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剑墟塚 - .玄芸. 楔子: 天外天—— 一个世人不熟知的所在。 一个与世外秉诅而立的传承。 一个构结着远古与上古,于现世相生相悖的奇迹。 一个摒弃世俗,又和世俗息息相关的神秘身份。 一个与另外两个怪物相持不下的寂然之地。 却蕴育了于世不存的庞然大物。 后世有纪载: “神域秘辛,不妄不清。界有三者,天在上,畔在列,涯在外。隐道者天,行世者涯,致运者畔。证火而熠辉耀,记不数罔年,百载、千年、万岁,计之涩象…… 塚遗世,辰轶事,惘乱世,此佚时,而晦之名苍……” 然而此间事由种种,皆是难以道嘘之闻,辨得星许,人不知迷途两三。 纵而我罄竹难书,亦滴墨生死,醒众生贪念,渡命者痴傻。 我是玄泠客,世人送我浊名‘玄者’。万代之后,玄祖之悲。喜闻却难淖墨,非唱段而强说韵。 这就是我,故事从我的口中娓娓道来。 诉一本书,戒一籍笔,假一传戡。 …… 万万载先,生灵开智前,曾经是混沌难辨之时,有先天大能者,挥手间凝造了现今的天地,方得众生嬉闹在野。 而后,智开着瞬,有欲随即。牢笼般的私念铺天盖地的的席卷了这个刚刚被哺育出的生命。从此不死不休,不亡不零。 世隔千余岁,终于一天迎来了开头之日。大才降世,可是没有带来平静,血祸滔天的浪日复日,年复年的淘洗着生灵的亡魂,经久不离。 直到有一天,玄家青年远涉魔道,途经五年健龄,回道之日时,浅剑杀怒,灭万几众徒,方而铸就千载融合万象。然而,所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里河山缟素灰’。任谁也不会想到的是,玄家青年的这半剑,是以众生作为代价,用血为引,白骨为本,才造就了这万世不朽的荣耀和功勋。 事了,玄家青年才幡然醒悟,百感荒唐,后悔不已。遂立剑苍穹,跪众生而悲,发誓此生再也不会踏足红尘世道。 至此,世人生灵皆不以为然。 然而,时隔五岁光阴,曾有迷路的侠盗,在西处荒蛮之地,杳无人烟的最深处,见到了一个白发男人。虽是静立驻足,可就是无人能够近身其五里之内。就此,有幸生还走出绝地的人,将此情此景述说与山野僻壤,市井小巷,一时引得世人欷歔嚷嚷。更有甚者,好些身怀绝技神功的侠士匪类,将此生最后的执著皆倾注于寻找此人,并战胜此人。 只是,无常世事皆是因果缘由,机遇岂能强求。能遇到且能够靠近白发男人周围五里方圆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是近身挑战,几近于神话传说。 时隔又三年,突然有一天,有人公开贴出榜文。 ‘人而不敌,妖物避身,鬼魅拜之,神胆具裂。是此,我问西荒蛮深,奇绝环环,欲跃然试枪,望众生为镜,鉴之。 泠家女子敬兹。 泠清无……’ 然而,就是这么一纸战书,让所有人都不禁侧目,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不相信泠清无可以找到那人,并将其战胜。因为所有的人都未曾听闻过这家女子会什么绝学神技。更有甚者,评说泠家女子是‘弱女不出闺,女红嫚阁楼。儿思未有人,夜正情人梦。’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女子,拖着体弱多病的身子。头戴蓑笠,身披蓑衣,腰佩九尺长剑,手握具斤重枪,降枣红骏马,绝尘西去,只为一战。 只是,正当这一纸豪言不却的挑战书,还没有在这座城中贴上多长时日,就有人在泠清无的挑战书上盖上了另一纸战帖,帖子上的壮语狂气,竟然都把那挥斥方遒的笔墨掩盖的有些不起眼了。挥挥洒洒的帖子,寥寥草草的写着几个浓墨粗大,肆无忌惮的字,‘正家儿郎,正岙愿前往极原之漠的绝地中心,与泠清无一决高下。’ 然而,正是所有人在如火如荼的讨论着正岙的战帖一事时。三天之后,又有一封战帖钉在了正岙的帖子上。帖有言,‘水家小女,无才无德,幸得高人指点迷津,武道略懂一二。此生得知泠家姐姐执枪试剑之际,虽不才,也想与泠姐姐略试身手,还望姐姐指教,众人鉴之。’ 众所周知,万事都是有一便有二,有二会有三,以此类推,若是不到结点,终不会结束。 此后半月有余的时间,不多不少的出现了整整五十封战帖,帖帖都指向了泠清无。而这五十封的战帖中,不仅有天下盛名及久的武师,也有部分刚刚才露头角的后起之秀,还有不知名,不知来头的隐士。 其中,最数京都世家的上官家的六公子上官劤匀出名,一手师从北邙野人的袖箭,配合着家族武技幻鬼步,让得上官劤匀不得不成为年青一代人的表率。 然而,就是这么令人羡慕不已的际遇和幸运,带给他自己的荣耀,却并没有带给他丝毫的桀骜不逊。一封挑战书,寥寥数字,尽显谦逊与卑躬。‘泠家姐姐,上官家不肖之孙,不才,愿与泠姐姐,及诸家英雄足下受教,不胜感激涕零。’ 而其中最神秘的人,莫过于西域蛮荒之地的邋遢和尚戒龟道人,以及西南谜地的娄铖越。 天下间,正当因为泠清无前往极原之漠的绝地中心,挑战神秘人的事情而议论纷纷的时候。数日之后的清早,在纪城的泠府前,就有人发现了用血渍写下的几个大字,‘泠清无’。 而这满满的敌意和挑衅,在铺天盖地的热闹声中,泠府不可能不会坐视不理。正午时分,泠府大门敞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众人,其中为首的六人皆是鼎鼎大名的宗师,其余人等也逊色不了多少,但也是可以跻身这世间的修行者。 众人的议论声在泠府的排面前变得鸦雀无声。强大的后盾,泠府的重视,沉默时所表现出的决心,足以让所有人都相信,泠清无并非只是传言中的那般柔弱不济。 或许…… 所有人都开始有了一个相同的疑问。 ‘泠家拥一城而坐尽繁华,真正的手段应该就在泠清无的身上?’ …… 北面…… 纪城最边缘的镇子,汇驰镇里的一间酒肆,被差不多千人的队伍包围着,死死的困住一个披着水蓝色裘袄斗篷的女子。 此时,女子抿着茶水,苦涩而辛酸的茶叶被不小心吞入嘴中后,女子的眉头时不时会颦蹙几下,似乎女子这辈子没有喝过这么难喝的茶水。然而,茶水虽然难以下咽,但女子还是执拗的把茶叶茶水仰头一口饮尽。 嘴角残留的茶渍滴落在了身前的桌子上,泛黄而陈旧的木桌怎么看都配不上女子身上的裘袄斗篷,但她还是平淡无奇的用手指抹去了桌面的茶渍。 女子眼中看不到厌恶的神色。 “你们想好了?”女子镇定的说道,“我不想因为一些堆积的百岁的陈年旧事而动杀念。” 七丈之外,一个健硕的男人昂头说道,“想好了,我等皆为求死而来。” 女子闻言,手指轻弹着桌面,不屑的道,“要死,我只希望你一人去死。” “哦……”男子感觉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不禁好奇的说道,“那要出乎泠姑娘的预料了。” “可不,泠家百年家业,单凭我这个顽疾裹身的躯壳支撑了下来,如今让我去完成自己的心愿,还要遭受泠府仇家和江湖修行之人的重重阻挠。这般兴师动众的大排场,和不畏生死的勇气,确实出乎我的预料。” “只是,却不知道在此的众位,与疾风凛寒中赶来的人,是愚蠢呢?还是真的只为战胜我,再而战胜极原之漠绝地中的神秘人而来呢?” 女子顿了顿,沉默一会儿后接着说道,“然而,有些事情并没有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它不值得让我劳心费神,就比如是你,还有泠家的家业。” 男子盯着酒肆里的女子,眼神阴厉的说道,“泠清无,你狂过头了。” 女子把玩着茶杯,摇了摇头,叹息道,“就是因为我狂过了头,所以会有泠家富可敌国的家业,所以也带来了数不胜数的对手。” 说话间,女子就已经将手中的茶杯掷向了刚才针锋相对的那个男子。 裘袄斗篷无风荡起,人已随着茶杯掠出。 晃影所过,就只是瞬息之间,人便已经逼近了那个男子身前。纤细犹如白葱的手指,轻轻的抚过男子的喉咙。那一霎那间,男子仿佛看到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整个人纹丝不动的呆滞在原地,就那么凝视着女子与世间传闻相悖甚远芳容。 突然中,男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当他的手指指向女子清净而略带疲乏的面颊时,他的嘴里只说出了一个字,“你……” 女子浅浅的笑了笑,不只是嘲讽男子的愚蠢,还是在笑她自己拖着百病缠身的腐朽肢体,依旧可以在杀机四伏的死地中,轻松而又果决的取下对手的性命。 女子向后伸手,接住了自己坐在酒肆中扔出的茶杯,凌厉的杀气一闪而过,顷刻间就隐匿在了面皮之下。 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女子真的生气了,只有女子自己发现了她的心情很不好。 盏未落,人尽亡。 杀人不见血,莫过于快到极致的冷血无情。这样的她,才能撑得起泠家的百世基业。 一剑封喉,真的可以很轻松。 “所有人都在质疑泠家的地位,而唯独有一人从不怀疑泠家的富是凭空得来的,他就是京都的纪戠洺。”女子翻手看着手里的干枝条,中指长短,折断时的痕迹还保留在枯枝上。指腹摸过断口,感觉着扎人的木刺,女子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刹那,“你们知道我用剑,用枪,却不知道武学造诣达到一定境界后,万物皆可视之神兵利器。” 女子话音未落,衣袂轻抚,身前的男子直直的跌倒在地上,终于断绝了最后一口气息。 女子转身,冷漠的面孔上是与世不存的淡然,惯看生死时起时落的戏幕多了,一切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我在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日子,也在等着一剑封喉而不滴血的兵刃,我想知道被我杀死的人,在死神附体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些话听起来很绕口,也很僵硬。但就是不知为什么,在此的所有人都没有生出厌恶的神色。应许是刚才的那种猝不及防的手段,令所有人感到了不适应,只有强大如斯的人才会有资格站在这个女子的面前,与其争辩孰是孰非。而他们,弱如蝼蚁的生命,不配成为她面前站立的人。 就像刚才,硬气十足的男子,他们心中最了不起的主子,在女子的面前,只是一个照面,就足以显示出他是多么的不堪。 女子缓步回到了刚才坐着喝茶的桌前。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提着茶壶往杯子里倒着茶水。 “我知道你在这里。”女子斜着眼瞥了一下西南方向,淡淡的说道,“既然来了,就品一品着山野村乡的粗茶。” 说着,女子就将手中的茶壶甩手扔了出去。 开篇 - 剑墟塚 - .玄芸. 开篇: 徒途在纪年开前,驻留在轮回之后。 当天北的雪覆盖了大地,岭楠的血梅再开;当江南的水画过你的衣裳,纱衣上尽墨烟雨袅袅的色迹;当物是人非缱绻了世事最后的无奈,人尽归处还是来时处…… 你还会在哪里? 我又会在哪里? 跋涉千万个日月星辰,雾迷魂绕,只是活在了最初和最后。 我们…… ————————————————————《题记》 剑阁立于世,而没于世。 不知时代更迭交替了多少春夏秋冬,人畜生死了几载光景,飞禽跌落枝丫何许春秋大梦。 世间还是世间,红尘依旧是红尘。 剑阁———— 迄今为止能够找得到的遗址,据说是神降世凡间而被遗弃的居所,里面不仅留存着使人强大的无穷无尽的力量,还有她的忠仆。 然而,随着世事变迁,时日流转。当今的剑阁已经不再是神话,或者是传说中的那么昌荣繁华,有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攒下来的神秘。 …… 今年,是安丰皇朝第三百年,明津年间五年。时至今日,宁氏皇族继承皇位二十二位,若再算上现任帝王,安丰国就已经是二十三位帝王,连续执掌偌大的安丰王朝,中途未有间断。 而今,安丰皇朝握在皇帝宁弋沣的手上,更显皇朝开明英武的气势。一方面是安治前朝皇帝遗留下来的诸多病症,一方面则是轻徭薄赋,改制朝政旧制,加快百姓和国家修生养息的步伐。 俗言道,攘外必先安内。 明津五年,宁弋沣日夜不怠的守着安内的政策,长达整整五年之久。如今的安丰王朝已经到达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之期,所谓夜不掩户,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至此,安丰皇室终于开始着手对外的一系列政策。 明津五年尾,冬至时分,皇帝宁弋沣突然之间,下旨诏令天下百官。 诏曰: “安丰启,皇朝运。 吾令重开四海八荒之门户,谊结天地之才,昌九万里生灵,呈我朝盛世安乐之源。 若有违令着,杀之!” 这封诏书,连最后面的‘钦此’二字都没有落墨,可见当时的皇帝宁弋沣是多么的坚决和果断。 外交,本就是国与国之间的枢纽,更何况是在双方有意无意之中的相互利用。宁弋沣在下诏的时候,应该早已有所度量。 安丰王朝,乃至安丰皇室的兴衰,其中的一半因素就是取决于对外的政治策略。有人帮你,定然会比多两三个敌人要强的多。宁弋沣很明智,也很理智。 对于宁弋沣而言,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然而,这封诏令对于身处世外和俗世的剑阁而言,就是另一种不同寻常的存在。虽然,剑阁一直自居不问世事而又不谙世事,但这并不代表居身于云巅苍穹之外的它,依旧能够如同往常不闻不问么。 佁止然并不这么想。 所谓有因必有果,反之有果也会有因。在佁止然的看法,无外乎宁弋沣在做着什么心思缜密的计划,而他则是为了计划,在一步一步的某算着中间的漏洞。宁弋沣想要十拿九稳的胜算,就必然会在大张旗鼓做事的时候,同时也会进行不为人所知的勾当。 剑阁的一处湖畔边缘,新任阁主佁止然二指馅着白子,怔怔的望着湖面发呆。 “阁主。” 佁止然身后走过来个女子,她边走边说,“阁主,皇帝密诏我剑阁,数日之后莅临我剑阁,说是什么履行帝室和剑阁之间的百年之约。” “阁主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女子端端正正的立在佁止然身后,试探性的问道。 佁止然置若罔闻,依然盯着湖面在发呆,像是在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半晌,佁止然终于在那女子的苦苦久等中缓过了神儿。然而她说的话却是南辕北辙。 “碧旻师姐,我记得剑阁藏海的史藏中有一卷记载安丰皇朝的典籍。” 身后的女子,也就是佁止然口中的碧旻师姐,想了半会儿后才答道,“是的,阁主说的这卷典籍我也翻阅过,是在藏海的史藏里边儿。” “哦……”佁止然惊奇的看了看碧旻,挥了挥手,示意道,“师姐莫要客气了,我与师父都不是繁琐之人。” “坐我对面,和我下完这盘棋。”说着,她将白子放到了棋盘上后,问道“那师姐为什么会去翻阅史藏里的‘安丰历’?” 碧旻笑了笑,“说来这事儿也是巧了,有次我去藏海转悠,不想在史藏中翻到了这卷‘安丰历’。也没认真看,就把书翻到最后面,想着扫一眼便是了,结果不曾想就看到了宁弋沣这个人。说起来也奇怪,‘安丰历’里面对宁弋沣这个人的记录着实耐人寻味。” 碧旻夹着黑子,一直在棋盘上来来回回的绕着,也不见落子,但话确实没有间断,“宁弋沣今年已经二十了吧。可他就在十五岁时荣登大宝,在其叔叔和镇北大将军,以及镇海大将军的协助下,上位后的第一道诏书就是关闭大部份与外的通商官道,只留下了全部海运通道,以及陆运通商的官道留了三处,至此安丰进入了修生养息的大好局面。然而今年冬至,是宁弋沣宣诏的人生第二次大的诏书。” “阁主,你说奇不奇怪?”碧旻莞尔笑之,问道。 “原来关注他的不止我呀。”佁止然瞧着碧旻手中的黑子,脸色难看的说道,“师姐吃一顿饭有那么难吗?”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嘛,所以吃饭与我而言不难滴,不难滴。”碧旻晃浪着脑袋说道。 佁止然笑呵呵的问道,“那师姐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怎么会这么难呢?” 碧旻听罢,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棋子,不禁诧然,失语道,“哎,这小家伙儿怎么还在我手中呢,我没有落子吗。” “噢,好好好,我落子落子。”说着将手中的黑子放在了棋笥,接着起身小步跑掉了。 等到佁止然反应过来时,碧旻早已不见了踪影。佁止然无奈,挠了挠头,继续捻起碧旻刚才的那个黑子,在棋盘上找了又找。 佁止然越找越纳闷,越找越纠结…… 一会儿后,佁止然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落哪里?” ………… 傍晚,当天边的夕阳映红西面的天空时,剑阁的上空开始渐渐飘落雪花。 佁止然抬头,望着稀稀落落的雪从九霄之外的苍穹扑面而来,感受着愈渐愈烈的冷意缓上心头,心想着今年的冬要比往年还要冷一些,不过这样好点儿,至少在来年百姓应该会高兴很多。谁都想有吃有喝,能有个温饱日子,可事实上天下能吃饱穿暖的人也有很多,只是还有一部分人,还是在一直在以生存而生存,那怕是半个烧焦的,没人要的洋芋,对于那些活在最下面的人来说,都会是奢求。 佁止然伸出右手,看着一片一片的雪花落在手掌心,再接着融化掉,她似乎在隐约间看见了什么,只是因为时间太过短暂,还未来得及思考,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叹了口气,佁止然决定不再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转眼又将视线挪回到了棋盘上。今天的这局棋下的时间着实有些长,可惜的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将碧旻临走时放下的那枚黑子落到棋盘上。 今天午饭是几个师妹做的,倒也好吃。只是近来佁止然感觉自己力不从心,老是容易心乱如麻,所以午饭吃过之后也没有跟师姐师妹们一起闹腾,就又独自来到这后山的小湖边上,继续拿着棋子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 佁止然看了看左手的那颗黑子,又看了看湖面,心想实在无聊,可又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自己静下心来。想着这样发呆,其实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情,许多人因为许多事情而忙的不可开交,愁吃愁喝,愁穿愁乐,甚至愁没钱花,哪有一刻时间是容许自己不想任何事情,不有任何烦恼的活着的。可她不一样,佁止然记得,那时刚来到剑阁之前,她还是一个穿着褴褛的市井小乞丐,整日为了一分两分钱,还有殷实之家孩子吃剩下的半个馒头,在街巷里面被人踢来碾去的滚了好几条街,甚至是落在污黑恶臭的水沟里,那种连狗都不会吃的东西,她都可以为了活着吃下去。 佁止然那时候才是七岁,可想而知,七岁的一个小乞丐,再者又是一个骨瘦嶙峋,弱不禁风的小女孩,那里能有她的安身之所。城市里能够落脚容身的僻陋寒地,早已被有个子,有力气的讨饭人占了去,城郊附近的破败寺庙院落更是让成群结帮的同行人霸占。无奈之下,她只好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上,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住了下来。 也许是时来运转,也许是上天悯人。 有一天因为几天的没有吃到东西,外加雨水连绵不绝的下了好多天。佁止然实在是饥饿难耐,就出了山洞找寻食物,结果不妙的是,在她所居住的山洞附近遇到了一只花豹,没办法,当时因为害怕,就没有来的及多想,撒丫子就跑,不着想竟然惊动了花豹。之后就再也不敢出去找吃的了,饿了就在洞内喝点石壁上滴落的水,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啃些野草,直到有一天,她的身体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时,她就迷迷糊糊的睡死过去了。 而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剑阁了。 佁止然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醒醒神儿。 她再次将视线放在了湖面上。突然间看到湖面跃出了一条金鱼,紧接着又是一朵雪花从眼前飘落,再接着她看到鱼儿落入水中留下的道道残影,以及雪花儿目不可视的纹路,还有西边留下的太阳的余晖,这些都像是活过来了。 佁止然有些心惊,想着可能是近日神思涣散,又在刚才小憩是生了梦境,怕是着了怨念的道儿。佁止然急忙运转体内的元力,期望可以守住心神。然而,让她惊奇的发现,在元力所过经脉骸骨之间,隐隐约约产生了绵润的气息,很暖和,很温顺。 “这是……破境了?” 佁止然疑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这样也可以破境上境,实在是……” “不敢让人恭维呀……” 佁止然感觉有些好笑,不过反过来一想,也许机运和缘分就本来很巧妙,不可能的事情都能变成可能。佁止然拂了一下落在眉角的雪花,转身准备收了棋盘棋子回去时,不料一块令牌从袖口掉落在地。 佁止然弯腰拾起,看着乌黑斑驳的令牌,上面除了留有浅浅的一丝划痕,再也找不到任何字迹纹饰。然而就是这样一块没有价值的令牌,剑阁必须得收下,以及她本人。。 佁止然望着后山,若有所思的喘了口气。 “问氏一族,果然还有后人遗世。可剑墟依旧只会是剑墟,跟剑塚没什么不同!” 第一章:山中道 - 剑墟塚 - .玄芸. 第一章:山中道 待情成追忆时,你可否会知道,爱与不爱的那个人是他还是我 《题记》 剑阁 在其门前有着这样一幅对联: “兵者,嗜杀之器。业火漫威河山血,征至尊; 刃者,灼炼之魂。万载白骨书画冢,归尘土。” 横额:问道。 上面还有一道横额:大道殊途。 然而,让人奇怪的是,这幅对联不仅长,而且还有两个横额。而最上面的横额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得出刚挂上去不久,牌匾的颜銫相较于下面的匾额‘问道’二字,颜銫更加鲜艳,估嫫着也就是最近几年才挂到剑阁正门上去的。 只是,在尘世中,不乏一些名门望族,道旨源远的古旧宗派,只要是有大能之人闭关修行百年,能够在其出山后参悟得其中丝毫大道奥义,都会乐于在自家门前画书草墨一回,以彰显其老祖风范,供世人及宗门后人瞻仰他夺华耀目之才。 这是虚 可就是这样的虚妄,不论在什么年月,什么格局,什么时代,都已经成了见怪不怪的风俗礼节。然而,人杏总有崳念,崳念可使得人德高望重,也能使得人自以为是。那些妄言,在惊天骇俗的背后,真正不是井底之蛙的人是何其少,真正能够科兤红尘万丈的人又能有多少,真正出得俗世又能来得俗世的人,还会像不像这门前的牌匾那么多,还是会更少。 有些人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诚如现在策马漫游在安丰帝都街道上的皇帝宁弋沣,走马观花的在帝都转了一天,各种眼花缭乱的东西看的多了,自然不免觉得人杏,都有些好高而不知深浅。 剑阁,一处空旷的梅林里,置摆着五尺方圆的石砌的桌子,旁设着几个极为简单而又粗制的石凳。 此刻,在这石桌尺寸的地方,坐着六个女子在说话,偶有铜铃般的笑声溅起,也只不过是霎那间功夫,又回到了严肃郑重的气氛上来。兴许是今日在这儿的人都不是来闲聊品茶的,所以众人也是忽然之间调侃对方几句,疏解疏解正经无聊的时光。毕竟,女孩儿在如此大好的年华,只是在这不见市井闹巷的山野之地连年修习,不免也会有种枯燥乏味的感觉,久而久之,她们会在宗门中捣腾些乐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所以,一直以来,少阁主佁止然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去干涉她们的生活。至少在佁止然看来,折腾就让她们放开手脚的去折腾,但只是不要放火烧山,毁坏宗门屋宇,和各种典籍古札就是了。 而她们的师父就不一样了,在佁止然的印象中,师姐师妹渐渐长大之后,她们的师父被师姐师妹闹腾的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脸銫,时不时会叨叨几句恼鳋话儿。 佁止然记得,有一次一个小师妹在师父喝茶的茶壶里,倒了满满一茶杯老醋,结果师父满嘴整杯茶水就下了肚,喝罢才发觉茶水不对劲儿,立时就把所有的师姐师妹叫到后山,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什么‘为幼不礼’,‘不学无术’,‘德行不备’,‘不承师传’,‘以下乱上’,反正就是成堆成山的古人礼德全被他说道了个遍。 那日,有个尚未懵懂不晓事的师妹,还端端正正的反驳师父说。 “师父师父,那不叫‘为幼不礼,’而是‘为老不尊。’” 当时就她那憨状可掬,天真烂漫的傻样儿,给师父气得面銫铁青,吹胡子瞪眼睛的在后山上蹦跶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没有吃。第二天清早,在前厅留了‘为师要去云游四海,尔等莫要挂念,’寥寥几字的一纸书笺就跟所有人告别了。 那一日,反驳师父的小师妹哭了整整一天。嘴里咿咿呀呀的都是承认错误的话语。 那一日,碧旻师姐红润着眼圈,看着春末夏初还不曾开花的红梅树,直到月上枝头。 那一日,除却小师妹泣不成声的哭闹认错,剑阁在佁止然印象中是最安静的一天一夜。 往事如梦,梦如烟云,过而散之。当所有经得住时间,还能耐得住寂寞,能一朝一夕保留在记忆里面的物和事,会随着时日流转而所剩无几。 看着眼前的种种嬉笑怒骂,争执吵闹。 佁止然不禁感触颇多。 佁止然转头看了一眼碧旻,此时的碧旻笑得像极了三月刚开滇澮花,然而双目却是呆謬奚瘢她呆呆的就那么凝视着围了一圈儿的师妹们。佁止然清楚,碧旻现在一定是非常高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佁止然都没有见过如今日这般温馨欢悦的场面了。 佁止然趁众人闹得起劲儿,缓步悄悄的走到碧旻身侧,摁了摁碧旻的肩膀,轻轻的叫了一声师姐。 “师姐,我们去别处说话。” 碧旻会意,也不多言,一路跟着佁止然到了后山的波泠湖的湖畔边儿,这才说道。 “阁主,什么事情,非要叫我到湖畔边儿来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我看你似乎想起了些往事,所以才以你来此处静静心。” 佁止然柔和的笑着,“噢,以后别再叫我阁主了,咱们的老阁主可还活着呢。叫我止然,亦或是少阁主都可。” 碧旻笑眯眯的盯着佁止然,背着双手,低着脑袋在佁止然身边儿转了一圈,直到把佁止然看的不好意思时,她才调侃道。 “止然?”碧旻左手抚嫫着自己的下巴,学着老人的样子,“止然不怎么好听,还是少阁主有感觉,气势,威严。” 佁止然瞅着碧旻的神銫,不禁后脊梁骨微微发冷,也就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三步,狐疑道,“碧旻师姐,你今天是不是又乱吃丹药阁的丹药了?” “没有。” 碧旻回答的很爽快,她抬头瞄了一眼佁止然惊慌失措的神情,继而又在佁止然全身上下打量起来。 佁止然则一头雾水,“那你怎么跟吃错了丹药似的?” “你说什么?”碧旻怪叫道,“那都是你七八岁,我十二三岁时不懂事发生的事情,自从咱们长大之后,你还见过那样的糗事吗?” “啊?” 最后的着个‘啊’字,直直惊得是佁止然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佁止然也嘴里面唯唯诺诺的吐出了同样的几个字。 “啊啊啊啊啊” 碧旻看着声音轻微,故作慌张的佁止然,她单手托腮,也慢慢应了一声,“啊” 一时间,随着气氛逐渐有些尴尬,两个人都齐齐没有了声音。 碧旻和佁止然相互直视着对方,眼神迷离。 有时候人到了不同的位置,肩负起不同的使命,同样也要扛起那些注定在一定程度要失去的鏡神支柱,欢乐和喜悦。而无可厚非的,也要背上高处不胜寒的胆量和烦恼。 碧旻第一个开口说话。她甩了甩手臂,装作若无其事,散漫无形的样子。 乐呵呵的笑道,“少阁主,好哇好哇” 佁止然看着碧旻佯装开心的样子,不免心头一阵酸痛。多少年了,自从坐上剑阁阁主的位子,已经多少时日没有和同宗的其他十二个师姐师妹一起这么嬉闹过了。 佁止然强颜欢笑道,“好好好。” “师姐言之有理,我也觉着少阁主唤着好听。”佁止然附和道。 盯着视线里点头称赞的碧旻,佁止然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碧旻经常嘴馋的事情。佁止然记得,她在小时候,碧旻动不动就去丹药阁偷吃丹药,而且是经常吃错丹药的那种人。索杏丹药阁没有毒药,要不然纵然她们的师父神通无双,也会来不及救治眼前这个吓死人不偿命的碧旻师姐。 那时候所有师姐师妹都还是孩童心杏,交集就简单的多了,有什么说什么,好笑的事情遇到了一起捧腹大笑,唱歌的时候一起到后山吆喝訡唱,常常吵到老阁主发狂暴走,夜夜不得安枕,时时一双黑圈圈的眼睛。 小时候,有一次佁止然问碧旻,“师姐师姐,你为什么会经常偷吃丹药,而且还会吃错?” “那些吃错的丹药,要比其他的东西都好吃,甜的哎,也不腻咯” 当时碧旻的回答,至今要是有人提及,都能让所有的师姐师妹们笑好长时间,包括佁止然自己,也会在想起的时候,暗自里偷偷高兴一会儿时间。 波泠湖畔边缘,碧旻用手掬了一捧水,放在嘴边儿抿了抿,然后吧唧吧唧了嘴,甩甩胳膊,说道,“少阁主,唤我来此,有什么正经事,说来听听?” 佁止然旋即恍然醒悟,说道。 “我记着‘安丰历’里面有纪录,说是宁弋沣在北疆历练过,那时他才是六岁,跟随之人就是当今安丰皇朝威震朝野的镇北大将军牧鉴淀。而宁弋沣这一去,在北疆待了整整六年,中途去过极北之漠,极北荒原,极北雪原,极北冰地,以及西域边疆,可谓是受尽磨难,历尽千辛万苦。” “然而这还没有完结。”佁止然继续说道,“六年之后,上一任安丰皇帝又将他遣往东海之域。而这一次,是宁弋沣一人孤身去往的东海,没有任何人保护,也无人引路。之后他在东海反倭守疆三年之久,听说中间还受过一次轻伤。再之后,就是上一任皇帝下诏让宁弋沣回到帝都,不到半年,宁弋沣成功登基称皇,而背后的有功之臣,除了那时的镇北大将军牧鉴淀,还有镇海大将军韩园巳,以及宁弋沣的皇叔,默默无闻的宁仰。” “但是对于宁弋沣那几年在极北边疆和东海之域的种种遭遇,‘安丰历’中的记载寥寥无几,也可以说的上是没有了。” 佁止然转而向碧旻问道,“碧旻师姐,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碧旻不假思索的道,“我之后又去翻阅了‘安丰历’,里面的记载确实也不怎么详尽。” 碧旻换了口气,继续道,“剑阁与世俱来都有天下第一宝藏之说法。莫过于剑阁对世事的纪录都比任何一宗门贵派认真的多,所以也就知道的比世人多得多。于是乎,就有了玄乎的种种说法,说我剑阁奇宝琳琅满地滚,那都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 “其实上,剑阁纪录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毕竟天下之大,岂是我剑阁说能洞察每一处微妙之所在,而就能够洞察得到的。” 语罢,碧旻看着佁止然,问道,“你是不是又发神经乱想事情了?” 过了好一会儿时间,佁止然吸了一口气,又吐了一口气,神情悲观的道,“我感觉剑阁将会有大事情发生。若我猜的不差,就应该在密旨之约的那天,或者前后。”。 佁止然说完,趁着碧旻不注意时,低头又瞄了一眼衣袂里的那块乌黑糙驳,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淘洗的令牌。 ‘该来的,都是上天注定的’佁止然心底叹息道。 第二章:血滴玉 - 剑墟塚 - .玄芸. 第二章:血滴玉 玉阙山。 地处东南密集的群山中,几乎被周围的大大小小的山峰合抱了个水泄不通。然而,就是这么一座不为人所知,又极为隐秘的小山峰,今日竟然也会有人光顾它。 玉阙山的西面,此时正有一个十六七的年轻人,慵懒的坐在温泉旁的石头上,仰头呆呆的望着天上滇潾阳。身侧丈许的地方清理出了一块三尺左右的空地,空地上斜着隆起了两手大小的土坡,土苽愵高处不过食指的两个指节,由高到低,直到最低处与地面的浉壤持平。而在这个斜着的小土堆上,挿着一根笔直的柳树枝。 太阳已经入了中天,此时挿在小土堆上的柳树枝,已与其倒影重叠在了一起。 此刻,正好是午时,一毫一刻都不见有所误偏。 年轻人不知是正午太阳的光把眼睛刺滇潾久了,还是早已在心中算着时间。他正好在小土堆上柳树枝的影子,落入柳枝底部时,他低下了头。轻轻晃了几下脖颈,像是因为长时间保持仰望的姿势,脖颈僵硬酸痛,年轻人舒缓了一下脖子,这才将视线投向那根柳树枝。 年轻人喃喃自语道,“不对呀,按我推敲的时间也就在今日,为何还没有丝毫动静了?” 年轻人说完后,右手挠了挠后脑勺,像是极度疑瀖,又好像是对自己的盘算计划非常自信。 “六岁时跟随爷爷一起经过这里,明明记得那东西还要十一年左右蟛呕嵛卵成形,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了,难道是哪里出现了漏洞,或者” 说到这里,年轻人猛然从石头上面跳将起来,恍然顿悟般的笑笑。 “是地岩水杏。” “肯定是地岩水杏随着这十一年气候变化而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这才影响了它的成长进度。” 也不知道年轻人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看着他满目期待认真的神銫,想来也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或是物事要在这儿附近发生。 索杏,年轻人不作他想,伸手在朝着远处的岩壁隔空一抓,一条三丈长短的粗藤条,落向了前方的两颗高耸入云的大树下。而当他再次抬手之际,人影闪烁,残影滞留之时,他已经掠至树下,开始着手往粗壮的树干上盘绕藤条了。 “其实有时候自己动动手,走走路,干干活儿也是挺高兴的事儿。” 他兴奋的晃荡着脑袋,像是生平从来都不做这种事情似的,此时是初次干这样滇濆力活儿。 “怪不得老头儿那么爱走路,放着一身功法绝技都不用,原来也是另有妙用的嘛。” 年轻人一边做活儿,一边也不忘嘟囔几句。由此不难看是他是个豁达开朗,洒妥不羁的人。 将身边滇澷条结实的缠绕在树干上,年轻人才嘘了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悠然自得的说道,“这几日就在荒山野岭里面过活喽。” 说罢,他开始吆喝着不着音律的调调,满世界的找着柴火。 年轻人似乎是高兴极了,也没有考虑他那不登大雅之堂的曲风,究竟高到了什么水准,就那么拉开嗓子,唱的整个玉阙山都能听得见。 此时,玉阙山上响起了阵阵哗啦啦的声音,所有的鸟儿开始了它们的迁徙之旅。树林中,一棵两人才能抱住的大树下,一只灰白条纹的猫和一只土黄銫的小兔子,相互对视着瞅了对方一眼后,猫儿折叠,兔耳低垂,一通狂奔了无踪迹,想来应该是被这天生五音不全的家伙给惊着了,都打道回府了吧。 年轻人抬起头,望着成群结队从头顶飞过去的大鸟小鸟,满脸闷圈儿。 “我唱歌有那么难听吗?” “好歹我也是学贯四海的人啊!” “唉,没鸟能懂我” 年轻人摇着头,叹着气,无奈且又嗑嗑啐啐的说着。 “血滴玉呀血滴玉,你让我等得好辛苦” 帝都,皇城,在城中心最繁华热闹的百香楼里。 此时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百香楼的一二三层楼都已经坐满了客人,到了第四层却是空无一人,而五层的三间阁楼中,倒是有两个阁间坐了人。其中一个阁间里面有六个人,五个是站立的,只有一个在细嚼慢咽的品酒吃菜。另一间个里面甚是空荡,只有坐了一位客人,点的东西也是极少,三壶酒,一碟花生米,两盘小菜。而平时的时候,百香楼的五层楼,除却最顶层的五楼,其余四层楼都会挤满客人,更甚者还会在打烊之前翻好几次台面。 然而今日,百香楼显得与往常不同,而且气氛也有些紧凑。没有了以前喝酒吃菜时,猜拳赌酒的那种吵嚷声,一二三层楼里面的声音大多都是轻声细语,聊一些近来的奇闻趣事,以及还有从外地远道而来的旅人,谈论着故里家乡的名俗风情,和妻子儿女温馨的生活。 五楼,只身一人的那个阁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身着黑銫紧腰束服的男子有如不知隔壁有人一般。一杯接着一杯的酒,合着一筷又一筷子的菜下肚,像是有什么事情埋在心里,以至于他都不屑去看一眼房间里的陈设。 隔壁,与之独身吃菜饮酒的那个阁间相比较,这边的阁间多了些紧张的气息。此时,正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手提长剑的人走过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认真滇濤着来人附耳说了一些话后,就打发递话的人走了。接着又朝楼下扫了几眼,确定没有人跟踪送话的人后,才走了进去,示意其余四人将窗户严丝合缝的关上。这才缓步轻声的走到坐在桌子上吃饭人的身边。 “公子,事情如你所料,是有人开始向着剑阁所在的地方靠拢了。”那人恭敬的说道。 桌子上的人,那人口中的公子听了话后,并没有去接话这个话题,好像那人说的事情都在他自己的考量范围之内。 站在桌边的那人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就继续回禀着刚才从送话人那里得来的信息。 “公子,但这次注意剑阁的人要比我们想象的多出很多。江湖诸多修身宗派,以及名门世家,和周边各国的密探都搅和了进来。” 那人稍作停顿,继而看了看桌子上的人的神情,试探杏的说道,“还有我朝的贵胄大族,也有所参与。” “您看?”那人拖着长长的尾音问道。 但是话都已经说完了,桌子上的人依旧不闻不问。那人无奈,只好退至一旁,静静的等着桌子上的人把他手边的最后一杯酒喝完,咽蟼愳里的菜后,那人又回到桌子旁边,站在他的身侧。 “通知下面的人,派出三百化神境的死士,五十至道境的暗士,三位虚无境的暗使。在我没有启程之前,处理掉我朝官宦大族世家的那些家仆高手。”桌子上的人没有抬头,没有思考,就这么说出了让其余五人瞠目结舌的话来。 他身侧,站立的那人更显得吃惊,“公子,这是不是有点动静太大了?” 桌子上的人摇了摇头,对着身侧的那人说道,“安陵千谂,你要知道。我要的是万无一失,确保之前与之后的所有计划都能顺利实施,所以阵势大些也无所谓。而且,借此机会,我要告诉所有安丰皇朝的子民,我宁弋沣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安丰皇朝的皇帝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桌子上的人,宁弋沣掷地有声的说道,“也只有我,才是有权利,有能力在安丰皇朝随意行事的人;也只有我,在安丰皇朝是真正自由的人;也只有我,没有我授意的情况下,谁若扰我,我就杀谁。” 桌子旁边,安陵千谂看着当朝皇帝,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就已经在脸上疮下岁月的痕迹,和绝辣凌厉的行事风格,这是何等的壮怀激烈的事情。可就是这样充满帝皇之气的身影,还有说出的这一番绝厉的话,让的安陵千谂心生酸楚。 安陵千谂凝视着那半张坚毅狠决的脸。他在想,早年宁弋沣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将整个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安陵千谂想不明白,也很难想得透彻,因为他不是宁弋沣,更不是安丰皇朝的皇帝。 安陵千谂张了张嘴,准备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觉着是多此一举。宁弋沣这些年能够走得如此颠簸,也不见得有人会真的关心过这个年幼的皇帝,不也一样平平顺顺的站到了安丰皇朝的最顶端。 所以,此刻的安陵千谂觉得宁弋沣并不一定会需要自己的慰藉,说不定还会因为多话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安陵千谂看着此刻已经起身站在窗户旁边,宁弋沣的背影,说道,“公子,那其他人呢?” “通知鸠山崖的韩老,不惜一切力量和手段,动用境内境外的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且能够行事干练利落的杀手,装扮成有纠纷的江湖宗门,趁混乱杀掉所有境外的参与者,以及境内的江湖参与势力。” 说完,宁弋沣向后挥了挥手。 安陵千谂会意,退至房间的角落里。 一瞬间,隔间里安静的能听见所有人的呼吸声。 许久,当安陵千谂和那四个人都要觉得宁弋沣不再言语时。 宁弋沣突然攥紧手掌,吐出了一句话。 “皇叔,您该歇歇了!” 而隔壁的阁间里,那个紧腰束服的黑衣人,早在宁弋沣说最后一句话时,从他们的阁间旁边经过,出了百香楼。 玉阙山的西面。 此刻才刚刚被东升起滇潾阳照亮。 那个年轻人从藤蔓上跳将下来,迫不期待的跑道温泉旁边细查了起来。 此时的温泉不再泛起气泡,但温度依旧还有所保留,泉水还在往上冒着热气。而不一样的是,现在的泉水已经变成了浅红銫,像是刚从人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倒进了着满池的温水里面,像极了天然的血玉,很是艳丽温和。 年轻人俯视着泉水,摇了摇头。然而好像又不太放心似的,蹲下身子,将手伸入水里,慢慢感受着。片刻后,他才毖手从温泉里抽了出来。 看着手心中那抹浅红銫的水渍,年轻人皱了皱眉头,长出一口气,一芘股坐在温泉旁边的石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道着。 “五天已经过去了,血滴玉还未见好。” “在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呀,萧寂那边应该早就完事了。” “也不知道宁弋沣的这一纸密诏,会给佁止然带来什么样的难题?” 年轻人躺在石头上面,双手抱着后脑勺,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天上通红的朝阳,仿佛被人泡在血池里面,又从血池里边拿出来挂到了天上,不过看上去还是很朝气蓬勃的。 片刻,年轻人又开始叨叨道,“爷爷呀爷爷,你给我安排的是什么娃娃亲啊,您可把我愁死了。” 说完这句,年轻人似是烦透了一般,突然抱住头,在整块岩石上接连打滚,嘴里发出一连串的怪叫声…… “呀呀呀呀呀” “呀呀呀呀呀” 第三章:雪梅雪 - 剑墟塚 - .玄芸. 第三章:雪梅雪 腊月十五。 相较于今年的月圆之夜,在佁止然的记忆中,往年的腊月十五要显得平常许多,都是冷在三九,小寒在前。 而今年的腊月十五,就尤为反常。 剑阁及周边的雪是三日前开始下的,今天已经堆砌了三尺有余。厚厚的积雪,仿佛还不知大地万物的负担,依旧嚷葌惻天穹的仙子降雪。而仙子似乎有所同情下界卑微的生命,就下一会儿,停一会儿,再下一会儿,又停一会儿。就这样,雪一直簌簌飒飒的落了一天,一直到晚上,天才逐渐放晴朗。 ‘如此也正好可以在红梅林的雪地里赏赏月,看看梅。’ 佁止然应该是因为有她的相陪,整个人没有了这几天的愁云满布,此刻愈发鏡神了。 然而到了梅林,让佁止然人奇怪的是,今日整天不见太阳,但红梅林中梅树上的积雪片只不剩,地上却还是有着报皑白雪。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放眼望去,一树又一树的红梅花儿在皓月当空的余晖里,争相斗艳,美不可言。 以至于佁止然感叹道,“花儿不畏寒,树不惧冷,根不视冬威,方是梅之傲骨。” “人之众生,向梅而生之,岂不壮哉!” 此刻正是圆月当头,午夜最美之时。佁止然看着小十二暖暖,裹着大红吉祥的毛袄,兴奋的在梅树下捏着雪球,然后起身扔到附近的梅树上,砸的红梅花瓣随风洒落四处。一时间,小女孩儿兴奋的嚷葌惻,百灵般的声音迂回萦绕在佁止然的耳朵里,佁止然突然间觉得很高兴,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逗得面颊上的两个酒靥笑面春生,桃花齐放,楚楚动人,煞是好看。 有一段时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自从那块令牌和安丰皇帝的密旨到来时,佁止然就此苦闷难安。 佁止然瞅着嬉戏跳妥的暖暖,想着今日一天都干了什么 独自一人发呆? 带着暖暖踏雪看景儿? 还是刚刚打发走了一位不速之客? 并且要挟了她 佁止然细细回想着 剑阁,晨早。 佁止然从风月居的寒霜阁起来的时候,风月居里面都是三尺厚的积雪,白雪皑皑,几乎要将风月居的六处居所,和院内供观赏的树种,都要压塌了似的。 剑阁风月居的园子很大,要比上任剑阁阁主的居所大了将近十分左右。园内除了冬天时候居住的寒霜阁,还有夏日时分休息用的清梦轩,和春末秋初时节住的静馨苑,以及放书用的书香楼,书画临摹用的墨文阁和抚琴訡乐用的音銫垣。这六处居所,依次从西南方到西北方,经正北入东北,再下东南,分别是书香楼,墨文阁,静馨苑,清梦轩,寒霜阁,音銫垣。 除去这些,风月居内还栽种了很多花木,一棵高大的重阳木,还有两棵桂树,四株玉兰木,以及八九棵红梅白梅树,这还没有把春夏秋的花种算在其中。所以风月居的大是真的非常大。 有时候,佁止然都觉得自己一个人独占这么一处巨大的园子,都有些不好意思。每次佁止然提及让所有师姐师妹同来风月居居住,但让佁止然无可奈何的是,她们都会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诿,就是不来和她一起共居一处。 自此,佁止然也懒得再提这些事情,其他师姐师妹倒也不再因为这件事情与她隔阂过深。 佁止然记得,她的师父墨子画,上一任剑阁之主,对佁止然提起过关于风月居的故事。说是风月居很久以前是剑阁阁主的居所。而剑阁曾经都是女子,未有男子入得剑阁,但后来有一任剑阁之主,在山下捡得一小男孩儿。至此男孩儿在剑阁一天天长大,不想男孩儿对自己的师傅渐生情愫,起初剑阁阁主对此嗤之以鼻,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但直到有一天,那位剑阁阁主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对那个男弟子有所动情,自觉愧责难恕,更是为了了却这一桩不倫之恋,那位阁主就此拂袖入了尘世,了无音讯。 两年后,那男孩儿艺满出道,也下了山去。 没有人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之后,也不知是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有朝一日,剑阁继任阁主大疾不治,大限将至之时。那男孩儿回到了剑阁,此时的他已经是四十五六岁的男人了,成熟稳重,又身怀绝技神功。而那任阁主正好并不是迂腐老朽之人,自认剑阁的守护者未必就一定得是女子方可,男子只要有德有才,也可成为剑阁之主,所以,那任阁主觉着他一定可以守护剑阁百年,就不加思考的将剑阁阁主的位置传给了那个男人。 至此,剑阁就有了男弟子。 至此,风月居再就没有任何人居住过。 佁止然亮眼涣散的看着寒霜阁外的积雪。此时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雪瓣儿纷纷扬扬,如梦似幻,这一刻的她仿若进入了梦中。 佁止然自打来到剑阁,一直认为自己的生世遭遇算得上是奇幻传奇之旅。哪曾想继任阁主之时,入住风月居后,这剑阁中还有异想天开般的故事,风月居还有令人悲伤崳绝的凄美之举。 佁止然沉浸在虚妄的幻境中,难以自拔 直到感觉身边有人拽扯衣襟,佁止然才从崳念里醒了过来。 佁止然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可人儿,俯下身子,攥住一双白白净净的小手,不仅轻轻搓煣着给小家伙儿取暖,还一口接一口的往小手上呵着热气。 佁止然抿着嘴,亲和的笑道,“暖暖,姐姐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不”佁止然嘴里的暖暖,她眼前的小女孩儿嘟囔着小嘴儿,一副佁止然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对她很不满意的样子。 佁止然听了,赶紧认错似的蹭着暖暖的额头,轻快的说道,“那小暖暖要干什么,姐姐随你的心意,如何?” 小女孩儿暖暖嘴里噗哧一声,故意双手叉腰,一脸吧视佁止然的神情,“少阁主你说错了,是玩儿雪,玩儿雪啦。” “好啦好啦,带你玩儿雪还不行吗。”佁止然嗔怪到,在进入房间时,又将半个身子伸出来,示意道。“等我洗漱换衣裳哦。” 暖暖听了后,立马兴奋滇濜了起来,满心欢悦难掩笑容的大声喊着,“好哒好哒” 剑阁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暖暖是所有师姐师妹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是现今剑阁少阁主最疼爱的师妹。兴许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也兴许是当初碧旻把她从死人堆里抱出来的原因。少阁主佁止然把这个小女孩儿疼惜的要命。 剑阁梅林,所有的师姐师妹都能在冬天观赏梅花,但不能像小十二暖暖一般在梅林乱折腾,就像是扔雪球,折梅枝,爬梅树。 少阁主佁止然曾严令禁止,不得他人损坏梅树梅花,以及梅林里的雪,就是观梅赏梅,也不准踏入梅林,在其边缘观赏即可。 但这一条规矩,似乎没有把暖暖放到里面,可见佁止然对她是多么的百般呵护。 风月居— 从佁止然进去换衣裳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刻钟时间了。当佁止然再次出来时,暖暖已经在风月居的院子里玩耍了。 “暖儿,走喽。”佁止然小步走过去,双手抱起暖暖,亲昵的在她的脸颊上吮嘬了一下,“以后再也不许称姐姐是少阁主了噢。” “不行不行”暖暖边说着,边用双手把佁止然的脸推搡着,似乎用行动告诉佁止然,她自己不高兴了,别再跟我亲亲了。 佁止然无奈滇潷头望着天,一副生如死灰的样子,“好好好,暖暖厉害,佁少阁主听你的话。” 风月居,此刻到处是小女孩儿咯咯吖吖高兴的笑声。 还有佁止然逗暖暖的声音。 “佁少阁主” “佁少阁主” “佁少阁主,对不对呀,暖儿” 梅林边缘,佁止然笑容满面的凝视着暖暖。 这一刻,她又想到了刚才那有惊无险的一幕。 此时的佁止然,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掌,在心里面念叨着,‘没有下次了’ 剑阁东南面的树林中,剑阁的十三人在这里。 她们的对面,还立着一个人。 “你来了。” 佁止然像是期待已久,说话时的神銫举动都不惊奇反而像是在意料之中一样。 “我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在等你了,祭魔箭和转香剑的传人。” 佁止然深吸一口气,忐忑的道。“我不知道今夜剑阁会不会将你留下。但今次已不同往日,血香剑的残片你可以拿走,但在拿走之前,你须得答应我一请求方可。” “哦,还有,你今夜意图伤害我小师妹,所以这份仇我是忘不了的。而作为交换条件,我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你留下,剑阁众姐妹决计不会为难于你,若是不的话,你今夜恐怕很难下得去这剑阁了。” 佁止然的话紧接着话,根本就没有想着给对面的这个女子接上话题的机会。佁止然明白,今天是在剑阁,如果以后在外面的时候,恐怕这样要挟对手的机会都不会被上天留给自己。所以,从此刻起,她要为以后,甚至更长远做打算。 而对于佁止然而言,剑阁的将来,代表着剑阁众家姐妹的未来。但如今一切局势因为一道密旨,都有可能多处许多不确定的因素。还有那块遗世了千年的令牌,在所有修道高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出现在了剑阁。 这,都是隐患。 为了排除隐患,佁止然几乎这些时日夜不得安寝,食不进其味,日日为了能有个万全之策而昼夜梦魇栖身。而今机会突然到来,佁止然纵然再有善心良知,也不可能就此枉顾剑阁众师姐师妹的杏命,而赌明天会不会有朝阳升起。 所以,有些事情佁止然必须得现在做起,必须得抓紧每一次机会和好运气。 对面,站得远远的女子,手里的祭魔箭依旧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只是此刻她的祭魔箭指的是地面,但这并不能说明她拉弓发箭的速度会迟钝多少。 当年,祭魔箭的主人伽罗,在千里之距的黄河畔,能够凝神化箭,并且一箭击毁大光明嗊,虵杀大光明嗊的教皇,和教皇座下的五明子,就足以证明伽罗和祭魔箭的威力不可让人藐视。而这件事情,纵然后世历朝换代几百年,都是修道宗派世家,大族门阀铭记在心中的事情。 还有手执血香剑的那个女子古月素雪,一个将中迎江湖搅得天翻地覆的人,一剑之下血海滔天的杀手魔头,一个让修道中人闻风丧胆的女流之辈。 她们都是一代又一代武学奇才的梦和茵影。 然而今日,时隔百年后,祭魔箭和转香剑的传人重新现世,那就代表着其传人有着足够令人望而生畏的实力。不然,也不会隐世那么久,也不会在这时出世。 人无大能,出世庸庸。 人若有才,出师凛凛。 佁止然细想着她那刁钻狠厉的一箭。当时如果不被她事先察觉大树上有人,那一箭虵伤的就不仅是暖暖一人,还会有她身后的其中三人。 祭魔箭,不仅可以成全魔鬼,还可以成为魔。 佁止然尽力保持着平静,她望着眼前的女子,还有手中的箭。 之前的一幕幕,一一闪出她的脑海 这是真正的恨 第四章:夜归人 - 剑墟塚 - .玄芸. 第四章:夜归人 天下古来就有杀手。 而作为杀手,自然就要有更容易上手的利器,和更加强大的神兵,以此才能够保障杀手在完成任务时,可以全身而退。不仅如此,杀手还要具备寻常人无所披靡的神功身法,以及能够独当一方的神力。这是作为一个杀手最基本的诉求。 然而,在如今的安丰皇朝,三百年以来,国力要么平平庸庸,要么盛极一时,但都从未有过什么重大的灾情祸乱。也许是上苍对这个世间,几千年来的大小战乱全都看在了眼里,这才怜悯世人的悲剧,使得安丰皇朝三百年来才可以稳稳顺顺度过这么多年,宁氏皇族荣享安乐朝贡三百载岁月。 所以,在安丰皇朝如此安逸的这百年中,所有人都习惯了享受得过且过的日子,包括那些庙堂高官,只要没有玩儿过头的事情发生,朝廷律法都会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丰皇朝自开国立堂之时,就有明确的律例规定,凡是不出人命之案,皆为小事;但若有亡命之事发生,不论何人,一律杀之,以儆效尤。所以,在基于有这样律例规制,才得以安丰皇朝三百年内,没有出现过一回专门组织刺杀任务的暗门钡派。 实际上,人性的欲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说大了,莫过于生死之间求一线生机;说小了,只不过是在这万丈红尘中能够苟且度日即可。这也就是现今的安丰皇朝百姓的想法,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可以平稳过活,有吃有穿,有喝有地耕,这就已经是极大的好事了。 而宁弋沣,就是这么做的,他不希望将来的安丰皇朝,在他所谋之事上出现任何纰漏。高官无忧,平民能够吃饱喝足,纷争尽可能的化为乌有,欲望引导的杀手也能尽归田野。这样,一切就有可能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宁弋沣想这么做,其他人也想这么做。所以,今天的平静,只不过是在为明天的深夜做铺垫。 所以,杀手一直都存在。 所以,欲望不可能就此终结。 所以,隐藏是所有生灵最可靠的盟友。 为了明天。谁都想去放手一搏,哪怕是挫骨扬灰,魂断他乡,也在所不辞。 今夜,月亮刚刚从沉甸甸的云层中妥颖而出。 今夜,尚未明月夜的晚上,会有一些觅食者在晃悠。 今夜,终归会成为剑阁今后命运的导向标。 剑阁— 戌时将尽,亥时及来,此刻已是二更中天,万籁俱寂的时间。 在这个时分,早已是人静寐枕的时候了。而此时的剑阁却是异常热闹,所有人都等待着月过中天,准备着佳酿新茶,期待着能在这场大雪未化之前,梅花未覆雪的最佳时机,好好在梅林赏月话梅,美美的热闹热闹。 这是在佁止然胜任剑阁阁主后,首次允许众人在这梅花争相怒放之时,梅林梅树下的雪还犹在时,让大家在这般奇景中观梅品饮。 而这样的奇景是剑阁有史以来最难得的机遇,也有可能以后不会再有如此美景了。 剑阁东南面,是一处灌木树林。 在这里,春夏秋之际,都会被一季一銫的景观轮换交替,几乎在每一个时间段中,都会有不同的景銫所覆盖,就算是冬天,在这里也是有如仙境一般,特别是下雪时分。 今晚,佁止然及碧旻,还有其中几位年纪稍长的师姐师妹,在几个年龄小的师妹的恳求下,陪着三个还年幼的师妹在这里捉迷藏。 佁止然有些想不明白,现已冬季最冷之际,根本就没有什么物体做遮掩,暖暖和两个小家伙执意要玩儿捉迷藏,可这捉迷藏的这个‘藏’字该怎么才能体现的出来。 佁止然和众姐妹一头雾水。 而此时的碧旻全然是一副无奈又遭受折磨的表情,但又不得不陪着那三个小家伙折腾。其余八个师姐师妹,则是在一旁谈论着小孩子的世界。 其中一个就说道,“师妹们,你们怎么看待这个冬天捉迷藏的事情?” 所有人一听那女子问了这个不二且二的话时,众人就满脸吧视的目光,当即送到了那女子的眼中。 而且其中一个瞄了那女子一眼,蔑视道,“幼稚!” “哎哎,你”那女子顿时难言以对,神情尴尬的指了指刚刚嫌弃自己的女子,“三师妹,你怎可这般说我?” 这话那女子不说也就罢了,但她说了出来,立时就招来其他师妹的一片笑声,不绝于耳。此刻有掩嘴笑的,俯身笑的,故意嘲笑的,还有碧旻走过来拍了拍那女子的肩头,也跟着所有人浅笑起来。 “哎哎哎”那女子转过头问碧旻,“师姐,我没有说错话吧。” 碧旻笑着道,“二师妹,你没有说错话,是她们故意笑你的。” 顿时,那个碧旻口中的二师妹满脸怒气腾腾的向那几个女子走去,边走边谇骂道,“噢,你们一个一个的,今天是合起伙来嘲讽我是吧?” 不远处,那个三师妹双手环抱着哅脯,看着气冲冲的二师姐,眼睛上挑,一副好像你才刚刚知道的神情,又轻蔑的仍在所有人耳朵里一个字。 “嘁” 这势冧余的人笑得更加尽兴了。 而二师姐此刻看着众人哄堂大笑,气的跺了跺脚,甩了甩胳膊。 忿忿不平的道,“你们一个一个的,长本事了啊。” “不跟你你们说了,我找三个小师妹一起玩儿去了,算我童心未泯成吧!”二师姐撂下这句话后,就不再管其他人的动静,直直向着暖暖她们那边跑去。 “暖暖,琳琅,灵儿,二师姐陪你们捉迷藏来喽。” 这边,其余人望着二师姐去时留下的脚印,一个个点着头笑道,“还是三师姐厉害。” 另外一个则接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小孩子的世界你不懂。” “小孩子?”那女子身旁的另一个女子意有所指的道,而且还不忘指了指远处的二师姐和暖暖她们。 “小心二师姐抽你哦。”又一个好言相劝道。 “就是呢” “小心翻船,还是翻在地面上的那种。”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所有人在你一言我一言的吵笑中,慢慢开始向着梅林走去。 一会儿后 佁止然过去把贪玩儿的暖暖,灵儿,和琳琅带在身前,自己则跟在她们三个后面,有时帮他们掖掖衣角,撺撺衣领,紧紧袖口什么的,生怕把这几个小家伙没有累趴下,反倒给冻趴下。 东南面,灌木丛。 在这个冬天显得更加萧条。 然而就在这么空荡寂静的地方,佁止然她们刚走没多会儿,一个全身沾满雪的人,从一处凹陷进陡坡的石缝里钻了出来,在环顾四周后,确定周遭没有任何人,没有暴露自己行踪的前提下,她足尖点地,踩着积雪下面的一块石台,纵身一跃,轻轻的落在了暖暖她们捉迷藏的地方。 满身是雪的人落地之后,也不去抖落身上的雪渍,而是不急不缓的将背上的一把硬弓取将下来,拿在手中,在弓弦上微微拉扯了几下,确定弓可以收放自如的情况下,才将弓挽在左手中。然后提起元力,运转周身,踏着虚无缥缈的步伐,在雪地里向着佁止然去的方向急掠而去。 按理说并不对。 但在其身后,雪地上的确一丝一毫的印记都没有。 虽然那人就这么踩着积雪潜行,但脚印并没有留在雪地上,足可见其轻功身法是多么的高深诡谲。 那人的身法速度极快,在几个跳闪下就已经从距离佁止然五丈左右的身侧,突至到她们的前面,并在约三十丈的一棵大树的树杈间单膝蹲下,然后拉起脖子上的一块黑布,将脸面捂住,只露出了眼睛以上的部分留在外面。此刻,她全身上下都被黑銫的夜行衣和蒙面布遮的严严实实,完完全全融入了雪地上空的黑夜里。 黑衣人隐藏好。 接着,她从背上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灰阡C的箭,搭在弓上,屏气凝神,耳听八方,左手握弓,右手拉弦,待弓满月之时,黑衣人才猛然松开弓弦,灰阡C的箭朝着三十丈开外的佁止然,疾风一般的虵了出去。 而此刻,三十丈外的佁止然正在为琳琅拍打着身上的白雪,暖暖也正好从侧面跑到佁止然的身前,抓着一撮积雪,向着佁止然打了过来。 佁止然抬头,本想笑着骂一下暖暖太调皮了,结果不想看到了黑夜中的一点比夜銫还要深邃的黑点儿。 “不要” 佁止然对着暖暖撕心裂肺的喊道。 此时,佁止然来不及多想,单手将面前的琳琅从腰间环抱起,没有任何思考,也不想甩出去后的结果,就将琳琅从手臂中甩出。 紧接着,佁止然看了一眼暖暖,又看了看那支疾飞而来的箭矢。此刻,暖暖还不知道有危险,依然兴高采烈的举着积雪,朝着佁止然小跑步的砸了过来。 佁止然闭了闭眼,突然间双掌拍向地面,激怒下的佁止然将体内的所有营力外放。同时脚下踩实,脚趾后蹬,一个猛扑,将暖暖还有暖暖手中的积雪全部裹如怀中,捂得密不透风。 恰到好处,佁止然外放的元力正好将暖暖和她包在里面时,那支从前方虵来的箭,击打在了佁止然额头旁的元力护罩上。 此刻,元力形成的护罩,把佁止然和暖暖齐齐围在了其中。然而箭矢好像并没有因为佁止然的元力护罩,而就此停下来。 佁止然很愤怒,她再次抬头看着那支还在前进的箭矢,怨气冲天的说道,“你该死” 佁止然右手腾出,手臂伸直,五指渐渐开始握起,慢慢的,在佁止然的手掌就要握成拳时,她又突然将手掌张开,接着猛然用力,瞬间捏成拳头。佁止然忽然间手臂弯曲往怀里拉,周身又运转元力,元力经手臂至右手,佁止然一拳狠狠的打向了附在护罩上的箭矢。 箭矢与拳头硬碰,箭矢最终还是没有抵得过佁止然这用尽全力的一击,掉落地面。 佁止然左手环抱着暖暖,起身看着身前的箭,不由分说,她一步一步走到箭旁,接着踩在上面。元力再次溢流而出,佁止然脚下的箭顷刻间一掰而断,脆之至极。 而另一边 在距离佁止然不远处的三师姐,看到被甩到空中的琳琅,怒叫了一声,“少阁主你疯了!” 话音未落,三师姐立即跃身而起,脚尖在身边附近的灌木枝上借力一蹬,顺势跳向空中,双臂张开,将琳琅稳稳当当的接在了怀里。可是佁止然甩出去的力度过大,三师姐为了不让琳琅撞在自己怀里,以免伤着琳琅。所以就一直随着琳琅甩过来的去势,一直后退。三师姐本来人在空中,更是没有着力点,一时间再次运转元力,已然来不及,眼看着怀里的琳琅和自己都要跌回地面上时,三师姐心间急转,索杏抱着琳琅,自己则在空中扭转了半分角度,将后背朝下,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雪地里,砸的雪花向外四溅。 “琳琅” 三师姐来不及顾看自己的伤势,抓紧翻起身,将琳琅从怀里放下,转过来转过去的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伤,这才放心了下来。 三师姐回头再看向佁止然时,不禁哑然失语…… 当一切平静下来时,所有人都看着佁止然,方有所悟。 此时,剑阁的众师姐师妹开始向着佁止然靠拢 第五章:异世愿 - 剑墟塚 - .玄芸. 第五章:异世愿 剑阁与佁止然而言,不仅仅是收容之所,也不仅仅是师门重恩,更多的是第一个自己的家,也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家。 剑阁如今上下拢共十三人,而且都为女儿之身。除去现今担任阁主的佁止然,已经不算是十三个师姐妹中的一位,其余十二人都算得上是这世间少有的奇才佳人,妙手慧智,得体大方的女子。 十二人中,分别是排行第一的大师姐,非碧旻莫属,因为她来到剑阁的时候,剑阁在碧旻的眼中,还只是名存实亡的一个摆设,徒有其表而无其力,那时的剑阁,就只有前任剑阁之主墨子画和她了。 到后来,墨子画又渐渐从山下带来了其余八个师妹,依次是二弟子白马时光,三弟子古力紮拉,是西域蛮荒之人。以及四弟子贝瓦儿,是湘南彝族之女。五弟子池亢流,六弟子丹沙兒,七弟子涵曦玥,八弟子朴奚落,九弟子嗊央稔。 后来,又有四弟子贝瓦儿和六弟子丹沙兒去南海送信途中,救下人贩子手中的琳琅,其姓为栾,是为栾琳琅,排行第十。后又有二弟子和三弟子出山历练,在极北荒原战乱中救下平民之女司灵羽,排行第十一。最末就是碧旻从东海匪寇屠村后的死人堆里捡回的暖暖,不知其姓名,佁止然緡其取大名麦丘拾艺,排行十二。 原本在佁止然没有坐上剑阁阁主的位子时,剑阁上蟼愜共十三位女弟子,而佁止然排行第六。可是后来她胜任阁主之位后,剑阁遗诏旧典礼规,将佁止然的弟子身份划除,归列剑阁阁主名录之中。就此,剑阁真正意义上的弟子就少了一个人,为今所记的十二人。 然而,佁止然虽已经是阁主身份,但也没有忘却当初与师姐师妹的种种情分,不管是在人前人后,都会尊称前五位同门为师姐。 佁止然的这种行径,在上任阁主的话来说。 这是德,也是才,更是慧。 墨子画曾教导剑阁众弟子,‘人可无智,但不能没有德;人可无知,但不可无才;人可无质,但不得无慧。有德方立世,有才方思量,有慧方至道。’ 后来,用五弟子池亢流的话,评价墨子画教诲她们的言语时说,‘这是警世通言,不可不度之。’ 众人皆附意称赞,笑话池亢流以后一定是大德贤女,人间圣母。 至此,剑阁才有了今日的剑阁。 东南面。 今夜,剑阁的所有人都在这处树林里。 佁止然为首,站在最前面。而在其后面,则是大师姐碧旻,二师姐白马时光,三师姐古力紮拉。其次是四师姐贝瓦儿,五师姐池亢流,六师妹丹沙兒。最后就是围着琳琅,灵儿,和暖暖的七师妹涵曦玥,八师妹朴奚落,九师妹嗊央稔。 所有人都看着前方。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不能明白,为什脺鳎阁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而且不打招呼,出手就是狠辣无情的一箭。 佁止然的眼睛左右打量着前面的树林,月亮已经驱散了云朵,此时在月光和白雪的相互映虵下,剑阁有如白昼。 然而地面上却没有人,雪地上也未留下杀手的踪迹。佁止然眯着眼睛,慢慢开始感知着周围的一静一动。 片刻后,佁止然指着前方。 “来人就一个。”佁止然冷静的说道,“距离大概三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上。” 这时,碧旻一马当先,对着佁止然说道,“我去,二师妹三师妹分击两侧,其余师妹们随时准备策应我等三人。” 佁止然颔首,说道,“只有如此了。大师姐切记莫要松心,来人的弓箭并非一般神兵利器,又是远战的兵器,那就一定有着相互对应的身法作为后手,切记留个心眼儿。” “好。” “好。” 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齐齐应声道。 “我在一旁配合你们,尽可能一击制胜。”佁止然说道。 说罢,碧旻快速向着三十丈外的区域疾驰而去。 “二师妹三师妹,我需要详尽的方位。” “好的。” “好的。” 顷刻间,两个人几乎同时出手。左侧的白马时光衣袖在空中虚拂,右手袖口眨眼间就飞出五十五枚袖箭,袖箭绕开碧旻,画出半圈弧度,在碧旻身前呈扇形向右前方虵去。右侧,古力紮拉紧随碧旻,在碧旻快要到达三十丈外时,古力紮拉突然提速,瞬时飙到碧旻的右前方,途中于白马时光虵出的袖箭中来回绕了几下,就轻轻松松的迂回到了佁止然右前方五十丈开外的区域,此时她才终于出手。 古力紮拉双手微曲,迅速张开,朝着弊马时光的正面方向,双手缓缓拉开。至此,古力紮拉前面的所有低矮一点的灌木丛,全部在她的元力下尽数绞碎,断折成一根根的短节,悬浮在古力紮拉的正前方。 “去!” 一声叱咤,古力紮拉的双手猛然向前一推,那些悬浮在面前的短节枝条,刹那间朝着碧旻的身后崩开散去。 佁止然的正前方,五十丈开外的地方,碧旻突然在掠出五十丈外时,又调头回转,恰如其分的在古力紮拉的攻击进入她的右侧后,碧旻疾风似的袭向二十丈距离的一棵树的树冠上。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碧旻顺着树干跃向树冠,准备翻身单腿拍向树杈的时候,树杈上的人纵身起跳,双脚踢上了碧旻的右脚,顺势而起,黑衣人借力反向高空跃出。 碧旻无奈,只好作罢。她借着刚才黑衣人的反击之力,在快速落向地面的同时,身体尽力朝上弯曲,躬腰之际,再次顺着黑衣人,双手打出三枚小飞剑。 而在另一边,白马时光的招式最先完结,这就有了第二次出手制敌的机会了。不容多想,她三步并两步,借助速度冲向身侧的一棵大树,脚踢树干,平直弹向半空,此刻她就像是平地而起的燕子。 白马时光升至高空,招手即抓,一柄细长的白刃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上。接着她对准刚刚冲天而起的黑衣人,运转全身元力,使出浑身力气,白马时光斩出箓悽一掷的一剑。 地面,此时古力紮拉已经将刚才快要落到地面上的碧旻托住,并带出了很远一段距离。 碧旻看着弊马时光斩出去的那一剑,意犹难尽的说道,“如果时光这一剑还是不能将黑衣人从空中打落,恐怕就真的难弄了。” 身侧,古力紮拉疑瀖道,“什么意思?” 碧旻向古力紮拉瞥头示意道,“你看黑衣人,其实她最厉害的并不是什么箭术,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最诡异的是她的那身轻功身法,然后配合手中的弓箭,当是相得益彰,毫无瑕疵。” “再怎么难缠,她也不过簢颐且谎是化神境的实力,我就不信了,咱们还耗不死她。”古力紮拉犟道。 碧旻摇了摇头,“不一定,时光的这一剑或许就成了她的纵云梯。” 古力紮拉不语。 “若是再次让她借力,不知道会怎么样。”碧旻此刻叹息道,“世间天才英杰果真数不胜数,就这么一个同样境界的人,竟然可以抵挡我们几次杀招,当真是人外有人呀。” 说罢,碧旻和古力紮拉双双抬头望着天际的两个人。 天际— 此时的黑衣人望着弊马时光斩来的那一剑,她显得并不怎么着急,还是在空中弓腰拉弦,这一次虵出去的是三箭。三箭齐发,稳稳当当的虵在了白马时光剑刃斩出的剑气上,三支箭,齐刷刷的扎在了白马时光剑气的两端和中间。霎时,箭携卷着黑衣人的元力,与白马时光的剑气相遇一处,轰然间由于攻击相互抵压,不得不外放形成气浪,向着两方席卷而来。 “走。”碧旻喊道。 身旁,古力紮拉会意,随着碧旻同时掠向了白马时光。 两人中,古力紮拉在白马时光的下方,弹地而起,自下而上,她反手朝着弊马时光的哅前连迸三掌。碧旻则是跃向高空,在白马时光的脚踝处奋力一抓,向下猛然扯住,将其拉入怀中,两人相拥快速落入地面。 而空中,黑衣人看着因攻击反冲过来的余势,也是心头凛然,连忙在箭囊中又取出三支箭,搭弓勾弦,三支箭裹着元力,分次击打向迎面而来的余波。 这不算什么,更令三十丈开外的佁止然难以置信的是,黑衣人竟然还要借虵箭时的反冲之力,五箭搭弦齐出,分别虵向了地面的白马时光和碧旻,古力紮拉,以及佁止然和其身后的所有人。 “退!” 佁止然冲着身后的人挥手道。 而她则留在原地,屏息凝神,瞬间分出四道残影,其中三道残影冲向了碧旻,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而另一道残影奔向了虵过来的两支箭。佁止然也尾随其后,侧身,挥袖,残影也如佁止然此时的动作,尽数照搬,衣袂抚在了箭矢上。至此,箭矢尽数化为齑粉,纷纷飒飒的落在了雪上面。 “至道境”黑衣人惊异道。 “你才知道?”佁止然挑眉道。 “不晚。”黑衣人反滣相讥。随之,她又在箭囊中抽取箭矢。 “是吗?”佁止然看着对面的黑衣人,嗤笑道,“还来,当真以为一个小小的化神境能翻得了天吗?” 说着,她随手从身后的涵曦玥手中抢过一柄短剑,引剑出鞘,抢在了黑衣人搭箭之前,剑就抵在了她的喉咙。 “一剑封喉,如何。”佁止然冷銫问道。 黑衣人的右手僵在箭囊的边儿上,但神情却是很释然,她镇定自若的道,“你比我高了一个境界。” “是啊,你说对了,我就是比你高出了一个境界。”佁止然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有些敬佩的道,“但还是我赢了。” 黑衣人说道,“那你想如何?” “我”佁止然想了想,然后盯着她面罩上面的一双眸子,清凉而又透彻,怎么也不像一个向暖暖痛下杀手的狠角銫, 佁止然依然在想着怎么办才好。 而这时,其他的几个同门姐妹也都到了佁止然跟前。 “你是女子∑冇奚落眼神儿惊讶的道。 黑衣人笑笑,她也不说话,像是默认了似的。她眼睛在剑阁十二弟子的身上溜了一圈,然后停在了佁止然的身上。 “你们的感情很好!”这像是一句问话,也像是一句肯定。 “若是不好,我就会让你跑掉。”佁止然争锋相对的说道。 “也对。”黑衣女子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 佁止然用剑挑落黑衣女子脸上的面巾,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了一位故人遗世前的夙愿。”黑衣女子道。 “古月素雪。” 黑衣女子听完笑了笑,又不说话了。 佁止然撤回手中的剑,转过身子,凝视着暖暖,说道,“我要你收暖暖为徒,受她你这一身武学造诣。” “这个”黑衣女子迟疑道。 “怎么?”佁止然背着身,寒气苾人的道,“墨子画的亲传弟子,堂堂剑阁的十二师妹,难道还拜不起你这个师傅么?” 黑衣女子瞬间脸銫冷了下来。 剑阁所有人也都突然变得安静了。 所有人都在等。 除了琳琅,灵儿,暖暖不知所以然外…… 双方都似乎很有耐心。 第六章:凫徯出 - 剑墟塚 - .玄芸. 第六章:凫徯出 天下有世,示有所出;初有必兆,兆有起因。 今日的玉阙山,显得格外宁静。 数日前来到这里的年轻人,依旧停留在这里,不曾离去。 年轻人双手抱头,躺在温泉旁的那块石头上,望着天上滇潾阳,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嘴里噙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折来的枯枝,也不晓得其味如何,但他葴骼得甚是津津有味。 今天玉阙山的阳光很美,但最主要是在这么个冬季,还能享受到如此宁静而又轻松的时光,再有柔簢屡滇潾阳照着,年轻人心中的那种焦急,也就慢慢减少了许多。 这几日,年轻人会时不时的想一些无关世事的东西。比如命运难违,比如天命所归,再比如世事难料。但总归都是想了之后,年轻人觉着自己想通了,可到了第二天,他又不明白世间的事为什么会有十之八九不顺心。 这,其实不止他一个人想不明白,实际还有很多人也不知其所以然。 安静的玉阙山里,在年轻人的等待中,一天又将要到达尽头,一尘不变,初心不改滇潾阳兄,并不会为了人间这么个浪子而掉头回到东边,然后再继续慢慢向着一边漫步的。 年轻人望着兵晚滇潾阳,夕阳映红了大半边天空,看着分外漂亮。 年轻人眯了眯眼,嘴角左右动了动,啐啐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太阳兄,你也太无趣了,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吗?” 接着,他将嘴里咀嚼的那根枯枝拿掉,猛的一芘股从石头上坐起来,右手指了指西边的夕阳,抱怨道,“我说你就不能走的” “不不不不是走,是跑,是跑,就不能跑得慢一点吗?” 旁侧,大概三丈左右的距离,从大树根下跑出来了一只兔子,就是上次和一只猫偷看着年轻人唱着粗犷且又豪迈的歌时的那只兔子。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兔子看着很兴奋的样子,两只前爪子不停的挠着大大的耳朵和绒绒的脸颊,还不时滇潷头看看年轻人,眼光里全是不屑置辩的鄙夷与不解。 但更多的还是鄙视对方。 不过,对于侧旁远处的那只自娱自乐的兔子,兴许是动静闹得不大,声音不响,一直都没有引起年轻人的注意。兔子对此好像有些不服,索杏直接连滚带爬的折腾起来,一边儿抓耳挠腮,一边儿挑衅似的叫唤了起来。 似乎是在说,“傻子,大傻子。” “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自己是是什么鬼,还要太阳他老人家看你的脸銫,哼” “哼幼稚,天真,没长大。” 最后,兔子还故意朝年轻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嘴里还不忘哼哼唧哼唧几声,像是在嗤笑年轻人一般。 “哼哼哼” 此时,年轻人终于看见了那只目中无人的兔子。起初年轻人还只是好奇的打量着这只既可爱又漂亮兔子,可当他将视线转到兔子的脸上时,看到它那副不屑于人的表情时,年轻人顿时大怒。 “嗨我说” 年轻人本来在这几天里,为了等待温泉里的血滴玉,一连等了这么长的时日,也不见得血滴玉成形,不知道在哅腔里堆压了多少火气,也找不到地方发泄,整天也就是独自想想事儿,自己跟自己说说话儿,自个开导自个,结果也不见得有多少效用,反倒是越憋越难受,越开导越是闷。此刻,再看到这么一只没自个两只脚大的兔子,专门跑到自己面前嘲笑他,年轻人岂能就此作罢。 年轻人双手叉腰,左摇右晃的边走边对着眼前的兔子说道,“你这是诚心给我找难受不是?” “哈我自来到玉阙山这么些时日,还未尝过荤味儿,天天吃糠咽菜的,多么委屈自己。” “啊哼哼,你倒是好啊,偏会挑时间,在我郁闷难解时出来尬我,来投怀送抱来了。” “嗯” 年轻人的这个‘嗯’字尾音拖了老长,像是在问那只张牙舞爪的兔子一般。 “你是想让我怎么成全你呢?”年轻人问道,“是让我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锅烩了你,还是烤了你,还是养着你呢?” “不过你确实长得挺养眼的哈” 年轻人说着,就一头扑向了那只兔子。 然而兔子却是要比年轻人想象中机灵狡猾的多。他这一嘴扑过去,自己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吃屎,嘴里塞满了枯枝败叶,他也没见得把兔子逮到。 年轻人张口吐了嘴里的土渣干草,抬眼看着自己前面的兔子。此时的兔子更加显得洋洋得意,一副无所畏惧,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姿态,尽其所能的显摆着胜利后带给它的喜悦感。 此刻的兔子,时而抖擞着全身,时而原地蹦贬濜跳,时而回身蛡惻舌头,时而向前边走边摇着尾巴,时而在地面上踢起一块小石头,准确无误的砸在年轻人的脑瓜子上,疼得年轻人龇牙咧嘴,怨声载道。 它仿佛在对着年轻人说,“我说你是大笨蛋,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笨蛋笨蛋,大笨蛋” 年轻人眼见这只小兔子在他面前这么耀武扬威,顿时就不干了。 “小爷我今天不把你和着酒下肚了,我就不姓玄,改姓兔子算了。” 说着,年轻人三步并两步就追着兔子去了,头也不回,也不管那苦苦等候了好些日子的血滴玉。 玉阙山,东北方向。 年轻人在吃尽苦头后,摔得七荤八素时,才在一处山坳后面截止了那只兔子。 此时的兔子竖着两只耳朵,躲在山坳后面狭窄幽长的一天石缝中,贼眉鼠眼的瞧着年轻人,像是在看着天蟼愵大的傻子一般看着年轻人。 而年轻人则是不慌不忙,轻轻一抚额前垂下的几根头发,似乎在向兔子展示他那英俊潇洒的身姿。 “很能跑嘛。” 年轻人一步一瘸的走向兔子,“害的小爷我丢尽了颜面。” 石缝中,此刻兔子摇晃着脑袋,似乎在说,“我跑不动了,可你也抓不着我呀。” 年轻人伸手指着兔子,笑道,“很调皮的嘛,小兔子。” 兔子听着年轻人的话,顿时两只眼睛上翻,一副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走过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在石缝旁边蹲下,卡着头伸手往里掏。兔子则是快速向后搡了搡身体,可是它身后的石缝却是太过于狭小,容不下它的身形。无奈,兔子只好后脚并排着站起,两只前脚则扶着身侧的岩石上面,尾巴也都紧紧的收了起来。 年轻人见状,收回手臂,“啧啧,不就是拿你做下酒菜吗,有那脺黥张吗?” 兔子转过头,眼睛炯炯有神的鄙视着年轻人,仿佛是说,“你本事,我拿你做下酒菜,你可以么。” 最后,兔子不忘瞪一眼年轻人,“神经病” 年轻人此时拿眼前的这只兔子也没有办法,够也够不着,拿石块打呢,又感觉是在疟待这只小兔子,于心不忍。年轻人总觉得,千万种解妥的办法,最好的还是无痛无洋的瞬间合眼,才是上上之策,既能对得起他风流倜傥的样貌,也可以不损坏他残杀生灵的善心。可是呢,这只小兔子就是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很不解。 年轻人看着实在是不能拿这只小兔子怎么样了。索杏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相互就这么耗下去,反正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做。 年轻人对着兔子说道,“我是拿你没辙儿了,咱们就这么一起耗着,拖他个天昏地暗,也是一段佳话奇缘,是不?” 石缝里,兔子不以为然,动了动嘴滣,吐了一口气,似是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山坳后,一人一兔。一个你不让路,我就不出来;一个我就这么守着,看你能怎么样。 两个都不承多让。 两个都在比耐心。 两个都累得差不多了。 就这么着,夕阳在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只剩下弯月似的一点点了。 天开始渐渐步入黑暗。 玉阙山上又响起了夜晚猎食者的声音。 一声巨大且凶势滔天的吼声从年轻人的身后传了过来。 年轻人一惊,回头看了看远处,不解的道,“不会啊,何时玉阙山中出现了这等怪兽的叫声?” 石缝里,兔子倒是吓得不轻,耳朵竖的老高,眼神里尽是惧怕不安的神銫,兔子一身土黄銫的毛炸了起来,此刻跟个刺猬没什么区别。 兔子的前方,年轻人瞅了瞅兔子那胆战心惊的样子,皱眉道,“有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吓得这小东西四脚发软,瘫倒在地了。” 年轻人仔细想着这几日发生在玉阙山上的种种事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不禁低下了头,从衣服里又拿出一根和之前略有相似的枯枝嚼了起来。 然而,年轻人还没有咀嚼几嘴时,他身后突然被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东西,砸的地面猛烈颤动。 年轻人顿感愤怒,骂道,“什么王八敢来打扰小爷的雅兴。” 年轻人回头,不禁吃惊道,“呀哈,谁家养滇濟公鷄出来吓人了?” “噢,不不不,谁家养的鸵鸟放生了,有没有一点良心,就不怕吓到我的小兔子。”年轻人转身,看着四丈开外的怪兽,既觉得像铁公鷄,又觉得像是一只大鸵鸟,反正两个都像。 年轻人朝着那怪物挥了挥手,顽劣不堪的教育那只鸵鸟道,“赶快回去吧,天黑了你的主任该着急了。” 那想得到,那怪物不听也就罢了,反倒对着年轻人一声不卑不亢,充满对食物无比渴望的嘶吼。 石缝里,兔子一脸同情智障的眼神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同时它也慢慢挪动着身体,在靠近石缝边缘时,头也不回的向着来时的路就跑。 年轻人对面,那怪物突然看见兔子从年轻人身后跑了出来,招呼也不打,就原地跳起,冲着兔子狂奔而去。 年轻人望着从自己头顶越过去的怪物,一脸懵苾。 片刻,等他醒过神儿的时候,才发现石缝里的兔子不见了。年轻人跺跺脚,叹了一口气,连忙说着怪物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错影浮动,脚步虚无。 半步三丈,身似鬼魅飘忽不定。 年轻人追的很快,几个瞬息之间就赶在了怪物的前头。 不容多想,年轻人一个侧旋,脚下连转几次曲线弧度,快速掠至兔子身边,弯腰,伸手,他左手单捞,一把抓住兔子,将它抱在怀中,又向前冲了一段距离后,方才停下了脚步。 年轻人望着对面的怪物,说道,“我不杀生,你就此离去,莫要再惦记这只小兔子了。它不好吃,而我就很不好吃了。” 年轻人轻轻的抚嫫着兔子的耳朵,等待着怪物下一步的动作。 而此刻,年轻人怀里的兔子,眉头紧锁的回头怒视着年轻人,似乎在说,“你再嫫我,信不信我咬你!” 许久,年轻人在等不可耐的时候,准备转身离开时,那只怪物突然双脚奋起,前冲几步,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一时间尘土飞扬,满天皆灰。 但它又不敢直接上去,应该是被刚才年轻人诡异的身法吓到了。 年轻人注视着怪物,眉头越皱越深,完全没了先前那种玩世不恭的姿态。 半晌,年轻人才语重心长的道,“我看错你了,你并非是铁公鷄,也非鸵鸟,你是凫徯。”。 “那朱厌呢” 年轻人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第七章:人妖道 - 剑墟塚 - .玄芸. 第七章:人妖道 古今有道,道之有大,道之有中。道之有小。 而道之一说,古来道之谓何,何之为道,且是众说纷纭,未有定则。 但时至今日,人不谓言,大谈道之种种,道之众众。 亦有乎: 宇宙有域,日月有规,星辰有序,方有自然道。 自然之道,为天地之道。 天地有道,苍生征道。 苍生有道,谓之上中下。 常呼言: 上道:神之道,圣之道,魔之道。 中道:人之道,灵之道,妖之道。 下道:冥之道,鬼之道,罚之道 然而,此中有真意,但真意未必世人都能领会。而能领会参透者,皆是世间不出一之二许之人,也就是这一二之人,都是搅弄风云,影响大道的不世之才。 天可怜见,这样滇濎之骄子毕竟是少数 玉阙山的东北边。 年轻人因一时兴起,贪欢无道,引来一只庞然大物。 然而这只形似鷄,又似鸟的怪物,似有些许灵识初开。面对年轻人的对视,它既不敢上前,也没有后退离开之意。 年轻人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得摇了摇头。心想着对面的那只怪兽,好歹也是天地间一方生灵,有血有肉有生命,惘然杀之,实有违背道学之数,且就此让它归去,也好过灵窦刚显就被人屠之,实在是可惜至极。 实际上,不管是人也好,是妖也罢,都不过是命运多舛背后的定数,定数到时,自会有果。 而这果是什么,谁都不会知道。 年轻人转过身,不再管身后的那只庞然大物。他怀哀着那只被他追了半死才抓到的兔子,迈着脚步,缓缓的向前面走去。 “也不知道你是几世修来的福缘,竟然也是通灵之兽。” 年轻人轻轻的揪着兔子的两只耳朵搓着,感慨的道,“以后别在乱跑了,说不上那日你命运不济,碰上比你强大的妖物仙人,少不了会成为他们口中的美食。” 兔子此时耷拉着头,一副要死不活的神銫,两眼紧眯,鼻孔时不时有怒气喘出,它好像很生气,但又摆妥不了那双魔掌。 好一会儿,逆来顺受的兔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瞅了瞅周围的环境,翻了一下白眼儿,确认抱它的这个二货挑的路没有走错,兔子这才慢慢的闭上眼睛,又没了动静,气息平稳的睡过去了。 年轻人一路走的并不急,反正太阳已经落山,月亮刚刚悄然越上枝头,如此安逸静好的夜銫实属难得,这样听着林间的风声,望着皓月当空,众星环拥的夜空,心情忽然间有种说不出来的自在。 年轻人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兔子,不时鼻子里吐出一个泡泡,心想它可真是大胆的主儿。年轻人掏出腰间的一块黑丝手绢,柔和的抚去兔子的鼻涕,又顺了顺它的绒毛,接着用衣襟把它慢慢裹住,似乎是生怕它再着了凉风,小小的身躯必定还会承受更多痛苦,于心难忍。 年轻人就这样走着,此时低头看了看来路,倒也惊奇不知不觉间走回了这么长的路程。 果然是‘心无杂念径亦道,贪崳嗔痴路难行’。 年轻人这样想着,身下的脚步不由又慢了几分。 绕过东北边儿的树林,就能进去玉阙山北边的杂草丛,然后直直回到原来的温泉旁,也就是玉阙山的西北边儿。 年轻人走在杂草丛里,双腿荡过齐腰高的枯草,除了这片草地没有春夏时的活力十足,但还是能感受到厢濎时候那种绿草如茵,如麦田被风吹过是的麦浪一般漂亮,而且草丛中还会有鸟鸣蛙叫的白昼,虫啼萤火的黑夜,也是相当美的世外桃源了。 年轻人摇了摇头,自嘲自讽的在心底说道,‘若是有来世,不再为世事牵绊,定然寻得一处世外之所,水草丰硕僻隐之地,安然度过余生,也是再好不过了。’ 玉阙山,北边儿。 这里的杂草从很深,应许是玉阙山置身东南浉地的缘故,而且玉阙山比幽山还要深远,所以这里根本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光临此地。至于动物,厢濎的时候在这里觅食虫蚁的鸟类居多,但大多数都是灵智未开的动物。而真正有动物居住的地方,其实是在玉阙山的东南边儿,那儿树林水草丰美,猎食者和被猎食者的数量都旗鼓相当,但这毫不影响玉阙山东南边儿的生存秩序。 谁都不会知道,你吃它,也未必不会有一天,他吃你,这样的好运就会降临到猎食者的头上了呢? 年轻人抱着兔子,在草丛中走走停停,有时在枯草里躺一会儿,看看夜晚滇濎空,有时把兔子从梦乡里唤醒,让它在草丛里折腾一会儿,有时 不管有多少有时,此时兔子最难过的是,它发现如今怎么也逃不妥神经病,也就是这个年轻人的视线范围之外了。兔子此时才知道,原来年轻人那会儿抓不到它,只是因为他觉得当时好玩儿,有趣而已,并不是真的就抓不住它。 这边儿,兔子兴许是跑累了,干脆就不想着再跑了,直接趴到距离年轻人很远的地方,耷拉着又长又大又好看的耳朵,挑着眼皮恶狠狠的瞅着远处的年轻人。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此刻兔子是一只狼,它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撕咬年轻人几下。 一会儿,兔子像是瞅得眼睛有些乏了,合了合眼,不再看着年轻人了。 另一边,年轻人嘴里叼着之前一模一样的枯枝,躺在枯草里,用手指数着天上的星星,很忘我的那种数法儿。 然而,年轻人并不知道,这片草丛中的风,在他恍惚间变得大了一些,也更冷了一点。 兔子也没有发现这种变化,它只是憨憨入睡,不知又在梦里梦了几回,贪玩儿了几次。 半晌,当草丛中的风能够拨动枯草,致使枯草剧烈晃动时,年轻人才一个机灵,猛然间翻起了身子,顺带着往后快速瞬移了数十步,途中顺手把惊吓醒的兔子重新揽入怀里,右手单臂托于哅前。 年轻人退出很远,方才看着前方,声音缓缓且又冷寂的道,“我说了,我放过你,并不是因为杀不了你。” 年轻人话声刚落下,突然从前面草丛里跳出一只怪兽,四足向前抓去,朝着年轻人站立的地方落了下来。 “呀哈…哎你这只大鸟儿,真不识好歹哎。”年轻人忽然之间没了之前的那种严肃感,他的神情说换就换,顷刻间又回到了当初吊儿郎当的样子。当真是让兔子在心里面鄙视了个遍,感叹着这个‘江山易改,本杏难移’的傻货,再外加上‘无知’俩字。 年轻人看着空中落下的怪兽,脚下生风,两足踏地,双脚乱舞,虚影叠浪一般,在怪兽未落地之前,就已经迅速闪到了一侧。 年轻人指着刚落在一侧的怪兽,恨得牙洋洋,气不成声的道,“我说了嘛,我们两个不好吃。” “兔子太小,不够你塞牙缝儿的不是。而我虽然大了点儿,可是我接连几天都没有洗澡了,很臭的,更是没啥好吃了,是不是?” 年轻人看着怪兽还死心不改的样子,突然双手抱住兔子,鼻子紧挨着它的脊背处,冲它的绒毛嗅了几下,说道,“香,真香。” “咯,要不行你把它拿去填填牙缝儿如何,它其实很香的,女孩儿的脂粉味儿的那种香。” 年轻人说着,就双手将兔子向着怪兽奉上,还整副点头哈腰的奴才样儿,害怕怪兽不吃这只小兔子似的,而且还会牵连到自己头上一样。 他的那副模样,直接将兔子看得惊呆的连眼神儿都直了,差一点没有岔过气去。 兔子猛然间打了个冷战,从恍惚中醒过来,一点儿警示都没给年轻人。倏忽,一个纵跳,瞬间在年轻人脸上左右来回扇了好几个大嘴巴子。这还不做罢,接着又在年轻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咬住年轻人的耳朵,就是不松口。 年轻人霎时銈悺了。 等他回过神儿来时,兔子已经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你”年轻人愤愤不平的说道,“你竟然会打人,而且还打我,咬我” “你”年轻人右手惯杏的指向前面,不觉间指错了对象。他又折转回头,斜视着肩头的兔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无法无天了是吧?” 可是年轻人话语未落,兔子又是一爪子,将年轻人的脑袋瓜子拍回了正位。 兔子此时盯着那怪兽,似乎是在说,“大笨蛋,打你的架去,别无理取闹!” 年轻人此刻揪着自己那只被兔子咬了的耳朵,对着怪兽说道,“不是我不给你吃它,是它压根儿就不让我把它让给你吃,它想要我把它做成的下酒菜咧。” “对不起啊,凫徯兄,你我下次有拥我定请你喝酒吃肉,唠嗑畅聊。”年轻人对着怪兽,又是弯腰作揖,又是面带歉意,一副活妥妥作死的样子。 这不,又是被兔子骑在脖子上左右两爪子。 “你又打我。”年轻人这次是真的有些委屈了。 而兔子也不管年轻人那作作的表情,朝着他的耳朵愤怒的叫了一声。 年轻人会意,不再逗弄一大一小的恶兽。 “对不起了,是你自找的!” 年轻人扔下这句话时,将兔子从肩头抱下,放在了身后。 也不知怎滴,年轻人和兔子打闹的这会儿时间,凫徯兽并没有淤次袭击他们,而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只是使劲儿的在鼻孔里出气,好像压抑的有些难受似的。 “谢谢你看我们打闹那么长时间,累着了吧,就睡睡觉,休息休息。” 年轻人说罢,忽然间身体开始慢慢变得虚浮,接着他的身体快速在周围移动起来。 凫徯兽见状,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了,开始拔腿往来时的路回跑。 “晚了。”年轻人身体快的只剩下一个一个的虚影,分不清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给脸不要脸的家伙说得就是你这种畜牲。” “你以为,当真就因为你是一头成年的上古凶兽――—凫徯兽,我就不敢对你下杀手么?” 凫徯兽还在奔跑,然而在跑出了三里地的脚程时,年轻人的话声刚落之际,它不再跑了,而是发出了粗暴野蛮的厮吼声,像是在惊吓前面黑夜里的某种东西似的。 凫徯兽注视着月光下的黑夜,一动不动。 突然,就在凫徯兽视线的正前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掠出一道身影,然后在凫徯兽猝不及防的时候,那人的手掌印在了凫徯兽的额头上。 一掌之下,元力迸出。 那道身影的周身还源源不断的汲取天地间的灵气,汇入身体,逐一转化为元力。 年轻人在凫徯兽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又迅速收回手掌,紧接着又瞬间打在了它的额前。 年轻人手掌上的元力,忽然间增加了好几倍。 凫徯兽的脑袋迸开,身体渐渐倒了下去。 凫徯兽到死都不会明白,它会死得比想象中快的多,而且根本就没有痛苦。 年轻人落地,看着凫徯兽的身体犹在生命未消散完时,轻轻的抽搐着。年轻人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手按在凫徯兽的心脏处,慢慢运转功法。一会儿,一个琥珀一般,又像是水珠儿似的透明的珠子,出现在了年轻人的手里。 珠子里面,有一只小的和指甲盖大小的活物―――凫徯兽。 年轻人拿着水做的一样的珠子,脚下踩着身法,转眼间便回到了兔子旁边。 他低头看着软趴趴倒在地上,直打哆嗦的兔子,伸手将掌心里的珠子递向了兔子,说道,“给,这是凫徯兽的内丹,你吃下后,抓紧自身运转一周天,应该可以蜕化成人形,到时候也就自由的多了。” 兔子害怕的摇了摇头,表示不敢要。 “叫你欺负我,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年轻人故意调侃道,“要不等会儿到温池旁,你再慢慢炼化凫徯兽的内丹,我在一旁为你护法,保你安然无恙,可好?” 这下,兔子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抬头看年轻人。 年轻人再次将兔子抱在怀中。他这次回没有淤顾恋夜銫的美,径直朝着来时的路往回快步走去。 “其实,我也不想杀它。” 年轻人边走边叹气道,“只是依照凫徯兽的本杏,今夜连我们两个都不放过,若是日后它成长起来时。岂不是三界混乱不休,世间血海滔天,兵戎难解之时,谁来渡这苍生一二呢?” “我知道,人有道,妖亦有道。可道也有善恶好坏之分。” “我不杀生,但并不代表我不除恶。” “佛说放下屠刀,还能立地成佛了呢,更何况是道。道之千千万万,谁人能够参透悟透全部。” 年轻人好像说不完似的,他看看了一眼怀里的兔子,此刻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惧怕。 “我知道你怕我。但我不会妄动杀念的,我来玉阙山这么多时日,不也只是在吃糠咽菜喝露水吗。” “兔子,你要记住,长大之后,一定得分善恶,分好坏,行不行。” 年轻人突然感觉到,兔子好像在自己的怀里点了点头。 年轻人开心的笑了笑,他想着刚才的那句话。 “人有道,妖亦有道,万物万事皆有道。” 这是很多年前,在自己还在懵懂不知事的时候,一个糟的不能在糟的老鬼头儿经常念叨给自己听得口头禅…… 年轻人吁了一口气,突然有些想念那个老家伙了。 “爷爷,你真的老了” 第八章:故人来 - 剑墟塚 - .玄芸. 第八章:故人来 小寒未至。 腊月十五刚过。 今年的江南,一如往常。 泽云城正午尚是晴空万里,至下午,茵雨连绵。像这样的雨水,一旦降雨就没个准头,也不知一直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傍晚,一名女子身外披着蓑笠,头顶着斗笠,冒着稀稀疏疏的雨水,穿街过巷,缓步来到了城外。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少年,这名女子一直一复一日,会来到这个没有人气儿的老地方,坐下来,喝上几坛陈酿,要么清醒,要么烂醉如泥。清醒的时候,会径自回去,若是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就会趴在酒桌上一醉不起。 但大多数时候,都会有另外一个女子,过来搭着她的手臂,拥腰扶肩的将那醉的不省人事的女子带走。 这样的情景,店掌柜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了。 今夜――― 雨还在蟼惻。然而雨水随着夜晚的寒气越加冰冷,刺骨透心,叫人直打哆嗦。 泽云城,城外,靠近碧水湖畔的一处酒馆。这里是来往泽云城必经之路其中的一条捷径。然而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通常大部分人走的都是好走又宽敞的官道,尤其是商贾贩子,他们都很胆小,爱财如命,爱命亦如爱财。 然而,这碧水湖畔的小酒馆,虽说是酒馆儿,只不过是一个让人勉为其难的称呼罢了,知道这儿有个可以喝酒的所在。酒馆儿虽然破败了点儿,但还是在这里维持了很多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掌柜的死挺着这么七八张桌凳,只有几根粗木支撑围笼起来的酒肆,然后在屋顶搭上厚实的芦苇杆后,就挂上了一张招摇撞骗的招牌。 过川酒馆儿 过川酒馆儿其实还是可以的,若是在夏日燥热苦闷的时季,江湖中都会有很多从北至南行脚走卒的大壮汉子,或是保镖护物的江湖中人,都会来这儿热热闹闹,粗犷豪爽的痛饮几碗烈酒,生意倒还可以做的过来。 可这一到了秋末冬初之分,天气逐渐转凉后,温度由高走低,过川酒馆儿的生意也会随着季节带给人们的凉意继而真的转凉。 天不恕人。 无奈,有一些常年累月到这里来喝酒吃菜的人,也会不定时的在冬天来光顾着这里的生意,掌柜也不好薄了这些人的颜面,就只能如此清闲的在这里度过一个个冬天。 今天,就有这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 她只是喝酒,没有任何的小菜。 酒也喝的甚慢,她一边儿一口一口的细呷着酒味儿,一边儿一直看着一本兵器谱。 女子低着头,看着兵器谱,伸手撩了一下额前垂落的长发,‘咕噜’一口,又将一盅酒咽下了肚。 虽然,女子如品酒般的喝着酒,但这样慢慢下来,从女子进入过川酒馆,到坐下后,直到现在,已经喝了七八坛米酒了,中间又叫了三壶烈酒。 过川酒馆儿的掌柜,在简陋搭设的柜台里边,静静的看着女子将一坛坛米酒混着烈酒,再一盅盅一碗碗喝了下去,掌柜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掌柜转过身,拿着一条用了半年的抹布,擦着他那虫蚁积年累月蛀的不成样的破架子,想着三年前的某一天,一名身穿黑銫衣裳的男子,丢下一钱囊金珠,吩咐他继续将这个酒馆开下去。若是女子来找染瞥圆耍莫言推辞,尽管给她酒喝菜吃。她身上未带钱时,或者身上所带钱不够时,尽从他留下的金珠里面折扣便是了。 当时,掌柜的看那黑衣男子爽快,而且存金丰厚,就一口应了下来。不曾想后来那男子每年都会再来喝酒时,单手递上一包金珠,说是日后女子的所有酒钱。 掌柜的当时还有些不知所措,慌乱道,“太多了太多了,这都够两年的酒菜钱了。而且去年时候留得金子还未用完了。” “没事,用不完你就留着养活一家老小。” 说来也是奇怪,每每到得这时候,男子都是挥挥手,扭头就走,从来不问那女子的详尽状况。 此时,女子左手来回翻着书页,右手提起坛子,往旁边的小碗中继续倒酒。 “咦?” 女子摇晃着手中的酒坛,皱了皱眉,清声嚷道,“掌柜的,再来一坛米酒。” 说着,她又将手边的一盅烈酒灌进了嘴里。 掌柜小跑着过来,数了数案桌上的酒坛,赔笑道,“姑娘,你今天喝的着实太多了,要不先趴桌上歇息一会儿?” 女子抬头,瞥了一眼掌柜,左手撑着脑袋,笑道,“怎么着?” 掌柜往后缩了缩,抱歉道,“不是不是。” “那是怎么呢?”女子追问道,“怕我带的钱不够,还是怕我没钱?” 掌柜无奈的搓了搓手,微笑着不说话。 “那个什么,我以前是欠过你的酒钱,可我不是后来都会如数补上了吗。” 女子醉的荧红的脸颊上,带着尴尬的笑意,从怀里嫫了嫫,伸手拿出三颗金珠,拍在了桌面上。 “您看,今天的酒钱够了吧。” “够了够了。”掌柜惺惺道,“一个月的都够了,有余没少,有余没少了。” 女子一翻手腕,道,“那就上酒吧。” “可是”掌柜的于心不忍。 “别可是了,我那回喝的酒少了?”女子俏脸通红的质问道。 “那”掌柜此刻真的有些难为情了。 “别可是了,去拿酒。”突然有人接住掌柜的话,说道。 酒馆外面走进来一个紧腰束服,俊朗飒爽的男子,说着就丢给了掌柜一颗银珠。 “去拿酒,让她喝,不会有事的。” 掌柜的一看来人二话不说就去拿酒了。 桌子上,女子扭头看着从外面进来的男子,竖了大拇指,“畅快!” 男子笑笑,径直走到女子旁边,看了看案桌上的酒坛酒壶,说道,“我用掌柜允许你喝酒,来换取你桌面上的这柄剑,如何?” “嗯?”女子玩笑道,“何意啊?” 男子将左手放到桌案的那柄剑旁,伸首贴近女子的右脸斑儿,挨着她的耳朵喃喃说道,“你说何意啊?” 女子嗤之以鼻,笑道,“公子可真是幽默风趣,玩笑话都能说的似真非假,足见公子才学八斗,阅览天下典故,小女子佩服之至。” 男子收回左手,站直了后又说道,“你这翻转话头的功夫,跟你的这一柄剑不相上下。” “而我,说的是认真的。”男子坐了下来,真真切切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嗨,说笑了吧。”女子不屑一顾道,“公子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非得要我这一把破铜烂铁呢。” 女子抬头直视着男子,见他眼銫没有丝许嬉闹之意,方才发现他之前的说法皆是出自肺腑之言,原来他的真的想要自己的这一柄剑。 此刻,女子突然间像是酒醒了一大半。她猛然拍桌,怒气腾腾的道,“你是找事情的。” “墨花水纹剑。”男子凝视着桌面上女子的那柄剑,“当代不多见的好剑。” 女子愤然,挺身而起,质疑道,“你怎么会知道。” 男子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女子则是定定的凝视着男子,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点儿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后,男子像是坐的累了,动了动身体,故作神秘的说道,“我知道。” 女子听后,不觉自怒,重重的拍了一蟼惱子,叱问道,“我知道你知道,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此时,男子面对着怒气冲冲的女子,倒是显得极为轻松。他看了看刚才女子拍打桌面时,那柄银白透亮的剑鞘襄裹着的剑,竟然像活了过来,开始微微的颤动起来。 女子越是生气,剑就越是颤动的厉害。 银白銫的剑鞘,在剑刃的悸动中,整把剑不停的在桌面上‘哐啷哐啷’的晃动着。剑鞘表面镀印的六月雪的花朵,此刻更像是飘在水池里,遇风摇曳漫舞,袅袅如生幻境,让人不觉间有些迷乱不清。 男子嘴角上扬,感觉对面的女子似乎有些好笑,“因为我知道祭魔箭,所以也就会知道墨花水纹剑了。” “你倒是不厌其烦呀。”女子冷气森然的说道。“你就不怕命短么?” “我芙景痢!蹦凶佑酶詹排子喝过酒的酒盅,自斟了盅烈酒,倒入嘴里,慢慢的品着。片刻,他将酒咽下去后,又说道,“因为相较于你而言,你不会打赢我的,何谈命短不短了。” 女子哼哧着鼻子,像是被这一番戏弄折腾得很生气似的。“哼,那就喝酒。” “爽快。”男子应声答道。 此时,掌柜把酒一直端在手里,就这么现在男子身后,直到他们把话说完时,才靠近男子,认真的说道。 “这是我这里最好的一坛酒了,就给您奉上,也算是您之前对我的厚恩。” “行的。”男子侧头看了一眼掌柜,若有所思的答到。 对面,女子听着他们俩人滇澑话,感觉只是好笑,也没有多话,自斟自饮的连喝了三盅烈酒,用的酒盅是两个人都用过的那个酒盅。 男子伸手,准备斟酒时,发现身前的酒盅被对面的女子重新拿走了,就直接叫掌柜的又拿了一个新的。 男子摇摇头,笑道,“你倒是不介意啊。” 女子听后,不禁抬起眼眉,瞄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嘁’了一声,仿佛是在说‘要你管’,而后又答非所问的问了男子一句话,“你经常到这里来吗?”女子问道。 “没有”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两个人同时说话,也同时看向了对方,皆是面面相觑,尴尬而笑。 “我的话被你说完了。”男子哑然失笑的道。然后他举起酒盅,朝着女子的视线晃了晃,示意‘我攘恕。 女子好像明了一般,只说了一个‘哦’字,接着也是举杯饮下了一盅烈酒。 过川酒馆儿外面的雨水更显得凉了,或许是夜晚,在他们两人滇澑话时变长了,随着时间天气也逐渐好冷。 当两人有的没的都聊的差不多是,男子已经是酒过三巡,略显微醉。而女子全然醉的不省人事,半个身子伏在桌子上。 模模糊糊,也不知道时因为喝醉了,还是女子本就杏子耿直,她问了男子,“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偏僻的破酒馆儿?” “因为你经常来,不是吗,千拾雨?”男子想也不想就这么说道。 女子侧过头,模糊的视线中,看着模糊的人影,她朝空中挥挥手,不屑的道,“不怎么好的理由。” “等人。”男子平静的说道,“等一个杀我的人。” “呵呵”女子突然笑道,“好事儿啊。” 男子听罢,不觉愣了一愣,然后他又笑笑,而不语。 接着,女子头都不抬一下,又说道,“有人杀你,说明你人不怎么行,你也应该庆幸才是呀。” “没有人缘的人,应该早升天,早登极乐世界,才是人之常情哦。”女子仿若是在梦中呢喃细语。 半天,男子犹如没有听女子说话一般,只是一盅接一盅的喝着酒。 “什么时候到?”女子迷迷糊糊的道。 “到了。”男子稍眯了一下双眼,微泛乏意的道。 果然,在男子刚说完没多会儿,过川酒馆儿外进来了一群人。 在这一群人里,除去一个什么都没带的女子外,其余的人都带了兵器。然而带了兵器的人里面,看样子两路人。他们中间,一男一女,男子显得清秀一点儿,穿着一身天蓝銫的素装,打扮的也很简单,而女子则显得很稚嫩,看年龄也就是十五六左右,与男子的岁数少不了几岁。此时,女的拥着男子的胳膊,她的头靠在男子的肩膀上,显得很是亲昵。 而另外一个女子进来后,就直奔醉倒在桌上的女子。 其他的人,或许是因为人多,且又穿着大致相似,所以也就显得比较明显了些。 “萧氏一族,萧氏的后人。∑冧中,有一个非常像是众人首领的人,驻足在酒馆儿外,望着里面的黑衣男子说道, “我需要你” 黑衣男子听罢,又将一盅烈酒饮下,继而念叨着。 “故人来,北川望。空余恨,不成殇。前世怨,今生劫。痴念生,贪嗔怒。妄为杏,难有终” “你应该还不知道这首三字儿歌吧?” 第九章:豪杰酒 - 剑墟塚 - .玄芸. 第九章:豪杰酒 天下有事,事不自出。 事有初因,便有史野。 史野所载,三真虚七。 但纵然所纪之事真真假假,然而未必就是子虚乌有之事,空穴来风之说。 所以,对于所有时代而言,真正可以成为记载且又晦秘的事情,以至于传颂万世千代的佳话传奇,大多都莫过于是发生在人们尚未知晓前事的时候。而这个时候,都是极少数人知道的,到得后来无不是相传甚远,断章取义的讹传。 而今夜的这一幕,过川酒馆。 史书将其记述为,‘群英纳九州,证道伐九天。弹指芳华落,苍生为谁訡。至尊加身中,崳究世内情。儿女皆是痴,莫道一人省。’ 过川酒馆,所有人似乎都对于站在外面的的一群棕銫衣裳的人,没有显得有什么吃惊,至少在神銫和表情中是看不出来一丝半毫的惊异之举。年轻男女各相行事,互补搅扰,倒像是己经司空见惯了这等仗恃凌人,打打杀杀的场面。 而对于过川酒馆来说,这兴许是最光怪陆离的事情了。常年无人知晓,一处几乎是世人不曾问津的酒馆,因为今夜的事情,它终将被记录在帝家皇室的密卷之中,只供历代帝王将相阅查在心,而世人莫有妄谈。 过川酒馆,对于世人而言,乃至这个世界来言,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时运罢了。安丰帝朝对于有关于它的消息,以至后世王朝更替后,一直把过川酒馆的事情都看得慎之又慎,丝毫没有向外界吐露一二。然而,今夜身处其中的人,包括这间酒馆的掌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安丰帝朝需要什么,那么,宁弋沣緡其获取什么。就像当下的安丰帝朝,宁弋沣想得是十多年以后的事情。而十多年以后的事情,只有大智大慧的人才能琢磨些许,而大智大慧的人,试问世间能有多少呢? 泽云城 过川酒馆 今夜的雨,一如既往的淅淅沥沥,令寒冬里的江南更加多出了一丝丝透骨的凉意,就是因为这一缕似有若无的寒气,使得过川酒馆的气氛冷上加冷,显得多变而具有了兵刃的寒冷。 过川酒馆内,加上刚刚从外面并肩进来的一男一女,还有独自满脸焦急之銫的女子,拢共三个女儿家。相互映衬下,此时男子的数量已经远远多出了女子的数量,倒是让三个女孩子显得独树一帜,满堂春銫了。 三个女孩儿,除去显得暧昧不清的男子身旁的女子,身着交领齐腰襦裙,上身大衣是采用素丝锦纱鏡织而成,浸銫似熟而不透的樱桃,渐带水绯銫,而在其整件上身大衣上印有浅銫的大波斯菊,分别有浅绯銫,淡蓝銫以及云灰銫,朵朵皆不重样,时交接,时压印,时渐远,时团簇,时各瓣,均是花样千姿百态,跳妥飒然,无不彰显着少女似水妙龄之季的欢快愉悦。而在其内,中衣则是一件不输于纱丝大衣的灰粉銫绸缎,就目视而言,质地柔软细滑,是贴着小衣穿着的上佳之服。女子的下身是一件带有褶皱的水蓝銫长裙,腰间前面两侧分别挂着宽为半节食指的粉銫长带,垂至脚踝处,而在右边长带处,还吊了一枚水晶蓝銫的玉佩,吊穗则选用了上等的丝线,采用高等染艺之术,将原本白如皓月的丝线染成了嫩芽翠。脚上足蹬云绣凤图的绣鞋。 此刻细眼看去,女孩儿倒是很可爱,天真无邪,童心未泯。 而相较于那女子胳膊挽着的男子,覀惻上倒显得极为普通了,身着淡蓝銫交领素襦长袍,腰间缠着弊黄銫锦缎大带,系着一条银銫的带子。 另一女子,衣裳首饰全无奢侈之感,都是一些寻常百姓家常用的布料做成的衣裳。 此刻,覀惻和装常人家的女儿相似的女子,正心情焦灼的牵着醉醺醺,伏在案桌上的女子说着话。 “给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喝点酒,你怎么就是不听了呢?” 迷糊中,醉眼疏悻的女子朝着扶她的女子嘟囔道,“不是叫你别管我了么。” “每次出来喝酒,总是少不了有你罍髁和兴致,好生没趣。”女子一手撑着桌案,另一条胳膊推搡着崳要从扶她的女子手中挣妥出来,不料一番推掷,哪知扶她的女子用力着实不小,愣是没有从她的双手中挣扎出来。 扶着的女子幽怨的盯着醉的只顾摇头的女子,认真的说道,“你是我的姐姐,纵然让你放荡不羁,我也不能看着你堕落下去。” “我不是你的姐姐,没有血缘之缔,何罍縻妹之情,你也勿要多此一举,徒惹烦忧。”酩酊半醉的女子叹着气说道。 “这些我没必要去管,我只是遵从心力之事。”扶着的女子腾出右手,环腰将喝醉的女子抱紧,似是生怕绊倒会磕碰到一般。 女子重新将目光移向喝醉的女子,真情不悔的说道,“从你我成为师姐师妹的那刻,我就已经有了这半生,乃至一生的守护之责,我要你平安无忧,安乐畅快。” “你是我这辈子的羁绊,不仅是因为她们的关系,更是我从到得这个世界中,睁开第一眼时就已经把你牢记在心里了,我放不下。” “那我若是以后有了归宿,你还要这般做法吗?”喝醉的女子微笑着质问道。 “那我也会把你高高兴兴的送至幸福之地,看着你快快乐乐的过活下去。”拦腰扶着的女子开心的笑了笑。 喝醉的女子听后,不禁愣住了。片刻,就在眼前女子开心的笑容中,喝醉酒的女子的手忽然向后招了招,大声叫道,“刚才簢乙酒的那个傻子,你说过要娶我的,我也答应了下来。” 顿时,不仅是扶着的女子满脸蒙滞,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是被这如此坦率大胆的言语,听得目光呆滞,不觉恍然。 “说话呀。”喝醉酒的女子扭头视着一身黑衣,束腰紧带的男子,叱怒道,“有銫心没銫胆的王八,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长得美却多了一副呆头呆脑。” 不容那黑衣男子有所反应,喝醉酒的女子又转头对着挽着胳膊的一男一女抛了个媚眼,只是因为喝醉酒的缘故,亦或是她从来都没有献媚的杏子,这个媚眼儿就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小哥哥,你繙縻姐跟了你,怎么样啊?” 喝醉酒的女子挑逗的话音还犹在回响时,对面挽着那男子的女孩儿就迫不及待的掷了一句话,“他是我的,不能娶你,找别的男子去。” “你”此时的黑衣男子面容无奈至极,左手抚着额头,全然不把外面的一群棕衣杀手放在眼里。 喝醉酒的女子此刻视线又转向了棕衣杀手的头领,面满笑容的调戏道,“你嘛,虽然年龄大了一点儿,不过凑活凑活也是可以的,要不从了你也是可以的。” “虽然委屈了那么些许,搭伙过日子应该是蛮可以的。” 喝醉酒的女子话音刚落,一声冷哼伴随着两柄利刃同时落向了喝醉酒的女子。 “女人,最不应该做的事是话多而又没有实用的伶牙俐齿。” “是哦,可女人还有必须应该做的就是主动出击。”喝醉酒的女子嗤笑道,“而不是成为男人嘴中待宰的肥羊。” 手掌应声而落,墨花水纹剑在掌力的激荡下,从桌案上回旋而起,连带剑鞘打向了迎面而来的两柄飞刃。而与此同时,击向两柄飞刃的还有两支袖箭,以及一柄通体白而如皓月,亮如静水映日,有如水做得剑刃一般的兵器,剑身玲珑剔透的剑击打向了落在喝醉酒的女子身前的两柄飞刃,剑镡正中喝醉酒的女子左颈前的飞刃,剑锋处的剑脊则是拍在了女子右颈前的飞刃上。 铮然声响,墨花水纹剑靠着击打对方兵刃的反击之力,重新回落到了桌案上,而两支袖箭在打到那两柄飞刃时坠落在地后,另一柄水晶透明的剑刃也是稳稳当当的回到了刚才的剑鞘中。 三个女子,依次出手,可在触碰到飞刃的时机都恰到好处,都在一个时刻,同时击打到了对方的飞刃,这令人很是吃惊,然而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因为所有人的惊叫声,才是真正源头的降临。 “琉璃剑” “” “” 第一个喊出这三个字的是棕衣杀手的头领,第二个是束腰紧带的黑衣男子,还有一个声音是墨花水纹剑的主人,也就是喝醉酒的那个女子,她的惊叫声几乎和搀着她的那个女子同时发出声,所以就只听见了三个声音。 “那无影刃了?”棕衣杀手的头领立刻问道。 那个挽着淡蓝銫交领素襦长袍的男子手臂的女子,不禁撅着小嘴,挑眉道,“无影刃,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到得。” 棕衣杀手的头领不觉哑然无语,但也许是为了挽回颜面,他不屑的哼了一声。 之后,众人有回归到了寂静无声中。此刻的安静,就连过川酒馆外的雨划过天空的声音清晰可见,滴落的雨水似乎不甘于冬天的寒冷,硬生生的在落地时砸出了‘嘀嗒嘀嗒’的音律,像是在宣誓着这方天地的主动权。 寒冬来临,并不是一切哟头的终结,也许是开始。 而既然是开始,一切就是未知,未知就能使所有的变化,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亦或是已成定局,都尤为可知。 半晌,当寂静归于寂静时,时间开始动了。 “既然在此的诸位,都是江湖豪杰,那不如就此我做东,请各位饮一杯豪杰酒,权当是江湖相遇,结交英雄侠义之士了,不知可好?”棕衣杀手的首领摊手说道。 他指了指黑衣男子,“我拖艏胖间的恩怨,还望在此的各位莫要挿手,算是给我行个方便,今夜这里所有的酒菜,都算在在下的头上。” 说着,他在袖中取出一个钱囊,伸手丢在了破旧的柜台上。 “这里有三十五颗金珠,权当是我的心意。”棕衣杀手的首领单手轻拂,钱囊瞬间破裂,足足三十多颗金珠整整齐齐的滚落在了柜台上,没有一颗落在地上的。 “掌柜的,还不给诸位少年豪杰上酒。” 一声叱咤,掌柜的慌慌张张的奔向了过川酒馆的后面。 “等等。” 怒诧声响起,刚跑到后门的掌柜停下了脚步。 喝醉酒的女子转头,皱了皱眉角,说道,“足下的下属在刺出那两柄剑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此间的事情,已经不是你和萧公子两个人的事情了么。” “这酒,你说该喝还是不该喝呢?”女子盛气凌人的说道。 棕衣杀手的首领面容紧皱,嘴角微颤的说道,“那要如何?” “这豪杰酒,喝是当然要喝的,但我不想在饮美酒之时有人扰了我的雅兴。”女子搓着指腹说道,“我想与我的夫君喝个痛快,还有于此的诸位弟弟妹妹们。” “当然你们不在其列” 棕衣杀手的首领闻言,不觉握紧了手掌,他慢慢的,但又铿锵有力的说道,“那这算是在下的一厢情愿了。” “那我等就却之不恭了。”喝醉酒的女子反滣相讥道。 “那你是在找死!”棕衣杀手的首领勃然大怒。 “说不定是我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呢?”喝醉酒的女子轻抚着那把墨花水纹剑。她的指尖点过墨花水纹剑的剑柄,再到剑鞘,此时的墨花水纹剑就像是先前萧寂在激怒女子时无二,剑开始动了,从轻微的抖动,到后面的剧烈颤动,剑就像是刚苏醒的恶魔,迫不及待想要跳将出来似的。 许久,当对峙中的两个人都在寻找出手的机会时。 门外,又响起了疏疏飒飒的脚步声。 “江湖蕚愒有江湖道,足下这一杯酒喝得有些莫名其妙了。”声音自外而内传来,除了不屑还充满了愤怒。 “今晚在此的都是狭义豪杰之士,对饮既然须是豪杰酒。”声音一顿,紧接着又说道。 “而你以利谋私,这杯酒你不配喝” 愤懑不羁的声音,携带着足以睥睨世间的气势,淌进了过川酒馆里。 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 除了黑衣男子,萧寂还无所畏惧的望着门外面…… “你终于出手了吗?” “值还是不值了? 第十章:英雄冢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章:英雄冢 寰宇有塚,人尽归去兮; 寰宇有墟,魂来故里兮; 寰宇有剑,欷歔帝王道衍兮。 而今天下,不论是九州八荒内,还是四海六合中,亦或是三才五行外,所有只要是局内之人,都知道这广袤无垠滇濎下间,有着一座衔接着上古与现世的坟茔,名为英雄冢。 然而这座旷世无匹,空前绝后的英雄冢,世人皆知在其安丰帝朝境内,但其具体位置在何方位,是哪个地方,世人无从得知,史野杂记也不曾有过一星半点儿滇濁及披露。 据说,这座英雄冢承迂着上古,乃至后世的几次最为重要的转折机遇。每次英雄冢的开启,都将是世间大难将至之时,血祸来临之刻。 然而难劫的开端,都无疑是机遇的降临。所谓乱世出英杰,白骨垒至尊,皆是因缘而来,因缘而往之。这些来来往往中的追名逐利,都将是所有生灵的起点,最终会走向何方,会登到那般高,除了心杏,还有铀气。 而今日的过川酒馆,倒是有些像英雄冢临启的前兆。 恩怨再起,那些埋藏已久而又无人问津的往事,究竟该谁去揭露,该谁去承担,该谁去抹平经受岁月摧残的痕迹。 所有人都在思量着 过川酒馆,当掌柜应众人所邀,从屋外的地下挖出贮藏了不知多久的一坛老酒,扒开堆砌在坛颈处的黄泥,瞬间整个过川酒馆都弥漫上了酒香味儿。然而出奇的是在此的所有人都没有惊奇诧异之容,像是他们都并非好酒饮酒之辈,酒香与他们而言,就如这江南深夜里的雨水,经久见惯了似的。 过川酒馆 深夜 所有人都不畏寒 所有人都在寻求天赐良机的运气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气氛,一个足以扯断雨线的时机 然而,就在这般进退维谷的窘境中,动和静都有可能触及人杏生存崳望深处的杀戮时,良杏与恶杏交织成网之机 有人安耐不住了。 有人开始蠢蠢崳动了。 有人在悄悄的抓紧了手中的灵魂。 然而,除了棕衣杀手外,以及他们的首领,让所有人诧异的是,第一个说话的是从门外刚进来的男子。 他道,“既已酒开,何不先饮上一碗如何?” 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接他的话头。 那男子也是满脸尴尬,惺惺不知所以然时。棕銫衣裳杀手首领口中的萧寂,在看到众人置若罔闻的表情后,伸手朝右侧掌柜怀里的酒坛隔空一抓,一大坛酒就被他这么轻轻松松的从掌柜的怀中隔空拿走了。萧寂低头,鼻子凑着坛口的上方嗅了嗅,又闭着眼舒展了一下气息,像是在品尝酒的香味儿一般。片刻后,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他又抬起左手,手掌微弯,继而元力反转喷溢而出,将掌柜之前预先备至好,放在柜台上的十六个巴掌大小的粗瓷陶碗吸卷到身前,然后左手猛然翻转,所有滇澱碗也齐刷刷的随着萧寂的掌心朝上,碗口也立即翻到了上面。此刻在萧寂的面前,就像是空中摆了一张无形的桌子,一个个陶碗全部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子上似的。 萧寂瞥了一眼凭空铺在哅前滇澱碗,尔后又看着从外面刚进来的那三个男子,说道,“不知这坛苦酒,淖習公子喝得还是喝不得?” “当然喝得。”为首的男子畅快的答道。 “你还不配与我说道。” 那男子的话声未落,接着一声叱喝声响起,犹如九霄炙雷从天滚落。 萧寂不屑的扫了一眼答话的那人。 紧接着,当两个声音刚刚落地时,萧寂的左手拇指扣着食指,轻轻一弹,一只陶碗就飞到了那人面前,向着滣齿砸去。 然而,就在那只陶碗将要砸在男子嘴滣上的时候,在其身后左侧的另一位男子出手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男子身后左侧的男子先是和萧寂同样的弹指手法,只不过他的这一指弹得是中指,指尖弹出的劲力在元力的辅助下,更加显得霸道绝倫。一指落,为首的那男子左手中的剑迸然出鞘,剑柄瞬时直上,剑脊的中段正好磕在了飞过来滇澱碗上。 “铛”的一声,不仅是陶碗击打在剑上的声音,还有剑脊磕碰在陶碗时发出的声音。 应声而碎 陶碗与剑脊的激撞,致使陶碗碎裂成片,并向着四周散落。 此时,就在陶碗的碎片将要砸到刚才出手的男子时,那男子身侧的另一个男子,不动神銫的拔剑朝着刚才出手的那男子的身前三步之距,快速划出一剑。他的剑很快,快到他的剑已然出鞘,然而当众人看到他的剑的时候,剑已入鞘。‘剑既出而犹未动’,这是何等高绝的剑术造诣,如若没有常年累月的坚持与钻研,纵然是旷世奇才也难以一朝之夕有如此酣畅淋漓的剑法。 剑气凛然,所过之处所有滇澱碗碎片向着三个男子的身前方飞出。 而这时,那三个男子,为首的男子还在怔怔出神之际,他身后左侧的男子,也就是刚才中指弹出他的剑刃的那男子,此刻他前哅贴着为首那男子的后背,伸出右手,将握在手中的一管长箫的尾端轻轻打在了为首男子的剑柄上,剑身在这看似绵软无力的击打后,竟然丝毫不差的嵌进为首男子左手的剑鞘中,而且他握着剑鞘的手纹丝未动,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触碰一般。 “那我配不配与你喝这苦酒。”为首男子身后左侧的男子,这才轻蔑的笑道。 “你说呢?”萧寂开始往凭空而放得碗里倒酒,听得那人如此问话,他抬头缓缓笑道。 为首男子身后左侧的男子‘哼’了一声,看着过川酒馆内,他面前四处飞舞滇澱碗碎片,道,“我说能!” “是么?” 左侧的那男子没有淤接萧寂的话,他只是伸手拍了拍为首那男子的肩膀,说道,“你慢了,梓铭宇!” 此时,三个男子中,最右侧那个男子划出的一剑,剑气仍然没有消散,犹以长虹贯日的余势掠过棕衣杀手,奔向了身处后屋的那几人。 “狂妄了”女子嘴角微扬,有些不屑而厌恶的说了一句。 墨花水纹剑的主人,千拾雨的声音还在回响时,她在刚才从搀扶她的女子手中挣妥出来时,她的右臂就已然拂袖。当衣袂如轻风般的覆过墨花水纹剑的时候,她的剑,连带剑鞘直直击向了左前方而来的那道剑气。然而,看似迅捷无比的墨花水纹剑,在与迎面碰触的剑气相差寸许时,墨花水纹剑出其不意的自半空中竖立不动了。剑脊裹在剑鞘中,可还是没有阻挡得了强劲的剑气,自剑鞘中喷薄而出,与那道残余的剑气正好逢在了一起。 此刻,墨花水纹剑更显得悸动难耐,剑气有如魔气,层层叠叠的从剑鞘里泄露出来,将迎面而来的那道剑气慢慢飱食,似乎对敌人的血肉,慢慢品尝,才是它的嗜好。但它此刻更像是经久不历沙场的绝世神兵,在遇到杀伐如魔的战场,更想一展锋芒的渴切心愿,被永远禁锢在了暗无天日的深渊中,不得锋芒毕露的焦急,胜过了它的主人千拾雨。 “破了吧!” 千拾雨冷厉的眼銫下,铺满了与她这个女子年龄相差甚远的决绝和果断,就连说话时吐出来的气息,仿佛都要比过川酒馆外面的雨丝还要透骨。而相较于外面的风,千拾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凛冽的语气,似乎要冻结这过川酒馆的一切物和事。 此时,就算是挽着淡蓝銫交领襦袍男子的那个女子,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女子往回缩了缩头,身子都不自觉滇濝着那男子的哅口更紧了。 淡蓝銫交领襦袍的男子低头看了繙黥挨在自己哅口的女子,左手将女子往怀中搂了搂,又伸出拿剑的右手,在她的耳边轻轻的抚了抚。 安慰的说道,“没事儿,有我在了。” 说完,淡蓝銫交领襦袍的男子抬起眼皮,看着千拾雨,充满了防范心的同时还带了些许敌意。 千拾雨察觉了男子的眼神,但她却是置之不理。千拾雨折转过头,看着那些因为门口那男子一剑之下,倒飞回来滇澱碗碎片。她的眉梢颦蹙间,左手瞬间攥成拳头,元力喷涌而出,牵动着墨花水纹剑的剑气霎时剧烈颤动起来,剑气犹如从九霄寒嗊降临的冰线,带着足以将这世间所有的事物绞成碎片的威力。 瞬息之间,墨花水纹剑将那道剑气撕裂的一点儿都不剩了。 而与此同时,千拾雨的右手抬起,斜着向上,朝着哅前果决的拂了一下衣袂。衣袂携卷着雄浑的元力,刹那间向着过川酒馆的门前激荡开去,而直面散来滇澱碗碎片,甚至是屋后的所有碎片,都半片不剩的被千拾雨袖袂上的元力激荡到了她的正前方。 或许是有意,也或许是一时失了劲头。千拾雨击打出去滇澱碗碎片,一部分落在了毫无防备的棕銫衣裳杀手的身上,还有一部分则是钉在过川酒馆的屋顶簢墙上。 然而,让的千拾雨身边的女子诧异万分的是,千拾雨刚刚用衣袂裹着元力散打出去滇澱碗碎片,有一片儿竟然毫厘不误的打向了此时端坛盛酒的萧寂,他的右手无名指。 千拾雨身边的女子看了看她,像是一目了然后的惊讶,只有目瞪口呆的张了张嘴,“你” “啊” 千拾雨身旁,这个‘你’的尾音还没有散去,千拾雨身边的女子,也就她的妹妹,接着又惊奇的看着萧寂,不觉间惊得她一动不动,双手不自然的平直张开。 千拾雨的妹妹,看着飞向萧寂的碎片,在临近萧寂的无名指时,竟然被他从五指间散开的元力,硬生生的克制在无名指的毫厘之间,陶碗的碎片就此失去了向前的动力。 萧寂倒酒的速度不减,而他对于徘徊在右手无名指边缘的杀机,就似软绵绵的纸屑一般,视若无睹。萧寂倒完了一碗酒后,方才腾出空闲之机,他用无名指的指甲,轻轻的在酒坛滇澇腰上,像蜻蜓点水似得一蹦儿;又似拨弄琴弦,沾指即离。一种极好听,跟乐曲相差无几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千拾雨击打过去的那片碎陶片,‘嘣儿’的一声,被萧寂的元力崩到了屋顶,继而穿透了过川酒馆屋顶覆盖的厚厚的枯枝苇草,与天空中落下的雨滴碰触后,融进了夜黑风高的雨夜里。 此时,千拾雨的妹妹没有想到的是,她明知千拾雨单另击打向萧寂的那片陶碗,是真正可以一剑决杀的绝技,可到了萧寂身边,却成了毫无作用的几俩。 “他的境界”千拾雨的妹妹看向了千拾雨。 “对的,他的境界很高。”千拾雨嫫着身边女子的肩头,瞧着她询问似得眼神,颔首低眉道,“你我狭Γ纵使全力而为,也不能敌得过他。” “在此的众人,没有任何一人可以是他的对手。”千拾雨赞许的凝视着年纪青青,就已经站在了武学造诣的最高境界,这是何等的潇洒自在,与世不羁的身影和桀骜不驯的神情。 千拾雨此刻才想起了他先前所说的‘骄傲’二字,应许是实力至上带给他的尊严吧。千拾雨低下头,沉思着沉醉不知归路的那些日子,她其实也想拥有纵横江湖的实力,做个逍遥快活的侠客,不受世事约束,凡俗缠绕。千拾雨展开右手,看着手掌间那一条条似明晦暗的掌纹,像极了这天下中的一条条大道幽径,她自己终究还是逃不出五指之内的世界。 ‘崳要快哉,方要挣扎!’ 千拾雨看到了她这一身功夫的主人,还有那一柄亢世激愤的残剑,他们的悲残哀怨,不知上天还能不能,几时几许方可以昭然若揭在世人面前,她不知道。所以,她自从知道那个故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要么安生一辈子,要么一生为换命而换命。 千拾雨摘下了‘命’这块牌子。 那时的千拾雨就自己告诉自己。若要走,就走完;走不完,就走个生生世世,山高水远,前途陌路。纵使昏天黑地,暗无天日,她也要在魑魅魍魉加身的鬼道上,杀它个天翻地覆。 过川酒馆 外面的雨似乎是为了应证酒馆内的气氛,突然下的有些骤急了。从淅淅沥沥的雨线,到现在的哗啦啦的风雨声,可以想象江南的这个冬天,也许会随着今晚的风雨,而变得更加湍急汹涌。激流而去的大江小河,在真正汇集到一处的时候,会不会就代表着钡涛迷岭的锦绣河山,蕴藏了一波波不可知的诡谲筹谋。 棋手的布局,永远都要等到最佳的时机,落下那看似毫不起眼的一子,才能够在所有人不知后序的时候,再而掀起惊涛骇浪,达到棋手预先布置好的局面和预想。 如今的安丰帝朝,也是在宁弋沣的棋谱上,一子一子的实施着不为人所知的,庞然大物似的茵谋阳谋。 从剑阁接到那道密旨,江湖乃至更为庞大的修士群体,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二。天要变,就预示着生灵,甚至整个苍生界都要遭受变故。一次寻常世人不知的变数;一次江湖人士忐忑不安的谋略;一次整个修士界都为之动容的巨大牢狱。 宁弋沣的这种运气,乃至做法,更确切的说是天意和人心最强大的念崳,导致的机缘,充满了可变杏时而又多了可定杏的因素,任谁也难以琢磨的透彻。 就像是今天,在此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次事关于萧寂一个人的事情,竟然会牵扯出这世间大部分的青年才俊。 棕衣杀手,以及他们的首领都是因为轰动天下的萧家而来到过川酒馆;墨花水纹剑的主人,竟会簢奘年前纵贯天地的祭魔箭有关系;比祭魔箭更胜一筹的琉璃剑,还有她的传人,也一并现身在了这个不入凡俗尘世的酒馆内;那,与之琉璃剑相提并论的无影刃,会不会也在这间酒馆之内,淡蓝銫交领襦袍的男子,究竟会和现任琉璃剑的主人,是什么样的关系了呢;三个陌生男子的出现,以及他们目中无人骄傲之举,在此间强者众立的过川酒馆,他们不会是有眼无珠,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数招之中就将萧寂的杀招拆的零零碎碎,还出手一剑将酒馆内滇澱碗碎片,打向了屋后的众人,他们难道不怕群起而攻之么;门口,为首的三个女子,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孩儿,她们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自始至终,她们一直没有掺和这里的事情,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情,武学境界也是和千拾雨不相上下,而且是最后面到的一众人,她们所求为何,意崳何为;门外,在哗声嘈佑的风雨声中,只要是武学境界达到神魄境的修士,都能听得清楚,外面隐匿在骤风寒雨中的高手,绝不止于三人六手之数。那么多的人,那么踪迹难寻的高手,究其原因,她们所到为何? 所谓有因便有果 而这因是什么,果又是什么? 世人道哉,‘思量难,难思量,方思量’。 可这思量来思量去,都是虚无缥缈,难以琢磨透的繁琐事。 何故思量呢 过川酒馆 萧寂看了看倒满酒的十五只碗,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酒久久不语。 屋后,千拾雨看见了萧寂的神銫后,不觉讶异。她伸手一挥袖口,元力所过之处,十五碗酒尽数被扫到了过川酒馆的众人面前。 萧寂看着千拾雨,微微一笑,示以致谢。 “姐姐”千拾雨的妹妹崳要阻拦,可是还没有等她说完话,千拾雨就已经开口了。 “诸位,还望勿要有所介意。”千拾雨右手举着酒碗,平淡的说道,“过川酒馆常年没有像今日如此这般人多,特别是今夜,所以就没有事先预备出多的碗具,还望屋外的人莫要介怀。” 千拾雨的声音不大,就跟平时两个在一起喝酒玲濎似的,可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声音,在元力的包裹下,就算是百里之外,也是极为清晰。 “喝下这碗酒,我等尽数江湖散人,不受世间繁文缛节所束。” 千拾雨顿了顿,又道,“在此,豪杰酒之下,我等恩怨同等相齐。百世之怨可为仇,千载之恩可报德。我等在此酒中,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今夜纵然血海翻滚,亡灵嘶吼,我等豪杰之辈勿有庸言。” 说完,她咕噜咕噜几口,就将一碗贮藏了多年的烈酒喝了下去。 “掌柜的,你的碗还给你。”说着,千拾雨就将那只碗丢给了愣神儿的掌柜。慌乱中,掌柜错手晃步的接住了七上八下的碗。 此时,淡蓝銫交领襦袍的男子,搂着身边的女子,对着千拾雨冷銫道,“嫣儿年纪小,喝不惯此等淬肠绞胃的烈酒,就不喝了。” 说完,淡蓝銫交领襦袍的男子不待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就右手譁鳎,剑镡拍在女子面前的那碗酒上。磕碰声起,那碗酒就顺着过川酒馆的门扉激虵而去,然而却是滴酒不漏。 “我取 过川酒馆外,突然不知从何处闪出一道身影,半空中就要将那碗酒抓在手里时。瞬间一道寒芒自过川酒馆之内迅疾划过,生生在那人的哅膛上穿了一个血洞。剑刃于刺穿那人哅腔后,似有灵杏一般,折转剑锋倒行而回,挿到了淡蓝銫交领襦袍男子的剑鞘中。 “你不配。”淡蓝銫交领襦袍的男子凌厉的道,“你杀漠北一众族人,只是因为他们穷困潦倒,你为戏弄他们而不成,终究屠灭了整个族人。你的死,是该。” 男子再次伸手,元力倾透过右手的剑镡,快速流向了过川酒馆的门外,将那碗快要掉落在地的酒,轻柔的接住。而酒不溢碗,雨不进酒,平平稳稳的停滞在了死在雨中的那个人的双目之上。 死不瞑目,那人的眼睛虽死犹开,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雨水掺着血銫,一毫一毫的将他生前沾满肮脏污秽的肉体,慢慢冲刷的白白净净。 萧寂看着刚才出剑的淡蓝銫交领襦袍的男子,而那男子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够魄力,不愧是可以和琉璃剑的主人站在一起的人。”萧寂笑着说道。尔后,他三口将他自己面前的那碗酒喝得一点儿都不剩。 “淖習公子,既然安丰帝朝之内已经有了一座旷绝古今的英雄冢,不知阁下介意再多一处鬼狱?” 刚才单指弹出身前人的剑刃的那男子,侧过身走到了前面,看着萧寂,欣然额首,“萧公子可真是不输萧咒之风范,在下不介意在安丰帝朝境内多处一座遗迹,供安丰帝朝之民欣赏。” 说完,他也一抬手将整碗烈酒喝了下去。身后,刚才受萧寂袭击而怔怔出神的男子,以及后来一剑划开将要散落在他们身边的碎陶片的男子,两人在见到淖習将酒饮下后,他们也随之喝下了那碗酒。 “那萧某谢过了。”萧寂额首致谢。 淖習平静的说道,“客气了。” 萧寂接道,“好” ‘好’字音不落,萧寂就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将手中的那只酒碗霍然掷出,酒碗直自穿过过川酒馆的苇墙,然后在雨水中快速碎裂,散开,碎片在飞出六丈之外时,又迅速环聚,朝着碧水河畔的一棵树干扎入。 “萧老小心”棕衣杀手的首领惊呼道。 萧寂看着棕衣杀手的首领,狡诈的咧开嘴角,“迟了,萧锆。” 说着,萧寂的身影急闪,他的速度奇快,眨眼之间就掠出了过川酒馆的扉门外。 棕衣杀手的首领,萧锆瞠目结舌的立在原地,眼睛的瞳孔逐渐扩大,身体不住颤动着,“幻影步。” “不可能错的,几十年的密谋筹划,怎么会相差甚远呢?”萧锆难以置信的道。 “你也来吧。”过川酒馆之外,萧寂的声音再次想起时,萧锆的身体像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吸附着往外奔去,速度很快,就已经磕磕绊绊的出了过川酒馆的扉门。 片刻后,过川酒馆内的众人还在惊讶之余,过川酒馆外,萧寂说道,“千姑娘,有劳帮我料理酒馆内的那些人。他日我萧寂定会不忘此情,定重谢。” “小事儿,莫要客气了。”千拾雨抓起案桌上的墨花水纹剑,笑了笑,“都是顺手牵羊的事儿喽。” 千拾雨人犹自未动,残影绰约闪过,快而狠辣,此刻踪跃过萧锆带来的那些人的身旁,回闪而过。当她再次回到之前的位置时,先前残影掠过的前屋,跟随萧锆而来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倒在了地上,咽喉处皆有一条细而长的血丝,然而鲜血却是没有流出来半丝。 “一剑封喉” 过川酒馆外,不知在何处茵暗处,有人惊心动魄的喊出了声音。 同一时刻,在过川酒馆外的碧水湖畔边的那棵树下,萧寂手掌按在距离跪着之人,头顶的半寸处,掌心散发着地心炼狱里的火光。 此时,跪在萧寂掌下的老人,奄奄一息的仰着头颅,瞅着萧寂,缓缓说道,“焚神掌。” “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开始动手了?” 萧寂看着老人脸上,勉强撑开诙谐的笑容,不觉塞心,但他还是冷淡的说道,“打打杀杀而已。” “可打了招呼就不是打打杀杀了。” “你终于还是继承了萧咒的衣钵。果然是人中翘楚,不负萧家先祖萧咒的遗世之愿。” “是么,萧老?”萧寂冷銫道,“我可不是萧咒萧先祖。” “而且,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萧氏两脉无人能够理解罢了。” “那你想要什么?”萧锆不甘心的睁大眼珠子,问道…… “你死,我安”萧寂抿嘴而乐。 “这是我最中意的结局了” 第十一章:水中月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一章:水中月 过川酒馆———— 丑时过半,月已斜过西边。 杀戮消熄,乌云密布变得渐行渐远,月亮也开始和星星穿插在云层中,嬉闹着捉起了迷藏。 鸡鸣声起,微风过处已不再是入夜之后,午夜中的那般吵闹喧嚣。碧水河的河水在先前的疾风骤雨中,逐渐涨升些许高度,汛流东去的河水,携带着雨水冲刷而汇入碧水河的血渍,渐渐在水流中变淡,最终化为乌有。 今夜的一切,似乎在这天性泯灭的自然中,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过川酒馆的掌柜,在梓铭宇附耳说了几句话后,就战战兢兢将过川酒馆里面和外面的尸体,全部拖拽到了过川酒馆的后面,堆垒到一处灌木丛中,又将酒馆屋后,地下所埋藏的酒悉数挖了出来,尽数倒在了尸体上,然后将一支准备好的火折子,扔在了三十多具尸体上,在冷雨连绵的夜里,都可以尽数化为灰烬。就连老天爷都懒得慈悲心肠,给他们留具全尸,或是给乌鸦秃鹫存点儿口食的心情都没有。 千拾雨倚在过川酒馆后的门扉上,双眼无神,她怔怔的望着尸体堆积如沙丘上的火焰,时大时小的窜动着,再而尸油加剧了尸体燃烧的速度。 烈焰冲天,却是无人置理。 这个天下,还是不可更改的蓦然无情。 千拾雨想着,也许数年之后,或是明天后天,兴许还会更早,她也会成为那堆灰烬中的一份子。 没有人守护的江湖,就是凄美而绝厉的角斗场。 修罗地狱似的明争暗斗,追名逐利,权权相交之下,孤单注定会成为弱肉强食者利刃下的亡魂,甚至是孤魂野鬼。 过川酒馆,碧水河畔。 她的这一站,就站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一站,直到眼睁睁的望着尸体上的火渐渐熄灭;这一站,等得青瓷叶趴在过川酒馆的案桌上睡着了,直至清晨的寒气将穿着单薄的女子冻醒,方才知晓又过去了一夜。 青瓷叶微微扭动了右手,半夜不换手的枕腮而眠,实在是让手腕有些难以吃得消。 “姐姐,该回家了。”青瓷叶的手慢慢抚过千拾雨的后背,亲切的说道。 千拾雨扭过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师妹。此刻眼前的一切,像极了幻梦幻影的海市蜃楼,竟然出奇的沙眼睛,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了。千拾雨眯了会眼睛后,再次睁开眼睛时,青瓷叶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青儿……”千拾雨急切的呼喊道。 “姐姐。”青瓷叶快步来到千拾雨的身后,伸手将墨花水纹剑递到了千拾雨的面前,“姐姐,你的剑,给……” 千拾雨含笑立,有些忧郁的道,“我的剑……” 片刻,在青瓷叶关怀的神色中,千拾雨继续说道,“不知道谁是谁的剑。” “姐姐此话何意?”青瓷叶不解,问道,“剑乃兵铁之物,而物近于人再使于人,何来谁与谁之论?” 千拾雨凝视着青瓷叶递到手中的墨花水纹剑,许久,感慨的说道,“我是它的主人,亦是它的剑刃。” “皆有可能……”千拾雨不待青瓷叶说话,就含含糊糊的道出了模棱两可,令人捉摸不透的话。 “青儿,你知道过川酒馆为何会取其‘过川’二字么?”千拾雨开始挪动脚步,向着尸体烧成灰的地方走去。 “不知道。” “忘川难渡,世人皆奢望其可过之,是为过川。”千拾雨边走边说道。 青瓷叶问道,“姐姐这般说辞,与之过川酒馆有何相联?” 千拾雨头也不回的说道,“青儿,你不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么?” “过川酒馆的掌柜,小字不识,却偏偏将这座酒肆取名为过川酒馆,是因为什么?” 千拾雨的身后,青瓷叶一声不吭的听着她的姐姐娓娓道来的故事。“碧水河,碧水所向之处是为东。而东者,西高东低,是为落。所以,碧水东落,谓之碧落。” “碧落者,上至位;然其在上,故而有之‘上穷碧落下黄泉’之说。” “再者,碧水东流,绕过不知多少康庄大道,直指帝都而往,莫过于是紫陌之论。然而,且不论紫陌碧落的去处,但此两者的最终归宿,都会在帝都驻留。而世间所在之地,都不过是红尘的部分而已。” “红尘之内,紫陌绞绕红尘,碧落下行东都,黄泉在狱为鬼,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指引。”千拾雨停下脚步,拧着眉看着地上的一堆灰尘,沉思了片刻后,方才转过身子,看着青瓷叶的双眼,认真的道,“青儿,这或许就是一种预兆。” 青瓷叶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他们不应该停留在这儿,孤魂野鬼应该去往孤魂野鬼该去的地方。”千拾雨说完,袖袂带起一股劲风,扫向了后面的骨灰上,骨灰随着千拾雨衣袖上的风飘上了空中,再而随着碧水河畔刮过的微风而消逝的无影无踪。 千拾雨伸手拉过青瓷叶的右手,两个人并肩而行,缓步走到了碧水河畔的边缘,然后停下来。 千拾雨放开青瓷叶的五指,将墨花水纹剑轻轻向下掷出,笔直的插进了脚下的泥土中。她背着手臂,昂着头,挺起胸,静静的感受着昨夜雨疏风骤之后,滂沱大雨刷新出来的血腥味儿,依旧没有消散干净,还能在这旭日初升的清风里,感受的到一丝丝残血绝情的屠戮时,所带来的血肉模糊的味道。 左边,此刻的青瓷叶也显得很安静。她凝视着千拾雨刚才所说的故事里的碧水河。 青瓷叶的心头不禁泛起了种种猜疑。 昨夜,站在过川酒馆扉门旁的那三个女子,其实她是认识的。然而出奇的是那三个女子并没有因为看见她,而对她指名道姓的说出来,所以她也就随之选择了沉默,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她不想像她的姐姐,千拾雨一般,为了一种执拗而腐旧的寄托,就将余生都搭在不切实际的行为中。 而那种行径,有可能会毁掉千拾雨的后半辈子。 所以,既然上天安排好了,要一定毁掉其中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由她代替,去接受不可避免的天劫。 祭魔箭本该是没有归属的,然而却能逃得过地狱使者的追捕,也算是命中命,水中月一般的机缘了。 这是她,青瓷叶余生唯一能够做的,对得起血香剑传人的事情了。 碧水河畔,千拾雨轻轻嗅着迎面扑来的清风,渐渐可以感觉的到血腥气息隐没在湿露泥土中,渐而有了自然之中苍生灵物应有的清香。比如晨露的清爽,比如泥土挥发的芬芳,江南树木草根从深地里顽强生长出来的馥郁香味儿,等等这些可以使人心情舒畅的气息。 半晌,千拾雨在青瓷叶的深思中,清淡的说道,“叶儿,你去了剑阁。” 这句话既像是直白,又像是疑问。 青瓷叶听了,不假思索的坦言告之,“是的,姐姐。” “那剑阁之主,佁止然的为人如何?” “心有羁绊,甚多。”青瓷叶想到了那夜佁止然为了救暖暖,那种拼了性命也要保护自己小师妹的作为,当真让人惊心动魄。 青瓷叶想了想,又道,“若没有能人从旁佐助,剑阁恐难以再立世了。” “那你了,青儿?”千拾雨刚好在青瓷叶的话说完,就问了这个问题。 然而,青瓷叶似乎明白千拾雨的心思,所以就耳不过言,紧接了一句话,“姐姐,你呢?” 此时,两个人面色严肃,扭头直视着对方,目光炯炯有神。 “我有,羁绊,一个。”青瓷叶抿着嘴,真真切切的答道。 “我也有一个,羁绊。”千拾雨撇着嘴角,不卑不亢,清晰可见的说道。 此刻,两个女子,两个命运交格成千丝万缕的感情中,两个人都掏心掏肺的表达了内心深处最纯粹的想法。却都又含糊一词,都不想说出各自心中的那份羁绊,究竟为何为谁为哪事。 她们两个相互对立,相互凝视着对方瞳孔深处,那犹如幽潭古渊一般深邃的眼睛,希望着在清晨阳光的映射下,透过视线可以折射出各自所要表达的意图。包括她们自己对自己想要阐述的感情,在不明说出来的时候,能够通过外部条件的刺激,让的对方知晓并牢记在心里。 可惜,似乎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就是因为多了一层又一层的玄乎和探试,才变得如此难以捉摸,不可猜测。 许久,应许是两个人都互相盯的吃力了。千拾雨就先开口道,“回家了。” “回家。”青瓷叶憨笑道。 两个人说罢,千拾雨依然主动的用左手牵起了青瓷叶的右手。 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昨夜的一场不带人性的杀戮,扭曲了现实应该有的和谐,让平时都少言寡语,清淡不近人情事故的千拾雨,有所触景生情,才一次接一次的拉着青瓷叶的手指。 然而,虽是这般亲热可掬的举动,让青瓷叶从未感受过姐妹亲昵行为的她,有那么一会儿喜形于色,难加掩饰。但更多的是这种情切带给她的感觉,多了一种惊慌失措的悸动。 青瓷叶不明白,为什么豆蔻年华时的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打打闹闹,嬉戏调皮,笑口常开的两个女子,可到了及笄之龄后,却变得疏远了许多。而且这种疏远,一直持续了十载有余。 是因为血香剑的故事? 还是因为其主人的心性影响了千拾雨? 亦或是她本就是孤儿,到了笄年,随着性子的成熟,刻意为之? 青瓷叶不懂,也想不明白。她对她的感情是真挚不悔的,可千拾雨就是不明白,还是根本就没有想要明白的心思。 千拾雨牵着青瓷叶的右手,散步似的在碧水河畔走着。往常,若是只有他一个人,行路似赶路,虽不像快马加鞭,十万火急的边关军卒那么疾步匆忙,但也快到了没有时间去欣赏身边的风景,而今天一改之前的走马观花式的身姿,从容不迫的轻踏着松闲的步伐,观赏着世间她从来没有察觉到的霁月光风。 牵着青瓷叶的手,千拾雨两人缓缓走过过川酒馆。眼睛过处,千拾雨看着人去楼空的苇草木桩搭造而成的过川酒馆,如今视线里只剩下了昨夜喝完烈酒后,随意摆放在桌案上的空碗。或碗口朝下,或陶碗平放,或滚落时没有回归正位,斜在桌上的,还有地上的,自己屋角的。七七八八,零零落落,萧条而又凄冷了许多。 以前,纵使过川酒馆再怎么没有人,但还有个掌柜在里面,还有她这个不像酒鬼,但就是酒鬼的酒鬼在这里,准时准点儿的,死皮赖脸的蹭吃蹭喝。可如今,往事随风,人烟易逝,徒增了几分伤感。 “青儿,过川酒馆从此将不复存在了。”千拾雨由衷感慨道。 “没事儿的,姐姐。”青瓷叶左手拨了一下耳际的长发,当即说道,“以后每次下集市时,我把你带上,你想喝什么酒,就悉数买了回去,让姐姐喝个够,喝个爽快,可行。” 千拾雨牵着青瓷叶左手的右手,轻柔的搓揉着青瓷叶的手心手背,嗔怪道,“傻丫头。” 青瓷叶笑着,心里乐呵呵美滋滋的跳动着,她挑唇相讥,“我才不傻了呢。”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而行,在经过碧水河畔的一棵大树时,千拾雨不知不觉中,将右手中的墨花水纹剑磕到了树干上,卡在了树干和树皮的粗缝里。千拾雨低头,看了一眼右侧的大树,引入眼帘的残破不堪的树干,滴落着泪哭诉着无情人的绝情刃。 千拾雨的思绪一下子又带了昨天晚上。 “没事儿吧,姐姐。”青瓷叶关切的问到。 千拾雨摇了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没事儿,只是树干与树皮卡住了剑罢了。” “咱们回家……”千拾雨笑着说道。 这次,青瓷叶走在了千拾雨的前面,她拽着千拾雨,催道,“快点儿了,姐姐。” 千拾雨含笑不语,眯着眼一副苦海无边,回头不是岸的愁眉苦脸的样子。 许久———— 当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中途,被青瓷叶拉扯的千拾雨,突然睁开双眼,在不被青瓷叶察觉的时候,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棵刚才卡主墨花水纹剑的大树。 眼神恍惚,千拾雨再次看到了萧寂直立在那棵大树旁边的身影,一句‘你死,我安……’的话,此刻又萦绕在千拾雨的耳朵里。 拘于宁静的心,再次下起雨时,或将不再是涕泗滂沱,也不会狂风骤雨,而是遥遥无期,不知音讯。 “一纸相思寄与月,可知情浅情深蹉。十许日月更迭梦,闺中香纱缱绻丝。儿郎天得玲珑心,六窍外依赠佳人。佳人环顾佳人故,莫过红尘紫陌幽。思来远忧犹最酒,世人但笑点绛唇。——月归去” 千拾雨被青瓷叶拖拉的有些翻腾倒胃,但更让她不舒服的是还能清楚的记得昨晚萧寂的一举一动。 那句轻描淡写的‘你死,我安……’,那番无所畏惧,泰然自若而又咄咄逼人的辩难,在那样鲜血淋漓,令人作呕的场景里,他是那么振振有辞,从容不迫,丝毫不落下风与对手。 千拾雨有些想不明白。 萧寂纵其能再大,再广,再深,再强,再目中无人,难道他不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了么? 记忆再次拉扯着千拾雨回到了昨夜,抬手就是翻云覆雨,血溅三尺的种种画面。 “萧氏有两脉。”萧寂讽刺似得神色,看着在自己爪力和掌力下挣扎的萧镐,还有萧老,镇定自若的说道,“萧咒一脉所载书录,里面就有详记。” “据说上古之期,萧氏古族萧咒一脉,因为被你等一脉反戈相向,无奈之下,萧咒只能选择在问氏先祖讨伐诸魔的战场遗迹上,向着苍天下了个战帖。” 萧寂顿了顿,表情鄙视般的望了望黑云压城的天空,仿佛欲要穿云看月,然后再看到传说中,当年无比凄厉,惨绝人寰的上古战场。他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这贴既已发出,当是无可反悔。萧咒不仅为了颜面,更是为了让他自己,以及你们所有人看到,道的尽头远无止境,任凭奇才芸芸,能人异士何其多,也不过是徒劳罢了。想要在他萧咒的手中翻云覆雨,那就不如一起沉沦地狱,还这个天地一片宁静祥和,安乐谐睦之地。”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未能瞒天过海,他的挚爱红颜竟也得知了此事,拖着十月怀胎的身子前来协助他。本来她是快要临盆在即的女人,然而那一战之中,不幸被小人算计,最后不仅因为她而惹怒了萧咒,致使萧咒一剑之下,屠戮了几乎三界之内所有的高手,还导致他的挚爱之人成为了一个活死人,常年只能靠着补药续命,但终究还是没有临产。” “后来,萧咒在千辛万苦的找寻下,得知凤凰精血能补其亏虚,便以一命换一命的方法救醒了永寂长夜的爱人,本想使得她与孩子好好活下去,岂料生子之后的她,选择了和萧咒一同赴死。留下了不过时许的婴儿,在其近身婢女的保护中,千方百计的在这偌大的世界中苟延残喘的活了下去。” “然而,百苦方知理,万难可得才,那孩子最终还是活了下来,还成了大才。”萧寂突然间猛然回头,愤怒的气息牵带起了百脉筋络的元力,骤然中撕的衣襟猎猎作响,头发虚空而动。 他眉眼紧皱,对着萧老大声叱喝道,“你说,这账该如何算?” “千年之怨,言之不存。”萧老缓缓眯上了双眼,叹息道。 萧寂听后,怒上加怒,“不存,何谓不存?” “千年时光,也未能磨灭千年前先祖先辈留下来的恩恩怨怨,致使我萧咒一脉差点儿绝后断根,无法薪火相承,中途莫不是寻得妙方妙法,还有我今天的萧寂么?” “数千年来,你等不想着齐心合力为萧氏光耀门楣,重振旗鼓。而尽做一些鼠目寸光,鸡鸣狗盗之事。” “这世间哪有捷径坦途可找……”萧寂突然声震九天的呵斥道。 “你该死,迂腐不化,冥顽不灵的东西。”萧寂说罢,忽然两手之间元力聚增数倍。澎湃涌动的元力,在狂暴野蛮的喷吐出萧寂的手掌心时,萧寂猛的再次提神凝力,将彷如野性不被驯服的猛兽一般的元力,强行灌转倒回,狠狠的压制在萧老的天灵盖和萧锆的心腔上。 此刻,不知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将死之人,临终之时看到了与常人不一样的痛处。还是在既已成定局的死亡之下,人心有所悔改。萧老抬头望着怒不可遏,站立在他身侧的萧寂,老泪难抑心中之伤,艰难的摇着头,悲切的说道,“傻孩子,你若经常这样怒气填胸的,迟早会遭到反噬之痛的。” 然而萧寂,像是充耳未闻,折转过头狠厉的看着咫尺之内的萧锆,说道,“你身为萧家小辈,不恪尽职守,慰劝祖辈滋荫萧氏家族,反倒苟心不平的掺和种种于事无补的错误之事。你这种心思算计,谋事为己,心胸狭隘之人,不应该降临在这世间,徒惹红尘烟雨。” “该死……”声音如厉鬼,听者虽不临其境,但还是让人不寒而栗。萧咒左爪探向萧锆的胸前,在萧锆惨厉的疼痛声中,他面色不改的将萧锆的心,连带着血肉从胸腔里撕扯了出来,元力包裹,萧寂不赖烦的将萧锆的心随手一丢,就扔到了碧水河中。 “鱼可养民,喂了鱼罢。” 萧寂在萧锆绝望而扭曲的面色中,那双因为疼痛而充满血块的眼神里,他狠决的说出了这句话,然后看着萧锆绵软无力的跌倒在深夜的寒雨中。 鲜血自缺失了心的地方,不间断的喷涌出来,跟着深浅不一的低洼水,流过萧寂的脚底下,再到碧水河中。 殷红的血水,弯弯转转淌过地面的土沙上,像极了忘川河里的魔刃,诛万魂而注其性,终成血河湍腾的忘川。 百鬼莫渡,千魂憾慑…… 碧水河畔,那一棵并不粗壮的树下。 萧寂漠然无情的眼睛,从萧锆的残尸上,又挪回到了萧老的身上。然而这位现在跪在萧寂脚下的老人,风烛残年之季还老当益壮的长者,在此之前跋山涉水,不停的为萧氏另外一脉寻求着折转机遇的时机。可如今,当跪在他人的膝下时,已经成了白蜡枯槁的消瘦之躯。威望不复,苟延残喘的倾诉着勘破红尘后,兹于小辈的疼爱,亦是每位老人天性深处不可磨灭的根须。本该在颐养天年之际,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最后时光,用来付诸无妄的欲念,这是他的错。 也是世人的错…… 本性不改,难治贪婪。 欲英明跻身千载颂,岂知无常时在左右…… “你这不过是赊水远海,镜中看月罢了。”老人闪烁不定的眼光,总是想要凝视正在看着他的萧寂,可是就是瞳孔难以再聚集成一个点儿。悲鸣颤抖的话音,像是受了重罪而在道观前忏悔的醒悟人,最后又将圣人的哲理,尽情的倾诉给了至亲至爱的儿女孙辈,劝诫他们莫要执迷不悟,贻误了前程。 “萧寂,你当真觉得萧氏一族可以在这世间屹立千年万年而不倒吗?” 萧寂难得平静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是水中月,还是镜中月,我不怕。至少我不胆怯,萧老。” “你到头来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萧老吃力的说道。 “纵然这般,我心依然。”萧寂盯着萧老的眼睛,慢慢加重了元力带给对方的压力。 欲要生,便要知生死。这是这个苍生界的规则,然而多少人走到尽头时方才看到了‘生门即死门’的道理。 萧寂回过头,看着过川酒馆周围的这一众少男少女,心想着有多少人明白这个真理,有多少人现在,或是之前就已经懂了。 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有一个人不承多让的接下了。 淖習公子此时站在过川酒馆的扉门前,雨线交织成的剑,丝毫没有让他感觉到寒厉。他接住了萧寂投过来的目光,迎着珠帘似的夜雨,他们不知道都在看对方的什么,但就是倔犟的纹丝未动。 许久,在萧老沉重的喘息声中,两个人都同一时间收回了各自的眼睛。萧寂看着膝旁的萧老,淖習公子也看向萧老。 “痴子啊……”萧老在合上眼的最后一刻,沉长而悲悯的长叹了口气。 这口气,应许是这个时间段,最舒畅和最无力的回声了。 众人听得,莫不为之惋惜…… 为着要强不弱的人的一辈子,低下了年轻而又桀骜不驯的头颅。这是尊重,至少为了至死不悔的一生,老者做到了,年轻人却才堪堪走了不到一半儿。 萧寂也低下了头。他是累了,多年来的两脉不和,劝降刺杀都相冲突的争斗中,他心力交瘁的选择了迎面而上。这是强悍到一定程度后,展现出得脆弱,还有怯懦,都需要冲动去捍卫勇气的存在。 萧寂慢慢转过身,踔沓着泥水血渍的脚步,顶着风雨,望着碧水河畔的另一面,遥远的再不能遥远的地方。 此刻,扉门旁,淖習公子看着视线里孤单凄冷的身影,眯了眯眼,再次睁开时,他的眼睛中倒影出了万里残阳落晖中的刀戈剑戟。一闪而逝,像是走神,忘了遮掩。 “萧公子,好手段。” 闻言,萧寂头也不侧的说道,“岂敢,与之淖習公子相媲美,那是在找不自在。” “是么?”淖習公子道。 “不是么?”萧寂反问道。 淖習公子笑笑,“安丰帝朝能有萧公子这般人物行过,实当有幸。” “淖習公子这般言语相激,莫想得到意外的惊喜不成?” “萧公子言之差异,我等当是豪杰酒中的豪杰,何来言外之意啊。” 萧寂道,“闻说淖習公子当年是纵马疆场的少年,翩翩俊郎,可今日既见,莫过于山野蔽乡的村妇,无理取闹。” “嗯……”淖習惊讶的侧过头,望着萧寂的侧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杀伐凌厉的萧寂,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哈哈哈……”此刻,还没等淖習公子反应过来,千拾雨已经捧腹大笑。趴在过川酒馆的桌案上,像极了一只调皮而又惹人爱的松鼠,一会儿双手拍着桌子笑,一会儿捂着脸笑,一会儿抱着脚笑。千姿百态,实在让在此的众人汗颜。 “姐姐!”青瓷叶嗔怒道。 “我……我就笑笑嘛。”说完又捂着嘴开始笑得合不拢嘴了。 “传闻萧氏与问氏,都是世不出的奇人,当真所言不虚。”淖習公子说道。 “那你了?”萧寂问道。 “能够承载三百年的江山,你说这是不是也会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萧寂背起双手,转身看着淖習公子,“能够与萧氏更古老的问氏一族并驾齐驱,那阁下看这是不是本事呢?” 淖習公子凝视着萧寂,许久说道,“有你在,可保他万无一失,那如果是有你我在,是不是可保他性命无虞了?” “你需要的是能够挑起天下大势的人,而我,正好可以够得着你们心里的那道门槛儿。” 第十二章:山中话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二章:山中话 云亘山。 安丰帝朝立国之初,在距离海之以南二百五十公里,西北千万公里,南北纵向一千多公里,东北一千五百多公里的云亘山,设立驻兵屯马的巨大军事障隘,以防未知之患。 然而,大多世人不解其含义所在,一直以来都对安丰帝朝做出的这一举动,至今都还有人存有疑惑。只是,世人皆有所不知,当年前朝为了阻挡安丰帝朝的兵马,防止其下境南海之畔,在此设置了一座临时的要塞,屯兵驻将三十余万,几乎就是将前朝所有残存的兵卒将帅,都集结到了云亘山的山脉之中。 可就是这样的残兵败将,把当时强横的安丰帝朝,所向无敌的铁甲勇士,令人闻风丧胆的安丰将帅,硬生生的阻击在了云亘山的北面,整整三月有余,而不破其军防关隘。最后,在万般无奈中,安丰帝朝的开国帝王,率领着当时所向披靡的铁蹄骑军英策骑,人数多达六千,以及能征善战的统帅将军二十余人,星夜潜入云亘山的深处,分而击之,一连数日,才在英策骑和数十将帅冲杀乱了敌军的防守线后,又在外围包剿的几十万铁血兵士的联合绞杀下,耗时半月之久,终将云亘山的敌军防御壁垒尽数拔毁。 此战之后,安丰帝朝犹如大势所趋,一气呵成,征伐打下了前朝版图的南海之域,大获全胜。然而,此战却是耗尽了安丰帝朝多年筹谋的粮草兵马,钱财储物,还有跟随开国先帝在云亘山突袭的二十多位将帅,只剩下了两位。 大战之后,安丰帝朝物资亏空,兵马严重虚缺。然而,为了前朝反叛余众能彻底清除干净,安丰帝朝的开国先帝不得急颁下密令,连夜将驻扎东海附近的三万守军召到了云亘山,尔后又将云亘山的战后剩下的十四万兵马,挑出伤残兵卒六万余人,悄无声息的悉数遣回了东海,密令只守城休养生息,不可开城迎敌。而剩下的八万兵士都完好无损,与之又到云亘山的三万军卒,拢共十一万人马。 安丰帝朝的开国先帝犹自不放心,遂亲自帅兵二次征讨了一遍南海疆域。至此血洗南海,凡叛逆者都难逃一死。大刀长戟所过之处,铁蹄劲甲擦攘之疆,皆听得前朝遗民哀嚎遍野,血流成川。 正应了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的千古悲剧。 至此,云亘山的战役暂时稳定了安丰帝朝的初期。之后在接下来的几百年中,安丰帝朝一直紧张布局,不论是由北至南,还是自西向东,都在一步又一步加强了安丰帝朝的边境,以及疆内的防御部署,同时每年都会调换云亘山脉的兵马,并依次每年递增一万的兵力,直至云亘山上的兵马达到十万时,才停止了向云亘山增援兵力的步骤。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辰劥年间,曾有一位在云亘山中迷路的农夫,在误入云亘山的深处,不知来来回回绕了多少次无妄的路程,在两月半后,幸运的从云亘山里面出来,完好无损,出去时除了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形体稍显孱弱之外,经大夫诊治,并无大碍。可所有出奇的源头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于那人曾一度幸灾乐祸的言说,云亘山之中并无军将驻扎。原因则是声称他自己在这两月有余的时间里,误打误撞的走遍了云亘山的所有地方,包括那些不为人所知所涉的深山沟壑,都被他踏了个遍,就是没有发现当初开国先帝留守的重兵。 不过,话是由人所说,在没有任何佐证的情况下,实难让人信服,不免显得落人口实,遭人排挤嘲笑。然而,云亘山的深处,以及它的周边,至今都还流传着一些玄之又玄,虚无缥缈,甚至是能够让人觉子虚乌有的事情。 这其中,被江湖人传得最甚的,当属在很远以前,也就是泽朝之初,听闻能够只手撼动整个江湖武林的琉璃剑,及其主人寒妤玥,曾在途经那座绵延万里,幽寂而古老的云亘山时,遇到了那时从亘古遗留下的五神阵之一的锁神阵,并将其困于其内。而这一困,足有十天之久,寒妤玥还是不能将锁神阵破解。到得后来,无影者从岗则吾结的山巅办完事情,在熙峪关应朋友之约时,劳烦那人出手,请的赫赫有名的江南乐府之主江灵乐,以及同门的数十位武学高绝的前辈,与寒妤玥一并,合理才破开了锁神阵。 就此,江湖上开始盛传出,说是云亘山深处,住着一位高深莫测,阴晴不定的神仙。而寒妤玥那日夜晚正好是在云亘山深处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枕剑而眠的,因此惹怒了居住在幽谷渊涧中的神仙,才会被神仙早已布置好的锁神阵困在了云亘山的边缘地带。 当然,江湖说法终归是江湖浅谈,不足以信服所有人。就像那时盛名半载的佼佼者,无影苑的主人无影者,西域绝影楼的楼主影,月牙泉的传人,江南乐府的府主江灵乐,还有,素心斋的妙手神医,天外崖的宸殛,等等这些大能之人,都没有相信那些谣传。果不其然,在泽朝和西域的最后一次大的战役中,无影者用让人难以置信的手段,戳破了这个讹传。 神阵有五,其身齐三,分以弑神阵,噬神阵名列五神阵之首,惊神阵,泣神阵,锁神阵并排其下。 而在当时,无影者一人就身具弑神阵和噬神阵,以及惊神阵,三座大阵。三座神阵在泽朝和西域的最后一战中,都被无影者尽数显于世人面前。 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今日,云亘山周围的阳光很是明媚。在积雪覆盖的山脉上,抬眼便是世间最美好的景色。 此刻,若是有文人墨客在此山中,定会留下绝唱佳作,遗传百年,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然而,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注定是要给跋涉山水的脚夫留给赏心悦目的,文人嘛,墨客嘛,总的来说太过羸弱不济,是没有这等眼福的。 云亘山的末端,是靠近玉阙山最近的地方了。 在安丰帝朝的版图上,云亘山和玉阙山同处东南方位。而再具体一些,已云亘山的末端作为标记,那么,玉阙山就是在云亘山末端的东南位置。 然而,这样详细的位置地理,一般人是不会去刻意了解和查找的,除非有人有某种特需的理由,或者是目的,才会将安丰帝朝,乃至天下四海八荒中的所有山水峰岭研究透彻。 或许是云亘山自早就有特别的吸引力,亦或是它的魅力足够魔性,才会如此招致人的亲临。 而今,就有这么一位不畏苦寒的徒脚勇夫,穿插绕过一条条幽径似的羊肠小道。虽说是小道,只不过是可以使人肉眼模糊可见的杂草小径而已。 安丰帝朝在立国之初,就已经明令规制,所有百姓都不得在以各种目的靠近云亘山附近,凡违令者,皆杀之。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这条以前牧童用来牧羊放牛时走出的小路,依然在无数个初夏轮替的季节里,长出了长而稀疏的杂草。至于稀疏,只不过是因为能在人经常踩踏的坚硬的土质中长出的杂草,都是生命及其顽强的杂草。而那些一块一块没有长出草的地方,都是特别生硬如磐石的地块。 所以,有时候生命就像是着坚如岗岩上的杂草丛,只有无可奈何的活下去,也许才会有望眼欲穿的那一天。 男子此时应许就像是这幽道小径上的杂草。夜以继日的赶路,不知疲倦的逐日追月,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累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可他还是强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向着前面的山路,放逐而去。 云亘山,在距离男子几公里外的地方。 幽径小道的斜侧面,倒挂在悬崖上的一块突兀出来的深褐色岩石上,此刻坐着一个女子。女子身着浅黄色的衣裳,双腿垂落在岩石的边缘,而且还时不时的晃荡着双脚。在其膝盖处,横着一把七弦琴,柔指绕过,尽是声声倥偬恍惚的荼蘼之音。 “何苦呢!”女子望着崖下步履艰难的身影,暝着双眼叹息道。 “大道不息,人至而熄;大道不悔,人尽不悠;大道不暗,苍生不佑……”女子的声音在幻散的琴声中,荡过叠叠层层的云亘山,回声萦绕不去。 女子的声音经久不散,在传到男子的耳朵里时,已经隔了半盏茶的功夫。 “弄戏……”男子喃喃自语道。 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在自己的个额头搓了搓,接着摇了摇头,努力睁了睁双眼。然而下一刻,他豁然抬起头,看向了身侧高处的悬崖。 “江南乐府……”男子惊讶道。 “嗯?”在悬崖的石块上坐的女子,听到男子的声音后,倒是显得颇为惊讶,“知道我的身份?” “哼,江南赫赫有名的乐府,难道还要时时刻刻注视着天下大势而存于世么?”男子嘴里说着话,右手依然伸出袖口,掌力渐吐,将腿边的杂草尽数截断,猛然挥向了坐在悬崖边上的女子。 此时,男子挥出的杂草,就像是几十根锋利的银针,冲着女子的周身学位扎去。其中,一根较粗较长的枯草,尾随其后,掩藏在飞出去的杂而密枯草里面,已刁钻刻薄的走序方位,直取女子的咽喉。 然而,女子对男子随手扔出的枯草,似乎并没有那么紧张。她直视着迎面而来的枯草,似隐刺锋锐而晦涩,不露锋芒的杀技,竟然笑着说道,“萧寂,你当真以为数千年过去了,这江湖乃至世间三界,还是你萧咒一家的不成?” 说罢,女子的中指和食指夹住一根琴弦,往上拉扯了些许距离,待琴弦绷紧之后猝然放开手指,铿锵有力的铮然声,驱使着元力随琴音崩开,只是一下,就已经将萧寂掷出的杀招全数化解。 女子眉开眼笑的望着山崖下矗立的萧寂,说道,“同为问氏而立的古族,就我乐府是宗派。而其余几族都是血脉家族。然而传承了几千年,真正还可以挤进现世大宗大派大世家的能有几个?” 女子眺望着满面风尘的萧寂,继续说道,“问氏如此,你萧氏也是如此。虽然萧氏自古就有两大支脉,可真正能够与天抗衡,与地扳手腕的萧氏族人,也就是上古时候萧咒遗留下来的血脉。然而,萧咒虽强悍至斯,却也终究惹恼了上天,致使你萧氏萧咒一脉自始至终都单丁相承,一直到如今。” “难道你萧寂就没有任何不甘心吗?”女子又问道。 萧寂眉头紧锁,嘴角微开之际,吐出了几个字,“你今天是成心的吧?” 女子并没有刻意去回答萧寂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你不怨天,也不忧人,可真是圣人之度呀。” “无聊……”萧寂最终将攥得紧实的拳头松开,嫌弃似的说出两个字后,径自顺着山涧小径往前走去,他头也不回,也不去理会那位女子表情。 “萧寂,你萧氏一族还是这么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么?”女子突然对着萧寂的背影,冷声斥责道,“现世能与你抗衡的天纵奇才,可不止问家的那一位后人,还有很多了。” “果然,你萧氏从不逾越门楣,就连着世间更朝迭代中的样样奇人天才也知之甚少呢?” “关我何事?”萧寂边走边大声说道。 “你……”女子顿时哑口无言。 萧寂听着女子气结时的声音,兀自‘哼’了一声,又说道,“这天地间,有两种人最无聊,最啰嗦……” “什么意思?”还不等萧寂把话说完,女子就截住萧寂的话问道。可当她说出‘什么意思’这四个字后,又觉得问的问题,面儿太过大,不够具细,就又接着问了一句,“哪两种人?” “呵,堂堂江南乐府的一派宗主,何时变得这般蠢了?” “你……”女子不怒反笑道,“堂堂萧氏的唯一后人,身处自然境的高手,怎地连直面女子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怎的没有?”萧寂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两丈开外的女子,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想要如何?” 女子看着前走的萧寂停下了脚步,顿时眼笑眉舒的道,“小女子不才,特此在这荒山野岭中和萧公子立下战帖,不论你我谁输谁赢,输者为赢者许下三个承诺,权当是此战的彩头,也顺道希望在日后,大道之上可以得到萧公子的这份机缘。” “这难道不是在为萧公子做顺水人情么?”女子接着用疑惑的眼色盯着萧寂,生怕他不会应下她自己的口说无凭的战帖。 萧寂凝视着女子半晌,似有后顾之忧,又似若有所思,但他还是迟迟没有说话。 如此等待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刻,在女子疑虑萧寂是否就会不接受她的口头诺时,萧寂开口了,“我萧家自古就遵守战帖所带来的某种利害,而姑娘既已发出战帖,虽无书帖,但都是当事人,你我皆在同一地方,邀我应下你的挑战书,不难。” 女子听得萧寂如此说,也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但在萧寂说出‘不难’二字时,女子心头不由得暗暗咂舌。这就表示着萧寂对她提出来的条件有所不满,有可能还会提出什么更加苛刻的要求,她自己一时也难以揣测得明白。但女子此刻心里面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莫过于今日在这云亘山的最后一程,萧寂已经确定下来,要接下她的挑战。 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在萧寂的身上,找到一个别人所不知的秘密。 而女子现在做到了一半儿。 “应下你的战帖并不难,这只不过是江湖已有很久的规矩,当然不可违逆。”萧寂想了一会儿,说道,“只是今天不同以往,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我们完全可以换一种不一样的挑战规则。” “什么规则?”女子心头猛然一哽。 萧寂说道,“当然是符合我的规则了。” “我们各自接对方一招,若我输了,便应下你一个条件。但若我赢了,你便要应下我三个条件,你可否答应?”萧寂平平无奇的问道。 女子阖上双目,片刻后,方才答道,“可以。” “我若是能得到我所想要的,这三个条件,我替江南乐府为你许下,又有何可怕!” “那你出手吧。”萧寂挑眉道。 “好……”语罢,女子摸了摸绕过肩胛骨,勒在锁骨上,系在胸脯中间的锦丝带,莫名的感慨道,“今日,我要让你重新获得应有的生命。” 女子的右手开始解下胸前的锦带,那是缚着背上的古琴的锦丝缎。而在此时,当女子把胸前的锦带解开后,右手上扬,背上的那把古琴,连带包裹古琴的锦丝缎,一并跃然天际。锦丝缎在空中平铺开来,女子立时足尖点地,纵身直冲天穹,在锦丝缎的上方停下了身影。 她看了一眼悬浮在身前的那把古琴,又看了看站在地面的萧寂,说道,“面对你这样的对手,我不会留手。” 萧寂望着单足立于那块锦丝缎上的女子,她的话,根本没有激起萧寂的任何情绪。 “萧寂,我想知道你萧氏一族最后的血脉,究竟是为何隐居几千年后,会与问氏的唯一后人同时现身在这个时代,安丰帝朝?” 萧寂闻言,似笑非笑的道,“你想知道的都在我身上,” “那是呢,要不然我怎么会千里迢迢的在这般凄凉荒蔓的地方等你呢。”女子一边说着,一遍将身前虚空中的古琴招至近前。纤指绕弦,琴曲蓦然间荡漾向这廖无人烟的荒山。 “萧寂,你若是可以出得我这琴音,便是你赢。” 萧寂郑重的看着女子,“那是自然。” 听着萧寂淡而无味的语气,女子的笑意里多带了一丝玩味儿的意思。 玉指撩拨琴弦,琴音淌过,都是指尖抚上古琴时,随元力倾吐而出得靡靡之音。女子的视线从萧寂的身上,转回到了胸前的古琴上,专注的神情不觉间让她有了几分紧张的神色。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自己的手指抚过琴弦时的动作,再到琴弦崩落后发出的音律,这似乎是她最看重的技巧。 ‘音而不涩,弦过落声。’ 女子对于琴声的把握,已经纯熟到了手到擒来的地步,可她还是在精雕细琢般的琴音中,依旧寻找着一丝不为人所知的契机。空中,女子双足抬起,脚尖轻点在锦丝缎上,当琴音渐渐进入前段后,她的眼睛也慢慢开始眯上,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自己的琴技中。 “苍生赋。”萧寂突然抬起头,诧异的道,“千年了,乐府从没有人弹出这一曲了,没想到今日我萧寂还有幸聆听到,乐府从上古遗传下来的乐中绝技。” 萧寂摇了摇头,见女子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就继续说道,“只可惜和之前的一曲‘弄戏’,还是差了些火候。” “你虽然身居乐府,常年以音律伴随左右,可这‘苍生赋’毕竟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古技,要想真正修成,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这样对我施展‘苍生赋’,就不怕遭到反噬吗?” 空中,女子闻言,眼睛也不睁开的说道,“能从萧公子的身上得到我所想要的东西,纵然被这‘苍生赋’所反噬,我也义不容辞。” “我不想千年不毁的乐府,折在我的手中。”还不待萧寂说话,女子又恳切的说道。“乱世之兆已临,但真正可以撼动天地的不仅仅只有宁弋沣一人,他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你知道的还有很多?”萧寂皱着眉头,疑惑的道。 女子说道,“天下之大,好乐之人又不在少数,试问那个地方没有我乐府的乐姬。八荒如此,四海如此,就连帝都的帝宫,也不过尔尔。” “厉害。”萧寂由衷的赞赏道,“如此看来,乐府当真是不容小觑了。” 女子不以为然,轻阖上的双眼忽然睁开,“公子还是专心一点儿吧,苍生赋能并列古技之上,也不会容人轻视的。” 话音刚落,女子的小指突然在第七根琴弦的中段,使劲一钩,猛然间琴音大作,音波所过之处,枯草如沐浴春风,泽夏雨倾润,原本在寒冬中枯干泛黄的杂草,竟然都在她的音律中慢慢长出了新的嫩芽,齐齐破土而出。 尔后,在铿锵铮然的琴音过后,女子手下的古琴一改之前的锋芒,逐渐变得晦涩而柔和。像是杂草的嫩芽钻出土地时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渐渐不似钻土而出时的那般猛烈,继而变的顽强了些许,只是放缓了生长的步伐,依旧没有要向寒冬九天低头的想法。 萧寂———— 此时他的周身没有了云亘山的样子,有的只是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变幻不定的环境,时而雾雨连天,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雷声隆隆,时而白雪纷纷,时而乌云密布……更迭不休的环境变换,使得萧寂如同身临其境一般。种种不一样的阴晴不定,都会在萧寂的心坎上烙下新的印记。 那年…… 萧寂在变化无常的琴音中,突然间记起了儿时捏小泥人儿的场景,还有跟玄淨无第一次见面时,被他撒泼耍赖,不要脸的行径,缠的痛苦万分的样子,以及在碧水河畔他送给她的那件礼物,是何其珍贵,可就是不知道他与她之间会不会真的有缘分,再次相见。 种种画面,在琴音绵和温柔的音律中,萧寂的一切,倏忽之间尽显在了女子眼前。 “苍生赋。”女子感叹道,“萧寂,你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粒尘埃罢了。” “苍生所处,你我皆是这天地间不可违逆天意的棋子。” “萧寂,天注定你要有七情六欲,那你也就此要背负命运多舛的身影,一直到死……” 第十三章:泠风落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三章:泠风落 今日的天气极好。 安丰帝朝的东南面,直至太阳偏落西山时,都还能感觉到冬日里阳光下的一点点温恂。 和讯的风轻轻拂过行者的面庞,就好像是情人的纤纤玉手抚摸在了脸颊,让人倍感温馨和知足。 萧寂坐在玉阙山的山脚,望着夕阳逐渐染红的半边天,绯红而不艳丽,灿烂而不尊贵。 其实这一路来,尤其是没有骑马,而选择了徒步,不仅仅是为了修行,更想要的是一种自由。马匹随快,可未必就能什么路都走。而坐骑一般走的道儿,都是人人走过的道儿,众人之多,来回踩踏,也就失了原本应有的自在和风貌。 萧寂起身,在不远处的小河池中,蹲下身子,用手舀起了一捧一捧水,渐次全部饮了下去。或许是因为连日来为了应约,赶路的有些仓促,再加之这一路走来,要么都是高山峻岭,被皑皑积雪所覆盖,要么就是荒山峭壁,除了怪石嶙峋,身形不一的石头,就是被季节更替而催枯风干的草叶干枝。一路尽显荒凉与寂静,竟然在途中没有心思喝过一次饱水。虽然,偶尔也会有北风肆虐而过,也直至匆匆擦肩而去,就连一个想要叨扰心神的声音,也是极难见到听到。 冬季的江南,相较于北方的气候,总是会少那么一些交替分明的感觉。常年温润暖和的天气,偶尔会迎来降雪。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雪未着地,便已经化作甘露,滋养着来年的植被,能在春至时还这个区域原有的面貌。 云亘山的气候,应该是属于例外。峰高岭绝的险要之地,决定了它会在冬天有一个冬天的样子。 萧寂躺在玉阙山的山脚下,感受着不期而遇的暖和,天气带给人的温馨,往往会让身处异地的远游人,心生出不同的慰藉。这份慰藉,有对积年累月跋山涉水过后的疲倦,也有他乡遇知己红颜时的怀念,还有对无常世事中的种种羁绊坎坷,心存侥幸后得以还生,或是破难而去时的敬畏。 人的一辈子,没有十之八九的遭遇,就不会体会的到日落西山时的万般无奈,与纠结苦痛。 干枯的草叶已经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脆质,但萧寂依然揪了两三根枯草,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着。 他想到了很多事———— 得益于云亘山末端的挑战,萧寂在江南乐府府主的苍生赋里,看到了自己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些零碎七八的碎片,尘封半阙光阴的晦暗记忆,这次竟然能在迁徙往复的人身上,参差不齐的展露在心和头脑里面,萧寂不曾想到过。自己终有一天也能泛起感怀般的女儿心,一件一件,一个一个,慢慢的在心中逐次翻阅着珍藏在灵魂深处的人和事,物和情。 ‘他们,都是在顺着心做事吗?’ 萧寂想到了不久前分开的江南乐府的府主…… 想到了那个在过川酒馆闷酒烂醉的女子,日日不缺席的千拾雨,只为传承绝技的恩情,终日在咫尺之间的酒馆里,对着酒倾诉着江湖的纷杂与孤寂。未出江湖,也未进江湖,那个女子却执拗的在泛黄陈旧的兵器谱上,一指一指的勾画着以后对江湖的样子 想到了因为少年时生于帝室之家的宁弋沣,残酷的生存境地,免不了要付出平民百倍千倍的心力,带着创伤后还可以刮骨疗伤的心,为了一座城,为了在一起共同生活了长时间的百姓,为了在极北荒原上遇到的天真女孩儿。少年的他忘记了自己尊贵的身份,跪在业火滔天的尸体血海中嚎啕大哭,仰天长嘶。最后一刻,当少年寻到极北荒城的街道上,一起谈笑嬉闹的女孩儿的身旁时,他无力的瘫倒在地,头塞到了女孩儿的喉咙处,嘶哑的哭声在眼泪的滋润下,更显得哭泣的没有声音,干涩而又枯燥的喉咙,似乎被女孩儿脖子嘴里流出来的血,以及粗布单裳下面渗出的鲜血,将少年的唾液燃烧殆尽。那一夜,屠城后的第一个晚上,他用自己华丽尊贵的锦丝绸缎外衫,裹住了女孩儿冰冷的身体,背着她,手执着普通士兵的剑刃,穿过入侵者的驻扎地,一把火烧尽灭绝人性的军队,手刃敌军敌将六十余人,剑光所过,都是残肢断臂,肝胆俱裂而亡的敌人。而待到镇北大将军寻到少年时,敌军营帐已经人去帐空,只剩下他抱着女孩儿,静静的坐在血火万丈的空地中,搂着女孩儿喃喃自语,却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血流过面庞,少年的影子在那时,被北边的月亮映射的更加狰狞恐怖。 那一刻,少年在女孩儿安详的神态中,扭过头问了镇北大将军一句话,“昨夜值守的将领军卒何在。” “都在我身后。” “杀……”命令似的声音还没有落地,少年已经绕过了镇北大将军,在其不知反应过来时,拔出了镇北大将军佩戴的朴刀。 人影穿梭,刀起血飞。待到少年掠过所有将军士兵后,能站在原地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且都在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回头看着他们身后的少年。 少年背着身子,手提着血流成线的朴刀,寒声戾气的说道,“跪下吧,向着她的尸体跪下。三叩首,自裁以报他们的恩德。” 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望着少年。 “你们跪的不是安丰帝朝庙堂上的帝王将相,而是养育你们,供给尔等衣食吃穿的百姓。” “殿下?”镇北大将军咽喉梗塞的说道。 “不该吗?”少年突然间怒不可遏的吼道,“安丰是我安家的,难道还由得你镇北将军掺和不成。” 少年没有等待镇北大将军接下来的话,或者更加确切的说,是他压根就没有给镇北大将军开口的机会。他就已然手起刀落的又砍倒了几个军卒。 这一夜,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在那天值守的军卒,以及镇北大将军,在后面的杀戮中,自始至终,都闭上眼睛,安静的等待着刀刃划过脖颈的时候。 这一夜,边境所有活着的人,还有生灵,都被少年疯魔般的凌厉,吓得鸦雀无声。 这一夜,镇北大将军一直跪至天命,睁开眼时看到自己的佩刀插在他的面前,刀刃擦着他自己的鼻梁,毫厘之间。 这一夜,乌鸦秃鹫没有在天亮时出来打扫战场。 这一夜,少年陪着沉沦天堂的女孩儿,在残垣断壁,火光冲天的战场,天为被,地为榻,火为灯,烟为香,风为纱,共枕而眠,直至翌日午时。 玉阙山,山脚下…… 萧寂望着西边仅剩的半轮红日,余晖映衬下的天穹,像极了美丽的女子,在娇羞时不经意间殷红了脸颊,好不叫人心生怜爱。 然而,到得此时,萧寂贫困的心中,一直疑惑着那日在碧水河畔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若是对,他该如何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见钟情,而带给自己的措手不及。若是错,那缘分也就此让他背负了反向的负累,多了心有悸动的空欢喜罢了。在萧寂的心中,空欢喜总是要比猝不及防好的多,毕竟在他的心里面,何时少过负重,何时轻松过。对于他而言,这倒不是什么坏事,他最不在乎的就是身边的负累,负累越多,他就越是清醒。 此刻,萧寂想到了碧水河畔,那个肆无忌惮的女子。 就像千拾雨在分离时所说的那样,‘一个人的江湖,没有人守护的后背,就是凄美而又绝厉,让人潸然泪下的角斗场。纵然可以使后人铭记在心,成为千古绝唱,也不过是被人当做谈资和歌颂的残酷世事而已。’ “萧寂,我不希望你是如此结果。” 千拾雨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耳朵里。 萧寂拿出嘴里咀嚼的枯草,喃喃自语道,“玄淨无,你究竟是为何?” “是你找到的我,还是我找到的你,或是……”萧寂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往下想。他伸出左手,在夕阳的余晖中,仔细的看着手心的掌纹。 记忆再次拉扯,把萧寂扯进了命运相互交叉的中心点。 萧寂仍然记忆犹新,他跟问氏唯一的后人玄淨无,初次相遇是在西域偏远的荒漠里。广袤无垠的极原之漠,唯一的一处绿洲,安详寂静的海子旁,两个人,一个自极西而来,一个自极北而来,却毫无误差的相聚到了极原之漠的海子边。 据闻,这一处绿洲,曾是当年无影者和影的相遇之地,但到头来他们的契约并不怎么好。履约之后,影带着江湖的高手,对无影者实施了一次秘密的绝杀任务。 任务很成功,如果当时老天没有眷顾无影者,或许后世就不再有上古遗留下的三神阵现世,或许那时候的泽王朝,会像三百年前的安丰开国帝王一样,屠戮南海之域的前朝余党一般,杀绝寒朝的余孽,又或许泽王朝在立国不到几十载的西域众国之战中,让本就没有稳固江山根基的泽王朝雪上加霜,一蹶不振。 所以,就是这么一处奇迹般地方,这么一次酷似上天安排的缘分,无巧不成书的际遇,任谁都会在心里面扎着刺似的难受和不解。 偌大的荒漠,偏偏就他们两个人同时站在了海子的边缘…… “你来了。” 萧寂想着事情,不禁想得出神了些,没有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年轻人。 “怎么不到上面去,怕我怠慢了萧公子不成。” 闻声,萧寂坐起身子,后头看了看身后的年轻人,微笑的说道,“闲散不羁的风流少年,何时调侃人调侃的这么顺口了。” 年轻人听着,挠挠后脑勺,讪讪说道,“江南的冬虽不及极北的冬荒凉,可毕竟也是入了寒冬的江南,比起逢春盛夏初秋时分,还是显得萧条了许多。” “再者,在此等境地景色中,能遇见故人知己,不调侃一两句,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嘴了,是不是?”年轻人一撇头,朝着萧寂潇洒的说道。 萧寂瞅着坐到自己侧旁的年轻人,摇摇头,无奈般的说道,“你倒是飒沓自在。” “就是不知问家唯一的血脉,见没见的到娃娃亲的那位阁主来着?”萧寂盯着年轻人,笑道,“淨无,剑阁阁主有没有你想象中的样子?” 年轻人抱着后脑勺,缓缓的躺下,苦笑道,“哪儿能啊。” “剑阁开宗立派数千载,既不为后世浊流淹没,自有其立身之道,岂容任何人说闯就可以闯进去的。”年轻人侧过头,没有直面对着萧寂的眼神说话。而是脑袋枕着双手,斜眺着夕阳落下去的天空,在逐渐驱向黑暗,傍晚的灰色像是更添了几分秘感。 年轻人说道,“剑阁大阵密布,环环相扣,我能将玄令掷于剑阁上,顺利溜出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可我却得知,祭魔箭的传人在你之后,潜藏登上了剑阁。”萧寂搓着指腹说道。 “什么?”年轻人悚然翻身而起,惊异的问道,“不会吧。” 萧寂摇头示意道,“能知道那个秘密的人,现世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年轻人思量了片刻,说道,“剑阁上确实是有一条密道,但迄今为止所知之人不出三指之数,若你萧氏一族已经不记得这条密道的存在,那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可为什么呢?”年轻人揉了揉额头,一改之前吊而啷铛,散漫不着调的样子,若有所思的说道,“真实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萧家点点头,说道,“是有些匪夷所思。” 年轻人站了起来,端端正正的立在萧寂的身侧,瞭望着天边的一朵云,沉稳有力的说道,“难道这天下间还有知道剑阁秘密的人,而且不止我一个。” 萧寂抬头挑眉看着年轻人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跟前的人,似乎变得越来越不认识了。 ‘他,不再是当年极原之漠中,海子边上认识的那个玄淨无了。’ ‘可你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了?’ “和我一样,还是另有企图。” ‘玄淨无,你果然不是这么简单。这场相遇,是殊死相争,还是各取所需,你我的缘分最终会代表着问氏族人和萧氏族人的利益,还是就只有你我二人之间的拼力一搏呢?’ 萧寂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分秒之中竟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多,难以自圆其说的遭遇。 深思了半晌,萧寂也顺着年轻人的视线,凝视着天际仅有的云朵,感慨似的说道,“天下之变,世事之幻,也不过是顷刻霎那间的事情,你我终将成为历史潮浪中的一朵浪花。” “是么?”年轻人嘴唇轻合,微微一笑,“可还没有到认命的时候,我绝不会就此臣服在天地之中。” “你呢?萧寂?”年轻人低头瞅着萧寂,英气勃发的说道。 萧寂对上了年轻人的视线,毅然决然的回答道,“我的宿命不在这红尘中,自然就不会成为这方山水间的尘埃。” “是啊,我可是差点忘了,你是萧咒的血脉,自然要有不凡的际遇,才能对的起萧家先祖的血脉传承之情。” “可是天要变了,你我的时间也就随之少了很多。”年轻人伸袖拂过身前的池水,元力荡漾起池塘,掀起池水泛开一圈圈的涟漪。 萧寂也随口应声道,“是啊……” “可我玄淨无不想认命!”年轻人咬牙切齿的转身,扭头望着天际的尽头,恨入骨髓般的声音,像是在向天地宣告着不可弥补的怨气。 “你有了打算?”萧寂起身问道。 “在密旨履约之前,我要再去一趟剑阁。”玄淨无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嗯……” 片刻后,玄淨无睁开双眼,看着身边的萧寂,问道,“你呢?不如一同前去?” “密旨之期,我会赶赴剑阁。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做,西域这一趟,我就先代你前去,探一探原由,以备日后我们再去之时能有个全身而退的准备。” 萧寂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拾脚往玉阙山的山顶走去。 身后,玄淨无抬目盯着萧寂的后背,直至萧寂走出十步开外的距离时,他才舒展了一下筋骨,人也随之回到了之前慵懒的模样。 “哎,这次长途中,你可否遇到过红颜佳人?”玄淨无几个恍惚踪跃间,就立马赶在了萧寂的身前。 “有没有,有没有……” 一声接一声的‘有没有’,直至把萧寂问的烦了,萧寂才停下坚实的脚步,站定后,用看玩物丧志的废物似的,不忍直视的视着玄淨无。须臾,方才答道,“遇到了。” 玄淨无听罢,人就瞬间乐呵起来了,“那长得怎么样,漂不漂亮,漂不漂亮?” 萧寂无奈的为闭上眼睛,沉声静气的说道,“漂亮,是你想要的女子,有灵气的。” “那你有没有遇到让你怦然心动的呢?” “不知道。” “那你这趟远游,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么。” …… 萧寂终于受不了他那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不禁正色道,“我是出去办正事儿去的,又不是逛青楼。” “嘁。”玄淨无不屑的瞅着他,就像是在看木头桩子似的,一副你不懂风情的表情。 “那你……” “要不过过招儿?”还不等玄淨无把话说完,萧寂忽然转身,调笑的对玄淨无说道。 此刻,玄淨无在听到要过招儿的话,瞬间就蔫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偃旗息鼓,不敢再啰啰嗦嗦的问这问那。玄淨无静静的跟在萧寂的身后,踩着他前面走出的脚印,一步一步,准确无误的每一步都能他在萧寂前面的脚印上。 “要是这一辈子,都能这么走下去,是有多好多幸运的事情。”玄淨无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而不是听到。 “什么?”萧寂听见玄淨无模糊不清的声音时,头也不回的问道。 “噢,没有什么。”玄淨无连忙答道。 玉阙山的高度并不怎么高,但因为这里是个不怎么重要的地方,不会像云亘山似的,会被安丰帝朝看得万般重要。所以,没有美名又没有什么罕见的天材地宝,玉阙山就不会像安丰帝朝的其他山系受众人修道之士的欢迎。所以,这里依旧还是最原始的模样,以及风雨季节交替时冲刷淘洗后的面貌,没有小道幽径。有的就是高大的树木,繁茂干枯的各种草植,所以对于这座山初次光临的人来说,攀爬是极为吃力困难的事情。虽然萧寂和玄淨无都是尘世中修行的人,可再怎么说,修行不易,不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修行后的本事去解决任何困扰和艰难的。 这是生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修行之人明白的道理。 修行秉承机缘而来,而机缘则是传承修行所至。可修行又不单单只有打打杀杀,更多的是对世间百态的体察与悟解,以及对苦修的坚持与守恒。 走路,徒步,跋涉,入乡随俗,待人接物等等,这些都有可能在嘈杂纷扰的尘世中,擒住命运抛下的缘分,使得修行者变强,变得更强。直至最后,秉承天地遗泽,再而超越天地规则,洞穿大道的最深奥义,这才是修行与江湖,乃至人人都期望甚高的要义。 玉阙山的山腰上,此时两个人兴许是走累了,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俯瞰着玉阙山下面的景色。虽然现在是寒冬之时,但放眼眺望,还是可以在密杂的草木中,想象的到春至酷夏秋初时的玉阙山,是多么的引人入胜,美不胜收。 此刻,微风吹过,掀起萧寂和玄淨无的衣襟微微摆动着。 “风乍起,吹绉一江春水。”玄淨无感受着江南寒冬的风抚过脸面,此时又想到了刚才在山脚下,拂袖之间,元力荡过水面时的情景,不觉一时间感慨道,“不知道‘谒金门’的主人,是怎么染墨了这么一首绝作。” “其实,春末时的玉阙山是最秀丽的,夏中的玉阙山是最美的,秋至时分的玉阙山最是艳丽。” 玄淨无侧头问萧寂,道:“是不是很像女子的一生。越是漂亮,和蕙质兰心的女子,越像玉阙山的四季。” “可惜这样的女子不多了,这样的景色恐怕也会越来越少。”玄淨无没有理会萧寂的神情,转过头自顾自的说道。 然而,玄淨无不知道的是,在他侧头问萧寂的那刻时,萧寂其实在心里面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没有表现得出来而已。 沉藏在心里的故事,未必在说出来后,才会得到最好的结果。有时候,只有自己知道时,也许会更加珍贵,也很珍惜。 “你要去哪儿?”萧寂的脑海中想起了女子的声音。 她明明很心善,却要非得背负着包袱;她明明可以很洒脱,却要倔犟的追根溯源;她明明不会饮酒,却硬要强自是酒徒。 她的几年时光,在无意中被他这么一个局外人目睹的清清楚楚。淌进酒水中的泪,他用杯盏盛满了一寸又一寸,直到溢了出来。他给了掌柜足够喝好几年的酒钱,每年换回的是烂醉不省人事的纠结与哭诉,她的痛,只能被她装在自己的心里面,不曾对着酒杯放声说过。而他,亦是如此。 “我要去见一个朋友。”萧寂还记得当时的情节,这是他回答给她的话。 可是,不料她的嘴也很尖酸刻薄。那刻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儿,惊奇的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后,说道,“你这样的榆木疙瘩也会有朋友?” “就一个。”萧寂直截了当的说道。 “那成亲的事儿呢?”她主动问道。 “嗯……”萧寂立时一个趔趄,差点儿就伏在了湿滑的地面上。他回头看了看她,又拍了拍刚才因为惊悚而不慎咳在胸前衣服上的吐沫星子,这才背着身影,疾步往前走去。 “你准备好了告知我,我来接你回家便是。” “噗……”她身旁正在喝米酒的女子,被萧寂的一句话骇的将正要喝下去的酒,嘴里的,连带碗中剩余的酒,都被一口气呛的洒了一地。 而她,这次却是被萧寂噎得双目呆滞,一瞬不瞬的盯着离去的那道背影。 身旁,喝米酒的女子,用手绢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有些好笑的道,“耸人听闻的事情还真不在少数呢。” 那次,离开时,萧寂将自己的本命之物送于了她,与她的剑璏烙印在了一起。 “等我……”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两个字…… 第十四章:缫丝花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四章:缫丝花 “剑成即见花,花开剑泣血。 弹刃幔妙影,缫丝鞘中芳。 百世铸剑痴,今时香陋庭。 花下颜盛花,浅淡冠蘼红。 痴人笑痴女,痴女掩羞纱。 我问花自来,花嗔剑中生。 青丝绕乱心,不知魂中魂。 一朝祸起时,佳人当自归。 憨儿不知情,情深月已深。 言道女儿思,岂知女儿心。 奈何天定命,终头剑中灵。 后人半剑指,他道青丝刃。” ——————————————————玄芸《缫丝花•缘起•不知情》 不知是从何时起? 不知是缘分莅临来到了这儿? 还是冬的到来,带给玉阙山的萧条,使得山神恼怒,在泠风蔓延的寒寂山岭里,绽开了胜似血梅的缫丝花。 而这对于当时整日守候在血滴玉旁的年轻人,玄淨无而言,在枯燥乏味的久等中,自然而然又多了几分喜悦之情。满目荒凉的玉阙山,胜过疮痍悲凉的战场。在失算之后的苦候里,最难熬的就是莫过于孤寂。再者少年心性的玄淨无,纵然有常人无所能及的耐信,但还是免不了要经受年龄带给他的诱惑,贪玩儿和乐趣,终归是年轻人不可挑剔,也是不可更改的本性,潜藏在身骨的最里面,时不时蹦跶出来,诱导着玄淨无晃荡遍了整座玉阙山。 终于有一日,玄淨无在闲散的欣赏完冬天带给玉阙山的美景后,再回到蕴养血滴玉的温泉旁,不由自主的抱着脑瓜子,躺在岩块上装腔作势的望着玉阙山上空的半阙月牙,满怀感慨的吟了一句不是诗,却胜过诗词千万倍押韵感的话。 “不知诗人愁,空景难成篇。 不言词人殇,空境置空镜。 千古落诗词,疾笔画孤影。” 当时,在玄淨无苦闷难寝的出口成章后,还把抱着绒毛毛的爪子,蜷窝在玄淨无脚侧的那只兔子,本来是想着要在玄淨无吟完诗之后,先拍上几拍不是手掌,却美过纤纤玉手的小爪子,以作鼓励。但哪知玄淨无看样貌,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心自想应该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渊博才子。 可怎知,玄淨无的才华,竟然在小兔子的眼里实在是落了俗套,又俗的不行让兔子瞧不上眼,简直就是半钱不值的几个字,也还感叹了半天,才感叹完。 兔子不免在旁哼哧哼哧了鼻孔,满眼鄙视的瞅着玄淨无,鼻孔出气,亦是不满之情大过所有,再而很不悦的瞪了玄淨无一眼。 ‘臭酸士,难登大雅之堂!’ ‘哦不!’兔子又深深的蔑视了一眼玄淨无,绝情而又毫不做作的暗自腹诽了一大遍。‘是穷酸士,穷到没有‘腹有诗书’,而且‘气又最不自华’的大穷酸士。’ 当然,那时的玄淨无还正沉浸在自己认为很完美的诗意里,得意忘形,自然就没有发现兔子对他的那种口里不厌,心中讥笑的表情。 不过,顾影自怜是所有人的天性。 只不过玄淨无把这种天性体现的太过淋漓尽致了一些而已。 所以对于当时的情景来说,玄淨无是没有错的。而错的,只有兔子对于玄淨无的腹诽,没有被玄淨无看得到,这是小兔子认为最不应该的事情,是最错误,最荒诞的巧合。 兔子嘛,就很不高兴了。两只眼睛睁了个大又圆,义愤填膺,悲悯而又幽怨的毒视着苍天,可怜巴巴的在胸中泛着嘀咕,“老天呀,你真的不长眼。不然,为什么就不能让这种不堪入目的傻子窥探到我的神色呢。” 这也许是兔子此生最悲怆,最感天动地的长叹了。 可惜了,老天还是没有为了不比玄淨无啥到哪里去的兔子,睁开,或者说是长一双,那怕是一只眼睛也成,可就是那么细细的眼缝儿没有见到,何况是一只眼来着,就更不可能了。 当然没有开眼了。 因为苍天从来就不长眼。 正所谓‘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但最重要的还是‘大道无情’了。能运行日月,焉呼情字。 此事已毕,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可就是这漫漫长夜甚是难熬,但还是在大家伙与小家伙的那种不甘心的眼神中,大眼瞪着小眼,目目相觑的较量下,强自撑到了天明。 玄淨无在兔子的带领下,找了点儿东西,匆匆果腹了后,又开始了他新的一天的安排,那就是所谓的踏遍山河。 可他终究踏得只是玉阙山。 兔子斜着眼,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先天傻性埋胎的玄淨无,无奈的只好在心里叹了叹‘根深蒂固’四个字后,就用它那稚嫩的不能再稚嫩的小牙齿,咬着玄淨无的衣襟拽了拽,示意跟着它走,一准没错。 玄淨无也不知其何意,但他知道兔子虽生而为妖,本性却是不坏,时而调皮跳脱了些,心底还是很善良的。或许这跟它天生是兔子的性情,柔弱是一回事情,但最重要的应该是它本来食素的缘故,再者还跟它的生存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毕竟在它一起生活的都是些生性都是比较善良的妖物。 玄淨无也就没有任何想法的跟着这只小兔子,奔着它的后影,一路来到了玉阙山的北面,到了最深处,最极北面的山坳里。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簇有一簇的单瓣缫丝花。 花似桃红,又似血梅,也似蔷薇,粉红色而又充斥着生机勃勃的生命感,在这时不像是寒冬腊月里的玉阙山,既荒凉又萧条。 然而在这里,自豪感觉不到寒冬的枯萎之感。 玄淨无扫了眼铺满山坳的缫丝花,与冬天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已经扑面而来,整个山坳中都是缫丝花淡淡聚集起来的香气,再而转至馥郁浓重的香味儿。 此时,一望无际的山坳,因为缫丝花铺天盖地的绽放,一马平川的都是夏日的味道,腊月的年味儿。 玄淨无看了看兔子,手指搓了搓鬓角,片刻问道,“这里以前有没有缫丝花?” 兔子闻言,会意似的朝玄淨无点了点头。 “往年夏季时候,缫丝花开的有没有今日这般硕艳?”玄淨无的挨着缫丝花缓步走过,手臂攘过肥大嫣红的花瓣,边走边问着。 “没有……”兔子爱搭不理的回答道。 玄淨无摸了摸鬓角的发丝,额首而言,“莫不是青丝降世了。” “据闻青丝出世之际,便是这么一番景象。”玄淨无瞅着眨巴着眼睛的兔子,瞧着摇头晃脑,似懂非懂的小兔子,一边儿踱步一边儿说着,“据后世江湖传闻,青丝每逢大是大非必定现身江湖,然而它的每次出现,都有着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动静,就似今日这般。” 旁边,小兔子听着玄淨无的话,仍旧耷拉一对漂亮而又可爱的耳朵,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不过,虽是这般,但小兔子还是在心里不服,也不忘的嘟囔几句,想着‘你说的这些话我还是听不懂,合着不就是说了一大堆废话吗’。 ———— 玉阙山。 玄淨无在无形中渐渐加快了步伐,在萧寂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然的走在了他的前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之举,此刻的玄淨无边走边想着那日在小兔子的带领下,去到的那处山坳,开满了望不到尽头的缫丝花,红的像女儿家的脸颊,漂亮,却又有着无形的压力。 这是神兵利器现世时,才会弥漫在周围的威压。 然而,此时的萧寂并不知道,玄淨无看似平稳的脚步,实则是在带着他去向的地方,并不是蕴养血滴玉的温泉,而是玉阙山后山的山坳。 前面,玄淨无撩了一下前襟,头也不回的对萧寂说道,“你知道青丝的传说吗?” “什么?”萧寂抬头,诧异的问道,“什么青丝?没听说过这个人?” 玄淨无不觉哑然失笑,“剑成即见花,花开剑泣血。” “你可有耳闻?”玄淨无接着问道。 萧寂站定,想了想说道,“你说的莫非就是‘后人半剑指,他道青丝刃’的青丝剑。” “对头喽。”玄淨无抬手,折下半截树枝,满意的回答道,“我就知道,这世间能入你萧寂眼睛的神兵利器不多,但若是被你记在心里面的,都是独一无二,神鬼莫测的绝世神器。” 萧寂侧目,盯着玄淨无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态,嗤之以鼻,“你这带的路,好像并不是去往那个地方的路吧?” “嘿嘿……”玄淨无吊而啷铛的笑着,也不吭声。 “难道你的意思是,玉阙山上有可能存在着青丝剑。”萧寂盯着玄淨无的后背问道。 前头,玄淨无挥挥手,说道,“不是。” “我的猜测,有可能是玉阙山上多了一些人。”玄淨无转身,看着萧寂的脸,正正经经的说道,“若是青丝剑,和它的主人一起来到玉阙山,该当如何。”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萧寂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玄淨无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话很无奈。回身,玄淨无继续带着萧寂往山上走,“当世最神秘的几件神器,你可对其有所了解?” 玄淨无的身后,萧寂答非所问的说道,“这次上山之前,我见过了血香剑的传人,还有祭魔箭,琉璃剑。” “不过,除此之外,我还见到了一柄足以上的兵器谱前十五的兵器。然而这柄兵器此前没有听闻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以血香剑传人的实力与本事,手执墨花水纹剑,足以掀起江湖的另一股潮浪。” “只要她愿意,墨花水纹剑就会和那个年代的琉璃剑一样,成为神一般的传说。”萧寂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出人意料的是,与传闻中不相符的是,形影不离的琉璃剑和无影刃,并没有同时出现在一起。而且琉璃剑的主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或许无影刃的主人一直就在琉璃剑的身边,只是刻意隐藏了气息和身份,不让你察觉到而已,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呢?”玄淨无紧接着萧寂的话说道。 萧寂听罢,颔首而语,“有这种可能。毕竟随着安丰帝朝的举动,定然会牵扯出一些暗面的人或事。琉璃剑既已现世,那无影刃也不例外。” “但当时琉璃剑身边的男子,看身手和举动,并不像是无影刃的传人。” 玄淨无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的说道,“那就说明他在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的秘密,所以才不显山露水。” “琉璃剑和无影刃,从半世仇敌开始,就一直牵绊着对方,到得后来,传闻双双隐居世外。它们形影不离的故事,争争斗斗了生世的传说,早已经是既定的惯例了,不会有错的。” 两个人这么一前一后,前不搭后不牵的边说边走,就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那日小兔子带着玄淨无来到的山坳里。 此时,放眼望去,映入萧寂视线的都是红艳艳的花瓣儿。缫丝花桃红的花朵,在寒冬的冷风中,轻轻摇曳,像一个个身着桃红色纱衣的妙龄女子,漫舞在花海中,随风而动。花蕊伴着花瓣枝叶的撩拨,散发出迷人的清香味,扑鼻而来。 萧寂皱了皱眉头,随手勾过一枝身侧的缫丝花,细细的打量着。 娇艳欲滴的缫丝花瓣,肥硕而生嫩的花蕊,此时仿佛在向萧寂生命最终的奥义。 ‘寒冬,未必就是生命的冬眠期。’ 倏忽间,萧寂的心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萧寂转头,看向了不远处正在贴着缫丝花,嗅着香气的玄淨无,心神恍惚中,他想起了关于青丝剑的故事。 那是一段足以凄美整个天地的传说,纵然到了现今,人们已经不再相信神魔仙鬼,妖兽灵物的奇言怪谈,但还在能够触及世人最隐秘的心灵时,或是某个不经意间的情节,画面;亦或是听市井小巷里的闲言碎语时,突然有人被某人说道痛楚时。而这痛,是情到深处的痛。人们还是回想起那些亘古,却又不被时间磨灭的传奇。 就像是此刻,盯着缫丝花良久的萧寂,不经意想起了关于青丝剑的传奇故事,凄美,哀怨,不会善解人意的苍天,等等的这些,都是人心灵最深邃处的脆弱,而这个脆弱,并不一定就是要人潸然泪下,痛哭流涕。或许,在像萧寂这样的高手,只要在心神上稍稍有一丝,有一毫的滞呆,就有可能错失扑捉危险的机会。 这是江湖人的惯性,也是江湖人的暗面。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人会强大到什么程度,也不管男人有多么坚强,坚韧,都错不开侠骨柔情和铁血柔情带来的负面影响。因为,这是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的本性,谁都逃不脱,也逃不掉。 只要有生命,就会一直成为七情六欲的傀儡。 这是千古不变的世事…… 此刻,萧寂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翻覆着青丝剑的传说。 它的美好,是凄厉的开始。而凄厉,又是劫难的兆头。 萧寂抬起头,望着一步一步走到缫丝花的尽头,另一端的玄淨无,像是有话要对他说,可最终萧寂还是选择了没有开口。 缓了缓神儿,萧寂低头,再次凝视着面前的缫丝花的花朵,一瓣一瓣,一毫一毫,他想尽最大的努力,看清能够盛放在寒冬中的缫丝花,究竟为何可以不畏凛冽的寒意,可以与腊梅相提并论,并一较高下。 萧寂不明白的是,梅本性是在寒冬盛开,可缫丝花真正绽放的季节,是有夏天。然而奇怪的是现在已入深冬。 ‘难道?’萧寂顿然间疑惑百生。‘古有养剑的传说…难道缫丝花是用来养剑的不成?’ ‘不对……’萧寂心头忽然闪过一丝灵光。 片刻,萧寂似是喃喃自语,“人养剑,剑养花。” “难道那段传说是真的?”萧寂不觉间,安安咂舌,“真的会有和血香剑媲美的神兵。血香是以怨养剑,而青丝则是以爱养剑。这一爱一怨,终头来还不是怨念执念相生相替么。” 萧寂微微笑着,此时更像是在嘲笑血香剑和青丝剑的主人。 因为有情,便有了破绽,而若是情到深处,便不会是破绽,它将是世间最强大的兵器,甚至堪绝神技。 但终归是动了情,免不了心神动荡。破绽,还是会有的。 此刻,玄淨无已经开始折转而回,再一次擦攘着红艳娇嫩的花瓣往回走时,不禁多了一份感慨。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玄淨无感叹着他自己,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目睹着奇绝寰宇的幻境。他抬起起头,看了看视线中的萧寂,只见萧寂也如同他一般,沉浸在这旷世千古的美景里,还没有出来。 玄淨无笑笑,心想难得有让萧寂沉迷其中的东西。或许这世界上,除了武学神技,这是萧寂第一次真正用心沉浸在某样东西里面,世间最长的一次了吧。 玄淨无的视线慢慢拉回,侧眼扫了一下缫丝花开满的整条山坳。 突然…… “小心……”急促的呼喊声。 寒光乍现,凛然肃杀的气氛,忽然间凝固了山坳中的一切,包括时间。 玄淨无的声音此时在这山坳中,突如其来,而又清晰响亮。 然而,透彻山坳的嘶吼声,依旧没有将沉浸在缫丝花香中的萧寂唤醒。玄淨无眼见着缫丝花深处的那一柄剑,在几个瞬息后就会触及到萧寂的咽喉时。玄淨无来不及多想,也容不得他多想。袖起,双手裹足了元力,巧技之下,从左臂袖中飞出了几枚暗器,不容分说的袭向了萧寂的两条大腿。而他的右手,则是在半旋后,从地面卷起许多碎石土砾,挥起手臂打向了山坳的另一侧。 此时,玄淨无的攻击下,所过之处,所有的缫丝花像是受到了飓风的侵袭,花瓣离枝飘起,漫天飞舞的缫丝花的花瓣,恰似天女散花一般,美不胜收,言之不及。 只是,在此等妙景芬芳的境地,玄淨无却没有任何心思瞄一眼身边的佳境。 玄淨无其实心里面并没有底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上山之前与萧寂谈及青丝剑的时候,还以为青丝剑的主人,不会这么快,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玉阙山。毕竟在玉阙山上,值得江湖高手全力而为的东西并不多。玄淨无那时在想,兴许只有血滴玉真正成熟之时,才是杀机顿起的时候,可那里想得到,暗藏在树影枝条后面的绝杀之器,竟然会这么早的显现在他和萧寂的眼前。 这,有些违反常性的杀手,才是最棘手的对手。 玄淨无紧握着拳头,眯着眼,恨自己没有萧寂的实力强大,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连放手一搏都要看运气是否眷顾自己。玄淨无静静的感受着飞向两边的暗器和石砾,此刻他真的后怕,后怕萧寂在缫丝花后面的那人一击即中后,会不会就此成为废人。 ‘萧家不能没有萧寂。’ ‘萧寂是萧家唯一的血脉。’ ‘既然已经是兄弟,为此拿命角逐,为他背水一战,我玄淨无也是铮铮铁骨的七尺男儿,不负天,不畏地,不悔人……’ 玄淨无霍然抬头,傲气凛然的看向了那一柄距离萧寂不足一丈的剑刃。他拔腿,脚掌坚实而有力的跺在地面上,纵身跃起。 “我玄淨无岂有惧之……” 愤怒与不服的声音,是在无能为力时的最佳体现。响彻九霄的不甘,是义无反顾时最倔犟的本性。 玄淨无在拔地而起,纵身向前一跃之际,就已经考虑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意料之外的生死,或者是九死一生。 渺茫,纵然有半丝的希望,都可以成为蚍蜉撼树,救命稻草一般的生机。 玄淨无的身体僵持在萧寂的身侧,他的右手已经被刺出缫丝花后面的剑刃镂骨穿肉而过,但他还是不觉得疼。意料之外带来的喜悦,让他情不自禁的咧嘴而笑。 “青丝剑,并没有那么恐惧嘛。”玄淨无嘲笑着手执青丝剑的女子,淡淡的说道,“只不过是境界比我高了许多而已。” 玄淨无的面前,女子不屑的讽刺道,“你也不赖,区区虚无境中境的实力,能到的了我自然境后境的一剑,你的意志是被你身边的人激发出来的吧。” 说着,女子的剑又向前挺进了半寸,“你只是挡下了我的半剑,一剑,还没有用完呢。” “是么?”玄淨无此刻才感受到了同处。右手被剑穿过的地方,血肉逐渐变得干枯,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掉落在地上,尽数被青丝剑吸食干净。玄淨无强忍着疼痛,挤出放荡不羁的笑脸,说道,“一剑用不完,说明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也说明你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嗯?” 玄淨无在女子惊异的眼神中,右手迅速从剑刃上抽了出来。同时,他还不忘对女子挤眉弄眼,像是在说‘你输了’似的。 此时,玄淨无的身后,就在玄淨无抽手,并且快捷的后退到萧寂的左侧后,他的身前,一道凌厉狠辣的元力化形成的剑刃,离地滑向了近在咫尺的女子。 “你认为同为自然境后境的人,有几成把握可以直截了当的将我杀了?” 萧寂侧目,质问的声音犹似天神临世。 侧面,女子侧身躲过萧寂的一击后,听得他的声音,心中瞬间咯噔了一下。不过,她还是立时强自镇定了下来。 女子缓缓的开口,“你发现了?” “发现的不多,但足以全身而退。”萧寂淡然的说道。 似是而非的对话,剑拔弩张的紧张,就像是一触即发的战场,瞬息之中都能听到生死相争时的呼吸和心跳声。 “你猜对了,我纳天地灵力,不仅孕育着自身的元力,以及修为,而且还用这灵力和元力,还育养这缫丝花,这是对第一代青丝剑剑主的尊重,更是对青丝剑的尊重。” 女子不置可否的说道。 “疯子……”玄淨无怒道。 一旁,萧寂闻言,缓缓的摇摇头,“它们,也在养着你,不是么?” 女子轻抚着身边的缫丝花的花瓣,看了看散落一地的花瓣,有如仙境的山坳,丝毫不像是大打出手时有的肃杀感。 “你不会想错了?” 女子侧头,挑眉问道。 “会错吗?” 萧寂斥问道。 第十五章:尘缘事(一)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五章:尘缘事(一) 不知从何时起… 不知因何缘故… 不知那人口谈… 但当人们知道时,世间便有了‘情’之一字。 而今,距离遥远的传说时代,人们依旧还能津津乐道的谈及一些流传在世俗中的爱恨情仇,恩怨难了的故事。 或许是人的心性中就被上天写定这等命运,也或许是生性不改,以往如今。故事,依旧是这个世界中,人们少不了的口粮。它是填充腹胃的饥饿之源,更是灵魂搭替在精神上的宿主。没有它,人们就仿佛少了载体,乃至比饥饿更加寝食难安,更加不可容忍。这是寂寞带给这群生灵的孤零零,是神赋予大道的恩赐,苍天都不可抗拒的永恒。 冷漠,无情。 戏弄,讽媚。 卑微,狂妄。 所有的弱点追加在了苍生的身上,人就不免变得无法自拔。这般,纵使食可果腹,依然还感觉饥肠辘辘。 然而,关于故事。在现今的安丰帝朝,最让人谈之色变的是七情。 色变,其实并不是它原本带给所有人的恐惧。更恰当的说,应该是发生在故事中的情景,或委婉,或悲凉,或心痛。以至难以让这个本就是噬情而生的天地,甚至是人,都为之不甘。而不甘,就会无望。无望,就会心有余悸,可又难以自拔。 这,就是情…… 而所谓七情,亦指七情剑的传说,以及它的凄凉辗转的爱。不得,是爱;不悔,是爱;不放,也是爱。然而,世间的痴子毕竟是少数,大多能够流传千世万代,感人涕零的故事,都会选择放手,又不放手,得而不得的凄美作为。 这是爱,不同于痴人的爱…… 也是可以流芳百世,口耳相传的故事。 至今,也就是现在的天下间,流传最广,最让人熟悉的故事,就是七情了,亦是七剑的传说,都是与情未了的事情。 毕竟,人都是情感的蜕变。 而在这七情中,或者说是七剑的故事中,排在最前的就属血香剑,其次是三穗剑,和忘剑,曈瞑剑,桐茗剑,青丝剑,舒脩剑。 七剑中,最神秘的当属血香剑,和忘剑,桐茗剑,青丝剑,以及舒脩剑。最仁善的剑,是三穗剑,曈瞑剑,桐茗剑。而杀戮最重,染血最多的剑,第一柄是血香剑,从上古一直杀至现今,余威不减,情也未了;第二柄是青丝剑,当年有人手持青丝剑,半剑之下,杀尽了六十五人,至此威名远播四海八荒,就连血香剑的光芒,都险些被其压了下去;第三柄是舒脩剑,从东海挑战江湖侠士,直指西域蛮荒之地,无人能出其左右,但凡与其过招试武之人,都难逃筋脉寸断,终身所修习的武学功法尽数毁于一旦,后生皆是凄惨,甚是可怜。 而今,在玉阙山后山的山坳中。 萧寂和玄淨无面前的人和剑。就是这柄杀气不输于血香剑,神秘至极的青丝剑,以及它现在的主人。 而此刻,杀气肆意的青丝剑,依旧悸动着,但没有选择出手。 一旁,玄淨无瞄了瞄相互对峙中的俩人后,伸手在怀中取了一只瓷瓶,忍着痛,在穿刺而过的手掌上,慢慢的敷着不知名的药剂。之间稍微一会儿,本来在青丝剑拔出手掌的时候,干瘪的伤口再次喷涌出深黑色的鲜血。然而,在他将怀中取出的药敷在伤口上后,血立时就止住了。 对面,手执青丝剑的女子瞥了一眼玄淨无,瞧见他用不知是什么灵药,竟然可以瞬间止住青丝剑锋,穿掌而过后留下的伤口处的血流,这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在这个江湖,乃至修士的世界中,只要是听过青丝剑的人,都知道青丝剑是位居血香剑之后,最极端恐怖,残忍的神兵利器。对于这样一柄有着声望的剑来说,嗜杀并不是最为可怕的地方,而最让人心惊胆寒的则是不死等死的痛苦,在生与亡之间踟躇不定,慢慢忍受着青丝剑独有的残余杀气,渐渐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煎熬,直到青丝剑的余威,将被伤者的血肉吞噬殆尽,剩下一张干枯褶皱的皮囊,才算是真正的解脱,那才是死神最终审判的结果,证明地狱已经能够容忍,并接纳这个苦命的亡魂,让他回归应往的地方。 青丝剑的最终奥义,就像是情爱。爱不到终头,誓不罢休;而到了最终,要么矢志不渝,至死不悔。 这也许就是青丝剑的剑主,为什么会在心意之人降世时,以及被心意之人一见钟情时,邂逅一般的打造出名动天地的神剑呢? 青丝剑的剑气,跟它的名字十分贴切。所谓青丝三千,便是不清不结,不楚不晓,缠绕难断。它的剑气,纵然会在对手的身上残留半丝半毫,也会逐步吃尽对手身上的最后一丝灵气,方可而至,剑气随之消散。或者,就像是玄淨无,拥有不世出的灵丹妙药,且是世间独一无二,药效奇绝的神药,才可将青丝剑的残余剑气化解,负责很难摆脱青丝绕人魂的困境。 “果然不愧是上古秘宗世家的血脉,拥有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世珍宝。”女子竭尽所能的握住沾血而焦躁不安青丝剑,尽量不使其脱离她的掌控。她余光里不屑的瞄了瞄萧寂,语气淡而无味的说道,“青丝剑所伤者不计其数,可能够痊愈而不死的人,今天是头一回遇到。” 对面,萧寂闻言,笑道,“那阁下今后还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例。” 女子蓦然惊奇,却又不露痕迹的凝视着青丝剑的剑刃,血划过剑脊剑腹的线条,此时就像是女红似的,勾勒出美丽而又惊心动魄的丹砂画儿,再而印在了剑刃上,仿佛泣诉着灵魂不归的悲鸣声。恐惧,也很迷人,血腥,依然妖娆。 “那萧公子的意思是,以后还会阻挡青丝的道了?” 萧寂听着对面女子的口气,微微侧目。他能感觉到,青丝剑的杀气,在它主人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突然间又猛增的几分。 这是愤怒促使对面的女子体内的元力有了波动,不觉间加重了青丝剑的杀伐之气。 萧寂扭头,望着山坳里的缫丝花。 心情的起伏不定,既是破绽,但也很危险。 这对于他与她而言,都有可能触一发而动全身,轻则两败俱伤,重则性命堪忧。 萧寂非常明白。作为萧氏的后人,不仅要能够撑的起其门楣,也要有九死而一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魄与决心。 一会儿,他将视线移到了女子手握着的青丝剑上,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就要看青丝剑给不给萧某人薄面了,或是知不知趣儿了。” “那还是要看世人给不给青丝剑的活路了。”女子直言不讳的道。“就像是他的铸造者,是天不开眼,所以才会枉造杀业。” 萧寂不暇多想,“可那也不是多数。” “可那也是故事。”女子也争锋相对的说道,“有故事,就要有更加符合故事的情节和点缀,比如两厢情愿,比如事与愿违,比如恩怨难却,比如千秋霸业,再比如血海杀戮……” 女子话说到最后,突然握剑的手猛然一紧,瞬时提剑直指萧寂的眉心,寒厉而不耐烦的喝道,“你看到过世态炎凉的本性么?” “还是你早已成魔,不懂什么叫作世故?” 忿忿不平的气息,不仅促使着女子的胸脯随着心跳而跌宕起伏,还无意中催动了她体内的元力,霎那间尽数迸发出来,尽数注入到了手中的青丝剑中。 面前,萧寂立身在毫厘只许的青丝剑锋的剑气中,纹丝不动的注视着和缫丝花艳丽芳华似的剑刃,以及不可藐视的威力,与光彩夺目,绚烂绝色的光华。 这一刻,萧寂竟然出奇般的选择了沉默。 这一刻,站在萧寂身后的玄淨无张大了嘴巴,就是说不出半个字。 这一刻,似乎青丝剑感受到了真切的情意,光华迸射之际,粉红色的剑气,携卷着不可一世的杀气,震慑住了山坳中的一切事物。 包括手握青丝剑的女子…… 此刻,青丝剑在女子的手中,光华流转,映入眼帘的是苦情和悲愤的情景。 这一时间,仿佛是青丝剑开始记起往事的失忆人,想要重新回忆那一份破碎不齐,久违的时间拓片。 此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眼睛没有了瞳光,身体木讷僵钝,一瞬不瞬的盯着青丝剑臻放出得光华,看着元力淌过剑身时闪现出的画面。手执青丝剑的女子,还有萧寂和玄淨无,都选择了默不作声。 这是天性泯灭后,能够有的体谅与感同身受。 光华四溢,注入其内的是男与女至死不渝的爱,与不得善终时的厉怨诅咒声。 天道不公…… 事与愿违…… 人性多贪…… 都像是镜像中的人,突然间变成厉鬼,拼命的嘶鸣着诸多的苦处,诸般寒心凄惨的往事。 玄淨无怔怔然,许久不语。 萧寂无力的眺望着对面女子的一双眼瞳。 此刻,萧寂惊异的发现,女子的瞳孔深处,竟然慢慢的多出了一丝细若蛛网的黑线,可视而视不见,深邃而不晦涩,似乎在那眼中的细丝般的线条,毫厘之间的长度,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威力,暗示着萧寂,这天地间并不是所有的造化,都要秉承苍穹地藏而得来,还有其他的途径。 就像现在,青丝剑的主人,用现世的德,去衔接往世的记忆,更甚至是心与心不阻碍的交流,或者更上上的机运,是神与神之间的谈吐。 生者悲,而亡者醒的情景。 这都是缘分。 而这种缘分,都可给予有缘人强大的力量,足以改变大命运,大造化,大手段,大神通,大格局的力量。 此时出现在了握有青丝剑的女子身上。 萧寂看清了。 玄淨无,此时也看清了。 …… 夜已漆黑—— 玉阙山再次进入了安静。 静谧的夜,衬托中天的月,显得是那么的相得益彰。 玄淨无和萧寂遥望着这浩瀚无垠的天地,顿时也多了几分疲惫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行了多少月夜胧星的脚程。 不知道缘分促使的相遇,会是那般结果,对的还是错的。 莫名由来的心绪,纵使刚如炙阳的男子,在摆脱重重杀机,死象还生的鬼畜绝厉的境地后,当真的放下所有戒备,在无所事事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任由心魔侵蚀。 因为所有人都有故事,只是不愿意被泪水洗刷掉仅有的伪装,而变得不再坚强而已。 萧寂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躺在大石头上闭目养神的玄淨无。 ‘他还是那么慵懒散漫。’这是萧寂此刻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事不关己的姿态,仿佛天生就是他的宿命。哪怕这个宿命会把玄淨无带入万劫不复的境遇,他依旧我行我素,不知所谓。 萧寂静静的回头,不再注意躺在大石头上的玄淨无。他想摆脱接踵而来的回忆,然而此时并非那么如愿以偿。越是不想,越是涌入脑子的东西更加多了。 这种思绪,就像是翻腾不绝的江海,怎么也不能拒之门外。 萧寂想起江南乐府的那个女子。在来到玉阙山的时候,虽不至于大打出手,但还是让萧寂不能够理解的是,她为何会和自己恰巧不巧的相遇在那里。是另有它由,还是天意难却。 还有—— 碧水河畔,夜里的酒杯尚满,而那个人却一直叫嚷着。 ‘酒已空,归它地。’ ‘人未尽,向天樽。’ ‘莫暇鬼,溯成雨。’ 萧寂不懂那些话的涵义,但他知晓她的苦处。那些言不由衷里的口是心非,都不过是将一切身不由己的罪孽,用最无耻,最泼皮无赖的嘴脸,宣泄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他不知什么是情根慧根,但那人就在那夜,霎那间打碎了他心如磐石的信念。 玄淨无睁开眼睛,看见了冥思遐想的萧寂,不由得愣了愣,随即又摇了摇头。 “你想事情了?”玄淨无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让沉浸在深如幽狱般的思绪中的萧寂醒了过来。 “有点儿。”回答是如此的中肯,萧寂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对玄淨无这么的口无遮拦。如果换做是以往,萧寂可能会说‘你想多了,’或是‘没有,’或是‘你很闲。’ “别忘了,她还没有走。”玄淨无侧目说道。 萧寂闻言,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有你在,她不可能会靠的太近。” 玄淨无不可否认的道,“名器在手,择主岂是平平之辈。” “是啊,最近遇到的事情太过于多了,就在这来到玉阙山,不仅青丝剑都现于世了,还有隐世千年的江南乐府也躁动起来了,甚至就连沉寂已久,江湖都快要忘却的那些强手也相继出世,真的难以想象。”萧寂感慨道,“世道沉浮,欲要择主而奉了。” “不知这次会乱成什么样。”玄淨无望着天际的月,嘲讽般的说道。 萧寂蓦然。他知道玄淨无说的话有道理,但他仍然又疑问在心头,却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有些话,说的多了,反倒显得多余。 适得其反的道理,最适合于像他和玄淨无这样的关系。 只是,让萧寂出乎意料的是,玄淨无明知这道理,但还是道破了那层隔膜。 “时间就是一盘大棋,天地亦在这盘棋中。然而,所有人都想着要做执棋人,与这天地做这最后的较量,尽其所能的主宰这茫茫无际的苍生。”玄淨无顿了顿,像是有些倦意,欲要枕臂而眠。他眯上眼睛,叹息道,“想要振臂一呼,辖天地众生为己而用。可这其中的难度,是何样的艰辛。然偏偏就有这样一众人,倾尽毕生之力,纵使所有准备都会付诸东流,也要毅然决然的和生灵斗,完了又和人都,和魔鬼斗,和神祗斗,最后还要和天地斗。” “斗来斗去,兜来兜去,也不觉着累么?”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是虚妄呢?”玄淨无似是说梦话的道出了最后两句话,接着就呼吸均匀的睡过去了。 玄淨无是真的睡着了。 旁边,萧寂听着玄淨无说的话,有些许出神,直到萧寂听见玄淨无睡着时的呼吸声,才从他的最后两句话里回过了神。 萧寂凝视着玄淨无侧躺的背影,他缓缓的拉回视线,回过头,闭上眼睛,耳朵里尽是这玉阙山上萧索的冷风。 萧寂长须一口气,他感觉不到冷,反而更觉着很舒服,很畅快,就像是在听天地造化时,所遗留下来的最美妙的音律乐曲。 久久,忘我陶醉在这山野自然中,萧寂霎时感觉到,美好也会有不约而来的时候,在这静旎,空荡的山林中,他仿佛看到了不同的景色。 他猛然睁眼,突然明白了什么。 萧寂扭头,再次看向熟睡的玄淨无时,映入眼际的则是一直小兔子,正舒坦的趴在玄淨无的腰间,鼓着圆溜溜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自己。 “你……”萧寂不禁哑然吃惊。 那双眼睛是在看大傻子时才会有的神色。 萧寂心头恻然,不免失语道,“你和他很熟?” 小兔子听罢,两只眼睛朝天瞪,像是在说‘你莫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萧寂瞧的它那样的形态举止,会心的笑笑,然后回头看着地面,片刻后又说道,“你与其他生灵与众不同,现在又遇上了他,是你真正的福缘,记得珍惜就好。” 只是,萧寂没有看见的是,他还没有说后面的那句话时,那只趴在玄淨无腰间上的小兔子,早已耷拉着毛茸茸的耳朵,吧唧着嘴睡着了。 而且还睡得很香…… 第十五章:尘缘事(二)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五章:尘缘事(二) 夜已深。 人亦如梦,缥幻间便是虚浮,难有真假。 抬头,还是昨晚的月。而人,却一直在变。夜夜酣枕入眠,但仍然不会死睡的太深。然而,今晚出奇的是,玄淨无睡的很深,深到小兔子不论怎么在他的怀中怎么闹腾,他都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萧寂深知,像他们这种积年累月游走在江湖和修行者,红尘与世外之间的人而言。醒着,时刻警惕着身边的事物,方为上上之策。再者,像玄淨无和他自己,这种背负家族荣耀和使命的人,他至今没有见过那个人,会如此时一般放松警戒心。 萧寂看了许久,躺在大石头上的玄淨无睡得很轻松,但他还是不放心的说道,“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莫要松懈。” 话音落下,萧寂打算起身时,玄淨无迷迷糊糊的朝着萧寂摆摆手,散漫的说道,“去吧去吧。” “你没有睡死过去。”萧寂不解的道。 刚才,明明他已经探知过了,玄淨无睡得很沉。然而此刻,他的话才刚刚说完,玄淨无就能接上话,这是怎么回事?想想都觉着有些难以置信。再者而言,他的境界要比玄淨无高过一大境,论修为,他怎么也会比玄淨无强上很多。别说是探知他睡没睡着,就是探知他的动机身法,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是,今晚? “别疑神疑鬼了,刚才是真睡着了,只是小兔子看你要离开的样子,所以咬了我一嘴,提醒我而已。”玄淨无撇着脑袋,鄙视的看着萧寂,说道,“你这样时时绷着精神,迟早会瘫倒的。” “嗯。”萧寂不可否认的道,“死在别人的手中,我很难接受。” “那我呢?”玄淨无笑眯眯的说道。 “荣幸之至。”萧寂也噙着笑答道。 起身,萧寂弹弹身上的尘屑,转身向远处走去,头也不回。 “自己小心着点。”淡淡的声音随风而来。 玄淨无闭着眼睛,感受着冷风吹过身体时带来的不适,以及和冷风相差无几的那句话,但他还是会心一笑,大声说道,“有你在,玉阙山会很安全。” 声音飘荡在玉阙山,随着山风来来回回的绕了好几圈后才消失,也不知道萧寂听到了没有。 玄淨无重新合上眼,继续之前没有睡醒的觉。 “别再咬我了,负责给你扔怪兽嘴里去。”玄淨无睡之前,也不忘在小兔子的脊骨上拍了两下,以作警告。 玄淨无的怀中,小兔子自然不会高兴,‘哼哧哼哧’的吧唧了嘴,表示玄淨无不领情外,再没有其他办法抱怨这个可恶而又自大的伙计,它就只能往玄淨无的怀里钻进去,钻的深点,找了块厚实暖和的地方趴下了。 玄淨无也很体恤小兔子,用手给小兔子留出了呼吸用的小缝,又给它把身上的衣襟叠了几叠,给盖在了小兔子趴着的身体上。 …… 烈风嘶嘶,阴冷的寒风吹遍了玉阙山。 干支枯叶,在这样的季候中,像是依旧没有熄灭生命的火花,风吹过,还在顽强的簌簌作响。 是悲戚,也是欢乐。 来年的春夏,它们将摒弃枯叶蝶的躯壳,脱胎换骨,成为生命里最蓬勃的极点,这是它们的骄傲,也是现在的期待。 而在深处,玉阙山的一切还在等待复苏的时候。这里,却成为玉阙山最奇迹的地方。月光下,满目所过,都是妖娆绰约的缫丝花。风虽阴寒,但能够嗅得见这馥郁芬芳的香气,还是很温暖的。 萧寂来到山坳的边沿,凝视着红艳婆娑的花林。 “你来做什么?”女子提着剑,从花林里走了出来。 萧寂闻言,说道,“就想请教古孙邈荍姑娘。自古而来,七情剑从来都是一起出现在世间,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其他几柄神兵的下落?” 古孙邈荍盯着萧寂,缓缓说道,“萧寂还怕七情剑么?” “古来今往,圣德神魔,皆有所惧之物之人,何况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萧寂漠然,向着花林走去,“况且,你若告诉我七情剑的下落,我会告知于你青丝剑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如何?”萧寂问道。 “青丝剑,秘密?”古孙邈荍挑眉说道。 萧寂笑笑,说道,“对,青丝剑传人从不知道的秘辛,而我恰巧有。” 古孙邈荍听罢,不为所动,“我知道,青丝嗜主,已是由来已久的事情,想要在我这代改变青丝剑的所有弊端,我未必就有这个本事。” “况且。”古孙邈荍顿了顿,将手里的青丝剑平放在了缫丝花的树杈上,拍了拍手,继续说道,“你说,人呢,就是不知足,有了好处,却发现坏处多于益处,想要做更多的事去弥补已经发生的过错,都认为还来得及。然而,只不过是亡羊补牢,徒增烦恼罢了。” 萧寂转过身,静静的听着古孙邈荍的话。 “萧寂,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古孙邈荍扫了眼萧寂的背影,不知所谓的笑了笑,“贪得无厌,还是欲海沉沦呢?” 萧寂摇摇头,伸手凌空抓去,元力倾泻,所过之处,并不见缫丝花满天飞舞。 柔和的元力,从萧寂身边开始,一直游走到花林的末端,像是和讯的风吹过缫丝花,荡起阵阵涟漪,花粉溢向空中,香气扑鼻,令人陶醉其中。 身后,站着的古孙邈荍,除了嘴角隐现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便没有了任何多于的表情。只是,在瞬息之间,她的神色又回归于平静,跟之前手执青丝剑的古孙邈荍无二。那须臾间的神情变化,不知道代表了什么。 而这,萧寂并没有看到。 古孙邈荍没有理会萧寂的所作所为,默不作声的凝视着元力携裹着的缫丝花的花瓣,慢慢飘落在了萧寂的手掌中。 萧寂捻着花瓣,静静的感受着。 “你的武学造诣当真是不凡。”古孙邈荍的这话的确不假,也是她的真心话,“天赋异禀。” 相较于年轻一辈的子弟而言,萧寂不仅有着硕厚的根基,还有数千年来萧家日积月累下来的巨大无比的财富。 而这财富,并不是金银财宝。 古孙邈荍侧目而视,躺在缫丝花树杈上的那柄剑,就已经是时间少有的绝世神兵。然而,这跟眼前的萧寂相提并论,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世人皆知天下财富居于安丰帝朝,但却不知道的是,现今天下中,真正的财富不过是宁家与萧家,玄家各有所得罢了。”古孙邈荍吸了口气,平静的说道,“宁家传承百年,靠的是运势,财富皆置与人前,多的莫过于熙世臻宝,少有的却是异世之宝。” “所以,宁家是个未知。”古孙邈荍转身,朝着山坡上走去。 而在丈许开外,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有其他目的。 古孙邈荍身不转,头不回,目不斜视。简简单单的回手,掌心的元力就溢流了出来。同样的隔空取物,同样的手法,不同的技巧,彰显出了不相符的武学神技。古孙邈荍的元力,要比之前萧寂的轻柔许多,然而抓去青丝剑的力道却比萧寂的要凌厉的多了。 元力附剑,及目不及,便已将青丝剑挽入手中。凌厉的气势,磅礴的元力波动,都稳稳当当的被古孙邈荍控制在了她自己想要的范畴里。 青丝剑迸射出的杀气,丝毫没有伤及到缫丝花,那怕是一瓣花,一片叶,都完好如初。 缫丝花旁,萧寂感觉着背后散发出的剑气,眉目微皱,但他还是忍住了,半言不吐,只字不提。 萧寂回身,直视着坐在远处的古孙邈荍,青丝剑已经放在了她的左手边。 同样,古孙邈荍也抬头看着萧寂。 四目相对,没有杀心,也没有任何多于的严肃感。好似两个陌生的江湖人,擦肩而过时好奇的盯着对方凝视了些时间。 示威,并一定要摆在明面上。 他们都知道,没有任何意义的眼神,才能缓解当下的气氛,剑拔弩张的氛围。 古孙邈荍低下了头,没有再和萧寂对峙。 “萧家和玄家。”古孙邈荍继续诉说着记忆中的事情,“玄家遗泽万年,承载百代,溯世不殆,根缔不绝。而他家才是真正霸占了天下财源的巨兽。‘择一而笼世,索三方铸脉’,这是玄家万年不灭的真正所在,纵然是在香火单薄之时,也没有见得上苍收了玄家血脉。这便足以证明,玄家才是世间巨挚,天地之神。” 古孙邈荍缓了口气,抬眼瞅了瞅若有所思的萧寂。 “萧家,崛起于千年。萧咒承载之下,神魔避之,鬼怪瑟抖。” “然而,让所有人,以及后世子孙记住萧家的,是千年前萧咒以己身之力,屠戮天下神魔。那一战,才是真正奠定了萧家在江湖和修行者间的地位。有此所致,世人皆晓萧家要比当是的朝廷更加厉害。” “就比如现在,你萧家就单单你一人,就足够宁弋沣身心俱疲了。更何况你和玄淨无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岂能不让所有人后怕。” 萧寂默然不语。 古孙邈荍起身,猛然抽出青丝剑,翻掌间将青丝剑打入土中。 剑锋没入动土,剑身在古孙邈荍的手心下铮铮作响,粉嫩的荧光愈演愈烈,青丝剑的动静也随之增加。 古孙邈荍满意的笑笑,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萧寂。 戛然间,她又在剑璏上重重往下一压,元力瞬间澎涌而出,将本就剑锋没入土中的青丝剑,又把剑身的三分插入了土中。 辉荧大曜…… 青丝剑的颤动更加激烈了。 萧寂泠然惊到,霍然转身,劲风带起衣袍,咧咧声大作。他看向了身后的缫丝花。 粉嫩的花瓣更加丰润饱满,细腻光滑,像极了刚刚出得闺阁的少女,懵懂无知,娇羞可人。 然而最神奇的是,缫丝花的花瓣渐渐变得熠熠生辉,就像是在缫丝花的花瓣上爬了上万只和缫丝花颜色相同的萤火虫。 景象一度壮观,竟然令萧寂瞠目结舌,难以言喻。 萧寂的身后,不远处的古孙邈荍瞄着花林,问道,“与你探知的是否如出一辙?” “果然,你是在养尸。”萧寂惊讶的说道。 “那么,现在不知可否能与阁下一战?”古孙邈荍轻蔑的说道。 萧寂骤然回转身体,微睁着眼,看着古孙邈荍,说道,“你想战?” 古孙邈荍点头,“一剑。” “好狂妄。”萧寂忽然之间跟变了个人似的,森森冷厉的杀气开始弥漫在花林周围。 “那我就接下古孙姑娘的这一剑。” 古孙邈荍终于握住了青丝剑的剑茎,并向后退了几步,说道,“接下了,我告诉你一柄不输七情剑的神器。” “是吗?”萧寂寒气逼人的说道,“但我更想要七情剑的讯息。” “暹㰷刃,袖剑。” “什么?” 声音很大,就表示跟惊讶。 第十五章:尘缘事(三)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五章:尘缘事(三) 玉阙山。 丑时半过。 月已斜过中天。 玄淨无睡眼惺忪的醒过来,起身扫视了一眼周围,没有看见萧寂的身影。 小兔子还在怀里呼呼大睡,翻起身的动作,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美梦。 玄淨无慢慢的将小兔子从怀中托了出来,把自己的外衣褪下,严严实实的把小兔子包裹起来,又在衣服上留出可以呼吸用的小洞。 “算你命好吧。”玄淨无咕唠道。“我的命恐怕要比你崎岖的多了。” “这次如若有缘,下山后你会找到一个不错的主人,以后好好跟着她,她定会让你过得很好。” 玄淨无无奈的撇撇嘴角,也不知道熟睡在梦里的小兔子听没听到的话,但他还是情不自禁的说了很多话。 “也不知道那货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竟然还没有回来。” 说罢,玄淨无郁闷的用手挠了挠头发。这几日守在玉阙山,日复一日的等待着血滴玉的成熟,还要时不时的提防着血滴玉被他人或者妖兽吞没掉,基本上就没有安枕无忧的时间。要么在梦里醒着,要么就是醒着做梦,要么就是偶然抽出零星半点的时间,去玉阙山周围转悠转悠,总得就是没有时间消遣紧张的心情。 而且,平静的玉阙山,因为血滴玉的事情,中途引来了流浪在玉阙山边缘的凫徯兽,事后又有青丝剑的传人古孙邈荍出现在了玉阙山后山的山坳里。种种不可抗力的迹象,都似乎将所有的巧合交汇到了令人堪忧的事情上面。 ‘血滴玉……’ 知道它存在的人不会只有他和萧寂两个人。 那么,现在整个江湖和修行者的世界里,就能肯定的事情是,此时此刻,很多人都在朝着玉阙山而来。 玄淨无深吸了口气,稍微平缓了一下心神。 ‘不知道这次在玉阙山上,会多出几座坟冢?’ ‘不知道还会不会像那年,成为第二个剑阁呢?’ 玄淨无收了心神,他不能在这件事上再拖沓了,事实上他也不敢再往更深处想象这件事情。他脚尖触地,运起元力,几个跳跃间,玄淨无抱着小兔子就消失在了林中。 月色明亮,照的玉阙山上的树木,像是披上了银装,耀耀生辉。 重叠不齐的影子,或是交错,或是独立,或是夯长,但总感觉好像多了些什么,就是说不清道不明。 壮硕的主干,粗长的枝杈,错影交集中。偶尔可以听到稀碎的枯叶声,仿佛这个山上的虫鸟不会冬眠似的,还会在这凛冬酷寒的夜晚,钻出来与平静的月夜相闹逐嘻,扰出星星点点的动响声,才会显示出玉阙山还是活的,而且在冬天也会很热闹。 玄淨无已经到了当日与小兔子它们会面的地方。然而,当他猛然间转过头的时候,他蓦然一惊,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玄淨无强自镇定。 这样的事情并非头次遇到了,处理起来就是麻烦了些,其他的也没什么必要计较,免得乱了心神,失了理智,到时候想要挽回,都将是奢望。若是严重些,甚至是生命都会搭在着玉阙山上,想想也实在是不值得。 “都出来。” 玄淨无挥袖,淡淡轻风拂过洞口,一道晦涩不明的禁制缓缓破碎掉,里面钻出了与小兔子关系很好的几只小妖兽。他盯着看了看,确认过没有一只小妖兽失踪后,才轻松的点了点头。 弯腰,佝偻着身体。玄淨无走进了洞里,环视着周围黑漆漆的环境。一直深入,越到后面就越暖和,洞内的空间也随之慢慢变大。玄淨无暗记着步数,大概在五丈外的距离,这个洞的空间逐渐变小,再往后,只能容纳的下婴儿大小的生命。 玄淨无将抱着的小兔子放在了暖和的小洞**,然后看着趴在身前的其他小妖兽,仔细的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出这个洞口,等着我回来接你们出去。” 小妖兽们一个个的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有为什么。”玄淨无沉着脸色,严肃的强调道,“兔子被我施了术,一天之后才会醒过来,而你们也一样,不管外面动静多大,都安心在洞中睡觉即可,懂不懂?” 小妖兽用迷茫的眼神看着玄淨无,就像是在看怪胎一般。 “记住了。”玄淨无不放心,再次叮嘱道,“就是饿,也要留在洞里,不准出来。” “等我回来,给你带足吃食。” 说完,他没有管小妖兽们愿不愿意,就急匆匆的朝着洞口走去。脚下元力暗流,比进洞时的速度快了很多,待到出了洞口,也才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 站在洞口,抬着头,望着挂在九穹之上的月,玄淨无沉思了很长时间。 “人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知我这突发的善心,救下你们这些妖兽,老天会不会给我好运气。”玄淨无晃了晃脑袋,心烦意乱的自言自语道。 ‘他尚不见踪影,难道所有的事情都会发生在今夜么?’ 玄淨无心头咕咙着。 随即拔地而起,身子掠向疏影横斜的月光里。 …… 夜已很深。 临近寅时的玉阙山,清风徐来,夹杂着利剑似的冰刺,但却不是在下雪。 实际上,玉阙山下雪的次数也不多,前边刚刚落完鹅毛大雪,后边就会消融殆尽,片雪不留。 然而,纵然如此温和的季候,但还是因为它是座山,所以也免不了冬梅天的凛冽天气。 风中虽无雪无霜翎,但玉阙山的冷依旧是它的杀手锏,催命符。 后山的山坳中—— 萧寂冷眼旁观的站在缫丝花林旁,此时他已经退到了花林的东面,跟之前站立的位置有了很长的距离。显然之前古孙邈荍的那一剑,把他逼得很重。 斜对面,古孙邈荍已经收了剑,气息依然平稳。但因立在山坳的上面,玉阙山的风刮着她的衣襟猎猎作响,乍然看去,倒是比之前更多了份巾帼不让须眉的铿锵之气。 “你有些疲惫。”古孙邈荍提着剑说道。 萧寂尴尬的笑笑,明了似的说道,“青丝剑果然是真正的强大。” “只是,你这样的目的,我之前竟然没有看出来,也算是我愚蠢了。”萧寂不待古孙邈荍接话,继续说道,“先前长途跋涉,从西域蛮地到这东南玉阙山,也遇到了些麻烦,但到都被我一一躲过了。甚至是江南乐府的府主,都没有碰到我丝毫。然而今夜,唯一让我不可能猜到的是,在这小小的玉阙山,我会输在你的手中。” 古孙邈荍淡然自若的将剑收回剑鞘中,“想你这样的人,本不应该输在七情剑中任何一把剑下。然而你太过于狂悖,自认为有数不胜数的武学秘笈作为资本,便将所有对手视之为蝼蚁,这就是你的软肋。” “所以我的赢,不过是你送与我的而已。”古孙邈荍边说边向花林走去。“崄巇剑出现在了安丰帝朝的边城。” 萧寂看着走入花林的古孙邈荍,问道,“是何人?” “一个让我退避三舍而不能与其交锋之人。”悠扬的声音从花林里荡出。 “名字?”萧寂又问道。 “东门余。” “是他。” 萧寂听后,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他既是惊讶不已,又很难以理解。 久久,几刻钟的时间过去了,但他还是沉思在古孙邈荍的话中。 泠风吹过,阴寒的风骤然刮得更大了,萧寂悚然清醒了过来。他抬了抬右手,手臂上忽然涌出丝丝血迹。 青丝剑不愧是神兵利器,伤人之后才会慢慢显现出伤势,确实有些可怖。然而,这对于家学渊源无比厚实的萧寂而言,虽然难办,但不过是麻烦了点儿。 萧寂抬脚向山坳外走去,边走边想着古孙邈荍说的话,就其真假,也不知是几分,但还是心里面有许多疑问。 ‘东门余?’ ‘崄巇剑?’ ‘难道又到了另一个尽头了么?’ …… 玉阙山。 东南面的密林中。 寒月高挂,在皓白的月光映在这里,看见的都是荆棘漫山的丛林,凋零了繁茂的叶子后,依旧还有最尖锐的刺,将这里扎的密密实实。 然而,眼光过处,奇怪的是这漫山遍野的荆棘从中,最里面,最中央的地方,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树的主干三人可抱,枝干伸展开来,树冠足有九丈之距。如此巨大的树木,在这玉阙山上显得格格不入。 萧寂站在山坳上面,覆眼尽是荒凉萧瑟的景象。而在这片冰山一角的地方,除了那棵足够令人敬畏的大树,和这处山坳里的绯色缫丝花,便只有寂静的风,肆虐在这个无人问津的玉阙山上。 萧寂突然有些感触,天大地大,人再怎么强横,也不过是这风尘岁月里的沧海遗粟。和这天地中的自然之象比较,很脆弱,很卑微。 萧寂回头,对着看不见人影,但依旧身处花林里的古孙邈荍大声说道,“希望下次见面,我能够领教到五百神器谱里的青丝剑的威力。” “但愿能如你所愿。”说着,古孙邈荍跃上缫丝花的枝头,足尖踩在花瓣上,双手背负,右手攥着青丝剑。此时的她,风吹过,衣裳飞舞,飒爽英姿,丝毫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沉重感。“不过……” 古孙邈荍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远处传来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何必等下次,就今夜见个分晓,也算是五百神器谱的佳话了。” 远处说的话音没有消散,萧寂和古孙邈荍就听见两道破空声迎面袭来,分别击向了他们两个人。 “祭魔箭……”萧寂惊呼道。 “神器谱五十列的祭魔箭?”古孙邈荍也同样大感诧异。 祭魔箭来势凶猛,眨眼间就已经隔空射向了他们两人。而站在花林尽头的萧寂,当然是首当其冲了。 杀箭冷羽,在寒冽的风中穿行而过,刺耳的破空声,就像是穹顶之上坠下的神戟,夺命灭魂的威压倏忽而来。 萧寂见状,虽然心下不怎么瞧得上这一击的威力,但也不敢在这般杀器前稍有松心。尤其是在首次遇到祭魔箭的时候,谁也保不准祭魔箭会不会像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厉害,所以为了保证不会出现像先前青丝剑那样的失误。萧寂不敢再自傲,还是选择了出手。 他单手朝前,手臂迅速挥出,元力尽数涌出,衣袖迎风而动,抬眼间就是一道雄厚的元力化成的屏障挡在了身前。 箭矢所过,凌厉的势头不可阻挡。 然而萧寂在挥了下衣袂后,便是负手而立,不再理会迎面而来的祭魔箭。 祭魔箭停了下来—— 被看似绵软无力,吹弹可破的屏障挡住了去势。 萧寂挡下了。 仅仅挥袖之间…… 身后,距离萧寂四五丈开外的古孙邈荍。 花林之中,花叶之上,她依然背着手,双足轻点着花蕊。 在看到映入眼帘的祭魔箭后,神色未改,不急不缓。只是这这样做法,跟萧寂相提并论,古孙邈荍就显得太过于骄傲了。 毕竟,萧寂的境界要比她大足足一个满境有余。 “挡下它……”古孙邈荍淡淡的说道。 古孙邈荍背手攥着的青丝剑,似乎可以听懂她的话,脱鞘直冲天际,瞬间即逝。在流光般的错觉中,青丝剑自空中坠下,猛然间顿在了古孙邈荍的胸前,竖剑身前。 光华溅落,青丝剑耀眼夺目。 “叮”的一声,祭魔箭和青丝剑撞到了一起。 嗡嗡声不绝于耳,青丝剑与祭魔箭相互僵持不下,颤抖着,两柄绝世神器各不相让,都欲要各进半步。然而迟迟未果。 挡下了—— 简简单单的一剑。从祭剑到格挡下祭魔箭,也不过须臾之间。 古孙邈荍静静的看了看萧寂,又望向荆棘丛林里的那棵大树。 数丈外,萧寂也心领神会的瞄了一眼古孙邈荍,若有所思的在左手手掌中,掸了掸自己的右手中指。 同样的不费吹灰之力。 同样的干净利落。 同样的简单迅捷。 但祭魔箭依旧还在与萧寂的屏障,以及古孙邈荍的青丝剑争锋相对着。 古孙邈荍和萧寂不约而同的挑眉望向远处。回收心神,他们都全神贯注的注意这一箭的射来的方向。 “看来跟传闻中的不怎么相似啊。”萧寂盯着那棵参天大树,眼神阴翳冷厉。“传闻中,当年祭魔箭的主人,仅凭一箭,就在中原腹地,把地处万里之遥的西域王宫射塌了,可谓是威震八方,灌耳之雷。” “而你,似乎欠缺些火候。”古孙邈荍也嘲论道。 “是么。”隐匿在远处大树上的人听闻到这样的话后,不依不饶的说道,“开胃而已。” “接下我这一箭,再给我说这些没理没据的话吧。” 远处的声音袅袅萦绕,还在这片空旷的地方回响。而那人拉弓时元力膨张的声音,也让身处山坳的古孙邈荍和萧寂听得清清楚楚。 担弓满张,箭在弦上,待发之势,风雷啸聚。 祭魔箭—— 这般景象才对得起它的威名。 片刻之后,玉阙山天象突变。 风声骤急,云汇星跌,暗月逐浪。天灵之气以狂风巨浪般涌动,汇集在鹤立鸡群的大树周围,荆棘折风,漫天针刺散向四面八方。 祭魔箭—— 离弦之箭,便是势不可挡的杀招。 萧寂闻声,眼神诧异间更添战意。 古孙邈荍听声,立即跃身而起,扶摇直上。 “这一箭,尘缘旧事。” 隐藏在大树上的女子扬声说道,“这一箭,器谱不再。” “五百器,三百刃,从此陌路相逢,将重写神器榜……” 第十六章:溯世客(一)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六章:溯世客(一) 其实,对于这么一个江湖而言,最孤独的不是剑,也不是江湖,而是人。 ————————————————————题记 鸠山崖—— 地处西南,十万大山之中,鄞殁峰之巅,兌江之畔。 在这里,原本是西南宓教的圣地。而在八年前,突然被中土的一支神秘组织突袭,将宓教徒众尽数绞杀。 那日,十万大山中,血海漫山,兌江暴涨,天威消退,雨水持续下了两月有余。种种迹象,更像是这惨无人道的杀戮之战,让天上的神都看不下去了,接连的雨水既是为了祭奠死去的亡灵,也是在洗涮这份罪孽。 两月后,十万大山中,天气逐渐转晴,艳阳高照。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不留痕迹,皆被淘洗的渣子都不剩。 十万大山,宓教圣地周遭,水草依然丰美,树木还是那么壮硕,所有的事物都与那日突袭前分毫未改。 宓教的教廷中,死人的尸体已经全数凭空消失。血迹残骸,破刃断物,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缺漏的东西也都一一归置妥当。 而这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是上天打了个盹,不经意间做了个小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变化。 就此,时间流转,不声不响。十万大山附近的村落猎户,不知为什么,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十万大山里发生的这起屠戮之战。 这件事情,从此沉寂在了这人烟绝迹的荒蛮深山里。 杀人的人守口如瓶,被杀者死不瞑目。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真相不为人所知。 然而,直到半年之后。供奉宓教的信徒,携带着足够宓教上上下下,所有人半年的粮食回归教廷后,才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就连那些高位者圈养的野兽飞禽一并消失的了无踪迹。 但东西陈设完好如初。 所有人在见到此种景象,皆是跪地叩拜。以为宓教中消失的众人,都是被他们信奉的真神的神使带到了天宫,成了长生不死,无悲无痛,恣意逍遥的神仙。 但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无知愚昧的宓教信徒。 从此,那些信徒更加坚信,神是他们,乃至是整个世间的救世主。 至此,宓教依旧是原来的宓教,依然盛名西南,依然强大如斯。 然而—— 时光不老,生生不息。 天地永春,育养人心。 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了三年以后。忽然某天里,有人手持宓教圣令,召唤出了隐藏在天下各地的教徒,并重振旗鼓,宣告世间。 宓教上下,不再设立教王之位。神使统御宓教教众,万事皆以神使马首是瞻。 至此,人言口耳相传,说是宓教又将迎来重生,神使将会带领苦难终生,超脱世俗,化神天地灵三界之外。 信者惘闻,百口千知。 从此宓教日益鼎盛,煌如炙阳。 今日,宓教教廷例如往常,门庭巍峨,守卫森严。 然而在幽暗的议事厅里,地下一处密道暗室中,一位年迈的老者,眼神深邃的盯着手掌里的一张纸条,看了许久后,他方才转过身。 老者抬眼,目光如炬。他看着端端正正的立在对面的黑衣人,说道,“就只有这张纸吗?” 黑衣人点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是的,神使大人。” “主人再没有交代其他事情吗。”老者又问道。 “没有的,神使大人。” 老者闻言,身上渐渐散发出森森阴寒之气,威压瞬间而至,站在他前面的黑衣人开始瑟瑟发抖。 “真的没有吗?”老者再次问道。毋庸置疑的语气和强硬的态度,表明了他并没有相信黑衣人的话。 “是的,神使大人。” 黑衣人再次这么回答道。 老者盯着黑衣人,脸色冷的如寒九的冰霜,“你应该知道,主人是主人,大人是大人,不可错乱了身份。” 黑衣人听后,不逞多让,说道,“大人说了,只要是主人吩咐我等的事情,万事莫急于主子。” “而且,大人还说了。”黑衣人针锋相对,说道,“如果神使大人实在不明白的话,可以细细看一下纸条左下角的小印记。” 老者眉头微皱,但随即又笑着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黑衣人一瞬不瞬的看着老者的笑容,不卑不亢的说道,“大人说了,既是共主之下,他不会强人所难。但大人也还说,既是忠心不二,也要知共事之人的难处。若实在还不晓得分寸,也要替主子想想,主子是不是愿意看到,或是得到不尽人意的结局?” “你家大人是越来越把自己端的高了,就不破跌下来吗?”老者转身,背负着双手向书案前走去。 “是神使大人居功至伟,怕是早已忘了主仆之间的情谊了吧。还是……” “放肆!”愤怒的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密室石缝里的尘土簌簌落下。 元力随着声音倾泻而出,让人猝不及防,瞬间将毫无防备的黑衣人冲撞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坚实的石壁上。 “噗……”黑衣人受了重创,一口鲜血喷在了黝黑的石砖上。 黑衣人单膝跪地,右手撑在石砖上。他抬头,静静的盯着老者的背影,嘴角噙着不屑的笑。黑衣人缓缓说道,“神使大人果真是老了,越老越糊涂了。” “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八载磨难,地狱般的生活都让主子扛下了。”黑衣人喘了口气,继续道,“主子若是没有聪颖的头脑,他也不会站在如今的地位上。” “而神使大人现在最应该操心的,是在痴呆之前,如何为主子趟平这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境地,而不是站在这里,对着我这个传递话的下人发泄怒气。” “既然选择主子,我等就是赴汤蹈火,沐箭淋血,也应在所不辞。”黑衣人坚毅的说道。 老者听着黑衣人的话,直到他把话说完,才叹息道,“但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很重要吗?”黑衣人问道。 “当然很重要。” “你现在还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所以觉得身份并不怎么重要。但等到你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你会渐渐发现,身份有时候是决定事情成败的主要因素之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持此忠诚,一直走下去,不论生死,不论荣耀,只为主子。”老者背着双手,挺直了岁月打弯的腰。他的拳头紧紧的攥住,然后又松开,“主子尚且年幼,而我老头子又是一把年纪了,已经到了朽木之龄,也不知道会活多久。” “我不希望我死后,主子还要事事都依赖身边的人。”老者站在书案前,提笔写下几句话后。他转身,走到黑衣人的身前,伸手将写了字的纸递到黑衣人眼前,“你拿给他,就说这是我此生最后的夙愿了。” 黑衣人接过纸张,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后,确定已经记住了上边的话,这才手掌紧握,一团元力簇燃的火焰笼罩在了拳头上。而再展开时,手掌之中的纸团已经化作齑粉灰烬。 “您忘了,我等外出之人,身边不能有明文墨字,哪怕只言片语。” “呵呵……”老者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衣人,这回是真正发自肺腑的笑声,他是真的高兴了。 “谢谢您的教导,我会记住神使大人的告诫。”黑衣人起身,深深一礼。随后他朝着暗道深处走去,直到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暗室里,老者注视着甬道中无尽的深邃带来的漆黑,好久,他才说道,“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 …… 宓教教廷的后山。 老者缓步走到涓流不息的小河旁边,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河水潺潺流淌,眼神也随着水流忽明忽暗。 半炷香后,老者抬起头,对着前方说道,“来了。” “嗯……”树荫下,一个身背着大弯刀的男子額首应道。 “纳兰言呢?”老者问那男子。 “不知道,应该快到了吧。” “不是应该,而是已经到了。”男子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老者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女子的音色很稚嫩,跟童真时的小女孩儿的声音几乎相仿。 小河对面,男子闻声而望,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头,旋即低头,将视线拉了回来,看着脚下。 老者的身后,女子缓缓走来。 她娃娃脸的面孔,身高五尺左右,身着淡绿色的衣裳。 女子虽然个子不高,但人长得却很标志,甚至有点儿小可爱样儿。纤细而不失玲珑有致的身形,鹅蛋般圆润的脸蛋,挺翘的鼻尖。 老者扭头,看着不紧不慢的走近的女子,若有所思的念叨道。 “笑时樱桃生酒花,怒则靥里醉修罗。” 女子站在小河畔,立在老者的身侧。她抬眼望着树荫下的男子,侧着脸说道,“神使大人,您老了。” “有人刚给我说过这句话。”老者蹲在小河边沿,双手舀起河水喝了下去,“我终究逃不开时间的刑罚,最近老是感觉力不从心了。” 纳兰言轻启嘴唇,淡然笑道,“树荫下的是什么人?” 老者闻言,抬眼扫了一眼双臂环抱,斜身靠在树干上的男子,“他叫洞明,是我的首徒,也是最后一个弟子。” “你的弟子?”纳兰言惊异道,“怎么没有听说过。” 老者望着河对面的男子,眼神里尽是慈爱,他很高兴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这几年一直游走在外面,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 “不过,可别小瞧他,他的天赋高我很多。” “清極境?”纳兰言嗤之以鼻,不屑的道,“他太目中无人了,就连你这个师父在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 “我不喜欢!” “这只不过是你的看法。”老者笑笑,满意而骄傲的说道。 “纳兰言,此次你和洞明赶往东南的玉阙山,主子想知道玉阙山会不会成为主导下一步计划的导火索。” “那您为什么不亲自前往了。”纳兰言直言不讳,说道,“若是您去了,胜算不就更大了吗?” “我是去不了了,主子要去剑阁,我不放心主子身边的那人,所以我会提前到剑阁崔嵬崖等着。” “不相信?”纳兰言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难道连您都不知道吗。” “不是我在用他。况且我只是不相信他的实力,并没有说他忠不忠。”老者顿了顿,叹息道,“萧家的小子已经跨入虚无境,而玄家唯一的血脉玄淨无也到了归元境后期,剑阁之主也步入化神境中期,再加上祭魔箭,血香剑的传人,也就是现任墨花水纹剑的主人。以及青丝剑,崄巇剑,琉璃剑,无者的无影刃。还有江南乐府府主等,大批江湖的修行者都有可能去往剑阁。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没法猜测的到。”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决定助主子先拿到九龙战戟枪和河图剑,其他事情容后再说。” “纳兰言,你走之前去一趟圣灵教,替我传一句话,就说‘你圣灵敢动,我韩斯夫灭了你圣灵,从此西南皆归我宓教辖制’。” 纳兰言转头,凝视着老者,“有这么严重吗?” “有……”老者颔首,肯定的说道,“毕竟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就如当年的事情一样,我不信他圣灵教不为所动。还装作出一副事不关己,不知道此事的原委的样子。如果这次他们趁着我不在宓教,而大动干戈的话,我宓教未必会撑得住。” “所以,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件事。”老者深吸一口气,平缓了情绪后,说道,“玉阙山之事完结后,希望你能火速赶来宓教,代我执掌宓教,待我剑阁事了之后,回归宓教教廷,你再回去,如何?” 纳兰言直视着老者,“条件?” “你我自此两清,再无瓜葛。” “行……” 女子干净利落的应了下来,随即就转身跃起,身形闪烁,残影未消,她就已经掠出了宓教教廷的后山。 “你有几分把握?”老者问道。 “不知道。”洞明摇了摇头,“未出手,不知生死……” 第十六章:溯世客(二)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六章:溯世客(二) 剑阁之上。 佁止然清晨就早早的醒了。 坐在榻畔,佁止然静静的凝视着暖暖。渐次起伏的呼吸声,安详的小脸蛋,睡梦中时不时用小手挠挠她自己鼻尖,再噗嗤噗嗤几个小泡泡。 佁止然拿起床头的丝绢,柔软棉滑的真丝手绢擦过可人的小嘴儿。佁止然很认真,很耐心,她轻轻的擦,擦拭了三次才将暖暖的口水擦干净。 然而,还不等佁止然放下手中的丝绢,暖暖又在梦中吹起了泡泡。佁止然顿然间像泄了气的气球,瘫软下了肩膀。 “你是属鱼的,还是海里的鱼成精了,跑到我这里来欺负我来的。”佁止然摸了摸暖暖肉嘟嘟的小手,将她的手轻轻放到了被子下面,接着又用丝绢擦着暖暖的小嘴儿。 “你怎么总是在梦中吐泡泡呢?”佁止然小心翼翼的捏了捏暖暖的小鼻子,“醒了又不告诉我,你在能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儿。” “暖暖,我有事情要下剑阁,外出几天。” 佁止然疼惜的笑了笑,“你要听大师姐的话哦,不要淘气,要多吃饭,要高高兴兴的哦。” 佁止然站起身,看着露在外面的小脚丫。走近前,与蹲下身子,趴在爬在榻沿上。她双手捂住暖暖的脚丫子,呵口气,直到将暖暖的脚丫捂得暖和了,才把被子拉过来,把暖暖的小脚丫包在被子里。 剑阁的冬天有点冷,就是在屋子里面睡觉,没有盖好被子也会有可能的寒虚之症的。 佁止然犹自不安心,弯腰又给暖暖把被子又拢了拢,把她散乱的头发用手指头梳了梳…… 一番轻手轻脚的折腾,佁止然这才满意的看着熟睡的暖暖,顿感幸福美满。 佁止然立起身子,纹丝不动。 她就这么盯着暖暖,眼神呆呆的看了很久。 直到寒霜阁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女。 “少阁主。”侍女朝佁止然行礼,轻声道。“几位师姐都到齐了。” 佁止然闻言点点头,朝着寒霜阁外走去。 在走出寒霜阁外,佁止然转身,对着侍女说道,“暖暖睡觉不老实,爱翻腾,动不动就把被子掀开。暖暖本就遭受过创伤,我怕她着凉受了寒气,你就在这儿照顾她些时间。” “一会儿后,我让碧旻师姐过来,你再回去做你的事情。” 侍女听后,应了一声,就进了寒霜阁。 佁止然还是不放心,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小快步跑到寒霜阁门外,远远的看着里面,看了很长时间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寒霜阁。 剑阁…… 弈剑庭的院子中。 除了年纪尚且幼小的栾琳琅,司灵羽,还有暖暖,依然趴在被窝里做着美梦,其余九位佁止然的同门师姐师妹都已经聚集在了院子里。 佁止然走进弈剑庭,众人立即停止了玩笑讨嚷。齐齐站直了身子,弯腰抱拳,向佁止然深深一礼。 佁止然虽然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子,毕竟同门情谊摆在这儿,再加之她的年纪没有前面四位师姐大,受礼之拜,她自己感觉受用不起。 然而,碧旻,白马时光,古力紥拉,贝瓦儿等人皆是言辞严词声明,说是无规则不方圆,既然规矩立了就不能不守。就算是佁止然,身为剑阁之主,也必须遵守剑阁传承已久的规则律令。 还说这是剑阁千年来依附红尘世道的最基本原则。 佁止然也难以扭捏的过这些师姐师妹们,遂不再强人所难,她们爱怎么就怎么,只要问心无愧,高高兴兴的就好。 这是佁止然唯一的心愿。 佁止然对着众位师姐师妹们笑笑,“都坐下吧,别是我一到,总感觉生疏了很多。” 众人听到佁止然这么说,顿时不知道还说什么是好。 “坐吧坐吧。”碧旻倒是没有把佁止然的话放在心上,拍着众位师妹们的后背,“不要管她说的话。她自从坐上了阁主之位,整天忧心忡忡的,总是感觉众叛亲离了似的。” “都坐下,随意点儿,这儿没有外人在,也就不需要小礼小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碧旻过去拉住九师妹宫央稔和八师妹朴奚落的手落了座。 佁止然瞅着大师姐碧旻,眼里尽是欢乐。悄悄伸手,在碧旻的视线里竖了个大拇指。 碧旻坐下后,也朝佁止然挑眼笑了笑。 “来来来,师姐师妹都坐,都坐……”佁止然心领神会,立刻过去拉着白马时光的手,“二师姐坐。” 白马时光无奈,在佁止然的死拉硬拽下落了座,“少阁主你也坐。” “好好好……” 佁止然一个一个的将几个人拉着坐下之后,方才坐在了石圆桌旁的石凳子上。 “今天叫师姐师妹们来此的原因呢,就是在前几日,我接到剑阁蛰伏在红尘世间的涉世人,秘传来的一则消息,想说与众师姐妹听听。”佁止然捋了捋挡在眼角的发丝,继续说道,“涉世人认为,这几月中,陆陆续续有江湖的修行之人,日夜兼程的赶往东南玉阙山,就其目的,暂时无从可知,但绝对不是单单为了血滴玉那么简单。” “有可能是为了挑起世间恶事,但究竟是什么事,什么因,还需入世探寻一番。”佁止然略微沉思了半天,她试探性的问道,“我想亲自入世,探个究竟。” “什么?” 众人都闻之色变,目光炯炯的盯着佁止然。 “不行。”白马时光截住了所有人的话,抢先说道,“你现在只在化神境后期。虽然在我等中是最强的人,但若是出去了,谁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 白马时光缓了一口气,认真说道,“若是出现了剑阁都无法扭转的局面,到时候你出了什么事情,剑阁该何去何从?” “你难道还想让师父他老人从万里之遥外赶回来,只为了你一个人吗?”白马时光生气的解释道,“你既已成为阁主,你就应该替剑阁多想想,想想剑阁接下来的应该怎么做。” “数月之后,宁弋沣会来到剑阁,届时肯定还会有更多不确定的因素掺杂在其中。然儿应该留在剑阁,多多参悟剑阁内的古籍典藏,勤修主学,以期能更快跨入归元境,再而巩固夯实归元境的修为,以防不时之需,护得剑阁一二,而不是任性妄为,肆意涉险。” “只要我等再能勤勉一些,向上爬升一大境,凭着我等的天资,也不算是多难的事情。”白马时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到时剑阁再怎么乱,只要然儿到了归元境,我们师姐妹几人合力,从旁协助然儿,再加之剑阁大阵守护,也不见得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白马时光说完话,气息起伏,难以平复。她看过所有人的脸色,缓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全部说出来。” 众人听完白马时光的话,眼光流转,互相张望,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最后,所有人将视线投向了古力紮拉和碧旻,毕竟他们两个在师姐妹里是排在白马时光上下的人,理应轮到他们接话了。 古力紮拉和碧旻感觉到了所有人的意思,皆是相互对视了片刻。 “三师妹,你先说吧。”碧旻笑着说道。 “嗯……”古力紮拉深思了片刻,眼光转向了佁止然,而后又看向了碧旻,“我觉还是应该看看然儿是怎么想的。” “你说了,大师姐?” 碧旻颔首,说道,“没错。然儿应该还有些事情没有说吧?” “然儿,你先说清楚,我们再做商榷,如何?”古力紮拉问道。 佁止然笑了笑,点头道,“也行。” “我的想法是。”佁止然略作停顿,接着说道,“此次不止我一人要下山,还要带上暖暖,琳琅,以及司灵羽……” “不行……”白马时光一拍石桌,霍然起身,愤怒的说道,“绝对不行。” 佁止然眉头微皱,憋屈的说道,“二师姐,我还没有说完了。” 白马时光一拂袖,直截了当的说道,“不管是为了什么,三个小师妹都不能下山。” “为什么?”佁止然问道。 “不为什么。”白马时光怼道。 所有人看着两个到了快要吵起来的境地。古力紮拉起身拽住了白马时光的手臂,其余人则是看着碧旻。 碧旻起身,看了看白马时光,说道,“不要忘了身份。不管什么事情,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少阁主还是少阁主,颜面还是要有的。” “大师姐……”佁止然骤然起身,急着喊道,“你怎能这么说了。大家都是师姐师妹,对我有点脾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扯得这么清了。” “二师姐,我知道你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的影响,所以就想着把三个小师妹保护在剑阁,这个没有任何风浪的后山中,让她们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 “但是他们长大了呢?”佁止然问道。 白马时光平和了情绪,说道,“既然然儿知道我等的经历际遇,就应该明白我们的痛处,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在经历一次生死而已。” “那三个小师妹长大了,你该怎么办?”佁止然再次问道。“现在你我,师姐师妹都尚在,还能在剑阁这个方寸之地护得他们安然无恙。若是有一天你死了,我死了,众家姐妹都走了,谁来保护她们?” 白马时光听完后,依旧倔犟的说道,“你死我死,我死你生,只有这两种结果。纵然在将来,我护不了剑阁,也要保下你们和三个小师妹。” “如果保不住了呢?”佁止然突然喝道。 “那还有大师姐和七个师妹了。”白马时光针锋相对道。 “你……”佁止然被白马时光气的手在空中晃了几下。她右手在空中搓了搓,接着甩手坐下,“你……” “大师姐?”佁止然看向了碧旻。 碧旻轻拍了拍石桌,劝解道,“都好好说话,别耽误正事。” 佁止然盯着白马时光,良久,她才说道,“二师姐,你就是一根筋,要修为有什么用。” “我就是一根筋,但我这根筋可以给你们当生死。”白马时光依旧是刚才的姿态。 “你……二师姐……”佁止然直接气的没话说了。直到最后,佁止然喘着气,气愤的说道,“榆木疙瘩,不可理喻。” 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石桌边,碧旻见二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了,就对着其他人示意坐下,“咱们继续商议一下,关于此次下山的事情。” 朴奚落身边,涵曦玥和丹沙兒同时说道,“大师姐怎么看。” 语罢,涵曦玥和丹沙兒四目相对,随即又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见众人都笑容满面的看着她们时,涵曦玥摸了摸她自己的鼻子,丹沙兒则是摇头笑了笑。 “你们这……”丹沙兒明了似的说道,“太聪明了吧。” “不是我们聪明,而是你们这两人同语,实在……”池亢流坏坏的笑道。 “心有灵犀啊。”贝瓦儿也掺和道。 “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宫央稔也调侃道。 “行了。”碧旻瞧着涵曦玥殷红的脸颊,赶忙制止了她们,“别戏弄丹儿和玥儿了。” “还是说正事。”碧旻说道。 七个人都点头‘嗯’了一声。 “我觉得……” 碧旻把她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主要还是佁止然和暖暖,琳琅,以及司灵羽的出行安全为主。 除了中途白马时光插言,说是要亲自跟在佁止然身边,另外还点了古力紮拉一同前往玉阙山。原因则是她擅长远战,而古力紮拉擅长近身战,所以这一近一远,就算到时发生意外,两人护着佁止然,三人齐心协力,共进共推,脱身也是可以的。 而其余人等,都陪在暖暖,琳琅和司灵羽的身边,五日之后在玉阙山下的小镇子里,再与佁止然她们三人汇合,到时在尘世间行走几天,让暖暖她们见见山水风光,乡土人情,顺道也磨炼一下她们三人的精神。 佁止然听罢,总算是笑了笑。“那二师姐,三师姐,咱们现在就出发吧,三日之后,必须赶到玉阙山,中肯定延误不得。” 白马时光应了一声。事已至此,她再怎么僵持,也改变不了佁止然的决定了,只能陪着佁止然通往玉阙山。就是风里雨里,刀光剑影中,保护好佁止然就是此番最大的期望了。 古力紮拉说的很少,只是简短几个字,“她就这么个性子……” 佁止然也是明白人,说道,“三师姐,我能体谅的到。” 弈剑庭的院子里,所有都将此事说好了后,皆是面带微笑走出了弈剑庭。 “我们七个先到后山小径上等着你们,你们收拾完东西后,去后山,我们给你们送送行。”碧旻拉着佁止然的手,看着白马时光和古力紮拉,宠溺的说道,“遇事小心谨慎莫生贪念,莫要逞强,万事已退为主。” “懂不懂?”碧旻告诫道,“时光和紮拉?” 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记住了……” 第十六章:溯世客(三)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六章:溯世客(三) 帝都…… 原本的名字并不是这么简单,原名是碠難城。 只是在后来,人们觉得‘碠難’两个字太过于难写,就直接口耳相传成了‘帝都’。 如今,安丰帝朝三百余年的江山,同样也是帝都的江山。而为了缔造这座足以媲美社稷的城池,安丰的每一代帝王都在其繁荣上的付出,光看白日里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人流车驾,以及深夜永不熄灭的七彩炫烂的灯光,和从不知睡觉是多么美好的事情的帝都居民,就能显而易见的揣摩出安丰帝朝,对于这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山峰,同样赋予了这天下最高最巍峨,高耸入云的富丽堂皇。 还有它背后的威望,令人望而生畏的敬重感,和卑躬屈膝的折服感。 碠難城的边缘城郊,大部分是经商走卒的商贾之人,他们财力不可小觑,而这很容易就能瞧的清楚。因为碠難城郊绿林傍水的院子,最小最不堪入目的院子,都得花上数万的金珠才可以买的到。然而在这里,多数都是大而宽阔,景致舒怡的大宅子。所以能住在这里的除了极少数帝室皇族的人,其他的都是腰缠万贯,狡猾无赖的商人。 今日,在碠難东南角的一处阔宅中,年过七旬的老人依旧在正午时分,坐在仆人早已收拾好的旷院中饮着茶,悠然自得的晒着太阳。 一直到未时下四刻,突然院子中响起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声音很大,应该是跑的太仓促,没有注意到脚下石径小道上的石头,才会被重重的绊倒在地。然而就是这么惨重的砸在地上,那人没有吭声,只是急忙拍打了几下衣裳,就接着继续往前跑去,直到老人喝茶的庭院里。 来人弓腰低首,偷偷瞄了一眼老人的脸色后,方才唤了声‘皇爷’。 老人犹自倒着茶,没有抬眼看一下近前的下人,“很急嘛,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竟然能够把我府上的人吓到如此境地。” “慌里慌张的,有失体面。” 慈善的声音,本来听起来很平易近人。可是就是这样朴素的老人,说出来的话,进了那人的耳朵后,所表现出来的动作,却是相见了洪水猛兽一般惊恐无比。 来人‘嗵’的跪在了地上,坚硬的鹅暖石铺就的地面,再加上刚刚在院子摔得那一跤,来人还能忍着疼痛不叫出声,眉头也不皱,足见老人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皇爷,小的知错了。”来人匍匐在地面上,颤抖着说道。“但小的却是有很急的事情要禀报皇爷。” 老人放下茶盏,盯着跪在地上的人温和的笑了笑,说道,“徐阜,能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情,都连走路失了稳重。” 跪在地上的人忙不迭的伏地说道,“帝都成立入住了十万东海镇海大将军晏婴的兵马,以及城外还驻守了东南秦彘山脉的二十万守军,而且……” 老人霍然站起,惊怒道,“什么?” “而且……”徐阜的头直接磕在了地面上,“而且府上收集来的情报,整整五年至今都是假的,有人伪造的。” 老人听着徐阜说的话,惊的连眼睛都直了,“假的,还整整五年。” “是的。”徐阜顿时感觉后背直冒冷汗,身体颤栗的更加厉害了。 老人圆目怒睁,铁拳捶着身前的石圆桌,自言自语道,“我是他皇叔,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徐阜,你可是我王府的大管家,十余年来,我待你不薄啊。可你是怎么给我掌管着王府的,我养着你就是为了能够早一日进入黄泉地府吗?” “皇爷,老奴也没有想到,五年前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所有的计划了。”徐阜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着。 “没有想到就可以了吗?”老人猛然转头,叱问道。 “可是,皇爷……” 徐阜的话还没说完,老人迫不及待的说道,“我想到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下手的。” “是从极北之地回来后,去往东海之域的途中,他就开始准备了。” “那你为什么不报与我?”老人问道。 “当时并不知道。” 徐阜身上的汗已经打湿了他后背的衣服,额头鬓角的冷汗滴在鹅暖石铺成的地面上,汗水浸湿的鹅暖石更加光滑透亮,映出贴在地面上的那张脸,因为太过于害怕,而变得狰狞可怖。偶尔,在徐阜的汗水滴落时的声音中,还能听见几声他的心跳声。 老人低头,拍了拍徐阜的肩膀,“那你现在是怎么知道的?” 徐阜战战兢兢的答道,“今天东海镇海大将军晏婴的部下宓爻岙派人送与我的消息。” 说着,徐阜双手颤栗的从怀中掏出了两张纸条,再接着双手举过头,托着纸条,递到了老人的胸前。 老人拿过纸条,看了一眼,“竟然会这么早。” “是的,我当时看了上面的消息后,吓得魂胆具裂,就急忙跑来报与皇爷。” “一个消息是我们送给东海的,让他们截了下来。而又在同一时间,他书信镇北大将军牧鉴淀,策反和除去我们的眼睛,还让他们自己的人替代了我们的人。”老人怒极反笑,“好好,小子果真长大了。” “灯下黑啊,足够以假乱真五年之久了。” “徐阜,你老了,也该睡睡了,趁此机会好好的养养老,歇歇吧。” 老人一边说一边走,当他走过徐阜的身侧时,左手按在了徐阜的后背上,似有犹豫的在徐阜的脊柱上拍了两下。 “噗……” 徐阜艰难的回过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目,旋即一口老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老奴深知愧对皇爷知遇之恩,我愿……以死……以死报皇……皇爷的恩。” “情……” 徐阜说完断断续续的最后一个字后,人就瘫软的跪趴在了地上。 嘴角的鹅暖石被染红了,再也没有紧张和不安了。 老人撇头,注视着阳光下的尸体,随着冬日的时间,尸体也会变成比夜还要冷的冰块。 “来人。” 庭院周围的人闻声快步跑来,“皇爷。” 老人给两个下人使了个眼色,“带上这瓶销骨药水,把他拖到山上化成血水,养了草算了。” 老人将手中的小瓷瓶丢给了两个下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庭院。 …… 碠難城的主街。 盛平大道上—— 此刻挤满了人,有兵卒,有官员,有平民,有富商,还有乞丐…… 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来凑热闹的。 人群中,一个身着军将战袍的人,此时从战马上跳了下来。 “刘丞相怎么会到这里来。”从战马上跳下来的中年男人边走边说,“我记着帝都城内的事情,应该归属帝都府辖制吧?” “宓爻岙参将真的是血战疆场的钢铁汉子。”说话的正是下马之人口中的刘丞相刘世阳。花白不一的头发和胡须,让这位六十有余的男人,看着有点儿显老。 刘世阳瞄了一眼宓爻岙身后的铠甲铁蹄,心里面总有一种忧心忡忡的感觉,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的走到宓爻岙身前,严肃的说道,“帝都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丞相应该也快做到头了,出来瞧上几眼,也不为过吧。不过,宓参将可真是好手段,你就不怕将这十万沙场修罗带到碠難城中,扰了碠難城里的百姓,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可不是你我所能交代的清楚的。” “圣上那里,你就不害怕降罪么?”刘世阳淡淡的问道。 “圣上,你是在拿圣上压我吗?”宓爻岙问道。 刘世阳直视着宓爻岙的眼睛,“安丰帝朝自开朝立国之初就有律法规制,城内不得留有军队,城外只驻守又圣上亲御的十万瀚砻军。而今这城内的十万镇海军,是另有所图吗?” 宓爻岙听罢,说道,“丞相大人是想给我按个什么样的罪名呢,还是直接就……” “刘丞相,刘丞相。”宓爻岙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远远的看见有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哟,帝都府的都制典靻铬大人到了。”宓爻岙看着手忙脚乱冲到眼前的人,笑着对刘世阳说道。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我还怕他又躲起来了。”刘世阳此刻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都制大人呐,我的祖宗哎。”刘世阳赶紧拉住典靻铬的衣袖说道,“你也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出来的这么迟。” “有事,有事。”典靻铬连忙赔笑道,“这两日帝都的琐碎事情太多了,我是忙的没有脚不沾地啊。” “这不,把我忙的没有看到都制卫上呈的奏报嘛。”典靻铬大喘了口气,接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宓爻岙,转头又对刘世阳说道,“手下的人见我忙的不可开交,无奈之中才把这里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后,我就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刘丞相,你可得体恤体恤下官呀。”典靻铬一边叫苦连天,一边哭诉冤枉,“我实在没有办法,我……” “别……别……”刘世阳话都没说两个字,就被典靻铬苦诉声截住了。 旁边,宓爻岙饶有兴趣的看着耍泼喊冤的典靻铬,始终没有掺和到他们两个人的话中去。 刘世阳瞄了瞄宓爻岙,又回头看了看典靻铬,顿时觉得颜面尽失,遂即大喊了一声,“典靻铬……” 典靻铬瞬时愣住了。片刻后,典靻铬像是猛然间清醒过来了,对着刘世阳说道,“刘丞相,实在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 刘世阳终于安耐不住了,脸色铁青的呵斥道,“典靻铬,你想造反不成吗?” 刘世阳的声音很大,以至于周围离得近的人都听出了他真的很生气。 “不……”典靻铬‘哇’的一声,就直接跪倒在地在刘世阳的脚下连着磕头,头叩在青砖上,发出‘哏哏’的声响。典靻铬叩头还不算完,又是边磕头边喊叫着,“丞相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愿望呐……” “典靻铬……”刘世阳气的直跺脚,他大声吼道,“干正事……” 典靻铬恍然明白过来,抬头擦着眼泪,说道,“哦。” 接着,典靻铬起身,来到宓爻岙挨前,不由分说,就指着宓爻岙,张口就是大骂,“宓爻岙你他奶奶的狗胆吞天不成。” “宓爻岙你他八辈祖宗的当安丰帝都是你家的不成。” “宓爻岙你他爹的个蛋的的当安丰的律法是摆设吗。” “宓爻岙你大姥姥的胳膊,谁给你的胆,带着十万大军进碠難城,你想翻天吗。” “宓爻岙你个王八蛋,以为有东海镇海大将军晏婴撑腰,就无法无天了吗……” 典靻铬一通大骂,骂的是酣畅淋漓。而身后的刘世阳则彻底是没了脾气,双手捂着耳朵,欲哭无泪。 反观宓爻岙,此时表情呆滞。也不知道是被典靻铬劈头盖脸的骂了个骤不及防,还是直接给骂懵了,他只盯着典靻铬的手指头往后退。 而此时,周围的人群跟揭开了锅似的,都在捧腹大笑。 宓爻岙直到被逼着后退到后背靠在了马头上,才幡然醒悟。此时他也同先前的刘世阳一般,脸色半紫不红。 宓爻岙回过神儿来,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典靻铬……” 接着,宓爻岙又从腰间掏出一块乌黑发亮的令牌,手一伸,果断的拍在了典靻铬的脸上。 “你给我看清楚了。” 宓爻岙越想刚才的事情,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令牌前,典靻铬眼睛眨了又眨,眨了又眨。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臣死罪……”典靻铬大呼道。 紧接着,刘世阳也跪在了地上。以及随着典靻铬和刘世阳一起过来的大小官员,家丁仆从,系数跪倒在地。 而周围的人,见到连丞相和都制大人这样的人都跪在地上时,也随即尽数跪下了。 “见此令者如见陛下。” 宓爻岙手持令牌,大喊道,“陛下万岁……” 接着刘世阳和典靻铬也齐声呼道,“圣上万岁万万岁。” 然后就是在盛平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大呼‘陛下万岁万万岁’。 宓爻岙皱着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典靻铬,“我今天真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真真正正的泼皮无赖了。” 说完,他将攥着令牌的手高高举起,大声喊道,“帝都城内不仅有我的十万镇海军,城外还驻扎着东南秦彘山脉的二十万守军。” “即日起,平侯王主理朝堂政事,暂代摄政王之位。” “即日起,帝都城防由我镇海军接管。帝都只留南城门,只可近,不可出。如有犯者,杀无赦!” 第十六章:溯世客(四)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六章:溯世客(四) 西北边城。 当再次踏上这处荒无人烟的空旷之地。 四周风沙鼓动,望不到边际的沙漠,就像是将人这种卑微的生命,丢在了波澜壮阔的瀚海之上。 忽然有种恍惚感,就像是自己已经不记得了来时的路。重重雾影,犹如隔江观火,是那么的不真切,那么的模糊。 宁弋沣断断续续的记得零碎的片段。 她告诉他,她其实是战乱中逃出来的孤儿,一直往北,逃到了民风淳朴的最北面。在那里,找到了勉强可以活下去的空间。 然而,那一夜。淳朴的民风映照下的村子,还有那个淳朴的小姑娘,在那一场淳朴的战争中,都化作屠戮刀下的亡魂。 归来已久,归去也久。 血漫过寸寸河山,还有谁记得这个庞大的王朝,就是用最朴实的恐惧声和毫无人性的刽子手铸就起来的。而他们,仿佛只记得刽子手的功绩。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愿意用最诚恳的心,来祈祷为了这个世界作出牺牲的人,而不是为功名利禄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所以,既然世人认为不可为,而他偏要为之。 这不仅是为了他爱的人,更是为了那些最渺小,最不被记住的英雄。 宁弋沣想着可以做得到,而他已经在这么做。 沉亘在黄沙漫天的积云,此时在暗无天日的穹顶之下眺望,就像是从天际外奔来的一头巨大无比,而又狰狞可怖的怪兽,欲将着人间的生灵全部吞噬掉。 宁弋沣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安陵千谂,欷吁道,“时间过得真快。几年前,我失去了最爱的人,一时悲痛欲绝,就想到了去东海躲起来。然而,在我去东海途中,无意中救下了你。而这一救,你就跟随我风里来雨里去,整整好几年。” “老天真的有眼啊,让我失去挚爱,却得到了安丰帝朝的帝位,而且还有了你这个虚无境后期的高手。” 宁弋沣直视着安陵千谂,苦笑道,“你后悔吗?” “我……” 安陵千谂的嘴刚张开,‘我’字还没有说完。 宁弋沣自嘲的撇了撇嘴角,伤感的说道,“你是虚无境的高手,来来去去这天地间,能有几人能奈何得了你。” “而你跟了我,注定不会像先前那般自由,而且还有可能为了我的计划盘算而付出生命。” “这是最为昂贵的代价。” “你说可笑不可笑?”宁弋沣摇了摇头,惆怅的说道。“这几年,我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小心翼翼的处理着所要谋划的事情,就是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更亲近的人死在我的手中。而作为代价,我夜不能寝,食之无味,从一个知足常乐的少年,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帝王,和棋局上博弈的阴谋家。” 宁弋沣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他低着头,静静的注视着脚下的沙砾。 这些流窜在瀚海汪洋中的砂砾,不知道会不会有他这般的无奈之举。在举步维艰的困境中,挣扎着,死不悔改的夯实自己的命运,为下一次暴风雨将至前,做好最充分,最完美的基础,应对不可知而又不自知的陷阱。 但此时,宁弋沣更想成为这样广袤无垠的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没有生命的体征,更能证明不被命运掌握的残酷现状。恣意而为的本命,随波逐流的任性,它都不会有所体悟。 这是愚的表现,也是生命沉寂在岁月中,逐渐磨砺出来的聪慧,有种坚韧,有种服输,有种踏实。这是千万年来,天地赋予它们的智慧。 而其他生灵,却都没有。 不争不悔,知足而乐。 面具下的眼瞳闪烁着光,迷离不定。安陵千谂盯着踌躇不定的宁弋沣,坚定不移的说道,“公子说笑了,安陵此生不悔。” “不悔……”宁弋沣听罢,淡然笑之,既是释然,也是释怀。 “嘿……”宁弋沣说道,“悔不悔,我又不知道。” 面具下,安陵千谂好像笑了一下,但因为带着面具的缘故,此刻显得很不真实,给人的感觉,很像狡黠的狐狸,很温暖,但又不能把这种温暖当真。 “走吧,去看望看望故人。”宁弋沣对着面具下的那张脸,抬头示意道。 “公子……”宁弋沣身后,安陵千谂亲切的唤道。 宁弋沣朝后甩了甩手,边走边说,“不急,这一路漫漫无迹,咱们慢慢说。” “崄巇剑出现在了帝都的盛平大街上,是宓爻岙参将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安陵千谂还是觉得此时说出是最好的选择,“宓爻岙参将鹞鹰飞书密信中说到,他已经派出随行至帝都碠難成的一名归元境的人物,尾随崄巇剑的踪迹,看能不能探知的到那人的去向。” 安陵千谂想了想,继续说道,“只是宓爻岙参将还不确定崄巇剑主人的修为具体到了那个境界,所以想要问公子,您要不要为了确保万一,派出虚无境的高手,与之追踪?” 狂沙嘶吼,暴风哭嚎。百里之地,仿若万里之遥,让人视之不及。 两人环视周遭,沙尘席卷,已经很难前行了。 宁弋沣用衣袖遮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以免狂暴的风沙伤了眼睛。 安陵千谂见状,则是径直走到宁弋沣左侧,元力随意念而行,瞬间出现了半丈方圆元力形成的护盾,将风沙隔绝在了身外。 衣襟不再作响,风声骤缓,沙尘不再与脸庞相互擦扰。 宁弋沣放下手臂,感叹道,“自然之道,才是最高深莫测,奥妙无穷的大道。” 安陵千谂背手而立,目光呆滞,却又很深邃。“公子可知,这大自然随是神妙无方,可在这大自然之上,还有更加玄妙难解之谜。” “单单就说这自然境之上的问道境,已经是这世间最难攀登的高峰了。” “更何况。”安陵千谂瞅着宁弋沣笑了笑,“更何况还有最后一境玄道境,更是连望都望不到的晦辰隐月,别说有人能修到玄道境,就是见都没有见到过玄道境是什么样子。” “而今天下中,自然境仍是所有修道之人最高的追求,问道境只是存在于人们意识之中,没有人能够有缘触及自然境后期,所以问道境还只是可望不可即的境界。” 宁弋沣诧异的看着安陵千谂,惊奇的问道,“帝室秘阁中也有此收录,但没有玄道境一说?” 安陵千谂摇了摇头,说道,“现今天下中,大多宗门世族,帝王贵胄,宝藏经海里记录的只有自燃境之下的几境。” 第十六章:溯世客(五)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六章:溯世客(五) 南翎山—— 因为山形极像翎羽。 曾一度被人认为是远古凤凰之女,朱雀神兽身上掉下来的羽毛所化形成。 然而,这些缥缈虚实不真的传言,本不该在这世间流传。却偏偏有很多人相信了这样的传言,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便是有人在此座山峦叠嶂的深处,获得过一卷武学秘笈,并因此顿悟其中奥秘,出山之时已是半步踏入虚无境后期的高手。 只是,这样的高手,在出得南翎山后不久,就陨落在了一场殴斗之中。 福缘不浅,却是没有福缘消受。 有人说是他本是凡人,却因缘而受上天垂青。然而小人物毕竟只是小人物,有了机遇却又不图大事,反而在一帮地痞无赖中找存在感,难怪会这么快被人无意中杀死。 还有人说,能够晋入虚无境后期的高手,都是大智大慧的人,不可能就那么轻易的被地痞流氓轻而易举的杀掉,偏偏是在刚刚出得南翎山不久,就被平平凡凡之人捅死。有可能是那人在图谋什么事情,便以死而退身事外,躲在暗处,方可以看清所有世事,也能够更加顺利的按他的计划行事。 然而,这种种说辞,都没有佐证得了那人还活着的事实。 因为那人自那件事情之后,就真的像是死去了一般,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百年已过,从来没有人听说过,或是见过那人活着的任何只言片语。就此,这样类似的说法逐渐消退,没有人记得,也没有人再说道那人的造化是何其幸运。 只是,今日的南翎山上。 有人又在旧事重提。 “三师姐怎么看?”问话的人是当今剑阁现任阁主,少阁主佁止然。 白马时光摇了摇头,不确定的说道,“虚无缥缈之事,没有见过,怎可相信。” 佁止然看向了她的三师姐古力紥拉。 古力紥拉也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然儿何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 佁止然尴尬的笑着,“师姐也是知道的,我剑阁也是这样的存在,能不让人怀疑南翎山发生过的事情吗。” “也是。”古力紥拉点点头,“我剑阁本就是世间传闻中的存在,在世人眼中,剑阁就是传说,真假难辨,虚实不真。但在我等眼里,剑阁就是剑阁,它一直存在。” 白马时光看着古力紥拉,也认同似得点了点头。 佁止然转头,望着南翎山上丰茂的草木植物,说道,“三师姐说的极是,就是这般道理。” 古力紥拉说道,“要说这事是不是真的,莫过于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那人是个福来不知,祸来不觉的真蠢货,那他现在已经就是白骨养物的灰尘了。其二,真像传言所说,他以死而隐身幕后,为了方便行事。那这么多年悄无声息,无人问津,那这个人就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莽夫。” “但我还是不相信,一个拥有睥睨众生的实力,不可以,也不能是什么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会在群殴乱斗中死去。” 古力紥拉分析道,“但是……” “我说的是如果。如果这个斗殴并不是地痞流氓之间的打架,而是有预谋的组织刺杀呢?” “你的意思?”白马时光侧目而视,疑惑道。 佁止然盯着白马时光的身影。片刻后,若有所悟的说道,“二师姐也明白了吧。” 白马时光思考了许久,然后说道,“如果……” “如果按照三师妹这般说法,那么当时的情况就会又多出两种可能。”白马时光理了理思绪,接着说道,“第一,有人无意间得知了那人在南翎山上的所作所为,想要趁他在入世修行之前,还未经历磨炼之时,夺取他身上的所有东西,包括武学秘籍,南翎山上的神秘信息,以及攫取他虚无境后期的功力。” “可是这中做法难度会很大,很难以做的周全。”白马时光觉得这么做并不机智。 “但是这么做,风险虽然很大,可得益要远远胜过风险,一旦成功,就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人物,而且还是很大很大,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古力紥拉解释道。 佁止然笑了笑,她很同意古力紥拉的这种说法。 白马时光没有反驳,继续拆解道,“就算是这么回事吧。” “其二呢。就是那人在出去南翎山之际,也同时知晓有人要对他动手,所以就将计就计,反过来把要杀他的人全部杀掉,再在世间塑造出被江湖草莽之辈不小心杀死的传言,以此脱身隐藏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人言可畏,能得到如此大的造化,难免会惹人妒忌暗害。他活着,迟早都有人会算计到他的头上。” “是啊。”古力紥拉听罢,也说道,“毕竟得到的过程太简单,付出的努力又不多,身后又没有强大的宗派世族门阀作为后盾。因此有人心生嫉妒,从而心怀歹意,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白马时光连着眯了几次眼睛,甩了甩头,“太复杂了,费神。” 佁止然和古力紥拉看着白马时光的样子,顿时笑出了声儿。 “也是,二师姐直性子的人,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确实难受了些。”佁止然不好意思的说道。 古力紥拉嗤之以鼻,不屑的说道,“直性子在我们姐妹面前还有用,可到了外面,在这红尘烟雨迷乱的世间,小心阴沟里翻船。” 白马时光听着古力紥拉这样说她,故意对着古力紥拉做了个很怪的鬼脸,调皮而又气人的说道。“翻船了吗?” “没有吧,嘿嘿……” “气死你们了吧。” “我运气就是这么好,怎么得。” 古力紥拉瞟了一眼得意忘形的白马时光,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强词夺理。” 只是,四个字说出最后,古力紥拉有郁郁不乐的哼道,“希望这次你的好运气还能被我们用上,不要让然儿出事。” “好啦。”佁止然盯着这两个动不动就置气的师姐,感觉好笑又好温馨,“二师姐还是有本事的,不然……” 话还没有说完,古力紥拉‘扑哧’笑了起来,而且还是捧腹大笑。 “然儿,你说二师姐还是有本事的……”说着,她又加重语气,在后面重复着说道,“还是有,还是有……” “哈哈哈……” 白马时光立马不买账了,倏忽一下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然儿,你什么意思?” 佁止然无奈,指着古力紥拉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是二师姐曲解我的意思……” 白马时光听后,立即转身,对着古力紥拉生气的质问道,“什么叫‘还是有’?” 古力紥拉抬起笑得合不拢嘴的脸,断断续续的说道,“就是还算有点儿本事吧。” 话音未落,古力紥拉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呼’的一下子翻身而起,身下轻功施展开,纵跃起跳间,就朝着安丰帝朝的东南面掠去。 白马时光呆在原地,两眼直直,不敢相信的望着逃跑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古力紥拉。 “还是有,还是有哦……” “二师姐,气不气呀……” “我先行一步,前面等着你们哦。” 袅袅余音,自空中传来,得意的笑声,显得做了坏事又拿她没辙。 白马时光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痴痴的说道,“我还没有动手呢。” 佁止然掩嘴而笑,“都是二师姐平日里把几位姐姐妹妹吓怕了,所以才会跑的这般快。” 白马时光转头问道,“不是,这又是什么意思?” 佁止然砸吧砸吧嘴,挑逗道,“二师姐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任谁都会怕了你的。” “那也只是切磋而已嘛。”白马时光挠挠发丝,尴尬的笑着。 “我不觉得是。”佁止然故意说道。 “嘁……”白马时光不屑的扭头,“是她们不勤奋修习武学,反倒怪我欺负她们。” 白马时光说罢,转头又对着佁止然说道,“说正事。三天时间已过两天,接下来到玉阙山的脚程只剩下半日时间了,你打算怎么办?” 佁止然想了想,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前两天顺利,并不能说明剩下的半天也会那么顺利。你说是不是,二师姐。” “也对。”白马时光点点头,没有否认佁止然说的话。 然而,她这两个字刚说完,还不待佁止然有个心理准备,就上前牵住佁止然的手腕。 “走了,追上你三师姐。” 白马时光纵身而起,跃向树冠枝头,踩踏点足,就朝着古力紥拉的方向赶去。 身后,佁止然完全没有想到白马时光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做法,立时吓得‘啊’的尖叫一声,声音拖得很长,也很响亮。 南翎山的树冠枝叶间,佁止然慢慢平稳了身体后,看着脚下快速倒退的树木。 佁止然嗔怒道,“二师姐,我还没有准备好了。” 白马时光跳跃在枝叶上,回头看了一下佁止然,得意的笑道,“现在准备好了。” 佁止然瞬时气结,她‘咕嘟’咽了一口唾沫,好气不气的怨道,“好了。” 两人纵跃弹跳,起起伏伏,片刻中就已经掠出了南翎山。 然而,就在佁止然他们跨出南翎山的时候。南翎山上,佁止然她们之前刚刚休息过得地方,走出来了一位老人。 他望着消失在远处的两道身影,皱着眉头,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剑阁不世出已有千余年,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距离玉阙山最近的南翎山了。” “距离密旨之日将近,剑阁所有人都应该护在剑阁周围才是啊。” 老人越想越想不明白,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密林中,说道,“去一个人,找机会告诉纳兰言和洞明,就说剑阁的人已经到了玉阙山,叫他们探知清楚,为什么剑阁也会卷入玉阙山的乱流之中。” “是。”老人身后的密林中,传出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然后便听见那人在草枝之间奔跑的声音,半会儿后,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你们也散开吧,各自赶往我给你们地址的地方。”老人想了想,说道,“人多走在一起不方便,容易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所以我身边只留一个人。其余人等各自行事,收集好你们所经过之地,所有势力的动静,到了汇合的地方后一一报与我。” 老人捏了捏双鬓,像是多日劳心劳力,不曾休息似得,他吃力的吐了口浊气。老人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天际的云朵。 今天的天很蓝,风也很清爽。然而老人的心情却并不怎么舒畅。 老人低头,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嘴里念叨着,“主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第十七章: 儿女心(一)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七章:儿女心 这个江湖。 不管是谁。 小人物,大人物,旁至飞禽灵兽,恶至鬼魅离魂,他们的生前身后,都离不开江湖这个大的不能再大的江湖。 就像当年,宁弋沣瘫坐在那女子的身边说得话,“既然庙堂不能解决的事情,就用江湖的规矩解决。” “等一个机会,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静静的等待,机会未必会到来。我要机会到来,是因为我就是那个机会。” “从此,我要这熙熙攘攘的江湖记住我,也要高高挂起的庙堂记住我。这个天下只要还有我在,就不能也不会忘记她的死。” 然而数十年过去了,嚷嚷人世间,已经将宁弋沣的话消磨殆尽。没有人相信,也不会有人相信,身在高位的他,会为了一个平平凡凡的小丫头片子,与那个帝位息息相关的人和事去计较,实属年轻狂妄。而等到真正的坐在帝位之上,宁弋沣似乎真的变成了所有人猜想的那般样子。 她的死,不过是铸就大位高权的幌子…… 所有人都信了。 包括宁弋沣,他自己也信了。 但他没有忘记…… “你如果是平凡人家中的男子,总归是还有机会的。” 这句话一直是宁弋沣心里的刺。 …… 玉阙山。 山脚下的小镇子,很热闹。 文人问津的偏山小乡,就像是躲在世俗里的一叶扁舟,静谧之中尽显朴实。 而今日,这个朴实的村落小镇的边缘,渐渐汇入各色各样的人物。形形色色的人,带着步履蹒跚的影子,或是佝偻着腰,或是伫立着,或是七横八竖的躺着坐着。或举着水袋喝水,或三三两两的交谈着,或独坐独立。但他们都没有一个人敢进入这个小镇子。 因为有个人挡在了进镇子的入口处。 一个小男孩儿双手叉腰,愤怒的眼神欲要吃掉在此的所有人。 “小杂碎,你让不让路。”声音很大,也很强势。 小男孩儿听着那人这么粗鲁的话,当即反口回道,“你才是小杂碎,你全家都是小杂碎,你祖宗十八代都是大杂碎和小杂碎生养的。” “你……”那人听完小男孩儿的话后,气的指着小男孩儿,半晌才说道,“你找死是吧。” 小男孩脸色突变,但随即又挺了挺腰,眼神闪烁着,强硬的说道,“就是死也不会让路。” “好。”那人看了看周遭的人群,似乎没有人在意他俩的所作所为,“那老子就成全你。” 说着,那人就脚蹬地面,借着深厚的元力,奔向了小男孩。他右手曲指,以快若奔兔的速度朝小男孩儿的喉咙抓取。 手掌渐近,那人笑容更加狰狞。 “小王八蛋,今天杀你是为了在场的所有人,别怨我。” 小男孩吓得闭上了眼睛,他快步向后退去。然而因为太过于慌张了,退的时候不注意脚下,被地面的石块磕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而此刻那人的右爪已至,就算是倒地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元力深厚的修行之人。 那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惊恐万状的神情,诠释着生命在临死时的悲剧。他很满意,在这个江湖,能够有手段杀人的人,才是最厉害的人。不管被杀的人是谁,不管有多强大,也不管有多渺小。 能够主宰生命的人,就应该心狠手辣。 那人满意的笑了笑。 小男孩儿静静的等待着死亡降临。 ‘铮……’ 空明声响起,是古琴的声音。 那人惊异的抬头,看向空中落下的攻击。元力所化,形如弯月,迅疾无比。那人不敢大意,将即把抓向小男孩儿的手迅速往回撤。 然而,那人在他堪堪躲过自上落下的攻击后。他的身侧又迎来一柄飞剑,通体晶莹剔透,宛若琉璃珠水的剑猝不及防的直刺他的侧脸。 “江南乐府……”有人突然惊叫道。 接着,在此的大部分人都开始惊叫连连,声音此起彼伏,或大或小,但都是惊讶之声。 “琉璃剑……” “寒妤玥的剑……” “神器榜,五魂琴……” “江南乐府的镇派之宝……” 瞬息之间,攻击接踵而来,看的人惊的叫声不绝于耳,被攻击的人更是胆战心惊。 那人虽然躲过了第一道杀招,但还是没有躲掉那出其不意的一剑,左脸被割出了深深的剑痕,鲜血也随着伤口张大而慢慢溢出。 万事总有始料未及的变数,那人没有想到,其他人更是想不到。 “原来还是个雏儿。”那人摸着左脸上的伤口,狠狠的说道,“要不然这一剑就取了我的小命了。” “他娘的,狗……” “什么?” 那人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突然被人群中的一个男子挡了回去。清亮的声音,在元力的包裹下,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凌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刚刚被剑刺伤的那人,仿佛在说,‘你要敢说,我就让你死’。 那人看着男子的眼神,凭借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直觉告诉他,男子要比后面偷袭他的女子强上太多。他最终选择了沉默,忍气吞声的在心里咒骂着,‘别让老子有机会’。 而在另一边,空中发起攻击的女子,凭借着超群的轻功,也缓缓落在了地面上。 “哥哥。” 清纯可人的女子收回自己的剑,高高兴兴的跑到人群里面,单手挽住男子的手臂,嗔怒道,“太可恶了,他竟然以大欺小。” 男子给女子理了理鬓角的发丝,亲切的说道,“任性了。” 女子听罢,立马就不乐意了,噘着嘴嘟囔道,“哥……” “分明是那人不对嘛。”女子辩解道,“你看,刚刚那位姐姐不是也出手了吗。” 男子温怒道,“她出手你就出手吗?” “那他让你跳崖你也跳啊!” “哥,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那个小男孩儿又没有惹到他,为什么就要付出生命了。”女子跺着脚,生气的反驳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 “我……”男子彻底语结。 “就是呀,这位妹妹说的没有错。”说话的是刚刚救下小男孩儿的女子。“那小男孩儿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只是挡住的我等的去路,就要痛下杀手实为不妥当。” “再说了,上去玉阙山的路径又不止这一处,为什么非要在这儿杀人开路呢。” 女子顿了顿,看着被剑刺伤的那人,又说道,“再说他是江湖中臭名远扬,杀人越货的贼人裴栗,别说是打了他,就是一剑杀了他也不足为过吧。” “再者而言,我等皆是修行之人,小男孩儿在怎么调皮,也不能去了人家的性命吧。” “修行本就修的是慈悲,不是吗?”女子回头,右臂环抱着古琴,眼睛直视着男子说道。 “名漱音,你就是这么教乐府的门人吗?”男子也发问道。 女子闻言,笑着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男子淡淡的说道,“对不对先不说,但他是我的妹妹,还轮不到你名漱音来教导。” “哥……”男子身侧,挽着他手臂的女子抬头,不满的仰视着他的侧脸,生气的叫道。 男子转头,皱着眉头斥责道,“听话,别人把你当枪使,你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这边,男子和乐府的名漱音在口舌上争锋相对,谁也不退步,中间时不时会传出另一个女子的不满声。 众人也不好强加阻拦。谁都明白,江南乐府是实至名归的大门大派,据说上古之际就已经是叱咤风云的宗门。而手执琉璃剑的女子,再加上她一口一个哥哥的男子,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主。况且,琉璃剑是当年寒妤玥用的神兵利器,那么刚才出剑的女子肯定会和寒妤玥有着某种关系,要不然怎么会将如此神器让她带在身边,而且武学造诣也不怎么扎实,看着都让人不敢相信,琉璃剑择主与她,也必定是寒妤玥的主意,至少是那女子得到了寒妤玥的认可。 而江湖一贯的传闻,琉璃剑与当年一并封神的无影刃,可是缠绕不清的两柄神兵,一生都在争斗,一生形影不离。有人说是两人爱痴了,也有人说两个人是前生上天安排好的因缘,再怎么相互憎恨,也难逃藕断丝连的命运。 但到了事了,无影者封存无影刃,宣称不在过问江湖之事,他所执掌的虚影渊,以及其他势力都妥善交于手下之人后,从此杳无踪迹。 而寒妤玥在无影者归隐不久,也封剑隐匿了。 当年两个武学卓著的奇才,双双归隐,一时让江湖中人唏嘘不已。还有那让江湖所有人望而生畏的弹剑神技,半指之下,就是出神入化的杀人绝技。 从此都消失了…… 而今天,琉璃剑重出江湖…… 江南乐府也莅临天地间…… 所有人都很诧异。 …… 西边。 人群中站着三个白丝巾蒙面的女子。 其中一个盯着刚才出剑刺伤裴栗的女子,眼神一直停留在她手中的琉璃剑上。 “二师姐三师姐。”女子用手戳了戳两人的细腰,试探性的说道,“听闻琉璃剑是世间最干净,最透澈的剑,剑身似水,明净清淡。” “你们有没有想一睹风采的冲动啊?”女子眨着眼问道。 “听话。” “别闹。” 女子口中的二师姐和三师姐异口同声的说道。 女子还是不甘心,示好的说道,“可是我想看看。” 说着,她还不待两位师姐反应过来,她就朝着拿琉璃剑的女子的方向,撒丫子跑了过去。 “哎,师妹。” 两个人情急之下伸手想要抓住女子的衣襟,只可惜抓了空。 无奈中,她们两个只好跑过去,跟在女子身后。 “别动手,没有非分之想。”其中一个女子按住男子的左手腕。 男子低头,视着搭在他自己左手腕的那只手,手指纤细修长,嫩若白葱,浅红皙白的指甲盖,修理的甚是齐整。 旁侧,男子的妹妹也低头看着按在他哥哥手上的那只手,痴迷的说了一句,“这位姐姐的手好漂亮啊。” 男子闻言,抬头正好对上了那女子的眼睛,四目相视。或许是因为都在戒备着对方,两人都处在气势逼人的警惕中,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感到尴尬。 男子张了张嘴,还是说了话,“现在的女子,都像你这般没有矜持了吗?” 女子听罢,低头看了看男子手腕上的那只手,猛然间脸面一热,耳朵和脖颈一片绯红,心也跟着‘扑腾扑腾’的跳了起来。 “不好意思,实属无奈之举。”女子低着头,不敢再直视男子的眼睛,说着就要将手收回。 第十七章:儿女心(二)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七章:儿女心(二) 对于世人而言,强求未必会好。 但有人强求,未必就是坏事。 有人说,姻缘天定。但这个天定是什么,没有人问过,也不屑问。 有人说,姻缘是人定。而人定,何为人定,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愿意去想。 还有人说,姻缘是天定人定参半。 对此,还真有人做过解释。 天定是相遇,人定是相互。若得彼此护持,就是天定的结局,依旧会有所变化。 而这变化,就是契机。 抓住悬在命运中的线,勒住两人的心,再累再乏,也是甘之若饴。 而今天,在玉阙山山脚下的这一幕,倒是与天定离不了八九了…… “哎,别……” 挽着男子手臂的女子赶紧腾出双手,接着眼疾手快的将那只要收走的手掌压了回去,然后将男子和女子的手紧紧的按在了一起。 男子诧异的扭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然而她的妹妹调皮的朝他挑了几下眉梢。 “你看这位姐姐多好呀,哥。” 男子听完,倒吸了一口气,仿佛将胸腔快要撑开了似得。 而在男子面前的女子,则是更加羞涩了。 “对对对。”一旁,刚刚不顾两位师姐反对,而跑到男子妹妹身边的女子,更是添油加醋的猛点着脑袋,她附和道,“二师姐,你们就是天生的一对。” 男子的妹妹赶紧晃荡着个小脑瓜子,点头跟个捣蒜锤似的,“还是这位姐姐眼光独到。” “小妹妹的眼光也甚好。”说着,刚才说话的那女子,又朝着另一个蒙面的女子,挑了挑头,顽皮的说道,“是吧,三师姐?”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是那跟男子的手贴在一起的女子了,就是那男子,也实在受不住这样的调侃。他使劲儿,连忙将手抽了出来。 “实在不好意思,舍妹淘气。” 男子面前的女子,他妹妹跟前女子的二师姐,也顺势将她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略带歉意的说道,“无事。这不我也是刚刚发现我五师妹,跟你家的小妹一样傻得不着边际么。” “什么?” “嗯?” 男子的妹妹和女子口中的五师妹,听了她这话,两双眼睛看了那个二师姐,又相互对视着,不能相信这个二师姐也真是了得,骂人不单个骂,一下子骂了两个人。 她们两个人各自挑了挑眼皮,表示很不屑,便不再理会男子和那两个女子。 男子的妹妹身前,那个五师妹迫不及待的问道。 “小妹妹贵姓?” “姐姐贵姓?”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随即,他们两人又‘扑哧’一声,掩着嘴笑了起来。 “我叫乜茗茗。”说着,男子的妹妹晃了晃她抱着的手臂,说道,“咯,这是我哥,叫乜子氷,是冰块的冰。” “我叫佁止然。”那个五师妹急切的说道。 “那我叫你然姐。” “茗茗。” “原来你们是无影者乜尐之后啊。”佁止然诧异万分。 “嗯。” “这位是我二师姐,这位是我三师姐。”说着,佁止然分别指了指刚才按住男子手掌的那个女子,和站在那女子身侧,很少言语的另一个蒙面女子。“二师姐名叫白马时光,三师姐古力紥拉。” “刚才跟你哥哥手握手的就是我二师姐白马时光。”说着,佁止然骄傲自满的夸赞道,“我二师姐长得不仅高挑,而且皮肤是我们师姐师妹里最白白净净的。” “想不想要做你的嫂嫂?”佁止然眨了眨眼睛,急不可耐的说道。 “喔……”乜茗茗轻轻的掐着粉嫩的嘴唇,想了老半天后,说出了一句自认为很满意,很十全十美的的话。 然而却把身边的人惊得不轻。 “两个都做我嫂嫂,行不行?” 乜茗茗刚把话说完,佁止然一个腿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佁止然惊呆的盯着乜茗茗,一会后才说道,“茗茗,你还能再贪心点儿吗?” 乜茗茗低头,抠着手指头,似有所思。接着她抬头对着佁止然说道,“然姐姐,你能三个行不行?” 旁侧,四个人听了乜茗茗这话,白马时光的神情,就像是再看一个淘气的孩童一般看着乜茗茗。 而古力紥拉则是掩着嘴笑得腰都弯了下去。 她伸手指着乜茗茗,大笑着说道,“小妹妹,你这是跟谁学的?” 乜茗茗一脸稚嫩,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尴尬。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爹爹说了,要趁早给哥哥找个媳妇,最好是漂亮一点儿的。” “男的嘛,应该早成家立业才是正途。”说着,她皱着眉头考虑的一会儿,“我觉得呢,不仅要找个漂亮的媳妇,而且呢……” “多多益善嘛。” “我……”白马时光已经在揉着额头。 佁止然则是兴致盎然,“茗茗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刚刚过的。”乜茗茗很自豪的答道。 “你跟我家的暖暖,琳琅,司灵羽很是相像。” “你家?” 佁止然解释道,“我们最小的三个师妹。” “多小?” “六七八岁吧。” 乜茗茗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瞬间脸色都变了,她跳着脚嘟囔道,“你们……” “拿我开玩笑呢?” 说着,她拽了拽乜子氷的手臂,嗔怪道,“哥……” 乜子氷转身,左手搭在乜茗茗的手腕上,使劲儿把她的手推开,淡淡的说道,“你好好玩儿,我就在附近。” 接着,乜子氷朝白马时光一礼,说道,“劳烦阁下了。” 白马时光会意,颔首应了下来。 说完,乜子氷转身就走。 “哥……”乜茗茗瞄着乜子氷的背影,气愤愤艮啾啾的跺了跺脚板儿。 而在旁侧,古力紥拉用肩膀蹭了蹭白马时光的后背,小声说道,“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白马时光眯了眯眼睛,说道,“你最喜欢疼爱琳琅,和司灵羽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了,要不你来?” 古力紥拉立马抖了两下,缩缩肩往后退了几步。 古力紥拉看着乜茗茗,喉咙‘咕噜’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接着又像是抖擞鸡皮疙瘩似得,抖了抖身子。 “这个更麻烦。”她细若蚊蝇的呢喃道。 白马时光右手边,佁止然两眼放光的盯着乜茗茗手中的琉璃剑。水银白的剑鞘上镌刻着似云非云,似雾非雾,模糊不清的图案。然而,当佁止然的眼睛再看那些极为细小的图案线条时,入眼确实非常清楚,一笔一画,来龙去脉都可视之完全。只是,这般细看琉璃剑剑鞘的时候,就没有了之前第一眼看到的奇妙之象。 ‘那个是真的?’佁止然心头不觉有些疑惑。 佁止然心急的伸出手,想摸一下琉璃剑。可心念一转,又觉着在没有剑主的同意,这样做着实唐突了些。 她的手伸出去,在收回来。然后又伸出去,再又收回来。反反复复,不仅手做着同样动作,眼睛也会时不时的注意着乜茗茗愤怒而又气急败坏脸蛋。 佁止然不敢打扰她。若是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生气之下,看谁不顺眼,再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舞个剑,耍个拳什么的,惹出个是非还不得拖累到所有人。 佁止然是这么想的。 然而,她的想法对是对了点儿,可这乜大小姐也太没谱了,也忒能闹脾气了。这个生气,怒着个脸,眼睛水花儿氤氲,娇滴滴的像极了受了委屈的暖暖她们。 佁止然不禁在心里面咕咚着,‘这十五岁的大姑娘,那能比得过我家的暖暖,琳琅和司灵羽呢。’ ‘我家那三位小祖宗,虽然闹腾了点儿,可也年纪小啊。’ ‘可就是年纪再小,也来得比这乜小姐强多了。暖暖她们折腾,也就一时半会儿的事情,那像这个祖坟上冒了青烟儿,蹦出来的大家闺秀,闹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佁止然‘扑哧’吹了一下鼻子,接着有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又甩了甩脑袋,“暖暖这三个小家伙又在骂我了。” “唉,还是暖暖她们懂事的多,也让人省心的多呀。” “什么?” 两刻钟过去了,乜茗茗也在佁止然的埋怨中回过了神儿。 “然姐,你在说什么?” 佁止然强自镇定的说道,“没什么,刚才在心里面骂我家那三个淘气又不省心的小家伙了。” 旁边,白马时光看着作古正经说着假话的佁止然,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而在白马时光身边的古力紥拉,看着佁止然,抿着嘴笑着,好像在说,‘你这说谎不过脑子只过嘴的事情,我们见怪不怪了。’ 佁止然和乜茗茗同时看向了古力紥拉,眼睛里尽是疑问之色。 古力紥拉朝前摆摆手,笑道,“然儿小时候比你们都淘气。” 佁止然两眼上挑,望着天空,心里在想,‘你这扯谎也是天衣无缝了。’ “三位姐姐,那我过去哥哥那边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别呀。”佁止然立即拉住乜茗茗的胳膊。 乜茗茗回头不解的看着佁止然。 “茗茗,我想瞧瞧你手里的剑?”佁止然试探性的问道。“可以吗?” “这个有什么不可以的。”乜茗茗豪爽的将琉璃剑递给了佁止然。 佁止然接过琉璃剑,细细的看着剑鞘上面的图纹,感受着琉璃剑的锋芒。 “能霸占住神器榜前五十,果然名不虚传。” “好剑……” 接着,佁止然缓缓拔出琉璃剑,慢慢的凝视着琉璃剑出鞘时的灵力波动。 …… 玉阙山的山脚下。 此时这个宁静祥和的镇子口外面,人头攒动。 从裴栗对那小男孩儿出手,再到江南乐府名漱音抢先挡下了裴栗的杀招,救下小男孩儿。又接着乜茗茗出剑偷袭裴栗,到现在这会儿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时辰了。 这半个时辰里,因为江南乐府名漱音,以及琉璃剑的缘故,让的嚣张跋扈的裴栗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镇住了在此的大部分别有目的的人。 所以这多半个时辰中,再没有任何人挑起事端。 平平静静的多半个时辰里,除了之前名漱音和乜子氷唇语之争外,再就是佁止然怀揣想法的和乜茗茗,亲切的认姐认妹的事情了。 认到最后,佁止然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结果。 很尽人意…… 佁止然左手抓着剑鞘,右手执着琉璃剑。她用手腕划过剑刃,感觉着琉璃剑带来的那种杀气,隐晦而又锋锐的凌厉感。 “如此好剑,寒尊主得是多么出众的女子。” 说罢,佁止然右手用力,念力转过,体内元力如细流,缓缓流向琉璃剑。 等到琉璃剑上的元力聚集到了佁止然满意的程度,佁止然猛然皱眉,叱咤道,“开剑。” 话音未落,琉璃剑剑身脱开三道剑影。一道朝裴栗而去,一道直奔名漱音,剩下一道只取一个陌生女子的咽喉。 “你……”名漱音没有想到,佁止然竟然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发起攻击,太突然了。 名漱音来不及多想,立即右臂卷起五魂琴抛向空中,在五魂琴离开胸前时,名漱音的右手拍在琴弦上,然后重重划过。 “铮……” 余音袅袅,入耳入心,经久不散。 名漱音看向了佁止然击出的那道剑影。 她抿嘴笑了笑…… 佁止然也跟着笑了笑…… 第十七章:儿女心(三)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七章:儿女心(三) 玉阙山下的镇子口。 所有人最不愿意看到的是无事生非的状况发生。然而,偏偏天不遂人愿,有人偏爱在这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地方,不妨在多插一枝柳条。 此刻的佁止然就是这样想的。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所有人都在想着,‘这不是成心捣乱吗。’ 所有人还在想,能顺顺利利的走上玉阙山不好吗? 只是,当佁止然的这一剑击出时,一切似乎都在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尽人意。 三道剑影—— 一道剑影被裴栗躲过了。 而一道被手握银白色剑的女子,只是将剑竖在身前,手一抖,剑微动,元力激荡开去,就像是清风拂面,掀起女子耳边的发丝,轻轻一碰,她就轻轻松松的化解掉了佁止然的那道剑影。 手持银白色剑的女子看着佁止然,轻微的笑了一下。 而剩下的另一道剑影,刺向的是江南乐府的名潄音。 名潄音恼怒的看向佁止然,说道,“没大没小的后辈。” 有些人不敢相信的看着佁止然。 她惹得是名漱音—— 屹立在世间千万年而不绝迹的江南乐府—— 这是在这里,她最不该招惹的人。 大乘境后期的修为,厚积薄发的功力,从吸纳灵力,再而汲取灵力中的力量,化成修道之人可用的元力,这整个过程,与佁止然这样一个化神境的修士而言,快到不知道要多快,她无异于是在行刀俎鱼肉之路。 名漱音后发制人,挡下佁止然的剑影后。她脚板儿拍地,借力施展轻功,直身跃然而上。 腾空而起,名漱音在半空中左脚踢出,正好刚刚从上空落下的五魂琴贴上了她的脚腕。脚尖往怀里陡然弯曲,接着右腿向下曲缩,然后又是想怀里挑起,五魂琴被她的右脚勾向了她的怀中。 名漱音的左臂平躺,手掌朝上,五魂琴刚刚好落在了她的左臂上,稳稳当当,不摇不斜。 “不知为何你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名漱音的声音很响亮。 旋即,她的右手落在了五魂琴上,食指扣弦,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渐次划过琴弦。 琴音环绕,犹如湖面上的涟漪,依次向外扩散。 佁止然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环环相扣的音色律符。 她知道大乘境后期和化神境后期的区别有多大,仅仅一个境界的跨度,大乘境就能够信手拈来的接下一个化神境后期,以及琉璃剑加持下的攻击,这足够说明之间的差距是天壤之别。 佁止然睁开眼睛,张嘴说道,“二师姐三师姐,快退。” 白马时光紧锁眉头,迅速问道,“能接下吗?” 佁止然换了口气,平平静静的说道,“我也想知道。” 接着她又大声说道,“我想知道江南乐府,一座横亘在世间千万年的宗派,为什么会依旧那么光彩夺目。” “茗茗,给你剑……” 佁止然回手,将琉璃剑准确无误的插进了身后乜茗茗手中的剑鞘里。 “冥幽夜。” “出来!”佁止然大声喝道。 接着,她单膝跪地,右掌重重拍打在地面上。 元力有如飓风,在佁止然手掌底下翻腾。片刻功夫,就将佁止然手掌下面的砂砾石土搅碎成了面沙细土,随元力尽数泄去身外。 尘土飞扬,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的一缕风,将佁止然手掌下面的尘土一扫而光。 佁止然站了起来,盯着脚边的小坑。他再次伸出右手,元力自掌心溢出,缓缓坠入那个小坑里。 小坑中开始冒出缕缕黑气,然后,慢慢的黑气开始涌了出来。 “出来吧。” 佁止然像是在引导孩子一般说道,“我让你再次曜目夺辉。” 说着,佁止然手心再次涌出更多的元力,注入到小坑里。接着,她手掌猛然曲直,右手直直往上拉升,在快要高过胸脯时,她骤然将右手向天空挥去。 一柄漆黑如墨的剑竖在了佁止然身前。 名漱音的第一道琴音也近在眼前。 五魂琴的攻击撞上了幽黑的剑。 没有声音——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剑身上袅绕开来,轻轻颤悠。 佁止然满意的笑了笑。 紧接着,名漱音的第二道琴音和第三道琴音也随之而来。 依旧被黑如浓墨的剑挡下了。 依旧没有声音的碰撞。 就像是五魂琴的功力没有声音,黑色的剑受到攻击也不会有声音发出。 “嗯……”佁止然闷哼了一声,突然觉得嗓子‘咕嘟’了一下,咽喉处一股甜味儿涌了上来。 她知道出事儿了。 佁止然强忍着,她抬头看了看依然身悬在空中的名漱音。 然而,几息时间后,佁止然身子徒然一震,紧接着腰身弯曲,猛然离地,不受控制的向后倒着飞了出去。 佁止然就像是被巨大的冲击波及到了似的。 “然儿!” “然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白马时光和古力紥拉伸手去抓佁止然的衣裳。然而,因为佁止然后冲的力道太过于快了,两个人只从她的衣襟上扯下了两角碎片。 “还要试吗?”名漱音盯着后冲出数丈远后,软趴趴的趴在地上的佁止然,冷冷的说道,“那你再接下我一式。” 白马时光和古力紥拉见名漱音不打算停手,相互对视了一眼,立即掠向佁止然身边。 “你活着,与我无关。若你死了,也与我无关。”名漱音又说道。 佁止然听着名漱音的声音,她强忍着浑身剧痛的感觉,试着站起来。 “噗嗤……”佁止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然而,当她的手掌刚刚撑到地面时,她猛的晃了晃,重新栽倒在了地上。 佁止然摇了摇头,懊恼的皱皱眼角。她依旧坚持着,强忍着肉体上的疼痛,倔犟的运转着周身的元力。佁止然终于弓起了身子,右手撑着地面,人半跪在地上。 她抬头,挑着眉,看着名漱音,惨淡的笑了笑。 “可以呀。”佁止然左手擦拭了嘴角的血渍,说道,“既入江湖,生死为疆。” 名漱音笑笑,伸手抚向了琴弦。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碰触到五魂琴的一弦一徽时。 “嗖”的一声破空声,不偏不离的向名漱音的手掌疾驰而来。 一支冷羽寒厉的箭射向了名漱音。 名潄音闻音辨物,脱口而出,“祭魔箭……” 人群中,先前被佁止然袭击,手握银白色剑的那个女子转头瞄了瞄射向名潄音的冷箭,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可有可无的笑意。 女子拾步,朝着佁止然走去。 “名漱音,我这个大乘境前期的人接你这一招吧。”女子边走边说。 “哦……”名潄音看向了手指银白色剑的女子。她伸手,没有转头看那一支箭,元力自掌心涌出。 名潄音的手掌挡住了射来的箭。 “听闻曾经的祭魔箭,伽罗在中原腹地,便一箭射穿了远在万里之外的大光明宫。” “然而时至今日,祭魔箭似乎没有了它传说中的威望了。” “传人竟只是一个证道境的修士而已。” “是吗?”乜茗茗也走到佁止然身边,昂头挺胸的说道,“那再加上我呢?” “那我是犯众怒了。”名潄音低头,盯着五魂琴,似有所思。 片刻后,名潄音抬头,盯着佁止然身边的那几人皱了皱眉梢,然后说道,“我只是想让她认清这个世道,在这个江湖行走,应该尊重一下别人。” “就算是试剑,也不能唐突了,是不是?” 手持银白色剑的女子眯了眯眼睛,说道,“她只不过是化神境的修饰,就算是试剑,也伤及不了我俩,为什么非要做的如此决绝了。” “你心里清楚,这一招半式若是被她接下了,那她此生或许就真的成为废人了,你于心何忍?” “何忍?”名潄音凝视着手握银白色剑的女子,淡淡的说道,“江南乐府能屹立世间千万年,不是靠着忍换来的。” 手握银白色剑的女子低头看着手里的剑,她沉默了一会儿后,抬首说道,“那我接下你这一式武技,之后万事皆无,如何?” “行……”名潄音点点头,答应道。 “开始吧。” 手持银白色剑的女子闭上眼,静静的等待着名潄音的招式。 琴音乍然响起,空旷悠长,似山林深水间的百灵,声起时,与人心头的惆怅涣然殆尽。而再听,仿若人生道上苦难,百转千回,让人悲痛欲绝,而又徘徊不定,欲出而不得出。 “幻音问归路,烟雨渡口转。” 此刻坐在旷地中,树干下的乜子氷霍然抬头,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幻音离,烟雨度。” 这边,乜子氷呢喃着。 那边,佁止然身在琴音中,眼睛越闭越紧,额头越皱越深。 “你还厉害,我承认。”手持银白色剑的女子霍然睁开眼睛,气势咄咄逼人的喝道,“可我也不是蠢货。” 银白色的剑开始悸动起来,越抖越强烈。 女子双手交叉,紧紧攥着剑柄。然后,突然间,她将交叉在一起的两只手猛然抽开。剑忽然开始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叠影重重。 眨眼间,从一柄剑幻化出五柄剑。 “出……”女子怒喝道。 五柄剑竖着,齐刷刷的奔向了身前的空间里,与琴音撞了个正着。 “噗……”女子一口热血吐在了身前的地上。 乜子氷盯着那女子,徒然起身。 “闪开。” 一步跨出,瞬息而至。乜子氷伸手拨开乜茗茗的同时,手掌元力喷吐而出,涌向了乜茗茗手中的琉璃剑。手指曲拢,琉璃剑脱鞘而出,被乜子氷攥在了手里。 而乜茗茗则被乜子氷推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跌倒了,被古力紥拉抢先上去,扶住了乜茗茗。 乜子氷没有回头理会乜茗茗。 他双手握剑,在身前杂乱无章的连续挥动了数剑,琉璃剑上的元力,带起地上的沙砾没入到了琴音交织的空间里。 琴音散了…… 乜子氷脚下幻影重叠,掠至那女子身边,一手搀扶着女子,一手掌中元力喷吐,隔空取物,将掉落在地的银白色的剑抓了回来。 “千万年来,你这江南乐府的行事风格越来越犀利了,越来越不把江湖之人放在眼里了。” 乜子氷凌厉的目光看向名漱音,“高调了不好。” “这一剑,我来试试贵宗派的绝技。” 乜子氷向前伸出右臂,张开右手,攥在手中的琉璃剑脱开了手掌,悬在乜子氷胸前。 而在乜子氷的指尖,一丝晦涩不明的元力牵引着琉璃剑,摇摇欲坠的琉璃剑仿佛快要掉落在地,然而就是没有落下。 乜子氷曲指,食指在前,中指在后,轻轻在琉璃剑上一弹,“嘣儿”一声响,琉璃剑像是离了弦的箭,眨眼间刺了出去。 “弹剑……” 名漱音一惊,立即盘膝而坐,将五魂琴平放在了膝盖上。双手抚琴,十指扣弦,一手啄起弦丝,一手按住琴腰。拨弦起落间,琴音悠扬,如幻音袅袅,不绝于耳。 乜子氷看着名漱音,说道,“出手吧。” 名漱音则说道,“不迟。” 话音未落,名漱音将拉起的那根琴弦松开,还不待琴弦复位,她又在弦丝上勾了一指,接着骤然放开。 琴音携带着厚实的元力,奔向了近在咫尺的琉璃剑。 “铮……” 声音响彻天地。 琉璃剑与五魂琴的琴音撞在了一起。 接着,名漱音又是曲指拨弦,声音再起。 “铮……” “铮……” “铮……” “铮……” 连续五次攻击,名漱音看着丝毫未退的琉璃剑。 她看向了乜子氷,“你这不是弹剑。” “弹剑没有这么牢靠的韧力。” 乜子氷点点头,“你说对了,弹剑只是诱敌之技。而韧性,才是最后的角逐。” “韧性?”名漱音笑笑,“那我看你能护得了谁?” 说着,她右手拍打琴尾,‘铮’然声中夹杂着元力。旋即她又挥手,将那带着杀气的琴音拨向了佁止然。 所有人凛然…… 就在手执银白色的剑的女子,欲要冲过去替佁止然挡下这杀招时,玉阙山上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名漱音,千万年来,江南乐府没有被人灭宗亡派,你不甘心是吧?”男子的声音清亮,声音起伏间有种莫名的威压感。 而这种威压感并不是武力上的威压感。这种感觉,就像是与生俱来就有的,骨子里渗透已久的傲。 寰宇至尊,不得不臣。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玉阙山 人随音至,抬脚迈步,仅仅是一步,那人就脚踏涟漪,行在悬空,来到了佁止然身边。 那人弯腰,随手拾起地面上的石子,朝着名漱音的琴音,挥手扔了出去。 顷刻间,石子所至,琴音消散。 “乜兄,你跟无影者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那人走至乜子氷身边,负手看了名漱音一眼。 “我知道。”乜子氷纹丝不动,头也不回身也不转眼也不看。好像压根儿在他身边没有人似的。 而在另一边,乜茗茗翻了翻眼皮,很是无语。 嘬嘬嘴说道,“这人不是存心找事儿吗。” 那人闻言,转头看向了乜茗茗,佁止然这边。 佁止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我们在哪里见过?” 那人听后,亲切的笑了笑。 佁止然见状,笑容可掬的点了点头,以示刚才解围感谢之意。 第十七章:儿女心(四)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七章:儿女心(四) 有人说:这世界是一座牢笼,江湖是一把锁,庙堂是一把钥匙。 有人说:人只要活着,就是活在劫难这座囹圄中,没有退路,只有孤注一掷。 有人说:任这天大地大;任这红尘绕指柔;任这烟雨迷离色;任这江湖再旷,庙宇再高;任你万般挣扎乞怜,你都得认真走完神定下的规则。诸般刑法,七情六欲,八苦七难,终难逃这悲喜哀怨。 输,输得是自己。 赢,也赢得是自己。 从此,有人道,‘何苦!’ 而这‘何苦’就其是那般苦,世人皆不思虑,但只道是‘苦’。 …… 玉阙山下的镇子口。 因为从玉阙山一步跨到山下的那个男子,所有的事情都算是尘埃落定。 乜子氷的那一剑,他自己选择了放手。 而站在他身边那人,只是轻摆袖袂,就轻轻松松的化解掉了名潄音的琴音。 “萧寂在山上。”那人风轻云淡的说道,“他对你怀有感激之情。” 转身,他又看着手里握着银白色剑的女子,笑了笑,“你身上的那件物事,其实是他的命,你应该好好保管。” “血香剑已经毁坏,纵使大能之人在此,也不能恢复它当年的烈性。” “而你手中的这柄剑,虽未扬名天下,但也是不俗之器。将来成就一番盛名,凭着你是血香剑剑主的传承之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手握银白色剑的女子说道,“而我想要的并不是功名。” 那个男子盯着一副漫不经心样子的女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往佁止然身边走去,“千拾雨,你应该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能够靠着痴心才能够解决的。” “如果我不痴心,血香剑的冤和怨,谁能够化解。”手握银白色剑的女子,那人口中的千拾雨,摸着剑鞘,说道,“是阁下,还是这个江湖呢?” 那个男子停下脚步,低着头,过了片刻才说道,“我相信你师傅和你师叔,为你铸造这柄墨花水纹剑,并不是为了让你重新踏上血香剑的前尘。” “你不应该这样对自己,也不应该这样对他。”那个男子重拾脚步,背着手边走边说,“你应该学会感谢,感谢你自己,感谢他为你连续付了七年的酒钱,感谢他不经意间路过你身边不下二十次。” “这就足够了。” 千拾雨低着头说道,“如果我还不能够满足呢?” “那他的死了?”那人回首,凝视着千拾雨的背影,说道,“你应该可以满足了吧。” 千拾雨闻言,转身看着那人,身子猛然中不自觉的动了动,心也跟着颤栗一下。她杵在原地,纹丝不动,目不转睛的直视着那人深邃的眼瞳。 半晌,千拾雨咧嘴笑了笑,“你不应该威胁人。” “就因为我足够强大?”那人不置可否的说道。 “强大的人更应该懂得尊重别人,尤其是比自己弱小的人。” “这就是你没有对她出手的缘故?”说着,那人把目光转向了佁止然。 千拾雨没有说话,她静静的朝着镇子的西面走去。 “你也太淘气了。” 那人看着渐渐走远的千拾雨,突然间表情一变,冲着佁止然,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吊儿啷铛的说道。 “你师父不在,你就无法无天了。不在山上好好呆着,跑这儿来闹事来了。” “你才淘气呢。”佁止然忽然一挺胸,大眼儿不眨一下的怼道。 然而,她这边话音未落,那人一个箭步,一把抓住佁止然的手腕,使劲儿往怀中猛拽,佁止然就被他拉到了怀里。 “都莫动。”接着那人手臂一抬,大呼一声,嘿嘿笑道,“本人耿性纯良,不会欺负她的。” 说着,他揽住佁止然的腰肢,脚底蹬地,瞬时掠向人群外面。 “乜兄,劳烦照看一下她身边的那两位姐姐。” 声音由远及近,等到那人的声音消散时,人已经消失的不见踪影了。 古力紮拉心急如焚,对着乜子氷问道,“你朋友?” “不算是。”乜子氷淡淡的摇了摇头。 “什……” 白马时光上前两步,但还不待她把话说全,乜子氷又说道,“你五师妹在他身边,要比在你们身边安全得多。” 古力紥拉听后,扭头和白马时光对视了好久,直到白马时光略微的点了点头。 “该经历的还得经历,我们再怎么护着她,也不及意外来的突然。”古力紥拉宽慰道。 乜子氷看着白马时光和古力紥拉,随即回身对着名漱音说道,“上山吧。” “从后面……” “行……”名漱音也认同乜子氷的做法。 乜子氷看着名漱音没有反驳,就抱拳转了一圈,对在此的所有江湖人行揖,说道,“诸位都是江湖修士,行大德之举,还望诸位豪杰侠士,莫忘本道,莫要伤了这镇子的朴实之民。” “如何?” 说着,乜子氷第一个看向了名漱音。毕竟她在这里是最有威慑力的人了,强大的宗门赋予了她不可置疑的威望。只要她首口应诺,应当不会有人瞎了眼的不会买江南乐府的情面。 名漱音察觉了乜子氷的用意,点点头,算是应诺了下来。 紧接着,他又看了看很远处的一棵树杈间,似乎再等什么出现。 然而,他的注视没有得到回应。 白马时光倒是会意,她说道,“我没有意见,全按你说的行事便可。” 乜子氷回头,感激的笑了笑。 “那咱们走吧。” 说完,所有人簇拥着玉阙山山后面走去。 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种紧张的氛围。 乜子氷走到乜茗茗身边,“你跟好……” 说着,乜子氷尴尬的一笑,看了看白马时光。 “叫我白马或时光即可。”白马时光直爽的说道。“令妹就交与我们,你只管看着别在出事情了。” 乜子氷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只道了句“劳烦时光姑娘了。” 然而,古力紥拉可就看不下去了,抢着说道,“那我呢?” “你怎么不谢谢我呢?” 乜茗茗识趣儿,眼明手快的跑过去,抱住古力紥拉的胳膊,娇滴滴的说道,“拉姐姐,我哥就是个大呆瓜,你莫要跟他见识了。” 古力紥拉摸着乜茗茗的手,说道,“还是茗茗最懂事。” …… 玉阙山。 西面。 一处很深的峡谷中。 一个男子搂着一个女子的小腰,脚尖踩踏着深谷中的被风月催残的石头和枯木,时而脚掌点地,贴着地面曲折掠过,时而脚掌拍地,跃向树顶,时而转换方向,施展一下飞檐走壁的功夫。 怪石嶙峋,千姿百态,只任那男子搂着女子的细腰,从容自若的游荡在其间,犹如鬼物浮魂,颯沓如风,渺渺无迹。 但都无一例外的是,他的速度迅捷无比,快若流光。身形所过,都是浮光掠影,残影叠叠。 佁止然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庞,还有那得意忘形的眼睛,说道,“咱能不能不要这么耍秀,行不行?” “哎,机会难得。”男子低头,嗅了嗅佁止然的发丝,调侃道,“美人在怀,总得占点儿便宜不是。” “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柳下惠,怎的不懂风流是何。”说着,他在佁止然的腰肢上轻轻一捏。“你说是不是?” 佁止然身子猛然轻颤,脸颊瞬时红的跟个熟透了的樱桃似得。 “是吗?”佁止然明眸映水,看了看男子的侧脸,接着又低头看着搂在自己腰间的那只爪子,说道,“你的爪子怎么长得跟个猪蹄子似的,你没有发现过吗?” 男子闻言,砸吧砸吧嘴,‘啧啧’两声,说道,“你这女子好不懂风情。” “你应该……” 还不待他接着说完下半句话,男子就倒吸了口凉气,长长的‘嘘’了一声,“你……” 佁止然邪笑着,眯着眼睛,伸手再次在他的肋骨处掐住,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敢调戏本小姐,是以前没有见识过什么叫贞洁烈女吗。” “老娘我就是了。” 说着,她双手齐齐上阵,不管不顾,两只手逮着男子身上的肉,就跟拧麻花似的使了劲儿的连拧带掐。 “啊……” 男子吃疼,脚下也随之失力,元力失衡,整个人连带着怀里的佁止然,一起从高空坠落下去。 “女人你疯了。”男子吼道。 然而佁止然充耳未闻,双手忙活的不可开交,而且嘴里边跟念咒语似的,不停的咒骂着男子。 “我拧不死你,我还掐不死你呢。” “老娘今天非得整断你两根肋骨不可。” “调戏老娘,你是禽兽投错胎了吧。” 男子感觉着跌下去的势头,有看了看抱着自己的腰,双手不停的拧着,掐着自己佁止然。 恍惚间,有种又回到了那个曾经最欢快的岁月。嬉笑无常,天真烂漫。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又陌生难言。 男子挪出左手,改换右手揽着佁止然的腰。接着,他在佁止然全神贯注的闹腾中。趁着佁止然不知不觉的时候,努力用左手把落在她右脸上的发丝,捋顺别在了她的耳朵后面。 “你终于长大了。”男子像是梦呓,他很高兴的笑着。 佁止然撇头,睁大眼睛说道,“你说什么?” 男子摇头,无奈的苦笑着。 “奶奶的,都快要掉下去了,还这么嘚瑟。”佁止然嘴里啐骂着,还是不停手,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和男子一起坠落在地面上。 “老子修为上不如你,打不过你,到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让你这个登徒浪子,和我一起粉身碎骨在这峡谷中。” 男子听着佁止然的话,整个人既惊呆,又是大跌眼镜的样子。他翻着眼白,无语且又生无可恋的看了看天空。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男子问道。 佁止然不依不饶的啐道,“老子打小就这般模样,怎么呢?” “没什么。” 男子转头,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他又将搂着佁止然的换了一下,紧接着聚精会神的汲取体内的元力,运至右手,顺着下落的势头,隔空拍出,一掌击落到地面上。 碎石飞溅,尘土和枯屑随掌风漫天飞扬。 佁止然猛的清醒过来,她看着地面的动静,被这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 然而,只是瞬息之间,她又反应了过来,连掐带骂道,“你这王八乌龟,原来是个胆小鬼。” 男子顿时彻底无语了。 他不再理会佁止然的动作,只管屏气凝神,趁着刚才打在地面上那一掌的反冲之力,快速提起体内元力,双脚在飞溅而起的碎石木屑上,蜻蜓点水的踩了几下。接着,不容他多想,再次借力掠至厓壁上,左右脸轮替着在厓壁上踩了几下,迅速向地面冲去。 等到他落到了地面,男子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佁止然依然还在他的腰间肋骨上掐着拧着。 男子突然有种抓耳挠腮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你挠够没有。” 佁止然跺跺脚,甩了甩头,一副完全不打算停下来的迹象,“没有。” “老子今天不挠掉你的三层皮,老子就是你大爷。” 男子站在地面上,眼睛眯了又睁开,长喘一口气,无力的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你看我们到那儿呢?”男子抬头,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下心情。 “到那儿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佁止然跟入了魔怔似的,只摇头,不停手。 “你挠够了没有?”男子又问道。 “没有。”佁止然果断的答道。“今天非得挠下你几层皮。” “行吧,那你掐着拧吧。”男子彻底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那是……自然……” 第十七章:儿女心(五) - 剑墟塚 - .玄芸. 第十七章:儿女心(五) “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耻了。”男子盯着她说道。 “谁?”佁止然大声喝道。她猛的抬头,一副活剥人,生喝血的表情直勾勾的藐视着男子。 两刻钟……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然而这两刻钟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佁止然也终于清醒了过来,看着地面,疲乏的垂下了脑袋,然后又甩了甩手腕,停下了所有多余的动作。 但这对于男子来说,这种折磨,真的很难受。 佁止然撒手,眼神像看一只禽兽似的看着男子,“我无耻,你才无耻了呢。” “等等。”佁止然像是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双手叉腰,踮着脚尖,凑到男子跟前儿,问道,“变得?” “什么意思?” “我跟你认识吗?” “你算那根白葱,那片绿叶?” “我……”男子伸手,单指戳着佁止然的额头,把她从身边推开两步半的距离。 “你这折腾,你不累,我有些累了。” 佁止然听他这么说,突然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也蔫蔫的垂着手臂,弯着身体,一步一瘸的走到一块褐色的大石头旁边。 “其实我也累了。”佁止然无力的说道。 男子忍俊不禁,“累就对了。” 佁止然躺在石头上,借着下午的阳光,目光炯炯的盯着视线里的那个男子,像是陷在了某种回忆里边。 佁止然慢慢说道,“其实你挺像我以前的那个朋友的。” “在他身边,我感觉很安心。” “其实有点儿口渴了。”佁止然迷迷瞪瞪的说完,人就枕着大石头睡着了。 男子叹叹气,‘唉’了一声,然后手臂抬起,衣袂朝佁止然挥出,一座浑然天成的禁制将佁止然护在了里面。 男子向四周望了望,接着抬脚,前脚起后脚落,一步跨出,他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了无影踪。 …… 峡谷中。 佁止然似乎真的是累坏了。一通呼呼大睡,时而在梦里唤几声‘暖暖’的名字,时而像是梦见了难以忘怀,而又欢喜雀跃的事情,会咬着嘴唇,在脸颊上浮现出阵阵笑容。 梦里,佁止然凝视着暖暖和琳琅,还有司灵羽三个最小的师妹,也是最小的孩子,在童言无忌的年纪里,没有任何戒心的嬉闹玩耍,她像是看到了那个年岁自己的影子。 还有他的影子。 “你是个胆小鬼。” 佁止然很能闹,也很大胆,这是她在初次见到那个小男孩儿时,指着他的鼻子骂的话。 男孩儿很委屈,他觉着自己并没有胆小,为什么她非要说自己胆小。 男孩儿吸吮着鼻涕,用跋涉了许久路程,而染脏的袖子擦了擦眼角还未掉落的泪花。 “爷爷教导我,男儿在世,本性刚硬是与生俱来的,骨子里本就带的。所以要学着弱,才是最难得的事情。” “可弱并非是胆小啊。”男孩儿啜泣着说道。 女孩儿并不理会,也不理解男孩儿说的话,依然是咄咄逼人的气势,“你就是个胆小鬼,你不敢跟我打架,不敢跟我去剑塚……” “我不是。”男孩儿跺着脚喊道。 “你怕黑……”女孩儿执拗而强硬的吼道。 “我没有不想去剑塚,我没有怕黑……”男孩儿歇斯底里的叫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跺着脚,一次又一次想要解释清楚他爷爷教导他的话。 可他就是理不清,也说不清。 女孩儿气的鼻子喘气,跳着脚质问道,“你不怕黑,为什么不跟我去剑塚?” “爷爷不让我去。”男孩儿两只手交替擦着眼睛,声音哽咽的说道,“爷爷说了,那是你们剑阁的禁地,不能让我这个外人进去。”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打架?” 男孩儿听罢,立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愤怒的喊道,“我打不过你不行吗。” 女孩儿盯着坐在地上,抱着胳膊哭泣的男孩儿。她想要伸手去扶起,但又觉着很降面子,所以忍住了,她转身就走,去了自己常住的房间休息。 男孩儿坐在地上,他思考着。 他并不知道那时爷爷口中的‘弱’什么意思,但他依旧坚持认为,爷爷的话就是对的。 他很倔强。 而她也很倔犟。 那一次,因为她的不满意,他哭了整整一下午。 那一次,他还不懂什么是‘弱’,为什么‘弱’的人都要被人骂。可他没有‘弱’啊。 那一次,为了证明给她看,他做了一件他认为最伟大的事情。 男孩儿一个人深夜偷偷去了一趟剑阁后山的剑塚,趁着她师傅熟睡之际,他轻而易举的进入了剑塚,然后凭着感觉,从剑塚里面带出了一柄乌黑如墨的剑。 然后男孩儿带着那柄剑,找到了女孩儿就寝的屋子,悄悄溜了进去。 黑夜里,借着那夜微弱的月光,他看着女孩儿枯瘦如柴,惨淡如纸的脸颊,站了很久。 那夜,男孩儿抱着剑,爬进了女孩儿的被窝,轻轻挨着她的身子,踏实的睡死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他证明了自己不是胆小鬼,所以男孩儿睡得很酣。 翌日…… 当太阳升起,把这片天地照耀的慢慢热了起来,男孩儿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男孩儿睁眼,看到了现在床榻边的女孩儿,他猛然从女孩儿的床上跳将起来。 “以前我是污垢坏水里滚来滚去的乞丐,直到师傅老人家我把从昏厥中带到剑阁,才让我可以吃饱饭,有地方玩耍。变成了有姐姐疼惜的孩子。” 女孩儿转头,“你留下来,我们一起玩儿。” “我相信四个姐姐都很疼你的,因为你是这里的第一个男孩子。” 佁止然醒过来,从怀里摸出一枚香囊,她凝视了很久。佁止然不知道那个当初的约定是不是真的。 “捏破香囊,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记得,一定是生死攸关之际才能用。” 他当时还是不放心,连着强调了好几遍‘记得’。 佁止然心想,‘二十年不见,杳无音讯,也不见得你回过剑阁,看过自己一次,也许当初的这份缘分,真的就这么消散了。’ “若是当年不欺负你,又会是怎么样的情景?”佁止然这么自言自语道。她想试试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捏碎它,他就能立即出现在自己身边。 佁止然这么想着,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此刻发生了什么。 沉浸在往事里的人,往往会把记忆力的事,幻想着带回到现实中来。 佁止然没有觉得。 然而,当她不知不觉中,因为条件反射的缘故,佁止然体内的元力已经裹上了那只香囊。 ‘啪……’ 佁止然不小心捏碎了手里的香囊。 “咦……”佁止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盯着自己手掌,掌心中残留着香囊的包布,而包布里的香草香叶,随着她用元力捏破香囊时,也随风而逝。 佁止然半趴在石头上面,挑眼看着前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 玉阙山山脚下的镇子里。 一家茶馆酒肆旁,一个男子跟做贼似得,探头探脑的寻找着什么。 他这么瞄了许久,然后又背着双手,坦坦荡荡的走进了茶馆酒肆。他时不时回头扫一眼周围吃酒喝茶的人群,又竖起耳朵听听周围人群的谈论声。 “小公子,这个怎么样?” 男子转身,看到一个年龄很大的老头子,哄着一个十五六的孩子。 孩子扭过头去,鼻孔朝天,大声呵斥着老头子,“我不吃这个,不好吃。” 男子盯着那个蛮横任性的孩子,嘴里‘哧’了一下,心想这老仆人伺候你家不知都多少载岁月了,头发白了,还要被一个小孩子斥责,实属不该。 男子再次原地打了个转儿,瞅着周围人群的吃食,耳朵里尽是‘这不好吃’。 ‘这还可以。’ ‘老李,你尝尝这个。’ 亦或者是‘你他娘的……’ 然后就是爆一爆粗口,谈一谈那个菜合口,说一说这口茶或是那口酒有没有刺激到味蕾,论一论谁家媳妇漂亮不漂亮,或者谁家孩子乖巧懂事,谁家爹娘很合得来家里的儿子儿媳…… 男子背手弓腰,在这家店里面晃荡了一圈后,还是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后,就径直去了掌柜那儿。 “掌柜的,把你家店里的招牌菜做五六个,全部包起来,然后……”男子皱了皱额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啐道,“我竟然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了。” 对面,掌柜的笑看着男子,说道,“是不是给心上人的吃食?” “心上人。”男子兀自愣了愣,挠着头,唯唯诺诺的笑着,“我还不确定她有没有这个意思了。” “那……” 掌柜的还没说完,男子拍了拍额头,说道,“不管了。” “就你家的招牌菜来五六个吧,包起来。然后……” “然后再把你家的烈酒来一壶,米酒三壶,凉水一水袋。” 说完,男子又补充道,“带走的啊。” “好嘞……”掌柜的高兴的跑到后面吩咐厨子去了。 男子看着掌柜高兴的样子,也跟着他莫名其妙的高兴了一会儿。随后,他又在店里面转悠着,直到他来到酒肆茶馆的背后,紧挨着玉阙山山脚下的一片林子,男子停下了脚步。 他将自己原本认为舒适自在,风流飒爽的姿态摆正,挺直了腰,凝视着前方的树林。 冬雪覆盖在玉阙山山脚下的样貌还在,应许是这里背阴,就算是这几日晴空万里,也没有把山脚下的雪全部融化。 男子目光炯炯的盯着那片,没有任何值得被人注视的树林。 半晌,男子开口说道,“你竟然来了。” “我说那天晚上会让我感到很不安。” “我想不通的是,你会来到玉阙山,图的是什么,血滴玉,还是那个孩子?” 男子说完,仿佛在等着有人回答他的疑惑。 然而,时间分秒渐过,很长的时间。男子等待的也就很久,但还是没有等来他想要的结果。 “天下有五神,而你身居其二。”男子晦暗不明的脸色愈加难看,他的瞳孔也在逐渐变得幽黑,变得深邃,“那天夜里,我当时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萧寂,因为他有根基,所以在玉阙山上,萧寂身上的变故会更加多一些。” “而且,不仅如此,为了确保没有漏洞,我甚至把这个镇子上的那个孩子,都算计在了计划中。” 男子顿了顿,沉思了片刻后,又说道,“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这位足够强大无比的神出现在了玉阙山。” “那么,这个未知的错误,我该不该考虑考虑了?” “你想试试吗?” 这次,男子的话落下没多长时间,树林里终于有声音传了出来。 男子闻言,眼眸更加深邃,脸色也变得凌厉了几分,“试?” “你是想把所有的宝压在我的身上吗?” “我估计,天外天已经知道你的动向了吧。” “哦,不止天外天的穹苍门吧,还有瀚海深渊洞的残剑府,以及蛮荒黑夜中的神归路,都在注意你吧。” “哦,忘了说了,还有佛禅寺。”男子揉了揉眼睛,似乎盯着树林看久了,眼睛都感觉有点儿累了。 “是吗?”树林里,沧桑的声音响起,“你应该关心关心你自己。” “嗯……”男子有些不解。 “亘古时期的混沌赋,能有那么好得到么?” 男子对着树林笑了笑,“只要你不插手,得不得的到,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你想改规则?” “想又如何?”男子反问道。 “那她了?”树林里的人说道。 “谁?”男子皱眉,问道。 “剑阁……”树林中的人似乎在试着揣摩男子的弱点。 然而,身外树林外面的男子在听到他的话后,骤然间脸色冷了许多。 “你敢动她……” 男子冷厉的声音听着很渗人。 树林里的人对男子的气势不为所动,声音平和的说道,“当年萧咒一剑斩断了你玄家的灵脉,致使你玄家不得不再次重新化名,在这茫茫无际的人世间苦寻机缘。” “你当真以为你玄家是万年不灭的神吗。”树林里,那人笑出了声,“玄凈无,你是想拿你玄家的根基命脉做赌注。” “着实有趣的紧啊……”树林里的人扬声笑道。 “你可以试试……” 男子神色凝重的瞅着树林深处,他开始挪步,朝着树林缓步走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