蝼蚁一般。刘伝山与雪千荨二人纵使也不过凡人体躯,怎及白泽万一? 白泽踏云落地,双眸上下打量着他们二人,没有什么动作。忽的眼睛一转,转向了半人大小的赤彘,双眸透露几缕温柔欢愉之sè,缓缓低鸣了一声。 赤彘缓步奔至白泽身前,白泽俯首与赤彘相触,发出着含含糊糊的声音,似乎是在低声说着些什么。白泽与赤彘虽体型相差了十倍有余,相互之间却有着亘古久远的羁绊深情。 白泽脑袋微微一动,赤彘会意,双足一蹬,竟是跃上了白泽的脑袋,沿着白泽的颈部走了两步,立在了它的背上。 赤彘望了一眼怔怔呆在雪中的二人,啾啾低鸣两声,似是在作别。雪千荨莞尔一笑,微微扬手,算是别过。 下一刻,白泽返身踏云离去。 二人望着白泽消失的身影,一时喃喃无语。 良久之后,雪千荨当先回过神来,道:“我们走罢。”刘伝山还未回过神来,不禁“嗯?”了一声,雪千荨道:“天池。” 刘伝山听得‘天池’二字,顿时如饮醍醐,忙道:“是啊,我们赶紧走罢。” 二人想起方才白泽一击诛灭昆仑宫二人,心中仍是扑通直跳,说什么也不敢冒然御剑了。于是不约而同地觅路北行,在皑皑群山中寻访天池的所在。 二人不知在雪地中行了过久,眼见天云一sè,飘雪遮目,放眼到处,皆为白茫茫一片。然而脚下的山途似是无穷无尽一般,既无断壁山崖、又无山坳峡谷,哪里还辨得清方向? 刘伝山道行本来就弱,此时已是浑身冰冷,双唇发白,没有说话。雪千荨身临雪地,丝毫没有动容之sè,蓦地回身问道:“你很冷么?” 刘伝山哆哆嗦嗦点了点头。 她从怀中取出一件清绿sè事物,道:“拿去罢,它应能为你抵御一些严寒。” 刘伝山伸手接过,发觉雪千荨的玉手冰寒之意竟更甚于他,将事物拿在手中一看,正是辟月古玉。古玉散发出一股温热的气息流转体内,顿时仿佛置身于初chūn暖阳中一般,舒适不可名状。 他将辟月古玉揣在手心,寒意渐渐退去,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师姐,你不冷么?” 雪千荨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又不是神仙,你若觉得冷,我自然会冷的。” 刘伝山苦笑道:“那...这古玉还是还给你罢。”说罢将手伸出。 雪千荨不理会他,却道:“辟月古玉又并非我所有,何谓交还?” 刘伝山正yù开口解释,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来,心想既然这白衣女子不愿,总能扯出些匪夷所思的缘由,而自己万万是辩论不过的。 又行了半个时辰,二人依稀望见前方的雪地上似有两样事物莹莹闪光。二人相视一喜,总算是在这白sè冰雪世间中寻到了一点相异的事物,不自觉地脚下加快速度奔向了闪光处。 刘伝山当先奔了过去,只见两样金银sè的事物被掩埋在雪地内,唯有一角透出地面,他俯下身子拨开积雪,陡然间惊道:“啊!这是方才那二人...” 雪千荨俯身一看,只见一只金sè的半月圆环与银sè圆环交错,光芒一闪一闪,渐渐黯淡了下来。她向四处环顾了一眼,丝毫没有发现方才昆仑宫那二人的踪迹。 刘伝山问道:“他们法宝怎么会在这里?” 雪千荨喃喃道:“那二人径向西去的,我们乃是北行,怎的也能遇上?”忽的,她神情略微动容,叹道:“我们应是迷路了罢。” 刘伝山四顾了一眼,问道:“咦?怎么不见他们二人呢?” 雪千荨道:“仙家法宝自是有灵xìng的,就算遥隔千里也能感应到主人气息,自行追随而去。若是那二人尚在,这两件法宝必然不会陨落在此。”说罢,她俯身捡起那两只圆环,道:“此事总得善了,这两样法宝我们须得择机交还回去,道明原委。” 因身处寒山雪地,加之又迷失路途,二人便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继续踏雪寻路。 刘伝山忽然神sè一亮,叫道:“要不我们看看地图罢,说不定就找到路了呢。” 雪千荨摇摇头道:“此刻我们连位置方向都辨不清,看了地图又有何用?” 刘伝山先前没想到这一处,听得雪千荨一语道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不知又过了多久,只觉天sè渐晚,风雪遮空,更显yīn暗。不过幸得以有仙剑荧光映目,倒也不至于落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没过一会儿,天sè完全暗了下来。忽然,行在前头雪千荨微微一怔,竟是停下了脚步。 刘伝山奇道:“师姐,怎么了?” 雪千荨手臂微抬,指着前方一处,讷讷道:“前面是不是有火光?” 刘伝山顺着她的目光视去,只见前方风雪深处,果真有淡淡的火光若隐若现,若非雪千荨指点,他是决计不可能发觉的。 二人顺着火光方向行去,约莫半柱香时间,这才望见前方风雪中乃是一面数十丈的山壁,背风处一间木屋耸立,那莹莹火光便是从屋内烛窗中透出的。 仙侠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二人深处艰深寒地,早已是jīng疲力尽,此时见到前方竟似有人家气象,早已大喜过望。至于这寒风雪地为何却有人家烟火,早已抛之脑后。 雪千荨行到那屋子门口,轻声叩门,“咚咚”几声过后,屋中毫无动静。她又重重叩了两声,依旧没有动静。雪千荨秀眉一蹙,奇道:“这屋子里该不会没有人罢?” 刘伝山在一旁道:“这里冷得出奇,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居住。莫不是神仙么?” 雪千荨抬手轻轻推门,屋门却安稳如山,一动也不动,仿佛是被寒冰凝固住了。雪千荨道:“想来屋中也不会有人了,我们从窗户进去避避雪罢。”说罢行到门旁窗前,左手用力一推,窗户应声破碎,与此同时,一股温暖气息从屋内传出,仿佛暖阳之光。 窗户尺寸倒是不小,二人想要入得屋中倒也不难。只见屋内一侧置放着一只火炉子,仍旧有柴火燃烧的痕迹,但年月甚是久远,黑sè炭灰早已融入了青木地板内;火炉旁乃竖立着一张木桌,桌上一盏淡金sè的灯火腾腾相燃,两座长椅背倚屋壁,内侧屋角还有一张不小的床铺。 那温暖的气息,便是从这淡淡火苗上散发而出。雪千荨惊道:“天明灯?!” 刘伝山见雪千荨略带惊愕的望着桌上的灯火,心中好奇,问道:“天明灯是什么?” 雪千荨道:“往rì我曾听师尊说过,此物火光永不熄灭,本门便有一盏灯是供奉在祖师灵堂中的。想不到这里竟也有一盏。” 刘伝山听得“灯火永不灭”,心中啧啧称奇,叹道:“这灯火真的灭不掉么?” 雪千荨点点头,道:“相传此灯与天地同寿,若灯火灭了,天地也不将复存在。”她顿了顿,又道:“此话虚无缥缈,也不可尽信。” 刘伝山本来也不会相信,但听雪千荨这么说,他便也没放在心上,反倒觉得天明灯火光的暖意甚是舒适贴心。屋外乃彻骨严寒,屋中却是另一番光景,二人倒是可以好好歇息一会儿了。 渐渐,刘伝山只觉得身子一阵说不出的舒适,当真如临暖沐,重重打了一个哈欠,不知不觉间,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中,他竟是见到了阔别多rì的柳丝丝,二人执手相依在青山水涧旁情语窃窃,他正缓缓诉说着这些rì子的经过,柳丝丝笑靥如花,饶有兴趣地聆听着他略带沧桑的话语。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然绝尘的女子声音,刘伝山回头一望,只见一个白衣身影淡淡凝立在二人身后不远处,面颊上微有一缕欣慰笑意。 诸般过往,便如“哗哗”流水一般悄然而逝。 那一刻,便是永恒。 刘伝山豁然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乃是一片青木天花板,他不禁叹了一口气,原来方才竟是做了一场梦。 一股新鲜的香味传入鼻际,勾起了他的食yù。他循味望去,只见雪千荨在屋中燃起了一堆火光,升起了一个炉子,那股香气便是从炉中传出的。 雪千荨坐在火堆旁,淡淡道:“你醒了?” 刘伝山情不自禁地道:“好香啊。师姐,你从哪儿找来的食物?” 雪千荨道:“屋中壁橱内还有一些鱼肉青菜,我从外面取回了一些雪水融在炉中。”刘伝山万万也想不到,这绝俗女子竟还会烹饪食物。忽然又想起方才恍若童话般的梦境,便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之感升上心头,难以排遣。 至于为什么悲伤,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雪千荨见炉中鲜汤已熟,道:“凑合着吃罢,总比饿着强。”于是轻轻舀了一勺鲜汤入碗,放到了桌上,继而又盛了一碗。雪千荨端着一碗鲜汤,道:“你看看味道如何。” 刘伝山不懂雪千荨用意如何,问道:“你不饿么?” 雪千荨摇摇头道:“你先尝尝,若是味道糟糕透顶,那我宁愿挨饿。” 刘伝山登时心凉了半截,他本以为雪千荨厨艺奇佳,打死他却也想不到,她竟是连自己蒸煮的食物都不敢轻易尝试。 若是依她所言,这味道该有多么糟糕啊。 刘伝山暗自苦笑,依言轻轻抿了一口,恬恬嘴唇,细细品尝一番,只觉入口香滑,舌底生津,味道远胜过天下诸多名菜佳肴。“哇!真好吃啊。” 雪千荨一怔,似乎还不敢相信,试探xìng地问道:“味道真的不错?” 刘伝山重重点头道:“嗯,真是好吃极了!” 雪千荨皱皱眉,道:“你没唬我罢?” 刘伝山大吃一惊,道:“我骗你做甚么?师姐你自己做的饭,难道自己也不敢吃的么?” 雪千荨叹了一口气,却道:“至于这其中缘由么...嗯...我不告诉你。”语气颇有几分古怪,全然不似这绝世女子平rì的作风。她轻轻喝了一口,颇为满意,但口头上不露声sè。 一炉鲜汤,转眼便被二人消灭殆尽。刘伝山吃得饱饱的,jīng神也随之振奋,心中已有去意,但当着雪千荨的面,也没有出言催促。 雪千荨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再歇息一会儿,我们便去罢。” 刘伝山望了一眼窗外,只见外头漆黑一片,显然还未天明,若是雪中行夜路,只怕二人连这间木屋都寻不到了。于是他道:“现下天sè还没亮,要不我们等天亮了再走罢。” 雪千荨看了他一眼,道:“依你便是。” 于是二人在屋中又歇息了一些时候,期间偶尔也相互交谈两句,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便似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 雪千荨忽然道:“待我们二人寻到了柳师妹,你们还回广玄山么?” 刘伝山唯一迟疑,只见雪千荨一对星眸淡淡的望着他,殊无任何情sè。二人互视了一刹那,刘伝山点了点头道:“广玄山可比尘世间好多了,等我们一齐回去,一辈子就不再下山了。” 雪千荨星眸微微一闪,道:“山中清华脱俗,固然是好。但本门与皈依寺却肩负着斩妖除魔、维护世间安稳的的重责,却也不是你想的这般清忧无虑。” 刘伝山笑道:“当年我与丝丝姐浪迹江湖的时候便经常行侠仗义,不过当时我们二人没多大本事,许多事都束手无策。待rì后我们修为够了,自然不会闲着的。”话语中带青sè,也有几分豪壮之气。 雪千荨莞尔一笑,道:“修仙者固然要摒绝凡因世俗,但亦不可无济世侠义之心。仙佛两派历代与邪魔外道相抗,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天道恢恢,终归是邪不胜正的。当年本门开山祖师广玄子携烛龙现世,平定诛魔,自始居功至伟;若非如此,纵使广玄子道行通天,也是无法参悟大道。” 刘伝山重重点头,觉得此话说的甚有道理。 天地之道,极则反,盈则损。若修道者勤修苦学,执着得道二字,往往会渐成心魔。所谓物极必反,心魔深重者终会背离道途,堕入魔道,自而万劫不复,实甚惜哉矣! 道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佛云:yù为苦,生死疲劳,从贪yù起,少yù无为,身心自在。 仙佛两家本不同源,然追求之境虽迥然而异,但于许多世间观念、善恶之分,却也是不谙而和的。 一阵思索过后,转眼已是天明时分。二人收拾好着装,径自离开了雪中木屋,踏足茫茫雪海,继续寻访昆仑天池的所在。 茫茫昆仑,除却他二人,再无生灵迹象。置身危地,能有一个人相伴依靠,这种温暖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师姐,”一个略带茫然的语调从雪千荨身后传来,声音仿佛有些迷离。雪千荨回眸一看,只见刘伝山怔怔地看着她,神情动了动,没有说话。 雪千荨秀眉微蹙,问道:“什么事?” 刘伝山只觉得胸口一闷塞,腹中话语只待脱口而出,“你...待我很好。”言毕,刘伝山只觉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暗悔自己一时的唐突。 雪千荨微微一动容,淡淡道:“你说完了?” 刘伝山怔怔点了点头。 “那便快些走罢。”话音未落,雪千荨的身影已行出了丈许,似乎全然对于这一句话不已萦怀。 刘伝山忽觉如释重负,方才诸般顾虑担忧皆一扫无遗;但细细想了一会儿,脑中浮现出那白衣女子木然的面庞,竟又会觉得有一缕淡淡的失落。 两相比较之下,他心中竟更是希望那女子冷言斥责自己一番,而不是表现得如此平淡。 与其说是平淡,倒不如说是冷漠罢。 忽然,手中碧落飞鸿闪现出点点荧光,柔和徊恻,似乎是与主人心意相通。 天池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二人在雪中踏步,风雪之势似乎较之昨rì稍祛了不少,渐渐能看得清前方百丈内的景致事物。这样一来,二人倒不会再如昨rì那般迷失路途了。 行到一处山崖,放眼望去,但见前方琼瑶遍山、水晶匝地,遍地都是白茫茫一片。其时风雪已止,柔光映雪,当真是瑰美绝伦。雪千荨凝目北望,但见极远处乃是一片晶莹光亮,与其他位置的雪景大相迳庭。 “天池!”雪千荨喜道,扬手一指,道:“那里便是了!” 刘伝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觉颇为刺眼,光芒散漫,看得极为不真切。 雪千荨道:“我们相距天池已经不远了,只消快点走,一rì内便可以到。”说罢,二人加快行速,径向天池方向而行。 行出了一阵,忽然从前方一处山岗趋至两道光华,顷刻便至二人身前,出现了两个蓝衣人影。一人正sè道:“二位何人,为何躁扰昆仑圣地?” 雪千荨对于昆仑宫素来没好感,冷冷道:“我们做甚么,与你们又有何干?” 另一人颇为不忿,道:“昆仑山乃是本宫圣地,怎容得外人次?!” 雪千荨不yù再与他纠缠,将那两只圆环取出,道:“这两样东西,你们认识的罢?” 二人相视骇极,一人颤颤巍巍接过,骇道:“这...这是云轩与雨轩的法宝!”说罢怒目而视,喝道:“你们两个邪魔妖道,竟将他二人杀害了?!” 雪千荨轻哼一声,心道此人说话着实无礼,不yù再解释。 刘伝山眼见两方人就要因误会大打出手,赶紧圆场道:“不是不是的,昨rì我们遇上了两个人,与你们一模一样的打扮。后来他们被白泽...被白泽”后面他也不知该怎么陈述才好,若是说被雷给劈死了,总觉不妥;但一时也想不起其他什么词语来形容。 “白泽引出紫雷,将那二人劈死了。”一个冷若寒冰的声音将他的话头打断,正是雪千荨。 那人怒道:“不可能!若是白泽现世,为何你们二人却活着?!”话音落定,二人法宝已经祭起,双手握诀,正yù出手。 雪千荨冷冷道:“白泽乃上古祥兽,我们又不是邪魔外道,怎的不能活着?” 二人互视一眼,与雪千荨的话语听得明明白白。雪千荨分明在讥讽云轩雨轩二人乃是邪魔外道,这才触发白泽神怒,从而命殒。二人怒火一腾,默念成诀,只见两只半月圆环瑞光大盛,径向二人攻来。 一蓝一青两道光华交织掠过,只见两只圆环悚然一震,齐齐被反震弹回。二人神sè一禀,心道这二位邪魔道行不弱,加之有仙器护身,着实难以应付。 雪千荨秀眉一蹙,凝气卓立,面上寒气森森,但也不yù伤人xìng命,只想早早摆脱这二人的纠缠,冷然道:“我们与那二人无冤无仇,为何却要平白无故的将他们杀了,然后再将它们的法宝恭敬奉还?” 二人不约而同地收回了攻势,觉得此话说得甚有道理,但心中仍是惊疑不定,疑道:“当真?你们当真没有杀害他们二人?” 雪千荨哼了一声,道:“多说无益,我二人还须要事待办。”说罢右臂一落,掠过二人身侧,径向北去,刘伝山也赶紧跟了上去。 忽然,其中一人叫道:“慢!” 雪千荨唯一驻足,道:“二人可还有见教?” 那人干笑道:“方才我们误会二位,甚感歉意。只是我们奉命巡视昆仑山,绝不许生人涉足,这个...这个还请二位见谅。” 雪千荨淡淡道:“待我们将事情办完,绝不再留半刻。” 那人面露为难之意,只得道:“朝北走是昆仑天池,天池内有仙兽九sè鹿镇守,若是察觉到生灵迹象,你们二人只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啊。” 雪千荨道:“我说过,我们二人并非邪魔外道。仙兽通灵,难道连这一点也分不清?” 那人道:“这...这可就不一定了。昨rì我们二人巡视到天池附近,见到四个魔教中人围攻另外两人,我们二人便出手相救。岂知、岂知竟是迁怒了九sè鹿,九sè鹿略一施展神通,天池冰面便四散而裂,那六人便都齐齐坠落天池断壁了。哎,那一众妖人之中,有一名女子相貌着实好看呢,真是可惜了。若不是我们两个命大给逃了出来,只怕也难以幸免呐。”一语道毕,只见他连连喟然叹息,似乎仍是对那一名魔教小妖女感到惋惜。 雪千荨“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小心点行事,尽量不惊扰九sè鹿便是。” 那人连连摆手道:“万万、万万不可啊,我们若是放任外人涉足天池,可是要受师门刑责的。” 雪千荨叹秀眉一扬,忽然问道:“此地人烟罕至,除却你们二人,还有其他同门巡视么?” 那人想了想,道:“天池这附近,便只有我们二人了。” 雪千荨道:“你们不说,我们也不说。难道还会有其他什么人知道?” 那人想了想,忽的神sè一亮,拍腿喜道:“对啊,姑娘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这时,另一人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眉头紧锁,道:“东方师弟,此事关系重大,我们怎能敷衍了事?” 那被称作东方师弟的人容光满面,拍着胸脯道:“张师兄啊,那姑娘漂亮的紧。我们就做一次顺水人情便是了,反正我们都不说,总不会有人知道的。” 张师兄怒道:“你怎知他二人是去做甚么的?若是什么心怀不轨、居心叵测之徒,我们怎么向师门交代?!” 东方师弟恍然大悟,惊道:“对对对,我们得好好盘问一下他们才是。喂喂,你们二人等等!”他侧身一望,只见前方白雪朦胧,空荡荡的一片,哪里还有雪千荨与刘伝山二人的身影? 张师兄本就是个急xìng子,叫道:“赶紧追!只怕他们的yīn谋诡计已经快得逞了!”话音未落,两道人影化作两道黄英,径向天池奔去。 雪千荨与刘伝山一前一后行在雪中,忽然听得“嗖嗖”两声,两道光华掠过二人上空,径向北趋。他二人一个急xìng子,一个sè胚子,竟只顾着赶去天池,对于脚下雪地丝毫没有注意,自然也不会看到雪千荨与刘伝山的身影。 刘伝山奇道:“他们俩是去做什么啊?怎么这么一副着急样子?” 雪千荨凝视着半空,若有所思,终于是猜不透他二人到底有何用以,索xìng摇了摇头。 二人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约莫半rì后,沐阳回暖,渐渐望见前方不远处便是一片冰晶雪亮之地,圆转广被,晶莹剔透,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回想起之前二人远远所望见的天池,只不过是那冰山一角而已。 虽然看起来路途不远,其知大谬不然,二人竟又是行了好几个时辰才临近天池圣地。待到达天池时,天际一侧夕阳渐渐落下,万丈霞光倒映在天池冰面,相互折shè,且见奇景璀璨夺目,不禁令人眼花缭乱。 天池深处,隐隐有几缕若有若无的荧光闪耀,愈来愈烈,渐渐靠近二人所处的位置。过了一会儿,那荧光距离二人也不足千丈,刘伝山“咦”了一声,叫道:“那不是方才我们遇上的两个人吗?”话语间,荧光又靠近了二人百许丈,甚是迅捷。 二人极目望去,只见半空中两道人影破空疾驰,面有仓皇错乱之sè,殊不知昆仑宫那两名弟子又是何人? 忽然,一道炫彩九sè霞光凭空而现,跟随在那二人身后数百丈外,不知有何用意。 昆仑宫二人远远望见了雪千荨与刘伝山二人,那被称作东方师弟的那人慌忙振臂叫道:“快跑!姑娘你快跑!九sè鹿、九sè鹿!!!” 雪千荨微微一怔,将目光落在了那一道九sè霞光上。只见霞光笼罩着一样事物,原来是一只九sè仙鹿。双角洁白如雪,浑身乃由九种鲜艳的毛sè交织而成,奇幻瑰丽,仙气缭绕。 那二人见雪千荨与刘伝山丝毫没有动容之sè,赶紧催驰下趋,落到二人身前,叫道:“快跑啊,我们触犯了九sè鹿,要大祸临头啦!” 雪千荨不已萦怀,淡淡道:“你们触犯了仙鹿,于我们二人有何干系?” 东方师弟忙道:“哎呀!九sè鹿发起怒来,哪里会管你是什么人?昨rì我们不也没有惹着它么,还不都差点命都丢了。” 正自说着,只见九sè鹿足踏凌波,顷刻便至四人身侧,双眸漆黑、明而淡雅,高贵地俯瞰冰面上的四人。 雪千荨对那二人更增几分厌恶,望向刘伝山道:“我们走开一点,免得成了池鱼之殃。”说罢侧身走开了十几步,刘伝山微微一怔,也跟着雪千荨离得二人远远的。 昆仑宫二人眼看已经无路可逃,当下闭口不言,一脸苦sè,拼命地咽着口水。其实若不是那姓东方的弟子这般托大,二人或许是可以逃出天池之境的。谁知他一番好心,这冷艳美人却丝毫不领情,反倒人情淡薄地走得远远的,全然没将二人的好言相劝放在心上。 九sè鹿蓦地高鸣一声,只见三道炫彩光芒自它的体侧流转升起,化作三条柔和缠绵的丝绸,径向那二人攻来。那二人硬着头皮御起法宝,分别迎向了两道炫光,谁知两件法宝便如碰细玉棉花一般,力道陡然间尽失,齐齐被反震回来。 刘伝山大吃一惊,连忙抽剑出鞘,迎向那三道炫光凌空斩去。一道碧绿剑芒腾起,碰上了那炫彩光芒,竟是如碰金石,瞬间便消散不见。碧落飞鸿乃洪荒遗宝,所蕴实力当然不止如此,但刘伝山道行实是低微,若不是仗着仙剑在手,御剑飞行只怕都有后顾之忧,此时所运用的仙剑灵力不过十之一二而已。 那二人自知临近生死节点,脚底一软,竟是连躲避都没有了气力,只得再次催驰法宝抵抗,眼见霞光视法宝于无物,极速逼近,二人齐齐紧闭双眼,却忽然觉得身后被人一抓,身子飘忽忽的向后退了几丈,这才避过这劈山碎水的一击。同时听得一声巨响,天池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无数碎冰纷飞而起。 二人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白衣身影飘然而现,伸手将他二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因死里逃生,二人神智兀自还未恢复,只重重喘气。 雪千荨心中一禀,眼见这脚底冰面起码也有数丈厚,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击打出一个大窟窿,这等威势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同时,只见刘伝山也驱剑至自己身侧,横剑作势。 雪千荨自知九sè鹿神通广大,以他二人之力,万万是敌不过的,当下道:“你带着那两个人快跑出天池!” 刘伝山急道:“那师姐你” 雪千荨截然道:“我先和它周旋一会儿,自然就会逃命了。” 刘伝山依言拉动那二人的身子在冰面上拖行,倒也十分轻松,只听得其中一人仍是半昏半醒的状态,口中兀自喃喃不休,叫道:“姑、姑娘,你快跑啊...快跑啊...” 刘伝山暗自觉得好笑,心想你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却仍有余心去关心人家女子,当真是sè迷心窍、不可理喻。 这边厢,雪千荨正自与九sè鹿对峙。她自是不敢硬敌,面对三道炫彩霞光源源不绝的攻势,身影飘忽不定、斜转急蹿,幸得以天池地形开阔,便于躲闪。 每每避过九sè鹿一击,雪千荨只觉得一股厉风掠过自己身侧,心中为之一颤,若是不幸被击中,只怕顷刻间便命落九泉了。 渐渐,三道炫光渐臻合围之势,从四面八方攻向雪千荨。几番起落,雪千荨周遭空间已被限制得不足十丈上下。 危机之中,她回身一望,只见刘伝山已带着二人离开了天池冰面,心中已生去意。只见她衣衫飘舞,左手握剑诀,身形一侧,避开了一道攻势;继而左肩微微一偏,又避开了一击。趁此攻势间歇,白影晃过,迅若闪电一般驰向了周遭的一处空隙之间。 忽然,她只觉得右臂一紧,似乎被什么事物给缠上了,继而一道巨力向后拉扯,整个身子竟不由自主的被拉回了原地。她侧脸一看,只见又一道光华紧紧缠住了自己的右臂,炫彩光华竟是化作了实体! 她倒吸一口凉气,右手五指松开,左手顺势接过龙神碧水剑,横剑相迎,忽然又感觉到左臂被外力一拉扯,竟也被另一道霞光缠住了。 鹘起鹊落,一股绝望之感升上雪千荨心头,仓皇下她左手微微一松,竟尔失了仙剑。“嗖嗖”两声,又一道炫光缠向了龙神碧水剑,只见剑身清亮光芒一腾,炫光似有灵xìng一般,倏然折回,不敢触碰龙神碧水剑。 与此同时,远处一道碧影急速驰来,碧光粼粼,瑞气升腾,恍若擎天巨龙一般。碧芒所至之处,炫光纷纷退避。刘伝山冲入九道炫光的包围圈中,剑刃当头,碧光几乎将雪千荨的面容映成了幽魂sè,他慌忙折开剑刃,叫道:“师姐,你没事罢?” 雪千荨微微点点头,右手斜探,重新将龙神碧水剑握于手心。一青一蓝两道光华腾起,护住之光将两名年轻人紧紧笼罩,原本缠住雪千荨手臂的光带也飘然散去。 两道光华彼此融合交织,渐渐化为一体。 不知为何,原本呈合围势头的九道炫光缓缓退开,渐渐虚化成半透明,继而消失。 二人相视一眼,均有惊愕之sè。 此时,九sè鹿足踏高空,身侧却已出现了一只身形巨大青冥巨兽,二者相继低鸣耸动,似乎是在交谈着什么。 “白泽!”雪千荨惊道。随即,她面上的惊慌之sè渐渐褪去,淡然道:“没事了。” 刘伝山不明所以,问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雪千荨仰目凝视了一会儿,道:“我们救了它的同伴赤彘,它此来是报答恩情的。” 刘伝山心中称奇,仰望着半空的两只仙兽,大有不可置信之意。 过了一会儿,只见白泽转过身子,径自乘云离去。九sè鹿目视二人,蓦地鸣叫一声,四足凌空踏过,落在了二人身前。 刘伝山仍心有余悸,拉着雪千荨赶紧向后退了一步。雪千荨却道:“放心罢,它不会伤害我们的了。”说罢向前走了两步,温言道:“你能带我们去洞天泽地么?” 九sè鹿眼波流转,头颅点了点,口中低低鸣了一句。 雪千荨微微一笑,回身道:“我们走罢,九sè鹿会给我们引路的。”话音刚落,只见九sè鹿飞足凌空,彩光飘然,径向天池北岸驰去。 雪千荨道:“御剑跟上它。”说罢,淡淡蓝光载着雪千荨破空而去,刘伝山微一催驰,也赶紧御剑跟随了上去。 子午开阳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二人跟随九sè鹿御剑驰空北去,飞跃天池。只见天池以北乃是一座坚硬冰山,冰面笼盖着一层薄薄的晶雪,晶亮剔透,映在微弱的rì光下竟也颇为刺眼。 九sè鹿带着二人横越而过,来到冰山的背yīn处,两座冰峰之间竟有一条宽逾数丈的沟壑裂隙。九sè鹿蓦地急遽转向,径向裂隙内疾趋,不一会儿便落足谷底冰面上,他二人也随至。 忽的几缕飘雪零落半空,落在发襟间。二人仰头一望,只见他们正身处在冰峰百丈下的冰谷内,缕缕飘雪合着寒风从谷口散落而下,犹有意境。昼光透过山壁,隐隐约约能望见天池之景。 九sè鹿前足微微一顿,大有催促之意。二人始然回过神来,九sè鹿却已沿着山谷幽径行出了数十丈,于是赶紧跟上它的步伐。 两面冰壁原本有数丈之宽,但随着二人深入,两面冰壁渐臻合拢之势,宽度也愈来愈小,百丈上空的沟壑缝隙也慢慢收缩了下来。 谷道九曲十八弯,直到两面冰壁重新合二为一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道绝壁。九sè鹿停下了步伐,双眸晶莹,回身望向了二人,又示意了一下前方。 绝壁乃是一个高逾丈许的洞口,少许积雪落在了洞内。 九sè鹿面向二人,踏足低鸣,雪千荨冰雪聪慧,明白了它的用意,敛衽道:“多谢了。” 九sè鹿微微一点头,身躯化作九道光华,飘然迎空远去。 雪千荨驻足道:“这里便是洞天泽地了,我们二人时运当真不错。” 刘伝山听得雪千荨这么一说,心中不解,奇道:“时运?” 雪千荨看了他一眼,道:“九sè鹿镇守天池与洞天泽地,若不是白泽突然出现,它怎会容我们二人入得洞天泽地?”说罢,她淡淡道:“我们走罢。”只见她步履平然,踏步进入了洞内。 洞天泽地已在眼前,刘伝山不禁满面红光,诸般心绪仿佛一道又一道汹涌的浪cháo,在他心间翻滚激荡。他好不容易镇下心神,跟在雪千荨身后,大步进入了洞中。 他的呼吸声都有了几分狂热紊乱,紧握住碧落飞鸿的手心早已汗湿一片。 雪千荨蓦地回头,望了他一眼,神sè略有几分奇异,终是没有说什么,却道:“此地有人来过了。” 刘伝山大吃一惊,只见雪千荨盯着地面的淡淡积雪,他顺着目光望去,只见地面上竟有一列娇柔的足印,连绵消失在洞中尽头。刘伝山疑道:“咦?怎的外面没有足印,洞里面却有?” 雪千荨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道:“洞外时有风飘雪舞,自然是将足印给遮掩起来了。而洞中积雪常年如一,足印消散得便没有这么快罢。总之我们留神一些,不知此人来此有何目的。” 暖暖沐阳映得洞中光亮透彻,毫无yīn暗。行了一会儿,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的竟是一方偌大的冰晶大厅,几根冰柱衔接天地,厅堂正中的冰面上,陈列着数座高大的黑幕坐架,各式华贵珍宝璀璨纷呈,玲琅满目。 二人望见这等异象,不禁动容,并肩来到台上,分别自两侧细细探寻,只见天下各式奇珍一应俱全,却唯独没有镜子模样的事物。 刘伝山正自专心致志的寻着轮回镜,忽然身侧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子声音道:“轮回镜不在此地。”刘伝山侧身望去,只见雪千荨已经寻完了一周,此时站在他身后,道:“那里还有几条路,我们去看看。” 刘伝山返身一看,果然还有四条道路,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方向俱不相同。雪千荨指向了左侧通向上方和左方的两条路径,道:“我去探这两条路,你去另外两条路看看罢。” 刘伝山点点头,径自走向了右首通向地下的那条道路,沿着阶梯一路环而向下,约莫行了一炷香时间,这才到达了阶梯尽头。 前方乃是一座石门,深嵌入冰内,显得颇为奇异。平滑如一的石门上却有一块凸起的岩石,刘伝山心念一动,探手前去,竟是将那块岩石挪动了半分。 只听得一阵巨响,石门缓缓旋转半周,打开了一条路径。石门内确是一间屋落,一侧冰壁上依靠着一列书架,数十本古老泛黄的书本古卷静静躺在架上,仿佛自亘古而始沉眠,不知已过了多少年月了。刘伝山走到那列书架前,随手拾起一本书卷,只见书旁竖立着一个小小的标签,镌缕着四个渺小苍劲的墨sè字:子午开阳。 他随手翻阅了那本名为‘子午开阳’的书卷,只见卷中白纸泛黄,竟是半点字迹也无。他迟疑不定,又细细翻阅一遍,仍是连一个字迹也寻不到。他苦笑一声,心想原来只是一卷白纸而已,竟是骗人的玩意儿。当下随手将书卷掷开,回身正yù返回。 那座石门,竟是无声无息地合上了。 刘伝山悚然一惊,赶紧奔至石门前探查一番,石面极寒无比,连半分机关痕迹也无。然而石门重愈万斤,深嵌冰中,若无巧妙机关,单凭自己的气力,无论如何却也是挪动不得的。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刘伝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对着那倒石门劈、砍、戳,使劲浑身十八般解数,却也只得在石门上划出了一些粗浅的剑痕,而自己早已是jīng疲力竭,重重喘气。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坐在冰面上歇息,心中仓皇错乱,心想若破不开这石门,岂不是活活被困死了?然而这石门的机关只有门外才有,待来人进入石门后,便又自行关闭,分明便是可进不可出。 忽的,他神sè一亮,脱口而出道:“对了!师姐她不见我,一定会来找我的,到时候只消她在门外启动机关,我便可以出去了!”这般一想,他心中那块悬石总归是落定了,现下无须担心自身安危,只需稍等些时候,雪千荨自然便会寻到这里来。 歇了一会儿,刘伝山气力恢复,便又觉得孤身一人身处寒室,颇为无趣得很,便站起身子,想要找些什么事打发打发时间。他本yù将那十几本书卷各自翻阅看看,谁知因方才自己对着石门的一阵噼里啪啦,那座书架竟已被横冲直撞的剑气打得散碎一滴,几十本古卷也被剑气划破成片片絮絮,哪里还能观阅? 刘伝山叹了一口气,忽然眼角一瞥,望见冰壁一角,散落着一本古卷遗书,正是方才被自己随手丢弃的子午开阳。他心知此书乃空空如也,但又想现下夫复无趣,索xìng又将那本古书捡了起来。甫一翻开封面,忽的书中一道无sè光华散出,乍看颇为刺目,刘伝山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片刻之后,他重新将目光落在了书卷上。只见一道道无sè光华缓缓游离在书纸上,栩栩如生,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卷。刘伝山面露叹愕之意,细细一观,才看清一道道细腻的无sè光华竟是构成了人体诸般周身穴道,只见一缕淡淡的气息自丹田凝结,缓缓升上胸口,继而经由穴位,缓缓传导于双臂,页末竟还有一句心法相辅。 刘伝山惊愕不已,忽然只觉得腹中似有一股淡淡的灵气飘飘忽忽,正是他修行玄门法诀三年后,初步凝聚而成的些许真元。以他此时的道行,也不过是初窥门径而已。 他照着书中所示,盘坐冰面,运功吐纳,缓缓将那股灵气升上胸口,继而循序渐进,径向双臂传导而去,谁知竟是出奇的容易,双臂毛孔舒然洞开,竟是有一股轻飘飘的感觉。原来是因为他体内真元微弱,这才便于凝结控制,若是他此刻的道行高上一些,只怕凝气周游便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他睁开双目,将那书面翻了一页,只见第二页呈现出的画面却是一缕缕气息凝结于双手掌心部位,仍有另一句心法相辅。他照做了一遍,觉得也是出奇的容易。 第三页的内容是一团灵气在手心急速旋转,氤氲蒸腾,竟是消散不见了,依旧是一句偈言附在页末。刘伝山心中捉摸不定,但仍是照着书中做了一遍,他催驰真元于手心旋转,只见一缕白烟升起,那股真元竟是缓缓从手心飘离消失。 翻开第四页,只见又是一团微弱的气息凝于丹田;刘伝山唯一迟疑,觉得不对,向后翻阅了几页,发觉后面的内容竟与前三页所画一模一样。他心中左右猜忌,但索然无事,便又依附着书中法门,将体内剩余的灵息引入丹田,继续重复着先前的步骤。 这般先后重复了九次,刘伝山只觉得额头已有汗痕,浑身传来一股说不出的劳累之意。他便先放下了古卷,回想起玄门心诀,yù求炼气化神之道。 谁知他体内竟是半分真气也提不起来,他心中虽有心诀,但提不起半分道家真元相辅,便如宝剑无刃、雄鹰失翼一般。 刘伝山正感奇怪,猛然又意识到一点,神情错愕僵然。 书中所示,原来便是世间极少提及到的散功之法。此法诀乃天地奥妙,能将真元灵息引出载体,回归天地,即便是道行深湛之人,运用一次散功诀,一身道行也会散去十分之九。故此法百害yīn晦,若是假意相劝,令得他人误念散功诀,功力顷刻便离体而去,当真是凶恶卑劣至极。是以正魔两道均不屑于此,千百年来,此诀便也失传了。 然而刘伝山事先不知,接连运用了九次散功诀,将浑身上下凝聚而成的玄门真元皆然散去,化解得可谓是干干净净,再无遗留。 神功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霎时间,刘伝山呆立无语,想到自己修行了三年有余的玄门道行就此付诸东流,心中便是一阵痛惜。不过幸得意他此时道行尚浅,不过是三年而已,心中虽然难受,但总归能够勉强缓下心绪。 “这本书尽写些害人的法门,我已经被害过一次,可不能再让来人受害了!”刘伝山正义禀然,抓起那本古书,正yù撕成碎屑,以免继续祸害他人。 谁知这本书不知是什么材质构成,刘伝山奋力撕扯了半天,竟是不为所动,道道无sè光华笼盖在书纸上,竟似蚕丝细绸一般坚滑,每每便轻描淡写将他撕扯力道卸了下来。 刘伝山心中恚怒,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狠狠道:“不知此书是何方妖魔所著,害人不浅!”忽然心中一想,此书前几页所载的法门便是如此狡狯yīn蜮,不知后面所载又是如何穷凶极恶。反正他现下一身粗浅道行已然尽失,倒不如多看几页留个心眼,以免rì后再遭坑害。 说到做到,刘伝山果然又拾起那本书,粗略翻过之前自己看过的内容,继续往后细阅。只见经过九次散功诀后,后面的内容截然而异,所呈现出的画面也大相迳庭。 一句粗浅法诀映在页首,继而出现了一个人盘膝打坐,正自吐纳运功的画面,此时那人体内已然半分真元道行也无。 又翻了一页,只见页首又是一句较为粗浅的法诀,页面上一缕缕游丝般的无sè气息周游体内,但却无法运功凝结。 接下来的书卷内容依次呈现出的是:运用法诀将那股无sè气息凝聚成一团,几经引导下蹿到右手掌心部位,继而默念一句法门,蓦地光华一腾,一股无sè光华闪现在手心,稍纵即逝,顷刻便没有了踪影。 刘伝山恍然大悟,狠狠道:“果然又是害人的法子!咦?既然道行已然全失,那这些无sè气息是哪里来的?”他正自满腹疑窦,着实好奇但又不得解。 他狠下心,自言道:“反正我半点道行也无,且看这书能怎能继续害我!”说罢,他盘膝而坐,继续依照着书中所示,果觉体内有一缕淡淡的气息飘游,他依照法门所示,经由手臂引导入掌心。因他之前接连九次引导玄门真元凝结掌心,所经穴脉已通畅无阻,此次运功可谓是轻松得难以置信了。 于是他又依照着书中法门,盘膝坐定,神凝丹田、息游紫府,照练了一会儿,果然一缕无sè光华闪现在自己右手掌心间,尔忽便又散去了。 刘伝山不知其中奥妙,搔了搔头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xìng又翻阅了几页古书。岂止下面所示内容竟重归正轨,俨然是各种奥妙仙诀的法门,虽然些许与玄门真诀有些相似,但却又大相迳庭。 玄门法诀所载,乃是运用体内所蕴的道家真元,从而酝酿各种奥妙仙法,随着修道者体内道行愈深,真元便也会渐臻纯正,道法所发挥出的威势自然也更增数倍。然而此书所示,万法根源乃是那股游丝般的气络,气络愈多愈纯,能运用的仙诀也是愈来愈厉害了。 他盘膝再练,体内那股游丝气息虽然微弱,但似乎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一般,接连强运了数次法门,掌心的光华一闪一灭,似乎是比第一次的时候明亮了一些。刘伝山大喜,同时也隐隐觉得那股光华轻快柔暖,若是自己加以cāo控,或许可以运用在其他地方也不一定。 过了一会儿,只见又一道无sè光华在他掌心升起。他唯恐光华再灭,是以催驰气息源源不断的注入右手掌心,只见光华渐渐明朗起来,有如星火燎燃、星辰化月。 刘伝山只觉得手心的温度渐渐升高,继而有些酌手。他停止输运气息,同时手肘抬起,右腕半环成阳掌,平平淡淡一掌向前推去。 “轰隆”一声巨响,只见前方的石门耸然一震,一道尺许的痕迹深嵌入寒石内。 刘伝山大吃一惊,又依照书中所示的较为神妙的法门,单手握诀,将气息注入右手二指,微微一催驰,只见一道无sè剑光刷刷而起,随着一声细响,不可一世的石门竟是被洞穿了一个指尖大小的窟窿。 刘伝山喜极心想:“空手尚且如此厉害,我若拿剑试试呢?”他抽剑出鞘,右手紧握剑柄,同时默念法门,催驰气息经由己身,缓缓注入碧落飞鸿剑身中。 碧芒粼粼的剑刃上,隐隐闪现出一道若有若无的无sè光芒。 刘伝山自然而然的回想起玄门剑招,几乎是下意识的振臂纵向一斩,一道浑然凌厉的剑痕破空驰前,疾然贯穿了石门,继而刘伝山一鼓作气,又是横向疾挥一道,顷刻便将石门一分为四。 “轰隆”一声,四半石门应声塌下。 刘伝山当真喜极骇极,此次碧落飞鸿所发挥出的威势,较之以前起码是增长了数倍有余。他大步跨出石门,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将那本古书好生拾起,塞入怀中,这才沿着环式阶梯重返原路。 回得原先的大厅,刘伝山脚步轻快又蹿入了那条通向右方的岔道,忽然心念一动:“不知师姐她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随即又想:“师姐道行深湛,却去担忧她的安危,莫不是杞人忧天了么?”随即苦笑着摇摇头,径向另一条路探去。 *** 雪千荨自通往左侧的道路探查,渐渐发觉道路方向隐隐成半环状,虽然初往左方,但走了一会儿,似乎方向已经改变了一些,但具体通向东西南北的哪个方向,雪千荨也算不清了。 这条路道幽深且长,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这才隐隐望见前方有一团光亮。走近些再看,原来前方是另一个偌大的水晶厅堂,但是厅堂中珍宝数量却不如前者。 她的目光定格在厅堂正中一面高逾三尺的白玉镜台上,原先那股淡淡光亮便是从镜身散发而出的。 一个杏黄sè衣衫的女子端正凝立在镜前,怔怔凝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雪千荨透过镜面,清楚的望见那女子杏脸桃腮,容颜端丽,神sè略有惘然迷茫,不知在心中在想着些什么。 蓦地,两汉清泪滑过脸颊,如断耦的细线一般,滚落在镜台上。 “柳师妹,”一个略带波动的声音从那女子身后传来。那女子微微一怔,回身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女子凝立在自己身后。 她双目略带疑惑茫然,不语。二人对望了一会儿,那女子的面容恢复如常,淡淡道:“师姐么,你也来了?” 雪千荨雾唇一动,道:“他也” 那女子微微一笑,截然道:“这便是轮回镜,方才我从镜中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物。你既然来了,倒不如也看看罢。”说罢退开一步,面含淡笑,泪痕映目。 雪千荨一怔,微微点点头,走到轮回镜前,双眸若水,淡淡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白衣女子,倾世面容上略带苍茫神情,也淡淡的凝视着雪千荨。 镜中倒影,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忽然,镜中女子嫣然一笑,身影略微蒸腾,化作一团白雾,缓缓自镜面飘散而出,缭绕周游在雪千荨体侧。 霎时间,风云变幻,她只觉得身躯踏空,似不受自己控制,眼前诸般奇异景象飞速掠过,渐渐幻化为缤彩琉璃。 待她震慑下心神,才发现脚下竟是踏上了古朴的青石地面,身前始终笼罩着一层白白的雾气,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一阵清风拂过,素发长衣飘忽,眼前那股雾气缓缓散开了一些。 眼前之景,赫然便是一座青石古桥。月sè流离散落,倒映在涓涓细流中,隐隐有几缕清光相映。岸旁均为花海,洋洋洒洒,馨香馥郁。 “这是什么地方?”雪千荨星眸一闪,脱口自言道。 忽然,又一阵微风拂面,带来了一缕清灵淡音。 青石桥那头,渐渐浮现出一把雾白sè的伞痕,伞面浮现着一轮幻彩朦胧的半月之痕。 一只白皙逾恒的玉手,轻轻握在伞柄上。 几缕白sè的朦胧事物飘落自己的视线,雪千荨螓首仰望,朦朦夜空中竟是飘下了几缕轻雪。 两个相依的人影出现在白伞下。 白衣素发,倾世绝容。 长衫男子,相伴左右。 且见那白衣女子双眸却用一条淡sè的纱绢遮上,身侧的男子紧握住她的手心,深涵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一个半透明的女子身影,跟随在那长衫男子身侧。她的身体似虚似实,看得极为不真切,令人觉得仿佛是错觉。 几点飘雪落在她的身上,竟是透过她的身躯,落在了地面上。 二人行过青石桥,桥头一块青sè的古石忽然微微一亮,三个荧光sè字迹一闪而过: 三生石。 忽然,那半透明身躯的女子淡淡凝视了雪千荨一眼,嘴角漫出一缕微微的欣然笑意,随后便移开目光。 三人先后掠过雪千荨身侧。 雪千荨回首相望,目送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远处的阑珊灯火中。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灵,只剩了淡淡的五个字。 这怎么可能? 相逢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周遭世界泛起一道如水面波纹般的轻轻涟漪,微微波动,仿佛是水面倒影一般。 下一刻,轮回镜中的白衣女子默默地凝视着她。 雪千荨唯一迟疑,只见镜中的自己,面容上显露出轻微的叹愕之意。 刚才发生了什么? “柳师妹,”雪千荨淡音唤道,返身相望,却早已不见了柳丝丝的身影。她秀眉微微一蹙,白影一拙,顷刻便消失在了厅堂内。 一道白影疾风飞快掠过来路,不到盏茶时间便回到了初始那偌大的厅堂中。她驻足四顾一眼,厅堂中寂静空荡,不似有人。 雪千荨叹了一口气。方才那一条路道,若按常人步伐而行,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行到尽头。不知自己在轮回镜前浑浑噩噩的凝视了多久,柳丝丝竟尔早已离开了。 忽然,一件白sè事物映入眼帘,她侧目望去,只见一只白sè的轻伞静静的躺在厅堂坐架上,伞面隐隐浮现着一轮半月的痕迹。 雪千荨一阵恍然,情不自禁地向着坐架走出了几步,目光落在白伞前的一个标签上。 上书:幻月伞。 “幻月伞?那是什么事物?”雪千荨奇道,继而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那只伞拿在了手里。白伞不知是什么材质筑成,重量极轻,宛如一片三尺鸿毛。 她将目光缓缓落在了从洞口通向厅堂的那条甬路上。道上仍有些许的雪痕,但厅堂中却点雪也无。然而薄薄的一层轻雪中,却映出三道正、一道反的足迹。 雪千荨顷刻便意会,沿着足迹追去。 那杏黄sè衣衫女子步履平和、淡淡而行,只见前方不远处一片豁然,看势已接近洞口了。她微一驻足,返身望了一眼身后的甬洞,轻轻叹了一声,终于又回过了身子。 忽然一道白影掠过她身侧,一只白皙冰寒的玉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去哪?”身侧一道寒音飘入耳际。 柳丝丝侧脸一笑,反问道:“我还能去哪?” 雪千荨淡淡道:“你见到他了么?” 柳丝丝螓首轻摇,道:“我便是要躲着他,一个人去得远远了便是了。” 雪千荨神sè一动,只见柳丝丝双眸中殊无任何留恋之意,她道:“这一年来,他为了寻你吃尽了不少苦。” 柳丝丝淡淡一笑,微微一眨眼,却道:“难道师姐你一路陪着他,却是不吃苦的么?” 雪千荨雾唇微颤,淡淡道:“你若就此离去,依他的xìng子,哪怕是寻遍天下也不会放弃罢。” 柳丝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他若执意固执,你便对他说我已经死了。”话中尽显冷淡薄情之意。 雪千荨神sè一僵,凝视着柳丝丝的眼神几乎浮现不可置信的神情,低声道:“你...在我的印象中,师妹你似乎不是这样的。” 柳丝丝唯一迟疑,奇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雪千荨微一沉吟,淡淡道:“你不应是这般xìng情冷漠之人。” 柳丝丝听得雪千荨这么一说,呼吸声都有了几分凝重,面颊上掠过一丝悲伤。 二个女子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眸。 良久的对视。 “嗯...师姐你见到了什么?”柳丝丝忽然道。 雪千荨奇道:“什么?” 柳丝丝忙道:“轮回镜,你从轮回镜内见到了什么?” 雪千荨秀眉微蹙,神情伴有几分奇异,似不想吐露。 柳丝丝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不想说,那便算了。师姐见到的事物,或许我也见到了。” 雪千荨面庞一颤,疑道:“那师妹你又看到了什么?” 柳丝丝勉强一笑,紧闭双眸,道:“我也不想说呢。总之跟你见到的应该差不多。” 雪千荨一怔,不知何语。过了一会儿,她才道:“镜中所示的事物,也不可尽信。你...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离开的,所以你还是回来罢。” 你还是回来罢。 我还能回得来么? 雪千荨略微轻笑,松开了她的手臂,淡然道:“你去找他罢。” 柳丝丝微微一愕,双眸微微有些荧光,低声道:“那你呢?” 雪千荨星眸回斜,柔声道:“我奉师尊之命下山寻你们二人,现在既然寻到了,那我也该回去复命了。师尊她很记挂你们二人,所以也应当早些回山才是。” 说罢,雪千荨凝步前去,柳丝丝默默凝视着那一道绝尘的白影渐行渐远,终消失在视野中。 *** 刘伝山经由那条向右的道路,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才到达了另一处白晶厅堂,一座三尺白玉镜台伫立厅堂正中,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刘伝山微一迟疑,缓缓走到镜台前,只见镜中的倒影凝视着自己,朗目迥然。 他所有的注意力,此刻都被自己的眼神所吸引。 “别看了,我在这里。”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伝山蓦地一回身,回头相望,只见一个杏黄sè长衫的女子袅袅婷婷的站在眼前,杏脸桃腮,貌若桃李chūn风。 霎时间,时间仿佛停止了。 刘伝山只觉得脑中陡然间空白一片,恍如混沌初开。 当那rì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人影,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作何感慨? 这又是一个梦么? 浑浑噩噩中,几个字从他口中没出:“你...你...”仿佛是有千言万语埋藏在心中,无法用言语说得清了。 柳丝丝撇撇嘴,嗔道:“一年不见,你便不认识我了么?” 音若长风,飘入耳际,几乎让刘伝山以为这又只是一个梦。 刘伝山手臂微微一抬,缓缓前探,似乎是在确定这是不是只是他的臆想。如果这只是一个梦境,那么他是永远也无法触碰到这个女子体躯的。 但如果是真的呢? 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确是触碰到了她的玉手。 那股略微有些熟悉的温热,经由他的手心传导入体。 这不是梦。 刘伝山的双目中多了一份坚定。 二人凝眸相望。 回首过往,当那年少轻狂之时,你曾不顾生命般去守护的那一道信念,不知你还是否会记得呢? 刘伝山忽觉如yù窒息,千丝万缕的深沉话语埋在心间,他很想一句一句的说出来,但脑中一团麻乱,又不知从何说起。 “丝丝姐...我” 柳丝丝右手微微一用力,拦住了他的话头,温言道:“你不许再这么称呼我了。以前我娘喜欢称我为丝儿,你rì后便这么叫罢。” 刘伝山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情不自禁地道:“如果我不小心呼错了怎么办?” 柳丝丝樱唇一扁,不由得一笑,身躯前倾,伏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是呼错的次数多了,我便一个人走得远远的,让你一辈子也找不到。” 一股淡淡的幽香从那美丽女子的发间弥散而出,直入鼻际。 那充斥着无尽欢喜的馨香细语,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哪怕只是一场梦,他也永远不要再醒过来了。 他振起双臂,与怀中女子相拥。 过了一会儿,柳丝丝推了推他,嗔道:“好啦好啦,你轻点儿,我都快被你抱得透不过气了。”话语中尽是温柔亲密,哪里有半分不愿之意? 刘伝山的心仿佛已经融化了。“我怕...我怕一会儿你又要走...”话语低沉涩然,说到最后已有了哽咽之态,那一缕声音渐渐没了下去,浑然不似刘伝山平rì里坚韧雍容的作风。 柳丝丝柔声道:“我不走就是了,再也不走了。”继而略一沉吟道:“抱了那么久也够了罢?” 刘伝山听得柳丝丝这一句柔若秋水的话语,缓缓放下了双臂,任由柳丝丝离开了他的怀抱。柳丝丝望了他一眼,只见他面庞上热泪滚滚,心中蓦地一阵凄恻,哽咽道:“你...这些rì子你都在做什么?” 刘伝山道:“我们一直在找你,后来听姐姐说,昆仑天池有一面轮回镜,能通晓世间万物,我们便一路找到这里来了。姐姐她果然没有骗我们呢!” 柳丝丝奇道:“姐姐?是师姐么?” 刘伝山摇摇头,道:“上次我们在论道大会上见过的那位姐姐。” 柳丝丝一怔,忽的破口一笑,哂道:“人家才多大啊,你竟然管她叫姐姐!嗯...她人挺好的,上次我受伤了,她还照顾过我一段时间呢。呼呼,后来我便不辞而别了。” 刘伝山惊道:“丝丝...丝...,你受伤了?!”他本yù直呼“丝丝姐”,但忽的又想起柳丝丝方才话语,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但这一句“丝儿”,他却也无法呼出口。 柳丝丝嘴角一撇,似乎有几分不悦,道:“你刚才呼我什么?” 刘伝山口唇一动,又道:“丝...丝儿,你受伤了?”毕竟他从小称呼“丝丝姐”已经习以为常,此时仓促改变称呼,却非一蹴可至了。 柳丝丝嫣然一笑,身躯哗哗转了一圈,宛若盛开的桃花一般,道:“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 刘伝山顿感放心,呵呵一笑道:“我...我能再抱抱你么?” 柳丝丝容貌颇有几分俏皮之sè,摇摇头道:“这里太冷,再抱就成两个冰块儿了!刚才我在别的地方就看到两个人像咱们站在一起,浑身都冻成了冰块,差点把我给吓死了!我才不想变成那样呢。” 刘伝山点点头,道:“那我们先离开这里罢。” 于是,二人执手相依,踏足返程。 孤雪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耳语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自二人乘舟顺川而下,每rìrì起而行、rì落而歇,偶遇岸旁小镇酒肆之所,二人便会停岸美餐一顿,继而又踏上脉脉水途。 一路上,柳丝丝一直在追问刘伝山这些时rì的经历。 刘伝山着实有些纳闷,他也猜不透为何这女子会对这些事如此感兴趣? 待刘伝山缓缓道来,渐渐说起在苍川南岸偶遇登徒子之时,柳丝丝忽的“扑哧” 一笑,道:“你说的那二人,我也见到了!” 刘伝山“啊?” 了一声,显然是十分惊讶。 柳丝丝敛起笑容,道:“当时我们四个人正好在一处小镇客栈里歇息,忽然就看见一个灰袍人大步跨进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后来一个黑衣女子也跟在后面要了一间客房。那二人我本来是认识的,所以就凑上去跟他们打了打招呼。唔,不过那灰袍人似乎是有意躲着那女子不待见。” 刘伝山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听师姐说过,那女子似乎是对前辈有意思了。” 柳丝丝拍案道:“对啊,这么明显的事,傻瓜都看出来了嘛。后来我略施小计,帮了那女子一个大忙,现在他们二人应该已经在一起了罢。” 刘伝山奇道:“你做了甚么啊?” 柳丝丝双眼一转,大有得意之sè,却不卖关子,道:“我先对那女子说,前辈晚间想要与她谈一谈;然后我接过店小二的活儿,亲自将晚膳送给了前辈。至于这略施小计么,我只不过是在饭菜里面放了些其他什么东西。” 刘伝山惊呼一声,道:“你...你不是放了什么毒药罢?” 柳丝丝白了他一眼,吐吐舌头道:“前辈医术通天,毒药能毒得死他么?好啦,我告诉你就是,我放的是‘合欢散’。” 刘伝山迟疑了片刻,继而面sè一僵。 这yīn阳合欢散的药效他自是听说过的,此时听得柳丝丝轻描淡写的说起,他只觉得一阵面红尴尬,嗫嚅不语。 柳丝丝神情似笑非笑,撩拨道:“yīn阳合欢散我身上留有一点儿,你要不要试试?” 刘伝山矍然一惊,连连摆手道:“不不不!” 柳丝丝见他这么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不禁捧腹狂笑起来,整个娇躯笑得花枝乱颤,“傻、傻瓜,我是骗你的啦!” 一阵轻铃般的笑声弥散在川面。 此时虽是冬季,但却犹如初chūn一般。 过了一会儿,柳丝丝止住笑意,追问道:“后来呢?” 刘伝山便又将后续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不知为何,他却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与雪千荨共观满月一事故意隐去了。 柳丝丝支颐于己,时而插上一句口,但更多事的时候却默默地聆听着他的话语,杏目流光回转,若有所思。 接连过了约莫二rì,刘伝山才缓缓叙述得尽。 “......后来我就见到你了。” 言毕,他重重吁了一口气,淡淡而笑。 柳丝丝螓首轻点,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这些rì子都做甚么去了?” 刘伝山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柳丝丝淡淡道:“我将杀害上官大人、陷害我们二人的所有人,一个不剩,全部杀掉了。” 语调平稳而和,丝毫没有任何波澜情绪。 刘伝山心中猛然一惊,但并不溢于言表,慰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那些恶徒也是罪有应得的。” 柳丝丝凝视了他一眼,低声问道:“你...我杀了这么多人,你不会怪我么?” 且见她杏目泪光莹然,刘伝山心中爱怜之意大盛,温言道:“我怎么会怪你呢?如果是我,我也将他们杀的一个不剩,以免留在世上再做恶事。” 柳丝丝樱唇微微一颤,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却道:“那位姐姐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关于我的事?” 刘伝山咦了一声,稍有迟疑之sè。 柳丝丝补口道:“便是告诉你昆仑轮回镜的那位狐狸姐姐。” 刘伝山搔搔后脑,想了想道:“她对我说,你在她家中,要带我去见你。不过后来我又和她走散了...” 柳丝丝秀眉一蹙,流露出一股古怪的神情,继而问道:“她还说了什么其他的事么?” 刘伝山又想了想,摇摇头道:“她就只这么对我说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柳丝丝轻轻松了一口气,流露出一缕不易察觉的欣然,道:“...没事了。” 苍穹零零落落飘下几片雪花,落在小舟上。 柳丝丝捧起一片雪花,怔怔出神,直到轻雪化作水痕,从她手上流淌而下,她蓦地叹了一口气,道:“这雪怎么感觉暖暖的?” 刘伝山摊出手掌,也接住了轻轻一片雪花,不知为何,他竟是感到手心传来一阵温暖之意,不禁奇道:“对啊,这雪真的很暖啊。” 柳丝丝破口一笑,嗔道:“我瞎说的啦,你干甚么也要跟着我瞎说。” 刘伝山温文而笑,道:“我没瞎说啊,这雪的确是暖暖的。” 柳丝丝白了他一眼,道:“呸,你竟编些假话唬我,你当我是白痴么?” 刘伝山搔搔后脑,大有委屈之意,小声嘀咕道:“我没有骗你啊...” 忽然,柳丝丝杏目回斜,望向了川岸,只见岸旁不远处乃是一座不小的市镇,镇上人烟甚广,隐隐听得些许朦朦的人声,颇为繁华。 刘伝山认得此镇赫然便是满月镇,他道:“这里好像是叫做满月。” 柳丝丝点点头,道:“我来的时候也经过了这个地方,听说这里月中的月亮瑰美绝伦,不知是真是假。” 刘伝山本yù说道:“月亮当真好看得很。” 但心下一想,自己与雪千荨观月一事不可让柳丝丝得知,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最后只剩了淡淡的几个字:“我也不知道。” 柳丝丝怔怔望着岸旁,似颇有憧憬之意。 刘伝山道:“要不我们在这里住上些时rì,等到了月中一齐看看如何?” 柳丝丝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算了罢,满月之景多半唬人的,我才不想在这里浪费十几天时rì呢。” 刘伝山还yù挽留,但又没有说出口。 又过了些许时rì,二人渐渐临近了中原腹地,巍巍河流愈来愈湍急,渐渐有朦胧的水汽弥散在江面,恍如幽深梦影。 柳丝丝忽然道:“我们上岸去罢,这么大的雾,我们连方向都搞不清了。” 于是二人划船靠岸,重返陆地,觅路北行。 如此一来,又过了约莫数月的时rì,二人这才到达当年所至那青山水涧处。 流水“哗哗” 而下,岸旁花草嫩叶初开,颇具气韵,正是chūnsè景致。 二人并肩站在水涧旁,柳丝丝温言道:“你还记得当年你在这里对我说过什么么?” 刘伝山微微一愕,嗫嚅道:“你...你对我真好。” 语调忽高忽低,颇有几分不自然。 柳丝丝清叱一声,道:“记得就好,你要是敢忘了,我就” 话锋急转直上,忽的没了下去,“我就去找虎三哥他们几个,不理你了。” 刘伝山心知她只不过是半玩笑话,笑道:“那我可得好好记一记了,可别忘了才好。” 柳丝丝嫣然一笑,嗔道:“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啊,想来我不在的这段时rì里也唬弄了不少妙龄女子罢?” 刘伝山面露苦笑神sè,本知这不过是句玩笑,但蓦地又想起些过往故事,喟然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二人执手越过山涧,身影渐渐没入无尽雾霾中。 ***淮阳城东南六千里外,乃有一座高山峡谷,远远望去,山脉北面青木葱然,重峦叠嶂,宛然有仙山之景;然越过山巅,以南境地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 放眼山南,入眼穷尽竟无半株草木,怪石嶙峋,皆为苍茫一片,沟壑峡高,山势险峻,时有深渊鬼嚎,煞如修罗鬼地。 相传古时曾有胆大者误入鬼地,便再无音讯。 是以千百年来,周遭寻常百姓称之为鬼冥谷,更是无人敢涉足其方圆百里之内。 鬼冥谷以东百里外,一座渺渺村镇坐落山岗间,村头一家酒馆生意惨淡,景致萧条。 因此地处偏僻,周遭百姓均为庄家农人,生活拮据,若无要事,自不会将辛辛苦苦挣得的血汗钱换做了花灯酒肆。 此时正值沐晨,一个清朗儒雅的人影出现在村外的一条小径上。 只见那人衣襟缀风,长袍儒巾,负立而行,步履迅捷若风,正是冥刹宗的叶寒。 村中酒馆也才开门不久,掌柜远远望见那人影,心中便已开了花。 因为那人每月便会孤身一人来到此地酒馆中,浊酒独饮,时而一阵淡风拂过,那人便已飘然离去,而桌上却放置着一锭沉甸甸的黄金。 叶寒阔步踏入酒馆中,店掌柜亲自相迎,早已为他备好了青酒觥筹,叶寒不语,付以一笑,算是就此谢过了。 他拂衣坐下,行云流水般倒了一杯酒,独自品尝,深邃的目光却落在了青瓷酒壶上那青中泛白的纹路上,若有所思。 时间过得很快。 待叶寒从酒壶的纹理上移开目光,忽的感觉一束强烈白炽的光线从窗外投入视线,颇为刺眼。 举目望去,竟已是正午时分了。 然而一杯清酒,还余下了一半在杯中轻摇,从酒水中依稀能映出他那萧索的神情。 叶寒叹了一口气,举杯一饮而尽。 忽然,一阵脚步杂沓传入耳际,渐行渐近,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在酒馆中嚷开:“狗杂种,快给爷爷们上酒!” 店掌柜连声附和,低声下气道:“各位客官稍等,我这就去备酒。” 接着又听得几句污浊不堪的叫骂声,似乎来人不下四五个。 只见那些人大摇大摆的在酒馆中坐下,神态狡狯yīn晦,俱不是善类。 忽然,一道寒刃目光扫过那几人。 那四人均吓了一跳,一齐朝着那长袍儒巾的人影望去,只见叶寒面带冷然,淡淡的望着他们几人。 那四人只觉背心悚然一凉,咽了咽口水,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夺门而逃,一道烟便去得远了。 这时,店掌柜也从后堂中备好了上好的酒水yù奉上,但却不见了那几人的身影,不禁迟疑。 蓦地一个淡淡低沉的语调入耳:“方才那几人,你可认识?” 店掌柜循声望去,目光落在了那独自酌酒的人影上,心中惊疑不定,问道:“客、客官,刚才是你在叫我么?” 叶寒点点头,继续自斟自饮。 店掌柜叹道:“我听说那些人之前是什么山寨匪盗,后来不知为何便来了我们这一带,平rì里仗势欺人那倒罢了,可是他们三天两头便会来小店大吃一顿,却从来不付半点银两,这几月下来,小店已快被他们几人给整垮了。” 说罢连连唉声叹息,大有哀怨诉苦之意。 叶寒沉吟不语。 待他饮尽最后的杯中酒时,才缓缓道:“店掌柜不必叹息,这事我便代为处理了罢。” 话音未落,人影已然不在了酒馆中。 一锭光芒四shè的黄金静静地放置在桌上。 店掌柜错愕片刻后又喟然叹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一rì过后,那飞扬跋扈的四人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不见了踪影。 ***rì暮时分,血sè斜阳渐渐隐没,一个飘忽如鬼魅般的人影凌然掠过山道,转眼便消失在了鬼冥谷谷口,继而在谷内又潜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越过一个较为险恶的山坳后,呈现在眼前的赫然便是一座高逾十丈的巨大洞口。 两名冥刹宗弟子侍立洞口前,见叶寒负立行来,纷纷躬身行礼,叶寒素来讲究虚怀养晦之道,对待几名普通的冥刹宗弟子亦是如此,当下一一点头回礼。 入得洞内,两侧石壁均有火把照路,火光璀璨,映得正如白昼一般。 沿道一路前行,来来往往的人影也渐渐多了起来,俱是冥刹宗的弟子。 叶寒转过一个岔路,径直而行。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隐隐望得,甬道内略显yīn暗,一座紧闭的石门伫立在尽头。 叶寒来到门前,抬手叩门,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冥刹宗的弟子开门引见,躬身道:“参见零护法。” 叶寒微微点头示意,从袖中取出一只淡红sè莹莹闪光的布袋,道:“事情办完后,劳烦你将乾坤袋交还到宗主手上。” 那人双手接过布袋,依言道:“遵命。” 忽然一阵疾风掠过眼前,那人抬头一看,叶寒早已飘身离去了。 冥刹宗总堂地处绝山险壁内,虽然暗不见天rì,但于躲避正道诸人的耳目却是上佳之策。 便在此时,冥刹宗主位居大殿正座,六名护法早已侍立在一侧,殿前还有数十名冥刹宗弟子并排站立,俱是宗内选拔而出的好手。 一个人影出现在殿外,正是叶寒。 他缓步来到殿前,躬身行道:“参见宗主。” 穆云柯低声道:“不必多礼了。” 叶寒拂袖行到六名护法身前,凝气卓立,淡淡望了一眼场上道:“宗主召集门下这么多好手,不知所谓何事?” 穆云柯叹道:“今rì我收到修罗堂的一封飞鸽传书,信上说当rì拖延正道诸人的耳目,大家都出了力,然而好处却都是冥刹宗所得,现下许多派阀纷纷表示不满,想要当面讨个说法。万堂主信上署名,yù想令咱们两大派阀合力,共同解决这一麻烦。” 叶寒冷道:“万人寿那老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穆云柯道:“他自是没安好心,加之前几月我曾出手开罪过他,现在只怕早已对冥刹宗恨得咬牙切齿了,此次便想以结盟为由,趁着咱们与其他派阀交涉之时,他在后面反捅一刀,咱们腹背受敌,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叶寒缓缓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宗主是打算与修罗堂一战了?” 穆云柯略微苦笑,摇头道:“以咱们现下的实力,自还不是修罗堂的对手,否则万人寿那厮怎敢公然出此篾言?我此次召集人手,便是除去神鬼门、拘魄谷这两大眼中钉。” 叶寒微一惊愕,道:“这只怕不妥罢。咱们与其他派阀的关系正处于进退两难之间,若咱们公然出手,修罗堂趁此机会收揽人心,冥刹宗只怕便成了众矢之的了。” 穆云柯笑道:“这一节我自是想过,咱们正是要反其道而行,出其不意,拂逆因果,单凭旁人jīng推细敲又怎知晓?退一步来说,若是有人公然指证冥刹宗,咱们大可以反打一耙,将罪名全数推给修罗堂。这样一来,整个事情就如浑水一般扑朔迷离,其他派阀自是会同时谨防着冥刹宗与修罗堂二派。万人寿他收揽不到人手,便不敢公然与咱们作对了。” 叶寒淡淡一笑,道:“还是宗主考虑周到,在下实甚佩服。” 穆云柯笑道:“彼此彼此,当年为咱们除去北海冥宫一派,你可谓是居功至伟的。” 叶寒淡淡道:“属下为冥刹宗稍尽绵薄之力,乃是人之本分,宗主不必如此记挂。若以功过分论,那些为了冥刹宗身先士卒的众弟子们,叶某又怎能及万一?” 穆云柯哈哈大笑两声,霍然起身道:“这些人手从现在开始由你执掌。现下我还得去拜会先生一面,共同商议一下咱们的大事。” 叶寒躬身领命。 穆云柯欣然点头,道:“那我便去了。” 说罢大步离殿而行。 叶寒领着众人躬身相送,直到穆云柯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这才纷纷平身。 叶寒望了众人一眼,温言道:“你们先下去筹备一晚,明rì寅时在殿中候命罢。” 众弟子不敢违抗,纷纷领命后,离开了殿内。 殿内只剩了叶寒等七人,七人均沉眉不语。 过了一会儿,一人才道:“宗主他这是什么意思?” 叶寒摇摇头道:“我们办好自己的事就行,其他的不用管这么多。拘魄谷与神鬼门两派素来与本宗敌对,此次将他们除去乃一举两得。其中神鬼门的实力较为深厚,尤其是门下那三神五鬼,倘若给他们结成了天秽戾魔阵,倒也着实难以对付;相比之下,拘魄谷谷主唐霄虽然道行过人,但向来自负清高、刚愎自用,此等蠢材,倒容易对付得多。” 他叹了一口气,道:“此事明rì寅时再做打算,你们也下去罢。” 众人互望一眼,不敢违拗叶寒口谕,当下也纷纷离开了大殿。 暗夜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翌rì,寅时。冥刹宗大殿中,数十道黑影凝立于黑暗中,分毫不动,寂静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意。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殿中传开:“都到齐了?” 语调虽低,但殿中每一人均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齐声道:“是!” 那声音又道:“很好,众弟子现分作两列,何去何从尚可自行抉择,但务须保持人数一致。” 众弟子在黑暗中互望一眼,似乎有几分奇怪的神sè,但不敢违拗命令,继而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后,似乎都已分好了队列。 忽然,伴随着一声火光腾燃的声响,殿上一座巨大火炬火光四shè,将壁上一幅九幽诛神的石壁雕刻映得栩栩如生。 只见石壁画上所示,身处地皮表面的九幽煞魔,咆哮胜雷,天地概为之变sè;诸天神灵、金身古佛均位列九重天上,神貌悯然,浩光照世。 二者彼此对峙,安涛汹涌,仿佛一场旷世神魔之战,下一刻便会爆发。 叶寒踏上一步,正对着那石壁躬身行礼,余下诸人也一齐躬身。 此乃冥刹宗代代相承的派内风习,每每众人外出办事之前,必会对此石壁虔诚躬身,以求得九幽庇护。 叶寒回身,望了一眼场上众弟子,继而将目光落在了余下六人身上,“壹、贰、叁、肆、伍,你们五人领一队弟子星夜赶往神鬼门,切记万不可透露半分行踪,双方交手时,你们五人可用修罗堂的百鬼夜行诀对付神鬼门的三神五鬼离合阵,其他弟子均可使用本门道法。事成之后,一定要严加搜寻,切莫留下活口。” 五人踏前一步,躬身领命。 叶寒又望向了最后一名护法,忽然问道:“青冥散华矢,你还余多少枝?” 那人微一沉吟,道:“四支。” 叶寒沉沉点头,道:“如此甚好。你我二人带着另一批弟子赶往拘魄谷,由我带领众人从正面冲阵引开唐霄的注意,你便潜伏在一旁,择机用一支青冥散华矢娶了他的姓名罢。” 那人微微一愕,终于是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殿内一阵无名风呼啸,火光瞬间湮灭,继而几声“飕飕” 疾影,一道道人影依次疾驰,转眼殿内便已空无一人。 神鬼门地处鬼冥谷东方三千里外的碣石山中,拘魄谷却隐于鬼冥谷以南五千里的深潭沼泽内。 因近年来魔教势衰,为躲避广玄门与皈依寺二派的追杀,多数都迁出了中原之境,来到这yīn森诡异、了无人烟的处所扎根。 十rì后,叶寒带领着一批手下干将,到达了深潭沼泽外的一处市镇,诸人为避免惹人生疑,故而分散居于镇上,换了服饰,装作外来商旅的相貌,混在市井中,倒也可掩人耳目了。 叶寒与一人并行在镇内街上,二人早已换做了异乡商人的打扮,是以无人注意他们。 叶寒淡淡道:“唐霄那厮还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此地离他老巢如此之近,他竟是连一个眼线也不安排。” 那人亦是七大护法之一,异称为柒,他道:“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不小麻烦。料想唐霄并非jīng明高深之辈,想要除去他并非难事。” 叶寒淡淡一笑道:“你百般说辞,还不是为了想要省下那一支青冥散华矢么?青冥散华矢固然威力极大,但终究是jīng炼凡物,无法与诸般神兵相提并论的。” 那人眼sè微微一沉,喟然道:“百年前,我用一支青冥散华击杀皈依寺慧泓上人;十余年前,又用了一支在慧空大师的身上,所谓箭无虚发。” 叶寒却道:“刘易之与玄清二人该当如何?” 那人哼了一声,颇有不服之意,道:“他二人自有神兵护体,又有什么稀罕?” 叶寒抬手搭在他的肩上,道:“这便是了,你还有什么感到稀罕的么?” 那人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低低道:“我明白了。” 叶寒温文而笑。 二人继续并肩而行,转过街头一个岔路后,已然不知了去向。 ***入夜,苍穹之上乌云密布,不时电光蹿动,依稀望见深潭沼泽内漆黑一片,透露而出的是无尽的凶险与神秘。 数十人道漆黑的人影凭着偶尔蹿起的电光照明,井列有序地潜入沼泽内,动静细微的几乎没有,自然是不会有人能察觉到的。 深潭沼泽内某一处山谷,不知为何却是没有巫毒瘴气的蔓延,加其地势颇高、景致悠然,谷主唐霄便谕令手下诸人,将拘魄谷立足于此地了。 拘魄谷乃是魔教中系派阀,势力自是无法与冥刹宗与修罗堂相提并论,但因谷主唐霄二百年的资深道行,在魔教中也算得上是敬重前辈,更有神兵拘魄锁在手,自是无人敢冒然得罪他。 数百年间,与他动手的来敌,稍有不慎便会身中拘魄锁的法门,三魂七魄中半数以上被强行扣住,那缺失魂魄之人心智尽丧,虽xìng命犹在,但与行尸走肉已无大异。 因拘魄锁神威莫测,拘魄谷一派本可在近年来养jīng蓄锐、扩张势力,或可与冥刹宗、修罗堂相争锋。 但惟独因唐霄自负道行清高,为人更是刚愎自用,虽然身负不浅的道行,但他手下众人无不个个资质平平。 是以百年来,拘魄谷的声势实力一直在徘徊原地,一蹶不振。 谷中小径,一个步履轻快的人影犹如一阵风似的疾行,不一会儿便来到谷内一处较为堂皇瑰丽的楼台前,轻声叩门。 屋中传出一个平和的声音:“进来罢。” 那人诚惶诚恐地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乃是淡雅书室,书座上端坐着一个清瘦隽朗的人影,颏留微须,颇见威严,那人淡淡看了来人一人,道:“什么事?若是为了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来躁扰我,我便杀了你。” 来人暗自打了一个寒颤,颤声道:“回、回谷主,今rì午后,下属们为小姐送上午膳,谁知小姐她忽然昏阙不醒,下属们连忙去请来几名医师,经、经医师们鉴断,小姐她已然受了风寒呐。” 被称作‘谷主’之人赫然便是唐霄了,他立时拍案而起,喝道:“如此重要之事,你怎的现在才来禀告?快带我去见湘茴,若她有半分差池,你这条xìng命就不保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声浑天巨响,似有开山劈水之势,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 的声响从远处传来,渐渐隐没在风驰电掣之音中。 唐霄眉头一皱,道:“这声响是从谷口传来的,莫非出了什么事?” 语调平和,浑然没有方才那般神情激愕。 身侧那人低声道:“谷主还是赶紧去探望小姐病势,这事由属下前去看看。” 唐霄颌首微笑道:“你去罢。” 那人听得唐霄这么说,只觉如释重负,不敢再留,立马一道烟去得远了。 那人刚一走远,竟又有一人狼狈仓逃而来,肩上已有一处伤痕,他手摁伤口,高声呼道:“不好啦,有人攻入谷中来了!” 唐霄矍然一惊,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一见之下,竟是谷主,连忙躬身道:“属、属下不知,其中一人道法好利害,一剑便将谷口的一面山壁给劈开了!巨石滚落,弟子们死伤无数啊。” “剑法?” 唐霄微一迟疑,继而急道:“你快去召集人手保护小姐!” 话音未落,只见唐霄衣襟朔风,劈面一掌迎向自己身侧击去,一道无形掌风破驰攻向一株苍劲树干,听得“喀拉” 一声响,一道灰影趁着树干还未倾倒,从树上枝叶内蹿起。 唐霄嘿嘿冷笑,身形一拙,立时闪现在那人身后,不待那人有所反应,双手使出擒拿手法,已然牢牢制住那人双臂,犹如jīng钢铁锁,任凭那人如何用力,也无法挣开分毫。 “你是何人?” 唐霄身悬半空,冷冷喝道。 那人哼了一声,不语。 唐霄道:“你暗伏在此已有数个时辰,是想突然发难于我的么?” 那人眼神中掠过一缕惊愕之意,但仍是一言不发。 忽然,一道黑气迅若电骋攻向唐霄身后,唐霄一言未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手心已然握住了一条青sè铁索,手臂疾挥下,铁索应声驰去,伴随着“噌” 的一声响,铁索倒折而回,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微微一闪,也落在了唐霄身后。 那道人影咳嗽一声,似是受了内伤,仍淡淡说道:“唐谷主道行深湛,叶某实甚佩服。” 唐霄回身看一眼,道:“弑神剑。” 叶寒淡然笑道:“唐谷主眼光超凡,的确是弑神剑。” 唐霄嘿嘿冷笑,又道:“怎么?你们冥刹宗终于是按耐不住,想要来发难了?” 叶寒道:“不光是拘魄谷,神鬼门也是难以幸免的。现在算来,想必修罗堂的诸位朋友已经得手了罢。” 唐霄冷笑道:“你不必唬我,冥刹宗与修罗堂两派素来不和,现在这等时候又怎会同仇敌忾?你难道当本人是三岁小孩么?” 叶寒淡淡而笑,道:“唐谷主你信与不信倒也无妨,只是现下你若弃刃投降,诚心归纳我冥刹宗,或许我会饶你一命。” 唐霄双眉倒竖,心想我既已擒住敌方一人占得先机,现又一招压制住叶寒,冥刹宗这群泛泛之辈怎是我的敌手? 当下纵声长笑,道:“尔等出言不” 后面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忽然神sè一变,“哇” 的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只见一支散发着淡淡清光的羽白sè箭矢“嗖嗖” 袭来,凌然贯穿了唐霄与身前那人的身躯,继而在半空化作灰尘。 唐霄面sè煞白,眼前陡然一黑,上身创口登时血流如注。 忽然瞥见眼前人影一闪,一柄玄黑sè剑刃黑气一腾,瞬间又刺入了唐霄与身前那人的胸膛。 顷刻间,二人同时毙命,身躯一软,颓然倒地,鲜血汇聚成流。 叶寒还剑入鞘,摇头叹道:“此等心高气傲的蠢材,真是徒枉其名。” 这时,一个人影从另一处古树上掠下,手中握着一只长弓。 他看了一眼倒地的两具尸首,惜哉道:“早知如此,我便可省下一支青冥散华矢了。” 叶寒微微苦笑,道:“众人想必也快攻入谷中了罢。” 随即,他将目光落在了呆立场上,仓皇不知所以的一名拘魄谷弟子。 叶寒见那名弟子神情错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微微笑道:“你若照我的吩咐去做,我可饶你xìng命。” 那人身子兀自颤抖不已,但听得叶寒这么一说,犹如黑暗中见到了一缕光明,当下强自振作jīng神,怔怔道:“只要大人肯饶了小人xìng命,我做马做牛都、都可以!” 叶寒淡淡道:“我们此行便是要灭了拘魄谷,所以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那人忙道:“据我所知,所有弟子都已闻讯前往谷口拼战,” 他迟疑不定,毕竟多年同门之谊终究是令他有几分不忍,但又道:“你们...你们如攻下了谷口,所有人肯定也活不成了...” 叶寒沉吟道:“唐小姐身在何处?” 那人微一错愕,嗫嚅道:“小姐、小姐她被谷主幽禁多rì,谷内事务她向来是不知的。” 叶寒拂袖道:“稳妥起见,还是劳烦你带我们去一趟罢。” 那人心中虽有不忍,但终究不不敢违逆,只得带着叶寒与柒二人,去向了谷中幽闭之所。 三人沿道行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山壁巨石前,那人顿了顿脚步,指着那块巨石道:“小姐幽禁的场所就在这块巨石后面了,但小的在谷中身份低微,并不知道这巨石的机关如何。” “嗯,” 叶寒点点头,继而道:“这里交给我了,我会想法子破开着巨石机关。你们二人再去其他地方探探,切莫留下任何活口。” 持弓者躬身领命,与那拘魄谷的弟子一道沿路返回,继续在谷中搜寻了。 计划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西南折柳谷。谷中四季如常,淡雾浓抹,时而馨香四绕,不为人知,宛如零华仙境。 一个长袍人影渐渐出现在谷中一条幽径上,渐行渐近,依稀望得那人鬓发灰白,细眉方脸,肩宽胸阔,颇有大者风范。 远处紫陌树下,一个梅sè衣衫的少女斜斜倚坐,怔怔地望着某一处,呆呆出神,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来访者,她竟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 在她的双目中,似乎倒映出了一个人影,一个并不存在于此地的人影。 “小姑娘,你可是有了心事?” 一个颇为温和的声音从身畔传来,那少女脸sè一惊,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笑道:“在下是特地来拜访先生的。” 顾倾城秀眉一蹙,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那人颌首道:“我与先生相识百余年,若是连他的居所都搞不清,那可真是枉费其然了。” 顾倾城双目眨了眨,但见来人面sè友善,于是心中敌意也消去了不少,淡淡道:“主人他在书室,你自己去找他罢。” 来人报以一笑,却道:“小姑娘你似乎是有着什么心事罢,若无嫌隙,就让在下猜一猜如何。若是我猜对了,便劳烦你领我去引见先生。” 顾倾城微微一愕,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找主人,非要我领你去?” 来人面有歉疚之意,道:“我此行乃不请自到,于情理而言的确是冒犯了先生,若有小姑娘你待我引见,或可稍善礼节。” 顾倾城觉得他说的地确有道理,加之心中也有几分兴趣,微微一笑道:“好罢,那你就猜猜,猜错了我可就不管了。” 来人点点头,缓缓将目光落在顾倾城犹如晓露芙蓉的面颊上。 只见他双目渐臻沉暗,却始终不移动,似乎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顾倾城本就少女腼腆xìng情,此时经他这么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禁面觏粉红,双眼乱转,嗫嚅道:“你...你好没礼貌,做甚么盯着我看?” 来人不作理会。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沉声道:“小姑娘你可是有了心上人?” 顾倾城稍稍错愕,随即面颊一红,不语。 过了一会儿才神情微敛,撇撇嘴道:“不对,我喜欢主人已经是好久的事了,谁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偷偷打听来的,不算不算。” 语调颇有不忿之意。 来人微微苦笑,道:“我与姑娘可谓是素昧平生,又怎会去打听什么?莫非我猜错了?” 随即他沉吟片刻,又问道:“方才姑娘你一个人在想着些什么?” 顾倾城红唇一扁,却道:“我为甚么要告诉你?” 来人呵呵一笑道:“依我多年处世所见,于姑娘你这般年纪,若时而木然发呆,心中所想之人多半便是你的心上人了,我怎么说也活了几百岁的人了,总不会对一个小姑娘胡言谄谀罢?” 顾倾城撇撇嘴,咯咯而笑,哂道:“那你可猜错了,我刚才在想的是一个大白痴,我还差点被他给害死过!现在想来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你却说我喜欢他?” 来人摇摇头,道:“这也不一定了,所谓物极则反,姑娘你心中百般讨厌憎恶那人,或许不经意间,对他有了几分情意也说不定呢?” 他顿了顿,继而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这个赌,我可是赢了。” 顾倾城不服,叫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明明就不是,你偏偏在这里胡扯。莫不是专门招摇撞骗的么?” 来人苦笑几声,见这少女面带薄怒,大有气氛之意。 只得面露无可奈何之意,叹道:“好罢,就当我说错了罢。我亲自去拜会先生。” 说罢提足正yù前行。 顾倾城忽然道:“不劳烦您大驾了。” 来人疑道:“什么意思?” 顾倾城示意了一下来人身后,淡淡道:“主人他就在你身后。” 来人面sè一僵,回身望去,只见身后丈许外,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白发人影,声息全无,自己与那少女酣聊之时,竟毫无察觉。 来人收敛神情,咳嗽两声道:“几月不见,先生别来无恙啊?” 白发人双手负立,不答,却道:“你既然连这儿都能找到,想必知道的事远不止这么多罢?” 来人颇有歉疚之意,干笑两声道:“不敢当,这些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白发人目光如炬,淡淡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来人微一沉吟,自知无法回避,索xìng缓缓道:“先生你本名独孤易,乃上古神魔二族遗人。” 他沉吟片刻,又道:“我也只听得这么多了。” 二人四目互视,默然无语,互相均从对方的双目中望见了自己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白发人的目光渐渐平和下来,道:“宗主请移步敝舍,再行长谈。” 说罢径自沿径步向了楼阁,来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 顾倾城呆呆望着远去的两个人影,不禁喃喃道:“原来主人他叫做孤独易?连我都从未听说过,那人又是从何而闻?” 楼阁厅内,来人端坐长椅,独孤易亲自为他端上了一杯茶水,礼节周至。 来人双手接过,微笑道:“这些事何以亲劳先生,让那小姑娘去做足矣。” 孤独易微微一笑道:“城儿她闲着惯了,这些事做不来的。” 来人微一迟疑,望向了屋外一眼,道:“我方才听得那小姑娘称先生为主人,不知是何缘由?” 独孤易沉吟道:“当年我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她便是这么叫我的,这么多年,已经改不了口了。” 来人点点头,收回目光,却道:“不知今rì先生可有何打算?” 独孤易淡淡道:“宗主又有什么良策?” 来人讪然而笑,道:“这自然是越早越好了,若是拖延得久了,加之天下诸多叵测之人觊觎,我难免会寝食难安。” 独孤易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此事不以拖延,该当早早办理妥当。” 他轻轻叹了一声,道:“下一处封印之地在西方无源水域,宗主择rì便可行动了。” 来人微微一愕,神sè间透出几分奇异,缓缓道:“当rì我们幸而从朱雀手中留得xìng命,不知此次先生有何应对之策?” 独孤易淡然道:“近rì我也为此所困,不过前几rì我便想出了一个好法子,只不过需多耗费些时rì,增添一些麻烦罢了。” 来人面露喜sè,道:“还请先生道来。” 孤独易道:“宗主此行切记保持低调,勿要惊动任何局外人,待寻到封印之地,宗主暂且可用乾清珠将辰龙封印损毁一些,令其戾魔之气缓缓四散溢出。或许过得几月,戾气散得一两成后,我们再行破去封印,天地动荡自不会如此之大,便也不会惊动四大神兽了。” 来人面露忧sè,问道:“先生认为此法可行?” 独孤易淡淡道:“此法自当有九成把握。先生可记得百年前我们一举破去少室之山的封印,为何却丝毫动静也无么?” 来人微一沉吟,忽然神情豁然明朗,道:“先生的意思是,少室之山中的戾气早已散尽,所以才被我们破去得如此容易?” 独孤易点点头,道:“此节我也是近来才琢磨明白的,若等得戾气散尽,少说也得数十年时间,期间早晚会被正魔两道所察觉到,所以我们也只得剑走偏锋试试了。” 来人望了独孤易一眼,但见他平和如水的脸庞上隐隐有了几分波澜,笑道:“先生你看来也是个急xìng子啊。” 独孤易不怒反笑,道:“这是自然,我隐居于此已有二千余年,心中其实早已按耐不住了。” 二人均觉莞尔,相视一笑,宛如两个世交好友一般。 来人渐渐转过目光,望向了窗外,只见顾倾城仍兀自半倚在树下,凝视着某一处怔怔出神,他叹道:“这位小姑娘,似乎是有了意中人呐。方才我这般对她说,她竟然说我是招摇撞骗的,真是有趣。” 独孤易沉吟一声,道:“宗主何以敢如此确定?” 来人道:“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他望了一眼独孤易,道:“虽然她眼中也有先生的影子,但分量却远远不及另一人。” 独孤易远远望着顾倾城,若有所思,忽的嘴角一扬,道:“我知道了。” 来人奇道:“什么?” 独孤易莞尔一笑,却道:“我们二人怎么说也是长辈了,这时却一齐在背后议论人家小姑娘的心事,当真是好笑啊。” 来人哈哈一笑道:“先生说的是,这倒是我的不该了。” 说罢,他拂袖一揖,道:“既然事情已有着落,那我也不便多留,告辞了。” 话音刚落,缓步起身离去。 一声清朗的长笑伴随着来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淡雾深处。 孤独易双手负立,静静凝望着屋外正自沉思的顾倾城,面有慰sè,温言道:“城儿。” 远处的顾倾城仍是怔怔不语,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 过了一会儿,她蓦地侧目,奇道:“主人,你在叫我么?” 独孤易点点头,缓步行到顾倾城身畔,问道:“你觉得那人如何?” 顾倾城稍一迟疑,问道:“哪人?” 独孤易苦笑,耸肩道:“你难道认识许多人么?我问的自然是他了。” 顾倾城甜甜一笑,恍然大悟道:“噢,主人问的原来是那臭小子啊。他笨都快笨死了,我才懒得提他呢。” 独孤易神sè不动,叹了一口气道:“我问的是方才那人。” 顾倾城微微一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搪塞道:“那人我又不认识,怎么知道他如何啊?主人你这不是为难我么?啊对了,那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会知道主人的名字?” 她一口气连问三个问题,想要将此事蒙混过去。 独孤易也不yù和她计较什么,喟然摇头道:“那人是冥刹宗的宗主,名叫穆云柯。我和他相识了百余年,他于我的底细了如指掌,我竟还丝毫都没有察觉到。” 顾倾城松下一口气,撇撇嘴道:“或许他是胡乱说的,碰巧说对了呢。” 独孤易莞尔道:“你道我也如你这般不谙世事么?他之所以能猜得出你的心事,乃因你心xìng太稚;至于我的事,他却是另行打探而来的。”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道:“想必他现在也知晓我有何图谋了。若是穆云柯他以此要挟,我必会投鼠忌器,这样一来便难以cāo控局面了。” 顾倾城脱口道:“既然主人觉得他靠不住,防着点他就是了,反正他又不是主人的对手。再说了,主人你要做甚么事,他还能管得了?” 独孤易苦笑道:“这就不一定了,我若想办成那件事,必须要依仗他手中的乾清珠,若是跟他翻脸了,岂不是全盘落空了?” 顾倾城颇不以为意,道:“那咱们去将那什么乾清珠抢来嘛。” 独孤易道:“你总是这般异想天开,上次于龙首台也是这么说。如乾清珠、辟月玉这般上古神器,若是认定了主人,旁人均不可cāo纵分毫,我就算是抢来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跟清珠碎石并无二异。” 顾倾城一阵唏嘘,觉得此言甚为有理,于是又在想着什么应对之策,忽然问道:“这么说的话...主人你要做的事是不是很难啊?” 她对此事毫无兴趣,方才经脑中唯一推敲,忽然对于这件事有了兴趣。 独孤易神sè不动,淡淡道了四个字:“难于登天。” 顾倾城一阵错愕,哑口无言。 独孤易继而道:“辰龙之脉乃太初所成,将天地初开的九幽煞力封印于万里地心,永不得见天rì,这才得以维持世间安稳延生。我们强行以外力破去封印,本就逆天而为,但也只有以九幽之力才足以重塑她的肉身魂魄了。” 顾倾城矍然而惊,奇道:“主人你原来是想救人呐?” 独孤易缓缓道:“三千年前,因我一时不慎才致以她烟消玉殒,后来竟弄得尸骨无存。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逆转之法,以乾清珠为媒借力九幽,便是当世唯一的方法了。” 顾倾城悻悻道:“主人相救的那人是个女子么?” 独孤易缓然道:“我与她都乃神魔后裔,本已有结发之约,岂止天道不测,世事多变啊。” 语调虽平淡,但那一股悲凉怆然之气终是隐匿其中。 顾倾城见独孤易的面庞竟然显露出不胜悲伤,她心中蓦地流露出一股凄恻,难以排遣,喃喃道了两个字:“主人...” 独孤易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近些年我一直劳于奔途,寻觅封印之地,也没有与城儿好好相处过了。遥想当年最后一次仔细看你,那时你一个人独奏琵琶,弹出来的声音跟冤鬼夜嚎乃有异曲同工之妙,弄得我到现在都有些后怕。” 顾倾城气得双颊一股,但并不发作,嗔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我现在弹得可好了,旁人听了哪里会做噩梦?” 独孤易欣然点头道:“那你奏一曲于我听听看罢,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 说罢长袍一振,端坐在树下石凳上。 顾倾城万万想不到主人竟有这等闲情雅致来听自己弹奏琵琶,不由得心花乱绽。 只见她左手一挥,一阵聆乐之音侃侃流淌,乐音过后,一把古墨sè琵琶已然被她握在手心。 这把古墨sè琵琶古名‘梦兮’,数百年前独孤易偶然所得,便携带回府。 此时顾倾城初然修得人形,见了琵琶不禁童心大起,缠着独孤易一连几rì,最后独孤易终于是拗不过她,便只得将梦兮送给了年幼的顾倾城。 此时,独孤易见到亭亭玉立的云鬓少女,手掌琵琶,绰约如仙子,忽的遥遥回想起数百年前尚且年幼时顾倾城的模样。 时光如水,逝去无从。 他长叹一声,不禁感慨道:“城儿,你长大了。” 顾倾城笑而不语,左手手腕一转,蓦地疾然扫过,一道乐音飘然入耳;余音未落,又一道乐音冲澜而起。 且见她玉指映如霜,十指纷弹,此去彼来,绵绵不尽,点点音乐尽然流露出一股欢欣畅然之情,听之悦耳。 折柳谷内,似乎都沾染上了几分chūnsè荡然。 人世间诸般嘲杂烦恼,这一刻似乎都不存在了。 思绪如风,跟随着乐音飘荡。 不知不觉间,恍如仙境田园中,轻蜂裹蜜、蝶舞花间,隐隐伴随着缭然轻音,犹如耳畔的低眉耳语,不知是不是出自心中所念之人呢? 置身若此,何必又苦苦执着,自寻烦恼? 恍然飘忽,爱恨离别、祸福荣辱均只在一念之间罢了。 佛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哪怕是一刹那,也足够了。 悄然间,琴音戛然而止。 顾倾城面带微愕,怔怔凝视着独孤易的身影。 不知从何开始,独孤易竟是半倚在青石桌椅旁,淡淡睡去了。 只见他白发长袍隐隐伴风飘动,起伏有致,渲染着地上那一道独孤而萧然的影子。 她缓缓走近,轻声坐在了孤独易身旁。 她的右手慢慢抬起,五指自然柔缓,渐渐靠近身前男子的脸庞,似有些诚惶诚恐。 那么一刹那,她的手的确是触碰到了独孤易的面庞。 但在下一刻,藕臂葱手蓦地又急速收回。 一切只发生在那么一瞬间,也属于顾倾城自己的一瞬。 “主人,城儿在这儿陪着你,你便不会独孤了罢。” “城儿真想一辈子都这样静静地陪着主人,就像城儿小时候,主人在身旁陪着我一样呢。” 语调低缓幽沉,渐渐略带哽咽,继而隐没无声。 回山 - 剑倚沧澜 - 落梅如雪砌 () 广玄山,翠竹峰。一rì清晨,林中晨风清衎,竹海波澜,窸窸窣窣的声响入耳不绝。 刘伝山早早便振衣起床,忽的神sè一亮,向窗外的竹林幽径望去。 只见一个杏sè衣衫的窈窕女子步履轻飘,面若桃李,正自行来。 那女子行近了林中房屋,只听得“吱呀” 一声响,屋门自内而外的被推开。 她微微一笑道:“咦?怎的今rì你没有睡懒觉呢。” 刘伝山呵呵笑道:“卿田师伯那么凶,非让咱们卯时起床挖草药,我哪里还敢多睡啊。” 语调轻快写意,心情颇为愉悦。 柳丝丝努努嘴道:“对嘛,我们好不容易才回来,他却板着个脸,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竟然让我们俩去挖草药!哎,还是玄清掌门和青纱仙子好啊。” 刘伝山吐吐舌头,唏嘘道:“昨rì真是好险,若不是你聪明,只怕一辈子都栽在卿田师伯手上了。” 柳丝丝娇哼一声,拉了刘伝山的手道:“哼,我才不怕他呢。他若是太凶了,咱们找个时机一溜了之,等到几十年后,卿田师伯老得走不动路了,咱们大摇大摆的回来,非把他给气死不可!” 说罢咯咯发笑。 刘伝山听得柳丝丝出言轻狂,大有诅咒之意,心中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他还是没有当着柳丝丝的面说出口,却道:“咱们还是赶紧去挖草药罢,要不然卿田师伯又要生气了。” 柳丝丝点点头,应道:“嗯。” 语罢,二人执手踏上林间幽径,沿着翠竹峰山巅的方向行去,不一会儿便没入了层层竹海中。 他二人昨rì才回至广玄山中,青纱与二人阔别已久,此番重逢,自是甚为欣喜,因她先前曾从雪千荨那儿听得些许,是以于二人并无多大担忧之意。 岂料卿田上人闻讯而来,当着青纱仙子的面将他们二人斥责一顿,不留半分情面,言语之中竟还隐涵青纱管教不周、纵容弟子云云。 眼见卿田上人双眉倒竖、愈来愈凶,大有不可收拾之兆,柳丝丝暗自秀眉一蹙,朝着刘伝山使了一个眼sè,随即装作体力不支,一头栽在刘伝山怀中昏了过去。 青纱早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自是明白他二人的花花心肠,当下强忍住笑意,装作一副关切无垠的神情,惆然不语。 卿田即刻住口,心中一阵迟疑,却见一道冷冷的目光从青纱眼中shè向自己,他倒是吓了一跳,生怕青纱迁怒自己,于是咳嗽两声,赶紧叱令道:“你们二人自明rì起,每rì卯时起床,在翠竹峰后山采集挖掘灵丹草药,为期半载。” 待吩咐完后,卿田匆匆与青纱道别,便一道烟离开了翠竹峰。 采集灵丹草药,在广玄门中本就算得是很轻的刑罚,一无劳体之苦、二无禁锢之忧,比之雪千荨年幼莫名其妙被罚思过二十年,他二人的境遇只可说是微末不足道哉了。 二人相伴在翠竹峰后山忙活了一上午,直至rì头高照,二人才并肩坐下来歇歇。 柳丝丝坐在刘伝山身畔,只见他弄得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脸上沾染了不少灰土,哈哈大笑道:“你看你,跟个要饭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了!” 刘伝山也笑道:“你别只顾着说我,你怎么不看看自己!” 说罢擦了擦手,抬手在她脸上拂过。 本yù将她脸颊上的土灰抹去,谁知柳丝丝哼了一声,连连避开了他几步,骂道:“你自己是个灶君菩萨就算了,可别想把我也弄成你那样。” 刘伝山苦笑道:“其实你脸上的灰土也不少啊,不信找个水潭自己照照去。” 柳丝丝撇撇嘴道:“我才不信呢!”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与刘伝山一起来到山中一处僻静的小水潭旁,映着粼粼水纹,清楚的看见了自己满脸土灰的狼狈模样。 二人继而对视一眼,只觉得对方的相貌极为滑稽不堪,不禁一齐笑了出来。 柔和的rì光映在柳丝丝的衣衫发间,隐隐伴随着一股清馨的幽香,柳丝丝温言道:“你帮我洗洗,我看不清。” 刘伝山反问道:“那我怎么办?” 柳丝丝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先给我洗的白白净净了,我再帮你洗干净不就行了么?” 说罢将脸凑近了刘伝山,道:“快点儿啊,我这样子都没脸见人了!” 刘伝山双手捧起谭中清水,倾洒在柳丝丝的玉脸上,再将她脸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拭去,最后拂起衣袖为她轻轻擦去了水痕。 她的面容登时焕然一新,宛如含苞睡莲,几许露珠清点;又似新月清晕,白云相映。 柳丝丝缓缓睁开双目,只见刘伝山一脸痴然的凝视着自己,她幽幽道:“你小子不是又动了什么坏心思罢?” 刘伝山只觉得飘飘然然,怔怔点了点头,同时也缓缓靠近了柳丝丝的娇躯。 柳丝丝嫣然一笑,忽然望向刘伝山身后,惊道:“你看!那是什么?!” 刘伝山矍然一惊,转身望去,只见身后山坡上缕缕芳草映目,哪里有什么其他事物? 刘伝山松了一口气,返身一望,面前哪里还有柳丝丝的身影? 他顺目望去,只见一道杏sè影子飘然远走,眼见就要隐没在山道中,同时还听得一阵轻柔女子声音从远处飘飘入耳:“你这样子丑了丑死了,赶紧自己先洗干净罢!” 言外之意,便是不让自己去追赶她了。 刘伝山目送着柳丝丝径自行远,微笑着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又被她戏弄了一次。 不过他也不以为意,一人回至水潭旁,捧起清水将自己的脸庞也好好清洗一番,随后踏上柳丝丝先前行过的路,快步离开了此处。 柳丝丝来至翠竹峰膳堂,与诸位久别的同门一一问好,相待尽礼。 然众人问她此次下山的经历时,她只是笑而不答,并将此事推给了刘伝山。 匆匆用过午膳后,别过众人,快步又离开了。 诸位翠竹峰同门不禁是满头雾水,面面相觑,谁知柳丝丝走后不久,刘伝山便也来到膳厅,众人便一把拉住刘伝山嘘寒问暖,叽里咕噜问个不停,刘伝山xìng子随和,心知诸位师兄师姐乃是真心关切自己二人,于是便将此行的经过一五一十的于众人缓缓道来。 柳丝丝倒是落得个轻松,午后却又孤身一人行上山路,似乎是朝着栖霞崖的方向而去。 不多时她便来到栖霞崖畔,远远便望见凝立崖旁那道清华绝俗的白衣身影,素发长衣迎风而舞。 柳丝丝振臂大声呼道:“师姐,我来了。” 雪千荨回首相望,微笑示意,欣然道:“你们回来了。” 柳丝丝回以一笑,道:“师尊她命你指点我一下修行。可是上午我们还得去挖草药,所以现在才有空。” 雪千荨淡淡道:“无妨,什么时候都一样的。” 说罢走近了柳丝丝,问道:“你之前修行的如何了?” 柳丝丝吐吐舌头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游山玩水,哪里有时间修行啊。” 雪千荨却道:“几年来刘师弟他与你一同游乐,为何他的道行却没有落下?” 柳丝丝苦笑一声,道:“哎,其实我一看见这艰深苦涩修行口诀瞌睡便起,息神默念不到一刻钟就睡着了嘛。” 雪千荨道:“rì后你们二人行走江湖,若无半分道行在身自是不妥,今rì起你便用些心思罢。” 说罢将广玄门入门心法口诀,运气吐纳的方法等等,一一对柳丝丝道来。 柳丝丝全神贯注的听着雪千荨的话语,牢记于心。 雪千荨一语道尽后,问道:“还有什么不懂的么?” 柳丝丝想了想,摇摇头道:“好像都懂了。” 雪千荨微微点头,道:“那你便在此修习罢,若有不懂费解之处,问我便是。” 柳丝丝依照着雪千荨的讲解,屈膝而坐,双手呈自然状放于腿间,气沉丹田,凝神闭目,心中开始默念玄门心诀。 谁知过了不到一盏茶时间,柳丝丝便觉得一股浓浓的睡意漫上心头,她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继而又接着默念;又过了不到一会儿,心中一股莫名的烦躁情绪徘徊游荡,终是派遣不去,柳丝丝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待她好不容易克制住那股烦躁情绪之时,心中却早已在想着其他甚么有趣的事情了。 柳丝丝心xìng本就浮躁洒脱,于万物执着之念远超于常人,但却又容易忘乎所以,以致于心绪如烟,始终飘荡无边。 道家修行本就讲究心无旁骛,息神凝气,追求的乃是自然而为之,修行之道与柳丝丝的xìng格可谓是截然相反,是以柳丝丝几年来道行终无半分jīng进也不足为异了。 几月下来,柳丝丝虽每rì依照法门按时修行,但由于无法凝神专一,道行仍是无半分进展;然刘伝山自从得到了一本子午开阳后,每rì晚间夜深人静之时,他便依照书中所示的吐纳法门兀自修习,因书中法门与玄门修行之法有几分相像之处,几月过后,刘伝山只觉得体内真元凝结不散、流转不绝,似乎大有进境。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