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细作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大周王国,1874年,初秋。 一场鹅毛大雪自苍穹密密匝匝的垂落,没来由的覆盖整座都城——镐京城。 不过一日,巍峨起伏的鹰击山脉被冰封雪盖,山林村落俱是一片银装素裹。 白茫茫的势头向着北方蔓延而去,一直连接到最北角的百丈雄关——拒北关。 见此异象,周国人忍不住直呼:雪飘人间时无憩,冰封万里延不止。 城外,碧波万顷的浩洋湖遭受突如其来的冰冻天气侵袭,流水不腐的湖面开始浮现冰凌雪块,吓得一艘艘艨艟、斗舰、海鹘、走舸首尾相连的回港靠岸。 最后,便是连那高大威猛的征海楼船也不敢冒雪而行,在水师大都督天勇侯邓启的指令下,撤离纵贯南北数万里的洪江,在回水湾抛锚趴窝。 长年累月呆在船上的水师兵甲们,此刻,坐在陆上营地的班房里,悠悠望着纷纷扬扬的飘雪,目瞪口呆的同时不免回忆起过往岁月。 即便彻骨凛冬,多少年没有出现暴风雪了,这里自古就是南境炎热地带。 一年四季的温度,大多在二十五度到三十八度之间,最高时候可达热死人的五十度,最冷的冬季也都在十度以上。 自打出生的时候算起,镐京城似乎就不曾下过雪,好像垂垂老矣的老辈们也没说过有雪天出现,那些隐居不出的老不死修行者也是这么说。 初秋大雪,乾坤颠倒,这天是要翻了吗? …… 五城兵马司。 薄暮时分,暴雪如常。 竖立悬挂的黑漆牌匾微微前倾,上书三个鎏金抓牙大字——中城司,即使天色昏暗,却是异常醒目。 九匹矫健的高头白额乌骓马,被麻衣马奴牵着从右偏门鱼贯而出,静立司衙门前青石板上,任由风雪捶打,纹丝不动,仿若与两旁的踏球蹲狮在比试谁更能静立。 台阶上,两根一丈六尺廊柱间。 九名腰挂长刀的官员,一字排开站在大门口躲雪,个个神情肃穆,威严腾腾。 与廊柱上“法行无亲,令行无故;赏疑唯重,罚疑唯轻”的对联很是应景。 他们都是同样的装扮,外批黑底红面的长袍,里着清一色的绿色官服,头上戴着白玉幞头,脚踩纯黑官靴,全身上下贵不可言。 然而,最为刺眼还是长袍下时藏时露的狰狞虎头的银牌,直教人见者心惊,闻者胆怯。 明明只有九人,却好比千军万马的煌煌军阵,令人不敢直视。 在黑衣胥吏打着黑油伞的伴送下,不顾脚下暴雪封路和天上鹅毛飞雪,神情凝重的九名银牌官员翻身上马。 只见他们双脚紧紧夹着马腹,手抓着缰绳一扯一抖,压低上身,骑在乌骓马上,急冲冲穿过三间四柱式的中城坊的中大门。 九匹乌骓马四蹄翻飞,溅起雪沫无数,一时间红袍飞舞,朝着中城街南端肆无忌惮飞驰而去。 引得街边打雪仗的少年纷纷躲避,逃到墙脚边露出义愤填膺的神情,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些莫名兴奋的、尚处在无忧无虑年纪的少年们,可不是什么寻常百姓,非富即贵着呢。 尤其是他们的父辈们,那是能在城中横着走的权贵勋族。 胆敢在庄严肃穆的中城坊前横行无忌,除了五城兵马司中监察百官、缉捕妖魔鬼凶的六品银卫,还能有谁。 缇骑冲出不久,一辆双驾华盖軿车不快不慢的从左偏门驶出。 天未黑,然而,华盖下固定的四方风灯已经熊熊燃烧,散发出耀眼光芒的同时,给这冰寒天地带来了丝丝暖意。 在紧紧抓住缰绳的车夫驾驶下,沿着银牌缇骑跨过的街巷,在雪地上碾出两条整齐的车辙印痕。 恰如这国度里摸不着却看得见的次序和规则双轨,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 然而,只要次序和规则一出,免不得一场血雨腥风,身死道消者不计其数。 可以是人,也可以是鬼,妖不能例外,魔难得幸免。 中城坊斜对屋檐下,一头匍匐在地、穿着毛边外露衣裤的大黄狗,望着马车消失的街角,忽地爬起了身,掉转狗头,顺着墙角发了疯似的狂奔。 由于雪地冰冻打滑,在转角的时候没有刹住身形,大黄狗身子不受控制的滑到在地,摔了个狗啃雪。 它却是不管不顾,爬起来,又继续发力狂奔,好像晚了就没命了一样。 大黄狗不要命的在城中墙角下狂奔穿梭,东转西绕,却是再没有跌跤。 最终,在城西一座叫做望北居的院子的北墙下放缓身形。 只见它前脚抻出,压低身子,一溜烟的钻进墙下狗洞,消失不见。 若是有细心者,定能发现百米高空上,一头展翅足有两米长的兀鹰,拍打着翅膀始终盘旋在大黄狗的雪天上空,严密监视着大黄狗的动向。 大黄狗隐没狗洞没一阵子,华盖軿车发出连绵不断的车轴吱呀声,缓缓驶入望北居门前的街道,停在大门前。 黑衣车夫搓了搓手,从马车上跳下,垂手恭立在车边,任由飞雪飘落于身,不一会儿便堆满头顶和双肩。 跟车夫一样的还有那两匹久经训练的乌骓马,好似雕塑,只有鼻孔里不时喷出白色的雾气,显示是活物。 自这軿车出现,有如实质的滚滚杀意随风吹拂开来,笼罩望北居方圆三百米之地。 …… 望北居内。 亭台楼阁曲径幽,水榭池山婉转游。 暮色重雪下,仍是能窥探到雅致别院的风貌。 西亭,一座四方亭,足有二十米见方,庭霰的映衬下泛着白光。 黄朝西临立面湖的窗前,目光夺夺,注视着湖中被沉甸甸压着将要坍塌的田田荷叶,一动不动,似乎出了神。 咸鱼儿你可千万要把信送到,不然我便白白毁掉这本尊肉身,也换不来她们的一线生机……给黄朝西送信的是一条咸鱼,一条成精化形的咸鱼。 按照谋划,咸鱼儿经由湖里暗河汇入浩洋湖,逆洪江往北,再转陆路,穿过周国边界,抵达目的地——晋国南大营。 一只无形的手牢牢的扼住黄朝西的咽喉,令他窒息,无所适从。 十年的潜伏刺探生涯,最终仍是难逃败露,他黄朝西再怎么谨小慎、微聪明绝顶也不能特殊。 夜幕低垂,最先吞噬院中光景的黑暗完全笼罩整座望北居的亭台楼阁。 若在往常,早有丫鬟燃灯点烛,热闹非凡,自是人间富贵。 今日,却是有些反常,冷清得仿佛即将生死阔别。 狗洞钻进来的大黄狗又出现在西亭,便在这时,神鬼变化的一幕出现。 大黄狗的前脚忽然离地而起,一身皮毛隐没褪去,整个狗身扭曲变形,血肉一阵模糊,狰狞至极,最终却是变化成人的模样。 毛边单衣根本遮不住他一身精赤横肉,坦胸露怀,在这彻骨的反常初秋冒出腾腾热气出来。 他一进来就绕着帷幔飘飞的亭内转悠,每停一次,便是点燃一处灯盏里的灯火。 等到他来到黄朝西伟岸的身后躬身垂立不动,亭内已经是灯火通明,衬得宽袖蓝袍的黄朝西的身影异常的高大雄伟。 大黄狗屏气凝神,平复心绪,轻声禀报:“主人,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常同元的到了门口。” 第2章 忠犬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这是要动手了,出手的果然是他,周国倒是蛮瞧得起我……黄朝西眉头深锁,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涌起一股内燥,“本座不是叫你撤离镐京,你还回来做什么?” 大黄狗眸光凛然大义,笔直得好像一杆标枪插在兵器架上,道:“不敢舍弃主人独自逃生。” 黄朝西越想越来气,冷冷的道:“把本座的话当做耳旁风,是不是本座对你们的约束越来越宽松?” 大黄狗弱弱的解释道:“属下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 黄朝西沉声呵斥:“你现在做的是按照本座的命令行事。” 化作人形的大黄狗噤若寒蝉,吓得立马双膝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大黄狗见主人怒虽怒,却不见实际的行动,鼓足勇气,激昂了起来:“我的命是主人给的,主人都未曾脱险,我不会逃生。” 黄朝西痛心的喟叹:“愚不可及,无谓的牺牲一文不值,这是一位细作上的第一堂课。” 更让黄朝西痛心的是大黄狗接下来的话:“小猫也不会独自逃走,它准备伺机而动,援助主人。” “你们……哎。” 能得如此不顾生死的忠犬,黄朝西自是欣慰,但眼看这欣慰就要白白葬送。 局势发展得不仅仅离奇,还出乎他意料的快,周朝已经危机四伏,十年打蛇,如今打蛇者步入蛇群设下的死局。 他思索了一天一夜,也推断不出哪一环露出了马脚,他联络的手段已经足够隐秘,知道的没几个人,却还是暴露行踪。 小猫希望你不要冲动……黄朝西转过身吩咐道:“给我取飞云琴来。” 他要给小猫示警,这是最后的指令。 黄朝西走到几案后,一把拂掉上面的茶盏,盘腿坐下。 大黄狗立马取来雕镂火红云朵图案的飞云琴,置放于几案上。 黑漆纹身的飞云琴又细又长,好像一把放大的剑。 黄朝西以不容反驳的口吻告诫:“等会大战开始,本座牵制兵马司的人,你趁乱朝着城外逃去,一路向北,再也不要回头,能不能逃生就看你的造化,假若不敌被抓,也不要拼死抵抗,你本妖族,无需效忠我晋国,周国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华盖軿车来到不久,九名缇骑领着数百持刀军士悄然对望北居组成了合围之势。 肃杀之意混入彻骨风雪,越显凌厉。 大黄狗绝然的豪言壮语:“我与主人共进退,我虽然是妖族,既然效忠了主人,便是永生永世效忠,至死不渝。” 黄朝西怒叱:“本座不需要你的共进退,你不过枉送性命而已,若是能逃生,查出是谁出卖了我们,叫他血债血偿,不死不休;若逃不了,投降周国也没什么,本座不需要你的愚忠。” 大黄狗见主人动了真怒,不敢违逆,点了点头道:“是。” 黄朝西问:“老黄头和老马有没有向你透露过他们的意思?” 大黄狗道:“没有。” 黄朝西由衷的祝福道:“走吧。” 大黄狗灰溜溜的退出西斋,又变回了狗的模样,跟回来的时候没有两样,只是眼神里多了几许绝然。 黄朝西开始抚弄琴弦,三音,五音,二音……一音,四音,二音……七音,三音,五音…… 我已必死,速逃。 这是他独创的联络秘法,平时与五组潜伏细作交流都不会碰面,传递讯息全部通过琴、琵琶、二胡等乐器发出的音阶施行,再按照事先约定的密码本查看翻译讯息。 不仅传递手段极其高超隐秘,而且每一位细作都由道教高人施加搜魂禁术,一旦被搜魂,被搜魂者禁术反噬,不是疯癫,就是沉睡而亡。 因而,十年中不少细作暴露,他吴十都是相安无事。 听似无意,其实有意的调弄好琴音音色,黄朝西进入状态,谈的是一首《北荒杀》。 今夜的镐京必然是腥风血雨,只是他败局已定,一股无力感自心底油然升起。 不一会儿,琴音袅袅,飘荡在望北居的四周,在这冰寒初秋里,听起来颇为悠闲自得。 伊始,音色悠扬、绵长,好似待字闺中的女儿家长夜寂寥,倾诉着柔肠寸情,有一搭没一搭的弹着。 却在一声颤音过后,变作如杀似战的辽阔急音。 放佛进入到了一处正在厮杀的战场,音波一圈一圈的朝着望北居外扩散,激荡着天地灵气狼奔豕突,卷起一堆堆飞雪狂奔乱舞,好不诡异。 恰在这时,门口的马车帘幔,被一只指骨粗大的手用手背给掀开,原本以为头会先出现,却是一只黑面白底的官靴先迈了出来。 当第二只脚出现在这冰雪中,一位身着浅绯官服、腰别银鱼袋的五品官员,便是卓然挺立在了望北居的大门前。 浓眉,方脸,五短身材。 却是极其精壮,尤其是一双手出奇的长,垂下来几乎快到膝盖。 难怪他能用手掀开帘幔,还能先迈出脚,站在马车内头碰不到顶。 天王盖地虎,刚好一米五。 人虽然矮,声音却是恍若洪钟:“常同元前来拜见吴十先生。” 时间悄然而逝。 没有人回应背负双手的他。 即使他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据说一身修为已经是四品武夫合体境。 最后回应他的是,望北居的上空突然飞速旋转起来的暴风雪。 转瞬之间,汇聚成直径约莫六米的飞雪飓风,鲸吞着附近大量的天地灵气,呼呼怒号。 见此平地而起的异象,自称常同元的大周官员瞳孔骤然收缩,眯起来的眼睛里寒光闪闪。 在常同元冷眼旁观下,飞雪飓风横移十来丈,将地面上望北居内珍惜的灌木花草掀了个人仰马翻,好像不要钱似的,一点不爱惜。 屋顶和地面上的积雪也随之漫天飞舞,好生混乱。 “你这扁毛畜生,在我望北居上空盘旋聒噪,实在令人心烦意乱。” 一道轻蔑的人声从院内怒喝响起,声震云霄。 “啾……” 不过片刻,漆黑的苍穹中传来一声凄惨而遥远的惊嘶。 模糊的视线里,黑压压一物直线坠落,砸在望北居大门屋顶上,将屋顶撞了个大缺口,这才摔在门前台阶上。 一声沉闷的闷震过后,只见瘫倒在台阶上的是一头体型庞大的兀鹰。 身躯已是千疮百孔,遒劲有力的双翼扭曲周折,只剩皮肉牵扯着,尖锐的嘴里涌出汩汩鲜血,不一会就铺满了一地,那血腥场面触目惊心。 常同元眼底倒影着兀鹰挣扎无力的画面,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这头兀鹰来头不小,飞行力和战斗力都出类拔萃,是兵马司花费大力气驯养出来的几头七品化形妖兽,有望进阶六品。 这头兀鹰小的时候,常同元喂食过不少的食物。 怒归怒,他言语上却是不温不火:“都说晋国修行者,生得俊雅清秀,看起来斯斯文文,行事却是狠辣、霸道、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聪明睿智的头脑里总有着走在众人最前面的思维,就像他们手里的剑复杂多变。” 常同元轻巧的笑了笑,往旁踏出一步,背负双手仰望着苍穹:“认识你黄朝西之前很不以为然,觉得你只是俊雅清秀,今日见识吴十先生的手段,所言非虚,原来只是隐藏得深,阴险狡诈叫人望尘莫及。” 琴音泯灭,声音自院内送出来:“能得常指挥使如此肯定,实属难得,吴某惶恐,一直想结交常指挥使,苦于没有好时机,今日常指挥使亲自登门,吴某当扫榻以迎。” 第3章 劝降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大门无人自开,两扇门始终同步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和弧度。 似乎有两只无形的手控制,比人还要准确。 这一手相当漂亮,比之刚才以音驯雪聚风暴的高阶道术还要高超。 当今天下各国,武、儒、释、道、玄、妖、鬼、魔各大修行体系,唯有四品以上的修行者能够轻松实现。 来的路上,他在马车上看了不下三遍兵马司调查吴十的谍报,内容可说是滚瓜烂熟了。 兵马司密探呈上来的信笺上写着:吴十走道教练气一途,师出闻名天下的天地观,修习借风和摄魂秘法,五品元婴境,又擅音律,其余秘法神通不详,晋国五品转运使,今为潜伏吾周国细作之头目。 武夫修行体系在人族第一人武祖的开创下,号称同阶无敌,甚至高于妖族。 他四品武夫合体境的修为,对付道门五品可以说绰绰有余,因而,兵马司才派他出马。 不仅如此,未免生出变端,还增派了九名六品银卫。 常同元得到的指令是:能生擒,可生擒;若逃,立斩不赦。 可是,吴十刚刚露出的两手,已然是摸到道门四品元神境的门槛。 若想生擒已经很困难,如果再修炼几门秘法神通,想要斩杀说不得要大费周章。 原本以为今晚的任务应该不难,不成想还藏着变数。 常同元举步朝着院内行去,混乱的灵气、飞雪、劲风被他一步一步践踏平稳,不能伤他分毫。 黑夜里,常同元在亭台楼阁间冒雪摸黑而走,循声行至西亭小湖边,隔湖望着亭内吴十先生。 后者端坐被灯火照得敞亮的帷幔后,身前一把宝气通灵的名琴横于桌案上,面庞轮廓棱角分明,长发恣意飘飞,双眸犹如绝世宝石,流露异彩纷呈的光芒。 既儒雅,又娟狂;既潇洒,又敦厚,端的是第一等的风流人物。 无怪乎引得镐京第一美人以身相许,生生掐断数不清的周国青年才俊的梦中幻想。 常同元收起心中赞赏,郑重其事的道:“吴十先生的官腔打的是滴水不漏,以晋国细作的身份在我周国长袖善舞,实乃大才,常某有惜才之心,吴十先生若是愿意弃晋投周,常某愿为引路之人。” 望北居外的街道上,兵马司的数百军士潮水般涌出街弄巷尾,将望北居团团围住,不再是隐迹潜行。 东南西北九个方向,飞进九名官员,向西亭围拢,俱是一身绿色官服,外披黑面红底的长袍,手里握着一把轻窄雁翎刀,眸光冷冽,杀意凛然,正是中城坊而来的九名六品银卫。 吴十视而不见,陷入回忆的幽思中,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在周国潜伏的这十年里,虽然吃的周国菜,饮的周国水,娶的周国的夫人,始终不习惯这周国的风俗习惯,心里总是念叨着我晋国的山山水水,生为晋国人,死为晋国鬼,吴某恐怕要让常指挥使失望了。” 对周国的一切看得不屑一顾,对晋国始终情有独钟,已是冥顽不灵之人。 常同元很是不服气,冷哼道:“有生路不走,你非得走死路,莫非你还以为能走出这镐京城。” 吴十自嘲的笑道:“吴十不敢抱此希望。” 常同元冷冷的道:“你不怕死,你就不替宁勾如和你们生下来的女儿想想。” 闻言,吴十无动于衷,内心却已经是波澜壮阔。 常同元眉头挑起,面露狐疑之色,深怕有诈,吴十身陷死局如此镇定,颇为不寻常。 常同元更进一步具体点醒:“周人知道宁勾如有一位晋国夫君,你的女儿有一位晋国父亲,她们该如何在周国生存,到时候一个鸿胪卿也未必能护她们周全。” “若让我弃晋投周,我无颜面对晋国之人;若让我不顾她们母女生死而去,我无颜面对她们母女,两难选择。” 言至于此,吴十悲恸不已,几乎不能自持。 美人关难过,没有管住我的下半身,真是该死,我终究是酿成大错。 勾如,小雨,我害了你们,也不知道我这本体的死能否换来你们的生。 不然以我这四品元神境在望的道行,杀出这镐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黄朝西不愿多费口舌,惟愿一战。 “吴十对周国武夫钦佩已久,尤其是四品合体境的武夫,未曾一战,今夜趁此良机想见识武夫无敌的肉身,一战之前,吴某甚是好奇,你兵马司是如何发现我细作身份?” 常同元道:“天底下没用不漏风的窗,纵使你再谨慎小心,总有马脚露的时候。” “是吴某天真了。” 话音落地,吴十双手四指弯曲,轻轻落于琴弦,指背从第一弦由内往外拂去,一直拨弄到第七弦。 琴音颤颤,灵气波动,一道一道无形音波,共计七层,像水纹般缓缓扩散,冲向湖对岸的常同元,看似无形,却是风刀雪剑。 最先被掀起的是西亭四面垂下的帷幔,越过湖面,带起七层密集的水波,吹的湖面浮现的冰块四散逃逸,涌起一股一股暗藏玄机的水浪。 如果只是这样的进攻,莫说常同元已经是周国威名赫赫的四品武夫,即便只是五品武夫也能轻松应付,直接肉身硬抗。 “道教五品元婴境的攻击不过如此。” 东南角的一名银卫嘴角一掀,轻蔑的道,眸子里尽显周国武夫的傲慢雄风。 常同元却是没有轻视大意,他本想出声提醒。 但是,想着让他们在不丢命的前提下吃点苦,受些教训,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隐忍不发。 前者已经察觉到七道音波运行的轨迹蕴藏着诡异,后来的音波竟然在无形中加速。 这是匪夷所思的地方,道教修元神,命魂不需像武夫觉醒成为更厉害的武魂,命魂神识控制照样出神入化,极难对付。 不想吴十竟然同时控制七道音波,道教修元神果然有着独特之处。 七道音波前后间隔微乎其微,难以分辨先后,只能从水纹来看,越是后面的音波加速越快。 如果不是他四品武夫身、魂、魄、罡合为一体,还察觉不出来。 望北居的周朝忽然变得诡异不已,一种令人心悸的琴音仿佛在心头响起,听来内燥难当,似乎要与心跳重合一般。 电光火石之间,常同元沉心静气,仔细辨认。 他已经听不到七道音波,而是只剩一道前所未有的强劲音波,这道音波沸腾得仿佛地震波,浩浩荡荡席卷而来。 黑暗中,骤然亮堂起来,无数的晶莹光芒浮现,仿若流星的火焰划过夜空。 只见湖里水浪滔天,飞起无数冰块,飘落在望北居上空的飞雪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阻挡,不降反升,不由自主的朝着四周飞射出去。 与此同时,西亭里琉璃灯盏尽数在同一时刻碎裂,发出刺耳的尖锐声,灯火瞬息湮灭。 常同元神情不见任何变化,猛地里一跺脚,一股强悍无匹的罡风自脚底生出,迅速笼罩周身,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护罩。 灵气本无害,元气若刀枪。 道教六品金丹,灵气化元气,是为金丹元气,威能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然而,音杀元气碰到这武夫蛮力化罡的护罩犹如流水撞击石壁,却是分流向两旁。 七音同心的秘法攻击竟是不能建立寸功,四品武夫合体境战力恐怖如此,仅凭蛮力化罡就将他的攻击抵挡……夜色下,吴十望着常同元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钦佩之色。 其余六品武夫可没有常指挥使这般轻松,猝不及防之下,只是音波的余韵,连退好几步才抗住音波的攻击。 背地里还吃了不少的暗亏,使得身上好几处气血受阻,活络一番,这才恢复正常。 音波余势绕过九名六品武夫,撞上四周围墙,震得墙头积雪簌簌坠落。 第4章 虎刀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一击未建寸功,攻击再起。 吴十的攻击显得迫不及待。 不能让武夫近身,这在修行者的认知中是常识,尤其面对的是高品武夫。 高品武夫一旦近身,那就要做好被一套连招带走的准备。 先前两次琴音攻击,已经耗费吴十体内三层元气,余剩的七层元气只能支撑他蕴养十二年的本命物最强一击。 一柄细长千雪剑从琴身右端滑出,剑身法阵顷刻间晶莹剔透,亮如雪白,弥漫霜霜剑气,咄咄逼人。 吴十在家中宝库第一眼见到千雪剑的时候,他就喜欢上这件晋国闻名遐迩的灵宝,对它爱不释手,立志成为一位天地剑仙。 当剑出现的刹那,整个西亭气氛陡然变得压抑、沉重,本就寒冷的空气温度又是降了三分,周朝一片静悄悄。 吴十食中二指并为剑指,望前一甩,千雪剑调转剑锋,朝着常同元缓缓飞去。 剑尖诡异的一上一下,发出嗡嗡剑鸣,好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蜻蜓在点水。 随着蜻蜓点水到第三次,更诡异恐怖的一幕出现。 千雪剑凭空消失,一头通体雪白的巨大白虎浮现,虎毛纤毫毕现,怒目圆睁,栩栩如生的身躯超过一头肉山似的巨象,挺拔而立。 前脚霸气十足的踏在一方巨石上,尾巴低垂,抬头仰望着群山之巅。 “嗷……” 虎本山中之王,一声虎啸,万兽臣服,谁敢不服,杀之。 一纵一跳一呼啸。 巨大白虎仿若在群山之中闪转腾挪,速度不降反增,那登山威势竟是步步变强。 如今白虎战意滔天,携着不登山顶誓不罢休的睥睨气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刺向常同元。 “上山虎一刀。” 常同元惊诧出声,内心的震骇不可言状,心不由自主的怦怦直跳。 明明是上山虎一剑,常同元却唤作上山虎一刀。 不是常同元弄错,而是吴十从上山虎刀图中悟出了这一剑。 常同元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上山虎一刀,却是对这一刀有过深入研究。 有关这一刀详细信息的记录册,至今还躺在兵马司案牍库的书架上。 施展之时,天地之间会出现一头上山猛虎逆势登山而上,时空会出现短暂的静止。 不登山巅不罢休,上山猛虎谁可阻。 记录册中还记载了另外一刀——下山虎一刀,出刀之时,一头已经登临山顶的猛虎携威下山而来,强压一切。 绝巅一揽众山细,下山猛虎世无敌。 创出这两刀的那位刀神的故事在周国修行史上早已经成为绝唱,实在是太过惊艳,堪称不朽神技。 有关这个传说的记载还是周国国力最强盛的时候,天才辈出的时代,据说刀神曾经凭借此两刀硬生生将三国联军阻于国门外。 了不起的晋国修行者,不怪乎晋国战力当世最强……常同元斗志昂扬的道:“今夜我便破你这一剑。” 常同元周身光芒绽放,蚯蚓般青筋从全身浮现出来,绵绵密密,触目惊心。 头顶往下,依次七个魄轮点燃,雄厚的武魂开起,瞬间散布周身。 筋肉拉扯到极致,热血在筋脉中奔走,仿若湍流,竟是震的周朝空气犹如沸水。 仿若铜炉的他五指握紧成拳,仿佛钢铸。 在上山白虎势如破竹的冲到身前的时候,秒速三拳连击。 “砰砰砰……” 拳打猛虎,打出了三声如撞钟的巨响,打出了针尖对麦芒的争锋大势。 只是,退步的却是常同元。 而且,一退便是搽着地面退了十丈之远,肉眼可见的剑痕从脚下一直尾随而至,足有两米之深。 有生之年,常同元还是第一次被人一剑逼退十丈,还是一位五品元婴境的道教修行者。 更可怕的是白虎强势丝毫未见衰减,白虎虚影中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浮现出来,剑尖杀性十足的逼近他身前一尺,如影随形。 “好,很好,值得我全力以赴,看我以肉身破你一剑。” 常同元全身蚯蚓般青筋瞬间呈现血红色,这会血液是真的在燃烧。 他五指松开为爪,双手猛然紧握,死死抓住了剑尖。 一力降十会,武夫之力不可敌,剑气暴掠,疯狂的切割着手指,似乎想挣脱这双坚硬无比的手。 两力相抗衡,陷入僵持境地。 话说的好听,其实他没有任何选择,这一剑之下,他生出的念头是无处可躲,上天入地这一剑无处不在。 既然无处可躲,武夫修肉身,何不堂而皇之的以身破剑。 “嗷……” 又是一声呼啸,白虎强劲有力的四只大脚猛地里跳起,直往最高峰冲去。 剑锋携万钧之力穿过双手,刺破罡力护罩,仿若嗜血的虎口。 常同元面庞上再没有先前的安然,面皮紧绷,热汗涔涔,眸子里露出深深的凝重之色。 这上山虎一剑强的离谱,攻击力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大出常同元的意料。 若是吴十五品元婴境巅峰战力的一剑,说不定还真能越级挑战他,可惜,前面他损耗的灵元已经不少,弱了不止三分。 修行者并不是能无穷无尽的战斗,灵元损耗往往能影响战局。 常同元一言九鼎,硬是不退不闪,他也想看看这一剑到底强到什么地步。 武夫六品铜炉境,铜炉之身已经是刀枪难入。 五品力罡境,蛮力化罡,坚不可摧。 更何况是更上两层楼的四品合体境。 武夫修行,不退不躲,硬刚到底,直到战死。 盾与矛真正到了接触硬刚的境地,难分强弱。 “嗷……”较之先前那两声虎啸还要响亮,而且有了许多的不同。 声音听来有种抒怀壮志的酣畅淋漓,有种功成名就的坦然。 白虎腾空而起的庞大身躯不再是登山,而是落地。 四只强劲有力的大脚踩踏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终于是登上群山之巅。 此刻剑之杀力达到顶峰,全力硬抗上山虎一剑,常同元不能自已的再退二十丈,剑痕也随之延伸二十丈,双掌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不止,这才止住身形。 千雪剑本来是朝着常同元心窝刺来,武魂所在,毕竟是死穴,岂能硬抗,被常同元全力夹着朝上硬生生偏了偏,刺在肩胛骨处。 剑锋一点一点深入皮肉,穿过肩胛骨,透背而出。 在上山虎一剑之下,武夫肉身之强悍,也并非不能攻破。 双手加肉躯的硬刚下,合体境的强大也是无与伦比。 最后,即便是灵宝的千雪剑也终于扛不住暴力摧残,碎裂成一截一截,坠落于地,唯有身体里还留着那截剑锋。 白虎轰然湮灭,消失于无形。 西亭,吴十一口大血吐在琴身上,触目惊心,身子差点瘫倒,终归被他勉力稳住。 鲜血侵染,湿润了官服披风,常同元脸色煞白,身体也是陷入虚弱的境地。 然而,令人大吃一惊的是常同元浑不在意的回手屈指一弹,将剑锋直接弹出体内,射入身后的墙壁里。 一身强大的血肉和蛮力化罡的神通简直坚若磐石,恢复力更叫人瞠目结舌。 随即,撕下来披风一角,将伤口前胸后背的缠绕了一圈,紧紧的扎紧,像个没事人一样,飞回西亭湖边,对着刚刚喷出一口大血、现在嘴角留有血渍的吴十说道: “佩服,没想到你竟然蕴养出如此强大的一剑,实力与智慧双绝,前面常某说的愿意替吴十先生引荐的话现在依旧有效。” “我不需要了,”吴十自嘲的道,“哈哈哈……” 最终吴十放浪形骸的大笑起来,笑得畅快,笑得恣意,笑得决绝。 “不要……” 常同元察觉到不对劲,灵元已经快要干涸的吴十气息陡然攀升,一股来自武魂深处的危机感出现在四周,令人不住颤栗。 这是要元婴自爆……常同元想制止,已然是来不及,双脚一跺,身若流星,激射飞退。 同时,双手抡圆,蛮力化罡,布起一道巍峨屏障。 第5章 化身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笑声戛然而止,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淹没。 强大的冲击波,以吴十处在的西亭为中心,摧枯拉朽的向四周扩散。 九名银卫面容遽然色变,飞身速退,唯恐避之不及。 湖水再度滔天而起,仿佛天崩地裂般,不过三瞬的间隙,亭柱断裂,屋宇坍塌,整个望北居被夷为平地。 烟尘散去,一片断壁残垣,中心处炸出一坑洞,深达数十米,哪里还有吴十的身影。 唯有一把断琴斜插在深坑边上的渣土中,琴开弦断,只怕是已经由灵宝变成废物。 常同元飞落在断琴旁,俯身将琴扯出,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琴腹空空如也,内里并无乾坤,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和失落。 吴十自爆元婴而亡,只怕虎刀图谱也一并毁灭,去哪里再寻这绝世刀谱,看来吴十并未领悟更强的下山虎一剑。 假如吴十存心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今日他常同元即便不死,元婴自爆的恐怖破坏力下,恐怕缺胳膊少腿避免不了,没个几年恢复,恐怕是不能再回巅峰。 念及至此,常同元深表同情和钦佩,也深感疑惑。 这位晋国大细作,死得如此决绝,这是为何呢? 他若是一力突围,今夜周国修行者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莫非只为给妻女留点阴德,不敢放开手一搏,多造杀孽。 “晋国此獠伏诛,王上必定龙颜大悦,指挥使大人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说话的是那名曾经出言讥刺吴十五品元婴境不过如此的官员,唤作上官田。 他的父亲是当今太府卿上官柄,九卿之一,二品大员。 现在他的脸上洋溢着自然而然的恭维之色,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出身的他颇能谈笑风生。 没卵用的官二代,得天独厚,资源尽享,却依旧找不出一个跟吴十相匹敌的周国才俊……常同元丢掉手里的断琴,盯住上官田道:“上官田,你知道如何才能修炼成上山虎一剑吗?” 上官田嗫嚅的道:“下官不知,请指挥使大人赐教。” “相传绝代刀神有一副虎刀图谱,诀窍就在这虎刀图谱中,你若是能找到虎刀图谱,今夜功劳不在本官之下。” 常同元眉头紧蹙,锐利的目光在断壁残垣和深坑间来回逡巡。 上官田虽然不是惊才绝艳,倒也不是很差,常同元乐得卖上官柄人情面子,不吝啬栽培提携。 上官田领命道:“下官明白,掘地三尺也要将虎刀图谱找出来,如果虎刀图谱没有毁掉的话。” 上官田召唤来军士,指使他们将望北居的断壁残垣悉数搬开,又派遣军士下到深坑查探,务必仔细清理,不放过任何角落缝隙。 常同元大步流星回到马车上。 车夫眼见自家大人鲜血浸身,神色虽然有顾虑,却是没说多余的废话,一抖缰绳,驾驶軿车消失在冰冷的寒夜里。 “缉拿晋国细作,闲杂人等不许外出,否则一律以卖国通敌论处。” 五城兵马司的铁牌缇骑一边纵马飞奔,一边高声大喊。 谍首虽然伏诛,然而,却还有细作未曾清除。 想在中城司布置的天罗地网下逃跑,对于已经现身的大黄狗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仅仅只是一名六品武夫,隔空朝着它狠辣的轰了一拳,凝练的拳风横扫两丈,准确无误的击中它的狗躯,它就如一条死狗般摔落在街道上,挣扎了两下便一动不动。 耳后,被一九品兵士倒拖着一只脚,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血痕,甩到了板车上。 小猫也不例外,得到吴十琴音传递的消息,想悄悄撤离,不过两条街道,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从身后扼住脖子,提拉在半空中。 它奋力挣扎,试图挣脱,得来的却是越来越紧的钳制,渐渐的呼吸困难,伴随而来的头昏脑眩让其神志不清,窒息的错觉袭来,便什么也没看不到,除了黑暗。 黑暗中,城内出现的各路牛鬼蛇神纷纷隐没,不敢冒头,生怕触碰了兵马司的霉头。 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在镐京城内掀起,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会落地,上至公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有谁能幸免。 雪夜下,距离望北居五十丈的街角,枝繁叶茂的大榕树越过围墙,撑起一把巨型的盖伞,地上是一个没被雪覆盖的圆形。 树影唰唰作响,坠落几捧积雪,近距离感应到本体毁灭,又亲眼目睹大黄和小猫结局的分身顺势飘落下来。 分身在虬结外露的根须上一个垫步,轻飘飘踏上雪地。 很快玄奇的一幕出现,只见分身双手捏着玄奥的法诀,气息若有若无,分身竟然像是跳入水中一样,最后渐渐融入院中积雪里。 随着微不可察的灵气波动,分身借助积雪远遁而去。 等到飞掠而来的中城司铜卫手拿照妖镜来查看,却哪里有什么动静,感情刚刚是无处可归的愚蠢夜枭在树梢上看望北居的热闹,感觉到危险降临,此刻已然暗地里飞走。 院子的南墙,吴十分身从雪地里悄无声息的冒出来,身轻如鬼魅,飞过围墙,落在外墙脚下的雪地上。 再是如法炮制,融入雪中,远遁,再出现的时候又在五百米之外。 如此反复用了八次,分身在巷陌纵横交错的民居中出现,这会,他手里提着一个酒坛,迎着风雪,摸黑踉跄前行,仿若一个不管刮风小雨也要夜出打酒的落拓醉汉。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约莫三百多米,来到一处普通的小院前,醉醺醺的他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然后,推门而进。 把一切关在院外,分身并未做任何改变,保持着醉汉的本色,一直穿过前院大厅,绕到屏风后,沿着抄手游廊,蹒跚着上到二层小楼上。 一番仔细探查与等待过后,确认没有招惹什么尾巴,他这才收起醉汉姿态,静立窗台前,眺望着凄冷夜色下对面街道的府邸,再不闻声响。 鸿胪府。 分身坐在窗子前望着的不是普通的别院。 而是一座在周国闻名遐迩的府邸,那滔天的权势令人歆羡憧憬。 职掌诸侯四夷朝贡、宴席、赏赐、迎送之事,以及国之凶吉、王族祠庙、三教九流的山门籍册封禁。 不论白天和黑夜,往常总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三教九流应有就有。 今夜却是很不寻常,气氛显得剑拔弩张。 入夜时分起,不知为何五城兵马司的兵马突然将整座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领头之人并非在城中时常能够见到的兵马司的东南西北四位指挥使,而是轻易不出门的路向铭,提督五城兵马司的中城指挥使。 门口停着的一辆红漆軿车尤为刺眼,四匹枣红马昂首挺胸的朝着鸿胪府大门伫立着,眼巴巴等着它们的主人出来。 这便是路提督的座驾,虽然不是名义上的九卿座驾,实则早已跟九卿座驾并驾齐驱,权势只大不小。 红漆軿车之旁,还有一列华盖軿车,这列座驾曾经出现在望北居,便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常同元的座驾。 这会,常指挥使并未回家养伤,而是连夜带着伤痛等候在鸿胪府的大门台阶上,神情平静,有着大耐心。 他本可以回去休息,但他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今晚受到多严重的伤,他便能得到与之相等的回报。 值得,大大的值得。 另外,大鸿胪卿从高高在上的九卿大位跌落成阶下囚的历史性时刻,即将上演。 他想看看成为阶下囚的宁鸿胪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尤其是他常同元以一种掌控者姿态旁观着他宁鸿胪落寞的时候。 宁鸿胪啊宁鸿胪,没想到你会栽在你的乘龙快婿身上,实在解恨……常同元窃喜不已。 他之所以如此记恨鸿胪卿宁以舞,是他曾经有望跻身拱卫王都地武军右哨军四品将位的时候,宁以舞终评了一句:此人身材低矮奇怪,与将位仪态相去甚远,再议。 这句话生生断绝了他的升迁之路,宁以舞凭借个人喜好捏断了他封侯拜将的梦想。 难怪你宁鸿胪会选择吴十这位晋国细作当女婿,因为他生得高大俊秀,好一个以貌取士……常同元想笑,只是多年来的涵养功夫让他隐忍不露。 大门紧闭的鸿胪府大门久久不见打开,却是听到街道上传来马车碾雪的“嗤嗤”声,和整齐划一的军士跑步发出的踏雪声。 又是什么人来了……常同元回身望着发声的街道,一辆双驾华盖马车出现在视野里。 马车两边分列一队持枪军士,快步行进而来。 第6章 替死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如临大敌。 目光纷纷瞥向场中官位最高的常同元。 他们得到的提督大人的最高指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鸿胪府,也不让府里任何人逃走。 然而,待看清军士们都是身穿黝黑发亮的盔甲,手里持着王宫近卫天武军独有的丈八长戈,显然是王宫贵人驾到。 这就要另当别论,三思而后行了。 果不其然,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红衣官服的中年太监。 有幸进宫面见过王上的应当知道,他乃王上身边近侍林斌。 补服胸前绣着白鹇,是为五品内谒者。 司职王宫传令、宣旨、导引事宜。 清瘦身子的林斌手挽拂尘,望着把守的兵马司军士,视若无睹,就往鸿胪府冲。 这阵仗不怒自威。 吓得兵马司军士连连后退,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内谒大人,什么风把您吹到了这里?” 常同元出言道,心中充满疑惑,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斌趾高气昂,高高在上的尖声道: “咱家奉王上旨意而来,常大人快让你的人让开,耽搁了大事,你兵马司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常同元挥手示意手下把大路让开,凑近林斌身旁,悄悄问道: “内谒大人,可否透露一些实情给常某,好叫常某少犯一些差错。” “凡事不可自作主张,得王上亲旨,”林斌斜视一眼常同元,颐指气使的道,“咱家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鸿胪卿与晋国细作媾和,王上莫非还能容忍不成,不知路提督还在等什么,如此重要的功劳莫非还要…… 望着林内谒大步流星的踏上台阶,常同元大感诧异。 与林内谒一同而来的侍卫推开了鸿胪府大门。 林内谒进入府内不久,便只见一身紫衣官服的路提督与林内谒一同有说有笑的出来。 却不见鸿胪卿宁以舞和他女儿等一干嫌犯,也不见有人相送。 按理来说,不抓的话,便是王上网开一面,就要好生款待路提督和内谒者才是。 送出大门是应有的礼节,鸿胪府的人不至于连这都不懂。 这闹得是哪一出…… 常同元心潮澎湃,百思不解。 “督主大人上次送的那乌伊岭贡茶当真味道奇绝,没想到不喜欢喝茶的咱家竟然会喜欢上这茶。” 此刻,林内谒面容和善恭敬,完全是换了一副低姿态。 路提督微笑着说:“此茶得来很是不容易,每年的产量少之又少,可以说乃茶中王者也,本督主也是喜欢的很啊。” “能和督主大人有同样的喜好,林某三生有幸,只恨以前不曾服侍督主大人左右,这是林某一大憾事。” 林内谒目光始终不离开路提督,深怕怠慢。 路提督撇了一眼林斌:“林内谒言重了。” 林内谒眉头一紧,正儿八经的说:“肺腑之言,言之凿凿。” 路向铭止步门口台阶不再相送,道:“林内谒,下次到中城司,我们再好好叙旧。” 林斌不再是那么高高在上,恭敬的道:“督主大人客气了,还要回宫复旨,咱家就不耽搁了。” 望着林内谒马车消失在回王宫路上的凄寒夜色里,常同元这才得空启齿问道:“督主,这是……” 路向铭锐利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感情,没有回复常同元,只是示意他一同乘车回中城司。 两位大人步入红漆軿车后,路向铭躺靠在太师椅背上,双目闭合,似乎是在思考,嘴里却轻轻的道: “此事弄不好,有可能会成为你我的劫数。” “何至于此,此事我等何错之有?” 常同元陪坐左侧,脸色骇然不已。 路向铭晃了晃脑袋,躺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道: “你道王上为何处理鸿胪卿突然前瞻后顾?” 常同元顿时醒悟:“背后有力量在左右,……” “什么力量能左右王上的决定?” 常同元嘀咕起来。 周国是找不到能左右王上旨意的力量,几位殿下还没有那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 只能是别国力量,最有可能的是晋国。 北边战争,天大的国事。 晋国之强大,五湖四海称尊,各路征战挞伐,霸道至极。 常同元疑惑的道:“晋国会为了区区一个细作而费尽心机。” 路向铭凝重的道:“如果这个细作是晋国镇南国公晋军主帅的亲生儿子呢。” 常同元震惊莫名:“堂堂镇南国公的嫡子派到周国来当细作,晋国修行者是无人吗。” 路向铭忽然睁开眼来,看着常同元道: “本督主也不相信,可是,宁以舞拿出他女婿的绝笔信出来,明确了他的身份。” 常同元道:“那封信……” 路向铭道:“去了王宫。” 常同元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凭一封书信改变主意。” 路向铭沉重的道:“不仅仅是一封信,信里面有我周国想要的罢兵言和。” 常同元道:“即便他吴十是镇南国公的嫡子,然而,镇南国公子嗣众多,仅仅凭他嫡子的身份能够影响到国事战争,让晋王一统天下的霸业就此终结。” 路向铭忧心忡忡的道:“不要低估一位出色的儿子在父亲心中的重量,吴十潜伏周国这么多年,直到今夜才伏诛,期间的功劳,再加上现在以身殉国,镇南国公为了他这位儿子的死后请求来保护他的孙女未尝不可能。” 常同元沉思许久,再从路向铭眼眸里读出来一些心领神会的信息,突然慨叹道: “高,高,实在是高,我常同元从来不服气哪位年轻人,这位吴十我是一百个服,死的好啊,死的好啊。” 路向铭道:“能得你如此称赞,看来这位晋国细作的出彩之处远不止于潜伏周国十年之久才暴露,又成为了我周国大鸿胪卿女婿,这些事情这么简单。” 常同元道:“幸亏此人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已经伏诛,若是等他成长起来,又是一位镇南国公,说不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路向铭问道:“你这伤就是拜那位侯子所赐,不应该啊,即便道家五品元婴境再厉害,也不至于让你受如此重的伤。” 常同元道:“此人天资之聪颖,只怕督主见了也会爱惜,他不仅是五品元婴境,还是一位剑修,领悟了上山虎一剑。” 路向铭坐直了身子,诧异的道:“上山虎一剑又是什么回事,不是上山虎一刀吗?这刀神绝学自千年前绝世如今也现世了?” 常同元道:“刀神绝学现世了,他一定是得到了虎刀谱图,从中领悟了剑法,下山虎一刀还来不及领悟。” 路向铭道:“此子智勇双全,实乃大才,幸亏英年早逝,不然后患无穷。” 顿了顿,路向铭沉吟道:“本来经过这次功劳,再有二殿下从中托举,你的四品将位应该是十拿九稳的,现在看来又充满了变数。” 常同元道:“属下倒不是十分在意这个将位,兵马司当职也不差。” 路向铭安抚道:“你能这么想,本督主很欣慰,你放心,你的能力和功劳摆在那里,到时候看还有谁能阻拦。” 常同元道:“属下多谢督主的栽培。” 第7章 盟书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雪终于是完全停了,天空高阔而悠远。 崇尚武道的镐京人早早起了床,争先恐后的搬出尘封已久的木梯,清扫屋檐上羁押的积雪。 生怕把屋顶给压塌,横生一笔不小的开支。 镐京城这座历史名城,自人族武祖手里拔地而起的那天开始。 虽然经历过许多次毁天灭地的灾难,却始终屹立在人族修行史中未曾湮灭。 所以很多写史博士曾经都曾说过,镐京城的存在贯穿了整个人族修行史,它的兴衰代表着人族的强弱。 大清早的,成块的积雪顺着屋檐斜顶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砸地声响,不绝于耳。 街道上,除了自扫门前雪的平民,以及自告奋勇清理巷弄阡陌的百姓,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负责清理大街上的雪,好生嘈杂。 章望春起床的时候,一轮泛白的白日悬挂在四十五度角的天空,绽放出清冷的阳光洒在镐京城,一扫往日阴霾。 “章教习,您在家吗?” 屋外传来敲门声,是章望春在三漕帮结交的好友廖七藏。 他因为跟廖七藏有过一面之缘,恰好三漕帮想请一位至少六品或者以上的道教修行者,给帮中弟子讲解道教法术神通,后者向帮主推荐了章望春。 这事办的不仅非常顺畅,而且还很妥当,廖七藏因此得到帮主的褒奖,自此,结下深厚的友谊。 不见到回应,另一道声音响起:“看来没在家啊,这大雪刚停就出门去啦。” 廖七藏到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韩明生不会缺席。 章望春准备回晋国,不想因为他的身份连累两位无辜之人。 因此,故意没有出声,希望他们自觉离去。 廖七藏嘀咕着:“不晓得去了哪里,莫非还在外面吃早餐。” 韩明生不以为意:“这个点早过时日,估计访友未归。” 廖七藏跌脚叹气:“去哪里寻呢,仁义君子聂德昌振臂高呼,一气呵成写就护国盟书,成立护国盟,抵抗入侵的晋军,我辈当义不容辞,怎么能少了章教习这位好手,这该死的暴雪。” 韩明生攀拢廖七藏肩膀,露出猴急的神色: “走吧,走吧,给他留个信算了,我们先去青楼见见深渊海国来的美人鱼,据说美人鱼的姿色美绝人寰,个个都是宁勾如。” “你一天到晚尽是想着那事情,不是做兄弟的说你,你也该存点钱,娶个小娘子,生个儿子传宗接代才是。” 廖七藏被精虫上脑的韩明生拽着向前,拼力抵抗着。 韩明生愤愤不平:“早着呢,不急,玩够再说,七日后就要奔赴边境前线,谁晓得会发生什么,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精樽空对月。” “你……”韩民生不知道说什么有用,说也没用,放弃挣扎和规劝。 正当两人转身准备离去,大门却是打开来,现出章望春疲惫的身影出来。 “你在家啊,这么喊你都没听见。”听得身后门响,廖七藏挣脱韩明生的魔爪,回过身看到章望春,讪讪然道。 章望春一脸闲情逸致:“这几天在家闷出病来了,道心不稳,修炼出了些许岔子,昨晚没有睡好。” 廖七藏皱起眉毛仔细打量章望春:“你也会道心不稳,这些天估计很多人都没睡好。” 章望春故作不知的问:“发生了什么大事,前天夜里爆炸声如此刚猛,谁敢在镐京城中胡作非为,莫非是你三漕帮搞的。” 韩明生微微笑着悄悄说:“你高估了我三漕帮,是晋国细作,听说这位晋国细作潜伏在我周国已经十年之久,身份说出来叫你无法想象。” 说完,他还担惊受怕的张望了左右。 章望春愤慨的道:“潜伏十年之久,兵马司干什么吃的。” 韩明生戏谑的道:“慎言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 章望春沉吟着道:“那人肯定是个厉害角色,十年之后才暴露身份。” 韩明生兴高采烈的说:“哪里只是厉害,绝顶人物,不仅深得鸿胪卿大人的喜爱,更是成为了他的女婿,还给他生下来一个外孙女。” 章望春内心慌乱,表面却是镇定的问:“那鸿胪卿大人岂不是备受牵连,恐怕已经是打入天牢,等候发落,我看到宁府围了兵马司的兵马。” 韩明生摇了摇头道:“据说还没有,只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软禁在府邸,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 章望春闷闷的道:“兵马司的缇骑满街喊,夜晚宵禁,不允许人外出,否则细作论处,白天四处抓人,谁冒这个危险去看热闹。” 廖七藏嗤之以鼻的道:“以你六品道家金丹境的身手还对付不了兵马司的缇骑,你也太谨小慎微。” “小心驶得万年船,兵马司能人不少呢,进了兵马司监牢出来的哪个不脱层皮,”章望春笑道,“我刚刚在屋内听到你说仁义君子聂德昌写了什么护国盟书,成立护国盟,这是怎么一回事。” 廖七藏忧心忡忡的道: “北边战事吃紧,我周国连连失利,已经失去数城,仁义君子聂德昌振臂高呼,号召各路修行者一同前往边境抵抗晋军暴行,既为国,也为民,更为我们自己。” “天道不公,晋国暴政,起兵甲陈于拒北关,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以至有家破国亡之危,吾辈周人,仁侠义士无数,个个热血沸腾,义愤填膺,自当奋起于微末,为国为民,狙强敌于国门之外,粉身碎骨,万死不辞,聂德昌不才,号召江湖诸君,结成护国盟军,维护纲常,诛杀来犯。” 韩明生激情满腹的念出这护国盟书,热忱的问章望春道: “章教习,这仁义君子写就的护国盟书怎样,我辈听来,是不是都满腔热血,恨不得此刻就在拒北关狙击晋国来犯?” 聂德昌倒是一个人物,恐怕将是我晋国的一大劲敌,我竟然对他不甚了解…… 章望春心中念叨,问道:“仁义君子如今是几品修为?” 廖七藏向韩明生投去询问的目光:“玄门相师一脉的五品炼器大师。” 韩明生颔首肯定:“说不定已经进入四品,只是我们不晓得,凭他的聪明才智和出身,应当不难。” 五品之上四品就是阵法师,若是结合兵家军阵,便是一位神鬼莫测的大将军,那才真是晋国一大威胁…… 章望春继续不动声色的问:“这位仁义君子是怎么样的出身?” 晋国之所以军力强盛,不仅修行天才辈出,更是因为玄门相士一脉能人不少。 每一任王上在位期间,都存在好几位四品阵法师的大将军。 他们军阵运转的出神入化,既可攻城,又能守城,这才成就晋国军力强盛的赫赫威名。 韩明生回想着:“他出身炼器世家藏器山庄,每年经藏器山庄流出来的灵宝不说成十上百,至少也有那么几件,听到消息的修行者,哪一个不是带上金银和灵元去求购,然而,实在是抢购的人太多,往往都是空手而回,除非跟山庄里面的某一位聂氏家族的人交好,可以捷足先登。” 韩明生讲述的意犹未尽,章望春没有出言打破这气氛。 韩明生继续说:“上一任庄主便是他父亲,据说这一任的庄主也应该传给他的,只是他拒绝了,这才传给了他的弟弟,他更愿意做的是结交天下好友,只要是跟他交好的人请他锻造兵器,一般都是象征性的收一些成本钱,交好的直接免费赠送,素有仁义君子之称号。” 聊聊数语的交谈,章望春几乎可以肯定聂德昌所谋便是四品阵法师。 或者已经晋升四品,成立护国盟远赴边境,正好是他的用武之地。 第8章 针对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聂德昌号召成立的护国盟,把镐京城的联络地定在浩洋楼。 廖韩两人已经于昨晚就将名字写在了护国盟书上,这不仅是二人的义举,也是帮派所要求。 如今见到章望春,自是先领着他去上名。 韩明生准备去青楼的打算暂且作罢,反正商定的护国盟军出发日是七日后,这几天去找乐子多的是时间。 来到浩洋楼,映入三人眼帘的是围得水泄不通的修行者。 各色奇装异服和千奇百怪的兵刃应有尽有。 有带斗笠的,有蒙面的,有穿罩蓬的,有蓬头垢面的…… 有肩扛三百斤大铁锤的,有舞一八十斤大刀的,有手持丈八长枪的,有赤手空拳的…… 门口屋檐下,排列起一排长龙队伍,等着在张贴于墙壁上的护国盟书上写上自己端端正正的名字。 “让一让。”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三人根本挤不进去,韩明生便领头挤开一条路。 “借过,借过。” 他可不管对方是八品,还是七品,对于不听劝的不开眼者,手里用了暗劲,顺手推开。 韩明生如此造次,却是没几个人敢怒斥反抗。 不怕他韩明生八品魄轮境武夫的修为,却都忌惮他背后三漕帮的势力,只能默默吃下了那个哑巴亏。 三漕帮。 那是镐京城两大帮派势力之一,掌控整个漕运运输,帮中修行者有着不少的高手,其帮主更是一名五品武夫。 “你算老几,都在这里排队,你往前面挤什么。” 然而,都是威武不屈的修行者,可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朝着韩明生叫嚷的同是一名魄轮境武夫,足足高了韩明生一个脑袋。 他鹤立鸡群,一身精肉犹如铁打铜铸,韩明生硬是没能从背后推动他。 韩明生一点不怂:“这是我三漕帮的地盘,老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那高大武夫不服气的嗤笑道:“你三漕帮的地盘又怎么样,京城脚下谁也不能肆无忌惮的践踏规则。” 韩明生犟驴脾气上来,怒气冲冲:“林步环你皮痒是吧,我给你搓搓。” 林步环不甘示弱,嘴角掀起一抹嘲弄:“韩明生,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韩明生眸光咋冷,不再多说,一个进步撞肘直接出手。 林步环没料到韩明生下手如此心黑,仓促间抻出双掌格挡,隔得又近,吃了亏,连退三步,撞在旁边的人身上才卸掉余力。 一击得手,韩明生讥刺道:“凭你这武力也配出头。” 林步环怒火心中烧,体内凝练的魄轮一一运转,一口气竟是点燃了七个,分别是精魄轮、英魄轮、中枢魄轮、力魄轮、气魄轮、灵慧魄轮、天冲魄轮。 “魄轮境巅峰。” 围观中人有眼尖之人惊叫道。 霎时,林步环周身血肉蓬勃,恍若激流,直接把身周空气都震得沸腾不已,蓄力到顶点,左手勾拳护身,右手一记大摆拳砸出,攻守兼备之下还打的虎虎生威。 人群并未来得及散开,面露讶异的韩明生根本无处闪避,只能硬抗。 “登登登登……” 韩明生虽然抗住了林步环的大摆拳,却是接连退了四步,这还是有人身后拖力。 围观人群未免遭受池鱼之殃,纷纷散开。 林步环得势不饶人,挺身跨步,身子下沉,双脚猛地里一跺,威猛的肉躯腾空而起,继而欺身逼进,左右双拳连环出击,一时拳风激荡,激斗一触即发。 韩明生不过前些日子才凝练到六个魄轮,哪里是林步环对手。 一时险象环生,左支右绌,整个身子都被打的渐渐矮了下去。 眼看就要落败,却见韩明生身后人群中的廖七藏冲出来,一手抡圆,一引一带,竟是鬼使神差的挡住林步环的拳头,将林步环新近习得的玄阶拳法的攻击全部挡拆,硬生生切开两人。 “你是叫林步环是吧。” 一道轻微的声音莫名响起,却是震得林步环耳朵嗡嗡作响,血力竟是有点不受控制,动作自然迟缓了些。 他一套三步长拳,才使用两记,轻易不收手,本来是还要进攻,听得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他终于收起拳势,退步罢手。 出手劝架的廖七藏也收起架势,淡然看着林步环道:“竟然已经凝练七魄,下了不少苦功夫。” 林步环并不服气高了一境的廖七藏,目光从他身上转到左侧出声的人身上,却是与他姐姐交好的章望春,曾在阁中给各弟子讲解道教法术神通的教习,实打实的六品道家金丹境。 他收起怒容和脾气:“章教习,你也在。” 章望春点了点头,面露微笑:“你姐回京了吗?” 章望春欠了林步环他姐一个人情,未免落下无情的声名,他适时出声制止了冲突的继续恶化,他向韩明生投去了请理解忍让的眼神。 在武魂境即将圆满的廖七藏手底下他林步环讨不到任何好处,除了自讨苦吃。 林步环客客气气的道:“信上说已经在回程路上,算时日就在这几日抵京。” 章望春走近拍了拍林步环手臂:“等你姐回来,代我向她问好。” 林步环咧嘴一笑:“这我恐怕代劳不了,明日我也随护国盟军前往北境边界。” 章望春恍然失笑,眉头皱了皱,林步环出现在此,不明摆着报名来的。 他没想到犯这么一个低级的错误,本尊身死,分身受到牵连,精气神很容易出差错。 韩明生与林步环素有嫌隙,依旧通过眼神在对战,只是碍于章望春在场,两人按捺住了彼此的脾气和怒火。 这时,人群忽然自动向两旁退开,一个气势不俗的锦衣中年人现身,威风八面的朝着他走来:“章教习,等你多时,请随我入楼。” 韩明生和廖七藏恭敬的拜见道:“副帮主。” 来者正是三漕帮中两位副帮主之一的司徒校,也是走的武夫一途,六品铜炉境。 章望春朝着斜对角墙壁上张贴的护国盟书努了努嘴,意思很明了,我是来上名的。 司徒校笑容灿烂,豪言壮语:“你章望春的名字不用你去写,等会吩咐人写上去就是,楼中有人等着见你。” 章望春眉头标志性的拧紧,目光变得深重:“是谁想见我?” “且容我卖个关子,见了就知道,”司徒校客气的把路让开,右手做出引导的手势,“请。” 章望春没再客气,现场围观的都是七八品的修行者,他这位六品修行者算得上出类拔萃,在他们的注视下,当先朝着让开的道路往浩洋楼内走去。 进入浩洋楼内,司徒校引导章望春继续往二楼走。 韩明生和廖七藏跟在司徒校身后,司徒校一边走,一边说:“你俩这次立下不小的功劳,本座给你们记在功劳簿上,到时候请帮主奖赏你们。” “谢副帮主。”两人俱是带着喜悦的微笑。 司徒校不再理会韩廖二人,快步追上章望春。 韩明生凑在廖七藏耳边悄悄的道:“若是章教习这次答应帮主的邀请成为帮中客卿,有他帮着说话,东漕堂堂主之位就万无一失了。” 廖七藏望着章望春上楼的背影,琢磨着道:“你看不出来章教习志不在此,他感兴趣的是护国盟。” “慢慢来,你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要把章教习那坚若磐石的心给融化。”韩明生一想去寻章望春的情景,觉得言之有理,但仍不死心。 廖七藏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跟着上楼。 韩明生追上问:“你笑什么。” 廖七藏见到章望春跟司徒校进入雅间,没有回答韩明生。 韩明生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察觉到二楼的气氛颇为紧张,他便缄口不言。 二楼大堂坐着许多熟悉却令人憎恶的面孔,廖七藏面露阴沉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他们本不该在此,他们的出现无疑是对三漕帮的挑衅。 因为,他们都是明月阁的人,三漕帮的死对头。 明月阁,镐京城另一大修行势力,背景错综复杂。 两个帮派之间,可说是半月一小架,一月一大仗,打了近二十年。 中间肮脏的血海深仇罄竹难书,今天这么平静的坐在一家酒楼里,还是头一回。 第9章 五品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章望春心中一度猜测想见他的人是藏器山庄的炼器大师聂德昌,踏进雅间见到本尊的时候才知道不是。 竟是一位鹰视狼顾的年轻人,面如刀削,棱角分明,全身散发出来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稳重。 他大方的落座于圆桌主位,侃侃而谈,谈笑有风生。 引得三漕帮另外一位副帮主凌深寒陪侍左右,凝神静听。 司徒校来到桌前引荐:“萧公子,章先生到了。” 被唤作萧公子的年轻人起身道:“章先生您的大名在镐京城那是如雷贯耳,今日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幸会幸会。” 章望春面露尴尬,抱拳拱了拱手,算是回应陌生的他肉麻的恭维。 司徒校赧然一笑,插嘴介绍道:“萧公子乃是云雷山莫千雷先生的关门弟子,全名叫做萧见归,也是这次护国盟的发起人之一。” 莫千雷。 周国首屈一指的道家修行宗门——雷宗的第一高手,一位道家三品强者,若说当世雷法谁家强,云雷山的雷宗是无法忽视的修行宗门。 闻听底细,章望春道:“久仰久仰。” 萧见归慷慨激昂的颂赞:“请坐,护国盟有章先生的加入,实力越发壮大,击退晋国暴军不愁矣!” 章望春违心的说着场面语言:“我等周国子民,自当奉献捐躯。” 萧见归似乎特别容易共情,紧接着激愤的道:“如果周国修行者都像章先生一般愿意义无反顾的报国,他晋国再强大又有何惧!” 年纪轻轻已经是六品金丹境,周国这些年倒是英才辈出……章望春表示附议:“还需聂先生和萧公子这等人物从中牵线搭桥,以做引导,不然我等也是报国无门。” 章望春又朝着杜二阁主和凌副帮主一礼。 明月阁和三漕帮都曾拉拢过他,都开出过非常优渥的条件,他一个也没有答应。 眼前年轻人能让两个水火不容的帮派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属实不简单……问道:“敢问萧公子,仁义君子聂德昌现在身在何处?” 萧见归沉吟片刻,不相瞒的道:“聂大哥去了刀宗刀窟,想请里面一尊或是两尊刀神出山对付晋国暴军。” 周国刀神,那是声名远扬,堪比晋国剑仙。 章望春嘴角微扬,噙着一抹笑意:“如此甚好,若是有刀神出手,何愁不能灭晋国暴军。” “哈哈,言之有理。” 萧见归大笑起来,越来越满意章望春的豪言壮语,青壮年的盛气凌人正是周国人急需的意志。 这种无畏的意志在面对强大的晋军的时候,往往能表现出非凡的战力,有时候说不定能扭转战局。 这是他的父亲送他去云雷山修道语重心长告诉他的,他至今还清楚记得父亲高屋建瓴的叮嘱他,一定要朝着这条路去走的深重告诫。 以前还不甚明白,只是按部就班的依着父亲的告诫去做。 自从跟聂德昌一拍即合,倡议成立护国盟,四处奔波,联络修行义士。 萧见归越来越体会到战斗意志若是能拧成一股绳,那爆发的潜能将会是空前绝后的。 对于萧见归的大笑,其余三位镐京城帮派大人物虽然没有附和,却都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有感于仇人相见,非常尴尬,因此,沉默寡言。 萧见归归拢笑容问:“章先生,你、我还有凌副帮主都修炼的道家一脉,凌副帮主的师承大家伙都知道,不知您师承何处?” 感受到萧见归探知根底的目光,章望春寡淡的道:“家传所学,传到我这一代,只剩我一人还在世上奔波劳累,小家小户,不足道哉。” 萧见归不以为意的反驳:“道家一脉最重师承传扬,能培养出一位六品金丹境的修行者,无不是家学源远流长,但说无妨,也好叫萧某有机会学习一二,共参造化。” 章望春无动于衷:“比不得雷宗声名赫赫,章某就不说出来丢人现眼了。” 萧见归眼底闪过一丝不快,眉眼露笑道:“好,英雄不问出处,以后在北境战场再见识章先生高深的道法。” 未避免尴尬的场面,萧见归继续打开话匣子:“昨夜五城兵马司围剿晋国细作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经知晓,此獠潜伏我周国十年之久,不知道被探知多少我周国事情,晋国狼子野心,亡我周国之心一直未死,可恨啦可恨。” 杜安青忽然怒不可遏的道:“更可恨的是鸿胪卿一家却还未下狱问罪,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养虎作伥。” 萧见归疑虑的道:“背后恐怕还有隐情,或许大有文章可作。” 杜安青愤愤不平的道:“背叛周国者,当诛杀了事,无论是谁,若不杀鸡儆猴,后学者不知凡几。” 萧见归歉意的一笑:“或许有比杀更好的路径可走。” 杜安青坚持己见:“若是我明月阁有人背叛,不管他逃到哪里,我杜安青都要叫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萧见归宽慰的道:“背叛确实是谁都无法容忍的事,只是此事牵涉两国战事,上面有顾虑罢了。” 杜安青不再发泄心中的愤怒,转而讥笑道:“三漕帮与鸿胪卿那位乘龙快婿交往甚密,两位目光如炬的副帮主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点都未曾怀疑。” 司徒校和凌深寒面容俱是一僵,火辣辣的不自在。 尤其是萧见归和章望春两人投来问询的目光,有口却难辩。 这是要把祸水往三漕帮身上泼,一旦泼成功,传到镐京城官员耳中,三漕帮搞不好连在京都立锥之地都找不到。 凌深寒斟酌一番,谨慎的道:“此獠隐藏颇深,行事可说滴水不漏,我三漕帮与他来往,仅限于茶余饭后的弹琴作乐,至于其他事宜没有过多接触,为证清白,此次护国盟的号召,三漕帮可是不遗余力的响应,这便是最好的明证。” 杜安青冷冷的道:“响应护国盟的号召,这是每一位周国修行者应尽的义务,责无旁贷,你三漕帮与晋国细作头目交往甚密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司徒校抛出坚定的立场反驳:“三漕帮与晋国细作不共戴天,杜二阁主,你尽管放心。” 凌深寒细思极恐。 他联想到黄朝西曾经让三漕帮查过某些事和人,假如那不是无的放矢,三漕帮岂不是成为晋国细作的帮凶,与之相关的人,恐怕得让他们闭嘴才行。 萧见归适时进言:“三漕帮的立场应该没有问题,萧某相信三位帮主的为人。” 眼见好不容易坐在一桌的两个帮派的高层人物有罢兵止戈的意愿,不想他们又陷入剑拔弩张的境地。 有萧见归的背书,杜安青冷哼了一声,不再逞口舌之能。 第10章 晋使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一名三漕帮头目快马加鞭的疾驰到浩洋楼,翻身下马,火速穿过拥挤的人群,不作停歇,跑步上楼。 遇到门口的廖七藏,焦急的问:“廖副堂主,两位副帮主在里面吗?” 廖七藏点头回应,心中一咯噔:“在。” 他会意的没有多问,也没有阻拦。 来者凑近门口,放缓了身形,悄悄推开门,闪身进入门内后,顺手关起了门。 他扫视了一遍屋内五人,径直来到司徒校身边,俯身到后者耳旁,伸手掩住悄悄低语:“晋国来使从北城门进入,不多时就会从浩洋楼经过。” 司徒校骤然脸黑,眸子里绽放出阴沉的寒光。 在座其余四位眼见司徒校脸色瞬间转黑,俱是心中一凛,忖度着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们虽然可以使用探听秘术偷听来者的低语,但都没有使用,纷纷露出询问的目光。 司徒校并未隐瞒,陈述道:“晋国来使入城,即将从浩洋楼路过。” 萧见归喃喃的道:“这个节骨眼上晋国来使入城,晋国意欲何为?” 此前,周国打算跟晋国和谈,姿态放得很低,甚至愿意割地赔偿,还打算送一位公主到晋国联姻,嫁于喜好美色的晋王为妃,以结晋周之好。 不成想晋国直接驱逐周国使者,压根不上谈判桌。 放出了什么周国成为晋土,周国美人还不都是他晋王的这等厥词。 只想兵锋所指处,皆为阶下囚,万里山河图,都是晋国土。 除非周国俯首称臣,以附属国的身份存在,这是唯一和谈之路。 俯首称臣,周国自是不干,集结军队出拒北关抵抗晋国于北境。 然而,不过数月战事,,晋国大军南下,军阵运用自如,周国接连失利,损失军士无数,连失数城。 最后,只能依靠拒北关天险与晋国对峙,周国痛失拒北关外两郡之地。 若是拒北关再有失,整个周国腹地都将暴露在晋国铁骑之下,周国便危如累卵。 凌深寒目光透着幽思,眉头紧锁:“拒北关可千万不能有失,这可是我周国北边大门户。” 萧见归严肃的瞥了凌深寒一眼,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窗户给推开,目光投向北城门来的方向,他想从晋国来使的表情捕捉到一些讯息。 暴雪停歇,天气迅速恢复初秋的燥意,街道上人流熙来攘往,似乎都憋在家中很不得劲。 其余四人也是来到窗户前,各自占了一扇窗户,等候着晋国来使的经过。 “先去将护国盟书揭下来,别让晋国来使看到。” 萧见归看到楼下还聚集许多的周国修行者,却也不想让晋国来使这么轻易知道护国盟的存在,凭空生出来许多事端。 虽然这种手段不过是掩耳盗铃,鬼知道晋国的细作是否已经将护国盟的消息传递回去。 司徒校吩咐前来报信的帮中弟子道:“齐完,你去安排把护国盟书暂时收起来,写了名的人叫他们散去。” 萧见归忽而问道:“章先生,你说晋国使者入周所为何事?” “和谈。”章望春脱口而出,语气极其肯定。 杜安青沉吟着:“晋国镇南国公不是不愿意和谈吗,攻城拔寨气势如虹,正处在巅峰状态。” 章望春悠悠然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说道:“初秋暴雪,冰封雪盖,我周国历史里是前所未有的天地异象,诸位觉得只是偶然。” 章望春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看出来一些端倪,为了求证,他故意在镐京人修行圈中投下这颗石子,看能否砸出来一些涟漪。 杜安青惊诧莫名,偏头看向右手边的章望春:“章先生认为这是人为?” 说的这么直白,萧见归也不由的望向了左手边的章望春,却见后者虽然没有说出肯定之言,神色却异常坚定。 站在最左边的司徒校狐疑的琢磨着:“若是人为,此等天地异象未免太过宏大,几乎囊括整个周国大半国境,何等修为有这般改天换日的伟力?” 在座之人除了他章望春,似乎都未曾往人为的方向去思索,只是把初秋飞雪看作是一场反常的天气,倒也合理。 为了让这合理变得不合理,章望春坚定不移的道:“一品。” 一品,这两个字虽然平常,却无异于惊雷响在临窗四人的耳中。 周国虽有几位一品公侯,却是没有一品修行者。 周国太需要一品修行者了,章望春说的自是一品修行者,那是修行者巅峰的存在。 因为没用一品修行者,周国被晋国打得抬不起头,总是处在被动挨打的尴尬境地,强行忍气吞声,压着万千怒火。 凌深寒巍巍然道:“若是一品,周国当兴,晋国何足惧。” 萧见归忍不住求问:“章先生为何如此坚信,这是你师门神通的演绎?” 道教一脉,派别林立,各有秘法神通,巧夺天地之造化。 更有玄门相士,推演前世未来,演变万千,端的是神鬼莫测。 道教与玄门虽说现今有着分门别类的区分,许多神通却是大同小异。 萧见归虽然也走的道教一途,且还是响当当的名门正宗,修行不能说不精妙,却仍是虚心求教,不敢骄矜。 奴隶翻身称雄主的鼎盛年代,人族天才妖孽总是层出不穷。 章望春回看了一眼萧见归,古井不波的道:“我也只是武断的推测,并无严密根据。” 萧见归微微笑着道:“章先生有此高人一等的见识,我等可是望尘莫及。” …… 良久,哒哒的马蹄声整齐划一的从远处街角传来,顿时吸引观望诸人的目光。 只见街角先是冒出来四匹前后并驾齐驱的高头大马,马背上端坐四名黑衣剑修。 俱是目光深沉,锐利如鹰眼,无一例外的左腰间别着一把红柄长剑,左二那剑修却是两把长剑。 四骑过后,一辆三驾马车紧随其后,跟周国马车别无二致。 只是车顶上竖立的一杆四方旗帜,迎风招展,现出来一个硕大黑色晋字,立刻招来街道上无尽的愤怒目光。 那咬牙切齿的神情,丝毫不用怀疑连人带马都能生吞活剥了。 “晋国狗贼,杀我周国人,占我周国土,还敢来我周国,吃我一枪。” 随着一道火爆如雷的声音响起,一柄长枪自人群中头顶迅猛飞将出来,枪尾缀着一名精赤壮汉,激射最前面的那名剑士。 如臂指使,有如长虹贯日,一枪生死,可非儿戏,一出手便看出是一位浸淫枪术不下十年的好手。 骑在马背上左二的晋国剑修临危不惧,飞身,落地,拔剑,出剑,一气呵成。 左手拔上剑,右手拔下剑,双双拔出来,十字交织胸前,叉住了刺来的枪尖。 只退一步,剑修强行刹住身形。 而后左手剑顺势黏住长枪,巨力横压,右手剑贴着长枪下端,激进疾刺,如银蛇吐信,剑气离剑而出,扫向长枪大汉。 攻势之凌厉,尽显晋国风采。 大汉长枪攻势被阻,倒也不乱,长枪回收,左右横扫,敲击法器长剑,是为“神龙摆尾”,以防晋国剑修欺身而近,刺、挑、点、扫,尽展所学枪术。 双手剑修见招拆招,游刃有余。 周国枪手明明占得先手优势,又是法器长枪,一寸长而一寸强,却始终突不破剑气密如蛛网般的剑网。 “周国武夫,就这点本事,也配对我出手。” 晋国剑修一边出剑,一边轻蔑的笑道。 话音落地,防守的剑网倏尔隐没,长剑忽然像是乳燕投林,避过枪身进击,举剑刺向壮汉的胸膛,速度之快,犹在壮汉第一枪之上。 “住手。” “停手。” 两道声音前后间隙不过一息的响起,一道来自马车内,一道来自街角匆匆赶来的浅绯官服的武官。 先响起的那道声音饱含武夫石破天惊的力量,却并未能阻止晋国剑修的剑速度分毫。 真正阻止剑修的剑是后来的那道金科玉律的声音,竟使得那柄剑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闻言之后,晋国剑修脸色一惊,手腕一抖,将剑生生偏离周国武夫的身上。 虽然及时改变了方向,剑气贴着周国武夫的身上划过,破开了衣裳,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立刻血流不止。 第11章 儒术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两列顶盔掼甲的周国军士鱼贯插入街心。 个个手持丈八长枪,拦在剑拔弩张的晋国剑修身前。 明显是将受伤的周国武夫护住,以防晋国剑修再度发难。 在这些军士之后,一名浅绯官服的官员快步而来:“大胆莽夫,竟敢冒犯晋国宋使臣,给本官拿下,等候发落。” 浅绯官衣,五品官服,官威凛凛,令人不寒而栗。 周国官员的官服配饰有着严厉的等级制度。 九品官员,官服浅青; 八品官员,官服深青,都结鍮石带。 七品官员,官服浅绿; 六品官员,官服深绿,都结银带。 五品官员,官服浅绯; 四品官员,官服深绯,都结金带。 三品以上官员,官服为紫。 晋国官服大同小异。 来的却不是五城兵马司北城司指挥使,而是南城司指挥使韩俊。 闻言,两名军士立马将莽夫给抓住。 那莽夫没做抵抗,因为若不是那声住手,此刻他已经没命。 韩俊喝道:“叉下去。” 见那莽夫被叉走,韩俊朝着马车道:“宋使臣,让您受惊,接下来的路,且让本官带领。” 马车的帷幔被掀开,也是浅绯官袍的晋国使臣走出了马车。 他脸上显得敬重的问道:“大人可是五城兵马司北城司指挥使常同元大人?” 韩俊拱手一礼道:“常大人身体有恙,本官北城司指挥使韩俊。” 生的儒雅俊秀、谦谦君子的晋国宋使臣,赧然一笑道:“原来是韩大人,有劳了。” 晋国宋使臣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神色变得不那么和气恭敬起来。 韩俊尽收晋国使臣神色的变化于眼底,收起想客套一番的遐思,淡然漠视的道:“请。” 晋国使臣又回到马车里。 在北城司兵马的开路下,晋国来使的队伍朝着鸿胪寺行去,再无人敢多生事端。 …… 望着离去的晋国使者队伍,司徒校沉吟着道:“南城司指挥使出现在北城,看来常指挥使受伤不轻。” 凌深寒回应道:“常大人可是名副其实的四品武夫合体境,肉身坚不可摧,他都受伤不轻,那黄朝西竟如此生猛,那滔天的动荡之下,看来远不止耳闻的那般凶险,幸亏那晋国大细作已经伏诛,此獠扮猪吃老虎,当真是深藏不露。” 司徒校感慨着道:“看他生的面皮白净,俊秀英朗,现在看来倒是与刚刚这位晋国来使有几分神似。” 凌深寒附和:“你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但听说黄朝西修的是道教一脉,并非儒家。” 司徒校推测说:“有没有可能儒道双修,晋国这些年来涌现出的能人很多,据说都是儒道双修。” 凌深寒眉头紧锁:“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怕的晋国。” 萧见归似乎没有在听他们的讨论,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们刚刚听到马车内传出来的‘停手’二字的时候,神念有没有出现凝滞的状况?” 章望春最先回答:“有,若我推测不错,这便是儒家五品境金科玉律的神通。” 萧见归沉声道:“八百年前,晋国儒家出现一位圣人,晋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朝廷和地方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各地开设科举,让天下不论出身的读书儒人有了进身之梯,从此晋国英才辈出,由羸弱小国一举成为强国。” 顿了顿,萧见归继续剖析:“这八百年里大肆扩张侵略,兼并周围大大小小八个氏族国家,打得深渊蛟国不敢上岸,万妖国不敢出山,幽冥鬼国不敢收魂,魔国不敢恣意降临,国土疆域囊括中原大地、东区和东南区广袤沃土,远超我南境周国、西域夏国、北部商国,因此,晋国每一代王君有了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儒家有如此翻天覆地的伟力,周国当学。” 闻听萧见归高屋建瓴的独到见解,都被他那忧国的见识震惊,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 只是敬佩归敬佩,若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其他门派岂不是要不吃香了。 司徒校不敢苟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武夫、器修、道家、玄门可不愿意,何况现今的晋国可不是儒家大行其道,而是玄门。” 萧见归针锋相对的辩驳道:“玄门兴起是在儒家兴盛的根基上壮大的,各路读书英才井喷出现,给了玄门可造之材,儒家才是根本。” 越是听到萧见归的见解,章望春越是感到震惊。 一个他国之人将晋国历史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此人才智百年难遇啊。 萧见归又坚定的道:“若是变革能够强盛,谁还愿意一直挨打吗?从此周国人还多了儒家一条修行路,又有何损失?” 章望春若有深意的道:“萧公子当入朝当政,混迹于草莽江湖,实在是屈才。” 司徒校乐呵呵的嚷嚷道:“言之有理,萧公子之才若汪洋大海。” 凌深寒附和道:“附议。” 话虽如此,心底里却是一万个不乐意。 如今的周国,儒家还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武夫、道家、玄门三家修行者分食周国财富权势,已经够血腥残忍。 再来一个儒家,那更是争得头破血流,可千万莫改革。 萧见归却之不恭的道:“萧某不才,若是得贵人举荐能入朝为官,愿意北上抗击晋军,南下阻挡深渊海国,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倾尽所能所学,报效国家。” 章望春郑重其事的道:“期待萧公子在官场大展宏图,届时希望萧公子还记得我等草莽朋友,不至于连高门阔院的门都进不来啊。” 萧见归爽朗的道:“诸位都是仁侠义士,萧某愿意结交,今日是朋友,他日亦是朋友,此生不改。” 凌深寒颔首道:“萧公子这话我们几个都是听入耳中,记在心中。” 此人到底什么来历,根本不像是江湖草莽的行事作风,三漕帮和明月阁对他的态度也太过恭敬了……章望春开始怀疑起萧见归的身份,年纪轻轻长袖善舞,出身必定不凡,就像他自己一样。 有些见识需要一定的出身才能提前明白。 有些见识需要漫长的阅历才能明白。 好的出身必定有更好的引导者。 不像穷苦出身,终日为一日三餐谋划,哪里有闲工夫来修行悟道。 萧见归转身离开窗前,一边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说道:“本来午膳是要陪诸位一起把酒言欢,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未曾办妥,就不陪诸位了,抱歉,先走一步。” “萧公子……”司徒校才喊出三个字就被凌深寒拉住手打断了后面的话。 只见萧见归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最终只剩下楼的脚步声回荡在屋内四人的耳中。 第12章 喝酒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看着门口,章望春皱起了眉头,他也想趁机溜走,接下来的局面他是稳居下风。 可是司徒校拉住了他,死活都想跟他饮酒作乐。 本体的吴十,他是滴酒不沾。 三年的分身生涯,虽然每天他都海吃狂喝,不忌口,不忌荤腥,身体却一直停留在锻体境不能更进一步。 修炼上,晋国天才妖孽的称号他不是白拿的,本体从来不会出现这么寸步难行的困境。 然而,这分身就是这般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一身气运似乎都被本体给消耗掉了。 司徒校热情的道:“六十年的浩洋佳酿,用的是浩洋湖底那口极阴泉水酿造,味道极其柔和醇厚,我特意恳请帮主批准才拿出来三坛。” 章望春苦涩的道:“我今日身体不适,改日我陪你一醉方休。” 司徒校不依不饶:“正好以毒攻毒,像我们这些修行者,身体不比凡夫俗子,这浩洋佳酿对修行可是有不少裨益,尤其是武夫,可惜你不走武夫一道。” 攻你妹,怎么能喝过你们这些打小就泡在酒里打熬体魄的武夫……章望春想爆粗口,把目光投向凌深寒,后者却是视而不见,反而吩咐赶紧上菜,搬酒来,开干。 章望春求饶道:“不能跟你们武夫比,在喝酒上我认输,司徒大哥。” 司徒校笑道:“你怎么能认输呢,我就没看你醉过,你就别谦虚,拿出你道家的真本事,今日我一定要实打实的跟你分个高低。” 章望春放低姿态道:“我认输还不行啊,你是我哥。” 这时,上菜的小二和搬酒的小二鱼贯而入。 司徒校拉着章望春硬生生的坐下,道:“到了饭点,你还要去哪里,不会是约了相好的吧,你告诉我你那相好的在哪里,我去派人接她来,同桌共饮,一醉方休。” 章望春无可奈何的坐着,如坐针毡。 司徒校趁机就打开了酒坛,给他满满的倒上了一碗。 司徒校大嘴嚷嚷道:“凌副帮主给杜二阁主上碗。” 凌深寒立马给杜安青面前放了一只深棕色溜光瓷碗。 碗口足有巴掌大,空空如也,反衬出毫光。 司徒校麻溜的倒上一碗:“杜二阁主,听闻你的酒量也是海量,今日,我们不谈往昔仇怨,暂时放下彼此的疙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喝个尽兴。” “奉陪到底,即便是跟你三漕帮对阵我也没怕过你三漕帮,酒场上也一样。”杜安青闻着酒香,两眼蕴含光芒,浑然不惧。 见此情形,章望春打定主意,要联合杜安青跟三漕帮的两位副帮主拼酒,那样不至于以一敌二,一点胜算都没有。 司徒校给自己倒上一碗,放下酒坛,端起酒碗,对着章杜二人一礼,道了一声“先干为敬”,便是仰头喝完,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扭捏,更是一滴未漏, 他用衣袖一抹嘴,然后直勾勾的看着章望春。 眼见司徒校如此豪迈直爽,章望春不想输得太惨,拿起碗来也是一口喝干。 不愧是六十年的陈年佳酿,入口很柔,味道香甜醇厚,不像普通的米酒辣喉咙,一点不伤口,心里淡定了一些,三年海吃狂喝的打熬体魄却也不是白费功夫。 章望春见凌深寒稳坐钓鱼台,怂恿道:“司徒大哥,你不给凌副帮主倒酒,几个意思啊。” 司徒校会意,给凌深寒满上一碗酒,道:“这酒味道怎么样?” 章望春道:“味道醇厚,实在是好酒,只是这样一碗一碗的干,有点不食人间美酒的粗鲁。” 司徒校反驳道:“喝酒还有什么粗鲁不粗鲁,一口而干才是喝酒,不然像个娘们,扭扭捏捏的。” “杜阁主,快喝啊,磨蹭个什么鸟。”司徒校催促道。 杜安青端起酒碗对着凌深寒一礼道:“凌帮主,我们两个喝。” “好。”两人一饮而尽。 司徒校立马给四个空碗满上,很是欢快激动。 端起碗来,司徒校道:“先干三碗,这是第二碗。” 章望春吐出一口气,恨不得扇司徒校大耳刮子。 但是,上了酒桌,就由不得他章望春了。 第二碗酒下肚,章望春只感觉胃里很不舒服的鼓胀,赶忙运转周身灵元,加速血液的循环,散发酒气。 反观其余三人,两碗酒下肚,好像喝水一样,磅礴气血流转,酒气吸收的吸收,散发的散发,一点事情没有。 “容我吃口菜,好酒要配好下酒菜。”章望春见司徒校倒好第三碗酒,赶紧说道。 司徒校咥咥笑道:“行,免得说我欺负你,菜都不让你吃。” 章望春夹了一大片炖牛肉放入嘴里,细嚼慢咽的吞下肚子里,压下了不少酒气。 继而端起酒杯道:“我要敬三杯酒。” 凌深寒提醒道:“不是三杯酒,是三碗酒。” 章望春更正过来:“三碗酒。” 司徒校拦了拦道:“你要敬谁暂且放下,干完第三碗酒你想敬谁都由你,这是酒桌上的规矩。” 章望春道了一声好,干完第三碗酒。 司徒校立马满上。 凌深寒朝杜安青客气的道:“美酒配佳肴,今日无敌仇。” 杜安青深表认同:“若非国仇当头,你我又怎么能同一桌子上把酒言欢,今日一笑泯恩仇,来日上了战场,你我是袍泽,同仇敌忾。” 章望春插嘴道:“杜阁主说的好啊,且容我第一碗酒敬朋友之谊,离开了父母的羽翼,没有秦晋之好的欢愉,是朋友给了我们慰藉。” 说完,章望春敞开了肚皮,干完整碗酒。 杜安青端起酒碗很好的配对做了戏:“为朋友之谊干。” 司徒校满酒的动作非常熟练且迅速,没少干过倒酒的事。 “第二碗酒敬父母之恩,没有父母,便没有你我的存在,干。” 五碗酒下肚,章望春肚子里传来翻江倒海的难受之意,见三位老哥都没动用功法逼出酒劲,他也不好意思偷奸耍滑,这不是他的风格,也不屑为之。 平日里不怎么饮酒的章望春今日破天荒的放开了兴致,司徒校极其满意,凡是敬酒的,没有不应承的,哪个掉队,他还不允许,不乐意,催得凌深寒和杜安青同进同退。 “第三碗酒敬秦晋之好的欢愉,它带来的的美好无与伦比,带来了无限的憧憬,排遣了无边的寂寞,修行路上直教人生死相许,不枉人世间走一回。” 连日来下属惨死和本体自爆元婴而亡的愤懑在心中淤积,垒块一吐,章望春真想大呼畅快,只是可惜此时此刻不容许他放纵,唯有隐忍。 若是回到晋国,当把酒学起来,喝死这些该死的武夫……章望春虽然感觉晕乎乎的,思绪却是仍很清醒。 杜安青赞赏的道:“你这小哥的话说的是贼好听,跟我们这些粗鄙的武夫就是不同,比这美酒滋味都还要好。” 接下来,我敬你,你敬我,你来我往,喝的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章望春是来者不拒,如愿的喝的酩酊大醉,最后是被廖七藏背回家的。 其他三人却是若无其事,远远没有尽兴。 武夫酒量,深不可测也。 第13章 武夫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一觉醒来,眼前黑黢黢一片,没有一丝光彩。 时间又到夜晚,寒冷照旧。 在这异国他乡如履薄冰得不到任何慰藉,章望春只感觉头昏脑涨,很不好受。 虽说他不胜酒力,但更多的是本体湮灭和分身受制带来的后遗症。 他能在元婴境拥有分身,是晋级元婴境的关口,天道在他这里出了个神奇的岔子。 按照道教修行体系,上、中、下三金丹彻底完全融合,不可或缺才能诞生元婴。 他元婴修成之际,竟然离奇的让的上金丹给剥离出来,实在有悖常理。 他苦心孤诣,翻遍典籍,四处请教道教前辈,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 为此忧心忡忡好久,以为修炼肯定有问题,两金丹融合的元婴恐怕敌不过其他三金丹诞生的元婴。 几番恶斗的印证下,发现实力并不输同级,往高处走的路也丝毫未见阻碍,这才让他放下一颗心。 后来在一次与同阶强者的死斗中,危急关头下急中生智,使用瞒天过海的手段,剥离出的命魂金丹,竟然成功入主章望春这具刚刚死去的身体,最后驱使这具身体成功将那位强者击杀。 从那天起,他便让命魂金丹入主章望春,行走在镐京城里,章望春本就是土生土长的镐京人。 更可喜的是融合的非常不错,一直未出什么大差错。 本尊是天下五大灵体之一的五行灵体,分身竟然也可以吸收五行灵气。 短短三年时间,他便拥有六品金丹境的实力。 虽然他有金丹境的实力,但是命魂和神念不能跟本尊相比。 更绝望的是,再也没能开辟出黄庭来凝结金丹,因此,想要三丹合一跻身元婴境几乎无望。 这样他便鬼使神差的在元婴境修炼出来分身,正常来说,修炼分身那是道教三品炼虚境强者才能掌握的绝学。 人族誓不为奴的反抗历史里,道尊凭借这门绝学——一气化三清,足足三个战力无匹的道尊,生生在人族主宰天地的愿景里,打出来个万年盛世,声名直逼第一位在万妖时代末期,强势建立人族完全主权国家的武祖。 这个秘密他谁都没有说,唯有他自己知道。 没想到生死存亡之际,被他用在了这次以死换生、分身替活的计划里。 若没有逆天改命的机缘和手段,这一生,道教一途的修行,六品金丹境他这分身算是走到了尽头。 另走修行路的计划已经迫在眉睫,然而,武夫一道似乎也不见得走得通,三年锻体,一个魄轮都凝结不成。 他运转灵气行走了十二个周天,以为能清扫身体内的燥意,却不知道身体出了什么岔子,反而适得其反。 心腹处感觉燥热难耐,似乎有一股灼热气流在积蓄着,胡冲乱撞,等待着爆发。 他修炼的道教心法,向来讲究沉心静气,本体从来没有过这种无法控制的现象。 但是,这具今年差不多二十一岁的年轻分身却不一样,食物量惊人的大,经常会觉得饥饿,闻到肉味就想吃。 他倒也不刻意控制,那就放肆吃呗,吃还是不愁的。 谁承想他这三年的狂吃海喝算是白费力气,都化作无用的大便拉在了茅厕。 如何是好呢,再试试凝结魄轮……章望春皱着眉,意兴阑珊的去控制心腹处的怪力。 几次尝试,怪气全然不受控制,阴阳二气,叫他焦头烂额。 隔行如隔山,古人诚不我欺。 武夫九品境,第九品为锻体境,狂吃海喝,打熬体魄筋骨。 第八品是魄轮境,控制阴阳二气,凝结阴阳魄轮,力大无穷。 第七品叫武魂境,七个魄轮储藏的阴阳二气融合,命魂觉醒为武魂,有金、白、黑三种不同武魂,金武魂最好,白武魂次之,黑武魂最差。 第六品为铜炉境,武魂散布肌肤,阴阳二气入五脏六腑,气达全身,一身蛮力,仿若铜炉,坚不可摧。 第五品是力罡境,蛮力可化罡,力罡所至,斩敌于千米开外。 第四品叫合体境,身、魂、魄、神合为一体,刀枪不入,万法不侵。 第三品,不灭境;第二品,三魂境;第一品,天人境;这三品具体描述他还来不及了解,都是不传之秘,无从得知详细。 他手头并不是没有适合低阶武夫修炼的典籍,这些年,他可是搜罗了不少精奥的武夫秘法。 有最适合魄轮境的黄阶中等功法《九阴九阳功》,其中有人体九阴和九阳的详细理解与介绍。 也有可修炼到武魂境的黄阶上等功法《不败回魂功》,更有进级铜炉境的玄阶下等功法《春生燃魂经》。 可惜,章望春他空有功法,却是不得门而入,唯有望洋兴叹。 道武双修看来不是谁都能行,即便道教五行灵体的天才妖孽如我……章望春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咦,我是不是可以指尖之气驱使怪气凝结魄轮……就在快要放弃之际,章望春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以前是命魂无从吸收阴阳二气,现在既然鬼使神差的身体里出现了阳气,是不是可以假借他手,想到就做,放弃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他运转灵气到指间,食中二指并拢,灵气吞吐,透过肌肤,直达心腹怪气处,顺时针画了一个圈。 一圈下来,痛得他冷汗直冒,灵气出体再入体,犹如刀割。 令人喜悦的是,怪气受到牵引,出现不规则的转动,章望春喜出望外,当即不顾身体疼痛,马不停蹄的引导御使起来。 时光过的飞快,转瞬已至深夜。 寂静无声的黑暗中,他突然长舒一口气,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悠悠目光穿过如墨夜色投向鸿胪府。 镐京城的苍穹上空,星隐月没,极尽黯淡。 灵光乍现,一举凝结力魄轮是这些天他唯一的喜事。 如果可能,他真想将这个消息亲口告诉居住在对面的女儿小雨,她最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他感觉已经很久没见到女儿小雨。 若在往常,这个点的早些时候,小雨会在他脚边撒欢,时不时的求抱抱,讲一些啼笑皆非的话,摆出几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可爱表情。 还想起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那个愿意为之见异思迁的绝色美人——宁勾如,真是勾人魂魄的红颜祸水啊。 她会不会恨我呢,我毁掉了她宁家……本来因为凝结魄轮而喜悦的章望春越想越自责起来。 府前围困的兵甲隐隐约约倒影在眼底,紧锁的眉头不由的更紧了一分。 局势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控制,他能用上的手段已经全部使出,做到了尽人事。 这局会如何走呢……章望春忧心忡忡:“咦。” 第14章 夜探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一道黑影搅动灵气自黑暗中现身,一步八丈,踏在屋脊如履平地,望着鸿胪府的屋脊便冲了过去。 “来人止步。” 地上一位闭目养神的武官闻得动静,腾空而起。 一抹刺眼的亮银枪光划过夜空,如烟火冲天,跳在了鸿胪府的围墙上挡住去路。 来者一见前路被拦,没有任何迟疑,豁然刹住身形,右脚尖在屋脊上横移半步,整个身躯便滴溜溜调转方向,轻飘飘往旁处闪冲过去,目的地依旧是鸿胪府内。 “拦住他,他若再敢闯,杀无赦。”地上飞起的那位武官长枪一指,出言威慑道。 闻言,四周围守的兵甲都是被惊动,个个兵器在手,随时准备截杀。 “只怕你们没那本事。” 黑暗中,冰冷的讽刺声盖过围守兵甲的兵戈挥舞声,响彻鸿胪府的前门。 围守兵甲的目光都被那冰冷讽刺声吸引,却不见鸿胪府前门街道上的墙角处,又一个掐着法诀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甫一出现,却钻入地底不见。 围守鸿胪府的兵甲中不乏军中高手,为首之人更是一位六品铜炉境的都统,便是那位跳上围墙悍然出手的武官。 这会,那位都统去拦截屋脊上冲来之人,前门却还是有两位七品武魂境的管带,察觉到前门有异响,转身来查看。 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两人面面相觑,以为是看热闹者未免生出事端又自行离去,便不再管。 二楼静立窗台的章望春目光如炬,看得却是一清二楚。 那人能够钻入地底不见,使用的是道教有名的秘法——五行遁术中的土遁术,再从地里冒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了鸿胪府中。 一切都很明了,夜空中出现的那个黑影明修栈道,好让前门墙角那后来者暗度陈仓,目的是潜入鸿胪府内。 一番操作下来,后来者瞒过了围守兵甲,成功进入府内。 章望春不由的心急如焚,如今勾如和小雨因为他晋国细作的身份,无疑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有周国兵甲围守,不乏铤而走险的修行者做那行刺之事,只为报那亲戚朋党惨死晋国铁骑之下的国仇血恨,一雪前耻。 念及至此,章望春再不能呆立下去,跳下窗台,潜行藏际,摸到了鸿胪府的旁门,便要飞身闯入。 却见身旁一道人影从地底钻了出来,瞄了一眼章望春,半个身子都还在地底,不由分说扬手就是射出一缕锋锐寒芒,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墨家机关针。”章望春惊呼出声。 那是墨家极其有名的看家本领,匠心独具的机关佩带在手臂、脚、后背上,安装精心打造的铁针,在战斗中打开机关,瞬间发射,让人防不胜防。 多亏早有戒备,却也来不及闪躲,只能调转灵气凝结于指间,顷刻间弹出三指,此乃弹指神通,道家瞬发绝学。 三缕金色指气脱指而出,迎击墨家机关针。 “嗤嗤嗤。” 三声刺耳声响起,墨家机关针终于是劲力全消,坠落在地。 “不仅一眼识出我的墨家机关针,如此短距离还能轻而易举挡住,阁下好眼光好反应好手段。” 那人的身子从地底全部钻出来,戒备的直视着章望春,脸部被黑布蒙住,只有双眼露出来。 闻言,章望春准备出手擒住这人的动作缓了缓,陷入短暂的遐想中,这个声音他听了不下十年,怎能忘记呢。 那人以为章望春是要拦住他的周国武官,没承想却是突然变成了个呆子。 当即,再度出手,扬手打出一颗黑黝黝的圆球。 打出圆球后,也不管结果如何,脚掌一跺,转身即逃,周围的兵甲反应过来,准备合围他。 黑火药,有意思,是越来越狡诈……章望春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双臂张开,施展鹤冲天的轻身道法,远远的避开。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章望春站立的地方响起,一时烟尘蓬勃弥散。 待烟消云散,地面幽幽然一道深坑,毁灭力之恐怖,令人心胆俱寒。 那人名唤肖义,是镇南国公府封地里私下培养的青年才俊,聪慧而狡诈,十多岁的时候就跟章望春一起修炼,不说情同手足,关系却是极为亲密无间。 白日里,浩洋楼前经过的晋国使臣宋洪基,章望春同样熟识得不能再熟识,聪明才智稍逊他一筹的天才家臣,走的儒家修行路,如今已经是五品境。 父亲没打任何折扣的在按照他的遗愿做事,一接到他的遗书,马不停蹄的派来和谈使者进入周国,今夜晋国人夜探鸿胪府,多半是打探虚实。 由此看来,他赌赢了一半,凭借的是一个为国出生入死的儿子在父亲心中的重量,底气来自于死后遗言的磅礴分量。 剩下的一半,他没有多大把握,正如常同元所说,凭他嫡子的身份能够影响到国事战争? 国战可不是儿戏,镇南国公虽然是此次晋周大战晋军主帅,却还不能做到一言能够罢兵言和的伟力。 不然,镇南国公手底下强者如云,何至于需要违心的安排堂堂国公嫡子到敌国当细作,细作一当就是十年。 不难推测,此次晋国使者入周,决议之主恐怕就是那位镇南国公,时间上推算,来不及上禀晋王。 即便上禀晋王,按照晋王过往的脾气,以及对这位忤逆晋王威严的嫡子的成见,兼之是晋周大战如火如荼进行,正处在攻城略地的时刻,晋王断然不可能派遣使者入周和谈。 “章教习,那贼人呢?” 鸿胪府的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站着一位眉间深锁惨淡愁云的华服公子。 宁强云,宁鸿胪的二儿子,不仅相貌长的玉树临风,聪明才智在同辈当中更是出类拔萃,本来有其父宁鸿胪的庇护,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一切都因为他那背地里身份是晋国细作的妹夫而改变,大好前途化作镜中花水中月,更为可怕的是说不得整个家族命脉都可能为此断送。 章望春拾起地上一根墨家机关针,一边端详,一边回道:“跑了。” 为了印证心中所料,他问道:“府上没什么事发生吧?” 宁强云光彩尽失,强颜欢笑的道:“无碍,那贼人一出现,我就发现了他,我出声喝止,他转身便逃,尚来不及为非作歹。” “宁公子,还请回府,王上旨意,宁府阖府上下禁足府内。” 说话的是围守兵甲的一位七品管带,语气强硬,职责为先。 “哼。”宁强云冷笑一声,默然转身,拂袖走回门内。 那名管带又朝章望春道:“此地已成禁地,闲杂人等不许驻足张望,速速离去。” 章望春不以为意,客客气气的道:“大人镇守辛苦,我这就离开。” 夹着尾巴回到寒冷的屋中,章望春如潮般的思绪,像是风吹竹林,始终不得平静。 显然,他刚刚冒险现身,无异于火中取栗。 镐京城到处抓细作呢,被有心人盯上,一旦暴露,他得再死一次,这次可没有分身可以替活。 他发现自从本体毁掉,分身便没有了智珠在握的从容和镇定,时不时的会分神,乱了分寸,一些事情也没有以前看得清楚明白。 尤其是面对勾如和小雨的时候,他放不下她们,他做不到冷血无情,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忍看她们无辜受累。 他父亲镇南国公会为了他本体的遗言做到哪一步呢?他没有一点底。 安坐在黑暗中,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他希望黑暗带给他平静。 唯有平静他才能冷静的思考,想出很多水到渠成的奇思妙想和天衣无缝的对策。 他需要去到外面,寻求助力,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如何避开鸿胪府附近的暗哨是个头疼的问题,冷静下来的章望春不敢轻举妄动。 他死不起了。 第15章 两城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巳时三刻,一辆四驾軿车踏着整齐的马蹄声,驶到鸿胪府大门口。 在一位锦衣车夫的服侍下,马车内走出一名头顶高山冠、宽衣博带的威武老者,腰板身姿走的笔直豪迈,丝毫不逊青壮武夫。 他一出现,引得镇守在鸿胪府前的六品都统梁俊三步并作两步迎到跟前,单膝跪地:“卑职见过御史大夫。” 周国,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杨慎中。 彪悍的身躯仿似顽铁锻造,铜脚棍臂,哪里能看出来一丝一毫的老态龙钟,武夫风采尽展无遗。 杨慎中瞥了一眼梁俊,目光投向巍峨方正的宁府大门,淡然问道:“听说昨晚有不明人士闯进鸿胪府,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梁俊起身回禀:“有一贼人虽然闯进府内,并未过多逗留,便被宁公子赶将出来,问过鸿胪府后,并未发生其他什么事情。” 杨慎中石块般的嘴唇不见一丝松动,好像是鼻子里发出的声音:“去把门喊开,你就领兵回营去吧。” “是,卑职领命。” 御史大夫既然发话,他不打折扣的执行是最佳的选择,虽然他的直属上司没给他撤兵的命令。 梁俊的直接上司远远够不着当今御史大夫。 喊门许久,宁府大门才姗姗迟开。 跟御史大夫差不多华服装扮的宁以舞迎接到门口,脸色阴郁,目光萎靡无望,与杨慎中的恣意威武形成鲜明的反差。 杨慎中大步踏进鸿胪府,鹰眼狼顾的道:“宁以舞,几日不见,没想到你仿佛老了十岁。” 宁以舞不满的冷哼一声,目光避开杨慎中:“御史大人这么快登我这晋国细作丈人的门,如果你是来消遣我,就请你打道回府;如果你是来看望老朋友,我这里乃是是非之地,莫惹祸上身。” “这里莫非还成了什么龙塘虎穴,可以吃人不吐骨头。” 杨慎中昂首挺胸朝着大堂只管进脚,王宫里面他都是这般走的。 宁以舞挪步随在身后,却是冷笑自嘲:“恐怕也相差无几。” 杨慎中回过头打量一眼宁以舞,不满的慨叹:“宁以舞啊宁以舞,区区一个细作女婿的祸事看把你折磨得,那个愿以肉躯挡晋贼的猛人哪里去了,那个气吞山河壮志未酬的宁鸿胪哪里去了,死了吗?” 宁以舞目光只是盯着青砖地板,嘴里无奈叹息:“即便还活着,无异于行尸走肉。” 杨慎中轻蔑的嗤笑一声:“听了我带来的消息,想必你不会再这么悲观,晋国使者入周,带着和谈的诚意,愿意拿占领的森开城和上臂城两地换你女儿和外孙女归晋,大殿下让我来问你的意思。” “我那晋国女婿已然不在世上。”宁以舞嘲弄、悲愤、不满、不甘、悔恨的表情五味杂陈。 “道教元婴自爆而亡,灰飞烟灭,”杨慎中道,“若没有他的死,想必镇南国公不可能为了两个女子愿意双手奉上两座城池。” 闻言,宁以舞眸光一凛,饶是见惯风浪的他也露出震惊莫名的神色。 黄朝西通过女儿让他送往大殿下的信,竟然真的起到通天彻地的作用。 宁以舞得知事情的脉络,都来自黄朝西那封坦白兼谋算的信,没有那封信,他宁家都蒙在鼓里。 如今距离事情暴露还不过五天,晋国使者入周,时间上看来,显得非常急促。 却是一件一件的按照死去的女婿算计在进行,抛去敌我身份不论,他这位女婿很出色,他是很满意的。 局势的发展,他这位九卿之一的鸿胪卿也是一头雾水。 真叫人头疼,追悔莫及,一步行错,整个宁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哎,时光无法倒流,重新选择,再来补救已经来不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任凭王上发落。 两人换两城,周国这是一个获利天大的买卖。 智者如云、强者如雨的晋国,何至于做出如此愚昧的决定。 那位死去的女婿,竟然在镇南国公的心里占据这么重的分量,左右起国事。 宁以舞问道:“这是王上应允的意思?” 杨慎中琢磨着道:“虽然没有直面王上,得到亲口的旨意,我却是请示过王后,王后懿旨,一切听从大殿下的旨意。” “未经王上允许,大殿下这是越轨逾矩。”宁以舞咂摸咂摸了嘴,一时陷入沉思。 直言不讳、刚正不阿的杨慎中不以为意:“王上闭生死关,正值紧要关头,大殿下既然是王上亲允的监国,事有紧急从权之谊,大殿下便宜行事没有不妥。” 宁以舞回想最近发生的种种大事,看似没有因果,其实内藏玄机,事事都有关联。 先是半年前周王突然身体抱恙,需要修生养性,暂别国事。 宣布以大殿下为监国,统领水师、边军、京营三军兵马和一切政务。二殿下掌管御史台、廷尉、五城兵马司,行监察缉捕职责。 私底下,王上又给三公九卿以及几位领兵侯爷颁布密旨,闭生死关,以期二品进一品。 这事不管做得如何的隐蔽,可以骗过周国子民,肯定是瞒不住晋国那位功参造化的天命师,号称算无遗策、前推八百年、后测三百年的玄门一品。 之后,晋国封镇南国公为元帅,征召六十万大军,以一剑城为大本营,兵分三路入侵周国,便是最好的明证。 晋国与周国,天家下棋,众生为棋子,遍地生灵涂炭。 杨慎中探询着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这里面有几分是真?” 杨慎中特意说的模糊,也不指明是周王想法,还是晋王真假意图,抑或镇南国公的主意。 他就是想知道宁以舞的推断,这个推断对他以后的判断很重要。 宁以舞恢复了往昔三分英明神武的风采,沉思了一会,断定的说出心中思路:“既然晋国使者已经入周,至少已有六分把握。” 杨慎中追问道:“是晋王旨意,还是镇南国公私心?” 宁以舞道:“这对周国重要吗。” 杨慎中爽朗的道:“这才是你宁以舞的风采吗,萎靡不堪哪里是你。” 宁以舞狐疑着看向杨慎中:“王上愿意相信微臣,未曾出卖周国吗?” 杨慎中眸光悠悠,若有深意的道:“除了表忠心和做实事,重新赢得王上的信任,你还有选择吗,至少大殿下还愿意为你说话,愿意保你,站在你这边。” 宁以舞由衷感谢:“患难见真情,杨老哥,宁家欠你天大的恩情,从今往后,但凡用得着宁家的,宁家一定全力以赴。” 杨慎中淡然的道:“留着你这话跟王上和大殿下去说吧,传信之人不敢居功。” 宁以舞紧紧注视着杨慎中,问道:“这场大雪千年难遇,实乃天地异象,是否昭示王上已经突破一品成功?” 杨慎中随口说道:“谁知道呢,你不是道教门徒,吾非玄门高足,武夫一道都未攀上巅峰,哪来那看破天机、洞察天道的能力。” 第16章 去留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初秋十月,枯叶挂枝头。 槐树、梧桐、香樟即将开启反哺的归宿,落叶归根。 唯有桂花树和常青的灌木枝繁叶茂,继承着盎然春绿。 往常时令,桂花香随风飘散整座琴瑟小院,沁人心脾。 一场暴雪却生生打杀了这份香意,不仅冻坏了叶间细小的花骨朵,也冰封了香味,更锁住了深深庭院里的愁怨。 “娘亲,你怎么又哭了。” 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不知何时,轻手轻脚的走到一脸悲伤的美娇娘跟前。 美娇娘闻言立马惊醒,收起托腮的纤纤玉手,慌乱的拿起瑟架上的绢帕擦拭泪水,敛去愁云,硬挤出笑容说道:“你怎么不跟表哥表姐表妹表弟他们在玩。” 即使已经成为生儿育女的美娇娘,我见犹怜之后的那一抹笑,当真是尽显倾国倾城之美貌。 她云鬓风髻,斜插一支金步摇;眉心一抹三尖烈焰,呼应绣着凤凰于飞的艳红宫裙;淡扫的峨眉下,一对丹凤眼,蕴含两道媚而不俗的意态;秀巧的琼鼻,连着薄而窄的金鱼嘴,淡淡的仙气付着在紧致的娇颜上,自然流露出一抹高傲的矜持;即使已经生养过孩子,肌肤依旧细腻如暖玉,衬着晶莹的霞光;低窄的深紫抹胸没能裹住那玲珑曲线,当她正襟危坐,凹凸的身材呼之欲出,美就美吧,何苦美到艳压群芳,声满周国。 这便是宁勾如,一眼让得吴十沦陷的周国美人榜魁首的存在。 “玩腻了,雨儿想跟娘亲拨弦鼓瑟。” 女童不过六岁,还没有瑟架高,抬着头,睁着乌黑澄清的丹凤眼,一脸的乖巧和不解。 宁勾如强颜欢笑的哄道:“娘没心思教,你去跟表姐她们玩好吗?” 女童倒也懂事,并不胡搅蛮缠,反而想出了个主意:“娘,我们去找爹,让爹教我弹琴,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女童提到她爹,宁勾如脸色骤然冰冷,目光如刀,释放出失魂落魄的凶意。 乍见娘亲这副凶样,吓得女童不轻,不禁的退了一步,颤抖着软软弱弱的道:“雨儿一提爹,娘亲怎么就这副凶样,吓死人。” 宁勾如自觉失态,收起凶样,伸出白玉般的柔荑。 女童迈着小短腿上前三步,伸出小手抓住娘亲的手。 宁勾如一边扯着女儿冰冷的手,一边离座蹲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娘亲不是有意吓你,你别怕。”宁勾如摩挲着女儿的后背,好生安抚着。 “爹呢,他怎么不来看我们?”黄诗雨双手抓住宁勾如的身子,渐渐平稳下来。 “他忙着斩妖除魔,抵御外敌,现如今不在城内,忙完会来看我们。” 宁勾如说着两行清泪又不自主的顺流而下,本来声音都带着哭调的,被她强行改变了声调。 黄诗雨似乎意识到什么,总觉得不对劲,想挣脱开来,看着娘亲的眼睛说话。 宁勾如却是没有让女儿得逞,直到将眼泪抹去,这才放开女儿。 这时,屋外传来细密的脚步声,想必是父亲和几位兄长到来。 却不知道御史大夫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贴身侍女此刻杳无踪影,莫非背地里逃难而去,宁家的穷途末路到了。 “杨伯父走了。”父亲跟三位兄长竟然全部到场,庆幸的是脸色并不是很难看。 宁以舞轻恩了一声,眼见外甥女在场,欲言又止。 这时,宁强云身后冒出来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孩,后者朝着黄诗雨靠近:“表妹,你怎么跑回来了,到处寻你。” 黄诗雨小大人的道:“玩累了,我就自己回来休憩。” 对于表姐的客套与亲密,她并不感冒。 年长女孩嗔怪的道:“表妹,你要跟我们说一声啊。” 宁强云顺势做出安排:“熏儿,雨儿,你们先出去玩,大人们要谈点事。” 宁熏拉着黄诗雨道:“我们去外面打点没有蔫儿坏的桂花下来。” 黄诗雨僵在原地没动,眼巴巴看着娘亲。 宁勾如点点螓首,挥手示意她去外面玩。 两个小女孩走出屋后,四双眼睛的目光全部盯在了宁勾如身上。 宁勾如如芒被刺,深感不安和陌生,自从那封信出现在宁家开始,宁家对她便有着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眼睛扫过三位兄长,悠悠的目光回转向宁以舞,问道:“父亲,杨伯父来做什么?” 宁以舞皱了皱眉,眼见宝贝女儿日渐消瘦,刚刚似乎还哭过,不忍的道:“晋国使者已经到了镐京,愿意拿占领的森开郡和上臂郡换你和雨儿去晋国,大殿下让杨伯父来问吾宁家意思。” 宁勾如颤巍巍的道:“黄郎那封信上所说的全部应验了。” 没人正面回答她,都知道沉默既是默认。 宁勾如凄然一笑,两行热泪又是不争气的顺颊淌下,哭而无声。 人间悲苦,莫过于至亲至爱之人,阴阳两隔。 “哎,黄朝西害我宁家,百死难恕。”大哥宁强军忍不住骂道,不忍见妹妹这般悲伤,怒火无处发。 女人柔情似水,何忍见哭,何况还是骨肉血亲。 宁勾如却是愤愤的回敬了一眼。 二哥宁强行也是不忍心的道:“父亲,依我看,雨儿送回晋国可以,现今妹夫……他已经死了,小妹去晋国算是怎么回事,此事都是晋国的阴谋诡计,我宁家也都是蒙在鼓里。” 宁以舞忍痛割爱的道:“小如你愿意跟雨儿分开吗?如果你愿意,老爹去跟大殿下讲。” 宁勾如强忍住悲痛,摇头晃脑的道:“雨儿不过五岁,叫她如何去到陌生的晋国长大成人。” 宁强云愤愤的道:“自有她爷爷和叔伯照顾,堂堂晋国镇南国公家还能庇护不了她,小妹,现在你要为宁家着想,宁家如今的局面全拜你那夫君所致,他若是不死,三哥真想一刀劈了他。” 宁勾如哀戚反驳,语气明显没多大底气:“三哥,黄郎已死,你又何苦怨怼已死之人。” 宁强云怒道:“他黄朝西若是有良心就不该跟你成婚生女,害我宁家不义于周国。” “黄郎以死换生做出了补救,他若没有良心大可一走了字,你还有什么苛责。”宁勾如据理力争,有点口无遮拦,不管不顾的意味。 宁强云狰狞着面容:“我苛责,你若不是我的亲妹妹,今日我便亲手斩了你和那孽种。” 宁勾如昂起脖子,摆出一副你斩的架势,大哭着斜眼瞥向自己的三哥,道:“好啊,你就当没我这妹妹,杀了我给王上表衷心。” “你……”宁强云怒从心起,蠢蠢欲动。 “云儿。”宁以舞喝止道。 宁强军和宁强行赶忙好言相劝,一人拉住一人。 “雨儿是必须去晋国,没得任何商量的余地,至于你,你自己抉择。”宁以舞阴沉着一张脸,做出最终决断。 望着父亲拂袖而去的背影,宁勾如倍感陌生,家中血亲都已经因为她无辜的身份而生出不可调和的嫌隙,何况是无亲无故的周国人呢,带着雨儿义无反顾的去晋国换两郡之地呗。 可是,她去敌对晋国算哪门子事呢,黄朝西死去,她便与晋国没有瓜葛。 周国已经容不下她母女了吗? 她们就不能以周国的子民身份留在周国吗? 五岁女儿何罪? 她又哪里出卖过周国? 宁勾如回到瑟架前,心烦意乱,苦闷无比,无人能诉说,坐也不是,行也不是,手指拨弄起瑟弦,发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声响。 第17章 阴阳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杂乱无序的瑟音空杳、宏厚,听来自有一股苍茫隽永之意。 余音袅袅,刚好穿过鸿胪府,送到对街的居所。 孤坐的章望春玲珑心窍,闻音识心,一番联想,推断出不少内幕。 他很是不忍,愧对宁家,更是对不起勾如。 往昔,望北居锦瑟和鸣的画面在脑海里一一浮现,那氛围甜的像蜂蜜,那瞬间没有忧愁,天地里忘乎所以。 人间柔情,此生不换。 “登登……” 扣门声打醒沉浸在回忆里的章望春。 “章教习在家吗?” 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不是廖七藏和韩明生。 章望春打开门见到本尊,立马记起来。 那标志性的鹰钩鼻叫人一眼难忘,很多人都说他是化形境以上的妖族所变,因为那鼻子像得不像话。 可是,照妖镜一照,本体却实实在在是人。 此人听过他几堂道教释义课,他讲过周国的护国大阵以及其他阵法方面的知识,前者曾经问过阵法方面的知识。 “是你司马……禽……”章望春没叫出他全名,只记得有个禽字。 “司马东禽。”鹰钩鼻热情的提醒,很是自来熟。 章望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位举着蛇头拐杖的佝偻老者,一辆一驾马车停在身后,不想怠慢贵客,问道:“这位老人家……” “老朽不请自来,实是有事相求。”老者一脸褶皱,目光温和,跟镐京城即将入土的老人家别无两样。 章望春淡然的问:“什么事?” 现在的他最不想沾染的就是麻烦,最好是镐京人忘记他的存在。 老者慈祥的笑着:“外面不是说事的地方,可否进屋细说。” 章望春不动声色的道:“就在这里说吧。” 事出突然必有妖,昨夜已经唐突一回,一个细作的敏锐嗅觉,让他保持着应有的警惕性。 老者发出了微笑声:“不过是请教一些阵法方面的知识,恐怕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章小哥莫非担心老朽对你不利。” 章望春抱歉的道:“阵法一道,玄门阵法师才是集大成者,老人家恐怕问错人,还是另请高明。” 老者朝着章望春走了一步:“不不不,道教与玄门虽然是两条区分开来的修行路,却是殊途同归,以章小哥的高才,阵法之道见解独到,定可解老朽心中疑惑。” 章望春警醒的立马后退,灵元飞速运转,以备不测。 同时,神念探出,想试探这慈眉善目的老者道行的深浅。 老者举着蛇头木拐往前送了送,微微转动,一股柔和念力牵引着章望春的神念转了一圈,又送了回来。 老者依旧保持着笑容:“章小哥,老朽无意伤你,还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家伙,这是招惹了谁,惹来完全碾压的存在上门…… 章望春暗道一声不好,让开身子,伸手一引道:“老人家请不要在意我的无礼,如今镐京城细作满天飞,吾不想招惹是非,因此谨小慎微了些。” “像你这么年轻有为又老成持重的青年人可不多见,老朽不怪你。”老者拿起蛇头木拐朝着屋内走去。 章望春嘿嘿笑着,将二人引进客厅,没去坐主座,说道:“两位请先坐着,我这陋室并无下人服侍,只能我去沏茶,且稍后。” 他说完,转身便走。 “不用客气。”老者伸出蛇头木拐拦住章望春转身的动作。 章望春皱眉解释道:“我那茶不仅可以养魂,还能有助修行,并不是普通茶饮。” 老者收起笑容:“你留着自己喝,老朽最不缺养魂宝物。” 章望春看着散发出磅礴神念的蛇头木拐,舔了舔嘴唇,问道:“这是海柳魂木吗?” 海柳混木产自深渊海国海底深处,极难生长,是养魂的宝物,像这种六尺长的魂木至少需要五百年。 这神秘莫测的老人家是谁呢…… 章望春脑海里闪过周国一众大人物,恐怕是早不出世的老不死,晋国的情报册上,没有任何关于此人的描述。 老者冷冷的告诫道:“你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不要耍小心机,老朽来是请你帮忙,愿意付出高额的报酬,并不想伤害你。” 章望春见好就收:“老人家请说,我洗耳恭听。” 老者伸出一支手掌摊开来,一股雄厚的水灵气喷薄而起,瞬间弥漫整个房屋。 在他的手掌里,三颗灵气涟涟的珠子,成品字形呈现在章望春眼里。 章望春目露精光,忍不住赞叹道:“极品水灵珠。” 极品水灵珠,道教水灵体修炼的天材地宝。 它已经超出灵气的范畴,而是天地水灵气浓郁到极点,聚合为珠,再自行凝结成灵元,道教五品元婴境才能将灵气精炼成灵元。 如果它一直待在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经过成百上千年的孕育,夺天地之造化,诞生灵智,得道修炼。 像这种死物变活物的修炼,没有严格的区分,可归属于妖族一道,也可划到魔族一道。 “是你的了。”不管章望春要不要,老者直接抛给他。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章望春差点飘飘然起来,感叹自己有好运气。 即便是尊贵如晋国镇南国公,宝库里一口气也拿不出三颗极品水灵珠,仅有的那颗也被他晋级元婴境的时候用掉了。 “无功不受禄,我不敢要。” 现在,这三颗极品水灵珠明显是个烫手山芋,章望春抓住摩挲了一下,便送回去。 “如此天材地宝送到你手里,你都不动心,你这年轻人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老者没有接章望春手里的水灵珠,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章望春讷讷的收回手,把玩几下,恭敬的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者随口说:“后辈们都喊我‘驼老’,你若不介意,便一样喊。” 你还真是倚老卖老,把我这当自家一样……章望春忐忑的问:“驼老想问什么阵法,我若知道,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其他什么帮助,请恕我无能为力。” 不知道老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他章望春不动心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从来没有见重宝而不要的人,老者不再卖关子:“阴阳互生阵如何破解?” 闻言,章望春悚然变色。 武夫神阵,相传是人族武祖的神来之笔。 已经无从考据,世上没有任何古籍有过记载,武祖存在的时代实在太过久远。 准确来说,阴阳互生阵喊得不够严谨,应该叫做阴阳六合封禁阵,由上下、左右、前后六个阴阳互生阵组成的大阵。 天地万气,阴阳二气为宗,其余力都要臣服。 第18章 道尊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他看了许多记载武夫一道的甲骨文和碑文都是这么讲的,极其的霸道,不容置疑。 此阵蛮力很难破解,除非是连续不间断的破阵,且没有布阵者的修补和干预。 既然这强大的老者拉下身段来问,想必不可能。 章望春沉吟一会说:“此阵看布阵者的修为,修为越高越难破解。” 驼老眯着眼睛,轻巧的说:“说点老朽不知道的东西。” 章望春试探着说:“此阵严格来说,叫做阴阳六合封禁阵更准确,由六个分阵聚合而成的大阵,每一个分阵的威力都相当于布阵者最强一击。” 说完深吸一口气,顿了顿,琢磨起说辞。 “继续说。”驼老点点头,眸光变得幽深。 章望春整理了思绪,说道:“道教道尊曾参悟天道,曾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里的二其实便指的是阴和阳。” 驼老睁开眼盯着章望春,急不可耐的问:“如何解这阴阳?” 章望春被看得一阵发麻,一股令人很不适的威压瞬间将他笼罩,危险至极。 他其实无解,但突然急中生智,说:“二合为一,或者二生为三,自然便解。” 驼老佝偻的身子撑了撑,追问:“具体怎么操作?” 章望春冷汗直冒,无奈的摇头,摊了摊手说:“我道行不够,尚未求得破解之法。” 章望春推断驼老是四品强者无疑,可怕的是,他既非武道,又不是道教,更不像是玄门。 一个不好的念头萌生,由不得他不往坏处去想,先前他还以为运气极佳,现在后悔不迭。 驼老自觉失态,收起威压,若无其事的说:“章小哥你再仔细想想,总有破解的具体方法。” 章望春为难的说:“驼老你应该去问玄门高足或者大能,你这极品水灵珠我受不起。” 说完,他将水灵珠硬递驼老。 驼老伸手来接,却做的掩人耳目的事情,枯瘦如柴的手顺势抓章望春的手腕。 章望春暗藏戒备,手掌一翻一盖一推,捏了个玄奥的法诀,将水灵珠朝着驼老的手腕打去。 他的本体是道教中五大罕见灵体中的五行灵体,天生亲近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气。 分身自然也不排斥水灵珠,水灵元被他轻易调动,汇聚成一道洪流激射驼老,声势赫赫,自有威力。 然而,用水流攻击海族强者,他这是在班门弄斧。 洪流碰到驼老的手便是撞到火山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土崩瓦解,三颗水灵珠被驼老三指同弹,全部震开。 如此轻松接下,章望春立马缩回手。 那似乎只剩下老皮的手却是如附骨之疽,紧逼靠近。 章望春腾出来的右手食中二指,不知道何时夹着一张灵元磅礴的一寸符箓,对着驼老送出。 一寸符箓迎风见长,一息扩一米,红笔符文如血线一样浮现,绽放血光,煞气煌煌,映衬得屋内三人面庞都染上一层血色,也被煞气给浸染得浑身不舒服。 驼老眸光一凛,手指闪电般点出,竟是一瞬十二指。 每一指都点在红笔血线走势的前头,直接是将这五品的血煞符箓给生生摧残,顿时,血光尽没,煞气消散。 眼见威力巨大的血煞符箓,竟是威力都没有释放出来就被摧毁,心知实力悬殊,缩手闪身急退。 驼老却是快似闪电,五指穿过已经灵性尽失、无法变化的血煞符箓,扣住了他的手腕,速度至少快他一倍。 他五指握紧成拳头,灵气在经脉中奔涌,悉数涌入手臂,试图震开驼老的枯手。 却感觉到一股强大无比、邪魅阴森的妖气,从驼老的手指侵入他的手腕经脉。 顷刻间,将他的灵气冲得狼奔豕突,溃不成军。 耳后,浩浩荡荡的杀往他脑海里的那颗金丹。 “噗噗噗……” 章望春身体里响起连珠炮似的声音。 一瞬间命悬一线,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那股妖气绕着金丹打了个转,倒转而回,缓缓归于平静。 气血逆行,冲撞之下,免不得嘴角溢出来鲜血。 就一个回合,章望春便受伤不轻,还受制于人。 章望春强忍着伤痛,盯着悬浮在身前的三颗极品水灵珠,说:“原来你们是深渊海国的妖族,难怪出手就是三颗极品水灵珠。” 驼老抓着他的手:“老朽若是你,便不再多说,先吸收水灵珠里的水灵元疗伤为智。” 章望春不管不顾的说:“你们想救谁?深入周国王都腹地就不怕暴露行踪,引来杀身之祸。” 驼老冷笑的说:“妖族横行天下之时,人族不过为奴为食,莫以为人族如今势大,吾妖族便只能蜗居深海老林。” 章望春眉眼掀起,傲然的说:“我不会帮你们妖族破解阴阳互生阵的,别做那痴心妄想的梦。” “此事由不得你,除非你不怕死。” 驼老紧了紧枯手说,妖气再度侵入他体内,给了个警告,让他知道自己的命被前者捏住。 疼得他钻心难受,冷汗层层。 章望春嗤笑一声,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说: “怕不怕死有用吗,我帮你们破解阴阳互生阵,大周律法也容不下我,都是一死,何不慷慨就义,是为人族英雄,死后荣耀千古。” 驼老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是只有你人族有生不如死的酷刑,妖族同样会使,老朽不介意你临死之前尝遍十大酷刑。” 章望春听来毛骨悚然,想起人族发明的十大酷刑,一阵颤栗。 驼老叮嘱他:“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乖乖的跟老朽走,此行我妖族入周,必达目的,莫想着生事端。” 说着,驼老目光悠远起来,全身散发神圣的霞光,似乎在进行一项无比崇高的伟大事业。 “走。” 极品水灵珠又被驼老硬塞到章望春手里,抓着他便往外走。 章望春心知脱身无望,也就只能听从,走一步看一步。 “赶紧疗伤,事成之后,驼老尽量护你周全,若是不被你周国发现是最好,你是个聪明的人族,自己掂量。” 驼老抓着他坐到马车里,仍是不松手,闭起了眼睛,养精蓄锐。 章望春腾出来的手握着水灵珠,吸收着水灵元,做大小周天运转。 不愧是极品水灵珠,精纯无比的水灵元充裕浓厚,不多时就补足章望春体内损耗的灵气。 吞食的三转回春丹药力化开,滋补着受损的经脉。 他睁开眼来,仔细打量驼老,横看竖看,看不出底细。 第19章 殊途 - 剑春刀秋 - 酒梦回 驼老只是抓住他手腕,不让他逃走,并不限制他活动。 马车在司马东禽的驾驶下,四平八稳的行走在镐京城内。 鼎沸人声,甚是嘈杂,街道上又恢复往昔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然而,却是没能穿透马车,直到他掀开窗帘,声音才传到他耳朵。 放下窗帘,马车外的喧闹立刻隔绝,这马车的隔音效果竟是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鬼面罗面具带在脸上,以防被认出来,兵马司若是撞见他章望春跟妖族沆瀣一气,有理都说不清。 他试探着问:“驼老是深渊海国哪一族?” 驼老干脆的回道:“玄武。” 语气之淡似乎在妖族中不值一提一样,其实,可不是这般田地。 “玄武王族啊,”章望春喜出望外的赞叹着,“难怪虚怀如谷,出手不凡,我真是三生有幸。” 驼老睁开眼来,咄咄的紧盯着章望春,说:“不认为是不详就好,什么人妖殊途,不过是你人族势大之后,搞出来一套自以为是的说辞罢了。” 被讽刺,章望春竟然无法反驳,耸了耸肩。 他另开炉灶:“被阴阳六合封禁阵禁锢的妖族,在玄武王国身份不低吧。” 驼老不置可否。 章望春继续分析:“据我所知,最近十年水师艨艟楼船入海,与海国大大小小战役不下十次,俘虏的妖族最高级别也不过一位海族五品偏将,本体好像是头鳄鱼,值得驼老如此重视。” 驼老说:“既然同是妖族,自当同仇敌忾,每一个为王国战斗的同族都值得拯救。” 章望春不想听驼老的种族大义,见问不到什么,又掀起窗帘往外瞧。 驼老接着说:“此事若成,老朽向你承诺,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以后但凡有求,只要能办,老朽全力而为。” 听到最后,章望春不免也舔了舔嘴唇,诱惑之大怦然心动啊。 姿态摆得这么低又这么好说话,我何不诓骗耍鬼,见机行事…… 章望春打定主意,借坡下驴,开口说:“驼老,您既然如此有诚意,我章望春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还请您替我遮掩,不叫兵马司认出我来啊,不然,我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驼老饶有兴致的说:“章小哥可否有兴趣来老朽的玄武王国,老朽必说服王上奉你为上卿,区区周国兵马司何惧。” 叫我背叛人族,跟你妖族媾和,生下半兽人啊,你这是杀人不见血…… 章望春戏谑的说:“驼老你这等强者不怕,对我来说,那是掐着我脖子随时扼杀我的存在。” 驼老笑了笑,章望春说的是事实。 街上越发热闹,显得拥挤不堪,这是往北方向在走,此刻正穿过镐京最热闹的杂乱北街。 他本尊以五品元婴境居住的就是小商贩云集的北区,在镐京人中算是个异类。 相比其他区域,北区较为落后,多数是不能修行的镐京人聚集在此,其中有幸能够修行,也只是低品修行者,七品已经是顶了天。 如今细作身份暴露出来,镐京人都认为他这是更利于伪装而已。 并不是什么亲近底层平民百姓,有儒家君子有教无类、天下大同之高风亮节。 马车竟然在变成废墟的望北居外围停住。 驼老拉着章望春下马车,目送司马东禽驾着马车离去后,两人踩着残砖碎石,径直来到炸出的深坑边。 深坑底部,一条不急不缓的河流淌着水波。 望北居小湖地下连接着暗河,他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章望春明知故问:“这里怎么会夷为平地,还炸出地下暗河来。” 几个衣裳褴褛的小乞丐,在废墟中翻找着东西,显然在寻找着机缘。 驼老目光一敛,说:“晋国细作元婴自爆的毁灭力。” 章望春凝重的问:“比起妖族元婴境来说谁强谁弱?” “毁灭力自是妖族强,你不会认为人族修肉身和神通,能够强过妖族吧。” 驼老不想他此刻还有这心思,章望春脸色看起来很古怪,竟然带着点缅怀与悲痛之色,而不是覆灭仇敌的痛快。 “未见得便弱。” 章望春跟武夫拼过,也血战过妖族,就他如今碰见的对手,难分伯仲。 “你人族已经狂妄自大到能够藐视我妖族肉身与神通,人族之强,不过强在智慧通天,学习之能逆天。” 驼老并不着急,似乎一点不怕身份暴露,说到最后语气颇显落寞和无奈,嘴上自是不服输。 人族如今鼎盛的局面,都是人族先辈血战妖族,从万妖时代几代妖王手里硬生生夺取的权柄。 他们哪一位不是手眼通天,任何一个都是智慧超群,强势谱写了可歌可泣的传说,最终在人族翻身为主的历史长河里成为传奇人物。 念及至此,油然生出敬佩之情。 章望春笑道:“驼老对人族研究这般透彻,难怪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周国都城。” “不只是你人族懂得学习。” 这时,驼老目光转向东南一处街角。 章望春顺眼望去,除了一个老叫化朝着路过的人乞讨外,并无异样。 他好奇的问:“驼老,你这是在等什么?” “等解决掉兵马司的暗哨,解除你的后顾之忧。” 驼老似乎很想彰显他在镐京的力量,所以不做隐瞒。 “除了驼老您老人家,妖族还有强者在。” 章望春什么也没有察觉到,悄无声息解决兵马司的暗哨不是等闲之辈。 “走。” 驼老说着抓住章望春的手纵身一跃,直接落入深坑里的暗河。 说来奇怪,也不见驼老任何动作,流水遇到驼老,就像小鬼遇到阎王,纷纷闪避。 驼老到哪,水流避到哪。 章望春饶有兴致的问:“驼老,你这是什么法门,让得水流自避。” 驼老忽然笑道:“你喊一声师父,老朽便教你。” 章望春撇了撇嘴,嫌弃的说:“我才不稀罕,道教中有的是水行秘术修炼。” 他掌握的水遁术是控制水灵气入体,在水中来回穿梭,水遁术属于下等玄阶道术。 像这等完全控制水的法门,属于上等玄阶法门。 他对水行道术并不是很感兴趣。 镇南国公的宝库中并不是没有更好的水行道术,他感兴趣的是将水行元素运用在剑道中。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