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 第一章 小镇少年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六月中,烈日高悬。 “江湖危机四伏,说不清的诡异事情,只有手上的本事过硬,才能安稳活下来。” 偏远小镇里,靠山的平地上,有一群拿着木剑的少爷有气无力挥着剑,头顶太阳甚是毒辣,才过了不久,额头就冒起汗珠,身上衣服也被汗水浸湿。 少爷们大都是这个小镇的富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点重活也没干过,能拿起木剑已经勉强了,还要在太阳底下坚持两个时辰,这些有脾气的少爷们,纷纷不干了。 哪怕教头带着无奈之色,不停劝阻他们,也是于事无补,少爷的富贵性子一旦上来了,谁来都没用,就算是他们爹娘,也不敢说些什么。 教头是个身材瘦弱的老者,脸上有条极大的疤痕,从头顶贯穿到脖子,看着十分狰狞可怖,也是因为这样,在许多退下来的江湖人中,挑中了他来作为教头,希望他能以面貌,镇住不服管教的富家子弟。 但就算这样,富家子弟也是毫不惧怕,将手中木剑丢下,呼朋唤友的各自走了,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地方,转眼就散了个干净,只留下苦恼的教头,和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少年。 少年也拿着木剑,按照着教头的吩咐,上下挥动,哪怕富家子弟叫他一起走,也没有挪动身影。 教头叹了几口气,从怀里依依不舍摸出钱袋,打开仔细瞧了一番,又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脸上的苦笑更甚,少爷们都走掉了,那自己还教什么,这银钱也拿着烫手。 “这钱还是交还给镇长吧,富贵人家就是受不了苦,还习屁的武学,滚回去吃奶吧,他娘的。” 教头低声骂了几句娘,抬起头时,看到了挥剑的少年,苦意算是消散了不少,出声道:“许百川,先把剑放下,有事要和你说。” 许百川应了声,收回最后一式,呼出一口气,迈着有些疲软的双脚走到教头面前,躬身行礼,却没有说话。 教头满意点头,相比于顽劣的富家子弟,出身贫苦的许百川更加合他心意,就像儿时的自己一样,同样是在贫苦的少年时学习剑法,也同样是姓许的。 这也是许百川能跟着他一起学剑的原因,要知晓他是被请来教那些少爷的,许百川能学剑,算是他的私心。 在江湖,传承讲究着血脉师门,收了徒弟就是收了儿子一般,得为自己养老送终,而自己传承的是许家剑法,祖宗规矩在上,后辈弟子一定得姓许,以往也有些想学自己剑法的,但又不肯改姓,直到回到故乡时,看到这个和自己很像的许百川。 教头有些迟疑,自己在外面惹了不少仇家,招架不过才退出江湖,起初一人也无所畏惧,大不了就是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但要是收许百川为弟子,那就是将他牵扯进来,要是仇家寻到这个地方,恐怕不会放过他。 不过想到自己年纪已经这么大了,是需要一个人来养老送终,江湖人嘛,浪荡了一辈子,没出什么成就,就希望落叶归根,死了之后有人给他上香火,那就挺好了。 因此,教头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温和:“小川啊,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可不能再拖了。” 许百川皱着眉头,不断思索着,教头收他做弟子的事情很早就跟他说了,他虽然也是乐意,但一想到母亲留下的话,让他不能随意接触江湖人,更加不能拜师,要不然就会用荆条抽他,许百川不怕荆条,但很敬重母亲,对母亲的话一向是听从的。 更何况,这是母亲留给他最后一句话了。 就算自己因为一些事情学了剑法,但不能拜师,这是底线。 许百川摇摇头,没有说话,但意思两人都明白,这就是拒绝了。 教头也早就猜到会这样,在许百川跟着自己练剑以来,这个问题他问了不下三次,每次得到的都是拒绝,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往后是不会再问了。 教头摸着下巴,沉思许久,脸上有挣扎之色不断闪过,最终,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从衣服的内袋里面,拿出一本书,很薄的一本。 “这些少爷回去了,我的教头位置也做到头了,往后你就不必来这里了,虽然你没有拜我为师,但这刻苦的样子有我当年风范,许家剑不能传给你,这本是我年轻时杀了一群匪徒,从他们身上所得,给你倒是无妨。”教头看着许百川,叮嘱道:“有句忠告,是当年师傅说给我听的,你虽然不是我弟子,我还是将其传给你吧,没有想好就不要踏入江湖,会死的。” 教头叹息一声,顶着毒辣太阳循着小道缓行,他要把银钱交还给镇长,卸下这个教头的职位,要是平常人拿着直接走掉也自无不可,可教头的故里就在这里,江湖又容纳不了他,还能去哪呢。 许百川站在原地沉默许久,手中拿着的书也因为汗水而浸湿,小心将书收到怀里,转身拾起地上丢得乱七八糟的木剑,很驾轻就熟,从身上口袋拿出一根绳子捆住,背在背上,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时辰还是正午,比他往常回来的时间早了许多,因此他将身上木剑放在柴火铺的时候,老板惊奇的多看了几眼。 两人也没有过多交谈,老板拿过一杆秤称算了重量,又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算盘,噼里啪啦计算之后,报出一个价钱。 “七文钱,如何?” 许百川点点头,接过掌柜排在桌上的七枚铜钱,又自己数了一遍,这才踏出柴火铺。 木剑都是制作精良的,材料也是不俗,也因此那些富贵少爷才肯握在手里,卖给柴火铺是极大的不值,但许百川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少年,唯一能找到的销售渠道,也只有柴火铺子,哪怕少赚了也无所谓,木剑本来就是他捡来的,算不上亏本。 走到自己破败的木屋,许百川没有进去,径直走向院子里栽种的一棵树,拿过摆在旁边的锄头挖出土壤,有个不大的罐子出现在土中,许百川将罐子抱出来,里面密密麻麻堆积不少铜钱,都是许百川存的。 将七枚铜钱取出三枚放进去,想要重新埋下时又犹豫一番,最后又放了一枚进去。 将土重新覆盖在罐子上,用脚踩踏不断压实,许百川满意的点点头。 “再存一些,就能去孙记那里把典当东西换回来了。”许百川自言自语道:“母亲,你不让我报仇,不让踏进去,但现在,我不进去也得进去了。” 走进房屋关好门,拿出教头给的薄书,平静了自己心思,才翻开查阅。 这本书没有名字,只是记载了一招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的基础剑法,教头交给他们的就是这一招,只是教了前半部分少爷们就哄然而走,还连累了许百川,幸好教头心善,将剑法一同给他了。 许百川和母亲习过字,也读过几本书,都是儒家经典,读剑法是第一次,也因此,哪怕书上有很多图画,许百川也学的一知半解,勉强靠着自己学的前半部分,猜测后面如何行招。 呼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将剑法收回怀中,从墙角拿起一柄木剑,慢慢挥动。 初时还有晦涩之感,但经过不断的演练,已经颇具章法了。 许百川刺出最后一剑,屋子里有轻微剑啸声响起,微不可查。 放下木剑,喘着粗气,许百川休息片刻,拿过早上剩的饭吃了。 而这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也到了他去上工的时候了。 工钱不少,只是有些不那么光彩。 没有提灯笼,借着尚存的天光,就这么走出去,房门也只是粗略的关上。 在小镇里的人都知道,他许百川是个穷鬼,家里连个耗子都不存,除非是吃饱了没事干特意去捣乱,要不然都是平安无事,这也是许百川的生存之道。 混乱的不只是江湖,还有红尘俗世,想要活着,都不容易。 许百川转身走进一条破败巷子,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猫叫,有耗子从身边快速穿过,寻常人见了,指定会被吓一跳,这对于许百川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巷子对其他人来说是个忌讳,因此附近也没有别的人住,只有一座还算大的义庄立在这里,许百川要做的也与这有关。 他是个巡夜人,白天可以做自己事情,晚上就到义庄守着巡查,防止有野兽来吞噬尸体,镇子附近靠近大山,时常有猛虎熊狼出没,在丢了几具尸体之后,才选了许百川和另外一人来做守夜人。 原因为何? 大多数人觉得晦气,不愿意做,哪怕工钱再高,也只有许百川无依无靠,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了。 义庄的巡夜人一天一换,要是每天晚上都去,哪怕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 义庄里还有一个老道士,按照镇子里的说法,是防止尸体诈尸的,许百川在义庄做了许久,也没见到一具尸体诈尸,认为不过是老道士在说大话罢了。 照常去大堂取了一顶白灯笼,在一边摆着的兵器架子上拿了把剑挂在腰间,义庄有野兽出没,拿武器防身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到了早上,要还回去的。 许百川刚迈出脚,老道士却破天荒的开口。 “今天晚上不太平,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秋风起 第二章 妖魔以及斩妖的少年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惊讶看着老道士,在他的记忆中,老道士只有他来的那天和他有过交谈,之后两人都是各干各的互不招惹,本以为今夜也像往常一样,却没想到老道士让他回去。 许百川摇摇头,轻声回答:“我领了这份工钱,在时辰未到之前,是不能走的。” 老道士也没有多劝,看了许百川一眼,皱眉沉吟片刻,从腰间袋子取出张黄符,递给许百川。 其实在巡夜的时候,许经常能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回头望过去时,又是一片寂静,初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当他每次经过那个地方,都会听到诡异声音,并且越来越近,前夜的时候,他仿佛能够感觉到就有东西站在自己身后,脖子上不断吹过凉气。 这是一件诡异事情,而义庄传出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无一例外,老道士都是解决问题的人,许百川很注重自己的性命,因此,黄符应该拿着。 许百川向老道士认真道谢,老道士没有回应,打了个哈欠,拿过一件衣服盖在头上,躺在棺材盖上睡去了。 许百川提着灯笼缓缓走在义庄里,其实他手上灯笼大可以不必拿着,义庄每隔几步就挂着一盏白灯笼,照得灯火通明。 拿灯笼是许百川的一个小习惯,有些地方本来灯笼光是照不进去的,哪怕就挂在上面,但许百川拿着的灯笼,却可以照亮。 义庄有太多诡异事情,但许百川必须要走完一圈,才能回到大堂休息,这是义庄老板要求的,他问过老道士,而老道士也和他说,一旦开始巡夜,就不能停下来,更加不能往后面看。 他也想过换份工,可其他地方都要做满三年学徒,才会计算工钱,时间太长了,他不愿意,他急需要钱。 再次走过一个拐角,身边景色有些熟悉,许百川忽然愣住,有冷汗从他头上滴落,他,刚才分明已经过了这个拐角,就连棺材也没有动过。 不,动过! 借着朦胧灯光,他发现棺材盖子移动了一寸,露出一个小口,小口里面是黑暗,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很恐怖的东西在棺材里面,许百川吞咽一口口水,他当上巡夜人之后,听多嘴的街坊邻居们说过几句,上一位巡夜人好像也见过这种场景,早上发现的时候躺在棺材里面,身体已经腐烂不堪。 呼~呼~呼~ 有阵不算大的风刮过,带着刺骨森冷。 不知从何时起,许百川发现自己双腿开始发冷,变的很木然,想要抬脚走出一步,却怎么也动不了,不止如此,棺材里忽然亮起两粒红光,有淡淡的黑色雾气开始弥漫。 伴随着风,好似要吹进他骨子里一样。 呼吸越来越急促,每次只吸进少部分空气,好像是被人扼住喉咙。 黑雾中走出一个模糊人影,伸着双手,是真正的想要掐许百川喉咙。 许百川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雾气人影靠近他。 这时,怀中亮起一道黄光,许百川僵硬住的身体也能有所动作,人影发出一道惨叫,轰然化作雾气涌入棺材,黄光从许百川怀中升起,贴在他手中剑上。 老道士一把扯下头上衣服,睁开眼睛往许百川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嘴里念念有词。 “却邪符附在你剑上,能让你挥出三次剑,至于你能不能活着走完这一圈,就听天由命了,规矩在这里,巡夜人巡夜任何人不能插手,你好自为之。” 许百川忽然听闻老道士的话,一阵愕然,他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但手中亮起黄光的长剑,提醒着他,这一切不是梦,苦笑道:“我这是,遇上话本中的神怪鬼妖了吗。” 巡夜人不能返回的规矩他知道,本以为是主家怕他们偷懒立下的,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不能返回。 许百川叹息一声,老道士先前已经提醒过他,而他没有在意,现在看来,都是自找的。 棺材合上之后,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许百川抚去脸上冷汗,将剑紧紧握在手中,小心翼翼的继续巡夜。 在以往还觉得平常的义庄,现在他看来,就像是地狱一般,每走一步都得小心思量,生怕自己犯了某种晦气,要是再出现一个棺材,哪怕他手里有着剑,也不一定能安然度过。 自大的人都死了,他不想死,只能小心以对。 安然无恙走过大半的路,前面只有一间摆放新丧之人的屋子了。 许百川推开门,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几炷香,借着惨白灯光点燃,插在香炉上。 这是义庄的规矩,不管屋子里有没有尸体,都要进来敬香,平日里觉得倒还好,但是现在,许百川只想快点做完这一切,回到老道士旁边等待着天亮。 房里只摆了一具尸体,用草席粗略盖着,胸口上压着一块石头,有符文刻在其中,尸体裸露的地方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像是众人所说的利器割伤,反倒是和被人撕咬过后的伤口一样。 许百川上完香,不想在这里多呆,提着灯笼想要走出房间,而这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是尸臭,身后又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许百川知道自己又惹上麻烦了,危急之下顾不得回头看,只是低头往门外一滚,躲过了这一遭。 粗略往身后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尸体正伸出双手,向他扑来。 许百川翻身而起,将剑拔出,紧紧握在手里,严阵以待。 剑身上有淡淡的黄光,照在尸体身上,尸体嘶吼几声,仿佛被激怒,携带着腐臭风声向许百川扑来。 许百川睁大双眼,手中剑划过一道痕迹,重重削在尸体手上,斩下一条断臂,要是寻常人手被砍断了,定然会躺在地上没有争斗之力,但尸体是个死人,对此浑然不觉,用着仅剩的右手抓向许百川。 许百川哪能让他如愿,足尖轻点后退,手中剑不断挥动,在黄光加持下,有锋芒迸发,尸体肚子又出现一道伤口,乌黑腥臭血液流出,让人闻了直欲作呕。 许百川持剑的手发抖,他只是个普通人,强行使用剑法已经耗尽了他身上力气,现在他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的休息。 尸体缓缓接近许百川,泛着黑光的爪子眼看着就要刺入他的心脏,许百川手中的剑忽然脱离他的手,自行飞起,剑光一闪插在尸体额头,将其狠狠钉在地上。 老道士站在许百川身后不远处,收回伸出去的手,叹息一声,愁眉苦脸的说道:“得,这下违反规矩,那些鬼东西又不得安宁了。” 许百川听到老道士说的话,先是一惊,等他察觉到是老道士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要是再出现个怪物,他也就只能等死了。 老道士看向许百川,没好气道:“还愣着干什么,不去把剑拔出来,说了让你走,你不走,这下倒好,连道爷都被你给连累了。” 许百川无言以对,老道士的确是让他走了,他却是坚持巡夜,要不是有黄符,他早就死了。 勉强提起力气,走到尸体身边拔出剑,才刚拔出,尸体一阵颤抖,随后化作黑烟消散。 许百川走到老道士跟前,恭恭敬敬弯腰:“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老道士得到感谢,脸上的不爽消散不少,哼哼道:“把你的灯笼提着,跟着我走回去。” 许百川点点头,拾起灯笼亦步亦趋跟着老道士。 回到大堂,许百川放下灯笼和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要是知道在义庄会有这么多诡异事情,哪怕钱再多,他也不会来,哪怕赎不回典当事物,自己的命终究是重要。 老道士在身上一阵翻找,拿出一瓶丹丸,小心翼翼倒出一粒,递给许百川,偏着嘴道:“回家后拿着用温水冲服下去,棺材里的东西,虽然没要你的命,但也夺走了你一些生气,回去之后会大病一场,这枚温阳丸能补气,算是你的补偿了,毕竟我们没有事先告诉你,义庄的东西是要命的。” “现在是子时,你既然已经巡查一圈,那就不必再出去了,就呆在这里,要是天亮我还没来,你就自行回去吧,七日之后再来。” “至于你的工钱,已经有人送到你的房中,不用担心。” 许百川的工钱是七日一结,他正愁七日不能过来,没法子领钱,这样正好。 老道士点点头,迈步出了房门。 许百川将丹丸仔细收好,拿出剑法观看,看到心痒痒处就拿过剑架上的剑演练,长夜漫漫,一味的干等就是难熬,这以往他都会带本儒书过来看,认为儒家道理可以让他受益终生,现在看来,还是剑法好上许多。 用剑讲道理总比用嘴讲道理强上很多。 时间缓缓过去,有鸡鸣之声隐隐传入许百川耳中,许百川睁开眼睛,拾起困时落在地上的剑法,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义庄。 他该走了。 老道士还没有回来。 秋风起 第三章 活得不算好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走出破败的巷子,入眼的是热闹繁华,有许多人起了大早,挑着还带有露水的菜就地贩卖。 许百川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巷子中的义庄,觉得很是新奇,这分明就是两个世界,一个不想让人多呆,而这个,倒想一直待在这里。 停在一处包子铺,许百川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轻声道:“两个馒头。” 小二接过了他的铜钱,漫不经心抓过两个馒头,哪怕掉到地上,也不捡,最后到了许百川手中,只有一个馒头,还是最小的那一个。 许百川笑笑,对这已经习惯了,自从去了义庄,镇子里的人就对他畏若蛇蝎,生怕被他带来晦气,他不想解释什么,就算说了,也不会听。 更何况,义庄里还真他娘有。 许百川指着地上的馒头,轻声道:“捡起来。” 小二很不耐烦,但还是照着做了,掌柜已经看过来,再磨磨蹭蹭,是会罚钱的。 许百川咬着干净的馒头,慢慢走在街上,说来也奇怪,但凡他走过的地方,周围三尺之地必然是空荡荡,哪怕是乞丐,也不愿意靠近他,生怕被沾染晦气。 有不懂事的小乞丐想要上来,只有一些动作,就被一边的老乞丐拉住,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你小子怕是不想活了,那家伙是出了名的煞星,爹娘全被克死,又在停尸地方干活,你要是过去讨钱,等半夜时候把你拖进那鬼地方,就晓得可怕了。” 流言可畏,还算正常的话,经过传播之后,就逐渐变了味道,许百川父母没有双亡,他只是从小没见过父亲,母亲又死的早,仅此而已。 不过,和父母双亡已经没什么区别。 在许百川心中,就不存在有父亲。 起初许百川还想去争论,为自己讨个公道,到后来说的人多了,而自己一人又说不过他们,只能听之任之,唯一能做的,就是当做没有听见罢了。 将剩下的包子扔给小乞丐,笑着走了。 自己哪有这样可怕? 回到家,许百川径直走回房中,刚推开门,入眼就是一串铜钱,平放在桌上,许百川露出笑容,有了这一串铜钱,要做的事情也能去做了。 挖出埋在树下的罐子,用衣服包住,寻了一个方向,低着头快步走过。 一路上有惊无险,有几个泼皮无赖想要找他乐子,也被他用刚从义庄出来的由头吓住,平安到了典当铺子,许百川看着比自己还高的柜台,很不喜,拿过一边的凳子,踩在上面,这才满意。 “许家典物条当在此,请掌柜的验收钱财。” 许百川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柜台上,等着掌柜验查。 掌柜点点头,只粗略扫过一眼,心中了然,是那个麻烦来了,要是在几天前,还给他也无妨,但现在东西已经被李家公子取走了,他也没能力再造一把,于是斟酌着道:“客人你来晚了,真不巧,那东西昨天合了李公子眼缘,被高价取走了,您看,要不咱把那钱分你一份,如何。” 许百川摇摇头,钱财对他来说够用就行,真正想要的,还是被典当的东西。 母亲生前最心爱之物,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其他人手中。 当初下葬时无钱,暂时典当,现在有钱了,要赎回来的。 “你孙记百年的名头,向外承诺的是不到期限绝不贩卖,现在要如何办,我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你的店就别想开了。”许百川平静道:“要么你把东西找回来,要么孙记从此身败名裂,自己看着选。” 掌柜脸上泛起苦涩,许百川说的都是要命的选择,要是任由许百川将孙记在典当未满时贩卖当物宣传出去,会折了孙记名声,而做典当行的,就是靠着名声吃饭,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以后就没人来他这里典当了,但要是去找李公子拿回来,也是一条死路,李公子声名在云镇是人尽皆知,自己要是过去讨要,保不齐会打断几条腿扒的精光出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呀,您可别这么折腾我,李公子恶名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镇长的儿子,咱过去了还有活路吗。”掌柜眼泪都快流下来,苦着脸道:“要不这样,把从李公子处得到的钱财,照价赔给您,如何?足足二十两,不少了。” 许百川嘲弄道:“二十两?孙记还真会做生意,当初我娘来典当时,才愿意给四两,怎么卖出去时就翻了这么多倍。” 掌柜无言以对,他自知自己理亏,为了孙记名声着想愿意让出一些钱财,但许百川这样不识进退,就很没有眼色了。 孙记能做到现在,靠的不止是好名声。 更何况,你许百川是个什么人物? 克父克母,又是一个孤儿,别以为在义庄干活带着晦气,就真以为自己有几分脸皮了。 掌柜从柜台里拿出一块银两,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假笑道:“钱就放在这里,您呐,要是乐意就拿走,要是不乐意,那也没有辙,别想着去报官,孙记能在这里自然是不怕您报官的。” 许百川沉默一会,说了个好字,拿着银两走出典当行。 走到门口,看着两个对自己不为好意的打手,许百川和善笑笑,不想做什么争辩,径直走了。 孙记明显是不想沾染,但自己不行,娘亲生前的东西他一定是要拿回来的,其他人他或许没有把握,不过,李公子嘛。 还成。 循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音,许百川走进一处铁匠铺,还没有站稳,就被迎面而来的热气熏得站不住,皱着眉头,高声道:“刘大叔,刘大叔……” 躺在躺椅上看学徒打铁的刘勇很是惬意,他刚接手刘家铺的时候,大猫小猫两三只,眼看着就要关门了,多亏了自己天资聪慧,打出来的铁器好用,价格又低廉。 “说到底啊,还是师傅我聪慧,要是像你们一个个这么笨,早就关门大吉了,看我干什么,还不用力!” 有个瘦小的机灵学徒听到了许百川的叫唤,心中一喜,放下锤子小跑到李勇身前通报。 他才来铁匠铺不久,身子骨又脆弱,受不了劳累,于是就这样变着法子偷一会懒,要是放在以往,刘勇会斥责一番,但现在有外人来,还是生意重要。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 刘勇穿着一件单衣露着肚子,晃晃悠悠走到许百川身前,略微欣喜:“怎么是你小子,今日有空到某家这来了?” 许百川将典当行的事情讲出,末了又加上一句。 “我想在你这里买一把剑,银钱在这。” 说着还亮了亮包在衣服里的罐子。 刘勇摸着下巴,叹息道:“你娘也是个倔人,有困难可以和某家说,一些银子而已,又算得了什么,但她……,唉~” 许百川知道刘勇对自家娘亲的心思,但对此又不好说出什么,毕竟事关自己娘亲,自己做不了主。 刘勇笑意满脸,拍了拍许百川的肩,大声道:“不说这些了,你既然要一把剑,那找某家就没错,跟我进去库房,任你挑选,平常人只能见外面的,里面都是我亲自打的好物件。” 许百川点点头,刘勇是镇里出名的好铁匠,能被他留在库房的,要是拿出去卖怎么也得好几两银子。 库房并不太,只是稀稀拉拉摆了几个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放着一把兵器,灰扑扑的并不起眼。 许百川好奇,用手轻抚一把长枪枪刃,随即感到一阵刺痛,有鲜血落在地上。 刘勇见状,摇头晃脑,大笑道:“你还是第一个敢碰枪尖的人,某家打造的兵器随便弄出一把,都是吹毛断发的,幸好你用力小,要是力气再大些,指不定一节手指都没了。” 许百川回过神来,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没有说话。 库房里摆了两把剑,一把造型华丽看着就是不俗,而另外一把很是朴素,连剑柄都是泛着锈色。 自知自己银钱买不了华丽剑,于是许百川径直从剑架上拿起另外一把朴素的剑。 缓缓将剑拔出,显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泓秋水寒光,在其照耀之下,库房都亮堂了几分。 “这柄剑叫什么?” 许百川紧紧握住剑柄,带着欢喜,轻声道。 刘勇平静回应:“这柄剑没有名字,也是在库房中,唯一一把不是我打的。” “我就要这一把了!” “成,用你身上所有钱财来换。” “好!” 许百川对手中这柄剑喜爱的紧,也知道其的价值远远超过了自己所拥有的银两,换下来,不亏的。 许百川将剑持在手中,身无分文走出了铁匠铺,是真真正正的身无分文。 一个铜子也没剩下来。 回到家中,许百川站在一块牌位面前,轻声诉说了好一阵话,又把新得的剑拿出来,自顾自道:“娘亲,你时常说,君子以德报怨,但我不是君子,为你报仇理所应当。” “这把剑没有名字,儿子斗胆,就用娘亲的名字作为剑名,姑且就当做,娘亲一直在儿子身边。” 手抚摸着古朴的剑鞘,轻声道:“从此以后,你就叫秋风了。” 秋风起 第四章 寒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义庄里许百川经历过一番惊险,除了让自己活命以外,还从老道士那里拿了一枚温阳丹,老道士在他眼中是话本传说中的神仙人物,又救了他一命,留下的丹丸,应该不会害他。 他也察觉到自己身体和以往有些不同,平常这个日子里,他断然是不会打哈欠流眼泪的,可今日一股脑的全出来了,也因此,老道士说的话不得不相信。 烧了一碗温水,将丹药含在嘴中,一口饮尽。 顿时察觉到暖洋洋的气息在身体四肢游走,让他忍不住眯着眼睛,有着瞌睡的心思,但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药力开始暴躁,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许百川浑身发烫,不得不脱掉外面几件衣服,但还是觉得发热,于是鬼使神差的,他拿起了秋风剑。 秋风剑不自觉的挥动,点批横挂,扎刺削斩,在挥剑十几次之后,药力总算是消退了。 有些腥臭的味道飘荡在破败的木屋,让许百川有些难受,味道是他身上传出来的,不知从何时起,身上就覆盖了一层黑色的淤泥,散发出难言的味道。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于是将衣服脱个精光,跳进了一边的水缸里。 水缸蓄水是他平时用来饮用的,不过从今以后,怕是用不着了。 处理过后,穿着一套麻布衣服,抱着剑,怔怔望着天上白云,他有些懊恼,米缸里没有米了,空的都能跑耗子。 “早知道就留下一些铜板买米,要是饿死了,仇又没报,那可就不值当了。” 许百川向来是事后才会发觉自己做的不对,可是事以至此,总不能再不要回来了吧。 于是许百川想起了一个人,去他那里吃饭再好不过了。 …… 李府中,许百川看着桌上摆满了的菜式,不由十指大动,也不在意条条框框,毕竟吃饱是最重要的。 李依旧慢条斯理喝着酒,看着许百川狼吞虎咽的模样,觉得极为有趣,心里暗暗高兴,自己这个朋友,总算是肯找自己了。 先前做的准备,不差了。 也不亏他从典当行拿走东西。 “平常都是瞧都不瞧我的,怎么今日倒是改了脾气,来我这里吃饭了?难道始终活不下去了,收起了傲气,这也好,李府有的是你住的房间,就连吃食也应有尽有。” 许百川吞下最后一口菜,喝了口水顺下,看向说了一大通话的李依旧,平静道:“也就只有这一次,要不是实在没钱了,铁定是不会来你这里,全是规矩,不适应。” 李府是镇上最有权势的一家,规矩自当是森严无比,就连几时吃饭,都有家规束缚,不过许百川今日来了,不用守这个规矩。 李依旧看着横在许百川膝上的秋风剑,好奇道:“听说你跟镇上的许教头学了剑,怎么,今后要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吗。” 许百川抚摸着秋风,平静道:“不是大侠,行侠仗义却是真的。” 要是放在以往,他说出这句话还真没什么信心,毕竟常年干活,挣扎在温饱线,哪怕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就能在李府享受荣华富贵,但他知道依靠别人的施舍,终究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有自己拿来的才是真的,也因此,连饭都吃不饱,更没有力气去行侠仗义了。 可是吃下温阳丹后,他清楚察觉到自己发生了不同,在之前挥舞木剑几次就会累的喘不过气,现在使用秋风剑一连十几次,也只是稍微乏力,已经大大的不同了。 李依旧认真盯着许百川,肯定道:“你要去找郑朱皮的麻烦!” 许百川点点头,不做言语,看着为自己担心的李依旧,觉得好笑。 自己只是个穷苦小子,能和李家大少成为朋友,说出去,哪怕是二傻子也不信。 李依旧严肃吐出五个字。 “他可是修士。” 许百川听闻后,笑了笑,看向李依旧,平静道:“修士固然是了不得,可他不是修士,只是侥幸得了个粗略法器,没有多大用处,但吓唬你们还是行的,也因此,只是看着声势浩大,其实算不了什么,修士的门槛他还没踏进去。” 修士境界的划分是许百川母亲告诉他的,起先他也只是当做故事听,后来才觉得修士传言不是故事,而是确有其人。 只是他无缘得见。 不过也好,要是郑朱皮是真的修士,哪怕是十个他一起上,也是去送死的。 修士的威势还真的不一般,要不然单单凭着粗略法器,郑朱皮就能在镇子里横行霸道,连李府的脸色都不看的,在他没有传出是修士之前,只是个泼皮无赖,下水道的瘪三人物。 李依旧只是当许百川的话在胡言乱语,耐心劝解道:“伯母已经走了,而你作为生人更要好好活下去,就这么直接了当的去送死,就太不值当了,更何况你的武功是从许教头那里学的,他只是个江湖人,不是修士,曾经直言说过要是他对付郑朱皮,不出三招就会落败,连他都不行,你去了也是平添一条人命罢了。” 许百川知道李依旧不信,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固执道:“这就无需你担心了,我自有手段,做儿子的不能为母亲报仇,那还活着干什么?” 李依旧沉吟许久。 “你母亲是自尽而死,算不得他逼迫。” “但要不是他起了邪念,母亲又怎会自尽?” 李依旧无言以对,起身回了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才拿了一块令牌和一坛酒过来,一同放在桌子上,轻声道:“郑朱皮极爱喝酒,又喜欢去玉人坊,玉人坊是我李家的,你拿着令牌过去,管事就会听你的话,话已至此,你自己考虑吧。” 许百川毫不犹豫拿过酒坛和令牌,道了一声谢,提着剑走出李府。 临走之时他看似漫不经心看了李依旧怀里一眼,入眼是一抹金色,很熟悉。 …… …… 玉人坊是云镇最大的消遣地方,无论是在这里吃饭请宴,还是寻欢作乐,只要有钱,就能尽情享受。 许百川将令牌亮出,一路畅通无阻的见到了管事,管事看见令牌原本傲然神色也变得很恭敬,能拿着少家主令牌的,他可是第一次见。 许百川看着管事轻声问道:“郑朱皮可在这里。” 管事虽然不解,还是毕恭毕敬回答了:“郑朱皮就在天字一号楼大办宴席,据说是庆贺他娶了第四房姨太太,这位爷您找他有事?” 许百川点点头,平静道:“给他送点贺礼。” 管事看向他手中提着的酒,对许百川高看了三分,要知道这酒可是李公子亲自酿造的,据说只有五坛,能被他拿出一坛来,看来和李公子关系并不一般。 管事泛起讨好笑容,躬身道:“可需要在下引路?” 许百川是第一次来玉人坊,对此人不生地不熟,有管事自荐带路,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走到半路,他看着自己身上衣服,想到了什么,去送礼穿着麻布衣服,是个很大的差错,于是让管事给他换了一件衣服,将剑挂在腰间,又将头发放下些,刚好遮住面孔。 到了一号楼,许百川敲了敲门,得到同意后,推开门,在众人惊讶中走进去。 本以为来的是送菜的小二,没想到是个护卫。 许百川穿的衣服,左边袖口正正当当缝了个李字,很显眼。 许百川腰间挂着剑,一手提酒,一手持着令牌,未等众人说话,先开口说道:“李公子得知郑大爷娶亲,特意命令我来送礼。” 送礼?李公子? 穿红挂绿的郑朱皮皱着眉,指向许百川腰间挂着的剑,疑惑道:“你怎么带了兵器过来,今日我的婚宴,带兵器可是不祥的。” “我是李公子家的护卫,这酒又是重要无比,为了防止有心人,拿着剑护持也是理所应当。”许百川指着手上提着的酒,轻声道:“至于这酒,是李公子得知你娶亲,特意让我来送来的。” 郑朱皮先是怔住,随后显的很高兴:“看来李公子也是识趣的,这酒的名头很大,早就想尝尝了。” 郑朱皮很喜欢喝酒,云镇所有出名的酒他差不多都试过,只有李依旧亲手酿的五坛酒是听闻,现在能品尝,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许百川将酒坛放在桌上,身子退后一步,自始至终,他离郑朱皮只有三步距离,而这个距离,正好杀人。 郑朱皮也不觉得有疑惑,只会感叹自己在云镇的威名又大了一些,连镇长儿子都给自己送礼。 也因此,这坛酒他没有分给任何人,自己咕隆咚喝了个干净。 看着脸色变得驼红的郑朱皮,许百川在心中默数,李依旧能将这坛酒给他,自然是在这里面下了不少好东西。 因此许百川在等药效发作,毕竟是有着修士的名头,小心点是没错的。 片刻之后,他看着以及晕头转向站不稳的郑朱皮,笑了笑。 有一抹寒光在三尺之地亮起,腰间剑已然出鞘。 秋风起 第一章 天地做局,众生为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已出鞘,自然就是要杀人的,至于杀谁,反正不是许百川。 于是在其余人惊呼中,秋风剑毫无阻碍划过郑朱皮的喉头,流出不少的鲜血。 按理说郑朱皮敢在云镇传出自己是修士,那其肯定有着几分手段,要不然怎能吓住镇里高高在上的人物。 如此干脆的死了,倒让许百川有些愕然,不过没多久,他就释怀了。 郑朱皮倒在地上,有支秃头毛笔从他怀中滚落出来,恰巧到许百川的脚下。 这便是那件吓住其他人的法器了。 散发出微弱的光,虽不起眼,但的确是有的,被激活的法器,是有着极为绚烂的光华,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出剑杀人太快了,法器根本来不及激活。 拾起法器,许百川将其自然放入口袋里。 江湖人为会何偏爱行侠仗义,其缘由就在这里。 毕竟是光明正大杀人,又能心安理得拿着掉落物品。 又得名又得财,一举两得。 换回自己的衣服,许百川将令牌丢给管事,擦干净剑,缓缓走出去。 郑朱皮在云镇做恶多端,镇里的人都是害怕极,但碍于修士身份,只能忍气吞声。 郑朱皮不是修士,已经在云镇高层传开,要是想杀了他,那可是太容易了,但没人可以承担他身后人的怒火。 毕竟莫名其妙出现一个法器,又不需要修为就可以驱使。 无一不昭示着,他一定有个修士,镇里人怕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人。 许百川能杀掉郑朱皮,可谓是皆大欢喜。 人死了,锅又不要自己背,甚好。 …… 许百川并不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另外一处地方。 是座坟山,密密麻麻布满了坟墓。 只不过大多都是荒草丛生,不生杂草的,只有几处,许百川就坐在其中一处旁边,絮絮叨叨说着话。 “娘,逼死你的郑朱皮我已经杀了,就在不久前,死在剑下,我还给剑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和你一样,都叫做秋风,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你也从来没有告诉我,只是整天念叨着何事秋风悲画扇,姑且就当做你的名字了,还有,你的金钗在李依旧手里,我没有向他要回来,他拿着金钗肯定是有事要我做。” “其实我不蠢的,他一个富家公子,在你死之后莫名和我做了朋友,一定有乞图,要不然怎么会安排我和许教头学了半年的剑,甚至是金钗,他早不拿走偏偏在我存够钱了之后才取走,就是想让我去他那里,连这把剑还有那一坛酒,都是他准备的,这些大人物偏偏喜欢将人掌握在手里的感觉,就和你说的护国丞相一样,还有还有……” 许百川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哪怕在外坚强无比,但在这里,他只是一个需要倾诉的孩子。 流着泪将话说完,许百川松了一口气。 他从小和娘亲学习儒书,哪怕是严苛如她,也不得不说一句聪慧,因此许百川自小对人心把握很灵敏,也因为这样,在娘亲死后才能孤身活下来,换做其他人,早就被吞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人心其实并不好。 …… 云镇在外不远处,有一座叫做云山的山,云镇也因此得名,云山之所以叫做云山,全因整天云雾缭绕,只要走进去没有多久就分不清上下左右,就算是最熟练的老猎人,也得万分小心。 传言在云山深处有着许多妖魔鬼怪,只要在里面过夜就能见着,但老猎人在云山打了一辈子猎,没有见过任何妖魔,硬要说的话,比牛还大的狼群倒是见过不少。 平日里用火把刀弓吓退,倒也相安无事,只不过今天火把失了作用,至于刀枪,在众多狼群中,还真翻不出什么风浪。 于是老猎人死了,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但没有一处是致命的,硬要说的话,他是被自己给吓死的,毕竟狼群汹汹,谁来都没法子,除非是传言中的修士。 但老猎人不是。 有匹皮毛银亮的头狼,迈着极其优雅的步子,走到老猎人身前,将头低下,张嘴一吸,一道青烟从老猎人身上升起,打了个圈儿,直入头狼嘴里,头狼打了一个饱嗝,露出人性化的笑容。 对老猎人尸体没有动嘴,毕竟他已经老了,干干柴柴,还没有山中兔子鲜嫩。 狼群呼啸而来,呼啸而走,只留下一副尸体,一对刀弓。 云山另外一边,有一位身穿儒服的中年儒士,依着小道缓缓而行,浓厚的云雾,不敢靠近他身边,就连走过的道路,也是不沾染分毫云雾。 走过一段时间,中年儒士像是发现什么,脚下步伐加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老猎人死的地方。 倒在地上的老猎人因为精气被头狼吞吃,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空壳,有几只不晓事的松鼠落下,于是老猎人顿时化作尘烟,轰然崩塌。 中年儒士脸色开始有些变得难看,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他做为巡查使是知道怎么一回事,有东西挣脱了封印,开始食人夺造化了。 他是人,自然得为人着想。 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握。 无形波动以他为节点散发出去,正在一座洞穴待着的狼群也察觉到这声波动,还未做得出反应,就纷纷化为尘土,落在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 “食人妖魔,按修行浩律,合该诛灭。” 中年儒士的话缓缓回荡在整座云山,吓住一大片诡异东西。 云山最深处有块墓碑,起初是散发出绿色火焰,听到回荡在云山的话语后,冷哼一声,绿色火焰收了回去。 他还没出来,怕死是很正常的。 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中年儒士脸色总算好看一些,往最深处看了一眼,忽然笑了。 “想出来?下辈子吧!” 一幅画卷从他手中出现,一扬,浩浩荡荡展开,直接盖住整座云山方圆。 垂下万条祥瑞气息,每条气息都扎根在一处地方,和天上的画卷相连。 云山的云,更加厚重了。 …… …… 许百川呆愣看向铺天盖地的画卷,看向向自己身边落来的瑞气,有些许惊慌失措。 这种场景,他听娘亲说过,是有大修士出手了。 应该不下于第七境。 修行九境,每进一步,都能得取天地之力。 云山的危险他是知道,只有到了第七镜,才能在里面做出这种场面,哪怕境界稍低一些,里面东西都不会如此安静。 他想的没有错,中年儒士是第七境的修士,叫做余观澜。 余观澜本以为云山四处已经没有人了,所以才将画卷放出,却没有想到,云山的确已经没有人,但坟山极其靠近云山,也被画卷纳了进去。 坟山中有一个叫做许百川的少年人。 勾起了他的兴趣,平时也有普通人见到他出手,但无一例外都是惊骇莫名,只差跪在地上大呼神仙,许百川独独不同,只有好奇不见惊恐。 将许百川摄到自己面前,余观澜满脸笑意打量这个竭力做出不害怕之色的少年,待感知他怀中的秃笔时,有些许惊讶,不过很快就隐去了,沉吟片刻,温声道:“你不害怕?” 许百川握紧手中的剑,直直看着余观澜,轻声道:“不怕,先生是大修士,要是想杀我,我就不会站在这里和先生说话了。” 余观澜点点头,对许百川说的话很认同,他要是真想杀一个没有修行的人,不论他逃到哪里,都是死。 余观澜没有说话,许百川也不敢说。 气氛就这么沉静下来。 直到余观澜看着许百川手中剑,这才开口道:“你是剑修?这倒是少见。” 许百川点点头,转而又摇摇头,他只是习练了一招粗糙剑法,算不上剑修。 余观澜笑着说道:“你是剑修,剑修在本界已经接近销声匿迹了,今日没想到能遇见你这刚破境的小剑修,要是我想的没错,你吃了温阳丹吧。” “你身上有练过剑的痕迹,单独习练倒是无妨,顶多就算是一个江湖人,但要是加上温阳丹,破开凡俗成为剑修也是行的。” “再者。”余观澜温声道:“你的天资不错,是个练剑的苗子,这也是义庄那位愿意助你的原因。” 余观澜不愧是大修士,三言两语就推算出了许百川身上拥有的境界来源,老道士是个炼丹的好手,炼制温阳丹在大秦声名远播,要是拿出去卖,何止是万金,但老道士脾气也是奇怪,只给合眼缘的年轻苗子赠丹,寻常人哪怕跪破了门槛,也见不到丹丸的模样。 许百川虽然知道不少修行知识,但毕竟没有真正修行过,现在得知自己成了剑修,没有丝毫得意,反倒觉得惶恐。 剑修很出名,算得上是天地间杀力最强的修士,也因此得罪了许多人,在一场修士乱战中,剑修倾巢而出,但内外夹击之下,损失惨重,从此一蹶不振,只有一些境界低微的剑修活了下来,为了保住传承,只练剑招不习剑气,从此之后,威压天下几千载的剑修踏入凡俗的江湖,成为修士耻笑的武夫。 剑修习练的剑法没有剑气运转不了,还抵不过别人一双拳头,于是在有心人建议之下,剑法夹杂进许多糟糠,想让剑修彻底断了元气。 只有最基础的剑修法子不能增添一笔,任由其流传下来。 许百川得到的那一本,就是在千年前剑修入门剑法。 秋风起 第二章 人间修行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云山之中,四处云雾缭绕,茂密林海中,一大一小两人对站,相比于余观澜的轻松自在,许百川明显紧张不少。 成为修士是天下人梦寐以求之事,做梦都能笑醒,可虽说是这样,却有一种修士不好做,剑修。 不说是人人喊打,也差不了多少,前路尽断,再也不见以往威名。 许百川握剑良久,看着余观澜。 “先生是要杀我吗。” “并不是,你是那位布下的棋子,未开局之前是不能动的。”余观澜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实际上你的运道不错,就算不练剑,去儒道学府读书也能有些成就,活到头也能得个先生名头,要是愿意,我可以为你找个不坏的先生。” 许百川学过儒书,硬要说起来,也算是半个儒生,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曾用儒书上圣人言论反驳,于是被打得更惨,到后来忍无可忍,拾起一块板砖之后,就觉得还是用手跟别人讲道理为好。 他将剑松了松,有些犹豫,余观澜不知为何看好他,要收他去读书,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一位七境大修士,在整座大秦地位都不可能低。 可是他才拿起剑,这时候要是放下,先前在坟山说的话不就成了屁话。 余观澜说了不会将自己怎么样,那就可以畅所欲言,堂堂大修士,总不可能食言而肥。 许百川摇摇头,之后拔出秋风,轻声道:“读书有用,但我还是想练剑。” 余观澜本以为眼前少年会答应,甚至都在心里想好,怎么去义庄和老道士讨要,可许百川拒绝的干脆利落,然后自持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余观澜罕见失神,像是在听一个笑话。 他看向许百川,好似有话要说出口,但不知为何,硬生生咽回肚子里了,最后只叹息一声,挥袖将许百川送走。 在云雾缭绕的云山中,这位声名远播的大修士忽然脸色发白,额前不知从何时起滚下一粒血珠。 有道极淡然声音遥遥传来。 “大局未开,棋子不能乱动,这次是警告,下次再犯,就是你的头颅。” …… 从云山回来第五日。 许百川握住剑,演练完剑法,一剑劈断眼前翠竹,感受着体内温热气息,虽然并不怎么强,在修士里面是垫底,但他知道,要是自己和许教头对剑,不出两剑,许教头就会死在剑下。 毕竟许教头只是打熬筋骨的江湖人,而他是剑修。 只差一步便能成为一位真真正正的剑修。 和郑朱皮那种假货截然不同。 握剑自得一会,看着被自己斩断的竹子,忽然想到一件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有剑修的修行功法,基础剑法是顶不了数的。 剑法是剑法,功法是功法,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余观澜说的没错,剑修之所以稀少,被人打压是一回事,而另一回,就是连正宗行气功法都遗失了,就算有人天资高绝,靠着基础剑法踏入修行之境,但往后没有人带领,就靠着日益激烈的水磨功夫,或许能在江湖中闯荡出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但是放在如同陆地神仙的修士面前,就很不够看。 夜晚很快来临,许百川关好门,再次走向义庄。 和上次不同,他腰上有一柄剑。 三尺长。 ……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景象让许百川难免吃惊,院子里的地皮全部翻新了一遍,还露出许多坑洼地方,老道士依旧躺在棺材板上,看到许百川进来,只是点点头,算互相问好。 按照惯例去取了灯笼,只不过没有拿架上的剑,他自己有了一把,叫做秋风。 还未动身寻路,老道士叫住了他。 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在七天前,他没听,后来就遇见了妖魔。 现在他听了。 “你成了剑修,没有出我的意料。” 许百川脸上有淡淡苦意,怎么随便来个人,都能知道自己是个剑修,让他有一瞬间觉得,剑修还存在很多。 老道士没有故作高深,直白道:“你小子练剑天赋不错,温阳丹才能让你突破境界,到达那座门槛,虽说只是一时心生善意给你这场机缘,但你毕竟承了我的恩惠,知恩图报就是老话了。” 许百川发现自己看不懂眼前的老道士,只是平静道:“力所能及之事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那就是力有不及之事,却能轻松抽身离开。 老道士嘴角泛起笑意:“倒是个机灵滑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你为我杀一人,你现在境界还做不到,可以放到以后再说,等力有所及再做也行,不急。” 许百川默然,良久之后才轻声回应:“没有行气功法,破不了境界。” 老道士摆摆手,毫不在意道:“能让你去做,那自然就是有的,不止有,还有顶好的。” 老道士拿出一块玉佩,扔给许百川。 “那时候剑仙辈出,说是天下独一份最强势力,也不为过,你可知道剑修为何会凋零的这么干脆利落,几乎是眨眼之间就从天上摔了下去?” 提着着灯笼的许百川将玉佩小心收入怀里,又听到老道士说话,回应道:“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道,虽然从母亲那里,从江湖说书人的那里听过不少剑修传说,但说的大多是细数末节,几千年的事,早就被掩埋在历史尘埃中,清楚始末之人有,但不是他能接触的,最起码现在还不行。 老道士梳展眉头,带着回忆平静道:“这座人间分为四方天地,有人有妖,这是差别,但也差别不大,就说修行,前一境或许有着区别,各自叫法不同,但后面境界都殊途同归,都是九境为顶峰,在上面的境界或许有,但没有人能踏进去,只有剑修像是个另类,自己不声不响,开了另外一条道路,靠在手中那把破铁剑硬生生多开劈了半个境界,你说气不气人?” “寻常修士有九境,到了第九境能叫做圣人,而剑修境界九个半,靠着多出这半个境界和自己胸膛傲气,不屑与普通修士同为圣人,就自己改了称呼,叫做剑仙。” “什么叫做剑仙?起初我也不大清楚,后来有幸遥遥见到一位剑仙挥剑,才觉得传言不是假的,要知道三位圣人出手共同阻拦那位剑仙,可在他剑下,也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说是天底下最强的几人之一,也没人觉得不对。” “说来也奇怪,起初都以为剑修已经覆灭,但谁也不知道那位剑仙从哪里得了传承,在江湖历练一甲子,却从来没有拔剑,唯二两次拔剑,都留下了不小威名,不出则已,一出剑就斩落一位大妖和圣人,憋屈了几千年的剑修,算是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在他没成剑仙之前,曾游历到这个地方,带走一个人后又留下一道修行法决,说是让我看到有合心意的就送出去,我只当他是个有趣的家伙,谁能想到能做出这么好的一番事业,那他留下的东西,就是很不一般的。” 老道士笑眯眯看着许百川怀中鼓鼓囊囊的地方,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许百川听完老道士絮絮叨叨的话,脸上不是很在意,心里已经信了八分,因此将怀中玉佩往更深的地方塞塞。 老道士叹息一声,有些苦恼:“话虽如此,你天赋在我看来也不算差,但要修行到能斩杀那人的境界,就不知要多久了。” 许百川疑惑不解:“那个人是谁,为何要杀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义庄吗,就是那个臭不要脸坑的,说好的公平赌斗,他偏偏耍些阴招,然后我就被困在这里,已经将百年了。” 说到这里,老道士脸色突然变化,指着前面的空气,破口大骂,像是血海深仇的敌人一样,看其样子,恨不得把皮撕下来当枕头。 许百川沉默片刻,心情复杂。 平常人寿命不过几十来年,而老道士在这里过了将近百年,还是这般生龙活虎,就很不寻常。 想着这件事,许百川自嘲一笑,老道士和那位剑仙都见过了,要是身份修为不高些,那就有些说不过去。 平复心情之后,老道士又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这才将心思放在许百川身上。 “那个人名字现在不能告诉你,会被他感知到,等到了第五境,也就是洞虚,自然就会知道,说起来要不是他依靠卜算之术,想要赢我,简直痴心妄想。” 老道士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现在说出来的只是辱骂某个臭不要脸的人,听着倒是不错。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两个时辰,已经夜半,不远处的铜锣打更传来。 “子时喽!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许百川将灯笼换了一盏新的重新点燃,呼出一口气,对老道士平静道:“子时了,我去巡夜。” 老道士无所谓摇摇手,漫不经心道:“和往常一样便可,里面的东西暂时不会闹腾。” 许百川点点头,踩着翻新过的泥土,缓缓围绕义庄行走。 老道士见到许百川走了,没人在一边听自己念叨,觉得骂人都不过瘾,于是扯过身上道袍盖在脸上,沉沉睡去。 不多时,响起鼾声。 秋风起 第三章 剑修安在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一夜无事,许百川神色自若走出巷子。 摸着怀中玉佩,有些迫不及待。 老道士说剑修境界和杀力与寻常修士截然不同,所根本原因就在行气功法里面,于是许百川在义庄等了很久。 起初他是想在义庄修炼,但老道士一句会有邪魔入侵吓住了他。 虽说不知邪魔是什么东西,但老道士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很慎重,让许百川不自觉的担心。 老道士没有说太多,只是让他不要在义庄附近修炼,要不然里面好不容易睡着的东西,会像寻到味道的恶犬一样,疯狂来撕咬。 许百川毕竟是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修行之门,对修行所要注意的,并不是很了解。 他本来就是那种能听进别人建议的人,只要是对他有益的,都会择善而取之。 是书上说的。 许百川的破屋平时没有人来,都觉得寒颤,他倒是无所谓,稻草一铺也能睡个安稳觉,能吃饱穿暖活下去就是他最大追求,现在还要加上一柄剑。 现在外面站了一个人,是位女子,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却穿着很厚的衣服,还披着一件厚披风。 让人禁怀疑,穿这么厚,万一中暑了会很麻烦的。 女子姓李,唤做李依依,是李府二小姐。 目光在李依依头上插着金钗的地方停留许久,许百川神情平淡:“李姑娘,许久未见了。” 李依依揉揉脸,强打起精神,柔柔一笑。 “许公子身体还是那般好,倒让小女子羡慕不已。” 说完后,用衣袖掩着嘴,轻轻咳嗽,似乎不想让许百川见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许百川平静回应:“身体不好就死在这里了,算不了什么,你身体不好,应该在家躺着,来我这个破地方做什么。” 直截了当。 许百川不想和李依依有过多的沾染,硬是要说的话,只有其头上的金钗,才能算作两人沟通的缘由。 迎着许百川的目光,李依依挺了挺身子,轻声道:“谢谢许公子赠送的金钗,小女子很喜欢呢。” 许百川默然,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李依旧将金钗买来,用他的名头送给李依依,所以李依依才会鼓起勇气来这里等他。 李依依轻轻一笑,很好看。 “上次许公子救了小女子,现在又送了金钗,小女子无以为谢,就下厨做了一些糕点,还请许公子不要嫌弃。” 有一位提着檀木盒子的婢女从角落走出来,恭恭敬敬站在一边,任由李依依打开盒子。 虽说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李依依不同,在没有发病之前,就很喜欢做些糕点,后来不知怎么得了这场怪病,浑身四肢发寒,就没有碰过厨具,这次做糕点,是这些年来头一次,给一位男子做。 “许公子,这个叫做桂花酥,吃起来甜甜的还有桂花香气,这个是糯米糕,兄长最爱吃了,这个叫做玉容露,是用初晨露水……” 李依依如数家珍一一介绍着糕点,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许百川无奈,对于李依依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故作困乏道:“李姑娘,在下有些乏了,就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情,等在下醒了再说吧。” 李依依一怔,情绪有些低落:“那小女子就不多做打扰。” 打开房门走进去,想要关住时却看见有个盒子塞进来,抬头一看是李依依。 “许公子,爹爹说白天睡觉,醒来容易饿,这些糕点就放在这里,醒来后刚好可以充饥,等有空小女子再来找你。” 许百川看着李依依,沉默片刻,说了声谢谢。 李依依眯起眼睛,脸上的苍白好似散去不少,对许百川甜甜一笑,脚步轻快走向停在屋子外不远处的马车。 马车里,李依旧持着扇子摇着风,待看到李依依走来,连忙收起扇子,满脸堆笑。 “怎样?这下愿意随仙师去修行了吧。” 李依依看着那座破屋,任由马车带着自己越离越远,默不作声,过了很久快到家时才轻轻嗯了一声。 下车时擦了擦眼角,好像抚去了某些东西。 …… 许百川将玉佩从怀中拿出,放在手中,有些许无奈。 行气功法就在玉佩里,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启。 用了很多方法,都毫无反应,最后在快要放弃时和秋风碰了一下。 玉佩忽然泛起白光,浮在空中。 散发凌厉剑气,有刹那间,许百川仿佛看见一个巨大地方,密密麻麻埋藏着剑,很浓厚的悲意在他心中回荡。 剑气散去,一位独臂老者缓缓从玉佩中显现,头发如枯草一样扎起,身形佝偻,可就算这样,在他睁开眼睛时,有无数剑道生灭在其眼中绽放。 “今昔,是何年。” “剑修一脉可还昌盛?” 许百川看向独臂老者,没有太多惊奇,剑仙留下来的东西,哪怕说能斩掉圣人,他也相信,对老者提问,没有藏着掖着,将自己所知都说出来。 剑修在这几千年里,确实不多。 独臂老者沉默,剑修在他那个时代着实是天下第一,随处去个偏僻地方,都能见到提剑少年说着自己要是踏入剑道,御剑乘风而上,会去四处斩妖云云。 “你说这世上还有一位剑仙,那就挺好,剑道总归没在我们手上灭掉,还是传下来了。” 许百川平静道:“有很多江湖人握剑与人争杀,剑道还存着,话虽是如此,但剑修已经所剩无几。” 独臂老者叹息一声,看向许百川腰间的剑,问道:“你想学我的剑吗?” 许百川点点头:“毕竟除了前辈,我找不到第二个剑修。” 独臂老者将腰间剑解下,缓慢挥动一套剑法,朗声念诵口诀。 没有什么异象,很平常,不平常的是许百川,他身上有道淡淡锋芒凝聚。 但始终卡在某个地方,不得寸进。 温阳丹能让他跨入修行之门,可始终差临门一脚,也因此说他是剑修也勉强,毕竟他体内没有半点剑气。 独臂老者微不可查点点头,许百川资质虽然只是中等资质,但悟性不错,能在剑道上走好一些距离,不过想要走到第九境天阙,非得有大机缘不可,在以往剑仙辈出的时候还好,时常有剑仙下山讲道,可这都得走好久路,现在剑修如此稀少,就更加渺茫了。 许百川平复翻滚气息,向独臂老者恭敬一礼。 独臂老者坦然受之,许百川懂礼,那他就会多说一些。 “等你身上有了剑气,算是真正跨入剑修第一境了,只要认真应对,第二境的寻常修士也能打个平手,再不济也能逃走。” 许百川握住剑,听完独臂老者的话,心中莫名升起豪气,剑修在第一境便可越境而战,剑仙硬生生能杀退三位圣人,其中杀力可见一斑。 许百川半开玩笑道:“前辈,可否将修行境界讲一讲,要是以后遇见惹不起的,还能逃走。” 独臂老者点点头,平静道: “修行境界,其余修士都差不了多少,第一境略有差别但其实差别也不大,主要是来区分妖魔和人修,妖魔是化人,人修是行气,而咱们剑修是天底下独一份,叫做剑气境,也是剑修凭着手上一把铁剑就敢横行天下,将其余修士杀的抬不起头。” “至于后面的都差不了多少,分别是炼法、心光、灵通、洞虚、悟道、扶云、玉门、天阙,到了天阙也就算是站在这世界上最顶层了。” 许百川看向独臂老者,忽然问道:“前辈,他们都说剑修是最不一般的,境界足足比普通修士高出半个,那高出的半个境界叫什么。” 独臂老者呵呵一笑,带着回忆回应。 “那就不得不说剑修独有境界,你看其余修行法子这么多,可到了最后还是打不过剑仙,哪怕一起上怎么也得留下几条人命,其中奥妙就在剑气境。” “剑气境实际上可以拆分为两种境界,一种是体内生出剑气,也就是你现在快要达到的境界,要想走快一些,只修行剑气就成,只不过要是有幸修行到天阙,可就没有那半个境界的加持,平白弱了三分,但就算是这样,斩杀几个圣人,也是如土鸡瓦狗一般。” “而另外一种,就是剑气生剑魂,在快要突破境界时将剑气凝聚成实质,硬生生压下存在心湖,再观想自身化作法相,用剑气喂养,如此这般不断,到了天阙境两者相加,可不就是硬生生多出半个境界!” 许百川恍然大悟,心中已经悄然打定主意,要在剑气境生出剑魂,要是有幸修行到那种境界,算是不枉此生。 独臂老者看着许百川的样子,对其心中想法能猜到几分,没有出言嘲讽他不自量力。 实际上他也是像许百川一样,天赋都不怎么好,但他师父还是顶着众人嘲笑收下他,在他宗门,只收有天赋的孩子。 他是几千年前留存的人物,一缕残魂附在玉佩里面,等待后人,现在许百川继承了他的剑法,就再无遗憾了。 只希望许百川能够走得远一些。 转身四顾,对于破败的小屋有些不舍,但还是叹息一声,重新化作玉佩摔在地上。 许百川一怔,低头看去,玉佩摔成粉碎,又转眼间化做青色雾气,一股脑围绕着许百川。 这是独臂老者给他留下的礼物。 秋风起 第四章 秋风浩瀚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独臂老者能在玉佩中存活到今日,甚至点透了剑修为何能高出其他修行人一头的缘由,足以说明他境界不低。 是少也得有第七境。 更高的境界,许百川不敢去想,要是一位来自许久之前的剑仙轰然消散在自己面前,无论是谁,都无法无动于衷。 许百川在没有行气功法之前,以为自己天资很高,只要拿到行气功法,突破境界顺理成章,但真到了自己走的时候,才发现异常艰难,一步一个坎也不为过。 剑修在这座人间杀力极强,哪怕不要那半个境界,想要修行到最后的天阙,也是千难万难,在人间中几近消失,除去其余修士打压,也不乏剑修自身的原因,要是修炼剑法能容易一些,那些曾经留下火种的低层剑修,能快些成长到顶天立地也说不定。 剑修日子会好过不少。 独臂老者传下来不止有行气口诀,还有真正的剑法。 许百川跟人学了不短时间的剑,但在剑法上依旧是初窥门径,比之持剑横行的江湖人还要差上不少。 他要修行,但身上还有巡夜职责。 于是他去了义庄。 老道士也知道他要练剑,又重新找了个巡夜人来顶替他的位置。 云镇人虽然害怕,但白花花的银子更诱人,许百川做了这么久一样活着,便是个不错的证明。 一时间许多活不下去的人纷纷往义庄涌去,最后被选上的那位,是一个老乞丐,许百川曾经见过。 没有身边杂事之后,练剑轻许多。 很快就有人惊奇发现,以往不常出现在眼中的许百川,出现的次数渐渐变多,每日清晨和晚上雷打不动似的沿着道路跑街,双手各提一块很重的石头,腰间挂着一把剑,至于中午,就持着那一把秋风到后山挥剑,一练就是一个下午,直到自己再也提不起剑倒在地上。 云镇一切都是老旧样子,摆摊的摆摊,开店的开店,连躺在地上乞讨的乞丐,还是那老一批,唯二的区别,就是郑朱皮死去,许百川做出许多奇奇怪怪举动。 起初还能当成乐子来看,有好赌之人私底下开了赌盘,猜测着许百川能坚持几日,有猜十天半个月的,也有猜三五天,事情传得很开,参与之人不少,可无一例外,都认定许百川坚持不了多久。 一个住破屋的穷酸罢了,不好好给人卖命,竟然妄想练剑做大侠,简直是不知好歹。 许百川练剑之事愈演愈烈,闲不住的云镇人,在农闲之余编出了好些传言,也因此,许多扎着冲天辫流鼻涕的孩童,三五成群跑到他面前询问。 “许百川,许百川,你是要做大侠吗。” 许百川没有搭理,他知道这些孩童是闲不住的,每日捉鸡捕虫,玩的不亦乐乎,之所以来问自己这问题,纯乎觉得好玩,孩童并不死心,许百川走到那里,他们就跟到哪里,路上还不停碎碎念。 走了一圈又一圈,孩童也坚持不住,纷纷散开。 许百川吐出一口气,顿时觉得清静不少。 摇摇头不去想这些,迈动好似灌了铅的双腿,缓缓走回去。 手上依旧提着那两块石头。 就这样日复一日,到了一个月后,云镇最炎热的季节。 坐在树荫下饮茶吹牛的镇民对许百川已经见怪不怪,没有再嘲笑他不识好歹、痴心妄想,反倒是心中生出不少羡慕,曾几何时,他们也想着趁着年少时提一把剑,背上行囊外出闯荡,他们知道是幻想,最终还是败给生活,子承父业,一代代过着平常生活。 要是有人能从镇子里走出去,成为名声大噪的江湖一代大侠,多少也算是圆了梦。 许百川不知道镇民心中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并不在意,他并不想去做一代大侠,他要做的只是练剑,出剑更快更稳,招式再更加精妙一些,这样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事情,离现在多他着实是太远。 白天修行剑法磨练体质,夜晚行气练功提纯气息。 在一处布满清晨辉光的山坡上,许百川拔剑出鞘,迎着浩荡狂风,斩出一剑。 没有太大声响,甚至连狂风都没有停顿。 许百川持剑轻笑,干枯心湖泛起涟漪,有一缕剑气生成。 剑修许百川,今日出剑斩狂风。 跨入修行境。 …… 云镇今日出了一件新鲜事情,李府上下举家搬迁,听闻是镇长升官,要去皇都做大官了。 往日里规矩森严的李府,今日破了规矩。 管家忙着清算资产,将带不走的房产店铺抵押给其他人,心中虽暗自骂娘,脸上却是笑开了花,上面的公子老爷只是动动嘴皮子,一句让他全权包办,害得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既要将店铺卖出时提高价格,又要清退下人结清雇资,甚至是找人这种小事,也让他亲自去请。 管家无可奈何,他与李府签了卖身契,不只是他,就连他的后辈子孙,也要在李府做一辈子下人。 许百川看着在自己面前一脸讨好之色的管家,有些疑惑:“有事?” 管家点点头,掏出一张请柬递给许百川,恭敬说道:“酉时李府有酒宴,少爷请许公子前去赴宴。” 许百川伸出接过,随意放在桌上,不再言语,甚至还有些怒气,他刚脱下衣服,准备洗漱,管家就来敲门,害得他不得不又穿好衣服。 管家看着许百川再无其余动作,面色顿时不爽。 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打算着放下请柬之后快步离开,以他眼光来看,这座屋子又破又烂,李府下人住的都比其好上不少,许百川也是不知礼仪,炎热的夏天送来请柬,不递一碗茶也就罢了,脾气还如此生冷,真不知道少爷为何会请他。 相看两相厌。 将管家赶走之后,许百川重新洗漱一遍,换了身干净衣裳,横剑于膝,默默打坐行气。 他知晓修行并非是一蹴而就,需要的是日以继夜的行气打磨,第一日突破不了境界,第二日仍然不行,那就第百日第千日,没有任何人修行刚入门就跃到顶峰,甚至是提剑斩圣的剑仙,不也是在江湖历练许久才走到顶峰吗? 许百川知道自己修行资质并不好,只有中等,也因此只有比寻常人更加努力,才能不负手中剑道,看向更远处的道路。 行气打坐之后,便是练剑,他的剑是初学,并不如何稳健,于其习练高深剑法,不如出剑再快一些,稳一些,哪怕以后遇见其余修士,也不会手足无策。 全神贯注之下,时间过的很快。 酉时到了。 推开门,扯过一根野草将松散头发扎住,迎面吹拂的微风有些舒逸,让他不自觉安心不少。 他不由的有些期待秋风,因为他的剑也叫秋风。 在秋风中挥动秋风,会是怎样一番滋味? …… 李府密密麻麻挂着灯笼,四处遍布来客,许百川刚走进去,就遇见了在门口等他的李依旧。 李依旧穿着华贵衣裳,腰配玄玉,转摇折扇,一副贵公子的派头,而许百川穿的并不好,硬是要说一个优点,也只有壮硕不少的体格了,虽然看起来依旧瘦弱,但确实比以往要好上不少。 李依旧带着笑意轻捶了许百川一拳,感叹道:“不赖,有外出行走的本钱了。” 许百川淡然一笑:“还不够,仍然需要磨练。” 李依旧以为许百川指的是健壮体格,开口笑道:“你难道想练成那种脑子里只有肌肉的武夫?” 许百川摇摇头,平静道:“并不是。” 至于为何不是,他没有解释,李依旧是个聪明人,也没有多问,只是请他坐到最好的一桌。 桌边人并不多,算上许百川也只有四个,他本以为会在这里见到李依依,路上还想着怎么躲避,现在不在,正正好好。 酒足饭饱之后,许百川被李依旧带到一座小院子,院子里有一颗桂花树,甚是好看。 “这是二妹住的地方,在没有生病之前,经常采摘桂花做些糕点,生病之后就做的少,最后一次做还是给你,听说你没有吃,有些可惜。” 李依旧带着醋意轻声述说,按道理来,他和李依依是最亲的家人,在她做糕点时还满心欢喜,却没有想到是做给许百川。 许百川笑了笑,李依依的糕点不差,但他一个都没动,都送给馋嘴的孩童。 李依旧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带着淡淡香气。 许百川一怔,还是接过来了。 李依旧看着许百川,感叹道:“二妹留给你的信封,希望你能拆开看一看。” 许百川只是将信收起,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拆开,他并不笨,李依依的心思能猜到几分,自己无意间救人举动,触动了某根心弦,但无论怎么说,他和李依依终究是巧合使然。 李依旧见状也只是耸耸肩,放下一直悬在喉头的心。 李依依去跟仙师学修行,以后要是有了成就,李府也会跟着发达,因此李依依让他将信交给许百川,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他也照做了。 现在许百川没有什么反应,仍然是平常一样,那就是再好不过。 他心里想着,最好许百川和李依依永不相见,李依依成了修行人之后肯定会有结伴的道侣,要是忘不掉许百川,修行都会出障碍的。 李依旧只是个普通人,对修行知识了解一些,自己猜测也是一知半解,但有一点他坚信,李依依和许百川不见,那就是最好的。 许百川走出人声鼎沸的李府,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黑暗地方,他能感觉到,有人在那里,是一个修行者。 缓慢走过,黑暗地方并没有做出动作,许百川松了口气,沿着街道缓缓走过去。 过后不久,传出一阵低语。 “这里有剑修,境界不高。” “可我们是奉命来护送李府。” “悄悄杀了谁知道?更何况剑修赏钱不少,就凭这个少年,也足够你去快活林赎回你的老相好。” 黑暗一阵沉默。 秋风起 第五章 我有一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云镇有一条破破烂烂的路,杂草遍布,人迹罕至,因此当许百川走进这条路时,身后跟着的人影忽然发现许百川消失了,在这漫地的杂草里,躲藏一个人,太过于容易了。 人影站在路口脸色阴沉。 之前他和另外一人商量,想要共同截杀许百川,用他的剑去领赏,却没想到另外一人贪生怕死,害得让他一个人来,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是有把握的,对于许百川志在必得,修行界一直以来悬挂一条赏格,不论是谁,用什么方式,只要拿走剑修身上不离身的剑,就能去任意一家修士宗门兑现奖赏。 剑修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许百川站在人影身后,轻声笑道:“阁下可是在找我?” 人影转身悚然而惊,他自问感知灵敏,五丈之内风吹草动都离不开他的耳朵,可现在许百川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让他很费解。 看向许百川腰间未出鞘的剑,人影不由喘出一口气,剑修杀力极强他知道,以许百川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悄无声息击杀他完全不是问题,但不知为何,许百川没有拔剑。 人影有些犹豫,早知道应该硬拉着另外一个人来,本以为许百川只是刚修行的剑修,杀力并不怎么样,可现在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极强的威胁之感。 许百川见人影不说话,笑了笑,继续问道:“来杀我的?” 人影依旧没有回话,不过难看的脸色和手中紧握的钢刀出卖了他。 许百川点点头,心中了然,于是很快开口:“你想杀我,那我杀你顺理成章。” 铿锵一声拔剑出鞘,秋风指向人影。 “成为剑修以来,自认安安分分不沾染世事,你无缘无故对我动了杀心,死了也怪不了谁。” 人影面色难看,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一位剑修杀力到底如何,但他知道,要是不抗争任人宰割,恐怕一剑下来,就得饮恨于此。 所以这一场,他必须要赢,如若不然,就得丢掉小命。 万事皆休。 于是他突然暴起,身形前掠,手中钢刀高高举起斜斩而下,有淡淡风声围绕,许百川只是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便是天涯之远,钢刀很巧妙的在空中划过,没有伤到许百川分毫,钢刀转手,想要再来一击,但许百川手中剑却先行一步,没有太多动作,轻轻递出一剑,剑尖点在他脖子上,有血迹浮显,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刀扔在地上,以求保命。 许百川甚至没有用体内剑气,只是单凭着剑术就击溃人影,纵使人影在修士也是最底层,境界不过勉强行气,许百川如此轻松取胜,便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修行的成果。 也少不了人影太过急躁,挥刀没有一点章法。 许百川脸色寻常,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平静开口:“你为何想杀我?” 生命危险之下,人影总算开了口:“剑修赏钱很高,只要杀了你,拿着你的剑去领赏,就会有好大一笔银子,要是剑修境界再高一些,换一把法器也是成的。” 许百川皱眉,他以为剑修传承掺入糟粕,混迹江湖做一个武夫已经够惨的,却没想到修行界还是不肯放过,以赏格利益驱动来捕杀剑修,纵然有境界高妙的剑修,但更多的是初入门槛的剑修,要是真如人影所说的那样,剑修在一些有心人眼里,还真是香馍馍。 许百川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在云镇练剑,已经有了不少时间,而人影在那时并没有对他出手,反倒是因李府升迁,今日赴宴出了李府之后被盯上,要是说李府和人影没有关系,那绝不可能,将秋风再刺入一些,漠然开口道:“你和李府是什么关系,是他们派你来的?” 人影吞咽一口口水,尽量平静道:“不知道有何李府,我是孤身对你起了贪心。” 许百川不言不语,只是内心已笃定人影和李府脱不出干系,他一直知道李依旧与他交朋友只是利用,是培养一个不怕郑朱皮的死士,为其应对后续的麻烦,到时候只要将自己推出去,万事大吉,只可惜在麻烦还没报复之前,他爹却已经升官了。 人影看着许百川剑锋停在自己喉头不再刺进,心中庆幸,暗自记住许百川所在的位置后,将手伸进怀里拿出一件事物,灌输气息之后,猛然扔在地上,一阵白光闪耀,刺的许百川睁不开眼睛。 人影闭眼抽身后退,拾起地上的钢刀,趁着白光还未消失,猛地一刀向许百川劈砍而去,他对自己这一刀信心满满,毕竟死在白光里的人,不在少数了。 许百川下意识闭住眼睛,就算如此,他手中秋风也没有颤抖一下,人影还留有后手确实让他有些惊讶,但也在意料之中,哪怕钢刀劈砍再猝不及防,但其本身重量劈开空气的声音就足暴露其位置了。 许百川足尖点地轻退,手中秋风一直稳稳握在手中,只须等到某个合适时机,便能一击制敌。 人影连续劈砍出三刀,但全都没有过中许百川,让他不由惊慌失措,白光时间他是知晓,只在几个呼吸之内,在他第三刀劈空时就过了一半时间,接下来几刀要是再次落空,可就再无机会。 许百川紧握住手中秋风,两耳微动,仔细听闻刀声从何处传来,而自己悄悄侧身左移,他在赌,赌人影耐不住急燥所出的下一刀,只要躲过,之后就是他反击的时刻。 现如今情况很明朗,人影只是在做最后一博,白光渐渐消散,没有留下太多时间。 人影突然大吼一声,将刀横转一圈,狠狠扫向许百川所在地方,但许百川早已经闪身撤走,所做一切只是无用功罢了。 许百川握剑直刺,心湖中剑气沿着手臂经脉传出,汇聚在秋风上,有锋芒白光浮现,寒意十足,他先前虽然也出了一剑,但只是单纯检验剑法是否精纯,没有动用剑气,而现在动用了体内的剑气,是真正动了杀心。 所以无论人影如何挣扎反抗,终归是徒劳而已,当秋风刺穿抵御的钢刀,划破其喉头飞溅鲜血时,人影有些后悔,他不应该来。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他还是死了。 许百川缓缓睁开眼睛,将因剑气附着未沾一丝血液的秋风入鞘,看向倒在地上的尸体,轻笑几声,在人烟稀少的小道上回荡,有些许冰冷。 经过这一场厮杀,他大致知晓自已杀力到底如何,不说能越境而战,但同境相争尽占上峰顺理成章,毕竟他是剑修,而剑修是修行界中杀力最强的一批修士,许百川虽然修行没有多久,但终归是一位剑修。 他曾听闻过一句话叫做:剑修三尺之内尽是死地。 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将人影身上钱袋摘下,倒出一些放在自己身上,其余的倾倒在地,小路虽然人迹罕至,但每日也会有人赶牲畜来吃草,发现尸体会送往义庄,这些剩下钱财权当作烧埋银子。 抬头看天上星辰,估算时间,许百川沉吟片刻,寻了方向走向另一条同样人迹罕至的小巷。 门是大开的,四处挂满白灯笼。 而老道士依旧躺在喜欢的棺材板上,看到许百川进了,有些讶然。 “你跨进去了?” 许百川拾条板凳坐上去,点头应答:“嗯,还得多谢你的玉佩。” 老道士无所谓摆摆手,神色平淡:“说句实在话,这玉佩哪怕流传出去,让人明知道里面有剑修传承,也不敢有人起意,相比于剑修杀力,自己性命显得更为重要一些,那枚玉佩在我这里挺久,有段时日还想直接丢弃了当,谁能拾到全靠机缘。” “所以前辈就将玉佩给我了,这算是机缘吗?” “也算,你后悔吗?” 许百川将手搭在秋风上面,平静回应:“本应握剑,谈何后悔,唯一剑尔。” 老道士点点头,许百川这番话不赖,是握剑剑修应该说的,无论什么牛鬼蛇神,艰难险阻,只需要一剑递出,即刻烟消云散,有那种气度了。 “你这话是我听过第二有豪气的话,要是初心不改,能在路上再走远一些。” 许百川按住剑,疑惑问道:“那第一有豪气的话是谁说的?” 老道士忽然从棺材上坐起,比划一式挥剑姿势,只是依着许百川看来,有些不伦不类。 “那自然就是那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剑仙,当时他拔剑斩圣时,轻飘飘说了一句话,却吓得众多圣人胆寒,你知道他说的说哪一句话吗?” 许百川摇摇头,剑仙他也是最近才听闻,确实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不过能让众多圣人畏惧,想必剑仙在天地中是最强的几人之一,不过既然这样,剑修为何仍然稀少。 老道士笑呵呵道:“那位剑仙只说了一句话,叫做:圣人虽多皆如土狗,不过一剑尔,不怕死的都过来。” 许百川愣住,前面那两段还行,后面那一段不知为何有种江湖粗俗感,不过还别说,听起来真是豪气十足。 原来高坐云端的圣人也是怕死。 秋风起 第六章 邪崇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你既然已经成为剑修,那就不能再在这个小镇里待着了。” 在秋风轻拂的清晨中,老道士与许百川结束了一夜交谈,在他临走之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许百川站住身轻声问道:“为何?” 老道士看着他,没有解释其中缘由,只是依旧说着:“你该出去了,再不走就走不掉。” “为何?” 老道士沉默片刻,带着苦涩回应:“还记得我让你杀的那个人吗,他要来了,三日后就是百年之期,他说会在那个时候来看我,给我讲在在这百年里他又做了什么事情,而我只能待在这,不得离开寸许。” “你是小镇里唯一的剑修,他向来看剑修不过眼,死在他手中剑修不知几凡,你要是想再在剑道上走下去,还是尽快走吧。” 许百川想了想,觉得老道士说的对,于是点点头,说了句很快就走。 经过这么多时间了解,老道士在他眼里深不可测,曾经一时兴起给他展露修为,哪怕只透露出一丝一毫,他也觉得想斩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能将老道士困在这里百年之久的那个人,修为铁定不会比老道士差,甚至还更强一些。 他许百川只是一个境界低微的小剑修,做不了什么,但他曾经答应过老道士,会斩杀那一个人,他不会食言。 所以他按住腰间秋风,向老道士承诺:“要是以后能走到那种境界,会斩杀那人助你脱困。” 老道士显露出欣慰神色,斩杀那人,是难上之难,仅仅比斩杀圣人差一些,许百川既然承诺了,他也不会推辞,这时候他真心希望许百川能走的再远一些,再高一些,最好是能与那位剑仙平行。 “虽然剑修稀少,可真要论起来,还是有几个出名的,咱们这做皇朝叫做大理,不算太大,所以连修行人都不多,但就在这南边有座叫庆元的大国,出了不少剑修,现在虽然不知道是否还存在,但你可以去那碰碰运气,总比一个人在剑道上摸索要好得多。” 从怀中拿出一块无字木牌递给许百川,老道士平静道:“至于你要杀的那个人,名字我不能告诉你,这块木牌可以,等你以后境界够了遇到他,会显露出他的名字,到时候就靠你手中剑了。” 许百川将木牌郑重收好,点点头,转身离开。 老道士靠在门口看着远处的身影,忽然叹了一口气。 “将希望寄托在一位剑修身上,可不像以前,真老了……” …… 回到破败的房屋,许百川将需要用到的物品打包成行礼,他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总要有些物品以做纪念。 可他的房屋毕竟破败,除了生活的器具和睡觉木床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 从清晨收拾到正午,只装了几件换洗衣裳和干粮,其余的就再也没有了,他一向是安与贫苦的人,对于享受的东西,要求实在不多,能够吃饱那就足以开心了。 许百川摇摇头,沉思许久,低身将木床下的一件木箱子移出,拂去上面积年累月的灰尘,啪嗒一声打开,显露出里面厚厚的书籍。 许百川从小跟随母亲读书,但他家毕竟贫苦,所以他学的那些书,是母亲默写下来的,没有书名,都是零散的经文道理,有段时间他一直在想,母亲是不是传说中的大家闺秀,要不然怎么会饱读诗书,但当他拿着问题去问母亲时,得到的只有一顿荆条,从来没有其他的回答。 现在看着这些书籍,一时间百感交集。 许百川小心翼翼拿出一本最上面的,放入身后的行囊,关上木箱子,重新放回木床底下。 他对破屋其实留恋不多,唯一有所牵挂的是母亲,现在要离去了,就带着一本书籍吧。 徐百川一直孤身一人,因此这次离开也是一个人走,没有告诉任何镇民。 云镇靠着云山,地处偏远之地,要不是李府升迁,恐怕大理皇帝都忘了有这个镇子,也因此镇子向外面唯一的一条道路,是条年久失修的官道,弯弯绕绕不知道伸向哪里,杂草丛生灌木遍地,很少有人出去和进来。 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于那些神通法力无边的修士,并无什么区别。 许百川住的破屋离镇口不远,他是走了些许时间,就离开了这座从小长大的镇子。 沿着官道缓行,许百川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往常见过和没见过的新奇景色,便一股脑的涌入他的眼中,连心中那种淡淡离别,也因此消散的无影无踪。 毕竟是少年,仗剑出游赏繁花。 走了一段时间,就觉得有些厌烦,毕竟孤身一人,身前身后都是一望无际的道路,两侧虫鸣之声不断,初时听着还好,听久了就觉得甚是刮躁。 走到一颗生长在河边的柳树前,取下一枚叶子洗清,放在嘴边轻轻吹响,悠扬清脆声音传出,一时间将满路的虫鸣尽数压下。 心情有些欢快。 就连脚下走的路也快了不少。 在日落之前,许百川走进一座相比云镇繁华不少的镇子,打算找个地方过夜,最好能便宜一些,他自从练剑以来吃的便多了,哪怕从人影那里得了一些银子,也只是勉强够自己吃喝,在平常还是自己做饭,现在出来了,花费自然更多。 问过不少酒家,吃了很多闭门羹,最后经人指点在一处低矮的神庙里住下,花了五文钱。 神庙有位年迈的庙祝,脸上时常挂着笑容,见到许百川过来住宿,笑呵呵的答应,神庙平常没有香火,因此收入甚少,许百川来这住一晚就有五文钱入帐,何乐而不为呢,庙祝将铜钱放进钱袋,心中估算着靠着这几枚铜钱能去酒家打半斤劣酒解解馋。 许百川被安排在一间老旧房间,被褥器具一应俱全,比之外面迎客酒家也所差不多。 庙祝拿着拐杖,笑呵呵道:“这位香主,天色已经不晚,还是早些休息吧,小老头就不多奉陪。” 许百川点点头,赶了一天的路,他也有些疲乏,现在有地方供他休息,那便再好不过。 吹灭蜡烛,和衣而睡。 …… 子时,许百川睁开闭着的眼睛,将手放在腰间的剑上,一有不对就会拔出。 他睡觉一直很浅,身边发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醒,就在刚才,他仿佛感觉到有人在他耳边吸气。 进入小庙之后,他已经向庙祝问过,除了他和庙祝就在无其他人,但刚才他真真切切感受到有人在他耳边吸气,不止如此,还有刺骨的阴冷。 许百川躺在床上静静等待,他敢肯定,阴冷和吸气声还会出现。 果不其然,在夜半时分,阴冷感觉再次出现,离着他很近。 许百川呼出一口气,从床上翻起身,猛然将秋风拔出,横斩一圈,只听到一声女子尖叫,随后有张纸人落在地上。 看着地上一分为二的纸人,许百川脸上阴晴不定,他在义庄听老道士说了不少的话,了解不少修行知识,因此他大致知道纸人是什么东西。 难怪当他走向神庙的时候,周围行人看他眼色都十分诡异,原来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有鬼啊,难怪这么便宜,还没人来住。” 许百川推开房门,走到供奉神像的地方,抬头望去,先前他就觉得神像就有些诡异,哪里有身穿嫁衣的神人,现在想来,与其说是神,倒不如说是鬼。 神像散发出淡淡红光,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妖异,许百川往秋风中灌输剑气,剑身指向神像,平静道:“怎么,还不出来,非要我再出一次剑?” 话音刚落,庙中平白响起一声叹息,有位身穿嫁衣的女子从神像上显现,面色苍白,身边烟火香气围绕。 女子看着许百川手中的秋风,有些迟疑,尽量平缓开口:“仙师,小女子只是无心之失,万万没想到招惹了仙师,还请仙师恕罪。” 许百川摇摇头:“我倒不觉得你是无心之失,第一次没从我这里吸取到精气,又来了第二次,放在谁身上都说不过理,用这话为自己开脱,还如想个更好的理由。” 女子皱起眉头,她以为这是一次寻常吸取,来庙中住下的是个普通人,哪里会想到是位有修为的修士,虽说她能感知到许百川只是初入门槛,可看着其手中的剑就不敢乱动,寻常同境修士她不怕,可现在她面对的是剑修,传言中最强的一种修士,越境斩敌的事她听的太多,不得不小心。 许百川笑了笑,忽然说道:“出来吧,你只是个普通人,帮不了她太多,还不如同我讲讲,如何养出一只厉鬼。” 庙中一阵沉默,过了不久,另外一座房门打开,庙祝持着拐杖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柄菜刀。 “仙师,月心只是吸取精气续命,没有害过一条人命,还请仙师明察秋毫,放我等一马。” 秋风起 第七章 成祸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不大相信庙祝和女子说的,遇到对付不了的修士,无论是谁都会说自己无辜为自己开脱,要是许百川没有手上这把剑,只是个普通人,后果下场可想而知,女子很明显是个鬼,而鬼在流传的故事中都是不怎么好的角色,杀人吸魂也是稀松平常,而庙祝暗中饲养这一只女鬼,不管是为什么,终究还是害了人。 哪怕女子只吸取精气不伤人性命,但其本身是不祥之物,寻常沾染一些轻则倒霉,重则丢失性命,更何况吸取精气丢失之后损伤的可是寿命,三言两语就开脱罪责,那也太过于想当然了。 老道士曾经和他说过,鬼这种东西心思无常,哪怕生前为人再心善,但只要为了活命吸取精气,就算是一只恶鬼了,应对恶鬼直接斩杀就行,这是修行界的铁律。 许百川紧握住秋风,对庙祝平静述说:“没有害过一条人命,可是间接死在你们手中的不知有多少,还敢说自己无辜,未免太过可笑了。” 庙祝皱起眉,心想着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自己都好言好语的劝说,要是换做其他修行人,早就一笑泯恩仇了。 女子幽幽问道:“仙师真的不打算放过小女子?” 许百川看着女子手上长出的尖锐指甲,反驳道:“我倒是想放过你,不过看这情况,你是起了杀心想要和我打一场。” 女子看着许百川幽幽一叹:“死在我手上的修士不少,剑修是第一次,等拿到你手中剑去领赏,说不定那些真人能赐我一具法身重新活过来,为自己搏一把,不算错。” 许百川笑了笑,由衷说道:“你不一定能打得过我。” 女鬼起先能被自己一剑斩灭分魂,那其主体也算不了多强,就算再如何气势汹汹,面目狰狞,但说到底,不过也是第一境的女鬼,许百川也是第一境。 但他是一名剑修。 作为一位剑修,虽说许百川是初入门槛的小修士,算不上入流,但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剑修,而剑修手中有一把剑,那天下大都可去,敌手大多可斩。 庙祝咳嗽一声,将手中的菜刀亮了亮:“仙师,小老头可是在这呢,两个打一个,哪怕你是剑修,胜算怎么的也有五五之分,那就差不了多少。” 许百川挑了挑眉,看着庙祝倒有几分惊奇,先前刚见他的时候,是个普通人,体内没有半点气息,但现在和女鬼站在一起,居然平白无故生出来了,虽然是极弱,但总归是气息。 庙祝和女鬼是饲养关系,能平分气息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就算如此,也算不上是个危险,顶多有些麻烦,他毕竟是年老体衰,受不了自己一剑。 许百川将秋风横在身前,右手轻轻抚过剑身,亮起虽然微弱但极刺眼的白光,右脚踏出一步做势欲斩,不过在这之前,他想着也应该说几句话,来彰显一下自己作为剑修的威风,于是他朗声大笑:“谁来赴死!” 在许百川眼中,女鬼庙祝哪怕再多上一些,也算不了什么厉害人物,究其根本还是庙祝是一个普通人,养鬼的功夫并不到家,过了这么久,才勉强到达第一境,更何况女鬼的血煞之色对付那些高高在上的道门修士是不错,能污了他们法宝法术,但许百川是剑修,一不使用法术,二不依赖法宝,只靠他手中的剑斩敌,那女鬼最大的依仗就荡然无存了。 女鬼怪叫一声,手中本来已经很长的指甲变得更长,闪烁着点点红光,猛然向许百川扑过去,庙祝也不甘示弱,虽说站在原地没动,但手上的菜刀已经丢了出去,有女鬼分给他的气息加持人,威势也是不凡。 许百川足尖轻点,瞬间向前冲去,秋风斜斩向女鬼的双爪,女鬼起初还觉得许百川是来送死的,也毫不惧怕将双爪递了上去,只接触片刻便如闪电一般收了回来,可还是晚了,许百川练剑已有些时日,一身剑气尽数涌入秋风,斩铜剁铁也不在话下,区区一双女鬼的爪子,自然就得留下。 左侧传来飒飒风声,许百川身形往右一移,躲过那把菜刀,菜刀上有些黑色的油渍滴落下来,落在地上腐出一大片坑洼。 自身虽然无事,但脸色已经有些难看,许百川咬着牙怒道:“好胆!” 他虽然不惧怕女鬼庙祝,但是对诅咒和下毒,没有太多应付方式,毕竟是个刚入门的剑修,肉体凡胎,中了毒和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秋风剑含怒而出,在女鬼仍在惊愕之时,直直递向她的心脏,老道士曾和他说过,鬼类修行,只要没有到达第五境,心脏永远是最大的缺点,本命精魂都藏在这里,只要能点破,女鬼必死。 女鬼一改先前的嚣张资态,神色异常慌张,她不知道许百川怎么明白心脏是她的弱点,分明没有告诉任何人,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便是孤陋寡闻的下场,自以为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其实早就公之于众,算不了什么。 强行推动所剩不多的气息,女鬼先前被砍断了爪子又重新生长,只是短了三分,凶煞气息也远远没有之前厚重,先前的尚且阻挡不了,更何论是现在的,秋风剑刺穿两只叠加的爪子,触碰到女鬼的心脏,但在女鬼奋力抵抗之下,没有刺穿。 许百川手中气力不断加大,脸上还算平静的说道:“如此挣扎又有何作用,只能勉强苟活,我一剑递出,生死就不在你掌控了,而是在我。” 女鬼满脸怨恨,神色扭曲,疯狂吼叫:“是你死!是你死!” 吼完这一句之后,女鬼神色罕见的平静下来,面带笑容,像一个大家闺秀很知书达理的样子,只是她一身鲜红嫁衣,又要嫁给何人? 女鬼转头柔柔的看了庙祝一眼,满是情意,轻声开口:“贺郎!” 庙祝怔住,双眼看着女鬼,满脸欣喜:“月心,你终于肯叫我了!” 女鬼听闻之后神色更加温柔,带着蛊惑之意开口道:“贺郎,我饿,我要你!” 庙祝没有犹豫,不断点头,这么多年月的相处,他知道女鬼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要他一身血肉精气,他毫不在乎,他连命都可以交出来,一身血肉罢了,想要就拿去。 将手中拐杖旋出一段尖刀,庙祝身体有些颤抖,毕竟自我了断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对于死亡总归有些恐惧,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尖刀对准自己喉咙,猛然扎进去,流出一大片鲜血。 女鬼不复先前温柔神色,怪叫几声,张嘴一吸,将庙祝的鲜血尽数吸入口中,不止如此,随同鲜血一起进入的,还有一道衰弱的灵魂,是庙祝的模样。 许百川看着手中的剑被女鬼挤出来,没有过多犹豫,抽身而退,躲过了女鬼接下来的一爪。 女鬼脸色已经变得极为狰狞,身上本来鲜红嫁衣现在快要像滴出血一般,盯着许百川,冷笑不止:“现在总归是你死了。” 许百川摇摇头,将体内所剩不多的剑气尽数灌输进秋风,持剑而立,毫无畏惧:“我倒是觉得是你死。” 女鬼狂啸一声,衣袖挥舞,双爪向许百川的喉咙抓去,许百川沉着以对,秋风划过一道弧线,携带磅礴之势划过女鬼衣袖,想要再斩断女鬼的爪子,但两者相撞之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一时间僵持不下。 女鬼黑发无风舞动,仿佛化作万千毒蛇吐出蛇信,围绕住许百川,想要逼迫他挥剑抵挡,而自身爪子就能轻松抓破他的喉咙。 许百川面色一沉,摸不准黑发是什么伎俩,只能抽身而退,足尖点地之间,让女鬼心思悄然落空,退到不短的距离之后,许百川握着剑不断喘气,他这时才发现,原来江湖传说中的鬼魂,手段真的层出不穷,让人难以抵挡,不过这样又如何,哪怕女鬼现在再强,和自己也是五五,更何况她的弱点永远在心脏,只要刺穿搅碎,女鬼即刻烟消云散。 女鬼掩嘴大笑,看着在原地喘气的许百川,讥笑道:“先前不是一口口的要斩杀我吗,怎么现在就虚了,男人啊,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口是心非的家伙。” 许百川平静道:“我说了,死的一定是你。” 从心湖压榨出所剩不多的剑气,尽数灌输进秋风,奔走几步,转瞬间来到女鬼身前,一剑斜斩,随后又划了一道圆,在女鬼惊愕中灵巧避开满天黑发,绕过她的爪子,身形再次奔走,出现在她身后,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刺了进去,任凭满天黑发扎在自己手上,也不曾松开剑,剑气炸开一道白芒破开女鬼的嫁衣,此时距离女鬼的心脏寄存灵魂之处,只有一厘之遥。 女鬼分外狂怒,她先前杀了不少修士,但都是下毒下咒所杀,和人正经对敌这是第一次,本以为许百川只能束手就擒,却没想到如此顽强,甚至数次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下。 女鬼寒声道:“好!好的很!” 秋风起 第八章 书生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不想多做废话,用尽全力将剑刺进去,哪怕手臂被黑发紧紧缠住,也不曾动摇,他知道自己离开云镇最后的生死一战,就在这一场,这一剑能不能杀了女鬼,对他来说很重要,要是女鬼没死,他就会死。 女鬼面目狰狞,硬生生将头扭过去,盯着许百川,不断尖叫。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 许百川咧了咧嘴,转声笑道:“不,死的是你!” 话音刚落,秋风剑好像刺穿某种障碍,从女鬼胸前涌出。 在不可置信之中,女鬼的身躯已经开始渐渐消散,她看着透明自己,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愤恨的盯着许百川,无声诅咒。 “呼~” 许百川扶着剑半跪在地上,大声喘着粗气,手上的布满了乌青伤痕,虽然自身显得极为凄惨,但终究是他胜了。 女鬼散去的地方,有一道极为微弱的灵魂缓缓出现,看着身形模样,是那个自裁的庙祝,要不是因为他舍身助力女鬼,许百川不会这么费力。 庙祝看了许百川一眼,低着头喃喃自语:“她……还是离我而去了。” 庙祝和女鬼很明显有许多故事,但大体不会超过男女之事,无非是女鬼早死庙祝饲鬼,一对痴男怨女罢了。 许百川不想知道他们的故事,于是漠然开口道:“需要我送你下去吗?” 庙祝抬起头,面色狰狞凶狠。 “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我要你……” 话还没有说完,秋风剑已经划破他的身体。 许百川费力的将剑放下,平静道:“我不想听。” 将依旧不沾凡尘的秋风剑横在膝前,许百川就地打坐恢复心湖中的剑气,一场厮杀下来,许百川心湖已经接近干涸,身体也是疲乏不堪,很想睡一觉,但他不确定庙中是否还有其他危险,于是干脆打坐回复剑气,暗自提防四处的危险。 一夜无话。 雄鸡破晓。 许百川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杂气,从地上坐起,拍了拍身上灰尘,看着因昨夜对敌狼藉不堪的庙宇,耸耸肩,并没有过多在意。 欲杀人者,人恒杀之。 …… 在清晨之时离开这座小镇,循着官道继续南去,腰间挂着剑的许百川缓缓行走,清晨时的秋风让他很惬意,因此连脚步也慢了几分,路上每隔几里地就有一处茶水摊,展开旗招呼客人,迎客的小二见到许百川连忙招呼,许百川微笑着拒绝,他身上的银两不多,路途还有很远,要省着点花。 走了小半日之后,天上的太阳渐渐大了起来,哪怕是在秋天还是一样毒热,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许百川将已经没有水的水壶倒过来,皱着眉头,他已经走到一条偏远官道上,按照刚买的地图来看,这条官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更无水源,得在二十里之外才有一处小镇。 收起水壶重新放回去,许百川看着天上的日头,呆立片刻,又很快走动,与其顶着诺大太阳赶路,不先找个阴凉地方恢复体力,再想个法子解渴。 又走出两里地,入眼的是一片荒芜的果林,此时正是秋天,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子,看着很诱人。 许百川伸手摘下一个送入口中,眉头顿时皱起来,他总算知道果林为什么会被荒废掉,味道酸涩无比,若不是水壶里没有一点水,他保定会立马吐出来,勉强吃了几个,就不敢再伸手了。 扫开地上的落叶席地而坐,还没休息多久,就被一阵阵的嘈杂声音惊动。 一位身穿儒袍的年轻书生慌忙奔走,他的身后有匹瞎了眼的黑狼奋力追逐,正朝着许百川所在的方向而来。 年轻书生慌不择路,直到看到抱着剑的许百川眼睛一亮,脚下脚步加快三分,躲过了黑狼一扑,嘴里高声叫着兄台救我。 许百川没有过多犹豫,起身将书生护在身后,看着犹豫不定的黑狼。 书生拍了拍胸膛,喘出几口粗之后,对许百川郑重一礼。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小生感激不尽。” 许百川点点头,平静道:“算不了什么,安心呆着便是。” 书生看着身前不远处的黑狼,哪怕许百川挡在身前,还是有几分惧怕,小声提醒道:“这条黑狼凶的很,要不是小生跑得快,早就丧身于狼吻之下了,兄台可要千万小心。” 许百川没有回答,他觉得书生说的实在是白痴,要不是他跑得快,指不定见不到自己,哪还有现在这一番局面,更何况,自己是剑修,女鬼都能斩杀,就更不用提这条小小的黑狼。 就在俩人说话的功夫,黑狼猛然扑了上来,看着气势汹汹,将书生吓了一跳,许百川眯起眼睛没有拔剑,反而一脚踢出去,黑狼砸在地上呜咽几声,夹着尾巴逃走。 许百川转过身看着书生,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招惹到这匹黑狼的,路上行人不少,为何只单单追着你一个人?” 书生听到许百川的疑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口解释道:“先前小生在小解时不小心踢到石头,恰好砸到黑狼的头上,因此才追着小生不放。” 许百川神色古怪,对书生说的话并不怎么相信,黑狼刚才扑向他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味道,现在想来应该是书生小解时淋到了黑狼,才会发生这一档事。 书生被许百川盯着发毛,当又想到自己的原因确实说不出口,便顾左右而言他:“兄台这是要去哪,能否带上小生。” 方才见到许百川没有用剑,一脚就踢飞了黑狼,书生就心想着要跟着许百川,自己一个人行走难免会遇到各种危险,有个人陪在身边,那就太好不过了,更何况许百川没有用剑就这么厉害了,那拔出剑又是何种光景,他可不相信徐百川手中的剑,是一种罢设。 许百川好笑的看这个自来熟的书生,也没有说出拒绝的意思,轻笑道:“南下去庆元,难道你与我同路?” 书生狠狠的点头,开口解释道:“小生是附近白乌镇人士,去年中了秀才,现如今正准备南去应天府城求学,没想到兄台同路,倒是缘分。” 许百川哦了一声,对书生要做什么并不在意,不过很快他想到一件事情,于是开口对书生问道:“有饮水吗?” 书生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从身上解下一个水壶递给许百川,许百川将水壶中的水倒了一半放到自己水壶中,然后还给书生,这才答应让书生跟着自己。 等到太阳阴暗一些,两人走出果林赶路,先前一个人还觉得轻松,但加入了书生之后,就觉得有些烦躁,书生明显是个多嘴的,就两人赶路的这一段时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事情,自己如何考上秀才的,读书就是如何努力,兴致上来了,还说起了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 许百川听了一路,倒是明白了书生为何会孤身一人去应天府,无非就是书生出生不对,配不上自己喜欢的那家姑娘,在众人的唆使之下,一个人离开小镇,去应天府求学,然后满心想着考出一个功名,风光的回来赢取那家姑娘。 许百川听完之后没有夸赞,反倒是觉得这个书生真是一个傻子,求学倒是容易,考出功名何其之难,等到他风光回来的时候,那姑娘说不定早已经嫁为人妇,孩子都能上学堂了。 将自己想的说出来,书生心情很明显的低落下来,大概过了没多久,又絮絮叨叨开始讲话:“不会的,温姑娘答应小生的,会等小生回来,小生相信她。” 许百川瞟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出声嘲笑:“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孤身一人出来求学,也还是她父母不答应,说不定就在你出来这段时间,她的婚事都已经定好了,现在正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新郎。” 书生无言,往后的赶路再也没有开口,只是到达下一个小镇的时候,才忽然说道:“其实小生知道的,上次他们在树下时小生就站在拐角,亲眼看到他们交换信物,说是出来求学,更不用说无法面对他们。” 说出这话的时候,书生眼角已经有了泪痕。 许百川站住身子,看着抹眼泪的书生,轻声说道:“你叫什么?” “啊?”书生本以为许百川会安慰自己,却没想到是问自己名字,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小生刘彦松。” 许百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看着刘彦松平静道:“无非是一个女子,又和他人是两情相悦,你心酸什么,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倒不如好好去读书,等你真的名扬四海回来时候,再去问那女子,想必她的脸色会非常好看。” 刘彦松怔在原地,嘴里一直念叨许百川的话,在第七遍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对许百川郑重一礼。 “多谢兄台点醒,小生感激不尽。” 许百川没由来的叹了一口气,刘彦松话虽然是这样,但看着他因紧紧握住而关节发白的拳头,脸脥上的泪水,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忘怀。 许百川轻声问道:“男女情爱就这么割舍不下吗,那女子就这般好?” 刘彦松愕然抬起头,涨红着脸,嘴里嘟囔着:“什么割舍不下,兄台刚才一番话听完,胜读十年书。” 许百川反问道:“若是你真的割舍下来了,那你脸上又是如何一番情况?” 刘彦松一时间怔住,挥袖在脸上胡乱擦拭,直到将脸擦的生疼,才止住自己动作。 沉默片刻,沙哑开口:“小生初见她时是在一处梅林,看到第一眼是她在笑,这时候啊小生在想着她往后非得住在我心头不可,按照先贤圣人说的话,叫做见之不忘,现在说句轻巧的就能忘掉,又谈何容易?” 许百川看着这个愚笨的书生,竟不知道如何开口,男女情爱他没体会过,也不知道女子有什么好的,住进一个人心里,就这么让人牵肠挂肚,居然连忘都忘不掉。 秋风起 第九章 放不下,不如回去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女子住在刘彦松心上,是个极深重的地位,比之至亲血脉,也差不了多少,轻飘飘的一句已经割舍,连别人都骗不到,更无须说是自己了。 刘彦松现如今的情况,很像以往在乡间流传的话本小传,书生被喜欢的女子家看不起,分你读书回来之后,严厉的为自己出了口气之类,但无论是怎样,都有一个共同点,曾经住在自己心头的人,早就跃入别人的心中。 许百川看着神情悲伤的刘彦松,脑中回想的是那些话本小传,他没由来的叹道:“既然放不下,那不如回去看看,多少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刘彦松紧握的拳头已经松开,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应,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在许百川等到不耐烦的时候忽然又开口:“多谢兄台,离这不远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想回去看看,哪怕没有许百川所说的事情,也可为自己寻一份安心,虽然女子与另外一位男子交换过了信物,但刘彦松心中仍然抱有希望,他总归与女子认识了许久,相信她。 始终是挂念的。 许百川都看了一眼天时,平静道:“今夜在此留宿,明日一大早便去,至于钱财自是由你来出,姑且当做护持你的费用。” 刘彦松点点头,松了一口气,由他现在一个人回去并不安全,不是还好,要是真发生了那一档子事情,他可保不住自己。 许百川至少还有一把剑。 …… 第二日清晨初升,许百川就被迫不及待的刘彦松叫醒,一番洗漱过后,由刘彦松带领着重新折返回去,只不过相比于之前两人用脚行路,这次搭了一辆牛车。 花了两块铜板。 赶车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皮肤晒得黝黑,脸上纵横布满风霜,身材高大,但不知为何,脸上总挂着憨憨的笑容。 中年汉子喝了一口自制的劣酒,舒服眯着眼睛叹气,在递给刘彦松时被他婉言拒绝了,中年汉子也不在意,打了一个哈欠,疑惑问道:“二娃子,你咋个又要回去,不是说了外出做大官嘛?” 刘彦松看着一脸好奇的许百川,有些悻悻然,红着脸开口:“根叔,是外出求学考出功名,才能去做官,你不要听镇子里的人瞎说,信不得。” 中年汉子毫不在意的摇摇手,大着舌头说道:“都一样都一样,你既然不想说这个,那俺就不说,不过有件喜庆事,俺要同你说说。” 刘彦松以为是中年汉子家里出了什么喜事,也没放在心上,路途无聊,干脆就让他说了出来,权当做解闷。 中年汉子嘿嘿一笑,故作高深道:“你知道镇上最漂亮的女娃娃是谁不?” 刘彦松毫不犹豫的回应:“自然是孙家的小姐。” 中年汉子点点头,又说道:“俺要说的是这些事,就与那个孙家女娃有关,她呀,要嫁人了,听说要娶她的那位公子也是身世顶好的人,好家伙,彩礼足足有四匹马来拉,真了不得。” 说完这些,中年汉子自觉满足了心意,也不再多嘴,专心赶着车。 但他这一番话语,颇为不一般。 刘彦松眼神空洞,看看飞驰而去的地面,竟生出了一种想要跳下去的想法,得亏许百川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许百川皱眉说道:“何苦?” 在接下来一段行程里,刘彦松一直没有回话,也没有其他多余动作,就静静瘫坐在牛车里面,直至快到了小镇,才陡然惊醒,牛车还没有停稳,就一扭一扭的跑下去,甚至连包裹都没有来得及拿,许百川叹一口气,收拾好东西,向中年汉子告别,遥遥跟在刘彦松屁股后面。 刘彦松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体本就不算好,又一番急奔,早就累得不成样子,尽管如此,他还是来到了孙府。 他心头上的女子就在这里。 和往日的清幽不同,今日的孙府格外热闹,上下张贴了喜字,就连挂在四处的红灯茏,也格外喜庆。 刘彦松呆呆看着这一切,想要走出去找到女子质问,脚步还未踏出,就又很快的缩了回来,随即自嘲道:“刘彦松,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那女子根本就不在意你,做的再多又有何用,终究是徒劳。” 刚走到这里就听到这句话,许百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道:“现在想要去做些什么,那就大胆去做,有我护着你,怕个什么?” 刘彦松脸色潮红,连忙摆着手说道:“这是小生自己的事情,怎么能麻烦兄台呢。” 许百川哦了一声,平静问道:“我这便回去?” 抬脚欲走,却发觉有人拉住了自己,回头一看,是刘彦松。 刘彦松脸色更加红,小声说道:“小生还是想要进去看看。” 许百川故作惊讶道:“你刚才不是说不麻烦吗,怎生改口如此之快?” 刘彦松呐呐无言,只是手一直拉着许百川的衣摆不松开。 许百川将他手移开,光天化日之下男男授受不亲,帮忙可以,动手动脚可是不对了。 其实许百川并不想招惹这一趟麻烦事情,但很明显无论他来不来,这个愚蠢的书生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来这里询问那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大抵也不会见他,毕竟是在成亲这个节骨眼上,贸然见了一个和自己有瓜葛的男子,传出去风评并不会怎么好。 对于女子,尤其是要出嫁的女子,自身的名声异常重要。 将身上的包裹一股脑的扔给刘彦松,许百川松了松筋骨,将腰间剑取下握在手中,他知道刘彦松能不能见到那女子,很大情况下取决于他,等一下难免会有一场架打,虽然他是一位剑修,欺负普通人有些说不过去,但难言等下不会遇到高手,毕竟普通的江湖功夫练到极致,比之普通的第一境修士也差不了多少,而很明显,现在出来站在门外身穿劲装的那位抱刀汉子,便是一位顶尖的江湖武夫,哪怕是去朝廷做官,也能做一个千夫长。 为人看家护院,有些屈才。 刘彦松认真的看着许百川,对他施了极郑重的一礼,许百川坦然受之,要在这么多人中保刘彦松平安出入,其实并不怎么容易。 许百川轻声道:“走吧,上去问问。” 刘彦松狠狠的点头,鼓起勇气,带着颇为惨烈的气势走向李府,不知为何,许百川莫名想到一句歌颂先辈的诗词,叫做: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许百川微微叹气,迈步跟了上去。 有他在,刘彦松会平安着回去。 大门口,刘彦松正在与看门护院争辨,指名道姓的要见那位女子,护院一听哪还得了,女子今日出嫁本就不能轻易见人,更何况是个不清不楚的书生,当即认定刘彦松是个来寻事的,将他一脚踹翻在地,想要有更多的动作时,却发现自己动不了,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脖子。 出手的是许百川,他本以为刘彦松会通情达理说一些吉祥话进去,哪里想到一开口就是要见女子,被踹了一脚也是自找苦吃。 与此同时,那位抱刀汉子冷着脸走上来,待看见许百川另外一只手中剑中,眼神微不可查的一缩,但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当许百川是一位游侠儿,来这里挑衅扬名的。 他常年混迹于江湖,年少时也是怎么过来的,对此并不陌生,甚至是对许百川生出不少欣赏之意,但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想着要是打起来,下手就轻一点。 许百川神色平静,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抱刀汉子,对他和善的笑笑:“我呢,不是江湖寻仇,也不是上门挑衅,只是这个蠢书生想要见一个人说说话,求到我身上了,不忍心看他一个人来挨打,就想着来帮一帮他。” “再者呢,我不大想和你动手,万一伤到你,又得赔好大一笔银子,更何况,在江湖武夫之外,还有其他。” 许百川如是说道,他身上银子不多,万一下手狠了,将这个抱刀汉子打的骨折,可远远不够赔,说不定又得惹下一屁股的麻烦事,他曾听许教头说过,江湖武夫朋友遍地四海,就算打不过也能烦死你,许百川就想安安静静的离开这里,然后去找那个曾经出过剑修的地方,好好的练剑,再向剑道上攀登一些。 抱刀汉子神情凝重,要是在早些年间,许百川说出这种话,铁定会被他认为是来挑衅的,无须多说就会拔刀,但现在却有些小心,曾经也有一位人这么对他说过,是个年轻的小道士,后来他就见到了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景象,当即让他震惊不已,江湖武夫在那些人手中,还真的不算些什么,心灰意冷之下,就回到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又不想浪费自己一身武艺,就干脆在这里寻了个为人看家护院的门道。 抱刀汉子蹙眉说道:“阁下,可有证明?” 许百川大体猜到抱刀汉子话语中的意思,微微一笑,一丝剑气从体内而出,围绕着抱刀汉子轻轻炸开,感受着身体如刀割剑刺一般的疼痛。 抱刀汉子不由苦着脸,有些头痛,许百川是一位修士,而自己只是一个武夫,如何看门? “两位,某家知晓阻挡不了二位,但还请看在某家的面子上,动作小一些,今日可是新娘子出嫁。”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时刘彦松脸色不大好看,抱刀汉子口中的新娘子,在不久之前,他还认为是自己的新娘子,却没想到自己外出转了一圈,就要嫁与他人。 许百川平静道:“且放心,只是陪着他来讲道理,其余的事情不会做。” 抱刀汉子听完后安心不少,只要不是打起来,一切都好商量,如果不然,他也只能慷慨赴死了。 “走吧,进去,去见见那位你放在心头的女子,以及那位要来接亲的新郎。” 许百川抱着剑,漫不经心说道。 秋风起 第十章 红尘难断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有女子牵挂在心头,在牵挂人眼中,这个女子自是世界上顶好的,哪怕是仙女也比之不过,刘彦松见到那位女子,没有多大的艰难险阻,事实上当许百川抱着剑站在他旁边时,在这座小镇就不会生出任何阻碍。 女子今日穿了件极讨喜的衣服,是件绣着凤凰的大红嫁衣。 看着女子身上耀眼的红色,许百川没有来想起来不久之前,他也斩杀了一位女子,穿着同样的嫁衣。 女子此时正在院子里梳妆,看见刘彦松闯进来,这位刚才还是兴高采烈,原本笑容满面的神色顿时有些难看:“彦松,你……你怎么来了?” 刘彦松看着她身上的凤凰嫁衣,呆了片刻,听到女子这样问,失魂落魄的回应道:“我放心不下你,然后想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就想回来找你看看,现在见到你这样子,我……” 后面的事情,他说不出口。 女子张张嘴,想要解释安抚刘彦松,但事实已经摆在这里,嫁衣都穿在身上,再过不久,新郎就要来接她,再多说些什么也没用,因此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我要嫁人了。” 话语极轻,落在刘彦松耳中却极重。 刘彦松低着头,双手紧紧握住,又很快松开,叹息一声,声音哽咽道:“我以为你会等我考取功名风光回来娶你,我以为他们说都是假的,我以为那次在树下,只是你们互相认识。” “为什么要骗我。” 抬起头,看着女子,满脸尽是苦涩。 “先前说好了,我不娶你不嫁,一辈子不离不弃,难道说都是屁话?这些年来的情意,都是假的不成?” 读圣贤书的读书人罕见讲了一句粗话。 女子再说出那句要嫁人之后,从容了许多,看着刘彦松,平静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能有什么办法,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也应该知道这一句也是圣贤说的。” 刘彦松呐呐无言,纵使现在想说千般道理,但女子的一句圣贤话语就让他开不了口。 许百川皱着眉头,对身旁一同进来的抱刀汉子随口问道:“你家这小姐,一直就是这个模样?” 抱刀汉子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先前倒是听过小姐和这位书生的传言,当时问了小姐,小姐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只是说说了句看缘分,往后的事便不知道。” 许百川摸着下巴,又问出一个问题。 “这一趟婚事哪怕一切从简,怎么的也得有七日准备,但这个愚蠢的读书人才离开三日,是如何一回事?” 抱刀汉子看了许百川一眼,暗自好奇这位修士怎么如此多嘴,不过还是如实回答:“在前天上午书生走后,小姐就传出了这么一档婚事,晚上聘书聘礼就下了个齐全,要不是小姐舍不得爹娘,说不定当晚就要被新郎接去。” 许百川哦了一声,不大放在心上,他只是来护着刘彦松,至于其他事情,就无关他的事。 那边,女子自觉得了圣贤的道理,便乘胜追击,从女诫说到女训,又扯出几句老掉牙的圣贤言论,什么男女之情皆从父母云云,要是别人这时指不定就生出了脾气,但刘彦松读了许多年的书,将圣贤道理刻在骨子里,女子说的句句都是圣贤话语,因此他也反驳不得,只能低着头待在原地。 这样脑中不多的圣贤道理讲完,女子瞥了一眼刘彦松唯唯诺诺的样子,再看向与许百川交谈的抱刀汉子,自持有了依仗,讥讽道:“你呀,只是个穷酸秀才,家中那一间破房子,哪怕给我家下人住也不乐意,先前和你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着万一你以后取了功名,能风光一些,可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成不了,不给自己找个好夫家,难不成你想让我跟着你顿顿吃糙米不成?” 刘彦松怔住,他从未听过女子这样对他说,但其实很显然,女子既然说出这番话,那这话的本意就是她的本意,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这样,他这些年勤奋读书,拜了不少先生,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想要被人堂堂正正叫做先生,叫做大学问,更大一部分这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子,想着以后迎嫁也能好一些,门当户对。 在几天前,他被同年嘲笑学问低,一怒之下收拾包裹走人,要去拜访圣贤做官,现在想来倒是回过神,女子在近些年来就对他不冷不热,连见面次数都少了许多,更何况他那个同年是爱财的,绝不做无意义的事,自己出走要是说其中没有她的意思,打死他都不信。 他现在没有太过怨恨女子的心思,只是恨自己,恨出生不好,恨学问不高,恨钱财不多。 因此,刘彦松脸色极为难看,步伐零乱的走出去,望之颇有几分悲凉。 许百川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失神落魄的读书人,他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般情况,伤心来断情走。 女子身着红嫁衣,些许凉薄。 …… 喜欢一个女子会到什么程度,许百川以往没有想过,也不知道,但他看见喝的大醉的读书人扯开儒袍哭着骂娘时,才知道喜欢一个女子,尤其是把其放在心头又拿下来时,是很痛心的,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种痛心,或许是他从未有喜欢的女子,一个挣扎着活着的少年,每天所奢求的只是为自己保命,喜欢一个女子没有活命重要。 因此哪怕他陪着刘彦松一起喝酒,甚至比他喝的还多一些,他依旧冷静,刘彦松已经醉的糊涂了,跑到客栈外面淋着忽如其来的秋雨。 靠在门口,看着在雨中传出哽咽声的刘彦松,许百川想起在许久之前,他还小的时候,母亲有一天也是这样,蹲在雨中哭了很久,那时候他还少不经事,以为挺有趣的,就学着母亲一起哭,一人在屋内,一人在屋外,大小两道哭咽。 一碗酒入喉。 秋雨渐渐大了,又有闪电与惊雷共舞,因此,正在撒酒疯的刘彦松被吓一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手指天一手指自己,跳着脚的骂娘。 污言秽语算不上,毕竟他是读书人,充其量就是几句彼其娘之。 掌柜端着一牒小菜走过来,放在桌上,向许百川点点头,看向门外时,眼神是止不住的担忧:“他不会是想要寻死吧,秋雨湿重,而他身体又弱,淋了这场雨怕是要得风寒。” 许百川夹着一块小菜送入口中,平静说道:“无事的,他死不了,既然他想在秋雨中发疯,那就随他疯去。” 许百川之所以敢说这句话,是因为他是修士,体内剑气虽然锋芒毕露不易治病,但驱散些许寒气而已,轻而易举。 只是刘彦松大概会痛苦不少。 总比在病痛中折磨死去好不少。 因为突然下起来的这场秋雨,原本客人就不多的小酒馆,更是冷清,放眼望去也只有许百川在这里喝着酒,还有一个在外面发疯的读书人。 掌柜干脆偷了个空闲,从柜台里拿出一坛老酒,小心翼翼的拆开,倒给许百川一碗,其余的就由自己抱着坛子,就着雨中的刘彦松下酒。 许百川将酒一口饮尽,脸色微红,轻赞道:“好酒!” 他其实不会喝酒,酒的好坏尝不出来,相比于喝酒,他更喜欢喝白水,之所以来这一座小酒馆,还是因为刘彦松提出来的,刘彦松其实也没喝过酒,毕竟他的脑子里全是圣贤道理读书向上,要不然哪能喝了半碗酒之后,就开始胡言乱语,将自己那一碗酒喝完,最开始撒酒疯。 许百川本应该也去,但是酒水入喉还正欲发挥作用,被剑气一激,就再无醉意。 掌柜听到夸奖后,脸上泛起笑意,咕隆隆喝了半坛子酒,脸上也有驼红,看着秋雨感叹道:“这娃子是镇上最用功的后生,那些家伙的先生们都不得不竖个大拇指,他和那孙家小姐咱们都是看好的,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一桩美谈,只是现在这事,挺惋惜的。” 许百川没有回应,看着忽然出现要撞上刘彦松的车马,放下酒碗,猛然冲出去将清醒不少的刘彦松拉回酒馆,不顾他的抱怨,将他按在凳子上,转身紧紧盯着从身前走过的一行人马。 此时已然黄昏,在连绵不绝的秋雨中一行车马悄无声息的走过,半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就算雷声雨声再大,这也是一件极诡异的事情。 这一行人其实不多,一位骑着马的男子,四位抬着轿子的轿夫,其余的就再也没有了。 许百川在看他们,他们也何常不是在看许百川。 骑着马的红衣男子转过头,对许百川笑了笑,露出大大的笑容。 有些阴冷。 人马走过,许百川沉默了许久,才漠然开口道:“有妖啊,难怪。” 掌柜啊了一声,他也对这突然走过的人马好奇,此时听到许百川说有妖,吓了一跳,哭丧着脸说道:“这种晦气事情,客官还是不要乱说为好,免得招惹。” 许百川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搭理掌柜的心思,无论是有妖还是无妖,都不是掌柜这个普通人能理解的,相比之下,不如先将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刘彦松救好。 将手搭在刘彦松肩上,为他度入一丝剑气,刘彦松惨白的脸色顿时红润,与此同时,还有他不连断的惨叫。 掌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明白一些事情,知晓能施展这种手段的许百川或许是一位修行人,在话本故事里经常会有这样的桥段。 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就不怎么好。 要是许百川是修行人,刚才他说出来那一句有妖,岂不是真的有妖精了? 小镇什么时候来了一只妖? 秋风起 第十一章 秋风起又剑气至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秋雨之中,一手撑伞一手按住剑,看着不远处的孙府以及停在门前的轿子和轿夫,许百川神色漠然。 他本不会来这里自找麻烦事,就在不久之前,救治刘彦松的剑气忽然被消弥,刘彦松也发了疯,像一条疯狗一样四处咬人。 许百川虽然制服了他,但剑气已经不起作用,刘彦松身体里尽是妖气,还有一些尖牙利爪和毛发生长出来。 许百川知道妖气不可能凭空生出,只能是有妖施加的。 而这里只有一只妖,那个骑着马的男人。 许百川虽然不大看得起刘彦松,一个女子而已就大哭大闹的,秋雨中撒泼打滚,不将自己命当一回事,但自己说了要保他平安那就会做到。 因此他孤身一人来到了孙府,至于刘彦松则被绑的结结实实的,由掌柜看着。 他仍然按住剑鞘,这是他练剑以来的一个小习惯,能让他时刻处在戒备之中,有敌来了,就能直接拔出。 不知是因为这场秋雨还是什么,本应该人声鼎沸的孙府很是寂静,就连看门护院都消失不见。 这很不寻常,但是在那只妖怪进入孙府之后,就写的很平常。 妖怪嘛,能有些什么东西实力手段,都是秘密,对付些许凡人,很轻松。 许百川站在原地想了想,迈步走入孙府,轿夫没有阻挡,它们只是静静待在原地,任凭雨打风吹。 孙府和之前离开没有什么两样,硬是要说的话,只是阴暗了一些,阴冷一些。 孙府是这座镇子的第一富贵人家,门厅很大,宅子很宽,除去用来招待客人的前院之外,还有一处很大的后院。 许百川随着道路缓慢行走,跨过一道门槛,就觉得进入了两个世界,和外面的凄风苦雨不同,这座院子里灯火通明,甚至连雨水都没有落下一点。 院子里站满了人,孙府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甚至在人群中,许百川还见到了那个抱着刀的汉子。 他正弯着腰,对着先前那个骑马男人点头哈腰,脸上满是恭敬之色,没有一点江湖武者的傲气。 骑马男人没有搭理他,就是满怀期待的看着一座小房间,里面是他的新娘。 许百川将伞放在地上,另外一只手按住腰间的剑柄。 缓缓走向骑马男人。 身上剑气涌出,锋芒毕露。 他本来不想招惹这场麻烦事情,但是骑马男人率先挑衅了他,给刘彦松下妖术,其本意,大概也是想让他来这里要他的命,以及他身上的剑。 不论对谁来说,剑修都是一笔不错的赏金。 哪怕是不两立的妖拿着剑修的剑去领赏,也会被笑脸相迎,双方互相打着狗脑子出来是一回事,而杀剑修是另外一件事。 哪怕有再多的仇恨也可以停手,但绝不能让剑修再起来。 这是修行界的共识。 骑马男人转过身,脸上满是惊喜之色,怪叫道:“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许百川皱起眉头,这男人说出来的话实在太难听了,简直是刺耳。 他看向一身红衣的骑马男人,想了想,问道:“你也是想要我手上这柄剑?” 话音刚落,骑马男人就疯狂的点头,显得极为高兴,他伸出狭长舌头舔了舔嘴皮,嘶吼道:“剑修的剑很值钱,我已经存了不少,再加上你这一柄,换出来的东西,正好给父亲做寿礼。” 许百川听完后,心中对骑马男人起了杀心,且不说他要杀自己,就单单凭着他说的存了许多把剑也会起杀心。 每位剑修只能握一把剑,从握住那把剑从而修出剑气开始,那把剑就是自己的本命剑器,在没有断裂或毁伤之前,是不能换的,也不能丢。 骑马男人说他存了很多把,那就不可能是断剑,也不可能是剑修丢的,只有一种可能,杀人夺剑。 许百川向前走动几步,站在一个很巧妙的地方,距离骑马男人只有十步之遥,恰好是安全距离,再过一步就是要打起来,在十步的距离中,两人无论是谁先出手,对方都有反应时间。 “那个蠢书生中的妖气是你下的。” 这是肯定句,小镇里只有这一只妖,因此也只能是他下的。 骑马男人点点头,这些小事无需他去说假话,他的本意是引起许百川注意让他来找他,至于刘彦松,完全就是凑巧而已。 女子和刘彦松先前传出了不少消息,他虽然是妖,但也在意这些。 许百川说完之后,看向四周唯唯诺诺的人群,皱了皱眉,等一下要是打起来波及太大,而这些人挤在这里,简直是在找死,知道这个男的是妖怪还不走,分明就是不想活命。 许百平静开口:“今日大婚取消,尔等各自散了,如何。”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但不知为何还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过了不久,一个拿着拐杖的老者颤颤巍巍向许百川行了一礼,带着期望道:“这位侠士,不是老朽等人不想走,而是这妖精大人不让我们走啊,要让老朽在这里呆着,亲眼看着他接走小女。” 老者是孙府的家主,至于他口中所说的小女,就是那位女子,叫做孙温,之所以这么快将孙温嫁出去,大多是因为骑马男人的威胁和胁迫。 一只妖精真想杀人,把全镇上下杀光,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许百川将剑柄紧紧握住,看着老者,想了想,平静说道:“你们走,至于他,会死在这里。” 他嘴里说的他自然就是骑马男人,许百川是剑修,骑马男人是妖,剑修和妖撞见了,必然是不死不休的,每一位剑修不论境界如何,都有一种想要去妖域斩妖的心思,据说是从第一代剑修开始,传承至今从未断绝,许百川境界不够去不了妖域,现如今面前正好有一只送上门来的妖。 老者昏黄的眼睛散发亮光,看了一眼骑马男人,又看了一眼许百川,好似下了决心,拄着拐杖向外面走去。 身后一群人跟着他。 骑马男人没有阻拦,他也没空阻拦。 许百川的剑正对着他。 骑马男人咧开嘴,露出尖牙:“我叫黄山,今日取你性命。” 许百川笑了笑:“不见得。” 许百川是剑修,同境界本就是极高的杀力,说一句同境无敌也不为过,能在境界顶端争锋的,无一不是剑修,就连那些所谓的顶尖天才,也差了不少,要是敢与剑修近身而战,无论你是大妖之子还是道统圣子,同境界内必死。 古往今来,无数剑修用手中的长剑向世上所有人宣告了这件事,有人不服反抗,于是便死在了剑下。 黄山是化形境顶峰,在低境中算是不错了,但许百川心中极为自信,只要黄山在三尺之内,他必斩之。 剑修三尺之地,尽死地。 铿锵一声拔剑出鞘,在院子里生出了一道雪白的剑光。 一剑递出,许百川还未等黄山反应过来,又接连递出两剑,剑光织成罗网,将黄山笼罩起来。 许百川的剑很快,也很准,因此这三剑哪怕黄山抽身后退,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三道伤口,流出鲜红色的血液。 黄山将血液用手接了一点,伸出舌头舔光,面露凶光:“好俊的剑法,不愧是剑修,你比我之前杀过的都强。” 许百川平静道:“俊不俊的,你说了没用,死了对我倒是有用。” 于是在话语末尾,又有一道剑气生出,这一剑的光景和之前三剑截然不同,他手中剑叫做秋风,在以往只是个名字,但现在伴随着剑而出的,是飒飒风声。 院子里,起风了。 要是有人在这里,就能看到以往都没见过的光景,黄山站着的地方风声缭绕,而其余地方都是一片风平浪静。 剑修所修的剑修本就是一往无前,出剑越久气势越盛,黄山本来自持境界高深,不将许百川放在眼里,因此就任由许百川出剑,却没料想到许百川和他以前遇见的剑修全然不同,许百川虽以基础剑法叩击修行,但到了后来,修行的是玉佩中独臂老人传出的法诀,独臂老人是上个时代的大人物,那传出的法诀自然就不一般,许百川比其余剑修更强一点,理所当然。 许百川看着脸色愈加难看的黄山,闭上了眼睛,剑光顿时大作,好似有秋风带着他出剑,每一件都能恰到好处的绕过黄山的防御,刺入他的身体,又带出一蓬血液。 相比于许百川的轻松自然,黄山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他又挨了一剑之后,看着被带出的血液,知道自己要是再这么下去,绝对会死,他不想死,于是顶着汹涌的剑光,以留下一大块血肉作为代价,离开了许百川的三尺地。 抚摸着身上许多伤口,黄山狞笑着拿出一枚尖牙,插在自己手上,怪叫一声,身体猛然膨胀化为本体。 许百川停住剑,看着显露出原形的黄山,神色古怪,最终还是憋不住笑意:“一只黄鼠狼啊,倒是少见。” 黄山嘶吼一声,怒道:“黄鼠狼又怎么了,你们这些人修又何尝不是妖精,都该死!” 许百川没有回话,他怕自己忍不住笑意,一只黄鼠狼大言不惭的说人是妖精,这话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怕是会有许多人愤愤出手,不肖片刻,黄山就得被砸成粉末。 现如今院子里只有他和黄山,他是人,黄山是妖,那就应该由他出剑斩妖。 身形纵身前掠,这位剑气正盛的年轻剑修,携带着一股不算弱的秋风,猛然向黄山席卷而去。 黄山冷哼一声,身形移动之间化作一道道残影,躲过了秋风,正当他出口想要嘲笑时,又有一剑递了出来,他只好再躲,但无论他躲到院子里哪个地方,许百川始终牢牢跟着他,只要他停下一步,就有一道剑光亮起。 黄山敢肯定,在他杀过了不少的剑修中,许百川绝对是最难缠那一个,剑气不知为何比普通剑修多出这么多,接连递出这么多剑,居然还有余力,让他着实费解。 他在想着这些事情,速度自然慢了不少,于是有一道秋风刮过,带出一大片鲜血。 秋风起 第十二章 一剑斩妖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现如今对于许百川来说,来这里为刘彦松这个蠢书生去除妖气是次要的,斩杀掉这只黄鼠狼,反而为重中之重。 黄鼠狼本应该和他打许久的,最后才勉强分出高下胜负,但他不是那种普通的剑修,让黄鼠狼打了眼,因此反倒是被自己追杀着,没有和她动手的机会,陷于疲于奔命。 两人追逐许久,再次刺出一剑之后,许百川眼晴微微一亮,这时两人已经过了一个转角,而转角前面是一处墙壁,黄山不会撞上墙壁,那必然会向其他两个方向逃走,无论逃往哪一个方向,追上他斩杀的几率就会大上不少。 于是许百川再次运转体内剑气,作势要斩向黄山左侧,黄山虽然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上天赐予的逃命机会,也就顾不到那么多,没有出乎意料,直接向右奔去。 许百川嘴角翘起,秋风自左而右画过一道半圆,在黄山的不可置信中斩掉他一条手臂,这还不止,许百川追了许久,体内剑气已经被消耗大半,不想再拖延下去,秋风再次刮过,将黄山另外一条手臂也斩掉,一脚踢出,将黄山踢在墙上,看着凄惨无比的黄山,叹息道:“可怜的这一身大好皮毛,要是剥下来拿出去,能值不少银子。” 黄山倒在地上,想要用妖气止住鲜血,但终究是无用功,妖气在很多情况下都非常管用,用来施展妖术也有极强的妙用,尽管如此,但留在他体内的是剑气,剑气是剑修的依仗之一,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拥有了剑气附着,无论是谁来了都讨不了好,秋风被灌输了剑气,那斩过的伤口也自然会有剑气,在剑气没有消散之前,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流出去。 剑修能被称作最难缠的修士,可不只是说说的。 剑修杀力世间无双,可其剑修本身体质算不了多强,被诡异法术击中了会很麻烦,黄山能拿出那枚尖牙,保不齐身上没有其他东西。 许百川轻抚剑身,缓缓走到黄山身前停下,恰好是三尺方圆,毕竟是他斩杀的第一只妖,小心点总没错。 黄山吐出一口血痰,惨笑道:“终日打鹰,没想到今日被鹰啄瞎了眼睛。” 许百川闻言,摇摇头,认真说道:“我是人,不是鹰。” 黄山反问道:“这不是流传在你们中的一句老话吗?其中什么意思你应该最明白。” 许百川看向黄山,然后平静开口:“这句话由人来说可以,你不行!” 黄山嗤笑一声:“你们这些人,总喜欢把自己当做天地的主角,终归有一日妖族会灭杀你们。” 许百川有些失神,随后是止不住的大笑。 “那就等着终有一日吧,只不过你是看不到了。” 话音未落,积蓄了许久的秋风炸开白芒,毫无阻碍的划过黄山的头颈,这次是真的有许多血了。 尸首两分! 许百川看着身体变小的黄鼠狼尸体,站在原地想了想,伸出手又划过一剑,在黄鼠狼身上破开一道口子,有一粒龙眼大小的妖丹显现,散发出黄橙橙的光芒,用剑将其挑起,装进一个小袋子里。 刘彦松中了黄鼠狼的妖术,正在向着妖转变,许百川是剑修,会用的也只是剑,不会其他驱逐妖气的法术,因此他取了一个最折中的法子,将黄鼠狼的妖丹取出,吸收刘彦松体内妖气。 将秋风还入鞘,重新挂在腰间,许百川迈步想要走出院子,而这时,一道房门吱呀吱呀的打开,面色苍白的女子扶着门走出来,她先是看向不远处的黄鼠狼尸体,眉目之间有些忧愁,回过神来,连忙对许百川表明谢意。 许百川看着女子没有说话,轻笑一声,拾起地上的雨伞走出李府。 此时,雨过天晴。 夜幕已至。 —— 小酒馆里,许百川将妖丹放在刘彦松头上,缓缓吸收着他体内的妖气。 掌柜背着背包在一边看着,神色尽是是好奇。 许百川持剑出去时他就在想,要是许百川失败了被妖杀死,那自己要如何办,于是他越想越多,怕妖杀死许百川之后来找他灭口,他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又见到刘彦松口水横流的模样,就想着要离开这个镇子,要不是秋雨还在下,心里也舍不得这座生养自己的地方,他早就离开了。 所幸许百川回来了,看着那一枚妖丹,掌柜就知道是他赢了,那只不知道是谁的妖精已经死了。 留存在刘彦松体内的妖气其实并不多,因此妖丹没用多久就将妖全吸收完,滴溜溜的散发出黄光,将妖丹重新收进袋子,看着回复神志的刘彦松,许百川轻笑道:“如何?酒可醒了?” 刘彦松悻悻然低着头,不发一言,现在回想起来,在下雨天对着天骂娘实属一件不雅之事,在以往他经常以君子和读书人自称,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倒是不配这两个称呼。 许百川轻叹一声,戏谑道:“你不是为了那个女子嫁人而烦恼吗,现在那只新郎已经死了,只剩下那位女子,要是你愿意,想必女子会虽然同意。” 刘彦松站起身,对着许百川郑重一礼,随后说道:“小生多谢兄台救命之恩,至于她,小生已经不再放在心上,往后再无瓜葛。” 许百川点点头,认为这样最好,才有一个读书人的样子,要是刘彦松真的想要娶那位女子,他虽然不会说些什么,但是心中会看不起,女子先前都这般对他,还舔着脸贴上去,当真是和小人无异。 两人的行踪并没有隐藏,许百川潇洒仗剑有许多人见着了,因此当老者带着女子过来时,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反倒是多看了女子几眼,这么厚的脸皮可是少见。 可以预知到接下来都是烦心事情,无非男女情爱互相扯皮。 于是他耸耸肩,将刘彦松留给他们,自已则是出了酒馆。 随着他出来的是掌柜,手中还提着一坛好酒,满脸堆笑的看着许百川。 许百川不置可否,饮酒赏月也是极不坏的。 相比于两人的快活,刘彦松看着笑脸盈盈的女子就有些烦躁,他先前才和许百川说不会将女子放在心上,现在见到女子又起了心思,他想要将女子移出去。 于是他板着脸,冷声道:“两位有事?无事那就请回吧,夜深了。” 老者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对刘彦松的话颇为不喜,在以往刘彦松想要见到自己女儿都难,现在自己都送上门来了,又是这种神态,颇为负心,开口想要讲一番道理,但又想到许百川在门外,只能扬起笑脸,讨好道:“彦松啊,先前是老朽被妖精迷了眼,才做出那份行径,你是读书人也应当知晓,更何况你不是喜欢温儿吗,今日老朽就做一回主,将她许配给你,只要你现在点头,回去就能洞房。” 说完之后,老者还推了一下女子,女子作势要拉着刘彦松,楚楚可怜之色油然而起。 “彦松……” 刘彦松退后两步,躲过女子的拉扯,平静道:“两位,先前事情已定,便不能反悔了,你我无任何关系,随意拉扯成何体统!”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是怒吼。 他不傻,知晓这两人来找自己不是真的下了心要与自己和好,其根本目的还是在外面的许百川,一位能斩妖的修士,哪怕只是扯上一点点关系,借此也能耀武扬威,而自己只是接近许百川的桥梁罢了。 女子仿佛被吓住,小声哭泣,只是眼角全无泪水。 老者咳嗽一声,苦口婆心道:“彦松侄儿,吾等两家是世交,从小便是指腹为婚定了媒妁之言,你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刘彦松好似听到极好笑的事情,抱着肚子笑了一阵,随后才说道:“在下父母双亡,是五岁后逃荒到这里的,哪里来的指腹为婚?就算要说一些骗人的话,也无需说这种令人耻笑。” 老者不为所动。 这位老者能将家业做到这一座镇子的第一,脸皮是极厚的,哪怕有人指着他鼻子骂娘,就算骂上三天三夜,他也会呵呵一笑,殷勤为人递上茶水,刘彦松这番话,对他来说着实算不了什么。 刘彦松哪里见过这般厚脸皮的,无论他说多少圣贤道理,怎样引经据典,老者与女子就像在这里扎了根,任凭他风雨来得急,他自畏然不动。 为此急的抓耳挠腮。 幸好,许百川进来解了他的围。 老者在刘彦松面前或许可以摆一摆架子,但面对许百川时,是不断的陪笑,小心翼翼的询问。 许百川没有理他,放下手中的酒碗对刘彦松问道:“还放在心上否?” 刘彦松轻声道:“不曾放心上。” 许百川点点头,喊过掌柜结过酒钱,平静道:“既然这样,那便走吧。” 刘彦松皱了皱眉:“天色已晚,此时赶路不大好吧?” 许百川不说话,对刘彦松智商感到堪忧,刘彦松说他是这镇子里的人,那他家自然就在这里,天色已晚,不好赶路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以往都会选一个落脚地方,而他的家这不正是一个落脚地方吗? 刘彦松读过不少书,教过他的先生都夸他聪慧,因此他很快明白了其中关窍,摸着鼻头轻声道:“小生家就在不远处,要是兄台不嫌弃,可以共住一晚。” 许百川嗯了一声,心想着这个读书人脑子也不算太笨,以后要是去朝堂做官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依然是刘彦松背着包伏,而许百川则在向掌柜告别,虽然认识不久,但掌柜请他喝了不少好酒,算是一个朋友,临行之际告别也是应当的。 掌柜有些受宠若惊,满脸都是笑意,觉得自己请许百川喝酒这件事以后去和老朋友吹牛时可以当做谈资,只是自己没有亲眼见到许百川出剑,不知道如何描述,倒让他犯了难。 不过很快,他脸上又扬起了笑意,小镇上有位说书人,由他来说这故事,想必比自己说出来的也好听不少。 许百川不知道掌柜心中想着什么,他想着的是好好的洗个澡,再睡一觉。 老者和女子看着两人离开,脸色越加难看。 自始至终,许百川就没正眼看过他们。 秋风起 第十三章 秋雨秋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离开小镇继续南去,没有心头上的女子之后,刘彦松好似放开了不少,许百川在路上曾经说出女子来取笑他,而他一笑置之,或许是被许百川救了一命,他没有再叫许百川兄台,反而叫许百川先生,许百川问他为何,他笑着说,救命之恩同于父母,而一日为师便为父,我不能叫你父亲,那便叫你先生吧。 许百川虽然读过不少书,明白许多儒家经义,但对于先生这一号尊称,他是知道分量的,自己在读书上连刘彦松都不如,此时被叫做先生,显得有些怪异,他不止一次纠正过,但每次刘彦松都会这么叫他,时间长了,也就听之任之,不做什么争辨。 到底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他说喜欢,那就随他去。 两人顶着烈日缓步慢行在官道上,哪怕是到了深秋季节,头顶的太阳依旧是那么大,甚至比夏天的炎热更甚,许百川走在最前头,身后则是累得满头大汗的刘彦松,不停的拿着水壶灌水,不时还用自己从屋里带出来的书遮着头顶太阳,这个蠢读书人对自己并不怎么关心,反倒是对背着的一大包书格外看重,自己热的受不了,拿一本出来挡太阳,但是没多久又满脸纠结的放回去,生怕自己飞溅的汗渍、路上的扬尘沾染到书上,于是才过了几日,本来还算作温润如玉的刘彦松,脸被晒得发黑,身上干净衣服也都沾上了许多尘灰,许百川每次回头见着了,都觉得有几分可笑。 刘彦松每次都会问他的衣服为什么会这样干净,也没有被晒黑,而许百川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拍了拍手上的剑。 这就是最好的答案,踏入了修行之门,只需要附着一丝气息在身上,避尘遮日轻而易举,这也是许多人想要踏入修行之门的缘由,不说上天入地,单单凭着这个,也足以让人惊艳。 刘彦松得到回答后,总是想要看看许百川手中的剑到底是怎样的,但无论他怎么看,秋风在他眼里都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两人依着官道走过几日光景,走了许久的官道已经快走到头,路上的行人茶棚也变得多了,两人站在一处小棚中,看着外面纷纷落下的雨水,各自做着事情。 秋日季节,天气本就不大固定,在上午是烈日炎炎,下午时分便有可能是下雨。 外面的雨水其实并不大,毛毛细雨而已,有几位性子潇洒的行人,大手一挥,顶着秋日细雨咏歌而去,依着身份和唱出来的歌猜测,应该是读书人。 刘彦松也是读书人,因此他听完这些歌,看完这些读书人的行径后,就有些坐不住,站在小棚的边缘,伸手放入空中接着雨水。 许百川点了一壶热茶,正在慢慢的饮下,小茶棚的茶算不了多好,都是摊主自家养的茶树,制茶流程也不算好,随意翻炒几下,就算是做好了,因此喝下去味道带着苦涩,每喝一口都忍不住让人皱眉,因此这家茶棚,是附近的几家生意最差的,不过许百川并不是怎么介意,他不懂喝酒,也不懂饮茶,在这茶棚喝茶,更多的是想休息一下,其余地方都太过吵闹,没有这里清静。 刘彦松在一边接了不少的雨水,又使劲甩干,看着远处的青山不知道想了什么,于是转过身来坐在许百川旁边,轻声问道:“许先生离了应天府城之后要去那里?” 他问出这句话不是没有缘由的,两人这时已经离应天府城不远,要是不在意外面的秋雨,再走两个时辰就可以入城,他当初要来应天府城是要来向那些大儒求学,好为以后搏一个出身,去朝堂上做官,虽说起初是因为在小镇呆不过去,但现在已经出来了,女子已经放下,读书就愈加重要。 许百川拍了拍横放在膝上的秋风,平静道:“继续南云,出了大理去庆元学剑。” 刘彦松好奇问道:“先生,你的剑都这么厉害,为何还要去学?” 许百川摇摇头,轻声道:“单论剑术,我连一般的江湖武夫都比不过,学剑不足半年,如何算得上厉害?” 刘彦松哦了一声,他只是读书人,不大懂修行这件事情,反正在他心中,许百川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剑客,毕竟那么多江湖传说,剑客都是与人拼杀成名,还没有听到过有人斩妖,许百川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 刘彦松看着许百川的剑,思索片刻,说出了一直憋在心中,想要说出来的话。 “许先生,我想跟着你学剑。” 许百川没有过多惊奇,刘彦松的心思他早就猜到,一路上有大把时间是盯着他的剑看,说是不想学,不好奇,全然不可能。 但是他自己连剑都没有练明白,才是个剑气境的小修士,丢到众多的修士里面都泛不起浪花,更何况他是剑修,而剑修的处境算不了太好,刘彦松要是以后成了剑修,又在阴天府城读书,保不齐会死在哪里。 因此许百川没有过多犹豫,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刘彦松好似也知道会得到这个回答,只消沉片刻,很快又放下去,既然学剑学不成,那不如好好去读书,他在一路上听许百川讲过一些修行上的事情,知道读书也可以跨上修行之路,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缘分走上去。 在两人的谈论中,秋雨已经停下来,小棚子子外正悬挂着一轮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两人已经休息够了,应天府城又在不远处,于是结过帐后再次踏上那条官道。 …… …… 应天府城是大理重镇,有扺御外敌的责任,因此城墙建的极高大,守兵也是众多,站在城门口望上去,仿佛和天际连在一起,直入云间。 许百川推了一下被惊住的刘彦松,笑着说道:“看这么久做甚,以后你便是要住在这地方的,少不得你看的时间,现在天色渐晚,难道你打算在这城门外看一宿吗?” 刘彦松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说道:“只是以往没有见过这般雄伟,一时间不由被吓住。” 许百川摇摇头不再说话,带着刘彦松入城,交过入城费之后,摸着自己已经空了一半的钱包,有些肉疼,想着要省着点花,于是两人就在城内一处偏僻地方的小客栈要了两个房间,打算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各奔前程。 客栈虽然地处偏远,客人不多,但也因此极为幽静,在一切都是繁花似锦热火烹油的应天府城,显的格外特别。 客栈的主事是掌柜他的夫人,脸上一直挂着笑脸,见到许百川来住宿,还殷勤倒了茶水,许百川没有推辞,这也是他选小客栈的另外一个原由,没有大客栈那样死要钱,反倒有不少的人情味。 两人将东西放到房间,又各自洗漱换了衣服,洗出一身的风尘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掌柜夫妇都是极健谈的,看着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就知道特地是从外地赶来的,也因此在聊天的时候,给他们讲了不少城中的规矩,许百川扯扯嘴角,他明日便会离开应天城南去,这些规矩对他没用,反倒是刘彦松要仔细听着,因此许百川将刘彦松留给掌柜夫妇,自己抱着剑,提了一根木凳走出客栈,坐在外面静静吹着微风。 不知道为何,许百川自小就喜欢秋天,或许是他娘常年挂在嘴角的秋风词,又或许是他在秋天出生,反正无论怎样,他总觉得秋天比其他天气都好上不少,也容易活下去。 许百川吹了一段时间的风,觉得不做些什么心里不舒服,于是他将秋风拔出,闭着眼睛随兴了一套剑法。 时间不长,才半柱香,但当他收剑而立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这一套剑法不应该用出来。 他的面前站了一位年轻汉子,腰间别了一把刀,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嘴角是揣摩不透的笑意,他停下剑时,年轻汉子赞叹的笑道:“好俊俏的剑法,在这应天府城中,也能稳稳的进个前五,某家怎么没听过阁下这般厉害的剑道高手?” 年轻汉子说完之后,手已经按在刀上,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看着年轻汉子按在刀上的手,许百川摇摇头,平静开口:“算不上什么剑道高手,只不过刚入门槛,仍需要磨练。” 年轻汉子看着就是江湖武夫,满脑子都是想着与人争斗,刚才出声夸耀自己,想必是为了让自己与他打一场,许百川对于这种事情听的多了,今日遇见,不想打。 那年轻汉子听到许百川的话,脸上有些不悦,他自认在应天府城也算是一个出名人物,挑战过不少高手,打的有来有回,而那些高手光看剑法尽数比不上许百川,许百川又说自己剑道才刚刚入门,当不得他的夸奖,这对他来说就有些打脸了。 江湖人的心思,总是这样怪异。 于是他冷哼一声,径直越过许百川走入客栈,还没有入门,就开始大声嚷嚷。 许百川看着年轻汉子,觉得很是莫名其妙,自己不过是说一句自谦的话,转眼就变了脸色,要不是他确定自己与年轻汉子不认识,还以为他们本身之间就有着仇怨矛盾。 摇摇头不想这些,许百川将秋风拿正,从怀里拿出一块布,仔细擦拭,这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自己身上脏污要洗澡,没道理剑脏了不擦拭。 极为认真的擦拭完后,又将秋风还入剑鞘,缓缓往剑中灌输剑气。 这是养剑的法子,长此以往养着,剑器会与剑主心意相通,养得越久,剑器能承载的剑气越多,杀力会自然而然的增强。 剑修中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天地虽大,我只一剑,便是如此。 秋风起 第十四章 自古离别两难言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有些事是难以躲开,就算许百川不想与年轻汉子多沾染,故意躲避开,但是见着刘彦松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头疼,年轻汉子很明显与掌柜夫妇认识,大声嚷嚷几句之后,就将刀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吓了刘彦松一跳,刘彦松是个读书人,于是就想着要和他讲讲道理,话还未开口,就有一把锋利的钢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双腿止不住打颤。 他本以为应天府城的人知书达理,这里出了那么多大儒大学士,那与年轻汉子道理就听得进去,却不曾想到,与读书人讲道理可行,但与江湖人讲道理,得先问过他们手上的兵器,看着年轻汉子一副眼高与顶的样子,就知道想让他听道理,得打服他。 刘彦松不会半点武学,又不是修士,面对明显就是江湖高手的年轻汉子,便有些无能为力,于是只好求助似的看向许百川。 许百川对他笑了笑,颇有几分无奈之色,自从与刘彦松同行以来,自己遇上麻烦就不在少数,后遇狼后斩妖,今日还要为着他的愚蠢行为去和年轻汉子出一剑。 小客栈的掌柜夫妇早就躲得远远的,上了二楼,伸着一个头往下看,不时还带着兴奋的神色,看着样子颇为熟练,想必是见了不少。 许百川缓缓踱步走到年轻汉子身边,将他的刀轻轻捏起来,随后一丝剑气传出,将年轻汉子虎口镇的发麻。 一击过后,年轻汉子紧紧握住刀,面色凝重,他本以为许百川会直接拔出剑将他的刀逼开,甚至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怎么打,只要许百川出剑,他就会一刀横斩,但没想到,只是轻轻一弹,自己就差点握不住刀,这种技法,出现在成名已久的老江湖手中理所当然,但许百川很明显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就算习武天资再高,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掌握这种技法。 沉默片刻后,年轻汉子缓缓开口:“阁下不是普通人吧?” 许百川平静看他一眼,点点头。 年轻汉子看着许百川手中的剑,好似想到了什么,不禁吞了吞口水,要是正如他所想的那样,自己今日的率性可就是惹了麻烦,目光一直盯着许百川身上,想找出除了剑以外的其他东西,据他所知,如果是修士,不应该随身拿着剑,而是各式各样神秘古怪的法器,就算是修行野狐禅的山泽野修,也会又用来驱策的法器,许百川这样子,很不应该。 三人皆是不言不语,沉默过后,年轻汉子小心翼翼地问道:“阁下是天上人还是地上人?” 许百川摇摇头,他只是一个小修士,算不得天上人,除非到了扶云之境可凭风而立,这种境界离他还远着。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年轻汉子将悬在胸口的心放回肚子里,只要许百川不是修士,那就会好说不少,江湖人再强,在应天府城这一亩三分地也不敢对他如何,于是确实之后,气度逐渐嚣张,不顾许百川怪异的脸色,自顾自说道:“这个穷酸秀才招惹了我,本应该扛我一刀,既然你与他认识,要与他出头,那就由你来接我一刀如何?” 许百川呵呵一笑,颇有些忍俊不禁的神色,年轻汉子只是江湖武夫,将自身技巧打磨的再高再强又是如何?无非是百人敌千人敌,对付修士便不足看,就好比许百川现在的境界,若是他去从军,只怕战场上走一遭,就能提个几千个人头回还,军中悍卒配铁甲,只须十人组成军阵,哪怕年轻汉子以武夫极致走进去,只需片刻便能刺死,但再坚硬的铁甲,也抵挡不住锋利剑气,若是许百川想,就算多穿几层铠甲,也只是徒劳。 刘彦松张张嘴,想要劝一劝年轻汉子,他不明白一个江湖武夫为何想着要去刀劈剑修,这不是找死又是哪般,刚想开口,却又想到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年轻汉子嚣张的神色,又硬生生忍了下去,默默退后几步。 许百川笑了笑,感叹道:“可行,我也只出一剑,无论你接不接得下,想说的道理,尽在其中。” 年轻汉子冷哼一声,手腕发力,一道雪白刀光升起。 许百川轻移半步,并指成剑,歪头躲过刀光,直直点在其喉头,一缕剑气溢出,绽开点点梅花。 许百川笑着问道:“这一剑,如何?” 年轻汉子连忙捂着脖子退后几步,脸色阴晴不定,他没想到,许百川真是一个修士,要不然怎么单凭手指就能点伤自己,这可是修士才能掌握的气,江湖武功技艺修炼的再高超,也做不到如此。 年轻汉子将刀放在桌上,双手抱拳,郑重一礼:“在下江水帮李央,不知仙师尊姓大名?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许百川平静开口:“剑修许百川。” 剑修两个字刚听在耳中,李央就不由得头脑发昏,其他人或许不知道,认为剑修只是和刀修枪修一样不入门的山泽野修,但他曾经见过剑修出剑斩敌,煌煌剑气铺天盖地,哪怕他站的许远,也还是被波及到,据人传言那位大剑修之所以会出剑,是因为说斩杀的那个人说了不好的话,他自认为刚才对许百川所说的话也是不好,便有些心惊胆战。 许百川看着他脸上显露出害怕神色,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开口笑道:“虽是剑修,却不滥杀无辜,大可放心。” 得到保证后,李央麻利将刀收起来,先是向刘彦松陪礼道歉,得到蠢书生原谅后,才不好意思的对许百川说道:“在下先前冒犯了,多谢仙师不杀之恩。” 许百川摇摇头,问了一个问题:“先前看着你进来的模样,莫非与这里的掌柜相识?” 李央点点,笑着说道:“自然是认识,是在下的阿爹阿娘,因此在这里放荡了些。” 顿了顿,又说道:“仙师可是留宿在这里?若是如此,那便由在下做一回主,免了仙师的银钱,权当做赔罪了,仙师你看如何?” 许百川没说什么,他之所以来找这座清幽客栈,追根结底还是身上银钱不多,因此能省一点那便省一点,李央也说了是为自己赔罪,要是再推辞,那便有些人不近人情。 李央咳嗽几声,将想在二楼看戏的掌柜夫妇叫下来,又说了许百川的身份,只不过对他的剑修身份做了隐瞒,只说他是一个武艺高超的江湖侠客,掌柜夫妇对修行事情一窍不通,不过两人在楼上也见到了许百川一指制服李央,很容易便接受了,还嚷嚷着要做些丰盛的饭菜来招待。 晚上许百川便吃到自赶路以来最好的一餐饭食。 酒足饭饱之后,李央喝的有些头大,与同样沾酒就疯的刘彦松哭哭闹闹抱在一起,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场吵吵嚷嚷的要拜把子,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性兄弟。 于是第二日起来,刘彦松莫名多了一位兄长以一对爹娘。 …… …… 刘彦松满脸不情愿的喊了兄长,又叫了掌柜夫妇爹娘,相比于他们三人的笑意满怀,刘彦松怎么看都有些倒霉。 许百川将早点咽下,擦了擦嘴,转头看向刘彦君,笑着说道:“你分明喝不得多少酒,一杯就倒的量,还硬是说着自己喝酒第一,这下倒好,一顿酒菜认了个家。” 刘彦松扯了扯嘴角:“许先生,你怎么不拉着我一点,就任由我糊里糊涂的结拜?” 说到这里,语气还有些埋怨。 许百川摇头笑道:“要不然怎么说你是蠢书生,我在应天府城待不了多久,而你又是个极爱找麻烦的性子,我走之后,你的麻烦谁帮你处理?所幸你昨夜还算聪慧,知道给自己找一个靠山,有你那兄弟在,应天府城你也会好混不少。” “再说了,向大儒先生们求学,束礼必不可少,而你身上那些银子,怕是没有进门就被赶出来,若是之后没有银钱打点,你如何见到先生们?” 李央点点头,接过话头:“是这个理,二弟你是读书人,初来应天府城不知道其中的道道,为兄是个江湖粗人心中清楚的很,自然会为你打点好,你安心读书便是,要是那些酸丁不愿意收你,为兄手中的刀可不是吃素。” 听着两人解释,刘彦松又细想片刻,觉得还真是这般,自古出生名门的读书人,皆是身后有殷实家底,寒门能出贵子,但毕竟是少,若是没有钱财去求学,先生们与你无亲无故,还得包你食宿,那自然是不可能,除非你文章读书做得极好,自家事情自家知道,刘彦松能在乡下被称为读书之才,到了这般大城,可能就算不了什么。 叹了一口气,算是彻底认下了这对家人。 许百川点点头,转而走向房间,将自己东西取出来,他要去的是剑修辈出的庆元国,将刘彦松带到应天府城只是顺带,甚至要是没有刘彦松,他全然可以绕过应天府城,少走好大一段路。 刘彦松看着许百川,伸出手想要挽留。 许百川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眼中有些许波动,张张嘴,想吐出一些话,但最后又摇摇头。 一切尽在无言中。 看着许百川跨出客栈,清俊身影被初生太阳拉的极长,刘彦松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他想着,不知以后两人是否还能见到? 据说修士境界越高,寿命越长,等到几十年后,自己垂垂老矣,而许百川容颜不改,依旧是这般风神俊秀,那又是如何一番光景? 秋风起 第十五章 边境小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走过一段时间,出了应天府城,许百川拿出地图对照查看后,眼中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向南城门离开一路而去,再跃过一座叫做清元城的地方,就算是走到大理的边境,至于之后的地方,地图便没有记载在上面,他买的地图虽说是最全面的,但也只是记载了大理版图,对于其余地方只字未提,不过就算如此,按照着他的想法,行到山前必有路,自己连路都没有走完,还没有到谈论边境地方的时候。 先前与刘彦松一同行走,被耽误了不少时间,许百川是修士不惧怕这些路程,但刘彦松是个普通人,一路上大病小病生了无数次,每生一次病就要在原地拖延一段时间,因此他和刘彦松走了两个多月的光景才到应天府城,现在没有刘彦松的拖累,许百川赶路都快了许多,平常要走三四天才能到达的路段,现如今不用一日就可以走到,每次想到刘彦松,他都忍不住叹气,要是先前不在黑狼口中救下他的话,想必自己早已经到了边境,离那座老道士所说的出了很多剑修的国度不远了。 许百川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危机,虽说尽数都死在他的剑下,但他知道自己对付一些小修士尚可,若是境界再高妙一些,他也只能望风而逃,他不止一次想着,庆元国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色,剑修是否可以光明正大出来行走,不用担心其他修士的不轨之心。 现如今的他,只是在大理这座边陲小国就能遇到这么多危机,无论女鬼也好,妖邪也罢,都想置他于死地,而他只想好好握着手中的剑,一路向上走去,去见更加灿烂的风景,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靠着剑极尽风光,被人称作大剑修,再也不必担心有人贪婪剑修悬赏来取他手中的剑。 许百川是向着边境清元城所在地方行路,而清元城是靠着边境的第一座城池,城外尽是风霜杀气,大理皇帝曾经下令,不许平民住在清元城,避免边境大战时被攻城器械所误伤,大理皇帝爱民如子,圣旨下来之后举城沸腾,清元城的平民纷纷向大理内地涌去,本来这算是一道极好的政策,但此时却对许百川产生了不少阻碍。 看守关口的将军一脸狐疑的看着许百川,他以往见到的都是平民向外走去,向清元城而来的只有运粮车队,许百川是这几个月来第一位想要进入清元城的人。 虽说手上有的凭证,但守关将军心里却想着许百川是敌国派来的探子,获取情报之后想要从清元城离开,想法越来越开散,到了最后,守关将军对自己所思所想已经深信不疑,看着许百川的眼神也愈加灸热,自从他在清元城喝酒闹事之后,就分配到关口看守,每日见到的不是黄土便是荒野,偶尔一群野鸟飞过都能让他乐上一整天,闲的一身骨头都发痒,要是许百川正如同他所想那样是个探子,那他就可以凭着这件功劳,重新返回前线沙场与敌人厮杀。 因此守关将军虽然听到了许百川的解释,也只是当做耳旁风,心里现在想着,要怎样抓住许百川,又在安上一个怎样的罪名,才能体现出自己的功劳,凭着许百川来彰显出自己的功劳,想着这些,守关将军不由急得满头大汗,他本就是个沙场武人,因为读不了书才拿着兵器来沙场混饭吃,但凭他读书时聪慧一些,命运就是大不相同。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看着如同川剧变脸一般的守关将剑,有些无语,也觉得好笑,要是守关将军退出沙场,靠着自己这条本领到也能混个不错的饭,最起码各大酒楼茶楼是短不了他的吃食。 守关将军越想越烦躁,到了最后竟然憋得脸色通红,许百川看着好奇,疑惑不解道:“这位将军,可是在下的身份凭证有疑?” 守关将军摆摆手,下意识的回答:“没有问题,我只是在想给你的罗织个什么罪名,好让我重新去沙场拼杀。” 话说出口后,守关将军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一时间气氛沉寂下来,两人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守关将军先开口:“罢了罢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守着吧,至于你,就进去吧。” 许百川看着打开的小门,又转头看了看守关将军百无聊赖的神色,有些感叹,他本以为天下愚蠢之人只有刘彦松一个,却没有想到还能遇见另外一个,两者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一人是读书人,一人是沙场武人。 守关将军见许百川一直在看着自己,在想着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些挂不住脸,于是不满嘟囔道:“看着本将军作甚,就不怕将你当做奸细探子捉起来,放到先登军中当死士用?” 许百川听着这些话,无奈的摇摇头,且不说他是否是奸细探子,就算他是,守关将军也对他无可奈何,毕竟修为境界摆在这里,要是随意来一个人都能抓住他,那他这剑就不必再练了。 许百川看着守关将军,想了想,轻声问道:“这位将军,为何你守的这片关口只有你孤身一人,其余兵士去哪了?” 守关将军本想不做理会,这片关口本来是没有关口,自从他喝酒闹事之后,清元城的主事人对他这种劳苦功高脸皮又厚的老兵油子毫无办法,打又不怕,骂又不听,索性就在离清远城不远的地方单独给他建座小关,每日派些人来给他送点饭吃,至于想要喝酒吃肉,也只能想想,说是守关将军,其实倒不如说是囚犯。 在这一片荒野中,很难遇见与自己谈论的人,来送饭的兵士早就听过他是个浑不怕的角色,根本不敢与他多谈,许百川是这半月以来第一个与他说话的,因此他愿意多说一些。 许百川听完后怔住,随后脸上展露出笑容:“将军倒是好气度。” 守关将军咧开嘴大笑:“那当然,我周期的名头在清元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需我站在战场上,庆元国的胆小鬼都会吓得屁股尿流。”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沙场武将夸耀自己的功劳无可厚非,毕竟在军营中没有其他消遣,就只好偷偷摸摸喝点酒,然后向着同袍吹牛,这也算作军营常态,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周期被赶到这里守关不是因为喝酒,反倒是因为吹牛吹多了,连城中主事都看不下去。 周期一人说了许多,哪怕许百川没有回应也是一样,说到后面反倒是重重一叹,方才还兴高采烈的模样顿时消散不见。 而许百川早在他说话的功夫,就已经随着道路离开。 天色不早,该进城找个休息地方。 至于周期,在没人陪他说话之后,安静的下来,依旧在这里守着,对着遍地黄土发呆。 …… …… 清元城算不了多大,相比于占地甚宽的应天府城,显的娇小许多,但也同样的多了一些应天府城没有的铁血气息,看着城墙上遍布的红色血迹与坑坑洼洼的城砖,许百川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豪气,闻着随风传的血腥味,脑中不免生出一副惨烈的景象,他大致知道周期为何为因为离开清元城而叹息,毕生守护的地方就在自己不远之处,而自己只能远远的望着,无论是谁,设身处地一下,心中都不会很好过。 经过守卫盘查,报出籍贯名字,在满身好奇目光中,许百川缓缓渡步走在这一座饱经风霜洗礼战火冲刷的边城,因为大理皇帝的圣旨,城中平民已经尽数撤离,空出了许多房间,因此许百川没有费太多功夫,很轻易便找到了一座无人居住的房屋。 看着这座门户大开的房屋,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坐在一边的大青石上,等待着某个人。 毕竟他算是城中除去军队以外第一个大理人,尤其是在这种节骨眼上进城,身份敏感。 索性他没有等多久,就听到了一阵策马而奔的声音,转头看去,一位身穿白袍的小将率先入眼,颇有几分英姿飒爽,他的身后是三位穿着重甲的骑兵,手中提着厚重的大刀,哪怕只是远远站在外面,也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小将下了马,走到许百川面前四处打量,许久之后才说道:“你是剑修!” 许百川有些吃惊,他本以为小将会问他的名字,籍贯,是不是大理人,却没想到一开口问的不是这些,而是直截了当的说自己是剑修。 许百川没有隐瞒,很爽快的应下:“我的确是一位剑修,不知道将军是如何察觉?” 小将倒是很直接:“清元城处于庆元大理边境,因此能知道那边不少事情,相比于大理的剑道惨淡,庆元剑道反倒是兴盛许多,因此有不少握剑的江湖人想去那边学剑,见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许百川点点头,很快又反应过来,好奇道:“为何不将我认作那些江湖人?” 小将指着许百川,开口说道:“我以往见过的那些江湖人,都是成名以久的老人,自知剑道无望想要去庆元国求剑,而你年纪轻轻,又从云镇这处偏远地方而来,路上少不了拦路劫匪各种妖魔,你能孤身一人走到这里,无论怎么看都不一般,更何况剑修在大理算不算多好的处境,因此反倒是更希望去庆元国。” 许百川看着小将,听着他将自己行程分析的头头是道,反倒是觉得他有些不同,想了想,问出了最关键一点:“就如同将军所说一般,在下想要跃过边境去往庆元国,想必将军来找我也是因为如此,不知在下要如何做?” 小将点点头,将手移向许百川腰间秋风,他来这里的确是有其他意思,虽说大理皇帝下了命令,不能让任何一个理人跃过边境,但此地毕竟是天高皇帝远,放几个人过去大理皇帝也不会说些什么,就算是知道了,也拿他们没辙,大理边境还得依靠他们守护,只要不是太过于过火,皆当做视而不见。 许百川随着小将的手所指也看向了腰间秋风,笑了笑,平静道:“杀谁?” 他是剑修,最擅长之事便是杀人,总不可能小将来找他是想让他过去讲道理,那还不如找几个读书人来念文章,所以那便只能是杀人。 小将没有将那人名字说出来,只是由衷说道:“要杀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来这里只是请你,想让你做事的另有其人。” 秋风起 请假条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各位大佬,期末了在考试,然后今天要去听讲座,签表,请假一天,谢谢谢谢。《剑气凌霄》秋风起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秋风起 第十六章 大理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清元城内四处严戒,每隔几步都有军士身穿铁甲驻扎在此,这座几乎算是处于边境第一线的小城,在城中居民尽数撤离以后,留下来的只有军队,因此当身穿麻衣腰带长剑的许百川出现在军营时,引发一阵惊叹,不过很快又隐匿了去,军法重于天,每位兵士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周期作为前车之鉴还摆在不远处。 站在军帐中,见到的人不是许百川心中所想的那种大将军,而是一位平平无奇的老人,身材也不算高大,看着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实际上老人并不一般,能以年老之躯统领三军紧紧压住庆元国边境,将犯边敌军打的喘不过气,甚至还有几次孤军直入攻城庆元国边线,要不是庆元皇帝连夜派遣军队前去镇压,说不定庆元边境会尽数纳入大理版图,因此哪怕边境只有清元城一座,但在这位老人指挥下可抵千军万马。 老人坐在椅子上处理公文,见着许百川走进了,向他点点头,然后便不再理会。 许百川皱了皱眉,他有些琢磨不透老人的想法,既然有事叫自己过来,又何必这样磨磨蹭蹭,自己不是他的下属,没必要陪他在这里耗着时间,用手按住秋风,平静道:“将军叫再下过来有何事,若是在这般拖拉,在下便走了。” 听着许百川这番话,老人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纸笔,慢悠悠说道:“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性子仍需打磨,不过是多等了些时间罢了,等等又何妨?” 言语中隐隐带着霸道。 老人统领三军一切生杀,又久居高位,就连大理皇帝也得与他以礼相待,便养成了这种性子,无论是他求人还是人求他,都会做出这番动作,美其名曰杀一杀傲气。 许百川摇摇头,平静道:“我这人向来直话直说,你有事让我做直说便可,如此故弄玄虚,我大可绕过你们直接过关。” 老人哦了一声,反问道:“要是老夫不让你过去,你当如何?” 许百川眼中仍是一片平静,他轻声说道:“人间重有不平事,我以秋风杀。” 老人愣了愣,认真盯着许百川看了许久,随即点点头:“有那股子傲气了,倒是挺像我以往一位老朋友,他也是经常这么嚷嚷。” 许百川没有去问那位老朋友是谁,他来这里只是想过关去往庆元,至于其他人,并不是放在心上,更何况像那位老朋友又怎样,终究又不是他,没甚的作用。 老人眼里有一些笑意,或许是因为那位老朋友,总之接下来两人谈话轻松许多,他也没有隐瞒,将许百川要做的事讲了出来。 “再过不久便是冬至,估摸着西突厥犯关也是这一段时间,以往他们都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但近些年不知怎么的,吐鲁部族一统西突厥自立为王,要是以往各自的小族还好,人数不多也能活得下去,而现在架子铺的太大,冬至后牧草枯败,他们为了活下去会出来四处劫掠,庆元国太大他们不敢动手,而咱们大理就清元城一座,孰强孰弱自然分的清楚。” 许百川没有说话,只是听老人讲话又细心不少,若是他没有猜错,他要做的便是与西突厥有关。 老人继续说道:“其实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西突厥罢了,大理铁军威压四海,他们其实算不了什么,真正要担心的是庆元借此插手,到时又是一番麻烦事。” 庆元是大国,大理是小国,但就算如此,老人在提到庆元也仅仅只是说麻烦,而不是危机,这是老人坐镇边境以来,以胜绩堆积的自信,也确实如此,放眼整座大理,也只有他才能如此。 老人看着不言不语的许百川,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像递出,轻声道:“西突厥虽然不算些什么,但毕竟是麻烦,据线报所言,突厥小王子是位修行人,而他就在清元城外,你杀了他,老夫便准你入庆元。” 许百川神色漠然,他猜的没错,要对付的果然是西突厥,想了想,还是接过那幅画像,看了一眼,有心愕然,他本以为会见到粗犷汉子,却没想到画在画像上的是位俊俏书生,除了那双蓝色眼睛之外,与寻常学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抬头看向老人,问了一个问题:“要是我直接走不杀人,你会如何?” 老人笑了笑,轻声说道:“那你自走便是,但庆元入关是须身份籍贯,而你是大理人,是没有这些,怕是入不了关门。” 庆元国的皇帝,自从初祖以来,便一直遵守着一条铁律,以民为本,因此每位民众都是登记在册,无论是山间野民,还是城中乞丐,在民选司都会拥有一页自己名称,至于没有的,哪怕侥幸入关,也只能经年累月常在山野之中,许百川去庆元国是想要学剑,那自然便要有个正当身份,要是一直藏身山野,那还去甚的庆元国。 许百川叹了一口气:“那位小王子在哪里,若是太远了,怕不是很好找。” 老人呵呵一笑,他久经人情世故,对许百川心思把握的极准,从许百川进入城门开始,他就敢断定这位想要去庆元国的小剑修,一定会为他办事。 老人想了想,叫过一个亲卫,用方言说了好大一通,这才开口说道:“小王子在清元城外三十里地一处峡谷驻扎,一直想着要过来,被大理铁军击败后,便一直在那里,仍然死心不改。” 说到这里,老人眼里有些笑意,自家守卫的城池牢不可破,大理铁军要不是顾忌庆元国,区区西突厥又能算得了什么,哪怕是作为修行人的小王子,在铁骑冲杀之下,也依旧得死。 本来对小王子这只小虫子有些恼火,现在许百川愿意为自己做事,那便再好不过。 老人心里甚至想着,要是小王子死在许百川剑下,西突厥又群龙无首,自己该不该出兵? 许百川沉默片刻,将画像仔细看了看,仍然是有些不敢相信,儒家学说向来是非我中华族裔皆敌夷也,为何小王子偏偏是一副儒生的打扮。 他将这个问题问出来,想听听老人的回答。 老人没回答,这也是他能忍受小王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跳的原因,那些山上的修行人行为想法皆与外人不同,小王子既然成为修行人,那也是山上的人,而修行人只能是由修行人来杀,结仇灭门也是修行人的事情,凡俗人物是不能任意插手,老人活了这么久,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更不能告诉许百川。 许百川笑了笑,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他的修行境界,要是比我强出太多,我去了也是徒劳。” 老人这次倒没有犹豫,很是痛快的回应:“小王子在练法境。” 许百川眼神微微波动,他只是剑气境的剑修,尽管在第一境可以独领风骚,但要是面对炼法境,并没有太大的把握,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危险,炼法境的其余修士,已经可以使用一些小的法器来为自己杀敌,而他只有一把剑,无论从任何方向来看,都不好对付。 可他现在已经站在清元城,跨过这道边界线,就能到达庆元,没道理因为对手比他强一些就放弃,因此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炼法境修士又如何?说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躯,长剑刺进去,也能斩杀,总归是有些希望。 “我是剑修啊,没道理怕的。” 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许百川脸上忽然泛起笑意,法器驱使又如何,总归是一柄长剑能斩杀的,小王子又如何,终归是要死在自己剑下的。 老人虽说是算计了许百川,说了不少假话,但有一句是的的确确的真话,许百川的确是像他那位老朋友。 只是他那位老朋友已经死了。 既然许百川已经答应要去杀小王子,老人也不介意先拿出一些报酬,在摇曳的烛火中,慢慢的走回桌子,翻找了许久之后,拿出一本小册子,封面明明白白写着庆元治民录。 许百川若有所思,他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什么,在大理国流传的一直是庆元国与大理是国仇家恨,而现在看来反倒有些不对,如果真是这样,没道理庆元治民录会流传在老人手中。 这些事情太过复杂,又不知道来龙去脉,只凭自己猜测是做不了准,许百川不去想这些,转而看向老人手中打开的名册,身份籍贯都有,只缺少一个名字。 等杀了小王子后,就会加上自己名字。 老人合起名册,放自己怀中,笑道:“现在还不能给你,得须你提着那位的人头来换才行,要不然你跑了怎么办,那不得亏大发。” 许百川默不作声。 老人笑了笑,缓缓走了几步,看着营帐外的一片灯火通明,莫名说了句不相干的话:“老夫是大理人,你也是大理人。” 许百川迈步走到他身后,虽说看的都是同一片灯火,但他没有老人这种感叹。 他只是想练剑,而大理剑修稀少,于是他就想换个地方继续练剑,仅此而已。 老人见他不回答,也并不放在心上,随口问道:“大理剑修异常稀少,你是如何学的剑?” 许百川漠然开口:“我想学剑就学了,没有如何学的。” 老人哑口无言,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接话,过了良久后才说道:“夜深了。” 许百川嗯了一声,自顾自的向外走去。 小将在不远处等着他。 他在进城的时候已经选好了房子,夜深了,那便去睡觉。 秋风起 第十七章 忍冬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清元城安安静静待了三日,期间没有人来打扰,好似老人已经忘了有许百川留在城内,不止如此,连送饭的人都没有,所幸许百川选的这户人家不差,米缸里还剩许多米,房梁上还悬挂着不少腊肉,就连房后面,也有几处菜洼,虽说秋天已过,已经将近冬天,但菜洼留存的蔬菜依旧不少,许百川一人生活了许久,做饭对他来说只是小事而已,哪怕没有人来管他吃饭,这几天也过得不错,总比赶路时啃着硬邦邦的干粮来着好了许多。 因此这几日他格外开心,每日不用将大把时间荒废在赶路上,出去吃饭休息的功夫,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他都是剑不离手,不停磨练着剑法与剑气,甚至连睡觉的功夫,都要盘坐行气横剑在身。 他的资质并不算很好,剑修又是格外难走的一条路,想在这条道路上再走远一些,除了名师指导之外,便只能靠着自己勤学苦练,许百川现如今没有名师,那一切就只能依靠着自己。 在他这般练剑的第十日,下了一场不小的雪,几乎是眨眼间,就将黑红城墙装点的一片洁白,从外面望去,哪还像一座铁血的城堡,反倒有几分像传说中的仙境。 许百川移了一条小桌子放在屋檐下,又煮了一壶热茶,依旧是在房里找到的,虽然也不怎么好,但总比他在小棚子里喝到的粗茶要好上许多。 坐在他对面的,是原名叫做李央白的小将,正在一脸不情愿的喝着茶,尽管迫不及待的喝下,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嫌弃神色,皱着眉头说道:“按我说,这茶就比不得酒,喝下去一嘴苦味,哪有烈酒来的痛快!” 许百川缓缓开口:“茶也好,酒也罢,总归是让人喝的,对我来说并无区别,要是我在这房里找到酒,那自然就是喝酒,可惜这里只有茶。” 李央白翻了个白眼,这间房子里面有什么东西,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旁边的房子里面都藏着酒,而只有这间房子有一些茶叶,他本以为许百川会去翻另外的房子,却没想到只在这一家折腾,这些日子他没有来找许百川,但对其行踪都知道,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剑打坐,要不是今日下的这场大雪,恐怕许百川依旧在练剑。 也多亏了这一场大雪,他得了一次难得的休息机会,就想着来找许百川,无论是饮酒还是饮茶,总归是平常难以饮用的,在清元城,这都是属于平民的财物,守军要学的第一条军法便是不可贪图平民财物,哪怕是老人想喝也得忍住,在这里军法大于天,他今日能喝到茶,还得多谢许百川,毕竟是这座城唯一的平民。 李央白开口问道:“旁边的房子便有酒,你为何不去拿?” 许百川喝了一口茶,呼出一道白气,没有回答自己为何不去拿酒,只是轻声说道:“想好了动手的时间了?”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如果是其他人听见了,指不定会蒙圈,李央白今日恰好是为了这句话来的。 李央白缩了缩脖子,风雪已经渐渐变得很大,他穿的并不厚实,就在喝茶时就有不少雪花落进他的脖子,虽说他是沙场武人血气方刚,哪怕是在冰天雪地里也能握着兵器与人拼杀,但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能忍着冷,并不是不怕冷,于是他由衷说道:“风雪大了,不知进去一谈?” 许百川看着他缩着的脖子,很快就明白了,点点头,起身进入房中,李央白嘿嘿一笑,紧随其后。 许百川却的这间房屋确实不错,不仅有肉有米,还有一处火塘,可能唯一一处不美的地方,就是按照李央白所说,没有酒。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喝酒了。 于是再次走出去,在李央白指点下,提了一坛酒回来,房屋中李央白早已生好了火,就连温酒的水壶也准备齐全。 这一坛酒并不多,全倒进去堪堪装满水壶,架在火塘上,看着咕噜噜冒着泡的水壶,李央白贪婪吸了一口酒香,感叹着说道:“冬日就该喝酒,喝茶实在没劲。” 许百川笑了笑,没有多说。 军中汉子大多都好喝酒,一来显得豪迈,二来则是缓解思乡之情,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这一句先贤所做的诗句,几乎是写尽了兵士的一生,守卫边境说来容易,做起来确实是难,也因此,酒是最好的消愁之物。 将温好的酒倒出,李央白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舒服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回味,过了不久,他又忽然睁开眼睛,面色有些难看,咬着牙说道:“要不是周期这个混球喝酒闹事,让大将军下了禁酒令,在以往酒都是会跟随运粮车队一同送来的,现在倒好,只能眼巴巴望着这屋内的酒。” 许百川怔了怔,原来周期所说的真的不假,他还真是因为喝酒误事而逐出去的,确实是罕见。 和李央白围坐在火塘边聊了好一会儿,将酒都喝了大半,李央白终于谈论起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下了大雪西突厥撑不住了,想要集结兵力再做最后一次攻城。 小王子一直在统领着西突厥,此时就该许百川出手了。 许百川点点头,将秋风挂在腰间,说了句那便走吧。 于是就真的走了,留下李央白一人对着酒壶发呆。 良久之后,李央白幽幽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手,满脸纠结起身,跟上已经走远的许百川。 在飘荡大雪中,许百川一步一步走的极缓,他以往也在雪中走过,当时只是为了活着,而现在是去杀人。 不过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人命罢了。 街道并不长,在许百川见到老人后,李央白才赶过来,老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他闻到了李央白身上的酒气,知道他喝了不少酒,而他下了禁酒令,是不能喝酒的。 因此老人狠狠踹了李央白一脚。 李央白好似早就知道会这样,不闪不避受了这一脚,满脸堆笑凑到老人身前,为他殷勤捶背,嘿嘿笑道:“爷爷,许久没喝酒了,一时忍不住,再说了,是这位公子请我喝的,又不是去偷去抢。” 老人冷哼一声,不过脸色好看了不少,任由李央白为自己捶着背,转头看向许百川,平静道:“你应该都知晓了。” 许百川点点头,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平静道:“何时出手?” 老人没有多少犹豫,直截了当的说道:“在今夜子时,那时候大雪也该停了。” 许百川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并没有其余太大的波动。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去庆元国学剑,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小王子这一位炼法境修士,老人这是吃定他了,而他又不能反抗,毕竟庆元国守关查民之严他也是知晓,单凭自己是进去不了,除非以后自己修成了不去世俗皇朝的大修士,可惜他现在还只是剑气境,只能依靠着那一本小册子。 更何况,他是剑修,习练的功法是不添加一笔完完整整的行气功法。 普通剑修已经能做到同境之间佼佼者,他不可能比他们差,甚至说是更强,一路上斩过不少妖魔,让他对自己的实力境界有了不少了解,同境修士遇他必死,若是比他高上一个境界,只要进入他三尺之地,长剑递出同样丧命。 西突厥小王子虽说是学习了儒家法门,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读书人的模样,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学习的儒家法门是正统,在儒家第一位圣人悟道成圣之时曾经定下规则,正统儒学不可传于敌夷,这一句话被儒家学者奉为瑰宝,哪怕是过了几千年几万年,正统法门一直紧紧握在中华手里面,流传出去的只是后人根据自己理解所注小道,算不得正统,小王子金发碧眼在儒家弟子眼中毫无疑问是敌夷,因此许百川敢断定小王子哪怕是学了儒学,成了炼法境修士,也不一定比他强。 顶多是五五之分。 许百川不一定会败,小王子也不一定会胜。 老人笑了笑,换了个姿势让李央白锤背,慢悠悠的说道:“总归他是炼法境修士,你对上确实有些吃亏,但这毕竟是你修士之间的厮杀,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这样,在那夜老夫与你说了那位老朋友,虽说他已不在人世,但他临死之前送我一把剑,而老夫又不是剑修,拿着又没用,你要是将小王子斩杀了,老夫就将那把剑送给你,你觉得如何?” 许百川摸了摸秋风,笑道:“我辈剑修,有一剑在手足以,不必贪求太多。” 老人摇摇头,笑道:“你去庆元国是学剑,去学习那些剑客的道理,而他留下的剑也有不少道理,总归是对你有不少好处,要是你去庆元国碰了一场空,多少也有一个安慰。” 老人将话说的很明白,许百川也觉得他说的对,没有思考太多,直接就应下了。 心中想着,大不了学完道理之后,为这把剑找一个合适主人传下去,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番心意。 老人仰头看着天,觉得今年这第一场大雪有些特别。 就算是专门为某个人而下的。 许百川手中的雪已经化了,于是他伸出手,又重新接了一些。 随手扬起。 正好洒在老人身上。 老人怔了怔,随即大笑道:“你这样子,确实是很像他,都是一样的有趣,只是他喜欢将雪直接塞进我脖子。” 许百川摇摇头,平静道:“我只是我,并不是其他人,他也是他,并没有人像他。” 老人点点头,感叹道:“听央白这孩子说你的剑叫秋风,是个好名字,他的剑名字也不差,叫做忍冬,随着剑留下来的还有一句话,剑道处于冬,百般忍耐,往后尽是风光。” 许百川沉默不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把被留下来的剑,有些不寻常的道理在里面。 秋风起 第十八章 今夜便杀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冬日时间过得很快,几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夜晚,许百川依旧是穿着那身麻布衣服,腰间挎着剑,冷风吹过,不为所动,相比于他,李央白则穿的很厚,外面又套了一层铠甲,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停喊着冷。 李央白将毛皮手套带上,这才握住冰寒的枪柄,吐出一口白气之后,转头看向许百川,好奇问道:“你这是秋天的打扮吧,冬雪这么大,寒风又刺骨,你就不觉得寒冷?” 许百川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着自己腰间挂着的秋风,平静道:“我是剑修,一缕剑气附身足以驱赶寒冷,犯不着穿的那么厚,反而对身体有所限制,挥剑阻力也是颇大。” 李央白点点头,看着许百川腰间秋风,又看了看手中的长枪,顿时觉得有些嫌弃,自己需要毛皮手套才能握住枪柄,而许百川能依靠着剑气驱寒,两两相比之下,就觉得自己握住的长枪并不怎么好了,长叹道:“难怪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去当修士,且不说飞天遁地法力无边,就凭着这一手御寒功夫,也足以让人惊艳。” 许百川笑了笑,轻声道:“你若是想的话,以你爷爷这三军统帅的身份,托关系让你去拜修士为师自然就可以了,到时候学成归来,少不得被人叫一声仙师。” 李央白一脸难看之色 他曾经也这么对老人说过,但老人毫不留情拒绝了他,不止如此,还用荆条抽了他许久,最后在他的一直追问下,才肯开口告诉缘由。 李央白转身看着已经小了不少的风雪,叹道:“李家世代镇压边境,恩荣无数,军中威望甚重,已经极为让大理皇帝忌惮,要是再出一个修行之人,与山上修士有了关系,大理皇帝恐怕会做出一些不好事情,为了他的皇位,他可以做出任何事情,要不然这偌大的边境,怎会只有清元城一座城池?说到底,大理皇帝是想让我们死在边境,永远不要回去。” 许百川忽然有些同情老人与李央白,一生都在为了守护边境,而大理皇帝却想至他们于死地,无论从哪里来看,都不算是一个好皇帝。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李央白没有继续开口,许百川也没有问。 两人静静站在军营里,看着集结的兵士。 去杀小王子本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要是让许百川一个人去,和送死无异,因此老人调派了不少兵士跟着他,为他制造机会与小王子拼杀,等到小王子死后,再一举将西突厥天个干净,再不济也要让其元气大伤,五年之内再无犯边的可能。 …… 许百川骑着一匹骏马,缓缓跟着前面的兵士,距离出城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前面不远处就是西突厥的驻扎地方。 老人没来,毕竟他年纪大了,受不得风寒,要做的只是在城中坐镇,因此他将领军的任务交给李央白,不求李央白能全歼西突厥,只要能斩杀一半人就算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他年纪很大,活不了多少年头,今夜将李央白派出来,何尝不是存了历练他的心思,李家世代镇守边境,等他死了之后,这条重担就要压在李央白身上,他的儿子已经尽数牺牲在边境,唯一剩下的孙子自然要扛起大旗,李家的威名,不能丢。 李央白也知道他的心思,因此在看到西突厥营地时,心中莫名升起豪气,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统帅身份,只怕是要提着长枪冲下去。 许百川下了马,同样看着那片营地,轻声问道:“要如何做?” 李央白平静道:“先以火攻,其次以大军诱导,将敌人迅速骗出之后由你潜出敌帐,看到中间那座最大的营帐没有,那就是小王子住的地方,你只要将他的人头斩下提出来,就算是成了。” 许百川转过头看着他,疑惑问道:“积雪厚重,火烧不穿,火攻这法子如何做?” 李央白低声笑了笑,指着兵士腰间鼓鼓囊囊的袋子,轻声道:“里面装的是火油,哪怕是在雪中也能燃烧,将其丢入营帐内便可,更何况这只是次要的,而真正重要的是你的剑,你能否斩杀小王子,方为重中之重,如果让他逃了,怕是只要过了这场冬天,他又会卷土重来,小王子是修行人,普通兵士对付不了他,也只能依靠着你。” 许百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手紧紧按着腰间秋风,眼光明灭不定。 李央白飞快下达指令,不一会儿就有数百人悄悄前潜入营帐,四处纵火,于是刚才还有黑暗的夜晚,顿时明亮起来。 等到火光已经四处燃烧,李央白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身先士卒冲了下去,他的身后是数不清的大理铁军。 …… 小王子抱着侍妾睡得正香,不时翻过身打出几个呼噜,外面的雪积的很大,因此他就没有想过清元城会来夜袭,本以为今日和往常一样,没有大事发生。 在李央白没有来之前确实如此,而现在,营帐四处都是火光与惊呼声。 许百川灵巧避过每一道火光,行走在阴影中,尽管自己身边不远处就有大理兵士倒下,但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出剑救他们,他要杀的是小王子。 小王子所居住的营帐很大,是西突厥最大营帐,上面还插了一条白布,因此很好找。 许百川悄无声息的走进去,看着躺在床上的小王子,拔出剑将剑气灌输进去,没有丝毫犹豫,一剑斜斩而下。 老人和他说了要的是小王子的人头,其余的信物是不算数,因此他这一剑所斩向之处,便是小王子脖颈。 一道剑光闪过。 小王子猛然从床上坐起,将侍妾举起挡在胸前,侍妾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尸首两分。 许百川看着逃过一劫的小王子,眼中尽是叹息,要是没有侍妾为他挡着,说不定自己已经斩杀了他,现在他反应过来了,想杀掉他就困难许多了。 小王子将侍妾尸体随意扔下,毫不关心,仿佛将其为自己挡一剑是理所当然,让他真正关心的是许百川,他自打成为修士以来,没有与任何修士招惹,今夜许百川来杀他,实在让他想不明白。 将摆在床头的笔拿起,小王子顿时安心不少,手上有了依仗,心思也就大了不少,皱着眉头问道:“这位兄台,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杀我?” 许百川眼神漠然,开口说道:“想杀你自然就是想杀你,并不需要其他理由?” “兄台这便是不讲道理了!”小王子看着许百川手中秋风,眼神缩了缩,又很快咬着牙冷哼道:“你是剑修,但并不是代表我怕了你,你若就此退去,便效留住性命,如若不然……” 小王子没有将话说完,但其一身爆发出的气息,足以说明一切。 许百川讥笑道:“到底只是个读书人,本事没有学到几成,那种贪生怕死的性子倒是学了十成十,你要是真的有信心留下我,便不会说这种话,而是你手中法器早就攻来了。” 说完之后,秋风剑一挥。 营帐里剑气汹汹。 御使一柄秋风的许百川没有说太多废话,直截了当的又挥出一剑,从他踏入营帐开始,他与小王子两人之间便只能活下一个,尽管小王子气势比他强出不少,但他毕竟占据了先机。 故这一剑,小王子只能躲。 小王子冷哼一声,气息加持之下飘向后方,手中毛笔轻甩,飞出一点墨水,径直砸向许百川刺出的一剑。 这还不止,毛笔不断甩出墨水,最终墨水凝结成字,在营帐中散发灰黑光华。 纵使许百川剑气再汹涌,但他毕竟才是剑气境剑修,将墨水斩开后又遇见灰黑字体,知道自己不可力敌,只能御剑回转。 小王子看着与灰字纠缠的许百川,得意笑了笑,他本以为许百川敢来杀他也是炼法境界的剑修,因此心生害怕,想要和解,打算着只要自己退回西突厥,哪怕现在营帐的突厥族人全死光,不出几年,自己又能拉出一批突厥大军,现在一番试探之后才明白,许百川只有第一境修为,远不是他所想那样,尽管杀力强出第一境,终究是与自己有着差别。 炼法境对战第一境,无论从哪里来看,自身都是稳操胜券。 只是现如今要想的是如何尽快解决这场争斗,将许百川手中剑取下,他并不傻,知道许百川是剑修之后心中就起了主意,毕竟剑修悬赏实在是太过丰厚,若是将这把剑拿去领赏,自己应该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或者是凭着这一把剑,自己能得到正统的儒家修行法学,转而突破第三境。 许百川勉强将灰字斩碎,微微喘着气,双眼一直盯着小王子,他在进入营帐之前,以为依靠着手中的剑对上小王子,会差一些,但不会差很多,而现在真正对上才知道,境界差别如同天际一般难以跨越,想要跃境杀敌,难之又难。 不过就算如此,不拼一把又怎会知道结果。 紧紧握住秋风,将剑气加持在脚下,足尖点地高高跳起,身形如同重剑一般重重砸下去。 秋风剑光大作,锋芒毕露。 许百川提剑来杀小王子之前,苦练了十五天的剑法,将独臂老者传下来的剑法勉强掌握了一式,那就是砸,将自身与手中剑合在一起,无论遇到是什么敌手,尽管砸下去便可,凭借着剑刃剑气的锋芒,能抵挡住的着实不多。 哪怕是炼法境界,也抵挡不住这一招,只能望风而逃。 小王子面色难看,他从未与剑修打过,甚至是与人实战都少的很,在修行时马心思都想着如何突破境界,如何再习练一门法术,至于如何与人拼杀,在他看来不是君子所为,按照他所想,谈笑间灰飞烟灭便可,本来要是他一门心思的做学问,这样想也自无不可,但他想要做一个王者,想要犯边,那就是该死。 眼看着这一剑要砸到自己,而自己身后空间小的可怜,已经退无可退。 那就只能拼了。 他是炼法境,没道理怕的。 于是体内气息不要命似的灌输进毛笔,怒呵一声向着许百川点去。 秋风起 第十九章 剑气震四方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气冲天起。 剑修三尺之地尽是死地,许百川携带秋风狠狠砸了下来,尽管有毛笔在前面挡着,但此时距离小王子已经不足三尺,恰好杀人,小王子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秋风剑斩掉自己拿着毛笔的手,一脚将自己踹在地上。 虽说他是炼法境修士比许百川气息强盛不少,能打到现在就已经是极致,想要赢太过于痴心妄想,除非他修的是正统,但他是旁门气息太杂,在秋风指向他额头时,也只能束手无策。 剑修杀力,无论在何时都是天下第一。 其余修士哪可力敌? 他不想死! 咬牙后退贴近墙壁,将毛笔摄过,沾取身上残余血液写出一个剑字。 不算多好看。 每一笔写出,他身上气息就衰弱一分,当血红剑字成形时,他已经与凡人无异,身上见不到半点气息。 剑字放出红光,映照在许百川身上,顿时光芒大作,缓缓凝聚成一把剑。 与秋风一样不差! 儒家法术神通向来以字形笔墨为本,曾有圣人吐字镇山岳,落笔成天地,小王子修行不到那个境界,法门也不算正统,但无论如何,他总归是一位儒家修士,能以字成剑,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想要用儒家法门来盗取剑修剑气,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一件极大的蠢事。 在他之前有儒家圣人仗着自身法力通玄以笔墨画了一位剑仙,想要将剑修纳入儒家,本来这件事想的不差,以儒家圣人法力来做也是一流,当他最后一笔落下,天地间剑鸣声大作,画出来的那一位剑仙,握住一把凭空出现的铁剑后,便不受他的控制,硬生生将那位儒家圣人斩杀,剑修本来就不是儒家修士可以沾染的,先有圣人画剑被斩,今日小王子又写了一柄剑,况且剑主还在此地,就好像当着人家正主打了一把假货,因此死去,理所应当。 血红剑字被一剑斩落。 小王子一脸不可置信,这是他最大的底牌,剑字成形时威势直上炼法顶峰,但为何,许百川只轻轻挥了一剑,就轻松破解掉? 许百川紧握住秋风,满脸尽是嘲讽,以法术来造长剑,可谓是个十足的傻子,现在想来,自己遇见了不少的读书人,唯独这个是最傻,想来以后是再来遇见。 在两人对敌的功夫,外面的战争已经踏入尾声,李央白率领的大理铁军训练有素,武器兵器齐全,而西突厥人本来就是一盘散沙,就算被小王子统合,勉强制定法规,仍然是一盘乌合之众,况且兵器都算不上好的,一口铁锅都能当做传家之宝,至于兵器全是用骨头与石头制作,对上大理铁军结果可想而知。 长枪脱手而出,钉死一个乞图逃走的突厥人,李央白站在大帐外,满脸尽是得意,老人在他领军之前对他说过,不求全灭但求一半,而现在满营突厥人皆降,至于至死不降的,已经去见阎王。 现如今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所期望的,只是许百川提着小王子的头走出来,要是小王子逃走,那他今日所做的一切,只是白费一场。 派人紧紧围住大帐,李央白取回长枪,全身蓄势待发,要是不久之后是小王子走出来,他就会悍然出手。 无论如何,西突厥都得全部留在这里。 …… 许百川深吸一口气,秋风转过半圈蓄势待发,尽管小王子现在如同一个普通人,但毛笔还在他手上,再加上第一次与儒家修士厮杀,能小心点,尽量小心。 小王子看着停在原地不动的许百川,心中满是焦急,虽然自身已经没有半点气息,许百川一剑刺出就会死,可手中毛笔是师傅留给他的,其中蕴含了他的一击,只须将其粉碎便可使出来,他敢肯定,许百川绝对抵挡不住。 许百川皱着眉头,小王子一脸平和神色,很明显便是有诈,换做寻常人,早就寻思着要跑,而不是坐在原地等着自己过去。 行过这么多道路,他已不是当初初出茅庐的小子,狗急了还能咬人,更何况一个炼法修士的临死反扑,怎么想都是不寻常。 因此这一剑,探其虚实。 提起纵身前行,明晃晃三尺寒锋探出。 小王子嘴上咧开极大的笑容,手上毛笔狠狠砸在地上,散开漫天尘烟,仅仅在片刻变化作一只猛虎,向许百川扑过去,猛虎极其逼真,甚至连身上的腥气也如同寻常猛虎一般厚重,许百川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招,秋风转了方向,带着他偏移,硬生生躲过了猛虎的一扑。 持剑而立,看向不断嘶吼的猛虎,许百川笑了笑,并没有多少害怕。 猛虎藏在那只毛笔里面,所耗费的是毛笔的气息,只须等猛虎气息散尽自然散落,小王子终究会死在自己剑下。 小王子也想到了这件事,脸色有些难看,用谨慎的一只手勉强练了一个法诀,猛虎吼叫一声,再次向许百川扑过去。 许百川深吸一口气,连番大战之后,他体内的剑气已经所剩不多,只够支持他再出三剑,若是三剑斩杀不掉猛虎,就只能作罢。 在猛虎接近自己三尺之地时,他出了第一剑,刺向猛虎脖颈。 要是其余人受了这一剑,会顷刻丧命,但猛虎是气息凝结而成,无论哪里被刺穿,都能瞬息补足,所耗费的代价,也只是消耗了些气息罢了。 猛虎动作一滞,有剑修三尺之地,总归是死地,尽管他不是人。 就在这时,秋风递出第二剑,仍然是攻向猛虎脖颈,只不过这一剑,是斩首。 小王子看着这一切,刚生出欣喜神色顿时荡然无存,在猛虎成型时他就想着许百川应该抵挡不了,可现在看来,竟硬生生将猛虎压制住,要不是他确定许百川只是剑气境剑修,气息不多,他早已经逃走了。 在修行时他听过剑修威名,听到以往有剑仙斩圣时满脸不相信,可现在看来,单单凭借着许百川便足以可见一斑。 剑修杀力,天下一绝。 秋风在递出第二剑后没有半点停留,猛虎脖颈被斩开大半,动作变得极其缓慢,他知道这是个好时机,纵身绕开猛虎,向小王子递出第三剑。 小王子被斩掉一条手臂,已经痛苦不堪,气息被毛笔全部夺去,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哪怕得了片刻的喘息机会,也没有回复任何气息,之前得意是因为毛笔所暗藏的猛虎护住他,而现在猛虎距离他足有半个大帐之远,救他不得。 当这一剑真真正正刺向他,他心中不免升起悔意,要是先前不想着夺许百川的剑,而是直接遁走,想必自己还能活下来,回到草原中,继续当西突厥王者。 而这时,猛虎也已经恢复如初,吼叫一声向许百川扑过去,在距离许百川一丈时,秋风剑已经递进小王子喉间,顺势环绕一圈,将死不瞑目的小王子头颅整个削下来,秋风一挑落入手中,提起心湖中仅剩的气息,纵身闪躲在一旁。 今夜他来此,是为了斩杀小王子,现如今小王子已经伏诛,就不必在此多待。 至于猛虎,就任其消散,失去小王子控制,已无多少作用。 许百川一手提着秋风,一手提着头颅,缓缓走出大帐,他身后是呆滞的猛虎。 李央白见到许百川从大帐走出,悬在喉头的心顿时放下,待看着他手中提着的人头时,感叹道:“到底是传说中的剑修,这份杀力,可称为天下一绝。” 许百川挥手将头颅扔给他,勉强笑了笑:“你说的不差,要是换个人来,哪怕他是炼法境修士,说不定也得饮恨在此,现在想来,这个人还真得我来杀。” 李央白伸手接住头颅,也顾不上赃污,查看过后再抬起头时,脸上已全是笑意。 “还真是小王子那个狗贼,在剑气境就能斩杀他,那等你以后境界高深,岂不是能斩杀更强的,乖乖,剑修这般强,竟让我也起了几分心思。” 许百川轻声道:“你要是想的话,早就可以学,那把忍冬在你爷爷手上,只须你开口知会一声,便可以拿在手上,有那位前辈留下来的道理,想必你跨入修行之路也是简单。” 李央白将头颅插在长枪上,笑道:“剑修虽好,但也是个要命的路子,保不齐走在路上就被其他修士给宰了,我啊,还更是喜欢活着,清元城这么大一份家业,等着我去继承,可冒不得这般险,那把剑啊,还是给你好,万一你以后真成了大剑修,说出去也能倍有面子。” 话虽如此,可李央白神色有此些悲凉。 若是真的可以练剑成为修士,哪怕是死他也不怕,可身上背着一座清元城,将他紧紧束缚在这里,一辈子都走不掉,唯一能走的时候便是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许百川没有作声,李央白身上背着的东西他不理解,他要管的只是自己练剑,个人有个人道路,守城不一定比练剑差,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李央白笑了笑,不去想这些事情,转而对着许百川说道:“西突厥已经被灭了个干净,小王子也死在你剑下,那便走吧,去向爷爷请功,然后将那把剑请出来给你。” 许百川点点头,一场厮杀过后,他心湖里已经没有半点剑气,现在想的是回去打坐回复剑气,一身空荡荡,极其难受。 李央白招过亲兵传令,压着投降的六千突厥兵浩浩荡荡向清元城进发,他骑着马走在前路,满脸意气风发,初战告捷,这场牛他可以吹一辈子。 许百川仍然骑着来时那匹马,吹着迎面而来的夜风,有些开心。 在不久后就能去庆元国学剑,无论怎么想,都是件开心事情。 秋风起 第二十章 忍冬有主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清元城还是以往那个模样,李央白带出一部分人后,依旧森严,而当李央白将西突厥人压入城中时,城中的守卫已然沸腾,他们本以为初出茅庐的李央白顶多在小王子死后杀几个突厥人,却没想到尽数拿下,在以往不服李央白,认为他不能守住清元城的有心人这时也已经销声匿迹,战绩就摆在这里,不得不服。 老人听着军营里多出的许多嘈杂声音,没有阻止,反而微微一笑,他那位不懂事的孙子,现如今也能独当一面,想必他死之后,清元城在李央白手中依旧能守住。 就在他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李央白提着长枪咋咋呼呼闯进来,人还未至声以先闻。 “爷爷你看,小王子人头就在这里,可新鲜了……” 老人没有理他,也没有看挂在长枪上的头颅,反而看向随后走来的许百川,感叹道:“英雄出少年,想必不是如何容易,辛苦你了。” 许百川摇摇头,平静道:“算不得如何辛苦,总归他是死了。” 老人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从桌上拿出一个长盒子,在许百川提剑出城时他就已经准备好了盒子,里面放着两样东西,一把叫做忍冬的剑,一本名册,要是许百川死在那里那就万事休提,现如今活着回来还带着人头,里面的东西也该交给他。 老人虽然一生说了不少假话,做过许多亏心事情,但这一件事不掺半点假。 “喏,拿着吧,老夫先前承诺给你的东西都在盒子里面。” 许百川伸手接过盒子,没有立即打开,看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平静问道:“何时能走?” 老人哈哈大笑:“你若是想走,今夜便行,我们又不拦着你,要是想在城中再多呆一些时日,也是行的。” 许百川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明日便走。” 老人点点头,他尽管想留下这位难得一见的剑修,想让许百川为自己孙子守城,但他知道这只是个幻想,清元城束缚李央白可以,却不能束缚许百川,他敢确定只要他开口让许百川留下来,下一刻就有剑架在他脖子上。 许百川想走那便任他走,在送出两件东西后清元城就和他已经结了善缘,若是以后许百川成了大剑修,凭借着这段缘分,清元城也能安全不少,最起码,那位大理皇帝要是想使些手段,也得顾及三分。 李央白站在一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挽留话语,又硬生生咽下去,许百川在他眼中是那种练剑天才,心中寄存之物只有剑道,更何况他和许百川认识也没多久,远远算不上朋友,顶多是互相认识,就算自己开口挽留,也是于事无补。 许百川将一切看在眼里,没有说些什么,向两人告别,走出军营。 …… 回到那座房子,许百川将木盒打开,首先入眼的是一把长剑,刻着精美花纹,光看着就异常华美,剑柄顶峰处用小篆刻了忍冬两个字。 许百川微微有些皱眉,先前他听老人说这把剑蕴藏着前辈道理,很是不凡,但是看着样子,倒只是像一把造型精美的仪仗用剑。 难不成要握住才行? 伸出手握住剑柄。 而当他握住剑柄时,忍冬顿时散发出一股凌厉剑气,伴随着阵阵剑鸣之音一同攻向许百川。 许百川脸色有些发白,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把普通长剑,却没想到这把剑中还残存着剑气,尽管不算很多,也足以让他难以抵挡。 深吸一口气之后,许百川将心湖中刚回复的剑气尽数取出,灌输进忍冬。 他先前获得秋风时,秋风没有抵抗,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他的剑,而忍冬剑身中还残存着上一位剑主的剑气,若是不主动任他为主,那便只能以力压之。 但很快,许百川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忍冬上一位剑主不知是何等人物,但以残存的剑气来看,绝对是个境界高深的剑修,最起码也是不低于心光,如若不然,以许百川修行上古剑法所累积的剑气,绝对能在服忍冬。 既然剑制服不了,那就任由它如何,许百川没有想太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把秋风足矣,就算再加入一把,也只能躺在盒子里吃灰,总不能双手都用剑。 将忍冬放下之后,许百川拿起那本名册翻开,在空白处填下自己名字,小心翼翼收入怀中,这本名册对于他来说比忍冬要好上不少,他现在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拿到这本名册,至于忍冬,只是老人硬塞给他的。 许百川关上盒子将其放在一旁,任由忍冬剑散发剑气,而他则是握着秋风盘膝打坐。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想在剑道上再走远一些,就不能荒废任何时间。 一夜无话。 第二日,许百川收拾起自己行礼,也没有太多东西,几身换洗的衣物和一包散碎银子,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把秋风。 至于那一把忍冬,他想着送给李央白,毕竟忍冬剑不愿意奉他为剑主,不肯供他驱使,拿着也是无用。 因此当他将盒子递给李央白时,脸上平静如波,这把剑本来就不该属于他,还不如送给李央白试试。 李央白挠挠头,没有去接盒子,看着许百川疑惑不解:“这把忍冬不是送给你了吗,我再拿回去怕是不好。” 许百川摇摇头,平静道:“昨夜我试了,这把剑不可认我为主,拿走也是无用,你先前不是一直想成为剑修吗,不如试试。” 李央白咽了口口水,看着盒子,眼中满是期望,在他还小的时候,他就想练剑,可是当时他的父亲爷爷都说,这把剑是等待一位有缘人,而他只能练枪,老老实实守着清元城,过了这么久年岁,枪法也练的纯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但见到许百川以剑斩杀小王子时,以往想要练剑的心思就重新回荡在心头。 现如今这把剑摆在自己面前,该不该拿? 许百川看出了他的犹豫,微嘲说道:“我实在是想不清楚,你明明是想要练剑,却因为他人的言语去练枪,可以成为一名修士,却因为畏首畏尾担心皇帝的报复甘愿做个普通人,你昨夜那种意气风发哪去了?” 李央白沉默不语,他自小生活在清元城,在父辈祖辈的言语下活着,想要做什么用什么都不在自己掌握下,任何事都要听从他们意见,他是年轻人,应该有着自己的主见。 “要是这把剑也不认我,如何做?” 许百川脸上露出笑容,他知道这家伙内心已经动摇,于是将盒子强行塞到他手中,开口道:“你若是不试试又如何能知道?总归比不试要好出许多。” 李央白低声念叨了两遍许百川刚才说的话,越发觉得有道理,将盒子打开,没有多少犹豫直接握住剑,而忍冬这次没有阻拦,反而异常顺从,李央白愣了愣,这把剑并不像许百川和他所说的那样散发剑气,难不成许百川先前所说是在骗他? 李央白将剑拔出鞘,上下舞动,虎虎生风,颇具章法,只是在许百川眼中怎么看怎么怪异,好似不像在挥舞一柄剑,而是一把长枪。 许百川看着他平静道:“李央白,这柄剑已经认你为主,须得好好待它,剑有剑的用法,像一把长枪又算怎么回事?” 听到许百川这位剑修的话,李央白停下手中动作,老脸一红,强行争辩道:“剑法枪法不都是法子吗?又有什么不同?” 许百川冷哼一声,将秋风握在手中,随意挥出一剑。 顿时剑声大作。 两人不远处有一棵树,上面落了许多积雪,在剑气掠过后,断成两截,树上的积雪也纷纷洒落,有不少落在李央白身上。 收剑而立,看着狼狈不堪的李央白,许百川平静开口:“这一剑比之枪法如何?” 李央白哭丧着脸将身上积雪扫落下去,听到许百川这句话连忙点头,生怕再来一剑。 “枪法虽有大成者,但出名者甚少,杀力比之寻常修士还要弱上几分,而剑修则不然,三尺之内长剑递出,无论是谁站在这里,都会忍不住心惊胆颤,这便是剑修千载以来的威名。” 许百川铿锵开口道:“虽说剑修稀少,但威名依旧不减,你若是以后遇上修行人,不用担心太多,要是剑气不生独自逃走便是,要是剑气滋生,那就御剑杀上去,剑修一途太多磨难,你得多做准备。” 李央白点点头,抚摸着忍冬剑,忽然又想到什么,连忙问道:“我听说修行人都得学功法炼气,剑修应该也要吧?可我不会,这要如何做?” 许百川笑了笑,指着忍冬剑说道:“你们不是说这把剑留下了不错的道理吗,要如何做问这把剑便是了,自然是会知晓的。” 那位前辈既然已经故去,又将忍冬留在这里,可不单单是留下剑这么简单,跟随着一同留下的还有功法剑法。 在这偌大山河中其实留下了许多剑,剑修前辈们自知寿命无多,就想着将传承与剑一同留下来,等待着后人继承,也算是为剑修留下了一枚火种,在多方打击下剑修仍就能生生不息,便是因为如此。 忍冬想必也就是这么留下来的,或许是察觉到许百川体内已经拥有剑气,拥有一柄秋风,于是就选择另外一个人传递火种。 许百川行囊早已背在身上,将盒子送给李央白算是在清元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既然李央白已经握住了剑,那就没有事情值得他留恋。 没有打扰蹲在地上琢磨忍冬的李央白,许百川迈步缓行。 离开清元城。 秋风起 第二十一章 山河关中有剑修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离开了清元城后不久天上又下起了雪,相比于之前那一场,小了许多,许百川愣了愣,随即撑开一把伞挡住风雪。 在清元城这一段时日,他已经向李央白问清了去往庆元国关口的路,寻常人要是不知道道路,在这偌大的边境之地,怕是会硬生生迷路饿死,尤其是在大雪飘荡的冬日,更为重要,一切道路都已经被白雪遮住,要是没有人指点,那就只能等待着春天化雪。 许百川打开一副手绘地图,比划了好一阵子,才确定自己没有偏移路线,此时距离他离开清远城已经有了七日,所定下的道路也走过大半,只要再走几日,就能见到那座叫做山河关的关口,从而进入庆元国,见到那些硕果仅存的剑修。 收起地图,抬头看了看天上景色,心想着应该是到了午时,于是从包裹里面拿出干粮,磨蹭了好一会才送入嘴中,费力的咬开咽下去,在这冰天雪地里,本来就极其坚硬的干粮现如今更加坚硬,要不是许百川有剑气切割干粮,换做寻常人也只能束手无策。 其实干粮还算做小事,总归是能吃的,让许百川真正为难的是饮水,从清元城带出来的饮水已经结为冰霜,哪怕是用剑气粉碎,也喝不得,于是这七时,许百川一直是用地上积雪解渴,哪怕是在云镇时,最苦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做过,现在想来,练剑还真是一个苦行当,不仅要自己去找高人指点,路上还要当心风霜雨雪,一路磨砺下来,剑修要是杀力不能贯绝第一,也就再也找不到好方法了。 休息了一阵子后,许百川迎着越来越大的风雪继续赶路,终于在第十三日见到那座城。 许百川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是脚下步伐不断加快,在风雪中赶路的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是极为痛苦,剑气虽说能抵挡寒风,但那种天地之间唯独自己一人的孤寂是抵挡不住,现如今终于见到人烟,高兴也是应当的。 守城官看着自风雪中走来的许百川,满脸不可置信,尤其是看着他穿着秋天的单薄衣服,就更加惊讶了,忍不住低声念叨:“好家伙,这是个厉害人物,这么大的风雪,连关中最强壮的汉子都不敢出去,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许百川已经向他递交了凭证册子,守城官只是随意确定了下真伪便不再关注,让他真正好奇的是许百川本身,但当他目光扫到秋风时,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剑修,那就不足为奇。 这帮不要命的剑修,做出什么事情他都可以相信,在风雪中行走也是可以理解,毕竟那群剑修经常嘴里念叨着剑道之途须经天地磨砺,那这风雪也算是天地磨砺吧。 许百川轻声问道:“这位将军,在下可以进去了吗?” 守城官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在猜到许百川是剑修之后,凭证又没有问题,自然是不敢阻拦,现如今剑修威名已经在庆元国高层传开,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一些就会知道这些剑修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圣人站在他们面前也敢骂两句,顺带请那些圣人吃一吃自己的剑,在他看来,许百川应该也是这般不要命的人物。 许百川舒了一口气,他还担心着老人给自己的名册有问题,现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将身上积雪抖下,许百川迈步走进这座耸立在边境千年的雄关,与清元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唯二有所区别的,是人多了一些,也大了许多。 山河关没有像清元城一样将居民撤走,因此很是繁华,哪怕是在冬日,也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许百川迈步走在街道上,听着连绵不绝于耳的叫卖声,看着那包子的小贩,不知为何想起了在云镇的日子,从小独自一人生活,不算很好,但触目所及也皆是回忆。 记得离开云镇的时候还是初秋,现在已经大雪飘荡,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四个月,走过的路都有几千里。 卖包子的小贩看着许百川站在自己摊位面前,眼睛一亮,小心问道:“客官,客官,吃包子不,俺老徐家的包子有山河关鼎鼎有名,就连城卫大人也喜欢到这里吃哩!” 许百川回过神,看着热乎乎的包子,又想起了自己这十几天来吃的干粮,狠狠的点了点头。 小贩顿时眉开眼笑,他今日包子已经卖的不好,现如今许百川要吃,那便再好不过了。 许百川从小贩手中接过包子,随意掏了几个铜板递过去,咬着包子,转身想要离开,却又被生气的小贩叫住。 “客官,这是理国的铜钱,不算数啊,还望你莫要消遣小人,做些小本生意不容易。” 许百川将包子咽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身上的铜钱都是大理的,在庆元国是算不了数,早知如此,就让李央白给自己换一些了,连庆元名册都有,庆元铜钱更加不在话下。 所幸身上还有一些散碎银子,挑出一粒最小的递给小贩。 小贩将铜钱还给他,也没有去拿那粒银子 许百川微微愕然。 小贩笑着说道:“俺做生意是多少便是多少,不会多要您的,那几个包子值不了这个价钱,不如就送给您,权当做交个朋友,以后常来就是了。” 许百川笑了笑将银子放在小贩桌子上,没有理会他的推辞,平静道:“买东西就得付钱,是这个道理没错,你我萍水相逢,不能平白无故吃了你的包子,银子你就拿着,以后我会常来的。” 然后很快,许百川便离开了这个摊位,买包子对他来说只是解馋,他要找的依旧是客栈,索性没有找多久,就有一家客栈跃然入眼。 客栈前面种了一棵青松,积雪覆在上面,依旧青翠。 掌柜正在为青松修剪枝杈,见到许百川站在自己面前连忙打着招呼。 许百川递出一枚碎银子笑着说道:“一间房再来一桶热水,若是银子还有剩下的,就换成吃食送来。” 掌柜点点头,将许百川带到一处房间,没过多久就送上了热水,还殷勤招呼着许百川有事叫他便可,在这冬日客人本来就少,能有人来自然是欢喜的。 许百川将秋风放在桌子上,解下衣服洗漱,相比于关外的冰天雪地,有热水的客栈此时就等同于人间仙境。 在他洗完后不久,掌柜送来了吃食,有些超乎他的意料,没有他预想中的简陋,反而是丰盛无比,鸡鸭酒肉,一应俱全。 这时他才知道小贩为何会推辞他的银子,几个包子还真不值那么多,不过既然已经送出去了,就不必再想这么多,反而眼前这些酒肉更加重要。 毕竟有许多天没有吃过正经东西。 酒足饭饱之后,许百川将秋风重新挂在腰间,推开房门走出去,他有一些事情要问掌柜,现在虽然来到山河关,但他不知晓剑道高人在何处,与其是四处瞎找,不如问问掌柜,或许会有别的一番收获。 掌柜依旧在修剪门外青松,等听到许百川说的这么些话后,便扯了扯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极为难受。 剑道高人他如何不知道,不就是那些不怕死的剑修吗?先前他没有注意许百川身上有些什么,在听到这些话后顿时注意到那把秋风,心中已经下了定律,想必这位也是那种江湖侠客,不满于在江湖厮混,想要去找剑修学习修仙成道的法子。 停下手中动作,掌柜终于还是开了口:“在下向来诚信经营,从未欺瞒过人,硬是要说没有也不成,客官你即然问起来,那在下就讲一讲。” “剑道高人有许多,大多数都是那些江湖人自封的,拿着一把剑挑战几个人,就能自夸为剑道高人,在下看客官你气度不凡,想必要找的不是那些人吧。” 许百川点点头,笑着说道:“要是那种人也算是剑道高人,我就已经是天下无敌,可站在剑道顶峰了。” 话虽狂傲一些,确实没有说错,那些所谓的剑道高人无论剑术磨练如何好,终究是掺了杂物在里面,哪怕是一位初入门槛的小剑修,也能轻松对付十个而取胜。 掌柜继续说道:“那客官要找的便是那些剑修了,这件事要是问其他人想必会给客官随意指个地方,毕竟那些剑修来无影行无踪,所居住的地方也极其神秘,不过正好,在下有个侄子就去做了剑修,客官要是真心想去,等在下侄子晚上回来可以去向他问问。” 许百川嗯了一声,对于掌柜说的那个侄子极其感兴趣,独自一人练剑了这么久,忽然在不久之后要见到另外一位剑修,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开心事情。 掌柜看着许百川一脸开心,扯了扯嘴角,自己侄子是剑修不假,能带人过去也是真的,但成为剑修哪有这般容易,若是资质不好只怕会在侄子手中吃一番苦头。 不过他也没说出来,许百川先前递给他的银子,让他赚了不少,在他眼里许百川是一位豪客,少招惹为好。 许百川看了一眼掌柜,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想了想,轻声道:“掌柜的,你那位侄子叫什么?” 掌柜愣了愣,有些惊奇许百川为何不先报上自己名字,反而要问侄子名字,不过还是如实说了。 “谢清欢,他叫做谢清欢。” “谢清欢嘛。”许百川低声念叨了一次这个名字,随后说道:“倒是个好名字。” 掌柜笑着点头:“那自然是个好名字,他从小父母便不在了,还是我拉扯大的,名字自然也是我取的,关中的先生们都说这名字取得好。” 许百川疑惑道:“掌柜的,不知为何,在下总觉得这名字有些女气。” 掌柜也不在意,笑着解释道:“他爹叫做谢清,他娘叫做谢欢,这加在一起,不就成了谢清欢了。” 许百川听完后一阵愕然,原来名字是这个取法,难怪了。 冬日夜色来临很快,两人结束谈论没有多久,外面天色已经昏昏沉沉,再过一些时间,便会彻底暗淡下去。 许百川坐在靠窗的窗户,望着窗外在夜色中行走的人,不时喝着酒,桌上除了酒之外,还有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 许百川没有动,他在等人。 等着一位叫做谢清欢的剑修,他能带自己去学剑。 索性他没有等多久,很快就有一位抱着剑的年轻人在掌柜招呼下向他走了过来。 秋风起 第二十二章 剑宗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听叔父说你想要去学剑做剑修。” “你应该知道规矩。” 谢清欢抱剑走到桌前,没有坐下,直截了当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自从他回到山河关,每隔几天就有握剑江湖人和他说要去学剑,一开始他也满怀期待的查看资质,观摩心性,后来才发现这些江湖人不过是一时兴起,既然已经在江湖闯出一片名堂,何必去上山学剑再寄人篱下,久而久之,他就厌烦了这些莫名来找他的江湖人,本以为上次在城门出剑已经将这些人吓退,却没想到今日又来一人,不像是以往那些五大三粗,看着样子倒真正像一个剑客,虽说有他叔父的意思让他过来看看,但许百川模样确实不差,身上衣物又是秋季,在这寒冷冬日显得格外特别,有些像师父穿着单衣磨练体质的样子。 许百川点了点头,平静道:“在路上握了这么久的剑,为的就是来找你们,规矩暂且两说,学剑倒是真的,我要如何做,才能到那处地方。” 站在他对面的谢清欢仍旧抱着剑,在听完他讲完话之后显露出几分兴趣神色,这位剑修以往听到的都是让他如何如何做,若是不带去做剑修就杀他全家,今日许百川的话倒是让他耳目一新,看了许百川一眼,笑着说道:“我下山之前师傅曾对我说过,要是遇见好苗子可以带回去,但也需经过几番考验,以往那些我都是直接打一场,能扛住三剑那就可以同去,你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不如这样,你若是能接住我一剑,那便可以同去。” 想要去做剑修,自然是要比剑的,许百川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正好他也想瞧瞧,这位庆元国的年轻剑修是怎样一个名堂,于是便点点头,算是答应。 谢清欢笑了笑,开口道:“剑修自然是会使出剑气,无论你受不受得了,都要硬扛下来,若是你能跟我回去,做一道剑气也算是让你提前体会下剑修杀力,为何能区分于那些江湖剑客。” 许百川按住秋风,平静道:“若是你受不了我一剑,又该如何?” 听到这话谢清欢皱了皱眉头,他见过许多自大的剑客,但对他如此说的,许百川是第一个,心中刚生出的一些好感之意顿时荡然无存,本来他还打算着剑下留手,现如今倒是要好好教训一番,于是便微嘲道:“你若是能压过我一剑,按照山中的规矩,你就是我的师兄,不过依我看,难之又难。” 许百川笑着点点头,“出去打还是在这里?” 谢清欢眼神古井无波,怀中抱着剑的已然出鞘,一手握鞘一手握剑,平静道:“去外面麻烦,就在这里。” 末了,还加上一句:“若是东西损坏,由你来付钱。” 这话听在耳中让许百川不免扯了扯嘴角,东西自然是谁损坏的谁赔,要是你诚心想帮着掌柜换一套家具,那我怀里的银子岂不是都得赔掉? 不过话虽如此,许百川依旧点头答应,他想要见识一下,剑修同境之类无敌是如何个无敌法,自己是剑修,谢清欢也是,那到底谁的剑强,谁的剑弱,总要有个高下之分。 许百川将秋风出鞘,依旧靠在窗户旁,微笑看着谢清欢,身上剑气隐而不发,没有透露出半分,更没有像谢清欢那样锋芒毕露。 在秋风未出鞘时,谢清欢觉得许百川不过是个自大的江湖剑客,绝技受不了自己一剑,可当秋风显露出真容,在客栈昏黄的烛火下依旧散发清冷寒光时,他就觉得自己想差了,或许许百川真能接住他一剑,也只是一剑。 他依旧没有往剑修那方面想,据他所知,庆元国剑修大半都在山中抱团,就算是出来行走,也与他一样是山中人物,独自修炼者少之又少,他不信随意遇到一位剑客,就是独自成为剑修的天才,要知道,没有师父前辈引导,想跨入修行之途难之又难,更不用说难上加难的剑修。 或许许百川意外得到一把曾经是剑修用过的剑吧,谢清欢心想着,单凭着秋风许百川便可以进入山中,这一剑接不接得下倒不是如何重要,谢清欢手中剑斜指,平静道:“剑名白露,请赐教。” 许百川愣了愣,随即回道:“剑名秋风,请赐教。” 剑修谢清欢点点头,在话音刚落时便迅速递出一剑,点点露珠显现,如漫天星罗像许百川涌去。 早在谢清欢出剑时许百川便已经做出反应,也知道谢清欢与自己同样是剑气境,同境相争,自然是要比个强弱高下,先前又约定了一剑,那胜负便在这一剑之间。 秋风乍起,便真的有一股秋风袭来,在这冬日里没有以往秋风的凉爽,反倒是带着肃杀之意,秋风是剑,那自然是极快的,点点露珠还未到身前便飞快迎上去。 剑客出剑向来很快,胜负在眨眼之间,普通人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剑修。 谢清欢虽说率先出剑抢占先机,但秋风更快,白露离许百川尚有一指之隔,而秋风已经点在谢清欢喉头,这时只须再前进一寸,这位年轻剑修便会魂飞魄散。 将秋风缓缓入鞘重新挂在腰间,许百川笑了笑,轻声道:“我这一剑,如何?” “好剑!”谢清欢苦笑道:“你先前为何不说是剑修,让我丢了好大面子,若是你早说,那还需要这一番争斗。” 许百川愣了愣,不解道:“是你说若是想跟你去见剑修,就要接受你的考验,思来想去,这一剑出的没错。” 谢清欢叹了口气:“那是对于招收弟子所设制的要求,考验他们剑术是否精湛,可有勇气面对剑修一剑,而对于你这种已经踏上剑道的剑修,是不必走这些弯弯绕绕,直截了当说出来,我还巴不得你跟我一起回山,毕竟天下剑修是一家,若是不聚合在一起,早就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修士灭得干净。” 许百川听完解释发觉自己想岔了,他本以为剑修学剑异常艰难,又一致对外,想要进去得靠打进去才行,确实没有想到只要自己亮出剑气就能轻松过去,现在想来,两人刚才出的这一剑,确实没太多必要。 “庆元国行走的剑修大多数都在剑宗留下名册,你也知道如何寻找隐藏在苍茫大山的剑宗,像你这样剑气境仍旧不知道剑宗存在的少之又少,冒昧问一句,你是从何种偏僻地方来的?” 谢清欢看着许百川,神情尽是好奇之色,也就像他所说一样,真心想知道许百川从何处地方而来,居然在同境中比他还要强,他在剑宗被称为剑道天才,每日听习前辈高人的剑理,才在这个年纪突破剑气境,而许百川年纪和他一般大却不知道剑宗存在,没听过那些高人讲的道理,又是如何突破剑气境的? 许百川依旧靠在窗户边,平静解释道:“从一处叫做云镇的小地方而来,也确实偏僻,连大理皇帝都将其忘了,而我偶然握起剑,就想着出来寻找另外握剑的人,走了许久的路,见过不少人与事,斩过几只妖魔,在今日才来到庆元国。” 谢清欢怔住,他也不知道云镇是在哪个地方,但他知道大理与庆元国是敌对,双方子民都不能轻易过来,边境线异常严谨,更何况最近连下了十几日的大雪,若是许百川说的是真的,那可就相当不一般,设身处地,将他换到那种地步绝然会过不来。 这位年轻剑修从被带回剑宗学剑时便没受过太多苦难,安安稳稳练剑,安安稳稳一直待在庆元国,本以为师兄弟之间争斗,每日演练剑法就已经算是艰辛苦难,可现如今他听完许百川如此轻描淡写讲述自己练剑道路,顿时就觉得自己太过于安逸,被许百川击败也不足为奇,甚至是觉得理所当然,这位年轻剑修不由感叹道:“相比于你,我要差出许多,要是宗门内长辈知道你的名字,怕谁都会想着将你收入门下。” 许百川疑惑问道:“为何?” 谢清欢轻声道:“能一人跨入剑道,天赋绝计是差不了,这倒是其次,而你一人走过这么多路在他们眼中反而是最重要的,有许多剑道天资高的人因为经历磨难甚少没有走到剑道高处,反而是在磨砺中一步步走上来的踏入了顶峰,你天资不差,磨砺也足够,只要不是半路夭折,以后定然会成一位大剑修。” 许百川摇摇头,谢清欢所说的在他听来实在太过于夸奖,他不过是走了一些路,换做另外一位剑修想必也是行的,自家事情自家要知道,他天资没有谢清欢所说的那么好,能够踏入剑气境还是因为独臂老者的馈赠,如若不然,恐怕他现在还在云镇待着。 谢清欢也知道自己说的过了,不过有一点他说的没差,许百川要是去剑宗,绝对会是一个香馍馍,恐怕连那位说永不收徒的宗主大人也会动心思。 不过这一切,要等着许百川到剑宗再说 许百川听谢清欢说了许多次剑宗,不免心生好奇,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送入嘴中,轻声问道:“剑宗是个如何地方?” 谢清欢见状也坐了下来,学着许百川样子同样夹了一颗花生米送入嘴中,咀嚼几番咽下之后,又喝了一口酒水,这才说道:“虽说我在剑宗练了许久的剑,但也只是见到一部分,就据我所知,对于剑修来说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宝地,各地的孤本剑经大多都有收录,每隔半月还有前辈讲经,若是新进弟子没有剑在手,也可去葬剑山取柄想要的剑,说不定剑中还有前任剑主留下传承,从此一飞冲天也自无不可……” 许百川听着这些讲述,也觉得剑宗是剑修的净土,但也渐渐心生一种疑问,既然都有剑宗培养剑修,那天地间的剑修为何仍然会如此稀少? 当他将这疑问问出来时,谢清欢沉默了许久。 秋风起 第二十三章 剑仙林殊归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修为何稀少自然是有着原因,除去庆元国还存在唯一一处传承剑道的宗门,在其余地方剑修早就销声匿迹,一则是在几千年前剑修被四面围攻传承几欲断绝,还多亏当时庆元国皇帝受了剑修恩惠,心生感激将剩下来的剑修隐藏下来,一辈辈传递才成了现在的局面,第二则是因为三教修士发布的高额悬赏,想要灭绝剩下的剑修,多方打击之下,剑修自然难以传承。 谢清欢看似平静回应道:“因为三教的意思,剑宗只能在庆元传递传承,要是出了庆元,那些被剑仙震慑住的三教修士就有了道理来找剑宗的麻烦。” “剑仙?” 谢清欢嗯了一声,随即说道:“那位剑仙是这几千年以来剑修唯一一位走到第九境天阙的剑修,在他还未成就剑仙时,剑修更加愁苦,你别看现在剑修在庆元招收弟子,放在以前,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你道为何?” “还不是那些三教修士仗着自家有第九境圣人存在,肆意打压剑修一脉,甚至是在三教圣人示意之下联央攻打剑宗,也就是那个时候,在江湖历练的剑仙得知这个消息,出了一剑,斩杀一位坐镇的圣人,也因此,在有了剑仙出现后,剑宗才能在庆元继续传承。” 许百川这是第三次听到剑仙二字,也这时才知道若是没有这位剑仙,剑修早就被灭了干净。 “剑仙叫做什么?” 谢清欢愣住,这时他才真正相信许百川是从乡下地方独自一人练剑到这里,如果不然,为何连鼎鼎大名的剑仙都不知道名字,这还算什么剑修,但既然提起的那位剑仙,他自然是要说个清楚,带着三分敬意开口:“他叫林殊归,是剑修一脉现如今最后一位剑仙!” “林殊归么!” 许百川低声默念两遍剑仙的名字,这才点了点头,且不说这个剑仙到底如何,单单凭着他斩圣护下剑修一脉,便值得许百川去尊敬。 两人谈论了不少,到了最后连掌柜都来催促却依旧兴致高涨,要不是许百川实在想睡个安稳觉,恐怕两人会谈论天亮。 一夜无话。 …… …… 有了另一位剑修,接下来日子就有趣许多,两人同是剑气境,又一同有着剑修傲气,相互比剑谈论剑道顺理成章。 当然,许百川手中秋风每次都会率先点到谢清欢喉间。 剑修同境杀力第一没错,而两位剑修相争对于其他修士的法子自然就做不了数,还是要比谁的剑更快一些,尽管这些时日以来谢清欢出剑速度愈发加快,但秋风总是会以诡异角度点在他喉问,而白露自始至终都没有碰到过许百川的衣角。 尽管谢清欢在剑宗是众人皆知的天才,年轻一辈也能排上名号,可遇上许百川还想着要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在每次比剑的时候,许百川出剑还留有余地,毕竟连炼法境都能斩于剑下,一路走来是真正经历过生死拼杀,远远不是谢清欢这种在长辈看护之下与人比剑的剑修可比。 谢清欢颇有些挫败感,退后几步离开秋风,这才苦笑道:“为何你的剑总是比我快?” 许百川收剑而立,平静道:“或许你去杀几个修士,生死关头剑法自然而然便会变快,又或许再磨砺一下剑法,每日除去吃饭功夫都花在剑法上,我和你的差别也只有这两样。” 谢清欢苦笑更甚,杀修士哪有这么容易,不但要小心那层出不穷的法术,还要提防突然出现的法器以及杀了那修士之后师门是否会来寻仇,要不然他早就去杀修士了,至于每日练剑他自问做不到,在剑宗中每日练剑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是心怀大志的剑道天才,另外一种则是犯过错的受罪之人,而他两者皆不沾边,只想着安安分分练剑,要是能踏入剑道高峰也算不错,要是踏不进去,大不了时候将自己传承传下去,换做另外一人来代替自己走,因此许百川这两种法子,在他看来皆不适合他。 “可否有简单一些的?这两种着实太难。” 许百川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这心性着实不像练剑的,倒有些像西方的和尚,整日里什么都无需去做,只要有一日开悟,修为境界自然会提上来,要不如你现在放下剑,说不定在几年之后,和尚中就会多出一个你,以后要是练出了名堂,少不得被人叫做高僧。” 谢清欢知道许百川在打趣自己,因此没有多说什么,他以前确实想过要去做和尚,甚至一度有和尚看上了他,要收他做入门弟子,以后传递衣钵,但他的叔父不知从哪听闻和尚不可以娶妻生子,因此为了断了他的念想,连夜将他送去做剑修,而那位剑修恰好与和尚有恩怨,就收了他作为弟子,现在想来,或许他去当和尚是一件不错事情,相比于剑修这般要经历多方磨难才能出头,而当和尚只需要念经吃斋参悟佛法,心性到了境界自然会水涨船高,说不定也如同许百川所说那样成为一位高僧,但他现在已经握住剑,就不会松开去做和尚。 “比你慢一些,那就慢一些,总归是比别人快,比三教修士要快,那便足够了。” 谢清欢耸耸肩,很是轻松说道,虽然在同境之中他比不过许百川,但是要斩杀同境之中的三教修士,却是轻而易举,剑修对头始终是三教修士,而不是剑修,快一些慢一些,都不如何重要。 许百川听他讲完这一番话,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了另外一件事情。 “何时去剑宗?与你比剑着实无趣。” 谢清欢听闻不由撇了撇嘴,但还是如实回答:“在开春之日便去,年关将近,我回来就是为了过个好年,难不成你想让我现在带你去?” 许百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他处在异国他乡,又不在自己熟悉的小镇里,这年过与不过都不如何重要,相比之下,剑宗所藏着的万卷藏书与前辈剑修对于他来说更为重要一些。 谢清欢看着这个变着法子让自己生气的年轻剑修,微微有些不满,他好不容易才从师父那里请了假回来陪叔父过年,现如今许百川又让他回去,这般行为在他看来,着实讨打,可又想着自己打不过他,不免觉得失望。 谢清欢故作迟疑道:“要不如,我为你指路,你自个寻去?” 许百川想了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并不傻,庆元国自己初来乍到,唯一算作熟悉的地方还是这山河关,剑宗又隐藏极深,若是没有相熟之人带路,恐怕他得找许久,这般耗费时间之事,他是万万不会去做。 谢清欢有些感叹:“可惜了,若是你真一人去寻,想必会极为有意思。” 庆元有的不只是剑修,作为陆地上最大的国家,还有许多其他的三教九流,剑修仅仅是其中的一支罢了,要是真放任许百川一人去找,恐怕会遇见许多心怀不轨的人,在大理便有那么多想要夺取剑修配剑的人,更何况是剑修辈出的庆元,三教九流的修士可巴不得遇见一只落单又无背景的剑修,这在他们眼里,等同于行走法器与功法。 许百川自然是猜到这一点,谢清欢能带他去是最好不过,总比他自己一人孤身去寻,遇见接连不断麻烦要好出许多,再或者,他身上银钱不够,要是不靠着谢清欢,怕是在半路就会饿死。 不义之财不可取之,这是他母亲教给他的道理,从小到大一直铭记在心,从行路到现在,所获取的钱财皆是别人赠送或是从敌手身上取下来的,算不得不义之财。 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客栈,身上银子早已经花的差不多,若不是谢清欢给他垫付银子,想必现在早就被掌柜赶出去。 他除了练剑之外,就只剩下会杀人,但山河关承平许久,又有城卫时刻巡逻,说一句义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让他空有一身本领无处发泄。 许百川觉得跟谢清欢待在客栈过年也不错,最起码自己还能在客栈呆着,不用到街上过日子。 谢清欢也知道许百川的心思,在他眼里,许百川除去练剑修为能比过他之外,在钱财这一方面,是个实实在在的穷鬼。 许百川叹了口气,有些苦恼:“现在想来我欠了你不少钱,以后可就难办。” “要不你给我在山河关找一个值钱的营生,我费点心思赚钱还你?” 谢清欢看着许百川,平静说道:“都是剑修一脉,谈论钱财可就落于俗套,记在心头便可,还不还钱都是次要,客栈不差你这些钱,叔父也不会找你要。” 掌柜无儿无女,就他一个侄子,等掌柜以后死去,客栈就是他的,现在掌柜存的钱也能随意由他支配,客栈看着没多少人,但每日流水也不差,建造房屋的本钱以往早就收回来,现在住宿无论卖多低,都是赚钱,甚至是只要他想,许百川可以在这客栈不花一分钱,但是他没有,许百川所要花费的钱由他垫着,换做人情记在他账上,虽说他不知道许百川以后会走到什么地步,但凭他现在的光景来看,去剑宗学点东西,就能走的快一些,说不定过上两百年就能成为一名威名远播的大剑修,到时候这笔人情可就值钱,再作为商人的掌柜指点下,这笔账他绝对算的清楚。 许百川也觉得谢清欢这话说的不错,反正他不差钱,而自己记在心头便可以了,大不了以后杀那些修士时多找找有没有钱财。 钱财对于他来说,其实不算是什么,也只是多杀几个修士的功夫,或许再加上妖魔? 秋风起 第二十四章 读书人与姑娘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接下来的日子便简单了许多,许百川依旧每日在练剑,而谢清欢则抱着剑四处行走游玩,早上出去要到黄昏之时才会回来,许百川曾问他为何每次都要出去,谢清欢总是笑而不答。 只不过今日有些不同,明明将近午时,谢清欢却还没有出去,剑也没有抱着,反而放在桌子上,而他则是拎着一坛酒喝得伶仃大醉。 许百川刚练完剑,从后院走到桌边想喝此茶休息一会儿,便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心生好奇。 站在原地想了想,没有太多犹豫,迈步向前,伸手夺下谢清欢手中酒坛。 谢清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愣神,待看到是许百川时不由嘟囔道:“……还我……还……” 许百川轻轻拍了拍酒坛,对谢清欢的酒力不由感到惋惜,这坛酒算不了多大,若是让他来喝喝上两坛也不会醉成这样子,可现如今这酒坛还有一半的酒,谢清欢就醉成了这样子。 说句不客气的,刘彦松都比他好上不少。 许百川闪身躲开谢清欢,将酒坛放到另一张桌子上,又回到原地,这才问道:“作为剑修,若是不想醉极其容易,只需用一丝剑气将酒气逼出则可,而依着你现在这样,倒像是故意寻醉,怎么,遇见了如何麻烦事情,在这山河关中能打过你的人极少,能让你苦恼之人也不多,难不成是喜欢的姑娘被其他人夺去了?来此借酒消愁?” 谢清欢怔住,没有再去讨要酒坛,双手放在桌上,不哭不闹,显得极为安静,就连脸上的醉意也消散不见。 其实许百川说的并没有错,他喜欢的姑娘真的被其他人夺去了,那人恰好是他打不过的。 他回来过年一则是想念掌柜,第二就是因为那位姑娘,先前每日出去都是与那姑娘见面,为此连练剑都荒废,可即便如此,依旧是乐此不疲。 从最开始甘愿不当和尚去练剑也是因为那位姑娘,虽说同样是修行,但毕竟当和尚不能娶妻生子,传承后代,而剑修可以。 现在姑娘将要被其他人夺走,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论如何开导自己都是极其憋屈,他想要提着剑去找那个人,可他打不过那个人,因此只能一个人躲在客栈里借酒消愁。 这位年轻剑修,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 这座不大的山河关中,真的有他打不过的人。 许百川见他不说话,就知道自己说在点子上,也没有觉得太多惊奇,在先前他就好奇谢清欢每日出去忙在哪里,但他总是笑而不答,那就大不了换个人询问,他兜里还有几块剩下的银子,而在银子面前,掌柜便笑呵呵的将这件事说了出来,本来也不算什么大秘密,他巴不得让更多人知道,在掌柜看来,谢清欢娶了那一位女子传宗接代是最重要的,许百川就算不问,他也会自己说出来,而现在又能平白无故得了银子,如何不乐意。 许百川斟酌开口:“你是剑修,在凡人眼中是仙师,靠着手中那一把剑,在山河关几乎可以横着走,你与那位姑娘的事我听掌柜说过,算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昨日还高高兴兴的,今日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谢清欢吐出一口酒气:“两情相悦又如何,她父母不同意。” 许百川皱着眉头,问道:“可我听掌柜的说,你们俩人之所以青梅竹马,也是经过她父母同意,现如今怎么又变卦?” 谢清欢不屑笑了笑,可不知为何,总带着几分悲意:“她父母都是些有趣的人,先前是不同意我与月心在一起,后来我成为剑修又急忙送到我面前,美其名曰考验我,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而现在他们觉得剑修比三教修士活得短,要是不小心死在哪个地方,月心得守一辈子寡,于是他们又找了个三教修士,我上门去问,他们却说……却说……” “说宁愿将月心送给三教修士做妾,也不肯嫁我为妻。” 许百川看着谢清欢,很认真的开口说道:“那你便去向那三教修士问一剑!” 剑修面对三教修士,向来是碾压而过,一剑递出破万法,不管你是法术法器如何之多,同境遇见剑修只能仓皇逃命。 这件事实不仅是剑修知晓,就连那些所谓的三教修士也是知晓,绝不是一句妄言,可现在居然有三教修士挑衅剑修,在许百川看来,无疑是自找死路,但现如今看着谢清欢的样子,很显然没有出过剑,而是直接仓皇逃回客栈。 他为何没有出剑? 当许百川问出这个问题时,谢清欢没有回应,只是手紧紧握住桌上的白露,想要做些动作,又硬生生忍住。 许百川叹息一声,怒其不争:“你既然喜欢那位姑娘,甚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因为他父母的一句话,那三教修士一个人就因此退缩,哪还有剑修风骨?” “我虽然练剑不久,却也知道剑修一途是与天争与人争,与其余修士争,可你争都不争,那还练剑有什么用?倒不如真去做个和尚,也算是躲个清静。” 谢清欢摇摇头,依旧没有回话,许百川说的这些道理他如何不懂?甚至练剑时学的第一段道理就是这个,但懂是一回事,而能不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位三教修士是一位读书人,境界已然修到心光,就算放到人才辈出的儒教书府,也算是名列前茅的天才,而他则是一位小小剑气境剑境,就算出剑也不过自找死路。 许百川看着依旧颓废不堪的谢清欢,也不知道如何劝阻,道理都已说尽,所依靠的也只能是谢清欢自己,总不得由他去为谢清欢出剑,既然谢清欢想要抱着酒坛求忘却,那就任他去忘却,他也做不了什么。 重新将酒坛放在桌上,砸出一声重大声响。 而许百川心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不如去后院练剑来的痛快。 迈步走到后院,离开时还是空无一人的后院,站了一位老人。 是掌柜。 看着许百川走过来,脸上连忙扬起微笑,殷勤将早已准备好的茶水递给他。 许百川知道掌柜是什么意思,因此没有去接那杯茶水。 掌柜端着茶水站在原地,脸上笑容也变成焦急之色,谢清欢现如今样子他看在眼里,也急在心头,但他知道这是修士之间的事情,而他没有修为境界,是做不了什么的。 他没有没关系,但他知道许百川有。 许百川这些日子一直在后院练剑,剑气纵横所造成的场面重重刻在掌柜心头,也因此掌柜才会端着茶在这等着。 其实不只是谢清欢认定了那位姑娘,他也觉得那位姑娘不错,要不然也不会肆意宣扬。 掌柜看着许百川,满脸哀求之色:“许先生,你就帮帮老朽吧,月心那孩子真心是位好姑娘,除了清欢谁也配不上她。” 许百川一时无言,心想掌柜也真是的,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敢说谁也配不上,颇有些武断。 之前谢清欢谈话之时,许百川就不想插手这些事情,姑娘始终是谢清欢的姑娘,得由谢清欢亲手去夺回来,而不是他许百川。 掌柜见许百川无动于衷,心下一横,犟着脖子说道:“许先生,你在客栈足足欠了十八两银子,虽说清欢做主给你免去了,可始终是我说了算,只要你答应这件事,这银钱就真的免了,以后在我这客栈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需花一分钱财。” 在说完这番话之后,掌柜不由闭上眼睛,他不知道威名赫赫的剑修是否会为了他的话而生气,会不会一走了之,在许百川没有回应之前,一切都是无定序。 许百川愣了愣,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是在疑惑自己真的欠了十八两银子,可他记得清楚,分明只欠了八两,这多出来的十两,是从何处而来的? 不过他也不准备去纠正这件事情。 他与谢清欢也算是朋友,他还需要谢清欢带着他去找剑宗,更何况掌柜都这么说,自己不出手助力,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那位姑娘叫什么,或者说那位三教修士叫什么,我总得先认识一下他们。”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掌柜手中茶水取过,送入口中喝干,才还给掌柜。 掌柜一怔,随后好像明白其中话语意思,不由狂喜,清了清嗓子,连忙说道:“姑娘叫柳月心,只个极漂亮的美人胚子,而那位读书人叫风宁,看着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下九流勾当,着实不算好人。” 许百川笑了笑,不置可否,看来掌柜确实是在气头上,要不然怎么会说读书人坏话,为谢清欢取个名字都得向读书人问一下,而现在倒让人颇为忍俊不禁。 不过是读书人吗? 倒是颇为有缘分。 他先前遇见过不少读书人,有大修士余观澜,也有在他看来极为蠢的刘彦松,还有被他斩杀的小王子,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一位读书人是个什么模样,总不会比刘彦松还蠢吧。 应该不会,到底也算是一位修士,再蠢也不会蠢到哪里去。 许百川不知为何现在就想见见那位读书人,以及那位叫做柳月心的姑娘,能将剑修迷的神魂颠倒,可颇为不一般啊。 抬头看了看时辰,发觉已经是午时,想了想对一边的掌柜打趣道:“掌柜的,今日午饭可否做的丰盛可口一些,不要再尽是青菜萝卜,若是没有吃饱,怕连出剑都没有力气,要是抢不回那位姑娘,在下也是没辙。” 掌柜脸色不免有些发红,这些日子他一直认为许百川在吃白食,因此每日三餐都为他做了许多青菜萝卜,米饭也是煮的夹生,现在听到这颇有意味的话,便越发觉得难堪。 掌柜咳嗽一声,拍着胸膛担保说会一定不会让许先生失望。 然后便快步走出后院,向厨房走过去,顺带挂上休息牌子。 许百川耸耸肩,对自己自寻麻烦行为有些感叹,在不久之前他还想着让谢清欢自己一人去,可现在依旧是扯上他。 谢清欢既然说自己一个人打不过,那再加上他如何? 两位剑修总不会还打不过吧,就算那位叫做风宁的读书人是心火境界,也可去讲讲道理。 许百川一想也对,干脆果断回到客栈前面去找谢清欢。 读书人与姑娘都是谢清欢的恩怨,总不能让许百川单独出手。 若是这样,也太说不过去。 秋风起 第二十五章 漫天风雪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走出后院,许百川将他要出剑的事告诉谢清欢,然后老神在在坐在一旁,虽说他要帮忙,但去或者不去并不看他,而是看谢清欢怎么想,要是谢清欢真的任由风宁和林月心在一起,不去争抢,那他出剑也是无用功,说不定还能惹得一身嫌。 读书人向来就是记仇,麻烦的很。 谢清欢依旧抱着酒坛喝酒,外面有些雪花飘落在身上也浑然不觉,实际上他知道,他身上剑气也能阻挡,可他觉得这样也不错,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冰冷雪花能让他清醒一些。 山河关中又飘扬大雪。 谢清欢吐出一口酒气,随手拿起白露,一剑将酒坛劈开,这位年纪不大的剑修便散发锋利剑气,与刚才颓废的样子截然不同。 许百川啧啧笑道:“怎么,想通了?” 谢清欢此时眼里哪还有半点醉意,眸子清澈无比:“没有什么想通不想通的,你既然要帮我,那就可以出剑,我想来想去,就这么放弃什么也说不过去,就如你同说那样,没有剑修的样子。” 姑娘是他心爱的姑娘,只是打不过读书人,才喝酒解愁,而现如今有许百川帮忙,无论怎么想,无论怎么看,都能打下去。 剑修三尺之地是死地,虽说以他的修为近不了读书人的身,反而会被按在地上打,可一旦加入许百川,那便是大大不同,两位剑修一同出手,尽管有一人会被连绵不绝的法术压制,可只要有另一人进入三尺之地,结果不言而喻。 就算他身上护体法器无数,也不会好受。 更何况是读书人,身体就愈发不堪,或许一剑递出,生死了断也无不可。 许百川看着这个战意冲天的剑修,平静说道:“他是什么境界?” 这个他自然是风宁,要去找的那位读书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一句老话。 若是修为境界高出二人太多,就算一同去也是送去,剑修虽强,可也是有个限度,毕竟两人才剑气境界,刚跨入修行之门不久。 谢清欢平静说道:“心火境,至于名字,我应该不用告诉你了,叔父在后院应该和你说过。” 许百川点点头,说了一句可行,然后不再言语。 心火境就算放在儒教学府也是一位出彩的修士,更不用说是放在庆元国,放在山河关。 不过就算如此,到底是肉体凡胎,三尺之地,一剑递出便会死。 至于结果如何,全看谢清欢的心思,他和风宁无怨无仇,这次出去只是个帮手,姑且就当做一枚筹码,将那位读书人打退便行了,要是一剑杀了,怕是会有不小的麻烦。 到底是个出彩的读书人,身后难免没有师长照料。 在两人谈论的这些时间,掌柜已经做好饭菜送上来,和以往常见的青菜萝卜都不同。 这次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甚至在其中还有一碟牛肉,无需和青菜萝卜比,就算和当时许百川用银子点菜时所上的菜色相比,也要强出不少,不止如此,掌柜还专门从酒窖开了一坛好酒,倒入酒碗中已成了琥珀之色,没有太多酒气,反而是一阵阵的清香。 更出奇的是,掌柜将谢清欢赶到一旁,不顾他的难看脸色,理直气壮的说这些酒菜都是为了许百川而准备的,若是没有吃饱,哪还有力气帮忙? 谢清欢被问的哑口无言,脸色就愈发难看,要不是他知道许百川在山河关举目无亲,是从大理而来的,否则单凭现在掌柜这热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许百川是掌柜亲侄子,而他倒是想从外面捡来的。 许百川看着站在一旁的谢清欢,喝了口酒,笑着说道:“愣着做甚,还不过来一起吃,难不成我吃了这顿饭就让我一个人去,那可不成,你也得一起去。” 掌柜一听许百川这话,觉得在理,于是又将满脸不情愿的谢清欢拉过来,摁在椅子上,随即笑呵呵的为许百川添酒。 谢清欢吃了几口菜,看着门外的雪花心思不定,他本以为许百川的人情要过许久才能用,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用出来,而且要是真的将姑娘抢过来,他反倒是欠了许百川一个人情。 但他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对,自己青梅竹马,已经约定要成婚的姑娘,平白无故被爹娘送去做妾,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而他自己一个人打不过,能动用许百川这个人情将姑娘救出来,那就是再好不过。 谢清欢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许百川,轻声道:“吃完便走吧,我怕月心她父母已经……” 话没讲完,但在场的三人都明白其中意思,林月心父母再怎么不在意谢清欢,可他毕竟是剑修,万一担心夜长梦多将林月心尽早送了出去,也并不是不可能。 庆元律言:正妻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而妾则随之。 柳月心说的好听是嫁给风宁做妻,说句不好听倒是像送出去做妾。 那位叫做风宁的读书人在山河关风评并不如何好,家中妻妾成群,自身也是劣迹斑斑,若不是他有修为境界挺着,身后又背靠儒教这一棵大树,只怕早就已经身盖黄土。 这一顿饭只吃了半个时辰,若不是谢清欢一再催促,想必以这寻常未见的丰盛菜色,没有两个时辰是吃不完。 许百川喝下最后一杯酒,满足叹出一口气。 人生二三事,不外于吃饱喝足。 谢清欢起身将白露刭重新抱住,看着在收拾残局的掌柜,想了想,说出一句。 “我不知道能不能带回月心,要是她不愿意,你也不用想太多。”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掌柜听得迷糊,而许百川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看来这几人之间,事情确实不小。 掌柜连忙摇头:“那可不成,月心是个好孩子,我看除了她,你娶谁都不行。” 谢清欢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外面风雪已经变得极大,掌柜从房里拿出两把伞,想让他们遮挡一下风雪,却被谢清欢婉拒。 “酒气太重,月心会不喜,刚好趁着这场风雪洗刷一番。” 许百川摇摇头,没有说些什么,跟着谢清欢踩踏风雪缓缓前行。 山河关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影,放眼望去,只有许百川两人走在路上,因此哪怕许百川用剑气撑出屏障在抵挡漫天风雪,也无人发现。 两人其实没有走多久,就到了谢清欢心心念念的姑娘家,起初许百川觉得这样近有些惊奇,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是小时候不经常走在一起,哪会传出这样的传言,路近一些,顺理成章。 许百川按剑站在街道上,看着谢清欢上去敲门,然后被满不在意的门房赶出去,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他知道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对付那个读书人,预防不测而已,要是与人打交道,还得看谢清欢。 谢清欢刚喝了酒,豪气正盛,又是年轻人,哪里受得了门房这样脾气,于是拔剑出鞘,刹那间就在门上留下一个偌大的剑痕。 门房无事,但也吓得够呛,这一剑虽然没有针对他,可站在一旁感受到的锋利剑气也足够让他吓的心惊胆寒,心想着要是这一件砍在他身上,会不会当场断成两截,这平常笑呵呵的谢家小子怎么今日就变了性子? 门房知道这件事不是他可以招惹,虽说主家下了命令,不能让谢清欢踏入一步,但生死危机之下,孰轻孰重,自然是分清楚。 想通这一切之后,门房一改之前嚣张模样,毕恭毕敬将谢清欢请进去。 谢清欢没有动,转头看向许百川。 许百川摇摇头,他觉得风宁不在这里,要不然门房的态度绝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在云镇厮混了这么多年,对人心把握自然是不差的。 谢清欢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说些什么,独自一人踏进去。 门房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但很快又不这么觉得,许百川正笑眯眯看着他。 门房咽了一口口水,身体微微颤抖,刚才谢清欢一剑已经让他觉得极为难受,现在又来了一位剑修,看着样子应该不会比谢清欢要差,他要如何做才好? 许百川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道:“无需害怕,我与你无冤无仇,不会对你如何,再者说了,我要是真想出剑,你现在是否还能站在这里还是两说。” 或许是他说的这一番话起了作用,门房平静不少,大着胆子说道:“这位爷,可有事需要小人去做的?” 许百川点点头,轻声问道:“你家小姐与刚才走进去的那位公子,平日里关系如何?” 门房这次真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对他如何那便行,至于他家小姐的事已经传遍了山河关,说出来也是无碍。 和掌柜所说的不同,在门房嘴里,谢清欢倒像是一个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想要取得林月心的芳心,与掌柜所说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截然不同。 秋风起 第二十六章 冬日起秋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两人谈话的功夫,谢清欢便抱着剑走了出来,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许百川叹了一口气,先前他就觉得风宁不在这里,林月心应该也不在这里,现在看来倒是一语中的。 “接下来去哪里?” 此时此刻,这位被怒气冲昏脑袋的年轻剑修看着不断飘荡的雪花,忽然拔出剑,斩出一剑,只是他的境界太过于低微,剑气没有飞出多远便轰然消散。 想要一剑斩断风雪,非得成为大剑修不可,而他只是剑气境,所斩出的这一剑会如此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他境界不够。 挥出这一剑之后,情绪好了不少,谢清欢看着许百川,一字一句道:“我们去找风宁,月心在他那里。” 许百川嗯了一声,示意他带路。 …… …… 风宁是一位读书人,那他所处的地方自然就是书院,而当许百川踏入书院时,心中不免有些惊奇,与外面的雪花飘荡积雪深重不同,书院虽然也有着雪花,却看不到半点积雪,雪花纷纷被一个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寻常人或许看不见,但许百川是剑修,在他眼里格外清晰。 书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之比客栈大出不少,能笼罩住这么宽广范围的屏障,想必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 书院一座房间中,风宁穿好衣服,有两位年纪不大身穿儒袍的女子帮他整理仪容,风宁则捧着一本先贤文集,看得津津有味,等放下文集时,脸上已经显露出了然之色,有修士未经他允许踏入了书院,山河关中修士不多,大家向来相安无事,就算进入书院也会提前通报,而之所以会得知有人踏进来,还是得益于大阵警报,现在看来,想必是那位剑修来了,而且还找了一位帮手,在这山河关中,与他有恩怨的大概就只有这一位。 至于其他胆小鼠辈,在他身后儒教面前,哪还敢有什么别样心思,也只有剑修不怕死敢来寻他的晦气。 片刻之后,两位女子已经帮他穿戴完毕,风宁满意点点头,伸手一揽,将两位女子尽数拥入怀抱,调笑道:“等我将外面两只臭虫解决掉,再来教导你们。” 两位女子尽数眯着眼睛,没有反抗,有些享受的意味。 她们是风宁的小妾,风宁要对她们做些如何,要怎么做,她们也反抗不得。 风宁没有将她们抱在怀中太久,很快就放了下来,女色虽好,但也不可太沉迷其中,现如今看来,将许百川两人打退反倒是重要的。 风宁看向门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很快又说到:“新娘准备的如何了?” 有一位女子娇笑一声,回应道:“姐妹们已经帮她穿戴好,只须先生回来,今晚便可入洞房。” 风宁点点头,不再多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谢清欢与许百川已经站在门外,虽然有着房门阻挡,可里面说话的声音却一字不差的落入两人耳中。 许百川神色没有太多波动,毕竟他与那个女子并不认识,与这位读书人也不认识,他们做出什么事情都与他没有太多关系,而他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帮谢清欢打一架。 或许还要杀人。 如果刚才听到的新娘是指的那位女子,那想必是真正的要杀人。 相比于许百川平静的神色,谢清欢是止不住的怒火,他不傻,将房中的话听得明白,所以他现在脑中想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将风宁踩在脚底下,要是可以,杀了也无妨。 其余修士或许会怕他背后的儒教,但唯独他不可能惧怕,他是剑修,没道理怕的。 所以当风宁推门而出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道明亮剑光。 风宁摇摇头,止住身体,随后凭空拿出一本书,轻轻一挥,就将这一道含怒而出的剑气灭了干净。 风宁看着退后好几步的谢清欢,想了想,一板一眼行了个礼:“儒家修士风宁,见过二位。” 礼仪一丝不苟,只是不知为何在许百川看来,反倒是带着极重的嘲讽意味。 风宁看着按剑而立的许百川,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又开口道:“小小的山河关,出现了第二位剑修,倒是颇为不一般,你也是来找我麻烦的?” 许百川点点头,没有说话。 风宁叹了口气,感叹道:“谢清欢与我有些恩怨,提着剑来找我,我认了,可我与你没有闹过半点矛盾,甚至互相不认识,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许百川无奈回答道:“其实我也不大想来,但是没有法子,我还得依靠他带我去找剑宗,再者我在他家客栈欠了不少钱,虽说并不急着还,但欠人钱财的感觉并不怎么好,思来想去,就觉得应该来这里一趟,不管成或者不成,终究是还了。” 风宁微微一怔,虽说剑修在修士中并不如何受人待见,可总归也是一位修士,现如今居然会被钱难住,还欠了不少,说出去怕是会惹来不少耻笑。 风宁看着这位自己从未见过的剑修,想了想,开口劝道:“既然你是为了银子而来,那我就给你一些,不如你就是退去如何?” 许百川好似听到了极大笑话,先是抱着肚子笑了一声,随后才说道:“谁和你说我是为了银子而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作为修士,若是想真心找些银子,岂不是轻而易举,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更何况,要是剑修能够被银子收买,那还练剑做什么,倒不如开一家店去做个商人。” 风宁也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欠妥当,要是剑修真的会被银子收买,那他这想法可就立了大功,不说其他,一座圣人位置是逃不掉,可他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谢清欢冷着脸忽然开口:“月心是在你这里!” 言语中满是肯定的意味。 风宁点点头,认真说道:“没错,今夜便要入洞房,你想必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以后大可放心,我会代你好好照顾她。” 谢清欢脸上怒气更甚,风宁说出的这些话在他看来无异是找死,没有太多犹豫,白露再次递出,只是相比之前谨慎许多。 见谢清欢出剑,许百川也将秋风出鞘,刹那间就有一道秋风生出,径直落在风宁身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斩落他一片衣袖。 风宁可以在谢清欢出剑时将他击退,可不见得能对付许百川。 风宁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袖,叹气道:“你这一份杀力已然超过剑气境,就算放到炼法也是数一数二,现在想来,你应该是剑修一脉隐世不出的天才,要不然居然不可能有这份杀力。”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有剑回应他。 在许百川抽身后退时,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谢清欢自觉找到机会,既然许百川能一剑斩落一片衣袖,那同为剑修的他没道理不行。 一剑递出,谢清欢已然接近风宁三尺,而剑修三尺向来是死地,于是在风宁的惊愕中,他的另外一片衣袖也被斩落,甚至是手上也有一道不轻不重的剑伤。 他可是心火境修士,怎能被才剑气境的小剑修接连割下两次衣袍! 风宁看着已经飘然退后的谢清欢,脸上全然没有读书人该有的儒雅之色,反倒是一片阴沉,咬牙切齿道:“既然你们找死,那也怪不得谁。” 话语刚落,小院四处顿时散发蒙蒙光芒,天上原本被阻挡在外的雪花也飘荡进来,只是没有飘荡在地,反而凝聚成道道冰箭,向着许百川两人电射而去。 许百川微微皱眉,提剑斩碎好几道冰箭,同时身躯前掠,虽然与修士对敌不多,但他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修士离他太远,一旦有了距离,修士便可以连绵不断施法,虽说剑修一剑在手破灭万法,但那是面对同境,或者是那位剑仙才能真正算得上一剑破灭万法,斩圣斩大妖便是实证,可现如今他和风宁境界相差太大,要是任由风宁施法,后果不堪设想。 有如此想法的不只是他,还有谢清欢,先前递出的那一剑给了他极大的信心,既然能伤风宁,那为何不能杀了他? 看着两位剑修同时冲向自己,哪怕是自以为胜券在握的风宁也不由微微色变,不能让剑修近身这是铁律,否则自己的结果不言而喻。 冷哼一声,手中书卷光芒大作,汇聚散落风雪凝聚成一道墙壁挡在身前,任由两位剑修剑气落在上面,它自怡然不动。 风宁微嘲道:“尽管你们二位联手,也不大有可能攻破这道书卷,除非你们二人都到了炼法境界,才有那么些可能,但要真是如此,这场架也就不必打了,两位剑修啊,真是……” 话没有说完,可其中的嘲讽意味两人都懂。 许百川退后几步,微微喘气,突然暴起的这几剑耗费了他大量心神,与在营帐中击杀小王子截然不同,风宁毕竟有所准备,境界又高出许多,不得不万般注意。 秋风起 第二十七章 御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决定想要帮谢清欢出剑时,许百川心中想了许多,在起初他以为自己面对心火境修士多少会有一些害怕,这无可厚非,初次踏足修行之门的剑气境小剑修,面对比自己还要高出两个境界的修士,这本是人之常情,可当他真正出剑时才发现,没有一丝害怕神色,心中流露的反倒都是汹涌战意,心火境又如何,总归没有跳出三界,依然是肉体凡胎,至于为何要出这一剑,他甚至觉得不是在帮助谢清欢,反倒是在帮他自身。 剑修一途本就崎岖坎坷,路上磨砺不断,若是想在路上走远一些,剑道高峰再攀高一些,那就得需有一往无前的念头,无论前方是心火境修士还是什么,就算是圣人,哪怕自知不能敌,也需出一剑。 哪怕现如今风雪墙壁将他击退,身上剑气仍然不断汹涌,风宁是他自从练剑以来所遇见最强的敌手,就算是嫁衣女鬼与小王子都不能与风宁相比,身上法术法器又接连不绝,因此他现在心中所想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如何避开斩碎那道风雪墙壁,将秋风递入风宁体内。 许百川在想着如何击败风宁,而风宁作为修士也不会如此束手待毙,更何况前面还有风雪墙壁挡着,许百川想要击败他,难之又难。 风宁冷哼一声,那本书卷又再次散发白芒,凝聚风雪化作一道冰枪电射向许百川,至于谢清欢,并不放在他心上,先前两人同时出剑,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在他看来最重要的反而是意料之外的许百川,谢清欢手中白露连招架漫天冰箭都难以为继,些许小人物罢了,真算不了什么。 看着一道来势汹汹的冰枪,许百川面色不变,好似一切尽在意料之中,脚步轻轻左移躲过冰枪,随后又是一剑斩在冰枪枪头,在锋利剑气冲击下,区区用冰雪所做的长枪,又如何抵挡得住? 看着冰枪被斩碎,风宁的没有意外神色,本来就不寄希望于冰枪建功,摇摇头,右手伸出翻过一页书籍,轻轻一拈,好似从书中拿出某样东西,依稀是个豆子模样,他也不看,径直投向许百川。 风雪顿时停在空中,就连那些冰箭也一同凝固不动,光景并没持续太久,很快风雪又开始流动,汇聚在一起化作一尊人影,手中拿着一根齐眉短棍。 风宁看着人影感叹道:“这法术唤作撒豆成兵,我才刚学会不久,是从齐云山一位道友手中换得,足足用了十个小妾,以往与人争斗从未用过,今日你们算是尝了鲜……” 话音未落,许百川便一剑递向人影,如同刀切豆腐一般,没有丝毫阻碍便将人影切成两半,但是又很快,人影重新愈合,手中齐眉短棍直直向他砸去,眼见短棍要砸到自己,他没有太多迟疑,秋风一横架住齐眉短棍,心湖之中剑气疯狂涌出,秋风剑气大涨,这才勉强抵挡住人影这一棍。 与此同时,谢清欢见人影风雪尽数被许百川拖住,知晓他出剑机会来了,白露剑上白芒大作,而他也在剑气加持下,迅速奔向风宁。 风宁皱了皱眉,谢清欢虽说并不放在他心上,但终究也是一位剑修,若是放任不管多少也算个麻烦,于是很快,他又翻过一页书籍,院子凭空生起一阵狂风。 本以为这样便可以阻止谢清欢来到他身前,却没想到谢清欢竟然将白露抛飞向他。 剑修一剑在手,可自称无敌。 若是剑脱手? 那便是另外一种练剑法子,唤做御剑术。 在几千年时间时间长河中,剑修有低谷,却有着无法跨越的高峰,在那剑仙辈出的年代,各种练剑之法连绵不绝被创造出来,与人对敌既然我进入不了你三尺之地,那就干脆换成我的剑进入你三尺,虽说剑主不在,可剑修的威胁依然在。 若是修炼到高深之处,哪怕剑主人在极西之地与人对坐饮茶,身上配剑也可随心念而起,只需刹那间便可遇见御剑千万里,待到飞回之时,便带走一条人命。 传言当今唯一一位剑仙林殊归斩杀大妖之时,用的就是这御剑之法,在那大妖不可置信之中直接将其斩成两半,就连身上最坚硬的妖丹,也一同被斩碎。 庆元剑宗在林殊归护佑之下安然幸存,门下弟子大多都仰慕林殊归所施展的剑法剑术,也因此御剑术就这般传递下来,只要是剑修,便可以随意参悟御剑术。 谢清欢虽然境界不够,达不到林剑仙那样心念而起御剑千万里,可他现在也并不需要那么长远的路,他离风宁只有十步之遥,而他御剑极限,恰好就是十步。 …… …… 白露刺穿狂风突袭而起,仅仅是刹那间就临近风宁,尽管有墙壁在前面阻拦,白露依旧以一个灵巧弧度绕过墙壁在风宁胸口划出一道剑伤,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重重划过一道,直到白露剑气消散大半,这才依依不舍回转,重新落回谢清欢手中。 谢清欢大笑道:“我这一剑如何?可还想再吃一记?” 风宁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不放在他眼中的谢清欢反倒是一匹黑马,这种御剑之术他闻所未闻,速度如此之快,竟然让他也来不及招架,抛开这些不谈,他身上可是有护体法器,但是为何没有生效? 这些问题他想不通,所以干脆不去想,冷着脸看向谢清欢,寒声道:“你这是要不死不休了?” 谢清欢对此嗤之以鼻:“难道不是?又或者你先前说的话被你自己当做狗屁,忘性这么大,真不知道你如何读书,不过也难怪,能收你这种人做弟子的先生,想必自身德行也不会太好,如此就更加不会在意你的德行。” 风宁怒发冲冠,他自身是什么德性自身知道,哪怕是放到儒教学府也是万人唾弃,要不然凭他三十二岁便到达心火境的资质,不说其他的,在儒教学府被人当做先生叫喊一句也是顺理成章,他对自身德行不做争辩,可是在他心中,他的先生是天下德行第一的人,容不得旁人有半句诋毁。 谢清欢既然说了,那就得有承担准备。 在刚才战斗中,他用的一直都是书籍法术,可儒教法术法器包罗万象,其实区区一本书籍就能概括完全,也因此,他身上的法器不止这本书,还有一支配套的毛笔。 毛笔并不出奇,甚至比寻常乡间私塾孩童所用的毛笔还要差上一些,但尽管如此,风宁在拿出毛笔的时候满是小心。 摩梭着毛笔笔锋,思绪又好似回到三年之前,那时他才突破心火境,正是意气风发自得意满的时候,与同门邀头将同门修为打散,硬生生断去其修行之路,整日出行红楼楚馆,身边围绕的尽是各色脂粉女子,他自认为这么做是年少风流,于是就更加放纵,到了后来连书都不读,将那些女子都带回书府,这下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一位位学子连同上书传递,到了后来竟然传到圣人耳中,圣人一言而决将他逐出儒教,哪怕他先生在儒教也算是大人物,也仅仅是为他保了一条命。 临走之时,先生没有见他,只是央人送来这只毛笔,算是先生对弟子唯一的关心。 气息从心湖灌输进毛笔,风宁握着毛笔在书籍上写下一个字——风。 毛笔和书籍一同发出青色亮光,于是很快,书院里本来就有的狂风越来越大,甚至还凝聚成一道道风刃。 风刃划过两位剑修的衣服,带出道道血口。 许百川看着身上已经变得极为破烂的衣服,默不作声。 衣服是麻布衣服,算不得多贵重,穿在他身上许久,已经被浆洗的发白,远远看着,很有穷酸气息,就算腰间配着剑,依旧不改。 可这算是他从云镇带来所剩不多的东西,损坏了就真的损坏,哪怕修补好,也已经不是原本样子。 两件换洗衣服,在这里丢了一件,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于是很快,还在与他纠缠的人影就被他斩成两半了,尽管不断愈合,他的剑也不断递出,人影中就是由法术造成,身上所携带的气息被耗尽之后,也就再抵挡不住。 人影散落成一地积雪,秋风攻势不攻,只是目标换了个人,换做那位躲在墙壁后面的读书人。 风宁脸色微变,但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在拿出那只先生所赠送给他的毛笔之后,就觉得一切都尽在把握,无论出现什么乱子都能压下去。 风刃依旧,冰雪也依旧。 许百川脚步急奔,身上散发出的剑气硬生生切碎风刃,于是很快便来到风宁附近,在他身前四尺,便再也不得寸进。 中间有一道风雪墙壁,仿如天哲一般阻挡住许百川的剑。 可许百川被阻挡住,谢清欢可没有。 信手一抛。 即刻之间,白露又化作一道剑光刺向风宁。 风宁这次有了准备,没有露出慌忙之色,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既然你们寻死,那也怪不得别人,两位剑修的剑,想必让我回到儒教学府,也有不差的可能。” 于是罕见的,白露并没有奏效,在接近风宁时被一道凭空升起的屏障阻挡住,只好作罢,重新飞回谢清欢手中。 看着风宁身边层层叠叠的屏障,谢清欢微嘲道:“亏你还是心火境修士,何必这么怕死,身边龟壳一层一层的,哪还像个人,反倒是像那些缩头王八。” 对于这些污言秽语,风宁充耳不闻,在这几年之中这些脏话他听得多,起初还在意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要知道在他出儒教学府时,那些自认为君子的读书人,骂的更惨,将他的从祖上十八代到家中亲朋好友全都问候了一遍。 风宁也是读书人,而读书人最让人佩服的一点,就是脸皮极厚,是非曲折,连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他自身本来就是黑,谢清欢对他说的这些,不过只是稀松平常。 要知道掌握文字语言大权的,永远是这些读书人,若是想说些脏话,实在是太过于简易。 许百川眉头微皱,他无数次想出剑递入风宁体内,可面前始终有这一道墙壁阻拦,就算将墙壁切碎刺破,但不用多久又会重新复原。 着实麻烦。 风宁冷笑一声,毛笔没有再在书上写画,反而紧紧握在手中,就像握了一把短的匕首,上面青光大作。 淡淡锋芒意味围绕在毛笔上,这很不可思议,毕竟这只是一只毛笔,但不论如何,锋芒确实是在。 下一刻,毛笔毫无阻碍穿过墙壁,径直点向许百川胸口,让他不得不警铃大作。 一杆神秘莫测的毛笔,还是由心火修士驱策而出,无论是谁,都要重重放在心头。 秋风攻势一转,所剩不多的锋芒剑气尽数汇集在剑尖上,毫不避让向毛笔刺去。 既然已经躲不掉,那何不干脆果断递出一剑。 剑修一剑递出,破灭万法。 两者相击并没有造出太大声响,平平无奇,就像是两位乡间孩童拿着竹杖互相打闹。 可横两人身前的墙壁突然化成粉末四处散开,顿时方圆几丈一片白茫茫。 许百川何尝不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又有一剑递出。 先前风宁身上护体法器被白露斩击,虽说成功抵挡却也摇摇欲坠,是依靠着墙壁在才敢点出毛笔,而现在墙壁化成粉末,他能依靠的只有这道摇摇欲坠的护体法器。 更何况就算抵挡住秋风,身旁还有白露虎视眈眈,无论怎样,看着这样子,他都得受一剑,但剑修之所以是修士之中杀力最大的,就是因为手中长剑,若是被长剑刺中,怕是不会太过于好受,哪怕是当场毙命,也不是不可能。 在这江湖中剑修虽然稀少,但留下的传言可一点不假,甚至还有刚握剑的剑修斩杀大修士的前例,不得不防。 知道这一点的不止是他,还有谢清欢,事实上作为剑宗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他并不傻,也知道这一刻是最好时机,那道屏障顶多再能抵挡住一剑,而他加上许百川总共有两剑,无论谁的剑落在风宁身上,对接下来的战斗都会好出不少,尽管不能杀了他,让其重伤应当可以。 所以他也出了一剑,和许百川一前一后共同攻向风宁。 最终结果也如同两人所想那样,秋风斩碎了护体法器,白露则在风宁身上穿胸而过。 只是谢清欢杀力毕竟不足,只是将风宁重伤,要是换做许百川来,说不定已经将其斩杀在此。 风宁面色狰狞,心湖中气息不要命的涌入毛笔,毛笔光芒大作,将两位剑修逼退,但他毕竟受了重伤,剧痛之下连法术都施展不出,只能靠着体内雄厚的气息勉强镇压身上的伤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让鲜血不再流出,抬头看下染血的白露,勉强咧咧嘴,苦笑道:“终究是威压天下的剑修,杀力果然不同凡响,就凭着你们两个初入剑气境的人,提着两把破剑,就能将我逼到这步田地,很是不一般啊。” 许百川平静道:“剑修杀力在这座天下始终是第一,就算传承稀少,可第一终究是第一,尽管你修为境界高出许多,也不见得能在我们手中讨过好。” 此时此刻情景似乎逆转过来,在不久之前风宁还出声嘲笑两人,转眼间就落到这副下场,甚至连说话都好似没有太多力气,不过这也难怪,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尽管是一位修士,但身体依旧不愖,在赶出儒教学府这些时日又纵身与女色,一身身子骨早就被掏空,现如今又被剑修递出几剑,能撑着不死,多亏他境界高深,如若不然,早就命丧黄泉。 谢清欢嗤笑一声,插嘴道:“你们这些臭穷酸,整天人五人六,好似天地之间就你们最大,现在如何,还敢说那些大话吗?” 风宁认真思考片刻,觉得谢清欢说的不差,读书人还真就这点性子,看着院子中的两把剑,忽然说道:“若是我将柳月心还给你,今日这件事是否可以算是作罢?” 这算是他的肺腑之言,在踏出房门之前觉得不过是区区两位剑气境剑修,着实算不的什么,单手可以拿下,打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两位剑修是真真正正可以要他命。 于是他就怕了,怕死是人之常情,就算是那些圣人也费尽心思想着如何延长寿命,费尽心思想着如何躲避剑修的剑,他不敢自比圣人,可他眼前确实有两把剑。 要命的那种。 谢清欢闻言怔住片刻,随后止不住大笑:“你认为你我几人打到现在,梁子都已经结下,岂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化解,再说万一你表面服软,背地却想些见不得人的暗招,那可不算些好事,读书人反复无常,信不得。” 风宁叹息一声:“那这便是不死不休?” 谢清欢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你要是死去,那不就皆大欢喜。” (冬天要注意保暖,多穿一些,不要像作者这样感冒。 今天就五千啦。) 秋风起 第二十八章 剑修脊梁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剑宗学剑的那段时光中,谢清欢在以往也与其他修士争斗过,有输有赢,风光过也憋屈过,但都在长辈照料之下与人和平争斗,远远没有闹到要取人性命的程度,只是今日颇有些不同,他是真心有杀意存于心,在他眼里活着的读书人信不过,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死人。 更何况,谢清欢觉得既然与风宁闹到这步田地,他都带人拿剑找上门来,要是这样半途而废,可就太无趣了。 下山之前,师父曾对他说过,要是遇见真心想杀又能杀掉的,那就不必惧怕,直接斩杀便是,任凭他背景如何强大,在庆元剑宗众剑修手中也得硬生生忍住,就算上他背后有圣人关照,但剑修一脉何尝没有斩杀圣人的剑仙? 谢清欢将白露紧了紧,身体微微下伏,像是在寻找机会,他知道现在表面上风宁已经受了重伤,看着连法术都难以释放,可他知道这些读书人一向手段无数,小心提防一些总是没错。 许百川认真看着风宁不再出血的胸口,这个读书人不知以何种方法压下白露留在体内的剑气,虽然损失不少血液,却仍然能站得住,剑修剑气是世界上最霸道的气息,就算是剑气境,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压下。 不过他也没有想太多,既然压下白露剑气,那便尝尝秋风,在风宁还在压制伤口时,秋风,乍起。 在秋风递出时,大雪纷飞的小院便真正起了一场秋风,这很惊奇,可由着许百川来做,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是理所当然。 秋风不大,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快消散时,就接近风宁心口,尽管有毛笔书籍阻拦,也只是稍微拖延片刻,许百川出剑向来极快,风宁现如今又只能勉强控制两件法器,哪里跟得上,因此在这场秋风真正消散时,秋风剑递入风宁心口。 许百川咧开嘴,笑了笑,手腕转动,将那一颗心脏绞成粉碎,有大片大片鲜血洒落出来。 风宁终究只是读书人,哪里受得了这一剑,死了理所当然。 谢清欢愣了愣,松出一口气,他刚才还心想着如何对付风宁,哪知道几乎是电光火石间,这位读书人便生死道消。 许百川看着这一副场景,没有欣喜,依然严阵以待,风宁被他斩杀,但那些受其掌握的法器却依旧浮在半空,甚至上面的光芒愈发强烈,凝聚成一位夫子模样。 面容看不清楚,身体算不上高大,就如同那些乡野私塾的教书先生一样,平平无奇,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忽然出现的夫子,威胁极大。 夫子落在地上,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风宁,有些微微失神,风宁算是他用心栽培的学生,当时风宁在儒教学府饱受非议也是他力排重议将其放逐出来,心中想着让其来红尘俗世磨砺几年,最好再立个功劳,无需太大适中便好,如此回到儒教学府理所当然,至于女色,在他看来不过是人之本性,当初儒教第一圣人孔圣人也说过类似话语,更何况在他看来,爱好美人是君子所为,又有何不对,只是现在这学生被人斩杀,还是两位剑气境剑修,颇有些丢他脸面,堂堂心火修士,死的如此憋屈。 伏身将风宁睁大的双眼合上,叹了口气,摘下毛笔和书籍放在手中,转身看向许百川,眼神是止不住的赞叹和惋惜。 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如他历历在目,也知道风宁之所以会死是因为许百川,尽管剑修与读书人关系不好,也并不妨碍他的欣赏,可许百川毕竟杀了他学生,若是当先生的不为学生报仇,无论怎么看都不对。 夫子修为不差,距离那高高在上的圣人位置也只有两个境界,留在毛笔里的这具分身念头虽然只是他一时兴起,但现在显现出来也有洞虚境,不说其他,哪怕是以这具分身的修为境界,整座山河关都找不到与他争斗的敌手,这两位小剑修,就真正的不够看。 夫子看了一眼秋风,轻声道:“宁儿算是老夫最心爱的学生,平白无故死在这里,着实忍不下去,既然如此,老夫杀了你们为他报仇,可有异议?” 这一番话说出来,听在耳中让人如沐春风,竟然生不出半点怨气,可这毕竟是杀人之言,哪怕再温和,也不会这么平白无故送死。 许百川默不作声,手中紧紧握着秋风,头上汗滴止不住滚落,夫子现如今绝对是他遇见最强的敌手,没有之一,单单凭借外露气息就压得他喘不过气,差点连剑都握不住,要是真动起手来,只怕他还未挥剑,就即刻身死。 相比于咬牙抵抗的许百川,谢清欢就颇为不堪,原本笔直如剑的身躯已然弯下,尽管他努力抵抗,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越来越弯,若不是灵机一动将白露撑在地上,只怕现如今已经跪下去。 夫子神色毫无波动,微微叹了口气:“老夫见过许多剑修,每一位腰杆都是挺得笔直,于是就想着有一天要让他们弯下腰,那些大剑修老夫对付不了,但为何你们两个小剑修也如此倔强,只需弯腰便可不受这些罪,怎么看都是一处不错选择。” 许百川平静道:“自剑修出世,脊梁或许会被折断,但就没有弯下的,你若是想杀我们尽管来,有剑在手,并不惧你。” 谢清欢闻言,点了点头,那些前辈脊梁从未弯下过,没道理到了他们这一代就要弯下脊梁,剑修之所以是剑修,正是如同手中常见一般,宁折不弯。 迈步走到院中,夫子有些恼怒,在他看来这些剑修一个个都该杀,宁折不弯说的是我们读书人,只不过是被你们剽窃所得,一个个非但不羞耻,反倒引以为傲。 依他所言,剑修应该要彻底灭个干净,将这天下都变成读书人的,最好连那些道士和尚也要敬让读书人。 他知道这一步路毕竟长远,剑修难缠杀不完,就和野火烧秋草,春风复又生是一个道理。 既然如此,那便将这两个小剑修斩杀,多少也能让剑修断些元气。 毛笔书籍本就是他的法器,现如今回归主人手上,所施展出的法术也和在风宁手上全然不同,他只不过轻轻一挥,许百川身上便布满大大小小伤口,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如今更加,穿在身上如同碎布,而谢清欢相比他就好出不少,衣衫完好,只是双腿已经快要跪地,白露已深深插入地上,剑身只有寸许显露在外。 看着面前两个依旧顽强的剑修,夫子觉得无可救药,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在他眼里如同芥虫一般的人物,既然不服,那就真正杀了。 毛笔激发黑光,径直点向许百川心口,就在他他以为自己将要死去时,身上有一件事物突然光芒大作,散发阵阵波动将毛笔震退。 许百川惊愕看着浮在空中的事物,微微失神,不过很快又如释重负,在离开义庄之前,老道士曾交给他一块木牌,说是会显露出一个人名字,他本以为只能体现出名字,现在看来,竟还有这般功效。 木牌凭风化作人影,正是老道士。 老道士依旧是那副模样,半睡不睡,但在他出现的时候,压在院子中的沉闷气息一扫而空,谢清欢得以站起来。 老道士拍了拍许百川肩膀,露出笑容:“不错啊小子,才这么些时日就能将剑练到这种地步,快要追赶上那位剑仙了。” 许百川感叹道:“终究是生死关头,剑道要是不长进,只怕迟早会死……” 话没说完,看着由木牌化作的老道士,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道:“也不对,有您在,我怕是想死也难。” 老道士轻笑一声,并不作答,许百川是他选好的人,要是没有成长到能救他出来的高度就这样平白死去,以后要是再想找一个,就会极其困难,规则空子只能钻一次,第二次怕是会被那个老东西发现,以后要是想出来,就真正没有机会。 夫子看着凭空出现的老道士,心生警惕,能将他随意击退,修为境界并不会弱与他,甚至说还要比他更高一些,有这种高人出来保住许百川,恐怕今日要无功而返。 夫子想了想,试探道:“道友为何出现在此?” 老道士笑着指向许百川,平静道:“自家后生受了欺负,做长辈自然是要出来帮衬,你不也是想要为着你那傻徒弟报仇,那就各凭本事。” 夫子深吸一口气,有些想要退缩,老道士的修为境界他看不透,要是等下争斗这一具分身被斩杀,远在儒教学府的本体也会受到牵连,说不定连境界都要被削,这是他不愿看到。 老道士看着夫子的眼神里尽是嘲弄,对于读书人,他向来看不过眼,以前还未住进义庄时就打了不少读书人,差点还打进儒教学府,要不是道儒两教圣人出来调停,依着他的修为来看,儒教学府中能挡住他的人,着实不多,而在这不多的人中并不包括夫子。 秋风起 第二十九章 打穿半个儒教的老道士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老道士看着夫子,微嘲道:“你想要怎么死?” 杀掉夫子对许百川他们来说可能极其艰难,甚至是不可能完成,但对于老道士来说,确实不算些什么,就算是夫子本体来了,将其重伤也是可行的,他甚至有一段时间还和圣人对打过,尽管在那位圣人手中没有撑过三招,但也足以自傲,相比之下,夫子这种人物根本入不了他眼。 夫子作为儒教学府掌权人之一,寻常修士皆是对着他毕恭毕敬,虽说心中想法不是如此,但脸上不得不臣服,他毕竟高人一等惯了。 在成为大修士之后,就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张口闭口就是让他死。 读书人也有着脾气。 夫子冷哼一声:“那你想要如何死?” 老道士微微讶然,夫子这话他听得耳熟,以往也有不少读书人这么对他说过,可到了最后,尽数折在他手中,不是就此死去,就是身上修为境界全部打散,就算有老师先生来寻仇报复,也被他一同打落,来寻仇的人尽数胆寒,而他依旧活得好好,不凭其它,就凭他的境界只差一步就能跨入天阙跃入云端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圣人。 他可是玉门修士! 尽管本体被锁在义庄,但也不是这小小读书人就能随意安排他死期。 夫子,确实不够看。 老道士伸出一只手并成剑指,随后高高举起。 几乎是刹那间,天空雪花不再飘落,转而生出厚重乌云,道道雷声回荡电蛇穿梭,并且仍在不断扩大,没过多久就盖住整座山河关。 山河关,城西卦摊处有一位年轻道士,看着这厚重乌云,觉得不对,按照他所测算,此时应当是大雪飘荡,第一次惊雷要在春雨时节,这么早便生出,与天时不合。 抬头盯着乌云看了片刻,手中指节不断掐算,很快额头就冒起细密汗珠,到了最后又吐出一口血,顿时吓住他卦摊之前看卦的客人,他也不管这些,嘴里喃喃自语道:“这是五雷正法,有道门真人施法……何其难得,不行,小道得去看看。” 于是连卦摊都没有收拾,不顾客人的招呼,径直向书院跑去,面上满是激动之色。 其实不只是他,山河关大大小小隐藏了许多修士,这些不入修行正统勉强算作山泽野修的修士,此时尽数看往天上乌云,个个惊若寒蝉,生怕那密密麻麻的雷蛇劈向自己,从此化为灰灰了去。 有相熟修士看见年轻道士跑过去,出口想要提醒,不过很快就被人拉住。 “任由他去,毕竟是大修士出手,可不会在意我们这些小杂鱼,你看看天上的雷,随意落下一道都得死去,修为境界不够,还是不要往前凑,性命重要。” 那修士想了想,觉得在理,也就止住动作不再开口,转而继续看向天上乌云。 …… 老道士一脚踏出,身体浮空而起,在身后漫天雷电衬托下,显的格外威严。 夫子看着这一副光景,心中莫名觉得熟悉,雷法很多道士都会,但能用到这种地步的不多,并且能让他心生熟悉感的只有一人,那位差点打上儒教学府的道士。 想到这里,心中刚生出的豪气顿时荡然无存,只留下无边无际恐惧感,若是寻常修士,尽管比他高出境界,他也敢争斗几番,毕竟法器在手中,境界也就不那么重要,可这是当时声名赫赫,压住众多读书人抬不起头,甚至将当时儒教修士硬生生打灭一半的狠人,他在儒教也算不上顶尖,在他头上还有好几位儒教修士,可那几位儒家修士也打不过老道士,他就更无需谈论。 夫子缓过神来,也就不想着如何打败老道士,专而想着如何护住这具分身,以老道士以往展露出的传说,凭借分身追根溯源不成问题,要是分身被斩灭,本体也受了老道士一击,势必会受到重伤,而在儒教学府中的修士都不是良善之辈,平常道德经义说在嘴中,可要是真正遇见这机会,势必会痛下辣手,惦记他位置的不下十人,一但重伤,后果不堪设想。 现如今夫子心中稍稍生出悔意,有些想要怪罪风宁,要是其不与那两位剑修争斗,他也不会现身,分身也不会受到如此危机,不过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是无用。 如今如何必躲开才是正事。 谢清欢迈步走到许百川身边,感叹道:“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身份背景,要是我家大人能有这般修为,那还练什么剑。” 许百川笑了笑:“大人虽好,修为极高,可这毕竟是大人自身的修为,与你我毫无干系,再说了,既然现在已经握住剑,那就不必去想其他事情,这些法术虽好,也不过一剑而已,你看那风宁生前如何风光,法术法器接连不穷,可还不是被一剑刺死,与其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不如将剑练上去才是正道。” 剑修在修士中是另类,其余修士手中或多或少都有个法器,再不济也会几道法术,但剑修自始至终只有一柄剑,除此之外就再无别物,甚至连手中那一柄剑都无需太过玄妙,只须与剑主心意相通便行。 谢清欢点点头,自嘲道:“可我还是剑宗出身的剑修,尽想着去做道士和尚,有难怪我的剑比你慢,杀力也不及你,心中杂念甚多,出剑也不纯粹。” 许百川默不作声,只是抬头看着浮在天上的老道士,心中想着何时能到达这种境界,到时候一剑递出,又是何种光景? 老道士好似察觉到许百川想法,扯过一道雷在手中玩弄,随口说道:“你呀,心性不差,只要不半路折下去,成为天下鼎鼎有名的大剑修也用不了多久,顶多百年而已,不算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管许百川,低头看向夫子,将手中揉搓成圆球的雷电抛下,这好似一道引子,顿时乌云生出的雷蛇疯狂汹涌,随着那圆球一同落向夫子。 夫子自是知道雷电威力,因此没有留手,书籍毛笔大亮,写下一篇篇锦绣文章,蔓延在地化作一堵墨色屏障围绕住他,如此还觉得不够,又将书籍一页页扯碎贴住自身,这才安心不少。 老道士看着这一切,面上嘲弄之色更重,他想要留人在这里,就没有人能走得掉,无论他用出什么手段,皆是徒劳。 下一刻,雷电劈在屏障上,直接将其击碎,若不是有书籍护体,夫子早就被雷电轰杀的一干二净,可尽管如此,仍然身受重伤。 看着苟延残喘的夫子,老道士皱了皱眉,讥讽道:“你们这些读书人还真是龟壳不离身,也难怪,想让你们死的人不在少数,要是没有护体,只怕早就死个干净。” 说完之后,衣袖一挥。 天上雷云顿时聚合在一起,尽数堆积在院子上空,分明是白天,却如同黑夜一般。 雷蛇融合化作雷龙,仰天咆哮,声震山河关,随即一口吞向夫子,在他不可置信中,硬生生将其剿灭。 随后,漫天乌云散去。 雷龙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只毛笔。 老道士招手摄过毛笔,也不看,直接丢给许百川。 许百川接过毛笔,微微怔住,毛笔他见的不少,几乎遇见的每一位儒教修士手中都有毛笔,甚至他包裹中也有一只,是从云镇所得。 没有推辞,这毛笔的功效他见过,也亲身体会过,虽然他是剑修对他无用,可留着总归没有坏处。 老道士落下地,笑着说道:“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接下来道路要你自己走,以后要是遇见打不过的修士,无需太在乎脸面,直接逃走便是,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 许百川笑了笑,说了句就知道。 老道士笑了笑,重新化作木牌。 落在许百川怀中。 —— 儒教学府,山下一处学堂,正在为稚童蒙学的夫子面色忽然一白,随即吐出一口血,正在他惊愕时,冥冥中忽然传出一道龙吟,绕过学府重重禁制,凭空变成一道雷电劈在他身上。 这道雷电生出时,有不少儒教修士感知到,因此纷纷将心念放在夫子身上,待看到雷电时,面色大变。 也顾不得在一边隐藏看好戏,纷纷显露身形,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野学堂,顿时被众多修士围得水泄不通。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看着空中残余雷电,止不住皱眉,最后叹出一口气:“是那个牛鼻子老道出手,他不是被封在义庄了吗,难道说你们又招惹他?” 没有人敢出声,老道士所造成的传说现在仍在传播,在座修士皆有亲朋好友被他打过,在儒教学府,老道士就是一个禁忌。 老学究见众人不发言,随意伸手点了一个人。 “余观澜,你最近去过云山,你来讲讲。” 修士中走出一个人影,正是余观澜。 余观澜行了个礼很认真回答:“禀告先生,在下不知,在云山唯一见到的,只有一位小剑修。” “小剑修?” “是。” 老学究眉头皱的更深:“他叫什么?” 余观澜平静以对:“许百川。” 秋风起 第三十章 山泽野修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这座天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老道士将夫子斩杀后自行消散,本以为书院中的事情就这么结束,接下来只要让谢清欢去找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可返回客栈,但细细说来总觉得太理所当然,这么大的书院,总不能只有风宁一人在这里,应该会有他的弟子学生,或者是其他人。 因此当众多莺莺燕燕身穿襦袍的女子站在他们面前时,没觉得太过意外,风宁本性如此,又极爱好女色,在山河关风平和言论都不大好,有这么多女子围绕反倒是理所当然,若是猜想没错,这些女子都应该是他的小妾。 现如今风宁被许百川斩杀,这些女子就是一件麻烦事情,风宁的妻妾朋友在山河关一样不受待见,这些女子离了风宁怕是不会太好受,只不过现如今还不知道后续发展,想太多也是无用功。 将柳月心救出来是许百川和谢清欢的目标,其余事情不用管太多,毕竟他们只是两位小剑修,能斩杀风宁已然是极其勉强,再关心些其他事情,总归太过麻烦,再说,站在他们面前这些女子,心思可不太好,手中尽数拿着桌椅棍棒,很有一些想要为风宁报仇的模样。 许百川秋风依旧握在手中,仅仅往女子身前迈动一步,就将她们吓退,纷纷看着许百川手中秋风,害怕下一刻那把剑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怕死是人之常情,风宁不例外,夫子不例外,天上圣人也不例外,这些女子怕死更是正常。 他不会滥杀无辜,尽管死在他手中人不少,有妖有鬼,还有在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这些女子只是迫于无奈,都是些可怜人,就说让他杀也下不去手。 许百川再次迈动脚步,看着快要炸毛的女子,无奈的笑了笑,停下脚步,主动发问道:“你们拦着我,是想要做些什么?” 众女子互相对视几眼,最终还是共同推举出一位年纪大的女子来和他谈话:“在下林安,见过仙师。” 说话条理清晰,倒像是一位真正读书人。 “你们应当都是风宁妾室,被他养在这座书院里,或许还要满足他一些古怪趣味,只是现如今,风宁被我一剑斩杀,你们应当算是自由,不各自散开寻找家世,拦着我们做甚?” 许百川神色平静,看着林安轻声问道。 林安神色有些黯然,沉默片刻,这才回道:“姐妹们来这书院之前已经被风宁买下,有官府见证,任由他打,他骂,一辈子都逃不开,就算他死了,我们依旧还是要待在书院,只是这书院没有他在,往日结下的仇家是不会放过我等,仙师你能……。” 林安话没说完,但说出的这些话有其他含义,风宁被许百川斩杀,那岂不是说明着许百川比风宁要强出许多?况且还不止如此,留在房中的那两位女子这样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位凭空出现的老道士挥手就能招来漫天的雷云,已经和天上神仙人物无异,要是能依靠着许百川,就算不受待见,往后也会安稳许多。 许百川微微讶然,他明白这番话语中的意思,只是他要去剑宗学剑,是一件既定事实,任凭谁来了都改不掉,这些女子处境他虽然同情,但这不是将他留在这的理由。 一座山河关,一间书院,一些女子就将他留在这里,怎么想都不可能。 想了想,将秋风收入鞘,用手紧紧按住,然后才说道:“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剑修,不会停留在此,费尽千辛万苦从大理赶过来,哪能因为一座山河关就在此停留脚步,你们大可以去找其他人,实在不行也可以自己找个营生,至于官府。” 许百川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会去帮你们说情,总归是有法子,他人始终靠不住,不如靠自己。” 林安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回应一个好字。 许百川不想知道这些女子内心是什么想法,他来这里只是想出一次剑,去官府说情,是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转身看向谢清欢,平静道:“怎么?还愣在这里做甚,不去找你心爱的姑娘,又或者你已经忘了她?” 谢清欢如梦初醒,慌忙点头,没有多说,开始在书院大声叫喊那女子名字。 只是叫了很久,始终没回应,等他重新回到院子中时,那些女子终于忍不住笑意,纷纷捂着肚子笑起来。 谢清欢颇为恼怒道:“你们笑些什么!” 林安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道:“若是仙师要找是柳月心,那在下就恰好知道,她是在书院中,只不过是在一个比较私密地方,你叫她,她是不会醒来的。” 谢清欢没有去问为何不会醒来,他知道这些女子在嘲笑他,现在他没工夫和这些女子闹腾,干脆果断说道:“月心在哪?” 林安干脆道:“在卧房,已经穿好嫁衣。” 谢清欢一怔,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些期待感,他还未见过柳月心穿嫁衣的模样。 想必应当是世界上最好的。 …… …… 任由谢清欢在书院折腾,许百川则花光身上仅剩银两买了一件衣衫穿好,至于那一件破烂衣服则仔细包好背在身后。 看着铜镜中变了模样的自己,许百川感叹道:“换衣如换人,这件衣衫不差。” 若是说穿麻布衣服的他向外显露出的是穷困潦倒,那这一件绸缎衣衫则是让他有了好些富贵气息,要是配上美玉和折扇,那倒是像翩翩佳公子,只是美玉折扇算是读书人一惯打扮,而他手中有好几条读书人性命,若是他打扮成读书人,总有一些怪异味道,因此他婉言推拒老板好意。 向老板问过路,迈步走在街上,没有他想象中的人烟稀少,反倒是有众多探头探脑的诡异身影,起初还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释然,想来应该全是因为老道士那一招天雷,覆盖全城的雷云着实罕见,吸引这么多人也就不足为奇。 他打算不做理会。 只是很快就有人挡住他前行道路。 是一个年轻道士。 许百川皱了皱眉,心想着不会又要打一架吧,但他听到之后年轻道士说的话之后,就打消心中这幅想法。 年轻道士喘出一口气,又用鼻子嗅了嗅许百川身上味道,信誓旦旦说道:“这位道友,你可是从书院出来,想必你已经见过那位施法的高人。” 所幸这年轻道士没有流露出杀意,如果不然,单单凭着这一句话,秋风就可以递出。 许百川随即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那要是我从其他地方过来,那你怕是找错人。” 年轻道士摇摇头,认真说道:“你身上有雷法味道,而天上雷云只劈过书院,也只有书院中的人才有这种味道。” 许百川微怔,身上有雷云味道?这种说法简直闻所未闻,如果真是这样,单单靠着一双鼻子就能闻出法术味道,这个年轻道士怕是也不简单。 年轻道士见许百川没回话,也不在意,便自顾自说道:“不止如此,你身上还有儒教法术的味道,尤其你身后背的包裹格外浓重,想必在书院中,你和风宁已经打过,甚至还已经斩杀他。” 听到这里,许百川真正觉得惊叹,连这种稀奇古怪的嗅探法术都有,相比之下,手中只有一柄剑的剑修就寒碜许多。 许百川没有着急回话,往前走两步,看着年轻道士的鼻子,平静开口:“你这法术倒是稀奇,事情也如同你所说这般,确实有一位道教高人施法,我也杀了那个叫风宁的读书人,只是我有一点好奇,你这鼻子是怎么回事,能闻出这么多东西?” 年轻道士听到这番回应,脸上很快露出笑容,开心道:“小道这鼻子是师门祖传法术,叫做捕风捉影,只不过练不到家,就只能闻闻其他人身上的味道,据书中典籍所说,要是练到高深处,吐气就能狂风大作,现在还远远达不到。” 许百川点点头,法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稀奇,各种稀奇古怪都有,而他是剑修不必了解太多,解过心中疑惑便可以。 许百川开口说道:“那你拦住我有何事?” 见许百川终于说在点子上,年轻道士连忙说道:“小道想让道友带着去见见那位道门高人,毕竟山泽野修传承断绝,看不到前路并不好过,好不容易有一位道门高人来此,怎能错过。” 许百川默然,他总不能说老道士现在已经变回木牌,要是想去找他,得去大理云镇义庄才行,这番话说出来这年轻道士肯定是不信的,指不定还会怪罪于他。 因此开口道:“他呀,回去了,在施展完法术之后,就已经消失无踪。” 这话说出来理直气壮,事实也是如此。 年轻道士神色黯然,原以为能在那位道门高人手中讨得一门修行法术,只是现如今连道门高人面都没有见到,极其挫败。 推荐: 凡然的《千亿赘婿》 是真的好看,赘婿文必看。 秋风起 第三十一章 此事算小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对于许百川来说,老道士的存在只是他威胁时刻一道帮助,能依靠一时,终究不能依靠一世,往后的路还是要靠他一人走,但对于年轻道士来说,老道士或许就是修行大道,只要能从老道士手中习练一些修行功法,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能借此机会一窥大道。 修行不易,不只是剑修,哪怕是其他风光修士也极其不易,在这片天下门派传承极其重要,也只有从这些门派出来的修士才是正统,其余的不过只是旁门,尽数被叫做山泽野修,不仅缺少法术功法,就连在外行走也被人看不起,所拥有的一切只能尽力争取,为此丧命的不在少数。 许百川站在年轻道士身旁,看着他一脸失魂落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平白生出几分不忍,或许是他是道士,又或许是修行同为不易,一样被正统修士看不起,于是很快就说道:“那位道人是我一个长辈,今日出现是留在我身上一个念头,用了便消散,或许以后我可以向你为他求一道功法,只是现在无能为力。” 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承诺,年轻道士不管满不满意,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并且这一切还要回到义庄再说,现在是绝对不可能。 年轻道士认真感谢,虽说时间无定序,可既然被承诺,那总归是有机会,等待一些时间无妨,就算他死了等不到修行功法,总归是可以留给后人,让后人来代替他走这条大路。 他也是代替自家师傅来走修行,师傅临死之前让他光耀门派,现在依然记在心中,要不然怎会冒着被雷劈的危险来寻找老道士。 腰胯长剑的许百川看着年轻道士,笑着问道:“谈论这么久,还没问你姓名,是我不对。” 年轻道士摇摇头,认真道:“小道徐长歌,这是俗家姓名,至于道号则是没有。” 许百川咦了一声,疑惑道:“这是为何,你是道士,总归是有个道号的。” 徐长歌平静道:“小道是山泽野修,不入道门正统,那还敢取道号,就算是有也不敢轻易报出,若是遇到道门正统,不大会好受。” 没有去问为何遇到道门正统会不好受,这明显是个白痴问题,于是他问出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是道门正统,什么又是山泽野修。” 徐长歌神色古怪看着许百川,正统与野修之间区分是修士应该学的第一课,那这位看起来颇为不一般的剑修为何不知?不过他也没问,只是说这里人多眼杂,有些事情不便于显露在大庭广众之中。 许百川想了想,也觉得应该如此,于是让徐长歌跟着他边走边说,总归不会有人跟在两人后面,如果真是,秋风总不会让他太好受。 徐长歌扯了扯嘴角:“两者区别其实并不算大,都是修行地方,唯一算上的区别便是修士,只要门派中有悟道修士存在,那就能算作是正统,反之要是没有,不管传承如何强大久远,依旧是山泽野修。” 天下修士,之所以是有正统和野修存在,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压迫,也能坚持借此正统地位,将那些不愿意在野修修行的修行天才纳入门下,而山泽野修只能去招收一些资质稍差的弟子,长此以往,正统修士愈发昌盛,而山泽野修因为传承不好又没有天才弟子,只能一辈子被踩在下面,因此才无比向往修行功法,无比向往正统。 许百川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原本以为天下就只有剑修一脉不好修行,现在看来,差不了多少,甚至这些山泽野修还要更困难一些。 剑修一脉出了一位剑仙林殊归,杀力之强,可让众多圣人胆寒,也因此保住剑修传承,天下剑修只要是想去学剑尽可去剑宗修行这些功法,相比之下,山泽野修真算得上极其困难,虽然无剑修这般杀身之祸,可那些功法法术尽是要自个去争去抢,因此殒命的不在少数。 徐长歌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两人在一起走了很久,再经过一个拐角,就见到那座高高耸立的衙门。 山河关虽说是边境城关,要抵御外敌,可在其中生活许多居民,庆元皇帝知道,让这些守关兵将来管居民实在是一件蠢蛋行为,让他们去打仗去征战还行,庆元皇帝会无比信任他们,可让他们治理居民,确实是文官来的管用。 于是在山河关这座遍地武将,被武人把握的如铁桶一般的山河关,就这么硬生生挤入一位文官来治理居民。 庆元国向来文武两不干预,也互相见不顺眼,总想着如何置对方于死地,若不是有皇帝和修行人护着文官,这些头脑简单的武将早就一股脑把这些文官砍死,也因此,在山河关的文官自知势单力孤,也就尽量不去招惹这些武将,生怕惹怒后被一刀劈死,要知道山河关地处边境,对于庆元来说极其重要,只要这些武将不造反投敌,杀几个文官而已,真不算什么,因此文官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顾自躲在衙门享受清闲。 只是这今日清闲注定要被打破,当许百川和徐长歌站在他面前时,他就知道今日要有事做。 应该还不小,两位修士连袂出现,怎么看都不算简单。 但是等他了解到许百川为何来这里时,很明显怔住,堂堂两位修士,竟然为了一群女子而来求情,实在太不可思议。 不过他也没有犹豫,直截了当交托下面人去办,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着实算不了什么。 文官哈哈大笑,躬身对许百川行礼,身处官场打拼多年,他自然能看出来这两位修士以许百川为尊。 “下官王思见过两位仙师。” 许百川摇摇头,平静道:“不用称下官,我不是官场人,没必要用这些称呼。” 名叫王思的文官忽然正色道,对南方拱拱手,认真道:“庆元皇帝陛下御令,天下修士见官皆大一等,宰相权贵之下官员皆称下官。” 宰相权贵之下? 也就是说高官和修士皆不得罪,这庆元皇帝真算是个聪明人。 许百川笑了笑,不做争辩,但又想到了一些事情,忽然开口道:“那些女子总归是些可怜人,你若是可以,帮她们换掉身份,再给她们找些正当营生,放心,不会让你白开口,在开春之时我一直会待在山河关,你若是有事可来寻我一次,力所能及之处,我尽量会帮。” 王思虽然不知道这个忽然出现的修士为何那么看重那些女子,但总归不算坏事,修士的人情极其难得,更不用说青口白牙的承诺,于是就笑呵呵应下,还殷勤邀请二人留下来吃晚饭。 许百川笑着拒绝,客栈里还有人在等着他的消息,此刻怕已经心急如焚,至于谢清欢,若是他没有猜想错,现如今应该还在书院呆着。 或者和那位柳月心更进一步? 生煮成熟饭,这才算作既定事实。 —— 站在青松下的掌柜已经来回渡步上百次,在许百川两人走出客栈之后,他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待消息,起初还没有这么焦急,可见到那铺天盖地的雷云后,心绪突然杂乱,他能让谢清欢去学剑,对于修行知识自然了解,铺天盖地雷云在冬天很难出现,此时又不是春雷,那就只能是高人施法,而高人向来喜怒无常,万一平白无故向许百川两人出手,也不是不可能。 “不行,我得去看看。” 掌柜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去书院看一看,无论如何多少能安心一些。 许百川看着匆匆忙忙的掌柜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有笑多久,很快就开口道:“掌柜的这般急躁是要去哪,难道是和谢清欢一样去见某个心上人?” 许百川曾经问过掌柜名字,但掌柜始终避之不答,就连谢清欢也不知道,也因此,他对掌柜的称呼始终是掌柜。 掌柜愣住,随即狂喜道:“你回来了,清欢那臭小子呢,怎么没带着月心和你一起回来。” 许百川笑了笑,神情古怪道:“他和柳月心在书院,再做一些有趣事情,不用太过担心,若是我想的没错,大概明日掌柜就可以多个侄媳。” “侄媳?”掌柜又开始踱步,嘴角止不住上扬:“那就好,那就好,臭小子总算开窍,我早就和他说过,生米煮成熟饭就没这么多烦恼,现在刚好。” 许百川不置可否,摸了摸肚子,故作玩笑道:“掌柜的,中午吃的饭食此时已经消耗殆尽,能否再做一些,在下这次可是出了大力。” 掌柜连忙点头,转身向厨房走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歌谣,肉眼可见的欢喜。 —— 老道士在义庄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出现的道人,神色不善。 他刚在庆元借用木牌出神一次,放在没进义庄之前稀松平常,可现在在义庄有禁制守着他,出神一次消耗颇多。 那道人笑了笑,轻声道:“师弟,将近百年过去,你还是没变,倒也难得。” 推荐斩也白斩写的《我有一剑可寻仙》,是好看的文没错了。 推荐传说级咸鱼《大元素使》,文笔很喜欢。 秋风起 第三十二章 始终是一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被困在一个地方近百年之久其实并不好受,每日见到的光景都和以往一样,哪怕是再好看,也会觉得厌烦,至少世间修士没有一人能醒着坐在某个地方坚持百年,不仅如此,义庄还与云山中的诡异东西相连,寻常修士百年过去若是不死修为境界多少有点长进,而老道士在这百年中修为尽数被阵法锁住不得寸进,甚至还倒退不少,能坚持百年而不死,还要多亏他境界高超。 本以为就会这样过去了却残生,永生永世困在义庄中,可世事难料,让他碰见那个握剑小子,他当做是天意,于是便助其走上修行大道,就连这一次出手也是为了他自己,若是握剑小子就这样干脆果断死了,那他以后岂不是再无脱困之术,不想就这么平白无故丧失机会,因此明明知道出手会引来某个人,也悍然出手。 老道士双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睛并不作答,抬头去看天上飘着的云,好似有什么稀奇古怪景色一般,他不想和来人多说什么,两者之间虽说师兄弟却已经闹到这种地步,多说已然无意。 义庄里有两个道士,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两人都没有开口,直到天色渐晚,道人看着暗下去的日头,忽然开口。 “耗费百年修为为的就是救个小剑修,要是他以后没有走上去,岂不是白费功夫?” 老道士向他那边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开口。 道人叹了一口气,寻了一个棺材坐下来,平静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他,你挡不住我。” 这是一句事实,道人是当今道教除圣人之外最强一人,想要杀谁皆是轻而易举,就算有圣人出面保住,也依旧就会死在他手中。 本来在道人之前还有老道士压住他,可老道士已然被锁在义庄,每时每刻都在消散修为,若是道人真要出手,老道士亦拦不住他。 老道士终于有了反应,只是和道人所想有些差别,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也没有破口大骂,反倒是异常平和。 这很不对劲,他和老道士互称同门师兄弟已有几百年之久,说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为过,两者之间脾性异常了解,只是今日老道士的反应主要是有些超出他预料。 想了想,很快又说道:“就算他成为剑仙,也救不得你,我知道你和那位林剑仙的关系,当今的剑仙都不敢救你,奢求以后的剑仙又有何用。” 这说的也是一件事实,当年林殊归出剑,一部分是为了剑修,而另外一部分则是为了老道士,一位天门修士与剑修交好,绝对没有坏处,剑修处境也会好过不少,只可惜当时只有一位剑仙,虽说吓得诸多圣人皆不敢向前,但也没能救出老道士。 而老道士也知道这一点,可他要许百川练剑并不全是为了救他,更多的是想要斩杀这个道人。 道门如今有三位圣人,牢牢把持圣人位置,除非有一位圣人归西留下空缺,如若不然永远只能是三位,妄自成圣者后果不堪设想,否则按常理说,以他和道人的修为,想要跨入云端成圣不过只是抬脚而已。 而现在道门圣人有一位大限己至,若无长生延命法术,再过几百年就会归西,圣人死后就会留下一个位置,需要一位人来跨入云端成圣弥补,他被锁在义庄不能去争,那这位置毫无意外就是道人的,可要是道人死去无法继承这个位置,那就只能由他来。 老道士伸出手清理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这种以后事情谁又说得明白,就连传说中预知后世几百年的佛教圣人也不敢说自己猜的准确,现在下定论太早一些,更何况,你不敢去庆元出手。” 道人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老道士,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老道士呵呵笑道:“我在那小家伙身上留了一些印记,他要是身死,便会通知某位握剑剑修,你若是想去,尽管出手,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下那人的一剑,这就不得而知。” 道人是现如今道门第一人,境界在当世也算得上高妙,那些剑修所谓的同境无敌在他面前并不怎么奏效,一剑破万法确实很强,可要是法术众多,将一剑破去也自无不可,老道士说他受不住一剑,那个剑修想必也就是当世第一,握剑最强之人自然就是那位出剑斩圣的林剑仙。 想到这里,道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能杀很多人没错,但也有很多人能杀他,就算他现在跨入天阙成为圣人,直面那位剑仙,也不敢说能在剑仙手中留的一命。 终究是实力为尊。 道人身上那一身锦绣道袍随风飘荡,他修道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当做世间最强之人,因此不惜师弟闹掰,不顾多年情分将其送入义庄,为的就是那圣人位置,曾想着成为圣人就能成为世界最强,只不过是现如今他见到那位剑修出剑,这才知道圣人远远算不上强,勉强能保命罢了。 道人看着老道士那双明显枯败的手,沉默片刻,认真道:“我不认为那位剑仙会一位小人物出剑,更何况我不一定会死在他手中,如同你所说一样,准不准确都说不定。” 老道士扯了扯嘴角,看着道人一脸认真样子,嘴上虽然没说,心中却没由来生起几分高兴之色,他先前所说可是真真切切,要是道人出手,剑仙就会出剑斩杀,到时候那些圣人终究还是要想起他。 因此他只说了句好。 道人自然知道老道士心中想法,好不容易才能等到圣人位置,若是这样平白无故死去,可就太冤枉了,再说他现在是道门教主,手下教徒修士无数,要杀一位小剑修实在用不了他亲自出手,随意许下一些诺言,传下几门功法,自然是会有人替他去卖命,正统修士或许不缺这些,可那些山泽野修确实能为这些功法卖命。 以上御下,正是如此。 道人将心中想法说出,脸上露出笑容,老道士终究只能困守于一地,能做的手段哪能比得上他。 老道士依然是那副样子,不急不躁,若不是道人明白他的脾性,否则还真认为在这百年中养成了温文尔雅的脾性。 道人看着老道士不回话,觉得无趣,背着着手走过几步,看着一片荒凉的义庄更加觉得厌烦,在道门圣地住惯,平日见到的不是云端美景便是山水锦绣,哪里见过这种荒凉景色?因此也不想多待,转身一步踏出,随即消失在义庄。 老道士对道人的离开好似并不关心,依旧躺在棺材上,等到月上梢头时才轻声自顾自道:“老道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接下来路要靠你自己走,你要是个道士多好,可偏偏你是个剑修……难喽。” —— 道人漫步走在云端,看着下方天地景色,觉得很不差,比义庄要好出不少。 没过多久,便来到一座隐藏在山中的道观,散去云雾落在地上,煌煌威压顿时弥漫在整座山野。 于是开门的小道士便见到一生中最难忘怀的景色,平平高高在上的观主竟然低身伏在道人身下磕头叩首,一时间不由得惊呼。 道人漠然看着跪在地上的观主,没有丝毫让他起来的意思。 观主不停磕着头,头上有冷汗滴落,他想不明白,平常难得一见求之而不得的道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想来灭却这一脉? 道人平静开口:“有一件事我要你去做,以你的修为境界很容易,只是会死。” 观主听到之后身体更加颤抖,不过还是大着胆子开口:“教主想让小道做些什么?” 道人忽然笑了笑,平静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让去杀一位剑修,或者你找人去杀他,不管如何,拿着他的剑来找我,我让你重归道门正统,再给你一身紫袍太极,你觉得如何?” 观主愕然抬起头,脸上没有害怕,现在留存的只有惊喜之色,自从祖师爷开始就想着重回道门正统,为此努力了近百年之久,现如今只要去杀一个人就能完成祖辈心愿,对他来说太轻松不过。 观主涨红着脸大声说道:“一切皆听教主吩咐,小道万死不辞。” 道人点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一指点在观主额头,将要杀的人灌输进去,只不过丝毫未提老道士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毕竟老道士留下了何种印记他也不知道,要不是担心剑仙会真的出手,如若不然他就自行解决这个麻烦。 做完之后,道人不做多的停留,消失在山中。 等到过了很长时间后,看着月光照在身上,观主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重新展露出威严模样。 一众弟子神情古怪看着这个变脸速度极快的观主,不知道说些什么,今日算是开了眼界,见到了寻常没有见到的光景。 观主咳嗽一声,威严开口道:“今日之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否则观律伺候。” 众弟子互相对视几眼,心中疑惑不断,最终由平日最受观主宠爱的大弟子开口询问。 观主在自家弟子面前也不隐瞒,如实将话说出来,很快他的喜悦就传遍了整座道观。 大弟子面带笑容:“师父,此事算做小事,不劳烦由您出马,一个剑气剑修而已算不了什么,您在这里等待我的好消息便可。” 观主觉得理应如此,徒弟不为师傅卖命,那还养着做什么? 至于他们要杀的那位小剑修,谁在意他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只要自己还活着传承还在便可,其他的并不重要,世间修士本就是不讲道理,如果硬要说有道理,也是拳头大过道理,就如同今日这件事一样,道人是道门教主,境界修为高超,所吐出的每一个字就是道理,而他们这些拳头弱的,只能默默听从,但相比于他们,境界只有剑气境的剑修拳头更加弱,那就更加没有道理,剑修又如何,境界太低总归不能算些什么。 于是过后不久,大弟子就背着一把桃木向南而去。 …… 谢清欢回来时刮了一阵好大的风,这位剑修抱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顶着风走回客栈,还没坐下,就被惊喜的掌柜拉到一旁。 “你们俩昨夜行周公之礼了?” 谢清欢点头,正想说话又被掌柜打断,掌柜笑呵呵说道:“那你今后可得好好待她,要是让我知道你这小子起什么歪心思,以后饶你不得。” 谢清欢颇为无奈,掌柜说的话是老生常谈,他往日里不知听了有多少遍,再有道理也听得厌烦,只是毕竟是自家叔父的关照话语,也不好反驳,只能由他去。 许百川按着剑走过来,正想着说些喜庆话,便被谢清欢直接打断,他认真向许百川鞠了一躬,开口感谢道:“昨日之事还要多谢你,要不然恐怕以后再也不会和月心相见,我知道自身斤量,若是昨日没有你也不会有今日这光景,先前我总觉得你的剑不过如此,只是侥幸赢了我,现如今我才知道,你的剑和我是云泥之别,再者,你昨日用了那么大的事物,实在无以为报,以后若是能帮上你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之后,又再次鞠了一躬,让许百川不由得有些呆愣。 许百川看着这个性情大变的剑修,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其实他应该回礼自谦,可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凭着无故生出一些得意之色,一位剑修承认另一位剑修的剑比他强,可是异常难得,古今罕见。 许百川转头看下那位身穿嫁衣的女子,不由得赞叹,难怪心比天高的谢清欢会喜欢这个女子,如此天姿国色,换谁来了都把持不住。 名叫柳月心的女子也行了一礼,落落大方道:“小女子柳月心拜见恩公。” 许百川叹了口气,觉得这两口子现如今一个模样,见人便行礼,倒有些不适应。 许百川转过身来,望向正在喝茶的谢清欢,轻声问道:“得到喜欢的女子之后,开春之后你是想在这里陪着,还是回剑宗。” 这是一件无法避让开的事情,谢清欢和柳月心正是郎情妾意恩爱无边的时候,想要让两人分开难之又难,许百川见过不少男女成婚,无论以后如何,起码在刚成婚那一段时间是无法分割,谁离了谁都不会好受,但去剑宗也是一件既定事实,谢清欢本就是剑宗弟子,知晓来去的道路,因此何时回去都是可以,而许百川不一样,这位剑修孤身一人走了许久为的就是登上那座剑宗学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摇,帮助谢清欢也是想让他了却遗憾专心带路,却没想到反倒是成了牵挂,虽然谢清欢现在没有开口说出结果,可看着他和柳月心紧握的双手便可明白一切。 许百川看着谢清欢,等待着他的回答。 谢清欢默不作声,过了很久才发声道:“我要在这里陪她,剑宗暂时去不了。” 声音很轻,隐藏事情却不小。 许百川叹息一声,便没有后续动作。 他就知道会如此,男女之间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相比于宗门功法,喜欢的人明显更重要一些,而他对于谢清欢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因他而离开,怎么想都不可能。 谢清欢觉得有些愧疚,先前已经答应好许百川会在开春时带他过去,现在又食言而肥,内心其实并不好受。 柳月心将一切看在眼里,欲言又止,谢清欢握住她的手,示意让她安心。 这位剑修说了这辈子以来第一次说的违心话:“你自己一人去剑宗吧,我抽不开身。”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神色就有些躲避,不敢去看许百川的脸,剑修向来重视承诺,无论是任何人只要答应就一定会做到,这些年他从未说过谎话,今日第一次说还是对同为剑修的许百川,各中滋味,无法言说。 伸手按住秋风,许百川神色平静:“我就知道会如此,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一人走的路多了,再走一些算不了什么,更何况现在已经在庆元国中,找到剑宗应该不难,你将道路告诉我,我自寻便是,到是不用麻烦你。” 话虽如此,可谢清欢总觉得对不住许百川,叹了口气。 剑修处境,就算在庆元也难之又难,道路难,练剑难,无论怎样做都很难。 许百川走动几步,看着门外重新下的飞雪,拔剑出鞘一剑斩开,留出个不大不小的空地,而他站在空地中,四处飞雪皆不敢近身,持剑而立,笑问道:“不过是一人行路,你看这,尽管大雪来,也近不到我身,我一人走就行。” 和上一句话意思相同,但听在耳中却截然不同,谢清欢看着意气风发的许百川,心中总算释然不少,伸手举起大拇指,赞叹道:“单凭你的心境,走到天阙成为剑仙也自无不可。” 许百川闻言笑了笑,不做回答,只是手中的剑光,愈演愈烈。 秋风起 第三十三章 茶馆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就算得到路途描述再如何准确轻巧,好事要去的地方就近在眼前一般,可当自己一人上路时才发现远远不止如此,道路难行且还好说,靠着修为能如履平地,但那些心怀鬼胎的山泽野修并不好对付。 离开客栈已一月有余,和一些心怀不轨的野修打过,对于许百川来说,不算什么困难事情。 这些天许百川出过不少次剑,也斩杀不少寻死的修士,现如今他才知晓为何剑修总喜欢挎着一把剑在人间天下历练,杀人倒是其次,行侠仗义也不准确,真正要做的是和众多修士对敌,能杀第一个修士,自然就能杀第二个第三个,长此以往,天地间就没有什么是不敢出剑的。 将秋风擦拭干净重新还入鞘中,看着倒在地上的道士,微微有些疑惑,这是这个月来第三次劫杀他的道士,问他们为何也不肯说原因,只是嘴里一直嘟囔着重归道门正统。 他知道正统的意思,但这又和劫杀他有何关系,他可记得从未招惹过道士,还与道士有不少缘分。 人心是古难猜测,他不是道士,猜不透道士们的想法,于是便干脆不想,弯腰蹲下从尸体上取下钱袋,只从里面拿了少量银子,剩下的就当做烧埋费用,若是无人发现这尸体,那就权当做喂养野兽,总归是个不错去处。 将这件事抛到脑后,看着四周从未见过的风景农田,又将一份地图拿出来对照,过了许久才敢确定他所在位置,毕竟是人生地不熟,单单凭着一份地图就想要达到目的,想想就不可能。 迷路也是理所应当。 迈步走在乡间小路上,向来往担着扁担的农人点头问好,吹着缓缓清风,觉得这样不错,在赶路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他听谢清欢说登上剑宗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由弟子带回去,而另外一种是由自行上山经过考验,两者结果都无所差别,都是可以留在剑宗,他不想费这些麻烦事情,可是现如今只能由他自己一人登山,那就要经过考验,考验有很多种,斩妖杀鬼杀人杀修士不一而足,总归是要完成一样才可以登上剑宗,这还只是普通剑客,如果像他这样修炼起来的剑修则要更艰难一些,要走过剑宗大阵才行。 许百川不知道为何剑修这种奇怪想法,一边招揽剑修,恨不得天下所有剑修的都成为剑修,而另外一方面限制那些有传承的剑修,恨不得所有进入剑宗的剑修都是人中龙凤,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当谢清欢说给他听时他也愣住,他问过缘由,而谢清欢只是说的不知道,宗主的想法并不能猜透。 想着这些事情行过半日路程,他来到一座兴盛小镇,和以往见过的小镇一般无二,都是整整齐齐,甚至就连卖菜行路的地方都有标注,若不是看着上面的镇名不同,他还以为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没有动过。 庆元皇帝雄才大略,极其注重规矩道理,在他管控之下城池或许不一样,但是村镇全都是一模一样,每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有着要求,酒肆茶馆勾栏楚馆所处的方向也从未变过。 许百川不懂庆元皇帝为何会这样,但也不是很在意,布局一样想要找的地方总归是好找一些。 在街上缓步走过一段时间,来到一座不算好的茶馆,店招旗破破烂烂,上面的字迹也是模糊不堪,就算目力再好的人也看不真切上面写的字迹,不过那飘荡出来的茶香到是会让人觉得这是座茶馆,此时正值中午,茶馆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影在谈天说地,因此当小厮看见许百川走进来时就显的格外热情,在他还未出声时就安排了一切。 茶馆不算大,五张桌子和十条长凳,其中一张桌子被一伙汉子占着,另外三张上面布满杂物没有擦干净,于是许百川便被安排在靠窗的干净桌子。 没有等多久,小厮就端着茶点与茶水走过来,一一放下之后没有想走的意思,而是站在一旁笑呵呵看着许百川。 许百川抬起头对小厮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原以为小厮拿着银子就会告辞,却没想到依旧站在这里,仍旧是那笑呵呵的表情。 许百川见到这种光景不由心生疑惑,寻常市价他是知道的,就算去镇上最好的酒楼吃一顿也不过二两银子,而他放在桌上的碎银足足有半两,足够买下桌上茶点十份了。 既然如此,小厮为何不拿着银子走? 小厮依旧笑呵呵,说道:“客官付的钱财可是不对,少了,等下回去店家会说小人的。” 许百川闻言点点头,又拿出一块碎银,平静道:“这下总算是够了吧,若是够了,那就下去吧。” 将两块银子全部放在手中的小厮神色依旧,仍然站在原地未动。 紧紧握住银子,小厮笑道:“小人想要的不是银子,不过只是些俗物,没什么作用,反倒是客官身上的另外一件东西可以用来抵账。” 许百川皱了皱眉问道:“你想要什么东西?” 听到这句话后,小厮笑得愈发灿烂,伸出手将碾成粉末的银子撒在地上,转而指向许百川额头,笑着说道:“要的不是其他东西,而是客官的命,不知客官是否付得出来,小店的茶点钱可是不能拖欠。” 许百川叹了一口气,觉得很是无奈,先前才杀过人,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人来,自己难道是某种天才地宝?引得这么多人追杀,他知道剑修很难,却不知道会有这么难,瞥了小厮一眼,低着头看那些茶点,很快便开口说道:“你们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就这么想置我于死地?我自认为与你们无怨无仇,这样着实让人有几分费解。” 小厮收住笑意,看着他腰中长剑,真心实意道:“起初我也不想招惹一位剑修,总归是一群疯子,杀了一个会有更多人来,就像马蜂一样甩都甩不掉,但那要是剑宗弟子才行,而你不是,你只是独自修行的剑修,就算死了也无人知道,这样杀你可就容易许多。” 许百川笑了笑,有些苦涩意味,剑修难过,没想到是这样难过。 小厮继续说道:“你应当知道我们野修修行不易,一切都得靠自己争取,但是这地方地处偏远,好东西都那些大修士们刮分去了,留给我们的只有残羹冷饭,本来以为就会这样过去,但前几日有个新奇消息传出,只要拿着你的剑就能换一本不错的修行功法,甚至还有可能拜入那些正统,对我等来说是个极大的诱惑。” “因此你就想杀人取剑,倒是个不错的想法。”许百川平静道:“但是有一件事你忘了,你现在正在我三尺之地。” 剑修三尺之地向来是死地,没有人敢轻易踏入,小厮这是第一个,若是许百川现在想杀他的话,不用多久便可将他斩于剑下。 小厮好奇问道:“三尺之地又怎么了?” 许百川平静道:“会死人。” 小厮觉得有些贻笑大方,剑修三尺是死地没错,但也要看谁以及对谁,在这一点上,小厮有极大的信心。 小厮低着头看着那把剑,笑呵呵说道:“客官和我聊了这么久,难道就不觉得头晕,可还有力气拔出那一把剑?三尺之地不过只是笑话,我在这里站这么久,可不是白站的。” 山泽野修修行功法与人厮杀,可能不及他人,但论阴邪手段可是丝毫不差的。 茶馆空气,有毒。 秋风起 第三十四章 律法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小厮这一番话好似有什么神奇法术,在他开口时,坐在一桌聊天的汉子应声而倒,小厮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汉子撇了撇嘴,转身看向许百川,却见到许百川依旧安稳坐在长凳上,没有丝毫要倒下的迹象,这倒让他犯了嘀咕,直道这不应该,难道是剂量算错,应该再加多一些。 他原名叫做齐海,是这一片地界用毒最出名的山泽野修,就算是心火修士被他下毒也讨不了好,因此每日过得极为悠闲,敢招惹冒犯他人并不多,正是因为这份自信他才想着以下毒的方式来将许百川毒倒,以求不费吹灰之力将许百川斩杀来换取功法,可哪曾想到,会是这样一番结果,看着不远处那些倒下的汉子知道毒的确起了作用,但许百川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确实让他更为费解,这很不应该。按理来说,许百川不过是剑气境修士,尽管杀力惊人,可远远没有达到大修士那样百毒不侵,因此下毒便一定会有作用,他从没失过手,或许这次只是毒性较慢,再等一段时间就好。 勉强为自身找到一份借口,这位远近闻名的毒王才安心不少。 看着脸色不断变化的齐海,许百川觉得极为有趣,下毒对于他人来说或许是个不少麻烦,一个不慎,至还有可能毙命在此,可对他来说确实不算是什么,老道士在他身上留了一道印记,自然是有一些奇妙效果。 要知道老道士是天阙修士,曾经的道门第一人,尽管是凭着一丝神念施法,但留下来的印记也会颇为不一般,抵御毒烟更是轻而易举,若是想要用诡异手段,那便是要能破掉这一道印记才可,而老道士是天阙境,借用神念留下的印记虽说弱了不少,但也不是这么轻巧就能破去,除非境界到达悟道之境,可齐海是位山泽野修,很明显不是悟道。 他做不到这些。 许百川隐约能猜到老道士在他身上留了一些东西,因此这才敢一人上路,现如今齐海的心思他都明白,又是想要杀他的一人,既然如此,出剑斩杀理所应当。 “你既然出手一次,这回便该换作是我。” 许百川看着齐海平静开口。 与此同时,右手已经紧紧握住秋风剑柄,剑气缓缓在他身上浮现,好似下一刻便会出鞘杀人。 这把剑杀过不少人,再杀一个也是无妨。 回过神来的小厮慌忙后退几步,等撞到身后的桌子拦住退路时才停下,他不明白,为何过了这么久,毒性还未发作。 “我不想死。” 他沙哑着嗓子开口。 没有人是想死的,杀人夺宝修行不过也是为了活命,也是祈求想要活得更长一些。 许百川平静开口:“你们到底为何想要杀我,谁指使的,消息总归有个出处。” 齐海张张嘴,欲言又止。 许百川神色古井无波,铿锵一声拔剑平举,分别两人距离有一段时间,但齐海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喉头停留的剑气。 “不说便死。” 齐海吞咽一口口水,有些后悔,心想着早知就不接这一单生意,本以为依靠着毒会万无一失,却没想到竟然来了一位百毒不侵的剑修,那现如今也只能说出来,万一这位剑修听得高兴放他一马也说不定。 再说了,自古以来死道友不死贫道,总不好这样平白无故就死,再次也得拉一个人上路。 齐海背靠桌子支持,看着这位剑气四溢的剑修,开口道:“是一个年轻道士传出来的消息,模样不清楚,身后背着一把桃木剑,张口就是悬赏一门正统功法取你性命,至于原因为何,我也不清楚,实在是那一门功法诱人,这才起了贪心。” 许百川皱着眉头,他可不记得有招惹过道士,唯一打过交道的两位都与他交好,可除此之外,就没有再认识其他道士。 许百川平静道:“你先前想杀我,尽管没有丝毫作用,可毕竟是有杀心,我不想沾惹太多麻烦,而你恰好就是麻烦,消除麻烦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剑,所以现如今换作我来杀你。” 齐海脸色难看,他将一切都说出来为的就是在许百川剑下留一命,他善长的只有下毒,要是生死拼杀连普通修士都比不过,更不用说许百川这住声名鹊起的剑修。 这一个月以来,死在秋风手中的野修可不算少数。 如果不是知道就算动手也是死,齐海也不会这样任人宰割。 齐海冷哼一声:“泥人也是有三分火气,你想要的我都告诉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许百川笑了笑,站起身来,在齐海一脸不可置信当中将秋风递入他的喉头。 齐海挣扎捂住伤口,想要止住鲜血喷涌,但只是徒劳。 杀了齐海之后,许百川并没有收剑,依旧握剑站在原地,看着后厨那一片地方,想了想,开口问道:“不出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片寂静,好似在这座茶馆之中除了他以外就没有活着的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等了片刻,依旧没有人出来。 脸上不动声色,脚步却缓缓前进,等到靠近后厨时,迅速递出一剑。 没有刺入谁的身体,后厨只有一些锅碗瓢盆,或许还能再加上地上那根木棍。 木棍上刻了不少符文,光看着样子就知道是道门法器。 许百川一剑斩断木棍,自言自语道:“看你藏不住了,山泽野修也会有害怕心思,死多了就会知道什么是不可招惹,就凭一本口头承诺的功法,哪能这样轻巧的为你卖命,或许我下一剑,就会递入你的心口。” 说完之后也不留恋,提着剑走出这座看似空无一人的茶馆。 在他走后不久,茶馆徒然传出一句低语。 “这件事可说不定,或许是你死。” “这里可只是只有你一把剑。” …… 茶馆平白无故死了人,在这一座承平已久的小镇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时间消息纷纷传遍整座小镇。 这下子许百川可就出了名气,毕竟有不少人亲眼看着他从茶馆走出来,再加上茶馆里尸体喉咙处的那一道剑伤,罪名就这样定下来。 庆元律法严苛,就算是修士犯了法也逃不了刑责。 许百川看着将他围堵在街道上的捕快,面色有些难看,他分明是杀了修士,而修士厮杀是不受律法管教,这些捕快没理由来抓他。 “诸位为何拦住许某的路?” 一位腰挎快刀的捕头冷哼一声,开口道:“你们修士之间的厮杀我不管,就算将狗脑子打出来那也是你们的事情,但你居然对庆元子民下手,这就不得不管。” 许百川闻言反驳道:“许某在茶馆只杀了那小厮一人,其余的俱是中毒而死,虽说与许某有关,但却不是许某出剑所杀。” 捕头沉默片刻,然后才说道:“茶馆里的人在你进去之前全都是活蹦乱跳,但在你出来之后个个都喉头都有剑伤,不是你出剑杀了他们,那还能是谁?” 许百川无言以对,他确实出了一剑,也确实在他出来之后茶馆里面的人全都死去,这件事无法反驳。 捕头看着这一副光景,冷笑不止,他当然知道许百川只杀了齐海一人,其余的人都是被毒死,可他是这里的捕头,想要让一人定罪实在太过轻松。 毕竟他也是山泽野修,对于那一本功法,也是十分贪恋。 秋风起 第三十五章 两个修士,一个死字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小镇主官府正堂,身背桃木剑的道士居坐主位喝茶,看着唯唯诺诺躬身在一边伺候的主官,得意的笑笑。 在道观中他只是大弟子,头上还有观主师叔压着,平日里只能收敛性子力争无错,可在这小镇地界,却没人能管教得他。 他是修士,并且即将成为道门正统。 猖狂一点又何妨。 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阵不轻不重的响声,使得堂内主官不由打起精神,殷勤提起茶壶添茶。 主官平日里养尊处优,只有他向别人发号施令,今日伺候别人,心中便起了别样心思,L七人都知道做官没有做修士好,寿命短暂力量孱弱,哪能像修士一般拥有那种伟力,不过碍于官员不可修行这一条规矩,也只能心中想想,在以往或许是这样,可今日截然不同,只要讨得这位道人高兴,说不定就会带他进入道门修行。 道门正统威压天下,皇帝规矩也不是规矩。 这个一心想着成为修士的主官想念了很久,所以当道士找上他让他设一个局时,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对于他来说,损人而利己的事情,多多益善,更何况死的是一位剑修,那心中就再无挂碍。 剑修在庆元一直处于诡异状态,一方面是立身之地,而另外一方面则是都想贪恋剑修赏金。 因此不乏有官员借助朝堂规则坑害剑修的事,道理把柄攥在手中,那些剑修若是还想在庆元传承下去,就必须自认倒霉。 主官想到这里,将手中茶壶放下,抬脚轻移到道士身边,轻声道:“莫心道长,若是那剑修服从我庆元律法,想必是如今已经在压送路上,事成之后,不知下官这修行……” 莫心不急不缓喝一口茶,看着茶杯里翠绿茶叶,温声道:“你放心便是,等小道将那一柄剑取下,自然会带你进入道门,修行大道指日可待。” 得到承诺,主官脸上欣喜之色愈发浓重,想着要是以后成为修士,得了那一班通天法力之后,定要让以往的官场仇家好看,到时候看到他们跪在地上求自己,那又是何等畅快。 人生欣喜之事,不外如此。 莫心眉头舒展,好似杯中的茶叶是了不起的事物,其实从进入正堂开始,他的心思就没有在主官身上,对他来说,主官不过只是一个小人罢了,若是带入道门,怕是会脏了他的名声,年纪已经七老八十,还想着修道修行,是因哪一种修士不是从年轻之时开始修炼,就算这样还是一直止步于行气境界,无法突破。 他一直自认为是个天才,这年纪便突破到炼法,就算放在道门正统,勉强也能算个人物,只可惜修炼功法一直不对,若是换一种更加契合的修炼功法,境界突破想必更加容易,说不定还有一次机会追逐那种长生之境,高卧云端,那才是真正的了不得。 道观没有他想要的修行功法,但他知道道门正统一定有。 因此他才来这里杀人取剑,用这种法子重归正统。 不止如此。 他还想着,只有他自己进入正统,最好能得到那位道门教主的青睐。 要如何做? 当然是亲手把剑奉献给道门教主,这样想不入眼都难。 莫心想着这些事情,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觉得就连鸡皮鹤发的主官也好看不少。 将茶碗放下,从椅子上坐起,莫心不急不缓走出正堂,若是他预想没错,出去时便能见到被捕头压过来的许百川。 那些剑修向来都是这般蠢,寻常山泽野修都能反抗官府,偏生他们被压的最惨。 剑修最强?确实是。不过在莫心看来,这是一群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武夫,为什么有什么威胁。 甚至他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成为道门领军之人,定要将这些剑修灭的干净,将庆元国完完全全纳入道门治下。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杀人夺剑成为道门正统。 走出几步,见到的光景有些出乎他意料,剑修没有被压回来,反而是吩咐过去的捕快个个带伤,其中最惨的还是捕头,身上布满大大小小伤口,血迹沾染满全身,看着狰狞可怖,只是他还没死,身上伤口多,也只是挨的剑比较多,皆不致命,只是许百川想让他们吃些苦头而已。 主官急匆匆从正堂跑过来,见到这种场景顿时大惊失色,许百川没有跟着一起来就说明着他与修行无缘,这是一件不能忍受的事情,主官黑着脸怒声呵斥。 “朝堂养你们是吃干饭的?连个剑修都抓不住,律法在手,他还想抗法不成?” 捕头面色苦闷,低头不语,他也是和主官一样的心思,被他这样坑害的剑修不少,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了差错,那些以往听到庆元律法就乖乖束手就擒的剑修今日竟然反抗他们,还将他们弄到这种凄惨地步。 莫心仰起头,看着天边不断变换的云彩,心中其实没有太多波动,许百川其人他已经了解不少,在这一个月中的布局当中,他已经大致清楚许百川会用何种招式,杀力又是几成。 琢磨着与剑修厮杀在三教修士看来,是天下一等一的蠢事,剑修若是真的这么好琢磨,那想必就不会还留存在这世上,可莫心不信这个邪,他已经自认为对许百川异常了解。 想要获得大人物青睐,最好的方法就是证明他的天赋实力。 证明方法中最好的,无疑是和声名鹊起的剑修打一架,将他杀死之后再夺剑,这种方法最快也是最稳妥。 要不然他大可在许百川出剑后无以为继时,突然放出法术,那还要这般为他人造名声。 莫心开口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捕头神情愁苦,回应道:“在小镇镇门口,那座牌坊底下,说是要等您去。” 莫心点点头,并不是如何在意,既然已经将敌人琢磨透,那他的剑就不再是威胁,无需太过在意,直接杀了便是。 莫心从腰上解下一个葫芦,倒出一颗黑不溜秋的丹药,放在捕头手中,平静道:“这是贫道炼制的伤药,对止血有奇效,你这样子颇为凄惨,等血止住之后,去看一看医师,无需舍不得银子,主官会为你垫付。” 莫心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捕头很明显是为了他计划而负伤,若是不交代一番,以后再调用山泽野修就会异常困难。 捕头连忙接过丹药,没有当即吞下,反而异常郑重收入怀中,他只是一位境界低微的野修,修炼资源甚少,这种丹药若是拿去与人交换,多少也换一些修炼心得。 莫心转头看向主官,想了想,平静道:“你让一些人去镇门埋伏,若是我不敌他,就让他们悍然出手,无需送命,拖延一些时间便可,事成之后,少不得你的奖赏。” 主官连忙点头,心中总是安稳不少,看这道长的说话,想必事情已经八九成把握,那他自己就无需担心。 莫心交代完事情之后,又看了一眼天上云彩,嘴里念念有词,手中不断掐算,一路往小镇正门口走去。 此时信心正当十足。 等他临近镇门时,便见到了持剑而立的许百川。 周围人群,尽都是远远避开,好似生怕那一柄带血长剑会刺入自己身体。 许百川没有这种滥杀无辜心态,若是他选的那一把魔剑,有这种心思倒是无可厚非,可他选的是秋风。 正道之剑。 死在他手中的邪魔,不算少数。 许百川将秋风倒提负在身后,想着等一下要怎样出剑才能迅速解决掉这件麻烦事情,从山河关已经过去一月,路途连一半都没有走到,全然是因为有这些麻烦在不断扰乱。 想必将这位主使杀了之后,往后麻烦就会少不少。 莫心停步不前,恰好停在五尺地方,看着那一柄染血长剑,笑着说道:“这一个月以来,我见的最多的便是你这一柄剑,想着如何从你手中夺过来,但我知道你是剑修,脾气犟得很,是不可能放弃手中的这柄剑,于是我就想着如何杀了你,踩着你的尸体夺下这一柄剑。” 许百川看看这位气度不凡的道士,不由笑笑,自从他握剑以来,想杀他的人不少,可最终都会被他杀掉,想必这一次也不例外。 现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不去想为何莫心要杀他,无非就是杀人夺剑,初时或许有些新鲜,经历的多就不新鲜。 这位年轻剑修仰起头,阳光照在他脸上,恰好有微风吹过,后面长发缓缓飘起,一切正好,而他则是轻声问道:“阁下想怎么死?” 莫心也笑笑。 他许久没有见过这么猖狂的人,开口张口便是定人死期,他可说不定会死。 莫心始终保持着五尺安全距离,他自认为很安全。 但也不一定真的安全。 五尺不算长,也就是奔走几步的事情。 于是下一刻,有一道璀璨剑光劈开阳光,向他汹涌而起。 我有一剑名秋风! 秋风起 第三十六章 剑争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秋风递出时,真就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风。 此时可是冬日,这场秋风看着诡异,但若是放在修士身上,那便显得不足为奇。 许百川是剑修,出剑时便能造成这种异象,他莫心又何尝不是修士,自封为天才的他,哪能落后? 后退一步避过剑锋,从腰间符袋捏出一张符纸扬起,化作一道金色屏障挡在身前。 许百川有一柄叫做秋风的剑。 他也有,是一柄桃木剑,叫做枯枝。 同样也能杀人,都差不了多少。 将枯枝从背后取下放入手中,一连贴了好多张符纸上去,看着通体化作金色的枯枝。 手有些微微颤抖。 剑修用剑杀人,死了不少三教修士在他们手中,若是他用桃木剑将剑修斩杀,应该会生出一些不一样的意味。 或许那些大人物看见,也能培养一些属于道门的剑修。 而这一切的一切,是要建立在他的桃木剑能斩杀许百川上,若是他死去,这种想法也不必谈出来。 正在握剑猛攻的剑修不知道莫心心中的想法,他现在的想法便是将这位祸害他一月之久的道门修士斩杀,重新跨上那道路途,走上剑宗学剑,虽然不知道何时能够到剑宗,但想必将这道门修士斩杀之后,会快上不少。 那柄桃木剑在他眼中,简直和搞笑无异。 天底下谁不知道剑修握剑第一,一个道士握着桃木剑不去施法也就罢了,还想着与剑修对剑,简直是异想天开。 就算有那些符箓加持,也算不得什么。 莫心好似明白许百川心中想法,呵呵一笑,桃木剑斜斩而下,一道金色光华从剑锋迸发而出,险之又险划过许百川脸颊。 一丝鲜血流出。 许百川神情依旧平淡,这点伤口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分明是用道教法术驱使的桃木剑,居然真正有几分剑修的意味,这很不寻常。 那些圣人变着法子想要破解剑修为何会这般强,但最后都是徒劳而返,没想到今日会被一位道门修士琢磨出几分意味,虽然不多,但若是放在那些圣人手中,会是一个不错苗头,多少也能指明一些方向。 他从玉佩中得了一些传承消息,知晓这若是传播出去,会对剑修造成何种打击,因此他现如今更有着理由要杀莫心,哪怕不是为了他自身,单单为了剑修,莫心也不能留着。 莫心虽然自认为能用桃木剑斩杀许百川,但他毕竟对剑修剑法研习不多,道门修士私自研习剑法可是大忌,因此他只学了一些小剑法,如若不然,刚才挥出的金色光华绝不是那种气度,最少也要划过一片肉。 既然剑法不成,那便用一些其他事物代替,他是道士,施展一些法术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取出一张金色符纸,上面明明白白写出一个古拙剑字。 这些年岁以来,三教修士一直互通有无,一些不算重要的门派法术都被各自学去,也因此创出了一些新的法术,他这一张符纸就是取之于儒教修士的画字成形,结合道法之后,威力更加奇妙。 符纸贴在桃木剑上,真真正正将桃木剑染成金色,在柔和阳光下格外刺眼。 许百川面色终于起了变化,他不清楚这张金色符纸有何作用,可以一点他清楚,这柄桃木剑现在变得极为危险,杀力和之前已经截然不同,换句话来说,与同境界的剑修杀力一般无二。 莫心是炼法,现如今杀力可比炼法剑修,或许加上那些法术,还要更强一些。 许百川平静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何会这般自信,在剑修身前握住桃木剑,原来是有这依仗,也难怪会如此。” 莫心平静笑道:“我自小听着剑修威名,一直很向往,可惜我后来成了一名道士,但我仍然想握剑,于是就换另外一种方法,杀掉一个剑修夺取他剑法,再辅佐以道门法术,便成了现在这样子,如今看来倒是没有辜负期望,等杀过你以后,这法子就会在这一片天下传开,从今以后,兴许你这些剑修就从此消失无踪也说不定,等到后来他们想起为何会这样,一切的缘由便可追踪在你身上,为何没将我斩杀在此,想想便是觉得有趣。” “有一点你说错,我现在将你斩杀在此,往后就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景象。” 许百川一脸认真。 身上剑气逐渐汹涌。 莫心扬起头,“我说,死的是你。” 刺出一剑,桃木剑光华大作,牵引着满地积雪共同凝聚成一把雪剑,雪剑随着桃木剑而动,势大力沉向许百川劈去。 恰好被秋风挡住。 两者相加,散发出一种无形气浪,顿时狂风大作,吹动两人衣袂,直让人站不住腰。 尽管如此,许百川仍旧稳稳架住雪剑。 而这次桃木剑再有另外动作,无数狂风汇聚,形成一柄柄锋利小剑,尽数刺向许百川。 谁说道门修士不能用剑,这不一样挺好,将这位声名鹊起的剑修压得毫无反手之力。 秋风转动劈开雪剑,毫不畏惧迎上狂风。 秋风斩狂风,理所应当。 在与人厮杀这么多次之后,就算是再愚笨的修士也会多少有些进步,更无需说许百川这种本来就异常刻苦的剑修,境界突破岂不是顺理成章。 只是他依旧在剑气境,他想要生剑魂。 尽管如此,他的剑气也比以往浓厚许多。 长剑是手段,剑气才是根本。 桃木剑所挥出的光华再像剑气,但究其本质,终究还是法术,既然是法术,那便能被剑修破去。 一剑将狂风斩开,许百川持剑而之,扬起的长发肆意飞舞,此时豪气正浓。 “如何!” 莫心怔了怔,尽管作为敌手,满心都是想要将许百川斩杀,但也不得不承认,许百川确实是位不错的剑修,或许再强一些,就能争一争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只是现在,还是死在他手中为好。 莫心轻抚桃木剑,嘴中念念有词,一道无形剑客陡然出现,他看也不看,桃木剑直接划过剑客,将其吸纳进去。 他当时虽然找不到剑修来实现心中想法,可江湖中剑客不少,虽然体内没有剑气只是凡人一个,但那些剑术就连他也不得不敬佩。 因此他就找了一位成名已久的剑客灵魂制成法术,助他驱使桃木剑。 于是这一刻,握住桃木剑的不再是他,而是那位剑客,杀力是真真正正的炼法剑修。 许百川皱着眉头,三教修士法术一向稀奇古怪,可他没想到竟然还能这么使用。 可现如今既然已经面对。 就不必去想其他杂七杂八。 出剑便可。 尘埃未落定之前,谁胜谁负,终究不是定数。 持剑横扫,随后上提。 汹涌剑气涌出,在剑锋上炸出一片白芒。 莫心神色平淡,不急不缓递出一剑,以一种玄妙角度绕过秋风,点在许百川握剑手腕处,迸发大片鲜血。 在驱使那位剑客之后,他研究多年的剑法总算全用使出,此时,许百川在他眼中,已经必死无疑。 他再次点出一剑将秋风击退,平静道:“这般倔强又有何用,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你若是慷慨赴死,或许我能留你一个全尸,如若不然,等我杀你之后,连你尸体也会一同炼成僵尸。” 许百川笑笑,不顾手腕上的疼痛,再次一剑递出。 惨白剑气飞出,落在莫心身上。 斩落一角道袍。 莫心微微有些讶然,这一剑来的奇妙,桃木剑中的剑客居然没有作出反应,这就很不应该,但是到底是为何,他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也无妨,能杀人便可。 莫心将气息灌注进桃木剑,随即松开手,桃木剑竟然浮在空中,剑尖指向许百川所在的方向,发出一声剑啸,顿时向他飞射而出。 阳光照映之下,能隐约见到剑柄连接处有一只手掌握住剑柄,再多的,就显现不出来。 毕竟灵魂在烈日之下,是没有身形的。 桃木剑散发磅礴气息。 许百川脸色有些不好,不过依旧没有退后,仍然毫不惧怕一剑递出。 两柄剑相争,没必要怕。 他总不会打不过一个死人,没道理的。 秋风与桃木剑相加,散发出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异常刺耳。 莫心看着艰难应对的许百川,笑了笑,再次从腰间袋子掏出一张符纸。 他是道教修士,不可能只是用剑,使用法术才是正统。 信手一扬,符纸无火自燃。 一团雷电在他手中凝聚。 道教修士最擅长用的便是符纸和法术,其中最为出名的则是雷法。 他境界修为不够,召唤不来真正雷电,可一旦有了符纸帮助,便会轻松许多。 没有多做犹豫,直接将雷电扔向许百川。 满心期待着当雷电加身之时,许百川这位剑修,是否还握得住手中的剑? 只是注定要让他失望,许百川身上有老道士留下的印记,而老道士使用雷法天下闻名,这一团雷电,属实不够看。 许百川一剑将桃木剑劈飞,抬头看向他。 杀气四溢。 秋风起 第三十七章 僵尸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这团雷电没有造成任何效果,让莫心很是惊讶,这很不应该,这些剑修穷得叮当响,浑身上下就一柄剑算的上面子,面对法术向来是以剑劈开,对于其余手段全都一概不顾,可既然如此,雷电为何没起作用? 他很不解。 他想问一问,所以便问了。 “你身上不只有剑,应该还有一些其他事物才能挡住我的法术,或许是件了不得的法器,品阶肯定不错,现在想来也确实如此,你这一路上杀了不少人,能拿几件法器也是理所应当,不过等你死之后,便会全都归我。” 许百川笑笑,没有回话。 随后递出一剑。 他不想说太多废话,并不能改变现在局势,回应最好的方法,便是斩出一剑。 等莫心成为死人之后,他或许会有那种闲心来解答他问题。 只不过,莫心应该会听不见。 此刻有秋风起,剑芒乍现。 那位年轻道士看着迎来的剑,没有显露出害怕神色,两人打到这种地步,无论从哪种方向来看,都是他尽占上风,法器手段接连不穷,没必要害怕。 他想了想,召回那一柄桃木剑。 身边开始风声大作。 桃木剑上模糊不清的剑客身形逐渐清晰,伴随着风声,向许百川袭杀而去。 刹那之间,这位突然出现的剑客便出现在许百川身侧。 莫心嘴角勾起淡淡微笑,在狂风中洒出一把粉尘。 他知道许百川不惧毒,因此他也没打算下毒,只是放一些小玩意。 狂风呼啸而过,粉尘随之而上,顷刻间便附着在许百川手中长剑上,让其剑光顿时灰暗。 莫心感叹道:“你们剑修的依仗无非就是剑气,现在你剑气不能驱策长剑,那便就只能等死。” 许百川摇摇头,对莫心说出的话不敢苟同,他手中长剑可是老道士赠送给他的,就算不用剑气,也依旧能杀人。 一剑横挡,抵住桃木剑的斩击,许百川退后几步,随即一脚踢出。 将那一柄桃木剑踢得很远。 深吸一口气,纵身飞掠而上,手持秋风,狠狠砸落下来。 那柄桃木剑再次飞出一段距离,狠狠钉在一户人家墙壁上。 剑身上已有细小裂缝。 终究是桃木所制,脆弱一些也难免。 许百川持剑而立,神态漠然,与那些成名的大剑修,气度竟然一般无二。 现如今他什么都不必去想,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斩杀这一位来历不明的道士。 随后继续上路。 莫心看着那柄钉在墙壁上的桃木剑,有些心疼,这可是他花了好久时间才向师傅央求好的,为此还受过不少同门的白眼闲话,拿在手中之后,一直当做宝贝,就想在这柄剑什么时候能出一场好大的风头,现在看来,威力有一些欠佳。 不过也无妨,总归是能用。 心念微动,桃木剑挣脱墙壁束缚落入他手中,剑身上一直围绕着剑客的灵魂陡然消散。 既然有和没有都没差别,那还要他干什么,不如自己上。 就在他失神间,许百川又靠近他递出一剑,直指他的心口。 许百川虽然不知道莫心在想什么,可作为一个剑修,他自然知道这是一次不错机会,想着能不能尝试一下将莫心斩杀,就算不成,也要多少造成一些伤势,要不然打到最后,他身上伤势颇多而莫心却完好无损,那先前努力不就白费。 莫心回过神,轻笑一声,毫不畏惧迎上这一剑。 两柄剑相交,各自退后几步。 莫心看着手上划开的若大口子,咧了咧嘴,有几滴汗珠从他头上滴落,他自少在道观修行炼气,与人争斗也是少少几次,还是在长辈关照之下,因此他从未受过伤,也不知道受伤之后是什么感觉。 现在看来,不大好受,那种钻心的疼痛,简直难忍。 相比于他,许百川就好出许多,毕竟是正统剑修,握剑时间也不短,剑术好一些理所当然。 许百川止住步子,看着地上滴落的鲜血,平静道:“你的剑不及我。” 这是一句事实,无法反驳。 莫心吞下一枚丹药,叹道:“剑不剑的倒是其次,输给你也无妨,终究是一种手段罢了,既然剑比不过你,那大不了换一种手段,总归是能杀你的。” 许百川默然。 莫心是道士,只是喜欢做剑修的派头,除了剑,肯定还会有一些其他的,而他是剑修,手中只有剑。 或许这么说不对,他还有一些其他东西,杀了那么多人,总会留下一些好东西的。 比如那一只毛笔,那位叫做风宁的读书人所留下的。 老道士既然能让他拿着,那想必也是能用的。 不然没必要做这种功夫。 拿出那一只毛笔,试探性的往其中灌输剑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毛笔显然能接受剑气,此处正在散发出淡淡白光。 剑修在必要时刻是能使用法器,他许百川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剑能用,法器自然能用。 右手持剑,左手握住毛笔,想着那些人是怎么使用的,试探性在空中写下一个字。 剑! 他是剑修,写下这一个字理所应当。 笔锋落下,剑字完全成型,真真正正化作一柄三尺长剑,浮现在空中。 莫心脸色有些难看,他听闻的都是剑修只能靠着手中剑,不能用其他法器,怎么到了这里就变了味,堂堂一位剑修,居然用儒教法器。 在他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剑字所化已经向他飞去,尽管他奋力抵挡,可终究还是在他身上炸出一道小坑。 索性先前吞下的丹药药性仍在,很快就止住鲜血,只是那一道小坑,将会永远留在这里。 许百川看着这幅光景,好似明白了三教修士为何喜欢使用法器,自身境界弱一些无妨,法器在手便能轻松应对,哪能不让人着迷。 提着毛笔,思索片刻,在空中写下三个大字。 许百川! 那是他的名字,他不知道会有如何效果,但总觉得写下去应该没差,或许能凭空变出一个他来,到时候两位剑修提着剑,想想就颇为不俗。 想的不错,但事实有些超他预料,并没有凭空变出他,反而化作一道清光融入他身体,他身上的那些细小伤势顿时完好,就连手中的秋风也重新焕发光彩。 只是这样终归是有代价的,毛笔看起来更加破旧,上面已经开始逐渐涌现裂纹,好事迎来一阵风就能吹散,只是不知为何,忽然闪现出的白光阻止了这种破坏。 许百川怔住片刻,对于法器他并不是很了解,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缘由,但是有一点没错,经过连番交战他心湖原本剑气已经所剩不多,现如今又重新填满。 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他看向莫心,“想怎么死!” 莫心冷哼一声,面上看起来并不在意,可心底已经悄悄戒备,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局势现在看起来与他有些不利,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他的家当有不少,现在已经差不多用尽,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一柄桃木剑和离开之时观主赐给他的法器,本来想着留着当做底牌,只是按照这个局势来看,若是不用出来,弄不好他还真会死在这里。 也不再多做犹豫,拿出一件阴沉木所制成的棺材摆件,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喷在上面,嘴中念念有词。 棺材陡然变大,淡淡黑气出现在这一片空地,一种极其浓重的腐臭味道弥漫开来,而那些躲在暗地里观看的镇民不由作呕,努力平复心情,再看去时,顿时吓得魂不守舍。 从棺材里出来的是一具僵尸,铁齿铜牙,身材极其高大,光看着威势便不同凡响。 按理说僵尸在阳光之下不敢现身出来,所以白日是见不到僵尸的,此时阳光仍在,僵尸却不怕这太阳,这很不可能,但转念一想,这些道人向来神通广大,能让僵尸避开太阳出现,也顺理成章。 莫心脸色总算好看不少,靠在正门口的牌坊喘息,脸色一阵阵发白,刚才那一口精血耗费了他不少底蕴,此次过后起码得半年才能修回来,不过要是能将许百川斩杀,那就很值当。 这下子他真正算得上手段尽出,要是这还拿不下许百川,也就只能自认倒霉,怨不得别人。 这位年轻道士真正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多叫些人来,最少也不会落到这种田地。 僵尸嘶吼一声,张开嘴,带着一阵阵腥臭恶风,径直向许百川奔去。 许百川皱着眉头,足尖轻点后退,避过这一扑,转手迅速刺出一剑,可尽管有剑气加持,也只是划破一道皮肤,便卡在肌肉里不得寸进。 僵尸之所以是僵尸,便是对痛感全然不觉,毫不在意手上的剑伤,转过头直接咬向许百川。 情况危急,只能抽剑后退。 这只僵尸比他想象中的要棘手许多,不怕痛不怕死,又不会流血,除非找到其弱点,否则很难击杀。 莫心看着这幅场景,心中莫名畅快。 秋风起 第三十八章 一向如此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这座平静的小镇里突然出现修士打架对于证明来说是个新鲜事情,因此看得津津有味,私下里还争论者谁会赢谁会输,甚至有一些好赌的人,还开了赌盘,一些想发些小财的便下注,一时间乐那个开赌口的人笑得合不拢嘴,反正对他来说,不管是谁赢,他都得大赚一笔。 本来也确实如此,可到那具僵尸出来之后,事情就变了味道。 在几十年前有修士为祸,制作疫毒炼制僵尸,妄想着以这些僵尸轰开修行大道,虽然后来被三教修士连手斩杀,但在那一段时间中僵尸杀了不少人,甚至要不是那些修士出现,整座庆元都要灭却,于是在这件事之后,庆元皇帝颁布一道皇令,凡庆元子民发现僵尸一定要尽力灭绝,坚决不能再让其祸害庆元。 因此这些人也不再想着置身于事外,反而想着如何帮助那位剑修斩杀僵尸。 他们可是亲眼看着莫心放出僵尸,那就无异于邪道,甚至就连主官和捕头也不由心生懊悔,若是他们早知道会出现僵尸,就不会想着和莫心走在一条道路上,毕竟他们还是要在庆元活下去,与邪道有牵扯后果可想而知。 捕头身上裹着白布,面色焦急,这一档次是有些超出他预料,僵尸出现在小镇里肯定瞒不住,万一被泄露到那些上层人物耳中,他这个捕头也就做到头,甚至菜市口上走一遭也不是不可能,或许更严重一些,满门抄斩也是能想一想的。 可他只是个初入修行的山泽野修,连许百川一剑都接不下,冒然进入这种局势,只能是死路一条。 主官竭力做出平静之色:“慌张什么,不过只是被妖人误导而已,更正不就好了,等拿着这僵尸的人头去领赏,我们非但没有过,还会有功。” 捕头皱着眉头:“可是我们先前不是答应了这个道士……”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主官打断:“先前是先前,现在这种局面还想着那些做甚,我们不过是想要些修行法子,从死人身上也一样可以拿得。” 捕头犹豫片刻,试探性的问道:“难道是将那道人给……” 他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主官点点头,眼眸中流露出几分狠色。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原本是用来对付许百川的手段,现在换一个目标。 也是成的。 于是下一刻,就有那带着火油的利箭射向僵尸和莫心。 不止如此,甚至还有一床巨弩也蓄势待发。 主官这一次可是真正下定决心。 巨弩携带着磅礴巨力射向僵尸,将其狠狠钉在地上,任由它张牙舞爪,也脱离不得。 不止如此,身为野修的捕头也不甘寂寞,悄然拿出一张珍藏已久的符箓贴在弓箭上,向莫心射去。 而莫心情急之下虽然做出应付,可他毕竟刚吐出精血,体内气息已然不足,哪能应付下来。 利箭贯穿他的身躯,燃烧熊熊火焰。 许百川看着这一副场景有些微微失神,几个失踪之前还对他追喊声不断的官府,现如今为何要帮他,不过当他看到僵尸时,一切皆是豁然开朗,僵尸祸害的故事他听过,传的很远,就算是在云镇这种偏僻地方也有传播,甚至是老道士在酒后也曾和他说过这些事情,不过当时他并不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倒是能用上。 天下所有的法术都有破绽,练制的法器也不是全然完美,僵尸也是法器,那也就必然有缺陷,只要找到那个缺陷,就能将其消除。 他不知道缺陷是什么,但有一点他知道,僵尸是莫心放出来的,先将其斩杀总是没错,至于到底如何,等杀了才知道。 许百川看着僵尸被一众人拖住,觉得暂时无需担心,想了想,迈动脚步向莫心走去。 莫心露出个凄惨笑容,张张嘴,却又说不出口,他的样子和之前可谓是大相径庭,身上的道袍也被火烧的破烂不堪,在许百川离着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忽然开口道:“你的运气不错,难怪能走上这一条道路。” 他现在满是不甘,分明局势一片大好,在僵尸袭杀之下许百川根本应付不住,可现在的场面出乎他意料,他没有想到僵尸在庆元会是这种处境,早知如此,他就换一个法器带过来。 只是现在毕竟成了定数,想再多也是无用的,还不想一想如何应付接下来的杀招,毕竟若是一个不注意,可就会真正死去。 许百川轻声笑道:“凭心而论,现在这种局面也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也不错,总归是能杀你。” 莫心叹道:“以前我总觉得剑修不算什么,那些圣人之所以解密不出是因为他们蠢,总想着要是自己走到圣人的位置,或许这世上就不会存在剑修,现在看来,倒是我想的太简单,圣人未必没有做过这事,只是他们也找不到路子,便只好放弃,反倒是我傻乎乎的自以为找到宝,借此洋洋自得,现在落到这种地步,也不算太过离奇。” 许百川一笑置之,他作为剑修握着剑,虽然依旧是初窥剑道,但对剑修道路多少也算明白几分,剑修最根本的力量源泉还是心湖中的剑气,只有拥有剑气才能完全,像桃木剑这种驱使方法,尽管有几分相像,甚至杀力也不错,但终究也是鹦鹉学舌,不管如何努力都成不了。 他要斩断那根桃木剑,明明白白告诉莫心这些道理。 走到莫心跟前,看着他身上布满的利箭,嘴角扬起,微嘲道:“先前我和你说过一次,如今再说一次,你想要怎么死?” 莫心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说的。 他认栽。 许百川此时已与莫心走得很近,只要想,便可出剑斩杀。 可他心中一直有个问题,先前没时间想不在意,如今他想问一问。 “你是受谁指使要杀我。” 莫心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许百川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嘴硬的表现。 也无妨,那便送他上西天。 西天传说是佛祖所在的地方,不知道这一个道士去了,会是怎样一个光景,不知道会不会争吵着打起来,只是那种光景他看不到,境界太低,或许那位林剑仙可以看到,以后要是有幸遇见,或许可以问一问。 许百川对于莫心这种嘴硬态度有些不喜。 紧握住手中秋风,一身剑气大作。 锋芒毕露。 剑身划过一道凄美弧线,一颗人头应身飞起,落在地上滚出很远。 遥遥传过来一道声音,这是莫心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一句话语。 只有四个字。 “好快的剑!” 而这时才有鲜血从尸体喷涌而出。 许百川的剑一直很快,这次也不例外。 秋风起 第三十九章 天下多是麻烦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杀完莫心之后,现如今唯一摆在关头上的就是那一具僵尸,也不知道这些道士是怎么炼制僵尸,尤其顽强,尽管有床弩将其钉在地上,也只是困住片刻,毕竟床弩虽强,可对付死人终究是差一些,哪怕将僵尸头颅斩下,对其来说也无大碍。 这是修行物,也自是要修行人才能解决。 等许百川提着剑走向僵尸时,被欺压的灰头土脸的捕头总算松心不少,他听过许百川传出的名头,一路上杀了不少修士,相比法器也有不少,比如说那支毛笔就很不一般,处理这种事情应该是手到擒来。 许百川一剑将僵尸斩退,站在捕头身前,看着不断嘶吼的僵尸,心中涌现出一些想法,他在义庄握剑时曾听老道士讲过,僵尸集怨气而生,不入五行,不入轮回,全然属于阴世,而阴世最为惧怕的便是太阳,敢暴露在其下,无论多强多少会受些伤害,而这僵尸也一样惧怕太阳,现在之所以能站在太阳下安然无恙,想必是因为那具将其放出来的棺材。 细细看去,还能看见一些黑雾从棺材里涌入僵尸,又在阳光照耀之下消溶。 只是这一具棺材,很显然是一件法器,贸然触碰后果难以想象。 既然如此,那便不去触碰。 天底下的剑修虽然都只是一剑在手,对法器法术不屑一顾,这是几千年来的传统,一直流传到如今,其余剑修他不知道,但他觉得使用法器也没有那么坏。 最少能在危机时刻帮他一把,那是毛笔便是佐证。 而这次他不打算拿出毛笔,而是从身上拿出另外一件事物。 一张镇妖符。 是从几个道门修士手中拿到的,据说对付邪魔法术有奇效,于是他便拿法器换了一张。 现在倒要看看,效用到底如何。 符纸自行飞出,贴在棺材上。 散发出温和白光和黑气分庭抗礼,片刻之后,棺材突然震颤一声,带出一道黑风将僵尸吸纳进去,转眼之间又变成微小摆件。 落在地上,好似平平无奇。 捕头看着地上那棺材摆件,吞一口口水,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色,脚步微动想要去拿,但转念一想,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若是传出去,恐怕不出几天就会有人下来镇杀他,于是他便硬生生止住步子,转过头不去看那棺材。 许百川看着这一副场景,有些好笑,他对捕头的行为倒也不甚在意,只要不拿着违非作歹,拿去也无妨,只是现在看着,好像除了他就没人敢去拿那棺材,也不能任由其摆在地上。 走过去轻轻拿起,一股阴冷之感油然而生,他皱了皱眉,使用剑气包裹住棺材,这才好出许多。 将棺材放入一个已经装入不少法器的锦玉袋子,许百川点点头,有些笑意。 这张锦玉袋子也是法器,看着不大,其实内中另有乾坤,可以装入数十倍的东西,在得到之后,这位时常背着大包裹的剑修,可就真轻松不少。 捕头走到莫心身边,看着碎成一地的桃木剑,眼神中满是惋惜,不过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人毕竟不是他杀的,对于这些东西无法处置,就好像他现在要想从莫心身上搜出一些功法或者法器,也不是想做就能做,而是要问过许百川想法,若是没有同意,那便就只能做罢。 山泽野修,自有一套规矩。 许百川看着这位满脸纠结的捕头,平静道:“他已经死去,不会再反抗,若是你想要拿些东西,那就尽管去做,不用在意我的想法,我已经拿了最想要的,其余的给你也无妨。” 捕头连忙点头,说出一些好话,这才去翻找莫心的尸体。 先前的厮杀中,莫心已经用出不少法器符纸,连压箱底的棺材也抛了出来,现如今身上所剩的东西不多,一本道门法术杂谈,几张符纸,一些杂七杂八的丹药,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捕头捧着这些事物,小跑到许百川身前躬身问礼,话还未出口,就被许百川打断。 许百川笑了笑,平静道:“你拿着便是,不用再问我,道门法术我学着也无用,只会平添一些拖累,再者说了,有一把剑足以,无需强求太多。” 捕头见状大喜,他来这里只是想做个面子,若是许百川真心要他反而会不舍得,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些想法,现在这话正是他想要的。 将这些事物收拾好,招过在一旁观望的主官。 许百川嘴角微勾,静静等待着下文。 他先前无缘无故被捕杀,可算不得什么愉快经历,若是没有一些缘由解释,难免会不痛快。 片刻之后,主官看着气势正盛的剑修,有些不能开口,但在捕头的催促之下,依然将始末娓娓道来。 说到底,还是道门正统四个字。 听完这些缘由以后,许百川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暴怒,面容依然和气。 一些小错而已,再说捕头身上也被他递了不少剑,再追究就有些不妥。 主官和捕头一脸忐忑的看着许百川,他们不知道这位剑修到底如何想着,或许这一刻还是笑呵呵,下一刻就会拔剑斩人。 这种事情谁猜得准? 许百川按住秋风,轻声笑道:“算不得大事,以后别再便是。” 这算是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捕头和主官也是舒心不少,笑着邀请许百川去吃酒席,说是为了赔罪。 许百川只是摇摇头,拒绝掉二人的好意,本就是萍水相逢,不必太多沾染,或许是一些麻烦也说不定。 而他最怕的便是麻烦。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行路登山,路口上再看一些风景,那就再好不过,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是麻烦,可即便如此,路上对他生出想法的修行人也不少,都想着拿他手中那一柄剑。 或许现在又要加锦绣袋子。 即便他杀了不少,可仍然止不住这些想法。 莫心要杀他不可能没有缘由,现在他将莫心斩杀也只能清静一时,后面肯定还会发生一些事情。 这是躲不掉的麻烦事。 原来人世间有这么麻烦是甩不掉的。 既然甩不掉,那就出剑斩开。 —— 大理清凉山是个很不错的风水宝地,传说进去修行可以成为仙,住在山脚下的村民也不知道事情真假,但是时常见到一些飞檐走壁踏雪无痕的道士是真的,因此这件事情就传开,吸引了不少来寻仙求道的富家公子。 甚至是大理皇子也想来此修炼,不过碍于皇子的身份,只好将这种心思熄灭,在山脚下苦等了半月之久,便仍由亲信带回去。 毕竟按照修行浩律,凡是皇族子弟皆不可修行功法。 这条规矩来的古怪,好似从山河历纪年开始便已经存在,没有人知道为何存在,只知道这是一位圣人定下的规矩。 面对圣人这种站在修行界顶端的人物,也不好反驳什么,皇族不可修行的规矩就这样被定下来。 只是有规矩,就一定会有不看规矩的人。 反抗心思长存于人心中,是规矩锁不住的。 观主坐在山峰上看着云彩,一身麻布道袍随风飘扬,很有仙风道骨的味道,事实也如此,只要他出现在山下,见到他的人都会尊称一声老神仙,有一些心思激荡的还会行跪拜大礼。 就连皇族子弟也不例外,就好比在山脚下跪了半月的皇子。 观主眼眸中倒映出皇子的身影,看着其跪着的地方竟然有两个小坑不免有些微微动容。 当年他也是这么求师傅将他带入修行之路,为此还将那一支脉全部斩绝,他也隐姓改名,连祖宗先人也换了他人,这才能安稳的在山上修道,其实按照血脉来说,跪在地上的皇子或许是他的子孙辈,或许又不是。 皇室血脉太过复杂,没人说的准。 在这半个月中,他不止有一次想收皇子做徒弟,领着他跨入修行道路,可以想到现如今门派正在被道门教主关注,不能有丝毫差错,收房子做徒弟更是大忌中的大忌,因此也只好在心底对皇子说一声抱歉。 相比于道门正统,其余的都不值得看一眼。 就是他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个小道童拿着断成两截的木板向他跑来,嘴中止不住大喊。 “莫心师兄的长生牌断了,师傅你快看看!” 观主脸色大惊,伸手将小道童摄到身边,拿着断成两截的木板,脸色异常难看。 他将莫心派出去是为了杀那个剑修,临走之前还送了一件法器,颇有些助其成名的意思,本来想着这件事怎么也得是十拿九稳,等莫心拿着那柄剑和人头回转之后,道观便能重归正统,到时候他这观主的位置也能传下去。 可是现如今好像是莫心失手被杀,连寄托一丝魂魄的长生牌也断裂。 这是一件不好的消息。 那个剑修还活着。 观主脸色异常难看,这件事怎么会出差错,并不应该。 不过现在事已经发生,想再多也是无用,只有将那位剑修斩杀,才能平复他心头之恨。 莫心在他眼中,可是最出色的弟子。 道门正统也是极为重要。 观主站起身,看着惊若寒蝉的小道童,漠声道:“吩咐下去,从今日起闭观,由二弟子莫于主管一切事务,在我回山之前,不得擅自离开。” 小道童连忙应了一声是。 观主点点头,抚袖将小道童送回,而他自己很快便消失在山顶上。 秋风起 第四十章 繁华笔墨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庆元国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繁华地方,尤其是此时将近年关,四处张红挂绿,来往人流川息不止,叫卖声和烟火气息混合在一起,好一副人间画卷,就算是井水巷中最出名的诗词书画大家也不能用笔墨来描绘这幅画卷,尽管那些王公贵族开价已经达到数千两,甚至是封官赐地,也没有人敢说能画出这幅画卷。 这是一件足以令人骄傲的事,当这个消息传出时,每个庆元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感,就连守城官兵脸上也多出一些笑意。 这件事传到皇帝耳中,让他开心了好一阵子,往日里围绕在宫殿中的沉闷气息顿时一扫而空。 治下都城繁华至此,没有哪个皇帝是不开心的。 就连批阅奏折也快了不少。 甚至在闲暇之余,还让内侍太监外出张贴皇榜,寻觅能画出此等画卷的画师,以高官厚禄封赠。 这件事传的愈发火热。 无数自持画技高超的画师纷纷游走在大街小巷,想要画出那最繁华的景色,夺取丰厚赏金。 因此当许百川走进国都的时候,便见到了这么一幅景色。 无数衣衫沾染墨迹的读书人围在一起写画,甚至还因互相指责对方画中的不足而吵架打起来,别看是读书人,便以为是不通拳脚身体虚弱,可事实不尽然,读书人吵架是天下第一,打架也差不了多少,互相之间什么样的阴狠手段都用得出来,甚至还有几个被踢断根子。 许百川看着这一切,不由乍然,心想着庆元的读书文人都是这么刚烈,和以往见到的截然不同,难怪老道士总是常说读书人不要面皮,想来就是因为如此。 最终这一场闹剧还是被巡查官兵制止,没做什么处罚,甚至还有一些委屈的意味,在劝架的时候还被打了几巴掌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硬生生忍受。 毕竟庆元以文官治国,这些打群架的读书人,说不定到时候发达摇身一变成为官员,自己或许还有求到他身上的时候,因此也就只能任由打骂。 等到那些读书人收拾笔墨各自散开时,才安心不少。 在处理完读书人这一场闹剧之后,巡查官兵径直向许百川走去。 甚至还要更小心一些。 庆元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看到身上带着剑的剑客尽量和善一些,就算对方犯了什么事情,也要好言相劝,毕竟在庆元还有那一群不要命的剑修,若是招惹了他们,想必不会太好受。 剑客虽然不大可能是剑修,但剑修一定是剑客。 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更何况是这个节骨眼上,皇帝不久之前才和剑修闹得不愉快,下令皇城之中除了剑修皆不可持剑,现在出现这么一位,无论怎么想都有些不同寻常。 名叫做郑青的巡查将军向许百川一抱拳,先将礼数做足之后,这才温声开口相问:“阁下剑法可曾登堂入室?” 这在其他人这在其他人耳中听来或许有些奇怪,但在剑修耳中却是一道关口,用来区分普通剑客和剑修的关口,若是心湖中生出剑气,那便是剑修,若是没有,便是剑客。 许百川自然是知道这句话包含了何种意思,因此回答的也颇为有意思。 “已经跨上那一条道路,剑法也算不上差。” 郑青点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向许百川再次抱拳,便头也不回的带着兵士离开。 许百川看着这幅光景,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之后也就不在意,反而仔细观看起繁华景色。 …… 郑青在得知许百川是剑修之后,就想起了皇帝陛下先前秘密颁发的诏令,任何剑修出现在庆元都得去向他禀报,因此他在向上官交接完职物之后,便骑着快马一路向皇宫驶去。 只有在接近那座雄伟的宫城之后才下马急奔通报,索性皇宫办事的人不差,消息才传进没多久,庆元皇帝就让他进去。 于是这位巡查将军便见到了一生中都无法忘怀的光景,在他心目中威严至上的庆元皇帝,居然像个市井小民一样在殿前洗衣,一时间不由怔住,连行礼都抛在脑后。 将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挂在竹杆上,庆元皇帝看着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郑青,饶有兴趣的开口道:“怎么,莫非觉得朕不像皇帝?” 郑青回过神来,面色惊恐的跪在地上磕头,嘴中低声道:“陛下,臣该死,臣万万不敢有此等想法。” 庆元皇帝在衣服上擦干双手,走到郑青身边,不由分说的叫他拉起来,不悦道:“你们这些人啊,天天嚷嚷着有罪有罪,还动不动跪在地上,可让你们说罪在哪里又说不出来,来来来,你抬起头看着朕,朕像那种喜怒无常的人吗?” 郑青飞速看了庆元皇帝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庆元皇帝他是第一次见,可是威名一直听在耳中,平定叛乱,斩除异己,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皇帝手上的人命可不知几凡。 由不得他不小心。 庆元皇帝大概也能猜到郑青心中的想法,这种事情见的多了,每一位被他单独召见的臣民都是这个样子,尽管已经让他们不要拘束,可仍就是这副样子。 皇帝威严可想而知。 但尽管如此,仍然会有一些不顾皇帝威严的,比如说那些抱团在一起的文官,又比如说那些修士。 他们可是不会太给皇帝的面子。 庆元皇帝没由来叹了一口气,看着唯唯诺诺的郑青,开口道:“你说城中今日又来了一位剑修,可知真假?” 听到这一句话,郑青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开口道:“陛下,臣已然问过,那人言他剑法已经登堂入室,定然是剑修,臣万万不敢在此等事情上欺瞒陛下。” 看着又跪在地上的郑青,庆元皇帝觉得有些头疼,拉扯几次无果之后,也就不再管他,开口说道:“这种节骨眼上有剑修入城可不怎么好,那几位想必会生出一些别样心思,若是打起来,会是一件麻烦事。” 郑青小心翼翼抬起头,试探性的问道:“要不臣将那位剑修赶出城去?有律法在手,想必他也不敢反抗。” 实际上这一招有很大的可行,天下之事皆不受皇朝律法,但唯独剑修是一个另类,扎根在庆元数百年,弟子大多都是庆元子民,更何况庆元是剑修最后一块栖身之地,由不得他们不听。 庆元皇帝摇了摇头,看向空中飘荡的细小雪花,伸手接住一片,静静的等待其融化,这才说道:“不用去管,什么都不必做,任由其发生就可,打不打都一样,或许局势更乱一些对我们更加有利也犹未可知。” 郑青点点头,正准备告退,却又被叫住。 庆元皇帝扔给他一块牌子,笑着说道:“这块牌子能让你出入宫围,以后你就不必去巡查,专心跟着那位剑修便可,每日做了些什么又遇见何种人何种事情,事无巨细记录在册,每隔三日向朕汇报。” 郑青接过牌子,小心翼翼放入怀中,再次向皇帝告退。 庆元皇帝站在殿前,看着愈下愈大的雪花,嘴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和谁说了些什么,到了后面突然哈哈大笑。 有些诡异。 在郑青离开之后,这片天地里便只有他一人。 那又是在和谁说? 或许只有庆元皇帝才知道。 秋风起 第四十一章 木华先生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皇帝陛下今日心情很不错,或许是宠爱的妃子又有了身孕,又或许是皇子出宫被百姓夸赞传入他的耳中,就连米饭都多吃了一大碗。 是肉眼可见欢喜。 只是欢喜来的快,去的也快,内侍太监给他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他最为宠爱的二皇子被人打了,伤势还不轻,现如今正鼻青脸肿的跪在外面让他主持公道,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这很不寻常,皇子是天生贵胄,更何况这里还是庆元国都,没有人敢打皇子,除非他们想掉脑袋。 不给也不怕掉脑袋的,只能是那些修行人物。 皇帝叹了一口气,让太监将饭食撤掉,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踱步许久,才下定决心召见二皇子。 他是庆元皇帝,掌控亿万黎民生杀死活,没道理还管不了几个小小的修士。 庆元皇帝看着哭哭啼啼跑进来的二皇子,看着他身上的那些淤青,面色顿时阴沉起来,这些人今日敢打皇子,那明日是不是敢打太子?再给他们一些胆子,是不是连他这个皇帝也敢打? 看着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皇子,庆元皇帝沉声道:“谁打的你?” 听到这番话,二皇子本来还想卖一些惨,甚至连眼泪都蓄势待发,可听到皇帝这话之后,又将眼泪硬生生忍住,看着颇为忍俊不禁。 二皇子瘪了瘪嘴,带着哭音说道:“是姓柳的那个混蛋,非说我抢他姑娘。” “柳?柳白衣?”庆元皇帝脸上的怒色稍微收敛,“若是朕记得没错,今日你应该在东宫与你大哥听先生讲课,怎么又跑出去找姑娘,还与他抢,他可是修行人,性子又极其古怪,这一顿打挨的活该。” 二皇子愣住片刻,觉得事情有些脱离他的想象,他来告状之时想过庆元皇帝会大怒去处置柳白衣,怎么现在看来,反倒是他的不对。 庆元皇帝扯过椅子坐上,喝一口姜茶润润嗓子,这才说道:“世昌,朕和你说过,这座大都城可以任你纵横,只要不惹上不该惹的人,你想待多久都没问题,可今日你又给我惹出这种麻烦,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若是再犯,就回你的封地去吧,除非太子登基后下令召见你,否则不得回来!” 听到皇帝说的这些话,原名叫做李世昌的二皇子吓得亡魂大冒,他已经成年行过冠礼,按照祖制理应立刻前往封地,国都只能留有未来的国君,而他仗着皇帝的宠爱,一直对外谎称身体有详,在皇帝的默认之下这才能留在国都,他想做的事情很多,甚至想坐一坐庆元皇帝现在坐的位置,要是要是被赶去封地,可就再也没有机会。 李世昌额头冒出冷汗,纳纳不敢言,身体微微颤抖,一脸委屈的看着庆元皇帝。 这句话他听皇帝说过很多次,仗着自认为的宠爱,皆不放在心上,可这一次他觉得皇帝是认真的,若是再犯一次,他可是真的没有机会。 庆元皇帝眼光中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李世昌的心思他如何不明白,不过只想要坐上这个位置而已,有本事尽管拿去,就算是太子在实力之下也得让位,在他登上这位置之前也是如此,因此后人能争,他是赞同,但不能做傻事。 招惹修士就是一件傻事中的傻事,简直愚蠢的不可救药。 若是那些修士想不开,大半夜潜入寝宫给你一刀,那岂不是死的冤枉? 太庙中有不少前车之鉴。 庆元皇帝放下茶杯,叹出一口气:“出宫之后,你去找那人赔罪。” 李世昌惊愕抬头,庆元皇帝这句话在他看来简直不可理喻,他可是皇子,庆元极贵之人,甚至以后有可能成为皇帝,怎么现如今要去给一个平民赔罪,皇族的面皮往哪里搁? 他不同意。 他将心中想法说给皇帝听。 听到这番话的庆元皇帝沉默片刻,随即将手中茶杯扔在李世昌身上,茶水浇在他身上,烫的他直咧嘴。 “朕命令你过去赔礼,若是此事不成,你明日就去封地,这座位子的事情,你就不必再想。” 李世昌苦着脸点头,呲牙咧嘴的走出去。 庆元皇帝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过了很久才回过神。 重重叹息一声。 “多事之际,不能有丝毫差错,但愿你能明白朕的心思。” 走出皇宫的李世昌立刻就被冷风吹了一个通透,身上泼有茶水的地方更加冰寒,连打了好几个摆子之后,这才上了一驾偌大的马车。 里面有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正在读书,看到李世昌进来向他点了点头,开口道:“殿下此事可是徒劳而反?” 李世昌苦笑着点点头,没有言语。 青年男子翻过一页书,将其看完之后才继续开口。 “在下先前说过,皇帝陛下并不怎么好糊弄,殿下的苦肉计在他看来,犹如儿童玩戏尔。” 被自家臣下这么说,寻常人早就怒不可遏,而李世昌非但没有,反而更加彬彬有礼,拱拱手,开口道:“我也只是想看一看父皇的心思,好斟酌着做出下一步,现在看来,那个柳姓刀客好像是真不寻常,国都中的修士少数也有好几百人,平时我也与其他修士挑衅过,父王都是那种平静的样子,而今日不同,反倒勒令让我去赔罪,木华先生,你说说,难不成那个姓柳的真有不同凡响的背景?” 木华先生便是这个读书的青年人,他看了一眼随着马车掠过的风景,平静道:“在下只是个穷酸文人,只会卖弄文笔而已,那位的背景还真猜不到,或许找一找天机客,从他那里得知反而更有希望一些。” 听到这番话,李世昌脸上苦笑更深,天机客要是这么容易找到,那现在也不会如此抓瞎。 李世昌看着车外飘荡的雪花,忽然说道:“想要登上那座位置,需要的助力可不少,那刀客是个很好的帮手,只是无法得知他的准确消息,不好下手啊。” 木华先生轻笑一声:“无法得知便无法得知,何必要去找他人问,直接去问那位刀客不就成了,那位刀客我见了,倒是个性子爽朗的,果断一些或许会有一些其他效用。”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木华先生满是自信,他在儒道学府读了这么多年书,其他的不敢说,但是对人心多少能猜出几分把握。 李世昌点点头:“那便全仰仗先生之力。” 两人谈论许久,在谈论停止时,马车也随之停止。 他们要找地方就在此地。 有个很不错的名字。 春景楼! 是庆元国都一等一的玩乐地方,里面各色女子都有,就算是妖人混血,只要出得起价钱,也能拥入怀中。 按照以往,李世昌进入这个地方会率先找几个姑娘搂着,随后听着姑娘们的娇声娇语再谈论事情,但现如今有些不同,他是来赔罪的,找姑娘总有些不应景。 因此当他拒绝掉姑娘的贴身搂抱后,到是让那些姑娘大吃一惊,以往性子急匆匆的二皇子殿下怎么今日换了个模样,难不成是因为那个刀客? 姑娘们在一边暗自猜想。 春景楼管事很有眼色小跑过来,先是打了自身一个嘴巴,说是赔罪,怠慢了皇子,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李世昌来做些什么。 等到李世昌说明原因时,神色便有些纠结。 刀客确实是在此地,还找了最为漂亮的女子,李世昌挨打也是因为那位女子,现在又要相见,怕是不会有好事情发生,那个刀客先前说过,不可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否则就会打他一顿。 管事估摸着那刀客说的话不假,自然不会放人进去,可李世昌也是他惹不起的人物,同样十分头痛,这件事并不好处理,总会得罪一方人。 李世昌看着这个满脸纠结的管事,有些不喜,他可是皇子,就连进入当朝宰相家也是无需通报,怎么到春景楼反而要这管事的许可。 难不成这管事比当超宰相还要贵几分? 正当他要开口怒斥时,在一旁静静观望的木华先生却拉住他,对他使了个安心眼色,对着管事平静说道:“你便说你有杂事缠身,没见到我们便可,这样往后发生一些事情,也怪罪不到你头上,你觉得如何?” 管事摸着山羊胡子思考一番,觉得此事在理,这样两边都不得罪,于是向两人告罪一声,自顾自的走开。 李世昌皱着眉头,放下紧握住的拳头,不解的问道:“先生,一个小民而已,无需讲这么多道理,给他几拳也就清醒了,也就不敢拦着我们,为何要给他开脱?” 木华先生笑着摇摇头,轻声说道:“殿下你要记住,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与民争只能得一时畅快,往后要是败坏名声,可就捞不回来,你看太子何等聪慧,一向都有爱民如子的名声,殿下若是在这头输给他,往后想坐上那位置,可是凭空输了几分胜算。” 李世昌做恍然大悟状,向木华先生俯身行礼。 木华先生也不管李世昌是否将他的话放在心头,叫过一个小厮为他带路,径直向楼上走去。 秋风起 第四十二章 刀客风流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春景楼中的各色女子姑娘都是天下一等一丽人,肯为她们豪掷千金的公子少爷也不在少数,不过在木华先生看来,这些女子无非都是庸脂俗粉,靠着皮囊来魅惑一些人罢了。 等到几十年百年过后,身体老去化作白骨,也就没有这么令人着迷。 他的想法没差,在登上春景楼顶层之前是这样认为,若不是他是个读书人,这种想法反倒是西天和尚才有,红颜皆是枯骨。 不过在敲响房门见到依靠在那位白衣刀客身边的女子时,木华先生便觉得先前的想法有些愚蠢,原来这人之间真有如同仙女一般的女子,竟让他心中也生出些想法。 这很不寻常,不过一想到李世昌因为这女子而挨打,就觉得很是寻常。 天下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不少。 想必这位女子便是红颜。 就算是那些和尚,也应该会动心,正好他有一个和尚朋友,往后遇见了,可以问上一问。 只是现如今,还是正事重要。 木华先生对白衣刀客躬身行过一礼,温声道:“兄台可是柳白衣,在下木华这厢有礼,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白衣看着这个破坏自身兴质的读书人有些疑惑,他自打进入庆元国都之后,每日都是流连春景楼,没有与任何读书人打过交道,也没有向太多人提过名字,为何这个读书人会知晓? 柳白衣直截了当的说道:“找我可是有事?” 木华先生笑着点点头,将手指向后面赶来的李世昌,自身则是退后几步,将位置让给李世昌。 这位读书人今天不想出风头,只是来劝架的,顺带看一看这位刀客的性格,是否能纳入手中? 或者做个朋友。 再其次总要有个人情。 将女子护在身后,柳白衣流露出些许不喜神色,甚至在这一瞬间,都已经想好如何再揍这个王孙子弟一场,让他好好长一长记性,就算有这位读书人护着也是无用。 他柳白衣看上的女子,谁敢惦记就剁了谁的爪子。 就算是修行人,也无需太过惧怕。 他的腰间可是有一把刀,异常锋利。 许久之后,李世昌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开口:“柳公子,先前是在下的不是,冒犯了你,还请柳公子大人有大量,饶过在下这一回。” 在说出这番话时,李世昌心中满是无奈,他自小到大从未向人道歉过,一向都是称王称霸惯了,今日这是第一次,感觉并不算好受。 柳白衣有些吃惊,他可记得先前可不是这个模样,若不是他展露出修为,想必这位皇子还会更加气势汹汹一些,不过现如今这样子倒也算不错。 将女子拉得更紧一些,柳白衣轻声回答。 这件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过去。 顶楼之上又只剩下这两个人。 名叫做夏安的女子抬起头看着柳白衣,神色里满是爱慕,她在春景楼虽是第一等绝色,不用像其他姐妹那样出卖皮肉,但她也知道这一天是短不了,总归是会有一天有人出重金买下她的身子,从此脱离不得此地,她不想被拘束在此,因此她极爱听那些侠客话本,想着有朝一日能有侠客将她救出春景楼,从此浪迹天涯。 今日便是她出阁的日子,而李世昌是整座庆元出名的浪荡子弟,一直对她极为有想法,于是抛出不少钱财来买她,索性到了最后一刻,柳白衣忽然飞上台将她抱走。 她和柳白衣其实自小便认识,两人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只是到了后来她家父亲做错一件事情,惹得皇帝大怒,满门抄斩,只有她还算年幼,便送来春景楼,而柳白衣在她出事之前就说是跟着一位高人去修行,临走之时还对她承诺,说以后要是修出名堂,会风风光光回来娶她。 现如今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柳白衣应该也成为传说中的仙师,要不然二皇子怎么会这样怕他。 思绪至此,她不由得轻笑起来,将头靠在柳白衣肩膀,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就和儿时一样。 柳白衣察觉到像兔子一般的目光,笑笑,忽然低下头和夏安对视。 看着她的唇,心中有些想法,但最后还是止住,吐出一句话。 “你真好看!” 这句话在听过很多赞美的夏安耳中格外平常,不过由柳白衣说出来那就大不一般,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情话。 尽管这句话有些傻里傻气。 夏安嘟着嘴,“难道我以往就不好看吗?还是只是今日好看,明日后日就不好看?” 柳白衣闻言挠挠头,有些无奈,难怪师傅总说女子是天下一等一的麻烦,他都和夏安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哪还知道以往好不好看,方才说的这句话,不过是有感而发,哪会知道夏安会这样问。 或许师傅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师娘,想必就是因为如此。 夏安看着柳白衣笑了好一阵子,待看着他的刀时,显露出几分好奇,问道:“你当时不是说去上山修道,怎么带着一把刀?” 听到上山修道四个字,柳白衣不免扯了扯嘴角,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先前确实是跟着一位道士走,也想过往后成为得道高真的日子,可是天地总会有不测风云,那一位道士被寻仇的仇家一刀斩断头颅,话都没有说就烟消云散,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那个仇家。 幸好他的天资不差,不仅被道士看上也被那位仇家看上,在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跟着练刀,也改口叫那位师傅。 听完这些缘由,夏安皱起好看的眉头,“可是我听说,练刀练剑这些都是山泽野修,是不入正统的,往后修行会很难。” 柳白衣摸着腰间的刀,出声道:“想看一看吗?” 夏安点点头。 柳白衣嘿嘿一笑,抱着她跃上房顶,猛然抽出腰间长刀,对着风雪斩出一刀。 雪白刀光斩开风雪。 声势极为浩大。 春景楼上的积雪一扫而空。 “如何?” 夏安没有说话,只是更抱紧一些。 走出春景楼的木华先生好事察觉到些什么,忽然转过头,发出一声赞叹。 李世昌有些不解,随之转过头,也被惊住。 木华先生看着站在顶楼的两道人影,感叹道:“殿下,此等良才一定要拿住,或许你以后能不能坐上那位置,便是要靠他。” 李世昌重重点头。 春景楼上,柳白衣抱着夏安看了好一会儿的雪景,才突然问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如何?” 夏安将头靠在他的胸膛,闻着那股让人安心的气息,有些泪水涌出,随后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嗯。 她想离开春景楼已经很久,现如今有人带她离开,正正好好。 柳白衣揉着她的头发,说了句抱紧,然后在她的惊呼声之中从顶楼跳下。 夏安确实惊呼,不过很快又被好奇替代,那把刀在围绕着他们飞舞,为他们遮挡住落下的风雪。 落在地上,夏安好奇问道。 “我听说你们修行人都会给法器起一些名字,那它叫做什么?” 柳白衣温声道:“它呀,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归年。” “而我,归你,你觉得如何?。” 夏安展颜一笑:“好啊,以后都不准跑!” 秋风起 第四十三章 一人入睡,一人听雪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想要从春景楼脱离不是一件简单事情,以往有无数被困在楼上的女子想过有朝一日能出去,可到后来,无一例外都老死在楼中,能出去的至今无人。 可夏安是柳白衣喜欢的女子,而柳白衣是修士,对于这些规矩自然不屑一顾,更何况他先前已经承诺要带着走,就没有一人可以拦住。 春景楼的人拦不住他。 就算许久未出现在人眼前的楼主也一样。 春景楼是皇族产业,与教坊司齐名,背后的楼主也自然是皇族家仆,皇帝尚且都要顾忌柳白衣的背景,楼主做为家仆,更不敢多说,甚至还将卖身契拿出,还给夏安,送她一个自由身。 看着以往威严盛大的楼主对自身彬彬有礼,夏安有些受宠若惊,没见过太多人的她好似明白一些事情。 柳白衣应该不一般,或者说他的师父不一般。 跟着他走在大街上,看着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夏安莫名开心,也问出这个问题。 柳白衣紧紧牵住她的手,不顾旁人的怪异目光,走了很远之后才开始回答。 “师父就是师父,一个脾气暴躁又爱喝酒的老酒鬼,还是个单身汉子,在我小的时候每日里都说要给我找一个师娘,然后我每次问他的时候,他都说找不到,其实我知道他喜欢着一个女子,每次到了月圆之夜还会拿出那女子的画像一个人喝的烂醉如泥,然后就拔出他那一把破刀,御风上天说要斩龙。” 说到这里,柳白衣平白叹息一声:“这天底下哪有什么龙,就算有,这么多年岁过去,怕是都已经死绝。” 其实天底下还有一条龙,是一位圣人的坐骑。 夏安微微怔住,能说出上天斩龙这样狂言的,她听过不少,都是画本小说里面的编造故事,可这一次由柳白衣说出来,让她平白无故觉得真实。 或许他师父,真的能斩龙。 两人一路缓行,走过许多从未见过的街道,兴致上来还在街边坐着吃过一碗馄饨,这一切都是夏安从未见过的新奇景象。 将夏安嘴角的油腥抚去,柳白衣笑着说道:“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吃完东西总是不爱擦嘴,每次都像个小花猫似的。” 夏安娇哼一声,没有言语,眼角却是眯起来,有几分笑意。 她在春景楼学习诗书礼乐,以及各种大家闺秀规矩,平日吃食都是规规矩矩,极尽淑女风范,现在这样子,只是做给柳白衣看的。 她心中其实一直担心着,担心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孩童,柳白衣会不喜欢,现在看来,倒挺不错的。 这个呆子。 想到这里,夏安脸上笑意越来越盛,直至忍不住笑出声。 柳白衣看着这个傻笑的女子,像儿时一样敲了敲她的头,轻声道:“到了。”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而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三进的院子,院子中有一株腊梅正在怒放,盈盈香气透过门窗,沁人心脾。 夏安有些不解的看着柳白衣,眼眸中满是疑惑。 柳白衣带着她走进院子,站在那一株腊梅下,伸手摘下一朵插在她的发间,觉得很好看,不禁点点头,笑着说道:“我带你出来,自然是要为你找个住处,记得你小时候最爱看腊梅,还时常吟诵着先贤所做的诗句,梅花香自苦寒来,现如今苦寒已经过去,这样你可喜欢?” 夏安点点脑袋,脸上有一些羞红,看着久违的笑脸,思绪越放越宽,甚至都想好以后孩子要叫做什么,是该去读书还是学刀。 柳白衣自然不知道少女的小小心思,只是觉得夏安脸上浮现的红色有些好看,就像是上次师父从西境带过来的苹果一样,红红的,很想很想咬一口。 他最终还是没有下口,尽管他有着和夏安一样的心思,但他觉得在没有成亲之前,每做一步都要思量清楚。 所以他揉了揉夏安的脑袋,感受着道道青丝从手中滑过,等到收回来时,他鬼使神差的将手放在鼻尖,闻了一闻。 “很好闻。” 在这三个字吐出来时,夏安的脸是真正的红润,还有肉眼可见的热气在升腾。 这种光景要是放在其他女子身上,指不定会被别人骂做登徒子,有些性情刚烈的女子甚至还会自尽,只是夏安早就已经对柳白衣心有所属,因此能做的也只是红一下脸。 柳白衣自小习刀,都是在山中和师父度过生活,除了用刀杀人,对男女感情其实一概不通,别指望师父会教他,就连师父的感情也是一团乱麻,他刚才所做的只是觉得可以做,于是便就做,就算是到春景楼,也是随性而为。 直到见到夏安。 柳白衣没有去问夏安脸色为何红润,这很明显是一个愚蠢问题,于是他便带着夏安在这院子四处转悠。 “这院子是皇帝送给我的,本来这里还住着一户人家,后来我入城便送给了我,其实在不远处还有一座更大的院子,但这个院子有一株腊梅,于是我便要了这一座。” “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去找那个皇帝说给我们换一座,或者是将这一株腊梅移去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些话,夏安已经是见怪不怪,遇风而行的事她都听过,皇帝送院子好像不是那么难理解,虽说她不通修行,但也知道皇帝是比不过一个大修行者,所以说她的这位心上人,应当是一个真正了不起的人物。 虽然现在是他师父,但以后一定会是他。 这位不通修行的少女,若是将这想法说出去,保准会惊倒一大众人,修行要是这么容易,也就不会分出正统和野修,多少个天资卓绝的天才进入正统,到了最后也是没有熬出头,修行不容易,谁能说一定能熬出头? 因此这一位少女,将这个小小的心思埋在心中。 柳白衣见到夏安不回话,以为她是在思考,因此也就停下脚步,停下言语,静静的看着她。 夏安沉默片刻,忽然问出个问题:“这座院子只有我们两个,洗衣做饭要怎么做?” 这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夏安在春景楼一向锦衣玉食,出行都有人伺候,十指不沾阳春水,而柳白衣也差不了多少,在练刀的那一段时日,他每日只需想着如何挥刀提升境界便成,其余事情自有师父处理。 柳白衣思索片刻,看了看夏安,开口题议道:“要不我们出去找个厨娘?” 夏安点点头,觉得不错。 柳白衣没有往外走的意思,只是从身上取出一块刻画着蛟龙的令牌,灌输气息进去,随后又收起来。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让夏安觉得眼花缭乱。 不久之后,有一位中年妇人带着一伙人搬运着各色食材走进院门,向柳白衣点点头后,开始处理院子中的杂七杂八事物。 夏安看着有些迷惑。 柳白衣笑着说道:“他们都是庆元皇帝派过来的人,帮我们做些事情,也顺便监视,毕竟我们这些修行人在皇帝看来是个很大的乱子,一举一动自然是要放在心头。” 夏安不解的问道:“那我们换些不是皇帝的人不行吗?” 她只想静静的和柳白衣待在一起,不想让自己的消息也出现在皇帝眼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与她有深仇大恨。 柳白衣握住她的手,平静笑道:“这位皇帝功利心尤其深重,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就算我们换一些人,但也说不定那些人会不会是皇帝的探子,毕竟这整个庆元国都都被皇帝紧紧握在手中,说其中居民全都是皇帝的探子也不为过,所以说,与其费尽心思去猜谁是探子,倒不如摆在明面上,想必那位皇帝也是乐见其成。” 夏安哦了一声,有些丧气意味,在春景楼便一直被人监察,本以为脱离之后能够自由,却没想到还是要被那位皇帝看在眼中,各中意味,不大好受。 柳白衣大概能猜到她心中的心思,对此也觉得无奈,毕竟是在这座庆元国都,难免受制于人。 不过幸好,他还能做出一些事情。 叫过那一位中年妇人,柳白衣平淡开口。 “然后除了做饭洗衣你能来此,以往时辰皆不可靠近,否则……” 话没有说完,但展露出的锋芒气息足以证明一切。 中年妇人只是个普通人物,尽管见过不少修士,但直面锋芒也是头一遭,因此难免有些慌神,只能无奈答应。 尽管有命令在身,但命令哪有性命重要? 这件事她还是分得清楚。 在将院子整理的井井有条之后,中年妇人又做了一桌可口的饭食,之后便提出告退。 夏安看着那道离开的背影,张张嘴想说些话,但最后还是止步于嘴中。 柳白衣将那个牌子拿出来放在她手中,说了一句吃饭。 可等到酒足饭饱之后,便真正出现一个麻烦事情,这座偌大的院子,只有一张床铺。 而他们有两人。 这要如何入睡? 到最后夏安抵抗不住睡意被他抱在床上盖好被褥,而他则是抱着刀坐在房檐上,看了一晚上的雪。 秋风起 第四十四 秋风剑主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一到清晨,许百川总是会去西街头的店铺上吃一碗馄饨,就算不远处有更好的地方,甚至是可以有人到他独属的院子里帮他做饭,但他却觉得西街头这家店铺比其他的好出不少,或许是家乡的味道。 他也不知道为何,在这庆元国都他居然能吃到来自大理的馄饨,这便很不寻常,尽管老板的口音已经和庆元一般无二,但他知道这是个纯正的大理人。 算起来他已经在这座国都待了将近半月,按理来说,他应该要去寻找那座剑宗,但为何要停留在这里,这件事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有某样事物在吸引着他,或者说是吸引着他的剑。 这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他的剑叫做秋风,是从义庄棺材里取出来的,按照老道士的说法,已经足足有近千年没有现世,世间与事有关系的会很少,但在这里出现一道呼应,便很不寻常,因此他就想停下来看一看。 至少也要明白始末。 看一看这一把剑到底有什么恩怨纠缠。 其实停下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国都已经离剑客很近,他要是想现在登上剑宗,也费不了多少时间,甚至来说这座国都中就有剑修存在,只是他到现在还没有遇见而已。 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不过要以何种方式遇到那些剑修,他没有想过,只是觉得应该要做出些事情,或许比一次剑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或许是剑修最常见的打招呼方式。 将这一碗还算尚可的馄饨吃完之后,许百川转身离开。 店主看见也没多说什么,收起放在桌上的铜板,转身离开。 将杂事交给自己儿子,而他则是向一处偏僻地方走去。 许百川站在房顶上,将一切都收入眼中,眼神有些许波动。 他先前还在疑惑自身为何会在庆元吃到大理人做的馄饨,现在事态一切都趋于明朗,说到底还是那个皇帝知道了他的大理人身份试探他的,他这几日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这件事他是知道,本来还以为是一些窃贼小偷想要对他饲机下手,不过转念一想,便想了一个通透。 那位皇帝的事情他一路上听过不少,也知道皇帝对修士一直抱有暧昧的态度,能有此作为,并不稀奇。 只是接下来出现的这个人物,就显的很不一般。 是个读书人,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只是为何没有拿毛笔? 木华先生站在大街上,仰着头看着房上的许百川,笑着开口说道:“可是许公子,今日一见,可当真是有缘。” 不愧是读书人,分明是存着心思来找许百川,反而要说只恰好遇见,尽数放在一个缘字上,嘴皮子果然利索。 许百川微微皱眉,轻轻一跃落在地上,走到木华先生面前,问道:“你是皇帝派来的?” 这句话过于直截了当,就连木华先生也怔了怔,他平常与人谈话都是先说一些共同喜好,再逐渐深入,这样干脆果断的倒是少见,或许这就是这位的形式风格,他这样想着,话语很快说出口:“有些关系,但关系也算不上大。” 他确实和皇帝没有太多关系,与他有关系的是二皇子李世昌,这次来找许百川也是为了二皇子。 这些日子他去找柳白衣很多次,但每次都被拒之门外,长此以往也就暂时歇了心思,转而想念起这位最近在山泽野修中传出不少名头的年轻剑修。 想登上皇位不是那么容易,不是说想坐便能坐的,所需要的助力越多越好,因此他在选定李世昌作为主公的之后,便一直在拉拢山泽野修。 至于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助李世昌登上皇位,就连李世昌本人也不知道。 只是依稀听他提过一句香火信仰,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信息。 甚至是这位木华先生来历都是一个谜团,或许庆元皇帝会知道几分。 许百川默然不语。 木华先生将那本书紧紧捧住,迈步走到许百川前面三尺地方,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好似是在说着若是觉得不信,大可以出剑。 许百川笑了笑,看着这个很有意思的读书人,平静道:“那你找我有何种事情,总不可能是想单纯来见一见我。” 木华先生也随即笑道:“那这件事情可说不定,万一在下就真的是想来见见许公子。” 许百川摇头不语,这种鬼话他自然不会相信,读书人的话十句只能信一句,所以他静静的看着木华先生,等待着下文。 索性也没有多等,木华先生很快便开口道:“许公子的修为很弱,剑术也算不上多好……” 这句话没有说完,便有一道锋芒出现在他喉前,低头看去,是一根手指伸在他的喉咙,上面有道道剑气围绕。 木华先生笑了笑,毫不畏惧,他或许会怕柳白衣,会怕其他剑修,可单单不会怕许百川。 一个剑气境剑修,杀力再强,也无法对洞虚修士产生威胁,就算站在这里让他砍上十几剑,也会安然无恙。 木华先生接上之前未说完的话,自顾自的说道:“其实让在下真正看中许公子的不是修为,反而是你腰间的那一把剑很不寻常,曾经在一本先贤文集上看过,颇为出名。” “若是现在还未改名的话,应当是叫做秋风?若是已经改过名字,那大可以当做在下没说。” 许百川脸色微变,他这把剑很少有人知道来历,就算有知道的,也不一定能碰上,却没有想到今日能遇见一位知晓来历的,当真是有缘,他沉默片刻,平静道:“你知道我的来历?” 木华先生很自然的点点头,开口说道:“当然知晓,上一任秋风剑主威名何等厉害,入妖域连斩三位大妖,可谓是声名远播,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但此等千古壮事仍然流传下来,在下虽然不知许公子如何拿到这一把剑,但既然已经拿到,来历自然就是那位秋风剑主的传人,这点毋庸置疑。” 许百川神色有些奇怪,他说的来历自然和木华先生所说的不同,他讲的是义庄而木华先生说的是上一位剑主,其中差别甚大。 只不过他也才第一次听过,原来秋风上一位剑主是这种厉害人物,能连斩三位大妖,只怕已经是剑仙。 只是为何秋风剑会沦落在义庄,随着老道士一同被锁在义庄。 那既然如此,和秋风一同锁在义庄的那一把魔剑,又是何种来历? 相比于秋风应该不差,要不然提起魔剑时老道士总是一脸慎重。 他想不清楚。 于是就将这些压在心底。 秋风起 第四十五章 这把剑不一般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秋风是一把很神秘的剑器,虽然在老道士嘴中无法与魔剑相比,可作为这一任的秋风剑主,许百川总觉得这把剑很不平常。 可是不平常在哪里,他也不算清楚,追根结底他也只是一位初入门槛的剑修。 木华先生既然清楚,那倒是可以听听。 坐在一家邻街酒肆,看着老店主忙来忙去给两人备酒,许百川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木华先生喝过一碗黄酒,眯着眼睛满足叹出一声气,先是称赞几声好酒,然后才晃晃悠悠谈论,好似丝毫不惧怕老店主会听走一般。 想来也是,这家酒肆是木华先生带着来的,若是没有猜错,老店主怕也是他的人。 木华先生将酒碗放下,很快说道:“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大秘密,只要看过那本先贤文集的读书人大多都会知晓这个秘密,只是那本书恰好是孤本,也恰好被我看到而已。” 许百川皱着眉头,看了卖关子的木华先生一眼,没有说些什么。 这种循环渐进的谈话,他并不怎么喜欢。 木华先生呵呵一笑,又喝过一碗酒,感叹道:“也没什么太大事情,只是有传言说在秋风中寄宿着上任剑主的灵魂,重新握住那把剑的下一任剑主会逐渐与其同化,等到境界更高一些的时候,这位剑主就不知不觉成为秋风,随后再过一些时日,或许天地间又要多出一位秋风剑仙。” 说到这里,木华先生看了许百川腰间秋风一眼,继续说道:“在下说是来见许公子你,更准确来说是来见秋风,或许说是以后的秋风剑仙。” “要是你不死的话。” 许百川依旧默然不语,他这时好像才明白老道士让他选剑时那种奇怪的眼神,能在义庄镇压的,怎可能是凡物,那些日子他见过不少被镇压的妖魔鬼怪,也曾想过秋风为何会被一起镇压在义庄,现在看来,不镇压倒有些说不过去。 秋风剑仙吗? 倒是个厉害人物。 木华先生好奇的看着许百川,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样做,世人皆是将性命看得极重,修行修行,修到最后求的也是一个长生,许百川现如今虽说是去练剑,但同样是在求长生,求活命。 剑修三尺长剑不离手,这是在修行界众所周知的道理。 百般手段,性命为先,这更是道理中的道理。 而现如今手中握着修行保命的长剑反倒是一个祸害隐患,这要如何选。 许百川在他看来其实挺不错,在此时就有这样的杀力,往后肯定差不离,成为鼎鼎有名的大剑修想必也是可以期望。 可要是一直是秋风,以后成名的就是秋风,而不是他许百川。 许百川很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虽然对这个忽然出现的读书人不大信任,可莫名的觉得这番话很是准确,他的天资只是中等,就算有独臂老人传下的剑经,也断然不可能修行的这般快,在山河关时他问过谢清欢什么时候到达剑气境,而谢清欢则傲气满怀的说只用了五年时间,并且还说这般进度在剑宗也算得上是天才。 而他许百川才用了多久? 也没多久,几月时间而已。 他不是天才,没有那么多的灵丹妙药可以支撑,那便就只能有高人相助,老道士是不会这样做,他巴不得许百川走得更稳一些,如此想来,也只有手中秋风。 一时间,许百川有些茫然,在他的谋划中,他是要握着秋风一直不放的。 现在这种样子并不好受。 木华先生将那本书重新拿出翻看,看到精彩的地方还忍不住赞叹出声,与此同时那位老店主已经默默撤离。 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不是他这种小人可以听到的,刚才听到的这些,足够向庆元皇帝交差。 庆元国都四处都布有庆元皇帝的探子,此事果然不假。 许百川将秋风取下放在膝盖上,以手轻轻抚摸,神色自若。 秋风剑会逐渐同化他确实是个不算怎样好的消息,可那毕竟还长远,没到后来一切都不算定下来,总会有机会解决这一切的。 或许剑宗便是有方法存在,毕竟据他所知,上面可是有林殊归这位剑仙留下来的剑道。 都是剑仙,总归是有机会。 想通这一切关卡,许百川很快便释然一笑,想想也对,要修到那种高深境界指不定要猴年马月去了,日子还长,现在不必太过担忧。 他抬头看向木华先生,平静道:“这人世间还有一位剑仙。” 放下书本的读书人轻声笑道:“那种人物就连剑宗宗主都不知道其去向,更无需说是你,想遇见他何其之难。” 许百川神色自若:“虽然难,可总归是有些机会,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现在下定局太过早一些。” 木华先生沉默片刻,以手沾酒水写了林殊归三个字,自嘲般笑了笑,随后抹掉,转头看向许百川,忽然问道:“许公子读过书?这般言语谈论可不像那些粗人。” 许百川点点头:“儿时在学堂外蒙过一些学,听过一些散碎道理,若是这样也算,那便就是读过书。” 这个喜欢看书的读书人听完后心中生出稍微一些好感,在他看来,读过书的人都不差,只是有一点他觉得有些疑惑,既然许百川已经蒙过学,那为何不做个读书人,做个儒教修士,反而去做一名剑修? 之后他将这句话说出来,静静等待着想要的回答。 许百川平静道:“家境贫寒哪能进学堂听课,教书先生能让我在外面听几句便已经是心满意足。”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那本书,虽然在他看来看不见文字,但想必是极有道理,于是他接着说道:“若是我真的去进学堂读书,说不定到现在是一位儒教修士。” 木华先生听完后叹出一口气:“我倒真希望你是儒教修士,这样事态就好做许多,可偏生你是个剑修,处境又算不上多好,这倒是有些难做。” 许百川神色平静,说道:“何事?” 木华先生在庆元布局很多,各色人物都有包括,可唯独剑修他是第一次,更无需说还是握有秋风剑的许百川,在某些知道始终的大人物眼中,秋风剑仙绝对不能再次出现,因此他敢断定,许百川的洛,并不会怎么好走,现在将其牵扯进来,万一那些大人物发现他的谋划布局而横插一手,那做一切都要付诸东流水。 因此他只说了四个字。 “庆元皇帝。” 庆元皇帝自然是不一般的人物,可怎会与他许百川扯上关系,因此这一句话他听得云里雾里,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许百川脸色微寒:“无需卖关子。” 木华先生平静道:“其实事情就在庆元皇帝身上,现在说给你听只是给你找麻烦,或许等你境界高一些能应付那些麻烦的时候,便能知道前因后果。” 许百川按剑直视,酒肆起了一场秋风。 不大。 木华先生看着那把散发出毫光的长剑,面露惊叹,不愧是剑仙的配剑,许百川这种境界便能引发这种异象,若是再高一些,那还得了。 不过此时依旧不够,说是境界低,那就境界低。 他吐出一个字。 “定。” 这场风波顿时风平浪静,甚至来说这座酒肆除了他皆是不能动弹。 这场秋风就停在原地,其中轨迹一清二楚。 许百川看着这一切,没有太多惊恐,木华先生境界高深他早就猜到,因此当发生这一切时,也没有那么多意外。 木华先生自始至终都把握着局势一端,就连许百川会做出何等动作反应都算记在心,了然于胸,书读多了,世事见的多了,对人心自然把握很准,更何况他还有境界加身,这也是他为何敢踏入三尺之间的缘由。 剑修的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奏效的。 踏出这座酒肆,望着天际逐渐加大的风雪,木华先生忽然生出一些闲情雅致。 诵唱几句前人留下的诗言。 “风雪安能加吾身?无惧,无惧!” “且归去。” 在他走出许远之后,酒肆总算又重新活泛起来,许百川看着桌上尚且温热的黄酒,默然不语,端起一口喝下。 随后也走出这座酒肆。 片刻之后,酒肆后厨走出一道人影,将桌上事物默默收拾好,从身上拿出一张封条贴上,提着这一包事物,也随之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庆元国都四处都下着风雪,皇宫也不例外。 庆元皇帝坐在御书房批奏奏折,摇曳的灯火映照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忽然在某个时刻放下笔,说了一句出来。 在他身后的影子钻出一个人影,手中赫然提着那包事物。 而御书房其他人都不觉得惊讶,反倒是觉得习以为常。 庆元皇帝看着那包事物,鼻子抽动几下,问道:“是黄酒?” 人影点点头,没有言语。 庆元皇帝笑了笑:“朕在这里处理事务,饿的前胸贴后背,他们倒是闲情雅致,喝着黄酒赏风雪,看来朕这个皇帝反倒是不如他们。” 这一句话落下,御书房顿时跪下一大片人,领头的太监在不停磕头,一直嚷嚷着死罪死罪。 庆元皇帝无奈道:“朕在你们眼中就这般可怕,如同那种洪水猛兽?朕只是感叹几句而已,若是你真的觉得有罪,现在便不应该跪在地上,反而应该是去给朕去黄酒来。” 太监从地上站起点头应是,转身要走时却又被皇帝叫住。 “去皇后那里讨些糕点和酒一起送过来,朕这下倒是有些莫名惦记。” 秋风起 第四十六章 老当益壮的皇帝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等到糕点和黄酒一同送来时,这位勤政的庆元皇帝又批奏过不少折子,脸色也在批奏过程中变得有些难看。 刚才他看到一张很有意思的折子,在清水镇有僵尸出没。 让他顿时勃然大怒。 他知道的很清楚,许多年前那场僵尸祸害已经灭绝的很彻底,根本不可能会有新僵尸出现,那这奏折中描述的僵尸就很不一般,只能是修士炼制出来的。 能出现一次,那便一定会出现第二次,某些事情一旦开了头,若是不以狠手,事情会无法想象。 因此这一位庆元皇帝罕见动用了手中修士,他要将这一切彻查下去。 僵尸祸害绝不能再出现在庆元。 当他发出的这一条消息经过修士传递散开时,在庆元国都的山泽野修皆是震惊不已。 僵尸的危害不用说,大家都明了,就算是不择手段的野修也不会用这些手段,这简直和邪道无异。 因此顿时各路修士风声鹤唳,纷纷派人去清水镇查看缘由。 本就暗流汹涌的庆元国都现如今更加泛滥。 人影看着皇帝所做的一切,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与他有关系的只有庆元皇帝,至于其他事物怎样并不能让他放在心上。 就算是庆元皇帝的儿子也一样。 庆元皇帝发过一通怒火之后,瘫坐在椅子上,面色总算好看不少,拈起一块糕点送嘴中,用黄酒冲下,这才向人影说道:“说说,朕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又做了什么事情,或者说又拉拢了几个人?” 他知道的有很多,作为这座国家的掌控者,也必须要知道这些,李世昌拜木华先生为师也是在他意料之中,而让他好奇的是木华先生所见的人。 木华先生来历神秘,他也只是知道其中一二,其中就包括着修为高深,因此能让木华先生所见一面的想必也不是凡人,想必在某些方面也极为出彩。 人影平静说道:“是一位剑修,籍贯是大理,一路走到庆元杀了不少人,因此也传出不少名头,最近一次出现便是在清水镇斩杀一名道门修士,陛下先前所说的那具僵尸也是被他收伏。” 庆元皇帝听完这番话,眉头舒展开一些,剑修是否是庆元人他不关心,只要能为庆元做事那便可,毕竟剑宗就在庆元,上面存在的道理够天下所有剑修学一辈子,而在庆元待了一辈子的剑修,自然就是庆元人。 而让他真正在意的,是木华先生这位儒教修士去找一位剑修谈话,这件事无论从哪边想,都带着几份诡异。 因此他极感兴趣。 奏折已经批奏的差不多,还剩下一些,就干脆送往太子东宫,看看那位太子的意思,一来考验他的能力,二来给他一些机会。 权谋之道,平衡为重。 太子一直嚷嚷着要来监国,要来助他处理政事,说着虽是关心,可其中意味这位深暗权术的老皇帝自然明白,无非就是李世昌动作颇多,影响到太子的地位,居安思危之下,太子便想以监国来树立起太子的威势,或者是未来皇帝的威势。 两个儿子相争。 他并不反对,反倒是乐见其成,两个儿子无论是谁坐上皇位,对于他来说都是可以。 将奏折送出去之后,御书房书案上便剩下一碟精美的糕点与一壶装在银壶里的黄酒。 庆元皇帝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休闲,兴致上头还将双脚搭在书案上,显露出几分轻松神态。 皇帝的好处便是这样,想做什么便能做些什么。 或许也不尽然。 那些正统修士他就驱策不了。 人影将在酒肆中他所得知的消息事无巨细讲出,某些木华先生不想让他得知的消息便一概不知。 说到底,他的修为也弱。 晃晃悠悠吃完那碟糕点,庆元皇帝笑道:“剑气境的小剑修,木华先生什么时候连这种人也能放入眼中,只不过他这么做也想必有深意,或许那位剑修有种了不起的背景也说不定。” 不过想来也不大可能,剑修依靠的剑宗就在庆元,而作为皇帝,对剑宗所有摆在明面上的剑修都知晓的一清二楚,这位小剑修就算背景再大,也应该逃不过剑宗。 原本无需在意。 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庆元皇帝与剑宗闹出过一些矛盾,现在存在于庆元国都的剑修已然不多,正是关系紧张时,而作为皇子师父的木华先生居然去见一位剑宗的剑修,其中意味不得不让这位皇帝多想。 庆元皇帝敲着桌案发出声响,闭眼沉思,许久之后才说道。 “他们还谈论些什么?” 人影抬头看向皇帝,平静道:“除此之外便只有两个字,秋风。” “秋风?”庆元皇帝笑了笑:“现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之时,就算有风也只能是冬风,哪来的秋风,若是朕没有猜错想必就是那位剑修的配剑,这些剑修一向取名稀奇古怪,不足为奇。” “不过木华先生为何平白无故提起剑修配剑,还故意让你得知,想必其中有些深意,等你离开之后去问一问那些剑修,看看秋风到底有什么了不得。” 将最后一口黄酒喝尽,庆元皇帝觉得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好似有死不完的力气从身体涌出,让他莫名想念起皇后。 或许是那碟糕点? 现在想来,他已足足有半个月时间没去皇后寝宫,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可是皇后那种爱折腾的样子牢牢刻在他心中,扶着有些隐隐作痛的腰,他莫名叹出一口气。 皇后一直想再要一个皇子。 因此他被折腾的很厉害,终于躲在御书房也是为了躲避皇后那哀怨的眼神。 现在好像真逃不过? 那边就干脆去吧。 庆元皇帝很快就开口说道:“这些日子让郑青多注意一下那位剑修,必要时刻可以问一问大理的人,隐秘一些,别让那位皇帝受惊了。” 人影点点头,没有言语。 皇帝知道他是这种性子,也不在意,只是说道:“你做事朕放心,若是真发生一些紧急事情,你可以出手助力那位剑修,年关将近,一些牛鬼蛇神都蹦将出来,杀一些也无妨。” 人影平静道:“知道了,我会注意。” 庆元皇帝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起身离开御书房。 人影也缓缓消散。 秋风起 第四十七章 画师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依旧腰间挂着秋风,这位年轻的剑修走在一条名为春水街的大路上,看着因年关将近而热闹不凡的街道,心情舒展不少。 说是不在意,可哪能不在意呢。 拒绝掉推销的小贩和游商,走过半个时辰光景,这条街道已然到了尽头,而尽头处耸立着一座观庙,来往香客众多,烟火缭绕之下如同仙境一般,就连那座金融银铸的道人神像也衬托的如再世仙人。 可是世上哪有仙人?不过是一些胡编乱造而已。 就算是那些镇压天地的圣人,也远远达不到仙人的境界。 或许只有剑仙能算作仙人。 这是剑修的一贯想法,许百川也不例外。 迈动脚步想走进一观全貌,才刚走两步,就有小道士拦住他的去路,气势汹汹盯着他,就算是他让路也依旧挡在面前。 这倒是个奇怪事情,天下观庙巴不得有香客进来上香,就算没有功德银两,赚些香火钱也是值当,这种江人往外赶的观庙,反倒是第一次见。 随着小道士的呼喊,观庙急急忙忙走出一个年纪稍大的道士,再看见许百川时还在埋怨小道士多事,待他看到挂在腰间的秋风时脸色微变,刚展露出的笑容也随即消失不见,甚至还有一些稍稍的敌视。 这应当很不应该,许百川只是心血来潮随意走走,恰好看见这一座观庙,与观庙中人又无丝毫恩怨,这两个道士露出的敌视眼神让他颇为费解。 许百川好奇问道:“两位道长,可是有事?” 小道士点点头想要说话,却被另外一个道士抢先说出:“师傅说过,所有带剑的一律不准进入平意观,你身上有剑,我们就得拦住你。” 话音落下,四周香客看着许百川的眼神顿时产生变化。 平意观在这些香客心中极为神圣,观中每一位道士都是仙师,因此他们说出的话是极有道理,而现在两位仙师拦住许百川,无论事情怎样经过,他们都想着帮衬一二。 许百川想了想,迈出一步。 两位道士在看到之后,缓缓退了几步,紧紧盯着许百川脸色和腰间的剑,生怕下一刻自己命丧黄泉。 他曾经听师傅说过,这些握剑的尽是杀人不眨眼,死在他们手中的道士不尽于数,他刚才说的这番话已经自认为得罪,万一握剑的真如传说中那个喜怒无常…… 想到这里,他脸色已经发白。 许百川看着不断后退,又极其小心挡在身前的道士不由哑然失笑,道士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几分,无非就是那些流传在三教的关于剑修的不好消息,正如同父母用鬼怪来吓唬调皮捣蛋的孩子一样,三教修士也会经常用剑修来编造故事,而在那些故事当中,剑修通常都不算什么好人。 许百川收回迈出的一步,环顾四周,众多香客已经将他紧紧围住,他没有其他情绪,反倒是笑了笑,看着依旧害怕的两道士,笑着说道:“既然不欢迎那便不进去就是,你们倒是无需害怕,我又不是那种吃人的怪物。” 两位道士看着他,默然不语,只是脸上好看不少。 许百川见到这个样子,不由笑了笑,转身看向拦住去路的众多香客,平静道:“诸位,若是无事,不妨让一让,你们挡着路。” 就在他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香客已经麻溜的让开一条道路,既然那两位仙师都没有说些什么,他们也不好自作主张,毕竟这是在平意观,其中的道士才是主人,他们都不过就是一些看客,肆意插手破坏规矩。 许百川笑了笑,离开观庙,随意寻了一条道路闲逛,尽管太阳已经偏西,天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可对他这种居无定所的浪子来说,晚上无论下榻哪一家客栈皆是可行。 只是很快就有一人拦住他的去路。 是个年轻画师,月牙白的衣裳上沾满了大大小小的墨迹,手中还提着一件木箱,想必那些画笔书卷全在这箱子里面。 年轻画师围绕着许百川走过两圈,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腰间的剑,很是欣喜的说道:“你是剑修!” 许百川平静以对:“何以得知?” 年轻画师咧开嘴,也不在意两人是否熟实,伸手要去摸秋风,还没碰到,就被许百川以巧劲推开,非但不觉得懊恼,反倒是更加开心,语气笃定道:“你就是剑修,你身上有剑气!” 许百川诧异的看着这位年轻画师。 剑修剑气深藏不露,若非境界实在高出否则是查觉不到,而在他的感知中年轻画师只是个凡夫俗子,身上没有丝毫修炼过的痕迹,这又是从何得知他是剑修的。 年轻画师见许百川不回应,也不懊恼,自顾自的说道:“咱们的皇帝陛下曾经下过诏令,只允许剑道登堂入室的剑修配剑,若是没有修为就会打进牢子里面吃牢饭,我先前看着路过的好几个官差都没有想要对你下手的意思,心中就有了猜测,再然后就是平意观里的那几个道士,从他们脸上就可以得出一样,现在看来你果然是剑修。” 许百川看着这位说了一大堆话还不觉得自身刮躁的年轻画师,笑着说道:“剑修在庆元处境算不上好,无数人恨得牙痒痒,你跟着我这么近不怕离开之后被人一刀杀了?” 年轻画师摇摇头,很快便说道:“小生是烂命一条,死了也无太大关系,只有箱子中的画算得上宝贵,除此之外就无需在意。” 许百川哦了一声,不做言语。 年轻画师依旧看着秋风,喉头滚动,很快便说道:“小生今日拦住你是想来向你求一件事。” 许百川倒是被勾起好奇,笑着说道:“有何事要求我的,我会的不多,唯一算得上好的只有杀人,你总不可能让我杀个人给你看吧?” 话虽是玩笑话,却是带了几分真意,一路上他杀的人不少,现在说来还真的是如此。 听到这番话,年轻画师被吓的一个机灵,摆摆手,连忙说道:“不必杀人,不必杀人,小生只是想画一画你出剑时候的样子。” 这一番说辞倒是极为新鲜,拦下一个人不由分明就要画他,怕是已经魔怔,不过看着年轻画师身上到处是的墨迹,倒是可以理解,或许真是一个画画画入魔的人。 只是剑修的剑岂能因为人一句话便随意出剑,再者说了,他和年轻画师素不相识,既然想看,那大可以换个人,不必找他。 许百川看着年轻画师,认真说道:“最近无事出不得剑,阁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之后,做势欲走。 不应该啊,以往遇见的修士都是极为好说话,怎么换做剑修就这样不近人情,大小不过是挥一剑而已,无需这样吝啬。 就在两人谈话的功夫,天色已经渐渐暗淡,天冠也只剩下一点点,各路房前都已经挂好灯笼,许百川看着这个依旧纠缠的年轻画师,颇觉得有些无奈。 年轻画师依旧挡在许百川身前,手中却拿着一副偌大的画卷,脚下躺着那只箱子,他兴致勃勃张开画卷,里面画就的光景顿时显现出来。 有高僧念经度化众人,有真人施法治病,有仙女翩翩起舞,也有将军博命沙场,甚至还有站在皇城顶峰处俯视众生的皇帝…… 画中人物皆是栩栩如生,任谁来了都不得不惊叹一声。 许百川也不例外。 他看着洋洋得意的年轻画师,叹道:“这幅画卷看完,我还真有些相信你是想画我的。” 年轻画师指着画卷下方的一处留白,嘿嘿一笑:“那是自然,在下三岁跟随祖父习画,走遍大江南北,见过众多英雄粉墨登场,因此就有心要将他们画一画,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画的差不离,这些年遇见的修士人物尽数入画,可在下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事后经一位先生指点才发现少了一把剑。” 许百川笑道:“天下握剑之人何其多,更何况是在庆元,就算国都不允许剑客配剑,你大可以找个其他地方找个出名的剑客让他舞给你看。” 年轻画师摇摇头,认真道:“他们的剑不是真的,所以入不得画。” 不能一剑出剑气生,敌手尽胆寒,好像真的算不上真。 画师在说话时手一直指着那一处留白,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许百川笑了笑,挪开他的手,将那幅画卷重新收起放入那只箱子。 没有言语,随意寻了一间客栈踏进去。 画师挠挠头,眼神中满是迷惑。 这是个什么意思? 在原地静静想了片刻,想不出丝毫头绪,干脆便不想。 提起地上那只箱子,一同踏进那间客栈。 正如同许百川所说的那样,剑修处境算不上好,更何况最近暗流汹涌,他就不信许百川不出剑。 一日不出他就等一日,两日不出便等两日,总归是有机会的。 其实他大可去找其他人,庆元国都剑修虽然稀少,可总归是有那么几个的。 但他便生就认定了许百川的秋风。 也不知为何。 或许是那把剑有灵。 秋风起 第四十八章 易容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跨进客栈之前,许百川便已经料到年轻画师会跟着他一同进来,在那幅画卷打开的时候,他腰间的秋风竟然微微颤抖片刻,这很不寻常,尤其在得知秋风中极有可能寄宿着上任剑主残魂之后,哪怕是极轻微的响动,也不一般,更何况那副画卷画的确实好,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想出一次剑。 可是一想到秋风,便硬生生止住这个想法。 画师看见许百川坐在一张桌子旁烤火,也不觉得生分,乐呵呵的跑过去坐在对面,那张装有画卷的箱子就放在脚旁。 许百川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做关注,反而拿着一本书籍观看。 是一本剑法,不算精髓,可确实有那么几分意思。 他来到国都已经有半月,四处游走之间也见过不少老剑客,大多都是练了一辈子剑不得入其门,身后又没有人传承,一身经验编撰成剑法之后反倒是放在墙角吃灰,他偶然一次看见便上去请教,聊过几句之后便对他们剑法产生兴趣,这些老剑客孤苦无依,在庆元国都一生本领也发挥不出,因此也极乐意将这些剑法赠送给一位剑修,更何况还能得不少银两安度晚年,何乐而不为。 许百川饶有兴致地看着剑法,不时还伸出手指比划几番。 尽管没有灌输剑气,可其中的锋芒意味也是极其重。 掌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太多惊讶,很快又低下头拨打算盘,尽管他的帐薄是一片空白。 画师面色激动,目不转睛盯着许百川的手指,手中已经不知不觉握着毛笔,那幅画卷也已经打开,只是思绪良久,依旧没有下笔。 终究不是真正的出剑,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风华。 将事物重新收好,画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已经是剑修,剑道想必已经很高超,为何要去看这些江湖剑客习练的剑法?” 许百川依旧看着书,没有回应。 画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游历大江南北,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反而去找掌柜谈论。 掌柜看着这个意料之外的画师,觉得颇为无奈,可身上有任务在身,掌柜身份不能抛弃,也只能勉强听着画师谈论天南地北。 画师滔滔不绝,掌柜面色无奈。 倒是一对极有趣的人。 许百川将手中剑法看完,低声喃喃几句招式名字,随后又拿出一本观看。 毕竟是这些剑客一生的感悟,虽然对他大多无用,可总归是有些精华可以融入他的剑道,就算只能让他的剑出的再快一点点,那也是值当。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掌柜脸上满是倦意,而画师依旧是兴致勃勃,甚至还借着谈话的功夫给掌柜画上一幅画。 掌柜虽然劝阻,可依旧说不过画师,也就任由他去。 画出来又怎样?反正他这张脸是假的,也不怕被画在画上。 许百川收好剑法从位置上起身,径直向楼上客房走去。 期间没有看过掌柜一眼。 掌柜不以为意,反倒是终于显露出解脱的神色。 画师看着精气神不同刚才的掌柜,有些疑惑,手中拿着那幅画像比对,再三确认之后,便将那幅画像撕的干净。 掌柜一脸笑意:“撕了做甚,这不挺好的,确实是有这张脸的几分神态。” 画师叹息一声,说道:“不像不像,模样虽然一样,精气神却全然不同……” 话未说完,画师抬起头看了掌柜一眼,露出纠结神色,片刻之后又继续说道:“掌柜的,不知为何小生总觉得你的脸有些不对,描绘出的神态尽数有所缺陷,难道小生画技已然退步?” 掌柜扯了扯嘴角:“那定然是你画的不对。” 画师摇摇头反驳道:“小生祖父是庆元最好的画师,可在小生十三岁之时祖父便言小生画技已然超过他,今年小生二十有三,十年过去画过不少人皆与本尊一般无二,怎生到了掌柜你这里便画不出那种神态,这很不应当。” 掌柜面色依旧,心中却泛起浪花,庆元最好的画师只有一人,曾经也画过他的样子,却没有说出这番话来,怎么反倒是他的孙子能察觉到? 难不成以画入道是真事? 可他也没有察觉到画师身上有修为存在,而他的伪装最起码也有修为才能看破。 画师面色有些迟疑,可最后还是说出来。 “掌柜你这张脸,莫不是个假的?”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一股森冷气息围绕自身,吞咽了一口口水之后,看着依旧是那副模样的掌柜,额头有冷汗滴落。 顿时变得愁眉苦脸。 早知如此,就不多惹这些是非。 掌柜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皮笑肉不笑:“饭可以多吃,话却不可以乱说,有些话说出是会丢命,以后可要注意。” 画师脸色苦闷,感受着肩上越来越重的力道,身体不由得沉下去,而尽管如此,肩膀依旧生疼,很快就连毛笔也握不住,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声。 尽管他画画天资卓绝,可现如今只是个普通人,而掌柜很明显想给他一些教训,他如何躲得了? 只是按照这样下去,他的这只手臂很快就会废掉,这对于一个画师来说是万万不可接受。 索性这种痛苦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人帮他抓住掌柜的那一只手。 画师抬头看去,很快流露出欣喜。 许百川抓住掌柜的手,平静道:“不过是说出些真相而已,何必如此大动波折,若是你将他的手臂伤到,那你也得留下一只赔他,你道如何?” 掌柜冷哼一声:“许百川,你也不必装作大尾巴狼,在这庆元国都之中,你难道真敢动我不成,我身后可是有着皇帝陛下!” 许百川没有惊讶掌柜为何会知道他的名字,或许自从他出现在那位皇帝眼中的时候,庆元的所有探子便皆知道他的名字。 他呵呵一笑:“我是剑修。” 在这片天下,这四个字足以证明一切。 话音刚落,掌柜的脸皮便划开一道口子,紧接着整张脸脱落下来,露出一番全新的模样。 令人颇有些忍俊不禁。 画师不由得笑出声,尽管手臂疼痛,此时已经顾不得。 许百川笑着开口:“阁下这一张脸,有些许潦草,用面具遮着也难怪。” 脸上五官挤在一起的掌柜冷哼一声,面色异常难看。 他已经有许久未有在人前露过真容。 对于自身长相,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要不然也不会去修炼化形之术。 掌柜在脸上揉搓一番,又从身上拿出一个面具重新覆盖,重新变做先前模样,这才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许百川笑着点头。 心中对那位皇帝的手段也了解的更深,他只是随意跨进一家客栈,却没想到迎接他的也是密探。 或许这些日子他遇到的每个人,都在那个皇帝的掌控之下。 这样想来倒是不寒而栗。 许百川将画师手臂复归原位,笑着说道:“以后话可不要乱说,下次无人助你那可要平白丢了性命,不值当。” 画师张张嘴,还未说话便被打断。 许百川轻声道:“夜已深,睡觉去。” 说完便真的上楼去。 画师看着一脸不善盯着自身的掌柜,不由打了个寒颤,也跟着上楼。 秋风起 第四十九章 陌上人如玉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对于本名叫做苏长景的年轻画师来说,将许百川画入画卷之中但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最想做的一件事情, 因此缠着许百川许久,就和小贩手中贩卖的牛皮糖一样难以甩掉。 可对于许百川来说,苏长景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不仅有着读书人一贯以来的怪脾气,这其实也算不算什么,可真正让人难以接受一点,便是这个可以算做读书人的年轻画师也有着读书人一样的呱噪,就算无人对他搭话,也能自顾自的说上一整天。 许百川向来喜欢清静,更无需说有了众多老剑客的剑法可以参考,就更想独自一人待着。 可无论他走到哪里,苏长景都会紧紧跟着他身后,一直盯着他腰间的秋风。 他不会轻易将秋风拔出,不为什么,在得知秋风有灵魂后,行事总归会小心一些。 除非杀人,这件事情无法避免。 他也乐意去做。 在几天以来,他已经将那些老剑客的所有剑法全部读通。 剑道上的疑惑稍微解开一些,可其它疑惑依然紧紧摔在心头。 每次苏长景拿出那一副画卷时,腰间秋风都会微不可查的颤抖,虽然极其细微,可他作为这把剑的主人,自然是逃不过他的感知。 因此他对苏长景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秋风让他留在这里,而他对庆元国都两眼一抹黑,或许那位木华先生知道一些,可是许百川清楚,那位木华先生在他修为境界没有上去之前是不会和他说前因后果。 既然如此,苏长景便是一个不错的突破。 这也是他为何能容忍苏长景整天在耳边念叨的原因。 将最后一本剑法收好,许百川叫过在一边咬着笔杆画梅花的苏长景,平静道:“今夜便是除夕,你难道不想回家探望?” 苏长景画好最后一朵梅花,抹去脸上的墨迹,自豪笑了几声,这才回应道:“在外漂泊惯了,那还有家这种地方,天下之大四海为家,甚是乐哉。” 许百川看着苏长景脸上一闪而过的苦涩意味,有些了然。 在这佳节美庆之中,就连在天牢里的罪犯都有半日得见亲人的光景,大部分庆元人都是想着除夕之时与家人团聚,只有极少数,才会想着独自漂泊。 其实哪是独自漂泊,只是无家可归,或者是有家也不敢回。 苏长景是这个样子,他许百川又何尝不是? 许百川想着这些事情,不免有些思乡心绪。 以往的年节他都是在云镇度过,虽然生活清贫,但也乐得逍遥自在,也不像现在有人费尽心思想要杀他,只是他终究踏出这一步,那也只能继续往上走,无法回头。 许百川想着这些,莫名有些惆怅。 游子思乡,又如何抵挡得了。 思乡的不只是他,还有苏长景。 当许百川那一番话落在心间时,这位往日中什么都不在意的年轻画师罕见出现了心绪。 天下四处为家说的轻巧,可真正做出去,却是越发想念家。 跟随祖父游历天下其实是迫不得已,就连继承画技也是为了谋生而已,若是真能安稳待在庆元国都这座繁华地方,他哪还会做这些受尽风霜雨打的事,早就如同那些公子哥一样锦衣华服。 他低头看着自己画出的梅花,沉默半响,随后一股脑扯了干净。 碎纸落在积雪上,格外醒目。 许百川看着这一幅光景,没有表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依旧古井无波。 这几天他见过苏长景画了许多画,每一幅画都是精美之作,就算是拿到那些达官贵人的家庭之中,也是一副耀眼的门面,可苏长景每次画完之后都会将画作扯碎,现在看来,唯一一副在他手中保留完整的也只有那幅画卷。 或许是那份画卷还没画完,又或许是其他的。 人的心思极为难猜,正是如此。 将画扯碎之后,苏长景在原地怔住许久,抬头看向落满积雪的腊梅树,心中有种莫名情绪。 他,还是想去看看。 尽管那处地方很不欢迎他。 苏长景转头看向许百川,沉默片刻,很快便开口道:“我想回去看看。” 许百川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一直围绕在耳边的杂乱声音现在要离开,他便能独自待着,自然是极好的。 再者说了,苏长景与他关系其实并不大,是去是留皆是与他无关。 苏长景将目光放在那柄秋风上,仔细瞧了片刻,叹道:“许公子可否能和在下一同前往?” 许百川笑了笑:“你要回去那是你的事情,这可就扯不上我。” 苏长景顿时变得愁眉苦脸,他想拉着许百川一同走自然是有着缘由,那处地方虽然是他家府,诸多亲人也住在那里,可不见得能欢迎他回去,而他一无武艺二无修为,说不定连那座房子还没踏进就被赶出来。 可现如今心中已经生出想法,并且愈发深重,多少也要找个法子进去看一眼。 而站在他面前的许百川便是最好的法子。 其实苏长景大可以去寻找木华先生,求个人情,这对于身为皇子师傅的木华先生来说,只是件小事,至少在他看来是一件小事,只是他和木华先生毕竟是一面之缘,自家受过情份再找便是不妥。 自小混迹于江湖,对人心把握自然差不了。 苏长景再次恳求道:“许公子可否能够在下一同前往?” 话虽相同,可其中意思已经有了分别。 先前还可以说请求,现如今完完全全是哀求。 许百川看了他一眼,抛出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是为了箱子里的那块牌位?” 当时他将画卷收进去时,看到的不止有笔墨,还有一副枣木雕就的牌位,上面清晰刻着六个大字。 祖父苏木之位! 现在再听到苏长景的这一番话,情况顿时明了。 在这片天下,世人都相信人有魂灵,长辈死后会化作祖魂守护家宅,而作为子孙也会以香火供奉祖魂。 而若是长辈死在异地,那无论如何也要将牌位放进祠堂供奉,以告慰在天之灵。 这种事情他在义庄听过不少,在云镇也见过不少。 并不如何稀奇。 落叶归根,正是如此。 话音落下,苏长景顿时瞪大双眼,满脸都是惊愕之色,他的想法确实如此,依靠着这位剑修能耐,说不定真能将祖父牌位送进祠堂,而他也能安然无恙走出来。 许百川平静道:“正好我闲来无事,陪你走一走倒是无妨。” 苏长景闻言顿时大喜,甚至忍不住手舞足蹈,有许百川陪伴,此事算是已经十拿九稳。 许百川此时脸上也带着一些笑意,轻声道:“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去,那就将这身衣裳换掉,从遇见开始你便一直穿着这件衣裳,知晓内情的还知道它是白色衣服,若是换作不懂情的,反倒觉得这是黑色,能将儒袍穿到这种地步,你确实是有些意思。” 苏长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老脸微红,他这样子确实不好,身上全是黑色墨迹,头发也有许久没洗,甚至他现在拿个盆端在大街上,说不定都会有人往里面投钱。 他狠狠点了点头,提起箱子寻了一家客栈走进去,解释好久才证明自身不是乞丐。 只是现如今他这样子,确实是十分相像。 他以往向来是不修边幅,曾经讲究过,可当墨迹沾染到衣服上时就觉得也干脆随其自然,于是便成了乞丐模样。 他的箱子里其实有另外一套衣服,是他祖父生前所穿,上面纹龙秀鹤,很是名贵,据说还是上一位庆元皇帝赏赐给祖父的,他其实有些不大相信,若是真的如此,那仰仗着这份恩荣怎么又会被凄惨赶出庆元? 一边恍惚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洗漱,等将那身衣裳穿上之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苏长景长得绝对不坏,甚至还有一些俊美,只是身上那种文人气息让他看起来颇为阴柔,收拾干净想必会有一些颇有趣味的达官贵人对他感兴趣。 因此当他穿上祖父留下的衣服走出客栈时,客栈里的众人已经惊掉下巴,这哪还是刚刚进去那种乞丐,分明就是富家公子。 有几个行走江湖的女侠看见苏长景这幅模样,顿时芳心大动,一双眼眸紧紧的盯着他,里面洋溢着的水波快要滴出来。 一时间皆是坐按不住,直觉得屁股上有针在扎。 哪怕有同行的侠客在一边劝阻也是无用。 喝过一碗酒,借着涌入心中的酒气,女侠们刚起身想要走过来,却又硬生生止在原地不敢动。 她们看到了许百川,以及他腰间的秋风。 能在严禁江湖人配剑的庆元国都配剑,怎么看都不一般,甚至还有可能是传说中的修士,这要如何上去搭话。 苏长景将湿漉漉的头发用一只玉簪插住,手中依旧提着那件木箱,见到许百川走过来还郑重思施了一礼。 许百川看着大变模样的苏长景,感叹道:“我先前读过书时曾读过一句先贤话语,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现在看来这一句倒是为你所打造的。” 那些女侠他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惊叹,因此这一句话全然是由感而发。 祸国殃民不外如此。 听到这一番夸赞,苏长景揉了揉脸脥,颇有些不好意思:“许公子太过夸赞,在小生看来你才是那个公子。” 话语看似真情实意,可奈何他的拍马屁功夫实在不到家,这一番话听起来极为别扭。 许百川笑道:“可依着我看来,情况并不如此,你看到旁边那几位对你抛眼色的女侠没,她们可对你这个公子喜欢的紧。” 苏长景做势咳嗽一声,转过身去看了那几位女侠一眼,顿时浑身一激灵,感觉连脑袋都清醒许多。 这几位女侠,长得确实有些许潦草,也难怪会出来闯荡江湖,也难怪同行的男侠客拉扯不住她们。 “简直是……女金刚。” 苏长景扯了扯嘴角,如实说道。 随后的事情也不新鲜,可总归有那么些趣味,最精彩的便是那几位女侠还是忍耐不住美色向苏长景走来,而苏长景只是个文弱画师,哪里抵抗得了彪形大汉一般的女侠,因此也能求助似的看向许百川。 许百川一脸好笑的看着他,不作动作。 到底都是少年人,喜玩闹,爱趣味 等到苏长景实在是招架不住,许百川才上去搭手。 也没见他有多大动作,只是轻轻踏出一步。 一种无形气浪便由他开始散发,刹那间掀起风波,将那几位身强体壮的女侠吹倒在地。 本来接下来应该会打一番,可是看到秋风后女侠也只能认栽。 她们可抵挡不住剑修一剑,肉体凡胎碰上去,只能是自寻死路。 苏长景整理一番被扰乱的衣物,有些埋怨:“许公子为何不早先出手,也能省下一些时间……” 许百川笑眯眯的看着苏长景,淡淡锋芒意味乍起。 感受到这股锋芒,苏长景很明智的闭上嘴,脸上重新带起笑意。 那些女侠都不能在许百川手中走过一招,也不见得他能行。 许百川将剑气撤去,威压散开,看着在座的众尽数惊若寒蝉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豪气。 原来修行之后,会这样不一般。 许百川轻松说道:“既然衣裳已经换好,也已经梳洗打扮,现在时辰已然不早,那便带路。” 这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也理所应当。 他对庆元国都并不熟悉,更何况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也不知道在何处,让人带路顺理成章。 苏长景将那件木箱换了一个手,一边甩甩发酸的胳膊一边想着要是接下来是发生冲突后怎样才能进入祠堂,总不可能一路打过去,那样的话就算牌位放在祠堂中,也肯定会被有丢弃,他要的是顺理成章。 两人要找的地方其实不远,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很近,因为两人现在走的这条街道全是属于那个地方。 能在寸土寸金的庆元国都拥有如此长的一块街道,必然是站在顶峰的世家。 再走过一些道路,远远处就看见了一座气派的府邸,布满门钉的大门雕满了珍奇异兽,甚至还在正中心雕刻了一条蛟龙。 这便很不一般。 庆元皇帝自认为是真龙转世,因此他下诏除了皇室中人,其余的皆不可雕龙,就算功劳再大,也只能雕刻凤凰。 而恰好,不只是大门处有,府邸四处也布满了蛟龙石刻。 许百川眉头微皱,脚步慢上一些,先前他能信誓旦旦的说为苏长景保驾护航,只是觉得不过是个普通人家而已,可当见到这座偌大的府邸和雕刻在上的奇珍异兽,便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于想当然。 不过事情现在已经答应,那便不能反悔。 大不了同他们讲讲道理。 再走出不远,就已经接近那座府邸,上面的牌匾清晰可见。 苏府! 在门前停下,许百川便再也没有动作。 接下来的事情是要由着苏长景交涉,若是谈得来那便谈,若是谈不来那就该他上去。 苏长景扣响门环,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十分清越。 之后便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一旁的侧门轰然打开,一位身着飞蛇袍服的中年男子淡然走出,张望片刻,待看来苏长景时很明显愣住,仔细瞧着他的眉眼和衣服,过了许久才从记忆里找出这个人,不确定的问道:“三少爷?您回来了?” 一句三少爷传入耳中,苏长景顿时感触良多,上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在十四年前,现如今重新入耳,个中滋味很难分说。 看着一脸疑惑的男子,苏长景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中年男子叹出一口气,纠结道:“三少爷,你们这些主家的恩怨我们做下人的本不应该插嘴,可你既然已经离开那就不必再回来了,老人见到你肯定会大发雷霆,甚至还会痛下辣手,听我一句劝,现在走还来得及,主家那边我帮你瞒过去。” 苏长景平静道:“苏伯,祖父死了,我来送他回归祠堂。” 名叫苏伯的中年男子顿时一惊,多年养出的气度荡然无存,张张嘴可始终说不出话,过了好一阵时间才战战兢兢的说道:“苏木祖宗?他西去了?” 苏长景眼神中流露出哀伤,轻声道:“这也是我为何来此的原因,落叶归根,总不可能将祖父放在异地漂泊。” 苏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的嗓子开口:“我去禀报老爷。” 苏长景点点头,看着苏伯转身离去。 而他,提了提手中的箱子。 过后不久,他面前的大门轰然打开,一众身着锦衣的仆人围成阵势鱼贯而出,随后跪在地上三拜九叩。 口中念诵着恭迎苏木祖宗。 而这时姗姗来迟的老爷才带着一大家子人到来。 这一场下马威,做的气势磅礴。 不愧是皇亲国戚。 苏长景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平静道:“大伯,可是许久未见了,不知这些年岁是否睡得安稳,晚上可有恶鬼索魂?” 秋风起 第五十章 剑气世无双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苏明州在庆元国都素来威严深重,平日里出入皆有仆从使唤,无人敢当面说出半点不好,不仅仅如此,自从上一任庆元老皇帝开始苏府便会派遣嫡女进宫选秀为妃,连着好几代之后便是正宗的皇亲国戚,就连现如今的庆元皇帝见到苏明州也不得不叫一声岳丈,而这一声,便让苏府众人都觉得高人一等。 尊贵无比的庆元皇帝都是苏府女婿,这在庆元可是极大的荣耀。 因此见到的人都是阿谀奉承。 苏长景这一番话,格外不同。 恰好此时有风雪吹落,平添几分森寒意味。 风雪透过衣裳间的缝隙贴近身体,带来一阵阵刺骨冰寒,这位傲气斗生的画师非但没有因为寒冷而颤抖,反而站的愈加挺拔。 风雪尽数不可加吾身,亦不可封吾志。 苏明州冷着脸,看着这位已经阔别许久的侄子,没有重逢间的欣喜,亦无血脉之间的关联,有的只是淡淡的杀气。 苏长景方才所说的是真事,只是他非但没有被鬼魂缠绕,反而愈发康健,夜晚也安然入睡。 甚至还有心思和侍女做些运动。 他眯着眼睛,思绪却回到十四年前,那时他还不是苏府的掌门人,亦无在庆元国都高人一等的地位,尽管父亲苏木因为画画将苏府生意全数交付于他,可他仍然觉得不够满足,分明是他先出生,分明是他是长子,但为何将来苏府掌门人会是二子,难道就因为他是嫡子,是正妻所生? 于是他便使出一些手段,将庆元大半个官场都化为助力,终于取得父亲苏木承认,但他依然不是掌门人,头上有个代字。 他想摘掉,而摘掉的最好方法,便是让原本的掌门人消失无踪。 因此他选了一个极好的夜晚,置办一场盛大的酒席,随后便有刀斧手鱼贯而出杀人,只有当时尚是年幼的苏长景因跟随苏木习画而逃过一劫。 在心灰意冷的苏木带着苏长景离开之后,他便真正名正言顺成为苏府掌门人。 恍惚之间回过神,不知为何突然笑出声,当初那些人死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笑的,现在正好,剩下的余孽回来送死,这下可真正的是永绝后患。 他在埋葬那些人之后,还特意留了一处坑,就想有朝一日让他们全家团聚。 那处青山不埋人! 他露出个极残忍的微笑,轻声道:“不劳长景废心,我这些年岁以来可是好的很,夜晚虽然说有一些虫蚊前来扰人清梦,可在梦中却依然改变不了结局,该死的,终究还是死,逃不掉,你说呢,苏长景。” 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仆从尽数站起,个个摩拳擦掌看着苏长景,更有甚者还从身上拿出刀具,现如今苏长景在他们眼中就如同一块鲜美的肥肉,一头待宰羔羊,尽数急不可耐,都想着如何咬第一口,如何咬口大的? 或许老爷心情一好,便会有赏赐赐下。 苏府产业遍布庆元各地,就连赏赐给下人的钱财也极为丰厚。 由不得他们不卖力。 这位看似孤身一人前来的年轻画师,见到这一副光景,先是最后一步,但不知又想到何事,便又硬生生止住,竭力让神情平淡,开口道:“梦中的梦终究是假的,在此时更算不上真切,就好比你现在想杀我,可结局往往并不如愿。” 苏明州呵呵一笑,讥讽道:“身为余孽,侥幸逃得一命非但不觉得欣喜,跑远一点了此残生,反而要来领死,可真是浪费了父亲的一番苦心,你当真以为那时我找不到你?” 苏长景沉默片刻,没有太多情绪,事情已经过去久远,再扯这些也是无用,他今日来只想送回牌位,再叩拜一番祖灵,一解这些年来的执念。 苏明州退后几步,轻轻一挥手,众多仆从脸上渐渐泛起笑意,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兵器,向苏长景一步步走去。 大街上此时还有着人,是一对巡逻官差,在见到这一副场面之后非但没有喝止,反而停在一边环抱双手,做出一副看戏样子。 这种光景并不算是新鲜,反倒是很常见,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以往死的是仆从,这次好似是位富家公子,看着身上穿的衣服就颇为不一般。 尽管他们二人的职责是镇压暴乱,秉公守法,可在苏府的一亩三分地中,苏明州所做的举动便是法律。 就连庆元皇帝也是默许。 苏长景看着众多气势汹汹的仆人,神色依旧。 哪怕有这么多仆从挡着,也阻拦不住他。 他身后有人。 唤作许百川。 许百川看着局势越发紧张,便知道他若不出手制止苏长景很有可能便会命丧黄泉,他本以为苏长景会以和气为主,却没料到开口便是恶灵缠身,简直是在与找死无异。 迈步走过几步,轻轻拨开仆从的兵器,站在苏长景身旁一侧,静静看着一脸惊愕的苏明州。 苏明州微微皱眉,这位突然闯将进来的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只不过按现在看来,想必和苏长景这位余孽有所关系,那边无需在意,直接打杀了事。 在这暗潮汹涌的庆元国都,死几个人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被人发现,也只是一些银钱打赏便可。 许百川好似浑然不觉众多恶狼的眼神,仔细打量了一番苏府门面,啧啧称奇,这地方算他现如今呆过的最好地方,也是最为精美的一处地方。 他将按捺不住扑过来的仆从一脚踢开,弹了弹裤腿上的灰尘,轻松道:“其实你们之间的麻烦事情我不大想管,但苏长景和我算半个朋友,不帮又说不过去,因此我想和你们讲讲道理。” 说是讲道理,也是真的讲道理。 一场不大的风波骤起,吹动他的长发,夹带着雪花,刮在人脸上生疼生疼。 在场众人无一幸免。 苏明州这时才注意到许百川身上有一柄剑,于是他很快便想到庆元皇帝因与剑修闹别扭所下达的禁令。 能带着剑招摇过市来到这里的,必然不是凡人,更不是那种普通剑客。 应该是剑修,也只能是。 如若不然,早就被抓进天牢。 站直身体抵挡风雪,见过太多场面的苏明州没有太多惊讶,悄悄捏碎手上一直带着的玉佩。 随后得到的消息让他脸上不由露出笑意。 修士而已,并不算稀少。 抬头看向许百川,却发现许百川也看向他,或者说是他手中的玉佩碎片。 上面散发着青色灵光。 许百川平静以对,对此事早在预料之中,苏府这么大的排场,总不可能只靠一些普通人来维持,肯定会有修士在一边帮衬。 毕竟修行讲究财侣法地,而这些恰好便是有钱人能够提供。 苏府也不例外。 因此他也能驱使修行人。 苏明州叹息一声,将玉佩碎块松开,很快便开口道:“阁下不该来淌着一趟浑水,毕竟你我无怨无仇,来送死就很不值当,更无需说是为了这个余孽。” 许百川平静道:“他算是我半个朋友,相助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苏明州皱了皱眉,不再多说,许百川很明显就是要插手此事,那便让他尝一下苦头。 或许没过多久他就能看到修士跪在地上向他求饶的光景,想必别有一番趣味。 许百川好笑的看着苏明州,微嘲道:“从玉佩散发的灵光来看,那修士想必离这有一段距离,多少也需要一些时间赶来,而这段时间足够我以剑杀你百次,你现在这种神气模样,展现的太过早。” 他说的是事实,若是他想,在谈话间的功夫便能刺出百剑,就算是苏明州身上携带的护体法器也抵挡不住多久。 苏明州紧紧握住一张叠成三角的符纸,脸色有些难看。 或许这位剑修真的会在自家修士来临之前杀了他,那他肯定逃不了。 心中突然产生些许后悔,早知如此,便不亲自出来,换着管家来应付多好,只是人生没有这么后悔地方,纠结也是无用。 只是幸好许百川没有想杀他的意思。 许百川来这里只是护着苏长景,保他安全便可,对于两者之间的恩怨,并不关心。 要如何处理恩怨是苏长景的事情,并不与他有关。 没过多久,就有一道青光自东南方向飞射而来,其中隐隐约约裹挟着一道人影。 还未靠近,便有一柄白色飞刀直射而出,同样裹挟着淡淡的青光。 目标正是许百川。 许百川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稍微偏开头躲过这一刀,随后伸手扯住刀柄,任由飞刀在手中挣扎也脱离不得,摸着上面的纹路,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来者只是炼法,并不算强。 将剑气灌输进飞刀,轻轻一抛,飞刀顿时变作利剑模样向着来时原路返回。 只是还未靠近人影,却被一柄黑色飞刀击落。 人影这时才露出身影。 身材甚是矮小,全是笼罩着黑布,只显露出剃了中间的脑袋。 有种名字,叫做月代头。 来者是个东瀛人。 手中拿着两柄飞刀,目光不善的看着许百川,用着极其生硬的庆元官话冷然道:“你的,是剑修!” 许百川笑着点点头,笑道:“我原本以为来此的会是道士,或者是读书人,甚至还想过那些和尚,却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东瀛鬼子,庆元不愧是繁华地方,连几乎灭绝的鬼子也能在此见到,这一趟算是开了眼界。” 来人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 事实也如同许百川所说一样,身处岛国的东瀛人确实几近灭绝,因此能见到一个东瀛人,绝对算得上一个稀奇事情。 许百川看着那两柄围绕着东瀛人飞舞的黑白飞刀,看着上面闪过的一道道符文,忽然说道:“阴阳术?” “在圣人镇压之下阴阳术还能传下,你们确实是有些意思。” 来人依旧没有反驳。 只是看着许百川的眼神愈加森冷。 他会的也只是皮毛,要不然刚才早就悍然出手,而不是这样试探。 圣人想要灭绝阴阳术,能传下一些皮毛已经是大幸。 许百川见东瀛鬼子不说话,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笑着说道:“我听说你们东瀛鬼子名字甚是奇怪,有井上,有树下,还有田间,你又唤做什么?” 东瀛鬼子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张开嘴回应。 “松上二郎,见过阁下。” 许百川还未开口,在一边傻站着的苏长景却笑起来:“早就听闻东瀛人无家族传承,无长辈有序,却没想到名字也是这般随意,着实是好笑。” 实际上不只是他,就连那些仆从也忍不住笑意,他们虽是下人,可有着传承许久的姓氏,在姓氏传承这一方面,自然是觉得比东瀛人高出许多。 苏明州见状,脸上微微有些不喜,重重咳嗽一声,众多仆从顿时惊若寒蝉,紧闭着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松上先生,无需多言,将他们尽数斩杀便是,价钱还是和以往一样。” 在说出这番话之后,苏明州已经跨进府门,一溜烟的跑出许远。 见到主家跑路,刚见过一番神奇景色的仆从也按捺不住纷纷撤回府内,生怕等下几人交手波及到自身。 因此很快,方才还是人影众多的苏府门前顿时空荡不少。 站在一旁等着看戏的巡查官兵后知后觉品出一些味道,这怕是修士之间的争斗,想到这里,连忙躲得远远的。 只是终究还是慢上一步,有两柄飞刀率先飞到他们面前,拦住他们去路,正当他们疑惑时,有道声音传来。 “你们两人不要走了,刚好可以帮助在下。” 于是很快,飞刀各自插入一个人的心口,涌现出大片大片鲜血。 苏长景哪里见过杀人时的光景,现在见到了不免反胃,脸色也因此变得苍白。 许百川看着他,想了想,从锦绣袋子拿出一块镜子递给他,平静道:“等下尽量躲远一些,这镜子会护你安全。” 苏长景接过镜子,提着木箱只是离开不远。 看着两人对峙的光景,眼神忽然一亮,急急忙忙打开箱子,从其中取出画笔画卷。 他一直想描绘许百川出剑的样子,因此纠缠许久,现在心愿就要得偿,自然是要画出来。 他的画卷也只差剑修的空缺。 将画卷铺在木箱上,提笔沾墨,兴致勃勃望向许百川身上的秋风,想着出剑的那一刹那是何种光景。 是否真有传言中的那般绚烂? 也没等太久,片刻之后,便有一道剑气随着剑光舞动。 他已经见到光景,但迟迟无法下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剑差些样子,无法描绘在画卷上。 许百川不知道苏长景的心思如何,他现在关心的只有松上二郎,以及那两柄被阴阳术打造的飞刀。 在吸满血液之后,刀身上已经开始散发血色异味。 极为邪门。 这也是圣人为何要覆灭东瀛的原因,实在是阴阳术太过于邪魔,无论使用何种法术皆要以人命施法,此时或许只是一两条人命,可若是境界高深一些,那便是百条千条万条,甚至是一城一国之地的性命。 两柄飞刀飞舞一阵,自左右同时攻向许百川,任由剑气刮过,只是稍微停滞片刻,又很快安然无恙。 所消耗的只有一些血色气息。 许百川站在原地怡然不动,手中已经演练出一套剑法,依靠着秋风的坚硬将飞刀一个个斩退。 那些老剑客的剑法终归是有用的。 松上二郎重新召回飞刀,没有再次驱策攻击,只是从身上拿出一张用黑色纸张,手中捏出奇怪的印诀,重重一步踏下。 黑色纸张散发雾气,从中扑显出一条毒蛇。 可依旧被一剑斩退。 毒蛇盘在松上二郎身上,吐出蛇信,张嘴咬在飞刀上,从嘴中滴落毒液。 许百川眯着眼睛,忽然想起在义庄时老道士同他说过的话,东瀛人最擅长用些卑鄙手段,与人对敌厮杀总喜欢下毒下咒,靠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取胜,而本身其实算不上多强。 那条突然出现毒蛇如果是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一种叫做式神的法术,据说脱胎于道教的封印。 可以封印妖兽为己用。 只是在他看来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只不过再如何不放在眼中,该小心的总归是要小心,毒蛇毒液滴落在石头上都能腐蚀一个不小的坑洞,要是受上涂抹毒液的飞刀一刀,想必不会太好受。 脑中思绪未停,手中剑法也不停。 一道道明亮剑光生出,斩退不断袭来的飞刀。 至于他的样子不急不迫,格外轻松。 苏长景提着毛笔在一边观看,满脸的纠结,许百川现如今已经出过许多剑,可他依然不知道怎样下笔,总觉得画不出那种精气神。 因此也只好按耐住心思,静静的观看这场厮杀。 只不过他在看着他人,他人又何尝不是看着他。 很快,那两柄飞刀就有一柄分离开,径直地向他射过。 在还未接近他时,就有一道屏障凭空生出,硬生生阻挡住飞刀。 他低头一看,是放在身上的镜子。 秋风起 第五十一章 这一剑,如何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这一路走来,许百川遇到过不少事情,也被截杀过许多次,和那些在赶路途中截杀许百川的人死后留下不少法器书籍,毕竟是山泽野修,身上带着全部的家当,杀人不成反被杀之后也就归了别人。 其实世道就是如此,不过都是弱肉强食。 在杀了好些人之后,许百川的锦绣袋子也就装了许多法器,他虽说不常使用,但多些法器多些应对总是好的,上次是用毛笔翻盘,而这次将镜子给苏长景,也是一种应对。 毕竟他杀人可以,保人确实不擅长。 更无需说苏长景还是文弱之人,纵使画画技术高超,也帮不到什么。 因此那个镜子就极为重要,至少是对苏长景是如此。 现如今镜子破碎化为屏障,苏长景暂时安然无恙,可等屏障被击碎或者自动消散,他仍然会处在危急之中。 他本应该离的远远的,修士之间的厮杀,没有修为最好不要掺合进去。 若是被波及到,随时都会陨命。 只不过他仍然满心想要画下,对于他来说可是极为难得。 先前他画不了,不知道缘由,现在算是琢磨出几分意味。 他可以画人,但画不出那一把剑。 或者说画不出那把剑的精气神。 这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一把长剑本为死物,尽管材质不俗铸造人技艺高超,尽管持剑人将剑气灌输,也不可能将本为死物的长剑变为活物,这很不寻常。 死物是没有精气神,有的只是形体。 可他确实在秋风上面见到了有精气神的存在,他也确实画不出,甚至他敢肯定,若是他画出一笔,会产生无法预测的后果。 这位向来能自认为能画出天地万物的画师,首次遇到画不出的东西。 于是他将毛笔暂且搁下,抬头看向许百川。 精气神而已,他能画,也必须要画。 现在铺开的这一幅画卷是他十几年来的坚持,贯彻他的浑身心血,最后一位,又怎么能放弃? 他沉思片刻,郑重的对自己摇摇头。 有些失望。 因为太多的失望。 下一刻,他对许百川高声唤道:“许公子,在下想看你最强的一剑。” 说完之后还指了指铺在箱子上的画卷,心绪明朗。 许百川将迎面而来的飞刀斩退,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太多思绪,说了个好字。 话音刚落,下一剑便剑气滚滚,锋芒气息直接将雪花聚在剑气上。 随后有风声生出。 许百川右脚跨前一步,递出一剑。 这一剑对他来说其实挺不寻常,他有几千年前的传承,已经现在看过的众多剑客感悟,经过诸多磨练锻造出来的一剑,绝对不算弱。 更别说松上二郎的依靠只是那两把飞刀,躯体如纸一般脆弱,于是很快,携带着风雪的秋风划过他的脖颈,一颗头颅冲天而去。 散落好一片鲜血。 叮当两声,失去主人控制的飞刀落在雪地上。 许百川没有去看那两柄飞刀,反而转过身对苏长景认真道:“这一剑如何?” 苏长景没有心思回答他,手中毛笔不断在画卷上涂抹,脸上欣喜之色愈来愈重,可不知道了何种关窍,就转眼间低落下来。 他看着跃然于纸上的许百川和秋风,没有言语。 在他的画卷中,人物如同本人,但他画的有些差别,他没有点晴。 许百川没有画上眼睛,秋风也残缺一些剑尖,到是剑鞘画了个完全。 他想继续画下去,可每当一动笔,就感觉到有种大恐怖围绕在心头,隐隐约约回响着一句话。 “时候未到。” 他听不太清楚,因此也猜不明白,时候为何没到,他做画向来是一蹴而就,从未观察过时候。 对于他来说,观察天时地利人和的皆是不入流的画手。 在祖父死后,他就是天底下第一流的画师,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繁琐规矩,可现如今竟然在他心头显现出来,让他很是费解。 许百川不知道做画入魔怔的苏长景是何等心思,他问出那一句话,只是觉得这一剑很好,想要得些夸赞而已。 因此他就问了出来。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 苏长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觉得恼怒,他心里没有太多心思,更何况这是小事。 将两柄飞刀放入锦绣袋子,许百川迈步走到苏长景面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刚画好的画卷,微微吃惊。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画像。”许百川平静道:“画艺不错,虽说我没有见过多少,但此时你的无疑能排到第一,只是现在我有个疑惑,你为何没画眼睛以及剑尖。” 苏长景长叹一声,说道:“画不出,你和他都画不出?” 许百川微微皱眉,“为何?” 苏长景放下毛笔,先是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他手中的剑,这才回应道:“我能画你,但画不出这一把剑,你和剑是整体,必须要一同画出,现如今这样子,算是顶好的。” 许百川点点头,没有言语,剑与剑主是整体,这对于剑修来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苏长景这句话,在他听来真的不错。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可又说不上来。 思绪一番之后只能作罢。 许百川平静道:“门就在那里,人我已经杀掉,想必他们不敢再做些动作,进去吧。” 苏长景点点头,看着许百川欲言又止,脚下步子迟迟没有迈动。 许百川转念一想,知道了他的迟疑,于是很快便说道:“我陪你一同进去,不必太过于担忧。” 苏长景这才松出一口气,开始收拾画卷,等他重新来到苏府大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关得死死的,任凭他如何推搡都无作用。 于是只能看向许百川。 许百川拍了一下额头,有些恼怒苏长景的愚笨,一旁的侧门还是开着的,偏生想要进正门,都是路又有何区别? 他是这样想的,可对于苏长景来说,他若是要进入苏府祠堂,就必须要走正门。 或者说是他箱子里的牌位,他那位祖父。 苏长景将缘来小声解释一通,脸色有些微红。 许百川想了想,让他退开,随后一剑上掠。 大门的门栓尽数被斩断,尽管它们价值不菲,可就算再珍贵也抵挡不住秋风的锋芒。 一脚将大门踹开,看着里面千姿百态的风景,没有迈动脚步,反而转身看向苏长景。 苏长景怔住片段,恍惚间回过神之后连忙跨过门槛,踏入这座阔别已久的苏府。 看着依稀有些熟悉的光景,依稀有着十多年前的模样,不由得思绪翻飞。 可是没等他想多久,就大片大片的人从各地窜出围绕着他,手中统一拿着长刀。 只是和先前的虎视眈眈有所区别,现如今对他仿佛有些惧怕。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些人怕的不是他,怕的是在后面认真擦拭秋风的许百川。 不远处躺在雪地里的无头尸体,便是佐证。 风雪掠过。 许百川一身青衣猎猎作响,配合着手中长剑,很像那些传说中见义勇为的大侠。 只不过许百川不想做大侠,也没心思去做,他只是想练剑,若是有心思再做些事情。 因此他没有管众多仆从,静静的拿着剑站在一旁。 苏府在庆元国都如此势大,手下的修士不可能只有松上二郎,应当还有其他的,否则就太不对劲。 苏明州确实不止一个修士供其驱使,手下还有不少。 在进入苏府之后,苏明州就想过许百川会斩杀松上二郎,因此他又呼唤了一些其他的修士,得到的消息都是尽快赶来,因此他极为高兴,可等到苏府正门被一剑斩开,他心心念念的修士都没有赶来,因此他只能召集一些奴仆拿着兵器,姑且当做护卫。 心中还在暗骂着那些修士,收了他的供奉,却不来帮他,简直是不当人子。 那些修士哪是不来,是过不来。 有人拦住了他们的道路,就在苏府不远处,因此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苏府,想要做些动作都会被气息击打。 拦住他们的是一道人影,全身笼罩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真切,仿佛并不站在那里,可身上散发出那些气息却又实实在在的证明他的存在。 人影是站在皇帝后面的那位,现如今来拦住这些修士,未尝没有皇帝的意思。 苏府势大,又仗着亲戚关系,苏明州倚老卖老,自认为是个人物,甚至连皇帝都可以随意指责,因此皇帝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庆元皇帝罕见的有些生气。 因此人影就站在这里。 他看着惊若寒蝉的众多修士,不屑的笑了笑,微嘲道:“不必偷偷摸摸试探,若是想过去就向我出手,打赢我或者杀了我就能过去,你们这么多人总不会是怕的?” 话音落下后不久,一位拿着拐杖的秃顶老人突然暴起向他狠狠砸出一拐杖。 竟然也是炼法境界,看着一拐杖的风声,比松上二郎要强出许多。 人影没有太多动作,伸出手接住拐杖,随后一脚踢出。 秃顶老人顿时倒飞出去,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 将手中拐杖碾碎,人影寒声道:“还有谁想来,不妨一起上?” 秋风起 第五十二章 我要杀你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拦截住这些修士其实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尽管他们比之正统要差出不少,可至少他们人多,以众压人向来是一种法子,可现如今这法子并不管用。 人影看着被吓破胆的众多修士,脸上的嘲笑之色越来越重,虽说他的样子这些修士看不见,可声音总是会传出去。 而听到声音的修士依然没有反抗心思,颤颤巍巍聚在一起,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惹上人影。 倒在一旁生死不知的秃头老人便是前车之鉴。 人影笑了片刻,觉得没人回应他实在无趣,于是便摆摆手,让这些修士离去。 等到修士全走光之后,这条巷子里就只剩下他和倒在地上的秃头老人。 人影没用太多力气,因此秃头老人也没死,将他的拐杖捏碎也是给一个教训。 现在之所以还躺在地上,应该是怕人影还会再补上一脚。 等到人影离开好久,秃顶老人才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来不及哀怨破碎的拐杖,急急忙忙遁走,并且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为苏家做事。 其实不只是他,其余修士的想法也是如此。 这样可就苦了还在苦苦等待的苏明州。 苏长景看着被人影重重包围的苏明州,笑了笑,淡然道:“苏明州,还有什么手段不妨一起出来。” 被人指名道姓的苏明州脸色难看,但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他不怕苏长景,他怕的是刚杀完人的许百川。 剑修杀力他在庆元听了不少,也见过一些,先前是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但现如今就不是这样想的。 他难得的挤出一个笑脸,勉强笑道:“长景,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份,之前那件事情是大伯做的不对,大伯在这里给你赔罪,你也是想教训大伯,大伯绝不还手……” 话没说完,苏长景便打断了他。 “带我去祠堂,要用祭礼。” 苏明州听完这番话,刚挤出来的笑容顿时消散无踪,祠堂若是要开启则必须要良辰吉日,或是节庆佳节,今日虽是除夕开启倒是无妨,可时候未到,未到时辰擅自开启祠堂会惊扰祖宗,往后都不得安生。 这是庆元人的传承,连他也不例外。 他想要拒绝,可抬头却发现许百川也在看着他,嘴角不由得抽动,最终还是同意。 往后安不安生,他不知道,可他知道要是现在不同意,怕是很快就会去见那些祖宗。 他还要享受荣华富贵,他还想要活着,因此抉择就变得极其容易。 随后便领着苏长景向幽静的祠堂走去。 心中还不断想着那些修土为何还没来,眼中有淡淡杀气一闪而过。 心思想法都留在心中,没有喧之于口。 只是他不知道,那淡淡的杀气恰好让跟在一旁的许百川察觉。 许百川看了一眼想法颇多的苏明州,看的他头皮发麻,最终还是没有做出动作,只是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便足以让苏明州停止心中杂乱的想法,转而认真带路。 苏府很大,因此祠堂也很大,其中密密麻麻的摆满了牌位。 这是每一位苏府之人的归宿,就连当时被血洗的苏长景一脉也不例外。 虽说只占据一处极小的地方。 而这一次跨进祠堂,也是为了牌位。 在从箱子里拿出苏木之位时,苏长景神色浮现出淡淡哀伤。 而这时,恰好有乐声响起。 这便是祭礼。 将牌位郑重的放在应得的空位上之后,苏长景忽然长啸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苏明州也不例外,苏府众人也不例外,甚至是吹奏祭礼的乐师也得跪在地上吹着。 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传承几千年的精魂所在。 于是在府中唯一没有跪着的便只有许百川,他初时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明了,说到底他不是苏府中人,不必遵守这些规矩,就算有人按着他跪,他也不会跪下去。 因为他的剑是直的,因此他的人也应该是直的。 祭礼实际上很繁琐,可这次是被逼迫的,因此就格外简单,经过跪礼之后,又念诵出一篇文章,这件事情就算告一段落。 苏长景从地上起身,缓缓走到站在门边的许百川身前,双腿一弯就要跪下去。 许百川伸手拉住他,平静道:“不必如此,我先前说过,你与我算半个朋友,而你现在要跪下,那就不成朋友,是真要感谢,以后就不要再烦便成,你的话着实是有些多。” 苏长景顺势站起,认真道:“多谢许公子,以后不会了。” 许百川看着这个放下心事截然不同的年轻画师,点了点头,平静道:“既然牌位已经送回,那可还有事要做,若是无事便走吧。” 苏长景揉了揉鼻子,看了苏明州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只是示意已经没有事情。 许百川笑了笑,也不留恋,转身便走。 他没有非要苏长景作出选择的意思,既然不提要求,他也没必要节外生枝。 苏长景怔了怔,随后提着箱子快步跑去跟上。 苏明州没有挽留,他巴不得两人赶快离开,现如今这样子正合他的心意。 在出了苏府之后,苏长景带着许百川走进一处小巷子,说是要请许百川吃些酒菜感谢。 许百川也没有推辞,先前出的那几剑确实费了他不少力气。 只是现在已经是十几年后,儿时的记忆已经算不上真切,好比现如今这座酒馆一样,已经早早的人去楼空,灰尘落了一地,两人只能站在紧闭的酒馆外面,沉默不语。 苏长景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许百川摇了摇头,表示这不算什么,大不了换一家。 只是还未走远,却又横生事端。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赫然站在前头,手中拿着一柄浮尘,静静的看着两人。 或者是说看着许百川以及他身上的剑。 小巷不大,因此一个人拦在前头就挡住了大半的道路,让两人不得不停下,看着这个拦路的老道士。 拦路老道士便是观主,唤做青竹道人,今日来这里拦着许百川是有两件事。 一件事是为了道观进入道门正统,而另外一件事则是为了大弟子报仇。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留给大弟子的棺材就在许百川身上。 许百川看着忽然出现的青竹道人,眉头皱了皱,觉得有些不对,这个道人好似是冲着他来的,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便问道:“道长在此为何?” 青竹道人沉默不语。 许百川眉头皱得更加深,他对道土的观感一直不错,毕竟有义庄中的那位珠玉在前。 但现在这个道土让他看不透。 而他看不透的,必定是高修。 而这高修在拦路,这就很不寻常。 许百川想了想,又问道:“若是无事,能否让开?” 青竹道人依旧沉默。 在许百川打算着要不原路返回绕路而行的时候,终于开口。 “你叫徐百川?” 许百川虽然疑惑,但还是应承下。 青竹道人点点头,认真道:“我要杀你。” 秋风起 第五十三章 小巷有风雪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既然是要杀人,那就该生出一些别的情绪,可许百川在青竹道人身上看不到半点异样情绪,能见到的只有冷漠和淡然。 青竹道人好似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似乎很奇怪,却也非常好理解,青竹道人应该是一位境界极高的修士,这才不把他放在眼里。 能孤身一人拦路挡在这里,本就不一般。 许百川一路走来杀过不少道士,而他本身对那些道士无怨无仇,他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追杀,而现在他看到青竹道人,心中的疑惑隐隐约约有个着落。 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怨,任何事情总该有个原因。 他想知道,因此他就问了。 “道长为何要杀我?” 想了这么多,可实际上他想问的就只有这一句。 青竹道人没有太多情绪,冷然道:“你杀了我徒弟,所以我就来杀你。” 这算是一个很好的答复,但有些缺憾,许百川杀过的道士不少,没有一个是他亲自惹上去的,都是那些人自己寻死。 但他们为什么要来寻死? 这件事他猜不透,因此他就想问问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听到这个问题罕见露出半点思绪,但又很快收回去,尽管他的弟子是听了道门教主的命令要来杀许百川,处于惹事在先,可人之间有个自古流传的道理,叫做帮亲不帮理。 这座天下终究是用拳头讲道理的,他的拳头比许百川大,因此他就打定主意亲自来。 他凭空甩了一下浮尘,平静道:“死人是无需知道太多,死前解惑又有何作用?” “无用的。” 站在小巷中的年轻剑修听到这个回答笑了笑,他知道这个道士是真的想杀了他,而他又不可能坐以待毙,只能奋力一战。 苏长景看着重新拔剑出鞘的许百川,怔了怔,很快醒悟过来,说了句抱歉,很快就远离到一个拐角处。 苏府门前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那一柄突然飞来的飞刀实在吓住他,他也知道自己是个麻烦,留在这里只会拖累许百川,因此就很聪慧的躲避。 许百川横剑而立,静静的看着青竹道人。 严阵以待。 他有一种预感,青竹道人可能是他此生练剑以来遇到过最大的敌手。 不得不慎重。 伸手接住一片风雪,青竹道人拿在手中看了许久。 没有任何动作,但好似什么都已经做出来。 下一刻,小巷风雪尽数往他头顶上汇聚,凝聚成一团重重的华盖。 风雪汇聚在他头顶,那其余的地方自然就没有风雪,不止如此,无形的气息还在他头顶形成一股龙卷,牵扯着四处的风雪不断叠加在华盖上。 很快就有走过小巷周边的人发现一副奇怪的光景,其余地方大雪纷飞,而偏偏小巷中没有半点风雪,连一个人都没有。 但不知为何,每个向小巷中看过的人都会感觉到一股重重气息压在心头,直到离了好远才舒缓过来。 一时不由得惊叹。 风雪是青竹道人汇聚的,让人见不到也是他做的,毕竟这里是庆元国都,也说不定是否隐藏着高手,因此不知一些障眼法总是没错的。 对他来说只是顺手之劳,但对许百川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没有人发现,也就意味着没有帮手可以到来,他要独自面对这位境界高妙的道人,虽说他不曾畏惧,可只要看着那汇聚在天上的风雪,总归是有几分失落。 许百川看着那面容平静的道人,道人也看着他。 神色古井无波。 随后不久,汇聚在头顶的风雪陡然散开,化作无数飞叶向许百川飘来。 人还未动,招已先出。 还是杀招。 这些飞叶看起来十分熟悉,好是竹叶一般,只是竹叶是竹,而这些是风雪。 许百川深吸一口气,有一抹剑光生出。 他的剑绝不算弱,而现如今仍然比不上青竹。 尽管他一瞬间斩出数十剑,也只能勉强保住自身安全,勉强在漫天竹叶下活命。 他毕竟才剑气境,就算体内已经压下剑气,可始终还算是弱小。 风雪过后,青竹道人看着一身破烂衣服的许百川,微微有些讶异,能以第一境界修为在他这一招下撑过去的,有,但是不多。 许百川是第二个。 第一个他放走,可这第二个必须死在这里。 心念微动,滚滚气息从袖袍挥荡而出,卷起还未散去的风雪,重新凝聚在一起。 化做一条龙的模样。 四跂而短角,是蛟龙! 青竹道人忽然一指点出,与此同时,蛟龙也随即怒吼一声,带着冲天的寒气向许百川扑去。 许百川紧紧握住秋风,一剑斩在龙头,虽说出现一道口子,但又转眼愈合,蛟龙再次怒吼一声,龙头直接咬向他的手臂。 许百川眉头一皱,抽身后退,随后一剑上撩,依然无太大作用。 然而这一剑过后,蛟龙好似真正被惹怒,身上涌现出湛蓝的青光,一股极为深寒的冷气在蛟龙口中汇集。 许百川看着蛟龙的口中,心中不断盘算要如何才能解决,可无论怎样推演,得出的结果始终是抵挡不住。 也看着蛟龙口中冷气越来越重,许百川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身上还有一些其他事物。 猛的从腰间扯过锦绣袋子,也不看,直接抓起一把往其中灌输气息,径直抛向蛟龙。 一时间小巷各种光芒大作,爆炸声连绵不绝于耳。 就连小巷外都能隐约听到几分。 只是听到了那人当做是一场错觉,摇了摇头就拍拍屁股走人。 许百川看着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蛟龙,勉强咧嘴笑笑,随后一剑斩落龙头。 站在一边的青竹道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有些惊叹,他想了想,说道:“我听说那些剑修自始至终只拿着一把剑,不会用除剑以外的任何法器,你倒像是个异类。” 许百川摇摇头,“用不用法器全看心意,不关剑的事情。” 青竹道人点点头,道了句好。 话音刚落,手中浮尘就猛然甩开,道道绚烂的白光浮现。 和之前招式截然不同,这一式,他是认真的,也是真的想要许百川死。 再次看向许百川,平静道:“这一道法术,你要如何抵挡?” 看着声势比之前差之甚远的白光,许百川脸上非但没有惊喜,反而是愈加凝重,再见到白光的那一刹那,他有一种预感,他会死,若是被白光扫中,是真的会死。 而他不想死。 只是这件事情由不得他,由得他人。 小巷中重新下起风雪,落在他的身上,有些凄凉冰冷。 深吸一口气,小巷中再次生出一道剑气,尽管和白光比有些微不足道。 然后下一刻,两道光华相撞。 许百川并没有坚持太久,很快就如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直到砸在小巷的墙壁上才停止。 吐出好几口鲜血,摸着已经扯开好大一道口子的胸口。 许百川很是惊讶,只是他看见身上散发着淡淡光华的木牌时,就已经了然,如果他记得没错,这是老道士第二次救他。 就在他恍惚之时,木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随后轰然化作木屑,随着风雪一同飘荡。 他看着木屑,嘟囔了几句,随后又站了起来,拾起完好无损的秋风剑,看向青竹道人。 他心湖中还有一些剑气,他的剑还未断,那就能打,除非他死,否则不会停。 剑道,一往无前! 缓缓走在小巷中,地上不时洒落着他的鲜血,直到走到青竹道人附近时才停下。 然后他将那只毛笔用了,写下他的名字。 不久后毛笔也化作粉尘消散。 他心湖之中的气息又逐渐满溢,尽管鲜血仍在滴落,却也无大碍。 青竹道人没有乘人之危,反而认真的看着许百川一步步动作,流露出极大的好奇之色。 方才许百川拿出的几件法器,就连他都忍不住动心,而据他所知,许百川只是个普通乡下小子,练剑还未满半年,竟然拥有这么多法器,剑道也能走到这种地步,想想就不一般。 这时他似乎能理解为何道门教主要让他来杀这位剑修,若是放任成长起来,怕又会是一个搅动风云的大剑修。 早些扼杀总是没错。 甩动一下浮尘,青竹道人平静道:“我先前以为你很快就会死,却没想到撑了这么久,杀力倒是其次,你这份心思颇为不一般,比那些所谓的天才明秀好上许多。” 许百川用袖子抹干净嘴上鲜血,勉强笑了笑,回应道:“没什么一般不一般的,在天才又怎样,你还不是要杀我?” 这句话说的洒脱不少,青竹道人不由一怔,轻声笑道:“这话倒是没错,你终究是活不过这个除夕。” 许百川按住剑,看着站在面前的道士,问了一个问题。 “你的境界如何?” 青竹道人想了想,平静道:“洞虚境,已有十数没有再向迈过一步。” 许百川点点头,流露出几分苦涩,原来是洞虚境修士,难怪打得如此艰难。 不过也无妨,再出一剑便是! 无需怕的。 秋风起 第五十四章 风雪中有刀来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小巷中有一场厮杀,虽有障眼法阻碍,但声响实在是太大。 多少会传出一些。 不少人以为是幻听是幻觉便不在意,可除此之外,还是会有一些人听到声响而心生好奇。 夏安便是一位。 除夕向来是佳节美庆,更何况庆元自来便有除夕烟火的习俗,尽管下着风雪,但仍然抵不住这难得的玩闹日子。 因此柳白衣便带着夏安出来看烟火。 毕竟始终在院子里待着也会感到烦闷。 而现如今这样子正正好好,牵着心爱女子行走在人烟稀少的小巷子中,望着天边不时闪过的烟火,是人生一大乐事。 只不过他们行走的巷子实在离许百川所在的太近,因此打斗声很容易进入到他们耳中,而夏安在春景楼待了许久,对外面的一些事情都很好奇,因此就想去看看。 这样也无可厚非,毕竟有柳白衣护着她,自然是安全的。 因此她就拉着柳白衣转过巷子,进入到许百川这一条。 然后他们遇到了一个俊俏的公子,身上衣服异常华贵,只是手上提着的箱子有些不搭。 看着脸色荒张的苏长景,夏安想了想,问道:“这位公子,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不妨说给我们听听,白衣会帮你的。” 说完之后,还转头看了看柳白衣,一脸温柔。 柳白衣无奈,点点头,算是默认。 苏长景勉强定了定神,苦着脸说道:“巷子里有人厮杀,异常凶险,两位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夏安笑了笑,毫不在意道:“实在是无需怕的,公子也不必愁眉苦脸,白衣的刀很厉害,就连皇帝都怕他呢!” 这话说的自然是有点过,皇帝对他只是有些畏惧,说不上怕,但有些事没有说错,柳白衣的刀确实很强。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夏安对柳白衣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也知道了修行的境界,她之所以能说出这句话,便是如此。 柳白衣可是灵通修士! 自然是不差的。 柳白衣再次点点头,眼中只有宠溺,生不出别的情绪。 苏长景顿了顿,不知道如何讲述,干脆就往巷子里一指,让两人自行观看。 夏安看着小巷中汹涌澎湃的气息,只是微微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难受,心中就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直到柳白衣将她拉在身后,这才好过不少。 柳白衣看着青竹道人,面色忽然凝重,他能察觉得到,青竹道人很不一般。 至少要比他强,他是灵通,比他还强的那便只能是洞虚。 柳白衣叹了一口气,小巷子中的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至少他应对起来也会有些吃亏。 只不过夏安先前已经向人承诺,此时退走有些抹不开面子,于是他思索片刻,取下刀,将刀鞘郑重其事的放在夏安手中。 摸了摸她的头,说了一句放心。 然后提着那柄叫做归年的长刀,踏入巷中。 眼中有战意升腾,自从跨入庆元以来,他就没好好的打过架,这一次正好。 夏安抱着刀鞘,轻声开口:“公子无需怕的,白衣很强,肯定能打过那个老道士。” 苏长景提着箱子,心中思绪纷飞,听完之后只是点点头,不做言语。 柳白衣到底如何他不知道,只是但愿能成。 在巷中,气息已经十分浓郁,每踏进一步都能感觉到有压力加于身上。 柳白衣提着归年走进巷子,让巷子中的两人都感觉到意外。 许百川倒觉得无太大所谓,若是这个也是想要杀他,反正他也逃不走,干脆任由他来。 青竹道人倒不是这样想,看着一步步走来,身上气势愈发强烈的柳白衣,罕见露出了凝重神色。 他知道障眼法挡不住有心人,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想了想,问道:“你是来帮他的?” 这个他,自然就是指许百川。 柳白衣止住脚步,和许百川平行站在一起,平静道:“你这样说姑且也可以,更准确来说,是我看不惯你以大欺小,就想对你出一刀,仅此而已。” 青竹道人看着他手上提着的长刀,忽然叹出一口气,说道:“你这种年纪就有这种修为,怎么想的不一般,手中兵器让我有些熟悉,并且是练刀练出这种名堂的,在我听来只有一个人能教出来。” “你师父是谢尘。” 柳白衣闻言笑了笑,不做言语。 见没人搭理自己,青竹道人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十多年前我和谢尘打过,不分输赢,现在遇见你倒算是个缘分。” 柳白衣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要这么想也拦不住你,随你去。” 青竹道人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你确实拦不住。” 柳白衣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轻笑几声,然后提刀上撩,一道明亮刀光乍现,携带磅礴之势轰然撞击而起。 青竹道人不急不忙将浮尘挥舞,散发出一道白光,和刀光相撞一同消散。 “你这性子倒和你师父一模一样,皆是喜欢趁人不备。” 柳白衣平静道:“生死厮杀还要讲什么规矩,你躺下,我站着便是。” 青竹道人仔细琢磨,觉得是这个道理,他来此杀许百川也没有想过要讲规矩的事情,终究还是谁拳头大谁有理。 而恰好,他的拳头大一些。 因此他就极有道理。 于是自认为有道理的道人狠狠抽出一浮尘,汹涌气息顿时在浮尘上散发出绚烂光华。 许百川深吸一口气,还未动作就被柳白衣拦住。 柳白衣神色不变,走出几步猛然跳起横劈一刀,狂暴刀光四处散落。 威势一时无两。 许百川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带刀修士在和青竹道人厮杀,有些不解,不过也没想太多,有人来帮自己总是好的,至少原先渺茫的胜率能大出不少。 更何况,他已经流出不少鲜血,尽管有剑气止血,但他仍然感觉到头脑一阵阵发晕,若不是先前用出毛笔,恐怕现如今已经躺下。 说句实在话,柳白衣出现的时间正正好好。 许百川也在心中承他的情。 剑修直来直往,恩怨也是分明。 就在他恍惚之间想着这件事的时候,苏长景已经从小巷后面悄悄走过来,看着徐百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自责:“许公子,都是在下的不是,要是不想着来找这酒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许百川摇摇头,平静道:“他是来找我的,不关你的事情,也不关酒家事情,就算在这里遇不见他,换个地方也是总能遇见。” 苏长景点点头,忽然说道:“许公子,要不我扶着你出去吧,这里有柳公子顶着,你在这里也是受苦。” 许百川笑了笑,拍了拍手中的秋风,没有言语。 苏长景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再劝阻。 这个时候他真正有些敬佩这位握着剑的少年,他画画的这些年见过不少修士,而那些人无疑都是贪生怕死,许百川这份心性比他们,简直是好到天边去。 “许公子,那我就先躲开了。” 许百川依旧没有言语,他现如今正全神贯注看着其余两人的战斗。 战况已经愈发激烈。 秋风起 第五十五章 以画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能独自一人带着刀踏进这一趟浑水,柳白衣作为持刀人自然是不差的,只不过青竹道人修为明显比他高出不少,那便打的有些艰难,但他既然已经出刀,就没有抽刀后退的意思。 有的是有一往无前。 一刀将浮尘斩退,柳白衣没有过多犹豫,很快又斩出一刀。 一瞬间两人出了十几次招,目前为止算是势均力敌。 柳白衣刀气刀意凶猛,一招一式锋芒毕露,而青竹道人也不差的,虽然是山泽野修,可在以往毕竟是道门正统,因此会的法术不少。 能被道门教主看上并找上的,想想也差不离。 两人因此有的打。 本来依着柳白衣的想法,是想和许百川一起对付青竹道人,能在其手中撑到现在,应该也不算太弱。 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能帮他牵制住。 毕竟青竹是洞虚,比他高出一个境界。 但他没有想到,许百川居然才是剑气境,这就很不一般,他知道自古以来剑修不同于凡俗,杀力同境可称为最强,但以剑气硬扛下洞虚的法术这么久,许百川是第一人。 只是现在应该也极其难受,若是再出剑保不齐会死在这里,柳白衣是来救人的,不是帮人,因此分得清楚。 因此这一战,或许只能他自己一个人来。 他是这样想的,只是想的有些区别。 很快他就看见了拿着剑默默站在他身边的许百川,以及那逐渐升腾起的剑气。 他觉得很不解,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应该找个地方安稳躺着,不要轻举妄动,而站在他身边展现剑气,已经和找死无异。 柳白衣脸上罕见生出些许怒气。 “你这是在找死!” 这句话说的极为认真,因此许百川也回应的极为认真:“没道理让你在这里和他打,我也应该来。” 确实如此,没道理让素不相识的柳白衣在前面打生打死,而许百川自己却心安理得的享受安稳,这很没道理。 或者说是没有许百川的道理。 姑且就当做一位剑修的偏执。 只是许百川执意要出剑,柳白衣也不好拒绝,这件事本来就关于许百川,他出剑,合情合理。 柳白衣认真看了许百川一眼,神色有些许波动,然后从身上口袋拿出一颗丹药塞到许百川手中,在拿出丹药的一瞬间,稍微有些肉痛。 在辞别师父时一共得了三颗丹药,一直珍藏未用,现在要送出一颗,心中难免有些想法。 他平静道:“拿着吃下去,能治伤。” 其实丹药的效应不止这些,他也不知道更多,毕竟他也没用过,不过能被他师父谢尘看上的绝对不差,甚至还可能对高境界修士有些作用,让许百川吃下,有些大材小用。 只是这丹药终究是他的,想要如何支配别人都插不上嘴。 许百川看着手中散发出芳香气味的丹药,没有过多犹豫,很直截了当的吞下,他以为是简单治伤的,但在药力散开的那一瞬间,才知道自己想的太过简单。 药力出奇的好,并且远远高出许百川对它的预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快结痂,然后脱落,然而药力还有大半的剩余,囤积在体内无处可去,因此也就只能四处乱转,然后随着剑气涌入心湖。 心湖中的剑气本就因为毛笔而满溢,现如今再加上这汹涌的药力,更加不堪重负。 因此许百川脸色骤然发红,有鲜血从五官中流出,但又瞬间复原,如此循环,他知道这样不是方法,唯一的方法是打坐行气炼化药力,来不及与柳白衣说明自身情况,猛然后退一步,横剑于身盘膝打坐。 柳白衣看着这幅光景怔了怔,然后很快一拍脑袋,有些懊恼的说道:“倒是有些忘记,你的修为境界不够,这药力对你来说太过强大,只不过这样也好,你安心炼化药力便是,其余的不必担心。” 抬起头看向正在蓄力施展法术的青竹,柳白衣不屑地撇了撇嘴。 归年再次挥动。 这条小巷里所剩不多的风雪,再次被卷动。 一道明亮刀光蓦然而生。 将身处偏僻地方的小巷照的通亮。 也打断了青竹蓄势到一半的法术。 三教修士就有这点不好,法术虽强,但所需的时间也多,相比于拿着兵器的修士,要好对付不少。 这也是柳白衣为何敢跨境界对敌的原因,只要法术释放不出,那青竹便只能以气息和他对敌,威胁可要弱上不少。 刀光纵横。 不止照亮小巷,也照亮了在一边远远观看苏长景,这种汹涌的气势让他有些醒悟,他一直以为他的画卷上只差一把剑,将剑画完就可以大功告成,而现如今才知道,原来缺的不只是剑,还有刀。 那边叫做归年的刀。 没有太多犹豫,再次打开木箱,从里面取出画卷毛笔,沾足笔墨后寻找一处空白便开始写画。 恰好就在未完的秋风旁边。 夏安在一边看着很是好奇,他不明白这个公子为何要画柳白衣,不过还别说,画技真的不错,与他相比,恐怕是宫廷里的御用画师也要差上不少。 不对,应该说没法比,随着一笔笔落下,画中人物已然与真人无异。 就是有点她想不透,那柄叫做归年的刀为何没有画完全? 和那幅没有画完全的剑一样。 就在她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只差寥寥几笔的苏长景猛然抬起头。 他画不下去,那柄刀他画不了最后一笔。 这很不一般,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秋风。 只是为何这次他将眼睛画了完全,而许百川眼睛却没有画全? 他想不明白,猜不透。 刚好这里就一位了解归年的人,或者说是了解柳白衣的人。 他将心中的疑惑讲给夏安听,并静静等待着下文。 夏安想了想,很快便说道:“白衣说归年很不一般,曾经是一位大人物的配刀,他能在这个年纪有这种修为,好像也是因为归年,其余再多的,我就不知道。” 大人物? 苏长景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或许他画的不是刀,不是剑,而是那所谓的大人物。 或者说是那是大人物的灵魂。 他本来就不傻,这些年游历天下经历过不少事情,也听过不少传闻,先前画秋风时就隐隐约约有着想法,而现在归年无疑是在证明这个想法。 他还记得让他去找许百川的那位先生也说过秋风不一般。 原来是这种不一般,难怪他画不出,他毕竟是凡俗之人,画技再如何高妙也只能画画境界不算很高的修士,而能在兵器之中长存则很明显超出了他的范围。 画不出也是应该的。 他在想这件事情,夏安则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苏长景的画技是她见过最好的,在见到画卷上的众多画像之后,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她想要苏长景为她画一幅画像。 没有太多犹豫,很自然的说出来。 她本就是那种不屑于拐弯抹角的人。 苏长景没有推辞,道了一句好字。 然后从箱子里拿出另外一张宣纸,只是看了夏安一眼,便开始作画。 也没用太多时间,很快就有一位女子跃然于纸上,一颦一笑勾人心脾,就是手中拿着的那副刀鞘,真的有些不搭。 因此落了一些埋怨。 苏长景看着夏安,认真道:“你身上有什么,我便画什么,我作画向来如此,你若是不满意,我这就扯碎帮你重画一幅。” 夏安看着有些生气的苏长景,自知失言,也不争辩,只是从身上拿出一些金银东西递给苏长景,然后从他手中拿过那幅画。 流露出些欣喜神色。 先前的埋怨只是埋怨,但也掩盖不了她的喜欢。 她很真情实意的道了一声谢。 苏长景听得很满意,也就消了生的气,转而将金银东西收好,这是他应得的,换句话说叫做润笔费。 先前画的两个人物都不成功,这次成功倒是给了他不少信心,因此他决定将画卷补完。 下一刻他就将笔落在要画在刀上,刚画出一点痕迹就再也动弹不得。 尽管他咬牙坚持,也只是勉强移动半分。 与其说是在作画,不如说说在和刀中人物做争斗。 只不过他不知道而已。 但刀中人物是知晓。 因此没有多久,柳白衣手中的归年骤然光芒大亮,一道模糊不清的老者形象从刀中跃出,浮在柳白衣身上。 柳白衣见状也没有吃惊,在他继承这把刀的时候就知道一切,并不稀奇。 老者没有第一时间和他交谈,反而转身看向远处艰难作画的苏长景,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若是那幅画卷完成,自身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但他已经死去灵魂寄托在刀中,变化又能发生在哪里? 总不可能是叫他魂飞魄散。 但他又确实好奇,因此就打算出来看看,顺道为柳白衣提供一些助力。 他的传人不应该被压着打,应该要压着别人。 然后他说出一句话。 “臭小子,身体借老夫用用。” 柳白衣没有抗拒,很自然的点点头。 秋风起 第五十六章 成道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老者在支配柳白衣身体后并没有很快出刀,而是向苏长景说了一句。 “那小子,看好了。” 苏长景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认真看着老者。 老者长啸一声,漫天飘荡的风雪顿时止住,就静静悬在半空,也不落下,很快就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将这座小巷变成一座无名隧道。 老者看着黯淡无光的巷子,满足吸入一口气,随后闭上眼睛。 脚步轻轻移动。 天下修士都有各自的喜好,有人喜欢用刀用剑,也有人惯用左右手,而他最为喜欢的,便是在在黑暗中与人厮杀。 一刀既出人头斩落,何等畅快。 想着这些,脚下步伐难免加快。 很快靠近青竹道人,然后有一道刀光乍现。 森寒气息锋芒毕露。 这一刀的光景说不明白,也看不真彻,好似有人在密不透风的屋子点了一根昏黄蜡烛,很快出现又很快消散。 唯一造成的响动,便是在青竹道人脖颈处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 有密密麻麻的血珠浮现。 青竹道人面色难看,挥开笼罩住巷子的风雪,摸着脖子上突然出现的伤口,有些难以置信,他见过剑修的剑很快,很利,但从未见过练刀的也能快到这种地步,竟然让他的法术都来不及准备,这很不寻常,他身上的护体法术有很多,毕竟在外是一观之主,又有望进入道门正统,因此就极爱惜自己生命,但在这一刀下,他身上的护体法术根本来不及反应。 青竹道人低吼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话虽问出,但没有一人搭理他。 老者转头看向苏长景,轻笑道:“老夫这一刀,可曾看清楚?” 苏长景怔了怔,回过神之后老老实实回答:“只看清楚三分,其他的记不住。” 老者哈哈大笑:“记不住也无妨,我多出几次刀,你就记住了,小子,再仔细看看这一刀。” 苏长景郑重点点头。 老者紧握住归年,神色平静看着正在准备法术的青竹。 没有率先出手,只是在法术成型之时才斩出一刀。 没有太多气息流落,显的很是平平无奇,就如同刚刚学会拿刀的稚童误打误撞挥出一刀。 这一刀其实有些名堂,叫做返璞归真。 其实他是不在意招数名字,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杀人就行,其余的皆是花里胡哨。 而面对这一刀,刚刚凭借风雪凝聚出来的猛虎还未来得及吼一声,便化作风雪散落在小巷里。 在斩落猛虎后,这一刀,还有余力。 逼迫青竹道人不得不用更多手段,甚至连法器都丢出一件才勉强扛住这一刀,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则是身上的锦绣道袍被斩掉一块衣角。 这算是他最心爱之物,因此他的脸色愈加难看。 老者讥笑道:“法术神通无数又怎样,可知神通敌不过刀剑?今夜你无需太过挣扎,死在我刀下便是你的归宿。” 青竹站在小巷中,看着刀气汹涌的老者,叹出一口气。 然后就从身上拿出一个棺材摆件,灌输气息之后抛出。 很快有一阵黑烟四处弥漫,从其中走出一个干尸,也做道士打扮,若不是身躯实在枯瘦,简直和常人无异。 看着忽然出现的干尸,老者流露出极为感兴趣的神色。 三教正统自古以来多秘术,天才弟子更是数不胜数,可再天才总有天资耗尽枯竭时,眼看着自身寿命枯竭却不能再向前踏入一步,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极为难受,因此这些天才弟子就想出一个主意,干脆以秘术锁住自身魂魄,再将尸体炼成僵尸,两者结合岂不是永生不灭? 尽管有门中长辈不断劝阻,但这种情况仍然时有发生,甚至这些干尸都被一些小门派当做门派底蕴,危机时刻便能放出御敌。 青竹道人对干尸郑重一礼,“还请老祖宗出来斩敌。” 干尸闻言,往他那里望了一眼,露出个极嗜血的微笑。 好不容易能被不孝徒孙放出来,不吃个饱又怎样对得起这难得的机会? 干尸环绕四周,低声怪叫道:“精血!” 老者微皱眉头,又很快舒展开,干尸对其他人来说可能难缠,对他来说却算不上什么。 死人而已,又能跳到哪里去? 现如今最为让他放在心头的,反而是看似毫不相干的苏长景,他不知道刚才这几刀的光景,能不能助苏长景将画像完整画出。 在他的注视中,苏长景提着毛笔艰难在画卷上涂抹,一举一动都会滴落,话虽如此,但相比之前要好像不少,起码现在能画下去。 但始终只差最后一笔,而这最后一笔恰恰是最难的。 与此同时,饥渴许久的干尸猛然向他扑来,手中利甲闪烁着点点绿光,没有想象中的腐败气息,而是尽数内敛,老者平静看着干尸,没有动刀,反而一脚踢出。 将干尸踢飞许远。 干尸嘶吼张口,再次扑来。 老者嘴角微微翘起,也再次一脚踢出。 尽管身前天姿卓绝又如何?经过这么多年岁的打磨,身上的气息早已经消散不见,在没有吸足精血之前,也只是一具比较耐打的尸体。 青竹皱着眉头,看着不断做出蠢事的干尸,心中不禁有些微微怀疑,这个蠢货难道真是他的祖师,怎么画风略微有些清奇? 既然拿刀的打不过,不远处不是还有个练剑的,为何不去? 只不过他的脑子终究与干尸的脑子有些区别。 他想得到,干尸不一定想得到。 既然如此,那他就亲自出手,正好干尸已经拖住老者。 然后蓦然之间,有道气息生出,微微发出一声轻啸,径直向在一边盘膝而坐的许百川掠去。 而许百川脸色依旧通红,对外界诸事浑然不觉。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长景为柳白衣的画像落下最后一笔。 随后画卷散发出无形波动,竞硬生生将气息定住,不止如此,就连干尸也定在原地。 然后画卷猛然铺开,一道道人影从其中走出,有僧有道,甚至还有西域秘修,这一幅画卷,竞硬生生将天地之中近乎七成的修士流派汇聚在一起。 一位普通的画师,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场面? 只是老者看到这副光景,有些怪异神色。 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从刀脱离出来,真正化作人影。 与此同时,九重天外天,云端之上。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圣人罕见汇聚了三位之多,各自代表着三教,他们面前有一副云彩所做的镜子,倒映的正是小巷中的光景。 道门圣人神色平淡,只是说道:“既然画卷已经练成,那方天地是否可以打开?” 腰间别着一册书卷的儒教圣人摇了摇头,他看着满脸惊愕的苏长景,生出一些情绪,轻声道:“再等等,还没有真正完成,现在打开太过于草率。” 道门圣人同样看着苏长景,冷哼一声:“苏木,他只是你培养的一颗棋子,不要太牵扯过了,修行到我们这种境界,人世间情感早就消失的淡然无存,长生不死才是最为重要。” 一直未开口的佛教圣人点了点头,笑着打圆场:“江圣你就放宽心,苏圣对形势一向都有最好的把握,等等也是无妨,更何况这一枚棋子是苏圣做的局,苏圣若是不收,江圣你也只能眼看着着急。” 原名叫做江川的道门圣人闻言非但没有安心,脸色甚至逐渐有些难看。 三教虽然同为正统,把持着这片天下的修行,互相之间也不断交流,但多年来,也不断摩擦,生出许多间隙,因此就连高高在上的圣人也不能免俗。 互相看不顺眼是常事,若是脾气再坏一些,直接出手也是理所当然。 儒教还好一些,只是教导人读书做官,并无太大的争斗。 而道佛两教这些年来为了争夺香火气运,门下弟子死伤无数,因此仇怨也是最深。 江圣冷声道:“智通僧,本圣今日不和你多做计较,往后你若是再这样挑拨离间,你佛教的寺庙说不得又要灭上几间。” 智通僧依旧笑眯眯,说道:“既然江圣要送贫僧这样一份大礼,贫僧也得回敬一番,也说不定隔几日后,便有一些道长弃恶从善,受我教大法度化。” 江圣面色有些发黑,手中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一张符纸,散发出玄妙波动。 智通僧也不惧,伸手一招,一根金刚杵凭空出现在手中,气息同样玄妙。 苏圣看着两人,觉得有些头疼。 于是就决定不管,任凭他俩去掐架。 轻轻踏出一步,很快就消失在云端。 秋风起 第五十七章 朝闻道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小巷中那场大战终究还是结束,青竹在见到漫天画卷人影之后,很从心的撤离,不止是因为画卷,还有耳中忽然出现的言论,让他惊喜万分。 那可是圣人! 现如今杀死许百川是次要,圣人话语才是最重要的,最直观的体现便是道门教主也得听圣人的话,他又如何不听。 …… …… 青竹道人离开后,小巷罕见陷入寂静。 漫天人影已经重新涌入画卷,苏长景呆呆的看着重新落到手中的画卷,有些不敢置信,如果说单凭画画画修士就能造成这种场面,那还要艰苦修炼做甚,他很清楚自身只是个凡俗之人,没有半点气息留存,但这幅明明白白成为法器的画卷让他很费解。 将画卷打开仔细查看,很快便发现一处问题,许百川的画像蓦然从中消失,那处地方,现如今空空荡荡。 苏长景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他记得清楚,分明是作过画,自己又没有涂抹掉,平白无故消失,自然让他感到不解。 只不过现如今他也看不懂自己所画的画卷,说到底,还是了解不够。 将画卷仔细收好放入箱中,他揉了揉脑袋,看向一脸惊愕的夏安,无可奈何的摆摆手。 夏安看到他这个傻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苏长景也笑了笑,向已经从地上站起的许百川走去,许百川拍了拍衣罢上的灰尘,脸上不见伤势只留红润,身上的气势也截然不同,比以往要强上不少。 那颗丹药给了他不错的增益,不仅将他身上的伤势修复好,还助他跨入一个境界。 现如今内视心湖,能看到和他一样眉眼模样的少年坐在心湖上空,不时有剑气涌入其中,这便是剑修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剑魂。 以后道路总算会顺畅不少。 甚至只要他想,现如今就能跨入下个境界。 许百川抬起头,自言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一架倒打的值当。” 苏长景看着他一身的破布衣裳,由衷道:“许公子,你这身衣服不换一换遮一遮?” 许百川闻言一拍脑袋,从锦绣袋子里扯出一件大衣披在身上,笑道:“一时间倒是忘了,多亏袋子里还有一件,要不然真得去找个衣庄换衣裳。” 苏长景没有接话,有些羡慕的看着锦绣袋子,看着如同变戏法一样从里面拿出的事物,心中有些向往,要是他也有这种储物法器,以后出去行走时就不要拎着大包袱,会轻松许多的,只是他知道就算羡慕又无用,就算拿到手上也使用不了,法器法器,顾名思义就是拥有法力气息的修士才能使用的器物,而他只是凡俗之人,身上根本没有半点法力气息,拿着也是无用。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想起想要修炼的心思,之前遇到过不少修士,也有说要收他做弟子传承衣钵,但都被祖父拒绝,只是让他好好作画,长此以往,也就失去了这份心思。 只不过刚刚经历的一场大战,让他忽然醒悟,在这片天下,修士才是高高在上的,不能跨入修行之门,就算有修士要杀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止如此,他还想借用修行看一看画卷是什么原因。 苏长景诚恳道:“许公子,我想和你学剑。” 这是他现如今最真实的想法,今日一天见过许百川出两次剑,皆是不同凡响,全然不像还是第一境的修士。 因此在他心中留下重重的烙印。 骤然闻言,许百川皱了皱眉头,没有想要拒绝的意思,只是不懂苏长景为何要找他学剑,他自身剑道都没练明白,就算教人也教不出多少,只是有人学剑终究是好的,因此他便同意。 大不了让苏长景和他一起去剑宗,那边总是能教的。 而这时,天上有道人影抛出一抹云气。 恰好笼罩住整座小巷。 苏长景点点头,想要再说出些话,但很快却发现自身不能言语,四周的场景也在飞速变幻,直到变成一座学堂模样。 其中有一位中年先生正在教书,下面坐着一群牙牙学语的儿童,苏长景正在其中,初时还有些好奇,很快就觉得释然,能在不知不觉中做到这副场景,怎可能是一般人,更不用说还将自己变成儿时模样,就连童音也是一般无二。 大人物想要拿他做些什么,他不知道,但现在命运不由人,也只能接受。 他在想着这些事情,很认真,但在教书先生眼中就是走神的模样,于是便停止念诵,静静看着苏长景,眼中微微有些怒意,很快便开口道:“苏长景……苏长景……” 苏长景仍是走神模样,直到一边的同窗将他摇醒才回过神,得知之后没有过多犹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毕竟自身有错在先,不听先生话语此为大错,理该认错,至于为何会来到这里,他打算等散学之后再想,毕竟将自己送来定然是有着原因,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因此现如今最为重要的,反而是怎样糊弄这位先生。 他可是知道的,若是在学堂上犯了错,是会被打手心,因此无论如何,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于是他极认真的开口:“木先生,学生听闻先生所言经义,不由入神神思,让先生惊扰了,是学生的错。” 学堂是他儿时学堂,同窗也是儿时的同窗,那先生至少也是儿时的先生,他自然是认得。 木先生本来还有些怒气,但听到这番话后不由的笑了笑,眼中怒气不由散去,小小年纪口齿如此清晰,属实难得一见,也罢,既然他说在神思,那就姑且当做是真的。 只不过若是这样轻描淡写就放过,那他这初来学堂的先生也就没有半点威信可言,新官上任还要三把火,他应该也不差的。 木先生笑着说道:“那你沉思的是哪一句圣人之言,可否讲述一遍?” 苏长景怔了怔,飞快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书籍,心中顿时有了明悟,朗声道:“先生讲的圣贤之言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木先生听闻不由笑了笑,说出一个好字,对苏长景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不过也没有多说,只是让苏长景以后注意一些,若是心中疑惑大可以去找他。 苏长景认真答应,接下来的课时便听得极为认真。 这些书籍他看过,也学过,在跟随祖父作画的那些年岁,除去喜欢听人讲故事之外,最为心欢的便是读书,因此木先生所讲的言论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简单。 但毕竟身处在学堂,先生在上传授道理,必然是有着一番深意,仔细听着或许对局势更好一些。 时间匆匆过去,转眼就到了散学的时辰,老老实实送别先生后,便急匆匆带着书籍走出学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若是这真是他儿时模样,那此时回去应该能见到父母,多少也得让他们提防苏明州。 才走出学堂的门,四周场景顿时停住,在一种玄妙力量下恍如时光倒流,又蓦然回到木先生讲课的那个时辰,只是这次没有点苏长景讲述,反而换了另外一人,所讲的道理依然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苏长景感觉有一些荒谬,他脑中记得清楚,分明已经跨出门槛,但为何又是这种场景,甚至就连同窗的神态都是一模一样,他没想到过会如此,但现如今他什么都做不出,只能再听一次课。 而这次散学后,他没有出去,反而是端端正正坐在学堂中的青石上,眼睁睁看着不远处大门,尽管有同伴叫他一同出去,也只是笑着拒绝。 到了最后,整座学堂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着许久没有发生变化的场景,想了想,试探跨出一步。 于是时光又骤然倒流。 仍然是学堂,仍然是一成不变的众人,所讲的道理也没有变化。 苏长景小脸一皱,叹出一口气,有些苦闷的意味,难不成他以后要永远循环在这段时间,或者说是永远要待在学堂。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座学堂就是小巷,只是被人添加了幻术,而他所谓的跨出学堂大门,便是破解幻术,这岂是这么容易的? 小巷上空有一道人影居高临下,淡然看着小巷里停下动作的众人,直到看到快要醒来的许百川时才露出意外的神色。 其实也没太多意外,秋风曾经是剑仙配剑,能让剑主在他的幻境中保持清醒理所当然。 于是他想了想,再次挥出一道云气,小巷中的众人在幻境中陷入的愈加深沉。 他想让其余人忘记这一件事情,忘记掉画卷所造成的光景,而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幻境中再让他们经历一遍,只是这一次没有画卷。 至于苏长景,他另有打算,不是想着要修炼吗,那又何必学剑,我苏木是儒家圣人,换种身份还是你的祖父,自然是有着大道供你修行。 若是你以后不死,这圣人位置都可以传给你。 想到这里,这位儒教圣人忽然叹出一口气,若是真如他所想的这样那便好。 只是苏长景终究是一颗棋子。 他只是其中之一的持棋人,其实做不了太多的主,制造此次幻境,便是他唯一能做的。 …… …… 在幻境中,苏长景已经是第十二次重新回到学堂,期间他用过不少方法,甚至还打算着自裁来解脱,结果很明显,他没死成,不管用任何方法,始终都会回到学堂。 依然是那一句朝闻道,此时听着别有一番意境。 他不算蠢,这段时间中他听到道理也就只有这一句,就连书本上记载的也只有这一句,他想过要翻开去找其他,可无论怎么做显示的依然是这个,最后他恍然醒悟去问木先生,木先生摸着他的脑袋解释了其中意思,大概就是讲的孔圣成道时的光景,和他所得知一般无二,在说完之后,木先生又讲了散学,于是他便经历了第十三次幻境,而这一次,他打算另辟蹊径,反正都会过去,为何不尝试一些其他的? 苏长景很直截了当的说道:“木先生,你可知道修行人所布置的幻境。” 木先生看着忽然在课堂上质问自己的苏长景,这次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一脸笑意的回应:“知道一些,传说这些修行人法力高深,能御使天地万物,就好比你说的这个幻境,也能营造的真实。” 苏长景点了点头,认真道:“先生你可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幻境,你们都是由幻境所产生的,只有我是真实。” 木先生脸上笑意更重,他看着终于醒悟的苏长景,忽然说了句貌似不相干的话:“你想要活着吗?” 苏长景有些疑惑,但还是很认真的点点头,都是想活着的,没有人想要去寻死,他也想。 这份心思,做不得假。 木先生说完话之后用手沾了些墨水,凭空写出一段圣人言论,散发出点点金光,不大,但极温暖。 苏长景看着凭空出现没有意料之外的朝闻道,没有太过意外,其实他早就应该知道的,道可以说是道理,也可以说是修行大道,恐怕一千个人来都会有一千种不同看法,只是现如今这样,很明显便是修行大道。 “先生没有随着幻境一同倒流?” “我便是幻境本身,没这个道理的,只是你现在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倒显的有些愚笨,不过笨些也好,找不到捷径那就老老实实试探。” 听到先生说自己愚笨,苏长景没有生气,反而是显露出欣喜神色,情绪很明朗,这位忽然将自己拉入幻境的先生是摆明了想传他修行大道。 而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同意,至少现在是如此,他敢断定,若是说出拒绝的话语,想必又会陷入无止境的轮回。 苏长景轻声笑道:“那先生所做的这一切,想必就是为了这个道字,只不过为何是我,而不是他人,或许他人比我更好一些也说不定。” 写完言论之后,木先生伸手一抚,整座幻境又变了个模样,此时两人正在一座云端高空上,下面便是一间书院。 “想去看看其他吗?” 事到如此,苏长景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无奈的点点头,不做任何言语。 木先生轻笑一声,顿时,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一一涌现,尽管苏长景在这些年见过不少,却仍然觉得吃惊,他所经历的一切,比不过眼前所见之万一,随后场景再次一转,这是一位圣人成圣时候的光景,万般玉彩纷纷而生,紫气浩浩荡荡东来三万里。 只不过苏长景注意的不是各种千姿百态的异象,反而是那位圣人的容貌,竟和祖父苏木有些相似,若不是气度威严截然不同,他还以为这就是祖父。 只是这位圣人的样子和他祖父有些相像,那多少应该也会有些关系,而最大的牵扯关系那便只能是血脉。 那这便说的通,有高人发现他是圣人子弟,向他传法以讨好那位圣人,因此才有了这一场幻境。 “先生,这位圣人可是我的祖辈?” 木先生不置可否,只是轻笑几声,任凭苏长景去猜想,现如今不能让苏长景了解太多,了解一些模糊不清的便可,至少这样能让他既能修行,也能活得长远一些。 到时候就算那些圣人发现他的动作,也可全然推到木先生身上,说是为了讨好他而传的修行。 他的弟子中,可真的有木先生这号人。 其实在看到这些光景时,苏长景想了很多,他想要修炼没错,但他想学的是剑,想要去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剑修,一剑出可斩万物,而现在要得到的修行法子很明显是儒教修行,与他所想相差甚远。 他见过不少修士,也从他们口中听过不少故事,许多都是讲剑修,说的是同境之间如何如何无敌,说的是一把剑可以斩遍天下,依着他的看法,这样才是最好的。 可惜如今,能不能学剑现在看不了他,看的是这位木先生。 木先生好似明白苏长景心中想法,看似面色无波动,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些感触,这些剑修确实是强,拿着一把剑确实可以纵横天下,其中最为代表的人物,想必就是那位林剑仙,他可是见过那一剑,心中大致也有着估算,若是他上去接那一剑,在用出圣人法器之后顶多是保自身不死,重伤却是难免的。 虽然剑修杀力天下第一,但现在始终是落寞的,尽管有剑仙出现,他的剑能威胁到圣人,甚至斩杀圣人,可他毕竟只有一人,而三教圣人足有合掌之多,任凭他的剑再强,也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圣人,除非再出现几位剑仙。 而剑修悬赏令,恰好就是他们对付剑修的法子,甚至在合适时候,他们这些圣人都会出手扼杀大剑修,掐断他们成为剑仙的道路,因此现如今走剑修路子完全是死路一条。 木先生这时觉得人生百态已经看够,于是很快停下,伸手摘下那一段话,平静道:“你可愿跟我读书?” 秋风起 第五十八章 长剑与书卷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既然青竹已经离去,这场危机便已经算是稳妥下去,柳白衣依旧是那来去如风的性子,只是报给许百川一处地址,便抱着夏安跳出小巷,在不连断的惊呼声之中越行越远。 小巷也就只剩下两人。 苏长景手中捧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简,微微有些愣神,他觉得之前经历的如同梦境一般,可手上这本书简以及胸口若隐若现的烙印无疑不是在提示他,他是真的要跨上修行道路。 只不过是儒教修士,不能学剑。 木先生在幻境中曾和他说过,小巷中众人记忆已经修改,不会记得他的过往,更加不会记得他手中的画卷,只会记得一件事情,他是无缘无故闯进来的。这样其实也好,斩断与许百川这一位剑修的缘分,若是以后出现在大修士眼中,也能算得上是根正苗红。 虽然是这样想着,可他总觉得有些对不住许百川。 站在原地怔住许久的苏长景回过神,紧紧提着忽然回到手中的木箱子,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只是向许百川微微点头,然后很快就离开了。 许百川站在原地看着苏长景离去,没有太多意外神色,圣人布置下的幻境虽然厉害,但他身上还有着老道士留下的印记,保持自身清醒不成问题,因此他便有了两种记忆。 真假自然分得清楚,因此他就有些好奇苏长景做出这番动作是为何,苏长景不想说,他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去求问,就这样分别也挺不坏。 将秋风入鞘,抱在怀里,许百川看着已经渐渐亮堂的小巷,没有太多迟疑,就这样走出去。 此时,太阳初升,正是初一。 街面上早已经是熙熙攘攘,恭贺声四起,就算是平常恨不得互挖祖坟的也是笑脸相向,丝毫不见仇怨,留有的只有欢喜。 迈步走过一条小街道,没过多远便出现了一座石桥,下面有一条流淌的小河,河边站着一个武夫打扮的中年汉子,正在拿着竹竿钓鱼,他的脚下还有一只木桶,其中缓缓游荡着一条青色的鱼。 许百川走到河边,想了想,一屁股坐在一边的大青石上,看着这位钓鱼。 中年汉子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缓缓转过头,发现是个未曾见过的剑客,一时间生出不少兴致,仔细打量一番,待看到秋风时眼神一缩,有些惊奇,很快便问道:“已经登堂入室啦?” 许百川没有隐瞒,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看着那只木桶,感叹道:“我在国都寻找了许久,一直没有找到,却没想到今日随便走走就能遇见,这缘分,颇为奇妙。” 中年汉子将已经咬钩的鱼取下放入桶中,重新挂上饵料甩入水中,这才笑道:“那些穷酸不是有一句话嘛,叫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虽然他们打架不行,但这话确实说的不赖。” 许百川沉默片刻,低声道:“前辈昨夜应该发现小巷中的事情,为何没来?” 中年汉子闻言一怔,但又很快叹了一口气,有些愁眉苦脸的意味,将鱼杆放下,感叹道:“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天上有人,虽然看不清楚,但我的剑告诉我去了就会死。” 许百川闻言点点头,不做言语。 在小巷中他能隐约见到天上确实有一位人,散发着极为厚重的威压,他都忍不住有些害怕,其他人不敢上前也无可厚非。 气氛顿时沉默。 中年汉子看着鱼竿想了片刻,忽然开口道:“剑宗外事行走楚风。” 许百川平静道:“许百川,前辈应该识得我。” 楚风转头看向他,惊奇道:“何出此言?你我二人可是素不相识啊。” 满脸神色不似作假。 许百川轻笑一声,思索片刻,指了指楚风的怀中闭目感知一会儿,这才说道:“若是前辈不知道我,为何还要放出剑气做路标,吸引我来此?” 楚风索性丢开鱼竿,站起身围绕着许百川转了几圈,笑道:“不愧是这些日子声名鹊起的剑修年轻一代第一人,脑子就是活泛,比宗门里那些只知道练剑的傻小子要强出不少,本来我还是想看看你这个所谓的第一人是怎么个厉害法,现在看来倒是配的上这个名头,能在洞虚手下以剑气境活命,这个名声实至如归。” 许百川哦了一声,对楚风所言其实并不在意,他只是多杀了些人,隐隐传出一些名声而已,只是那些修士喜欢攀比,又有自尊心在作祟,于是便传出了这种名头,这一路走来许百川杀了不少山泽野修,其中不乏炼法与心光,硬是要说,这名头其实也担得,想到这里,一时居然觉得有些头疼,他听过不少故事,自古以来第一人就不会安生,总会有不少想要夺取他名头的人,因此他可以预见,往后的麻烦事情肯定少不了。 他不在意,可其他人却很在意。 尤其是剑修。 这也是楚风想要见他缘由,毕竟这第一人的名头是要天下修士公认,一人承认是不成,再加上剑修年轻一辈不时常出现在外行走,能做出的事情也极少,因此这种名声很少降临在剑修身上。 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少年,楚风不由得感叹,泰山崩塌,而不惊于色,想必说的就是如此,确实是个不坏的苗子。 在这一瞬间,他动了想要收徒的心思,只是像许百川这种天才弟子他若是敢擅自收徒而不报备,回到宗门之后,肯定会被宗主教训,至少要十年不得出门,想着每日要面对悟剑石吹风,身体就不由得颤抖,于是很快便平静下来。 只是他觉得这样又有些不甘,于是很快便说道:“你跟着我在这里练剑怎么样?” 忽如其来的问题让许百川不由愣神,苦笑一声,没有作答。 难道现如今这些前辈都是这种心思?还没认识多久就让人跟着练剑,多少有些不妥。 许百川摇摇头,没有答应。 硬要说的话,他其实有师父,是玉佩里的那位独臂老人,因此他决定不去拜任何人为师,而他去剑宗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想看看其他人的剑道以及留存在剑宗的各式剑法。 岂能因为楚风一句话就停留在这里? 就算跟着他练剑,最后所学到的也是他的剑道,以后也不过再是一个他。 楚风很快便了然的点了点头,没有太多失望,他也知道他的剑道算不上多强,给人做个参考还成,若是真的教出去,说不定会坑害一个天才苗子,他由衷道:“那你这还是想去剑宗喽!” 许百川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是。 去剑宗就是他为自己定下的目标,要不然他大可以跟随脑海中的剑修法子独自练剑,也能成长到一个不错的高度,只是那样的生活永远没有这里的精彩,更不用说剑宗据说还留存着林剑仙的剑法,这便就更加让他在意。 楚风嗯了一声,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就将木桶那条青色的鱼拿出来,不由分说的塞到许百川手中。 许百川觉得有些疑惑,这条鱼的分量不对,应该说远远超过了鱼的分量,足足有一百多斤,到很快一切都明朗。 他将鱼扔在地上。 很快就散发出青色光华,然后突然幻化成一个人影,身上还带着道道伤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人他认识,昨晚还在小巷中打过。 只是为何现如今变成一条鱼,这些剑修不是不用法器和法术的吗? 他将头转向楚风,眉目中满是疑惑。 楚风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就如同你用毛笔对付他一样,你作为剑修能用法器,我们为何用不得?只是用的少了一些罢了,现如今这年头,随机应变才是重中之重,若真是像以前那样顽固,反倒是落了下乘。” 话虽如此,但还有一些他没有说,他被剑宗外派行走,就是因为他使用法器破坏了剑修的规矩,要不然他才不想在外面地方多呆。 这其实也是他欣赏许百川的另外一个原因,不拘小节,不拘于一处,不管是法器还是符纸,只要对自身有益,大可以拿出来用,何必那样墨守成规。 而此时,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竹道人却忽然出口骂人。 “楚疯子,你他娘有种的就放了我……” 话没说完,便有一道剑光闪过,割下了他的舌头。 楚风手中正悬浮着一柄三尺小剑,他看着捂住嘴的青竹道人,不屑道:“刮躁,败军之犬安敢在此狂吠?” 听到这番话的青竹道人,挣扎的更加剧烈,眼中的眸子闪烁着丝丝火光,一时间连嘴中的疼痛也忽然忘记。 许百川看着这个昨晚还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一口一句要他命的道人,有些感叹道:“前辈,这是何种意思?” 楚风嘿嘿一笑,面露出得意之色,笑道:“你多少也算我们剑修的门面,受了委屈,我们自然是要帮你的,更何况这个老帮菜自己不要面皮在先,以大欺小,太不要脸,因此我就一合计,出剑将他留下来,现在他要怎么处置全都看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杀予夺,是这个道理。” 说完之后,楚风顺势踢了青竹一脚,丝毫不在意他的想法。 听到这番话的许百川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他的生杀不由我,是由前辈的,前辈想对他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吧,与我确实没有太大关系。” 楚风看着这个一脸认真年轻人,显露出几分好奇,问道:“他可是要差点杀了你,你就一点都不生气?更不用说你一路走来所遇到的大多事端都是他引起,就没有一丝怒气?” 许百川闻言笑了笑,只是说道:“有人练剑,哪还能生出怒气,他们不也是死去?” 楚风咂摸着嘴,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就不在意许百川的想法,手中那一柄短剑突然飞起,将青竹扎了个透心凉。 “小子,今天是大年初一,要不去我家拜个年?” 许百川没有过多犹豫,很快就答应。 …… …… 在离开小巷之后,苏长景提着木箱快步行走在街道,拐过几个弯之后,便进入一家府邸的后门,跟着仆人再走过一段道路,一个熟悉的人影跃入眼中。 木华先生看着提着箱子站在一旁的苏长景,眼神温柔,邀请他一同坐下。 然后很快,两位侍女便端来茶点,以及一盒黑白围棋。 将棋子分开,木华先生拈起一个糕点送入嘴中,轻声道:“画完了?” 话音未落,手中就捏着一颗白子,放入天元位置,落子声很清脆。 苏长景先是点点头,随后忽然想起一些,再次摇摇头,也不说话。 木华先生笑了笑,示意他落子。 苏长景拈起黑子也不看,随意放在一个位置,然后抬头看向木华先生,眼中有些疑惑。 在走过街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幻境里的先生叫做木先生,而这位先生叫做木华先生,很难不将两者连接在一起。 “先生与木先生有何关系?” 木华先生再次落下一子,自顾自的喝了一杯茶,这才说道:“有些关系,但也算不上大,只是同出一门,字辈里同样有个木字而已。” 稍微解过疑惑,苏长景随即落下一子,再次道:“他让我来找你。” 木华先生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说好,让他以后在这里住下。 苏长景不再说话,只是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解开,但他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于是就专心致志的下棋。 在游历天下的这些时间里,他也学过琴棋书,因此下棋也算不上差,但木华先生是庆元出了名的国手,能与他比肩的只有朝堂的宰相大人,因此这一盘棋会下的很艰难。 可再艰难总会有个结果,苏长景毫无意料的输了。 木华先生将棋子收好,叫过一边伺候的待女,让她们收拾残局,而他则是看了下时辰,忽然笑了笑。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应当很快就会有人来。 不久之后,确实是有来人,穿着一身绣满蛟龙的锦绣龙袍,气度威严,身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太监。 木华先生看着来人,笑了笑,没有丝毫想要起身的意思,只是拱了拱手,开口说道:“木华见过皇帝陛下。” 庆元皇帝看着如此做派的木华先生,没有觉得恼怒,只是认真说道:“昨夜根据探子来报,木人巷有修士厮杀,境界还不低,先生何以教我?” 木华先生所在的府邸其实离皇宫并没有多远,因此皇帝到这里并不稀奇,他看着皇帝,没有回答,只是请皇帝坐下,给其倒了一杯茶。 过后不久,皇帝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于是又问过一遍,此时正是大年初一,按照祖制,辰时他就应该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庆贺,而现在距离辰时也不远,但他却出现在这座府邸,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 勉强喝过一口茶,皇帝陛下静静的看着木华先生,等待着他的回答。 木华先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指着苏长景,平静道:“皇帝陛下要是想知道,不妨问问他,在那座巷子里发生过何事,他可是一清二楚。” 这位皇帝陛下这才注意到苏长景,这一看倒不禁让他心思泛起波澜,苏长景现在还穿着那套华贵衣服,而在皇帝眼中,这套衣服格外不一般,毕竟是他父亲赏下去的,每一套都是在史书里有记载,因此他记得格外清楚。 “你是,苏府子弟?” 苏长景低着头,眼中有些莫名神色:“是。” 皇帝陛下啊了一声,然后才说道:“昨夜发生何事?” 听到这里,苏长景豁然抬起头,但又很快低下,竭力平静开口说道:“一些修士打架,没什么新鲜,皇帝陛下富有天下,何必在意这种事情。” 庆元皇帝笑了笑,有些苦涩,他的确富有天下,手底下有数不尽的子民供他驱使,但尽管如此,他在那些修士眼中也只是凡人,对于修士之间的厮杀也劝阻不了,要不然他何必这样低声下气的来问木华先生? 他自嘲笑道:“天下只是凡俗的天下,而凡俗之上却不由我的掌控,不在意如何行?” 做皇帝自古以来就很难,不仅要镇压手下的叛乱,要平复敌国纷争,还要小心翼翼伺候那些修士,其实说一句真切道理,别看庆元国在其他国度中素有威名,当得上是第一等的国家,但其实不尽然,只是三教修士无暇管理民众,于是便各自合计选出一人来管理这些民众,因此皇帝说是皇帝,其实上就是傀儡,要是那些修士想要将庆元改朝换代,也只是一个吩咐的事情。 只是索性庆元境内还有一些剑修作为屏障,让那些生出别样心思的三教不怎么好下手,因此这个皇帝才能做出一些事情。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看了苏长景一眼,心中渐渐生出一个想法。 苏长景能出现在这座府邸,情况就很显而易见,而这位来历神秘的木华先生是想教他修行,以后说不定也要成为一名大修士。 “你可愿入我朝堂为官?” 苏长景闻言有些慌张,转头看向木华先生,却发现他的微微点头,于是就松出一口气,算是答应皇帝的想法。 秋风起 第五十九章 何为剑气?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元宵节那一天,心情还算不错的少年提着一把剑,腰间挎着一壶酒囊离开庆元国都,向着已经耽搁许久的路途继续进发,在离开城池之时楚风已经为他指明官道,于是接下来便轻松许多,想必离到达那座建中也不会太久。 只是这些天下了不少大雪,尽管官道上的雪被铲得干干净净,但还是有些道路已经结下一层厚厚的冰霜,走在上面脚底不由打滑,因此这条道路就难得有人行走,放眼望去,只有许百川一人走在路上。 伴随着风声和雪花,行走在荒芜道路上,颇有些天地间唯吾一人的感觉。 走过一段路途,所见到的风景便多了起来,路边栽种的青松依然清翠,与上面垂下的冰凌柱相得益彰,只是此时毕竟是冬天,所能见到的也只有青松。 许百川从腰间解下酒囊,仰头喝了一口,感受到身体那股缓缓像四肢散发的热气后,不由露出些笑意,这壶酒是楚风硬塞给他的,说是其中用了许多珍奇灵物,能保暖驱寒,他也没有过多推辞,最近的天气确实有些寒冷。 将酒囊重新挂在腰间,再次行走,沿着道路行过小半日的光景,便见到一座驿站,身后不远处就是一座石桥,只要跨过这座石桥,就算是正式离开庆元国都,许百川缓缓走过去,从身上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银钱塞在看守驿站的的守将手上,于是就顺理成章的离开驿站,跨上那条石桥。 石桥很是斑驳,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痕迹,哪怕是有积雪覆盖也能闻到上面隐隐约约的铁血气息,这座石桥上死了不少人,骨血已经将石桥全部染透,只是这毕竟是过往的事情,不值得太过关心,许百川也只想跨过石桥。 在走过石桥后,道路和之前的截然不同,有官道,也有经年累月被人踩踏出来的小道,而他要走的就是小道。 许百川身上拿出一张地图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收好之后,就很爽快的踏进小道。 这里本是庆元国都,一举一动都在皇帝陛下的眼中,因此这些小道实在不该出现,据许百川得知,这些小道中甚至有几条是通往敌国的方向,但那位皇帝陛下为何没有埋平,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 许百川在这些日子里见过皇帝一次,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有些惊讶。 不是因为皇帝,而是跟在皇帝身边那对于他有些熟悉的读书人。 读书人叫做苏长景。 穿着那身官袍其实很有一番气度,许百川之前读过一篇文章写过一句叫做在其位养其气,想必就是如此。 那一日苏长景其实也看见他,只是目光有些闪躲。 终究是陌路人,就像现在,好几条道路摆在面前,每个人要选择的不可能一样,总归是会产生分歧。 其实这样也挺不错,至少在离开庆元国都之后没有什么牵挂。 想着想着,许百川忽然有些低沉,他本以为谢清欢可以做他的朋友,以为苏长景可以做他的朋友,但现在看来,唯一算的上半个他朋友的只有那个看着有些蠢笨的读书人刘彦松。 不过又很快,他便散去了消沉的意志,内心反而更加坚定,朋友而已,以后学剑学出名堂后不会少的。 想通这一切的少年对着秋风轻声嘟囔几句,觉得心中畅快不少,于是就露出一个极大的笑脸。 脚下步子也加快许多。 于是在黄昏时刻,他到达一处废弃的山神庙,尽管上面的屋檐已经破了很大的洞,不时有飞雪和冷风刮过,但他仍然觉得很满意,至少晚上有个过夜的地方,而不用像上次在冰天雪地里那样苦熬,再者说了,山神庙中起码还有一堆茅草,也足够安生。 他在山神庙外拾了一些枯枝点燃,没过多久便升起一堆火,盯着这堆火看了许久之后他才突然想起,自从清晨出了城门之后,他就一直在赶路上,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将锦绣袋子掏出拿出一些干粮,就着酒水缓缓送入口中。 火光照在他身上,倒映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其实他大可以不必生这堆火,以剑气御寒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不对他觉得这样有意思些,于是就做了,甚至还将没吃完的糕点拿出一些放在山神神像前面。 做完之后,觉得始终差了些,想了想,又到了一些酒洒在神像上,算是请他共饮。 毕竟此时是元宵。 天色微亮之后,许百川从茅草堆处起身,将拿出来的事物尽数收到锦绣袋子里,手中只留有那柄秋风,也不对此多做留恋,很快借着微微有些暗淡的天光离开。 显得潇洒随意。 在他走后不久,山神庙忽然刮起一阵风,竟从神像上脱离出一个将军模样打扮的人影。 人影看着摆在面前的糕点,笑了笑,张嘴一吸,又掀起一道风尘。 风尘去之后便已经是空无一物。 人影走到庙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许百川,喃喃自语道:“多谢,在下承你的好。” “终究还是,凡俗的好啊。” 许百川并不知道山神庙中所发生的后续事情,更加不知道因为他的无心之举所摆上的糕点沾染了一丝信仰之力与剑气,让那位本来命不久已的山神好受不少,但他毕竟已经离开,后续事情就与他无关系,而现如今摆在他面前让他真正有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已经行到一处断崖处,而断崖下是波涛汹涌的河流。 本来此处是该有一座木桥的,只是很不凑巧,在连日的大雪中木桥堆积了许多积雪,又常年失修,于是便整条整条的断裂,现在还留存在山崖上的只有两道断裂的绳索,索性崖下的河流中飘荡着几条木船,若是他没有猜错,想必是渔船渔夫。 许百川站在断崖静静看了片刻,心中便打定一个主意,若是让他原路返回,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他对此地人生地不熟,现在唯一能信的也就只有楚风只给他的道路,因此这一处断崖必然是要过去的。 既然已经没有桥,那所幸可以坐船渡过。 许百川在断崖处观望的这段时间发现了一条通往山下河流的道路,于是也没有太多犹豫,径直向下走去,没过多久,便到了崖底,而恰好有一座打渔的乌蓬船离他不远。 渔船不大,勉强只站的下四五个人,而在他上船之前,渔船里便已经有三个。 一对中年渔民夫妇,另外一个则是戴着羊皮帽子的稚童,手中正拿着一段竹条在四处比划,不时敲打着水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许百川递过一块银子给妇人,于是他就顺理成章的登上了渔船,在妇人的盛情邀请之下还坐上最好的位置,也就是渔船中心。 他也不推辞,只是笑着接受,他其实能理解妇人的心思,毕竟他那一块银子确实不算少,已经足够买下这条船,因此能被这样热情对待也是理所应当。 这条河流极宽广,想要靠着这条船横渡河流有些困难,因此渔夫在征求过许百川的意见之后,早早的收网,顺着河流直下。 渔夫在这条河流生存了许久,对此每一处都十分了解,因此不管河流在汹涌澎湃,这条小小的渔船总是能安稳度过各种漩涡和暗礁。 许百川走出船仓,站在一处安稳地方,看着不断掠过的风景,脸上不由带起笑意。 此处的风景当是他赶路以来见过第二好的。 至于第一好,他现如今还没有见过,总会有更好的。 闭着眼睛,感受着带着水气的风声从脸上吹拂而过,有些惬意的味道。 就是很快他又睁开了眼睛,低头看向扯着自己衣摆的稚童,有些疑惑。 稚童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剑,大声问道:“你是剑客吗?” 许百川闻言点点头,平静道:“算是吧。” 其实他哪是剑客呀,他是剑修。 稚童闻言双眼放光,看着秋风的目光更加炽热,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放开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竹枝,露出一副嫌弃的神色,看在眼里倒是有那么几分可爱。 稚童挥舞几下竹枝,听着破空发出的响声,很快又生出想法,抬头看向许百川,认真道:“你能让我摸一摸吗?” 许百川不置可信,只是问道:“为何?” 稚童嘟囔着嘴回应:“因为你是剑客,我也是剑客,我将我的剑给你摸,你的能给我摸摸吗?” 说完之后,很快就举起手中那根竹枝。 在这位稚童眼中,这根竹枝就是他的剑。 许百川想了想,笑着说道:“我的剑你碰不得。” 稚童问道:“为什么?” 许百川按住秋风,轻声道:“因为呀,有剑气。” 稚童闻言愣了愣,神色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也没有太过于执着非要看秋风不可,毕竟别人不肯,他也不可能去强要。 但很快,稚童又开口问道:“什么是剑气?” 秋风起 第六十章 大小两风声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何为剑气? 许百川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愣神,其实他也不算清楚,体内虽然有着剑气,但他也不知道剑气是为何而来,只是一步步的按步修炼,剑气就自然而然的生出,他也就自然而然的能驱使。 至于其他的,或许境界高一些就会知道。 看着一脸好奇的稚童,许百川平静道:“想看看?” 稚童双眼顿时放光,连忙点头,甚至在脑海中不断想象着会是怎样一番景色?是不是真的和酒楼里那些说书先生所说的一样,一剑出就一定要杀一个人? 年幼的他实在有太多的想象。 许百川想了想,将秋风微微拔出一些,然后顿时生出一阵风。 在河流中顺流而下有风声本就是理所应当,并不算太稀奇,可这一道风却截然不同,是从身后吹出,和迎面而来的狂风截然对立。 风声其实只生出片刻时间,很快就平复下去,一切看着都好似没有事情发生,起码在渔民夫妇看来是这样的,但在稚童眼中却不是如此。 稚童身处在两阵风的夹击之中,对其感受的尤为清楚,他知道,忽然生出的那一阵风是从那一把剑传出。 稚童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张大的嘴巴有些不敢置信。 这已经不像是剑客的范畴,反而是像那些传说中的仙人。 稚童仰着头看着已经收回的秋风,愣住许久,直到许百川快要下船时才回过神,他看着已经准备妥当的许百川,问道:“我可以学吗?” 闻言,许百川不禁生出一些想法,这种类似的话语他之前听过,是一位年轻画师所说的,只不过现如今已经成为读书人,现在再听到,不禁有些感叹。 许转过身认真看着稚童,看着他眼中有些炽热的火花,想了想,伸手搭在他肩上,传递一些剑气进去,想要看看他的资质如何,结果不错,算是一个练剑的苗子,于是很快从身上拿出一本剑法递给他,轻声道:“你可以学这个,若是练的不坏,至少在这一片江湖会有你的名声。” 稚童没有去接,只是再次问道:“我可以学你的吗?” 许百川摇摇头,很是直接果断,还是之前那种道理,他自己的剑都练不明白,不敢妄自教人,再说了,按照现如今这个世道,成为剑修算不上一件好事,反而是有些艰难,不仅道路难走,还极其容易死去,反倒是当个普通的剑客好一些,最多只是江湖纷争,而他拿出来的这一本剑法添加了一些他自身的感悟,别的不说,借此在江湖闯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头,还是没有问题。 稚童得到回答之后也不犹豫,直接就接过剑法,只是有一点让他犯了难处,他并不识字。 其实这也很正常,庆元虽是一等一的强国,儒教弟子不计其数,但识字读书的人依旧很少,不为其他,全然是因为无钱读书。 无论是笔墨纸砚还是学堂先生的束礼都是一大笔花销,因此那些读书的往往是家境殷实者,穷苦人家想要送子读书识字,颇不容易。 许百川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你不识字也无妨,让你父母带你去学堂求学便可,想必他们会欣然同意,至于钱财,不必太过担心,我为你出则行。” 稚童闻言豁然抬起头,有些苦闷,他有个同乡玩伴在跟随先生读书,听传回来的消息,读书是个苦差事,若是在课堂上走神还会被先生打手板子,而他最怕的就是被打手板子,一时间不得有些踌躇。 许百川低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心思一转就明白他的想法,这种想法其实并不稀奇,在云镇学堂里读书的那些孩童也是这种想法,总觉得每日时光都该是玩闹,极少有人听得进去先生所讲的话语,只是现如今这世道,若是不识字读书,想要翻身可是极难。 “其实你不想去学也无妨,那这本剑法我就收回,总归不会让你为难。” 其实这哪是为难,分明就是在强迫作出选择。 稚童知道这是一个难得机会,索性就先答应下来,至于到底去不去学堂,还不一定呢。 小小的他其实没有太多想法,大多只是一时兴起,往后的生活到底有没有因此而改变,谁也不大清楚。 许百川说着说着来了兴致,叫过在一边好奇看着他们的妇人,从身上掏出好大一包银子递给她,然后才笑着说道:“这孩子我看着挺顺眼,不去读书倒是可惜,你们要是愿意,不妨收着这些银子送他去读书,以后也不必跟随你们站在江河上讨生活,说不定读书读出名堂后能得个官身。” 妇人看着那一大包银子没敢去接,脑中一直回想这两个字。 读书! 他们哪里不知道读书的好,自从稚童他们就在想着要送去学堂跟随先生读书,以后出人头地,只是他们知道去学堂读书要花费很大一笔银子,而他们出不起。 现如今乍然听到这番话语,颇有些不敢置信。 妇人吞咽了一口口水,勉强镇定住心思,开口大声叫喊渔夫的名字。 这件事情她做不了主。 渔夫本来有些疑惑,但听到事情经过和看到银子之后,也同样愣住许久,回过神来之后连连推迟。 此时其实距离岸边已经很近,也就只有十几米的距离,眼看着几人还不答应,许百川笑了笑,将手上东西放在船板上。 而他则是站在船头位置,估摸距离之后点点头,随后轻轻一跃,在三声惊呼中踩踏在江水上,很快便到了岸上,转过身来,不禁有一些得意。 毕竟他也是少年人,也该有些少年人该有的性子。 稚童呆呆的看许百川矫健的身姿,眼眸中流露出向往,手中那边剑法握得更加紧。 原来剑客的风景,这般好。 呆滞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父母,渔夫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仙师,怪不得怪不得。” 妇人则没有他这么多心思,只是看着船板上那处银花花的事物,忍不住说道:“当家的,那这银子……” 渔夫摆了摆手,“既然是现实的一番好意,那就留着吧,我程家这一次可是走了大运。” 说完之后,拉过一边的稚童,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正是许百川所在的方向。 渔夫板起脸,认真说道:“程林,以后这位仙师就是你的恩人,听到没有?” 名叫程林的稚童无奈点了点头,不敢提出任何意见。 毕竟他也怕父亲的竹笋炒肉。 站在岸边的许百川看着这一切不由莞尔,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手,很快便又踏上路途。 秋风起 第六十一章 人世间哪来尽数圆满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渡过大江又过了大半月的时间,许百川总算是到达一座名叫仙人台的雄伟山峰山脚下,他要找的剑宗便在这座山中。 或许是因为剑宗在此的原因,山脚下的村落人人带剑,还未走近便能听到连绵不绝的剑啸声。 这是有人在比剑 起初他还觉得有一些惊奇,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这里是剑宗,人人带剑并不稀奇。 他的到来其实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一时间就连比剑都停留下来,剑宗虽然在此,想来此学剑的却极少,能安然无恙找到这处地方也是少之又少,因此有一位少年带着剑独自出现,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许百川看着停下的众人不免有些惊讶,想了想,开口问道:“诸位,可是在下打搅到你们?” 一个带着门板巨剑的中年汉子摇摇头,先是仔细瞧了许百川几眼,又看了看秋风,然后才开口道:“你是想要去剑宗?” 许百川嗯了一声,心思坚定。 对于这位年轻的剑修来说,一路上经历了不少艰辛苦难,无数次死里逃生,为的就是登上剑宗学剑,这件事很明朗,没必要隐瞒。 中年汉子笑了笑,露出几颗有些泛黑的牙齿,挠了挠头,问道:“你能上去吗?” 许百川闻言沉默片刻,平静道:“总归是要试一试,不走一走又如何知道能不能上去。” 他心中其实也不大确定,剑宗的考验一向无定,说不定在路上少走了几步就能刷下去,只有被剑宗剑修带回去的人才不用被考验,这也是他一开始想要找谢清欢带路的原因。 只是现在看来,要让他自己走上去才行。 中年汉子点点头,说了一句不错,然后就不再说话,只是眼中隐隐有些不忍。 山脚下的这片村子,其实一开始是没有存在,而他们这些村民也是后来才聚到一起,全然都是因为登山失败,受不得剑宗考验,但又不忍心离开,于是便在山脚下搭个茅屋,希望以诚心感动剑宗。 后来,人越聚越多,而登上剑宗的却没有一个,甚至连剑修都难以看见,不过索性他们都是剑客,来这里也是追求剑道,既然剑宗不收他们,他们就干脆住在一起日夜讨论,也算是心中有些安心。 说句实在话,他们其实不大看好许百川,他们这些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甚至已经开宗立派的剑客都没有登上剑宗,许百川这位看起来才是毛头小子的剑客,那很显然就更加不可能。 只是话语埋藏在心没有说出,但背地里他们已经立下赌局,就用各自珍藏的剑法来赌斗,在山脚下的这段日子可是没有一点消遣,今日难得有一位,这座不大的村落顿时活泛起来。 许百川不明觉厉,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很快不在意。 他要做的是登上剑宗,其余事情其实大可不必在意。 只是很快便有一件事情找上他。 是一位带着剑的老妇人,穿一件洗的发白的红裙,尽管已经老迈,脚下步子却依旧坚定。 许百川看着老妇人,细细思考片刻,便伸出手搀扶住了她。 老妇人显的有些愕然,但脸上很快泛起笑意,拍了拍许百川的手,说出一句好孩子。 其实她并不需要人搀扶,在这些年岁里也没有太多人碰过她,只不过今日许百川的好意让她难以拒绝。 这少年的眸子,很清澈。 有些许他的模样。 就连穿衣服的喜好也一样,都是喜欢一袭白衣。 老妇人看着看着,忽然流下眼泪,擦拭过后轻声开口问道:“好孩子,你叫什么?” 尽管经历过时间打磨,老妇人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可若是仔细听,却能由衷的感觉到一种动听的意味,不知为何,许百川忽然想到了春天的雨水。 清脆而动听。 许百川轻声回复:“姓许,叫做许百川。” 老妇人轻声念叨两遍,随后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更深一些,她抬起头笑道:“可有字?” 听的这样的问题,许百川沉默不语,很快就摇了摇头。 他也想过有字,可取字这种只要父母或者恩师才行,而他自小就不见父母,家境贫寒也去不得学堂,自然就没有恩师,老妇人问他的字,他也答不出,只能老老实实摇头。 老妇人啊了一声,很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心中有些埋怨自身为何要问出这个问题,这个少年实在合她眼缘,又极其懂礼貌,更何况不久后还要去登那座剑宗,心境但凡有半点不好都有可能过不住考验,这是她不想看见的,毕竟她来找许百川,有事。 老妇人微微有些自责道:“人老了,说话就有些不好,你千万不要往心中去。” 许百川笑了笑,“不会的,没什么大事。” 是的,不算什么大事,他一个人也活得好好的,有名字便足够,不需要字。 老妇人带着他走动几步,坐在一把木制长椅上,问道:“你是想要去剑宗?” 许百川闻言拍了拍秋风,轻声道:“是要去那里,我想在路上再走远一些,再走快一些,因此思来想去,也只有剑宗能助我” 一番话,道尽其中的心酸。 毕竟只是少年人,一个人行过这么长的道路来这里,所为的只是当初练剑时许下的愿望。 他想要成为天下闻名的大剑修,最好能站在那位剑仙旁边,听剑仙说一句不错。 那就算的上是顶尖的荣耀。 少年心思现如今只能这么大。 老妇人将自身那把长剑抽出摆在身上,轻声问道:“想听个故事吗?” 说完之后还不等许百川回复,便自顾自地开口说道:“在一座小国有一位公主,从小天生丽质,当得上是那座小国第一的美女子,因此追求她的人无数,但她却喜欢上了一个少年剑客,哪怕知道那位少年剑客并不喜欢她也不改心中所想,于是她也拿起剑。” 许百川沉默片刻,问道:“后来呢?” “后来呀。”老妇人笑了笑,面露回忆轻声说道:“后来她也遇到许多人,但都不及那位月下舞剑的清冷少年让她难忘。” 许百川叹出一口气,在他成长以来便是独自一个人,就算听说书先生讲过不少男女情爱,却也依然不懂为何会这样让人着迷,老妇人刚才说出的一番话很明显便是在讲自身,因此他有一个猜测,或许这位老妇人所说的那位清冷少年,便是剑宗里的一位剑修。 其实这样也寻常,天下修士总归带着一丝别样的气度,又有万千力量可供其驱使,有女子一见倾心实属正常。 只是老妇人这个故事,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执着,也与那些说书先生所讲故事截然不同,他们所说的大多都是团圆,而老妇人很明显是不得团圆。 老妇人说完之后顿了顿,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成,但希望你能上去,如果你上去的话能为我带一句话吗?” 与心中所想没有太多差别,更何况带话而已,算不上什么艰难,因此许百川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老妇人得到了所想要的答案,脸上再次露出笑意,摸了摸手中长剑,有微微的不舍,但又很快隐藏下去,伸手将剑递给许百川,开口说道:“也没什么好谢你的,给你金银钱财太过于俗气,给你剑法想必到了山上你也用不着,于是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把春丝能配得上你。” 许百川没有去接,只是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几步才停下,面容上满是严肃,他不会擅自去拿别人的剑,更何况剑主还没死去,练剑的这些时日,让他也沾染上这些偏执。 他认真问道:“前辈想让我带什么?” 老妇人抬头看了看他认真的脸,将手中剑收回,重新挂好之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微微摩梭几下,便递给许百川。 许百川这次没有推迟,很自然的接过信封收入怀中。 信封上写着一个名字。 唤作左思遥。 许百川没有细看,只是在心中记住这个名字。 然后呼出一口气,向老妇人告别。 向山上走去。 这位从大理国翻山越岭而来的少年,开始徇着小道登山。 在他看来或许平常,但在山上和山下两伙人看来,却格外特别。 山下以他为赌斗。 山上亦以他为赌斗。 只是一个赌的是剑法,一个赌的是名头。 剑修年轻一辈第一人,老一辈的或许并不是很在意,可在同为年轻剑修看来,这是必须要争的。 毕竟谁也不想弱人一等。 剑修的傲气,铭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这一场登山考验,或许格外特别。 剑宗问剑台上,此时已经站了不少人影,尽数是盯着不远处浮现在空中的画面。 跃跃欲试。 秋风起 第六十二章 登山,出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不知道赌斗的事情,就算是知道也不太在意,他人心中所生出的想法不是他能制止,让他在意的反而是这条道路上的风景。 有翠竹有青松有腊梅,甚至他还在这个时节见到一株盛开绽放的梨花。 抽动鼻子闻着香气,有些微微惬意,于是就连脚下走的步子也快了不少。 他不知道这座山有多高,也不知道到达剑宗要多远,但走快些总是没错的。 在走过半日的光景之后,他已经到达山腰处,整条路途已经走过接近一小半,而这时那些考验却没有出现,听山下的那些剑客所说,很少有人走到山腰,大多只是往上走过几百步便被剑气赶下山,许百川这样轻松若是让他们知道,保准会惊掉下巴。 难不成就算是考验,也看年纪不成? 这是疑惑,埋藏在他们心中许久,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山腰处有一座历经岁月斑驳的亭子,不大,也不算好,四处布满着蜘蛛网。 但此时此刻,有位倒提一把无鞘利剑的少年站在亭子中,正望向许百川。 有些许锋芒。 许百川微微讶异,他听谢清欢与楚风说过不少剑宗考验,有去斩妖除魔的,又要在一定时间登上剑宗的,也有要幻境炼心的,但却从来没有听他们说过要和剑修打,这应该是头一遭。 只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考验嘛,稀奇古怪是正常的。 若是真要弄上妖魔和幻境,那也就真的太过于轻松。 斩杀妖魔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幻境就更加不值一谈,有着老道士印记加身,看破幻境更是轻而易举。 相比之下,与剑修厮杀才算得上是考验。 许百川走动几步站在亭外,不做言语,同样看着亭中少年。 两人默默对视,最终还是亭中少年忍不住开口,他神色认真,冷冽道:“你就是许百川?” 听到自己的名字,许百川这次倒真的有些惊讶,他一路走来只碰到过两位剑修,皆是待在原地不动,既然如此,那他的名字是如何传上剑宗? 他有些疑问,于是便问了。 他认真开口道:“你是如何知道我?” 少年提了提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想要登剑宗,那就得接受考验,若是普通剑客只需要经历过幻境考验便可,而你有着剑气在身,剑法已经登堂入室,则需要换一种法子。”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剑宗修行自然是有着规矩,非天资卓绝福缘深厚者不收,因此想要登上剑宗,便要证明自身的资质,现如今你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就此下山,而另外一种便是与山中年轻一辈对敌,一路打上去。” “你要如何选择?” 许百川看着这位少年,想了想,问出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该如何选?” 少年怔了怔,随即回复道:“若是我是你,便应该在此时麻溜的下山去,据我所知,你的修为还没有突破剑气境,而山上的师兄弟最低也是剑气,其中不乏炼法与心光,你应付不来。” 许百川点了点头,算是大致知道年轻一辈的修为,心中说是不担扰那是不可能,可见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再往后退缩那还能算作什么? 许百川笑了笑,“若是一路打上去,想必第一个就是和你打?” 少年很自然的点了点头,他看着这位在剑宗已经隐隐传出名头的剑修,期待着他的回答。 许百川并不是很着急回应,他先是解下腰间酒囊,痛快喝了一口酒,又从锦绣袋子中拿出吃食嘴里塞着,淡淡的香气涌入亭中,让少年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开口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许百川咽下一块牛肉干,又喝下一口酒,这才笑着回应道:“打架嘛,总归是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少年闻言沉默不语,他此时倒真的对许百川这个所谓的第一人高看一眼,起码这个勇气他学不来,也生不出。 没过多久,他又忽然开口说道:“我叫王存阳。” “这柄剑叫做残阳。” 许百川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知道了。 此时他的东西已经吃得差不多,于是就索性收起,整理好仪容之后,将秋风从腰间取下,认真道:“秋风,请赐教。” 话音未落,他便如同飞梭一般快步奔向王存阳,手中秋风划过半个弧度,带起道道剑光,径直递向王存阳喉间。 在得知后面还有不少人在等着他后,他便打算从速解决,尽量留存体力,刚才吃喝也是存着这个心思。 王存阳眉头微皱,他想过许百川会出剑,却没想过会是这副光景,来的这样气势汹汹,给他的压力如此之大,他知道这时出剑抵挡已经来不及,于是便将剑气灌输于脚底,点地三下急退。 在得出空当之后,才将手中残阳递出。 想着于秋风一争高下。 剑气对剑气! 许百川神情不变,只是微微侧身躲过这一剑,秋风转变方向上撩,带着道道风声险之又险划过王存阳的脸脥,带出一道狭长的血口。 洒落不少血红。 许百川见状非但没有得意,反倒是有些懊恼,刚才这一剑他应该再往下压一些,这样就能在王存阳喉间划过一道不致命的血口。 而剑修之间相互对敌,致命之处被人划伤一个小口,便就已经算是输去。 这次差一点。 王存阳神色有些难看,刚才虽说他存了大意的心思,但许百川的剑之强他也有所领悟,分明在其中用的剑气不多,但为何会这般强? 其实他哪里知道,许百川自从练剑以来,便一直在厮杀当中,一招一式都是在生死中磨砺,有如此效用理所当然,而他则是生活在剑宗,没有生死逼迫,只会一板一眼的使用剑法,接不住也理所当然。 他没有闲心去管脸上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再次吐出之时便有一道剑光生出。 来势汹汹。 许百川单手握住秋风,向上横挡,随后一转又是一剑,只是这一剑是劈砍。 势大力沉。 震得握住残阳的王存阳虎口发麻,暂时失去出剑之力,而他这时换手已经来不及。 下一刻,秋风就将残阳挑飞,直直点在他的喉间。 许百川很快便说道:“你这一关我算是过了吧?” 王存阳扯了扯嘴角,并不很想回应,结果如此显而易见,再问出来就有些嘲笑意味。 不过很快他又自嘲一笑,他确实输了,那就没有反抗的理由。 因此点了点头。 许百川将秋风收起,也不多做犹豫,走出亭子继续前行。 亭内,王存阳弯腰拾起残阳,没有由来叹了口气,一脸愁苦。 他知道刚才的景象尽数被山中的那些师兄弟看见,他应该出尽了倒霉相。 王存阳看着渐渐消失在眼中的背影,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到宗门观看。 经过刚才这一战,他对许百川的实力有了不少了解,起码在宗门内年轻一代能排得上名号,那这样说的话,宗门会有不少人败在他剑下。 总归不是他一人出丑。 这样想着,心中好过不少。 他低声道:“许百川,但愿你能走上去,最好能将将那几个修理的惨一些。” 宗门之内,多少也会有些恩怨。 很寻常。 秋风起 第六十三章 风尘之中,有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登山的这条路其实比想象的还要漫长,路途看着已经走过一半,但其实不然,在护山大阵笼罩之下,若是控制者心想,便无人能登上剑宗。 许百川只能一步步走上去。 而王存阳作为剑宗弟子,却不用受登山之苦。 因此他绕了一个小道,很快就登上问剑台。 有不少人在这里等他。 之前他夸下海口说会将许百川败于剑下,夺下第一人这个名头,好好的风光一把,但结果却显而易见,他打不过许百川,甚至连手中残阳都被挑飞。 因此也不少人看着他都是有些嘲笑。 剑宗练剑十年,又有长辈教导问剑磨练,却打不过一个独自练剑的野路子。 当真是丢了脸面。 站在问剑台的剑修尽数不语,王存阳在他们之中只能算个中等,输了虽然意外,却也不是太意外。 总归是会赢的。 王存阳提着残阳缓缓迈过人群,走到一位背着三尺长剑的中年剑修跟前,低下头,沉默不语。 中年剑修叹出一口气,看着自己弟子被击败,这感觉并不好受,但同时他也留存着一丝期盼,剑修聚集在一起有极大的益处,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传承不被丢失,但也有一点坏处,这些剑修空有一身剑气剑术,却从未真正的杀过人,从未真正的经历过生死拼杀,因此他们的剑。 不够狠! 他的弟子王存阳是如此,其他的年轻一辈剑修也如此。 他将手搭在王存阳肩上,拍了拍,轻声道:“知道是哪点比不上他吗?” 这个“他”,自然就是正在登山的许百川。 王存阳沉默许久,抬起头,看着他的师父,说道:“他的剑比我快,比我狠,比我凶,或者说比我有杀气。” “有这么一瞬间,我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不少模糊的鲜红人影,尽数带着剑伤!” 听到自己徒弟的回答,中年剑修也有些感叹,出剑带有亡魂残影,这是一种异象,而想要生出这种异象也很简单,不断杀人便可,杀的足够多便会出现。 那些在菜市口砍头的刽子手,征战沙场的将军,身上往往也会出现这种异象。 寻常人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这种气势。 而王存阳是修士,能看见很寻常。 中年剑修仰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光景,微微失怔,他想了想,忽然说道:“存阳,若是这小家伙能上来,你不妨和他学一学,总归该有些感悟的,剑修的剑不应该拿来比斗,应该拿来杀人。” “剑术,本就是杀人术!” 王存阳点头应下,眼中有些许火光。 他此时真的希望许百川走上来,能被师父夸奖的,肯定不一般。 中年剑修的话其实不只是说给他听,还有说给另外人听的意思。 剑宗荡剑崖,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躺在竹椅上,悠闲吹着轻风,他的身边并无他人。 但很快,便有一位身着白衣腰间悬剑的男走来,站在他的身边,默然不语。 没过多久,老者耳朵忽然一动,睁开闭着的眼睛看向问剑台方向,笑了笑,感叹道:“老夫这三个徒弟中,就你最会说,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想下山?那就想想!” 说完之后,老者看向面容清冷的白衣男子,笑道:“思遥啊,他可是拿着那封信来的,若是他上得山来,那封信你看还是不看?那个人你见还是不见?” 面对自身师父一连串的盘问,名叫左思瑶的剑修只是说道:“等他上来再说吧,现在说这些并无定数。” 老者呵呵一笑,重新闭上双眼,翻了个身,嘴中嘟囔道:“思遥,你这话里的意思便是那小家伙能上来,你就下去见那小姑娘,是也不是?” 山脚下的老妇人看着年纪并不比老者小多少,可在他嘴中只能得到一句小姑娘的称谓,听着有些不伦不类,但要是知道这个老者便是这座剑宗的宗主,活了足足有五百多来岁,那自然而然便能理解。 他叫一声小姑娘,还真没人可以挑出毛病。 左思遥听着自家师父话中的意思,有些头疼,他一直都知道老妇人住在山脚下,一直都想要见他,而他一直都是躲着。 他不大想经历男女之间的感情,老妇人心心念念想念着他,他知道,但他全然当做没看见。 其实他和老妇人并没有太多关系,只是偶然一次月下出剑为老妇人解决一些麻烦,却没想到自身倒是缠上麻烦。 因此,自从那一次下山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下过山。 左思遥走出几步,看着崖底围绕着的云雾,想了想,忽然说道:“师父,我觉得二师兄说的对。” 老者不置可否,依旧在闭目养神,只是此时嘴角已经勾起弯弯笑意。 他其实也觉得对。 直到左思遥觉得他已经睡着之后才继续开口:“这件事说不定,我做不得主,得看那位剑仙的意思。” 说完之后,便真的有鼾声渐起。 左思遥摇摇头,迈步走出荡剑崖。 他的眼中一直有些按捺不住的剑意,已经留存了许久许久。 —— 登山说难,其实也不算太难,只是道路比较难行,外加多了些拦路之人而已。 再次出剑将拦路剑修击败,许百川没由来叹出一口气。 此时已经临近下午,距离他走出亭子已经足够有两个时辰,而往常这两个时辰,他足够走出数十里路,然而放在这里,只是才走出两三里。 距离山顶那一处偌大的平地,如同水中月一般,可见而不得。 确实有些烦恼。 许百川掸了掸衣服上刚才沾染到的灰尘,看向默默拾剑退去的剑修,忽然问道:“你是第几个了?” 那剑修闻言怔了怔,但还是很快开口:“在下之前的是于师兄,他是第七个,那在大便是第八个。” 许百川眉头微皱,他不知道剑宗年轻一辈有多少人,可就目前掌握人数来看,想必是不会少于双十之数,并且越往后想必修为也会越高,这八个只是剑气境的便能拦住他足足两个时辰,往后想必耽搁的会越久。 确实有些麻烦。 但也算不上太过麻烦,这八个他都能击败,后面的想比也可以。 再次走上登山路途,许百川紧紧握住秋风,身上剑气蓄势待发。 他心中在想着,若是下一位拦路者出现,他便直接出剑击败,能一剑解决绝对不会出一件剑半,多少也要节省一些体力。 而站在后面的剑修看着许百川这幅样子,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出。 其实你大可以坐在地上恢复体力,登山没有这么多规矩的,更何况你还是轮流打这么多人。 只是这话刚刚想要说出,许百川便已经消失不见。 他挠了挠头,最终不打算去想这件事。 身子一闪,很快就消失在道路上。 而许百川却没有他这样轻松可以借用护山大阵,他只能自己一步步走上去。 古往今来,剑宗考验过无数剑修,但却都没有像许百川这样直接。 哪怕他的实力已经超越剑宗中大多数的年轻人,甚至能稳稳排进前三,但他还是要走上去才行。 并且只能胜不能输。 许百川走出几百步,心中同时在不断默数,这是他从不疲劳者所留下的传承记忆里得到的一种法子,唤做蓄势。 每走出一步,他所要出的下一剑便会强一些快一些,走的越多,蓄的势也就越强,甚至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若是他从山脚下一路蓄势到山顶,会发生一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许百川抬脚往前,再次走出几步,又骤然停下。 有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一位女子。 很艳丽,在看到她的时候,许百川不自觉想起了春天绽放的桃花,有种淡淡香气,沁人心脾。 而恰好,这女子身上也有。 面若桃花,身如扶柳,想必说的便是她。 许百川看着女子,极认真说道:“你很好看。” 女子闻言扑哧一笑,对许百川有些改观,心中生出些许好感,能夸她好看的在她看来应该都不是坏人,她心中想着要不出手轻一些,这样嘴甜的人在山上很少见。 只是她开心还没过多久,又很快被接下来的话语所扰乱心情。 许百川继续说道:“只是你要是拦我的路,那我仍然要对你出一剑。” 这一番话说的理所当然,女子仔细瞧着许百川的脸,想在上面找到半点怜香惜玉,但很快便丧气发现,留存在许百川面容上的只有认真。 那他要出剑,便只是出剑,不会有其他的。 女子撇了撇嘴,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修理一番许百川,让他知道剑宗小姑奶奶绝对不是好惹的。 她将环抱着的剑取下,将剑鞘放在一旁,娇啍道:“剑宗李素素,配剑素问,请赐教!” 许百川摇摇头,不做言语,只是快速拔出秋风,身上蓄势已久的剑气随着他递出的这一剑,汹涌而出。 此时秋风递出,便真的有秋风来。 吹动不少风尘。 风尘之中,有剑光! 秋风起 第六十四章 一剑复一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其实对于许百川来说,杀人倒是个简单的事情,与人比剑则处处受到制衡,有许多要人命的杀招用不出,这便就颇为难受,更何况在他这一路走来,经历过不少生死拼杀,因此他的剑术风格都带着一股子狠辣劲,每一剑都是奔着杀人而来,尽管因比剑有所收手,却也没收太多。 因此李素素打的极为难受,这时她总算有些明白为何败在许百川手中的师兄弟皆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 他的剑,确实强。 与年轻一辈的风格截然不同,倒和师父师叔的剑比较相像,每一剑递出,都携带着一股淡淡杀意。 勉强招架住一剑,李素素便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在刚才交手的刹那中,她虽然也递出许多剑,但不论剑气还是剑术都没有尽全力,每当她想要用出更强的剑术时,秋风总是能干扰并打断她,这种出剑方式她见所未见,因此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但心想着总有一点是没错的,绕开之后缓慢寻找破绽从而一击必杀。 这是左师叔说的,她一直记在心中。 只是她想得到好,真正做起来却不是那般容易。 许百川不知道李素素心中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出剑再快一些。 就在两人交战的不远处,左思遥正看着这个出剑愈发狠辣的少年,眼中满是欣赏之意,一剑递出,生死皆杀,这才是剑修! 甚至现如今他心中生出想法,想让许百川不用经历这场考验直接跨入剑宗,其实以他的身份地位这样做是有一定的可行,顶多是受一些人诟病而已,但也不会太多,毕竟他的剑,能杀人。 只不过这种想法只是生出片刻,又很快被他掐灭,因为他知道现在关注许百川的不止他一个,山顶上剑修尽数都在关注他,就连他的师父,那位自说不问世事的老宗主也在关注。 想到自家师父,左思遥不由叹了口气,当时许百川要上山时有很多人提出考验的方式,但最终拍板以这种方法的还是他的师父。 他也问过,却没有得到答案,只是说让他来看,于是他便来看一看。 现在看到了,觉得不错。 而这时,有道豪迈笑声远远传来。 “左师弟,怎样?可曾看出些什么?” 左思遥闻言转身,看着踏剑而来的中年剑修,平静道:“二师兄,看出一些,却也算不上。” 中年剑修收好剑,站在他身旁,一同看着下面的剑争,虽说在他看来犹如小孩子打架,但总归是有那么几分趣味。 看着看着,中年剑修眼神突然有些惊奇,他开口道:“这小家伙的剑法怎么带着一股子稳重的气息,这并不应该啊,此时的他应该是锐意傲气,远远没有到达稳重的年纪。” 以他的境界,看出这些并不稀奇。 左思遥皱着眉头,很显然也开始察觉到,他是剑宗中出了名的剑术高手,甚至有着一日习一剑的美号,而他在剑宗已经足足待了七十年,所会的剑法简直浩如烟海,一开始还以为是许百川所拥有的传承并不在意,可仔细看着却发现别有几分意思。 这一招一式,颇有些江湖剑客厮杀时的意味,顺便还带上了他们的不要命的劲。 只是依着他看来,这种江湖剑术太过于杂乱,不过是蛮横着将各种经验掺合在一起,勉强达到够用的层次,这时境界低微还看不出问题,若是境界高一些问题可就大了。 修士厮杀,艰苦的道理并不一定适用。 只不过也说不定,这毕竟只是他的经验之谈,或许可以适用一些人,或许又全然用不上,毕竟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剑道,听别人的也不尽数好,若是听多了说不定自身剑道也会变成他人的剑道。 不管如何,总归是要许百川能上山再说。 左思遥平静开口,只是说出的话却不如何平静,他说:“若是他能上去,我想说收他做弟子,你们不要和我抢。” 闻言,中年剑修笑了笑,自顾自说道:“左师弟,这可不一定啊,总归是要试一试的,更何况我是洞虚境,在这里多多少少也能算些人物,没必要怕的。” 左思遥认真道:“赵康,我也是洞虚,要不你我试试?” 一句话说出极为平淡,可其中隐藏的锋芒意味赵康却很清晰察觉,不由扯了扯嘴角,他这个师弟哪里都好,就是喜欢和人犟,一旦有不顺心的事情就会与人斗剑,因此剑宗中门人颇有些惧怕,他也不例外,既然左思遥要收弟子,他不抢便是,总归是归为他们这一脉名下,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到这里,赵康呵呵一笑,只是说道:“既然师弟你有这个心思,那我这个做师兄的也不好和你去抢,我那一个徒弟都教导不过来,再找一个实在力不从心。” 左思遥不置可否,只是悄悄撤去身上汹涌而出的剑气。 不再理会性子跳脱的师兄,转头继续关注下面两人。 其实这是他们说话这段功夫,下面比斗已经接近尾声,毕竟李素素是个女子,又爱惜身段,因此所挥出的剑法在许百川看来皆是软弱无力,之所以能支撑这么久,全然是因为她在炼法境界,如若不然,就算许百川不能挥出杀人招式,她也早该败退。 而现如今她也支撑不了太久,身体早就因为阵阵敲击而软弱无力,剑身撞击所产生出叮当声,在她听来,有些遥远而模糊。 下一刻,许百川便欺身到她身前将她制住,秋风正横在脖颈处。 只是一手握剑横颈,而另外一手手肘则是无意按在一处柔软。 在确定李素素已经无还手之力之后,许百川便松开手,脸上露出笑意。 这一战,终究还是他胜。 她回过神来之后,猛然惊叫一声,不加思索便伸出手。 扬起,挥下。 一阵清脆响声,乍然生出。 许百川捂着脸,有些费解,这女子好不讲道理,明明他赢了,还要打人。 李素素涨红着脸,狠狠盯着许百川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只留下许百川站在原地茫然。 而这一切,恰好被站在上空观战的两人看见,也只是他们俩人,刚才要触碰的那一瞬间,便已经生出剑气暂时切断镜像联系。 是左思遥做的。 左思遥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没过多久便轰然大笑。 “哈哈哈,这小子,确实不错,连小姑奶奶都敢招惹,以后可有的好受。” 赵康也没有例外,随着他一同轰然大笑。 这件事情确实有趣,想必以后这山上该有乐子看了。 他转头看向左思遥,笑道:“要不我们去李师妹那里去看看,素素这丫头,保准又是去那里哭鼻子了。” 左思遥点点头,说了句好。 于是很快便消失。 赵康看着依旧在愣神的许百川,嘴角抽搐,也很快消失。 秋风起 第六十五章 无需一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女子剑修李素素在扇完那一巴掌之后便飞快提着剑离开,直到走过许久之后才停下来喘气,脸上依旧微微有着红润。 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想着那个对她动手动脚的毛糙小子,一瞬间有些恨得牙痒痒,她可是冰清玉洁的身子,还从未让人碰过。 更何况是那种私密地方,听师父说,那是未来夫君才能碰的。 心念到此,李素素越想越有一些委屈,干脆就调转方向,向一个熟悉地方走去。 只是还没多久,她便被人叫住。 是个不大顺眼的少年。 尽管长得极为俊美,可在她看来却分外讨厌,一点也不想见到,这少年对于她来说是如同牛皮糖一般的人物,想甩掉极为艰难,其中什么原因她大概也知道,无非就是贪恋她的美色。 想到这里,刚才心情还不大好的少女微微释怀不少,露出些许笑意。 世上女子就没有一人不在乎自己容貌。 无一能避免。 只是她露出的这些笑意在拦路人眼中别有几分意思,甚至那少年还想着,难不成是回心转意,明白了他的好? 少年看着李素素的脸,流露出几分渴望,收回之后,很快问道:“素素,刚才那一战,如何?” 他也确实想知道,毕竟在两人决出胜负的时候镜像忽然被掐断,在问剑台引出不少骚动,他们想知道结果,于是便来寻李素素。 其实大可他们不必来寻找,过后不久镜像自然会恢复的,来此只是少年自身的想法。 李素素微微撇过头,不想去看这少年,冷哼一声,也不做回答,径直绕过他,很快便开始走动。 少年皱着眉头,快步跑到李素素身前,伸手一拦,有些不确定的小声道:“素素,你怎么不回话呀,难不成是输了,有些可惜,只不过也没多大关系,我帮你打回来便是,去狠狠教训他一番。” 李素素看着自顾自说了一大段话的少年,有些烦躁开口:“张山,你到底烦不烦,我都说了不喜欢你,甚至还很讨厌你,你没事缠着我做什么,你要是再不走开,我要去告诉师父,让她狠狠修理你一顿!” 张山听完后不免吞了吞口水,神色剧烈波动,甚至屁股上残留鞭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明显知道做为李素素师父的那个女子是难得一见的狠角色,让其得知自己绝对没有好下场,弄不好又要挨一顿打。 张山叹了口气,只是温声说道:“素素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就是那混小子竟然敢欺负你,那便是不识抬举,你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我这就下去教训他。” 李素素对此不做言语,只是看着张山向着向剑台走去,想了想,也决定跟着一同过去看看。 毕竟张山这人虽然不大讨喜,可确实是一位天才剑修,由他来战许百川,想必会很精彩。 两个小辈之间的交谈看似没有其他人听见,但隐身在一旁的左思遥两人眼中却看得真彻。 一时脸上的神情更加古怪。 这番比剑登山,怎么感觉变了个味道,有些争风吃醋的意味。 张山对李素素的爱慕之情在剑宗已经传遍,他们俩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因此在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对这件事更加感兴趣。 “要不去看看?” 左思遥背着双手,望着不远处的风景,平静道:“张山这孩子剑术还是不错,只是性子有些急切冲动,若是能稳下来,以后成就不会少于你我太多。” 赵康无所谓点着头,搂着双手,随口说道:“他确实不错,只是有些心术不正,哪有他这个年纪便将元阳之身破去的,听说还是山脚下一处半遮门的半老徐娘,这也能下去手,啧啧啧啧,有些佩服。” 左思遥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张山的事情在剑宗久经传播,甚至说出好几个说法,最后还是见宗主开口才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他轻声道:“无需再提起那件事,过去便让他过去。” 山上剑修大多是自觉汇聚到一起,勉强形成一个宗门,其中各有枝脉,发生这种事情,他们说说便可,若是要管可轮不到他们。 赵康无所谓笑了笑,不再作提,但又很快说道:“不如你我俩人做个赌,赌登山那小子几剑能砍翻张山。” 左思遥转过头一看,赵康甚至还拿出毛笔纸张,想要立下字据契约,左思遥并不急着开口,等赵康写完之后抬头才说道:“可以赌,那我就赌一剑。” “好,你赌他一剑……”赵康蓦然瞪大双眼,惊讶道:“一剑?你确定没有说错?” 左思遥点了点头,不做言语。 赵康咂摸下嘴,又将不久之前看到的许百川出剑样子在脑中回想一遍,方才说道:“那小子的剑确实不错,甚至可以说远远超出剑气境,可张山这小子再怎么不济,多少也是心光剑修,没道理会这样快落败。” 左思遥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赌不赌,赌资是否还是照旧? 赵康想了想,甚至将自身代入到同等境界,可无论他怎样想,都得十几剑才能做到。 因此他赌的是十一剑。 并且有满满的自信。 甚至还想着赌赢之后要如何如何做。 左思遥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不由也笑了笑,诚然无论从任何方向来看,许百川想要一剑击退张山都不可能,可抛除掉自身境界,单单是比剑呢? 那把秋风,他可是识的。 伸手一挥,从体内分出一丝剑气,摇摇而去。 赵康看着那一丝剑气,满眼的不可置信,他方才是以境界作比,却唯独没有想到单论剑术。 若是论剑术的话,经历过生死厮杀,又看过不少江湖剑客剑法的许百川绝对要比在山上一板一眼练剑的张山要强出太多。 一剑制敌,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没过多久,在登山的许百川便察觉到一股沛然剑气降临在身上,将他身上属于自身的剑气紧紧锁住。 任凭他万般驱使也动弹不得。 初始还有些疑惑,但听到后面紧随而来的声音后便了然。 “小家伙,我与人做了个赌,赌的便是你的剑术如何,你若是一剑能将敌手制服,我便接了你那封信,你觉得如何?” 信? 想必这忽然入耳的言语就是老妇人让他寻找的左思遥前辈所说。 一剑? 可行。 在经历过几次战斗之后,他已经大致摸清剑宗年轻一辈的剑术如何,算不上差,却也没有多好,只能说尚可。 只重视境界,而不重视剑术。 颇有些舍本逐末的意味。 因此他很快便同意。 在得到想要的回答之后,左思遥也不多做犹豫,再次分出剑气,只是这次锁住的是张山的境界。 迈步走到问剑台,他看着在座的众多剑修,将这场剑术比斗说了出来。 而一说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说这是在干涉考验,有违规矩。 也有人说境界为王,为之根本,其余者根本不重要。 至于更多的言论,他不想听。 于是他将腰间佩剑取下,微微抬了抬,问剑台上众多嘈杂的声音顿时鸦雀无声,尽数惊若寒蝉。 不少人头上留下冷汗,脸上有些发白,咬着牙不敢去看左思遥。 左思遥看着这幅光景,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一个字。 看! 看谁?自然是看两位剑修比剑。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尽数抬起头,看向等在山道旁的张山,眼中满是期待。 现如今的张山可不知道自身已经被众人期望,他只是摸着手上的长剑,沉默不语。 脸色有些难看。 山上弟子都是看重境界,他也不例外,因此他的剑术绝对不算强。 寻常与人比剑皆是依靠着境界轰然压过去,剑术确实半点没有用到,因此被封了境界之后,他便不免有些慌张。 只是再慌张也终究要应对的,更何况他已经站在这里,逃不掉。 因此他只能握着剑,脑中不断回想以前练过的剑法,想着竭力从其中找出一些让自身使用。 就在他想着剑法的时候,许百川已经走到他不远处。 正望向他。 张山深吸一口气,微微走动两步,站在许百川五步之外,神色复杂。 距离与李素素比剑已经过去有半个时辰,留在许百川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去,至多只留下一点点红润。 而那一巴掌,许百川一直想不通,心中也就存了一些怒气。 他想要当着那女子的面问清楚为何打他。 而想要问清楚就必须要上山,就必须要登上剑宗。 故,拦在他面前的人,都要一一斩退。 这位心思坚定的少年人,看着来人,认真道:“对你无需一剑!” 声音不大,但却清清楚楚回响在山道。 张山有些恼怒,他知道自己正在被众多人看着,若是不做出些什么,往后会很过意不去。 于是他大喝一声。 举起手中长剑,狠狠劈向许百川。 而许百川见此,只是侧身躲过。 随后,一脚踢出。 正正当当踢中张山下巴,顿时! 满座皆惊! 秋风起 第六十六章 还是出一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这一脚踢出时没有太多动静,唯一算有的,便是在张山下巴相撞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索性张山一身境界虽然被封,但仍然在本能运作,如若不然,在这一脚下掉几颗牙齿是理所应当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幅光景。 左思遥看过这一脚之后,便转头向跟在身后的赵康说道:“我以为他会出剑,却没想到会出脚,让我颇有些意外。” 赵康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有些意外,不过大致能想到是为何,应该是素素那丫头一巴掌所至,让他心中生出好些火气,这才有了这一脚,抛开境界不谈,这登山小子很明显是有武功在身,这一脚,确实不错。” 他说的虽然有些差别,但也差不离,在云镇练剑还未成为剑修的那段时光,许百川便已经开始修行武艺,毕竟是独自一人长大,受人欺凌也是难免的,因此在那时许百川心中便萌生出习武护身的想法,最少也要保自身无恙,就是往后成为剑修,也不曾放下。 老道士曾同他说过一句话,剑修从市井争斗之中悟道,也不该脱离。 这所谓的市井争斗,便是江湖武功。 “若是他真的以江湖武功胜出而不出一剑,这要如何算?”左思遥随口问道。 赵康摸了摸下巴,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都算不得准,毕竟两条都没有挨边,估且就算是取消。” 左思遥平静道:“也说不定,万一他到后面出了一剑,或者说是张山能逼出他的一剑,总之没到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算不得准,你说我说都是无用的,得看他的心思如何,只是但愿他能听我的出一剑,那样结果可就好多了。” 左思遥一番话没说完,只是顿了顿,很快又说道:“你不要想着传音给他,他听不见的。” 说完之后,便面露笑意看着赵康。 赵康心中是有这么个心思,甚至还将那道剑气发散出去,只是很快就碰到了壁,就如同左思遥所说,现如今许百川确实听不见他的传音。 其实如果他硬要让许百川听见,那也简单,只要将左思瑶所散发出那一丝剑气打碎便可,只是若是真的如此,那想必左思遥手中提着的剑便会向他挥出。 自家师弟性子自家人知道,因此他很快便收了手,贸然打碎剑气,怎么想都不大值当。 赵康动了动嘴唇,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 那就安心看着便是。 众人在山上看着。 两人在山道上打着。 许百川没有动用秋风剑,只是直截了当的一拳,轰然砸下去,直奔张山面门。 这一拳,带着些许怒气。 在之前的比剑当中,他打的可极为憋屈,分明能几剑制敌,却因为不能使用杀招而硬生生收回去,因此在肚子中憋出老大一团火。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 面对着这一拳,张山知道不能再挨上,就两人遭遇的这片刻功夫,许百川便已经对他拳打脚踢十几下,而他的剑却没有碰到许百川一片衣角。 亏他还是剑修,手中握着长剑,却打不过一个没有用剑的。 可谓是丢尽了面子。 虽说他在山上也没有多少面子可言,可他毕竟年轻,也有着羞耻之感。 他涨红着脸,怒吼一声,以平生最快竭力递出一剑。 掀起些许风沙。 他虽然境界被封,可他手中名叫渡难的长剑却依旧锋芒,其中留存他不少剑气。 现如今都随着这一剑,汹涌而出。 许百川一袭白衣迎风而动,他看着这一剑,微微皱眉,本以为双方都没有剑气,现在看来,张山倒是讨了个巧。 剑中残存嘛! 不止你有,秋风也有。 他知道若是再不出剑,自身处境便会极为难受,毕竟是携带着剑气,需得认真应对。 于是下一刻,秋风猛然转到手中,随后也同样一剑挥出。 剑气从剑身散发,锋芒毕露! 在这一剑挥出时,许百川没有太多想法,按照他原来设想,用拳头解决可以,用剑亦可,皆是没有太多差别。 毕竟他是剑修,用剑天经地义,没人能指责他不对。 就在他注视中,两柄剑轰然相撞。 迸射出道道火光,甚至两柄剑都开始逐渐弯曲。 得亏铸造剑身材质不俗,要不然就凭着这种打法,少说也得蹦掉几个缺口。 在高深剑修眼中,手中剑好不好不大重要,只要他们喜欢,天地万物都可以化作剑,就好比那位剑仙,就算他随手摘下一片竹叶,在他手中也是一柄利剑,也足够吓退众多妖魔鬼怪以及圣人,一柄凡俗铁剑到了他的手中,也是天下第一等的名剑,但像他这样境界高深的毕竟是少数,而境界不够的,便就很看重手中长剑。 虽说渡难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名剑,材质做工无一不是上佳,可一旦对比起秋风,就显的天差地别。 曾经作为剑仙配剑的秋风,就算一开始材质没有多好,可跟随秋风剑仙那么多年,时常受着强大剑气打磨,早就不同凡俗,更无需说其中还隐藏着秋风剑仙的剑道,哪里能差得了? 因此这一剑,结果很是明朗。 当秋风微微刺破心口那一层皮肤时,张山额头不由滴落冷汗,吞咽一口口水,低头看着横在心口的那把剑,有些庆幸。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仿佛见到了自身血液喷洒而出,只是幸好秋风停住。 要不然他会真的没命。 剑修三尺不得进,而现在许百川则是大大方方进入他三尺之间,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许百川认真道:“一剑。” 和先前说出的话有些差别冲突。 但他说的极为有底气,毕竟是张山先用剑气。 张山沉默许久,才陡然放下剑,苦涩道:“我输了。” 许百川嗯了一声,便很快将剑收回。 然后他便发现,自身被锁住的剑气,又可以圆润运转,静静感受一会儿之后,便不再管面色难看的张山。 再次登山。 张山看着许百川远去的背影,捂住胸口,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而问剑台上,赵康看着这一切,有些不可置信。 他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剑身中残存着的剑气被他算漏。 左思遥眯着眼睛呵呵一笑:“按照约定的来,这次由你去拿大师兄的酒,不许耍赖。” 赵康面露无奈之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左思遥不由莞尔,他看着已经快要接近山顶正门的许百川,忽然说道:“下一位,你们谁去?” 秋风起 第六十七章 无人敢出头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修士之间自是谁也不服谁,更何况还是年轻一辈,气势正盛的时候,可当左思瑶这一句话问出时,问剑台上便只回荡这一句话。 许百川的实力初时他们还觉得不屑,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来侥幸握剑的野小子,算不得什么,更加当不上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头,可如今许百川所出的这几剑明明白白摆在他们眼中,他们自问做不到。 因此无人敢应声,甚至就连心火境界的剑修也是如此。 若是能以境界压制,那自然不会将许百川这个小小的剑气境放在眼中,可万一又像张山这样被封了境界,单以剑术对敌,他们可没把握打过许百川。 刚才那几下拳脚功夫有目共睹。 挨上几下受伤倒是没多大事情,但必定会引来嘲笑,堂堂剑修却连他人拳脚都敌不过,何等屈辱! 左思遥负手而立,轻轻走动几步,也不去看这些沉默不语的剑修,只是说道:“既然没人想要去阻拦,想要去一试锋芒,那这场考验就算这样结束,等他上山之后,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头就栽在他身上了,你们觉得如何?” 有人微微抬了抬头,不做回答。 左思遥摆了摆手,随意开口说道:“其实也不必你们觉得如何,因为无论从哪种方向来看,登山这小子都要比你们强出不少,他做第一,实至名归,如果你们不服,大可以同境界去与他比剑。” 依旧鸦雀无声,算是默认。 左思遥轻笑道:“一点胆气都没有。” 依旧沉默。 这些往日对谁都不服的剑修们,第一次服了。 赵康看着一身剑气毕露的左思遥,不由的摇摇头,心想就凭你这一身剑气压迫,谁还敢出声不成?谁不知道你左思瑶最受宗主喜爱,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下一任宗主的意思,在这个时节上,没人敢轻易提出意见。 就算有,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念叨几句,明面上还是要恭敬的,毕竟左思遥的剑,很利。 赵康细细想了想,忽然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放开大阵,引那小子上来!” 声音洪亮,震荡四方。 这话不是对左思遥所说,也不是对问剑台众人所说,而是对在荡剑崖吹风的宗主所说。 老宗主睁开半只眼睛,向赵康那方向看了看,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笑,他的神殿笼罩住整座剑宗,除非离开剑宗十里,否则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赵康的心思他哪不明白?无非便是让他帮着左思遥去争许百川,毕竟许百川经过这几次出剑,天资心性已经是有目共睹,剑宗有不少境界高妙的老剑修都已经动了想法。 这种弟子,百年难得一见。 说不定以后能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剑修。 那作为师父,自然而然也能添上一笔名声。 老宗主嘴唇微动,又很快闭上,轻轻翻过身之后,再次睡去。 而赵康和左思遥耳边却清晰传来一阵话语。 “手脚麻利点,我帮你挡着那些老家伙。” 左思遥微微一笑,道了句好。 随后蓦然消失在问剑台。 赵康耸耸肩,随后手一抬,原本让许百川感到十分难行的道路忽然变得轻松许多,路上拦路的杂物也消失不见,他只是怔住片刻,很快便开始重新登山。 不管如何,轻松点总是好的。 只是没多久,他又不得不停下来。 从清晨开始登山,到了此时已经临近夜幕,除去在与王存阳对战时吃过一些东西之外,便已经有许久没有进食,于是他干脆就近找个干净地方坐下,打算休整一晚再登山。 而此时他并不知道,他离问剑台,已经极近。 只需再走几步。 …… 夜幕临近。 隐修在剑宗各处的老剑修得到自家弟子传信之后,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就连曾经说过此生再也不收徒的心中也生出些想法。 我可以不收,大不了让我徒弟收嘛。 照样可以学我的剑。 沉寂许久的剑宗,因为一个登山小子,罕见的活跃起来。 道道剑气剑光不断生出,在探知到许百川位置后便想着争先一步到达。 只是还没过多久,又陡然沉寂下去。 他们面前忽然出现一柄剑,三尺长,刻满了岁月斑驳,很是古朴。 在剑柄处刻着两个字。 沧海! 天之间何物最为宽广? 沧海! 故此剑名沧海,显露出的气象,便是沧海! 海浪声滔滔不绝。 每道声响都有着莫大的威能。 老宗主依旧躺在荡剑崖上,只是他这次睁开眼睛,却没有动,而他眼中清晰倒映出老剑修们的脸色。 不大好看。 一群老鞋拔子脸,有啥好看的?就算横眉倒竖,也还是那个模样。 老宗主嘴唇微动,开口道:“都安静些,这么大岁数的人,别人后辈看了笑话,若是想争的话,大可以去争,只不过要等到那小子登上问剑台才行,到时候你们或是以神兵宝器诱之,或是以功法财物恩之,老夫一概不管,只是现在,你们不能动。” 说完之后,没过多久又起了兴致,便加上一句。 “若是有不服的,大可以问一问沧海!” 一位身披麻衣的老剑修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直言道:“杨亦,没必要玩这些虚头巴脑的,说是拦着我们,还不是让你自己徒弟去收了?还要不要面皮的?” 一时间,从者如云。 老宗主杨亦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对这一番话并不往心里去。 他杨亦之所以能当上宗主,还不是靠着手中那把剑打出来的,那这便说明着一个问题。 这些叫嚷着凶神恶煞的老剑修们,尽数是他的手下败将。 不服?可以啊,当你败在我的剑下时,那便是服气。 而这些老家伙也明白自家敌不过杨亦,因此只是聚在一起,各自叫上几句,顶多再吐一口陈年唾沫,便各自回住处继续隐着。 这个弟子收不到,不打紧,收下一个便是,这天下,剑修虽少,但也能找出那么几个。 总归有人会再来。 杨亦无所谓笑了笑,伸手一招,将那一柄沧海剑召回,拿在手中抚摸着其上斑驳纹路,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复杂。 最近一次出剑是多久之前? 三十年?还是四十年? 记不大清楚。 “师父想出剑?” 随着话语而来的,还有一阵酒香。 杨亦转头看去,一怔,随即笑道:“小浮云,你怎么来了,不去酿酒?” 来人无奈笑了笑,摆摆手,叹道:“师父,都说了我现如今叫姜令,还叫那名字做甚?” 杨亦哈哈大笑,从椅子上坐起身,笑道:“还不是你这小子,当时我捡你来的时候,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这小子倒好,偏偏指着天上浮云,说自己叫浮云,叫惯了,当然得叫你这个。” 姜令谓然一叹,颇有些懊恼意味,他在年幼之时因天灾人祸被家人遗弃,当过一段时间乞儿,为了求生求活,便对外人说了些谎话,甚至就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就算遇见要收他做徒弟的杨亦,也是不肯告诉真名,直到真正发现杨亦是将自身当做亲生儿子一样照看之后,才将名字说出。 于是,浮云这名便成了他一个笑料,也只有杨亦可以说出,其他人要是敢提半个字,舍不得重伤一回,就连他两个师弟也不例外。 姜令顿了顿,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又凭空变出两个碧玉酒杯,各自倒满之后,便递出一杯给杨亦。 杨亦伸手接过,没有太过着急喝,先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满足叹出一口气后,才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杨亦脸上便微微起了些红润。 他高声笑道:“老夫喝过许多酒,但思来想去,还是你酿的最好!” 姜令脸上满是笑意:“师父你要是喜欢,那便多喝一些,若是觉得不够,我再去拿几坛来。” 杨亦摇头轻笑:“不必,一杯足矣,贪杯误事!” 说完之后怔了怔,想到几百年前失火的那个夜晚,一时间有些感伤,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毕竟是几百年前。 杨亦看着自家大弟子,忽然笑道:“你离开酒庐有多久了?” 姜令将手中酒喝完,不加思索回答道:“大概有一刻钟左右吧,我是见到沧海才出来的。” 杨亦认真道:“现如今你不妨回酒庐看一看,说不定能捉到一两只耗子。” 姜令闻弦歌而知雅意,心思一转,直接勾连起留在酒庐中的剑阵,果不其然,一道鬼鬼祟祟提着酒坛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脑中。 正是打赌输了的赵康借着这个机会来偷他的酒。 姜令心中生出些许怒气,转过头,说道:“师父,那我这就先走,赵康这混小子,真是记吃不记打,得给他好好来两剑。” 随后,轻轻将腰间配剑取下。 刹那声剑气大作,陡然间便消失,只能在天边见到一处细小的光点。 杨亦望着御剑而去的姜令,笑了片刻,掂量着手中沧海。 不做言语。 过了许久之后才叹息道:“等等吧,总会有那么一天等你展露锋芒,现如今,还得蓄势。” 沧海微微一震,清澈剑鸣油然而起。 像是在诉说些什么。 杨亦见状,哈哈大笑。 秋风起 第六十八章 满目星辰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山道一片暮色。 许百川寻找到一处平坦地方,先是拾起柴火生了一堆火,又拿出一些肉干用树枝串了往上面烤着,听着滋滋作响的流油声音,有些感慨。 一路走来,满心想念的就是这座剑宗,而现如今自身已经快要登上剑宗,一时间有些心思颤抖。 他不知道登上剑宗会是什么样子,尽管谢清欢和楚风同他描绘过剑宗的模样,可在他眼中却依然模糊,只想着亲自见到会是怎样的,真的是剑道藏书浩如烟海吗?古今各种剑法都在其中? 他不知道,因此就想上去亲自看看,甚至一度成为他心中最大梦想。 恍惚之间回神,鼻子抽动,闻到一股焦臭味道,他低头一看,连忙将架在火堆上的肉干取下来,只是为时已晚,肉串已经化作一团焦炭,轻轻一握都能化作飞灰,怕是再也难以入喉。 手忙脚乱处理掉肉干之后,许百川看着埋藏在一边的小土包,有些心痛,早知道刚才就不将肉干全部放上去,尽管冷硬了一些,多少也能填饱肚子,现在倒好,只能就着还剩下不少的酒水吃着前几天剩下的干馒头。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刚才所做的一切尽数收入左思遥眼中,这位来找徒弟的剑修不免扯了扯嘴角,他本以为许百川出剑果断,杀气毕露,那平日里为人处事也就果断,却没想到会见到这幅光景,这懊恼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他儿时。 只不过他烧的是师父的木房,许百川烧的是肉干。 也没什么不同。 左思遥在一边静静看着,期间感受到山顶上令人心惊的剑气,露出个得意笑容,你们这些辈分高又如何,在我师父剑下还不得趴着避其锋芒,平日里年轻弟子尽数由你们收去,现如今这一个,应当是我的。 想到这里,他便散去掩人耳目的剑气,直接了当出现在许百川眼中。 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作为剑修本应该会很快察觉,可左思遥境界高妙,想让人不知道,太过于简单。 因此当他出现时,许百川有些许惊讶,却也没有太过于惊讶,因为许百川看到了他的剑,便觉得很理所当然,只是将这也当做一场考验。 许百川按住秋风,动了动嘴唇,想说出很多话,但最终还只是透露出两个字。 “来战!” 左思遥闻言不由莞尔,他走近几步,伸出手,往许百川头上轻轻一敲,笑道:“你这好小子,以为打得过那几个小辈,便能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我要是想的话,只怕你的剑还没有举起,便已经败了。” 他平日里的话是极端正的,只是见到许百川才会这么说。 许百川摸了摸被敲击的地方,愁眉苦脸,很明显,这位突然出现的剑修是山上的前辈高人,并不是来找他打架的,他叹了一口气,认真道:“前辈来找我做什么?” 左思遥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收你做徒弟,亲传。” 他本就是这么直截了当的人,想做什么便直接做,想说什么也直接说,不存在有些许犹豫。 在话说出之后,他就仔细看着许百川,想从其嘴中听到满意的回答,做他的弟子,其实并不差的,最起码在整座剑宗,没人敢欺负。 许百川啊了一声,没有太大反应,其实他早就从楚风那里得知,剑宗其实已经有许久没有剑修登上过山门,现如今所存在的弟子,都是各自带回来的,而他作为近几年唯一能登上去的,势必会很抢手。 本以为许百川会答应的左思遥在见到这个反应之后,自己倒是有些失神,他左思遥第一次收弟子便吃了个闭门羹,若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虽说那些人不可能知道,可赵康知道,势必会拿这件事情嘲笑他。 左思遥摇摇头,觉得是自身实力展露的不够明显,让这少年没有太多体会,于是很快就在许百川疑惑的目光中伸出一只手。 轻轻一划。 生出一片细碎光亮。 只是照亮几尺方圆。 算不上声势浩大,可在许百川眼中却格外的不凡, 他看到了漫天星辰。 这很怪,分明只是一道随手而就的剑气,怎么可能是星辰,若是让旁人听到,绝对以为这是在扯谎。 可在许百川眼中,这确实是星辰,只是有些特别,这些星辰皆是以利剑化做,而要做到这一点,剑道必定异常高深。 左思遥看着沉浸在其中的许百川,不由轻笑,想必经此之后,自己若是再开口说收他做徒弟,想来应该不会拒绝了。 过后不久,那道只是他随意而化就的剑气悄然消散,许百川因此也就清醒过来。 “如何?” 左思遥轻笑道。 许百川不加思索回应道:“前辈剑道,望尘莫及。” 只有八个字,却体现出他现如今心中最真实想法。 左思遥点点头,再次说道:“现在可愿拜我为师?” 许百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没有很快就回答,在见过这一剑之后,再次听到相似话语,他便就犹豫不少,这位前辈在他看来确实厉害,也确实能教导他,只是他想的是博采众长,而不是被一位师父的一条剑道所困住。 可现如今这个前辈正在等待他的回答,而他又不好明着拒绝,思索片刻,便觉得有些头疼。 索性他很快便想到一件事,他的配剑,秋风。 于是他指着秋风,开口道:“前辈可知道这柄剑是何种来历?” 左思遥闻声看去,想了想,认真道:“这柄剑,应当唤做秋风,传言是秋风剑仙斩妖所用之配剑,在天下剑器中,能稳稳当当排进前十,你能拿到,运道不错。” 许百川沉默片刻,确定没有后续言论之后,有些茫然,秋风不止是斩妖配剑,还是那位剑仙灵魂寄居之所在,可看着这位前辈的意思,所知道的应当只有这么多,对于剑仙灵魂则一概不知。 他平静道:“前辈,我能再考虑一下吗?” 左思遥哈哈大笑:“那自然是可以的,这是你的自由,别人无可干涉,只是你要记住一件事,我叫左思瑶,是剑宗下代宗主。” 而他说出的这句话,随着风声清晰传入杨亦耳中。 杨亦站在山崖上看着隐约夜色,那柄沧海就挂在他的腰间,他顺势往左思遥所在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认真道:“行啊!” 秋风起 请假条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各位大佬,期末了在考试,然后今天要去听讲座,签表,请假一天,谢谢谢谢。《剑气凌霄》秋风起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秋风起 第六十九章 藏剑楼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最终左思遥还是没有得偿所愿,在临近天明时分,许百川拒绝了他,并不愿意拜他为师,实际上他也没有太大意外,依着他所得到消息来说,在外行走的楚风也曾动过这种心思,尽管在那十五天中好言相劝,许百川也依旧未曾停留,还是来攀登这座山,现在看来,或许是真的为了剑宗中的万卷剑书而来。 其实这样也好,学尽万般剑,总比学他一人要强出许多,博而广知,积累够深以后修行也不会有太多阻碍。 左思遥按住腰间长剑,微眯着眼睛,古井无波的开口说道:“你不愿意也无妨,等你登上问剑台之后,自然会有不少师傅毛遂自荐,慢慢挑选便是。” 许百川嗯了一声,好奇问道:“若是我一个都不想,那该如何?” 左思遥没有太多犹豫,很直接便开口说道:“不想便不想,自家修行便是,拒绝便可,也无人可强求于你,剑宗之内的规矩,无人可破。” 许百川闻言,神色比之前轻松许多,虽说他并不想拜任何一人为师,可若是剑宗之中的规矩强硬让他拜师才行,那势必会让他心中有些不大好受。 现在从左思遥嘴中得知这个消息,算是安心不少。 他不远万里之遥来剑宗,只不过是想看看那浩如烟海的剑道藏书,顺带再观摩几番各位前辈的剑,他从楚风嘴中得知,看似一团和气的剑宗其实也不太平静,除去老宗主这一脉,还有不少各自抱团,你若是拜了一位为师,其他的都不会太待见你,那又怎样能去看他们的剑? 许百川想着这个,实际上在做的却是另外一件,他从怀里拿出一封写着娟秀字体的信递给左思遥,认真道:“我登山的时候,在山脚下遇见一位老婆婆,让我给前辈你带一封信,现在前辈在此,那便是最好不过。” 左思遥没有第一时间去拿那封信,甚至有些不敢看的意味,他一直都知道,山脚下苦苦等待他的女子,从红颜朝阳等到白发处生,足足等了有几十年,而他在这几十年中,一次都没有下过山,反倒是那女子最初来的那几年每日都要登山,尽管只是到了半山腰就被打下去,也不曾放弃,后来时间长了,登山间隔也变长,却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这几年身体不行,才安分地待在村子里。 这封信他其实见过不少次,在这几十年中来过不少登山者,几乎每个人都会被哀求着带上这一封信,虽说有不少没有登上,但还是有那么几个登上,他们也是像这样递上信封。 只是他没接。 尽管过去几十年,可他仍然不知道怎样处理这份感情,分明他只是出过一次剑,甚至连那女子都不大认识,却被糊里糊涂的缠上这么久,说出去怕是没有多少人会相信。 可事实确实如此。 因此这封信他也打算拒绝掉。 只是想法刚刚生出,话还未说出口,手却不受控制的接过信封,极其自然收入怀中。 左思遥看着不受控制的左手,心思一转很快就明白是如何回事,他的手上缠绕着一股磅礴剑气,毫无阻碍便压制他体内所有剑气,正如同他压制张山一般,这股缠绕在手上的剑气他很是熟悉。 是他师父杨亦的。 左思遥脸上露出淡淡苦涩笑容,低头看着左手,感受着缓慢回升的剑气,脸色算不上多好看,接过这封信,便代表着接过一个麻烦,没想到躲了几十年,终究还是躲不过,不过既然是师父的意思,他也不好违背,只好咬着牙收好,打算找个合适地方观看。 依他看着,荡剑崖那地方就极不错。 收好信之后,左思遥叹出一口气,神情不爽,毕竟是被自家师父给阴了,有些不大舒服也是难免的,他转头看向许百川,想了想,开口说道:“信我拿了,可还有其他事情?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你也可以开始动身,此地距离山顶问剑台已经没有多远,也就半个时辰路途,至于那些拦路的混小子你大可放心,大体上是不会再出现。” 正在踩灭火堆的许百川闻言,心中再次放下一个担子,尽管他对自己手中长剑有着绝对自信,可他毕竟只是一人,而剑宗中年轻剑修要比他多得多,他能打败几人,可不一定能全部打败,总归是有几位天才人物的,若是每一个都如同他剑下败将一般,那依他看来,这座剑宗也就算不上好。 当然,这般道理他只敢在心中想一想,转眼就压在心底,不敢透露出半分,毕竟这个地方以后便是他学剑地方,要是惹起众怒,可就不会太好受。 许百川将腰间还剩几口酒的酒囊取下来,仰头喝了个干净,收好之后,微微眯起眼睛,他开口道:“那我就先上去?” 上去?去哪? 自然是山顶剑宗。 左思遥点点头,也不多做犹豫,踏出几步,便消失在这片山道上。 许百川见状摸了摸脸颊,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但又很快开始行路。 接下来道路也确实如左思遥所说一般,走得异常轻松,不久没有人拦路比剑,甚至连蜿蜒的山道都平整许多,走在上面不费多少力气,因此很快,他便看见那座巨大的平地。 此时恰好,骄阳正悬。 站在原地望了望,又很快起程,他知道踏上这处叫做问剑宗的地方,就算是登上剑宗。 脚下步伐逐渐加快,在走过一条长阶梯,又跨过一道巨大牌坊之后,身上有些微微冒汗的许百川总算跨上了问剑台。 问剑台上,有不少人。 皆是静静站在一旁,望向忽然闯入的他。 许百川也不觉得害怕,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以手做扇子,扇扇风,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口道:“各位前辈,这场考验算是结束了?” 因为偷酒被教训一番有些鼻青脸肿的赵康点了点头,率先开口道:“你登上问剑台便是成功,以后就是剑宗一员,其中典籍剑法可随意观看,这在座的各位,你也可选择一人为师。” 许百川嘴角微微弯起,虽说选择师父下去对剑道修行很有助力,不说其他的,就凭他们突破境界时的感悟也足够珍贵,只是恰好,这种感悟许百川并不缺。 他有着玉佩里独臂老人所传的功法,自然也就有着感悟,虽说玄之又玄,在他目前看来晦涩难懂,但他总觉得,若是自己能读通这一团感悟,可比其他人的要好上不少。 因此并不稀罕。 许百川坐在青石上,沉默片刻,便认真道:“有剑书足矣,不必有师。” 话音未落,就在问剑台掀起一阵不小波澜,自从剑宗开宗立派以来,每一位登山上来的剑修,只要是境界不高的,毫无例外都拜了师父入了门派,怎么今日到许百川这里,这条隐藏规矩倒是破了? 见到众人如此反应,许百川扯了扯嘴角,说道:“不过是独自一人修行而已,众前辈何须如此在意,在登山之时左前辈便已经和我说了其中关窍,他说拜师和不拜师都可以,并不强求,因此,思索一番之后,就干脆决定不拜。” 话没说透,只有些隐隐约约的意思,可在座的众人哪个不是人精?因此很快就明白,说白了,便是许百川不想陷进于他们的争斗,只想安安静静在山上学剑,任凭你们打的如何勾心斗角,也与他毫无关系。 一位身着锦绣华服的俊秀男子冷哼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左思遥在昨日就已经先行一步,倒是好大的气派。” 赵康煞有其事道:“是极是极,确实有气势。” 俊秀男子撇了他一眼,露出些嫌弃意味,整座剑山上的剑修谁不知道你赵康才是那一肚子坏水的,说不定左思遥这次先行,便是你指使的,只不过依着现在的状况来看,左思遥就算先行一步,好像也未成功,倒是白费一番功夫,这样也好,大不了都收不到徒弟,仔细一想,倒算是有些公平。 俊秀男子在了解事情始末之后,便决定离开,徒弟收不成还留在这里做甚? 在他离开之后,问剑台上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转眼间刚才还有不少人影的问剑台,只剩下赵康和许百川。 赵康走出几步走到许百川面前,想了想,随意开口道:“在以往登山之人拜师之后,便会去师父所拥有的那一块地盘去,像你这样不愿拜师的倒是头一回听到,本来按照规矩,你是可以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在其中做什么都没有人管你,就是剑宗也只有这么大点,早就被瓜分殆尽,一时间也不好给你找个地方,这样,要不你拜我为师如何?” 话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最后一句,许百川站起身来,笑着道:“拜师就不必了,前辈为我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便可,想必这件事对前辈来说并不难吧!” 被言语中捧得高高的赵康露出个微笑,点点头,开头道:“你的事情楚风在汇报消息是同我说过,只是想来这里看看万卷剑法,倒是个难得一见的想法,既然如此,那我便就安排你进藏剑楼,你觉得如何?” 许百川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任凭前辈做主。” 赵康哈哈大笑,伸手握住许百川手臂,正在他疑惑之间,一道剑光乍现,随后便有风声刮来,回过神来之时,两人便已经在天上,身边正环绕着一把剑。 许百川望着下面不断闪过的景色,神色中满是惊奇,他在练剑之时也想过自己何时能御剑飞行,本以为至少也要几十年的功夫,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便能体会到是何种感觉。 御剑飞行极快,一日千万里也不成问题,因此很快两人就到了地方,从天上降下,将飞舞的长剑收回之后,赵康指着不远处高入云耸的巨大阁楼,开口说道:“这便是藏剑楼,顾名思义,其中藏着千万把剑,每个弟子都能在其中挑选一把,你要是想也可以拿一把。” 许百川摇了摇头,说道:“有一剑足矣,太多了怕辜负。” 赵康呵呵一笑,停顿片刻,很快便说道:“也不存在辜不辜负,你要是想要是可以,藏剑楼之中有的是法子让你多拿几柄剑,甚至要是练到高深境界,御剑千万柄也不是问题,只不过那样子得是剑仙的境界,你这小子,怕很难登上去。” 许百川不做言语。 成不成得了剑仙,现在他们起来还为时尚早,以后的事,现在哪说得清楚? 赵康见状,知晓刚才所说的话,有些伤人,于是便打了一个哈哈,开口道:“走吧,我带你进去见见这里的楼主,多少在他面前留些印象。” 许百川跟着他走进这座高大的阁楼,穿行在一排排书架中,很快便走到一位靠着躺椅安静看书的老者身边,有些玩世不恭的赵康再见到老者之后,神色顿时恭敬许多,拱手行礼完毕,才开口说道:“师叔,这小子想在藏剑楼留下,你看成不?” 老者头微微抬起,看了许百川一眼,起初不大放心上,可看到那柄挂在他腰间的秋风之后,流露出几分意外,他认得这把剑,也知道其中缘由。 这柄剑不是应该镇压在义庄吗?怎么会到他的手中?难道他和那个老牛鼻子有些关系? 心念到此,老者很快便回答道:“藏剑楼不是个人驻地,想留下便留下,不必问我。” 赵康不由撇了撇嘴,心想师叔你在这里,来这里的每个哪个不问你的意见,要是真的不问,保准会吃不少苦头。 他转过头看着正一脸惊喜之色望着各处书架的许百川,拍了拍额头,不过也没说出些什么,想当初他第一次来此的时候,也是如同现在一般,意料之中。 他开口道:“那我这就先走?” 无人应答他的话,老者依旧在看着手中书籍,许百川这时也一样,手中正捧着一本前人留下的剑法,看的出神。 赵康摇了摇头,迈步走出藏剑楼,找准一个方向,御剑而去。 秋风起 第七十章 春去秋来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登上剑宗时,许百川曾经想象过其中记载的剑法是如何如何精妙,可到了最后入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想差,至少依着他现在所看到的这一本剑法来说,不比他从独臂老者那里所得到的剑法差。 仔细想来,其实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在这几千年中,剑修虽然人烟稀少,可也不乏每一代有绝顶之人推陈出新,现如今的那位林剑仙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 许百川将手中看完的剑法放回书架,重新又取下一本,心中想着何时能将这一片书看完,只不过现在说起来也早,来这里也不过只是才半月,虽说已经足足看完十几本,可相比里面的藏书,简直是沧海一粟,他曾听赵康提过一嘴,说楼主在此已经做了一百多年,却只是看完其中一部分书,其中浩瀚可想而知。 不过也无妨,能看多少便看多少,不求精通,但求甚解。 继续看吧。 很快就有人发现,无论是何时来到藏剑楼,都能见到一位梳洗的干干净净的少年捧着一本剑道经书看得认认真真,不时还将双手并成剑指,自顾自的比划开来,颇有不为外物所动的感觉。 这件传开之后,让剑宗大部分人感到惊奇,难道真有人能啃得下藏剑楼这些枯燥无味的剑法以及那些前辈留下来的晦涩道理? 总不会会有师父亲自教授来的好吧? 这说不清楚,各有各的好。 许百川依旧是每日里看书练剑,很平常,而并不平常的是,他在来到藏剑楼的第二年,突破到了炼法境界。 其实也挺平常,放在剑宗这一处汇聚众多年轻天才的地方,并不显眼,甚至掀不起波澜。 好似他们都忘了有这个人存在。 只有一人例外,那位叫做王存阳的少年。 他也来藏剑楼,只不过他不大看得进去这些书籍,于是他来这里练剑。 一来二去就和许百川认识。 许百川每次看完剑道经书之后,都会得到一些不错感悟,也会不啬和他分享,这其实也算是个不错的路子,既不用去啃这些难懂的书籍,又能得到其中感悟,除去每次和许百川比剑都会输之外,简直是两全其美。 王存阳的剑道修为因此突飞猛进,再加上有赵康不时传授他一些道理,也很快便突破到练法境界,本以为这样就能打败许百川,再不济也要占个平手,可到最后才发现,他依旧打不过许百川。 他问过许百川这是为何,而许百川则是笑着回答他说,你现如今所学的道理有大半都是我的,其中夹杂我的感悟,那我自然就是明了,甚至只要看你站立的位置,便能推断出你下一剑从何处而来。 学他人的道理,虽强,可却是要受到他人制衡,若是想要不受到制衡,那便必须走出自己的道路。 秋风是一条道路,独臂老者又是另外一条道路,若是换作他人来了,保不齐会满心欢喜地踏上这两条,而许百川只想着踏出一条自己的。 于是他看书,看剑经,看各种前辈的剑法剑道,却不练习,只是从其中摄取一些道理化作自身养分。 只不过即便如此,许百川仍然是不可避免的沾染上其他人的痕迹,当时还未觉得,现在剑法越看越多,倒是逐渐明显,所幸在这藏剑楼中,不只是有他一人,还有那位常年躺在椅子上看书的楼主。 楼主只是看了他一眼,被很清楚的明白他的处境,左思遥都能看明白,没道理身为师叔的楼主看不明白,而得到的回答也很简单,自己悟。 除此之外便没有再多。 高人说话一向如此。 许百川觉得有道理,于是便暂且放下书,转而开始梳理起自己一路所习的剑道,而这一梳理,便用了半年时间,等他想通的时候,便距离他握剑已经足足有三年。 说来也巧,在他悟通的那一段时间,正是他二十岁生辰。 没有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也仅仅只是他一人,于是他那一天罕见的下了山,去了一趟山脚下的村落,买了些酒菜,姑且当做庆祝。 在山脚村落,他又见到那位老妇人,从其嘴中得知,左思遥在这几年中并没有下山,于是又让他带一封信。 他同意了,在他将信交给左思遥时,左思遥依旧是在逃避。 他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什么都没说,只是当场打开了那封信,信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我快死了。” 笔迹依然娟秀。 左思遥明白其中意思,于是他也下了一次山,去见那位老妇人。 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下山。 只是在他见到老妇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老妇人便心满意足的逝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位小国公主,终于还是见到那月下舞剑的清冷少年,模样一如既往,依旧是那般好看,能在死去之时看到最后一眼,很安心。 左思遥站在老妇人床前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挖了一道坑将老妇人安葬,立上一块墓碑。 邓春瑶。 这便是老妇人的名字。 至于那柄春丝剑,左思遥没有让其一同埋葬,而是带回剑宗放在藏剑楼中,等待着有缘人来取。 做完这一切后,他去了荡剑崖,看着崖边不断翻滚的云层,心绪莫名。 杨亦就站在他不远处,静静望着他。 左思遥伸手拾起一块石子扔下悬崖,听着叮叮当当传来的响声,忽然开口道:“师父,你说这世间的男女情爱真的如此重要吗?为此耽搁一生也不曾后悔?” 杨亦呵呵一笑,温声道:“傻孩子,这件事情常人怎能说得清楚,得靠你自身去体会,在西边的那群秃驴不是说过吗,不入红尘,怎能看破红尘,你想要知道,得自己去看。” 左思遥沉默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去,才忽然开口说道:“我想下山转一转。” 杨亦走过几步,来到左思遥跟前,笑道:“你要是想下去那便下去,还有人敢拦你不成?” 左思遥摇摇头,也不作回答,只是很快离开当荡剑崖。 而当他走后,赵康却从一处地方忽然出现,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尽数收入眼底。 赵康依旧是鼻青脸肿,很显然他又嘴馋去偷了大师兄的酒,相比以往,这次好出不少,最起码酒这次是拿到了,没有白挨一顿打。 赵康轻声道:“师父,那女子真的死了?” 杨亦看了他一眼,说道:“难不成还是假的不成,人都埋了还能活?老夫又不是那些圣人,可以生死人肉白骨逆转轮回,老夫能做的只是杀人。” 赵康摸了摸脑袋,“可是我总觉得师父你应该瞒着我们做了些什么。” 杨亦嘴角抽搐,颇有些恼怒道:“我看是你大师兄没给你打够,来我这里讨打不成?还不快走,看到你就讨嫌。” 赵康无言以对。 耸了耸肩膀,提着刚刚拿过来的酒,很快就离去。 于是这片山崖便只剩下杨亦一人,他站在高处望向山脚下的村子,望向那边刚立好的坟墓,自言自语道:“老夫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剩下的,无能为力。” 伸出手,轻轻抬起。 与此同时山脚下的墓碑,一阵颤抖,一道虚幻人影从其中飘出,身着红裙貌美如花,单单是看着就觉得是世间的美好。 邓春瑶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看着虚幻的自己,只是稍微惊奇一番,便很快就明白自身的处境,若是想的没错,自己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鬼魂。 杨亦站在悬崖边,嘴唇微动,话语清晰传入邓春瑶耳中。 “老夫在山上看了你几十年,看着你从红颜变成白发,也看着你可惜,于是便决定给你个机会,你可愿意?” 邓春瑶啊了一声,很认真的说道:“愿意。” 反正自己现在已经成了鬼魂,总不可能再坏吧。 杨亦笑着说道:“老夫会助你重塑身躯,而你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让一个傻小子明白男女情爱,可懂?” 邓春瑶沉默片刻,问道:“那人是谁?” 杨亦哈哈大笑:“左思遥。” —— 在递交完那封信之后,许百川便又重新回到藏剑楼,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看书,便被楼主叫去。 许百川应声而去,手中还拿着一本刚刚抽下来的书籍,才翻开第一页。 楼主看着他手上那本书,轻轻咦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你以往不是看各种剑道典籍,怎么今日反倒看起三教法术?” 许百川认真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只有八个字,却已经足够,足够让楼主感到欢喜。 楼主喝过一口茶,平静道:“你来这座楼中已经足有两年半了,可曾学到什么?” 这便是存着考校心思。 许百川想了想,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上的秋风,轻声笑道:“学过不少,见过不少前辈道路,正想着自己走一条出来。” 楼主闻言,抚须大笑,“你这小子还真不一般,这些年来只有一人走出了道路,那便是林剑仙,其余人还只是卡在半道上,这种话平常人可不敢说,倒是你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 秋风起 第七十一章 剑仙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勇气可嘉。 这样说其实也不错,许百川自从握剑以来,便一直有着勇气留在心中,要不然就凭这路上的艰难险阻,他当时不过只是初入剑气境的小剑修,如何能过得了? 虽说自己走出一条道路会很困难,但总不见得会比生死之间厮杀要来的困难,他以前读过一本书,其中有句话他非常喜欢,叫做事在人为。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许百川看着这位直言不讳的楼主,平静道:“见过的路多了,就想着走一条自己的,虽然应该走不大通,可多少也要试一试,总不能老寻找别人留下的老路走吧。” 楼主闻言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他腰间的秋风,忽然说道:“秋风剑仙杀力何其之强,你难道就一点都不贪恋?” 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很明朗,这位看过千万卷藏书的楼主很显然是知道这柄秋风剑的来历,甚至还极有可能知道其中隐藏着什么。 许百川沉默片刻,没急着说话,只是神色复杂的摸着秋风,感受着熟悉的冰凉触感,心思翻滚,说是不贪念那是假话,现如今这世界上剑道走到头也便是剑仙境界,而剑仙绝对是这世界上杀力最强,从林剑仙一剑斩圣便可清楚明了,只要他想,便可以循着秋风剑仙留下来的道路继续向上走,只要不是半路夭折,有很大概率会成为下一位秋风剑仙,只是不知那时候的他是否还是他,可那份实力总归是没错的。 许百川紧紧按住剑,深吸一口气,吐出之后, 这才说道:“贪。” 言简意赅。 毕竟是剑仙的剑道,能轻言放弃的又有几人? 恐怕是那位林剑仙,也会好奇,更不用说刚刚踏入剑道的他。 楼主将手中书籍放下,笑道:“你倒是个实诚人,没有说那些坚持自我的屁话,终究是剑仙的剑,能拿到是缘分,放弃掉那就真的是罪该万死,哪怕只是从其中学习一点,也足够让你受益匪浅。” 许百川点点头,平静道:“可是这毕竟是剑仙留下来的剑,其中蕴含的关窍,谁也猜不明白,如何学?” 楼主不置可否,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动几步,将手中书籍放回原地,等到再次回到许百川身边时,手中的书已然换了一本,重新坐在椅子上,他平静道:“其实也不尽然,至少据我所知,还是有一人能做到。” 是谁,他没说。 只是许百川是聪明人,心思一转很快就猜到是谁,除了那位意气风发的剑仙,还能是谁? 都是剑仙,应该不差的。 而据他所知,剑宗之内恰好就留存一道剑仙所留下的痕迹。 许百川神似有些激动,就连按在秋风上的手也有些微颤抖。 自从从木华先生处得知秋风缘由之后,便一直成为他心中一道枷锁,虽然还在使用着秋风,可心中终究是存着挂念,若是不解决,长此以往,只有两条路给他选。 一条是走秋风剑仙遗留道路,而另外一条,则是重新选一把剑。 只是他现在已经握住秋风许久,怎能说放弃便放弃? 许百川问道:“林剑仙所留下来的剑道在何处?” 楼主笑道:“荡剑崖。” 许百川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也不顾天色渐晚,直截了当告别楼主,向着荡剑崖而去。 等到他走到荡剑崖时,天色全暗,只有临近崖边的一处木房散发着轻微灯火。 杨亦对许百川到来早有所知,对秋风也足够了解,毕竟许百川当初是在他注视之中登山。 打开吱呀呀作响的木门,杨亦看着站在房外的许百川,笑了笑,出声道:“不妨进来坐坐?” 许百川点头谢过,等他坐在桌边时,杨亦便提过一壶冒着热气的茶过来,给他倒上一杯。 就着缭绕升腾起的雾气,杨亦开口道:“为秋风而来?” 许百川神色有些惊讶,可仔细想来也是顺理成章,毕竟据他所知,这位看似平常的老者可是这座剑宗名义之主,是剑宗宗主,知晓这些并不稀奇。 许百川认真道:“正是,还请宗主成全。” 杨亦摇摇头,“并不是老夫成全,得看那位剑仙的意思,老夫并不能插手。” 杨亦没有谈论太多,万一他跨下海口,那位剑仙又没来,岂不是平白丢了面子,说不定还要遭人耻笑,这件事情他其实想的通透,在这些年中,他没有见过剑仙在荡剑崖出现过一次,就连他也不禁怀疑,那位剑仙是否真的在此留下神念。 因此他正好想借着这个机会看一看。 他从身上拿出一枚小剑,往其中灌输剑气,小剑得到剑气之后啸声飞出,竞直直向崖底飞去。 两人循声走出木房,恰好见到玄奇。 那枚小剑竟然将整座山峰的云雾尽数吸收,随后陡然一震,散发出道道清光,从其中走出一个身着青衫长相俊俏的高大男子,而那枚小剑,正浮在他的掌心轻轻抖动。 许百川咽了一口口水,看着这位神色平静的青衫男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心中藏着的万般想法迅速消散不见,现如今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处。 什么是剑道的顶峰? 这便是了。 无法用言语描述,只是从打心里觉得他是。 硬是要说的,便是在这位剑仙出现之后,秋风竟然巨烈震动起来,不知是欣喜还是害怕。 林殊归走过几步跨上崖顶,手中依旧托着那枚小剑,他先是向杨亦这位剑宗宗主点头示意,然后再看向许百川,更准确来说是看向他腰间秋风。 上面留存的气息让他很熟悉,虽然只是少许。 他开口问道:“从义庄而来?为何没有拿另外一把?” 这天底下有很多处义庄,散落在天地各处,而他作为剑仙不可能是普通义庄,那自然便是许百川走出来的那处地方。 面对一位剑仙,许百川自然是不敢怠慢,不假思索道:“那一柄是魔剑,我实力不够,拿了会死,于是就退而求其次,握住秋风,现在想来实力依然不够,应该再选另外一把的。” 义庄中绝对不止这两把剑,还有其他。 林殊归不置可否,伸手一招,秋风便落入他的手中,尽管在不断颤抖,可他毕竟是一位剑仙,当世最强几人之一,想要做些什么,从来没有不成功的,只是做与不做,现在他想握住秋风,秋风便抗拒不了,哪怕在其中有剑仙残魂。 可毕竟是死人,对其余人来说可能是麻烦,可对他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土鸡瓦狗耳。 他拍了拍秋风剑身,这比刚才还挣扎不休的剑顿时安静,好似之前一番从未出现过。 许百川看着这幅光景,不由心思滚动,在他看来老大难的问题,而在这剑仙却如同一个小事,只是伸手而已。 许百川认真道:“林剑仙可有解决之法?” 林殊归平静笑道:“自然是有的,算不上什么难事,既然他寄宿在剑中,那取出来便是,只不过是要费些功夫,毕竟他曾经也是位剑仙,总归会是有一些手段。” 话音刚落,他又说道:“只是有一点你必须得知道,若是将剑仙残魂取出,以后你柄剑可就没有那般神异,以后想要再越境杀敌,可就会难出许多,自己思量好,如何抉择,得看你自身想法。” 许百川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的资质不过中上,练剑更是马马虎虎,可就凭着马虎的剑术,他居然杀掉不少比他境界高超的敌手,怎么想都觉得天方夜谭,要是剑修真的杀力如此之强,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现在情况倒是明朗,说到底还是因为秋风,毕竟曾经是剑仙配剑,杀几个低境界修士,并不稀奇,甚至他还觉得,若是其中的残魂想,说不定除了天门以下,没人拦得了这一剑。 现在让他选择,何其之难。 可最终他还是下定想法,让林殊归将其中残魂取出,现在看来依靠着剑仙残魂或许可以逞一时之强,但长此以往下去,那时候的他,说不定已经不是他,这便是不能忍受。 林殊归点头答应,于是伸手在剑身上一抚,随着他手指滑动,一道虚幻光华渐渐从剑身上生出。 而就在出现的这一刻。 剑宗长剑尽数响澈,声震十里,不绝于耳。 惊起无数道神念四处探查,可最终纷纷碰壁,只能无功而返。 躺在椅子上的楼主,听着藏剑楼中不绝于耳的剑鸣声,嘴角勾起淡淡微笑,看来那位剑仙,还在。 等到剑鸣停止时,林殊归手上便已经握住一个光团,其中隐隐约约见着一个人影,看不大清晰,可许百川精确知道,这团光华想必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秋风剑仙。 秋风起 第七十二章 今生今世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将秋风剑仙残魂取出之后,这位林剑仙对与杨亦这位剑宗宗主说了几句话,便很快就离开,只是离开之时往秋风中渡了一丝剑气,说是取出残魂的报酬,现在想来,毕竟秋风剑仙多少也是个剑仙,对林剑仙应该也有不少的帮助,有这么一丝剑气,并不稀奇。 重新将秋风握住,闭目养神,很快便露出笑意,许百川知道,这柄剑,算是真真正正属于他了,以后走出自己的剑道,不会再受他人制衡。 尽管秋风现如今弱止些许,却也不差,毕竟其中还有剑仙的一丝剑气,按照许百川的想像,剑仙剑气威力无比,应该也能斩杀这天底下的大部分人。 现在虽然不知,以后试试就明了。 只是但愿以后别遇上。 重回藏剑楼,许百川先是郑重向楼主一礼,才继续回书架看书,而楼主只是不清不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四季变化。 在一处大雪纷飞的清晨,剑宗小师叔左思遥带着一柄剑下山去了,说是要去历练红尘情劫,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知道也只有几个,许百川恰好是其中之一,本来应该沸沸扬扬传遍剑宗,但在老宗主杨亦威压下,并没有传播太宽。 杨亦依旧是站在荡剑崖上,远远眺望着山脚下的形形色色,看着左思遥下山时的身影,沉默不语。 姜令便站在他身旁左侧,手中提着一葫好酒,正飘荡着酒香。 杨亦看着左思遥背影消失在山脚下,有些怅然若失,左思遥在这里陪了他许久,忽然要独自出去历练,他不担心那是不可能,只是这场下山之行也是必然,左思遥天资高绝,初修行时一年一破境,到了后面,几乎只是花了十五年就到了洞虚境界,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天才,比之那些所谓的道门圣子,更要强出不少,而在往后的年岁中,左思遥修为竞不得寸进,任凭他苦心修炼,甚至将剑气打磨的异常精纯,距离悟道境界只差捅破半个窗户纸,可就是始终踏不进去,于是便想着看尽万千剑法来助他成道,这才有了剑术大师的名头,可就算是这样,尽管它的剑术异常高妙,甚至比肩杨亦也不差,可境界永远只是这个境界。 他不知道为何,于是便来问杨亦,而杨亦只回了他两个字。 下山。 他犹豫了,而这一犹豫又是二十年,直到今日才下定决心。 杨亦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说他,能活着回来吗?” 身边的姜令闻言,不由苦笑,心想到师父你就这么希望小师弟死?好的不说偏要说坏的?只不过这话他仅仅藏在心头,没有吐露,看了看渐渐落满崖面的雪花,叹息道:“师父,这件事你问我也没辙,山下事太乱太过于繁杂,没人说得清楚,更不用说还有三教修士在一旁居心不轨,若是让他们知道剑宗下来一位洞虚剑修,那小师弟可就是身处在麻烦之中,毕竟剑修悬赏已经传遍这个天下,为此动贪心的人,不少,希望小师弟可以应对过去,他不是一直想着突破境界吗,在生死厮杀之中,会多出不少机会,毕竟他可是我们这一代的第一人。” 说到最后,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些笑意。 杨亦见状,冷哼道:“要是真如同你所说,思遥在山下受了委屈,那老夫这把老骨头说不定要提着剑去问一问他们,剑修可欺?天下悬赏?简直是荒唐!都是些狗屁玩意儿,等老夫再进一步,通通将他们砍个干净!” 姜令咧咧嘴,看着自己勃然大怒的师父,想了想,忽然问道:“师父何时能再进一步?” 杨亦摇摇头,叹息道:“不知不晓不清不楚,老夫在这座关头整整卡的一百多年,每日里都想着如何破境,跨入那一处境界,可有如同思遥那般,始终只差着临门一脚,而就是这临门一脚,拦住古往今来天下多少剑修,练剑难,前面难,中间难,后面更难,练到最后面更是难上加难,如若不然,这天底下该有多少剑仙呀,三教修士那还能在面前猖狂?” 姜令笑了笑,忽然回忆起半年前那次长剑响动时的光景,那应当是有剑仙降临在此,趁着这个时候,杨亦应该要去问一问的,他不知道杨亦有没有问,于是他便问了杨亦。 杨亦紧锁住眉头,“那位剑仙见到我,并没有多说,只讲了四个字,而我一直参悟不透。” 姜令轻声道:“哪四个字?” 杨亦认真道:“生死枯荣。” —— 离开那座剑宗已经有三日,在这三日期间,左思遥见到了许多早就模糊在记忆中的景色,现如今重新拾起,一时间心思翻涌,他上一次离开剑宗,是在少年时,跟随着大师兄姜令一同出游,那时的风光,依旧是紧紧垂在心头,毕竟相比于剑宗单调的风景,外面的世界无疑好看许多,繁华声色皆是新奇,不曾有半点无聊,他忽然觉得这一次决定下山其实是不错的选择,能不能突破境界倒是其次,现在他想的是好好看一看这幅景。 并且他想看最美的。 索性在下山之时,他专门去了一趟藏剑楼问许百川,毕竟据他所知,许百川是跨越万里江河,横跨两个国度才来到这座剑宗,见过的风景想必不会少,他想一同去见见。 许百川当时是沉默,说着是横跨两个国度,其实大半时间都荒废在赶路上面,偶尔见到美景,只是稍微感叹几番,并不挂念在心头,现如今让他说出最美的,可谓是极为难为他。 因此他不做回答,只是送出一份地图,大理庆元皆在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的国度。 左思遥闻弦歌而知雅意,道过一声谢便拿起那份地图,既然许百川说不清楚,那他大可以自己去找,总归会找到的,反正杨亦也没规定他何时回山,只是让他小心些而已。 想到这里,左思遥不由拍了拍腰间名叫方寸的剑,显得很是自信,自己有剑,天下大可去得,若是有拦路的,一剑斩杀便可。 这样想着心思就放开许多,拿出地图看了一眼,随意给自己找个方向,便不再看地图,一步一脚印向着远方走去,其实他大可以御剑飞行,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一天千里也算轻松,可是他觉得这风景他没有看够,若是御剑飞去,得忽视多少美景? 可行过没有多久,他便忽然有些后悔,因为他见到一个留存在记忆中的人。 是位女子,身穿红裙,唤做邓春瑶。 邓春瑶坐在一块拦路的大木桩上晃荡着脚丫,有些雪花落在她身上,与红裙沾染上,竟生出一种独特美感,在见到左思遥的一瞬间,这位在这里等了许久的女子,忽然笑了。 很美。 佳人独立,倾城倾国。 看到这笑容,左思遥不免想起自己下山时,杨亦那奇怪的神色,说是给他留了个惊喜,现在看来,还真是这般。 只不过惊应当大于喜。 邓春瑶从木桩上站起,一蹦一跳走到左思遥身旁,闻着那阔别已久的熟悉味道,露出开心神色。 原来那老前辈没有说谎话,她真的能再次见到左思瑶。 左思遥看着这位女子,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师父做的?” 虽是疑问,可思来想去,能做到这一点的也便只有他师父杨亦。 邓春瑶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迈动几步,离着左思遥更近一些,而左思瑶有些不适应,便退后几步,可女子仍就是不依不饶,一直想的更靠近一些,左思遥无奈,只能放出剑气,希望阻拦下,可很快他又发现,自家剑气居然没有对邓春瑶产生效用,现在想来应该也是他那个师父的手笔。 左思遥不由苦笑,哪有这样坑徒弟的师父。 邓春瑶眯起眼睛面露笑意,在确定剑气伤不到自己之后,行动便大胆不少,直截了当伸出一只手,挽住左思遥的胳膊,挽得很紧,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 她等了左思遥一辈子,从红颜等到白发,从生等到死,临死之时以为能见到那一面便已经是侥幸,不敢贪求太多,可到了后面被杨亦点醒,心思就和先前的不同,这一次她要紧紧缠住左思遥,反正她是鬼嘛。 左思遥感受着手腕上淡淡冰凉触感,不免面色抽搐,想要将手抽出来,可最终是无功而返,努力过几次之后,只能默认了,只是心中有些埋怨杨亦,好端端的,为何要生出这些事端? 左思遥看着邓春瑶,认真道:“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邓春瑶闻言怔了怔,却依旧没有放开,只是说道:“我会永远跟着你的。” 左思遥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说道:“为何?” 邓春瑶轻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左思遥默然。 邓春瑶却笑靥如花,她等了左思遥一辈子,现如今终于等到了,却不会再掩饰自己。 女子喜欢,本就是这样的。 左思遥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要去妖域,你跟着我不合适。” 就在邓春瑶挽住他胳膊的一刹那,他心中突然就生出一个想法,他要去妖域斩妖,那自然就得出剑,倒时候则可以借势摆脱掉这个烦人女子,还能磨砺剑道。 两全其美。 邓春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说道:“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左思遥蓦然长叹,心想道这女子果然烦人,他在山上躲了七十年,本以为已经躲过去,却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去。 果然姜师兄说的没错,女子便是不讲道理的。 无奈之下,左思遥又摆脱不了邓春瑶,只能默认她能跟着自己。 邓春瑶也识趣,得到同意之后便没有再挽住他的胳膊,只是笑着从身上拿出一枚玉,从其中引出一丝气息,缠绕在左思遥手腕上。 依旧是,笑靥如花。 而左思遥却没有这般高兴,脸上提不出丝毫笑意,反倒是有些难看,他认得这枚玉,是他大师兄姜令的物件,唤做引魂玉,是从一个不长眼的道人手中夺得,没有太多功效,只有一个作用,一旦被引魂玉气息缠绕上,哪怕是千里之遥,也能指明路途。 原来姜令在这场局面中也扮演了一个角色。 左思遥叹了口气,不去看邓春瑶,转身便离去。 邓春瑶笑了笑,很快便追上了他,这次没有再挽住手,不过也不差,对于她来说,日子还长着,总归是有机会 秋风起 弟七十三章 大乱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初春时日,有个不大好的消息被外事行走楚风传来,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据说是庆元皇帝已经在初春第一场大雨时被位修士刺杀,现如今庆元已经大乱,正在全国搜捕那位修士,然而根据高人推测,种种矛头线索无一不指向剑修。 于是被木华先生布局拥上皇位的二皇子李世昌便听从木华先生的意见决定为父报仇,便连通早就想灭绝剑修的三教修士,许诺传教之权,欲要将剑修从庆元国土赶出去。 且不说这个新上任的皇帝决心到底如何,可就凭着他现如今下达的诏令,想来便也是存着想要灭绝剑修的心思。 世人常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也曾说过君无戏言。 而作为君主的李世昌在见到连袂而来的三教修士后,便真的君无戏言。 一时间,庆元上下风声鹤唳,不管你是不是剑修,只要你手中拿着剑,或者家中有几本剑法,便是死罪。 普通剑客朝廷兵士尚可应付,而成为剑修的那些人便是由三教修士出手围杀。 就连外事行走楚风也被三教修士围堵劫杀,虽说他是洞虚剑修,以一敌二甚至将两人尽数斩于剑下也不是难事,可他能对付两人三人,却不能对付四人五人,于是在将敌手斩下三位为自己垫背之后,他便抱着赴死之心向其余三教修士奔去,虽说他经过连番厮杀,剑气已经所剩不多,可面对境界比他低的三教修士,也无需费太多力气,不过一剑尔。 那一日,三教弟子尽数心惊胆寒,生怕那一柄利剑落到自己头上,教自己奔赴黄泉,直到楚风力战而死,才大呼侥幸。 而当这件事随着逃回来的弟子传回剑宗之后,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每日里互相看不顺眼的剑修们罕见统一阵线,都是想着下山去,与三教修士厮杀。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没有下成功,因为有一柄剑拦住了他们,是沧海。 是剑宗宗主杨亦。 是他的意思。 这位剑宗宗主,罕见下了荡剑崖,孤身一人站在山门前,手中握着那柄沧海,神情平淡望着聚集大半剑修的问剑台,默然不语。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回去吧。” 赵康站在人群中,认真道:“宗主,为何不让我等下山!” 叫的是宗主,而不是师父。 杨亦望了他手中长剑一眼,低下眉头,轻声道:“你们下去便是送死,安心呆在这座剑宗,凭借着林剑仙留下来的剑阵剑气,除非有圣人出手,否则不会有太多麻烦,封个百年,等到那位皇帝回心转意,那时候再下山便可。” 一位身着麻衣芒鞋的老剑修,提着一柄无鞘长剑,闻言冷哼一声,毫不留情道:“杨亦,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你不过是怕死而已,什么封山百年,那都是屁话,你可知道现在发生这档子事,全天下的剑修剑客都在指望着我们,期盼着我们能出现,若是再不出现,前人苦心营造的局面,便会尽数化为灰烬,自我等开始,便再也没有人会想着学剑,到时候剑修传承何存。” 杨亦闻言轻微抬了下眉头,然后将沧海微微举起,一道血口便在老剑修脸颊上出现,证明他如何用剑气封口,皆无作用,老剑修脸色有些难看,恼怒道:“杨亦,你这是为何!” 杨亦望着他面露嘲笑,直言道:“李云生,你这老东西怕是活得久了忘却一个人,剑修传承那还用我等担心,不还是有那位林殊归林剑仙吗,只要他想,便可随时再造一批剑修,并不算难事。” 老剑修李云生一时间哑口无言,找不到原由来驳斥,毕竟那一位林剑仙若是真的想做,便当真能重新造就一批剑修,甚至重新开几个剑修宝地,也算不上难事,传承之事还真就不用他担心。 可就算是这样,难不成他们就要待在山上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山下的剑修剑客被灭个干净?心安理得的坐在山上逍遥快活? 他自问自己做不到。 剑,本就是直抒胸臆,在得知消息之后,他就有口气一直积蓄在胸膛,若是不出剑斩杀几个三教修士,这口气就吐不出去,谈何直抒胸臆? 李云生平熄心中怒火,认真道:“杨师兄,此次大乱,老夫不下山,内心难安,往后活着也不会痛快,你便放我等下去吧,再者说了,你不是说凭借着林剑仙之威能,剑修传承不会灭吗,那我等为何不能下山出剑杀个痛快?” 一时间,从者如云,群情汹涌,响应付合声不断。 杨亦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神色,对着震天的吼声充耳不闻,等到他们渐渐停止,才开口道:“我要拦着你们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只是现在还不能说与你们听,剑宗立宗在此,自然是有着缘由,要不然大可以换个国度,哪还用得着像现在一样?” 李云生沉默片刻,皱眉问道:“是何缘由?还请杨师兄不吝赐教!” 杨亦点点头,“我只能和你们说几个字,再多的便不能讲。” 李云生眉头皱的更深,微微拱手道:“哪几个字?” 杨亦看着他,很快便说道:“云山。” 李云生瞳孔顿时一缩,身体竟然微微颤抖起来,他作为老一辈剑修,经历过不少事情,很显然是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何事! 那可是上古妖魔! 云山镇压着一头上古妖魔,难不成,剑宗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是默默沉思许久,随后便转身离去,不再提下山之事。 而一旁的弟子看的云里雾里,很是搞不清楚云山两个字代表了什么,可是连悟道境界的李云生都已经放弃下山,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闷闷不乐的各自散开。 只留下赵康带着徒弟王存阳尴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待杨亦看过来时,不由得脸红。 顶撞自家师父,这是第一回。 并且还被抓了个现形,恐怕等一下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现如今他只希望杨亦等下下手要轻一些,多少在徒弟面前给他留点面子,毕竟他也是师父,虽说他这个师父不大称职,王存阳现如今学的一半道理都是由许百川传授而来,可他毕竟要面子,师道尊严,正是如此。 杨亦没好气的望了他一眼,笑骂道:“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滚过来受死!” 赵康心中一秃噜,暗道不好,生出想走的想法,只是现在离开已经不大可能,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杨亦面前。 王存阳跟在他旁边看着这一切,有些好笑。 杨亦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平静说道:“老夫这三个徒弟里面,就你这小子心思最多,整天都想着下山,你可知道现如今还没到时候,贸然下山并不妥当,老老实实呆在剑宗内,才是正道。” 赵康苦笑道:“师父,那您和我说说,云山这两个字有何种含义?” 杨亦看了他一眼,不想和他多说,但不知为何还是吐露心声:“云山之中镇压着许多上古妖魔,十分险峻,每过几年便会有三教修士手持圣人法器前去加固封印,更深入的老夫也不大了解,而关于剑宗,云山这两个字也是极为重要,你可知道为何那位剑仙为何要保下这座剑宗?” 赵康摇摇头,示意不知。 杨亦叹了口气,再次说道:“剑宗之内,也封着一位,只不过不是妖魔,至于再多的,老夫也不好同你讲,万一你出去吹牛时透露风声怎么办?” 赵康哑口无言,悻悻然摸了摸鼻子,并不做言语,毕竟这个剑宗他也待了许久,这些风景平日里也看惯了,总归是要找些事情做的,于是他便去偷姜令的酒,而每次喝完酒之后,总喜欢与人聊天吹牛,许多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与人谈论的谈资,根本管不住嘴巴,因此一些重要之事,杨亦可以同姜令说,可以同左思遥说,甚至可以和李云生说,却独独不会与赵康讲。 杨亦不再多说,只是嘱咐着让他多看着宗门弟子,尽量别让他们生出不好的情绪。 赵康很自然的答应,转身便离去。 只留下王存阳面对着杨亦。 王存阳吞咽了一口口水,面露纠结,做为杨亦唯一的徒孙,他其实和杨亦并没有见过太多面,只是在拜师时才去过荡剑崖见过一次,现在想来是第二次,尽管这是自家师爷,王存阳却依旧止不住的慌张,毕竟杨亦单单是站在这里,便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压在他心头,让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杨亦很快就明白王存阳心中想法,收起一身磅礴剑气,若不是手中还提着那柄沧海,简直和普通农家无异。 杨亦看着面色明显好出许多的王存阳,想了想,问道:“你的剑学的如何了,可有进步,可有怠慢?” 长辈面对晚辈一般都是如此,几千年来从无意外。 听闻此言,王存阳再次吞咽口水,摸着手中残阳许久,才回复道:“回师爷,徒孙每日习剑不停,不敢有半点怠慢,现如今剑道修为已是炼法。” 杨亦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的剑,是赵康那混小子教你的多,还是许百川教你的多?如实说来,不必隐瞒!” 王存阳啊了一声,对此有些意外,可面对这位长辈,不敢有半点迟疑,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二者皆有,许百川的多一些。” 杨亦摇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堂堂一位洞虚剑修,连教徒弟都不上进,还得让别人代劳,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为他教徒弟的,还只是一个初入门槛的剑修,相比起来,他这个师父好像是多余一般。 杨亦转头看着王存阳,说道:“早知如此,就不让赵康收你了,他呀,不学无术。” 王存阳对此不好说些什么,毕竟是自家师父,只能默然无语。 好在杨亦也知道给赵康留些脸面,没有多说,只是说许百川是个不错人物,与他多接触一些有大机缘。 王存阳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便飞快逃离出问剑台,半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杨亦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缓缓走回荡剑崖,看着崖底,默然不语。 刚才被隐藏起的一身剑气,再次出现。 嘴中喃喃自语,像是在和某位谈论,只是脸色算不得有多好看。 到最后,他便向崖底斩出一剑。 声势不大,因此没有多少人知道。 秋风起 第七十四章 那时人间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宗藏剑楼中,许百川依旧在翻看着剑道典籍,对于不久之前发生于问剑台的事充耳不闻,其实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想太多,毕竟他的境界还低,又能做什么?总不好跟着一起下去送死吧,还是在这里看书来的痛快。 楼主一如既往躺在竹椅上,只是这次他没有捧书,反倒是捧着一个三尺见长落满积灰的盒子,看着很不起眼。 楼主轻轻一抹,将灰尘全部散去,看着盒子上的纹路,心绪不定,很显然,发生在问剑台这出戏,他也知道,甚至也想跟着一起下去,要不然也不会拿出这木盒。 只是木盒在他手中,却没有打开。 或许是不想,或许是时候未到。 总之他又将木盒收起,重新放在应该的位置,等待着盒上继续落灰。 楼主站在许百川身后,看着他在读一本唤做《人间最得意》的书,一时间来了兴致,开口笑道:“这本书在老夫看来,当得上是古往今来这天下第一等的书籍,据说是一位姓周的剑仙前辈在斩杀三教圣人后豪兴未消,便以剑做笔,以三教圣人血肉为墨,写就这一本旷世奇书,老夫每每读之,皆是不由得惊叹,以剑斩圣,那又是何等光景!” 许百川闻言笑笑,边看书边回答道:“我也想知道,因此在这段时日以来,便一直看着众多前辈事迹,可都是千篇一律,不是斩妖,便是为人出头,直到昨日偶尔翻到这一本,才觉得这是我辈剑仙心中的大风流,人间最得意,那该是何等的得意。” 楼主兴致不小,索性就坐在许百川旁边与他谈论,毕竟在这藏剑楼中,他唯一看得顺眼的便是许百川,更何况前辈剑仙的大风流一直以来便是他向往之处,能与人谈论,自然是求之不得。 楼主感慨道:“那位姓周的剑仙据说一人一剑,便将那个时候的天地搅到天翻地覆,打的众多圣人大妖尽数胆寒,当得上是那个时代第一人,并且无人敢反驳,并且不止如此啊,那位周剑仙不止杀力在当时第一,就连教徒弟也是第一,随意收下的几个弟子到后面尽数是剑仙,那时候的剑道才是真正繁荣,哪有现在三教修士耀武扬威的份,若是敢真的这么做,恐怕就该他们传承断绝,只是这种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想要再见到,近乎是天方夜谭。” 许百川翻开一页书册,然后将其看完,方才说道:“其实也算不上多难,人间最得意始终是人间最得意,剑道终究是摆在天下第一,时光流转,低沉是难免,可终究会东山再起,正如同世俗王朝,没有永久兴盛的,亦没有永久失去统领,终究会来,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林剑仙嘛!” 楼主低声念叨几遍林剑仙的名字,觉得在理,世人常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现如今在剑道之中,便只有林剑仙个子要高一些,不由他顶着,还有谁?难不成是他们这些老家伙? 他们也想,只是他们不是剑仙,尽管能对付得了天下大多数人,可面对圣人,依旧没有反抗之力。 楼主开口道:“林剑仙虽说会尽量照看着剑宗,却也不会时常来此,毕竟林剑仙作为在天底下唯一的剑仙,也有着自身的事情,终究还是靠你我自己。” 说到这里,楼主顿了顿,望了许百川一眼,方才继续说道:“准确来说靠我们不成,得看你们这年轻一辈,要是能在其中再次出一位剑仙,剑道复兴有望。” 许百川叹了口气,他来到这藏剑楼已经近三年,对于旁人可能不知晓,可对于楼主差不多知晓大半,方才楼主拿出那木盒他其实看见了,也知道其中是什么事物,本以为楼主会打开,却未曾想到还是放回去,他在以往和楼主闲聊时曾得知,楼主在还没有进入藏剑楼的时候,曾经下过几次山,为一个心爱女子出过几次剑,最后一次回来时抱着一具尸体,身上布满伤痕,本来是天门境界的他也跌落到扶云,至于自身的配剑,便放在木盒中弃之不用。 经过一天的功夫,手中书籍,徐百川已经看了大半,正看在兴头上,因此也就没有回复楼主所说的话,楼主也知趣,打扰人读书的雅兴,实在不美,于是也抽出一本同样书籍,自顾自的看起来。 两人一时无言,偌大的藏剑楼中,只有不时传来的沙沙翻书声,平时少有人至。 等到夜幕临近之时,有位身穿白衣的少年悄然走到两者旁边,本想开口说话,却忽然发现坐在不远处的楼主,一时间便将要说出的言语硬生生吞下,生怕打扰到两人。 许百川将手中书册最后一页看完,怅然若失道:“这书,为何没有结局?” 楼主沉吟许久,将头抬起看向他,平静道:“每个人所期待的结局都不一样,就比如我先看这本书的时候,就希望着将三教圣人全部斩绝,天底下最好只留着剑道,可到了最后,三教依旧在书中存着,我不明白一处道理。” 许百川怔了怔,忙问道:“是何道理?” 楼主叹息一声,道:“在西方佛土,曾经有佛教圣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天地之中事物轮回不息,天道演变万物,川流不息,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没有结局,方才是最好结局。” 许百川沉思许久,笑着点头,将手中书郑重其事合上,放回原本该有的地方,转过头来时看着来这里站着许久的王存阳,问道:“王兄,可有事情,平日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去和赵康前辈学剑吗?” 王存阳扯了扯嘴角,不去想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师父,在心中整理一下思绪,很快便开口道:“许兄弟,我看你时常在藏剑楼中不理外物,便来同你讲一讲,庆元开始诛灭国内剑道,剑宗要封山百年,已经不准弟子下山了。” 许百川皱了皱眉头,这条忽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意外,按照他计划,在这年春末他便就应该下山历练剑道,终日里待在山上,总归是会腻的,再说了,在这三年以来,他已经看过众多剑道,对自身剑道已经有了猜测,总要下山验证一番。 不然想象再多终究也是虚无。 许百川现在已经无心再在藏剑楼呆着,当机立断便决定去找杨亦问个清楚,剑宗弟上都可以听杨亦的话,而唯独他可以不听,毕竟他在剑宗只是外人,远远算不上剑宗弟子,就如同儿时在云镇,先生在学堂授课,而他在窗外旁听,虽说同样是学,可他毕竟不是弟子,也就不必受约束。 楼主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拦的意思,事实上他早就已经料到许百川会是这种反应,毕竟在这三年之中,他也对许百川了解的差不多。 许百川来到荡剑崖,正好看着杨亦在月下舞剑,一时间不由停住脚步,观看其这套剑法,杨亦的剑,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剑法终止,杨亦看着站在一旁的许百川,笑道:“为下山而来?” 许百川点头,认真道:“剑宗现如今真的要封山?弟子真的不可以出入?” 杨亦走进几步来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人不行,你可以,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这小家伙的心思,老夫比大多数老东西看得通透。” 他顿了顿,再次说道:“准备何时下山,总不会是现在吧?” 许百川摇摇头,平静道:“春末夏初,还有两个月光景。” 杨亦嗯了一声,继续道:“山下事情繁杂,现如今已是热火烹油,一发不可收拾,你不是我等弟子,我也不曾出剑压服你,因此你要是下山,我也不拦着你,唯独有件事你要记住,下山之后最好离庆元远一些,不要陷进泥潭,否则哪怕你有着林剑仙所留下来的剑气,也救不得你。” 许百川平静道:“在下晓得,只是有件事不明了,还请解惑。” 杨亦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许百川认真道:“庆元剑道正处于危难之际,前辈为何不去救?” 杨亦仰起头,并没有很快回答,只是看着天上明月出神,今日乌云散开,又是十五,因此月亮格外大,格外皎洁,将有些暗淡的荡剑崖,照的一片银白。 等到将头低下时,明月便已经被乌云盖住,只留下点点光芒,他转过头看着一脸认真的许百川,笑道:“我听闻你是从云镇而来的,想必你也知道那座镇压着万千妖魔的云山,剑宗与此也差不多,因此我等不能走。” 许百川对此不作言语,常年在云镇生存的他,哪能不知道云山是个禁忌,普通云镇人或许不知道,只是将云山当做豺狼虎豹出没之地,而他在义庄时常听老道士讲云山之时,因此知道不少,老道士也警告过,让他不要靠近云山。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他遇见了拿着锦绣山河图的余观澜。 随后便被当做好事者唤去,据老道士所言,余观澜便如同巡山人一般,守护着云山的封印。 难不成,这座剑宗也是如同云山? 一时间,许百川不免被自己这种想法所惊到,久久无法言语。 秋风起 第七十五章 山上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在荡剑崖停留些许时间,在得知事情缘由之后便不再追问,反正再过两月时间他便会离开这座剑宗,知道再多也无用,并且以他的修为,可还到不了掺合这档子事的地步,云山之险老道士曾和他说过,非要每隔几年用圣人法器加固封印,想来剑宗应当也差不多。 要不然林殊归林剑仙为何留下剑阵。 许百川心思不定,现如今他心中满是山下光景,他在进入庆元国都时与不少老剑客认识,看过他们剑法,也留过银子财物,本以为他们以后不用再在江湖漂泊经历那些腥风血雨,能安心养老,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若是对剑修出手那也就罢了,修士之间争斗本是如此,可为何要对那些普通剑客出手?他们可不曾踏入修行,拿着剑也只是想讨口饭吃。 许百川不明白,因此他就想明白,手指关节紧紧握住,有些发白,等回到藏剑楼时,他心中不可避免产生一个想法。 他想去看看,看看那位满嘴仁义的庆元皇帝为何要对剑客下手。 他站在楼外。 楼主站在楼内,正靠在门槛上看着他,只是脚步没有踏出。 楼主叹道:“其实你大可以放下心中想法,据老夫所知,庆元剑客在皇帝诏令之下已然近乎绝迹,就算还有,也已经逃出庆元去往别的国度,只有剑修才是真正被限制住,其实就算两月之后你下山,老夫也不能肯定你能活着离开庆元,庆元现如今早就不是野修之国,而是三教修士之地,而三教修士最出名的是什么,无非是人多,皈依法门数不胜数,这几月时间内足够给他们招收大量弟子四处搜寻剑修,你想着要去庆元国都看一看,那便要做好陨命的准备,现如今这世道,并不太平。” 许百川一脸诧异:“楼主为何知道我的想法?” 楼主看了他一眼,只是笑笑,不很快做言语,他和许百川一同在藏剑楼待了三年,而许百川又是少年人,没有他们这么深的城府,心思心绪全然写在脸上,再结合许百川偶尔和他说过那些剑客的故事,便是十分好猜,说到底,还是占了年纪的优势。 想到这里,楼主难免有些惆怅,他对许百川其实有些羡慕,若是他也是这般少年人,那还会自我禁足在藏剑楼,早就提着那把剑,向姜令要一壶好酒,下山去向所谓的三教修士出剑,至少心中憋屈气也能吐出一些。 少年有胆气,可斩日月星。 楼主微微抬头看着紧握双手仍然不肯放开的少年,摇摇头,感叹道:“老夫今日说的废话有些多了,你大可以一笑而过,下山之后要做什么全由你,老夫只是闲人,在旁边说说可以,也就讨个口爽,真要去做还得看你自己,莫要在意我等话语,若是王存阳那小子嘴把不住门,想必很快你就有的烦。” 说到这里,楼主脸上便已经有一些微微笑意。 自身所完成不了的事情,总是会寄托给别人。 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修行代代传承,川流不息。 人之在这一世,总会收到寄托,如同许百川,现如今不也是寄托了一个老道士的愿望,斩杀道门教主,何其之难。 许百川觉得一阵头大,他心思聪慧,稍微一转便明白楼主话语中的弦外之音,若是没有猜测错,恐怕接下来这两个月,他应该能见到许多人,甚至让他做的事情,心中也有几分猜测,说来说去还是那几样,他是剑修,救人肯定是不会的,那能让他做的便只有去杀三教修士。 其实他也想。 许百川按住自己腰间的那柄秋风,有些微微激动,这里面可是有一丝剑仙剑气,赫然出剑杀个境界高深的三教修士,应当没有问题吧。 楼主好笑的看着他,再次开口说道:“剑仙剑气确实不俗,恐怕是老夫也要手段全出才能抵挡下去,那些肉身残弱的三教修士就更不必说,除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哪个面对剑仙不胆寒,说句实在话,就凭着这一丝剑气,你应当能斩杀一位扶云大修士,若是剑仙留给你的够多,多斩杀几位也是行的。” 许百川面露苦笑,说道:“楼主为何什么都知道?按道理来说,剑仙剑气应该只有我和宗主二人知晓。” 楼主兴许是兴致来了,想了想,便很快决定回答这个问题,他轻描淡写开口说道:“你道为何?剑宗宗主杨亦可是老夫师兄,虽说老夫在这座藏剑楼不曾出去,可剑宗之类大小事情,他都会讲给我听,你的也不例外,能知晓剑气,很平常。” 许百川啊了一声,这般言论,他倒是第一次听到,一时间有些诧异,为何他从王存阳那边听到的却不如此?难不成是王存阳在故意蒙蔽于他? 楼主在讲完这些话之后,心中气息吐出不少,也不再靠在门槛上,转身重新回到竹椅躺下,顺手拿起未曾看完的书籍,缓缓入神。 许百川依旧站在门外,手中紧握的双手也已松开,正当他准备一同进去时,却被一直隐藏在一旁的王存阳给叫住。 许百川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 王存阳眼睛泛着微微光芒,鼻尖有些冒汗,刚才许百川与楼主谈论一字不差落入他的耳中,对于两人来说,可能只是平常谈话,可王存阳这可是第一次得知,原来那一柄秋风,里面有着剑仙剑气。 哪怕不多,也足够让人惊叹,能与剑仙沾上边,尽数是杀力一等一的凶悍之物,更不用说本就是剑仙体内剑气,持之绝对能仗剑天下。 王存阳用衣袖擦拭脸上汗珠,感叹道:“许兄弟,原来你还与那位林剑仙认识,难怪看不上剑宗师父,也是,林剑仙是世间剑道顶峰之人,旁人哪比得了?哪怕只听着三言两语,也足够让人受益匪浅。” 许百川没有纠正他的想法,并且这样说也没多大错,许百川从义庄握剑成为剑修开始,所修行的便是林剑仙留在义庄的玉佩,那时候的关系便已经牵扯上。 佛教有句话说得好,一切皆是缘,今日种因,他日得果。 王存阳见许百川未回复,也不在意,围着他转过两圈,目光却一直盯在秋风上,想要看看有剑仙剑气的剑,是何等不凡。 其实他哪里知道,秋风本来是更不凡。 最开始这里面可是有剑仙残魂,比一丝剑气,要好出不少。 许百川看着王存阳,平静笑道:“你来找我,总不可能是围着我转两圈吧,要是真是如此现如今也转够,夜色已深,不如回去休息?” 王存阳扯扯嘴角,心想哪有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认真道:“你能下山,因此我想求你一件事。” 在王存阳开口时,许百川便已经知道是何种事情,无非便是让他去杀人,问剑台之事他已经明白,心中也感叹,毕竟这些看着互相看不顺眼的剑修,竟然能罕见同一阵线,皆是想着要下山去杀三教修士,恐怕要不是杨亦阻拦,剑宗很快便会空荡荡。 许百川默不作声,说到底他境界不高,才是炼法,要是要达到能护自家安危,非得再高一些不可,至少也得心火境界,尽管他有着秋风,能斩杀天地下大多数修士,可这并不代表着他便是安全,三教修士各种法术层出不穷,其中不乏诅咒诸法,取人之毛发衣物残余,扎一草人摆坛,念诵咒语,便能于千里之外致人于死地,而这种诅咒法术向来是最为头疼难缠,除非以修为硬扛过去,没有其余方法。 剑修三尺之内是死地,三教修士绝不敢踏入一步,反而要尽力退走,而三尺之外,便是三教修士主使,法术道法,何其难缠,挨上一记,绝不会太过好受。 王存阳见许百川又不回应,生出些焦急情绪,张张嘴想要说出一些,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难不成要直接说请许百川用剑仙剑气杀人?他敢肯定,若是自家这么说,绝对吃不了好果子,剑仙剑气何等珍贵之物,拿在手中便是依仗,哪能这样轻易用出。 在远处,赵康提着一壶酒缓缓饮下,眼光不时看向这边,很显然,他也将之前话语一字不差听入耳中,甚至同样生出与王存阳一样想法,他喃喃自语道:“若是能下山,那还要这样麻烦,我倒是有些羡慕左师弟,早早便下了山。” 话语声不大,因此只在风中闯荡一会儿,便很快消散。 没过多久,他便将酒饮尽,摇了摇酒壶,确定没有残余之后,便将酒壶收好,站在原地想了想,便迈步向许百川走去。 有些话不得不说,要不然憋在心里难受。 他看着神情淡然的徐百川,叹道:“你能下山,因此我便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许百川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想说什么说便是,至于做不做,则是许百川自己的事情。 赵康摸了摸王存阳的头,沉声道:“你下山之后若是有机会,我想请你将楚风那混球的剑道传下去,他平日里最想要的就是找个合心意的弟子学他的剑。” 他的眼眶通红,这位与楚风一同成长相交莫逆的剑修,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流下眼泪,无一人嘲笑。 许百川郑重抬起头,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便道了一声好。 在庆元国都,他曾在楚风家中住过一段时间,也敬仰这位为剑道而死的前辈,若是有机会,哪怕赵康不说,他也会做。 许百川想了想,忽然道:“只是我现如今境界不够,等境界再高一些,我会去做。” 他心中其实也有着小私心,力所能及之事他必然会做,而力所不能及之事便不会去做。 赵康点头,不再多说,带着欲言又止的王存阳很快便离开。 许百川转身走进藏剑楼,并未打扰专心看书的楼主,只是回到自己熟悉位置,抽出一本书,借着藏剑楼经久不息的光亮观看,只是没过多久,他便蓦然抬头,随后长长一叹。 不知为何,他今夜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想了想,干脆不读了。 放下书起身,准备去睡觉休息。 期间,楼主抬起头看过他一眼,眼中有些情绪,但没过多久,很快又埋头看书。 秋风起 第七十六章 微黄青草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一夜无话。 待到天明时分,许百川便早早坐在藏剑楼开始读习剑道典籍,当他将手中书读完时,便已经到了午时。吃过饭后,他便拿起许久未用的秋风,缓缓演练起一套剑法。 细心体会着其中差异,感受着有剑仙残魂在此,和无剑仙残魂有着何种区别,毕竟下山之后,与人拼杀是必然,需得小心准备。 等到他收剑时,便将秋风的情况摸了大概,弱了不少,不过面对三教修士,以同境相杀,三尺之内绝对是他胜。 许百川神色平淡,虽然剑器对剑修来说格外重要,不亚于第二条性命,可又不能全靠手中剑,真正的依仗还是自身修为境界,他这些年一直在观看各位前辈剑法,想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因此便荒废了修行,要不然凭借着他的积累,现如今可就不是这个境界,最起码还能再破一境。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处。 基础练的扎实,剩下来的便是水到渠成。 于是他在练完剑后,没有再回藏剑楼,而是循着一条小道走到一处清幽山峰,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默默开始拾起荒废许久的修行,想要在下山之前突破炼法,到达心光,多少增添一些资本。 时间就这样缓缓过去,在他开始认真修行的这段时间,无人打扰他。 在春末最后一场雷雨,许百川将秋风横放在膝,盘坐在一棵老松下,怔怔听了一晚上的雨,哪怕是惊雷阵阵,也未让他惊醒过来,等到雨停时,秋风便散发出一阵清澈剑鸣,剑身之上剑气大作,而许百川则从地上起身,走出那颗老松树阴,拔出秋风,随意挥斩出一剑,刹那间便有狂风袭来,吹动他的衣摆,飘飘然如神仙子弟。 而狂风吹过的地方,本在春时青翠绿草,却竟然泛起点点黄意。 好似秋天提早来临一般,可这时分明还是春末。 许百川看着地上泛黄青草,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该下山了。” “好!”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个好字,许百川闻声望去,正见到王存阳提着一把被打湿的竹伞向他走来,很显然刚才这个好字,便是王存阳所说。 许百川轻声问道:“好在哪里?” 王存阳站在他身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稍稍闭上眼睛,感受着还未散去的剑气剑意,再次睁开眼睛时便是有敬佩之色浮现在脸上,在这一个多月来,他是亲眼看着许百川修行,也曾听过许百川想要一个月突破炼法境界的决心,当时还觉得有些可笑,才到炼法没多久,不仔细沉淀个三年五载,便想着要去突破下个境界,哪会有这样轻松,修行可不是吃饭喝水,只需张嘴便能解决,可现如今许百川这情况,却不由让他大跌眼见,短短一月时间,便从炼法到心火,看着这从容的样子似乎还有着余力,这才是让他惊讶的地方。 在许百川还未登山时便有着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头,他起初是不服的,剑术高超又如何,这天下终究是看境界修为,君不见山下那些剑客磨砺了一辈子的剑术,可还是抵不过一个小小的修士一击,因此他们只当做许百川是剑术最好的。 可现如今,一月突破境界,这名头倒是实至如归,想必说出去也就没人敢在旁边再多嘴。 只不过这心中想法他没有当着许百川的话说出,夸奖也就罢了,可当时他还存着嘲笑的心思,说出来实在不美,他想了想,问道:“你准备何时下山?” 许百川想了想,答道:“本来是想着夏初小暑时节下山,能多一段时间在藏剑楼里看书,只是现在想来,倒也不必,这三年来书也看得够多,剑法也记得不少,多读一些,少读一些,都没有太大差别,总归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够用的,至于以后,那要以后才说。” 王存阳轻声道:“藏剑楼的书,真的有这般好看?” 这是一直存在他心中的问题,也是现如今年轻一辈剑修心中疑惑,各种典籍晦涩难懂,只是语焉不详的记载着道理,让人看了一阵头大,因此他们最不想去的便是藏剑楼。 许百川叹了口气,对着他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各自有各自想法,就好比一碗豆腐脑,也能有甜咸两种争论,说不清楚,全凭自身喜好。 许百川平静开口:“在我看来是格外精彩,其中记载的道理犹如大河大江,哪怕只取其中一滴,也足够受益终生,最起码突破境界,会有极大的助力。” 只有这一句。 王存阳眼里忽然有了光彩,再见过许百川一月之功之后,便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若是真如同这样,那岂不是说以后练剑必会轻松许多,只是很快他又低沉下去,藏剑楼记载着很多前辈道理,这他知道,可不代表着他能看进去,相比之下,还是听他人传授道理来的简单。 王存阳皱着眉头,叹道:“就没有更加轻松简单的法子?” 许百川微讽道:“若是要轻松简单,那为何还想要练剑,为何不去西方佛教吃斋念佛?那岂不是更简单,整日打坐念经便可以,也不需要你动弹,机缘到了自然而然便能突破境界,以后少不得被人叫做一句高僧大能。” 顿了顿,继续道:“剑道相比于三教修士的康庄大道,本就是一条崎岖小路,路上荆棘灌木丛生,还不时有些豺狼虎豹伤人,更不用说寒夏严暑,若是没有毅力,那还练剑做什么?” 被这一通话反问哑口无言的王存阳脸色涨得通红,不敢争辩,只能低着头,看着地上泛黄青草,想要从其中看出一朵花来。 许百川再说完这番话后,觉得莫名有些熟悉,在记忆中思绪一番,忽然就想起在山河关的日子,在那里他遇到一位名叫谢清欢的剑修,心思也是和王存阳一般无二,因此这段话他也同谢清欢讲过,本以为那只是个例,却未曾料到这是常态,一时间竟生出一些为剑道担忧的心思,但又很快自嘲一笑,这不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人顶着,还未到他操心的时候。 他现在只管练剑便是,其余事情不必太过担心。 许百川摇摇头,也不管在一边低着头自怨自艾的王存阳,将秋风抱在怀中,便沿着小道向下去。 脚步有些轻快,一晃眼便已经离开这座山峰。 他一直觉得自己修行资质只是中上,按道理来说,应当比剑宗这些天才修行的要慢一些,可现如今练剑不过三年他反倒是一跃而上,突破境界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一不留神便超过那些所谓的天才。 难不成他的资质其实不差?也是天才那一类人物?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管他呢。 安心练剑便好。 重新回到阔别一月之久的藏剑楼,还未有所动作,便被闭目养神的楼主叫住。 “突破了?” 许百川来到楼主面前,点点头,笑道:“起初觉得会很困难,总以为会闹个笑话,心中便有些忐忑,后来才觉得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总归是轻松。” 楼主笑道:“你可知道你这番话要是说出去,那些心高气傲的小子绝对会以为你在扯谎,自古以来,突破境界哪有这样轻松的,你算是我见到的第二个。” 许百川轻声道:“那第一个呢?” 楼主笑笑不做回答,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意思很明显。 许百川顿时心悦诚服,说出许多夸奖的话语。 楼主开怀大笑:“老夫想当初也是剑宗之内排在第一等的天才,就连杨亦师兄也得居于我之后,更不用说那些狗屁的道门圣子佛教圣子,老夫出剑时,哪个不退避三舍,生怕被我斩杀了去!” 许百川不置可否。 楼主说的话真确暂且不论,可这言语中的傲气做不得假,那种说到道门圣子一屑不顾的神态,倒是体会了个十足。 楼主说到兴头上,便从竹椅站起身,以手做剑,随性挥舞一套剑法,有些杂乱无章,好似多种剑法揉杂在一起,看的人头昏眼花,心中滋生出一种别扭感。 许百川知晓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楼主修为很是高超,在未受伤之前,可是天门境界剑修,甚至离那剑仙位置,也只差一步,虽说到现如今还没有跨过去,可看他舞剑,也是一场不小造化。 索性在这三年中他读过不少剑法,互相印证之下,自身剑法倒有一场不小长进。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楼主早已经停止舞剑,正在笑意盈盈看着他。 许百川深吸一口气,向楼主郑重一礼。 楼主坦然受之,一字之恩尚且可为师,他这一剑造化,自然受得这一礼。 况且这一剑他出的很满意。 许百川这份好学的心思,在他看来属实不多见,爱才之心,人人有之,许百川在他这栋楼待了三年,分别之时总要送些礼物,姑且就当做这三年的陪伴。 楼主开口道:“准备何时走?” 许百川认真道:“三日后。” 楼主点点头,“你的性子我知道,也不必嘱咐你些什么,依我看来,只要你可坚持本心,往后成就定然不会低到哪里去,至少不会比老夫要低,甚至那个境界也能想上一想,到时候可就风光无比。” 许百川笑道:“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说不准确,倒是前辈你何时跨出那一步?” 楼主摇摇头,面色平静,轻声道:“或许过得去,或许过不去,老夫何时踏出藏剑楼时,便是踏出那一步的时候。” 许百川揉了揉头发,小声说出三个字。 声音不大,亦没有传出多远。 楼主听到后,很是开心。 你道是哪三个字? 刘剑仙! 原名叫刘衫的楼主,觉得很是满意。 秋风起 第七十七章 一如既往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要下山的消息随着王存阳与人谈论很快便在剑宗四处开始传播,一时间让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剑宗,再次兴起风浪。 为何许百川可以下山,而他们不行? 当李云生听到这消息之后便怒气冲冲闯到荡剑崖,想要揪着杨亦的衣服好好问一问。 在这些时日以来,他已经想开,剑宗或许真的镇压着一个诡异东西,需要有人看守镇压,可见剑宗之内弟子众多,总不会全要呆在剑宗镇压,他在剑宗上待了百多年,从未听过有东西被镇压在剑宗,也未曾看到有诡异事情发生,一直相安无事,因此就觉得这是杨亦所找的借口。 可当他走到荡剑崖时,还未出声,便被忽如其来的一剑所斩退,尽管他已经及时做出反应,可相比这一件还是慢上许多,因此便直截了当的倒飞出去,砸在一棵老树上,抖落不少青叶。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静静的看着崖底下的云雾,并不想受人打扰,因此就出了这一剑,想为自己留个清静。 杨亦毕竟是这天底下剑道第二的人物,他想躲个清静,便没有任何人能打扰他,无论是被一剑斩退的李云生,还是姜令赵康,都会被他挡在门外。 被击飞的李云生并不服气,将落在头上的青叶摘下之后,又很快重整旗鼓,再次向荡剑崖奔去,只是这次他已经将长剑紧紧握在手中,一声汹涌剑气荡然而出,煌煌如天上大日,直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那些跟随着他一同而来的弟子皆是不由后退几步,生怕被剑气所伤。 面对着奔袭而来的李云生,杨亦只是稍微抬了抬手,随后往下轻轻一压,天上本来散落在四处的云朵忽然变幻成一柄云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李云生砸去。 李云生只抵挡了片刻,便任由这一柄云剑将自身重新拍飞。 随后,云剑散去。 李云生很快倒飞出去,依旧砸在那棵老树上,依旧落了不少青叶。 从地上坐起,喘息几下压下心湖之中不断翻滚的剑气,刚才这一剑,可要了他半条老命。 看着熟悉的叶子,老脸不禁通红,心中熄灭想要再去荡剑崖的心思,毕竟打也打不过人家,全力一击还比不过别人顺手施为,他知道,这次他的脸面可丢大发。 杨亦从山崖上转了个身,脸上带着笑意,李云生身上的光景他看在眼里,只是看着狼狈,并没有杀多重的手,更为主要的是杀鸡儆猴,用来震慑那些生出别样心思的弟子,现在看来,效果很显著。 杨亦平静道:“老夫讲过,剑宗弟子不可下山,因此你们一个都不能走。” 声音随着风回响在剑宗各地。 李云生努力高声道:“那为何许百川可以!” 杨亦心里有些不高兴,他话都说的这般明白,为何还是不懂? “他不是剑宗弟子,是外人,自然可以下山,老夫也留不住他,这等明知故问之事,还用得问?” 李云生嘴角抽搐,心想着你是宗主,你最大,不仅说不过你,还打不过你,既然你乐意,那他们也不好说些什么。 这场闹剧便这样草草结束。 而全程看着这一切的许百川,脸上有着些许诧异,原来这位看着像个平凡老者的杨亦宗主,实力竟然如此强大,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出手,果真不同凡响。 难怪能将剑宗这一众心高气傲的剑修压得服服帖帖。 这等实力,想必很快也能踏入剑仙境界。 仔细想来,许百川不如有些怔怔出神,剑宗光摆在明面上,只差临门一脚的剑修便不下两位,那隐藏在暗地中的呢,据传言这些老前辈到达一定境界之后大多数喜欢独自清修,想着如何跨过那一步,若真是这样,有朝一日能突破境界出来,那天底下剑仙该何其之多? 只不过他也只想想而已,剑道路途磨难甚多,一步一个坎也不为过,半路陨落在路上的人更是如过之鲫,不知几凡,能走到天门,能走到那座门槛的少之又少,而能跨进去的那便是更加少,近五百年来唯一的一个,便是那位拔剑斩圣的林剑仙。 作为剑修,许百川真心希望这天底下剑仙再多一些,哪怕只是多一个,剑修处境也会好上许多,最起码三教修士下手也会掂量几分,像在庆元灭绝剑道之事,断然不可能发生,就算有,也会很快消亡,毕竟剑仙之剑,杀机四伏。 不过只是他想着这些也无用,剑仙得靠自己一步步走上去,而不是凭空想象,要是真的能想,那便好了。 心中想着这些,脚下步伐却受到牵引,不自觉迈动,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便已经到了荡剑崖,而且并没有受到杨亦一剑,和李云生之待遇,截然不同。 许百川开门见山道:“宗主找我何事?” 杨亦将目光从崖底放到许百川身上,稍微感受了一会他身上的气息,便笑道:“我常听闻,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却没想到读书破万卷,修行也能如有神助,你很不错,可惜不是剑宗弟子,让老夫有些惋惜。” 许百川没有着急回应,先是看了看云雾缭绕的崖底,想到当时汇聚成剑仙的样子,以及那位残魂,然后才说道:“在一开始练剑时,便有人告诉我,我天资不高,若是想要走的高一些,便要经年累月的苦练,那人是我的长辈,因此我深信不疑,尽管每日都有大半时间花费在练剑之上,我却仍然觉得不够,后来拿到秋风时,心中就有些感悟,觉得是道路走错了,每日里的练剑其实是千篇一律,就算再纯熟也是那个模样,于是我便想着找个正确方向,再然后便到了这里,一开始其实我也想要个师父,但最后还是觉得不必,有剑仙残魂在剑中,比大多数师父都要好,哪怕是最终被取走,那段时间的润物细无声,也足够受益终生。” “其实我在上剑宗之前,楚风前辈也想收我为徒,只是最终还是没有答应,然后他便和我说,剑宗之上最会教徒弟的不是众多剑修前辈,而是堆积万千藏书的藏剑楼,所以这师父不拜也罢。” 许百川难得吐露心声,因此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杨亦这是在一旁笑着听着,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意思,在他看来许百川不管是不是剑宗弟子都无太大关系,只要他追寻着剑道,那便已经足够。 天地之间学剑地方又不只是他剑宗一个,何必在意这些。 等到许百川说完之后,杨亦才笑道:“虽说你不是剑宗弟子,可毕竟也是剑修,现如今踏入庆元会有些麻烦,因此老夫便想着送你一些事物,多少也能算个依仗。” 话音刚落,他便是笑着从身上拿出一枚小剑,轻轻抚摸几下,递给许百川。 许百川看着这一枚小剑,不由怔住,这不是上次杨亦用来请林剑仙所用的法器吗?怎么会拿出来给他? 他没有去接,反而郑重其事推辞。 杨亦见状,哈哈大笑,又重新从身上拿出同样一枚小剑,说道:“当初林剑仙给了老夫三枚,说是在危机时刻可唤他一次,之前用过一枚还剩两枚,正好你我二人一人一枚,权当是老夫的心意。” 许百川这次没有再推辞,伸手接过,贴身小心放好。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杨亦的一番心意,收着便是,再说,拿着也是个保障,毕竟山下确实不太平。 两人在荡剑崖聊过许久,天南地北三教道理无一不涉及,杨亦是仗着自己阅历丰富,而许百川则是从书中典籍所知,两相印证之下,倒也别有一番趣味,等到二人结束谈论时,日头便已经偏西,一轮淡淡明月正在生起。 日月同存,倒是个不错的光景。 杨亦看着转身离去的许百川,轻声笑道:“愿你眼中可见日月,说不定这剑修未来,得压在你们年轻一辈身上,我们这些老东西暂且还能扛一段时间,但愿在这段时间之中,你能走得高一些,最少得比肩我等,替我们扛起这副担子,当然,若是能超过我们,那便是最好。” “这天底下,可不能只有一位剑仙。” 许百川不知道杨亦对自己寄托了多么大的希望,他现如今想做唯一一件事,便是想要找个办法从藏剑楼拿出几本典籍放在锦绣袋子里,好拿着下山去天下,在这段时间来,他便已经养成习惯,不看些剑道典籍,反倒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他看着整整齐齐堆放在一起的剑道典籍,重重叹了一口气。 楼主看着许百川站在书架面前许久,很快就明白他心中想法,于是出声道:“你要是想拿,那便拿走,无需这样纠结,反正这些书堆在这里几百年,你倒是第一个对其起心思的人,想必跟着你也不会太过委屈。” 许百川嗯了一声,眼中有光,很快就在书架上开始挑选,半个时辰之后,他看着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锦绣袋子,有些惆怅,这才两百多本便已经装不下,看来这道教法器也不怎样。 楼主莞尔一笑,任由许百川一人在那里纠结,而他则是靠着门槛,看着天上冉冉升起的明月,有些出神。 当年他要下山时的前一夜,那时月光也像这样皎洁。 只是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趁着这夜色下山看看。 “前辈,我已经选好了。” 恍惚之间回过神,许百川便已经站在他面前,笑意满脸,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竟有些像当时,他想了想,忽然说道:“你站到外面去。” 许百川疑惑不解,但还是照做。 跨过那道门槛,走到空地上,月光正好照在他身上,也照在那袭白衣上。 楼主低头看了看自身本来是白衣的灰袍,笑了笑,等再次抬头看向许百川时,眼中便有些泪水,喃喃自语道:“一如既往啊。” 秋风起 第七十八章 拜见盟主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三日时光其实过得很快,一晃眼之间,便已经临近下山的时候。 许百川向照料自己三年的楼主告别之后,便借着清晨的微光,缓缓走下山道。 他依旧是三年前登山的那副样子,衣服是洗的素的两件白衫,剑也是一直陪伴着那一柄,若是硬要说些不同的话,在这三年中,他其实长高不少,健壮不少,虽然不是剑宗弟子,但在藏剑楼中也住得安稳,吃食饮品更不得缺,此时腰佩秋风,迎风走下山道,倒像是个俊俏公子。 登山时路途漫漫,而到了下山时候,反倒是格外迅速,没过多久他便已经能看到山脚下聚集的村落,人声鼎沸远远传来,此时山脚下的剑客,比三年前要多出许多。 许百川很明白为何会这样,剑宗在庆元剑客心中是一处圣地,是剑道延续以及护道之地,现如今庆元剑道正在凋零,他们这些凡俗剑客又出不得力,尽管气势如何汹汹,可面对三教神秘莫测的法术,贸然上去也只能送死,于是他们便想起这座剑宗,历经千辛万苦到达这里,想着哪怕上不得山,在山脚也是行的,剑宗在身后便是依仗。 可他们不知,剑宗在杨亦号令之下便决定封山百年,而这百年之内,没有一人可以上得剑宗,亦无一人可下去。 许百川算是现如今最后一个能下得剑宗之剑修。 他站在路口,看着已经多出许多的房子,看着熙熙攘攘热火朝天的众多剑客,一时间不由恍惚,他下山之时从赵康那里得知,山脚下已经汇聚庆元大部分剑客,未见到时他未有概念,可现如今见到,反倒是心中不可制止生出一股悲哀。 山脚下村落,剑客看着有数百之众,可庆元何其之大,在这边天下也是数一数二,单凭许百川一路走过庆元时所见到的便不止上百,可现如今这数百剑客便相当于全部。 难不成我剑道合该灭去? 他紧紧按住秋风,心绪翻滚,有怒气在胸腹间升腾,但很快他又平静下去,蓦然长叹。 他知道这副乱局是由那在天上高高在上的圣人所布下,实力不够动不得,君不见强如杨亦与楼主,也得封山规避,说是为了封印剑宗之内的东西,可更大原因还是为了躲避圣人,只是这缘由不能随意说出,要不然还以为剑修怕了三教,于是便做了一场戏。 其实还有一人可以动这局面,甚至可以将这一坛变得很浑浊的污水重新找回清澈。 以那位的剑来说,算不上太难。 许百川摸了摸被自己郑重藏在怀间的小剑,眼中光彩明灭不定。 将想法默默藏在心底,继续缓行。 不一会儿就穿过村落到达村口,正想着找条小道沿路而去,却被人叫住,他蓦然回首一看,笑意渐起。 是个背着门板大剑的壮汉,有些熟悉。 他还记得三年前还被问过能不能上山。 壮汉快步走到他面前,惊喜万分:“你这是下山来了!” 许百川点点头,道过一声是。 壮汉脸上笑意越来越重,硬拉着许百川说了许多,从三年前那一场赌斗说到邓春瑶死去时左思遥挖坟埋坑的故事,也说了这些忽然加进来的剑客,说了剑客现如今在庆元的处境,到了最后便收起那副笑脸,面露期望问许百川是不是下来勘探敌情,在他身后是不是还有众多剑修要一同下山? 许百川默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问题,不好亲口碾碎这些剑客的希望,于是便检口不言。 壮汉等待了许久,许百川没有回话,便差不多已经知道大概,欣喜脸色转眼间落寞下去,喃喃自语道:“也是啊,你们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剑修,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哪还看得上我们凡夫俗子,我们不过是在泥土里挣扎的蚯蚓,你们却是天上高彩的云鹤,我们剑道不是你们的剑道,你们漠不关心也是应当的……” 状汉说了许多。 许百川一字不差落入耳中,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卡在喉间说不出,等到壮汉因为这场声势引来许多人围观之后,他看着熙熙攘攘众多剑客,看着他们脸上失望神色,脑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他们剑道其实并没有多少不同,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体内剑气存在与否,既然如此,不如教他们行气功法,让他们生出剑气,成为剑修。 当他把心中想法说出时,便引起轩然大波。 众多剑客脸上尽是渴望神色,他们一开始练剑的初衷或许是与人争斗,又或许是杀人报仇,可练到最后让他们得知剑修存在之后,心中想法便已经悄然改变,他们也想成为云中鹤,也想御剑杀敌,聚集在剑宗脚下便是明证。 可他们上不得剑宗,亦无弟子带他们上去,只能每日里尝试着登山,然后悄然退去,至此不休。 可想而知,当许百川说出要传下修行之法时,状况该如何激烈。 一时间声音愈发嘈杂,听着就很烦心。 许百川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高兴,将剑气震动声音,大喝道:“停!” 于是众人便停下,将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许百川在心中构思片刻,开口说道:“你们登不上剑宗,因此按照山上规矩来说,你们学习不得修行之法……” 话未说完,便再次身处嘈杂。 许百川叹了口气,轻轻将秋风拔出寸许,刹那间便有一道细碎秋风刮过,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众人再次安静,惊若寒蝉。 许百川认真道:“虽说你们学习不得剑宗之法,但不是剑宗之法你们便可以学,虽说不能助你们突破更高境界,只能止步于心火,可目前来说应当够用。” 壮汉吞咽了一口口水,忙问道:“可我听说天下剑修修行之法都是直指悟道境界,从未听过只能止步于心火的修行之法。” 许百川平静道:“以往没有,刚才没有,现在是有了。” 壮汉再次问为何。 许百川笑了笑,轻声道:“因为这法子,是我为你们而创。” 壮汉怔怔失神许久,低声喃喃道:“可剑道修行之法,哪能这样轻易创出来,听山上的剑修说,想要传下法门,得需境界到达悟道。” “你……应当是没有吧。” 许百川不置可否,他境界虽然不高才是心火,距离悟道还有很长一段路走,可这并不代表他对剑道理解不深,无论是独臂老者传下来的剑道,还是秋风残魂给他的体悟,都会给他剑道产生极大益处,更无需说藏剑楼中那浩如烟海的剑道典籍,三者叠加在一起,只要不是太过愚笨,剑道修为想必不会低到哪里去。 他点点头直言道:“我才是心火境界,因此能给你们的也是心火,等你们跨入修行之门之后,大可以自己去寻找修行之法来延续向上的路途,无论你们以后想法如何,可现在你们能修行的,便只有我传下的修行道路,要是不想,我也不强求,全看你们各自想法。” 一番话讲的壮汉哑口无声,红着脸,喃喃不敢言语。 其实对他们来说,有着修行功法,便是不错,之所以问许百川,说到底还是见许百川年纪太轻。 江湖中一直流传的一个道理,唤作嘴上无须,办事不牢。 最终还是一位老者出来解围,他说道:“修行之法何其之难得,有就不错,还挑个什么,你们一个个呀,还以为这是江湖?” 壮汉涨红着脸,低声道:“白老,您怎么来了?” 白老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并不想和他多说,只是转过头向着许百川弯腰一拜,高声道:“还请前辈传我等修行之法,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许百川被忽如其来这一番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连忙扶起白老,由衷道:“剑宗下不得山,也庇护不得你们多久,因此我就想着传给你们修行之法,修行之后聊以自保,不必犬马之劳,也不必叫我前辈,我只是练剑较早而已,或许百年后能当得上这名头,现在还是过早,真要说还得我叫你一声前辈。” 白老郑重其事:“前辈在剑道之上行得远,我们走在后头,叫一声也是应该。” 许百川沉默片刻,不再在前辈两个字上作争辩,转而拿出一副笔墨与空白宣纸,寻了个干净地方,将毛笔沾满墨水,脑子只是一转,以往看过的剑道便纷纷出现在眼中,拆取揉和之后,便在宣纸上写画,不时有剑气从心湖涌入毛笔,随着字迹一同留在宣纸上,没过多久,一道修行之法便跃然于纸上。 只有寥寥三百字,但却字字珠玑,有细微剑气在其中游走。 许百川盯着这三百字看了许久,便又再次提起笔,在空白地方画出一幅图形经脉,这便是剑气运行道路。 哪怕学习之人不识字,看图总会吧,再辅以他留在其中的剑气。 应当不会太过困难。 许百川将笔墨收好,拿起写满修行之法的宣纸,仔细观看之后,才露出淡淡笑意,虽说这修行之法没有其他那般厉害,比不得剑宗法门,可在他一番印证之下,确实能够助人修行,并且之后转换修行之法,也不会太过于费力。 用来传给剑客,正正好好。 将宣纸递给白老,许百川温声道:“我境界不足,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你们也不要怪剑宗之人,他们也是有着苦衷。” 白老双手颤抖接过宣纸,来不及问好便迫不及待观看,等他抬头时,泪水便已满眶,他在山下等了数十年,满心都是想着上山之后如何风光,想着自己能在剑道路上再走多久,于是他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等着,可是越等越心寒,已经临近放弃,而现如今这一纸修行之法,便又给他希望,追寻剑道对他来说还是其次,而更直观体现便是踏入修行之后,可延年益寿。 他不想死,在见过许多人老死之后,他便更加不想死。 白老颤抖道:“前辈之恩,我等无以为报,只能送上这件事物,聊做谢意。” 话音落下,他便从腰间取下一枚寒铁铸就令牌,毫不留恋塞到许百川手中。 感受着手中冰凉触感,看着其上银勾铁划造就的盟主二字,许百川愣了愣神,随后便见到不可思议一幕。 随着这枚令牌到他手中,白老向他弯腰一拜,众多剑客也是向他弯腰一拜,口称四字。 拜见盟主! 许百川皱眉问道:“这是何为?” 白老开口解释道:“回盟主,我们大多数是从天南地北汇聚而来,上不得山,心中便会憋着一口气,因此与人挑衅打架是难免,常有人死在争斗之下,于是我等便一合计,将这些不受管教的剑客束缚于规矩之下,因此便成立剑盟,以铁剑令为盟主信物,老夫年龄最大,便暂时管着他们,现如今盟主传下修行之法,此等大恩,无以为报,想来也就只有盟主之位才能聊表心意。” 许百川神情复杂,却不好推辞老者一番心意,于是便应下,但他不想管这些闲杂琐事,于是还是让白老代替他管着。 白老也能猜到许百川下山应该另有事情,因此只是稍微推脱一番,便应下。 许百川将铁剑令挂在腰间之后,看着正准备迫不及待修行的白老,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想法。 现如今剑道凋零,剑修稀少,一部分是三教修士打压,而另一部分则是没有修行功法,自然就没有多少剑修。 可若是他将自己所创的修行方法传下去,那剑道局面会不会因此改观? 想到这里,许百川呼吸有些急促,他蓦然抬头看着这数百位剑客,眼中有光,要是这数百位剑客都成了剑修,再由他们将修行之法传出去,那这天底下该多出多少剑修。 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他便想试一试。 等他将心中所想讲出来时,剑客眼中皆是一亮,很显然他们也是能预想到那是何种光景,顿时呼吸愈发重,双眼直勾勾盯着白老手中的修行之法。 许百川认真道:“我将口诀念出,你们可默记下,努力修行总能跨上那条道路,以后大可以将这修行传出,不必固守自珍,天下剑道,说不定要寄托在你们身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姑且就当做我作为盟主,下的第一条命令。” “谨遵盟主号令!” 秋风起 第七十九章 带剑入山河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山脚下发生的事情山上人明晓,杨亦坐在藏剑楼中,将山脚下发生一切尽收入眼底,那篇简陋的修行功法也随之跃入眼中,虽说以他修为来看,功法简陋粗制滥造,算不得多好,只不过许百川能以心火修为结合藏书便能写下这一篇修行之法,那就代表着他没有看错,许百川或许真是一处变局,现在还看不出关窍,可若是这份心能一直坚持下去,将这篇简单易懂的修行之法传播开去,那会多出多少剑修,杨亦想象不到。 坐在竹椅上,手捧着一本书籍,楼主刘衫面带笑意,轻声道:“我以为他起码要到洞虚才能明悟自身所走的道路,却没想到会这样快,倒有些匪夷所思。” 说出这话时,刘衫脸上尽是笑意,这三年来他将许百川看在眼里,也十分喜欢这个有着聪明劲的少年,能有众多前辈点击观看参悟,只要不死,便必然能明日剑道到达他们的层次,说不定还能走得更高一些,更远一些,攀上那座剑道高峰,成为现如今站在山峰上的第二人。 杨亦翻看着手中书籍,左看右看都觉得索然无味,他自小也不大喜欢读书,因此也就不明白这些陈旧之言有什么好看的,他忽然开口道:“小家伙天资其实不错的,所谓的中上之姿,那是在几千年前的标准,放到现在可是实打实的天才,那时候剑道昌盛,剑仙辈出,因此学剑也就有着门槛,那时候的剑修天才绝艳,恐怕就是以你我二人的天资,也只能勉强混个第一等。” 刘衫抬起头,笑骂道:“好你个自卖自夸的老东西,太不要面皮,你的天资怎样我还不清楚,比之思遥都差远了,怎么能与我相提并论?” 杨亦厚着脸皮无所谓道:“那又怎样,你去看隐藏在后山的那些人,当初哪个天资不比我高,而现在呢,卡在悟道无法寸进,而老夫已经是天门境界,甚至距离剑仙也只有一步之遥,说不定哪一天我想通了,一步踏出便成了剑仙。” 杨亦很灵巧没有与刘衫作比,他的天资确实不比刘衫来的要高,因此也就无法吹牛。 两人互相沉默一阵。 刘衫忽然说道:“你何时能跨出那一步?” 杨亦眼中有细碎光芒,想了想,认真道:“不知,我已经到达那一步门槛,甚至一只脚迈进去大半,可剩下的一只脚始终过不去,我问过林剑仙,而林剑仙只是让我自己悟。” 刘衫认真道:“那你悟通了?” 杨亦先是点点头,随后止不住摇头,方才说道:“哪有这样好悟透的,这可不像从扶云入天门这样简单,而是天阙圣人,古往今来不知道难住多少英雄好汉,任你天资绝艳还不得在其上折戟沉沙,再者说了,就算悟透,我也不敢跨进那一步,当初林剑仙成道之时的光景可曾见到?天下剑器尽数颤抖,剑鸣之声三日不绝,而那时便有圣人悍然出手,想要将林剑仙格杀,索性在千钧一发之际,林剑仙跨过那道门槛,才让剑道继续存下,我若是跨过那道门槛,想必光景也差不了多少,三教圣人可以允许林剑仙存在,但绝不可能允许再出现一位剑仙,尽管林剑仙会为我等护道,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三教圣人可是众多,若不是各自有着私心,恐怕剑道早就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刘衫怅然一叹,依着现在天下局势来看,对剑修限制最大的不是路途难行,反倒是那些三教圣人。 当时林剑仙成剑仙之时没有多少圣人在意,因此去的是老好人苏圣,等到最后他们察觉想要出手格杀时,便已经晚了。 而有着这场前车之鉴后,众多圣人便有着约定,无论是任何人想要成为剑仙,皆是格杀勿论。 杨亦将书放下,眼眸中流露一丝剑意,他轻声道:“尽管如此,可还是要试上一试,总不能一直待在门前不进去,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大不了生死道消,我们这些做前辈的,总是要为后辈铺路才行,剑道,从来不是一人能撑下去的。” 刘衫点点头,附和道:“理应如此,你若是跨出那一步,我便跨出藏剑楼,我们师兄弟,总是要有一个成才行,师父盼了三百年,总不能让他失望。” 杨亦哈哈大笑,也不做回答,就这样笑着跨出藏剑楼。 刘衫则盯着他跨过的那道门槛,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过后不久,目光从门槛上移开,从竹椅站起,行走在浩荡书海,最后停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正是《人间最得意》,他尽管在这百年之中看了不下几万次,可总觉得有一份奥妙在其中,静静等待着他挖掘,他在藏剑楼坐了许久,最后才敢确定,他想要跨出去的门槛,关键之处应该就是这本以三教圣人血肉写就的书籍。 只是有些可惜,他手中这一本不是原本。 不过也无太大关系,道理依旧在。 刘衫轻声道:“周剑仙……” 杨亦在离开藏剑楼之后,兴致盎然沿着剑宗转了一圈,期间遇上正在晾晒制酒器具的姜令,便笑着叫他一起。 姜令也觉得转一转不错,于是欣然同意。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谈论着天南地北,到最后话题却巧妙指向山下之事。 姜令轻轻饮下一口酒,叹道:“师父,您和我透个底,难不成剑宗之内真的镇压着某种事物?” 杨亦夺过他手中酒壶,饮下大半,任凭酒水打湿衣裳,等酒壶见底之后,方才用衣袖擦擦嘴,没好气道:“难不成为师还在骗你不成?” 姜令木然看着已经空荡荡的酒壶,有些心痛,这可是他酿造几十年的陈年老酒,自家都只敢抿上一小口,像杨亦这样的喝法,简直是暴殄天物,可杨亦毕竟是他师父,因此他也不好指责,只能怔怔道:“师父,可我总觉得您在骗我。” 杨亦轻轻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只是叹息道:“你不信也罢,可惜如今封山确实是唯一的选择,难不成让老夫看着你们一股脑的冲下去送死?让我等白发人送黑发人?” 姜令看了看依旧是一头黑发的杨亦,顿时无语,心想着以师父你这个境界,最起码还有好几百年好活,哪里像个白发人的样子。 姜令摇摇头:“您拳头最大,境界最高,剑最利,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等哪敢有意见。” 杨亦看着自家卖乖的大弟子,哈哈大笑。 回荡在剑宗,惊起一片鸟雀。 …… …… 许百川在传下修行之法之后,便再次跨上路途,没有像来时一样行走在大路官道,走的反而是小路,现如今庆元不算太平,四处都有着三教修士驻守,因此走官道反而是最危险的。 他本来是想着下山之后去庆元国都待上一段时间,可现在风声鹤唳,至少在短时间之内,他去不得庆元国都,甚至连庆元都不能随意出现。 因此再三思量之后,他便想去其余国度,至于作为他母国的大理,则暂时不在他考虑之中,大理有云山,有义庄,还有老道士被困在那里,想必三教目光会时时注意,而他作为一个剑修,蓦然闯进去,哪怕他原本就是大理人,也不会有太过好受,因此大理去不得,庆元呆不得。 最终在查看地图之后,他选定了另外一方天下。 这个人间分为四方天下,分别由三教与妖魔各自把持,其中妖域佛土各占一方,剩下两方则由着道儒佛三教互相把持。 现如今许百川所在的这一片天地是唤作人界,以道为主,其余为辅,而他接下来要去的则是山河界,以儒教为主。 那边不像这里大小国度林立,只有一座名叫大周的皇朝,而只是大周一座,便独自称作山河界,可想而知,该是如何庞大,据说其中一处府州,便当得上一处小国。 在儒教助力之下也算井井有条,人人安居乐业,毕竟儒教中人,所学理念便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许百川在下定决心之后也不做犹豫,很快就沿着道路缓行。 没过多久便彻底离开这座剑宗,迎着微风,向着大好河山,带剑而去。 此次带剑,入山河。 剑气长 第八十章 有剑可斩不平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过了春末之后,便是小暑,再次度过几月时间,便已经是初秋时节。 在春末时分许百川离开剑宗,思量一番之后,决定要去山河大周,因此在这段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人行路,偶尔遇到不长眼的野修,想要拿他去做悬赏,他便出剑替其了结性命,虽说有着波折,但一路走去也算顺畅,功夫不负苦心人,在初秋一场秋雨中,他踏过两方天下的边境,越过那道由三教所定的界线,正式踏入山河界。 依旧是穿着那身白袍,许百川好奇看着属于山河界的光景,但又很快觉得不算稀奇,景色始终是这样景色,草木花树尽是一样,四季也是同步,或许唯一有所差别的,便是名字。 许百川撑着一把竹柄油纸伞,缓缓行走在因下雨而变得泥泞的小道上,因有剑气附着在脚下,因此哪怕道路泥泞,也未曾沾惹他衣角一分。 在行走小半日之后,他便见到一座挂着迎客旗招的小酒肆赫然立在小道旁边,许百川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场秋雨还要下许久,最少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是不会停下,休息一番也是好的,这秋雨确实是下的烦躁,于是他便踏进这座小酒肆,而刚踏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放眼看去,一位身负刀伤的中年汉子正将一位读书人模样的公子护在身后,手中拿着一杆长枪,正紧紧盯着另外三位拿着横刀的匪徒,而在匪徒脚下,正躺着一位书童模样的少年,此时已经尸首两分,鲜血洒落一地,许百川闻到的血腥味道,便是来源于此。 许百川皱了皱眉,有些不大开心,在他感知之中,这座酒肆便只有六人气息,加上死去的书童刚好吻合,然而这是酒肆,应当是有着掌柜,而现在不见掌柜,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这座酒肆,是一处黑店。 许百川一路走来见过不少,并不觉得稀奇。 他见过打架劫舍,见过马匪,也见过绿林,平常都会出一剑,为民除害,因此这次也不例外。 三位匪徒背对着许百川,因此没有发觉他,而中年汉子则是拼命对他挤眉弄眼,转化脸色,想让他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许百川没有走,只是拍了拍腰间长剑,面带着笑意,心中对中年汉子生出不少好感,他往里见到的都是想要他救命,甚至不惜将匪徒注意转向他,像中年汉子这样的,到是十分少见。 中年汉子异常神色很快便被其中一位匪徒察觉,转过头来看着许百川,愣神片刻,随即狞笑道:“本以为今日逮到的肥羊就只有这一只,却没想到又有只送上门来,倒是好生意,喂,兀那小子,乖乖交上钱财,大爷可留你个全尸,要不然,哼哼,将你剁碎了喂狼。” 其余两个匪徒皆是高声大笑,眼中凶光大作,满是跃跃欲试的意味。 许百川摇摇头,对匪徒这取死之道不做言语,只是将手中纸伞上雨水以剑气抖落干净,随后以伞做剑,指向匪徒。 匪徒见状,笑得更加大声,甚至还觉得许百川有些呆傻,好好的放看剑不用非要用伞,这不是明摆着找死。 许百川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一伞点出。 刹那间便有一道明亮光华生出,犹如大风刮过,将匪徒手中横刀尽数点断,只有刀柄留在他们手中。 匪徒看着脚中碎成一地的刀片,不约而同吞咽了一口口水,浑身颤抖,眼中止不住惊恐,他们本以为许百川只是一位普通江湖人,他们三打一总归能有胜算,却没想到许百川不是江湖剑客,而是剑修,与他们有云泥之别。 匪徒扑通三声跪下,以头触地,直说着自己刚才不长眼,冲撞了仙师,如何罪该万死云云。 许百川见到倒觉得有觉得好笑,刚才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怎么现如今就跪得这般快,一点风骨都无,那还像个匪徒样子。 没有理会惊恐的匪徒,有剑气留在身上,量其也不敢生出想法,许百川持伞走到中年汉子身旁,开口笑道:“如何?” 这一句如何,便是为之前中年汉子挤眉弄眼作出回应。 中年汉子感叹道:“很精彩。” 许百川笑了笑,问道:“这是一家黑店?” 中年汉子点头道:“他们三人装作掌柜与伙计,干的是杀人越货的行当,在下看着秋雨连绵不绝,一时半会停不了,而这附近也就只有这一家酒肆,便想着进来休息一番,等雨停再走,却没想到反倒是中了招,幸亏公子出手,要不然能否踏出这酒肆都是难说。” 许百川嗯了一声,转过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三位匪徒,想了想,轻声道:“这三人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中年汉子微怔道:“这三人一看便是惯犯,手下性命不知有多少条,自然是死有余辜,应当是要斩杀了事。” 匪徒听闻,磕头磕得愈加勤快,求爷爷告奶奶之声连绵不绝。 许百川在酒肆转过一圈,从柜台中取出一坛尘封许久的酒,打开酒封闻了闻,便露出满意之色,看着酒坛中成琥珀之色的酒液,笑道:“好酒,人不怎样,酒确实好酒。” 拿出挂在腰间的酒葫,喝光里面残存的酒液,便将酒坛里的酒倒进去,等到将酒葫装满之后,坛中还剩着一小半,许百川便从柜台上拿出三只碗,各自摆到匪徒面前,倒满之后轻声道:“一路好走。” 匪徒一怔,正想开口,随后便感觉到身体疼痛难忍,额头冒出斗大汗珠,再然后则是一道血口莫名出现在喉间,尽管拼命捂住脖子,但最终还是徒劳,噗通几声,正好倒在酒碗之中。 许百川看着已经空荡荡的酒坛,神色平静。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在江湖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们死了也怨不得谁,一切都是自找的。 中年汉子看着忽然倒下去的匪徒,再次在心中提高许百川的地位,同时也将警觉放在许百川身上,生怕这个剑修脾气一个不好,便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许百川好似明白中年汉子心中想法,轻声道:“行走江湖在外注意点也是应当的,这是一件好事,你其实大可放心,我进来也是躲雨,等雨停了我便会走,不会对你们下杀手。” 中年汉子尴尬笑了笑,仔细一想也觉得对,他连匪徒都要小心翼翼应对,而许百川则是如同喝水一样简单,想必要杀他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于是他便将手中长枪背在身后。 而那位一直不言不语的读书人则看着许百川,忽然问道:“公子应该不是大周人吧,小生听着口音不大像。” 许百川喝过一口酒葫中的酒,咂咂嘴,听闻此言,便笑道:“确实不是大周人,而是理人。” 读书人平静道:“可是在人界的理国?小生曾经听过哪里,据说距离大周可是有千万里之遥,公子能从那边过来,想来境界修为应该是极高。” 许百川想了想,没有很快回答,他不知道这位读书人所界定的境界高深是在哪个境界,于是他便笑道:“修为还可以,算不上境界高深,但多少能护着自身周全。” 这番话听在读书人耳中,别有一番意思,他顿了顿,轻声道:“公子是剑修吗,这倒是少见。” 许百川笑着摇摇头,轻声道:“确实是剑修,但却并不少见,反正我这一路走来倒见过不少。” 许百川确实是见过不少,不过大多数都是剑客,之所以被他叫做剑修,还是因为他传下的那一套修行之法,只要每日里勤学苦练,总有一天会踏进剑道,提前叫一声剑修也不为过。 中年汉子在两人谈话的功夫,便已经将三位匪徒尸体拖出去处理,至于是埋是丢,许百川并不在意,全看中年汉子的心思。 而那书童的尸体,则依旧躺在地上,干枯血液红的有些刺眼。 听着不远处的狼嚎声,许百川再次饮下一口酒,看着门外已经小上许多的秋雨,怔怔出神。 他现在已经到达一国成一界的大周,算是在预料之中,而接下来要去哪里,他并不知道,大周太大了,大到一处州府走到另外一处州府也要花上半月时光,就连镇子也能堪比一座小城,尽管他脑中有着大周全境地图,一时也有些茫然。 读书人搬过一条椅子,走到他身边坐下,同样望着秋雨,轻声道:“公子可是思念家乡?” 许百川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从何得知?” 读书人一本正经的说道:“从书上所知,游子总是思乡,听雨更是惆怅,自古以来不皆是如此。” 许百川不置可否,他轻声道:“思乡到是有一些,那地方我一时半会回不去,有些想念之情也是难免,却也没有太过想念,等再过几年,走的远一些便能回去了。” 读书人点点头没有再问。 许百川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秋雨,等到他手中的酒喝尽时,秋雨也恰好停下。 此时已是正午。 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油纸伞收入锦绣袋子,将喝完的酒葫芦重新装好酒之后挂在腰间,从身上摸出一块银子放在柜台上,姑且就当做这酒是他买的,在做完这一切后,很快便踏出酒肆。 读书人看着凭空消失的油纸伞,稍微诧异一番,据他所知,剑修应该不用法器的。 他看着已经重新踏上道路的许百川,高声道:“在下周兴,关州府举子,公子叫什么!” 许百川笑着回应:“剑修,许百川。” 剑气长 第八十一章 关州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佩戴着秋风的许百川看着不远处雄伟的关州府城,眼中有些许惊叹,他以往见过不少城池,有山河关,有庆元国都,尽管也是庞大,但比之这一座关州府城却要差出不少,而据许百川从书中得知,这种类似府城在大周还有十四座,每一座州府之地便可敌一国家,而十五座州府,便是十五国,相比之下,无论是庆元还是理国,都有些小家子气。 许百川走在可供八匹车马并行的石板街道上,漫步缓行,看着熙熙攘攘热火朝天的繁华景色,脸上有些笑意,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行走在山间,所遇到的不过是十几户人家而已,对这种繁华景色倒是阔别已久,一时间见到难免有些雀跃。 在路边卖酒的酒摊递出一角碎银子打过一葫酒,接过之后也不盖上,就这样一路行走,一路慢慢饮下。 酒算不上好酒,性子也不烈,反倒是有几分掺了水的意味,许百川也不大在意,饮酒对他来说不过是消愁解闷,姑且给自己找点事做。 毕竟一人行路,有些孤寂也是难免。 等他将酒喝完一半之后,信步转过一条长街,便忽然被两人拦下。 是剑客,身后都背着长剑,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胸前有金色线条,勾了一个剑字。 不是剑修,许百川没有在这两人身上感受到剑气。 因此这是一群江湖武夫。 那为何要拦住他? 在这两位剑客拦住许百川时,长街上行人皆是纷纷躲避开,生怕自身被招惹上,但有些不怕死的,只是稍稍退开几步,站在自认为安全之地,伸出脖子望着这边的光景,眼眸中满是看戏神色,很显然,他们认得这两人,应当也知道做过什么。 许百川不知道,不过看着这两人的嚣张劲,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皱了皱眉,看着拦路两人,没有言语,不高兴之色跃然于脸上。 说不上讨厌,毕竟他不知道这两人做过何事,但也谈不上喜欢,尽管他们也拿着剑。 两人中长得个子较高的一位剑客看了看许百川腰间挂着的秋风,点点头,眼眸中贪婪一闪而过,随后如似云端圣人高高在上一般说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许百川闻声,眉头皱得更深,他现如今是真正不大喜欢这位剑客,连同站在旁边未出声那一位也不大喜欢,甚至还有几分讨厌。 这种类似的话也其他人对他说过,有三教修士,有山泽野修,可最终说这句话的人都死在他剑下。 无一例外。 许百川依旧无言,目光愈发森寒,若是有修行之人仔细望去,甚至能在这两只乌黑眸子里各自看到一把剑,和秋风一般无二。 只是这两个耀武扬威的剑客并不会修行,因此也就不知道有杀机正在缠绕着自身。 高个子剑客见许百川依旧不言,冷哼一声,将不久之前所说的话,再次复述一遍,与此同时,目光望向秋风的贪念已经是毫不掩饰。 许百川此时面色已经阴沉似水,这时已经在心中暗暗决定,哪怕这两人同是剑道求索之人,也绝对讨不了好,顶多不伤其性命,只将其经脉尽断,让其做一辈子废人。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一脸贪婪之色的剑客,轻轻按住秋风剑柄。 这番动作在两个剑客看来,不过只是装腔作势,故弄玄虚,能骗到的也只是那些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他们可是血剑会弟子,自然不会怕这些的。 两人纷纷拔出剑,一脸狞笑道:“不过只是毛头小子,就敢在大爷面前装腔作势,先前你要是好好回答,将你那把剑送给大爷我,说不定还能留你做个跑腿的,至于现在,已经再无机会……” 话音未落,秋风便已经拔出寸许,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纷纷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挣扎,手中铁剑也叮当掉在地上。 看着有些狰狞可怕,但许百川知道,这两人其实没多大事情,只是如今经脉已经全断,恐怕下半辈子得要人照料才成。 只不过看着这两人人憎狗厌的样子,想来也不会有人照料。 那便就自生自灭,如此处境,罪有应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围观的众人还没看到什么,事情就这样突兀结束,一时间大多都是觉得懵懂。 不过有一点他们知道,这少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这两人击败,想来武艺也是不俗,这般年轻,又有如此武功,以往怎么没听过名字? 他们认为许百川是剑客,是江湖武夫,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剑修也用剑,却是比江湖武夫要强出许多。 江湖武夫握剑与十人争斗,便是极限,青壮年之时强盛,等到中老年之后,便是一身伤病,苦不堪言。 而剑修则不然,长剑一柄,天下之间大可去得,入海斩蛟龙,上天赏月桂,只是一念而已,更无需说悠长寿命,足够坐看人间变化沧海桑田。 许百川在解决掉拦路两人之后,本想着离开此处,找一处客栈下榻,可还没动身,便被一声叫唤留住。 “道友留步。” 远处,一位身穿官袍的中年文士迈步而来,看似走得极慢,其实速度并不慢,只是片刻,便已经到达许百川身边。 没有去看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两人,中年文士先是向许百川拱拱手,方才说道:“道友可是剑修?你刚才可是犯了规矩。” 这番话一说出来,令许百川不由皱眉,托三教修士围攻剑道的福,原本对读书人观感不错的许百川,现如今反倒有些不喜,因此他不大喜欢与读书人接触,而这一句疑问,在他听来则是别有深意。 许百川右手依旧放在秋风上,轻轻按住,只要稍有不对便会悍然出剑,经历过几十次生死厮杀之后,也便养成这种认真习惯,来人不是熟人,也不是剑修,那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江湖错综复杂,阴暗手段出之不尽,然而修行之人也少不到哪去。 许百川轻声道:“犯了何种规矩,还请先生告知于我。” 一番对答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在藏剑楼看过那么多书,虽以剑道典籍居多,但也有儒教之言,说许百川贯通三教也不为过,也该养成这种气度。 中年文士自然能察觉到这种气度,因此不由对许百川高看一眼,他知道许百川是剑修,是三教修士的眼中钉,可他仍就是不可避免生出些好感,虽说大部分都是因为先生那两个字,不过想来叫他先生,应该也读过几本儒书,那应当也算半个儒家弟子。 毕竟圣人不是说过有教无类嘛。 他儒教,可不像其余两教那样喜欢与人争斗。 中年文士面露笑意,轻声道:“关州府主曾经定过规矩,在府城,修士出手不可禁扰于百姓,若是自家修士厮杀,那个大可自便,只需寻找个安静地方,不扰民则可。” 许百川点点头,平静道:“那我这次?” 中年文士望了一眼躺在地上呻吟的剑客两人,眼眸中流露出嫌弃,对于这种横行霸道之人,他也是极为讨厌,只是碍于他们背后的势力,怕惹上麻烦,因此也只能坐而不见,现如今许百川出剑教训,倒是合他心意。 中年文士温声道:“这次无碍,道友初来乍到,不知道也难免,只须以后在心一些便可,不过这种血剑门的残渣,想必杀了也没多大事情。” 许百川没有去问中年文士为何知道他初来乍到,这很明显是个愚蠢问题,不需要说其他的,单凭他一口庆元官话,而四周之人皆是大周官话,其中差别可想而知。 他洒然一笑:“这两人罪行我不知道,因此也没下多大杀手,单凭那几句恶语还罪不至死,毕竟这里是关州府城,杀人可就不大好。” 中年文士赞许道:“知事理,明善恶,大惩小戒,君子之风。” 许百川淡然无语,他看着一脸真情吐露的中年文士,有些诧异,自他赶路以来,除去几位最初遇到的读书人之外,其余对他都不算友好,动辄是粗鄙武夫,说不定还要往地上吐一口口水,今日这中年文士,倒像是一个另类。 中年文士见许百川不言,轻笑几声,挥手招过在不远处观望的官兵,让其将躺在地上的剑客送回去,倒在地上有碍观瞻。 做完之后,中年文士看着一身白衣面容俊朗的许百川,轻声问道:“道友尊姓大名?” 许百川皱着眉头犹豫片刻,才将名字说出。 而中年文士听到之后,很是诧异的望向许百川,惊讶万分。 许百川的名字其实在三教中已经有着传播,毕竟是剑修年轻一辈第一人,一路上又杀过不少三教修士,尽管沉寂三年,而在赶路这段时光,手中长剑便又增添了不少性命,毕竟要穿过庆元,与人争斗厮杀是难免之事,修士贪念着他的赏金,自己取死怪不得谁。 因此名声便传的愈加广泛,起初还只是人界,可随着时间推移便连妖域佛土也知道剑宗下来一位名叫做许百川的剑修。 杀过这么多修士,想不出名也难。 中年文士沉默片刻,再度开口说道:“许公子之名,在下早已经有所耳闻,能逆大势而行,在危机四伏的人界能仗剑纵横,我很是敬佩,剑修年轻一辈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从其中确实能听到赞许的意思。 许百川看了一眼缓缓聚集而来的人群,笑道:“都只是虚名而已,又无太多实际作用,反倒是会招来一群蛇虫鼠蚁,这才是烦人,要是有人想,大可摘下这个名头,这倒是乐得轻松。” 中年文士轻笑道:“若是真有人要摘下,许公子该如何做?” 许百川认真道:“若是剑修,比剑,以胜负论成败,若是其余,则分生死。” 自从他下山以来,这名头不再全是他的,剑宗也是有一份,虽然他不是剑宗弟子,可在其余人眼中,他和剑宗弟子没有区别。 想摘下,可以,来战! 剑气长 第八十二章 竹痴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中年文士看向许百川的脸色,有些古怪,这出人意料的一番言语,让他始料未及,他本以为许百川是那种温润公子的性格,言行举止无一不彬彬有礼,而现在看来,倒还是像那些修士,为着一个名头可以打生打死。 他不明白,虽说他本身也是个修行之人,境界还不低,已经到达心火,本来按理来说以他的修为境界,在儒教之中也算是不错,出去当个书生夫子,开立一家门派学府也是成的,虽说年纪颇大,可修行这一条路,从来不以年纪论,有可能你看着一个人是毛头小子,说不定已经活了数百岁,修行之路本就是长生之路,而长生顾名思义也就是延寿,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想着去修行,哪怕只是跨入第一个境界,也足够延长十几年寿命,若是到了天门或者天阙,那便是更加不得了,年岁动则成百上千,甚至近万也不是不可以,而在漫长修行之中,大多都会看破世俗红尘,对人间王朝的官位尽然是不屑一顾,因此受此影响,三教修士做官的人极少,就算要辅佐君王,穿的也是儒袍,像中年文士这样穿着官袍的也是另外一种异类。 或许是这样他才不在乎许百川剑修身份。 或许应该如此? 也说不定。 许百川看着已经汇聚在一起的人群,不愿再在这里受众人目光,于是他向中年文士告别,独自去找个清静地方,正好他来这里初来乍到,要找一个下脚之力。 中年文士想了想,便欣然同意,看着许百川远离的身影,他的脸色从笑意转成平静,等到走到一处无人之地时,便见到那几个拖着剑客的官兵,他叫过一个官兵,轻声道:“那两个人可曾送回去?郑英神情如何?” 官兵不假思索答道:“回大人,在见到两人之后倒没显露出太大神色,只是捏碎了手中一只酒杯,看着倒是挺正常。” 中年文士叹了口气,只是捏碎一只玉光酒杯,看来郑英还没有到冲昏头脑地步,应当是那两人只是受伤没有死去,来回走过两步,他轻声道:“将那两人之事在这市井传播开,越快越好,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闹得沸沸扬扬。” 官兵疑问道:“大人,这是为何,不应该私下压下去?” 中年文士没有很快回答,只是轻轻看了官兵一眼,很快就吓地他脸色发白,额头有冷汗,不断低落。 官兵现在才想起,这个大人可是有着老毒物之称,死在他手中的绝对不少,刚才自己这样问,简直是不要命,心中越想越害怕,身体止不住颤抖,就在快要跪下之时,中年文士忽然发话道:“规矩是规矩,朝堂之中上下分明,我怎样做还需要你多嘴?” 官兵不敢说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四肢撑地,额头汗水不断低落,很快被模糊双眼,而在他身后站着数位官兵,皆是一脸庆幸之色看着他,心中嘲笑,好端端的多嘴干什么,嫌自己命长吗? 中年文士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神情平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要做什么自然会有我的道理,无需他人多言。” 官兵将磕的红肿的额头抬起,高声应是,等中年文士让他起来时,他才敢擦一擦脸上汗水,而这时他一身衣裳已然温透,虽说现在已经是初秋时节,可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更不用说他穿着一身铁甲,恐怕跪些时间,连站起力气应该都没有。 中年文士在展露一番自己威慑之后,很快便带着官兵离开。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则被许百川看得清清楚楚。 许百川从巷子中一处拐角阴影中露出身影,看着离去的众人,叹了一口气,这中年文士出现的太过巧妙,正好在那两位剑客被自己教训之后出现,怎样想都透着几分诡异,甚至他还觉得那两位剑客与中年文士同流合污,只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还不知道真假,不过有一点他没有猜错,这中年文士应该真的没有安什么好心,虽说不知道目的,可看着刚才的行事来看,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既然不是好人,那就不必有太多交流。 许百川摇摇头,缓步走出这条小巷子,转而踏进另外一条,关州府城之中道路错综复杂,各种巷子道路连接在一起,哪怕是本地人也会经常迷路,然而许百川都是走的格外顺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好似本就应该这样走,就如同他土生土长在关州城府一般。 然而他是理人,来大周这是第一次,之所以会这样熟悉,还是全托藏剑楼之功,其中藏书千千万万,有正道有修行也有风土人情,他也是在其中看到大周地图,问过楼主刘衫之后,才决定来大周。 相比于庆元,大周处境要好出不少,最直观的体现,便是许百川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便是一处剑修所在。 七拐八扭走过三四条街道,一处青青庭院,豁然于眼前,看着不大,但格外精致,小小的庭院中摆满了文竹,各色姿态,不一而足,而在庭院大门左上,则挂着一块牌匾,写着三个苍劲大字。 ‘竹叶居。’ 许百川在牌匾下看了片刻光景,脑海里回忆起下山之时,杨亦曾和他说过的话,说是在关州府城有一位剑道前辈,也是剑宗弟子,只不过不是庆元人,也不是人界,而是大周之人,为此还抛弃掉自家状元身份,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大周的状元,只要不是惹的大周天子和儒教之人不高兴,过上几年,没有一人低于四品官员,甚至主管一处州府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位前辈则是不想做官,便决心弃笔学剑,在留下一篇诗稿之后,便带着几名随从离开大周,一路上风餐露宿,等到他走到剑宗时,便只剩下他一人,形若枯槁,只差一阵风便能吹倒,其余随从则是一个不剩,索性天资不错,心性经过千万里的磨练也是上佳,因此便被收入剑宗学剑,与杨亦等人是同辈,等到学成下山归家时,则不像来时那样辛苦,御剑一柄千万里转眼即逝。 许百川想着那御剑时的光景,面露向往之色,“御剑飞天,不知我还需要多久。”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温润声音回应:“我用了二十年,杨亦用了二十五年,天资最高的刘衫则只是用了十七年,你天资不差,应当也快了,顶多三十年,如同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不值一谈。” 许百川看着从庭院走出来的身穿墨竹大袖的青年剑修,心中明悟,想必这就是那位剑道前辈,他认真道:“剑修许百川,见过伊青竹前辈。” 伊青竹轻笑道:“你的事情刘衫已经和我说了,说你是这几十年来年轻后人中最出彩的一位,让我关照关照你,现在看来,倒是不假,第一人呐。” 在许百川决定下山去大周后,楼主刘衫便想起伊青竹,于是便以剑道秘法联系,让他保许百川安全。 伊青竹没有拒绝,他是剑宗弟子,身上已经紧紧打下剑宗烙印,照顾后来之人本就是理所应当,况且他也想看看,能被寄托这么多心愿而独自走到大周的许百川,到底有如何出彩之地。 许百川轻声道:“伊前辈就准备让我站在外面?” 伊青竹笑了笑,并没有觉得失礼,侧身让开一个缺口,请许百川坐在庭院中,而他自己则去从竹子上摘下几片叶子去厨房泡了一壶茶,等到倒在杯子里时,竹叶却依旧清翠。 许百川举起茶杯,先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竹叶香便涌入鼻中,沁人心脾,等到一口喝下去,便感觉四肢舒畅,好似泡在一桶热水里。 放下只留着一张竹叶的茶杯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好茶,听宗主说伊前辈泡的一手好竹叶茶,饮者无一不赞叹有加,果真不同凡响。” 伊青竹蓦然一笑,笑道:“除去练剑之外,也便就只有这点爱好,泡了几百年,也该有些成就,至于杨亦说我茶泡的好,那便是屁话,剑宗上下谁不知道他杨亦喜欢喝酒,对茶则是一屑不顾,能说出这话的,只能是刘衫。” 许百川无言以对,他所说不假,杨亦确实说过伊青竹竹叶茶是天下顶好的饮品,可奈何伊青竹不信,他也没有法子,至于刘衫,则没有同他说过。 许百川看着庭院中遍布的文竹,忽然说道:“伊前辈很喜欢文竹?” 伊青竹点头道:“我在练剑之前曾经读过不少书,虽说学的大多都是屁话,可还是有几分道理可以入眼,最为让我欣赏的一句便是,‘竹者,君子也,天下风骨概莫能外’,这倒是其次,真正让我喜欢上竹的,还是从大周离开去学剑的那一段路,本以为会很快,却没想到是千万里之遥,其中还遇到不少打家劫舍的强人,因此带去的金银很快便花费干净,在山穷水尽之时,我遇到了一片竹林,而那时恰好是春初,便有许多竹笋,因此便被救竹笋救了一命,往后时光真的对竹子喜欢的紧,因此连名字都已经改掉。”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对于这位前辈的行事感到震撼,哪能这样随便改名字的,于是便疑惑问道:“前辈家人就没有意见?” 伊青竹咽下一口竹叶茶,顺带将那片竹叶吞咽下去,放下茶杯之后,这才回道:“我在二十岁时入剑宗学剑,下山之时便已经有一百三十岁,在剑宗足足呆了一百一十年,普通人哪有我这般长的寿命,待我回家之时,家中父母高堂早已经是仙去,现在这么多年岁过去,现如今我反倒是辈分最大那一个,我要做些事,何人敢有意见。” 许百川一时无言,这位前辈还真是随性。 剑气长 第八十三章 封山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初秋第一场大雨过后,剑宗开始封山,宗主杨亦站在荡剑崖上,引领着大阵缓缓收缩,平日里见不到的万千霞光,此时尽数显现。 剑宗其实本应该在春末时分便开始封山,之所以会推迟到初秋,其实大多数还是为了山下汇聚的剑客,剑宗每日里都是有大阵笼罩,山上山下尽数包括,可这样会让大阵力量分散,变得薄弱,因此若是要正式封山,大阵便因该聚集在山上剑宗,而不是山上山下一同笼罩。 山脚下的村落,白老看着缓缓向上收缩的剑阵,脸色平静,心中没有太多的波澜,在封山之前,杨亦亲自和他说过其中关窍,他也能理解,知道自己无论同不同意,封山是一件必然之事。 他这一位刚跨入剑气境的小剑修,没有能力去阻碍这件事,因此也就只能顺其自然,最多能做的只是默默抱怨几句。 名叫顾铁的壮汉站在他身后,虽说同样看着向上收缩的阵法,神情却不像他那样平静,反倒是紧紧咬着牙,握着那一柄可以当做门板的巨剑,愤愤不平道:“都是剑修,凭什么他们可以待在山上享受安稳,而我们从此之后就要朝不保夕,这不公平!” 白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这其实很公平,我们不是剑宗之人,没度过考验,受不得庇护,这是理所应当之事,不能埋怨也不能怪罪,更何况剑宗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你不要忘了你身上剑气是从何处来,短短三个月时间,若无杨亦宗主助力,就凭你这资质,恐怕给你三年也不一定踏进去,能成为剑修变不错了,还有什么可说三道四的,与其在这说公不公平,不如想着以后去哪落脚,反正这庆元是不能呆。” 顾铁被问的哑口无言,之前心中的愤愤不平全然消失不见,事实也如同白老所说这般,以他们的资质,连剑宗都上不去,就算得到简易的修行之法,想成为剑修也要许多日子,甚至一辈子都踏不进去,也是常事,而之所以能这么快成为剑修,其中杨亦可是给了他们不少助力,不仅给他们传授道理,还放出几道剑气,以天门剑修的剑气引路,资质再愚笨也能跨进去。 白老看着已经稳下来的大阵,想了想,让顾铁将剑客全部招集,准备离开这处几乎呆了一辈子的地方。 山下正准备紧锣密鼓的离开,山上相比之下则好上不少,众多剑修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收缩的剑阵,便不再关注,尽管他们想下山,可此时已经成定局,想做些什么也是无用。 杨亦伸出一只手,轻轻压下,剑阵便彻底平稳,与最外面的问剑台紧密贴合,找不出丝毫缝隙,本来做完这些应当就无其它,而杨亦仍然觉得不够,于是便再次一挥,荡剑崖中云雾瞬间涌出,不消片刻便盖住整座山,连山脚也不例外。 时间恰好是在白老带着众多剑客离开的那一刹那。 此时的剑宗,彻彻底底掩盖着云雾之中,直让找不到上山的道路,竞与云山颇有几分相像之处。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杨亦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际,默然不语。 他的身后站着姜令与赵康,本应该还有一位左思遥,只不过现在已经下山去妖域了。 姜令饮下一口酒,看着已经变了个模样的剑宗,吐出一口酒气,叹息道:“现在倒好,是真的下不了山了,百年啊,难熬,恐怕等再次开山之时,庆元已经忘了还有剑修存在,这么多年所造就的局面,一日之间荡然无存,倒有几分难受。” 赵康摇摇头,“不尽然,剑道在庆元多年,哪会这样轻易灭去,大不了百年之后下山去展现剑道,总归会有弟子。” 说完之后,赵康便看向背对着他们的杨亦。 杨亦哪能不知道后面两人话中意思,不过现在山已经封去,想下山也没辙,更何况,也不能下山。 杨亦将头低下,看向手中的沧海,平静道:“以三教的性子,若是我们不封山,将林剑仙所留下的剑阵汇聚到一点,以求最大化,他们绝对能请得动圣人,而圣人出手,则不是死上一两个剑客那样简单,非得灭绝剑宗不可。” 他转过头,看着两位弟子,认真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可能怪罪着我,但你们也要知道,我们剑修一脉曾经有过辉煌,有过众多剑仙,那时候将三教压得不敢动弹,何等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随便走到一处地方,都能听见有人要练剑,要成为剑仙,要斩杀三教修士,而如今剑修已经日薄西山,正统剑道传承之地只剩下这一处,那便不应该逞强,若是任由你们下去,以后我等死去之后,谁来传承剑宗?” 赵康一怔,随后道:“不还是有林剑仙吗?” 杨亦吐出一口气,认真道:“林剑仙有要事要做,临走之时特地让我保住剑宗,不可有分毫差错,要不然他怎会留下一道可挡住圣人一击的剑阵,林剑仙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我们都是其中的关键棋子,无论漏掉哪一个,都有可能使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你们可要知道,剑仙只有林剑仙一人,而与林剑仙对弈的三教修士则有十数之多,如此危机局面之下,剑宗便格外重要。” 赵康却好似非要问个清楚,刚才问的是林剑仙,而这次又是局势。 杨亦再次抬头看向天上,此时已经有着云朵,他就盯着那朵云出神,并不想要回答赵康的问题。 赵康倒是有一股韧劲,见杨亦不言,便一直站在原地等着。 姜令望着互相耍脾气的两师徒,觉得很是头疼,想要劝解一番,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在陪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决心不再管这两人,正好酒已经喝完了,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晾晒在外面的材料还没有收,反正此时太阳照不进来,索性就收起,虽说晾晒时间不够,酿不得好酒,不过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他轻轻踏出几步,很快就消失在荡剑崖,只留下互相看不顺眼的两师徒。 …… 藏剑楼中,楼主刘衫手中依旧捧着那本人间最得意,在这三月以来,他又看了数百遍,每次看着都有不同的感悟,此时他心中已经逐渐琢磨出一个意味,若是他将其中道理看透,说不定就是他能跨出藏剑楼的契机,这可是剑仙留下的书籍,虽说不是原本,可道理是不差的。 天色渐渐暗去,藏剑楼却依旧明亮,挂在藏剑楼上面楼阁的剑器尽数散发出朦胧光亮,不时还会传来一阵清澈剑鸣,像是顽皮孩子见到喜欢的事物发出的欢喜之声。 这看起来很怪,其实也不大奇怪,能挂在上面的剑,大多数都是有着灵智,与以前握剑剑主心意相通。 至于为何会有这种欢喜之声,大概应该是不久之前挂上去的春思。 春思是邓春瑶的剑,那自然而然则是女子剑。 而剑修之中,女子学剑极少,因此女子剑也很罕见,挂在楼中的剑大多都是男剑修所持,因此也就会这样。 楼主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这在他看来很正常,每次新来一柄剑都会这样叫上一段时间。 然而下一声,则让他抬起了头。 而这一次剑鸣,却很不一般。 是春思震慑而出。 有着护主的意思。 楼主轻轻讶异,他自然知道这把剑是谁的,杨亦将很多事情都告诉过他。 他轻轻抬手,春思在眨眼之间便落入他的手中,尽管有着他的安抚,却依旧震动不停,剑尖一直指向门外,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妖域。 左思遥带着邓春瑶去了妖域。 他想了想,往春思中渡了一丝剑气,然后很快就松手,任由春思飞出去。 春思在剑宗转了一圈,想要下山而去,可这时已经封山,它只是一柄剑,哪能这样轻易就能下山。 索性没多久,他便被一只大手捞去。 是杨亦。 杨亦很快便读懂了春思的意思,蓦然抬起头,看着正是妖域所在的方向,脸色很难看。 春思所带的只有一个意思,护主! 它的主人是邓思瑶,说要护着的也只有邓思遥,和邓思瑶跟着左思遥去了妖域,这样一说来,岂不是说着左思遥也有着危险? 杨亦轻轻叹出一口气,体内剑气翻涌而出,一头乌黑长发随风飘起,他闭上眼睛,以春思为准,寻找着冥冥之中的感应,心思很快不在这个地方。 左思遥是他的弟子,自然是留有他身上的手段,现如今也到该用出的时候了。 他杨亦的弟子,哪是这么容易好欺负的。 …… 妖域! 左思遥挥剑斩下一只鸟妖头颅,还未来得及喘气,便又向着奔袭而来的虎妖递出一剑。 若是站在天上,往他所处的地方看去,便会发现一件很震撼之事,在他十里之外,已经密密麻麻挤着太多妖兽,尽数是争先恐后地向他扑来,尽管境界不算多高,左思遥一剑可以斩杀一大片,可耐不住数量众多,简直是杀之不尽,清掉一批,很快就有另外一批补上,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而在左思遥旁边,邓春瑶正焦急的看着四周,面露出后悔之色,要是刚才不走这条道路,应该什么事都没有了吧? 就在她恍惚的时候,有一只狼妖向她扑来,带着道道腥风,爪牙上闪烁着乌黑光芒,哪怕她是鬼,有剑气加持,受到这一击也绝对不会好受。 然而这狼妖还没有接近,便被察觉的左思遥一剑斩落,左思遥为此付出的代价则是胸口上被突袭而来的蟒蛇抽上一尾,散开大片淤血。 在不远处的一处山坡,脸上覆盖着蛇磷的男子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兴奋神色,丝丝长吟一声,妖兽奔袭就更加密集。 很显然,他便是这一切的主始者。 左思遥看着攻势愈发猛烈的兽群,勉强扯了扯嘴角,刚才那一剑已经挥出他最后一点剑气,现在他的心湖已经接近干枯,可就算这样,他仍就是紧紧握着剑,不曾放开。 连番战斗,汗水已经模糊眼睛。 恍惚之间,他听到一道很是熟悉的声音。 “老夫的弟子,谁他娘的敢动!” 而这时。 有磅礴剑气,从他怀中一枚玉佩生出。 剑气长 第八十四章 一条四脚蛇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气席卷方圆百里,散发出煌煌威压,一时间众多妖兽尽数瑟瑟发抖。 杨亦从剑光中踏出来,面容宛如真人。 他看着自家疲惫不堪的弟子,有些心疼,在三个徒弟当中,左思瑶一直是最受他宠爱的,不仅因为天资最好,更多的还是因为年纪,哪怕左思瑶现如今已经有百多岁,可在他眼里却还是犹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现在被欺负了,他这个做家长的哪能不为出头。 他是天门境的剑修,再除去林剑仙之后,现在的剑道第一人,除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天下大多数妖魔鬼怪他都能杀,也敢杀。 虽说现如今,这道声音只是他一缕剑气,但也足够。 杨亦轻轻抬起手,从天边扯过来一丝云雾,稍稍一抖,便凝聚成一把剑,无锋无尖,有锋芒毕露。 他的配剑沧海在剑宗,带不出来,因此他就扯云雾做剑,他是剑修,要杀人自然是要用剑的,哪怕等一下要杀的是妖不是人。 他随意提着这一柄云剑,轻声道:“来受死。” 自然是对着蛇鳞男子所说。 蛇鳞男子神情难看,对杨亦这一个忽如其来的变局感到不解,他下手时明明算定了,左思遥没有任何助力,身后人也向他打着保票,让他可以随意斩杀,可这个老头又是为何出现,竟然如此恐怖,单单那一丝外露的剑气,便足以让他感到生死危机。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在做些什么,绝对会死。 求饶是断然不可能,左思遥被他逼入这一般田地,如果求饶能解决事情,那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多生死恩怨。 他伸手摘下手上一串骨链,向其中灌输妖气。 骨链散发出乌青光芒,而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向某人求救。 杨亦看着这一切,不做动作,他知道蛇鳞男子再向一位妖族大人物求救,境界应该不会低于浮云,或许对其他人来说较为难缠,可对他来说却不值得一提,他的徒弟受了委屈,只斩一两只妖如何行? 他看着蛇鳞男子做完布局之后,摇摇头,脸上有嘲笑之色,就算那妖族大人物现在来,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剑修杀人一向很快,千里之遥只是一刹那,更不要说现在相隔的并不远,那斩妖便只是在心念之间。 杨亦提起剑,轻轻一挥。 磅礴剑气,由然而起。 世上有传言,剑仙一剑气长九万里,杨亦离剑仙也只差一步,因此他挥出的这一剑,算是天下第二,长三千里。 而在这三千里之中,因为这一道杀气盎然的剑气,万千妖兽尽数灰飞烟灭,连一丝残渣都不留。 在出完这一剑之后,他便下了云头,来到左思遥身边,看着躺在女子身上的自家徒弟,不由得露出慈爱笑容,他杨亦不只是剑修,也是一个师父,世俗上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师父也就是这么来的,他一生未娶,膝下无子,便一直将左思瑶当做自家亲生儿子,自然是要为其的婚事道路作打算。 他可是一直想抱个孙子。 赵康那小子混不吝,姜令每日里只想着酿酒,甚至酿酒对其而言都比剑道来的高,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左思遥符合着他的心意。 邓春瑶看着面容和蔼的杨亦,感受着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心中了然,这位大剑修想必就是当时助自己复生的那位前辈高人,现在看来,似乎还是左思遥的师父,想到这里,她心中不免松出一口气,刚才那一剑的煌煌威压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在他们看来犹如杀不尽的妖魔鬼怪而在这一剑下,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剑道修为,可想而知。 她看着向左思遥灌输剑气的杨亦,好奇问道:“前辈剑道高深,杀力广大,刹那间就斩尽这些妖孽,应该是天下之中一等一的剑修,能否告知姓名?” 杨亦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思遥没有将老夫告诉于你?” 邓春瑶点点头,神色有些暗淡,轻声应是。 尽管经过这几月的磨练,两人关系已经好上不少,可她仍然能感觉到左思瑶对她有看隔阂,便好似她就站在门外,而左思遥站在门内,两者其中横挡着一处大门,她推不开,左思遥看样子也不想放她进去,两人便一直僵持着到如今,其实要不是有姜令那一块引魂玉,两人早就已经分道扬镳,尽管邓春瑶不愿,可耐不住左思遥愿意。 杨亦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于是便想着跳过这个话题,直言道:“老夫杨亦,剑宗宗主,剑道天下第二。” 颇有些自卖自夸的意味,可仔细琢磨着其中的话语,却发现说的丝毫不差,在那位林剑仙之下,便好像真的只有他了,尽管这天地之中还隐匿着不少剑修,其中也不乏天门,可真要论起来,还是他手中剑更高一些,说是剑道天下第二,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邓春瑶轻轻啊了一声,对杨亦这个名字还是有些模糊,等她在脑海中思绪一番,想起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便蓦然抬起头,好看的脸上全是惊讶之色,她方才也想过这个前辈是剑宗上的人,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剑道能如此之高的也就只有剑宗,可杨亦这位宗主,却着实让她震撼了一把。 据她所知,那是最有可能跨出那一步,成为剑仙的人。 居然是左思瑶的师父。 她认真道:“杨宗主,您还差几步能跨进去?” 想法很纯粹,没有夹杂任何私心,事实上这也是天下大多数剑修的想法,剑道之所以凋零至此,不是门下不够广泛,更多的原因则是剑仙这种顶端战力不够,三教圣人众多,因此三教能毫无忌惮的四处传播,而剑仙只有一位,剑道在其庇护之下只能勉强苟延残喘,若是再多一位,局势变化便会有很大的不同,一位剑仙可以力敌两位圣人,那两位剑仙便是四位圣人。 虽说剑仙以修行之法不同相互之间总会有些细小差异,但杀力比圣人强,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是天下公认,就连那些心高气傲不将剑道放在眼里的三教圣人,也不得不承认。 原因为何?那就是剑仙手中的剑,足够强。 每位剑仙,皆斩杀圣人。 林剑仙如此,往后剑仙尽会如此,若杨亦成为剑仙,也会想着去斩杀圣人,好好展露一番威风。 杨亦哈哈大笑,直言不讳道:“还差半步,跨进去之后,便能见新天地。” 邓春瑶点点头,刚要说出些什么,但感觉到怀中左思遥已经悠悠转醒,便将话语抛在脑后,一脸惊喜的看着左思遥。 左思遥有些愣神,很快就从怀中站起,深吸一口气,对邓春瑶轻声说了一句多谢,然后看向杨亦,叹息道:“弟子无能,让师父多心了。” 杨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是你师父,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必自责,你现在境界不够,自然需要我的照料。” 左思遥嗯了一声,看向已经空无一物的山坡,轻声道:“师父的剑还是这样利。” 有些向往。 杨亦哈哈大笑,“再过一些年岁,你也会有,我只不过比你先走几步,往后还是得看你们这些年轻人。” 左思遥轻轻点头,话语涌入喉间还没开口,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止住。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瞬间风起云涌,狂风吹动黄沙,席卷起一道巨大龙卷风,狂风呼啸之声,连绵不绝。 杨亦微微抬头,看向风起云涌的天际,没有太多意外神色,毕竟有剑气纵横三千里,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左思遥担忧道:“师父……” 话没说完,便被杨亦打断,只见他轻声笑道:“来了个熟人。” 话语未落,天际便有一道庞大修长身影拨开云雾,露出一个头颅,直直看着站在地上的三人,吼道:“杨亦,你竟敢跨入我妖域,简直是自寻死路。” 杨亦看着在天上装腔作势的身影,轻笑一声,摇摇头,手中云剑轻轻抬起,一道明亮剑光乍现,将本来还有些昏暗的天际,一剑斩开。 同时那道身影在没有云雾遮挡之后,尽数展现。 左思遥两人看着那道身影,惊诧莫名。 他们看到了龙。 这很不应该,龙应该只是传说,妖域百族,从来没有龙的存在。 杨亦嗤笑道:“一条侥幸得了机缘的四脚小蛇,竟敢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何等悲哀。” 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天上的东西,刚安分不久的天空又开始积累云雾。 传说中云从龙风从虎,如果真是龙,能有这样也是理所应当。 这条来历不明的龙,暴跳如雷,吼道:“我是龙,我是龙……” 杨亦哈哈大笑,讥讽道:“常白,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吗,一条侥幸得了龙气的蛇,生出四只脚得了些蛟龙的本领,就敢大言不惭的自称真龙,何等的可笑。” 常白怒极,在得到龙气之后,他便一直以真龙自居,不容他人提出任何意见,杨亦刚才这话听在他耳中,让他生出极大的杀心。 他张开嘴,吸入大量云雾,片刻之后吐出之时,云雾之中便携带着丝丝电芒,看着威势可怖,寻常修士在这一击下,说不定要重伤。 可他面对的杨亦,尽管只是杨亦的一道手段,却也比天底下大多数天门要强出许多。 常白是依靠着龙气侥幸突破天门,而杨亦却是实打实一步步杀上来的,相比之下,卓劣顿分。 杨亦仰起头,大笑道:“老夫观看典籍,曾见过有剑仙入海斩真龙,一时间不由得心驰神往,想要效仿一番,虽然斩杀不了真龙,可宰你一条四脚小蛇,却是轻而易举,且吃老夫一剑!” 云剑之上散发出磅礴威势,挥动之间掀起极大波澜。 一剑挥出,剑气滚滚,呼啸而起。 相比于之前轻描淡写的一剑,这一剑,可要强盛太多。 最为直观体现,便是那一团云雾,还未触碰到剑气,便被斩开。 剩余剑气去势不减,很快便斩在那道龙头上。 有大团大团鲜血从天空落下。 血腥气十足。 杨亦脸上露出得意,只觉得这一剑出得畅快。 而相比于他的畅快,常白可就不那么好受,尽管有妖气将剑气驱逐出伤口,可也耗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 剑修之威,果然不假。 常白在止住伤口之后,便觉得不能再保持本体,本体庞大,太过于迟钝,面对的又是剑修这样出剑极快之人,保持本体,简直是找死。 他扯过一团云雾,化作衣服,穿在身后之后,便成了一位青年男子,身体修长,面容妖异,看着简直是完美无缺,可惜有一点不美,他脸上有一道狭长伤口。 常白依旧在天上,他凭空拿出一杆长枪,居高临下,狞笑道:“杨亦,你别以为我看不穿你,这只是你的一道分身,你的本体还在那座山中,猖狂不了多久,等你的剑气耗尽,还不任由我拿捏。” 杨亦笑了笑,无所谓道:“可是我觉得,在我这道剑气耗尽之前,足够宰了你这条四脚虫。” 言语之间锋芒毕露。 常白这种取巧之妖,靠着侥幸而得到的实力,根本不放在他眼中,不过只是纸窗户,看着坚韧无比,实际上轻轻划过就能破灭,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常白漠然道:“杨亦,这是妖域,岂能容你人族放肆,在这广袤疆土之中,可不只有我,你能斩杀天门,难不成还能对付大妖!” 杨亦闻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笑道:“我是对付不得大妖,可剑仙能,你难不成就不想知道,林剑仙在何地?” 常白的脸顿时黑下去,在这天下间,对剑仙杀力体会最强的不是所谓的三教圣人,而是他们妖族。 几乎每一位剑仙,在成为剑仙之后,无一例外都会来到妖域斩杀大妖,从古至今,死在剑仙手中的大妖已经不下百位之数。 因此他敢肯定,只要剑仙出现在妖域,哪怕只是一丝的迹象,都不会有妖来救他。 这是一座无解死局。 剑气长 第八十五章 龙气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仙之威,便是如此恐怖。 哪怕杨亦只是说说,剑仙来不来不一定,可也足够让常白担惊受怕。 他背后站着的大妖,恐怕也不敢出手。 常白心中顿时有些后悔,他刚才不应该来,或者应该来晚一些,等杨亦这一道分身失去剑气之后再来,岂不是不用面对这种难堪局面,还能轻松摘下果子,只是这世界没有后悔药物,自己所酿下的苦果,只能硬生生吞下去,别无二法。 神情始终都很平静的杨亦持剑而立,一身剑气隐而不发,静静望着神情飞速变化的常白,心中思念着要从哪处下手好一些,他曾经和楼主刘衫讨论过世上哪处动物肉质鲜美一些,为此还大打出手,在争论三天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龙肝凤髓麒麟心,麒麟和凤凰现在暂时遇不见,那就先杀一条龙,好好验证一番。 虽说他吃不到,可他徒弟在,让他尝尝说说味道也是不错,并且那一丝龙气还有一些奇妙的效用,对邓春瑶应该挺不错。 杨亦看着天上已经做势要出枪的常白,想了想,便决定先下手为强。 心念微动,手中剑便已然递出,这一剑比不得上一剑,可仍然不失水准,同样是那般声势浩大,同样在常白脸上留下一道划痕。 先前一剑是左边,那这一剑便是右边。 恰好对称。 常白勃然大怒,他对自己这张脸一向看得极重要,对他来说这是安身立命的资本,身后的那位大妖也是喜欢他这张脸才将那些龙气给他,现在被剑气划伤,虽说以后可以修复,可以要耗费极长的时间,万一在这段时间之内那位大妖另寻新欢,将它给抛弃掉,这对他来说是不可以忍受。 他在有大妖撑腰之后,可得罪了不少人。 将脸上流着血的伤口止住,常白一抖长枪,发出阵阵似龙非龙的龙吟之声,携带漫天云雾,猛然向杨亦扑去。 杨亦神色依旧平静,这一枪在他看来有些意思,在天门境界也算得上不错,可始终差了点意思。 伸手布置一道剑阵将左思遥两人隔绝在外,他轻轻踏出一步,身影忽然出现在云端,就在常白的头上,远远望去就像他踩在常白身上。 常白有些大惊失色,连忙止住下扑的身影,转而调转枪头,向杨亦刺去。 杨亦哈哈大笑,也不躲避,心中豪气生出,高声道:“我有剑一柄,锋刃藏百年,今日出鞘去,斩龙入云间!” 于是有一道剑光乍现,杨亦递出第四剑。 在剑气生出之时,漫天风云,顿时一顿,硬生生止住在这片天地,漂浮在空中的黄沙,恍如时间静止,狂风吹拂的轨迹看得一清二楚,不止如此,向外展开数百里,皆是一样的模样。 常白依旧在做着递枪的模样,他看着忽然停下来,不能动弹的自己,心中满是慌张,他知道杨亦的剑很强,是除去剑仙之外的第二人,可终究还是没有剑仙境界,那就不应该超出太多,因此他便认为,认为自己可以在剑下撑过一段时间,等到杨亦分身自动散去,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杨亦前几次出剑竟然都在隐藏实力,这一件才是真真正正的杀招。 杨亦迈步在云端,手中剑毫无阻碍划过常白喉咙,带起大片大片鲜血,在宛如时间停止的地方,一大片鲜血从天上落下,很是诡异。 杨亦将手中云剑散云,迈步走下云端,等到他双脚着地时,狂风便开始呼啸,常白拼命捂住喉咙,想要靠着龙气来求活,却始终是徒劳,最终还是化作本体,从天上落下。 龙头和龙身只留着一层皮连着。 在他洒落鲜血的地方,飞快生长着一丛丛野草,犹如龙形。 世间传言,龙族陨落之地,会生长出一种奇特药材,食之可治世间百病。 杨亦等人是修行者,无病无灾,这种药材因此也无用,他想要的不是药材,而是其它。 他迈步走到龙头之前,探出一只手,按着龙头,过后不久轻轻一抬,便有一道金色小龙被他抽出,不时在他手中四处游走,宛如活物。 这便是龙气了。 众多妖族心悦之物,只要吞物下,便算是有了龙族血脉,以后机缘若是来临,褪去躯体化为真龙也不是不可以。 龙气对修士而言,则像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能拿来炼做法器,而对天下之大只须一剑的剑修来说,则更加无用。 那为何还要抽出这一道龙气? 杨亦将龙气递给邓春瑶,轻笑道:“你虽然体内有我一道剑气,可以不惧阳光,但只是暂时之法,对于驱鬼法器依旧抵抗不高,而根本之法则是在这道龙气,等你吞下炼化之后,便能从阴躯化为阳躯,从此和生人无异,若是以后能得到凤气,龙凤呈祥之后,再次成人也不是难事。” 邓春瑶没有拒绝的意思,感谢过后很自然的拿了龙气吞下,本来还存在身上的阴暗之气,顿时散去大丰,只留下一丝存在心口。 左思遥轻声道:“听闻师父将剑宗封了。” 杨亦点点头,说了句是。 左思遥微微皱眉,轻声道:“那岂不是说我回去也上不得山?” 杨亦想了想,再次点头。 封山封的是下山之路,也是上山的道路。 得到回答之后,左思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杨亦很能明白左思瑶心中的心情,有家不能回,想着确实挺难过的,这是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决定,便不能因为一人而破例,哪怕这是他最宠爱的弟子。 杨亦微微抬起头,看着比自己要高出一些的左思遥,面带着笑意说道:“你呀,在山上的时候一直想着要是下山之后要怎样怎样做,还和我说过要非到妖域斩妖不可,现在不是正正好好,你在妖域多闯荡一些时日,境界突破便会高一些,等到开山之时,说不定你已经成为了天门境界的大剑修。” 左思遥沉默片刻,轻声道:“有快点开山的法子吗?” “有啊!”杨亦哈哈大笑,“等再次出一位剑仙,就不用受三教的鸟气,自然而然就会开山,说不定还能打上门去,好好顿一顿他们的威风。” 左思遥轻声道:“那会很快。” 杨亦不置可否,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又很快止住,蓦然抬头望着远处天际,微微皱眉,在他神念之中,感觉到有庞大妖气正在逐渐靠近。 与常白气息有一些相似,却要强盛许多。 难不成是其背后的人物? 他方才连续递出好几剑,体内剑气已经所剩不多,只有再出一剑的功夫,而等这一剑出完之后,他便会消散,留着左思瑶两人面对是不妥,于是他便当机立断决定将两人送走。 杨亦转过头,开口道:“这处地方你们是呆不得了,有妖族大人物到来,我会将你们送走,往后时光自己小心一些。” 左思遥面色凝重,点点头,不做言语。 杨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努力活着,别让为师失望。” 手刚放下,左思遥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他一人。 其实他大可以就地消散,但他没有,眼中露出兴奋之色,他可以猜到即将到来的是何人,若是没有想错,应该是站在后面的那位大妖,而他恰好还有一剑之力,于是他便想着出一剑,不求其他,但求能看清楚差距。 天门与天阙之中存在的一个门槛,跨过去便能看到新的天地,而古往今来有无数人倒在这门槛上,只能看着里面的风景望洋兴叹。 杨亦已经踏进去半只脚,能轻微琢磨到一些,却也猜不太透彻,因此他便想对天阙出一剑,多少也能照亮一些路途。 不久之后,被他一剑斩成晴空万里的天际再次乌云密布,道道雷光乍现,一条身长百里的龙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威压可是要比常白要来的厉害许多。 龙影拨开云雾,露出身影。 与常白那样的蛟龙模样不同,这条龙,已经和真龙无异。 想来也对,毕竟境界已经算是站到这片天地的顶峰,提纯血脉,化为真龙,理所应当。 杨亦看着巨大的龙头,想了想,从地上摘下一棵龙血化的草,捏在手中,就如同握着一把剑。 一身剑气大作。 不知姓名的龙影直直盯着杨亦,开口道:“是你杀了白郎?” 是一道沉稳男声。 话语出口,杨亦顿时愣住,随后止不住的大笑。 “我还以为常白这厮傍上哪一位女性大妖,却没想到是个公的,龙阳之好,倒是稀奇。” 龙影漠然置之,嘶吼道:“你杀了白郎,那便以命相抵。” 杨亦没有搭话,眼中是止不住的嘲弄,他现如今这道分身只是剑气,本体还在剑宗之内,就算消散了也无太大关系,要是想杀他,那便就只能出妖域而去剑宗,可若是出了妖域,那事情就不由掌控,对妖族不善的不只是剑仙,还有那些三教圣人,一位大妖蓦然出现在人界,绝对会被三教圣人群起而攻之,镇压之后拆皮扒骨,将任何一处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一位大妖对于三教圣人简直是浑身是宝,炼制成法器之后,会有着不错威能,哪怕他们自身用不到,用来奖赏给门下弟子,亦或是留作布局,皆是可以。 想到这里,他微微举起手中捏着的小草,随后,自下而上,向龙影斩出一剑。 剑气长 第八十六章 妖圣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世间修士,敢对大妖做出攻势之人在这世上不多,通常都是想着如何保住自己这条命,为着以后做打算,哪怕明知道自己安全,也不敢迎难而上,而在这众多修士之中,却不包括杨亦。 现如今的他只是一道分身,因此就更加不会感到畏惧,手中捏着那一颗小草,就像是提着世界上最锋利的一把剑,好像是可以斩下天地之间任何一道事物,就算是挂在天上高高在外的星辰,也毫不例外。 龙影看着这一剑,微微诧异,他活的时间很长,期间见过不少剑修出剑,都没让他感受过太多惊奇,而唯独这一剑,却让他在其中看出一丝不一样的意味,竟让他生出一种淡淡的危机,这便就很不寻常,他是天阙大妖,境界比他低的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这是一条修行界的铁律,可现在看这样子,让他很是迷惑。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天门剑修,而是一位剑仙。 等他回过神来,杨亦拿着那根小草,离他也只有几步之遥。 恰好是三尺。 三尺之内,剑修无敌。 杨亦神色认真,残余剑气尽数灌输进小草,让他的身体渐渐透明,就好像是一道隐约可见的影子,与此相对应的是,那一颗小草却展露出不应该有的锋芒,耀眼青气从小草上散发,凝聚成一道巨大的剑芒。 直接展开百里,与龙影身体大小一般无二。 下一刻,剑芒轰然砸下。 与龙影身体碰撞,道道波纹散开,将本来乌云密布的天际,搅得更加糊涂。 龙影长吟一声,声震万里。 等到乌云散开之时,杨亦已经消失不见,那颗小草也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只留下龙影化作人身独自待在云端。 他摸了摸正向外流出金色血液的脖子,脸色有些难看,这一剑出乎他的意料,一位天门剑修居然能对大妖产生伤害,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证据还留在他喉咙间,由不得他不信。 就凭一个小小的天门剑修,为何能有这么强大的杀力?况且还只是其中的一道分身,这在他看来很不应该。 龙影一摸手将伤口封住,看向倒在地上的常白,神色莫名,微微张嘴,深吸一口气,地上的巨大龙尸便随着风声变小,落入他的嘴中。 他咀嚼着口中龙尸,含糊不清道:“杨亦是吗?你等着……” “呵呵呵,常月,你堂堂大妖之尊,在剑仙之下受伤也就罢了,可你居然在一位天门剑修手下受伤,何等的荒唐,你这么多年的修炼,全修炼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敢自称真龙,我呸!” 常月闻声看去,见到一位身披着兽皮提着一把大砍刀的壮硕汉子,刚才话语就是他所说。 常月冷下脸,语气森冷道:“荒山,你这是想寻死路。” 荒山不置可否,将手中大刀提了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嘲笑的看着常月,其中意味很明朗。 常月脸色更加森寒,他咬着牙,将地上那一杆长枪摄起,紧紧握在手中,身上隐隐散发出威压,与荒山针锋相对,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厮杀的样子。 荒山倒是有些兴奋,同样展现出威压,眼中闪烁着红芒,露出满是剃刀一般锋利的牙齿,满是跃跃欲试的冲动,轻轻抽动着鼻子,笑道:“你这是要打架吗,那便再好不过,是看看我的刀锋利,还是你这娘娘腔的枪好一些。” 娘娘腔三个字传入耳中,瞬间引起常月心中怒火,他最听不得的便是这三个字,他紧紧盯着荒山,一字一句道:“荒老狗,来受死。” 荒山也顿时暴跳如雷,呲牙咧嘴吼叫一声,身后显露出法相,是一匹啸月天狼,手中大刀已经凝聚血色光芒,好似下一刻就要挥砍出去。 而在他准备砍出这一刀时,一个做文人打扮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两人中间,手中提着一本书,笑嘻嘻道:“两位何须这样打生打死的,都是妖域大圣,心怀广阔气度非凡,应该要和和气气,千万莫要做这些让仇者快亲者痛之事,要不二位就给老头子一个面子,就这样作罢?” 荒山冷哼道:“老狐狸,何须这样惺惺作态,老子要做些什么还轮得到你插嘴,还不让开,滚远一点,要不然老子同你一起砍!” 名叫胡言的狐族妖圣闻言,脸上笑意收起些许,心中止不住的埋怨,心想这条老狗真的不明理,老夫我好心好意来劝架,是一番好意,你倒好,动不动就是粗鄙之语,真就是粗俗不堪。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藏在心中默念,不敢说出来,在妖族之中荒山的名字如雷贯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虽说实力不是最大最强的,可那一股子疯狗劲,逮谁咬谁,他只是来劝架,并不想惹上麻烦,要不是他怕这两人打出火气,让其他人捡了便宜,他才不会来劝架,没讨到好不说,反倒受到一顿骂。 胡言再次提起笑脸,“荒妖圣,老夫可否提个意见?” 荒山不置可否,示意他说下去。 胡言轻笑道:“妖域之人皆说荒妖圣极其讲究公平,从不会趁人之危,在老夫看来,此言倒是不假,你看常圣被剑修刺了一剑,身上有着伤势,荒妖圣再出刀那就算不上公平,既然如此,二位不如约定日子改日再战?” 荒山没有搭话,不愿意之色跃然于脸上,他与人约战自然是讲究公平,但也要看是谁,常月恰好就不在他的公平之内,两人在几百年前结下一桩仇怨,已经算是仇家,而面对仇家,自然是不用讲究公平,恨不得直接砍死了事,要不然他哪会来凑这一桌热闹,娇妻美妾岂不是异常舒心。 胡言叹出一口气,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难办,可他已经站出来,再难办也得需要办好,如若不然,他这祖上积攒下的口碑可就要砸在手里了。 常月冷眼看着荒山,眼中战意十足,他的心思也和荒山一样,想要打一架,将生死置之于事外,毕竟莫名其妙被人一顿骂,心中自然是会有着火气,更不用说他是妖族大妖,极为看重脸面。 他冷声道:“还请胡妖圣让开,这件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等我将这匹老狗打服,再来向胡妖圣告谢。” 胡言木然无语。 眼看着两人已经劝不住,想要刀枪相向,便有些许惆怅。 站在中间想了想,并决定退开,避免被波及,他可不想惹火烧身。 既然劝不住,那就算了,那不如站在旁边好好看着,反正大妖打架,可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就在他以为这场厮杀不可避免时,再次出现第四位大妖,是一位身着玄甲的乌黑汉子。 那汉子冷哼一声,比在座三位大妖都厚重的妖气展开,伸出手直接握住刀枪,平静道:“都安分一些,别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胡言见到汉子,眼睛一亮,笑道:“墨归妖圣,您来的正好,老夫实在劝不住这两位。” 墨归平静道:“让胡妖圣多心了,过后不久我会让荒山给你赔礼道歉。” 胡言连连摆手拒绝,笑道:“同为妖族大妖,本就应该和和气气,老夫来劝架是应该的。” 墨归点点头,看向荒山,认真道:“还打不打?” 荒山张张嘴,竟然生出些委屈意味,他看着自己的结拜大哥,哪敢反对意见,只能摇头说不打。 墨归转头看向常月,同样问道。 常月没有言语,在墨归出现之时,他便已经收起战意,知道是打不下去,墨归是现如今妖族大妖中的第二人,实力极强,从空手接下刀枪可见一二,因此他只是深深看了荒山一眼,很快就离开了。 墨归看着荒山,平静道:“回去之后,你二十年之内不准出万妖城。” 荒山张张嘴,想要争辩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垂下脑袋。 算是认命。 胡言看着这一切,觉得有几分好笑。 刚才还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荒山,现如今反倒成了这副模样,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 书上道理还真不假。 …… 剑宗荡剑崖,杨亦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刚才在妖域对大妖所出的那一剑,算是他自身剑道的体现,称得上是用尽全力。 就算让他本体来,也不会强出太多,那一剑出的是道,而不是力。 不过好处也显而易见,让他明悟了和大妖之间的差别,这一剑过后,门后的事物在他面前已经逐渐清晰,他距离那一个境界,已经更加近。 松开已经不在鸣动的春思,任由它飞回藏剑楼,杨亦看着还站在荡剑崖的赵康,微微皱眉,收起脸上笑意,平静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今天不是应该由你讲剑道?” 赵康一言不发,他直直看着杨亦,心中一直在纠结封山之事,为此他在这里站了许久,不曾离开。 杨亦不想与他一般见识,于是便一挥衣袖,将赵康送给他应有之地。 做完之后,杨亦迈步走到崖边,低头看着云雾笼罩的崖内,自言自语。 话语说的极轻,再加上荡剑崖上风声极大,根本传不出去。 剑气长 第八十七章 让开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庆元国都,大明殿,新上任的皇帝李世昌正在借着灯火伏案批奏着奏批,木华先生就坐着他身边,旁边还有一位名叫做苏长景的读书人。 这个原本是画师的读书人在拜木华先生为老师后,气度与过往已经有了很大不同,最直观体现,便是现如今已经成为了修行者,境界不高,只是第二境界炼法。 却也很不同凡响,平常修士资质稍微好一些,有名师教导,功法上乘,也得足有四五年时间才能跨入修行第一境,而苏长景才用了三年多一点的光景便进入第二境,哪怕是在读书天才辈出的儒教学府,也能当得上一声不错,若是合了某位先生的眼缘,说不定还能学上一些先生独有的道理。 木华先生饮下一口茶,闭着眼睛悠悠品味,等到睁开眼睛时,话语便脱口而出:“长景,庆元现如今还有多少剑客剑修?” 苏长景从手中书册上抬起头,微微想了想,很快便开口说道:“原先据雷将来报只有十几位还存于,可最近不知从何处又新来了一批,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其中还夹杂着剑修,虽说境界不算高,却极难缠,去抓捕的官兵死伤无数。” 他顿了顿,问道:“先生,为何那些三教修士不去,偏要死我庆元的子民?” 木华先生轻声道:“三教修士想要灭绝庆元剑道,其根本不是在这些剑修剑客,而是那一座剑宗,他们打算逼迫走投无路的剑客上剑宗,看看剑宗之人如何应对,若是收人上去,那其中隐藏着的暗子便会搅动风云,内外夹击之下,剑宗就算不灭也会大伤元气,于是三教便杀一些放一些,本来计划如此,但却没想到宗主杨亦见情形如此果决,不由分说便封了山,还将其中暗子格杀,不愧天下剑道第二,着实不错。” “至于你说的那数百位剑客剑修,若是我猜测没错,应当是从剑宗山下出来。”木华先生顿了顿,轻声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百毒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那位剑仙还在,谁也不知道那位的心思如何,等待着三教修士出手即可。” 苏长景轻轻点头,想着在幻境中那位传给自身的道理,若有所思,或许这一切的关窍不是那座剑宗,护山大阵虽然厉害,却只能挡住一位圣人的一击,稍微用些力便能打破,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真下了决心想要灭绝剑宗,绝不会拖到如今,而是会亲身降临,到时候不管大阵还是什么天下剑道第二,在圣人面前终究是徒劳,可局势到了现如今这个状态,圣人依旧没有出手,恐怕是在惧怕那位剑仙,怕现身之时便有一剑斩来,而这天底下能挡住剑仙一剑的圣人,或许有,但也会重伤。 而圣人重伤,则是一切不件好的事情,三教之中想成圣的人实在太多。 斩圣成圣,也有不少人想着。 木华先生将手中一直握着的茶杯放下,从桌上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拿过一本刚批改过的奏折翻看,等到放下时,脸色便有些无奈,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皇帝,微微叹出一口气。 这个皇帝,或许当个贤王尚可,现如今作为一国之主,才略则略有不及,或许那位被贬为平民的大皇子,都比他好出不少。 木华先生脸上有些无奈,他又重新拿过一本奏折,越看越觉得无奈,等到看到第六本时,无奈之事已经满益,他摇摇头,轻声道:“陛下,奏折乃一国之基,禀告的是这万里疆土之事,岂能如此儿戏,你作为皇帝,这万里疆土尽你的,行事得三思而后定,刚才这六本奏折,有要钱有收兵,还有跨越边境征战敌国,而陛下你则尽数准奏,先前教于你的帝王之术难不成是我白教了?” 皇帝李世昌张张嘴,没有吐露出半个字,刚才这一番话,驳斥的他哑口无言,他还在当皇子的时候,便想着当上皇帝是何种感觉,想着万里疆土千万子民,生杀予夺皆掌控在他手,想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等他真正的当上皇帝,却发现想像也只能是想像,坐上这位置之后,不仅要一日一朝,听着文武百官的碎碎念,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稍有分心便会被言官指责,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气,却又无处发泄,不止如此,他还需要起早贪黑批奏奏折,每日可达上千本,就算像他刚才这般只是粗略看过一眼,上千本下来也得耗费几个时辰。 做皇帝,不大容易。 李世昌低着头不去看木华先生,哪怕他现如今作为皇帝,对木华先生也是有着惧怕,他知道自己这皇帝位置是从何而来,能不能继续坐下去,不是看他如何在皇帝位置上如何做,而是看这位先生的意思。 他这个皇帝,说的好是一国之主,说不好则是一个傀儡。 木华先生从案上拾起一只毛笔,将那六本奏折逐一铺开一一批改,改完之后则让皇帝好好看着。 李世昌轻声道:“多谢先生教诲,学生感激不尽。” 木华先生嗯了一声,将毛笔递给李世民,带着苏长景走出大殿。 李世昌手中握着沾满朱砂红墨的毛笔,低头看着奏折,迟迟不肯下笔,等到他放下毛笔抬起头时,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挥袖扫下案上奏折。 在这座空旷的大殿上,来回踱步,不时踢翻几个摆设。 等到没有东西可下手时,他站在桌前,看着地上一片狼藉,低声吼道:“朕!是皇帝,是庆元天下之主……” 殿外,木华先生伸手摘下一枝种在殿外的桂花,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后轻轻叹息。 苏长景有些不解,问是为何,而木华先生则轻声道:“未经历风雪磨砺,现如今还带着稚嫩,与预想中有些差别。” 苏长景心思细腻,很快就明白其中意思,他轻声道:“先生,陛下毕竟是少年人……” 话未说完,便被木华先生笑着打断。 “那便等他长大,不过是多等些时日。” 苏长景无言,只是也伸手摘了一只桂花,同样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等他抬头看一向木华先生时,便发现两人已经离得有些远了,他将桂花枝轻轻抛下,向着木华先生小跑而去。 先生,等等学生。 —— 庆元边境山河关。 因为李世昌下达的诏令,边境四处严禁,无论是否庆元子民,是否有皇命在身,皆不可离开山河关。 在其中一处门外种着青松的客栈,里面满满当当坐着许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尽数都带着剑。 要是有其余客人从外面进来,绝对会大吃一惊,里面的剑客竟然有一百位之多。 白老正在给受伤的剑客包扎,顾铁就站在他旁边,神色阴沉。 从剑宗山脚下离开之后,本来有四百多人的剑客,因为连番的追捕与厮杀,人员剧烈缩水,现如今只剩下这一百突破重重围杀,逃到这山河关来,想要从此离开庆元逃到与之较远的风国。 风国是个小国,江湖之风极重,因此三教修士也不重视,而之所以会选择风国,则是其中的皇帝姓邓,是邓春瑶的侄子。 他们本是想着在昨夜离开山河关,连路线都已经规划好,可是那守门的将领据城门而守,辅以弓箭骑兵,硬生生将他们拦在这里,现如今他们是出也出不去,逃也逃不得,要是等到后续官兵到来,便会被一锅端,故现如今这情况很是危急。 顾铁来回走动一阵子后,猛然停下,举起手中名叫做巨木的门板大剑,咬呀道:“白老,不如我们跟他拼了,再在这里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白老用白布紧紧裹住敷了药的伤口,打上结后,平静道:“拼?如何去拼,守城刀兵三千人,而我们只有一百之数,尽管你我是剑修,就以一敌百,但又能应对多少,不过千人而已,现如今能做的,便只有等。” 顾铁一头雾水,疑惑问:“等谁?” 白老平静道:“自然是等剑修,难不成等三教修士?” 顾铁张张嘴,硬生生吞下将要说出的言语,心想着一路走来连个鬼都没有碰到,不是追兵便是三教修士,哪还有剑修。 两人无言,客栈一时沉浸下去。 半刻钟之后,一位带着剑的年轻人从门外进来,见到满座剑客也不觉得惊奇,径直走到白老面前,轻声道:“剑修谢清欢,见过白老,事情宗主已经以秘法和我说了,今夜此时我会带你们出去。” 白老点点头,站起身,轻声道:“那我等之身家性命,尽数拜托于阁下,请阁下受我一礼。” 话音落下,白老便弯腰下拜,只是还未弯下去,便被谢清欢托住。 谢清欢认真道:“同为剑道弟子,本应互相帮助,无需纠结礼节,你们出去之后传播剑道,便是最好之礼。” 顾铁站在一旁看着谢清欢,脸上满是狐疑之色,怎么刚好他们有难,就突然出现一位能带他们走的剑修,说是巧合,也未必太过于巧合了。 想到这里,顾铁开口道:“阁下真有把握带我们走?不是叫我们送狼窝吧?” 谢清欢皱着眉头,刚要开口解释,便被白老抢先一步,白老静静望着顾铁,认真道:“这是剑宗弟子,由杨宗主所安排,真实性自然不用你来怀疑,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能一路走到山河关?早就被三教修士一锅端了,你要是不愿意,那大可以待在这里,是生是死由你自己抉择。” 顾铁大惊失色,他虽然脑子莽撞一根筋却也不傻,自然知道留在这里会有何种后果,要是他孤身一人留在山河关,不用去说三教修士,关内山泽野修便足够他吃一壶。 剑修悬赏丰厚,想不让人动心都难。 更何况白老的威严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一直对他关照颇多,算是他的半个老师,白老开口,他还哪敢犟嘴。 只能低着头,嘟囔了几句抱歉,算是向谢清欢赔礼道歉。 好在谢清欢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轻轻一笑,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此时已经是酉时,距离子时夜半还差三个时辰,谢清欢想了想,便叫过白老,对他说酒楼里的食物酒水可以随便取用。 在得知庆元捕杀剑客时,谢清欢便早早做出反应,将自家的叔叔与妻子早就送出山河关,送到理国去了。 因此他算是无事一身轻,这才会来帮助这些剑客。 酒足饭饱之后。 谢清欢坐在房顶上,估摸着时间,同时也看着悄悄汇聚的守城官兵,没有太多触动。 他既然打保票说能带人出去,那这些官兵就不足为惧。 时间缓缓过去,很快便临近子时。 官兵已经将这条巷子围绕的水泄不通。 刀剑出鞘弓箭准备。 谢清欢从房顶上站起,白露剑出现在手中,他轻笑一声,从房顶上跳下,一身剑气汹涌而出。 和三年之前截然不同,现如今的他,已然是炼法境界。 以一敌千,不成问题。 他站在官兵将领面前,轻笑道:“让开。”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在客栈中藏着的百位剑客汹涌而出,在白老等剑修领头之下,结成一座如林剑阵。 杀机四伏! 剑气长 第八十八章 入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官兵将领面色难看,他认得谢清欢,知道谢清欢是一个不错的剑修,在那位叫风宁的读书人死后,便是这座山河关实力排进前三的人,至于另外两个,则是山泽野修。 上次谢清欢想要出城,他惧怕那一柄剑,于是便放出去,一个人还好,上面追查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算他失职,这将军的位置还是依然握在他手中,而现在这可是一百多位剑客,有可能是这庆元所剩无几的全部剑客,他要是放走,哪怕他以往立过的功勋再多,在山河关有多少多少 追随于他的兵士,也逃不过那死期。 因此他不能让。 他看着剑气深寒的谢清欢,认真道:“谢清欢,我能放你一人出去,但这么多人实在无能为力,我知道你是剑修,想要杀我易如反掌,但这也不能成为放行的理由,皇命已下,我等身为臣子将士,自当遵守,因此,除非你们从我等尸体上跨过去,砍下我等的头颅,要不然今天这里,你们出不去。” 谢清欢摇摇头,不作言语,他知道这位将领的脾性,有着沙场人独有的傲气,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做反悔之事,他先前说的那一句,更大程度是想告诉剑客时间到了,至于让将领退开,倒没有往那边想。 现如今这场局面,能做的只有杀出去,只要到了城门那里,便算是成功一半,而另外一半则不在他们这里。 谢清欢深吸一口气,白露随着心意而动,在身后剑阵加持下,他现在所能展现出的杀力,已经不下于心火。 长剑连番舞动,很快便打开一个缺口,正打算冲出去时,缺口又被补齐。 名叫蓝石的将领看着纵横四处意气风发的谢清欢,皱了皱眉,拉过一边的亲兵,从身上拿出一块刻着恶鬼的鬼魅令牌递给他,吩咐道:“去城北烂泥庙,去请烂泥大师来。” 亲兵接过令牌,点头说了声是,很快就骑着马离开。 蓝石转过头,看着越扩越大的包围圈,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便下令放箭。 很快,道道带着火油的利箭射向剑阵,虽说大多数都被隔挡开来,却仍然有不少射中剑客。 看着不断受伤的剑客,顾铁勃然大怒,眼睛直勾勾盯着将领,手中大剑拖在地上,跃跃欲试。 白老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没有阻拦的意味。 算是默认。 他们都是江湖剑客,最擅长的不是成群结队,反而是单打独斗,要不是谢清欢非要让他们结成剑阵,他们早就冲杀而去,哪还会这样憋屈。 默默招过一个人,代替顾铁的位置,确保剑阵不会因为缺少顾铁而分散。 顾铁深吸一口气,双腿轻轻弯起,随后一跃,连带着手中那柄大剑一同跳到空中,找准蓝石所在方向之后。 猛然砸下去。 他的剑道不在利,不在快,而是力。 以力压人,最为得势。 蓝石看着像自己扑来的顾铁,感觉到呼吸急促,被针锋相对的滋味,并不算好受,他知道这一击如果自己不躲,被砸下去,不死也会重伤,于是他便猛然跳下马,往地上一滚,险资又险避过这一剑。 而他那匹心爱的战马,则被一剑砸成肉泥,有大片大片鲜血飞溅,落了不少在他身上。 其中还有一颗死不瞑目的马头。 蓝石抬起头,将身上的马头扔掉,还未来得及庆幸,顾铁又是一剑砸过来。 看着大剑上所沾染的血迹,蓝石面色难看。 而顾铁则是猖狂大笑,丝毫不在意射在身上的火箭,他现在眼中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蓝石,只要将蓝石砸死,受再大的伤也是可以忍受。 一剑落下,再次带走几条人命,其中却没有蓝石。 在刚才千钧一发之际,蓝石已经猛然一滚,再次离开他大剑范围,现如今藏在数千人之中,已经让他找不到方向。 顾铁举起大剑,格挡掉向他射来的利箭,仍在四处寻找着蓝石所在的方向。 可经过他这一番乱搅和,原本还算情况明朗的局面,现如今已经和一滩浑水差不多,一切都乱糟糟的。 顾铁冷哼一声,拔掉身上的箭枝,用剑气止住伤口,再次砸杀掉几个人后,便退回到剑阵。 白老将接近的几人一剑斩杀,喘息片刻,看到顾铁回来,便问道:“如何,可曾杀掉?” 顾铁一边挥舞着大剑,一边回应道:“没能杀掉,被那狗官躲了,我打算着等下再去一次。” 白老一剑挡掉利箭,又杀掉几个官兵,在得到空闲之后,轻声道:“子时快要过去,根据谢兄弟所言,外面接应之人已经准备好,你不要乱动,安心跟着我们到达城门便可,出城之后日子就还长着,以后总是有机会杀掉他。” 顾铁嗯了一声,消了出阵的心思,大吼一声,举起手中门板大剑,在谢清欢带领下,向着城门口而去。 此时,城门外一里处,已经静悄悄聚集着两万身披铁甲的兵马。 李央白身披铁甲,手握长枪,腰佩宝剑,骑在一匹英俊战马上,遥遥望着山河关。 他便是接应之人。 李央白看着城门紧闭的山河关,眼中心思不定。 山河关上守兵众多,城墙又极其高大,易守难攻。 一向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他身后的两万骑兵,想要突破山河关去接应谢清欢等人,会很难。 因此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可以打开城门的人,只要城门打开,凭借着他两万兵马,足够将山河关搅的天翻地覆。 李央白估摸着时间,一时间有些迟疑,他不知道爷爷交代的那个暗子是否真的是他们大理的人,要是时辰过了城门没有打开,那他们不是白跑一趟,里面的人岂不也是出不来。 再次过去半刻钟,李央白看着依旧紧闭的城门,决定自己去看看。 他将手中长枪背在身后,拔出放着腰间名叫做忍冬的长剑,深吸一口气,眼中有剑光闪过。 忍冬他本来是送给许百川,和许百川又送回给他,于是他在得到忍冬之中传承后便理所当然成为了一位剑修,境界不算低,是炼法,距离心火只差一步之遥。 之所以会突破这么快,除去他本身天资不错之外,忍冬中留下的传承也是上乘,甚至还留有一丝剑气,而他在得到那剑气之后,便顺理成章的突破境界,剑修所会遇到的门槛,则一个都没有碰见,虽说没有如同许百川那般剑气生剑魂,但的的确确算得上一个练剑天才。 就在他准备下马离开进城时,城门却悄无声息打开一条缝。 从其中走出两个人。 一个官员打扮,一个道士打扮。 文官王思费力推开城门,看着不远处的众多兵马,眼光中闪烁着兴奋,他小跑几步走到李央白面前,行礼道:“想必这位就是李央白李将军吧,果然年少有为。” 李央白不置可否,按耐住现在就冲进城门的想法,向王思问过一声好,便转头看向道士。 他听爷爷说,他们所安排的暗子只有文官王思,怎么还会有个道士。 王思见状,笑着介绍:“李将军,这位是徐长歌徐道长,法力高强,我能打开城门,少不得他的帮助。” 徐长歌曾经和许百川一起见过王思,一来二去就有了缘分,在得知王思与谢清欢谋划要做打开城门之事后,便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至于为何,还是因为那天老道士所召唤的雷法在他心中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许百川曾经向他许诺过,会给他求一部功法,他便一直记在心头,其实功法对他来说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缘,只要搭上许百川这一条线,他便心满意足。 那日的回答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位境界高深的道门前辈,可是许百川的长辈。 许百川是剑修,谢清欢也是剑修,并且两者之间还有不小的关系。 那帮助谢清欢,无异于帮助许百川。 徐长歌打了一个稽手,平静道:“山野道人徐长歌,见过李将军。” 李央白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道人,认真道:“凭借着你们两人之力,是如何打开城门?” 这是藏在李央白心中的疑问,他这些年来常年征战,与山河关打过不少照面,自然是知道其守城之严,别说里面有一个暗子,就算上百个,也不一定能够打开城门。 王思微微一笑,从身上拿出半个虎符,毫不留恋递给李央白,笑道:“庆元官朝,向来是文武两不相犯,但在山河关不同,此处靠近边境,天高皇帝远,皇帝自来都不放心,因此就罕见的安排了文武两边,一人拿着一半虎符,左边的可以号令城中兵士,而右边的则是处理城中事物,下官手中的正是右边,虽说不能直接打开,却也能接近城门,而到了城门之后,则是依靠徐道长之法术。” 李央白摸着手中半边虎符,问道:“若是这两片虎符都在我手,是否这山河关便等同于落入我手?” 王思想了想,忽然发现确实如些,将在外,皇命有所不受,因此山河关的人只看虎符,要是虎符真的全在李央白手中,这山河关便等同于是李央白的。 他点了点头。 李央白洒然而笑,高声道:“留下一千人护着王大人,其余人准备。” 说完之后,李央白看向徐长歌,平静道:“徐道长可否能和本将军一起进去。” 徐长歌看着李央白一身隐隐约约的剑气,微微咂舌,他没想到这位将军也是一位剑修,而面对剑修,他哪敢说个不字,于是便开口道:“贫道正有此意。” 李央白点点头,让留守兵士让下一匹马给徐长歌,举起手中忍冬,向前一挥,高声道:“诸位,随我入城。” 剑气长 第八十九章 入城不杀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山河关内一片嘈杂,利剑挥舞破空之声,杀人落地之声交杂在一起,让本来应该沉浸下去的山河关,顿时热闹起来。 此时谢清欢带着剑阵距离城门已经很近,只有数百米。 蓝石指挥着手下官兵形成一堵人墙,再加上各种障碍物,硬生生堵住向着城门去的道路,哪怕谢清欢的剑再锋利,也不曾让他们退后半分。 但有一点他没有察觉,本来应该紧闭的城门,却被悄无声息打开缝隙。 不久之后,阵阵马蹄之声从城门外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蓝石好奇转过头,等他看清楚之后,很快就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之色。 城门怎么会开? 这些理军为何会进来? 他想不明白,索性也不需要他想明白。 谢清欢所带的是骑兵,一日奔走数百里不成问题,因此很快就包围住蓝石等人。 蓝石反应过来之后想要奋力一搏,可他只带了几千人,剩下的全在兵营,而李央白却足足带了两万兵马。 实力悬殊,清晰可辨。 蓝石低下头,任由枪尖抵在自己脖子上,他看着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李央白,沙哑着嗓子问道:“有内奸?” 虽是疑问,但他心中已经肯定,若是没有内奸,就算没有兵士守城,要将山河关的城门攻破,也得花费上半个时辰,绝不会像这样悄无声息。 李央白很显然是认得蓝石,他笑道:“你不也是在我那里也安插了内奸吗,彼此彼此而已。” 蓝石沉默不语,两国之间相互安插内奸,这件事情不算秘密,自古以来便是有,甚至两国之间乐见其成,他的心里默想着可能是内奸的人名,最后吐出一个名字。 不是王思,而是其他。 王思在他看来只是一个文官,高不成低不就,每日里唯唯诺诺,连府邸衙门都不敢出去,那还敢做内奸。 李央白不置可否,他平静道:“你知道了又如何,现如今你是败军之将,又能做些什么,不过说来也怪,我曾想过如何攻破山河关,本以为耗费好大一番力气,却没想到真正做的时候会这样轻松。” 蓝石依旧沉默不语,如同李央白所说一样,他现在是败军之将,说什么都无用。 李央白嗤笑一声,摘下蓝石挂在腰间的另外一半虎符后,便不再搭理他,而是转过头去看向一身血污的谢清欢等人,朗声道:“谢兄,在下来晚了。” 谢清欢抬起头,擦了擦剑上的血污,轻声笑道:“不算晚,来的刚刚好,多谢李兄接应。” 李央白哈哈大笑:“谢兄,你是这就出城去,还是和我一同出去?” 谢清欢摇摇头,表示不解。 李央白仰起头,看着这座自己第一次踏进来的城关,认真道:“我带了两万兵马而来,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多少也要带点东西,这兵马是我向爷爷借来的,再加上这一路上人吃马嚼,花费极大,我可负担不起,得让山河关来出。” 谢清欢怔了怔,随即轰然大笑,说的这么好听不还是抄家劫掠嘛,那便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于是他便决定出城。 李央白不置可否,吩咐手下让开位置让谢清欢带着剑客出城去,等到谢清欢消失不见之后,他便从怀中拿出山河关的地图,一方查看之后,指着财库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李央白收起地图,派出一万人马去财库劫掠,又另外派出五千向着城中粮草存放之处而去,只留下五千在这城门口,看守着蓝石等人。 蓝石这时忽然开口:“谢清欢,还望你不要伤害我山河关子民,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冲着我来,山河关中子民是无辜的。” 李央白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自古以来兵家以胜负论成败,成王败寇不外如此,你自己粗心大意,因为区区数千人马便能捉着剑客,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说谁是那只螳螂,谁又是那只黄雀?现如今你在我手下,而你那城中官兵在此时又睡得安稳,我想要做些什么,你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蓝石抬起头,面露哀求:“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夫绝不多言,只希望你能可怜关中子民,留他们一条活路。” 李央白哈哈大笑:“蓝石,你我互相敌对三年,我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我可像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蓝石沉默不语,在这位守城将军的心里,李央白确实如同他所说那样从不滥杀无辜,性子可以算得上纯良,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沙场征战的这数十年中,他见过不少性子纯良的人举起屠刀,他怕李央白也是如此,毕竟两国之间互相敌对,各自都有人死在各自手上,早就已经结下深仇大恨,若是设身处地想一想,他站在李央白这个位置上,所做的决定绝对是屠城。 事实上他这样想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央白现如今是一位剑修,按照几千年前剑修昌盛时所言,那可是正道之人,残害平民这种事他绝对做不出来,要不然在这不设防的山河关中,还不任由他揉搓,所下达的命令便不是夺取财物而是杀人夺城。 李央白见蓝石不回应,也不恼,笑了笑,正当他准备在说些什么时,便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蓦然朝着左边转过头。 一个身穿着烂布袈裟的胖和尚出现在不远处。 散发着阴暗气息。 身后隐隐约约还有几只看不见的鬼魅,让人看见便是直透骨子里的阴冷,以及一位颤颤抖抖的亲兵。 李央白看着胖和尚,平静问道:“想要做什么?” 胖和尚还没开口,蓝石便眼睛一亮,大声道:“烂泥大师,还请救我等一救。” 烂泥大师看着刀枪锋利的五千兵马,想到刚刚路过见到的同样大队兵马,不由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他只是个侥幸修炼到心火的山泽野修,靠着手中鬼魅对付一些官兵还好,可要是对付这些散发着狼烟血气的沙场悍卒,那就属于找死,如果他手中鬼魅再多一百倍或许可以试一试,但绝对不是现在。 烂泥大师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向着一身剑气引而不发的李央白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心中暗暗叨了一声苦,怎么这也有一位剑修,还是个沙场人物,招惹不得,仔细思量之下,赔笑道:“小僧刚才吃多了撑着,便出来散散步消下积食,却未曾想到撞见将军,是小僧的不是,将军你随意,小僧这便走,这便走。” 李央白望向一脸堆笑缓缓退走的烂泥大师,有些惊叹,刚才还是气势汹汹一身阴暗,现在反倒真的像是一个普通胖和尚,转变如此之快倒是稀奇。 倒是个顶有趣之人。 等到烂泥大师离开之后不久,先前被李央白派出去财库与粮仓的兵马便满载而归,每匹马上挂的满满当当,看着应当是把财库搬空,至于粮仓上的粮草,则没有取太多,只是拿了许多轻快便捷的肉干。 李央白看着脸色难看几乎快要晕厥过去的蓝石,自己反倒是很开心,这一趟算是来的值。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大战,却没想到英雄无用武之地,那就夺点钱财粮草,算是不虚此行。 将蓝石绑好丢在马上,准备带回去,毕竟是一城大将,可是值许多钱。 李央白看了一眼山河关中景色,笑了笑,再次下达出城军令。 —— 城门外兵马留守处,谢清欢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先前的那一番战斗,耗费了他太多心力剑气,现如今他的心湖中已经是空空荡荡。 其余人也不比他好出去许多,都是个个带伤,不过幸好不伤及性命。 白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谢清欢身旁,由衷道:“今夜之事,还得多谢谢兄弟。” 谢清欢睁开眼睛,正了正心神,平静笑道:“同是剑道求索之人,互相帮助本来是应当,何须一个谢字。” 说完之后,谢清欢动了动耳朵,从地上站起来,目光落到不远处正在飞奔过来的大队兵马,等到李央白下马到他面前时,他便继续说道:“白老,接下来你们准备去哪?若是无地方可去,不妨随我一同去理国,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白老看了看谢清欢与李央白脸上的期望之色,沉默片刻,很快便笑着说道:“不了,我们打算去风国落脚,在那边传开剑道。” 谢清欢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就此分别。” 白老点点头,想了想,从身上拿出两块刻着长老二字的铁质令牌,递给谢清欢与李央白两人,认真道:“谢兄弟,盟主在离开之时曾和我说过,若是遇到有救命之恩的人大可以送出这令牌,两位如此大恩实在无以为报,这令牌算是聊表心意,往后遇到危难之事,只要来找我等,必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清欢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推辞,不约而同各自拿过一块令牌,放在手中观看。 谢清欢随口问道:“你们盟主是谁,为何不在你们之中?” 顾铁这时插嘴道:“说起我们盟主,那可真就不一般,不仅天资高绝,境界高深,还能轻而易举创出修行功法,简直是世俗罕见的天才。” 这番话说出来,谢清欢便有些迷糊,说出这么大一通,却依旧没有那位盟主的半点名字,这岂不和白说无异?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白老将跃跃欲试还想要开口的顾铁赶走,认真道:“盟主名叫做许百川。” 话一说出,李央白与谢清欢同时愣住,随后止不住的哈哈大笑。 许百川嘛,他们都认得,都算是不错的朋友。 互相寒暄过一阵之后,双方便打算就此分别,李央白让兵士让出百匹好马给白老等人,又送出不少干粮,毕竟风国离这有不少距离,有战马骑着,能节省不少体力。 目送着白老等人纵马而去之后,李央白一挥手,再次下达军令。 “归城!” 大军开拔,万骑绝尘。 剑气长 第九十章 大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风国大风城,身穿着龙袍的风国皇帝站在皇宫御花园,听着下属贴身太监的禀报,有些微微失神。 今日和以往没有太多不同,大风城表面上依旧平静,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唯一可以算得上不同的是,有百骑入城。 是个个带着剑的剑客。 风国皇帝作为一国皇帝,消息自然是灵通,风国虽然是一个小国,距离庆元也有些远,可该得的消息还是一字不差的传来。 庆元灭绝剑客! 那今日入城的这些剑客,想必就是从庆元而来。 他们怎么逃出去的? 这是埋藏在风国皇帝心中的一个疑问。 风国皇帝曾经在作为皇子时去过庆元求过学,因此很是了解庆元,也惧怕着庆元。 庆元是在人界中实力最大,疆域也是最大的国家,其中能人强将无数,每一座城池关卡犹如铜墙铁壁,其中蕴藏着百万精兵,哪能这样随意出入。 这位像文人比过像皇帝的皇帝,在得知剑客入城之后,心中不可避免生出一些担心害怕。 说到底,风国还只是一个小国,疆土城池加起来也就只有七座,其中子明加起来也就只有四十来万,考是庆元因为这些剑客侵入于风国,风国传承千年的基业,恐怕就要沦落在他手中。 风国皇帝不愿意看到风国陨落在他手中,他记得他父皇临死之时曾对他说过一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他一直记在心中,于是在继承皇位的这二十年中,一直兢兢业业,每日起早贪黑处理政事,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写文章,都被他抛在脑后,满心思都是想着如何让风国变得更好一些,最起码也不能变差,最好就这样一直平静的下去,百姓安居乐业,与世无争,直到他把皇位交给他的儿子,就这样代代传承。 而这些入城的剑客,在他看来则会搅乱这里的平静,会引来庆元的刀兵。 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因此他想将这些剑客赶走,再亲自去庆元赔罪。 小国面对大国,便就是这般无力,一步都不能踏错。 风国皇帝转头看向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太监,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太监一怔,先是抬头看看风国皇帝的脸色,察觉到这位皇帝没有生气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陛下,您是风国皇帝,是这一国之主,而老奴只是一个奴才,对这种国家大事,哪敢生出想法,陛下您做主即可。” 风国皇帝点点头,神情依旧,犹如一滩死水。 太监干政妄论政事,无论在哪一座国家,古往今来都是大忌,身为皇者,是绝计不能忍受。 风国皇帝轻声叹出一口气,平静道:“承德,你跟了我有二十七年了吧。” 承德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答:“是的陛下,老奴第一次见到陛下时,陛下还是俊俏的三皇子呢。” 风国皇帝微微低起头,看着御花园里有些泛黄的花叶,轻声道:“你还是这般年轻,黑发丛生,丝毫不见老态,朕反倒是青丝褪去白发早生,没有多少年活头了,这皇帝不好当,当时就不应该答应父皇,这位置应该让给大哥二哥。” 承德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将头紧紧靠在地上,低声道:“陛下还年轻,还能多活好些年哩,为国家大事着想,陛下千万不要生出些等想法。” 风国皇帝转身看着有着风国内相之称的承德,默然不语,当皇帝的这些日子,是他过得最累的,不仅要处理诸多的事物,还要提防国内藐视皇权的江湖人,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他想要将这两者铲除镇压,可他偏偏做不到,还要依靠这两者才能治理国家,为此耗费了许多精力,他才是不惑之年本应当精力旺盛,可现如今已经如同知天命,看着垂垂老矣。 风国皇帝眼神稍稍暗淡,他长叹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转而说道:“走吧出宫去,去看看那百位剑客,问一问他们如何才能走。” 要是不走,那就别怪他妄动刀兵。 而此时,经历过长途跋涉的白老等人看着将自己等人团团围在城内一处空地的守兵,大多神色平静,只有顾铁提着他那柄门板大剑感到不满,嚷嚷着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但还没出手就被白老制止,脸上便平白多了一个巴掌。 白老轻轻按住剑,神色古井无波。 顾铁看着气息锋芒毕露的白老,不由自主吞咽一口口水,捂着脸笑几声用作掩饰,便退到后面独自生闷气去了。 守兵看着这一切,倒觉得有几分稀奇,在他们看来这些剑客应该也是江湖人,而江湖人自来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平日里都和大爷似的,对他们没有好脸色看,现在这江湖人被打,让他们感到有几分舒畅。 剑客中有一位名叫做王兰的女子剑客,看着被白老惩戒的顾铁,觉得又好气又心疼,索性她没有平常女子那般面薄,很直截了当走上前去,从背包里拿出药酒,再用白布沾上,轻轻擦拭着顾铁脸上的巴掌印,一边擦拭一边轻声说道:“你呀还是这样的性子,就不能消停会儿吗,刚才你要是动手,我们这不就是白来了,你也别埋怨白老,白老这是为我们好。” 顾铁感受着脸上丝丝凉意,脸色不由发红,低着头不敢去看动作轻柔的王兰,等到药酒擦拭完要离开时,他才轻轻拉住王兰衣袖,道出一句知道了。 一番动作做的极小心,生怕惹到王兰不快。 王兰算不上多好看,因为常日里在江湖打拼,风沙刀砍,哪怕本来娇艳如花,现在整个人反倒有些粗糙,可这在顾铁眼中,却是这片天下最好看的人,谁都代替不了。 王兰白了他一眼,轻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顾铁摸了摸头发,回道:“那我晚上找你。” 听到这句话,倒轮倒王兰红了脸,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头,然后低着头走到一边,不再去看顾铁。 顾铁看着王兰娇羞的模样,顿时眉飞色舞。 两人的谈话虽轻,却一字不差的落入白老的耳中,白老扯了扯嘴角,也有些笑意。 顾铁也该有个家了,也该有人收一收他这跳脱的性子。 白老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日头,心中大致有了估算,城中的那一位,应该快要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一大队车马仪仗簇拥着一架宽大的轿子向这边驶来。 等到停下时,围在他们身边的众多守兵尽数跪下,口称陛下。 风国皇帝没有下桥,只是淡淡传出一道声音。 “还请领事之人上轿一叙。” 白老没有过多犹豫,很快就向车架走去,但又很快被拦下。 利器不能上轿。 他手中握着一把剑,自然是利器。 而想要上去,就要把剑交予守卫,他听到之后,便决定不上轿。 手中长剑不能脱手,这是他在这几十年来悟出的一个道理,不会因为某些事情而改变。 场面一度僵持,直到风国皇帝开口解围特此允许他带剑。 白老踏进轿中,还没坐好,就听到坐在一头的风国皇帝开口问道:“你们要怎样才能离开风国?” 白老抬眼看了看面容上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皇帝,轻声问道:“如果我们不离开国主会如何?” 风国皇帝叹息一声,情真意切的看着白老,认真道:“没有什么如何,你们只是百人,尽管其中不少都是在庆元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剑客,能以一敌十,但面对军阵冲杀,绝不可能还能存活下去,你们现在走,我还能给你们一些财物,姑且就当做赔罪。” 白老捏起一块瓜果送入嘴中,咀嚼几下吞下,又端起一杯早就倒好的酒,一口饮下,随后也不言语,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风国皇帝。 风国皇帝脸色一开始平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震惊,等到半刻钟过后,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皱着眉头,看着安然无事的白老,开口问道:“你没事,这很不应该。” 这位风国皇帝,再来之时就已经做好准备,因此他桌上的瓜果酒水是有毒的,本来按照他的设想,若是能谈拢,便会拿出解毒药物,若是谈不拢,便让白老毒发生死,至于在外面的那些剑客若是不能接受,那护佑他前来的一千军士,可是风国最精锐的,再加上原本就在这里的守军,局势怎么变应该都能握在他手中。 白老想了想,然后缓缓摇头:“若是寻常人遇上这千机毒,早就毒发身亡,时间若是早一些,我也不可能例外,只是现如今这毒对我来说已经不算毒,至于为何不应该,国主不妨仔细思量思量。” 风国皇帝低着头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瓜果酒水,觉得很不应该,这千机毒根据承德所言,只需一滴便可让数百人毒发身亡,其中毒性甚为猛烈,哪怕武功高强,也绝对逃不过……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脸上震惊之色愈发深重,颤抖说道:“你是剑修!” 这是肯定。 如果面前这个老者是剑修,一切堆积在心头的问题,便会豁然开朗。 难怪他能从守卫森严的庆元逃出来,还能带着一百位剑客一路安然无恙到达风国,难怪能喝下毒酒而面如常人…… 原来不是凡人,是高高在上的剑修。 想通这一切关窍的皇帝,心思悄然发生改变,读过不少书,听过不少修士传言的他自然是知道修士的厉害,若是有修士为风国效力,绝对比千军万马还来的好,最直观的体现,便是这风国那些以武犯禁的江湖,肯定会就此消停下去,甚至要是为风国培养出属于自己的修士,那这一成不变的局面是否就可以从此改变? 风国皇帝不顾脸上的失态,从座椅上站起,来回在轿子里踱步,稍稍平静之后,又很快问道:“你们有多少剑修。” 白老一拍长剑,老神在在,轻轻吐出一个数字。 风国皇帝一怔,随即错愕。 他颤抖的说道:“还说请老先生再说一遍。” 白老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九位剑修,并且我们还可以在风国传下剑道,只要天资尚可,有求道之心,我们就会将修行功法传下,成为剑修,不是难事。” 风国皇帝两步并作一步走到白老面前,重重作揖,高声道:“还请老前辈不计前嫌,传下我风国剑道。” 白老将风国皇帝扶起,认真道:“人界国度众多,除去你们风国之外,还有着许多国家,你可知道我们为何要来风国。” 风国皇帝一怔,直说不明。 白老没有很快回答,只是说了另外一件貌似不相干的事情。 “听闻你风国在几十年前曾经出过一桩秘事,那时风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在某一日忽然出逃,当时可急坏了皇帝,还下了好多悬赏,甚至传遍了人界,是也不是?” 风国皇帝点点头,公主出逃,这件事曾经闹得沸沸扬扬,早就已经传遍,也没什么可以好隐瞒的。 可公主是几十年前,按他推断应该早就死去,和这些剑客又有什么关系? 这位皇帝觉得更加迷惑不解。 白老轻轻一笑,将其中的缘由娓娓道来,将说出邓春瑶这名字的时候,风国皇帝觉得很不可置信,他没想到在众人心中早就死去已久的邓春瑶居然去了剑宗,还成为了一个剑客,只是为何要为一个剑修苦等几十年,耗尽大好年华,这一点让他很是不解。 风国皇帝微微失神,随口问道:“那春华太公主可还存于世上。” 邓春瑶当年的封号,便是春华公主。 白老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回答,于是便说道:“可以算作死,也可以算作活,生和死不是这么容易说透,得看陛下你如何去想。” 至于他为何这样说,则是杨亦将邓春瑶与左思遥纠缠之事告诉了他。 鬼魂应当也是人。 在踏上修行之后,他便没有世俗人对鬼魂的偏见,鬼魂由人而来,如何算不得人。 风国皇帝点点头,觉得今日发生之事犹如梦中一般,一切来都是这样突然。 勉强镇定心神,他抬起头看向白老,微微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剑气长 第九十一章 文竹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竹叶居度过一段时间的许百川又开始踏上路途,想着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呆着,应该要去领略大好河山,哪怕多见见人情光景,也是好的。对此举伊青竹也是异常赞同,为此还特意出手,为许百川解决了后顾之忧。 一个是中年文士,一个名叫郑英。 本来按理来说这两人作出的谋划足够让许百川吃一个大亏,甚至还有一些污水可以泼在他身上,可谁让许百川是伊青竹看好之人,想找许百川的麻烦,那便是与他伊青竹不对付。 死了也是应当。 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两片竹叶所携带的两道剑气。 至于这两人后面的人会怎样想,那便不放在他的心上。 说句实在话,就算是在关州府城的城主,在大周站在顶尖的存在,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过于放肆。 原因为何? 全然是因为他的剑足够锋利。 哪怕他许久未有拔过剑。 伊青竹看着一身麒麟服满脸堆笑站在自己面前的关州城主,默然不语。 关州城主轻轻咳嗽,想要说出些什么,但话语还未开口,便卡在喉咙,一时间让他有些尴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轻轻退后几步,看着亦步亦趋停在喉咙处的竹叶,一脸苦笑。 难怪世人都说竹叶居是一处禁地,这主人的脾气确实不怎么好,动不动就用剑气压人,实在是太过于蛮横。 只不过这话他只敢放在心头,不敢表露出来,他知道,若是自己说出来,后果下场肯定不会怎么好,虽说以他洞虚的修为加上强横的体魄硬扛几剑没有问题,但也绝对不会太过于好受,重伤捶死倒不至于,可轻伤再加上伤筋动骨几天,这是他可以预想到的。 想到这里,关州城主浑身一个机灵,连忙在脸上堆起笑容,一脸讨好之色,也不敢再去问那两个人为何而死,是因为什么原因惹到你老了,只是向伊青竹笑着亮了亮手中被红布盖着的文竹盆景,轻声问他是否可以进去? 若是旁人看到在关州说一不二的关州城主居然是这副模样,绝对会惊掉大牙,关州在一千年前叫做关国,后来被大周征服,于是便叫做关州,可在其中江土人民从没改过,因此这关州便相当于一个国家,那关州城主,自然就是相当于一国之主,而一国之主居然在别人面前做出这番讨好模样,绝对没有太多人会相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 伊青竹转头看向那盆被提在手中的文竹,觉得很不错,值得他摆在院中,于是就有些开心,轻轻一挥手招过文竹放在庭院一处空地,这才向关州城主点点头。 示意他可以进去。 关州城主顿时大喜,放轻脚步,踏进这座满是文竹的庭院。 看着这个阔别已远的地方,有些热泪盈眶。 这座地方本来是他的,花费了很多时间,才从一位商人手中获得,其实他大可以强取豪夺,只是他觉得这样就有些有违君子之风,但他没想到,这个庭院只在他手中几年,等到伊青竹回到大周之后就被看上,在利剑威逼之下,他便只能忍痛割肉,将这处庭院送给伊青竹。 其实这其中也有他小小私心,虽然他一直不知道伊青竹修为境界到底如何,不过光看那隐隐透露出便能让自己感觉到心惊胆战的剑气,境界肯定低不了,而有这么一位大剑修留在他的城中,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甚至可以说伊青竹算是他的一处底牌和依仗。 毕竟他这城主之位,坐的也不大稳当,不说其他,就说他主管的关州,其中便隐藏着无数修士,有道门,有佛门,有儒教,不一而足,而他是山泽野修,侥幸得到半卷上古遗留的修行功法,之后则是靠着其他东拼西凑,再加上丹药勉强修炼到洞虚境界,这才成了关州之主。 因此他的位置,是最不稳固,最容易受到他人眼红,因此他才想着依靠着伊青竹来震慑心怀不轨之人。 伊青竹也知道他的想法,所以才会这样对他不客气,毕竟平白无故被人推出去挡枪,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伊青竹站在架子上摆弄着文竹,看着摇头晃脑四处张望的关州城主,想了想,忽然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何事让我做,总不会因为那两个废物来吧?” 关州城主闻言,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开口说道:“那两个废物死就死了,还轮不到我上心,我之所以来此,是有事要求你,极其重要,事关我之生死。” 伊青竹忽然笑道:“季华心,有什么事直说便可,无需这样卖关子,读书人的这一套,我向来不大喜欢。” 关州城主季华心闻声,难免有些无语,但他只是纠结片刻,很快又放在脑后,他看着一身儒袍做读书人打扮的伊青竹,开口道:“等到入冬之后,便是十年一次的大朝会,到时候我等城主都要去天都朝见天子,那时便是事关生死。” 伊青竹转头看向文竹,过了许久才回应道:“说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谈到点上,到底是何事事关生死,你要是再这样拖拖拉拉,那就不必说了。” 季华心扯了扯嘴角,“大朝会倒是其次,只需要送些珍贵礼品,便不会有太多事情,但过了大朝会,接下来的便是论道,上次我侥幸赢了,保住这关州城主之位,这次听说改换了规则,心中便没有了把握。” 论道之会,说的好听,其实便是关于大周天下各府各城的归属,以修为论成败,若是赢了,便能继续在这位置坐下去,若是输了,则是需得灰溜溜滚下这个位置。 伊青竹没抬头,只是平静说道:“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输了那就输了,又没有大事情,论道而已,怎么会伤及性命。” 季华心重重叹息一声,脸上泛起苦涩,“关键是我有几个仇家,他们也会在论道会,要是放在寻常,我大可不必怕他们,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这一身铜筋铁骨,但在规则改变之后,我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伊青竹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了看季华心,脸上有好奇之色闪过,他在这里住了好多年,自然是知道季华心的来路,甚至对那半卷功法也有着大致了解,虽说只是一半,但恰好就记载着修炼铜筋铁骨之法,不说其他,硬扛他几剑是没有问题,而普通洞虚却受不得他一剑,如此高下立判。 按照他的估算,若是换做普通三教修士,想要打破铜筋铁骨,须得悟道境界用尽手段才行,哪能轻易说输就输的。 伊青竹平静问道:“是什么规则,竟让你产生必输之心?” 季华心顿了顿,将一切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是大周天子见多了洞虚修士之间相争,觉得有些厌倦,在大周众臣商讨之下便拟定了一个新规则,每位州城之主可带一人上台,不限修为境界,站到最后的便是州府之主,反之则身死道消。 季华心是山泽野修,三教修士向来不大看得起他,因此没少对他冷言冷语,在平日论道会中,其余州府之主皆是三教修士,就他独领风骚是一位山泽野修,很是引人注目,于是那些三教修士便想着如何将他生死道消,这次的新规则是一个极不错的法子。 自古以来,三教修士便是这四座天下人数最多的,哪怕是几千年前剑修昌盛时,比之也差了许多,因此三教修士最多的便是人,上至圣人下至初入门槛的修士,尽数都有。 你不是说你季华心靠着一身体魄能在洞虚纵横,那我大可以不用洞虚和你打,换做悟道或者是扶云岂不更好? 面对境界高出许多的修士,你的体魄还能扛得住不成? 因此当季华心得到这消息之后,很快就想到了伊青竹,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而不久之前伊青竹所出的那两剑倒给他找到了上门的由头。 看着一脸希望之色的季华心,伊青竹没有很快答应,他的思考,没有思考太多东西,只是在单纯考虑为季华心去一趟天都值不值而已,至于那些所谓的三教修士,境界再高又如何,只要不成天门,便入不得他眼。 只需踏进三尺,一剑递出即可。 季华心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伊青竹,顿时便觉得很焦急,现如今他算是体会来求自己办事的人被他晾在一旁时是何种想法,算不得太好受,简直和煎熬无异。 伊青竹伸手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嘴边轻轻吹着,很快便有悠扬笛声回荡在这片庭院。 季华心听着悠扬笛声,心中虽然还是焦急,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伊青竹,于是便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着笛声落下。 伊青竹将手中竹叶放下,看着在一边装样子闭目若有所思的季华心,笑道:“无需装样子,相比于我这笛声,你应当是更喜欢你家第十七房小妾吹奏的笛子。” 季华心睁开眼睛尴尬一笑,对于第十七房小妾不作回答,只是问道:“伊先生能否救我一救。” 伊青竹想了想,没有当即回答,只是说让他明天再来一次。 季华心舒出一口气,放下悬在心头许久的石头,以他对伊青竹的了解,能这样回答他便说明着其实有很大的成功机会。 这位关州城主在得到还算可以的回答之后,便想着今日不再打扰,正当他踏出庭院门槛时,后面一道淡然声音悠悠传来。 “明日多带些文竹,要最好的。” 季华心闻言一声,嘴角不由自主咧起,这应该算是答应了吧。 他转过身,高声应和。 想着离开这里之后,向关州四处城池颂布诏令,在明日清晨时分,他要看到全关州最好的文竹。 竹叶居中,伊青竹看着被风吹舞着四处乱动的竹叶,露出淡淡的微笑。 不知为何他想到前贤留下的诗句,虽说他现在不是读书人,但对这些写竹的诗句,确实喜爱的紧,于是很快便有一道淡淡诵诗声在庭院传播。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不算应景,但也却不错。 剑气长 第九十二章 秋风里要杀人的道士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关州城中的这一场秋风,并非只吹动了竹叶居中的大小文竹,还吹去了某个人心中的尘埃。 不知为何,许百川很喜欢风,尤其是秋风,每次到秋风刮过的时候,他总会觉得开心,因此在义庄时他没有改剑名,秋风依旧是秋风。 他看着小道边随着踏踏风声四处摇摆的树林,微微闭上眼睛,觉得很是惬意。 但很快,他这一副惬意的神色便被他收起。 他转头看向官道的另一边,那里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色道袍,嘴唇下三须随风飘荡,很像世俗中传说的神仙。 许百川知道他不是神仙,只是一位修士而已。 许百川其实一直以来对道人的观感都很不错,其中很大原因是因为引他踏上修行之路的老道士,所以他想问问这个道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一处山野小道,杂草丛生树林遍布,平常罕有人迹,有的最多的便是猎人,因此在这里出现一个道士,很不寻常。 那只能是专门等他的。 而他在大周这一片地界初来乍到,所认识的只有聊聊几人,大多都是平民百姓,就算是修士,也只有读书人与剑修,换而言之,他不认识这个道士。 许百川想了想,忽然开口。 “我有剑。” 声音不大,再加上猛烈呼啸的秋风,根本传不出多远,但站在百尺开外的那个道士,却好是听见了一般回复道:“我知道你有。” 声音沉稳,不受到风声阻挠,很清晰传入许百川耳中。 许百川按住一直放在腰间的秋风,径直望向中年道人,平静已久的心湖,开始急切翻滚。 他沉声道:“你会死。” 中年道人反倒是哈哈大笑,扬了扬手中的浮尘,笑道:“那倒不尽然,贫道怎么觉得是你死。” 许百川皱了皱眉,看着平白无故想要自己死的道士,觉得不久之后应该又要杀人。 对杀人他其实没有太大的抗拒,再者说了,他一路走来,死在他剑下的不知有多少,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再杀一个人,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是现在他有一个疑惑,想要问一问。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我死。” 中年道人闻声再次笑出一声,轻轻走出几步,来到许百川不远处,看着这位悬赏已经很高的年轻剑修,开口解释道:“贫道也与你无怨无仇,甚至还有几分敬佩,你能在危机四伏的庆元走出去,很了不起,要是换做贫道,早就该认命了,因此我就想着见一见你,最好再将你手中的剑取下去换一些东西,但你多少也算是我敬佩之人,于是我便决定给你一个安静的死法,你说你死在自己的剑下,算不算死而无憾?” 许百川摇摇头,认真道:“你做不到。” 中年道人不置可否,只是笑道:“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贫道做不到,在大周这边江湖中有一句传言,虽说讲的粗俗,却还是有几分道理,你知道叫做什么吗?” 许百川看着中年道人,不做回答。 他并不想知道。 中年道人见许百川不配合,也不在意,很快便自言自语道:“那句道理叫做手底下出真章,贫道一直觉得很不错,能不能打得赢,还是要打过才知道。” 许百川看着兴高采烈的道人,神色依旧平静,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死,或许以后会,但绝不是现在死在这个无名的道士手中。 且不用说秋风中林剑仙的一丝剑气,老道士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以及杨亦楼主等人各自留在他身上的手段,单单凭借着他本身的剑道境界便足够将这中年道人斩杀。 他在藏剑楼三年来所看的书,所听的道理,哪一个是差的? 中年道人看着依旧沉默不言好似他不存在的的许百川,觉得有些丢了面子,尽管这里只有他和许百川两人,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于是他停下言语,从身上拿出一张放着金光的符纸贴在身上,又拿出一颗丹药放入嘴中含着,准备一有不对就吞下去,准备好一切之后,这位为了丰厚悬赏而来的中年道人便将积蓄已久的气息灌输进浮尘,随后,泛起白光的浮尘发出一道霹雳风声,向着许百川砸去。 许百川神色自若,只是微微左移几步,便躲过了这一道浮尘砸击,他的手依旧按在秋风上,却没有拔出。 这在中年道人看来,无异于嘲笑,世人皆知剑修握住剑才是最强,才是天底下鼎鼎有名的剑修,而许百川面对的他居然没有拔剑,岂不是说他的实力弱小,不值得出一剑。 中年道人阴沉着脸,再次砸出一击。 许百川神色依旧,他不知道自己没有拔剑让中年道人生出许多想法,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拔,觉得没到时候,仅此而已。 见到许百川再次躲过这一击,中年道人脸色彻底阴沉下去,到这时他才忽然明悟,和一个从厮杀中出来的剑修比拼身法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他是道士,擅长的是道门法术,与人净身敌头,简直是失了智,这岂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这位回过神来的中年道人,不再驱使浮尘攻击,转而松开手,任由浮尘自行砸向许百川,而他则是退后几步,微微闭起眼睛,双手捏起一道印诀,嘴中念念有词,等到他睁开眼睛时,便有一道雄厚气息在他身前聚合。 呼啸的大风顿时停住,距离不大,恰好是他和许百的距离。 等到大风开始再次呼啸时,便刮向许百川所在的地方,只不过这次携带的不再是落叶飞土,而是一大片温度极高的火焰。 许百川看着像自己袭来的火焰,皱了皱眉,依旧没有拔剑,只是从腰间挂着的锦绣袋子拿出一张字画,然后轻轻抛出。 字画迎风涨大,很快就将火焰拦在外面。 等到火焰停息时,字画便缩小落入他手中。 中年道人看着这一幕,很是错愕,在许百川拿出字画阻挡他的火焰时,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许百川不再是剑修,而是一位读书人。 其实他这么想也没多大错,许百川确实读过不少书,三教九流皆有涉猎,对于驱使法器也有一番自己的心得。 中年道人错愕开口问道:“你不是天地虽大,只需一剑的剑修吗,为何会使用法器,这很不应该,难不成你拿着剑只是做样子?” 也不怪他会这样想,只是剑修使用法器简直是闻所未闻,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寻常。 许百川平静开口:“我自然是剑修,至于为何会使用法器,告诉你以后有何用,难不成让你留着带进轮回?” 中年道人冷哼一声,手中再次捏起印诀,积蓄着下一个法术,他就不信许百川手中那张破字画能撑过他连绵不绝的法术。 于是很快,他的手中闪过丝丝电芒,再过不久,一道如婴儿手臂一般大的雷电便向着许百川轰去。 这次许百川倒没有使用法器,而是很直截了当的迎上这道雷电,正当中年道人觉得许百川必死无疑时,许百川又安然无恙出现在原地,连衣角都没有被击破。 许百川身上有着老道士留下的印记,因此雷法对他来说并不起作用,还未触碰到他,便会被那道印记吸收进去,因此许百川最不怕的,便是雷电,甚至希望再多来一些,最好能将那印记灌满,那时候便会发生一些有趣事情。 中年道人一脸惊骇,这道雷法最是他引以为傲,考着击败的不知有多少强敌,但为何遇到这位古怪的剑修,却不起作用? 他不知道。 现在也不是求解之时。 他从身上拿出一枚放着青光的珠子,往其中灌输气息。 青光大放,顿时展开笼罩方圆一里。 很快,在这一里之内,本来呼啸不止的大风,真真正正的停住。 他轻轻一挥手,落在地上的残叶顿时飘舞而起。 等到大风再次有吹动时,这些残叶便如同一柄柄锋利的飞刀,在大风的加持吹抚下,瞬息间便到了许百川面前。 杀机四伏!锋芒毕露! 剑气长 第九十三章 无须三尺亦可杀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飞叶铺天盖地,狂风呼啸如刀 在攻势快要临近面前之时,这位被誉为年轻剑修第一人的少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曾经在人间中听过的一句话。 这也是他决定练剑的缘由。 他微微抬头,认真道:“我有一剑,可斩世间不平事。” 说完之后,他便将手中字画法器收回,转而认真按住腰间剑柄。 心湖激荡,一身剑气汹涌澎湃。 随后,十丈之内有秋风起。 明亮剑光振振不绝。 飞叶落尽,大风停息。 许百川持剑而立,淡然望向中年道人,神色自若,这一剑他蓄势已久,该有这般威力。 并且,还未结束。 他认真道:“再接我一剑。” 话音未落,他便再次递出一剑。 下一刻,煌煌剑光再次从秋风上生出,携带着锋芒剑气。 锐不可当。 中年道人躲避不及,身上道袍被斩去一方衣角,尽管其上有着护身符。 中年道人看着随风飘荡的衣角,皱了皱眉,感受着萦绕在风中淡淡锋芒气息,脸色便有些难看,他一生修道,大部分与人相安无事,就算是与人争斗也只是三教修士,与剑修争斗这是第一次,本以为按照书上所教,剑修比之三教修士不过只是多一柄剑,算不上太过于厉害,他有着众多法器法术,没道理拿不下,但按照现如今的局势,握住剑的剑修,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他沉声道:“你很不一般,就算放到三教之中也会是一个不错的天才,但是你练了剑,那便该死。” 许百川默然不语,神色依旧淡然,只是看向中年道人的目光带着些许嘲讽。 他从不认为自己练剑就该死,他练剑的最初原因,就是想要活着,想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最好能站在那位剑仙身旁,也被人称一声剑仙,因此所有想要他死的人,都会死在他的剑下。 从他握住手中这柄秋风开始,便从不例外。 这次也一样。 修士厮杀,无需讲道理,不过只是死活两字,我活着,那你便死去。 许百川一身剑气大涨,粗壮剑芒自秋风生出。 奔走几步,递出一剑。 煌煌威压,震人心神。 中年道人看着愈来愈近的剑气,微微想了想,忽然退后几步,同时手中飞出几张符纸,在面前凝聚成一方厚实的墙壁。 剑气斩在其上叮当作响,但这毕竟是应急之法,于是墙壁很快破碎,只在地上留下几张碎片符纸。 剑势不改,虽说在墙壁阻拦之下,其上力量被消磨几分,但仍就锋芒毕露。 中年道人再次退后几步,挥手又是几张符纸,如出一辙。 有些无赖,不过想来也理所当然,他毕竟是三教修士,而三教修士最擅长的便是法术,如此应对,谁来也挑不了错。 中年道人看着被自己符纸所阻拦住的年轻剑修,好奇问道:“剑修在三尺之内才能无敌,才能杀力冠绝天下,而贫道始终在你三尺之外,你近不得身,如何杀我?” 许百川平静开口:“不尽然,三尺之内固然杀力第一,却要分杀谁,杀你,不必要如此麻烦。” 听到这个回答的中年道人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好笑,“无需三尺?那为何你连贫道三尺都近不了,反倒是要被贫道法术轰击,剑修杀力第一?依现如今这局势看啊,便是个笑话。” 许百川望向站在五尺开外,分外怕死又洋洋自得的中年道人,脸上有嘲弄之色一闪而过。 谁说剑修杀人便一定要在三尺之内?难不成那三尺之外不能杀人? 断然没有这个道理。 他一路走来杀过不少人,见的最多的便是站在三尺开外的蠢货,自认为安全无比,却不曾想到剑修想要杀一个人,岂会因为距离而无功而返。 不过也不怪这个中年道人,在这剑修衰弱的几千年来,与剑修厮杀过的三教修士并没有多少,他们所得知的剑修三尺,还是从上一辈一代代传下来,早就言不符实,若是剑修真的会因为三尺而限制住距离,那还会存在于现在,早就灭绝在历史长河中。 不必说其他的,单论剑道修炼到高深之处所成就的剑仙,一剑可气长九万里,比三尺不知要广泛许多去了,想杀一个人,哪怕你逃遁到天涯海角,也绝对躲不过这一剑。 而之所以三尺会流传在这片天地,只有一个原因。 天下长剑,除去一些奇形怪状,大多是三尺锋芒。 许百川紧紧握住秋风,深吸一口气,看着不断驱使那颗青色珠子的中年道人,一身剑气暴涨。 一道剑气朝着中年道人而去。 中年道人再次挥出纸符应对,而就在剑气与纸符纠缠时,许百川则足尖轻轻点地,身子一掠而上,手中秋风携带着浓厚无比的杀气,直取中年道人脖颈。 中年道人冷哼一声,手中珠子青光大作,一阵狂风便被珠子驱使附加在他身上,而他也如同狂风一般,刹那之间便退出许远,险之又险躲过杀机四溢的这一剑。 这次是十丈。 中年道人轻轻悬浮在地,看向持剑蓄势待发的年轻剑修,讥笑道:“说是无需三尺,不还是想靠近贫道,只是你的剑终究是慢了,任凭你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 许百川望向自认为在安全之地的中年道人,平静开口道:“我的剑慢不慢你说的不算,得亲身体会才行,等你死在我的剑下时,就会知道快慢到底是如何。” 中年道人居高临下,低头看着握剑少年,摇头笑道:“还是先前那句老话,靠近不得,你如何杀我?” 许百川微微抬头,沉默不语。 现如今他确实靠近不得,中年道人就像一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只需要他稍微靠近几步,便会脱手而出,而那些连绵不绝的法术也确实烦人,威力暂前不说,迄今为止还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势,但也需要他小心留神应对,终究是三教法术,一不小心便会被波及,要是留下伤势,在接下来的厮杀中就会被动许多。 看着对自己束手无策的许百川,中年道人有些高兴,觉得自己先前生出的担心全是多余,这剑修哪有书上所说那样可怕,依他看来比普通修士还要更容易对付一些,手中只有一柄破剑,又不会使用法术,想要让他受伤都是难之又难,更不用说想要杀他了,他觉得只需要等到这个剑修身上的剑气耗尽,那自然而然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而拿下。 想到这里,他再次举起手中珠子,驱使着呼啸不停的狂风,化作道道风刀,向着许百川吹拂而去。 狂风呼啸所产生的剧烈声响,便好似道道炸雷。 这些风刀很快就接近许百川,想要将他割个遍体鳞伤,而许百川依旧自若,在他决定要杀中年道人,就想到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心中都有着解决之法。 他在藏剑楼看过许久的书,有剑道有志传,同样也有着三教法术,而那枚珠子他恰好认得。 唤做驱风珠,是妖域风蛤一脉妖丹,天生便能掌控着风暴。 要是换做旁人知道的也无法应对,而他则不然,恰好知道怎么破解这一道法术。 世上有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从锦绣袋子拿出一张符箓,灌输剑气之后,轻轻抛出,这些锋利的风刀遇上光芒大作的符纸,只坚持了片刻便风平浪静。 刚才还凌厉无比的攻势,顿时烟消云散。 符纸光芒之外,是风刀如林,光芒之内,微风轻柔。 这符是许百川斩杀一位山泽野修所得,唤做…… “定风符!”中年道人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为何会使用我道门符箓,你不是剑修吗?” 许百川再次扔出几道定风符定住大风,听闻中年道人这番言语,本来不想回答,但最终还是决定回应,就当是为一个死鬼解惑吧。 “见的多了自然便会用,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情,再者说了,你都要杀我,难不成我还不能用些其他手段,没有这个道理的,现如今手段并不重要,生死才是重中之重。” 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也是天底下所有修士公认,无论是用剑也好,用法器法术也好,又或者是妖域万妖的体魄,终究只是一个致胜手段,其最根本的目的便是杀人,对手死了,自己活着,这才是最为重要,其余都可以放在其次。 许百川若是顽固不化不知变通,说不定早就死在去剑宗山上的路上,哪还会有这现如今年轻一辈剑修第一人的名头。 他与人厮杀向来手段多变,从来不会拘泥于一处。 不只是符箓,他的锦绣袋子里还装着许多从修士手中夺来的东西,有法器有法阵,还有许多修炼功法,每一件都会有自己的用处。 就好比这几张定风符。 中年道人看着被定住的狂风,知道手中珠子再无作用,于是很快就将其收起,转而收回先前扔出的拂尘。 他能依靠的可不只是法器符纸,还有法术。 他微微拂袖,拂尘抖动,刹那间放出万丈金光,每一道光都如同一根牛毛毫针,被他驱使着攻向许百川。 许百川没有再使用法器,而是规规矩矩的挥舞着手中秋风,水泼不进,油浸不透,这些金光亦然。 毕竟他的剑术高超,秋风又是剑仙配剑,想要斩断一些法术,并不是难事。 等到金光散尽之后,这位年轻剑修便趁着下一道法术未来,同时又风平浪静的时候,快速奔走几步,拉近他和中年道人之间的距离。 经过他这一番动作,距离中年道人已经极近,手中剑只差一点就能刺入中年道人的喉咙。 中年道人睁大双眼,顾不得被剑气刺得生疼的眼睛,连忙将手中浮尘扔出,希望能阻碍片刻,让他从容退走。 浮尘与秋风相撞,迸发出一圈无形气浪。 中年道人则借着这无形气浪,身子连连退后,退出许远。 足足有三十多步,距离三尺已然许远。 正当他庆幸着自己安然无恙时,变故再生,原本离他应该有许远的秋风,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带着锋芒无比的剑气,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直截了当穿过他的额头,尽管他咽下了含在口中那颗丹药,却只是徒劳。 额头被长剑洞穿,紧紧钉在地上。 他终究还是死了,哪怕身体还在动弹。 许百川依旧站在三十步开外,双手空空荡荡,看着张大嘴,死不瞑目的中年道人,笑了笑,轻声道:“谁说三尺之外不能杀人?这一剑,名叫御剑术,相隔万里亦能杀你,你服不服?。” 话音刚落,他便又自顾自的笑起来。 “我倒是忘了,你都是个死人,哪还能听到我说的话。” 说完之后,这位手下又添了一条亡魂的少年将空中的定风符扯下来收回,重新放回锦绣袋子。 失去了定风符的制衡,停滞的狂风又重新呼啸。 少年吹着风,任由自己长发飘起,缓缓走到死去的中年道人身前,弯腰取下秋风,看着依旧光洁如新,不染一丝杂物的秋风,觉得很满意,将秋风入鞘挂在腰间,这位本就拥有许多法器的少年又开始拾捡法器。 就算以后用不到,与人交换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很快,中年道人身上的法器符纸便成了他身上应有之物。 唯一没有被他拿起的,就只有那支被他斩的支离破碎的拂尘。 他想了想,转身去拿过不远处的拂尘,看着上面支离破碎的纹路,没有生出太多想法,只是将这拂尘放在中年道人身上,姑且就当做陪葬吧。 他这样做过的次数不少,若是在人烟多的地方,他还会留下一些银子,给发现之人助其入土为安的银两,只是此地是在一处山道之间,来往的只有猎户,或许在发现之时,这早就烂成一身白骨了,那放银子也无太大作用,不如就不放。 许百川杀完了这个为悬赏而来拦路的修士,本来是有些开心,这场厮杀终究还是他活着,但没过多久,心情又有些不好,他在大周初来乍到,就有人贪恋他的悬赏而来杀他,境界还不低,那如此说来,他在庆元的名头岂不也是随着那些三教修士而逐渐流传开来,现如今只有一人来,但他可以预想到,往后的时光肯定不会太太平。 剑修在这天下就这样遭人恨? 他本以为离开庆元,总归能安生一段时间,却没想到麻烦仍就是揪着他不放。 不过既然无法避免,那就不妨迎难而上,剑道本就是崎岖坎坷,一路荆棘丛生,有麻烦,斩掉便是,剑道前辈都是这么来的,他也不例外。 想通其中关窍的少年便迎着风,再次向着山道未知处而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有虎啸一声在风中回荡,一只斑斓大虎从林中窜出,先是看向背影渐渐消失的许百川,再三确定之后便奔走几步,跑到中年道人尸体面前。 眼中灵动一闪而过。 剑气长 第九十四章 妖物与少女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山道看着挺长,其实也算不上长,离开中年道人只一个时辰,许百川便已经走出山道,转而入眼的是一处隐藏在山中的村落。 看着渺渺升起的炊烟,站在山道上的许百川便有些开心,他原先以为今天晚上会在山上过夜,现在看来,倒不用在山上吹冷风,虽说有剑气护体,吹点风没有大碍,哪怕天气再冷,对他来说也是寻常,只是能遇到人烟便是好的,总会比自己一个人啃着硬邦邦的干粮要好出许多。 缓步走下山道,站在村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勉强认出村口上面的牌匾是林山村三字,许百川摇摇头,心想这牌匾是谁写的,字迹也未免太过于潦草了,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只是想来借宿一晚,其余的事情不想过多沾染。 正打算迈步跨进村内,却很快停住,有一伙拿着锄头棍棒的人忽然从暗地里涌现,有老有少,皆是一脸凶狠的看着他,就如同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那种。 许百川停下脚步,先是转头看了看身后,确定没有东西跟着自己而来,方才疑惑不解问道:“诸位,在下可是与你们有深仇大恨?” 他也确实疑惑,这处地方他才是第一次来,本想着应该会性情淳朴热情好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难不成外人不可以进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走便是,这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姿态,实属无必要。 人群看着他熙熙攘攘各自叫嚷着,虽然杂乱,但大体上他还能听出几分意思。 妖怪离开? 不要靠近村子? 吃人? 许百川想了想,心中了然,想必这座村落是受到妖物袭击了。 天地之间的妖虽说大多数都是在妖域,但也有不少散落在天地各处,妖本就是各种蛇虫鼠蚁,凶狠恶兽修炼而来,成为妖之后,自然也保持着原来的本性,依然秉持着弱肉强食,因此祸害的地方不少,这在天地间并不稀奇,若是放在人烟鼎盛的地方,自然会是有着三教修士下山斩妖除魔,护持一方平安,只不过这村落处于众山之中,方圆几十里外皆无人烟,那也不大会有三教修士来斩妖除魔,因此也就只能靠这些村民自己护持。 许百川看着群情汹涌的村民,想了想,正欲说些什么,但很快发现刚才还杂乱不止的声音,顿时止住。 “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出声的是一位被少女搀扶着的老者,须发皆白,穿着读书人才能穿着的长衫,虽然身材佝偻,却自有一番气度。 老者松开少女搀扶的手,缓缓几步走出村口,看着穿着一身白衣腰佩长剑的许百川,笑道:“公子尊姓大名?” 许百川认真道:“算不上尊姓,姓许,叫做许百川。” 老者点点头,抚摸了几下长须,再次问道:“原来是许公子,不知许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许百川笑了笑,“天色不早了,来借宿一晚。” 老者再次点了点头,将许百川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再次问道:“公子是江湖剑客?” 许百川想了想,笑着说道:“应该算是江湖剑客。” 其实他哪是江湖剑客,他分明是一剑在手天下大可以去得的剑修,只是他怕老者不认得剑修,没说出来而已。 老者听到回答之后没有再问,只是转过身去吓斥那些村民,其大体意思便是说许百川是江湖剑客,是人,而不是那所谓的妖魔鬼怪。 村民们听到作为村长的老者这么说,便打消了对许百川的顾虑,各自对视一眼,很快便散开再次隐藏在阴影地方。 老者好似年纪大了,刚才又说了好一通话,现在便咳嗽不止,好在他的孙女对此早有应对,从身上拿出一枚散发着浓重药气的丹丸送入老者嘴中,老者咽下丹丸,咳嗽顿时止住,脸上再次浮现出红润。 许百川见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暗自皱了皱眉。 老者休息片刻,再次看向许百川,笑道:“刚才让许公子见笑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得靠这些药物来保密,许公子不是要借宿?正好老朽家还有几间客房,不如便去老朽家,还能顺带吃个便饭,在前些日子村中杀了一头猪,刚好还剩一些,这村子许久没有来过生人了,不妨让老朽一尽地主之宜。” 许百川没有推迟,很痛快的便答应下来。 老者笑了笑,脸上皱纹舒展不少,好像是真的开心,由孙女扶着在前面引路。 在去他家的这段路上,老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这座村落的来源说到年轻时出去游历,直到到了目的地,才停下嘴,从身上取出钥匙打开门,笑着邀请许百川进去。 这是一处还算宽敞的院子,四周围满了篱笆,还有些爬山虎蔓延其上,看着一片青翠。 院子里除了他们三个便没有其他人,许百川随口问道:“老先生,你家为何不见其他人?” 老者一怔,神色闪过一阵波动,但很快又隐藏下去,他先是叹出一口气,方才说道:“他们受不得这地方,自己出去讨生活了,现如今这里只留着我和阿南。” 阿南便是扶着他的少女。 许百川点点头,对此不做评价,这毕竟是他人家事,于他没有太多关系。 老者松开阿南的手,笑着说道:“阿南,去把厨房后面那块腊肉取下,再去酒窖拿一坛酒,酒菜备足一些,难得来一次贵客,莫要舍不得。” 阿南不作言语,先是看了看老者,很快又低下头去,直到老者带着不悦之色再说一遍之后,这才不情不愿缓缓走进厨房。 好似非常惧怕这个作为她爷爷的老者,和村口先前那些围堵之人如出一辙。 许百川站在院中,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大致有了明悟。 老者见到阿南走进厨房,便收起脸上不悦,转而请许百川坐到不远处的桌旁,移过一杯茶,笑着说道:“这孩子自小娇生惯养,被宠坏了,性子傲了一点,不过做出来饭菜确实可口,许公子可是有口福了。” 许百川没有去碰放在自己面前那杯茶,只是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在老者的不解中说道:“总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银子你收好,便算是买的吧。” 老者同样没有去碰银子,只是看着许百川,皱着眉头,过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许公子,这银子价值可是不菲,不必说那些腊肉,就算是买下一车腊肉也是绰绰有余,老朽先前说了要尽地主之宜,许公子这银子,老朽收不得,还请收回。” 许百川呵呵一笑,看着老者,不做言语,搭在桌上的右手,轻轻敲击桌子,散发出一阵极有规律的敲击声。 老者听着敲击声,脸色逐渐从红润转成苍白,不久之前刚止住的咳嗽现在又开始喘息,并且声音愈来愈重,到了后面已经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而像是一种猛兽的喘息声。 老者猛然站起,直勾勾的盯着许百川,一双本是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变成黄色,有种若有若无的淡淡黑气从身上散发,本来佝偻的身体,则更加佝偻。 许百川看着脸上长出淡黄色毛发,像老虎更像人多一点的老者,也同样从站起,叹出一口气,早在老者咳嗽吞下那一颗散发着浓重药味的丹丸时,他便起了疑心,这种事他曾经听楼主讲过,丹丸药味之所以会那么重,全是因为要掩饰其中的人血味道,妖物要是想化作人形,除去日久经年的苦练,便剩下这个吞食人血的法子,俗话说以形补形,便是如此。 许百川神情平静,轻声道:“村民所说的妖物,应当就是你,至于你家中的那些腊肉,恐怕也不是猪肉所制的,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为何要执意化作人形?” 老者舔了舔变成虎爪的手,疑惑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妖的,以往死在我手中的可没有你这么机灵。” 许百川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按住秋风。 其中意味很明显。 他是剑修,而剑修除去与三教修士争斗之外,剩下的便是斩妖除魔,因此有很多能分辨妖魔与人的方法,在辨别妖物这一领域之上,剑修若是称第二,就没有人可称第一。 老者见许百川不回应,冷哼一声,嘶吼道:“既然你发现了,那就留你不得,正好让老朽尝尝,江湖剑客的血肉有什么不同,是不是更加劲道一些。”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惊呼,原来是先前走进厨房的阿南又折回回来,手中提着一个水桶,里面放着一块肉,应当是要去院子里的水井打水。 只是现在这忽然变成老虎的老者,着实吓了她一跳。 许百川看向一脸惊慌的阿南,想了想,温声道:“不必害怕,我在,你去找个安全地方藏好。” 这院子里只有一只妖,那便是老者,至于阿南,则是人。 阿南看着一脸温和笑意的许百川,不知为何,本来有些惊慌失措的神情忽然平静下来,心中莫名起了一个念头,好像天地之中没有什么事情是眼前这个少年解决不了。 于是她决定听从意见,很快就扔下手中提着的水桶,再次走进厨房。 只不过相比于之前的磨磨蹭蹭,这次倒是爽快了许多。 许百川转头看向老者,认真道:“其实我不是江湖剑客,而是剑修。” 剑气长 第九十五章 应付不了的麻烦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说出我是剑修这四个字后,许百川本以为这虎妖所化的老者多少会有些担惊受怕,毕竟要是说剑修成名之战,除去三教修士之外,绝对少不了妖物。 毕竟剑修一脉,最擅长的便是斩妖除魔,一身名头若是报出去,兴许还能吓死一些小妖。 只是这只虎妖非但没有担惊受怕,反而是气势汹汹,浑身散发着浓重黑气,喘息之时带起道道腥风,两只黄色眼睛直勾勾盯着许百川,好似下一刻便会扑来,丝毫不曾顾及他的剑修身份,反倒是觉得和普通剑客无异。 不过想来也对,大周天朝毕竟是三教修士居多,不时还会有一些下山除魔卫道,因此这些妖物大多数都忘却了剑修的厉害之处,更多的则是听都没有听过,若是想要显现剑修威名,还是得去妖域才行。 许百川倒也不是非要老者担惊受怕不可,先前的期待只是算他一个小小趣味,没有见到那便没有见到,算不得如何失望。 反正这妖他是要斩。 毕竟这天地之中,做为剑修就是要斩杀妖物,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他看着已经忍不住有所动作向他扑来的老者,没有很快拔剑,只是轻易一步躲过这一扑,转而一脚踢出。 飞快而来的老者,又飞快被踢走。 撞在篱笆上发出一阵好大声响,在这空旷的村子传荡,惊起不少人的注意,守在村口,躲在暗处的村民,皆是看向许百川所在的这处地方,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分出十几人来到这边查看。 等他们看到由老者所化做的虎妖时,同样震惊不已,但同时也有着迷惑,他们见过虎妖,明明是一只壮年斑斓大虎,那现在这怎么会是一个瘦弱的老虎? 为何还穿着村长的衣服? 他们想不通,于是就干脆不想,转而紧紧看着与老者对持的许百川,没有想帮忙的意思,他们其实心中有着各自的想法,万一冒然上去被老虎所伤,这可就亏大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不可能因此而冒险,于是便就决定在一边看着,并打算一有不对就走,最少也要逃到村口汇聚全部的人才敢生出别样心思。 许百川一脚再次将老者踢飞,得了片刻空暇,转头看见在一边围观的村民,不由扯了扯嘴角,千言万语凝在胸口,却又无法吐出,只能摇摇头。 这些人还真是奇怪,他在这边打生打死,你们都好,围在一旁看戏。 老者连续被踢了好几脚,虽说仗着妖躯强大的体魄并无大碍,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受,五脏六腑被搅到一起的感觉,让他不由怒吼一声。 于是这本来还有些像人的老者,现在是彻彻底底变成一只老虎。 身上黑气愈发浓重。 逐渐在院子中扩散开来。 而在不远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十几位村民,也被这黑气波及,没有坚持多久,便纷纷倒在地上,随后又很快站起,发出一阵阵不连贯的诡异嘶吼。 许百川看着摇摇晃晃被老者所化虎妖所驱使的村民,觉得颇为无奈,妖气向来不是善物,凡人之流,若是触碰到,则会被妖气之主所控制,时间若是久一些,甚至还会从人转化成半人半妖的诡异东西,到时候哪怕是圣人来临,也拯救不得。 许百川叹息一声,将秋风握在手中,反手斩出一道剑气,将被控制的村民尽数震晕,方才持剑看向老者,认真道:“你想要如何死?” 老者趴在地上,止不住的低声嘶吼,虽然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剑修是个什么东西,和江湖剑客有什么差别,但有一点他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白袍少年,是一个很棘手的人物,修为应当很高,若是一个不慎,说不定他就会陨落在此。 他不想死,好不容易修炼成人体,能混迹在人群中吞噬血肉,要是这样平白无故死了,岂不是白修炼一遭?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后悔,要是不走之前没有对这位白袍少年起贪心,或许现在这一切应该就不会发生了。 或许如此,但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圣人,对于自己所作出的抉择也不可能改变,而他只是一只初步化形的虎妖,哪能做到说改就改。 与其想的这些,不如想一想如何在许百川手中活命来的重要。 老者低吼道:“你难不成真的要与我鱼死网破?” 许百川神情自若,望着已经有着些许胆怯的老者,并不做言语。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斩妖,那这老者不管说些什么,都是无用,终究逃不过死。 老者没有得到回应,心中更加恐慌,但仍就是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再次吼道:“你杀了我,我儿子不会放过你的,他会为我报仇。” 不知为何,听着耳朵反倒是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就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在向上天祈求活命。 许百川低头看向这只年迈虎妖,神色依旧,平静开口说道:“你会死。” 只有三个字,但听在老者所化的虎妖耳中,不亚于惊雷,磨灭其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老者毕竟当了许久的人,也沾染上了人的一些脾性,凡事都想着如何和气,在彻底绝望之时才决定拼命一搏。 他大吼一声,虎啸之声连绵不绝,这时他才像是横行山野的百兽之王。 吼完之后,这只身体胀大许多的虎妖,便再次向许百川扑去,血盆大口直接咬向许百川握剑的右手。 许百川笑了笑,这时他倒是有些敬佩这只虎妖的勇气,毕竟不知者不畏。 许百川没有很快动作,反倒是等到虎妖扑来离他很近时,才递出一剑。 锋芒气息毕露。 等到将剑抽回时,这只虎妖便已经是悄无声息死去。 再次挥出一剑,剖开老虎肚子,从其中拿出一颗珍珠大小的妖丹,许百川转身走向先前被剑气震晕的村民,将妖丹抛出吸收村民体内的妖气。 这算是他做过的第二次,至于第一次,则是因为救一个名叫刘彦昌的蠢书生而取下的黄鼠狼妖丹。 时至今日,那个妖丹现在还躺在他的袋子里。 妖气被吸出,村民很快悠悠转醒。 对于自己为何会进到院子纷纷表示不知,但这件事情很快便被他们抛之于脑后。 地上那具硕大的老虎尸体反倒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壮年汉子拿着手中锄头碰了碰老虎尸体,确定已经完全死去之后,脸上很快就露出大笑。 许百川看这些不知为何高兴的村民,摇摇头,将吸收完妖气的妖丹说好,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忽然想起先前让其躲在厨房里的少女,于是就走到厨房门前,敲了敲门,说了一句可以出来了。 过后不久,阿南打开厨房门,小心翼翼的探了个头,直到看到许百川站在面前时,才拍了拍胸脯,算是放下心中那颗悬着的心。 阿南走出厨房,微微低着头红着脸,轻声道:“谢谢许公子。” 许百川看着脸上有些羞红的少女,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问她为何会和一只妖住在一起? 阿南怔了怔,姣好面容忽然泛起泪水,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哭泣。 许百川顿时觉得头疼,他从来没有过多接触过女孩子,因此也就不知道这阿南为何会哭,难不成是刚才他说错了话。 少女的心思他猜不透。 他张张嘴,想要出声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思考过后便决定闭口不言,他怕他再说出事情会变得更坏。 这个可以自认为应付一切麻烦事的少年,第一次遇见应付不了的事。 剑气长 第九十六章 今昔月正圆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不久之前还是活人的村长现在躺在地上变成一句被破开的虎尸,让很多村民都难以接受,村长在他们记忆中一向是和善和蔼乐善好施,还时常拿些肉类分给他们,怎么会是吃人的虎妖?但事实摆在面前,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们不信。 有些受过恩惠的村民脸色忽然一阵发白,各自散开,跑到墙角干呕,很明显他们是想到了那些腊肉不是猪肉,而应该是人。 许百川坐在院子里,桌盘就放着那一锭银子,他先前说要买些事物,老者以为是那些腊肉酒水,其实不然,他想买的是老者的命,而不是其他,至于现在老者死了,银子拿不到,那就当做烧埋费用。 许百川看向已经停止哭泣的少女阿南,心中稍微沉思一番,轻声道:“你应该不叫阿南吧。” 阿南啊了一声,有些许惊慌失措,小脸一皱又要哭出来。 许百川看着这位明显有心事秘密在身却不肯说出的少女,揉了揉头发,考虑片刻之后便决定不再去问,生怕在惹起这少女的哭泣。 他许百川面对生死拼杀都能从容应对,但偏偏对于女子却毫无手段一筹莫展。 有些头疼。 许百川没有再问下去,阿南也就没有再做出要哭的样子,两人互相无言,看着村民把院中虎尸拖出去后,阿南忽然开口道:“许公子,我去做饭……只是,没有肉了。” 许百川点点头,道出一句无妨,随后便目视着少女走进厨房。 静静坐了半刻钟,将剑气散开的许百川忽然眉头一皱,便很快从院中起身,感应一番过后,迈步走到爬满爬山虎的篱笆旁,看着格外青翠的爬山虎,想了想,一挥袖出,便有大风吹过,篱笆带着大片泥土被很轻易掀开,显露出下面埋藏的事物。 是一大片白骨混杂在一起,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葬身于此地,不止这些,还有不少许多杂七杂八物件,笔墨纸砚,刀枪棍棒皆有。 看着大片白骨,许百川皱了皱眉。 妖物吃人,身上便会携带着人的亡魂怨气,每一个人身怨气都不相同,但他在老者身上只看到十几缕不同怨气,与这大片白骨很明显对不上。 还有一些是谁吃的? 阿南? 不对! 在他剑气感应之下,名叫做阿南的少女身上没有任何因吃人而缠绕在身上的怨气,这便说明了一件事。 少女阿南没有吃过人,哪怕她和妖怪住在一起。 那是谁? 他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座村落之中的妖物不止老者一人,应该还有一只妖物,或者更多。 许百川转头望向将一碟碟素菜放上桌子的阿南,稍微沉思一番,便走到少女面前,指着那一大片白骨,轻声相问。 阿南这次倒没有再要哭的样子,反而很直接的说出原因,只是这件事情毕竟在少女心中藏得久,因此就夹杂了许多情绪进去,许百川在一边听着,对于大致情况有所了然,这座村落有两只虎妖,一只在外捕猎,一只化作人形猎杀村民,平日里各不相干,但每到十五月圆之时便会聚在一起用人肉精华炼丹,以求增添修为,老者先前所拿出来散发浓重药味的丹药,便是此等产物。 恰好,今夜便是十五,月正圆。 许百川了解情况之后,便不再相问,转而拿起筷子吃饭。 虽是素菜,卖相一般,但香气十足。 因此他连番吃了好几碗饭,让身为主厨的阿南很是开心。 酒足饭饱之后,阿南收集盘子进厨房洗碗,身上还带着许百川递给她的一张降妖符,让他洗完碗之后就待在厨房,不要出来,除非听到他的言语。 毕竟是妖物,他虽然不怕,但阿南却是一个普通女子,万一那妖物狗急跳墙将阿南给伤到,会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搬过一条凳子,许百川坐在院子中闭目养神,原先被挂在腰间的秋风已经被他取下放在膝上,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出剑。 妖物生性狡诈,一有不对便会遁走,因此他想的是一剑制敌,直接将其斩杀了事,绝不给妖物生出其他想法的机会。 他在书上见过不少受伤妖物狂性大发,跑出去肆意横行杀人屠村之事,虽说对于他来说,这种事情发生几率微乎其微,却也不可不小心。 厨房中,阿南已经洗完碗,正靠在门缝偷看着在院中一袭白衣闭目养神的许百川,有些出神,在这带剑少年出现之后,她第一次觉得这人间这般好看过,平日里厌恶不已的厨房,现在看着也顺眼安心许多。 但她知道这种安心很快就会随着这个少年离开村子而消散。 她想留住这份安心,却又不知道如何做。 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村子里,无依无靠。 人心其实并不好。 在村庄之中对她起贪心之人有许多,她敢肯定只要这少年离开,那些平日里和和气气的村民,立马会化作凶恶猛兽,故作和善将她吞吃的一干二净。 少女在想着心事。 少年在望着明月。 许百川睁开眼,望向天上皎洁明月,没过多久又忽然转过头,将目光放在了院门口。 那边有一道人影。 作着道人打扮,样子让许百川觉得很是熟悉,等道人完全显露出身形,许百川便豁然开朗。 看着那根被道人提在手中破败不堪的拂尘,许百川便觉得这一幕有些诡异,总不可能是先前被他斩杀的那个道人复苏了,想法刚刚升起,便被他抛之于脑后。 在那道人身后,有一条黄黑相间的虎尾,正在胡乱摇动。 这道人便是那剩下的虎妖,至于为何会是这身打扮,应该是偶尔撞见那个道人尸体,便扒下那一身衣服。 滥竽充数。 许百川摇摇头,站起身,看向虎妖,眼中有剑气一闪而过。 虎妖本以为等在院子中的会是老者,并没有想到是许百川,因此便就是像往常一样,很自然的跨入院子。 等它看到许百川时,很快便吓了一跳,暗自琢磨着自己今天是不是倒了大霉,怎么会遇到这个煞星。 它认得许百川。 许百川与中年道人斗法厮杀,他就在不远处看着,只是静静缩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被波及。 等到许百川斩杀中年道人离开之后,他才跳出来扒下中年道人身上的道袍,至于那中年道人的尸体,自然便是进了他的肚子。 中年道人毕竟是心火修士,哪怕死去之后,一身修为散尽,但对于他这个小小的虎妖来说,仍是大补之物。 因此它境界便跨出一步,从化形来到了炼法,正想找老者炫耀,却没想到却遇见许百川。 许百川看着脚步不自然退后的虎妖,笑了笑,看这样子,这只虎妖认得他,是想要逃走。 只是既然跨进院子,哪能这么容易退走。 起身轻轻走动两步。 随后。 便有一道剑光生出。 虎妖看着那道向自己迎来的剑光,当机立断便决定遁走。 许百川之前斩杀中年道人的几剑一直紧紧刻印在心头,每一剑对于它来说都如天威,丝毫触碰不得,粘上就死,碰上就灭。 因此它想走。 但在它生出这想法时,剑光便已经到达面前。 真的如同天威一般。 感受着这磅礴压力,虎妖当机立断抛出才拿到手中没多久的拂尘,希望能阻碍一番,多少征得一点逃跑机会。 它不想死。 怕死是人之常情,妖也不曾例外。 只是拂尘碰上剑气,并未有坚持多久,很快便发出一声清脆声音,眨眼间四分五裂,只留下一堆碎片掉在地上。 而它还在院子中。 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出不去。 它的面前出现一道由符箓散发出的金光,将他硬生生困在这座不大院中。 符箓叫做困妖符,是不久之前从中年道人身上所得,可困住众多妖物,现在用来对付虎妖,也算是天理循环。 毕竟中年道人尸身,便是由这虎妖吞吃的。 虎妖转头看向许百川,低吼道:“你这是要与我鱼死网破,我死了你也讨不得好。” 听着这略显熟悉的话语,许百川神情平静,开口道:“先前也有一只虎妖这么说过,随后他就死在我的剑下,你也不例外。” 虎妖毛发皆张,显露出本体,身体猛然胀大一圈,散发出浓重黑气,紧紧盯着许百川,看着十分狰狞可怖。 只是在许百川看来,却是寻常。 世人惧怕妖物,说到底还是实力不足,而他则不然,他想要斩妖,那便能真正斩杀。 看着越来越紧张,身子已经按捺不住的虎妖,许百川抬手举剑。 一剑递出。 小院之中平白起秋风。 刮在虎妖身上,造就出道道伤口。 虎妖吃痛大怒,明白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如果不奋勇而上,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虽说他奋勇而上,也是死路一条。 许百川神情依旧。 手中秋风攻势一转,本来还猛烈呼啸的狂风顿时往剑身汇聚,随着长剑递出而刺入虎妖喉间。 虎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出来,到了最后,能看到的便是先前所见的风景忽然变高,以及一头失去脑袋的虎尸。 一位白衣剑修正在缓缓收剑。 这便是它陷入黑暗之时,所见到的最后的一幕。 它死了。 许百川看着洒落一地的虎血,闻着极其浓重的腥味,皱了皱眉,有些不喜。 许百川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转而看向悄然打开的厨房门,少女阿南正在小心翼翼探出头,见到他看去,露出一个甜甜笑容。 看着这少女笑面,不知为何,许百川总觉得有些好看,就如同是冬日里的冰雪,很纯净。 阿南走出厨房,走到他面前,眯起眼睛,轻声道:“许公子好厉害,这么大的妖物都挡不住一剑,很像那些书上写的神仙人物呢。” 许百川笑了笑,不置可否,正欲正口,但很快便被一群熙熙攘攘的声音所打断。 转身看去,是那些拿着刀枪棍棒的村民,正看着地上的无头虎尸,议论纷纷。 没过多久,一个看着比较年长的壮汉被众人推到许百川面前。 壮汉面色憨厚,先是挠了挠头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说道:“许公子,俺是粗人,不知道说些啥,你为我们宰了这两头虎妖,是天大的恩情,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差事,俺们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许百川摇摇头,直说不必,只是让他们把虎尸拉走,顺带清理一下地上的血迹,姑且就当做报恩。 壮汉很痛快的答应,这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于是再三告谢之后,便带人拖着那一具虎尸离开。 等到事情都处理完之后,夜便已然很深。 院子中只有许百川和阿南两人。 阿南有些失神,今日之事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等她捏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痛楚之后,才肯定这是真的。 迫害她许久的虎妖真的死去了。 她看向抬头望月的许百川,轻声道:“谢谢许公子。” 许百川笑着说道:“斩妖除魔是本份,谈不上谢。” 阿南点点头,微微红着脸,温声道:“许公子,夜已深了,该睡了。” 许百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阿南早点去睡,而他则是想看一看这难得的明月。 于是他真的就在院子里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而某个少女则披着被子靠着窗头,看了一晚上的某人。 某人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 剑气长 第九十七章 杀气纵横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天明时分,在院中独自看了一晚上月亮的剑修少年开始缓缓演练一套剑法。 而同样看了一晚上少年的少女则是在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只是等她端着饭菜走出来时的样子,让许百川颇有些忍俊不禁,这位面容姣好的少女脸上赫然有着两个乌青的眼圈,看着有几分好笑。 许百川摇摇头,将少女拉到自己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在乌青眼圈上抹过,很快这引人发笑的乌青眼圈便渐渐隐去,只留下淡淡轮廓。 红着脸的少女跑回房间,拿出一个不大的铜镜,看到脸上的眼圈真的消失之后,觉得很开心,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笑了许久。 等到她出来时,许百川已然吃完了那顿饭,正在看着一本主讲大周天下山川河流的杂记。 少女将饭菜收起放回厨房,飞快洗完碗,然后从厨房里搬出一个小凳子,就放在许百川旁边,而她则是坐在凳子上,微微歪着头,看着正在看书的许百川。 许百川很明显感觉到了少女的注视,将头从书中抬起,对着少女轻轻一笑。 有些好看。 阿南本就是有点红的脸,现在更加红了。 阿南百无聊赖的看着徐百川,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许公子,你准备何时走?” 许百川想了想,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看向一脸期望之色的阿南,平静道:“准备明日就走,总不好在此多做打扰。” 阿南啊了一声,面色不由沮丧,许百川要走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绝对是一个坏消息,如果许百川走了,失去保护的她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村民,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她不想往后的时光都生活在苦难之中。 阿南绞着手指,看向一脸温柔的许百川,抿了抿嘴唇,心中忽然下定一个决心,她拉了拉许百川的衣袖,用着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许公子,你能带我一起离开吗?” 许百川抬头看看面色红樱桃的少女,没有很快就做回答,而是轻轻敲打看桌面,思绪翻飞,很明显他也是想到了如果留着这少女一个人在村中,会发生何种后果,村庄中村民人心诡异莫测,面对着一个独自居住的少女,难免会产生不好的想法,那到时候这少女不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那是他不愿意所看到的。 思绪再三,便决定带着阿南一起走,到哪里分开暂且不论,最少也要将其带离这座村落,毕竟阿南在此无亲无故,放在这里他也很是担心。 当他将自己所思所想告诉阿南时,这位本以为会得到拒绝的少女蓦然抬头,满脸错愕,回过神来之后,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南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便决定不再在这里干坐着,而是去房中收拾一些要用的东西,毕竟这一次走了就不可能再回来,总要带些合用的东西。 许百川看着一路蹦蹦跳跳的阿南,笑了笑,少女的心思她果然不懂,不过不懂便不懂,相比于少女心思,将手中这一本费尽千辛万苦翻找到的大周天下山河看懂才是重中之重。 大周毕竟太大,在地图上只是一座小小印点的城池,现实中可能是占地数百亩甚至数千亩的大城,更不用说那些附属的村落与镇子,就好比这座村庄,半点信息都没有出现在大周天下,更无需说这旁边无名的山路。 换而言之,许百川找不到出去的道路。 因此才会看这本大周天下。 他问过村民道路,但又很快失望,结果很显然,这些村民都是一辈子待在这座村落,靠着与不远处的另外一座村落互通而传承后代,所能知道的也只是附近的方圆几十里和许百川来时的那条路,更远的地方,便一概不知。 日头渐渐高起,许百川已经将手中这本大周天下看完了一小半,对其中纵横万通四通八达的官道也有了不少了解,但仍就改变不了他被困在这里的困境。 他听村中猎户说过,那条山道最多能通向的地方只有另外一处村落,若是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两个法子。 一则是打道回府,重新回到关州城,另外一个则是重新找出一条路来。 许百川放下书,面露纠结,最终还是决心视情况而定。 另外一边,阿南已经收拾好了许多东西,大包小包堆在门前,很是可观,算不上多珍贵,但却承载着的这位少女许多的记忆。 许百川嘴角勾起弧线,笑了笑,走上前去,从身上拿出一个刻着道家符文的桃木盒子递给阿南。 阿南拿着盒子很是迷惑,呆愣看着许百川。 许百川轻声笑道:“这盒子是一个法器,其中自成空间,能够收纳物体,原本是要修为气息才能驱动,但你从未修行过身上没有半点气息,于是我便做了些改动,让你不用气息也能驱使这个盒子,虽说其中空间变小许多,但对你来说应该是合用,现在你不妨试一试。” 阿南点点头,虽说有了讲解,却依旧是迷惑,她将盒子打开,正在纠结着怎么用,便很快被眼前所发生的神奇一幕所惊住。 手中盒子忽然放出一阵光,原先堆积在地上的大包小包便顺着这道光进入盒子中,让她觉得很是惊奇,合上盒子之后,便对这个盒子爱不释手,不时打开盒子将其中东西放出收回,觉得很有一番趣味。 许百川看着天真烂漫的少女阿南,哈哈大笑。 —— 妖域边境,提着名叫星火的三尺剑,将邓春瑶护在身后,左思遥看向拦在面前的白胖和尚,认真道:“让开。” 白胖和尚摇摇头,双手合十施了一个礼,面露出和善笑意,温声道:“居士杀气如此之重,当受我教大法,正好和尚我观居士与我佛有缘,不如拜入佛门剃发折剑,参禅悟法,来日成就金身,岂不美哉。” 左思遥沉默片刻,再次冷声道:“让开。” 言语之中杀气四溢,甚至还有淡淡血色浮现在他眼中,可见进入妖域这一段时间以来,死在他手中的妖物绝对不少,要不然是不会染上这么浓重的杀气。 哪怕是一路走来,杀过不少人的许百川,相比之下也是小巫见大巫。 左思遥紧紧握住剑,心湖之中开始波涛汹涌,如大海大江一般的剑气疯狂涌入长剑星火,周边本来还算平和气势顿时肃杀,惊起一大片鸟雀,一心躲在暗地里想要趁着两人争斗捡便宜的修士妖物纷纷被剑气压的极其难受,不得不远远退开,直到走出两三里之外,才觉得安心不少。 在左思遥身边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邓春瑶,而另外一个则是白胖和尚。 白胖和尚依旧满脸笑意,如沐春风,直让人看了都生不起恶意,只觉得这是一个得道高僧。 而这位得道高僧也确实当得上这个名头,境界修为已然是洞虚,因此才能在同为洞虚的左思遥剑势之下坚持。 但也仅仅是坚持,若是想要将左思瑶给制服,那就不可能,除非再多来几位,毕竟剑修靠着一心走在剑道上的这份决心,同境之中杀力比其余修士要强出太多,更何况在这些日子以来左思遥经历过不少生死厮杀,剑术剑意都有了极为大的长进,和在剑宗之中的纸上谈兵已然不同,现如今的左思瑶,长剑足够丰利。 白胖和尚稍微退后几步,不去触碰愈来愈盛的剑势,看着夹杂腥红气息的剑气,不由暗自皱眉,心想的早知道这个剑修这么难对付早就不来找罪受,何必要贪恋那些悬赏,现在倒好,想走也走不掉,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白胖和尚轻轻咳嗽一声,双手合十,神色自若道:“居士所造杀孽甚重,已经走火入魔,和尚我特此来度化,只是居士不听,和尚我也别无他法,不如就这样吧,我们之间不妨打个赌,若是和尚能接下居士你一剑而不伤,居士便弃剑学佛,若是没有接下,和尚这就退走,如何?” 这和尚倒是打着一个好心思,想着以佛教金身应当能硬扛剑修一剑,输了没有太大关系,也能得到面子,从容退走,若是赢了,可算是赚大发了,不仅可以将这位的剑拿去换悬赏,还能平白无故多一个洞虚弟子。 左思遥咧咧嘴,露出一个嗜血微笑,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便说了一个好字。 他对自己的剑一如既往的很自信。 白胖和尚大喜过望,他本以为左思遥不会答应,甚至还在心里想好了下一步的说辞,现如今蓦然听到这消息,让他觉得有些不真确。 白胖和尚面露庄严,双手合十大吼一声,浑身顿时散发着金色佛光,将他塑造如同金铸佛像一般,若是有不懂事的凡夫俗子来了,保准会将其当做下凡的神佛参拜,祈求诸事顺利风调雨顺。 左思遥望着白胖和尚,想了想,让身后的邓春瑶退开些许。 邓春瑶张了张嘴,看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左思遥,脸上担心之色毫不掩饰,她记得和左思瑶刚来妖域时,还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这才过了几个月,杀气便如此之重,简直如同换了个人。 邓春瑶不知为何,反倒是希望白胖和尚能扛下那一切,希望和尚能洗去左思遥一身杀气,在这天下之中,面对杀气入狂之人,最有办法的便是这些和尚高僧。 她记得有一句佛教圣言,是千年之前一位佛教圣人成圣时所留下的,唤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据说那位佛教圣人也是手下亡魂无数,最终成圣之时便悟到了这句话。 在邓春瑶看来,既然杀人无数的恶人放下屠刀也能成佛,那左思遥一样也可以。 她不想去想什么剑道本心,她只想要在年轻之时月下舞剑的左思瑶。 左思遥微微抬头,同时举起手中星火,积蓄已久的剑气携带狂暴无比的杀意与锋芒,如同流星划过天幕,狠狠砸向金身显现的白胖和尚。 白胖和尚见到这一剑,本来还算和气的脸顿时泛起苦涩,这如同流星的一剑,他并没有把握扛下去而不受伤,他对于佛教金身,太过于乐观和自信,导致他忽略掉一些事情。 他是三教修士,而左思遥是剑修。 自古以来,三教修士面对剑修便讨不了好。 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从容面对,现在他已经不奢求让左思遥拜入门下,只是想着能否从这一剑下活命。 这才是重中之重。 在这一剑快要落到身上之时,白胖和尚大吼出一位佛教圣人的法号,很快便得到回应,身上佛光再次凝实。 这时的他,便真的如同天上下凡的神佛。 剑气长 第九十八章 姜长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流星砸在神佛身上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白胖和尚不知晓,但他知晓一点,他先前所说出的话,果然太过于自大,竟然异想天开的想要扛住剑修一剑。 当星火砸在他肩膀时,他用佛光所凝聚出来的金身顿时迸发出一道道裂纹,好似只要有一阵风吹过便会化为灰飞,若不是他先前使用密法借用了一位圣人之力,恐怕这一剑下来,他不死也要深受重伤。 只是他虽说没有身受重伤,但在星火一剑之下,他那处肩膀佛光已经散尽,而星火则在其上造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往外正流出淡金色血液。 白胖和尚伸手摸了摸伤口,看着手上沾上的淡金色血液,有些愁眉苦脸,这下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有赢,反而还是用掉一份珍贵无比的圣人加持,简直是亏大发了。 左思遥依旧杀气十足,手中星火跃跃欲试,想要挥出第二剑。 白胖和尚扯了扯嘴角,连忙退后几步,直到退到自己自认为的安全地方,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毕竟是天下闻名的剑修,又在生死之中磨砺剑道,一身修为简直恐怖,刚才一剑就能让他手段尽出,若是再来一剑,那还得了,岂不是要送他去西天净土见圣人? 他觉得自己还能活许久,不想那么快去西天净土。 左思遥手中长剑摇摆不定,看的白胖和尚心惊肉跳,生怕那一剑又挥过来。 白胖和尚挤出笑脸,小心翼翼道:“居士剑法高妙,和尚甘拜下风,往后绝不会再出现在居士面前,还请居士收好手中剑,伤到了和尚不打紧,要是伤到了花花草草,鸟兽鱼虫可就是不好。” 左思遥神情漠然,说道:“花草鱼虫皆可化妖,为何伤不得。” 白胖和尚摇摇头,刚想争辩,但很快又想起左思遥手中剑,于是便硬生生吞下,转而推笑道:“居士所言甚对,有大道理在其中,和尚心中有明悟,得回去闭关,好好参悟,就不再打扰居士了。” 话音刚落,这位忽然出现拦路的和尚又忽然消失。 左思遥摇头不语,转头看向脸上写满心事的邓春瑶,没有多问,只是开口让她跟上。 说完之后,便自顾自地随意找了一条路迈步而去。 邓春瑶一怔,回过神来之后连忙跟上,看着神情越来越漠然的左思遥,轻轻叹出一口气。 本以为白胖和尚能将杀气化去,却没想到那白胖和尚看着气势磅礴,实际上如此不堪一击,仅仅只是一剑就败退。 不是说佛教高人为了化解一个人心中杀气皆是不辞辛苦,能耗费大把光阴吗?怎么到了这里就截然不同? 邓春瑶一路上带着心事,就算两人走进一座小酒肆,依然不改。 左思遥大口喝着一碗酒,任凭酒水洒在衣襟上,浑然不觉。 邓春瑶付过酒钱,坐在他的旁边,想了想之后,轻声问道:“思遥,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妖域边境,再走几天路程便能走出妖域,那离开妖域之后,我们接下来去哪?” 左思遥神情依旧,再次将一碗酒下肚,随意说了两个字。 而这两个字则让邓春瑶愣住。 左思遥所说的那两个字是大周,而不是她想的风国,她想要带着左思瑶去风国,那处地方毕竟是她的母国,从小生长,离开已经几十年,作为不孝之女也该回去拜祭父母,更何况风国是她最初认识左思瑶的地方,承载着少女时的记忆。 因此她想去风国。 当他将自己所思所想告诉左思瑶时,左思遥沉默片刻,随后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不必去风国,就去大周,风国只是一处无名小国,三教修士稀少,就算有,也不是我一剑之敌,而大周独成一界,其中藏龙卧虎,最适合磨砺剑道,你若是想回去自己回去,不必跟着我。” 邓春瑶微微叹息,不做争辨,风国去不了也没太大关系,只要左思瑶在身边便好,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故乡。 心安之处即吾乡。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都在向着大周天下方向行走,路上偶尔有不长眼的小妖小怪以及三教修士,还没开出口来,便被左思遥一指点死。 连剑都没拔。 而做出这一切的左思遥神情愈发漠然,身上的杀气正在渐渐加重,让邓春瑶很是担心,生怕下一刻左思遥便杀性入魔。 是夜,距离大周边境还有二十里的一处小庙中,左思遥正在生火,他的旁边则有一只已经开膛破肚洗干净的硕大狼尸,邓春瑶正在上面放着各种调味料。 两人各自做看事情,小庙中气氛安静的可怕。 直到小庙中进来另外一位行人。 是一位身穿青衫带着长剑的英俊男人,只是不知道是剑客还是剑修。 青衫男人也不见外,看着正在烤狼肉的左思遥,便自来熟的凑上前去,笑道:“这肉可真香,我在一里之外便闻到了味。” 左思遥抬眼看了一眼青衫男人,本来有些不喜,直到看到青衫男人身上的剑,便微微点了点头,收起不喜,脸上反倒是有些高兴,能在这寂寥之处遇到一位同样带着剑的男人,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因此左思遥便拿出之前在酒肆买下还未喝完的酒,给青衫男人倒了一碗。 青衫男人谢过一声,便端起酒碗一口饮尽,放下之后直道好酒。 左思遥脸上笑意更重,轻声问道:“道友这是要去往何处?” 青衫男人想了想,用着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只是让我在这天地之间四处游走,最多让我小心一些其他人,说完这些之后便不管我了,对于去往何处,并不清晰,只是到一处是一处。” 左思遥点点头,随即笑道:“既然不知道去往何处,那道友不妨和我们一起走,我们正打算去大周天下看一看,那边的风景很是不错。” 青衫男人想了想,觉得很是可行,反正他也没有去处,跟着这两人也算是有了着落,于是便很痛快的答应下来。 左思遥哈哈大笑,将已经烤熟了的狼肉切下来一些递给青衫男人,随口问道:“在下左思遥,剑宗剑修,道友可否告知姓名?” 青衫男人闻言皱了皱眉头,用着很不确定的语气反问道:“你是说代号还是本名?” 左思遥认真道:“自然是本名,当然道友要是说代号,自然也是成的,左右大小不过只是个称呼而已,全凭道友的心意。” 青衫男人眉头皱得更深,在他记忆中他有两个名字,皆是十分模糊,只知道一个其中带着姜字,另外一个则是带着风字,至于再多的,他便记不起来,他一口咬下手中的狼肉,咀嚼几次吞下,方才说道:“你就叫我姜长风吧。” 话音未落,他又说道:“对,剑修姜长风。” 言语中带着欣喜,好像肯定了什么一样。 左思遥点点头,笑着说道:“姜兄,不知你师承何地,现如今这世道练剑可是不大容易。” 姜长风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道,言语之中言辞恳切,不似做假。 左思遥微微一叹,心中便了然,想必这位是偶然捡到一位前辈的配剑,从而踏上剑道,因此才说不出自己传承,这种事情很是平常,算不上有多稀奇。 或许以后他身死也会如此留下传承,等到一个好运的后人小子来捡到。 左思遥轻轻抚摸着手中星火,眼中心绪翻涌,明灭不定。 姜长风几口吃下手中的狼肉,又独自倒了一碗酒喝着,放下酒碗时,忽然看了一眼散发着淡淡血色气息的星火,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他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一般,至于更多的他想不起来。 索性就不去想。 姜长风看向左思遥,问道:“左兄刚从妖域斩妖出来?” 左思遥如实相告:“确实如此,我斩了不少,现如今积累已足,便准备找个安静地方再往前跨一步,妖域太过于杂乱无章,思来想去便只有大周天下能安分些。” 剑气长 第九十九章 行路难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离开村落的许百川和阿南两人缓缓行走在一条杂草丛生的崎岖山道上,听着丛林中传来清翠鸟鸣,在村落里待了许久的阿南显得很是开心,好奇张望着这从未见过的景色。 只不过这一份好奇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无趣所替代,毕竟山道上的景色总共只有那几样,哪怕鸟鸣声再过悦耳,风声再过于惬意,随着时间推移便会觉得无趣。 最后阿南便没有刚开始离开村落那蹦蹦跳跳的模样。 许百川走在她身前,手掌合并成剑指,不时落下斩掉一些丛生的荆棘。 这山道毕竟许久未有人烟,早就是被杂草荆棘占领,若是想要从这里过去,则必须要斩掉荆棘。 行过大半日光景,这条山道便算是走到尽头,随之出现的则是一座久经风吹雨打的铁索桥,木板桥面早就随着风吹雨打烂得干干净净,现如今只剩下两条布满着红黑色铁锈的铁索,连接着两头。 许百川走到铁索桥旁边,张望一眼,随后从地上拾起一个石头扔下,石头落下,过了许久才传来空旷回响。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一脸好奇之色的阿南,稍微想了想,便轻声说道:“山道走到这里算是没路,所剩下的便是这两根连接着两头的铁索,若是想过去,便是要经过这铁索,我倒是无妨,你便有些难办。” 阿南上前几步走到他身旁,试探的往下面望了一眼,见到的是一片深邃,便苦着脸啊了一声,呐呐道:“那……那我们折返回去?重新找一条路来。” 许百川犹豫片刻,望向一年胆怯之色的阿南,带着试探语气小心开口道:“若是我们走返回去又会耗费大半日时间,况且还不一定有路,如此算来又得耗费许多时日,不太值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阿南退后几步,离那山崖远了一些,听过许百川的话,便好奇问道:“是什么法子?” 许百川又将一颗石头扔下山崖,听着传来的回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说道:“不如,我带着你过去如何?” 话一说完,聚精会神听着的少女阿南便连忙点头,悄悄走到许百川身旁,笑着说这样最好,又能过去,又能省下路途,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法子。 许百川听到这话点了点头,阿南能同意最好,不同意的话那也就只有重新折返回去。 他将秋风取下,剑握在手中,剑鞘则递给不知所以的阿南。 阿南紧紧握着剑鞘,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这事情与她设想中有些差别。 许百川不知道阿南心中的想法,只是让她注意。 阿南依旧觉得迷惑,但很快便就顾不得迷惑,手中握着的剑鞘随着许百川心念而散发出一团柔和白光,竟带着她缓缓浮空而起,向着铁索桥的另外一头飞去。 望着下方悬崖,阿南紧紧闭着眼睛,尽管已经安全到达另外一头,踏在松软的泥土上,也久久不肯睁开眼睛,直到许百川拍了拍她的肩,这才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 将秋风重新挂在腰间,眼前出现的是另外一条别有天地的山道,许百川笑着说道:“走吧,接下来的道路应该会走得顺畅许多,想必再过几日便能走出这片山得见人烟。” 阿南苦着脸:“还要走这么长的山路,就没有快一点的法子,许公子你是修行神仙,就不能一下出现在山外?” 许百川不置可否,他可从来不认为他是个修行神仙,最多只是算上一个在剑道上求索的剑修,想要到达转瞬之间咫尺天涯的境界,还有许长一段路要走,一步出现在山外或许以后会有,但最起码现在的他是达不到。 许百川面露微笑,轻声开口说道:“若是能有这般轻巧,我还会带你走这山道,这天涯间,岂不任我遨游,行了,别想这些有用没用的,安心赶路才是正经,你总不会想在这山上多待一阵子吧。” 阿南歪着头想了想,很快便点了点头,她确实不想在这山上多呆,路途难行倒是其次,最为关键的便是这一路上还会有不少蛇虫鼠蚁,变着法子的想要在她身上留下些痕迹,哪怕到最后都被许百川送给她的驱虫符吓退,但在出现那一刹那,却也足够让她担惊受怕。 再次踏上路途,踏在脚下的这次不再是崎岖山道,而是一条布满野草碎石的黄泥小道,在未下雨之时比起崎岖山道要好走不少,因此接下来的道路,两人走的极快。 到了日落时分,便已然走出二十余里地。 当天晚上,两人则在一处林中空地搭了一个帐篷歇脚。 许百川拾掇了不少干柴,很快便升起篝火,上面架着两只烤的金黄的野免,正在由阿南照料着。 望着隐隐约约的夜色,许百川提着自己的酒葫,靠在一棵树干上,心中想着思绪。 不知不觉他便已经练了快四年的剑,若是这一个秋天过去,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四年。 他曾经以为自己练剑会很快,不用过多久便能踏上一个极高的境界,被人换作一声大剑修,然后再去杀一个人救出被困在义庄百年的老道士,可远观着这一路走来,并不算如何顺畅,渐渐突破,虽然在他人看来极快,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但在他自己看来却格外缓慢,受于境界所困,他曾经有很多事情想做,却又做不了。 他想着提剑去找庆元皇帝,问一问为何要对剑修赶尽杀绝,也想学着老道士打穿儒教一样去各处三教圣地去讲道理,甚至还想着和那位青衫剑仙站在一处,那又该是何等风流,可现如今他只是敢想一想。 说到底还是境界修为不够。 月下饮酒的少年,背着太多人心中期望,有着许多难受。 阿南用宽大叶子包着一只做好的兔子,面带着微微笑意递给许百川,看着明显有心事的少年缓缓咬下一口兔肉,阿南想了想,问出一个刚生出不久便紧紧占据在心头的疑惑。 “许公子,你是不是能活许久呀!” 许百川饮下一口酒,嗯上一声,与凡俗之人至多百年寿命不同,只要踏上那条修行道路,每跨过一个境界,便会受到天地之力洗礼,寿命亦会高出一截,哪怕只是初入门槛堪堪到达第一境,亦能存活百载,而据传言,修行到天阙境界的圣人,每一位都有数千载寿命,甚至随着对天地之间感悟加深寿命还会逐渐增加,到达上万载亦非难事。 阿南坐在一处干净的树桩上,右手轻轻撑着头,再次问道:“许公子,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老呀。” 许百川将手中兔肉吃完,露出个干净笑容,看向明知故问的少女,想了想,轻声道:“应该算是,皮毛外在只是外相,可随着修行之人心念变化,老者和少年只需刹那之间,世俗中传出的留恋于红尘千变万幻的仙人,便是如此。” 话音落下,他便又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这世上哪有仙人啊,登仙之路早就断了,或许唯一能算得上的,便是我辈剑仙。” 阿南将这些话听完,心中莫名生出惆怅,她是凡人,很快就会老去,尽管现在正值青葱,却也维持不了数十载,或许只需要几年便会被生活所磨砺提前生出老相,这种事情她在村中见过不少,许多嫁过来的青葱女子,一两年便变成粗壮妇人,与以往青葱相差甚远。 或许等她老去,将要入坟土,许百川还是这般少年。 就如同在山下等待数十载的邓春瑶。 夜渐渐深,许百川看着止不住打瞌睡的阿南,摇摇头,准备将将她叫醒让她去帐篷里面休息,山中夜晚,露水深重,若是一不小心受了风寒,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可是会极为遭罪。 阿南迷糊着睁开眼睛,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许百川,打了个哈欠,从树桩上起身。 她知道许百川又要在外面坐一晚上。 走进帐篷的时候,阿南忽然问道:“许公子,我能像你一样成为斩妖除魔的剑修吗?” 许百川一怔,皱了皱眉头,没有很快做回答,他心中其实不大愿意阿南成为剑修,没有太多为何,单纯是这一条路不大好走,相比于三教那康庄大道,剑修道路这是一条横跨在山崖之间的铁索,头上有飞鹰盘旋,身前身后皆有猛兽,而下面便是万丈悬崖,稍微踏错一步便会生死道消,前功尽弃,因此练剑是最难的,那些已经练了剑的剑客,只是差个修行方法,给了倒也无妨,反而还能助其一臂之力,而阿南只是一个普通少女,若是握住剑,便要独自面对数不尽的艰难险阻,说不定以后还会怪罪许百川让她踏上这一条路。 然后作为久经磨难的剑修,对着一脸期望之色的阿南,轻轻摇了摇头。 其中意思很明显。 阿南期望渐渐消失,转而留在脸上便只有失落。 这位心怀着别样想法的少女,觉得有些不开心。 许百川叹了口气,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出些什么,只是说夜深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而他则是一如既往的坐在外面,独自想着事情。 帐篷之中,阿南在这还算宽敞的地方,四处翻滚,哪怕夜已经很深,却依旧是睡不着,思来想去,便决定不睡,转而掀开帐篷一角,望着洒落在林中的迷离月色。 月色中有位少年,正在对月挥剑。 不知为何,阿南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村庄中听过的一句诗词,她轻声念道:“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许百川收剑而立,恰好听到这一句诗词,不由失神片刻,三万里剑气,那剑道得异常高妙才行,据他所知,几乎是站在顶峰的杨亦也才三千里剑气,三万里,非得剑仙之资不可。 他看向露出一个小脑袋的阿南,想了想,轻声道:“你想学剑,我可以为你引路,至于成不成,全看天意。” 剑气长 第一百章 今昔安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阿南睁大眼睛,恍惚许久,回过神来之后,便止不住点头。 脸上满是笑意。 许百川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剑气从心湖中喷涌而出,涌入阿南体内,但却没有一丝在其中停留,很快又原封不动涌回。 许百川脸色有点奇怪,在他感知之中,阿南没有半点学剑资质,若是想要强行走在剑道上,此生最大的成就也便会止步于炼法,想要再往上跨一步简直是微乎其微。 虽说学剑资质不算好,但修行资质却是出乎意料的好,算不上顶尖,却也是中等偏上,可算得上天才人物,此等资质若是让三教修士知晓,绝计会有一大批人争破头。 许百川轻声道:“你不适合学剑……” 话未说完,阿南便又再次愁眉苦脸,叹息不止。 许百川觉得有几分好笑,便停下来看着阿南作怪,等到她终于消停时才说道:“但依我看来,你去走三教修士的康庄大道,却是异常容易,练到后面也是不差,总归比学剑容易许多。” 阿南不清楚三教修士与剑修分别,现如今在她脑子中所在乎之事,便是能不能成为修行神仙,能不能活得久一些,最好还能看着某人久一些。 她不懂这些,于是便问了。 许百川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其实世俗之中所说的修行神仙,便是三教修士,也只有他们为了信徒广播道途才会显现神迹,留下那些经久不衰的传说,而你的资质则是最容易成为三教修士,想要活得长一些更是易如反掌之事,若是你以后有些机缘,说不定还能踏在那天上去,成为万人景仰的圣人。” 阿南依旧是迷迷糊糊,她对修行是真的一概不知,只记得一些被人夸大传说,许百川刚刚说这一番话,在她听来如同天书一般,到最后就只有成为三教修士这几个字被她留在脑海中。 三教修士?这又是些什么东西?和剑修比起来会如何? 阿南疑惑看着许百川。 许百川平静笑道:“剑修杀力天下第一,古往今来还没有比剑修更能打之人,一剑斩星一剑断海只是等闲,你先前所念那一句剑气纵横三万里便是明证,至于三教,则是这天底下儒道佛三教合称,门人弟子携带者各自道统遍布天下,甚至就连妖域也有三教修士扎根,其中各类天才弟子层出不穷,实力也算得上是强盛,因此三教也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道统,至于除去三教之外,那便是还有一种山泽野修,大多数得到一些上古机缘传承,与当今修行并不相合,于是便被列入山泽野修。” 阿南听完这番话,心中迷惑散开一些,虽说仍然不知道三教到底有什么,但在其中有一点,却牢牢记在心中,三教同样可以修行。 想到这里,她显露出一个极大笑容,异常认真道:“我要成为三教修士。” 许百川不置可否,没有打断阿南这兴高采烈神情,只是笑了笑,将腰间锦绣袋子打开,探查一番,随后便从其中拿出几本修行功法,一一摆在阿南面前,任由挑选,其实说是三教也不准确,许百川拿出来的,只是道儒两教修行之法,至于佛教却没有拿出,并不是他没有,与之相反的是他有很多,毕竟一路上贡献功法的三教修士数不胜数。 之所以他没有将佛教修行功法拿出,单纯是觉得阿南不适合修炼佛教功法,本就是十六岁的青葱少女,正是爱动爱闹年纪,若是去修炼死气沉沉,每日里诵经参禅的佛教功法,与找罪受无异。 阿南好当拿过一本书,翻过几页,看着上面神秘莫测的字,觉得很是头疼,很快合上重新放回原地,幽幽叹出一口气。 其实她并不认识多少字,平日里所需文字只够日常生活所需,更不用说这些功法还是用庆元文字写就,对于她来说就更加如同天书,便好似蒙学儿童在看着一本圣人著作,哪怕其中机缘无穷,直指成圣大道,可不识字,那边就看不懂分毫,只能空守宝地而悲叹。 许百川听到原因之后,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不久之前他问阿南名字的时候,那一副焦急的模样,现在算是明白。 仔细想的也对,与虎妖同处于一处,保住性命方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识文断字,亦得需要有命活下来才成。 许百川抬起头,平静说道:“你只知道自己叫阿南,对吧?” 阿南蓦然抬起头,支支唔唔不敢开口,只是这次倒没有像以前那样快要哭泣,算是默认。 许百川点点头,笑着开口说道:“既然如此,等下山之后,我们找个镇子停留一段时间,再找位先生来为你传授文字,想要成为修行者,不会识文断字可是不成。” 阿南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小声回应:“那我还要自己取个名字,我不想要叫阿南,不好听。” 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女,许百川点点头,笑意温柔,轻声道:“都依你,好啦,夜深了,你该去睡了。” 阿南小鸡啄米,将身体收回帐篷,放下遮挡的帘子,盖着厚实被子,心满意足睡去。 帐篷之中很快就平静下来。 许百川摇头轻笑,轻轻一跃跳上一棵树树干,单手撑着头,望着越来越皎洁的明月,就这样待了一个晚上。 等到天明辰时,酒壶中酒已经喝得一干二净,等到他把酒壶挂在腰上跳下树干时,阿南已经开始拿出桃木盒子收拾帐篷。 等到他走到阿南身边,一切便已经收拾妥当,不久之前还存在这里的偌大帐篷,转眼间就被收进小小盒子。 于是很快两人便再次踏上路途,经过一晚上修整,这次比上次又快不少,等到第三日的时候,便已经能见到人烟,虽说大多都是上山砍柴的樵夫,捕猎的猎人,却也给了两人不少希望动力,在第三日下午,两人便踏进一座名叫景乐镇的大镇。 虽说是镇子,却十分宽大,其中行人密密麻麻,一副热火烹油的繁华景色。 阿南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色,觉得一切都很新奇,哪怕是街道上卖糖葫芦的小贩也能让她驻足停留许久。 然而她身上并没有钱财,只能望洋兴叹。 最后还是许百川替她付钱。 阿南双手各拿着一只糖葫芦,品尝着甜滋滋的糖浆外衣与包裹在其中的微酸山楂,整个人如同一只跳出笼外的百灵鸟,由乐而外散发着欢快气息。 许百川则是跟在身后,任由这个不懂事的少女漫无目的游走,顺带打退一些心怀不轨的流氓贼子。 毕竟少女天真浪漫不懂事世,最最容易拐骗。 阿南蹦蹦跳跳独自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一个人,于是便急忙转头看去,发现许百川跟着自己不远处时,才松了一口气,站在人群中想了想,伸手递出一根糖葫芦,笑着说道:“呐,请你吃呀。” 许百川想了想,接过糖葫芦,笑意醇厚。 阿南见到许百川收下自己小小心意,便笑得更加好看,转过身再次张望有趣地方。 跟在阿南身后,咬着酸甜糖葫芦,许百川忽然觉得这样其实也挺不错,没有无止境厮杀,没有时刻挂在心头的危机感,亦没有贪恋他悬赏的三教修士,只是不知这种时日还能维持多久。 不过应该不长。 世间之中财物最能动凡人心,而修士在修行之前亦是凡人,与财物相对的修行资源,则能打动修士之心,为了修行资源而争夺所产生的大战,在修行人之中处处可见,不仅要争资源,还有争弟子,争传承。 天下修士修行到如今,所以靠的便只有一个字,争。 将糖葫芦吃完,擦了擦手,跟着阿南后面走了一段路途,入眼便是一处唤做长安的客栈。 阿南停在客栈边,注意力却不在客栈,而是客栈旁边卖馄饨的摊子,看着散发出浓厚香气的馄饨,一动不动。 许百川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替她付过钱,看着顾不得烫便很快吃掉一大碗馄饨的阿南,嘴角不自觉勾起。 阿南从桌子上起身,轻声道:“我们今天晚上住哪里?” 许百川稍微想了想,没有很快回答,只是问阿南对这一座镇子满不满意。 阿南虽然不解,但还是很诚实的点了点头,对于没见过多少其它光景的少女来说,这一处繁华地方,能流连许久。 许百川轻声道:“那我们在此留下一段时日,我为你找一个先生教你读书如何?” 阿南眼中有光,很顺从点了点头。 许百川得到回答之后,便打消住进旁边这家长安客栈心思,而是让阿南跟着自己转过几条巷子,最终来到一处牙行面前停步,也不进去,随意指出一个牙人,并未多说,只是说自己要找一个安静住处,随后便扔出一小包银子算是定金。 牙人刚有火气要发作,仍谁平白无故被甩脸色心中都不大会好受,但他是生意人,只要银子到位,心中有再大火气也得消下去。 牙人本以为这钱财赚的轻松,但在看过接连两处院子都不满意之后,便不再这么想,转而觉得这是一件苦差事,刚才那两处院子可是他手中最好的清幽地方,若是能谈成便足够赚了他一年工钱,但他却没想到许百川却都是不满意,一时间让他不由发愁,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绞尽脑汁的想着还有什么院子是这阵子你最好最清幽的。 直到他路过一家贴着门神的大门,偶然瞥见凶神恶煞的门神,心中顿时想起一处地方。 他手中确实还有一处清幽地方,是以前一户大户人家所建,算得上是这镇上最好,只是后来因为那大户犯了事,一夜之间消失个干净,闹得镇上人心惶惶,这才流落在他手中。 他边走边说道:“许公子,小人手中确实还有一处清幽地方,那在景安镇中可是排得上第一,只是后来传出闹鬼,便在小人手中,小人看许公子带着剑,应该是江湖豪客,心中自有胆气在,想必是不会怕这些牛鬼蛇神,要不公子去看看?” 许百川不置可否,心中被牙人这一番话勾起了好奇心,于是便让他带路去看看,对于其中可能存在的鬼魂,许百川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左右不过是亡魂,大不了一剑斩灭,对于他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剑气长 第一百零一章 与鬼魂讲道理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行过一道宽敞大道,传言闹鬼的地方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抬头望去,诺大景府牌匾二字便出现在眼中,接着看去便是朱墙白瓦,端的一幅富贵地方。 许百川觉得不错,于是他便问了问阿南,阿南第一次见到这幅光景,自然是连忙点头。 至于其中的鬼魂,她也不放在心上。 有神通广大的许公子在呢,没必要怕的。 许百川望向一脸胆怯的牙人,轻声道:“能否进去看看?” 牙人暗自叫苦,他可不想进去看看,万一被其中冤魂缠上,可就倒了大霉,虽说他平日里都会买些香烛来供奉,但万一其中是个白眼狼呢? 但毕竟许百川这个他眼中的大金主已经开口,他便不好推辞什么,只能从身上拿出一串钥匙,打开这座尘封已久的景府,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踏进去。 任由牙人在院子中缓慢行走,而许百川则带着阿南,不一会儿就将这座景府转遍,其中关窍亦了解的差不多,如牙人说言,这座府邸之中确实隐藏着一些东西,在一些阴森角落还有着怨气存在,应该便是那所谓鬼魂。 对于其余人可能是难事,要远远必躲开,而对于他,这是一处不错的地方,环境清幽无人打扰,因此他便痛快将剩下钱财递给牙人。 牙人双手捧着沉甸甸钱财,喃喃自语道:“这一单买卖竟然做成了,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不怕鬼的,可真是一件稀奇事情。” 得了钱财,牙人便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从身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契递给许百川,将钥匙留下,又语重心长交代了一番注意事,做完这些之后,他便麻溜的走了,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停留。 许百川将地契拿在手中看了看,没有太多漏洞,点了点头,然后就将这地契递给阿南,让她收好,说是这一处地方以后便是她的。 阿南手捧地契,很是恍惚,哪怕她是第一次来这镇上,亦然知道这么大地方价值决计不菲,就这么轻松简单送给她? 只是这是许百川所下决定,她便没有推辞,而是很郑重将地契贴身放在怀中。 见到阿南将地契收好之后,许百川便抬头看了看已经暗淡的天色,感受着逐渐蔓延在府中四处的阴寒气息,没有太多意外。 夜幕临近,自然是一些牛鬼蛇神出来活动的时辰。 阿南感受着忽然袭来的阴寒,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环抱着双手可怜兮兮的看着许百川。 面对的少女的期盼,许百川笑意和善,微微想了想,便让少女跟着自己。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卧室,看着其中还未制作完的半幅刺绣以及一处梨花木的梳妆台,便知道这是一处女子房间,许百川轻声道:“今天晚上你便待在这里不要出来,听见任何响动也不要妄动,哪怕是我在叫你,听清楚了没有?” 阿南飞快的点头,满口打着包票。 许百川见到这个样子便知道阿南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于是便从锦绣袋子里拿出一件桃木铜镜递给阿南,认真道:“将这镜子摆在床头,这房间便是安全,若是你非要出去,也须得拿着这件镜子,只要有着镜子在身,府中牛鬼蛇神便不敢靠近,我所说的并不是玩笑之事,而是事关生死,可否清楚?” 阿南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些什么,而是按照着许百川的吩咐,将镜子摆在床头。 等到将床铺好的时候,外面已经阴风阵阵,在风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听在耳中,直让人一阵头晕目眩。 阿南脸色煞白,这时才真正明白许百川为何一定要让她随身携带着这镜子。 心念到此,便愈加害怕。 许百川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然后这位艺高人胆大的少年便独自一人打开房门,一脚跨进门外的阵阵阴风。 站在门外,狂风吹起长发,许百川想了想,仍觉得一件法器可能不够,于是便从锦绣袋子里拿出几张驱邪符箓贴在门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起码能保里面那个傻丫头安然无恙。 至于他? 则不需要这么麻烦。 他看向院中带着落叶呼啸而起的阴风,平静道:“无需这样装神弄鬼,我今日来只是想与你们讲讲道理,如果你们不想听,那倒也不必讲。” 阴风停顿片刻,很快又磨呼啸而起,一阵似男非男的声音忽然传出。 “嘎嘎嘎,讲道理?说来听听,若是讲的好,说不定还能留你个全尸,若是讲不好,那你就下地府去。” 许百川平静开口:“自古以来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人鬼两不相干,你们既然已经成鬼,那便应该去坟地里待着,等着投胎转世,何必还待在这里兴风作浪,恐吓他人,阴魂不散。” 话音落下并未有多久,很快那道男声便又传出,只是这次异常凄厉。 “啊!无缘无故惨遭灭门,我恨啊!妄我景氏一族忠心耿耿,每件事情尽力尽责,得到的却是这种下场,整整三十四条人命啊。” “你死!你死!你死!”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小院之中阴风更加强盛,各种鬼哭狼嚎的声连绵不绝,卷起大量枯枝落叶向着许百川袭来。 许百川摇摇头,低声道:“果然竖子不足以为谋,与鬼讲道理,哪还讲得通呢,至少不能用嘴讲,得用剑。” 下一刻,秋风出现在手中。 许百川一身剑气大作,秋风上生出一道明亮剑芒。 一步踏出,递出一剑。 本来还呼啸不止的阴风顿时停顿,在剑光照耀之下,这处本来只应该有许百川一人的庭院,居然密密麻麻站满了鬼魂,细细一数,足有三十整,个个身披红衣一身凄惨,死状不足为外人道。 皆是一脸阴毒望着许百川,个个咬牙切齿,如同有深仇大恨一般。 许百川神情自若,嘴角甚至还勾出弯弯笑意,丝毫不惧怕这些鬼魂,哪怕再凶狠,也不过只是孤魂野鬼无根之萍,靠着成群结队的怨气联合在一起作祟而已,若是在坟地乱葬岗这种阴地还能生出气候,指不定还能引动三教修士下山来斩妖除魔,但景安镇人烟旺盛,因此人道气运隆厚,这些孤魂野鬼再厉害,也就只能达到这种地步。 红衣鬼魂尽数开口,大小不一的声音联合在一起,形成比之前更加凄惨声音。 “你是……三教修士!” 许百川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手中秋风再次挥出。 道道剑气纵横,将这处本来阴暗无比的院子,照的如同白昼,一片通明。 在连绵不绝,剑气攻势之下,本来还气势汹汹的鬼魂,现如今已经收起那副吃人样子,紧紧缩在一起抵抗着剑气,抬头齐整盯着许百川,满是戒备。 它们本以为住进来的是普通江湖剑客,于是便准备吸魂夺魄,敲骨吞血,好长进自身修为,却未曾想到来了一位修士,看着这铺天盖地杀气毕露的连绵剑光,它们知道,这是一个绝对惹不起的人物,若是再像之前那样蛮横,指不定就会被搅得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世人常说,大不了头掉了碗大个疤,再活十八年,又是一个响当当汉子。 可对于它们,这句话并不适用,作为鬼魂死去,还是死在一位剑修手中,可真的是死的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众红衣鬼魂声音再次传出。 “你停下,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保证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许百川微微一笑,并没有答应,而是再度挥出一剑。 这一剑,是第三剑。 煌煌剑气挥斩在红衣鬼魂身上,只需刹那,便诛杀了一大片。 本来鬼数众多的鬼魂,现如今就只有十三只还存余。 许百川迈步走在庭院之中,平静道:“先前与你们讲道理,你们不听,动辄便要致人于死地,现在想要讲,却是没有那么轻易。” 许百川每进一步,红衣鬼魂便退后一步。 这一幕看在眼中有一些滑稽。 分明是红衣鬼魂鬼数占上风,却被孤身一人的许百川吓得不得不退后。 剑修杀力,可见一角。 红衣众鬼且退且走,一直退到大门口,离阿南所在的那一处卧室已经有许远 而这时红衣众鬼则是纷纷狞笑道:“小子,你就算杀了我们又如何,跟着你来的还有一个女娃娃,我们死了,她也一样活不了,嘎嘎嘎……” 许百川叹息一声,举起秋风,认真道:“你们放心,剩下那四只一样会死,至于阿南,则无需你们担心。” 话语落下,许百川递出第四剑,而这一剑,比之前三剑强盛数倍。 于是很快,这些红衣鬼魂,便死了个一干二净。 而剩下那四只,则是站在卧室门外,望着门上散发着清光的驱邪符,面色阴寒。 一只身穿着红色官服的中年鬼魂学着许百川开口说道:“阿南,阿南,开门呀,是我,外面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阿南正在房中紧紧抱着那枚镜子,面色苍白,其实许百川在外面所说的话,挥剑所造成的剑光,她都能听到看见,本来不应该这样担心害怕,但她觉得许百川没有在身旁,不管身上有多少法器,始终都无法让她感觉到安全。 而这门外忽如其来的声音,让她松了一口气,正想就这样去打开房门,却又忽然想起许百川走之前与她说过的话,让她不要这样轻易开门,最少要等到明日清晨。 于是这一位少女,便很纠结的坐在床上,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开门。 门外鬼魂叫唤许久,却仍然不见到房门打开,互相对视一眼,便决定以阴气怨气将门上驱邪符震开。 正当它们准备动手时,便忽然有一阵狂风吹来,将贴在门上的驱邪符吹飞。 狂风过后,便是一阵忽如其来的大雨。 四只鬼魂愣了愣神,很快便嘎嘎大笑,直道天助我也。 身子往前一扑,很自然的穿过房门。 显现在卧室中。 阿南抱着镜子,看着凶神恶煞的四只鬼魂。 脸色变得煞白。 很快就传出一声尖叫。 “许公子……” 剑气长 第一百零二章 道理在心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卧室之中传出这一道尖叫,其声尖锐,在空旷寂静的景府回荡出极远,许百川自然是听得到这一声呼唤,但他并没有急匆匆赶过去的意思,而是晃晃悠悠提着剑,行走在走廊,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想着在卧室里的那个少女会如何应对那四只闯进去鬼魂,能不能靠着法器将其尽数消失。 至于是否会受伤,自然是不会的,有着他留下的手段在,不会生出别样波折,不过受一番惊吓却是难免。 这也是他想见到之事,毕竟他已经答应阿南要带她走上修行道路,自然就不会食言,这时鬼魂闯入便当做是一场考验,阿南天性纯良有一颗赤子之心,这会让她在修行道路上多走一段路程,只不过修行并不只是一味突破境界,增长修为,更多的是与人斗法厮杀,这是难免之事,世人常说有人地方必有江湖,这话放到修士之间,同样是适用。 他留给阿南的那一块桃木铜镜,算是他现如今杀人所得所有法器中排进前三之物,对于驱除邪魔降服鬼怪有着极高妙用,据说还是仿造一位道教圣人的成名法器,因此不管阿南身上有没有气息存在,是否成为三教修士,只须拿着那一块桃木铜镜,就凭着铜镜本身所散发出的辟邪光华,依着那四只小杂鱼稀薄的怨气鬼气,根本掀不起半点风浪。 许百川站在卧室外相隔不远处的一条走廊,望着门户大开的卧室,隐约能见到其中景色。 与他所设想的没有半点差别,阿南手中持着桃木铜镜,放出清光笼罩住自身方圆,剩下来的四只红衣鬼魂只能凶神恶煞狠狠盯着,做出些恐吓,至于再多的,便是无能为力。 哪怕它们再想将面前瑟瑟发抖的少女吞吃的一干二净,为死在许百川剑下的三十只红衣鬼魂报仇,但他们却绝望发现。 它们跨进不得阿南周围五步。 五步之内有清光,鬼物触碰则是灼伤难忍。 阿南缩在床头一角,紧紧抱着桃木铜镜,眼睛红肿,有泪水在其中打转,只是强忍着不哭出来。 她哪里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东西,断手断脚,开膛破肚,满是血腥,在这鬼魂闯进的一炷香之内,她觉得自己如同来到地狱。 满目皆是恶心。 尽管她知道自己处于安全,却仍就免不了担心受怕。 她现在心中只想着一件事,许百川到底有没有听到那一声呼救? 是不是又要再叫一遍? 其实在心中纠结的少女哪知道所期盼的许百川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许百川理了理被狂风吹得有些乱的长发,望向卧室之中紧紧缩成一团的少女,微微有些失望,也没太过于失望,毕竟胆量二字,先天可能弱小,但就是能够随着后天锻炼经历变多而逐渐强大。 在义庄的时候,他一开始也是如同阿南这样,甚至他的处境还更加难些,毕竟那时的他只有一把剑,身上没有半点剑气,亦无驱邪法器护身,尽管有着老道士的看管是死不掉,但确实吃了一番好大的苦头,从遇到妖鬼恐惧而逃到杀人无错,任凭浑身沾满血腥而不改于色,各中滋味只有经历过之人才会明白。 许百川仰起头,看着已经快停下的大雨,轻笑一声。 只有他一人听闻。 随后,他便提了提一直握在手上的秋风,跨出走廊,站在卧室门口。 深吸一口气,一剑递出,四只还未反应过来的红衣鬼魂便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站在床前,看着仍然在低着头的少女阿南,许百川轻声道:“你其实不必这么害怕,它们只是稍微有些实力,装神弄鬼恐吓普通人还行,但你手上有着法器,它们面对你亦是没辙。” 话语落下。 阿南便猛然抬起头,积蓄已久的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 有轻轻啜泣之声传出。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听着哭声,便觉得有些头疼,相比于如何让阿南不哭,他更宁愿与一只妖物打上三天三夜。 女子在他心中,其实不比妖魔鬼怪差,甚至还要更为严峻一些。 毕竟妖魔可以用手中剑应对,女子则是让他束手无策。 总不可能也用剑吧? 许百川沉默不语,转过头看向另一边,任由阿南施为,总不能哭上一晚上吧,总会停的。 见到许百川无动于衷,阿南便停止哭声,红肿眼睛带着疑惑,心想着这很不对啊,为何许公子不来安慰,难道阿花姐姐说的都是假话不成? 阿南微微低头,轻声道:“许公子,镜子还给你。” 说完,便递出手中紧紧握住的镜子。 许百川没有去接,只是让她自己收好,说是送给她的一件礼物,以后跨上修行道路还用得着。 阿南抿了抿嘴,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轻轻说一声谢谢。 虽然现如今还没有跨上修行道路,但她知道,手中这枚铜镜价值肯定不菲。 最起码要比那张地契值钱。 事情都已经处理完,府中已经没有其他诡异东西存在,许百川将秋风收回,说了声好生休息,便踏出卧室,顺带关上房门,只留着阿南一人。 望着偌大的卧室,阿南吞咽了一口口水,皎好面容紧紧皱起,抱着桃木铜镜,哪怕知道已经不会再走出诡异东西,但依旧止不住害怕。 恐惧留在心中,想要去除便有些难。 许百川走在月色笼罩的走廊上,静静看了一会儿雷声停歇乌云散开的夜空,此时因为不是十五,天上的月亮便已经没有这么圆,隐隐约约显现缺出半个角,而在明月身旁,则稀稀拉拉点缀着几颗不怎么亮的繁星。 这位年轻剑修,靠在栏杆上,忽然叹出一口气,轻声道:“景安镇地处繁华,人道气运浓重,其中必有修士,莫说是亡魂兴风作浪自成一处,就算是妖物也不敢在此多做停留,而这三十四只鬼物却不曾有被人道压制的模样,亦无巡查天下降妖伏魔的三教修士来此,先时还有些疑惑,现在倒是清晰明朗,朋友好手段呐!” 话语落下,伴着淡淡月色,庭院中便忽然出现一道身披黑袍全身笼罩在阴影之下的人影,让人察觉丝毫不觉得突兀,好似这一道人影一直以来便存在在那里。 黑袍人影感慨道:“不愧是年轻剑修第一人,实力雄厚,这三十四只鬼物虽说不大中用,但结合在一起也别有一番天地,竟然受不得你几剑,这我倒是没有想到。” 许百川轻笑道:“一路尸山血海走过来,也该有这番实力。” 黑袍人也没有接话,只是大笑一声,随后便停息。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最终还是黑袍人影按捺不住率先开口。 “你的剑很强,我比不过你,因此我不是来找你麻烦。” 许百川神情平静,道了一句他知道。 其实他早就发现一直潜藏在暗处的黑袍人影,只是黑袍人影没有对他出手,他也不会自找麻烦,虽说他不怕麻烦,虽说他杀黑袍人也只是几剑的事情,但能省一点事,便省一点事。 黑袍人影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你坏了我的布局。” 许百川哦了一声,不置可否,黑袍人影布局如何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一处地方是他买下来用作居住,那其中就不能有任何诡异东西。 黑袍人影面色温怒,面色有些难看,只是在黑袍笼罩之下显现不出。 许百川看向黑袍人影,平静道:“可还有事要说,若是无事那便离去,夜深了,这里不大欢迎你。” 黑袍人影再次沉默,静静在庭院中站了片刻,没有太多其他动作,只是在快要离去之时从身上拿出一块东西放在地上,随后便消失不见。 伸手将地上东西摄过的许百川皱了皱眉,看着手中刻着骷髅头模样的令牌,微微叹出一口气。 这令牌他认得,在大周天下中有过明确记载,据说是出自一个叫做神安谷的地方,说是神安,其实则不然,其中大多数都是一些九流之士,修行养鬼与僵尸之术,不止被三教修士唾弃,便连山泽野修也不怎么待见这些九流。 现在想来,这处地方是神安谷用来养鬼的一处地方。 只是神安谷已经差不多消失在大周三百年,怎么会在这处小镇重新找到痕迹? 望着重新下起的大雨,许百川一把将手中令牌碾碎,信手一扬,抛入雨中。 想不通,干脆不去想。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不是什么太过困难事情。 杂修而已。 离开走廊,随意走进一处房间,将随身携带的被褥从锦绣袋子里拿出铺好。 这位在山中雨打风吹许久没有睡过安稳觉的年轻剑修,刚躺在床铺上,才闭上眼睛没多久,便很快沉沉的睡去。 一夜平稳。 直到天明时分被阿南咋咋呼呼的呼喊声叫醒。 整理好衣物,打开房门,看着一脸焦急之色的阿南在走廊上走来走去,许百川微微一笑,出声叫住阿南,问是怎么了。 这话刚开口,阿南便将身子转到他这边,小步跑过来,先是拍着胸脯喘出几口气,方才大声道:“许公子,我们没米了,今天早上做不成饭。” 神情很是认真。 对于这位少女来说,吃什么,真的很重要。 许百川点点头,平静道:“既然如此,那准备一下出去买便是,顺带去为你找个先生教你识字读书,我不可能在这里保你长久,因此你的修行也该提上日程。” 阿南神情雀跃,轻轻呼出一声,姣好面容上满是开心姿色,在许百川在昨夜展露出强大实力之后,她对修行的盼望便越来越重,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达到许百川这种地步,到时候那些妖鬼蛇神也就再也不能欺负她,反倒是要被她打的屁滚尿流。 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读书识字。 两人住在这里其实才只是一晚,因此也没什么可以准备,只是各自洗漱了一番,将大门锁上之后,便一身轻巧踏进街道。 虽是清晨时分,但此时街道上已经活泛起来,各种叫卖声连绵不绝,揉杂在一起,听在耳中别有一番味道。 两人在一处面馆吃过早点,休息片刻,便着手开始采购需要用到的柴米油盐,只是那些商家一听到要送到景府,纷纷脸色大变,尽管钱财让商家很是心动,但在性命面前,钱财便显得不提一提,便很直截了当的说不卖了。 阿南嘟囔道:“许公子,他们都不卖,这要怎么办?” 许百川神情平静,轻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为此担忧,换个人来买就是。” 阿南点点头,只是脸上还是气嘟嘟的,看来刚才气还没有消下去。 许百川见状,微微摇了摇头,柴米油盐这种琐事大可以让牙人送过来,只需付出一些钱财便可,不必要太过于在意。 他轻声道:“走吧,我们去书院看看,为你找个先生。” 剑气长 第一百零三章 事分两端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小镇繁华,除去世俗百姓之外,自然也少不了舞文弄默的读书学子,因此两人在问过路之后,很轻易便找到了读书地方。 是一座三进书院,里面有着一位须发皆白穿着粗布长衫的老先生,此时正在教导着一群年岁不大的孩童,带领他们念诵着圣人之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两人站在门外,静静听着老先生抑扬顿挫的温和声音,各自有着感悟。 阿南心中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这个老先生讲得真好听,弟子也听得端端正正,应该是一位很受人敬仰的老先生,要是能跟着这位先生读书,想来会很不错。 而许百川则在这一番话语中体会着修行之路的坎坷,正如同天降大任,要是想修行的更高,受到的苦痛磨难也会更多,只有扛过去走过去,站到顶端,才不负走一遭修行路。 这一段圣人之言其实并不长,只有寥寥数十个字,因此老先生很快就将其念完,然后便是让学生默记,等到他转过头想要饮一口放在桌上的茶水时,便发现了站在门口旁听的两人。 老先生惊诧看了一眼许百川两人,在确定只有这两人时,觉得有些疑惑,他这座学堂专门是教导孩童明悟圣人之言,除去休沐散学时很少有人来,就算有,也必然会带着一个孩童,但他却没有在这两人身边发现孩童,那是为何来这里? 老先生不急不缓饮下一口茶水,润了润干渴嗓子,方才缓步走到两人面前,将心中疑惑问出。 许百川没有隐瞒,很直截了当的指着阿南,说想让她跟着先生一同读书识字。 了解事情始末之后,老先生便更加惊诧,他自从在这里开讲以来,虽说不分男女皆可以在此读书,但年龄从未有过像阿南这么大的,一时间让他不襟有些迟疑。 许百川没有多言,很耐心等待着老先生回复,其实他大可以自己来教阿南,不必找先生,以他这么些年来读过的书,交个人还是轻松的,但是他觉得这样麻烦,会耽误他练剑时光,不如找个先生轻松。 老先生没有很快回答,而是先看了看满是认真姿色的阿南,微微点了点头后,转而看向许百川,等到看到腰间那一柄秋风剑时,眼中便更加诧异。 这柄剑,他好像年轻时与同窗在一本书上看过,只是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柄剑,很不一般。 只是不一般在何处,他并不知晓。 老先生被一柄剑勾起思绪,回忆起过往种种。 许百川与阿南便耐心看着老先生,等待着回复。 气氛便这样沉静下来,除去学堂内偶尔传来的小声骚动,便没有其它声音。 许久之后。 最终还是许百川开口问道:“老先生可否准许?” 老先生闻言,神色微凛,心思回转,想了想,觉得阿南毕竟是一片向学之心,读书识字是圣人所创,又不是他一家之物,自然是这天下人大可以都来学习,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往外赶呢,于是他便说同意了。 语气温润,声音不大,听在阿南耳中,让她很是开心,正好学堂之中还有几桌空位,于是她心满意足坐上去。 很是端正。 任谁来的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而周围的孩童都对这个新来的大姐姐感到好奇,一时间便顾不得默念圣人之言,转而向着阿南东张西望,一副闲不住的样子,有些胆大的还在私下讨论,丝毫不顾及老先生正在一边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许百川看着这一切,摇摇头,转而看向老先生,轻声道:“阿南以后要多多拜托老先生了,还请老先生多费一番神。” 老先生同样面带笑意,点点头,说这是分内之事是应该的,几番交谈过后,然后便察觉到一个女孩子叫做阿南,有些不妥,这两个字应当是相当于外号闺名,而他作为先生怎么能叫自己学生外号呢,于是他便向许百川问了阿南的真名。 许百川没有丝毫隐瞒,很痛快的将在山村斩杀虎妖之事尽数讲给这位好奇的老先生听,至于其他的,则稍微做了一些隐瞒,并没有说阿南与虎妖的关系有多么深,只是说阿南是被他所救,他所知道的也只有阿南这个名字,至于再多并不知晓,而为何会带着阿南出来,则是他不忍心看着在山村里面无依无靠受尽苦难,便将阿南带出来。 老先生安安静静讲故事听完,稍微思索片刻,很快就在心中下了结论,这位看似江湖剑客年轻人应该是修行人,境界应该还不低,毕竟要斩杀虎妖,还是那种成了气候化作人形的,没有修为境界去了,哪怕你江湖剑术修炼的再好,去了根本是找死。 老先生沉默片刻,若有所指道:“许公子让阿南读书,想必别有一番深意吧。” 许百川不置可否,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报以笑意,任凭这位聪明的老先生自己猜测,至于是否猜的准确,都不会对事情造成太大影响。 老先生看着许百川,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个想法,初时还能被他压下去,但到了后面却愈演愈烈,最终这位老先生决定尝试一番,便用着试探的语气开口问道:“许公子的修为如何?可曾到了炼法。” 许百川神色平静,同样没有多做隐瞒,直截了当将境界说出。 他是心火剑修。 本来也不必做隐瞒,反正关于他的修为境界这些消息,在修行者之中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多一个或者少一个知道都没有差别。 老先生听完之后愣住片刻,回过神来之后,便面露出欣喜之色,斟酌语气,开口道:“许公子可曾知道景府灭门之事?” 许百川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很快便笑着开口道:“知道,听说有足足三十四口人化成冤魂厉鬼围绕在景府不散,以至于很少有人靠近那边,甚至是闻之而色变。” 老先生心思他如何不明白,之所以和他说了这么多,又问出他的修为做出铺垫,其根本还是直指冤魂缠绕的景府,想要靠着他修为诛杀其中的鬼魂,只是这其中鬼魂在昨夜就被他灭得一干二净,老先生可算是白费工夫了。 于是还未等到老先生继续开口,许百川便一五一十将景府鬼魂尽数魂飞魄散之事讲了出来。 老先生闻言,知道事情始末之后,恍惚片刻,等到回过神来时便长长松出一口气,好似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一般如释重负。 许百川将一切看在眼中,没有去问为什么,他对他人私事其实并不大关心,一旦问出,极有可能又是另外一桩麻烦。 两人足足谈论了半个时辰,而在这半个时辰之中,本来还坐得端正的阿南已经耐不住性子东张西望,小声与刚打成一片的孩童交谈着,虽说是各自聊着各自的事情,却也意外的融洽。 等到老先生重新走回学堂开始讲课时,这才回到各自的座位安静起来。 而许百川则是离开了这处学堂去找牙人商讨采买柴米油盐,将阿南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打算着等散学时候再来接她。 至于阿南安危,有留在身上的剑气手段在,只要出现危险,便会触发,许百川会第一时间赶到,因此不必多做担心。 转过几条巷子,很快就到了牙人面前。 牙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许百川,很明显吓了一大跳,甚至还怀疑自己在大白天见了鬼,直到看见许百川脚底下被太阳照射而显现出的影子之后,才心有余悸的喘出一口气。 据他所知,自从景府传出闹鬼传闻之后,住进去的无论是谁,哪怕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在里面都不能太过安稳的待过一晚上,而许百川居然看似毫发无伤站在他面前,怎么能让他不害怕? 许百川没有理会牙人的一惊一乍,只是从身上拿出不少银子递给牙人,很快便将自己需求说出。 牙人满口打着保票,直说这只是一些小事,尽数放在他身上。 许百川不置可否,他并不在意牙人说的有几分真假,只要将事情办妥便成。 其余一些,不重要。 —— 走在一处雨后的林道中,吹着迎面而来的微风,左思遥微微闭着眼睛,觉得很是惬意。 这种舒适,确实有许久没有感受到了。 回想起在妖域的尸山血海,便犹如一场大梦,只是却不怎么好,是极大的噩梦,每日里都是想着如何活下去。 何其艰难。 在踏进大周天下之后,或许是有姜长风在一旁可以交流剑道互相验证修为,本来杀气深重即将入狂的左思遥似乎已经改掉了先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杀气深重的样子,而是如同像刚下剑宗那样如同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让在身旁时时刻刻关心着他的邓春瑶感到很是开心。 觉得这才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月下少年。 只是人变了,剑还是没变。 他手中那柄名叫星火的剑,上面依旧杀气十足,若是拔出来,还能隐约听到一些凄厉哀嚎,这次有凶魂缠绕其上。 姜长风腰间挂着一柄不知名的剑走在最后面,手中拿着一根不久之前路过一个集市买下的泛黄竹笛,正在尝试着吹奏出声音。 在他隐约记忆中,他记得自己是会吹笛子,应该还是十分好听,曾经好像还有一个名头来着,虽说不知为何会有这种不知真假的记忆,但看到这泛黄竹笛时,还是不由自主的买下来,想要验证一番。 哪怕他到现在还没有吹响。 他的记忆很杂乱,连自己都不知道几分真假,因此只能一个个试。 鼓动了许久之后,竹笛依旧没有发出声音,姜长风摇摇头,便决定暂时停歇一会儿,不给自己找罪受,于是便将竹笛插在腰间,快速走过几步追上前面的两人,边走边问道:“左兄弟,我们接下来去哪呀?” 左思遥脚步不停,只是稍微顿了顿,很快便说道:“我们去关州,据说那里有一位剑道前辈,一直闻明已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见一面。” 姜长风点点头。 他对去哪里倒是没有任何意见,之所以会问,只是想单纯知道目的。 现在知道了,心中便已经没有了疑惑。 左思遥忽然问道:“姜兄,你的剑叫什么,还没想起吗?” 姜长风叹出一口气,并不做回答,神情之中有些愁眉苦脸的意味。 左思遥见状,闻弦歌而知雅意,便按耐住心中疑惑,不再追问。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对姜长风算是有着不少了解,这位青衫剑修,怕是真的忘了许多东西。 或许唯一能记得的,只有名字。 剑气长 第一百零四章 星火杀气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一行三人,两人带剑,一路上跋山涉水。 在一日午后,踏进了关州府城。 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只当是寻常。 唯一能知道这三人并不寻常的只有两人,一位是伊青竹,而另外一人则是这关州城主季华心。 季华心提着一盆精美的文竹,再次站在竹叶居外,看着大门前悬浮着一片携带着锋利剑气的竹叶,一副不欢迎自己样子的竹叶居,不由得苦笑。 他其实也不想来此,却又不得不来。 毕竟在这快要大朝会的节骨眼上,关州府城忽然来了两位不知深浅的剑修,由不得季华心不担心,因此他才来这里一探口风,多少让心里有些安慰,万一这两位剑修不愿意让伊青竹帮他去大朝会应付那些人,他先前所做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因此他才会来这里等着。 在竹叶居中,伊青竹正在泡着竹叶茶。 泡好之后,便一一倒在杯中,递给左思遥三人。 看着他们饮下,听着与预料之中没有差别的夸奖,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喝过他茶的人哪个不说好? 也只有和他同辈的那些老东西例外,比如某个叫做杨亦的老不修。 将他的茶贬低的一无是处,现在想来便是恨得牙痒痒,反倒是他的弟子极有品位,会讨长辈的欢心。 伊青竹认得左思遥,他曾经听杨亦和他说过,当时语气里满满都是炫耀,甚至还断言左思遥能达到他那个地步。 现在看来倒是不假,气息锋芒内敛,一身剑气,隐而不发,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练剑天才。 据说还是下一任剑宗宗主。 如此叠加之下,伊青竹便对这位才见过第一面的师侄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于是他便便一个世俗老者,絮絮叨叨的问了许多,从第一次学的是什么剑法问到谢如今的修为境界,在得知左思遥刚从妖域斩妖回来不久之后,便更加好奇,连续问了关于妖域的许多事情。 这位辈分很大的师叔伊青竹,自从练剑下山之后,便一直待在大周天下,从未出去过,就连出剑次数都少的可怜,甚至不超过三次,还都是对着三教修士所出的剑,因此对于妖域,也只是一知半解,只是知道里面有许多妖物聚集在妖域,和人族一样繁衍生息,至于再多的,则是很不清楚。 因此难得有剑修从妖域斩妖回来,他便想问个明白。 左思遥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位好奇师叔,他对妖域了解其实也不多,每日里除去厮杀之外便没有其他,就算是有想要和他交谈的,也被他直接一剑杀了个干净,毕竟他觉得妖就是妖,人就是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因此他便将目光转向邓春瑶,希望让她来回答。 他对这位好奇的师叔,有些摸不着头脑,更有些招架不住。 邓春瑶微微一笑,只是在脑中过了个大概,很快就有了想法,她并没有打算将妖域事情事无巨细讲出,而是挑了一些自认为极重要的事情,首当其冲的,便是杨亦化身持剑斩龙时的光景。 当将事情讲出时,伊青竹脸色便罕见有些不对劲,他想不明白,同为同辈师兄弟,杨亦能做出这种上天斩龙豪言壮举,而他却依旧是在竹叶居养着文竹,心安理得偏居一地,待在这里百年,好像学那一身剑术只是为了延长寿命一般。 没道理杨亦能做,他做不到。 这位几乎是在这处竹叶居扎根的大剑修,第一次生出想要去外面看看的心思,最不济也要去妖域转一圈。 他也要做出一番豪言壮举来。 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随后便收起脸上的不对劲神色,继续认真听着邓春瑶讲述。 最后当他知道左思遥手中那把剑所杀的妖物竟然有上千条之多之后,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大剑修,罕见失神。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便眼神复杂的看着左思遥,其中有着敬佩神色。 若是他是左思遥这种修为境界去妖域走一圈,他不敢肯定自己能活得出来,尤其还要带着一个拖累。 他将那柄缠绕着众多凶恶杀气的星火拿在手中,轻轻抚摸着,感受着上面浓重的杀气,一时间不由惊叹。 他轻声道:“这柄剑杀气之重,在我见过的剑中可排进前三,你以后拿着要万般小心,要以人御剑,不要以剑御人。” 左思遥闻声,沉默不语,他哪里不知道这把剑的问题,他当时在藏剑楼本来选的是另外一把剑,几乎已经快要握在手中了,然后到最后不知为何,他却握住了这一把星火,当时还未觉得有什么,只是认为都是剑,差不了多少,但随着他剑道修为越来越深厚,所了解的事情越来越多,才知道这一把剑的不同,自从星火被铸造以后被握在手中开始,每一位剑主都会毫无意外的拿着这一柄剑走进妖域斩妖,几千年经年累月下来,这柄剑下所斩杀的妖物已经有十几万之多,已经足够让这把本来有着灵犀的剑产生一些其他的奇怪效用。 比如噬主。 如若不然,以左思遥洞虚修为,怎么会被杀气侵染? 伊青竹想了想,想要从自己所思所学中找出一个解决的方法,哪怕是暂时解决也好,但很快他便发现,除去靠剑主自身的意志之外竟然别无他法,让他觉得有些挫败。 不对,或许真的还有其他方法。 比如那位林剑仙,以剑仙的威能,解决这件事情应该易如反掌。 只是林剑仙仙踪无徇,就连天上的圣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想要找到林剑仙处理这事情,何其之难。 简直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 将左思遥的事情暂时压在心中,他看向进入此地以来,便一直沉默不言只是默默把玩着一件泛黄笛子的姜长风,轻声问道:“道友师承何地?” 姜长风依旧在摆弄着笛子,只是许久吹不响,便有些烦躁,听到伊青竹的问话,便暂时放下笛子,耐心回应。 在伊青竹之前,左思遥便已经问过他这个问题,而他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不知道。 简单明了。 他确实是不知道,那个让他出来游历天下的男人也没有和他说过。 因此他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知道的他会回答,不知道的也只有不知道三个字。 伊青竹沉默不言。 只是很快又开口问道:“道友修为境界如何?” 姜长风看了他一眼,这次到没有再回答不知道,虽然依旧是三个字,却有着很大不同。 灵通境。 得到回答之后,伊青竹心满意足点了点头,不准备再问了。 毕竟两人才刚见面不久,不必追根结底。 从座椅上起身,走到门前,看着一脸苦笑的季华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走。 季华心沉默片刻,最终弯腰合手行了一个礼,很快就离开这处地方。 而在他离开之地,摆着一盆迎风招展的文竹。 很是清翠。 伊青竹站在原地看了这盆文竹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收到院子里面。 毕竟是某人的一番心意,再说这竹子品相这么好,怎么会推辞呢? 转过身,伸出手,摘下浮在空中的竹叶,嘴中喃喃自语对着竹叶说了些话,随后就轻轻一抛,这片竹叶便犹如利剑一般飞射而去。 竹叶划破空气,很快就停在一个人面前。 季华心看着眼前这张竹叶,脸上泛起笑意,伸出手摘下放在手中。 没有去听其中的话语,但他知道自己先前所求的事情已经成了。 这位隐藏在关州之中的大剑修,愿意去助他一臂之力。 那这关州城主的位置,依然会在他的手中。 竹叶居中,等到伊青竹抱着那一盆文竹走进去时,便见到左思遥正提着星火演练着一套剑法,尽管没有使用剑气加入在其中,但单单凭着星火本身,却也是虎虎生风。 杀气纵横。 淡淡鬼哭狼嚎之声随着剑风呼啸。 甚至是在剑法演练完毕之后,仍然还存在着。 伊青竹将文竹放在一处安全地方,听着还未散去的鬼哭之声,有些见猎心喜,想了想,顺手摘下一片竹叶,很快就出声道:“再来一次,这次我和你打。” 左思遥点点头,手中剑锋一转,杀气再次涌现。 伊青竹呵呵一笑,轻轻抬手,刹那之间,手中竹叶便变化成一柄青色长剑。 剑气长 第一百零五章 选一条道路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两位剑修对敌斗剑,若是不依靠修为境界,只是凭着手中剑术,想分出高下输赢其实并不容易,毕竟都是在剑道路上走过许远,有着各自坚持和对剑道的领悟。 伊青竹剑道高深,算是站在这片天下最顶端的众多大剑修其中一个,因此哪怕他只是随意用着剑招,也别有一番气度。 而左思遥虽说称不上大剑修,其实也不差,短短百年时光,便能修炼到如今这种地步,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要不然杨亦也不会看好他,想着把下一任宗主传下,再加上从妖域斩妖之后,剑道突飞猛进,距离跨进下一境界也只差一步而已。 现如今两人都没有使用修为境界,只是单单凭着剑术,因此战况便变化得极其焦灼。 竹叶居中,风声鹤唳。 剑啸之声连绵不绝。 邓春瑶看着越打越起劲的两人,一脸无奈,默默起身将桌子拖远一点,免得被两人波及。 而姜长风对竹叶居中发生的其它光景视若无睹,眼里只有手中的泛黄笛子,满心思想要吹响,哪怕只是发出清楚的一个音,对他来说也是极好的,只是他鼓弄了一阵之后,便有些惋惜的叹出气,不管他如何努力,好像都吹不响,哪怕他将剑气都用上,但手中笛子依旧沉默不言。 低头沉思许久,便再次尝试,只是这一次的结果和上次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徒劳而返,这让他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分明记得自己会吹笛子的,并且脑子中还有许多谱子,但为何一拿到手中,却死活发不出声音? 这让他觉得有些挫败。 邓春瑶将这青衫剑修的失落看在眼里,稍微想了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便让她止住话头。 正在一旁比剑的两人胜负已经分出来了,是伊青竹胜。 这让她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伊青竹多活了几百年,是剑道前辈,有着几百年的时光参悟剑道,能赢也不算太过于意外。 伊青竹将手中剑重新散成竹叶,放到先前被摘下叶子的文竹盆中,这才笑着说道:“你的剑道很不错,不是藏身之道,而是厮杀之道,若是以后你能一直循着这条道路下去,不迷失本心,同境界相争,或许连杨亦那老顽固打不过你。” 左思遥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作言语,想同境界相争打败杨亦,哪会有这样轻松的,杨亦在天门就敢对大妖出剑出剑,一丝分身剑气就足够斩杀同境妖物,胆气豪气十足,说是剑仙之下站在这世界顶端的大剑修也不为过,甚至还有传言说杨亦若是拼尽全力能斩杀一位圣人,他不知道真假如何,但他知道杨亦如果想做,被他盯上的那一位圣人绝对讨不到好。 伊青竹走过几步,来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从身上拿出一块竹叶玉佩,放在手中把玩片刻,然后便在左思遥疑惑神色之中递给他,说是作为师叔送给师侄一个小礼物,让他收好,至于其它就没有多说。 左思遥看着手中造型精美,婉如一片真正竹叶的玉佩,没有推辞,而是郑重其事收到怀中。 伊青竹没有说这玉佩有何作用,似乎是在和他卖着关子,于是他也不去问,想着以后总是会有机会知道的,不差这一时。 见到左思遥收好之后,伊青竹便转头看向在旁边紧密看着俩人的邓春瑶,同样拿出一块玉佩。 只是这次不是竹叶,而是竹枝。 邓春瑶接过玉佩,轻声说着谢谢。 伊青竹平静开口道:“这两件东西是我无聊时做的小玩意,在我身上已经有百年,正好你们来了便送给你们,至于有何用处,你们现在不必得知,时机恰当之后,以后自然会知晓的,安心收着便是。” 邓春瑶嗯了一声,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伊青竹摇摇头,只是这次没有再多说,转而问道:“接下来你们准备去哪,若是没地方去,不如跟着我一同去大周国都,很快便是大朝会,那里应该有意思热闹的紧。” 左思遥在心中稍微思索回忆一番,很快就找到大朝会的由来,于是很快便欣然同意。 正好他也没地方去,总不好回去庆元,跟着去看看,想必是极好的。 伊青竹在得到回应之后便看向姜长风,至于邓春瑶则是被他有意忽略,毕竟这一行三人,关系清晰可见,左思遥去哪里则邓春瑶必然会跟着一起去。 姜长风抬起头,没有拒绝,很快就说了一句可以,转而又低起头,摆弄手上笛子。 对于他来说去哪都行。 …… …… 时间就像一匹野马,可以跟在身后,却永远抓不住。 细细算来,许百川与阿南在景安镇已经足足待了一个月时光。 在这一个月中,许百川每日里都在翻看着他从剑宗上带下来的书,然后再演练一番剑法,等到他去接阿南教学时,兴致若是来了,兴许还会和老先生聊上几句,各自聊着各自的风土人情,却能意外的合拍,老先生活得够久,因此阅历足够丰富,而他则是见的事情很多,虽说大部分都是书上所记载,但书不正是因为这个才被创造出来吗。 深秋的一个午后,许百川如往常一般与老先生天南地北聊上几句,随后便各自告别,带着阿南穿过小巷子回到已经被改成许府的景府。 其实许百川觉得没必要改,景府挂在上面一样可行,而之所以会改成许府,则是阿南这小丫头的心思,甚至还说了刚从老先生那里学来的许多道理,其中让许百川觉得最为有意思的便是前浪已死后浪换新天,他曾经问过老先生是否教过这句话,然后老先生则是摇头晃脑,直说也不知道这阿南从哪里看的杂书,反正老先生说自己教的是正经道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语从来没有从嘴中吐露出来过。 回到依旧空旷只有他们两人的许府,许百川从房屋中拖出一张竹椅坐在上面,手中拿着一本上次未看完的剑道经典,秋风便横放在他腿上。 一身素白长裙的阿南则坐在他不远处,同样看着一本书,只不过那一本是圣人之言,是儒教典籍。 在这一月之中,阿南已然将字书道理学习的差不多,对于修行功法也能理解个大概,已经做好踏上修行道路的准备。 而之所以现在还在看着儒书而不是修行,则是许百川让她做的一次选择。 阿南天资不差,修行三教大道并不会受到多少挫折,反倒会顺风顺水,但三教并不只是一条道路,而是条大道的统称。 三教虽然被统称为三教,但其实各自道路都是有着极大区别,佛教注重肉身受苦,是以信仰证道之法,儒教引领万民,则是为天地开心立命,道教道法自然,追求的是自身逍遥,因此选择修行的道路就格外重要,一旦踏上去,想要再转变,可谓是难之又难,除非是以大毅力斩掉已经踏上去的道路,化成凡人,重新开始,要不然一旦选择好路,今生今世都要循着这条路走下去,直到死去或者成为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圣人。 阿南要选的其实只有两条路,一个是道,一个是儒,至于佛则是不大适合。 因此在这些日子里,阿南每日里都在看着道经与儒家经典,想要从其中选出一个方向,阿南曾经问过许百川要怎么选,许百川则是说事关大道需得自己下决心,除此之外就别无再多话语。 阿南将手中儒书看完,抬起头时,面容上依旧是纠结,这些日子她听许百川讲过不少道儒两教事情,对于其中已经了解个大概,从根本而言,两者并没有太多差别,走到最后还会是那条圣人大道,可偏是这样,偏让她难以抉择。 怔怔望着不远处停留在墙头的几只麻雀,阿南忽然问道:“许公子,你是怎么选的。” 许百川闻声抬头,拍了拍腿上长剑,呵呵笑道:“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嘛,自然是剑,虽说若是走另外一条道路想必也不差,或许比现在走的还要顺畅许多,最起码不会有这么多人想杀我,但现在让我重新选的话,我还是乐意选剑。” 阿南抿了抿嘴,好奇问道:“那你另外一条道路是什么?” 许百川轻声笑道:“最初摆在我面前的一条道路是做道士,要是我同意了,会有一个不错的师父,最起码会一路顺风走到高处,兴许还会尝试一下能不能跨过那道门槛,但我觉得那样也太过于无趣,于是便自己选了一条。” 阿南默然不语,相比于许百川的洒脱,她倒是一副优柔寡断模样。 许百川从竹椅上起身,走到阿南身旁,在桌上放下两本修行功法,随后便一脸笑意的看着阿南。 这便是让她做选择。 阿南看着一黄一白的两本修行功法,依旧纠结。 她忽然问道:“就不能两种一起学,两条道路一起走?” 许百川皱着眉头,没有很快回话,在书中确实记载过有这种以一己之力横跨三教的人,依靠着自身天资高绝,在每一条道路上都走的很长,依靠着三教并行,同境界简直无敌,只有剑修可与之一较高下,只是这样强则强矣,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弊端,那便是永远只能站在门槛前,看着门内的道路,哪怕已经积累起足够资本可以支撑跨过去成圣,但总是会因为种种原因而跨不进去,最终只能惨淡死去,有着如此众多的前车之鉴,因此后辈修行人便学了乖,老老实实走着前人留下的康庄大道,而不是这样去另辟蹊径。 许百川看着一脸好奇的少女,认真道:“只能走一条道路,走两条,你走不下去。” 听完这番话的阿南苦着脸,转头看下桌上的两本修行功法,低声道:“可是这真的难选,两条都差不多。” 许百川平静道:“既然你选不出,不如让人来帮你选。” 阿南下意识点点头,转而便是一脸惊讶,修行道路还是让别人帮自己选的? 那人是谁? 少女阿南很是疑惑,她现如今只认识许百川这一个修行之人。 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于是许百川便出门去,没过多久,带回了一个人。 等到见到那个人时,少女顿时豁然开朗。 是教她读书识字的老先生。 剑气长 第一百零六章 无奈之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阿南望着一脸慈祥笑意的老先生,很是不解,据而所知,这位先生只是个普通人,哪里会懂什么修行,更不用说帮她选一条道路了。 老先生站在这座许多年之后重新踏入的许府中,不由感慨万千,但他还是明白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因此便收起思绪,轻声道:“其实不管是哪一条道路,都差不了多少,最终指向的还是圣人,就好比去大周皇都,从景安镇出发,可以骑马,可以走路,可以坐船,都是不同道路,但最后到达的都是那座地方,你现在不知道选什么道路,就是不知道哪个更快一些,所以才迷惑,这也是老夫来此的原因。” 阿南看着逐渐严肃的老先生,俏皮吐了吐舌头,然后才说道:“那哪一条路可以更快一些?” 老先生哈哈大笑,极认真的说道:“骑马或许会遇到路难,走路或许会遇到劫匪,而坐船则有可能遇上水灾,哪一条路更快,这问题自从三教创立以来,便一直有着争论,可到现如今,谁也说服不了谁,甚至有不少为此而大打出手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回答,但你现在既然问了我,那我便告诉你,儒教更快一些,至于为何,那我能告诉你便只有一句话,因为老夫是儒教弟子,而你是我学生,学的都是儒教圣人之言。” 说到这里,这位老先生已经是兴致盎然,满脸通红。 在他看来,阿南是跟着他读书,算是他的弟子学生,而他则是儒教学子,这一来二去,阿南便也是等同于儒教学子,自然是要走儒教的修行道路。 至于其余两道,不走也罢。 阿南在听完这番话之后沉默许久,而她在沉默中也做出了抉择,最终还是拿起那本白色的修行功法。 是儒教的。 正如同老先生所说那般,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学着儒教道理,自然是要走儒教道路。 在选择完修行道路之后,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修行,一般来说初次修行则需要一个引路名师,这样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许百川修炼的是剑道,是不与三教相交的另外一条崎岖小路,因此他所会的道路教不了阿南。 而老先生只是一个普通读书人,虽然对儒家道路有些了解,但对修行却只是在理论之上,没有亲身体会过,因此也教不了阿南,能做的只是讲些道理,希望阿南能够就此开悟。 只是修行哪有这么容易的,当初许百川跨入第一境界的时候足足用了几个月的光景,这还是在当时有着剑仙残魂的秋风助力下才会走这么快,与他相比,虽说阿南天资不差,修行的会快一些,但也不会太快,起码也要四五月的光景,若是真的今天看了明天就跨入境界,那就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圣人转世,有着第一天才的名头,要不然怎么会修行的这么快。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阿南每日里都是抱着那本修行功法在沉思苦练,因此连学堂那边都没有去了,索性老先生知道是何种原因,便提出上门来教导。 许百川同意了,于是老先生除去教导学生的必要时间之外,剩余的时光都是待在这里,满心都是想着作为他弟子的阿南能够成为修行者,算是满足他没有踏上修行道路的心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 很快便到了立冬。 说了也巧,说是立冬,便当真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不算怎样寒冷,确实十分应景。 于是趁着这难得的好时节,阿南给自己放了半天的假,反正修炼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就能成的,少个半天没多大事情。 许百川与老先生分对坐在一张放在走廊上的桌子边,看着趁着这场雪玩得很欢快的阿南,两人脸上各自露出笑意。 许百川手中端着一碗温热黄酒,一口饮下,很快就有热流从小腹中往四肢散开,轻轻叹出一口白气,觉得很是惬意。 老先生手中端着的也是温热黄酒,只是没有像许百川那般豪放,而是一口一口缓缓饮下,不时还要吟上两句诗词,美其名曰应景。 倒真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 说起读书人,两人便有了话头。 老先生说的是他读书以来遇到的同道中人,兴致起来了,还张口念出几篇文章,说是心悦之作。 许百川说的读书人却与他有些差别,没有说文章,而是说生死,当他说到死在他手上的读书人已经有十数位之后,老先生很明显吓了一跳,手中本来平稳端着的黄酒也是撒出不少。 老先生自然知道许百川是剑修,那从他嘴中所说出来的读书人,应该也是修士,一想到有这么多死在许百川手中,老先生便觉得有几分心痛。 要是那些读书人没死,而是活下来继续传播道理,那在天下的读书人岂不是要多出一些。 只是现在死都死了,说不定连尸骨都烂没了,心痛也是无用。 于是老先生便决定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看着阿南,问道:“许公子,老夫记得阿南当初做学生时,说自己是要改名的,为何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改。” 许百川悠悠笑道:“她也只是说说而已,真到要改的时候反倒不乐意,说这个名字陪伴了十六年,虽然不怎么好听,有些粗俗,但确实陪着她一直从小到大,自圆其说之后,于是便决定不改了。” 老先生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要是等到阿南成为了修士,与人通报姓名的时候,别人有名有姓还有字,而她只是两个字阿南,这岂不是平白无故弱上别人几分?想了想,决定不再关心这件事,名字别人乐意叫这个,他关心也是没辙,难不成还是让阿南改了不成? 许百川忽然问道:“老先生,认识足有两个多月了,是否能告知姓名了,总不好一直叫你老先生吧?” 老先生怔了怔,重重叹出一口气,将碗中已经变冷的黄酒一口饮尽,又沉默许久,方才说道:“老夫姓杜,至于再多的便不能再说。” 许百川点点头,没有去问为什么,老先生很明显不想多说,那他也就不会多问。 在许百川和老先生闲聊这段时间中,阿南已经用雪做了许多玩意,虽然都不怎么大,但却也是活灵活现,甚至在其中还一个拿着树枝的小雪人,从眉眼中还能隐约看出许百川的模样。 阿南对这个小雪人很是满意,于是便将小雪人拿在手中,跑到许百川面前递给他看。 许百川满脸好笑,看着一脸求夸奖的阿南,想了想,伸出手,在阿南不解中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 阿南一脸不可置信,摸着脑袋,抿了抿嘴,很快就气呼呼的跑掉了。 这位少女,在离开虎穴之后,恢复了本就应该这个年纪的天真浪漫。 而许百川弹她脑门,只是一个小小的趣味。 谁让她把雪人做那么丑,一点都不像他。 …… 在景安镇不远处的山坡上,一群穿着毛皮大衣提着五花八门武器的凶恶汉子,正在簇拥着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在一起兴高采烈的商讨事情,不时还露出凶光看向景安镇,携带着深深的恶意。 很明显,按照他们的打扮,这是一群山贼。 聚集在这里自然是有着原因。 中年文士穿的很单薄,只有一件绸缎长衫,手中还拿着一把羽毛扇,不时摇晃几下,在这下雪时分显的很怪异。 中年文士摇了摇羽毛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虽说很是轻柔,但不知为何总是带着一股莫名阴冷,让人看着直渗的慌,而在他说话的时候,凶恶汉子皆是恭恭敬敬,好似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今日是立冬,那就该吃饺子,山上没粮,总不好让你们饿着,那我们就来这里借一些,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吧,这顿饺子得吃上啊。” 其中一位长得格外雄壮的凶恶男人跨出一步走到他面前,弯腰抱拳,大声道:“寨主!小的已经探查完毕,里面只有三百守兵,剩下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绵羊,凭借着寨主神威和兄弟们,拿下来简直易如反掌。” 中年文士轻笑道:“既然有准备那就好,天色已经不早了,早点动手吧,该回去吃饺子了。” 他这番话语就是命令,于是很快,聚集在这里的山贼便到了景安镇门口,也不说话,只是一脸凶狠的看着被吓的蒙神的守兵,上下打量着,似乎是要考虑从哪下手为好。 景安镇承平以久,几乎没人会想到会有山贼来侵扰,因此守兵不多,镇门亦是时常打开,山贼们到来又是毫无预料,因此这些山贼们很容易就就进入了景安镇。 一时间,在不久之前还是一副岁月祥和的镇子,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变得混乱起来,男女哭喊之声随着鲜血洒落,让这个平常的立冬,变得很不平常起来。 尽管守卫很快就组织在一起,但毕竟时间尚短,又不住如同山贼一样久经厮杀,浑身战斗经验丰富,能做的只有苦苦抵挡着,但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是在山贼刀下。 很快,守卫便只剩下了两百人,尽管看上去还是人数众多,但面对只有百人的山贼,却是止不住的后退害怕。 在山贼簇拥之下,中年文士搂着一位身材丰满,惊慌失措的妇人,不时深入其怀中上下其手,而面对中年文士这样过分的动作,妇人只是紧紧低着头,咬着牙,不敢做丝毫抗争。 在她身后,她的家人老小还被山贼的刀劫持着。 她不敢动。 中年文士感受着手中的柔软,啧啧赞道:“如此沉甸甸,却又是恰到好处的柔软,果真是不错,甚至我都有心思收你去做压寨夫人了,你说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妇人低着头,沉默许久,方才用着细如蚊呐的声音说道:“民女愿意服侍先生,还请先生放我家人一条性命。” 或许是因为那一声先生,中年文士倒是来了兴致,狠狠揉搓了一番,随后便将手从怀中伸出来,先是放在鼻尖闻了闻,说了句不错,然后又摸了摸妇人的脸,呵呵笑道:“一条性命?好,那就如你所愿,就放一条,那剩下的两人就送去见阎王吧,你觉得如何呀?” 妇人顿时抬起头,满脸惊慌失措,“先生,民女先前说错话了,是放一条生路不是一条性命,还请先生通融。” 中年文士笑了笑,不置可否。 “说放一条就放一条,哪能改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是君子啊。” 妇人脸色变得苍白,沉默片刻,心中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以一种近乎于悲愤的语气说道:“那就请先生放过我儿子。” 中年文士闻言哈哈大笑,“行!就依你之言。” 剑气长 第一百零七章 今日杀人多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见到至亲之人死在自己面前是如何感受? 妇人在以前不知道,但现在她知道了。 中年文士下达命令没有多久,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便被扔在面前,只剩下年岁尚小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哭闹声,妇人很是茫然。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在不久之前,还是幸福美满,讨论着油米酱醋茶这些琐碎而又温馨的事情,但……怎么这么快就天人两隔? 看着默默流泪的妇人,中年文士没有太多触动,这种事情他见过不少,做过不少,初时还会有些不适应,但随着手中性命越来越多,便越来越漠然,或许哪怕将这个城镇屠光,这位看似读书人的先生,恐怕也会带着浅浅笑意,一副君子模样。 中年文士咧了咧嘴,重新将手伸入妇人怀中,而妇人只是淡淡的望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恨意,恨不得将中年文士扒皮拆骨一口吞吃个干净。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觉得很是受用。 于是又有一道命令下去,过后不久,便只剩下妇人一人还存于这世上。 与此同时,镇子之中发生的事情已经随着四处逃避的人群传到许百川耳中,许百川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怎么会有山贼入侵? 但远处传来的哭喊声,确实在提醒这是一件真实的事情。 许百川没有过多犹豫,让阿南和老先生待在府中不要动之后,很快便提着秋风,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袭而去。 等他走到山贼所在的地方的时候,眼前所发生的一幕瞬间便点燃了他的怒火。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血流满地,无数具尸体倒在街道上,将本来被白雪染成雪白的街道染成一片通红,散发出极其浓重的鲜血味道。 许百川深吸一口气,面色很是难看,不言不语,心湖之中的剑气覆盖在秋风上。 下一刻。 他便提着剑,走进山贼中。 山贼对他不以为意,以为只是个来送死的江湖剑客,但等到许百川连续杀了三四位山贼之后,他们便终于开始重视许百川。 许百川动如疾风,丝毫不在意自己暴露修为是否惊世骇俗,他现在心里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将这些山贼杀干净,一个不剩。 不言语,不停手。 直到杀光为止。 在他不连断的挥剑之下,山贼很快就死去大半,他们虽然身体素质强悍,又常年修行武艺打磨身体,但终究只是凡人,哪里比得了身为剑修的许百川。 中年文士将注意力从一脸惨白的妇人身上移开,等他看到许百川手中的秋风时,不轻不重咦了一声,低声念叨着这里怎么会有个剑修? 至于作为他手下的山贼,他却是漠不关心。 对于他来说,山贼而已,在大山之中多的是,就算是全死光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去山上振臂一呼施展一些手段,自然会有许多投靠向他。 这种事情他做过许多次,已经是驾轻就熟。 就在他想着许百川是何种来历的时候,那些凶神恶煞的山贼就已经死了个干净,就连死法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剑割喉。 从挥剑到停手,只用了半盏茶时间。 在许百川的身后,劫后余生的守卫镇民都是一脸惊讶,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在平日里和和气气,如同一个老好人一般的许百川,武艺居然如此高超! 这可是百多个山贼,个个都能堪比武林高手,竟然在他剑下撑不过一回合,眨眼之间就被杀了个干净。 简直和传说中的神仙人物一般一样。 许百川没有空去管镇民的心思,而是看向中年文士,神情漠然。 中年文士对此视若无睹,依旧搂着妇人,只是手已经伸出来,毕竟是剑修,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中年文士呵呵笑道:“是剑修啊,这倒算是很少见,难不成我今日走了大运?价值三件法器啊,你说剑修怎么就这么值钱呢。” 许百川默然不语,只是紧紧握着秋风,看着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见许百川不回话,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今日是冬至啊,我本来是想下来吃些饺子,却没想到能见到肉,你说你是自己乖乖把会剑给我呢,还是我将你杀了再拿那一把剑,要不你告诉我?” 许百川看向中年文士,终于开口说道:“我觉得你拿不到。” 中年文士哦了一声,问是为什么? 许百川这次没有回答他,而是奔走几步,一道剑光在刹那之间生出。 这就算是他的回答了。 中年文士神情自若,依然不动,在剑光来临之际,只是将妇人一把拉过,拦在自己面前。 意思很明朗,就是要将妇人当做挡箭牌来挡他这一剑。 许百川眉头一皱,硬生生停下脚步收剑,停在距离中年文士有七步的距离,而因为强行将已经要喷发出的剑气收回,他的脸色不由白了白,很显然是受到了反噬。 中年文士站在妇人身后,摇着他那柄羽毛扇,一脸嘲弄之色的看着许百川,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就不信许百川敢杀妇人。 后面可是有那么多人看着。 这位读过不少书的中年文士,其实将人心看得很透彻。 “你们啊,就是一群死脑筋,自己已经踏上修行道路,已经超脱凡俗,那还在意这些凡人死活干什么,我要是你,我早就一剑刺下去了,何必被凡人拖累呢。” 许百川面无表情,“无论怎样,你终究都得死。” 中年文士闻言,哈哈大笑,脸上满是自信,讥笑道:“有许多人这么对我说过,但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走,我知道你是剑修杀力极强,但是看着你这年纪,境界总不会太高,最多也就是练法,而我可是心火,应对你足够了。” 许百川不置可否,没有回应中年文士对自己境界的猜测,而是缓缓积蓄着剑气,想着怎样将中年文士斩杀而不伤到妇人。 妇人咬着牙,看着在对面默不作声的许百川,大声道:“这位大侠,民女死不足惜,还请大侠将这个奸贼斩杀,为我全家老小报仇。” 中年文士皱了皱眉,冷哼一声,看着一脸倔强的妇人,毫不犹豫便伸手打了一巴掌。 极响,极重 妇人脸上很快就出现一道红印,嘴角涌现出道道血迹。 妇人好似浑然察觉不到痛一般,转过头恶狠狠盯着中年文士,凄凉叫道:“奸贼,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看着止不住叫喊的妇人,中年文士冷笑道:“奸贼?在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一口一个先生喊得及欢快吗,还说看要为我做压寨夫人,这么快就忘了?” 妇人狠狠看了他一眼,没有在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许百川,点了点头。 许百川持剑而立,面无表情,将两人对话尽收耳底。 他从未想这样杀过一个修士。 也是第一次生出如此深重的杀意。 剑气再次从心湖之中喷涌而出,秋风上浮现出白光。 锋芒毕露。 刹那之后,一道明亮剑光乍现。 如同雷电划破昏暗天际,直奔向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依旧不躲避,心中算盘打得极其精准,不管许百川从任何方向出剑,所要面对的都会是妇人,若是收剑就会收到反噬,到时候修为大降对付起来可就容易许多了,而若是不收,那大不了将妇人杀了,反正对他来说又没有任何损失。 何乐而不为呢? 许百川的剑很快,于是很快,他便见到了结果。 只是结果让他有些意外。 一件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法器忽然笼罩住妇人,转眼之间就将妇人从他手中脱离出去。 就在他惊讶时。 剑光已经离他很近了。 于是他的一条左手臂便很直截了当的没了。 随着手臂一同没了的还有他放在腰间的一块骨牌。 虽然他是心火修士,但依旧是肉体凡胎,哪里抵挡得了许百川积蓄已久的一剑? 若不是因为骨牌,恐怕他早就已经死去。 中年文士感受着缺失手臂的剧痛,来不及止住伤口,便用仅剩的右手挥舞着羽毛扇,在下一道剑光来临之时,掀起一阵狂风,将他吹出剑光笼罩的范围。 他站在距离许百川足足有三十步的距离,看着落在地上那条熟悉的手臂,满脸的不可置信,区区一个炼法,怎么会有如此强的杀力,这很不可能。 中年文士依旧不肯去猜测许百川是心火,在他看来,年纪这么小的心火根本是不可能。 当初他到达这个境界,可是足足用了三十年。 修行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轻易了? 这就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也只有他这样天资愚笨之人才觉得修行很难。 事实上,比许百川还要年轻的心火,也是有。 只是他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得知了。 因为下一刻。 许百川已经跨过三十步的距离,离他很近,而泛着白光的秋风,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来。 剑气长 第一百零八章 魔道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就在那道剑尖近乎快要刺到眼睛之时,中年文士来不及思考,便直接将手中羽毛扇覆盖在脸上,险之又险挡下这一剑,而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手中那把极其珍爱的羽毛扇被肆虐剑气分成两半,留在他手中的只有一个扇柄。 但这是许百川积蓄已久的一剑,哪会这样轻易就被拦下? 于是很快又有一道剑光生出。 在中年文士脸上,尽管这一次中年文士做了准备,靠自身不错修为布置了一个护身法术,但在这一剑下,护身法术只坚持片刻便破碎,而剩余的剑气则是在他脸上留下不少纵横伤口。 不久之前还是读书人样子,现如今反倒是像家徒四壁,受人欺凌的乞丐。 或许乞丐都比他好一些。 被剑气割裂十分凄惨的中年文士神情难看,脸上有痛苦之色接连闪现,他想用气息将剑气驱逐,但最后却绝望发现,他修炼几十年的气息竟然奈何不得剑气,剑气好像是生了根一般,任凭如何风吹雨打,都丝毫不动,若是一拥而上,单凭量取胜,反倒是要被压制,这一点让他很难以接受。 剑修,真的就这么难缠? 许百川看着再次退出一段距离,已经离镇门很近的中年文士,没有着急出剑,而是从锦绣袋子里拿出不少符纸,轻轻一扬,符纸便化作金光,笼罩出一片地方。 恰好就是他和中年文士之间距离。 他下定决心要杀人,总不能让人跑了吧? 没这个道理的。 不过以现在这个光景来看,就算他不用符纸,中年文士也不一定能走得掉。 剑气入体,任凭他境界再高,只要剑气存在于体内,总归是要受到几分制衡,更不用说现在还断了一条左臂,就算他有十二成实力,现如今所剩下不过七成而已。 恐怕随意来一个同境修士,便能将他吊着打。 更不用说气势正盛的许百川。 中年文士看着将自己笼罩进去的金光,再联想到许百川如此强劲的杀气锋芒,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所听到的一件事,说是在大周天下来了一个叫许百川的剑修,据说还是当今年轻剑修第一人,不止杀力强盛,还不择手段,不管是三教的法器还是符纸皆是用的有模有样,与其余只有一把剑的剑修相比,显得有些另类,因此也格外好辨认。 如果这是许百川的话,那一切都好说得通了,难怪有这么强烈的杀力。 恐怕能与他相比的,只有三教圣子那样的天才人物吧? 不知我儒教圣子,对上他会如何? 不知为何,中年文士脑中忽然就生出这样想法。 很快,他便自嘲一笑,有着几分悲凉。 他都是弃徒被赶出山门,还操心这些干什么,与其想的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面对接下来要来临的剑。 反正都要死不如拼一把! 中年文士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一个土罐模样的摆件,呵呵一笑,往自己还在滴血的左臂接了一点血水放进去,嘴中念念有词,随后便将土罐扔在地上。 土罐四分五裂,发出一阵清脆响声。 再然后,一道诡异黑雾,忽然从碎开的土罐中涌出,在空中盘旋片刻,很快便找到目标,直接从中年文士口鼻中涌入。 下一刻。 本来还有些人样的中年文士与黑雾合为一体,身体猛然缩小,如同一具干尸一般,浑身散发出诡异气息,单单是看着就有一阵阵的不适。 一直在后面观看着的镇民们见到中年文士这如同干尸的模样,个个觉得作呕,有几个胆小人物甚至已经吓得昏过去。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这不是武林高手江湖流寇之间争斗,而是天上神仙人物打架。 于是很快,这些镇民便散了个干净。 只留下被法器包裹的妇人,一脸茫然。 许百川伸手一招,笼罩住他的法器顿时飞回许百川手中,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被收入袋子,同时还有一段话语随着这一番动作悠悠传出。 “走远一些,不要靠近这里。” 妇人抿了抿嘴,点点头,很快就追上人群,消失在这里。 于是这里留着的只有许百川和中年文士,以及死于非命的一大堆尸体。 化作干尸的中年文士,挥动着重新长出来的雾气左臂,一脸兴奋,嘴中喃喃自语道:“嘿,不愧是用上千条人命炼出来的,效用竟然如此强大,古人诚不欺我啊。” “魔道?屁的魔道,这是正道,那些老东西就是不见得我好,这么好的法术为何要封存下去,还说修炼就要逐出门派,真是一群凶狠的老东西,读个狗屁的书……” “哈哈哈……” 话语越说越癫狂,声音愈来愈加高昂,狂笑过一阵之后,中年文士猛然转过头,看向许百川,怪叫道:“你……得死!!!” 其声凄厉,刺耳非常。 许百川神情平静,看着明显是用了魔道法术来提升自身修为的中年文士,并未有太过担心,强则强矣,但又能算得了什么? 终究只是外力,能逞一时之强,却是空中浮萍,无根之木。 在这个世道上,终究还是要看自身修为。 中年文士见许百川不回复,便怪叫的更加重,腥红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你怕了,你怕了……” 许百川不做言语,只是提剑。 身子往前一掠,一身剑气滚滚,在这处被金光封印的空间中,很快就布满了淡淡锋芒气息。 我有一剑,可破尽天下万般邪魔。 直教他们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下一刻! 一阵风平白在这个封闭空间生出,跟随着仗剑掠影的少年,一同呼啸而出。 剑名秋风,所携带的异象,自然便是秋风。 因此这一剑递出,便如同大风呼啸一般,很快便袭向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终于不在狂笑,而是一脸认真望着这一剑,感受着浑身上下微微的刺痛感,他张嘴一吐,一到黑雾便从他嘴中吐露出来。 而在吐出这一道黑雾之后,他的身体也就愈加干枯,简直和披着皮的骷髅一般无二。 哪还有之前的人样? 不过也对,修炼魔道法术以人作为祭品,早就不算人了。 许百川迎着逆流而来的黑雾,丝毫不惧,手中长剑如同雷电,直截了当便斩开黑雾。 递向中年文士。 看着再度临近自己的一剑,中年文士并没有觉得死到临头,而是再次吐出一道黑雾。 与此同时,先前被割开的黑雾再次聚合在一起,和现如今吐出的这一道,形成夹角之势,一前一后,飘向许百川。 许百川没有理会这些黑雾如何诡异,他现如今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将中年文士斩杀。 至于其它,不重要。 黑雾不管如何诡异,但其最根本还是法术,三教修士或许会怕,但许百川并不见得会怕。 因为,剑修一剑,可破灭万般法术。 剑气再次将黑雾斩开,黑雾四散而去,留下许多空当。 此时,两人仅仅只有五步之遥。 中年文士见黑雾没有产生预想之中的作用,有些许惊讶,却又很快收起,转而伸出先前由黑雾凝聚成的左臂,毫不畏惧,对着许百川的剑,狠狠一拳砸过去。 他没有习练过武学,认为那是下等人才学的玩意,于是他这一拳,并没有太多花里胡哨,也没有运力使力各种巧劲,而是很直截了当的一拳。 那些被剑气砍杀的四散黑雾,就如同找到了归宿,纷纷涌入这一条手臂。 等到这条手臂与秋风接近时,竟然发出铁器一般的金铁之声。 许百川神色平淡,对于这一剑的失利并不放在心上,魔道法术,总该会是有一些奇妙诡异。 能挡下这一剑并不稀奇。 再出一剑就是了。 大片大片的剑气,携带着磅礴之势,如同大河大江,汹涌而出。 前面如果是坑,那就填满,如果是长堤,那就漫尽,如果是高山,那便拦腰折断。 许百川纵剑劈出,一头只是用木簪子简单束好的长发随风舞动,衬托的如同再世仙人一般。 这一幕也确实相似,中年文士干枯身体如同恶鬼邪魔,许百川提剑斩魔,正是仙人的桥段,若是有人将这段事编成故事,四处传唱开来,指不定能流传许久。 只是这终究是后话,现在还说不准确。 许百川身体周遭剑气四溢,而中年文士壮若疯狂,身边有大团大团的黑雾涌现。 剑气与黑雾不断碰撞,金铁之声不断传出。 一道道因撞击而生出的波澜四散,又无处可去,于是便纷纷转向笼罩在其上的金光,金光只是几张符纸随意布下,品阶也不算高,只是许百川从几个道教修士手中拿的,哪能经得了这不断的撞击,很快就有裂纹漫布在其上,原先还算明亮的金光瞬间暗淡不少,好似很快就要崩碎开。 但不知为何,还是撑住了。 中年文士很明显注意到快要破碎的金光,出拳之际,哈哈大笑道:“我说了,我要是想走,谁也拦不住我。” 许百川依旧不言语,而是重重往前踏了一步,而就是这一步,让局势发生了很大的改观。 两人现在只有两步半的距离。 先前的周旋时间空当,已经近乎于没有了。 中年文士终究只是个读书人,打出的拳直来直往,如同地痞无赖一样,只差踢下阴挠耳朵,要不是那黑雾,恐怕早就已经死去了。 而许百川并不像他,反而是对剑极其精通,无论是剑气剑意还是剑术剑法,都已经踏上大道,因此招式变化就有很多的巧妙,要是放在世俗江湖,随便拿出一样便是无可争辩的天下第一。 而现在局面就像是天下第一在欺负一个不懂拳脚只凭一身蛮力的读书人。 自然是胜券在握。 手中秋风距离中年文士的脖颈,触手可及,很快就刺了进去,再出来时竟然没有带出血液,而是一片一片的黑雾。 颇为诡异。 中年文士并没有死去,而是看着许百川,神情平静了许多,忽然问道:“你会使用法术吗?” 许百川看着中年文士喉咙处的缺口,微微叹息一声,平静回答道:“不会。” 只有两个字,言简意赅。 他会用法器符纸,三教许多外力他都可以用,但唯独有一点,他是一直都不碰的,那就是法术。 法术需要三教气息才能使用出来,而他体内是剑气,可破尽万般法术,岂会这样舍本逐末? 听到回答之后,中年文士点了点头,笑道:“我会。” 剑气长 第一百零九章 世上哪来不死?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于是,这位陷入争斗以来还没用过法术的读书人,施展出了法术。 中年文士低声笑道:“那些老东西教的法术,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却没想到还是要用。” 许百川不置可否,手中攻势不停,剑气四溢。 要用法术便用,只是也要用得出来才行。 中年文士在确定自己暂时不会死去之后,便任由许百川的剑刺在自己身上,而他则是一拳轰在金光上。 金光受到这一拳顿时破碎开来,化作道道金色粒子,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几张支离破碎的符纸随风留下。 中年文士深吸一口气,叹道:“这么多年能将我逼到这副人不人鬼不鬼地步的只有你,我很想把你弄死,只是我知道你不可能死在我手上,那便后会有期,以后我再想办法杀你。” 毫不隐瞒,将自己所思所想和盘推出。 许百川摇摇头,“你走不掉。” 中年文士大笑不止:“你怎么就知道我走不掉,还是那句话,我想走就没人拦住我。” 许百川默然不言,只是将手中长剑提了提。 他想让人留下,还真没有人走出去。 今日这人他非杀不可。 中年文士腥红眸子径直盯着许百川,手微微抬起,一种无形波动随着黑雾散发出来。 原先躺在地上的尸体被黑雾侵入,很快就从地上站起来,不管是身上缺少了什么部件,皆是凶神恶煞的望着许百川。 中年文士轻轻退后几步,看着逐渐被尸体围住的许百川,本来是要走,但觉得应该要留下几句话,于是便说道:“这法术本应该叫做草木皆兵,能将天地草木点化成兵,用来困人,美其名曰君子不争,一通屁话,现在到了我手中,就不应该叫这个名,要换一个,于是我给他起了另外一个,叫做驱尸术,你觉得如何。” 然后这位化作干尸的读书人,很快就转过身向镇门外走去。 一步一步走到极为缓慢。 很显然,他是不相信许百川能很快突破这些尸体的阻碍,至少要等他离开这座镇子才行,而那时候想要再找他,可见犹如大海捞针。 只是当他走到镇门口时,别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声呼啸。 他转过头看去,很是惊讶。 他看到了一道剑光,于是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洞,大片大片黑雾正在往外涌出。 中年文士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一幕有些不可置信,按照他的设想,许百川不可能会这样快的,尸体这么多,哪怕任由他杀,也得杀上好一阵子。 想了想,中年文士决定问出心中疑惑。 “你是怎样破解我这法术的。” 许百川抬头看向他,轻声道:“你不必知道,死人知道这件事是没用的。” 中年文士摇摇头,用着极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不会死,你杀不了我。” 许百川默然无言。 先前他递出许多剑,每一剑都是在要害人,若是寻常修士受到如此重要的攻势,早就已经死去了,而中年文士则是依靠着在身体里的那道黑雾硬生生顶着伤势活下来,现在看来,好像真的杀不了他。 不过也不一定。 既然是法术,总该会有耗尽的时候,就算能让人活命,也该有个限度,而只要打破这一条限度,终究还是会死。 难怪中年文士这么想走。 许百川缓缓踏出一步,一身剑气,汹涌大作。 中年文士见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一拳轰了过去。 他其实可以用法术的,但是莫名就想到书上所说剑修的剑可以破尽万般法术,于是就决定不用,还是直来直的挥拳比较好一些。 在挥出拳头时候,他心中有些想法,其实这江湖武夫武艺还算不错,或许从这里走了之后,可以去学一学,不像法术那样复杂,却具有威力,由现在的他轰出来正正好好。 只是他要能活得出去才行。 只不过看现在的情况,许百川是非杀他不可,不可能将他放出去的。 两人互相换了几招,许百川神情依旧,中年文士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了。 他能察觉得到,自己挥拳所造成的攻势越来越小,本来漆黑无比的雾气手臂,现在居然有些淡薄了,很明显,雾气已经被消耗许多了,或许等到雾气被耗尽之时,他这条命也就保不住了。 许百川同样也能察觉到淡薄许多的雾气手臂,心中更加认定自己的想法,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坚不可摧的,也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长久而不死,万事万物都有一个限度,只要打破那个限度,再强也能斩杀,就算是不死之身也能死去。 更何况,中年文士还不是不死之躯。 中年文士凭借着还有雾气流转的手臂抵挡着许百川的剑,每拦住一剑,脸上便难看一分。 他那张化作干尸的脸,显的格外狰狞。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好不容易才抛弃掉读书人的身份遁入魔道,用人命炼制雾气也是想要更好的活着,哪怕是化作这副干尸样子,对他来说也是可以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死去。 在镇门口,许百川势如狂风,一身磅礴剑气尽数压向中年文士,手中秋风白气缠绕,厚重锋芒直接笼罩周围方圆一尺,将中年文士本就残破的身体割裂的更加残破,只是从其中涌现出来的不是血液,而是诡异的黑雾。 被剑气一刮,很快就被搅灭。 随着黑雾越涌现越多,中年文士身体状态也愈加不稳定,左手雾气手臂甚至已经有些透明,仔细望去还能从其中看到地上的碎石。 中年文士再次伸手,想要拦住,可当他的手臂刚刚碰到秋风,就被直接斩成两节,切口处异常平整,尽管还有些黑雾涌动,想要再生出手臂,但在剑气阻碍下,只能保持原样。 中年文士低头看了看掉落在地上已经化作黑雾散去的手臂,一脸错愕,他知道,自己体内的雾气已经不多了,恐怕再来几剑他就会死去。 “我还是不想死啊。”中年文士喃喃自语道:“我还没有练成那一道法术,我还没有站在那些老东西面前,说他们道理是错的,怎么能这样轻易的死去,我不服,我不服。” 许百川没有理会状若疯狂的中年文士,也不想去理会,他所做的只是提剑,挥砍。 没有雾气作为后盾的中年文士哪还能抵得了这一剑? 他的头颅很快就被一剑斩下,落在地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音。 而他身体,竟然随着头颅落下,而化作雾气消散。 许百川看着仍在睁眼不肯死去的头颅,平静道:“我说了,你走不掉。” 头颅张张嘴,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没说出来,就被剑气搅得一干二净,至于未说出的话语,大抵应该是一些求饶的话。 许百川并不关心。 死人的话他没必要听。 将不染一丝血污的秋风入鞘挂在腰间,看着躺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许百川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只是罪魁祸首都被他杀了个干净,那点不舒服也就只能散去。 循着来时的道路缓缓而行,灵巧躲避过躺在地上的尸体,还未走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道路不远处站着一堆人,乌泱泱的一片,很是壮观。 人群熙熙攘攘,吵闹一会儿,又很快平息。 劫后余生的镇长从其中走出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镇长是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手中驻着一根龙头拐杖,一行一举,平日里很有派头,只是这些派头在许百川面前展现不出来。 他可是见到了许百川如同神仙人物一样的剑气,那看着刺眼的白光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镇长弯下腰,向许百川恭敬的行了一礼。 而在他身后,镇民们也是恭敬行礼。 许百川脸色没有太大变化,很自然受了这一礼,不论从哪里看,这一礼都是他该得的,也受得。 镇长微微抬起头,恭敬道:“多谢仙师神威,斩妖除魔护我景安镇太平,简直是功德无量,我等此后一定会为仙师立太平长生牌位,日夜香火不断,将仙师恩情代代传下去。” 许百川摇摇头,平静道:“感激我收下了,长生牌位着是没有必要,你们与其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将那些无辜之人尸体收起来,好好安葬才是正道。” 镇长张张嘴,刚涌入喉头的感谢话语又硬生生噎下去,最后只回了一个是。 正当他们准备去前面处理时,许百川忽然叫住了他们。 镇长疑惑不解,“仙师,可还有事情吩咐?” 许百川点点头,直截了当说道:“那些尸体中了法术,若是埋在地里,吸收大地精气,则很有可能蜕变成了僵尸……” “僵尸!那可怎么办。” 话未说完,便被被僵尸两个字吓到的镇长打断,镇长一脸焦急之色,僵尸两个字可真的勾起他心中的噩梦。 在年轻时他遇见过被三只僵尸所屠杀的村落,要不是最后有三教修士出手斩杀僵尸,僵尸杀的人肯定会更多,而现在死去的这些尸体要是真的会成为僵尸,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数百僵尸,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恐怕连一座城都能攻下去吧。 镇长抬头看向许百川,很显然是要想从他这里求一个法子。 许百川摇摇头,认真道:“将他们全烧了吧,这样最为稳妥。” 镇长一脸难堪之色,喃喃道:“可是人死为大,如果不入土为安的话,灵魂得不到安息啊,会怪罪我们这些生人的。” 许百川微微叹息一声,他如何不知道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毕竟是流转了几千年的传统,哪会这样轻易说改就改,但是死人毕竟是死人,哪里有生人重要。 于是他又将话复述了一遍。 “将他们全烧了,僵尸就不会出现,若是真的埋到土里去,后果你应该明白。” 镇长沉默很久,才咬着牙说道:“听仙师的,我这就让他们烧了,免得夜长梦多。” 许百川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朝着许府走去。 任由镇长与镇民们扯皮,方法他已经给出,至于做不做便不关他事情。 世上有句话说的好,福祸自招,怪罪不得他人半分。 转过几条蜿蜒巷子,等到他走到许府时,眼前很快就出现了两个人。 是阿南和老先生。 阿南见到他之后,飞快跑出来,围着他转了两圈,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势之后,才如释重负拍了拍胸口,像是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少女其实很关心许百川。 老先生紧随其后,看着与出去时没有两样的许百川,问道:“事情如何了?” 许百川点点头,说已经解决了。 老先生嗯了一声,随后不再问,而是向许百川告罪一声,向着死人的地方而去。 毕竟据他得知,可是死了不少人,他作为长辈,总该是要去看看的,顺带念几篇祭文告祭亡魂。 望着老先生落寞的背影,阿南沉思片刻,很快就转过头,忽然说道:“先生学问很高的,比很多读书人都高。” “嗯,我知道。” “先生对修行很有理解,应该是从三教正统出来的。” “这我也知道。” 阿南沉默片刻,问道:“我可以将修行功法给先生看看吗?” 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女,许百川没有过多犹豫,很快就点了点头,轻声道:“那修行功法我给了你,自然就是你的,只要不拿着去做坏事,你要给谁都行,不必问我。” 阿南听到之后很快就一脸高兴。 许百川笑了笑,迈步走进府中。 阿南吐了吐舌头,跟在他的身后,不时摸着怀中的修行功法,想着要是先生知道了可以修行这功法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应该会很惊诧吧。 抱着这个心思,阿南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厨房,她要做一桌的好菜。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章 令旗收鬼,先生道谢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费尽一番苦口婆心的镇长看着被镇民搬着投入火中的一具具尸体,感受着扑面而来热浪,莫名舒出一口气。 得亏他是镇长,又有着老先生帮腔,才能劝服镇民将尸体烧去,要不然后果他不敢想象。 镇长看着已经烧了大半将夜色熏得通红的尸体,忽然问道:“杜先生,听闻仙师的妹妹跟着你在读书,想必你是认识仙师,那你能同我说说仙师喜欢些什么吗,好送些感谢礼物,今日要不是仙师,恐怕我们都要被那邪魔山贼杀了,哪还能留下这么多人。” 老先生看了他一眼,“许公子我确实认得,至于他喜好,却说不出来,这件事你问我,我也是没辙。” 镇长叹出一口气,有些惆怅,只是没有再问,而是看着那团巨大的火堆,怔怔出神。 他儿子其实也在其中,并且还是第一个投进去,有了他身先士卒,这才让镇民松了口。 哪怕到现在,仍就是让他感觉在做一场梦,他只想让这场梦快点醒来,希望醒来之后,能听到儿子叫的一声父亲。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切不是梦。 老先生与镇长认识许久,看着这样子就明白了镇长心中所想,于是便出口说道:“逝者已去,再追究也是无用,好好活下去才是硬道理,现如今已经是这个局面,人都死了,尸体也烧得一干二净,就剩下一把灰,与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关心眼前事。” 镇长沉默不语,依旧怔怔望着火堆,许久之后,才回应道:“可是人活着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图什么?图的不就是个子孙万代,香火传承不息吗,现在只剩下我这一个老头子,要是死去下到地府去见列祖列宗,你说我该怎样面对他们,难不成要跟他们说后世子孙死光了,香火断绝了?” 说到这里,镇长便有些哽咽,抬起头时借着火光,还能看到两条在脸上留下来的浊泪。 老泪纵横。 老先生听完这一番话,不知道该如何劝导,他读过许多书,学过许多道理,和许多人争论过,从来没有落过下风,年轻时还被称为府中口舌第一,哪怕现在有了老态,口舌功夫依旧没有放下,但是面对镇长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他确实不知道该怎样说。 两人沉默无言,静静看着越烧越旺的火堆。 火堆烧到了半夜,直到最后一具尸体投进去,烧尽,这才慢慢熄灭下来。 等到熄灭之后,就有人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坛子,往其中装入骨灰,死去的人是三百七十个,除去另外起火焚烧的山贼尸体,还剩两百八十四个。 在装完骨灰后,这些坛子便被送往一代代传下来的墓地安葬。 不分老幼不分你我,全部都埋藏在一个巨大的坑中。 眼看着大坑被一点点填平,眼看着一道刚刻好不久的石碑立在上面,原先还算平静的镇民不知为何纷纷哭了起来。 无一例外。 老先生叹出一口气,等到众人声音小了之后,才从身上拿出一张笔墨未干的祭文,大声诵读。 这篇祭文很长,他念了许久,等到天色有些发白,才停止下来。 念完之后,拍了拍镇长肩膀,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镇长点点头,很显然明白了其中意思,很快就带着镇民回去。 睡一觉应该会好的。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再过不久,天边便已经泛起鱼肚白。 眼看着是要天亮了。 而这时,一道披着黑袍的人影忽然出现,看着脚下与旁边截然不同的泥土颜色,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喃喃自语道:“没想到最后还是我走了运道,这可真是一份大礼呀,将近四百的亡魂,数量可是要比景府红衣鬼来得多,就算其中有些不中用,确也是不错的饵料,说不定,其中能出现一只……鬼王。” 在说到鬼王二字时,黑袍人影明显激动许多,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似乎鬼王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东西。 从怀中拿出一张刻画着许多恶鬼的令旗,将令旗放在空中,黑袍人影嘴中喃喃自语,不知在低声念叨着什么,而随着他的念叨,令旗忽然开始膨胀,直接变成一杆巨大旗子,上面恶鬼活灵活现,好似下一刻就要扑出来。 令旗无风自舞,散发出一阵一阵玄妙波动,好像是某种召唤一般。 而随着旗子舞动,很快便出现骇人听闻一幕,不知从何时起,便不断有阴风刮过,而每一道阴风便是一道鬼魂。 放眼望去,令旗周围密密麻麻站着众多鬼魂,细细一数,恰好是今日死去之人数目。 黑袍人影貌似很满意轻笑几声,随后手中捏出一个印诀,令旗顿时散发出雾蒙蒙灰光,而灰光笼罩下的鬼魂皆是如同飞蛾扑火,纷纷扑入令旗。 等到聚集的鬼魂全部融入令旗之后,上面刻画着的恶鬼更加鲜活,甚至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眼珠子在乱动。 黑袍人影将令旗重新变小拿在手中,闭目感受着其中鬼魂数量,感受其中强悍阴气,点点头,随后脚步一踏,连人带令旗很快就消失在这片地方。 而在他走后没过多久,天色便已经大亮。 将一切都照得亮堂堂。 …… …… 阿南起了一个大早,在吃过饭之后,便走出许府,走过几条已经熟悉的小巷子,来到书院面前。 伸出手敲了敲门。 很快就有一声应答。 随后不久,眼睛通红还带着黑圈的老先生便打开了房门,看着一脸笑意的阿南,有些愣神。 老先生轻声问道:“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不修行?” 阿南没有说话,卖了个关子,皎洁一笑,走进老先生的房间。 然后便让老先生关上门。 老先生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在搞什么花样,但还是答应了。 老先生房间很是简朴,除去一张用来来睡觉的木床之外,便是只有一张竹桌与两条竹凳。 给阿南倒了一杯茶,老先生揉了揉眼睛,微微打出一个哈欠,无奈说道:“你这小丫头又有什么想法,该说的道理我都跟你说了,突破境界得靠自己,终究是你一个人的道路,我能做只能跟你讲些道理。” 阿南依然没有很快回答,而是先将那杯茶喝完,端端正正摆好之后,才及认真的问道:“先生,你想修行吗?” 老先生闻言一怔,看着不知为何提出这个问题的学生,沉默许久,方才沙哑着嗓子说道:“若是说不想,肯定是违背本心,我这一生都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违背本心的事情,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阿南点点头,又将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先生这次没有犹豫,而是很痛快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想! 世上没有人不想修行的,不管是求力量也好,求长生也罢,还是为了一些其它原因,不管如何说,世人都是想修行,要不然怎么每年每月都会有那么多寻仙问道之人,哪怕只是会一手戏法的江湖骗子也能被他们当做仙人看待,要求传承法术,因此老先生也不例外,他当时读书拜师时,想的就是修行长生,然后听到更多道理,虽然后面因为道理与修行失之交臂,可若是有机会真正摆在他面前,他还是想踏上修行道路。 依旧是为了道理,只不过之前的心愿是听人讲道理,而现在则是跟人讲道理,最好能让人心平气和的听你讲。 在听到准确回答后,阿南点了点小脑袋,然后便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小心翼翼递给老先生。 老先生其实在阿南说出那话时,心中就有了猜测,只是不敢肯定,现在见到这本修行功法,一时间感触良多。 阿南见到老先生没有接过书,愣了愣,以为老先生是在担心许百川,于是很快就将许百川同意的事情讲出来。 站在桌前,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女,老先生沉默片刻,道了句谢谢。 然后便郑重其事接过这本名叫做《儒理》的修行功法。 并没有着急翻看。 阿南轻声道:“先生,你的学问很高,应该很快能踏上那条路吧。” 老先生抚摸着功法,点了点头,没有谦虚意思,很纯粹的说道:“积累了足足有几十年,想踏进去很快,说不定还能走到一些人的前途。” 阿南轻笑道:“那先生踏进去之后,应该能教我了吧。” 老先生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在得到满意回答后,阿南便向老先生告别,很快就踏上回去的路。 老先生看着渐行渐远的阿南,自言自语轻声道:“如此大恩,杜理记在心中,往后必会相报”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雪时节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大周历十月廿六,小雪。 小镇一如既往下了一场雪,虽说是小雪时节,但其实下的是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雪花散落,随着呼啸狂风,将这座久经岁月摧残的小镇所受伤痕尽数掩盖。 午时,老先生穿着一身长衫走出学堂,花白胡子梳的整齐,手中提着一壶珍藏已久的花雕,踏在积雪街道上,一步一步极为稳重。 任凭雪花飘扬,狂风如刀割,他自怡然不动,如同一棵苍劲老松,紧紧扎根在地上。 转过一两条巷子,向相熟老友互相道好,谈论一些家常琐事,再次走过片刻时间,便出现在一座偌大府邸面前。 站在府邸洞开的大门外,听着从其中不时传来的几串银铃笑声,老先生随之笑了笑,很快就踏进去门槛。 没过多久,府中光景便出现在他眼中。 许百川坐在竹椅上看书,而阿南则是在摆弄一件手镯模样的法器,看着很是开心。 而在他们身边周遭,漫天风雪吹进不得分毫,其中源头,便是那手镯法器所散发出的绿光。 老先生到来很快就引起府中两人注意。 许百川将目光从手中书移开片刻,看向老先生,向他点了点头,算是问好,在老先生微笑回礼之后,便又将目光移回。 阿南见到老先生之后,眼睛一亮,没有再继续摆弄手镯,而是走到老先生旁边,刚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便止住,反而是一脸迟疑看着老先生,有些恍惚,回过神之后便惊讶问道:“先生,你踏上那条修行道路了?” 老先生点了点头,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功法递还给阿南,看着她收好之后,才轻笑道:“嗯,也该踏进去了,要不然你这小家伙就该着急。” 阿南脸上泛起笑意,显然是对老先生成为修行之人这件事感觉很开心。 老先生走过几步,来到许百川身边,随意望了一眼他手中的书,便开口打趣道:“我本以为你会去看剑法或者是山川杂记,却没想到是佛经,倒让我有些意料之外,难不成现在做个剑修这么难?不仅要练剑,还得看书?那些大和尚的书有什么好看,全是狗屁不通。” 许百川轻笑道:“天下书籍所存在自然是有着它一番道理,要不然书写者为何花费这么大心力将其整理编撰,还不是让后人观看的,至于你所说的山川杂记与剑法,我下山时拿的书已经看完了,现如今能看的便只有佛经,其中虽然繁杂枯燥,分明一件可以简单说清的事情让人看到云里雾里,但确实有几分意思在其中,据一些大和尚所说,若是能将佛经看透,还能立地成佛,我是不信,但现在也只能看这佛经来消遣,若是想要看些新颖的,恐怕要离开这小镇去找,毕竟这里地处偏僻,与各处大城镇都有些距离,来往颇有些不便,难不成在这还能看些其它?” 老先生点点头,觉得很有一番道理,让他无可辩驳,毕竟其余书已经看完就只剩这几本,不看这些还能看些什么? 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堪称鸡肋。 两人闲谈过一阵过后,老先生便自来熟的去室中搬出一条竹椅过来,又从厨房拿了一架红泥小火炉,将自己所带的花雕酒放在上面热好,看着上面隐隐约约冒出的热气,闻着淡淡酒香,忽然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剑修与书中所说有些不大一样。” 许百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示意老先生继续说下去。 老先生将已经烫温热的酒壶取下,给许百川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缓缓饮下一口后,闭目品味片刻,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才继续说道:“我在儒教学府求学时听里面的先生讲过,说剑修个个都是粗俗武夫,只会舞刀弄剑杀人越货,每日里都是琢磨着如何杀人,对于笔墨纸砚不屑一顾,觉得我们这些读书人是一些装腔作势的臭穷酸,当时我便信了,并且深信不疑,当时我并没有见过剑修,所得所知所了解的也只是从先生和书中所看,两者之间并无太大差异,就这样相信了半辈子,直到遇见你,才觉书中所写,先生所言皆不可尽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许百川淡然道:“三教修士自古以来便不怎样待见剑修,总想着要如何灭绝剑修,因此,在书中这样所说是难免之事,毕竟这天下口舌掌握在三教修士手中,而其余人能做些什么?无非是听风便是雨。” 老先生眼中流露出赞同的颜色,感慨不己:“曾经我在儒教学府听学,以为那里掌握了全天下最好的道理,于是我便相信,并且不止有我,有很多人都是信,直到我走出来时,才觉得学府中所记载的道理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说儒教至高,随后我便见到了道教和佛教,交谈过后便发现,三教其实都一个样子。” 许百川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伸手拿过桌上酒杯,一口饮尽。 他终究不是三教修士,三教到底怎样? 他不清楚。 管好自己便可。 老先生一个人将这壶还剩下不少的酒喝完,浑身都散发出淡淡暖意。 老先生脸色有些驼红,按照以往,这时已经是醉醺醺,但现在眼神却分外清明,一双本应该浑浊的眼睛,散发出微小细碎光芒。 阿南拿着一本儒书走过来,看着自己这位已经踏上修行的先生,想了想,开口问出刚在心中生出不久的疑惑。 “先生,你的境界有多高了?” 老先生呵呵一笑,破有些自豪开口,“境界?这件事情说不太准确,我今日行气踏路,明日便是炼法,再过几日来到心火也说不定,或许再过不久,境界便有可能是灵通。” 阿南皱了皱好看的鼻子,对于老先生所说的这番话有些迷糊不解,修行境界她知道,只是为何这样不准确?难不成境界攀升这么容易? “先生,那我是不是也能这么快?” 看着这迷惑学生,老先生没有再次卖关子,而是脸色认真将这一切娓娓道来,“修行并不是这么容易,尽管三教修士所走道路已经是一条坦途,相比于前人少了许多荆棘,能走的快一些,但也不会太快,而我的境界则有些不同,积累了半辈子,一朝修行,也该是这样,你若是想像我一样,那也得苦苦熬半辈子,很划不来。” 阿南点点头,颇有些垂头丧气。 老先生伸手拍了拍阿南肩膀,轻声道:“年纪轻轻的,何必这样死气沉沉,走吧,到书房静室去。” 阿南啊了一声,嘟囔着嘴道:“先生,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老先生拍了拍额头,看着这个不知道是真笨还是假笨的学生,没好气道:“自然是带你上路,你这小家伙不是心心念念想了许久,怎么,现在不想了?” 阿南顿时眉开眼笑,止不住点头。 随后这一大一小,便离开了院子。 而在阿南离开之后,原先被法器所阻碍的风雪便又重新飘落下来。 很快就将小院大多地方覆盖住。 只有一处例外。 许百川将书合上,放在旁边桌上,抬起头,看着自己方圆之外不断呼啸却又始终靠近不得他的风雪,笑了笑,从竹椅上起身。 轻轻踏出一步,而便是这一步。 院中风雪皆是停息片刻,就这样紧紧堆在空中,而许百川则是仰头看这些风雪,默然不语。 若是有旁人看到这一幕,定会大呼神仙。 只是这世上哪有神仙?不过都是一些修行人。 片刻之后,风雪再度落下,许百川没有再次阻碍,很快就任由风雪落在他一身白衣上。 风雪中有一位白衣少年,喃喃低语道:“快了,也不是那么难。” 至于是何事快了。 无人可知。 …… …… 大周天下下了一场大雪,其余地方亦是如此,除去那片妖城之外,其余地方皆是接连下了一场雪,就连在理国的云镇,也很快就被鹅毛大雪覆盖,不止压弯好几棵老树,还将云镇中唯一一条官道给封了,让人进出不得,索性云镇人也很少出去,便将这件事当做一条谈资,只是在茶余饭后与人稍做交谈。 大雪封路,按理说任何人都进出不得,就算是世上传言所谓江湖高手,也不可能在在堆满积雪的道路上踏进云镇。 可事情便是这么奇怪。 当真是有人从那条官道踏进镇子。 来人是个青衫男子,容貌俊朗,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笑意,腰间配着一柄朴素长剑,当他踏进酒馆时,让时常聚在酒馆中的云镇人很不可置信,纷纷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神情平静,没有理会惊诧的云镇人,而是自顾自寻一个空位坐下来,还未等掌柜开口,便扔出一块小碎银子,道出一句:“两坛云尾,一碟茴香豆。” 掌柜点点头,很快就将一切准备好,酒馆不大,只有他和儿子在照料,当他把酒放在青衫男子桌上时,忍不住问道:“客官,你以前来过这里?” 也不怪他这么问,云尾所制作的材料都是云镇独一无二的,面做法子也是他一代代传下来,除去他这一家之外,哪怕你走遍这四座天下,也绝对找不到其它,因此云尾这一坛酒,只有来过云镇的人才会得知。 青衫男子点点头,边喝酒边说道:“来过几次,今日再来,便想喝喝这里的酒,说句实在话,我喝过许多酒,出去一个小家伙酿造的,其余大多都比不上这坛云尾。” 掌柜闻言,脸上露出笑意,很是开心,毕竟自家卖出的东西被人夸奖,很难不开心。 青衫男子喝酒速度不算很快,却也不慢,很快就将一坛酒喝得干净,至于那一碟茴香豆,同样被吃的干干净净。 于是桌上还剩下一坛酒。 而剩下的这坛酒并没有被开封,反倒是被青衫男子提在手中,在众人的疑惑中走出酒馆。 走在被大雪覆盖的街道上,按理说应该会踩出许多深坑,但青衫男子所走过的道路却是一片片平整,看不出丝毫被人行走过,有很多人看见这一幕,纷纷开始猜测起他的身份,一时间吵闹不停,不过受益于眼前所限,最终便只得出江湖高手这一个结论。 而这位江湖高手很是娴熟走过几条小道,过后不久,便出现在一座孤零零院外。 看着上面金钩银画义庄二字,摇了摇头,只是停留片刻,很快就踏进这一处对于云镇人来说是禁地的地方。 与外面大雪纷飞,一副天寒地冻模样不同,义庄上下不见一丝雪花,只有无数具棺材摆在其中,哪怕是白天,看着也极为阴森恐怖,而一位老道士便躺在其中一幅棺材之上,酣然入睡。 迈步走到老道士旁边,青衫男子想了想,伸出手敲了敲棺材板,很快就将老道士吓了一跳。 老道士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带着淡淡笑意的青衫男子,拍了拍胸口,舒出一口气,没好气说道:“老道还以为是哪个厉害人物能不知不觉走到老道旁边,却没想到是你。” 青衫男子神情自若,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云尾放在棺材板上,平静道:“怎么?不大欢迎我?” 老道士呵呵一笑,耸耸肩,无奈道:“老道哪敢,你林剑仙可是站在这世界最顶端人物,要是说个不字,万一你提剑砍了我怎么办,那不得亏死,你一剑圣人都扛不住,更不用说老道我了。”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二章 林剑仙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林剑仙!这句称谓可是极为不一般。 这天地之中,只有一位剑仙,姓林,唤做林殊归,此时便站在义庄中,若是让天上的圣人知道剑仙出现在这里,绝对会坐不住,指不定还会连袂亲临。 至于独自一人前来? 他们可是不敢,毕竟在这天地中谁不知道这位林剑仙杀力极强,一剑递出可教圣人胆寒,若是只有一位圣人降临,说不定这位林剑仙又要斩杀圣人,做那惊世骇俗之事。 林殊归不置可否,等到老道士开始喝那一坛酒时,方才平静道:“你找的那小家伙我见过了,资质不差,以后若是不夭折,踏到杨亦那一地步是没有问题,至于能否更上一步,这便就说不准。” 老道士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饮着那坛酒,他引领许百川握住秋风踏上剑道,并没有想着让许百川成就剑仙,而是想让许百川去斩杀一个人,目标很是纯粹,再也没有抱太多希望,虽然他是三教修士,已经走在那到门槛前,想领着一个人走到他这样的境界,很是容易,但却不包括剑修,因此他便让许百川独自出去历练。 至于以后能不能练出个活样来,他不清楚,哪怕以他天门修为能够算到天底下很多事情,但他却算不准许百川。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本来以为这只是下了一步闲棋,却能意外被林殊归看好,说不定许百川那小子还真能杀那个所谓的道门教主,而他也能够踏出这座已经待了百年的义庄。 每日里都看着一成不变的光景,其实并不好受。 老道士将云尾喝完,看着在义庄棺材之间四处转悠的林殊归,忽然问道:“剑里面的那位你是怎样处理?” 林殊归淡然回应,“毕竟曾经也算是一位剑仙,虽说犯了大错,但也已经生死,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于是我便放他出去。” 老道士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位林剑仙还真是心大,那位可是号称秋风刮过,尸骨无存,就这样轻易的放出去了,万一又惹出什么乱子,可真就不好收场。 当然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喧之于口。 林殊归走到一具铁制棺材面前,想了想,伸出手,很显然是要掀开棺材盖子。 和他所做出这番动作,可是吓坏了老道士,老道士瞪大着眼睛,连忙从自己所在的棺材板上跳下来,转而坐上那幅棺材。 老道士一脸苦笑道:“林剑仙,这棺材里面是个厉害的玩意儿,可千万不能掀开呀,若是打开,天上那些圣人肯定会坐不住,到时候老道可是有苦头吃了。” 林殊归一笑置之,没有再伸手执意开盖子。 当然他要是想的话,老道士肯定拦不住他。 既然不准,那就不打开便可,不过他也能大致猜到其中是什么物件,若是真的现世,的确是一件能让圣人坐动不安的厉害玩意。 老道士见到林殊归不再有下一步动作之后,很快舒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后怕,义庄被建立在此,一部分是因为不远处的云山,而另外一部分则是要镇压上古凶狠玩意,虽说大部分随着时间推移而缓缓散失力量,却仍有不少凶威仍在,若是放出来,会将这天下搅得天翻地覆,非圣人出手不可。 你林殊归是剑仙,可以不怕,但我只是天门,哪怕距离成圣只有一步,可这一步便是天涯海角,跨不进去,便只能安分在这里。 这便是老道士心中所想。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终究还是力量不够,说句实在话,他心中也是想把这些东西放出去,可他知道这些玩意若是跑出去,天上圣人绝对会第一个找他。 老道士抓了抓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想了想,忽然问道:“林剑仙,庆元之事你怎么看?” 也不怪老道士会这样问,毕竟庆元剑宗算是剑修唯一一块传承净土,现如今被迫封山百年,天下很多人都想听一听这位林剑仙的意思。 老道士亦是,虽然他被困在义庄,但天下许多大事都能被他测算出来,因此他也好奇这位林剑仙的意思,就当替天下人问一问吧。 听到这样问题,林殊归神情自若,没有太多变化,似乎对剑宗不大关心,但到底是不是,却不是那么容易从表面中看出来。 “那些老东西算计我剑修一脉,我自然是要回敬的,说不定还留下一两位圣人。” 老道士闻言,不由苦笑,这位林剑仙还真是性情中人,动不动便说自己能斩杀留下一两位圣,若是换个人来说让旁人听去,受到的绝对会是嘲笑,指责不自量力,可现如今说出这句话的是林殊归,当今世上唯一一位剑仙,杀力之强,世所罕见,说能留下一两位圣人,那就绝对会留下,由他说出的话,没人可以质疑。 为何? 因为他是林殊归,依靠着这三个字便足够了。 老道士认真道:“林剑仙准备何时出剑?” 林殊归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很快便回答道:“快了,离开这里之后,我便起身去庆元。” 老道士点点头,没有问为何不去三教祖地直接去找圣人,而是要去庆元,分明庆元没有一个圣人在的。 林剑仙行事自有一番准则,他猜测不来。 林殊归在义庄呆了半个时辰,与老道士聊了不少事情,等到要走的时候,老道士问了他一个问题。 要杀哪一教的圣人? 而他的回答便是,谁来便杀谁。 老道士听完之后默然无语,只能期望去的不是道教圣人,若是真有一位道教圣人死去,恐怕那所谓的道教教主,真的要成为教主。 只是,但愿吧! —— 离开义庄之后,林殊归并没有着急离开云镇,而是踏着积雪,向着云山而行,很快便到了一座墓碑面前。 墓碑上刻画着模糊不清的字迹,有淡淡红光流转在其中。 看着墓碑上的字迹,林殊归神情淡然,开口道:“三教圣人倒是好手笔,竟然舍得用圣器本源力量来镇压你。” 墓碑沉默不语,只是红光流转稍微停滞片刻,有愤怒情绪在墓碑四周开始回荡,一时间,本来还算安静的云山,顿时喧嚣起来,无数魔兽诡异物件嘶吼连绵不绝,尽管有着结界阻挡,却还是有不少流传出去。 只是很快便消糜不见。 林殊归放下抬起的手,望着红芒越来越深的墓碑,不作言语。 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墓碑上很快显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脸,而在这人脸出现之后,云山之中叫喊更加深重。人脸看着面前从未见过一面的林殊归,不知为何,心中居然生出一种淡淡的戒备感,好像是在面对天上的各位圣人,而正是这种感觉,让人脸没有第一时间现身。 而现在现身之后,他便觉得心中所想有些错误,出现在他面前的,哪是圣人啊,分明就是一位剑仙,毕竟那天上圣人,没有一个是会带剑。 在明白林殊归剑仙身份之后,人脸更加焦躁,毕竟他可以算作是一种妖魔,而据他所知所经历,剑仙最喜欢做的事情除去与三教圣人不对付之外,所剩下的一件便是斩杀妖魔鬼怪,而这位剑仙站在这里,难不成是谁要斩杀他? 想到这里,人脸便更加惊慌,甚至还有种想要躲避心思,只是还未等缩回去,他便绝望发现,自己这道念头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能屈服道:“剑仙大人,小魔被镇压在此已有千年,而在这千年之中,从未做过任何坏事……” 人脸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求饶话语,说完之后,又是一幅胆战心惊模样,其实这样也不赖他,毕竟剑仙杀力深入人心,尤其是他们这些妖魔鬼怪体会最深,哪怕是换了另外一位大妖来,面对这么一位剑仙,说不定还比他差一些。 林殊归将人脸所说的大部分话抛之于脑后,等他停止言语后,平静道:“你是上古时代遗留在此的东西,应当知道不少秘幸,其实你大可放心,我来找你,并不是要杀你,我是问一些东西。” 人脸点点头,忙说到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满心思都是要想怎样才能将这位剑仙送走。 林殊归点点头,接下来便问出成就剑仙以来一直推积在心中的一个问题。 声音不大,只有人脸可以听到。 而人脸则是沉默了许久,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一番记忆,才带着不敢确定语气回复。 毕竟林殊归所谓问题对他来说也太过久远,他只能将自己所知道所出。 林殊归在得到答案之后,果真不再多做停留,轻轻踏出一步,便消失在云山。 于是这座云山中只留下一脸疑惑的人脸。 人脸看着刚才站着剑仙的地方,喃喃自语道:“这位剑仙到底要做什么,为何要问这件事?” 他想不通,那便就不去想。 反正他现在是井底之蛙,被困在这座方圆,又出不得,知道亦是无用。 很快,这座墓碑又恢复平静,呼啸声不断的云山亦是如此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来了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林殊归在离开云镇后,并没有等上一段日子,他说很快,那便就真的很快,于是他前脚刚离开云镇,下一刻就出现在庆元皇宫。 这在旁人看来很不可置信,庆元与理国足足有几千里,哪怕是用日行千里的快马,亦要不眠不休的足足奔跑上几天,哪会有这么快的。 可这要是放在林殊归身上,就显得很寻常,毕竟这一位剑仙连天上圣人都可以斩杀,心念之间跨过一段路途而已,轻而易举。 走在皇宫大道上,林殊归手中拿着一只刚摘的梅花枝,而梅花枝拿在他手上,任谁看了都会相信,这条新鲜的梅花枝,拿在这位青衫男子手上,却如同这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剑。 踏着大理石板路,敲打出一阵阵清脆。 在空旷皇宫中回荡出许远。 皇宫中忽然闯进一个人,戒备森严的守卫必然会发现。 但这一路上守卫却对林殊归视若无睹,就算是巡查守卫要撞上他,也会不知不觉撇开道路,这座对外人来说守卫森严堪比龙潭虎穴九死一生的庆元皇宫,对于这位站在天地顶端的剑仙来说,却如同如履平地。 走过一段距离,来到御书房门前,很快就有两道清澈人声传来。 “陛下,今年雪灾,庆元已有多个府县受灾,此事正应该开仓放粮,还请陛下早些处理,免得此事愈演愈烈,若是让先生知道了,陛下又要生气。” “开仓放粮?那便如长景所言。” 推开门,走进御书房,看着眼前两位为着国家大事而繁忙的年轻人,林殊归默然不言,拿起一张已经批制好的奏折观看,便打消了之前的心思。 修行人的事情,不宜牵扯凡人,既然如此,那就去找修行人的麻烦。 将手中奏折轻轻放下,这位刚进来不久的青衫剑仙,很快又离开这处地方。 而他刚才所做的一切,御书房里面的两人浑然不觉。 只觉得本应该就如此。 站在御书房门外,手中拿着梅花枝,往其中灌输一道剑气,随后便将梅花枝轻轻一挥。 一道无形剑气瞬间跨过千万里之遥,在大周天下一座高峰上生出,掀起浩浩荡荡剑气长龙,轰击耸立在山巅之上的一座神圣庙宇上。 受到剑气袭杀,庙宇金光大作,将剑气抵挡住。 很快便有人声从其中传出。 “是他!” 与此同时,儒教学府,乡野学堂,一位穿着儒袍的先生脸色忽然变化,猛然抬起头,在众学生不解的目光中,喃喃自语道:“是他!” 和庙宇中传出的话语一般无二。 先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学生们,平静道:“今日讲学便到这里,你们各自回去,三日之后我若是没来,那以后便不必来此。” “先生,您要去哪?” 一位身穿着麻布衣裳的少女从座位上坐起,很认真看着先生。 先生沉默片刻,回复道:“去和一个人讲道理,讲赢了就能回来。” 少女再次问道:“若是没赢呢?” 先生神情依旧:“若是没赢,便要看那一位的意思。” 说完之后,这位先生不再理会少女,迈步走出学堂,很快就化作一道金光,看着其所去方向,正是庆元。 不止如此,林殊归所挥出的这一道剑气不只是传到儒教学府,还传到了西方佛土与道教祖地。 同样是剑气长龙,同样是轰击在各自圣人庙宇上。 道教所出现的是一位貌若稚子的圣人。 而西方佛土,则是按兵不动。 很显然是要坐山观虎斗。 毕竟相比于其余两教圣人众多,佛教只有三位圣人,若是损失一位,是他们不能接受的,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让圣人众多的其余两教去。 世上有句话,宁可见到他人坏,绝不见得他人好。 便是如此。 至于其余两教会笑其胆小,那便任由他们笑。 将手中已经化为木炭的梅花枝扔下,林殊归神情平静,丝毫不觉得接下来到来会是多大麻烦。 反而是消失在皇宫。 —— 一座府邸中,木华先生正在与庆元丞相下相,他执黑,丞相执白。 依着现如今局势来看,黑子很快便要落败了,因此,丞相笑得很是开心,一脸皱纹尽数舒展开来,看起来心情是真的不错。 丞相哈哈大笑:“木华先生,这一局可是老朽要赢了,你看陛下赐给你的那两个美妾,是否要割爱呀?” 木华先生面色自若,哪怕黑子已经局势萎靡,他的脸上也是处变不惊,轻轻捏起一颗黑子落下,饮下一口茶,笑着说道:“丞相这么大年纪了,还贪恋这个,可真是老当益壮。” 丞相嘿嘿一笑,随即落下一颗白子,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笑道:“圣人不也是说过吗,食色,性也,老手是读书人,自然也是圣人弟子,自然也是要学习圣人风范,不是有句圣贤诗句说的好,鸳鸯被中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依老朽看来,可真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好诗,道尽其中奥妙。” 木华先生摇摇头,不作争辨,只是专心下棋。 而随着局势进展,黑子居然一改先前萎靡之势,随着一枚枚黑子落下,现如今反倒是白子要落败。 这段不久之前还在哈哈大笑,以为今天晚上能品尝到两位美妾的丞相,脸色忽然难看起来。 他为了能下这一盘棋,付出可是颇多,几乎是有他家产一半,可见他的那两位美妾是真的喜欢,本以为靠着自己精湛棋艺,能够胜下这位号称不会下棋的木华先生,却没想到局势会发生如此大变化。 丞相手中拿着一颗白子,却迟迟不敢落下,额头有冷汗,不断滳落,分明是寒风呼啸的冬季,而他浑身却是冒起热气,有着几分不合时宜。 看着举棋不定的丞相,木华先生并没有急着催促,而是缓缓饮着杯中热茶。 他确实不会下棋,但也要分与谁下,若是放在三教修士中,他的棋艺确实不行,毕竟修行之人长寿,足够有大把光阴来磨练棋艺,他在其中的确排不上,但要是放在世俗之中,却是够了。 三教修士与世俗之人,终究是不同的。 丞相举棋不定良久,手中白子始终未落下,到了最后,手甚至已经有些酸痛。 木华先生微微一笑,开口解围道:“既然如此,不如丞相与我和棋,算是平手如何,那两位美妾丞相大可以带走,至于丞相家财,我只是一介读书人,凡尘俗物够用就行,不宜太多,丞相还是自己留着。” 丞相点点头,很痛快道过一声谢,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很是开心。 于是这位老迈的丞相,左拥右抱抱着两位美妾,很快便上了车架。 丞相走后,木华先生正准备收拾棋局,当他抬头,很快便被在院中突然出现的林殊归所惊到,让他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可是三教修士,有着修为在身,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心中明了,而现在居然有人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旁,若是对他起了杀心,那他岂不是要身首异处? 木华先生强行镇定下来,看着站在院中的林殊归,问道:“阁下可是来杀我的?” 说到这句话时,他便径直看向林殊归腰间挂着的剑,一脸了然之色。 若是剑修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旁,那便可就说得通,毕竟在灭绝庆元剑道之上,他在其中也是有着身影,例如击杀楚风,便是有人从他这里拿了一件法器。 林殊归看着这个读书人,平静道:“你不值得出剑。” 一句话说出,简单明了。 他林殊归的剑,是这世界上最锋利之剑,能值得他出剑的只有圣人,再次也要天门境界的大修士,不是随便阿猫阿狗便能让他出一剑。 木华先生点点头,脸色好看不少,再次问道:“那阁下来这里做什么?” 林殊归点点头,很乐意解答这个问题,开口说道:“来杀人。” 这句话说出,木华先生便觉得很疑惑,来杀人?杀谁?他算是庆元国都修为最高之人,而他却发现不了这位神秘剑修,可见这一位的境界修为何等高深,那到底谁值得出剑? “阁下要杀谁?” 林殊归摇了摇头,平静道:“不知道,要看来的是谁。” 木华先生觉得更加疑惑。 林殊归没有解答这位读书人的疑惑,而是坐在桌上,一挥手将棋子放回原位,平静道:“你和我下一局,你若是赢了我,我便少杀一个。” 木华先生点点头,没有拒绝,虽然他不知道这位要杀的是谁,但他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应当会是大人物,能救下一个总是没错的。 随着时间推移,棋盘上所摆棋子愈加多,很快,不久之前还意气风发的木华先生额头很快就见了汗,先前是丞相举棋不定,却没想到天道有轮回,这么快便轮到他,将额头上汗水擦去,抬起头,苦笑道:“我输了。” 而随着这三个字落下,原先压在他身上的压力一扫而尽,让他脸上苦笑更甚。 以力压人,最能得势。 先人诚不欺我。 林殊归没有理会这位读书人,而是看着桌上棋局。 木华先生默然不语,不敢出声打扰。 时间缓缓过去,片刻之后,林殊归将头抬起,看向天边,平静道:“来了。” 随着他话语落下,天边生出道道金光,沛然威势随着金光一同出现,好一副圣人气派。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有一剑,唤做人间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先生踏着一朵祥云,停留在空中,周遭散发金色光华,将白云也一同染成金色,浩浩荡荡金光,竟直接便将庆元国都笼罩住。 先生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望着林殊归,神情平静。 没有言语,只是这样静静看着这位青衫剑仙。 林殊归不为所动,亦不言语,只是从座椅上站起,身形一晃便出现在空中,近乎与先生平行,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木华先生睁大着眼,满是不可置信,浑身止不住颤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之后,便突然跪下,对着天上先生行礼。 “儒教学府,左近一脉学生木华见过吴圣。” 先生点了点头,并未有太多触动,若是放在以往,他指不定会与这小家伙谈论一些,但现如今大敌当前,便熄了心中心思。 站在他身前的林殊归方为重中之重,毕竟是一位剑仙,怎能不让人小心? 就算他是圣人也不例外。 望着一身凌厉剑气的林殊归,先生平静开口道:“林殊归,我以为你会一直躲着,今日出现,让我有些意外。” 自从上一次这位林剑仙斩杀一位圣人之后,便忽然在这四座天下销声匿迹,不管云端上圣人用任何方法来搜索踪迹,所得到的皆是无功而返,曾经有善于卜卦的道门圣人出动圣器来卜算,而那位圣人费尽万般手段,最后所找到的只有一股剑气,而那圣器则是被剑气直截了当斩开,足足让那位圣人心痛好久。 痛定思痛之下,圣人们便决定换个方法,于是便有了三教修士灭绝庆元剑道,为的就是逼迫剑仙现身。 现在看来,这方法确实是实用。 而为此付出代价,不过是死一些无关紧要的凡人,对于坐在云端俯视众生的圣人来说,凡人只是蝼蚁而已,能为布局而死,是大幸。 林殊归按住腰间长剑,看着先生,淡然道:“我今日要出剑。” 先生沉默片刻,并没有很快做回复,林殊归的剑对于这些圣人来说,威胁极大,若是出鞘,那自然是要杀人,能拦住的或许有,但绝对不包括他吴煜。 他其实并不想来此,毕竟要面对一位杀力的剑仙,若是一个不如意,便会生死道消,修行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所成就的圣人尊位,指不定就要让给他人。 但他不得不来,他成圣时间最短,资历最浅,因此该是他来,哪怕是天上圣人,也会有着恩怨,各自算计,并不稀奇。 先生出声道:“你杀不死我。” 说完之后,便伸手一招,凭空握住一只青玉雕就的毛笔,而正是在这毛笔出现时,大片大片青气忽然出现,缠绕在毛笔上,与他身上金光,交相迎合,一时间气息更盛。 煌煌威压浩荡展开百里,一时间,庆元国都风声鹤唳,无论是慰藉人臣的宰相,还是自比人皇天子的皇帝,亦或者是三教修士,此时皆是低头膜拜着天上这位圣人,不敢做出任何其它动作。 圣人之威,可见一斑。 在握住毛笔之后,先生心中似乎便有了底气,看向林殊归,认真道:“你杀不死我。” 和之前所说一句没有任何不同,其实也有着不同。 先前是不确定,现在是确定。 哪怕他握住毛笔圣器,也只是能有把握在这位剑仙剑下活过性命,至于更多,并不敢奢求。 林殊归开口问道:“只来了你一个?可是不够我杀的。” 声音依旧平淡,听在先生耳中,让他止不住苦笑。 可要知道圣人近乎是站在这片天地顶端,实力极其强盛,又极其稀少,几乎要修行数千年才会得到一个位置,可就算是这样,还有不少被堵在那门槛之前,想要成就一位圣人何其之难,哪能这样轻易现世,也就只有这位剑仙才敢说出这种大话,对只来了一位圣人很不满意。 儒教确实只来了他一人,至于其余两教,他并不知晓,不过据他猜测极有可能来的是道教圣人,而至于佛教圣人,个个都是怕死,这没有人顶替圣人位置桌前,那还敢轻易出现? 毕竟这位剑仙真的能斩杀圣人,依靠着一身剑仙杀力,哪怕是天底下圣人尽出,也会被他带走一两个,而这些圣人谁都不想成为死在他剑下的亡魂。 修行并不容易,更何况是修行到圣人境界。 圣人也是人,是人便会怕死,古往今来尽是如此。 林殊归想了想,很快便点头说道:“那你来受我一剑。” 一番话,理直气壮,好像丝毫不把这位圣人放在眼里。 实际上也对啊,他是剑仙,想杀谁就能杀谁,谁又能挡住他一剑? 话语传入耳中,先生脸上苦涩更深,他看着已经跃跃欲试的林殊归,叹了一口气,没有言语,只是静静握住毛笔,事已至此,除了挡住这剑仙的剑,别无他法。 而此时,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天边再次生出一道光华,很显然又是一位圣人降临,没过多久,那位圣人便显露出身形。 是一位手拿着圆珠身骑着青牛的道童,道童驱使着青牛落在吴圣身侧,互相见过礼之后,便一同看着林殊归。 很显然是要以二敌一。 林殊归看着忽如其来的道童,笑了笑,问了一句,“赵拦江?” 名叫做赵拦江的道童圣人点了点头,轻声道:“能被林剑仙记在心中,贫道不胜荣幸。” 林殊归不置可否,神情依旧,似乎并没有因为多出一位圣人感觉到烦恼。 赵拦江举着手中那颗珠子,面露笑意,平静道:“林剑仙,接下来之事,贫道会多有得罪,还请林剑仙海涵。” 林殊归平静道:“我以为来的会是江川,却没想到是你,让我有些意外。” 赵拦江拍了拍身下青牛,青牛会意,便伸出舌头舔了舔背背上的赵拦江,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回道:“江师兄在做一件紧要事情,暂时不能空出手来,正好贫道闲着无事,便想着来这里看看,也正好领教一下剑仙之威,毕竟能斩圣的剑仙,并不多见。” 林殊归看了一眼赵拦江身下青牛,说了一句,“大妖?” 赵拦江点了点头,这头青牛是他从小一起修行的伙伴,他成为了圣人,自然也会将这头青牛提升到大妖。 至于那大妖的位置,自然是斩杀另外一位大妖夺来的。 林殊归点了点头,再度开口说道:“你可以让这头青牛代你一死。” 这便是他的想法,道教圣人若是死上一个,而留下的这个空缺,必然是由那所谓道门教主补上,如果真是如此,那恐怕困在义庄的那位老道士就永无出头之日。 反正对他来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一两位,无论是大妖也好,圣人也好,在他的想法下都要顺从。 赵拦江沉默许久,抬头看向林殊归时已经没有了笑意,而是一脸肃然。 他自小一心修道,便是这头青牛陪着他,对于他来说如同家人一般,怎会这样轻易割舍。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先生此时却忽然出声。 “赵圣,多说也是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三位天阙战力,总不会比不过一个,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话音刚落,这位手握毛笔的儒教圣人便悍然出手,磅礴气机直接灌输进毛笔,笔锋如枪,径直点向林殊归。 看着率先出手的先生,赵拦江沉默片刻,也同时驱使着手中珠子砸向林殊归。 两位圣人同时出手,所造成的光景,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一点都不夸张,所散发出的磅礴余波便直接将许多凡俗之人震晕,只有一些有境界在身的三教修士在苦苦低头抵挡着。 林殊归怡然不惧,只是默然拔出腰间长剑,凌厉剑气生出,很快便迎上两位圣人的攻击。 尽管是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见颓势,反倒是隐隐占着上风,单单凭着手中一把剑,便将两位圣人攻势尽数拦下。 互相换过几招。 林殊归神色不变,身上剑气愈来愈盛,惊得天际白云纷纷退走于千里之外,只留下先生脚下站着的那一朵算是安然无恙。 反观两位圣人,换过一招之后,脸色并不怎么好,刚才这一击,结合他们两位圣人之力,虽说未尽全力,却也是颇为不凡,其余圣人若是碰到这攻势,必然会受伤,而现如今这局面似乎倒转过来,林殊归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们则是吃了一个小亏。 先生张嘴吐出一口气,微微赞叹:“不愧是这天底下唯一的剑仙,剑道气运全集于一人之身,何其厉害。” 林殊归平静道:“吴寿,接下来这一剑可没有先前那般轻易。” 先生吴寿点点头,说上一句知道了,除此之外便再无多言。 随后,他手中毛笔再次点出,此次光华更甚。 这位圣人第二笔,已经用上七成力。 身上的金光与毛笔的青光混合在一起,直接映透半边天,光芒透出许远许远,让很多人见到。 云端之上风声大作。 云端之下,同样是有风声生出。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吴寿这一笔。 圣人一击,自然是会携带天地异象。 身处在攻势中心,林殊归并未有太多惊慌,只是轻轻挥出一剑。 呼啸不停的狂风顿时停止,天地异象也随之消散不见。 而云端则只是剩下一柄长剑上所翻滚出的剑气。 锋芒毕露。 吴寿面色沉重,感受着这磅礴剑气,心情不免有些沉重。 他来之前已经尽量将林殊归在心中拔高,却没想到现如今才只交了第二招,自己居然就感觉到了压力。 这时他总算明白,为何其余圣人不来,偏要让他来。 说到底还是惧怕着这一柄剑。 就在他想着这件事情时,剑气已然将他所造出攻势斩灭,不止如此,并且还有剩余剑气向他袭来。 望着快要接近自己的明亮剑气,这位圣人便不再迟疑,手中毛笔一转,飞速在空中写下一个字。 定! 字迹化作一阵清光,直面迎上剑气,很大程度上拖住剑气。 只是这毕竟是剑仙一击,哪怕只是残余,岂能是这么轻易便灭去? 于是这位儒教圣人又接连写下了好几个字,才将这股剑气消糜。 而做完这一切后,他头上便冒出一些微微汗迹,并没有擦拭,而是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赵拦江,语气有些埋怨道:“赵圣,刚才为何不出手?” 赵拦江微微致歉,只是并没有多说什么,看了一眼林殊归后,便将手中珠子抛出。 他是圣人,手上的珠子自然便是圣器,还有一个不错称号叫做定海,这也是他名字由来,活得太久,名字早就随着修行一步步抛去,只有姓还留在心中,而为何要叫赵拦江这个名字,则是因为他成圣时后想要将坐下青牛提拔到大妖境界,于是他便去了妖域斩杀大妖,而他那时碰到的则是一位可以驱使天河的大妖,流淌在天河其中全是弱水,修为低一点若是碰到,只需片刻,便会身死道消,而他则是依靠着手中定海珠,硬生生将天河定住,随后便将那位大妖硬生生震死,再往后便传出了赵拦江这名头。 由此可见,他的实力绝对不算弱,哪怕是众多圣人之中,亦是属于上流人物,比吴寿不知要强出多少去了。 只是他实力强则强矣,却也要分对谁,而现在他面对的是林殊归,便有些不够看。 他知道自己实力比不过林殊归,却也不怎么惧怕,毕竟他是有着帮手。 定海珠抛在空中,散发出大片黄光,无穷无尽沙石忽然从空中凸显,很快便凝聚成一具巨大沙石人偶,定海珠则是镶嵌在人偶脑门。 与此同时,一直骑在牛上的这位圣人从牛上起身落在云端,而那头青牛不用在担负坐骑使命之后,便仰天怒吼一声化作人形,脸满是兴奋神色,重重在云端一踏,身后显露出巨大青牛法相,和那沙石人偶一左一右,共同奔向林殊归。 重重轰出一拳,有轰鸣之声响澈。 不绝于耳。 索性几人战场已经移到云端之上,如若不然,单单是靠着这场战斗的余波,便足够让下方庆元国国破家亡。 毕竟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看着赵拦江施法所造成的光景,儒教圣人吴寿自然也是不肯弱之于人后,轻笑一声,于是手中那只毛笔再次点出。 现如今这一番攻势,若是有圣人身处在其中,必定会重伤,甚至稍有不注意便会死去,可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他人,而是林殊归! 是这四座天下杀力最强之人。 望着向自己袭来的法术圣器与大妖,这位剑仙再次挥出一剑。 一道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无人可挡的剑气生出,毫不畏惧迎向圣人攻势。 林殊归大笑道:“我这一剑,叫做人间。”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五章 林剑仙手握人间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当最后人间两个字落下,整座云端,便尽数被剑气充斥,身处在其中,仿佛不再是在云端,而是身处在一片如剑林子中,放眼望去,只要是目光所及,便是被剑气笼罩着,而被剑气笼罩之物,自然就是一把剑。 因此无论是云端上吹过的风,又或者是不断漂流的云,此时此刻都成了一柄柄剑,跟随着林殊归手中这一柄名叫人间的剑,携带着不可力敌的沛然大势与凌厉剑气,向着青牛人偶斩去。 人偶遇上剑气,并未有坚持多久,很快就烟消云散,只有一颗珠子从剑气下逃出落在赵拦江手中。 而至于那一头青牛,虽然见势不好,想要退走,终究是晚了一步,哪怕他身后青牛法相奋力抵挡,却只是比人偶多坚持片刻,在剑气切割之下,他身后法相很快就被切碎,而在法相消散之后,大片大片剑气便在他身上纵横,尽管及时化作本体,依靠着妖族强悍皮囊,也只是勉强在这些剑气下活命。 不过能在这一剑下保住性命,已经算是庆幸非凡,毕竟这天地之中能从剑仙手上活命的大妖,并不多。 剑气在经过一偶一牛后,便已经被抵消许多,可剩下的这些那些剑气依旧不依不饶,带着磅礴锋芒涌向赵拦江与吴寿。 让这两位圣人脸色大变。 快速对视一眼,便再次使出法术,相比于之前的试探不同,这次是全力施为,因为他们知道也最能直观感受出这一剑威力。 若是再藏着掖着,今日绝对会陨落在此! 他们可没有大妖那般能硬扛剑仙一剑的体魄,哪怕他们作为圣人,成圣之时体魄经历过天地洗礼,能抵挡住大多数伤害,可在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剑仙的剑。 一时间,各种法术接连散射在云端,飞快在云端布下屏障。 林殊归持剑而立,看着两位圣人施为,却没有再出手。 反倒是在默默积累剑气,似乎是在等待些什么。 战况进行到现在,已经是从白日打到晚上,三教虽然内斗不止,但面对外敌始终是同气连枝,而战况进行到现在,两位圣人连带着一头牛,很快便要落败,而那最后的佛教圣人却始终都没有出现。 这很不对劲,他记得他挥出了三道剑气,每一教都有一道,佛教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他敢肯定,在这云端之中有佛教圣人隐藏。 只是佛家敛息之术太过于厉害,哪怕是他将剑气布满云端,却只是隐约察觉到一些苗头,而那位圣人到底在哪里,并不清晰。 他在找寻着佛教圣人位置。 而那两位圣人费尽一番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还是将剑气消灭下去,而为此付出的代价,便是他们身上都有着几道大小不一的伤口,在伤口里有剑气扎根在其中。 两位圣人脸色很是难看。 赵拦江挥手将自己座下青牛召回,看着奄奄一息的青牛,抚摸着上面大小不一伤口,脸色便更加难看,不知为何,这位圣人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想着早知道会如此,便不来了,换做其他人或者任由这剑仙出气多好,只是看现在这情况,后悔无用,说不定还要被一剑斩杀。 赵拦江抬起头,看着远处依旧如常的林殊归,抿了抿嘴,问道:“林剑仙今日真的要赶尽杀绝?” 林殊归神色依旧,平静道:“心中憋了一团火,总是要出气才行,你们在灭绝庆元剑道时,不也是赶尽杀绝,既然如此,那我们有何不同,你们道教有句话,叫做福祸自招,依我看来算是很有道理。” 赵拦江没在说话,木然无言。 关于灭绝庆元剑道之事,他知道,也是默许,因此当债主找上门来要债,他只能沉默无言,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 吴寿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在心中思索许久,却发现自己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辩驳,哪怕他是儒教圣人,是最会讲道理的,而此时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来讲道理,毕竟现如今道理不能用嘴说,得用拳头,而在这云端之上,拳头最大的无疑是那位剑仙。 那道理就握在剑仙手上,他们占不到半分。 但他还是开口了。 “林殊归,老夫已经活了上千年,算是已经活够了,要是死在你剑下并不觉得惋惜,只是在老夫心中存了一些道理,虽说对你可能是狗屁之言,但我也想说一说。” “对剑修所做出的谋划是我们这些圣人所为,并不关小辈的事情,还望你不要怪罪于他们,若是有什么不顺心,老夫作为先生,替他们受了,可好?” 世人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便是如此。 林殊归哈哈大笑,认真道:“我林殊归岂是你所想这样小肚鸡肠之辈,没有一点气量?若是我真想去找那些小辈麻烦,便不会出现邀你们过来,而是提着人间直接走进三教祖地,你说在其中,出去那些隐修圣人,谁能拦得住我一剑?” 吴寿沉默许久,方才沙哑说道:“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林剑仙果然好度量,老夫望尘莫及。” 林殊归点点头,不再说些什么,反而是向身后挥出一剑。 剑气划破长空,很快便转战数百里。 斩击在一处山庙上。 普通庙宇哪受得了这一剑,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但不知为何,其中供奉的一座无名佛像忽然散出光华,硬是在剑气下保住了这座庙宇。 剑气过后,无名佛像竟然化作真人,是个披着袈裟手持铜钵的老和尚,在眉心隐隐有一点金沙,散发出玄妙波动。 老和尚走到庙宇门口,抬眼看了一眼云端,很快便愁眉苦脸叹了一声气,庙宇虽说是保住了,可他也被天上那位发现,现在想要在置身于事后,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恐怕便会有些难度。 天上厮杀虽说距离他有数百里之遥,可他毕竟是佛教圣人,凭借着天眼通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比如一只毛笔,一颗珠子,一头牛,以及那一柄天地之中最锋利的剑。 若是可以,他真的不想过去。 “唉~”老和尚再次叹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和尚我真是命苦,怎么就让这杀星发现了呢,这下可逃不了了,也罢也罢,那便去走一遭吧,至少也要捞一个人情回来。” 话音落下,这位老和尚便走出庙,向着下山的道路而行,看着走得极慢,实则一步跨出,便是百里距离,就这样一步步走出,很快便跨上云端,远远站在旁边,并没有靠近两方,看样子是想不沾因果,只是来都来了,岂能说不沾就不沾,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吴寿看着忽然到临的老和尚,先是一怔,随后大喜过望。 他认得这位老和尚,并且双方之间也有不少的情谊,而这位老和尚要是加入,局势恐怕会发生很大改观,这位老和尚号称是圣人之中体魄第一,就连龟族大妖体魄相比于老和尚都要差上不少,由此可见,若是由老和尚扛住剑气,说不定这一局他们反败为胜也是可行。 毕竟三位圣人,再加上一头大妖,加在一起可就是足足四位天阙,若是他们凑合在一起,甚至能在三教之外重新再立下一个新的教派,足够威胁天底下大多数。 哪怕是剑仙,应当也是行的。 心念至此,吴寿向老和尚拱了拱手,开口道:“慧印大师,百年未见,别来无恙。” 慧印仍就是那愁眉苦脸样子,听到吴寿这话,脸色便更加苦,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他哪里不知道吴寿的心思,无非就是让他用金身去挡住剑仙的剑,给他们争取机会,到时候无论是厮杀或者逃跑,反正总是让他扛住。 慧印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算是互相问过礼。 赵拦江此时突然开口道:“此战过后,圣器分你一件,往后佛教若是有人成圣,我会去助其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传入耳中,慧印脸上的愁眉之色顿时散去,反倒是喜笑颜开,若不是他不够胖,这真有些像个笑弥勒,嘴中连连应承,好似生怕赵拦江反悔一样。 这就是他想说要人情了,毕竟是一位圣人出手机会,价值可是不菲,若是能用钱财来买,哪怕倾尽四海之财,恐怕也是买不到一次机会,本来这就让他足以下决心抵挡林殊归,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圣人不只是送出一个人情,还送出一件圣器,也只有财大气粗的道教拥有过无数圣人,才敢动辄便是说出一件圣器,虽说到他手上的可能不怎么好,但也毕竟是圣器,足够让佛教再增添一番底蕴。 作为圣人本命之物的圣器,足够让人从中领悟到那位圣人的道路,或许借此成圣,也不是什么太过于困难的事情。 因此这一位佛教圣人,很快便站在赵拦江那一边,一手放在胸前,一手托着铜钵,面露笑意望着林殊归。 林殊归看着这几人,眼神平静,并未有所动作,但人间却在手中不停震颤,似乎非要斩下一位圣人头颅不可。 林殊归神情不变,“无论来多少人,你们总是要死上一个才可,我想要杀人,不会因为任何改变。” 吴寿默然,赵拦江与青牛亦是。 只有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的慧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而就在这一句过后,蓄势待发的四位圣人大妖。 轰然出手。 很快便将这片云端,搅得破碎不堪。 无比强悍的气息再度生出,面对着四人围攻,似乎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 但却实实在在有一人例外。 那人身着青衫,手握人间。 唤做,林殊归!!!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六章 薪火一剑,圣人陨落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浩荡气息,林殊归递出今日第四剑。 先前他接连递出三剑,每一剑都未尽全力,只是一剑比一剑强,可就算是那样,也能将几位圣人压得苦不堪言。 而现在递出的这一剑,算得上是他全力以赴,毕竟面对着位圣人大妖,若是再不全力以赴,便显得有些托大的。 这一剑递出之后,天地之间忽然发出一阵悦耳剑鸣,回响在庆元四处。 很快,剑鸣过后,庆元四处便各自发出响动,原本被埋藏在土中,锁在府库中,以及丢弃在山野中的剑,此时居然随着这声剑鸣纷纷来到天上,只在刹那之间,便跟随着人间化成一条剑器长龙,长达数百里。 其声阵阵,响澈四野。 而剑仙林殊归,便踩在龙头之上,手持着人间,驱使着这一条长龙,袭向迎面而来的四位圣人。 意气风发。 长龙低吟,剑鸣便是龙吟。 原先圣人大妖所放出的法术,在这一道龙吟之下,尽数化为虚无,若不是他们境界足够高深,恐怕单单只凭这一道龙吟,便足够灭去他们。 剑道气运尽数纳于身。 因此这一剑,世上无人可敌。 长龙划过云端,所过之处,雷电乍生。 威势极其可怖。 老和尚慧印收起脸上笑意,转而极其认真,将手中铜钵抛出笼罩在头上,自身则是双手合十,再次大吼一句阿弥陀佛,原本老迈身躯随着话语落下忽然化作山峰,不断有佛音袅袅,梵文缠绕在一起上,身后更是显现出一座八手八臂的巨大佛陀法相。 此为不动明王,乃佛教最高护身之法,据说可抵挡世间万物,就算是天罚,亦能安然无恙。 可在长龙与其触碰时,这具明王法相很快便出现裂缝,并且还在不断扩大,任凭慧印如何驱使佛力,始终是杯水车薪,只能眼睁睁看着明王法相不断崩裂。 这在他看来很不可置信,明王法相是佛教一代代传下来,与不少人争斗过,挨过的剑也不少,但为何到了这位剑仙手中,却如此不堪一击,难不成佛教前辈所说的都是假都不成? 慧印面色异常愁苦,看着现在的光景,他顶多只能在坚持半刻钟,若是半刻钟之后另外三位圣人大妖还未能解决林殊归,那他便只能自己先逃命为重。 圣器虽好,却要命拿。 他敢断定,若是这位剑仙不顾一切,说不定他们四人都要留在这里。 剑仙杀力,何其可怕! 此时他算是体会到了。 难怪他出来之时主持师兄让他多加小心,说他命中有一劫,当时他不以为然,以为靠着明王法相可以横行,现在才明白,原来此劫就应在这里。 明王法相,并不是无敌。 慧印喃喃自语道:“小僧辱佛法,罪过罪过。” 林殊归手握人间,脚踏在长龙上,看着快要抵挡不住的慧印,眼中平静。 他说过,他想要杀一个人,无论如何那个人都是逃不掉,无论他逃到哪里皆是如此。 微微抬手,一剑斩开袭来的毛笔与定海珠。 林殊归提着剑,看着不远处的三位圣人大妖,心中没有太多波动。 不是拼死一搏,而是佯攻,只能装腔作势骗骗他人。 骗他自是不成。 将砸回圣器收回,吴寿冷然道:“今日之战,非生即死,诸位还请尽全力,三教治理天下数千年,一直如此,传承延绵不息,天地格局已经定下,那便不能改变,今日出现乱数,正是我辈尽力之时。” 赵拦江点了点头,不做言语,手中定海珠再次砸出,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无用,看着这位剑仙的意思,是非要斩杀一位圣人不可,既然如此,那就算是生死大敌,自然是要全力以赴。 先前只有三位,打不过情有可原,此时可是有四位,若是再打不过,作为圣人的脸面,可是要丢尽了。 圣人虽然爱命,却同样看重这一张脸面。 很快,这三位圣人大妖底牌尽出。 无数在外人看来极其珍贵的法器法术使出,不求能伤到这个剑仙,但求能制造一个机会。 正如同吴寿所说,天地格局定下,此时三教蓬勃发展,大有横扫八荒,贯穿六合之势,岂能出现剑仙这变数,以前不知还好,现在知道了,自然是要铲除。 无非正义,无非公理,无非道理,只为了利益。 类似于圣人这种顶尖战力,除了妖域之外,便只能由他们三教所出,除此之外皆是不许。 若是有,则要掐灭。 望着看似无穷无尽的法术法器,林殊归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不是惊慌失措,反而是在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也是,既然这位林剑仙能以一敌四,怎能不做好把握。 下一刻。 人间递出,这是第五剑。 看似很平平无奇,但在递出这一剑之后。 云端一阵变化。 这位剑仙后出现许多身影。 有白发老者提三尺剑独对百万兵甲,有女子持长剑转折与龙潭虎穴,亦有刺客手握短剑搏杀于皇宫之中……不止如此,还有稚子习剑,有公子杀敌,有兵将厮杀…… 这些姿态各异的身影,手中都提着一把剑,或长或短,或华贵或朴素,皆是随着人间递出而递剑。 林殊归大笑道:“这一剑叫做,薪火!” 他身后的身影也是一同大笑,声音回响在云端,引发出一阵阵异象。 “这一剑叫做,薪火!” 薪火传承,生生不息。 在看到这些身影之后,慧印脸色大变,心中突然生出想要立马逃走的心思,佛教修前世,今世后世,虽说他主修体魄,却也知道一些,这位剑仙此时已经沟通时间长河,因此这一剑不再是他一人递出,而是那古往今来所有的剑修剑客。 星火之力尚可燎原,更何况是传承不息的薪火。 因此这一剑,无人可敌。 他想走,但他却惊愕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分毫。 让他一张脸彻底化作苦涩。 此时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在这一剑递出之后,再做一些事情已经无用了,不如安分一些,省些力气。 剑修的剑一向很快,林殊归作为剑仙自然也是如此,因此没过多久,人间与长龙便各自贯穿了两位人。 是吴寿与青牛。 至于慧印,林殊归并不是很想杀,将慧印留在这里,只是给一个教训而已。 佛教很难缠,是一块牛皮糖。 吴寿低下头,看着胸膛上的那个窟窿,并没有很快死去,毕竟他是圣人,没那么容易死,别看他现在是这副样子,他要是还想活着,也能轻松活个几百年。 而这一切前提之下,便是要林殊归能放过他,只是现在看来,怕是不能抱什么期望。 相比于他还活着,青牛被人间一剑刺中,没有过度挣扎,很快就死去,现在躺在云端的,只有一具青牛尸体,以及一位生死不知的道门圣人,毕竟赵拦江与青牛站得很近,难免受到波及。 青牛死了,他是大妖,境界放在三教,可以唤做一声圣人。 圣人是天地宠儿,死了总该有些异象的。 很快,刚升起不久的太阳又转眼低落下去,在数千里之内,皆是忽然下起大雨。 是血红色的。 而在大雨中,不断有鬼哭之声。 根据典籍记载,圣人出世天地清明,圣人离世天降血雨百鬼哭。 哭声传得很宽泛,血雨亦是如此,众人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像,一时间心思各异。 其中以吴寿最为感同身受,毕竟他也快死了,不知道接连死了两位圣人,这些血雨会不会落得大一点? 吴寿脸色苍白,看着林殊归,挤出一个笑容,“你这一剑很不错。” 林殊归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剑何止是不错,应该是这天下第一。 只是吴寿要死了,他并不是想和死人多做争辩。 吴寿转过头,看向一脸苦涩的慧印,叹道:“我一直以为我能活许长时间,没想到会死的这么早,倒有些不舍,只是木已成舟,反悔也是无用,老友,我这就先走一步,你慢点来。” 在林殊归那两剑出完之后,慧印便可以动了,他看着与自己相识有数百年的老友,重重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着一篇往生经文。 就在他念诵声之中,这位来的也快去也快的儒教圣人,带着笑意死了。 尸体没有像青牛一样保存,而是化作一阵光芒,消散在天地间,圣人受天地供养,死后自然还归于天地。 至于他的毛笔圣器则化作一道光芒飞走。 看着其方向,是大周天下。 林殊归没有阻拦,任凭毛笔飞走。 天地之间血雨更加大了。 林殊归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坐起身来,默默疗伤的赵拦江,止住再出一剑的心思,摇摇头,将先前从各地取的剑还回去,便不再多做停留,很快便离开云端。 于是这云端之上,只剩下两位圣人,和一具不肯归还天地的青牛尸体。 慧印看着赵拦江,刚才要说些话,而赵拦江很显然是不想理他,单手托着那青牛,踏出一步,消失在云端。 慧印叹道:“这边买卖做亏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说完之后,这位佛教圣人也离开了云端。 不久之前还声势浩大的云端,几乎是转眼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陈圣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天地之间落了一场血雨,将半个人界笼罩住,让很多修士都觉得惊诧,天地血雨,已经有许久未出现了,于是这场血雨便在修士中引起了一些骚乱。 不久之后,一条消息开始在四方天下传播。 剑仙林殊归与三教圣人厮杀与庆元云端之上,以一敌四,驱使天下长剑化为长龙,破明王法相,斩一圣一妖,潇洒而去。 而这件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轩然大波,让无数修士纷纷关注。 那可是圣人大妖,站在这四方天下最顶尖人物,每一位都是手握天下,掌握星辰日落,单独拎出去足够开宗立派,可这么大的人物,居然比不过一位剑仙,这让人很不可思议,一时间让人心思各异,原本看不起剑修的三教修士,也对剑修发生改观,甚至还有不少想着能不能改换道路去练剑,不求能达到林殊归这种气吞山河的模样,但求杀力同境第一。 至于为何会这般想? 毕竟林殊归以一敌四是从慧印圣人嘴中传出,而慧印圣人是出家人,从不打诳语,因此这一条消息,十分真确。 这片天下,永远是以实力为尊。 林殊归出剑斩杀了一位圣人,一位大妖,让这天下间的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圣人位置是有着定数,儒教和道教各五个,佛教则是三个。 至于大妖,则要去看妖域的意思。 现如今儒教死了一个圣人,那五个位置中便空出一个,需要一个人来补上。 因此为了圣人位置,儒教许多不出世的老东西,纷纷开始活跃起来,讲学的讲学,布道的有道,还有彰显自身学问,方法不计余数,如此种种,自然只是为了一件事,他们已经站在那门槛上,以往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能跨进去,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位置,自然是要争取,虽说几率不会很大,可万一要是成了,那便是能坐在云端,俯视人间百态的圣人,修行数百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因此这些一向以君子自称,讲述圣人之言的老先生们,互相开始漫骂,各自手段开始展现。 毕竟都是活了数百年甚至千年的老狐狸,没有谁比谁差。 于是这一段时间,位于大周天下的儒教学府,格外嘈杂与骚乱,平时罕见的老先生们纷纷出现,一边与学生讲着道理,一边分神去砸场子,倒是让儒教学子好好长了一把眼见。 直到圣人位置被剩下的圣人确定,这才让他们消停下去。 虽说他们依旧有着不满,却也没有办法,毕竟定下位子的是圣人,他们不可反抗,亦是反抗不得,最多只是在心里骂两句,出出气罢了,不如再回去熬着,万一那位剑仙又斩杀一位圣人,说不定他们又有机会来了。 这些老东西,忽然觉得剑修一脉出位剑仙,是件极有益处之事,最起码原本要安静老死的圣人,可以会被人杀死而空出位置。 圣人定下位置之人,很快便在儒教学府传荡。 是一位修行一千五百多年的老先生,一头灰白,穿着粗布长衫,犹如一颗久经风吹雨打的老松,很是坚韧。 老先生姓陈,唤做陈问。 陈问老先生很有来历,他师叔是云端上一位圣人,而他曾是儒教学府府主,隐修之后则把位置交给徒弟,如此代代传承,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自他之后,每一位儒教学府府主都是他的子孙辈,让他入云端成为圣人,在那些圣人看来,是最好的。 …… …… 陈问站在一处民房前,面容慈爱,看着正捧着一本书籍翻看的少女,看了许久。 等到少女将书看完,将头抬起发现他时,才温声开口。 “你先生叫吴寿,是否?” 少女看了一眼陈问,点点头,不做言语。 她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来找他做什么,为何要问先生的名字,不过按照先生所说,小心点应该是没错的。 这位少女很是戒备。 陈问轻声道:“你先生去做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若是做成可以回来,但是他没有做成,现在便回不来。” 少女怔住许久,很是失落,眼睛通红,只是泪水被她强忍住。 先生说过,女孩子哭了会嫁不出去,她记得。 少女情绪低落,轻声问道:“老先生来找我做什么?” 陈问笑了笑,答非所问:“不问问吴寿是怎么死的?” 少女沉默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没有说些什么。 看着这个倔强少女,陈问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轻声道:“你以后跟着我读书,怎么样?” 少女抬眼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摇了摇头。 这便是拒绝了。 在少女心中,她的先生只有先生一个,其余哪怕学问再好,她也不会跟着走。 陈问没有失望,神情依旧, 少女不愿意便不愿意,他并不会强求,哪怕他即将成为圣人,在他之前,少女的先生吴寿不也是圣人。 能让少女养成这般心性,很是寻常。 陈问走过几步,凭空拿出一只青玉毛笔,没有贪恋神色,而是很自然递给了少女。 少女认得这只毛笔,是先生的,她经常看着先生拿这只毛笔把玩,她很熟悉,现在要收着,于是便没有推辞。 收下毛笔之后,少女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听在陈问耳中,让他脸上露出不少笑意,他以一种极认真的语气说道:“你先生和我是不错的好友,而我现在又承了他的恩惠,你能拿着这只毛笔,便算是继承了他的道路,因此,你以后若是有事,大可以上儒教学府来找我,只要拿着这个牌子,儒教学府可以任你穿行。” 话音落下,这位之前是掌教的老先生又递出一个牌子,上面只写着一个大字,儒!若是让寻常儒教弟子看到了,绝对会惊诧万分,就这一枚小小的令牌,却是儒教掌教之权,持之可以号令儒教上下弟子,竟然这么轻易的便交了出去? 少女这次没有去拿令牌,而是婉言推辞,说是先生送回毛笔已然是大恩,怎可再轻易要先生东西。 陈问将这句话听在耳中,脸上不由浮现赞叹之色,他此时是真的想让这个少女跟着他读书,且不说资质如何,单单凭着这一份心性,便足够走出许远,说不定以后成为圣人,也有极大几率,毕竟有圣器在手上,那可是现成的圣人大道。 令牌少女不要,他也不会强求,收回之后,也不再此停留,转身离开,向着儒教学府所在的那一座山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少女眼前。 少女手中握着毛笔,满是惆怅。 回到儒教学府后,陈问先去了一趟勤学殿,找到了当掌教的徒孙,让他留意在山下的少女,若是机缘允许可以收为徒弟。 掌教很是不解,但他没有多问,祖师即将成为圣人,一举一动皆是有着奥妙,无需去妄自猜测,照做即可。 吩咐完之后,这位老先生便离开了勤学殿,转而寻着一条小道,走上了儒教学府的最高峰,求学山。 山上有一座大庙。 陈问站在门口看了看庙门上的儒圣庙三字,不由心思激荡,苦苦修行了一千多年,所求的是什么?道理他讲过了,学生他收过,就连书也写过几本,与人厮杀更是不在话下,现在看来,也只有成为圣人是他没有做过的,现在看来,他也要做圣人了。 庙门是大开着,因此他很容易便走了进去,一进去便看见摆在台上的四座木像,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而是走到剩下的空缺处前,笑了笑,随后便拿出一座自己的木像摆上去,与之前四座平行。 这下是五座木像了,那自然也就是五位圣人。 陈问走出庙门,望着外面已经乌云满布雷电众生的天际,轻笑一声,随后便一步步跨上天际,站在那乌云之中,任凭雷电向他击打而来,而他却是依然不动。 乌云之中雷声阵阵。 陈问面对漫天雷电。 这是要成圣了。 他所造成的光景很快便覆盖下去,,毕竟乌云雷电很难让人不注意。 儒教学子皆是停下手中事情,抬头望向天际,望向云端之中的陈问,皆是没有说话,毕竟是一位圣人成圣,对他们很有益处。 只是他们不言,却会有另外之人来打破这一份沉静。 远处天际泛出清光,一位身穿道袍的圣人蓦然而至,停在云端,望着独对雷电的陈问,看起来很有想法。 而在他之后,又放起一场金光,一位佛教圣人接连到此,同样是停在云端。 两位圣人隔着有一段距离,只是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不言。 道佛两教圣人已经出现,那儒教学府作为儒教祖地,怎会没有圣人出现? 于是很快,天上再次闪现两道光华,露出两个读书人,而在这两人出现之后,云端之下的儒教弟子皆是俯身下拜,口称常圣,苏圣。 来人正是苏木与另外一位被叫做常安阳的圣人。 苏木看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另外两位圣人,淡然道:“江圣,智通圣人,二位为何来我儒教学府?” 江川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三教本是一家,儒教成圣,我等自然是要来观礼,难不成苏圣不欢迎我等?” 智通僧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圣人出世,这是天底下的大喜事,我等自然是要来看看。” 苏木漠然视之,三教表面上看着是一家,其实早就分道扬镳,各自关系并不算怎么好,互相贬低对方是长有之事,对于这两个圣人所说的话,他并不是很相信。 但这毕竟是儒教学府,量这两位也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于是苏木便点了点头,回道:“下次我等也去你们那里看看。” 话语听在耳中,江川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他作为圣人,自然是这天底下顶聪明的人,苏木话语中的意思他如何猜不出来,无非就是在说他们两教迟早也要死一位圣人,不愧是读书人,说话端的如此狠毒。 智通僧呵呵笑道:“圣人命数极长,哪有这么容易死去,苏圣说笑了。” 苏木默然不语,不轻不重的看了智通僧一眼。 常安阳此时倒是开口说道:“在以前是只能老死,但放在现如今可并不确定,这天底下还有那位剑仙,以他的能耐,送几位圣人下去,应该不是太过于困难,说不定到时候我等真的能过去看看。” 剑仙两字一出,云端一片寂静,诸位圣人皆是沉默不言。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可能还会说剑仙并不怎么样之类云云,可不久之前那个剑仙可是真正的斩杀了一位圣人与大妖,还将剩下来的两位打的不敢还手,此等杀力真是恐怖,送几位圣人下去绝对没有问题。 江川忽然开口道:“之前他的剑没有这样凶。” 那个他自然说的就是林殊归,而之前,便是林殊归第一次拔剑成剑时,距离现在,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十年,但就是在这短短五十年过后,那位剑仙的杀力便如此恐怖,为何会进展如此之快,这在三教圣人心中是一处深深疑问。 苏木平静道:“之前是之前,现如今便是现如今,或许再过一些年岁,他的剑更强了也说不定,剑仙这东西,敢自称为仙,怎么会是好相予。” 江川沉默不语。 就在几人谈话时,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天空中乌云雷电已经渐渐散去,很显然,陈问快要度过这一劫了。 江川与智通僧怡然不动,似乎是真的来视礼,但具体心中怎么想,这两位心思,很让人猜不透。 片刻之后,乌云雷电纷纷散去,天地之中浮现一道金色光华,涌向陈问身上。 于是这位读书人跨过门槛,成为圣人。 而在他成圣之后,在下面观望的儒家弟子纷纷低头行礼,高声道:“儒教弟子恭贺陈圣!” 陈问向云端之下点了点头,做完之后,便转头看向站在云端上的另外四位圣人,笑道:“多谢诸位护道,陈问在此谢过。” 江川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消失不见。 见到江川走了,智通僧很快也就离开。 这片云端之上,便只剩下三位儒教圣人。 苏木平静道:“往后儒教之事你代为处理。” 陈问笑道:“那是自然,苏圣大可以放心。” 苏木得到回应之后便不再问,转而很快离去,常安阳则是跟在他身后。 陈问落下云端,走到儒圣庙前,看着自己木像,很是开心,不由得轻声喃喃:“原来跨过门槛会有此等奥妙,难怪这么多人心心念念。” “陈圣呐,真是百听不厌。”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八章 剑仙上山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云端斩杀圣人之后,林殊归没有很快离开庆元,而是上了一座山,山上有一个宗门,唤做剑宗。 这位剑仙是在清晨时分上山的,因此没有人多少看见他。 因此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到来。 一位是大清早还在练剑的王存阳,另外一位则是剑宗宗主杨亦。 跟在林殊归身后,一同行走在剑宗道路上,王存阳面色激动,身体微微颤抖,就连手中剑也跟着一起,若不是他紧紧握住,恐怕他手中那柄残阳便就要掉在地上。 剑宗封山,因此对外界许多事情并不知晓,无论是斩圣或是成圣,这种消息皆是被封闭在外,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得知,这些人可以是杨亦,也可以是楼主,但却不是他王存阳,毕竟他修为境界不够,还远远达不到分出一丝念头化为分身在外游走的境界,他不知道很多事情,但有一点他明白,能走上已经封闭的剑宗,这人肯定很不一般,因此他便问了名字,而林殊归没有藏着,很直接的将自己名字讲了出来。 只有三个字,林殊归。 天地之中剑修谁没有听过林殊归这名字? 王存阳作为剑修,自然是听过,再三确定之后,于是他便变成了现如今这样子。 满心思都是想着如何让这位林剑仙指教自己一两招,这是他以往做过的一个梦,却没想到梦现在竟然成真了。 林殊归将王存阳看在眼里,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生出什么心思,王存阳资质虽然不错,却不适合走他的路,反倒有些像许百川那小子,既然道路已经见了苗头,那就一直沿着走下去便可,无需让他指教,若是他真的说了,王存阳接下来一段日子境界可能修行极快,但却会很快遇到瓶颈,若是没有大毅力突破,便会一直陷在他所说的话中,因此他不会说出任何。 他的道路只适合他,并不适合其余人。 这位剑仙,已经站在剑道顶端,对一切皆是洞察在心。 两人行走过一段时间,很快便到了荡剑崖,王存阳在崖外停步,只有林殊归走了进去。 杨亦早早便在荡剑崖等候,见到林殊归后,笑了笑,打趣道:“林剑仙大驾光临,小舍可是蓬荜生辉。” 林殊归不置可否,走过几步站在崖前,望着下面云雾,开口说道:“我杀了两个。” 杨亦走在他身后半个身位,一同望下云雾,刚停步不久,便听到这句话,很快便出声赞叹道:“我知道,去往天上的剑,山下刚好有几柄,我附了一些念头在其上,跟着这几柄一起去了云端,于是便见到了林剑仙斩圣英姿,当真是不凡。” 言语之中有些羡慕,毕竟每位剑修在握住剑时,都曾经想过自己会到到哪一步,能不能上天去斩圣人,入妖域去斩大妖,虽说到后面都止步于那个门槛,却也是他们心中一直的梦想,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期望,以为自从剑修衰弱以来便再也见不到,听不到,但林殊归在云端之上那几剑,确实实实在在的证明了剑仙斩圣,并不是难事。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恐怕被打压已久的剑修会迎来一次蓬勃发展,毕竟带剑入云端,这种意气风发之事,哪位男儿不想? 谁都想。 杨亦也是如此,并且他的希望更大,他现在已经站在门槛之前,只要走进去,就能成为剑仙,而成为剑仙之后,自然就是可以上云端,无论是斩圣人还是斩大妖,皆是一念之间,何其潇洒。 林殊归转头看了杨亦一眼,很快便察觉到杨亦修为境界,想了想,开口说道:“你若是踏出那一步,我会帮你一把,能替你杀几个人,但最终能不能成,还是要看你自己。” 杨亦沉默片刻,问道:“这些日子以来,我看过不少典籍,也对大妖出过剑,感受过那份威势,却一直琢磨不透,剑仙境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境界。” 林殊归神情淡然,平静道:“剑仙境界很是玄奇,不像其余三教那样只需经历过天劫,依靠着香火信仰便能成为圣人,剑仙不需要信仰,所需要的只有一个字,悟。” “你悟透了,自然就会有天地剑道回应你,若是悟不透,那便一直卡在门槛面前,不得寸进,直到你悟透或者死去。” 杨亦听完,不作言语,默默低眉思索,他能修行到这个境界,悟性绝对不差,虽然不算世界上最好,却肯定是不差,只不过他始终差着临门一脚,这让他很是恼火。 他忽然开口问道:“林剑仙,你是怎样跨过去?或者说是怎样悟透?” 林殊归轻声笑道:“我?并不需要悟,自从握住人间以来,修行面前就没有屏障,练剑只是三百年,便已经踏过去,就算是剑仙境界,也感觉不到任何阻碍,好像我本来就应该成为剑仙一般。” 杨亦神色有些落寞,时来天地同借力,说的想必就是这位林剑仙,只用了三百年便练剑成剑仙,若是说出去,绝对会惊掉一地下巴,就算是最容易成圣的三教,也断然没有修行这般快,而剑修作为羊肠小道,荆棘遍布,修炼居然比三教快,这让人很不可置信。 人比人果真是气死人,他杨亦已修炼四百余年,一路走来,赶超过不少天才修士,却比不过一个后起之秀,让他很受打击。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些话语,转而谈论其它,说着说着,便说到已经下山的那个少年。 很快,杨亦脸上便有些笑意,毕竟上剑宗不肯做弟子又未被他打服的只有许百川一个,况且许百川在他看来确实是有意思,剑仙残魂说不要就不要,这份心性,何其难得,若是换做他,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把持得住,剑仙残魂蕴含着一位剑仙毕生道理,而按照残魂一路修炼下去,就可以直接走那位剑仙道路,而不用像他一样被卡在门槛之前,全靠着一个悟字过活。 杨亦轻声道:“依林剑仙看来,许百川那小子以后能走多远,能不能站在门槛之前,看着门内的风景?” 林殊归面上流露出几分感兴趣之色,杨亦这话倒是新奇,直接断定一位低境界剑修以后能不能成为大剑修,很是有意思,他想了想,轻声道:“那小子心性不错,能让我扯出残魂,自身却不后悔,世上很少有人能抵挡住,至于资质,虽说只是中上,但放到现如今也算是不错,但这些只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不骄不躁,处变不惊,又杀代果断,对前人剑道来者不拒取其精华,以后走到你这个境界不是难事,说不定还能走进去。” 杨亦站在身旁,将这些话听在耳中,随后感叹道:“只是要等他走进去,或许还要再过几百年,可等到那时,天下局势又会发生变化,出一个剑仙,不知道对那时还有没有作用。” 林殊归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看着杨亦,意思很是明显。 既然几百年后再出一位剑仙无用,那不如这些年出一个,许百川跨进去要有些不断时日,但你杨亦已经一只脚踏进去,所差的不过是把另外一只脚再塞进去,有什么难度,你杨亦成为剑仙,不就是有了把握了吗?有两位剑仙看着,天下局势再变化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绝对不会超出两柄剑的范围。 杨亦同样望着这位剑仙,很快就明白了剑仙眼神中的意思,但跨进去哪有这么容易的,于是他便只能沉默不言。 林殊归笑了笑,没有言语,转而继续看着山崖下。 山崖缠绕着云雾。 而山崖下镇压着一件东西,他知道,但他没有看过,因此他就想下去看看,往前迈出几步,最终还是止住,并没有下去。 以后自然会知道的,不急于这一时。 杨亦一同望着山崖,有些出神,等他回过神来时,林殊归已经消失不见了,荡剑崖上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屋,却忽然之前摆在这里的桌子上少了一件东西。 是一个银制酒壶,里面装着他徒弟姜令新酿好的酒。 现在看来,是跟着那位剑仙一同走了。 杨亦无奈,叹出一口气,颇有些愁眉苦脸的意味,剑仙喜欢喝酒,他知道,因此他桌上特地摆了许多酒,却没想到林殊归会拿走那一壶,让他有些心痛。 这酒是姜令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酿造而成,用了许多天才地宝,只有两壶,极其稀少。 拿走了可真的就没有了。 剑气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坐龙椅饮美酒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姜令酿酒在剑宗是一绝,喝过其酒的人皆是称赞有加,此事无需多说。 林殊归第一次来剑宗时,饮的便是姜令酿造的美酒,因此便一直挂念着,往后日子喝过不少,却都比不上姜令的,因此当他离开荡剑崖时,很自然便带走了一壶酒,而且还是其中最好的一壶,判断出酒的好坏,对他来说很是轻易。 在离开荡剑崖后,他并没有很快下山,而是向着藏剑楼走去。 他上剑宗自然是有着目的,而不是单单来找杨亦聊天,因此他便来了藏剑楼。 当他走进藏剑楼时,悬挂在楼上的长剑尽数响澈,弄出一阵极大声响,似乎是在欢迎这位剑仙。 面带着笑意的林殊归点点头,算是见礼,而在他点头之后,长剑便停止动作,不再发出铮铮剑鸣,看起来十分乖巧。 楼主手中拿着一本书,在见到林殊归后,不知为何,心中便认定这位是个剑仙,于是从竹椅上站起,手中书放到一边,毕恭毕敬行了一个礼。 林殊归没有闪避,而是很自然受了这一礼,无论是以他为剑修一脉所做的功绩,还是自身剑仙境界,都能接受这一礼。 楼主看着这位初次见面的剑仙,感叹良久,才说道:“林剑仙斩圣之事,可真是大风流,我辈心慕之。” 很显然,在山下那几柄剑上天时,将心念覆在上面的不只有杨亦,还有楼主,或许还有其他人。 当时林殊归在上面感受到了不少念头,他没有斩去,而是任由念头观看,毕竟他是为了剑修一脉出剑,总该是要人知道才成。 楼主站在林殊归不远处,面带笑意,在得知世上出了一位剑仙之后,楼主就一直想看看,上几次林殊归出现在剑宗他知道,但他被困在楼中出不去,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此感到惋惜,现在见到了,便是圆了心中一直以来的梦。 楼主觉得很是不错。 林殊归想了想,忽然说道:“你距离那一个境界,也很近。” 话语说的很突兀,若是他人听了绝对会疑惑不解,不清楚这位剑仙在说些什么,但楼主作为当事人,自然是清楚这位剑仙话语的意思,楼主与杨亦是师兄弟,杨亦能站在那道门槛之前,那他自然也是能可以。 只是他的境界要比杨亦要低。 剑仙问话,他自然是要回答的,但他却不知道回答些什么,那门槛杨亦都跨不进去,更不用说他了。 楼主最终只是回了四个字。 走不进去。 将其中愁苦一道而尽。 林殊归听完之后,想了想,同样将之前在荡剑崖说给杨亦听的那句话说给了楼主听,话语不多,通体便只有一个意思。 悟!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说完之后,任由楼主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林殊归转过身,在藏剑楼中四处走动,不时抽出一本书来观看,只是没看多久便又放了回去。 书上面记载的都是剑道道理,对于他人看来或许很绝妙,但在他眼中却有些低,从其中享受不到任何道理,因此他有些失望。 很快,他便将藏剑楼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刚开始进来的地方。 林殊归平静问道:“藏剑楼中是否有一本叫做《人间最得意》的书,是一位剑仙所书。” 突兀而来的话语,打断了楼主的沉思,回过神来,楼主点点头,说了声是。 楼中确实有这一本书,就放在他身旁,而他在楼中已经看了不止万遍,本来他已经看到最后的结局,却没想到林殊归会进来,就没有再继续翻看,现在林殊归已经说出这本书的名字,自然就是喜欢看这本书。 很快,《人间最得意》便到了林殊归手中。 林殊归一举一动都是有着自己所做的想法,去云端斩圣是为了天下剑修,去荡剑崖找杨亦则是为了下一位剑仙,而来藏剑楼,自然便是为了手中这本《人间最得意》。 拿到手中之后,林殊归并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开始翻看这本书。 据说这一本书是周剑仙斩圣以圣人笔墨所书,那便蕴含着那位剑仙道理,楼主能感觉到其中的奥妙,他作为剑仙,自然也是能够察觉到。 手中这本虽然不是原本,却也是足够了,最起码其中蕴含的道理没有变过。 林殊归看书很快,说是一目十行也不为过,但当他将手中这本书看完,却也足足花费了一天的光阴。 这位剑仙,罕见的在藏剑楼呆了一天。 楼主则在旁边看了他一天。 直到金乌生起,黎明时分,这个剑仙才走出藏剑楼。 带着浅浅笑意,看起来很是满意。 于是在临走之时,他对楼主说了一句话,而就是那句话,让楼主呆住许久。 楼主坐在门槛前,手中拿着那本书,看着渐渐消失的林殊归,喃喃自语道:“剑仙大道在这本书中,我先前所想果然没错,剑仙写就的东西,能流传下来就自然有着奥妙,成就剑仙之道,就在其中。” 这位楼主,很快又开始翻看。 离开藏剑楼后,林殊归便离开了剑宗,等到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庆元国都。 依旧是皇宫。 只是他这次没有隐藏身形,而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皇宫,因此很快便有许多守卫围住他,面露凶狠,甚至已经弓箭上弦,刀兵锋利。 林殊归知道这是守卫不过是尽责才将他围住,因此,林殊归并没有在意这些守卫,只是迈步走在路上,而随着他的行走,守卫不自觉的让开道路,这让守卫们很是惊诧,纷纷猜测林殊归是神仙人物,于是脸色大变,不再围上去,而是远远吊在身后。 他们只是凡人武将,对付江湖武夫还好,凭着人数众多,再高的武艺也可以拿下,但是一旦面对山上修士,却是没了辙。 能做的便只有在后面看着。 林殊归继续行走,很快便将这些守卫甩开,当守卫追上来时,他已经进了朝堂。 此时是辰时,皇帝是要上朝的,在其余地方是找不到皇帝。 他的皇宫自然是有着目的,而这个目的则是跟皇帝有关。 当他走进朝堂时,坐在皇位上的庆元皇帝,便觉得很是惊恐,站在朝堂两边的文武大臣怎么忽然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配着剑的青衫剑客。 在看到林殊归时,这位年轻的庆元皇帝想了许多,而最终得出结论便是刺客两字,至于其余理由,他想不出来。 灭绝剑道这一道诏令是他亲自签发下去,因此他很遭天下剑客恨,平日里想杀他的剑客不计其数,只是这位皇帝很是小心,时常将已经成为修士的苏长景拉在一旁,算是保住自身安全,但现在这幅光景,让他觉得自身并不安全,就连屁股下坐着的龙椅,也觉得有些烫屁股。 用坐立不安四个字来形容,正正好好。 庆元皇帝双手紧紧按住龙椅,强自镇定下来,任凭脸上冷汗一直滴落,目光一直看着缓步前行的林殊归,生怕下一刻挂在林殊归腰间的那一柄剑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皇帝的位置,他不想死。 林殊归脚步不停,很快就走到龙椅处,看着坐在上面的皇帝,想了想了,说道:“你下来,我要坐坐。” 庆元皇帝沉默许久,方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是来杀我的?” 林殊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平静望着这个皇帝,神色很是淡然。 两人对视一眼。 庆元皇帝脸色变得很是苍白,就在刚刚这一瞬间,他在林殊归眼中见到了星辰崩灭,天地尽毁的光景,他不懂修行,却也知道一件事,这位不知是何来的青衫剑客,绝对能掌控他的生死。 于是他便顺从从龙椅上坐起,让到一旁,看着林殊归坐上去,一时间五味杂陈,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做到的位置,现如今却这样轻易拱手让人。 只是生死关头,性命为重。 林殊归坐在龙椅上,神色依旧淡然。 他在人间行走时,世人都说龙椅是天地中最好坐的椅子,在上面喝酒别有一番滋味,哪怕是最粗劣的劣酒,亦可喝出天底下一等一美酒滋味,那时他便记在心中,想着以后有空便试一试。 现在刚好。 将先前所得的酒拿出,这位剑仙便坐在龙椅上,缓缓饮下。 如同那些酒客所说,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说不清是姜令酿造的好,还是因为坐在龙椅上的缘故,或许两者都有。 林殊归不想去纠结这件事,反正都算是不错,酒喝完后,将壶收起。 而此时,整座大殿便已经布满酒香,十分醉人。 庆元皇帝身处在酒香之中,很快便晕晕乎乎,脸色通红倒在地上,很没有皇帝的面子,说着很多胡话,看样子是醉得不轻,但很快,他又站了起来,脸上不见醉意,满殿酒香也已经消散。 庆元皇帝望向坐在龙椅上的林殊归,皱眉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林殊归平静道:“林殊归。”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章 刺杀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庆元皇帝在记忆中思索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关于这个名字之事,他对修行只是从木华先生那里得知,木华先生没说,他便是是不知道,因此哪怕坐在龙椅上的是力可斩圣的剑仙,他依然是茫然。 只不过茫然归茫然,他不是修行人,这种事情说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却的的确确知道,这位叫做林殊归的青衫男子,应该是天上的大人物。 在他心中,起码比木华先生要来的高,能够毫无征兆将他拉入这一步田地,木华先生可是做不到。 皇帝望着林殊归,沉默不言,只不过脸色倒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白,经过酒香之后,已经有些红润,现在静静站着,是有那么几分天子样子。 天子应该坐龙椅,但现在龙椅子上是另外一人,而不是他这个庆元皇帝。 不知为何,庆元皇帝心中有些后悔,他忽然觉得自己签下颁发灭绝剑道的诏令是做了一件极大蠢事,好处没有得到,这段日子反倒过得提心吊胆,几乎每隔几日便会有刺客来刺杀于他,他原本以为依靠着成为修士的苏长景能解决掉一切麻烦,毕竟刺杀他的以江湖剑客为多,纵使有一些小剑修,却也不足为虑,但如今看来,苏长景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位看来,应当是无视掉了吧。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物,天上圣人做错亦不可改变,他作为凡俗皇帝,自然更是没有力量去改变一切。 他现在想着,倘若当时自己不去做这个皇帝,情况或许会好出许多吧,剑修不会将庆元恨到骨子里去,那场由圣人死去而引发的血雨应该也就不会产生了吧? 皇帝在某些程度上孤陋寡闻,却知道一些。 比如死的那两个圣人,是被剑仙杀的,因此才下起了血雨。 毕竟圣人降临时,光景浩浩荡荡,有很多人见到,他亦是看见。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皇帝想了很多,而林殊归依旧淡然,静静看着这位皇帝。 作为剑仙,除去用剑之外,还掌握着不少神通,比如化身千万,时间长河,又比如洞察世事。 当剑仙想看透一个人的心思,根本不需要费任何力气,庆元皇帝现在心中想着什么,林殊归全都知道。 只是林殊归不想理会,他没必要理会一个凡俗皇帝的想法。 庆元皇帝正在龙椅之下,看了看空旷的大殿,忽然开口打破沉默:“你不杀我,那找我做什么?” 林殊归淡然道:“来让你做件事,对你来说会很轻易。” 庆元皇帝莫名舒了一口气,只要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便,其余事情这位皇帝现在大多都可以不在意,毕竟现在性命为先。 他不想死。 而怕死是人之常情,修行之人都会怕死,凡夫俗子概莫能外。 庆元皇帝微微低着头,双手则是合掌,示意自己顺从。 其实若是他做一个臣子,应该要比皇帝做的还要顺当一些。 起码今日这场灾祸可以避免。 林殊归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庆元皇帝身前,身上没有伤害任何气势,但偏偏在庆元皇帝眼中,却犹如一把可以展开天地万物的长剑。 很快,庆元皇帝突然想到一个人,而那个人据传言,同样喜爱穿着一身青衫,不久之前还做出了一番轰动天下的大事情,不会就是眼前这一位吧? 庆元皇帝一时间冷汗直流,刚散去的压抑感,又重新回到身上。 林殊归看着脸色重新煞白的庆元皇帝,漠然道:“你做了错事,得还,从今日起你去剑宗下跪着,为庆元剑道赔罪,山上人何时让你起来,你便何时起来。” 话语听在耳中,庆元皇帝沉默许久,脸色由白渐渐转青,极其难看,就连恐惧之心一时间都被压在心底,转而生出的是无尽愤怒,他是庆元皇帝,执掌亿万子民生杀,不过只是死几个练剑的穷酸,便要让他这九五至尊去跪着赔罪,到时候传出去,他这个皇帝可真就是丢人丢到姥姥家,让一个皇帝去赔罪,天地之中没有这个道理,若是真的这么做,那死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想到这里,庆元皇帝咬着牙,顶着莫大压力抬头,看着好似在说一件小事的林殊归,嘶吼道:“我是庆元皇帝!” 林殊归神情依旧,他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反抗不得,除非人打过他,可他练剑到如今,始终没有败过一次。 很不现实。 庆元皇帝身上的压力更大,本来还站着的身体,现在却趴在地上,只有头勉强抬起,心中原本莫名生出的勇气,此刻在绝对力量面前烟消云散。 因此,这位皇帝便答应下来。 也只能答应。 林殊归不说话,亦无点头,在得到回复后,便很自然消失。 大殿之中便只剩下皇帝。 其实也不对,皇帝从地上起身,很快发现原先消失在大殿中的文武大臣此时又奇迹般出现,依旧就是先前那模样,和他仿佛像做了一个梦,梦醒来,他现在还坐在龙椅上。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庆元皇帝长长舒出一口气,庆祝自己劫后余生,等到心思平复之后,便对坐在龙椅旁边的苏长景问道:“长景,我刚才在干什么?” 苏长景微微皱眉,皇帝为何要问这问题?难不成又是先生讲了道理? 苏长景轻声道:“陛下自从上朝以来,便在龙椅上,未做过其它动作。” 庆元皇帝抿了抿嘴,望着苏长景一脸认真神色,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所遭遇的光景说出来,这就是对他来说确实太过于玄奇。 与志怪传说中得遇仙人一模一样,只不过那些人是得仙法,而他倒是要去赔罪,差别不可谓不大。 片刻之后,他还是觉得说出来为好,然而就在他吐出第一个字时,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从四肢散发,豆大汗珠连连滚落,于是这位皇帝第二次离开龙椅。 相比于之前的体面走下去,这次却是滚下去,惊掉一地下巴。 朝堂一时骚乱,一片乱糟糟。 最后还是苏长景出面平息。 至于庆元皇帝,则是被送回寝宫,则苏长景照看着,原本臣子们是想请太医,但转念一想,太医不过是能治一些伤寒病痛,见效还极其缓慢,比不过修士的气息,因此便熄了这份心思。 苏长景坐在床前,伸手搭住庆元皇帝一条臂膀,玩其中缓缓输入气息,按照他原本设想,应该会很快见效,但不知为何,庆元皇帝身体犹如一个无底洞,无论他输入多少气息,却犹如竹篮打水一场空,忙活半天却不见到任何起色,这让他很是不解。 庆元皇帝身体止不住颤抖,好似有无穷无尽的长剑在体内肆意纵横,每划过一次,便是痛苦非常。 庆元皇帝知道,这应该是那位青衫剑客留下了的手段,应该是要警告自己不要说出任何关于那位的事情。 苏长景面色微白,叹道:“你这症状很奇怪,气息毫无作用,要不如我去找先生?” 说完之后,起身欲走,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臂膀。 庆元皇帝拉住苏长景,低声道:“长景,我要去剑宗赔罪。” 话语落下,他很快便发现那股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感觉已经消失许多,因此更加下定决心。 苏长景愕然转过头,惊诧万分,想了想之后,疑惑道:“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我境界不够,气息也不足,救不了你,但先生见多识广,必然是能救你的,你不必胡思乱想。” 庆元皇帝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将之前的话再复述一遍。 他要去剑宗跪下赔罪。 苏长景轻声问道:“你为何会生出这种想法?” 庆元皇帝面色忽然平静,从床上坐起,答非所问:“我想了很多,却不明白我为何要签下那份诏书,剑道灭绝是我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但现在已经做出来,无法挽留,要是我不去的话,内心难安。” 苏长景神情复杂,灭绝剑道这件事,庆元皇帝并没有占到多少份,就连签下来一份诏书也是被迫,三教向来极其看重脸面,出师要有名,而皇帝签下那份诏书,便是名头。 庆元皇帝点了点头,神色愈加认真,这是在下着决心。 虽说这决心亦是被迫,但不知为何,他的心居然宽松不少。 下了决心,并且是他自身事情,因此无人可以劝阻。 过后不久,皇帝要去剑宗下跪着的这一件事经过有些人传播,很快便泛滥开来,大家听闻先是不可置信,在再三确认之后脸上反而露出新奇,一位皇帝去山下面跪着,自古以来可是少见,简直是千百年难遇一件的稀奇事情,因此他们就想去看看。 等到庆元皇帝不顾大臣反对,离开皇宫时,走在街道上,便能见到许多聚在街道两旁的民众,皆是一副看戏模样,甚至还有不少陪着他一起走,似乎是想看着皇帝跪下的样子。 人多嘈杂,事情自然也是杂乱。 苏长景和皇帝共坐在一辆马车里,细心观察四周,不时放出一道气息挡下一次杀机,本来他是想赶尽杀绝,不留一点活口,但庆元皇帝却让他饶人一命,他同意了。 于是,行刺之人很快便发现,原本以为必死局面,现在竟然能全需全手活着回去,相比之下受点伤势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勇气便更加足。 行刺之人是一些江湖剑客,共有三位。 两大一小。 两位大的是兄弟,自小灵犀相通,分别叫做徐缺与徐圆,各自提着一把剑,结为剑阵后,却也能在人群中纵横来去。 而小的那一位,则叫做程林,本来是一位渔夫之子,但自身天资不错,因此便被许百川传授了一套剑法,自此之后便练了剑,他天资不坏,剑法也算是精妙,再杀过几个人之后,很快便传出了名头,年龄虽是十三四岁,却也是不落于一些江湖老手,甚至依靠着手中长剑能与一些低境界修士周旋,虽说只能勉强打个平手,缺也很是不一般,若是再给他一些年岁,指不定能成为江湖中剑道第一。 程林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在他展露名头之际,庆元皇帝便下达灭绝剑道诏令,而他少小成名,自然就是被盯在眼中,一番争斗之后,他逃了出去,而他的父母家人却死去,在了解前因后果始末之后,便决定刺杀皇帝报罪。 才会有了今日之事。 而至于徐缺徐圆,和他也是差不了多少。 于是三人便决定结伴一起,多少增添几份实力,原本皇帝眼看就要死在剑下,但没想到苏长景出手拦住了他们。 苏长景挥出一道气息将三人推离马车,让皇帝在里们坐好之后,便一同走出马车,望着被兵士紧紧围住的三人,漠然无言。 他其实是可以杀人的,以前没有杀过,是实力不够,但现在不同,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修行者,杀人轻而易举。 但皇帝不让他杀,他便只能忍受住杀心。 苏长景平静道:“你们现在离开,我既往不咎。” 徐缺徐圆没有回话,只是互相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这两人其实不会说话,出生时哭泣也是无声,因此自小便被抛弃,被他们师傅捡到后,便跟着一起练了剑,而平时与人沟通,则是靠着纸笔。 程林倒提手中剑,抬眼看了一眼苏长景,脸上满是讥讽之色,在他看来苏长景不过只是一个走狗而已,是非不清黑白不明,为虎作作怅,端的该死,这种人不必多说。 打上去便是。 心中有了想法,手上自然生出动作,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如同惊鸿过际,很直接点向苏长景胸口。 苏长景轻轻咦了一声,觉得有些有趣,虽说他才是刚到达炼法境界,但也足够支撑他看出程林身上的奇妙之处,这在他看来已经超出了江湖剑客这一范畴,有些像那些剑修,只是在这剑上他没有感到任何剑气,这倒有些不同寻常。 挥袖将这气势汹汹的一剑退去,苏长景好奇问道:“你跟随剑修练过剑?” 程林默然无语,而这默认在苏长景看来,便相当于承认。 苏长景说道:“有些可惜,如果你真是剑修,哪怕只是个第一境剑气境,便足够让我能手忙脚乱,说不定还会发生一些不好事情,但你不是,这边就有些巧妙,那位剑修为何只传你剑法,而不传你修炼功法?” 程林抬眼看向苏长景,神情平静。 他的修炼功法只是普通江湖心法,并不是剑修之路,他曾经也想过许百川为何只传他剑法而不传他心法,但最后始终得不出一个结论,索性就干脆不去想。 站在马车上,苏长景向着马车里的人轻声问道:“我能杀人吗?”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取酒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马车中的皇帝听到这话语,原本是想答应,当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林殊归,最终还是没有应下,只是让苏长景稍做惩戒便可,不要伤及性命。 苏长景沉默片刻,方才说了个好字。 庆元皇帝在他看来很不对劲,好像是突然转了个性子,按着以往的光景,面对刺杀刺客应该都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不留一个活口,可今日却如此心善,让他有些看不懂。 苏长景不想去深究,既然皇帝都这么发话,他也不好说些什么,虽说自己已经成为一个修行人,但他仍觉得自己是一个庆元臣子,因此,庆元皇帝所说出的话,他还是会听。 徐缺徐圆剑法粗俗,只靠着一身蛮力,普通兵士便能解决,而程林剑法虽然不错,但始终没有剑气,仍处于一个普通人范畴,他是修士,自然能够轻松应对。 轻轻挥动衣袖,一道气息便从他衣袖中生出,不算如何庞大,但对付着程林三人已经是够用,很快就将程林三人定住,随后便有兵士将他们压住,手中剑也一并取下。 苏长景微微笑道:“你们算是白来一趟,若是下次再被我遇到,绝不会留情。” 程林终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有着大脾气,听到这话,觉得心中很不对味,梗着脖子大吼道:“使用这些下三滥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和爷爷真刀真枪打一场。” 苏长景笑着开口道:“手段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哪来下三滥之说,本身并没有好坏,任凭你说过天,这也是正当手段。” 程林冷哼一声,没有在说什么,事情如同苏长景所说的那般,这天下终究以实力为王,用任何手段都不过分,若是放着法术气息不用,下来跟他拼刀枪,倒真会显得有些愚笨。 苏长景见程林不回话,自身也就没了兴趣再言,索性便出口让守卫将这三人放了,至于那三把剑,拿着也是无用,一同还了。 三人离开之后,又出现一些拦路之人,而这几次不用苏长景出手,只是一些江湖剑客,守卫便能解决。 经过一番波折,载着皇帝的马车,总算是离开了庆元国都。 而接下来之事顺畅许多,除了大雪封道挖开道路花费一些时间之外,到是与预期中相差不大。 几日之后,马车便到了剑宗山脚下。 而庆元皇帝,这是真的如所说那般,很果断就跪在地上,尽管膝盖下面是冰雪,深寒刺骨,也只是微微颤抖哆嗦,没有起身。 至于跟着而来的那些人,再见到皇帝跪下之后先是兴奋,一段时间过后便觉得无聊,甚至觉得后悔不应该来,于是便趁着道路还算畅通,便又回去,剩下来的便只有苏长景和一些兵士。 时光缓缓流淌,转眼间皇帝便在地上跪了一天,不知为何,身上披着珍贵毛大衣,明明四周已经升起雄雄火堆,热量扑面而来,庆元皇帝仍然觉得自己处在冰天雪地之中,尤其是跪在地上的一双膝盖,此时已经丝毫感觉不到存在,好像他从来都没有长过这双腿一样。 苏长景站在火堆旁,看着饮着热茶的庆元皇帝,平静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庆元皇帝让喂茶侍卫走远一些,浑身先是打了个哆嗦,咬牙闭目许久,方才缓缓回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难道还有退路不成,惟今之计只有跪下去,祈求山上那几位的原谅。” 苏长景微微皱眉,他不明白庆元皇帝为何执意要来这里跪着,这何止是转性子,简直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之前和现在可谓是天差地别。 苏长景神情不变,认真道:“你到底为何执意来此?” 庆元皇帝一阵寒颤,咬着牙,勉强回应道:“因为我是皇帝,我想来这里就能来。” 苏长景无话可说,话都说的这么果决,他还能说些什么,皇帝呀,果真任性,他以往游历天下时,听过许多皇帝任性之事,有纵情声色,有乾坤独断,亦有喜怒无常,但像庆元皇帝这般任性受苦,好像自古到今,天下所有国度皇帝中便只有这么一个,这件事以后若是传出去传出许远,庆元皇帝可真就出了大名气。 摇摇头,不用想这些,苏长景决定不在这里呆着心烦,于是便转身回到帐篷,任凭皇帝一个人在这跪着。 很快便到了深夜,天空忽然飘下一阵大雪,将原本众多火堆熄灭,任凭在如何点燃都生不了火。 在没有火堆之后,庆元皇帝觉得更加难熬,无数次想要站起来,可心中一直有一股声音,说如果他站起来,立马会身首异处,甚至灵魂也会一点不存,彻底断绝转世重生之路。 在这种心念之下,他也就只能苦苦受着。 等到天明时分,苏长景走出时,他已经冻得浑身僵硬,身体各处都悬挂着冰渣,连动弹一下力气都没有。 苏长景皱着眉头,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便往庆元皇帝体内灌输气息,不求有多大效用,但求能缓解片刻,只是留在体内的是林殊归留下的一道手段,就算是圣人降临,也得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更无需说境界低微的他,他这一身气息灌输进去,反倒是帮了一个倒忙。 林殊归作为剑仙,杀力极强,留下手段虽然是随意而就,却也是杀力十足,苏长景气息灌输越多,手段便更加汹涌澎湃,在体内活跃愈加广泛,庆元皇帝简直苦不堪言。 可自己造的孽,也就只能忍着,体外冰寒刺骨,体内则是撕心裂肺,两者叠加在一起,滋味不足与外人道,直到苏长景没有气息时才觉得轻松些许。 …… 剑宗自从封山以来,住在山脚下那一群剑客离开之后,便没有像这样热闹过。 皇帝跪在冰天雪地之中请求原谅,可真是一出好大的大戏。 剑宗弟子应该都要看看。 于是,剑宗问剑台上,便出现了山下光景,一时间,除去隐修剑修之外,大半弟子聚集在此,很是罕见。 在封山的这段时间,大多都是一成不变,每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可谓是异常枯燥,难得山下出现这么大乐子,虽说依旧下不了山,却足够解闷。 问剑台欢声震天,听着便很是欣喜。 赵康脸上带着几道伤痕,有些地方已经显现淤青,但他浑然不觉,手中提着一坛刚从姜令那里拿来的酒,没有像往常一样用吃食佐酒,反而是看着跪在冰雪之中的庆元皇帝哈哈大笑,咕隆咕隆,便是一大口。 许久没有像如今这么开心过了,一位堂堂九五之尊,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偏要跪在冰天雪地里求他们,当真是稀奇无比。 赵康一边看着庆元皇帝,一边喝着酒,没过多久,便将手中的酒喝完,摇了摇酒坛,发现真的没了之后,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味,琢磨着是不是要再去大师兄姜令那里拿一坛酒,至于会不会打,这肯定会被打的,但是平时的师兄弟情份,应该不会下狠手,大不了在肿未有消失之前不出现在弟子面前,相对于挨打受苦,喝酒更好一些。 心中下了决定,赵康就决定去做,只是在做之前,心思忽然一转,便想起了自己徒弟,然后就带着王纯阳一起去往姜令酒庐,边走还边不忘谆谆教诲,说是进去之后要快准狠,好酒多拿一些,你姜师叔性子温和,不会轻易打骂别人,更不用说你王存阳是唯一一个三代弟子,那就更是安全。 王存阳想走,但在赵康强迫之下又走不掉,便只能哭着脸,满脸不乐意的跟着去,心想姜师叔要是真有师父你说的这么好,怎么师父你每次去拿酒都会被打一顿,每次出现在人前总是带着伤疤。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想,说出来肯定是不敢说,毕竟赵康也如同姜令一样,教训人总喜欢往脸上招呼,万一惹到不高兴破了相,那亏可就吃大。 他可不像赵康这般没心没肺,不以为耻,反倒以为荣。 两人走过一段路途,转到临近后山的一处平地,眼前很快便显现出一座充满酒香的茅庐。 哪怕是站在二百米开外,亦能闻到醉人酒香。 茅庐很大,几乎将平地占满,而在茅庐之外,则摆满了许多酒缸,每件酒缸之上都闪动着细碎光华,很显然上面有着手段,是为了防止某个人偷喝。 赵康摸了摸鼻子,指着半掩房门笑道:“存阳,你姜师叔此时应该在荡剑崖给你师爷送酒,房里面现在应该没人,趁着这个机会,手脚利索一点,进了门直奔酒架,越上面的越好,多拿一些,到时候是师父传你几招独门剑法,怎样,师父对你不错吧。” 王存阳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对自己这个不着调师父觉得有些无语,他作为徒弟,师父剑法自然是可以全学,但按照赵康现在这么说,反倒是变成了一场交易,以剑法买酒,足够稀奇。 赵康见到王存阳没有动作,哪还不知道这小子想法,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轻轻在王存阳身后一推,便将王存阳推了进去。 而赵康则是寻了一个空地坐下来,静静等候佳音。 进入酒庐的王存阳觉得很是慌张,一来是做贼心虚,二来则是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有一个人在默默看着他,哪怕庐中一览无余,除去一张简单床铺之外,便是酿酒器具,但他仍觉得心慌意乱。 因此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走到酒架处,正要伸手拿酒,却被忽然出现了一道声音,吓得直哆嗦。 “存阳,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王存阳转头望去,很快便吓了一跳,姜令竟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背后,而他是来这里偷酒,这下倒被抓了个正着,让他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姜令看着默不作声的王存阳,摇了摇头,情景很显然,赵康那小子贪恋他的酒,又害怕他打,于是便让王存阳来拿酒。 确实是一个好打算。 姜令轻声道:“走吧,出去。” 王存阳啊了一声,有些疑惑。 姜令转过身,不做言语,向着外面走去。 王存阳扯了扯嘴角,很快就想到在外面等着的赵康,觉得接下来会有一番好戏看,心想之间,已然快步跟上。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二章 道理说透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酒庐外酒香四溢,而赵康又是个极其爱酒之人,因此便没有离多远,满是焦急之色,不时看向庐门口,想着王存阳什么时候能抱着酒从里面出来。 索性他没有等多久,王存阳便快走了出来,手上没有提任何酒,反倒是带着一抹他看不懂的笑意。 正在他琢磨的时候,姜令便从庐门走了出来,只是走过几步,便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赵康哪还不知道自己谋划全被这位师兄看在眼里,算是抓了现行,恐怕又要挨一顿打,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酒还没拿到手上,反倒是要被打一顿,颇有些不值。 姜令看着吃了很多记打仍就不知悔改的赵康,神情自若,若是初见时,或许会觉得愤怒,会有些其余情绪,但已经过了这么多次,早就是习以为常,处变不惊已然是基本。 姜令平静道:“赵康,你果真是记吃不记打,前几日才打你一顿,这么快就皮痒了?” 赵康呵呵一笑,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这种事情经历的多,哪怕再如何凶狠,也如吹面杨柳风,正正好好。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有些意料之外,姜令按照以往,在说过那句话之后,应该会抽出剑鞘,对他抽上几剑,但到了现在都没有动静,让他很是疑惑。 姜令不知道赵康心中想法,看着自己这个像是一个长不大孩子一般的师弟,轻叹道:“赵康,你也老大不小,放在山下,或许子孙都有好几辈,抛去这些不谈,你更是一个做师父的人,而做师父便要有做师父的样子,岂能整日这样偷鸡摸狗,沉迷于口腹之欲?你这样倒也算了,依我看你便是皮痒,狠狠修理一顿便可,但你为何要将存阳嗦使进来,让其助纣为虐?” 赵康低下头,没有回应,让王存阳进去拿酒,是他一时心念所起,现在想来,是做了一件巨大的愚蠢之事。 姜令神情逐渐严肃,“我们剑修行事,能走到现在,依靠的是什么?无非是端正与勇气四个字,行得端坐得正,所出剑自然会无往而不利,你知道你为何招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吗?” 赵康嘟囔道:“师兄你是悟道,而我是洞虚,怎么打得过?” 姜令摇了摇头,认真道:“境界修为先抛开不谈,单论端正两个字,你每次见到我都会下意识逃避,从先天上就失了端正,连对我出剑的勇气都没有,而剑修之所以是能在三教修士打压之下存活到如今,依靠的便是勇气,你没有勇气,又没有端正,不被我打那才是件怪事。” 赵康沉默不言,他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甚至他教给王存阳最初的几个道理便是这些,可知道归知道,想要做到却很难。 他自从练剑以来,差不多一直待在山上,就连下去也只是见一眼繁花似锦,没有和其余修士厮杀过,因此对勇气与端正便没有太多概念,他所会都是杨亦教给他,可他学到归学到,却并没有转化成自身道理。 这一点上,或许他比王存阳还要差一些。 这也是杨亦为何能允许左思瑶下山而不允许他下山的原因。 姜令只说了这么多,其余并未多说,而所说的这句话其实也是些老生常谈,能不能有所作用,则要看赵康怎么想。 这边两位师兄弟在互相讲道理,旁边王存阳则是一幅饶有兴趣的神色。 难得见到自己师父被讲的哑口无言,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比问剑台显现的皇帝可要有意思许多。 世上一直有传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觉得其实有些不对,赵康有些不像他师父,反倒是像他师兄,自从他拜师以来,除去头几天赵康还有心思教他,后面时光则是完全放任自流,以至于他有了疑惑都不能问赵康,反而是要问左思遥与姜令,甚至是问后面隐修的李云生都比赵康来的多。 赵康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些什么,也没有管王存阳,自顾自的循着道路离开,有些失魂落魄,姜令话语确实是落在心头,只是不知道能有几分效用。 王存阳看着自家师父走了,觉得不能在这多呆,于是便向姜令告辞,而姜令却让他停一下,他点了点头,便看见姜令走进酒庐,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提着两坛酒。 姜令将酒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道:“这两坛酒你拿着,回去带给他,至于今日之事,不要往外说,看他自个怎么想,思遥下山以杀伐突破境界,而他就是要看能不能过自己这一关,要是过去,他的境界也就跨过去,要是过不去,便只能这样一直颓废下去,或许等他再次见到思遥时,思遥已经成了悟道,而他还是在洞虚打转,师兄居然比不过师弟,那可是丢脸。” 王存阳点点头,轻声道过谢,随后便追着赵康离开的脚步而去。 姜令微微叹了一口气,身形忽然消失在酒庐,等他再出现时,已然身处荡剑崖。 杨亦一如既往望向崖底云雾,就连姜令走到他身边时也没有抬头。 虽然如此,但话语却响起。 “浮云啊,你做的很好,赵康性子跳脱,时常想到一出是一出,每日里浑浑噩噩,正需要你点醒,只是你所作为太过轻柔,要是老夫来啊,不得抽到他屁股开花。” 说着说着,言语之中便带了一些笑,仔细听来,应当是因为屁股开花。 姜令笑着应和,说自己下手确实是轻了一些。 这两师徒不愧是一脉相承,性子皆是如此温良。 两人在一起谈论了不少事情,有关于那一场血雨,也有关于那一位剑仙,两人还各自猜测了三教圣人的脸色,想必应该会极不错,一时间气氛极其融洽,但说到最后,话题却转到了跪在山下的皇帝身上。 姜令轻声问道:“师父,这是林剑仙的手笔?” 杨亦点点头,笑道:“我们的那位林剑仙,不出则已,一出则一鸣惊人,每一次出剑都是如此惊世骇俗,现在让一个世俗皇帝来这里跪着,反倒是一件寻常小事。” 姜令微微一笑,对此是很深以为然,毕竟剑道之上如此强盐,自然是欣喜,他问道:“师父,那这个皇帝要如何处理,虽说有林剑仙手段在体内,无法死去,但跪在冰天雪地之中以他凡人之躯来说也足够难受。” 杨亦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老夫知道你心善,但你要知道,因为这个皇帝的愚蠢行为,三教有了名头进来,剑宗不得不封山,庆元剑客几近绝迹,因此而死足足有数千剑客,你算算这其中有多少可以成为剑修?让他跪在这里赔罪,已经算是便宜他,要想起来,再跪一段时间再说。” 姜令微微思索,觉得杨亦所说很是不错,最近发生的事情源头,似乎都可以指向这个皇帝,就连那几位圣人的死,不能给其扯上很大关系,毕竟要不是他对庆元剑客赶尽杀绝,林殊归怎么会携带着满腔怒火手握人间斩杀圣人? 这位庆元皇帝还真是了不得,单单是靠着一纸诏令,便搅动了天下局势,做皇帝做到这份上还真是没谁。 姜令轻声道:“那就让他多跪一些日子。”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那些读书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大周天下处于儒教治下,文治成风,举子万千,且不禁言论,是读书人的一处圣地,而读书人聚在一起多了,便会互相便会互相谈论一些针砭时弊,一来彰显自身才能,欲求得到同窗夸奖,二来能宣扬自身名气,为以后出入朝堂做准备,因此这些读书人会谈论很多事情,无论是先贤书籍亦或者是天南地北各种人情风俗皆有涉猎,但无论在一起谈论些什么,谈到后面都会转到另外一件最近才发生不久的大事情。 儒教陨落一位吴圣,转而又出现一位陈圣承位。 无论是吴寿陨落所造成那一场血雨,又或者是陈问成圣时的漫天雷电,对于作为读书人的他们来说,足够津津乐道谈论许久。 于是随着这些读书人传播,儒教之事很快便天南地北传荡开来,往日里讲究君子庄严的学府书堂此时也是任由学生的谈论,就连平日威严深重的先生也忍不住参与谈论,学府书堂尚是如此,其余地方便更不用谈。 景安镇虽然地处偏远,却也不算太远,人口聚集之地,与外界总会有些交互,因此这些事便随着归家的旅人一同传入了景安镇,只不过只引起镇民几声惊叹,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镇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代代传承自成一个圈子,什么圣人儒教,死去活的,在他们看来太过于久远,颇有些不切实际,有这谈论的功夫,不如去多干点活,已然是冬季,再过大半个月便要年关,正是要多赚点银子攒年货。 今年雪大,得过个肥年才成。 儒教之事在景安镇极少有人谈论,可即便如此,归究还是有那么些人,在其中,镇中唯一一座学堂的老先生十分关注此事,毕竟他虽被逐出儒教学府,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儒教学府弟子,现如今发生这么大事情,让他很是惊诧莫名,更让他觉得惊奇的是,根据传言,剑修一脉是由剑仙出剑斩圣。 以一敌四,在他看来太过于不可能。 只不过这件事是佛教圣人慧印传出,而慧印向来不打诳语,那这件事便是真真切切。 剑修一脉,可真是出了一场好大风头。 想必会吸引极多人眼光,亦会让人起一些别样心思,其中以儒教学府更甚。 毕竟他们可是陨落了一位圣人,虽说后面陈问成圣将空缺补齐,可在那些骄傲读书人看来,圣人死于剑下可是奇耻大辱,势必会有一些动作,或许轻柔或许猛烈,但绝对会有。 毕竟君子不可以欺之焉。 那位死去的吴圣,成圣也有几百年时光,而在这些时光中,足够教导出不少忠心弟子。 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师父亦是父,此为大义,用此道理出手,无论是谁都挑不出毛病。 老先生曾经也是儒教学府弟子,猜透这些很容易。 既然想到,那就要做些什么,其余地方存不存在剑修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景安镇有着一位,风头还是不低。 于是,便趁着雪停的这一段时光,这位老先生找到了许百川,向他讲述心中猜测的可能。 虽然是猜测,但在这位老先生看来确实八九不离十。 儒教还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或许还会加上道教,道教虽然没有死上圣人,却也死上了一位大妖,那便等同于死上一位圣人,说心中没有怨气,那决然是不可能,只不过是那位林剑仙余威还在,不敢显现出来而已。 虽说是这样,但派出一些弟子与剑修请教,却是轻而易举,毕竟同境互相争斗死了,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以这个道理,恐怕那位剑仙也挑不出毛病。 互相争斗几千年,剑修早就被三教摸透一部分性子,就比如那份毫不掩饰的傲气。 同境相争,手中拿着剑打不过别人,死了也是活该。 许百川靠在一颗新移来的梅花树下,听着老先生絮絮叨叨的话语,颇有些无奈,亦有几分温馨。 老先生话语虽说的危言耸听,但这是实实在在关心他,因此他只能在这里听着。 老先生讲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期间阿南来过一次,想要找许百川去外面买些吃食,但看到老先生这滔滔不绝如同银河奔流的样,很快熄了心中心思,对许百川做了个鬼脸之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 许百川看着阿南离开,听着老先生念叨,便更加无奈了。 同境修士而已,又能算得了什么?无须说他身上存有的那些手段,单单凭他手中一把剑,便足够傲视群雄。 同境厮杀,他还真是没有怕过。 敢来,一剑杀了便死。 院中,老先生讲了一大通话,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便端起已经冷掉的茶一口喝尽,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许百川先出声所打断。 “老先生,其实不必这么大惊小怪,剑修自握剑以来便不受三教待见,遇见便是生死厮杀,已经和你话中所说相差无几,情势都到这种地步,再变又能变到哪里去?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老先生神情微凛,难不成真的是他太过于想当然? 一时间沉默不言。 老先生抬眼看了一眼许百川,心思急转,很快便想到一件事。 “你是年轻剑修第一人吧?” 许百川想了想,点头应下,虽说他对于名头什么并不在意,但现如今确实牢牢固固放在他身上,在外人看来也是如此,没有什么好推辞。 老先生承上启下,开口道:“许百川,或许对其余剑修来说,局势并没有多大变化,但你并不相同,你身上有着第一人名头,又早早传出名气,许多人都会知道有你这么一位剑修,若是想要对剑修下手,心中所想绝对会是你,你能斩杀一个,斩杀两个,甚至斩杀十几个,可这是大周天下,儒教学府便在此,读书人最多,哪怕死在你手下数十个,对儒教来说亦是无关痛痒,无非是重新来过,而你只要失手一次,后果便不堪设想。” 许百川木然无言。 老先生所说确实极有可能发生。 有人常把修行界比作江湖,打的小的出来老的,而老的死了,则会有小的出来报仇。 修行人也是人,是人便会生出这些心思,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啊。 许府之中,一个读书老先生,一个带剑剑修,在互相讲着道理。 老先生毕竟是老先生,虽说身材瘦弱,可讲起道理来,分毫不弱,在儒教学府的时候,就敢和里面大先生讲道理,时常能将大先生讲得哑口无言,大先生恼羞成怒之下,他便被赶出来,但尽管是这样,一旦和人谈论起来,无论对面站的是谁,哪怕是境界修为和学问都高在天上的圣人,他都敢骂上几句,说不定还会吐上几口唾沫。 许百川虽然看过不少书,但毕竟没走过千万里,许多东西都是从书上学来,放到以前还好,放到现在便有些偏离实际,因此他说不赢老先生。 而老先生之所以会给他讲这些道理,便是想让他离开这处地方。 景安镇出了一个拿剑神仙之事已经流传出去,有些人若是探查,必然会发现这所谓拿剑神仙是一位剑修。 况且,景安镇内修士并不止他们两个,还有那神出鬼没的黑袍,以及其他一些隐藏的山泽野修,难免不会向外透露。 剑修一脉,赏金异常丰厚。 很难有人不为此动心。 听完老先生一番言语,许百川没有很快回答,大周天下不是他故国,景安镇亦不是云镇,他对这个地方其实并没有太多留恋,若是想走,很快便能走,话说是如此,但他担心着阿南。 少女,应该并不会乐意他独自离开。 他其实并不笨,少女心思,多少能猜到几分,只是他不知晓如何去面对。 许百川轻声问道:“阿南怎么办?” 老先生既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先前自然是做好准备,听到这个问题,不加思索道:“阿南还未踏入修行之门,若是跟着你一起走,面对三教修士,恐会遭遇不测,因此阿南不能跟你走。” 许百川点点头,闻弦歌而雅意,“那阿南便拜托老先生。” 老先生神情认真,应道:“阿南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会上心,你放心离开就是。” 许百川嗯了一声,没有在说些什么。 两人谈论到这里便是有了结果,因此便不再开口。 两人从巳时论,停止言语已然到了午时,每到这个时辰,阿南便已经将饭菜做好。 从无例外。 吃完饭后,许百川看向一脸笑意的阿南,将自己要走之情娓娓道来。 阿南忽然脸上便没了笑,在景安镇不是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少女想不明白,于是便说许百川去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 许百川无奈道:“你跟着我走在一起,会有很不好事情发生。” 阿南摇摇头,一脸坚定说道:“我不怕。” 许百川再度无奈,只能转头看向老先生,这话题是老先生起,也该由老先生来解决,反正他对阿南没有任何办法。 老先生会言,转头便和阿南讲起道理,其实也是老掉牙一套,说的是境界不够和拖累之类的话语,不可谓不毒辣,可阿南偏偏就吃这一套,再加上始终没有跨入修行,是个的的确确的拖油瓶,又找不到理由来反击。 最后便只能满是不舍得同意。 索性虽然是要走,却并没有那么快,不是说完之后一定要走,总要定个时辰,景安镇不是久待之地,大周天下又极其宽广,离开之后便很茫然,因此便要提前做好准备。 许百川依旧在梅树,抬眼看了一眼树上梅花,悠然开口说道:“离开景安之后,老先生你说去何地为好?” 老先生站在不远处,听到这个问题,在心中思索片刻,很快便给出一个回答。 大周天都! 这是大周天下皇都,汇聚天下气运,就连儒教学府在里面都不敢太过于放肆。 去那里正好。 许百川伸手摘下一朵梅花,轻轻点头说道:“大周天下一国成一界,普通地方尚且如此繁华,天都那又是怎样一番光景,确实应该见识。” 老先生闻言笑道:“据说天都有上古遗流阵法,汇聚天下气运,其中气运流转,姿态万千,在天都修行,可不比在三教祖地修行要差,虽说是从书上得知,或许有些言不其实,但应该差不了多少,另外,按照这个时候,应当是十年一度的大朝会,寻常见不到的厉害修士都会在那一刻显现,是另外一番盛况,只是景安距离天都极远,你应当是看不到,倒有些可惜。”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四章 唯有情字最杀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神情自若,无动于衷。 厉害修士他见的并不少,杨亦天门第一,楼主亦是天门,就连在后山隐修那几位悟道老剑修他都见过,再厉害能超过他们几位吗,恐怕不能吧。 老先生自顾自开口问道:“你离开之后,我也会带着阿南一同离开,先人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觉得很有一番道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读书可以,但不能读死书,总要去见见人情冷暖,要不然修为再高,不通世事也是白搭,我记得那位死去的吴圣曾说过一句话,叫做道理在路上,应当说的便是如此的。” 许百川嗯了一声,除此之外便没有造成再多声响。 老先生抬头看了看已经渐渐西沉的日头,再度问道:“你准备何时离开?” 许百川平静道:“明日吧,我要留些东西给你们。” 老先生笑了笑,轻声道:“是法器吧。” 许百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先生笑道:“你这个剑修不止用剑,还会用法器符咒,身上还带着许多修行功法,思来想去,那把剑你应该不会留下,那留下的就应该是法器符咒,啧,世人常说杀人放火金腰带,看来诚不欺我啊。” 许百川正色道:“修行是大道之争,本就不分手段,活着便是最好,至于那些法器符咒,他们硬是要找死,那我便只能勉为其难收下。” 老先生愕然,随即轰然大笑,他先前怎么没发现许百川这么有趣。 —— 是夜,许百川站在桌旁,手中拿着锦绣袋子,而在桌子上,则是琳琅满目,满满当当摆着许多法器符箓,各自混合在一起,混发出七彩光华,房间没有点灯,却也被照得亮堂堂一片。 以至于他手中的锦绣袋子除了书籍之外,便只剩下几件法器。 阿南也在房间中,手中拿着那桃木盒子,看着铺满桌子的七彩光华,异常惊诧。 她知道许百川一路杀人不少,得了许多法器符箓,本以为只有十数件,却没有想到将近百件,堆放在一起,看着异常诱人,若是此时有旁人在这里,绝对会忍不住伸手。 若是是放到一个门派之中,也足够让那个门派增加大半底蕴。 哪怕这些法器大多数都是低阶法器,可耐不住量大,足够让许多人铤而走险。 财帛自古动人心。 阿南忍不住开口问道:“许公子,这些都给我们了,那你拿什么?” 许百川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秋风,自信道:“天地虽大,不过一剑。” 剑修自古以来所信奉的便是一剑在手,天下大可以去的,无论是上九天揽月,亦或下五洋斩龙,手中有着一把剑,便不会心生畏惧,许百川虽然也用法器,可对剑道初心始终未改,法器这是辅助,手中长剑才是根本,因此法器多不多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若是真的需要,大不了再找人拿,一路上总会有对他忍不住下手的。 不缺。 阿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对许百川所说的话,阿南一向是深信不疑。 许百川看着阿南一件一件把法器装进桃木盒子,等到装了大半的时候,却忽然出声叫停,阿南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停下手中动作,任凭许百川施为。 从桌上拿出一件棺材摆件,感受着其上阴凉,一时间心绪纷飞,棺材里面放着一具僵尸,是在三年前从庆元所得到,一直放在锦绣袋子里,一来二去便忘了有这棺材存在,差点就给了阿南。 棺材里面放着僵尸,而僵尸则是邪道,肉体坚硬,刀枪不入都是在其次,其关键根本则是僵尸不入五行,身上带着极浓厚的怨气与阴气,持之则厄运缠身。 平日里放在袋子中,到是无事,若是给了阿南以后用出,后果便不会怎么好。 将棺材重新放回锦绣袋子,点点头,示意阿南可以继续有所动作。 等到法器收完之后,夜已然很深。 按照以往,则是该休息时分。 但现在,阿南仍然待在房中,不肯回到自己房间。 许百川叹了口气,轻声道:“夜深了,该睡了。” 阿南并没有作出回应,只是静悄悄看着许百川,神色莫名。 看着阿南,不知为何,许百川想到了以往在云镇时,所遇见的李府小姐。 阿南现在的神色,和当时极为相似。 看在眼里,许百川再度叹出一口气,没有说些什么。 伴随着嘎吱开门声,许百川走出房门,靠在栏杆上,看着在月光照耀下一片淡淡雪色。 有些惆怅。 这让他很是不解,平日里并不会产生这种心思,今日这是为何? 少年有心事,问月难寻知。 阿南走出房门,看着背对着她的许百川,停下脚步,怔怔望着。 许百川明日就要离开,大周天下又极其之大,她知道许百川身上背着一些东西,因此脚步不会停太久,分别之后,往后若是想要遇见,恐怕几乎是不可能,应当是天涯海角。 阿南怔怔然许久,直到一阵夜风吹过,身上所传来的阴冷之感,才让她回过神,没有回房间去添衣,而是迈步走过几步,走到许百川身旁,说来也奇怪,当她靠近许百川时,不久之前还存在于身上的寒冷感,竟然消失不见,似乎在身旁有个无形屏障,阻挡住夜间寒冷。 阿南望向许百川,看着那一如既往的平淡脸色,忽然道:“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许百川轻声道:“或许会见,或许又不会见,天地这么大,说不准。” 阿南抿了抿嘴,再次问道:“那那……那时候你还会记得我吗?” 许百川嗯了一声,说道:“你是我的朋友,而我的朋友一向不多,自然会记得你。” 许百川朋友确实不多,每一个他都记在心中,不会那样轻而易举就忘记。 阿南沉默许久,方才轻声道:“只能……做朋友吗?” 许百川木然不言,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哪里不知道阿南的心思,只是他现在居无定所,又是一位剑修,身上背负的太多,万一一个不注意,便会死去,因此他根本不敢承诺什么,怕还不起,做不到。 当然,杀人例外。 这个他做得到,并且很是娴熟。 阿南看着不做回答的许百川,脸上难掩失落,随后便低着头,没有再去看某人。 她,有些死心了。 许百川听着隐隐约约在尽力压制的的啜泣声,再度叹出一口气,此时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之一字,最难解释清楚。 阿南轻声啜泣,许百川则站在她身旁,两人虽然靠近在一起,却犹如一道墙壁在其中。 许百川放开自身剑气屏障,吹着愈来愈加猛烈的夜风,心思莫名。 最后只能按住秋风,强行将脑海中杂乱想法尽数斩去。 而此时,阿南已经停止啜泣,抬头望向他,眼圈虽然红,却半点未减其姿色,更添加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或许只有我见犹怜,方可将此情此景描述殆尽。 阿南抿了抿嘴,忽然说道:“许公子,你能为我舞一次剑,就像当时月下一样。” 少女面带期盼。 许百川转头看了看阿南,说道:“好。” 随后,剑光乍现,将昏暗的庭院,照的亮堂堂。 少年在舞剑,头上有月。 少女轻声道:“剑气纵横三千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这是她第二次念这句诗,上一次也是看许百川舞剑。 很不相同。 一曲终了,许百川收剑而立。 阿南笑道:“许公子,我去睡啦。” 许百川点头,起身回房。 一夜无话。 第二日,当许百川打开房门走出去时,老先生便已经在院子中了,正在拿着一本书教导着阿南。 和往常光景一模一样。 但三人都知道,今日有着不同,并且是很不同。 老先生看着走到面前的许百川,放下书,问道:“准备何时走?” 和昨日一样的问题。 许百川平静道:“不急于这一时。” 老先生摇摇头,“景安镇地处偏远,方圆几十里无人烟,道路崎岖,又加上大雪纷纷,道路十分难行,你虽然有修为在身,脚力不弱,却也走不了多远,早些走,便可早些找到歇脚地方。” 许百川点头,道了声好。 于是这位少年,在吃过一些东西后,便离开了许府。 没有带走太多东西,但或许也带走了一些东西。 说不大清楚。 许府之中,便只剩下了阿南与老先生。 阿南望着许百川离开的地方,怅然若失,喃喃道:“其实他可以多待一些日子的,不用走的这么早。” 老先生看着红了眼眶的阿南,叹道:“傻孩子,多待一段时间又怎样,你们迟早是要分开的,他身上背着一些东西,得不停往上走,已经够重了,已经背不上你了。” 阿南怅然轻声道:“我可以自己背着自己,不会给他造成麻烦,我只想跟着他。” 老先生问道:“阿南,你知道世上文字中什么最能伤人与杀人吗?” 阿南看向门口,认真道:“剑,最能杀人的是剑。” 回应不加思索,而之所以回答这个字,或许是某人斩虎妖时所留在心中的记忆。 老先生摇摇头,叹息道:“剑字虽锋芒毕露,杀气十足,却不是最能杀人的,世上文字三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阿南闻言,眼眶越加红,不断有泪水从中滴落,砸在地上很快便化成一粒粒冰珠。 老先生神情无奈,看着自家这个陷在里面的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心中也在埋怨许百川,你走就走啊,带什么东西,这下倒好,把他这个宝贝学生的心一起带走了,想要找回来恐怕会很难哦。 阿南忽然问道:“先生,你说我如果以后修为境界变得很高很高了,能不能去找他。” 老先生果断点头,用着极其认真的语气说道:“那是自然,只要你成为了大修士,天下大可以去的,这四座天下可以任你遨游,想去哪里,心念所至便能到达,找个人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阿南眉头舒展,将眼泪擦干,抬头看向老先生时,已然是一脸坚韧。 “先生,我要修行,等境界变得很高很高了再去找他,不会给他添麻烦。” 老先生笑了笑,心想自己一番所说总算是起来作用。 至于阿南以后境界高了去找许百川,或许真有这可能,毕竟阿南天资不差,努力修行应当是可以。 老先生轻声笑道:“再过几天,我们也离开这里。”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来受死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离开许府后并没有很快离开景安镇,而是去了一座酒家打了许多酒,离开景安镇后应当会荒无人烟,总归要做下准备,而当他把那些酒放进锦绣袋子的,老板只是好奇看着,并没有如何大惊小怪。 许百川是神仙人物一事已经传遍整个镇子,平日里走的路上都会被人尊称一声仙师,能将这些酒全部收下,自然是合乎情理。 将银钱递给极力推辞的老板,提着自己的酒葫芦,许百川沿着街道行走,向着问好的行人互相点头,过了不短时间才离开镇子踏上官道。 望着一片冰天雪地,许百川喝了一口酒,向着早就已经选择好了的方向行走。 道路冰封,上面又覆盖的积雪,走在上面,十分难行,索性许百川是剑修,有着剑气在身,因此并没有走得太过于慢,反倒带着几分潇洒气。 在道路上行走过一段时间,回头望去时,景安镇已然是消失不见,许百川笑了笑,心中好像放下了一件事物。 只不过这道路上只有他一人,因此没人看见。 倒有些可惜。 接下来的路便走得很轻松,冰天雪地对他来说不是障碍,他在境界低微都能横穿边境去庆元,而此时他的修为境界已经比那时高出许多,自然是更是轻松。 寒风呼啸,少年仗剑行路。 很快就过了三四天的时光,白天在行路,晚上则是找不到休息地方,亦是在行路,或许是上天怜悯,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在第四个夜晚临近时,许百川终于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庙宇,打算在其中过夜。 庙宇中有一座佛像,只是已经断了半个脑袋,在鲜红火光照耀之下,倒有一些狰狞可怖。 只不过许百川艺高人胆大,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鬼怪邪魔本是心生,之所以会看着恐怖,不过是心中杂念所想,而他腰间有着一把剑,若是真有邪魔,可讨不了什么好。 庙宇应该是许久之前留下,其中的僧人早就已经走光,于是便无人修缮,久经风吹雨打之后已然呈现出一种残破,一双破破烂烂的门窗,根本止不住在外面呼啸的风雪。 很快,庙宇之中已然布满雪色,只有两处地方例外,那便是许百川所在的草堆与供奉着佛像的桌台。 修行到他这个境界,让风雪不能近身,很是轻易。 将火堆上的烤肉吃完,加了一把柴之后,正准备睡觉,外面便忽如其来传来一阵幽幽声音。 “公子,妾身可以进来吗?” 许百川抬眼看去,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站在门外,瑟瑟发抖的看着他,满脸可怜。 刚才的话语想必就是从其嘴中传出。 说来也怪,女子话音说出时,便不再有风雪吹入庙宇,好像是刻意避开这处地方。 许百川饶有兴趣看着女子,暗道一声有趣,然而对于女子,并不做回答。 此等冰天雪地之中,若无修为在身,哪怕是穿着一身毛皮衣物都会有着寒冷,反观这女子,穿得极其单薄,似乎只有一件,袒胸露背,何其清凉。 女子说完那番话之后,便在外面看着许百川,依然是那副可怜神态,只是在其眼神深处,有一丝丝冰寒一闪而过。 许百川无动于衷,只是同样望着女子。 女子暗自皱了皱眉头,心想很不对劲,这在庙宇中的家伙怎么不上当,自家都做出这番姿态,寻常男人不应该都是迫不及待吗?今日这个怎么有些不同? 女子娇声道:“公子,外面天寒地冻,妾身承受不住,还请公子开门让妾身进去,妾身愿以身相许。” 说完,女子便本来就清凉的衣服往下扯了扯,露出好大一团雪白,望着异常惊心动魄,就连雪花与之相比都逊色几分。 许百川摇摇头,并不想回答这女子,但刚生出这个念头,便觉得有些不妥,一路走来也太过于无趣了,这女子应当有一番趣味。 行人在庙,美人在外,这种故事在江湖话本中有写,却没想到今日自己会遇上。 倒真有一番意思。 许百川开口道:“庙门如此破破烂烂,姑娘只需稍微一推便能推开,自己进来便是,我就不起身了。” 女子微微皱眉,许百川番动作在她见来有些例外,寻常那些男人不是猴急猴急,生怕慢上几分吗,怎么今日便有些不同,难不成世上还真有不贪财好色的? 女子不信,于是又将衣裳往下面扯了扯,此时那一团雪白近乎已经全部露了出来,女子穿着衣裳则跟没穿一样。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女子柔声道:“公子,只要公子开门,妾身今夜便是公子你的。” 说完之后,连抛了几个媚眼。 许百川依旧没有搭话,将头低下,转而看着那堆火堆,似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都比门外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女子来的好看。 此行此举看在女子眼中,让她止不住恼火,或许庙中的人真的是正人君子,不受她的诱惑,但无论如何,今日这庙宇,她必须进去。 女子声音幽幽传来,“公子,你当真如此见死不救?” 许百川不作任何动作,依旧看着那堆火,对女子视若无睹。 女子见状,便不再掩饰,一头长发飘起,自身则不再是先前那般千娇百媚,反倒是身体快速腐烂,犹如一句白骨,披着一张破烂不堪的皮。 这哪是女子? 这是女鬼,或者是其它诡异东西。 女子尖啸一声,异常凄利,张开已经变得漆黑极长的双爪,猛然向门前扑去,而就在接触到门的时候,佛像突然散发出一道佛光,将女子阻碍在外。 有着这道佛光,庙宇接连一阵变幻,已然不再是先前那破烂模样,而是青砖白瓦,通体散发着金色佛光。 而作为佛光的源头,那座断了半个头的佛像,也如同庙宇那般恢复如初。 是一位不知名的佛陀。 许百川看过不少佛经,也认识许多佛像,但从来没有见过这座,看上去如同一位平平无奇的老和尚。 许百川摇摇头,不去想关于这佛像的事情,而是转头看向被阻挡在外的女子,轻声道:“娇女献身,一夜缠绵,也只有那些穷书生会信。” 门外,女子看着门内一脸嘲笑的许百川,哪还不知道自身之前的心思是白费,一时间面色更加阴冷,再次扑向庙门,随后又被弹回来,如此几次都是这种结果。 看着毫无作用,其实并不然,原先明亮佛光这时暗淡了不少。 许百川深吸一口气,按住腰间秋风,外面有诡异东西想要进来,而这佛光看着撑不了太久,思来想去,也该他出手。 “小友可是剑修?” 许百川微微诧异,转头看去,声音是从那座佛像上传出,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一位通体透明,却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老和尚,与佛像长得一般一无。 老和尚好像能猜到许百川心思,再次开口道:“这座佛像是以老僧肉身制成,至于老僧,则是隐藏在肉身中的一缕念头,本体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许百川点点头,问道:“门外那位为何一心想要进来?”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门外那位女子,本是一位邪道女子,修行邪法为三教所不容,重伤之后逃窜在此,想要再杀人夺取精血修补,老僧修行佛法,自然是要镇压魔头,可惜老僧境界不够,一番争斗奈何不得,无奈之下便只能以肉身镇压,本想着以后会太平无事,却没有料到这魔头修为高深,竟然突破了老僧的镇压,索性肉身还在,镇压之法便一直有着作用,于是这魔头便离开不得庙宇,每到夜晚便会出来作祟,因此还残害了不少借宿之人,老僧虽然做出一些警示,但那些人却浑然不觉,打开门时被拉了出去,一身精气尽数被吸尽,连魂魄都没有留存在,说到底还是美色害人。”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难怪那女子会做出先前那种动作,原来是有着前车之鉴。 许百川轻声道:“大和尚,你这佛光能坚持多久?” 老和尚双手合十,平静道:“还能坚持三刻,若是放在平日里,这魔头奈何不得佛光,但前几日有一行人经过,连人带马尽数被吞吃了,现如今这魔头已然境界回升不少,已然到达灵通境界,怕是十分难对付,小友你可行?” 许百川笑道:“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法子不可?” 老和尚哈哈大笑,念了一句佛号。 许百川拔出腰间秋风,一身剑气从心湖之中涌出,看了一眼老和尚后,便转头看下门外。 老和尚会意,庙门之处佛光散去,顿时便被狂风吹开。 许百川则持着秋风,跨出门槛。 女子正站在他不远处,见到他出来,一脸笑意望着他。 女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已经腐烂的脸,娇声道:“公子,你终于肯出来找妾身了,妾身,可是想死公子你了。” 白骨显露出一番娇羞,倒是诡异无比。 许百川看向女子,秋风紧握,大笑道:“来受死!”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斩魔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走出庙宇的少年提着秋风,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子,毫无畏惧,身上战意腾腾,女子很明显是一个无妄之灾,想取他性命又做补药,既然如此,那便是生死之敌,无非就是你死我活。 女子虽然可怖,秋风可不见得会弱上于她。 女子闻言狞笑,化作利爪的双手伸出,带着不可名状的幽黑气息,径直掐向许百川脖子,按这攻势看来,是想要一击致敌。 许百川足尖轻点,身形顿时从原地移开,躲过了女子这一爪,而下一刻,秋风挥出,一道积蓄已久的剑气朝着女子而去。 而在女子分出心神应付那剑气时,秋风再次挥出,卷起方圆三丈风雪,随着剑气一同袭向女子,而在这一剑过后,许百川仍觉得不足,女子根据妙语中老和尚所说是灵通境界,比他高上一个境界,应对需得万分小心,心思流转之下,又有一道剑气生出。 三剑生出三道剑气,叠加在一起,竟将漫天风雪顿了一顿,而在风雪开始流动时,剑气已然斩在女子身上,女子应声而倒,在地上被剑气余波冲撞出许远,直到撞到一块大青石上才停止身形,而被撞击的那块大青石,已然四分五裂,纷纷散成细小石块,很快便被风雪掩埋住。 风雪愈演愈烈,女子身上亦是覆盖了不少。 望着倒在远处没有动弹的某物,许百川并没有掉以轻心,他对自己杀力很是了解,虽然对于同境修士来言刚才那三剑足以致命,且不会引起更多波折,但放在女子身上,便有些不足。 以剑应对灵通,这还是第一次。 许百川踏出一步,手中秋风横于身,一身剑气从心湖中涌出大半,尽数灌输入秋风。 他知道,女子并没有死。 再次踏出,身形纵然前掠,如同一阵呼啸狂风,这一剑斩出,原先经年累月聚集在地上的积雪好像受不得这一剑,纷纷涌入天际,便造成了一个奇怪光景。 秋风所至,积雪四散,只留下湿润土地。 女子感受这一剑,猛然抬起头,不再趴在地上装死,而是如同飞鸟飘然而出,身形猛然急退,看样子是想要避开这一剑。 这一剑在女子看来足够精彩,已经远远超出心火范畴,甚至比一些灵通也是不差,足够对她产生威胁,甚至将她斩杀,因此这一剑她不想硬扛,而是选择避躲开来。 女子身形连连闪动,只片刻便纵出一段距离,但等再次闪动时,却犹如撞到一堵墙壁,竟分毫不得寸进。 而此时,许百川纵剑而来,秋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女子胸口留下个不大不小的伤口,只是并没有鲜血涌出。 女子看着再度递出一剑的许百川,感受着身上扎根于此的剑气,猛然尖啸,声音振动飞雪,再身前结成道道墙壁,而自身则是向左偏移,显然是不想与许百川硬碰硬。 将墙壁斩开,望着不断逃窜的女子,许百川皱了皱眉,女子身形如同鬼魅,刹那间便可便遁出许远,和泥鳅一样滑不溜秋,倒是有些难对付。 秋风一振,再度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女子很快便停了下来。 身形再快,能有剑气快? 女子转过头,停在原地,看着身上新增添的一道浅浅伤口,怪笑不止。 身躯本就破烂,再加上这几件所造成的伤势,便已经是更加破烂。 一具白骨上挂着几块皮,便是如此。 女子伸手抚摸着自身皮囊与白骨,与怪兽混合在一起,怎么看便怎么诡异,若是寻常人见到了,恐怕魂魄都会被吓飞,说书先生嘴中所说的厉鬼,应当便是如此。 许百川提剑缓行,一身白衣随着风雪猎猎作响,和身形凄惨的女子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迈步走到女子不远处,看向那个做出诡异动作的女子,一身剑气汹涌。 剑修本就是越战越勇,打的越久,出剑也越快。 心气此时最足。 锋芒正盛。 女子从身上拔出一根肋骨,握在手中,嘴中念念有词,随着念诵,一种诡异莫名的气息在雪地中回荡,很快,白骨散发出乌黑光亮,看着恶心至极。 许百川漠然,手中剑势大作,转瞬间便已经接近女子。 女子不闪不避不逃,任凭秋风斩断自己几根白骨,反而嘴中念涌声愈加广泛,如同九幽之下传来的狰狰恶语。 片刻之后,白骨轰然消散不见,留在女子手中的只有一团乌黑,女子不顾剑气锋利,伸出左手,握住秋风,而右手则是将乌黑拍在许百川持剑右手。 蓄谋已久的女子,此刻才露出真正杀招,她是邪道,自然会使用一些邪道法术,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遭天妒人怨,庙宇中的老和尚宁愿自己身死也要镇压她。 看着自己右手上不断蔓延的乌黑,许百川飞速退后几步,心湖之中剑气汹涌澎湃,尽数奔向乌黑,但乌黑好像在手上扎了根,颇有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依然不动的感觉。 许百川面色一沉,转头看向女子,眼中杀机强盛。 他认得这法术,叫做腐气,若是有气息经过则会将其阻碍在外,涌入不得,而女子之所以会将腐气拍到他的右手上,则是想让他不能以右手挥剑。 居心异常险恶。 女子脸上甚是得意,任凭你杀力极强又如何,剑气不能灌输入剑,不就是废了一半,就算换了一只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顺畅,总该会有些不适应。 女子猖狂大笑。 以左手握剑,许百川深吸一口气,手中秋风,泛起白光,不像以往化作剑气射出,而是尽数凝聚在剑上,形成一道剑芒。 快步奔走,身形一跃而上,自上而下一剑斩出。 气势磅礴,更上一层。 女子大笑戛然而止,看着战力不减反增的许百川,满是不可置信,这一招明明是无往而不利,许多三教修士都拜倒在这一招下,明明被腐气击中身体内气息便会迟缓许多,为何这人若无其事? 她不明白,但现在也不是寻求解答方法的时候,那柄剑已经临近,恐怕受上一剑不会太过于好受。 审时度势,这是她的长处。 女子身形颤抖,想要避开这一剑,但很快便惊奇发现,竟然动弹不得分毫,身上凭空出现一道由庙宇中延伸而出的金色锁链,将她牢牢锁在原地,看样子一时半会挣脱不得。 秋风斩下,女子头颅并没有抵挡太久,很快便被斩成两半,各自散落在一地。 一剑过后,所剩下的便只是一具无头白骨。 但就算如此,女子仍然没有死去,只见她奋力挣脱开金色锁链后,并未有恋战,而是带起一道狂风,将地上头颅卷起,以身上一根白骨为手段驱测法术,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此时,天已然微亮。 不知不觉已然奋战一夜。 许百川望着重新被大雪掩盖的痕迹,摇了摇头,提着秋风,走入庙宇中。 庙宇不复青砖白瓦,再次露出破烂模样,那一座摆在案桌上的佛像,亦是如此,但不知为何,漂浮在其上的老和尚并没有消失,依然泛着金光,只是有些微不可查。 许百川坐在草堆上,将已经熄灭的火重新点燃,拿出一块肉烤着,又往上面撒上一些调料,不多时,庙宇中便充斥着肉香。 诱人非常。 老和尚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笑道:“好香的肉,小友能否分一点给老僧。” 许百川抬眼看了一眼老和尚,打趣道:“大和尚,你们佛教中人不应该不吃荤醒,怎么倒向我讨起肉来,难不成你是个假和尚?” 老和尚哈哈大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为何吃不得肉?” 许百川听闻此言,倒也不是个小气之人,便分出一些肉放在佛像前。 老和尚轻声道过一声谢,张嘴一吸,那块肉上的精气便涌入老和尚嘴中,而精气全无的肉,则已经与木头无异。 许百川将手中肉吃完,又喝了几口酒,便觉得已经有些饱,索性就将火堆熄灭,将酒葫重新挂在身上。 再次有所动作时,便已经是向着门外走去。 老和尚看着许百川这一番动作,很是惊诧莫名,连忙出声道:“小友这是要去哪里?” 许百川停步,转头看向老和尚,平静道:“自然是离开,我只是来这里借宿一晚,现在夜晚已过,时至白天,便不再多做叨扰。” 老和尚哑口无言,许百川这动作让他想不透,剑修不应该是嫉恶如仇,斩妖伏魔吗? 现在妖魔还未死去,为何要走? 老和尚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许百川便已经踏出庙门,再度踏上那条小路,向着大周天都方向行走,没过多久,庙宇便被他抛之于身后。 庙宇中,老和尚神色莫名,在许百川离开之后,他便一直望着门口,好像那边是有什么东西一般。 没过多久,门口忽然出现一个身影。 是先前那个女子。 女子已经不复鬼怪模样,身上皮肉细嫩如同真人,只是衣服穿的一如既往的少。 女子站在门口,望着老和尚,笑道:“那人走了,法净,你的算盘可是要落空了。” 名叫做法净的老和尚不做言语,只是看着搔首弄姿的女子。 女子将身上衣裳扯开,显露出一片好风光,媚笑道:“法净,你难道就想一直待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对你我都没有什么好处,与其一直这样苦苦纠缠下去,不如放开阵势,你我做一对鸳鸯夫妻,逍遥天下岂不快活?” 法净神色微微产生变化,依旧不言语。 女子将剩余衣服扯净,已然是一丝不挂,媚眼如丝,望着喉头不断滚动的法净,再度开口诱道:“你先前已经吃了肉,为何不能吃我,我的滋味可是比肉要好出许多。” 法净猛然闭上眼睛,念诵经文,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是邪魔,贫僧镇魔,两者不共戴天,任你如何诱惑之,贫僧镇魔之心坚定不移,绝不可放你出去为祸苍生。” 女子露出一个玩味笑意,轻轻一挥手,便有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位身形壮实却双眼无神的男子踩踏着积雪走来。 女子抚摸着男子,一脸笑意,不久之前女子劫杀了一行车队,人马大多被吞噬殆尽,唯独这个男子例外,被留了下来,为的便是此刻。 “法净,既然你不愿,那便怪不得我。” 男子推开庙门,毫无阻碍便踏进去,庙宇之中留存的佛光只能应对邪魔外道,而男子则是活人是凡人,佛光对此自然是不起作用,男子抱起佛像便往外走,法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念头,对很多事情都无可奈何。 而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从远处飞掠而来,恰好斩在女子身上,施法顿停,庙宇中男子动作随之停下。 女子猛然转过身,看着纵剑而来的许百川,脸色异常难看。 许百川提着秋风,快速奔袭,没过多久,便到了女子身前,任凭女子如何反应迅速,还是斩掉她的一条臂膀。 臂膀落在地上,散成一地白骨。 女子没有去看掉在地上的白骨,而是看着右手拿剑的许百川,疑惑问道:“你是怎么破了我的法术?” 许百川平静开口:“我辈剑修,一剑可破万法,只是在花费时间长短而已。” 说完后,便再度挥出一剑,剑气散开,化作千万,攻势如同疾风骤雨,甚是壮观。 女子用剩余的一只手捏起一个法诀,勉强抵挡住这一剑。 但也只能抵挡,许百川并不会给她反抗机会。 女子经过昨夜大战,先是被佛光打散不少修为,又被许百川将头颅劈成两半,一身修为已然不如从前,只是勉强维持着境界,谢如今又被出其不意斩下一条臂膀,处境便更加艰难。 要如何才能从这位剑修手上逃得性命? 恐怕极其艰难,几乎是做不到。 挥剑的这位,毕竟是年轻剑修第一人,是从厮杀之中硬生生闯出的名头。 想从他剑下逃命,除非境界高过太多,否则,必死无疑! 几剑过后,女子头颅再次被斩下来,就连身体亦是被剑气肢解成无数段。 可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再度挥出一剑将泥土掀翻,看着被掩盖在土地中的骨头,许百川点点头,随即踏进庙门。 庙中有一个男子,正抱着一座佛像,很是疑惑。 女子作为施术人已经死去,男子自然而然便清醒过来,对这一切都感到疑惑。 自己分明是骑在马上,为何会到了这里?为何会抱着佛像? 他很是疑惑。 许百川走到男子面前,看着那座佛像,笑道:“大和尚,我这几剑如何?” 男子将佛像放在地上,觉得许百川有些不知所谓,这妙语中明明只有他们俩人,哪还有一个大和尚? 怕不是失了魂。 这一瞬间男子想了许多,但都随着接下来那一道忽如其来的声音所纷纷消散。 “小友剑术高妙,老僧敬佩万分!”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不像和尚的和尚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庙宇之中,男子张大着嘴,惊诧莫名,法净忽如其来的声音,足足让他吓了一大跳,回过神之后,便忍不住四处张望,想要找出那个出声的大和尚。 庙宇不大,只需几眼便可以尽收眼底。 然而就是这几眼让他更加疑惑,那道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庙宇中明明没有更多的人物。 直到他低头看向放在地上的佛像。 毕竟先前许百川可是对着佛像说话,难不成那所谓的大和尚便在佛像中? 男子并不是很信,可除去这个结果,其余便再无可能。 男子是凡夫俗子,没有走上修行之门,体内没有气息,因此便见不到法净,只不过法净说出的话语倒是可以完完整整传入耳中,没有半点遗漏。 不知为何,男子心中忽然涌现出佛祖显灵这四字,再加上流传在世间的三教故事,心中就有了决断,于是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佛像不断磕头,嘴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大多都是家长里短,老生常谈,和寻常人一样,求安稳求福报求财运,并未有什么不同。 许百川饶有兴趣听在耳中,并未出言点破法净不是佛祖。 男子与他无关,如何想,自然也就与他无关。 男子不断叩首磕头,身上逐渐涌现出一丝丝白气,缓缓向着法净飘荡而去,而法净得到了白气,身躯竟然凝实不少,虽然细微,但确实是有的。 这白气名叫做香火信仰,以人念头而起,又换做万民之力,有着诸多妙用,而最直观的体现,便是能够补益魂体,甚至还能增长境界修为,因此,三教才会想着统领世俗王朝,一来是为了征收弟子传承门派,二来则是为了这香火信仰,甚至还有传言,若是想要突破到圣人,也离不开这香火信仰。 流传话语语焉不详,对于香火信仰,三教并没有给个完全解释,不过想必能如此说,应当也不是空穴来风,或许事实便是这样也说不定。 修行,可以自己一步一脚印踏过去,亦可以走捷径,只是走捷径虽好,却比不上自己走。 法净很明显便是借助香火信仰修行,男子所产生的香火信仰,对于他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 男子依旧看不见法净,但不知为何,法净却在他心中已然生出模糊印象,并且能感觉到法净所在。 法净看着已经变成自己信众的男子,和善出声道:“居士佛性深重,善哉善哉。” 一番话说的不明所以,听在旁人耳中,感觉不出什么,但在男子听来,则是佛祖对自己的夸奖,一时间叩拜的更加卖力。 庙宇中尽是咚咚作响之声,直到法净出声制止才罢休,而就在跪拜的这一段时间,男子身上又涌现出几丝信仰,法净笑意便更加和善,若是让其余人见到,保准会尊称一声高僧大能,只不过现在能看到的他的只有许百川,而许百川则是不信这个。 倒有些可惜。 男子从地上起身,拍了拍上面粘着的冰雪,转而对着许百川弯腰行礼,大声道谢,他为何会在庙宇中的事情法净刚才已经讲给他听了,让他止不住后怕之余也对许百川升起莫大感激,救命之恩可不下于父母养育之恩,对于重情重义的男子来说,与再生父母无异。 许百川不闪不避,坦然受之。 等到男子再度起身之后,便问道:“此时大雪飘荡天寒地冻,你为何会遭了那女子的毒手?” 男子没想到许百川会问这个问题,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也没有隐瞒,很直截了当便说了出来。 “在下是关州正安镖局的镖师,半月之前接到一个镖,是要送到于州安远城,本来因为下雪镖局是推辞不受,但奈何那位雇主给的银钱实在太多,足够买下好几座镖局,因此管事一合计,便接了这一趟镖,而为了保全起见,所派出的尽是好手,昼伏夜出,行走在山道之中,想要尽力躲避开危险,却没想到前几日莫名被那个女子抄了家,当真是千防万防,却没防到这一出。” 许百川嗯了一声,表示了然,他想要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于是便没有再问。 只是男子是个闲不住的,又极爱多话,见许百川不搭理自己也不恼,反而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自身叫什么说到年龄,又说了自身家住在哪里,直到没话说了才停下来。 男子叫做王大官,名字颇有些俗气,不过也能见到其父母给他的莺莺期盼,很显然是想要男子以后做大官,不用再干刀尖舔血的营生,只是名字归名字,命途却不是一个名字能够改变的,王大官最终还是子承父业,做了一个镖师,还差点死去,可真是命运不由人。 法净老和尚一脸笑意,越看王大官越觉得满意,甚至心中不可避免产生一个想法,他耗尽一生修为甚至自身性命所为的便是镇压女子,现在女子已经死去,那他也就该为自己所着想,虽说他现在只是一缕念头,本体精魂早就烟消云散,但不管是什么,他始终是他自己,是法净。 其实要不是女子横空出世,法净应该不会将生命耗在这里,而是依着曾经拜入佛门的心思,去发扬佛法,传授信徒,要是还以后能去西方佛土看一看,那便是不枉此生。 佛教之所以能从偏居一地发扬到并称三教,所依靠的便是无数像法净一般的人。 因此法净便想着再度出去传法,但他只是一缕念头,根本离不开这座庙宇,若是想要出去,那便要借助他人。 许百川是剑修,一柄剑在手,专心致志走在剑道上,对于其余道路不假于色,法净敢肯定,若是他说出要许百川按照他心中所想来做,得到的绝对不是答应,而是一剑。 女子尚且都奈何不得许百川,他自然是更加不可以。 思来想去,便只有王大官可行,毕竟那香火信仰之力是做不得假。 法净深吸一口气,将念头之中所剩不多的气息用出,尽数附加在身上,于是,昨夜那青砖白瓦又开始显现出来。 许百川看在眼里,无动于衷。 这些不过只是一些幻术而已,虽然很是真切,但假的毕竟是假的,再如何像真的也骗不到他。 只是天底下的人并不是都像他这样能看破幻术,法净施展幻术也不是为了骗他,而是做给王大官看。 王大官哪见过这种光景?当看到浮现在空中,通体散发出金色佛光的法净之后,异常惊讶,于是便又跪了下去,口称佛祖显灵。 法净倒也直接,并没有太多铺垫,而是直截了当的说要收王大官做弟子,用来护道传承佛法云云。 王大官张大嘴,很是不可置信,佛祖要说他做弟子?这绝对是个天大的好处,再三确定之后,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但回过神来之后,便有些并不怎么乐意。 也不是想要拒绝,而是因为一些其他原因。 原因倒也简单,他至今未娶,膝下无一子女传承后代,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听说做了和尚之后不能娶妻,再想到父母的殷殷期盼,每日里都是他耳边念叨要抱孙子抱孙女,心想到此,一时间很是迟疑。 法净扯了扯嘴角,他本以为此事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出了这个幺蛾子,不过王大官说的也是没错,做了和尚之后要遵守戒律,不能近女色,自然也就不能生儿养女。 而此时,许百川的声音却犹如救急之水,悠然传来。 “大和尚,你们佛教不是有个欢喜禅吗,欢喜禅是以双修为根本,佐以佛法佛经,不仅不禁女色,反倒是女色越多,修为涨得越快,你让他修行欢喜禅不就成了?” 欢喜禅? 法净在嘴中低声念叨几次,觉得不错,佛教之中确实有欢喜禅这一脉,并不像邪道采补,反而是光明正大,能和一同修行的女子共涨修为,是一条正道,据说创始欢喜禅的前辈还是一位佛教圣人,现在看来,欢喜禅正正好好。 欢喜禅的修行功法,他恰好记得一部,虽说并不算怎么好,但应该也是够用。 法净向许百川谢过一声,随后便将欢喜禅讲给王大官听,又问了一次肯不肯拜入佛门做弟子。 心中所担忧的事情得到解决,眼前又是一位真佛临世,抛出一份这么大的机缘,他哪会说不乐意,于是便没有过多思虑,很痛快就答应下来。 三跪九叩之后,算是拜了法净为师,至于法号则是王大官说名字是父母给的,不能乱改,因此便没有起法号,依旧叫着王大官。 而至于那一头头发,则是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没有剃。 王大官可能是天底下最不像和尚的和尚。 看着青砖白瓦再度隐去,许百川打了个哈欠,莫名觉得有些困乏,平日里连夜行路已经许久未睡,本想着昨夜能够睡个好觉,却因为女子不仅没有睡成,反倒还提剑打了一架,不久之前又递出好几剑,耗费极多心神。 现在困意上涌,看来今日是走不成。 那便好好休整一日,明日再走。 于是,这位拿剑年轻人,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期间无人打扰,等到他起来时,已然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下万般读书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太平城是关州边境最为繁华之地,左及于州右近泉州,交通极其便利,因此,不论何时都会有人进出城池,哪怕是冰天雪地,一片苦寒,繁华仍是依旧,甚至那座允许行人出行的东门仍是一如既往堵塞,无数人站在寒风中,排着队进城。 守城官兵们手握着长枪站在城门口,身姿也如同手中长枪一般挺拔,看着来往进出的行人商队,眼神锐利。 太平城是一座大城,最先归属于大周天下,因此享受了繁华也是最久的,久经太平,所以叫做太平城,话虽如此,但也不是真正太平,虽然不用经历战乱,但行人众多,难免会生出骚乱,稍不注意自身财务便会被偷了个去,因此,这些守城官兵把守城门倒是其次,真正的职责反倒是谨防窃贼,平息骚乱,以及注意是否有人带着剑入城,这是最新传达的命令,守城官兵们虽然不解,但还是执行。 于是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一位带着剑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姓许,叫做许百川。 而在他身后,则跟着一位身穿僧衣背着一座佛像的怪异和尚。 和尚叫做王大官。 在那日清晨许百川醒过来之后,便决定要离开继续赶路,本来是想着一人独行,但王大官硬是要和他走在一起,说是自己没有跨进修行之门,万一再遇上什么妖魔鬼怪,那可真就是求生不得。 许百川默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任凭王大官跟在自己身后。 路不是他自身一个人的,王大官也要走的这一条路,他没道理将别人赶走。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许百川去哪里,王大官则跟着一起去哪里,才有了太平城现在这一幕。 守城官兵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密切注视着许百川,等到他进城之后,才分出一人去城中通报消息,守城官兵的职责自始至终都是守城,其余的稍微上心便可以,不能当做正事。 在许百川进入太平城后没多久,城中一些人物便活跃起来,纷纷围绕着许百川展开一些动作。 若是普通剑客,则算是白做一场,反正白做的次数多了,也不差这一次,若是剑修,那便是赚大了,根据城中那些官员老爷们吩咐下来的话语来说,要是真的发现一个剑修,只需禀报给那些官员老爷,自身又不要做什么,消息传递之后,能得到的赏金可是不菲,那可是足足五百两黄金,不需要说其他的,哪怕是在寸土寸金花销不菲的太平城,也足够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每天被人叫做老爷们也不是梦,就算是搭上几条性命亦是值当,毕竟钱财在手,买几条命也是可以。 太平城中有一番动作,在许百川进入之后,便在布局,或许是明日,或许是后日,但不会是今天。 打草惊蛇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 太平城中有一处环境清幽的客栈,名字和太平城一样,叫做太平客栈,其中关系显而易见,而这太平客栈,在这寸土寸金的太平城占地极大,足足有数十亩,甚至在客栈中还有着假山与池塘,造价异常不菲,平日里入住非官即贵,皆是衣着华丽,仆从如云,极少见到寻常人物来。 久而久之,寻常的世俗百姓皆是下意识绕开这座客栈。 而此时,客栈外面居然来了一位衣着普通的读书人,让护栈仆役很是惊奇。 读书人身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灰袍,身形瘦弱,面色苍白,颇有些弱不经风,但自有一番气度,而正是这一番气度,让仆役有些琢磨不透,便没有出声赶人,而是叫来了头领。 太平客栈极大,作为头领虽然不要像掌柜那般要管许多事情,但也足够繁杂,因此被仆役叫来,很是不满。 一路上还止不住数落仆役,但当他见到读书人时,却对仆役生出几分感激之心。 头领快步走上前去,停在读书人身前,先是弯腰一拜,等到起身时方才惊喜万分的说道:“二少爷,您回来了!” 读书人点点头,轻笑说道:“嗯,正好路过太平城,便想着回来看看,大哥可还在?” 头领连忙应承道:“回二少爷的话,大少爷半个时辰之前刚出去。” 读书人平静问道:“又出去喝花酒?” 头领挠了挠头,悻悻然,没有再回答。 这便算是默认。 读书人摇摇头,没有再说些什么,转而踏进这座华贵至极的太平客栈。 行走在假山与池塘之间,脚步看着极缓,事实上走得极快,只一会儿便跨越大半的距离,凭借着以往记忆,轻车熟路,读书人很快便来到了一间木屋。 木屋并不算很大,装饰也不怎么华丽,放在这座太平客栈中,倒有些不搭,但太平客栈的人都知道,这一座木屋里住着的人,是真真正正掌控客栈一切的人,甚至连太平城,都要受其掌控几分。 读书人敲了敲房门,在得到回应之后,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木屋中坐着一位老人,正在闭目养神。 读书人走到老人面前,轻声道:“父亲,我回来了。” 老人睁开眼睛,有几分欣喜,抬眼看着读书人,笑道:“玉青,你回来的可不是时候,你大哥不久之前刚走。” 读书人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老人一怔,随即笑问道:“你的学问学的如何?” 读书人语气平静,“不负父亲所托,学问算是小有所成,学府中先生亦是夸奖过。” 老人点点头,脸上满是满意之色,他这儿子从小就出众,无论是四书五经亦或者是圣人之言,看一遍便能学会,还能从其中举一反三,推敲出自己道理,虽说有些青涩,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童,因此,老人便托了许多关系,将读书人送进一个地方读书,现在看来,当时那个决策可是异常之好。 老人轻声问道:“玉青,为父有一点不解,你不继续跟着先生学学问,回来做什么?” 读书人顿了顿,方才认真道:“回父亲的话,这次回来是为了报仇,顺带看看父亲。” 老人扯了扯嘴角,“我们家素来与人和善,从不结下仇怨,就算有,也已经是死了个干净,你要报仇,与谁报仇?” 读书人沉默不语,并不回应这个问题,他能透露的只有这么多,至于再多,说出来反倒是不好。 有些事情,权势够了,实力不够,同样是听不得。 天下都是这个道理,无一例外。 老人知道自己儿子不想谈论,便没有再提,而是起身带着读书人走出房门,边走还边说道。 “你呀,一心读书,满头都埋在学问上,整日里都学习什么圣人道理,自从送你去读书后,你可倒好,连家都不回,只是每年寄一些画像家书回来,字倒是写的不错,画的也确实像,要不是那些画像啊,为父都不认识你了。” 读书人木然无言,心中确实有着亏欠,他从七岁离家读书,算到现在,离家足足有二十七年,若不是这次心血来潮想要回家看看,恐怕下一次回来,应当会物是人非。 老人乍然见到自己离开许久的儿子,一时间很是欣喜,因此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多都是家长里短,以及一些生活琐碎事情,并不怎么吸引人注意力,可听在读书人耳中,却有一种淡淡的温馨,阔别已久。 老人要带他去的地方并没有很远,距离木屋只有几段距离,很快便到了地方。 是一处墓园,立着一块无字碑,并没有写是谁的葬身之地。 但读书人知道,这是他娘亲的墓。 老人叹出一口气,面露回忆,“你娘是大前年走的,并不算如何安详,临走之前还心心念念想要见你一面,只是那一面最终还是没有见成,于是死的时候就和我说,说这块墓碑让你亲自来刻。” 读书人闻言,怔了许久,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止不住流淌。 读书人跪在地上,以头及地,郑重磕了三个头,认真道:“娘,玉青回来了。” 剑气长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提着木剑要杀人的少年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跨入太平城之后,无论以后要往哪个地方,总会在这座繁华城池待上一段时日,许百川是想看看以往自己没有看过的各式剑法,顺带买些好酒。 而王大官,则是在法净指点下,去往太平城里各处佛教寺庙拜访。 想要传开法度,来到一处地方自然是要拜码头,王大官不明白,法净可对此一清二楚,三教看着包容万物,但在其中,一样是不欢迎外的人物。 毕竟香火信仰就是这么多,怎会轻易让人插手分去几成? 因此,自从跨入太平城之后,王大官便与许百川分道扬镳各不相干,每日里游走各处佛教寺庙,不过说来也奇,王大官虽然只是凡俗之人,不通半点佛理,但在那些出名的高僧大能眼中,却也是与他们平起平坐的高僧。 高僧行事自有一套道理,于是乎,王大官便在太平城中一处地方立下庙宇,唤做普渡庙,与太平城中最大的庙宇小雷音寺比邻而居,或许也是因为如此,一时间香火倒是鼎盛,本来还有一些人动起歪心邪念,想着新立起来的庙宇好欺负,便泱及一群人前去斗法,确实是打着一把好算盘,但都在法净显灵之下尽数淹死在肚子中。 王大官的普渡庙,只是在短短五天,便已然在太平城传开,算是小有名气,每日里香火不断,因此,法净这一缕念头已经和真人无异,可以在白日显身于人前,甚至还能以香火信仰为媒介,附身于王大官,暂时体现出自身一些修行境界。 境界不算挺高,只是心火,但对于王大官来说,却是足够。 可谓是春风得意,颇有些得意忘形。 至于自身原先要护镖的使命,已然抛之于脑后,再次浮现在心头的不是其它,而是想要找一位可以双修之人。 他想要修行的是欢喜禅,而欢喜禅一个人修行是不成,阴阳难以交泰,哪怕苦练一辈子,亦是踏不进去,反倒是还有可能阳火过燥而死。 于是,找一个女子来修行欢喜禅,便是摆在他心中的一道门槛,但他现在是一位高僧,不能轻举妄动,让他很是急躁。 对此,法净亦是无法给出好的回答,世上哪有两全其美之事,现在普渡庙大猫小猫两三只,修行还是以后再谈。 这边普渡庙如火如荼,而在另外一边,许百川则是坐在一处小院的门槛前。 看着院门前几位稚童的嬉戏,脸上亦是带起些许笑意。 杀人杀的多之后,他便不缺财物,世俗人的烦恼对于他来说不再是烦恼,然后他便在太平城买了一座小院子。 不算很大,亦算不上如何华贵,但是环境清幽,而令他真正相中这院子的一点,则是在这院子中,种着一颗青松。 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这个青松时,脑中浮现出一位叫做谢清欢的少年,再然后,这座院子便是他的。 稚童嬉戏,犹如天马行空毫无章法,无论是地上积雪,还是砸人家窗户与瓦片,在这些天真稚子看来,皆是别有一番趣味,只是这些事情做得多了,就会有些无趣。 总该有些变化的。 而不久之前刚搬进这里的许百川,在稚童看来,应该是另外一番趣味。 哪怕是父母警告他们不要与许百川接近,亦是浑不在意。 一颗雪球呼啸而来,伴随着几声咋咋呼呼的童音,将白衣少年思绪打断。 少年伸手接住雪球,并没有太过生气,只是看着那群稚童,想了想,随后便将手中雪球重新扔回去。 并没有砸到人身上,而是砸在地上,只不过雪球接触到地,又四散成许多,却是造成了一番声响,也吓到了几个人。 稚童们有些呆愣,许百川这番动作倒是在他们意料之外。 许百川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也是少年啊。” 是啊,这位握剑已经将近四年的少年,从那座义庄走出来之后,容貌便没有变过,不管在谁看来,都是一副少年人模样。 少年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正当好。 许百川从门槛上起身,将头转向一边,在他目光中,正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寻常人或许只是以为是幻觉,但他知道这是真实,有人在看着他,他的一些消息,应该传入到了某些人耳中。 他笑了笑,并不是很在意,道路本就难走,无非是披荆斩棘,来什么,一剑斩杀便是。 不远处,稚童们再次揉搓出许多雪球,围在一起各自商讨了一阵,对先前那一次失利很不满意,随后,手中的雪球纷纷砸出。 还是许百川。 这一次他没有接,而是一挥衣袖,平白起了一道风声,将这些雪球纷纷刮回去,谁砸出来,便落在谁身上,稚童无一可以幸免。 稚童们各自对望一眼,些许愣神,许百川这种应对之法在他们看来很是神奇,很像小人书中的神仙。 稚童想法本就天马行空,不拘泥于一处。 在他们回去之后,井水巷来了一位神仙之事不径而走。 只是他们平日里说的胡话多了,并没有太多人信,大多一笑而过。 不过还是有例外,比如现在站在许百川面前的这位少年。 少年衣服穿的单薄,上面打满着补丁,又在门外站了许久,等到清晨时分许百川打开门时,少年浑身落满雪花,寒风吹拂过,已然是瑟瑟发抖,脸色更是苍白无比。 许百川倒不是什么拒人与千里之外的人,便邀请少年进房中,坐在火堆旁喝完热水之后,少年脸色才好看不少。 少年将碗放下,小声说出一声谢谢。 许百川看着这个一大早便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神情平静。 少年是凡俗之人,身上没有半点气息,自然是不可能找他来寻仇,又或者是贪恋他的赏格,那便是另外一种可能,少年有事要找他,或者求他。 稚童说出去的话,他也听见了,本以为是没有人在意,现在看来,竟然有人信,倒是一件稀奇事情。 许百川食指轻敲木桌,声响清脆,他在等,等这位不请自来的少年自己说出缘由。 剑修一脉时常在江湖中历练,因此也沾染了不少江湖人脾性,嫉恶如仇倒算不上,但所能及之时,还是会帮上一帮。 少年不敢去看许百川,只是盯着已经没有热水的空碗,小声问道:“你是神仙吗?” 神仙?这两个字可是格外不一般。 据许百川所知,世上能达到神仙之境的,只有在几千年前还存余,而几千年后,便只有圣人与剑仙,神仙早已经消散不见。 许百川平静道:“不是。” 少年脸色惨然不少,抿着嘴,有些失神落魄。 少年抬起头,看着许百川腰间长剑,再度问道:“你是江湖侠客吗?” 言语中带着许多期望,很显然,他希望听到心中想要的那个回答,但许百川并不是江湖侠客,因此回复的也是不是。 少年沉寂下去,不再言语。 房间之中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许百川闭目养神,他仍就在等,在少年身上,他隐约猜到一些,心中便生出不少好奇。 半刻钟之后,少年再度开口,只是这次不再是疑问,而是抱歉。 少年要离开。 许百川并未有阻拦,看着少年深一脚浅一脚踩踏在雪中,寒风吹过,忍不住瑟瑟发抖的样子,笑了笑。 少年有些熟悉,在少年身上有某个人的影子。 在云镇时,某人也是这个模样,或许还要更凄惨一些。 思绪收回,将门关好,这位白衣少年走出院门,跟在一位贫苦少年身后,一前一后。 各自走在雪中,各自有着一番意境。 少年的家离许百川所在的院子并不远,只走了一段距离,便到了地方。 少年的家很是破旧,只够堪堪遮身,与周围人家相比,要差上许多。 看着少年打开房门走进去,许百川停住脚步,想了想,拿出一块碎银子扔给卖些吃食的小贩,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亦是知道少年为何要找自己。 少年叫做冯成,自小无父无母,与自家爷爷相依为伴,本来生活过得还算美满,虽然不算富有,却算是无忧无虑,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一场变故中,冯成爷爷死去,只留下他一人在这人世间存活,本若是自己忍下去,日子不会过得这样凄惨,但他毕竟少年人,有血气在,再加上死的是至亲之人,便想着报仇,但他胳膊哪拧得过大腿,于是就到了这步田地。 听完之后,许百川神色依旧没有太多变动,只不过他原先停下的脚步再次迈动,很快便走进冯成的院子。 院子中摆放着一具棺材,冯成正站在棺材面前,低声喃喃。 许百川看了一会,出声道:“你要是不想着报仇,会活得好许多。” 冯成讶然,蓦然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许百川,满脸惊讶莫名,先前的喃喃自语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坚定话语。 “此仇不共戴天,不报无以为人。” 许百川神情平静,开口道:“你要知道,你不是读书人,又没有武功在身,哪怕你所面对的在太平城算不算排面,但应对你却是一个轻而易举,你反抗不得。” 冯成转过身,认真说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许百川笑了笑,冯成身上有一股倔强气,他倒是有些喜欢,他开口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不是靠着想当然便能解决,有些地方可以靠着谋略度过,但要是真的算起来,还得靠自身实力,你这种行为,无疑是以卵击石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恐怕想留个全尸都难。” 冯成皱了皱眉头,望着这位跟着自己而来的白衣少年,顿了顿,回复道:“我本来在十七年前那场大火就应该死去,活到现在,赚了很多,死则死矣,没有什么好怕的,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叫做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不知道里面的意思,但我觉得,我不怕死。” 冯成对答如流。 许百川点头,“确实是有那股子气度,只是说出那句话的人结局不大好,你要有所准备。” 话音落下,还未等冯成回答,便再次说道:“你不久之前问我是不是神仙,我说不是,然后你又问我是不是江湖侠客,仍然是不是,我知道你内心有些失望,但我回应的没错,我确实不是这两者,而是剑修。” 话语说的平淡,如同吹面杨柳风。 冯成沉默许久,然后才问道:“剑修,是什么?” 这次倒是轮到许百川诧异,不过也没惊诧多久,剑修在三教与山泽野修之中鼎鼎有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尺长剑所造成的事迹,让无数修士胆寒,但在世俗之中,名声并不如何显然,知道的人极少,大多都是当做江湖剑客,冯成不知道亦是在所难免。 没有去解释剑修是什么,许百川只是问了冯成一句话,“你想要报仇吗?” 问的似乎有些多余,但听在冯成耳中,却别有一番意思。 冯成深吸一口气,脸色涨红,紧紧看着许百川,止不住点头。 自从唯一一个亲人死去之后,在少年冯成脑中,每时每刻都是想着报仇,简直是他现如今唯一目标。 许百川平静道:“你去拿一根枝条过来,木竹皆可。” 冯成再度点点头,很快便在院子中拿出一根擀面杖递给许百川。 将擀面杖握在手中,许百川从身上分出一缕剑气放在其中,在得到剑气之后,擀面杖便变了一个模样。 通体散发锋芒,已然与一把木剑无异。 将木剑握在手中,冯成嘴张的极大,浑身止不住颤抖,心中莫名生出想法,靠着这用擀面杖做成的木剑,他或许真的能报仇。 冯成止住夸张模样,镇定下来之后,问道:“公子真的不是神仙?” 许百川笑了笑,并不做回答,或许以他这一手,在世俗之人看来确实是神仙手段,冯成既然想这么想,那就任他去。 许百川轻声道:“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动作快点。” 冯成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再然后,这位提着木剑的少年,已经走出门,踏上街道。 依旧呼啸不停的寒风,吹在这少年身上,似乎和以往有了不同,少年并未觉得冷,而是热血沸腾。 许百川笑了笑,转身看向摆在院子中的这幅棺材,开口道:“出来谈谈?”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章 有木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许百川淡然话语落下之后不久,棺材中便传出一道老迈之音。 “公子真是好手段。” 随后,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从棺材之上浮现,满脸苦笑。 在他现身之后,有风吹过,卷着飞雪飘向他,但并没有落在身上,而是直截了当穿过,落在那副棺材之上。 老者脖颈间有个缺口,身形也是透明,这无一不证实着他不是人,而是亡魂。 老者望向貌似是平常人,不显山不露水的许百川,心中满是忌惮,只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那副苦模样,满脸的无可奈何。 他只是亡魂,又能做些什么呢? 能想的也只能在心中想想。 许百川若有所思,开口道:“寻常人死之后,灵魂顶多能在世上留存七日,若是寻找不到人供养,或者是转换修炼鬼灵之法,七日过后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冯成并未以自身精血供养你,你又不曾修炼,你死之时距离此时已经有足足一月,你是怎样留存下来?” 老者沉默不语。 许百川轻声开口:“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几分,这天地之中供鬼魂使用的手段并不多,算来算去,只有那么几种,冯成资质不错,与你又有血缘关系,那你要做之事,便显而易见。” 老者依旧沉默不言,只是神色已经有了变化。 他要做的不是其它,而是夺舍,在年轻之时,他曾经拜过一位道人为师,耗尽家财修行过一段时日,丹麦和他天资实在愚钝,修行了十余年,依旧没有跨入修行境界,于是那道人便将他遣散回家,只是念在多年的师徒感情,便传给他一个法子,自身天资不足,那就换一个人的,但修行之才千里挑一,哪能这么容易遇见,便渐渐熄了心思,开始成家立业,直到他的孙子也就是冯成出生,才将心思重新点燃,在那一日,他放了一场大火,从此之后便在此地,一边抚养着冯成,另外一边则是修行夺舍之法,他本来是想要等到冯成十八岁及冠时才夺舍,但却没料到早早被人杀了,于是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与他的想法有些落空。 许百川笑道:“修行资质每个人生而不同,只能认,改变不了,你想要夺舍冯成,是一件错事。” 老者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回应。 “修行数十年如一日,却始终跨不进去,难免会生出魔障,明明只要跨过一步,所见到的天地便会不同,能像你这样被人唤做神仙,能长生久视,甚至还能坐卧云端,这一切的一切,只差那一步,只差自身修行资质,既然我不行,那为何不能找我孙子,他本就是我生养的,将身体归还于我,理所应当。” 说到最后,老者已经显现出狰狞。 这便是歪理,见人好,便要夺去,哪怕是自身子孙,也毫不心软,当真是昏了头脑。 许百川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老者尸体在棺材之中,魂体自然也在其中,脱离不得,现在老者这么说是他自身的事情,等到冯成回来,一切自见分晓。 …… …… 提着木剑的冯成走在街道上,面色沉静,与风雪混合在一起,是一幅不错景色。 太平城虽然下了大雪,气度深寒,却还是有行人在路上行走,今日是赶集的日子,因此街道上汇聚了许多买卖商人。 其中便有冯成的熟识,是一位卖包子的小贩。 小贩叫住冯成,在冯成疑惑中飞快从摊位上捡起四个包子递给他。 冯成没有拒绝,接过来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 小贩年纪同样只有十七岁,和冯成可谓是穿一个裤衩长大的,自小便是一同玩闹,感情异常深厚,在冯成遭难之后,亦是不离不弃,而冯成也是靠着小贩的接济才活下来。 小贩抽出一条凳子让冯成坐下,看着那把怪异的木剑,问道:“你拿的这木头玩意做什么,是想要寻街头彦师傅学木工?” 小贩问出这话不是没有缘由,在他看来,他不可能一辈子都接济着冯成,那样并不现实,冯成很快便要及冠,大好男儿,应当要自食其力,所以才会出这一出。 冯成将包子一个个吃下,很快便打了个饱嗝,他并没有回答小贩,难不成他要说他拿着木剑是想要去报仇?他知道自己要是说出来,小贩绝对会骂他。 小贩见冯成不回应,不恼,只是笑眯眯从水壶中倒了一碗水给冯成,做完之后便不再管,转而开始吆喝生意。 冯成将水喝完,打出一个饱嗝,休息片刻后,便起身离开,许百川说的话他牢牢记在心中,他只有两个时辰,不能耽搁太多。 小贩见着冯成离开,因为他真的是去找木工师傅,便不在意。 行走在街道上,凭着记忆中道路,冯成走过一段路途,在一处名叫做黑虎赌档的地方停下。 紧了紧手中木剑,在四周怪异目光中走入赌档。 赌档中人声鼎沸热火朝天,气息沉闷,各种喧嚣声连绵不绝,听在耳中,直让人头晕目眩。 冯成虽然来过一次这里,第二次来仍旧不习惯,便想着早些做完,早些离开这里。 正好他想杀的只有几人,应当不会花费太多功夫。 冯成提着木剑,哪怕是在鱼龙混杂的赌档都异常显眼,再加上他身上衣裳实在不够好,便被认定为捣乱之人。 看着出现在身前的彪形大汉,冯成吞咽下一口口水,止不住打着摆子,但尽管如此,他并没有退后半步。 手中木剑握的更紧。 大汉皱着眉,很不大乐意,他的心情绝对不算好,不久之前他才刚将一个赌鬼的小娘子扯入怀中,还没来得及把玩,便要出来应对冯成,恐怕大多人遇上这事,心情都不会太好。 大汉恶声道:“小乞丐,滚别处去,这里没有你想要的剩饭剩菜,快滚快滚。” 冯成认真道:“我不是乞丐,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找人?”大汉不屑道:“我们这里可是赌档,不管做什么都要有银子,你看你这一身穷酸气,哪像是有钱人?还不快滚。” 冯成置若罔闻,一步不退。 大汉往地上吐出一颗唾沫,冷哼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罚酒,既然你不想站着出去,那就躺着出去!” 话音未落,大汉大呵一声,随即挥出一拳,眼看就要砸在冯成身上,而此时,木剑一振散发出轻微剑鸣,大汉应声倒飞出去。 赌档顿时寂静。 大汉倒在人群中,嘴角流出鲜血,不可置信,他修炼过武学,在太平人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他本以为刚才自己那一拳十拿九稳,甚至还想着要不要收力,以防将冯成给打死。 但现在看来,他倒是不自量力。 这一场忽如其来事件,惊动了许多人,很快赌档管事便闻声赶来,在看过大汉伤势之后,满脸凝重。 他修行武功纵横江湖已经有几十年,算是响当当一号人物,见过不少江湖高手出招,但从未见过如此强大,单凭着一把木剑,便能将人打到这种地步,况且拿着木剑的还是一位弱不经风的少年,让他更加慎重。 管事行了一个江湖礼节,双手抱拳,大声道:“某乃镇江刀石安,敢问阁下是何人,我们黑虎帮是有哪些地方惹到阁下不快,阁下还请说出。” 冯成看着石安,不做言语,只是眼睛愈发凶狠。 他认得石安,他爷爷便是被石安一刀劈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冯成不通剑术,亦没有练过江湖武学,但自从他握住这木剑时,心中便生出许多想法,他知道这是剑招,他只要按照上面挥动便可以。 下一刻,木剑乍动,在空中划过一道玄之又玄的轨迹,直刺向石安。 石安见事不可避免,不再想着如何和解,而是接过随从递给自己的刀,大声说了一句来的好,然后便驱动自身气血,带起一抹刀光,迎向冯成。 这一刀势大力沉,他能被称为镇江刀,自然是有几分名堂,可他将凡俗武学修炼的再怎么好,却只能在凡俗江湖纵横,冯成虽然不明武学,但手中木剑是有着许百川的剑气,与刀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很快,石安持刀之手虎口发麻,若不是依靠着身强体壮,早就败退下去了。 冯成强行压下心中兴奋,深吸一口气,再度挥出一剑。 石安咬牙举刀,想拦下这一剑,只是能拦下木剑,却拦不住剑气,握刀的右手很快便血流如注,无论他不断挣扎反抗,终究是徒劳,已然无再战之力。 叮当一声,大刀掉在地上,而他则是紧紧握住右臂,半跪在地上。 “阁下到底是何人,我黑虎帮到底哪里招惹了阁下?” 声音中颇有些英雄迟暮。 冯成认真开口:“我叫冯成,我来杀你。”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讲道理的读书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没有人能对自己生死无动于衷,不管你是皇权权贵,又或者是江湖高手,知道自己要死了,总会有些心慌。 石安同样不例外。 他耗费了许多功夫,才在这寸土寸金的太平城开下一间赌档,就是想着半退隐江湖,过个安享晚年,冯成这一句话,让他很是不可忍受。 他不想死,那他就要做些什么。 黑虎赌档是他的地盘,除去赌鬼之外,其中还有不少他的随从,在他看来,冯成这么小年纪就能修行到这种境界,要是不死,往后江湖第一人的位置肯定是会换人,话虽如此,但也要到以后才说,现在的冯成强则强矣,能应对他一人,但不见得能应对许多人。 一声令下,冯成被众多大汉围在圈子中,密不透风。 冯成并没有感到惊慌失措,依旧很是镇静,若是放在以往,他早就失神,但现在不同,他手中握着一柄木剑,足够给他极大信心。 他相信,只要木剑握在手中,哪怕人数再翻一番,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石安喘着粗气,用左手握着刀,恶狠狠盯着冯成,再度一刀劈来,而随着他一刀的动作,大汉亦是纷纷出手,有拿凳子,有拿刀,有拿棍,各种武器不一而足,很是凶险。 木剑依旧不受控制挥动,不像是冯成在挥动着剑,而是木剑驱动着冯成。 世上有人御剑,自然也有以剑御人,两种各有千秋。 木剑接连动作,不知不觉之间,攻向冯成的人便已然全部倒在地上。 各自捂着一处伤口,惨叫不止,很是凄惨。 赌客哪见过这种场面?早就已经散了个干净,还有些有些人趁乱带走一些财物,本来这种情形是要被打,但现在可以管教他们的都被冯成击倒,便任由他们去的。 故,在赌档站着的只有一个人,是冯成。 微微喘着粗气,他毕竟是少年,身体瘦弱,哪怕他只要挥剑,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挑战,若不是不久之前从小贩那里吃了几个包子,恐怕早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去。 石安两只手都是血肉模糊,散发出难言血腥味道,倒在地上,面露绝望,质问道:“我到底哪里惹了你,如此赶尽杀绝!” 冯成认真将自己为什么来这里的原因一五一十说出来,并没有什么隐瞒,这也是他的想法,多少也要让这些人死得明白。 听完来龙去脉,石安觉得很不可理喻,他只是酒醉杀了一个老头,没想到会扯出这么一位人物,那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这个时候来? 冯成迈步走到石安身旁,提着已经沾满血迹的木剑,缓缓对准石安脖颈,不顾求饶,毅然决然一剑刺下。 等到木剑拔出时,带起许多血花,血腥味愈发深重。 冯成伸出空余的手捂住嘴巴,强行憋下那股恶心感,现在说来,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在以往他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难免会觉得不适。 在杀了一个人之后,缓过神来,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做许多,不过是出剑收剑,习惯便好,不过他并没有杀太多人,他并不嗜杀,所杀之人只是有着仇怨。 摘下一个钱袋,走出已然充斥血腥味的赌档,提着染血木剑,冯成向着来路走去。 走的并不快,但脚步极其稳当。 行人见到他纷纷躲避,生怕惹上麻烦。 等走到小贩处时,冯成停了下来,将钱袋递给小贩。 小贩没有去接,而是指看冯成身上血迹大声质问,冯成依旧在不做言语,只是笑着将钱袋硬塞给小贩。 小贩推辞不过,打开一观,看到在其中塞得满满当当的银子,惊愕万分,再次质问。 冯成笑了笑,说道:“你父亲不久之前不是让你娶妻吗,有了这些银子,你就能风风光光娶妻,至于这些银子是从哪里而来,你不必在意,没有人会来找你讨,大可以安心拿着,就当是我送的彩礼。” 小贩木然无言,觉得面前这位穿着裤子一同长大的好友,好像有了不同。 冯成见到小贩将银子郑重收好之后,便放下心,并不在此多做停留,转而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很快,他就被一群人拦下。 是捕快,在城中死了人,捕快自然是要出面,更何况黑虎赌档每月还能给他们不少油水,那就更要上心。 捕头提着一副锁链,拿出一块腰牌向冯成亮了亮,沉声道:“你涉嫌闹事,跟我们走一趟。” 冯成并未生出什么其余心思,也并未在意捕头的话,少年刚做出一番大事,心中热血仍在,并不会像普通民众一样惧怕捕头。 冯成抿了抿嘴,觉得有些不公,他爷爷死的时候,他也找过捕快,然而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而是规规矩矩受了十大板,让他三天没有从床上起身过,捕快给他理由倒也痛快,说的是石安与他们有不菲关系,哪能是因为砍死一个老头儿就抓进去,天下就没有这个道理。 木剑依旧握在手中,冯成依旧不言。 捕头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说不上来,便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便这样僵持下来。 直到一个读书人出现,才解了围。 读书人权力貌似很大,衣着虽然并不起眼,但只是只言片语,捕头便满是恭敬带着人退走,不敢多说一个字,和以往耀武扬威截然不同。 读书人看向冯成,看向染血木剑,瞳孔不自觉缩了缩,神情莫名。 这木剑和少年,可是格外有些意思。 读书人开口问道:“杀了几个?” 声音如沐春风,让人很有好感。 冯成平静道:“三个。” 读书人点点头,平静道:“报仇之事,理所应当,任谁来了都挑不出毛病。” 冯成木然不言,手中木剑紧了紧,不知为何,这位忽如其来的读书人在他心中很有压力,但又说不上来,只能小心为上。 读书人轻声道,“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冯成很聪明,心思一转就知道那个“他”是谁,没有推辞,亦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说了声可以。 他知道,在这个读书人出现之后,他便没有反抗之力。 两人缓行,冯成走在前头领路,而读书人则是走在后面,怡然自得。 那处院子其实并不远,再加上冯成脚步走得极快,没过多久就到了。 推开门走进去,许百川如同他意料之中还在院子里。 快步走上前去,站定之后,冯成带着歉意说道:“抱歉,我给你惹麻烦了。” 许百川摇摇头,语气轻柔,并没有在意这件,而是问道:“握着剑,你觉得如何?” 冯成想了想,认真道:“没有什么太大感觉,硬要是说的话,就是当我握着木剑时候,感觉前面不管有谁,我都不会怕。” 许百川嗯了一声,没有再问,而是抬眼看向站在门口那个读书人,神情淡然。 读书人笑意满脸,走进院子中,向许百川点头示意。 读书人自顾自在院子中走了一圈,随后便将目光落在棺材上,神情微微诧异,很显然,这位不请自来的读书人,也明白棺材中人想法。 冯成在说完话之后,便将木剑放在一旁,转而跪在棺材面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听着有些烦躁,不过也是人之常情。 冯成并不知道内情,而知道内情的两人见到这幅光景,皆是不由自主扯了扯嘴角。 读书人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不准备做些什么?他是个不错的苗子,你不动心?” 读书了能看出棺材的玄机,看出冯成资质同样是可以,因此才会这样问。 许百川平静道:“他会知道的。” 只有这一句,看似只解决了一个问题,但其实两个问题都有回复。 读书人笑了笑,开口道:“你们的想法,真让人琢磨不透,我看倒不像修行人,反倒是像那些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确实有一番意思,看来先生说的,也有些差别,你们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坏。” 许百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回复道:“你这么说倒也不错,我们啊,自从出世以来,就一直在人间行走,接触最多的便是各种江湖,不像你们,只要高高坐起,往后便是一片坦途,要知道,天下口舌可是掌握在你们手中。” 读书人哑然失笑,觉得这番话语很有趣味,根据他以往所知,拿剑都是讲不成话语,许百川倒让他耳目一新。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人世间的繁华还是要自己出来看一看,不能老是待在一个地方读死书。 读书人再次开口说道:“你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许百川抬眼看了他一眼,不做言语。 读书人认真道:“我有一个长辈被你的长辈杀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觉得很不好,学了这么多道理,总该做些什么,不然那道理就白费了,于是就想向你们讨个公道,或许在你看来没有公道,但我还是想做,于是我就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许百川淡然道:“技不如人,死了也就活该,能怪谁?” 读书人皱了皱眉,觉得无法反驳,世上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你不如别人死了也就活该,就像他在学府中,学学问比不过别人,被别人压在脚下,他也认,毕竟是自身原因,怪不得他人。 从古至今,这个道理就一直是这个道理,任谁来的都挑不出毛病。 想不透,干脆就不去想。 读书人吐出一口杂气,再度说道:“但我还是想跟你讲道理。”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隐藏的真相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讲道理? 许百川神色依旧没有太多变动,只是将手按在腰间,这处地方有一柄剑,唤做秋风,杀过不少人,可杀的最多的,却是读书人。 读书人学习孔孟经义,圣贤道理,与人讲道理通常也是引经据典,虽说大多都是仗着口舌纵横天下,但读书人能立于三教之中,自然也是不差其他手段,除去用嘴讲道理之外,还能用拳头。 这天地间本来就是谁拳头大是有道理,拳头本就是一个亘古流传的道理。 这个按剑的白衣少年,持剑已然有四年,与人比拳头大时,从来都没有输过,如他所想,这辈子都不能输。 不管面前这个读书人要讲什么道理,但在他心上脑中,他才是最有道理那一个,手中剑便是道理。 更何况他本身就占着理。 许百川默然问道:“要打?” 这种光景对于他来说已然是习以为常,并不会生出太多感触,反正打到最后,他总是胜出的那一个。 读书人点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认真道:“你是剑修,名头又极大,我打不过你,还极有可能死在你剑下,那样并不划算,学府的书有很多,其中蕴藏着天大学问,我只是看了一小半,剩下的并未入眼,得留着这条性命去看完。” 一番话,读书人说得理直气壮,直言说怕死,但好像并不丢脸。 这位读书人在来时,本以为这个院子中的是一个普通剑修,但在看到许百川之后,想法便发生改变,许百川年少成名,画像早就进入一部分人眼中,他曾经见过也听过,自然就知道这个剑修并不好惹,若是单论境界实力他倒是不怕,毕竟他出来时从先生那里求了一幅墨宝,足够应付大多麻烦,就算不敌也能逃掉性命,但他知道这个剑修身上应该有些大人物留下了手段,能一路安然无恙,化险为夷走到这里,便算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读书人不愧是读书人,想法是真的不差。 许百川看着临场变卦的某人,皱了皱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散去浑身剑气。 世间手段数不清,话语也是半真半假,不乏就有人栽在这种话语中。 许百川漠然道:“我在世俗江湖行走时,曾听过这么一句话,叫做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读书人为何会负心,无非是怕死而已。不论说的准不准确,你们读书人在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好。” 话音落下。 站在对面的那个读书人赞同的点了点头,好像听不到话语中的讥讽意思,在这位看来,女子的心是世上最珍贵之物,若是负心,那当真是连猪狗都不如。 读书忽然开口道:“我叫程玉青。” 这是他的名字,他觉得应该说出来,不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如此。 说完名字之后,又再度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叫许百川,手中的剑叫做秋风,还有……” 话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将许百川很多事迹都说了出来,可见,他可是做足一番功课。 书上有这么一个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这位读书人心中,一直引为经典。 这边两人在对峙,话语声音不低,没有隐瞒,在院子中清晰传开,落入了某个握着木剑,不知所措的少年耳中。 少年冯成没有插嘴,而是靠在棺材上,仔细将两人话语听入耳中,越听便越觉得心慌。 这位生长在陋室被蒙在鼓里十七年的少年,在握住木剑之后,见到了新天地,一时间很是向往,说句心里话,他并不想要两人打起来,对于贾玉青,不知道为何他心中很有好感,而对于许百川,则是感恩戴德。 可他无能为力啊。 也只能看着。 而有能为力的两人,在一位少年的胡思乱想中,已经商讨出一个折中法子。 各自出一招,不算其余,单凭本身实力,以这一招定胜负,从此之后不再纠缠,往后若是再遇见,那就另当别论。 不得不说,程玉青这种性子如果一直保存下去,以后肯定会走出极远,对自己性命很小心,那便会比别人活得久,等同期之人无人比你活得久,自然也算是熬出头。 程玉青拿出了一只毛笔,用白玉雕就,其上闪烁着微微光亮,仔细听来,还有隐隐约约话语在耳边回荡。 儒教学府之人,习诵各种圣贤道理,所用的法器也是与圣贤有关,笔墨纸砚不一而足,先前贾玉青说自己有个前辈死了,那他作为晚辈,循的自然是那位前辈道理,用毛笔很理所当然。 许百川看着程玉青,并未拔剑,只是手按着秋风,好似这样便足够。 说是轻视也好,又或者是其他的,能这么做,心中便有着依仗。 院中,毛笔光芒大作,无形气浪荡开,本来就破旧的院子,愈发支撑不住,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牙酸声音,其中还掺杂着一声鬼叫。 不止如此,光芒还隔绝掉一些东西。 院子中有三个人,还有一只其它东西,而其它东西,对于毛笔,很是惧怕。 儒家弟子习圣人言,胸膛充斥浩然正气,其对鬼物杀伤力不下于道教,哪怕现在这光芒不是针对于棺材,也足够让其吃一顿苦头。 下一刻,光芒凝聚成笔锋,随着一笔点出,气势磅礴,已然到达顶点。 这一击,算是用了九成力,程玉青虽然怕死,但还是有着胜负之心,心中不可避免的想看看,传说中的剑修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厉害,是不是真的只凭着手中一剑就可以破除天下万般法术? 书上得来终觉浅,得知此事须躬行。 许百川望着缓缓向自己移动的笔锋,积蓄已久的剑气瞬间出鞘,强盛锋芒如同斩破苍穹,以分毫不让之势,迎上笔锋。 两者对撞,金铁之声连绵不绝,大风在其中生出,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寻常人在这大风中早就站不住脚,但这两人却如同青松铁竹,怡然不动。 大风在院中不断呼啸,冯成没见过这种光景,一时间,被风吹得退走好几步,幸亏后面有着棺材,要不然早是一个倒栽葱模样。 风浪持续半刻钟左右,随着一人落败而平复,贾玉青身上衣袍缺失一角,正随着剩余风浪飘荡,至于那只毛笔,虽说依旧握在他手中,但那只手虎口颤抖不停。 许百川依旧按着秋风上,连脚步都未有移动,他平静道:“我刚才可以杀你的。” 程玉青点点头,将毛笔收起,然后感慨道:“我以为剑修一脉,像那位的人物只有那一个,现在看来倒是我孤陋寡闻,我不如你。”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打不过就打不过,没有其他理由可找。 程玉青顿了顿,再度说道:“学府中,那位的徒子徒孙有很多,我只是其中稍微出彩的一个,还有比我更出彩的,你对上他们,不会这样轻松。” 是啊,与其余修士相比,三教最占优势的不是其它,而是在于人多,每年都能招收许多天才弟子,哪怕有许多都陨落下去,但只要出一位,功夫就没有白费,大周天下在儒教掌握下,每年去求学之人不下数十万,哪怕是万里挑一,亦是该有几位厉害人物。 许百川一怔,随即笑道:“但最后还是我站着。” 只这一句话便足够,他许百川,不惧任何人,说不定现在就算是圣人在他面前,也敢出上一剑,生死暂且不论,这叫勇! 勇气在心,一路上披荆斩棘,便可登临高峰。 程玉青随即也出声笑道:“若不是立场不对,我倒是想和你做个朋友,应该会很有趣。” 许百川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冯成,轻声道:“刚才那一剑,你看到了什么?” 冯成想了想,回答不出来,便摇了摇头。 许百川神情依旧,“你想学吗?” 话语传入耳中,冯成有些手足无措,分明许百川从面容之上看来并没有比他大多少,但他就是心慌,呐呐不敢言。 许百川没有急切,很耐心的看着冯成,静静等待着回复。 至于他为何要问出这番话,是有着缘由的,修行之人,资质是最为重要,不管你心性和以后机缘如何,资质比别人高一些,总该会走得更远一些,冯成资质不差,根据他看来,去跟三教有些屈才,练剑才是正统,以后若是不夭折,或许过个两百年便能成为大剑修,或许还能站在那道门前琢磨着能不能跨进去。 如果说他许百川资质是中上,冯成便是上等,哪怕是放在几千年前剑修昌盛时,也能算作天才,各大剑派更是会抢着要,更不用说是现在。 而这上等资质,许百川只见过两个,一个是坐在藏剑楼中的楼主,另外一个便是冯成。 而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冯成资质,那便离不开木剑,在冯成握住木剑时所造成的响动,便告诉了他一切。 本来只是他一道恻隐之心,现如今看来,颇有些因果轮回,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冯成没说话,但他手中木剑一直没有松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少年,对修行有着向往,却又惧怕,程玉青先前说了剑修一脉处境,他也听在耳中,隐约能猜到若是答应,后面的光景会是怎样。 许百川笑了笑,温声道:“不急的,我会在这里待一段日子,你想通了,可以告诉我。” 冯成用力点头,神色轻快不少。 而此时,程玉青忽然开口,“剑修道路很难走上去,至今登顶的只有一人,其余他人皆是死在路上,你若是选择这一条路,不见得可以走的安稳,而我儒教则不然,有无数前辈开阔道路,已然是一条参天大道,你会走得很安稳,并且,你若是跟着我一同回学府,我可以向掌教禀告,任你一人挑选先生,不管想学什么学问,都可以去学。” 冯成默然不语,他看不懂眼前这个读书人。 程玉青抛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放在任何一位明白三教修行之人面前,十有八九会得到准确的答应。 而他之所以提出这些条件,或许是真的看好冯成,或许又是想在某个地方胜过许百川。 好胜之心人人有之,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心甘情愿接受输赢。 许百川对于某个人横插一手没有做出表示,要走上哪条道路是要自己选选,所得到结果都是自己造成,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没有强求的。 冯成依旧沉默,面对抉择,他很是犹豫不决。 程玉青看着这位少年,再度说道:“我能让你爷爷再度睁眼看这世界,你也能看到他。” 话一抛出,冯成脑子便嗡嗡的一片,心中那一杆秤,顿时偏移。 而在旁边,许百川听着这番话语,神色古怪,冯成爷爷居心不轨,对冯成并无亲情可言,满心思想的都是如何夺走他的躯体,若是将其显现在冯成面前,会有一场好戏看。 原本想走的许百川,生出想留下来的心思。 冯成走向程玉青,郑重行礼,说出一些话,因心绪激动而有些杂乱,但通体意思还是明确,他想见一见。 程玉青拿出一张写满文章的纸,贴在棺材上,于是乎,一直躲在棺材中的老者,被强行扯了出来,本来寻常人看不见的魂体,也因为着文章而得以显现。 老者有些愕然,但又无可奈何,他很无奈的发现,除去冯成之外,其余两人都可以轻松捏死他。 冯成泪流满面,对着老者说了很多话,大多都是生活琐碎杂事,本来可以不必说,但放在心里已经很久,他一直想说,然后就说了。 老者只是听着,并没有作出回答,看着向自已诉苦的孙子,神情复杂。 程玉青轻声道:“你该说说心中想法了。” 话语虽温和,其中意思却不容置疑,如同天人降旨,不可违背。 老者神情愈发复杂,在某种气势压迫下,终于将心中尘封以久的秘密尽数吐露出。 冯成面色苍白,连连说了许多遍不可能他不信,可他知道,这是真实。 难怪每次问起父母,得到的都是语焉不详,原来事实是如此。 这位少年,觉得很是迷茫。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寒风呼啸,冯成脸色苍白,衣着单薄,在这寒风中更显无助。 老者所言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沉重打击,养育自己十七年的爷爷,居然是弑亲之仇,这种光景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太过于好受。 冯成退后几步,弯着腰,将木剑插在地上,扶住自己,若不这么做,受到沉重打击的少年恐怕会倒在地上。 老者看着这一切,叹息不止,倒不是心中生出悔意,而是在埋怨自己先前没有早点下手,不该等待着成年及冠,若是早一点,哪怕得到身体资质会差一些,恐怕现在选择那两条路的不再是冯成,而是他。 对于修行,他已经入了魔怔,不管用出什么手段,在他看来都是可以接受。 冯成扶着木剑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抬头时,看向老者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热切,而是隐隐带着一些敌视。 不知为何,他现在反倒有些感谢石安,若不是那位黑虎帮主,恐怕结果会大为改观。 到底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程玉青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扇子,颇有君子风度的扇着风,看着光景已经转变的祖孙俩,开口说道:“你觉得他会如何选择?” 许百川神色平静,转头看了程玉青一眼,没有说话。 依着现在经历了这些事情来看,他对读书人所剩无几的好感都已经消磨殆尽,更不用说程玉青还是来找他麻烦的,他并不想回应。 程玉青笑了笑,自知被嫌弃,并不恼,只是将嘴闭上,手中扇子动作依旧不停。 而随着他扇扇子的动作,某种气势愈发强烈,棺材上漂浮的老者,脸色忽然大变,直觉得有某种石头压在心口,压在背上,喘不过气来。 这很奇怪,只有活着的生物才需要喘气,而老者早已经死去,现在居然能生出这种感觉,在老者看来很不可思议。 气势越来越重,老者为了缓解这种感觉,只能尽力躬起身子,可这种气势是无形,哪能因为他一番动作便可以解决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拿扇子的读书人,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终究还是有些事情看不过眼,那既然看不过去,就要施展一些手段惩戒一二,这位读书人做的理所当然。 在院子中唯一能制止他的许百川并未有所动作,其实要不是程玉青出手,许百川或许会做些什么,但也说不定。 老者哪受得了这种压迫,但又没法解决,只能不断凄厉叫喊着。 冯成看着老者惨相,再转头看向程玉青,若有所思。只是他并没有制止,而是当做看不见,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冯成擦拭掉眼角眼泪,眼眶微红,带着不解问道:“修行难道真的比亲人重要?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就这么下得了毒手?” 老者咬着牙,承受着痛苦,并没有空当回答这个问题。 虽说如此,但冯成还是絮絮叨叨问了许多,没有一个得到回答,可心中却如同一张明镜。 不知何时,扇子停下扇动,气势陡然消失,老者喘着粗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你不知道你的修行资质有多么好,你看看这个院子里的那两人,年纪轻轻就能修行到那种地步,不可谓不称为天才,修行资质肯定好,但你却比他们两个更好,而我修炼一生,却始终跨不进门槛,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能拿你的,你是你父亲生的,你父亲是我生的,追根结底还是我创造了你,那我就能对你做任何事情,这就是我心中想法。” 说到后面,已经带起几分癫狂。 冯成紧闭着嘴,心中所剩无几的坚持顿时被冲散干净。 老者眼中全无亲情,只有对修行的渴望,在他心中,修行真很重要,其余都是可以抛弃。 冯成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你毕竟养了我十七年,我会给你找个好的墓地。” 老者神色依旧癫狂,恶声道:“墓地?不,我要的是你的躯体!” 冯成不再言语,也不再去看老者,而是转身向着程玉芳行了一礼。 不言而喻。 随后,贴在棺材上的纸张重新飞回程玉芳手中,而老者也在此时消失不见。 看着失魂落魄的冯成,程玉青赞叹道:“以义报之,颇具君子之风。” 冯成闭嘴不言,这少年觉得今日之事如同在做一场梦,很不真切。 程玉青摇了摇手中扇子,听着棺材中有气无力的惨叫,轻声道:“世事如棋,祸福难料,人生于天地之间,本就是无依无靠,能靠的只有自身,现如今你一身已然了无牵挂,若是在这世俗之中,反倒平白浪费了你这一块璞玉,然,玉不琢不成器,你跟我去读书如何?” 冯成抿着嘴,想要说些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程玉青应该是真的欣赏冯成这一块璞玉,见他不回答,再度开口说道:“冯成,你要知道一件事,你的资质很好,这是一件大好事,同时也是一件坏事,这天地间除去三教修士与不怎么讨喜的剑修之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鬼祟邪道,若是让他们遇见你,难免会起贪念,到时候你又如何能反抗他们?只能被人摆于砧板之上,任人宰割,在这人世界枉走一遭。” 程玉青说的确实没错,天地间除了正道之外,也不乏一些奇门鬼道,各种稀奇古怪手段都有,尽管这些年来被三教打压,已然衰落许多,可始终是有着那一份资本在,传承并未断绝,若是真让那些人发现冯成,后果绝对比言语更加难以描述。 冯成神情微微有着变化,虽说他没有接触过修行,但他知道,程玉青这一番话说的绝对不假。 冯成开口道:“若是我不想和你去……” 话未说完,便被程玉青笑着打断,“那是你的抉择,我只是提个意见,怎样选,要不要去都是看你,路是你自己要走,只要你以后不后悔便可以,能说的便只有这么多,你自己思量。” 冯成点点头,“多谢先生好意,但我想学剑。” 自打握住那柄木剑,冯成便一直握在手中,没有放开过,或许在一开始,便已然做出选择。 程玉青点点头,脸上有些惋惜,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既然结果已然得出,那便不用再多说。 于是,这位读书人很痛快离开院子。 院中便只剩下两人。 许百川一直没有开口,冯成练不练剑对他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现在要练剑,似乎在情理之中。 许百川缓缓开口,“选好之后便不能再改,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那人并未走远,可以追上。” 冯成摇摇头,坚定道:“不改。” 许百川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已是午时的天色,轻声道:“时间已经不早,你先前用了很多力气,该去吃点东西,顺带再换一身衣裳,剑修一脉虽说不大在意穿着,但你这样却不怎么雅观。” 话语说到后头,已经带着几分笑意。 冯成点点头,没有推辞。 两人踏出院门,先是在附近最好的酒楼美美吃了一顿,随后又去裁缝店买了几身合用的衣袍,等到这两件事做完之后,所剩下的一件便是处理那副棺材。 索性冯成本就是太平城人士,家中祖传着一块墓地,付过一些银钱叫过几个人将棺材埋进去之后,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 而到了晚上,冯成并没有回破落院子,而是在许百川院子中住下。 等到第二日起来时,已然不是之前那副落魄模样,穿着一身黑衣,手中抱着剑,当真是有江湖侠客的风范。 而美中不足的是,这江湖侠客抱着一柄木剑。 有些怪异。 许百川穿着一身青衫,腰间挂着一柄货真价实的剑,看着冯成,平静道:“剑修所处的光景昨夜我已经和你说了,你跟着我学剑,并不是拜我为师,以后你遇到境界高深的剑修再拜师也不迟,又或者是可以像我一样,自己走一条路出来。” 冯成紧紧抱着木剑,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许百川也不管冯成是否理解其中意思,继续说道:“如果你是在剑宗学剑,可以去藏剑楼挑选一把自己的剑,藏剑楼剑有很多,其中不乏前辈传承,你要是选到一把,以后路会好走不少,但这里是大周天下,距离剑宗很有一段距离,你没有达到心火之前,还是不要想要去,会莫名其妙死在路途中的,因此,你只能在大周天下找一柄剑,越快越好,至于你手中的这木剑,不怎么合用。” 虽说境界高深之后,天地万物皆可为剑,并不会拘泥于一物,但这一步毕竟有些遥远,最次也要到达悟道才有可能思考这些,而在悟道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寻找一柄合用的铁剑。 而至于要这么快找一把剑,则是因为剑修一脉亘古传承的一个习惯,手中剑握的越久,越能心意相通,哪怕是没有剑气,也能生出一些玄妙。 在江湖之中,这个道理也是在剑客中流传甚广,甚至还催生一种名叫做养剑人的剑客,自身无法修行,那大可以靠着手中日积月累,靠着传承所萌发出玄妙的剑,同样可以应对一些修行人。 将话语听在耳中,冯成想了想,开口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会有,至于真的有没有,得要去看看才行。” 许百川不置可否,开口问道:“哪里?” 冯成嘿嘿一笑,认真道:“铁匠铺!”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春迟,陌路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太平城其实并不太平,有繁华自然就有着阴影,这无论在哪座城池都避免不了,其中鱼龙混杂,每日里斗殴更是常事。 而这些人大多聚集在城西,因此,城西也是最混乱之地。 很多地方互相攻伐,只有几处地方例外,除去酒肆青楼医馆之外,剩下的便是铁匠铺。 要争斗要厮杀,赤手空拳如何行?自然是要有着兵器在手,因此在城西铁匠铺也是最多,无论是要何种兵器哪怕是在稀奇古怪,没人见过,只需你开出的银钱够足,便能给你鼓捣出来。 冯成在太平城生活了十七年,知道这些很是寻常,在得知自己需要一把剑的时候,脑中首先浮现出的想法便是位于城西的铁匠铺。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风箱声与呼喊声不断传入耳中,许百川皱了皱眉,这位喜欢幽静的剑修,觉得此地太过于嘈杂。 冯成在前面领路,转过几个拐角之后,便到了一座铁匠铺面前。 这座铁匠铺不算很大,上面挂着一个招牌,久经雨为风吹已然有些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南宫两个字,而这座铁匠铺相比于其余几座热火朝天的模样,倒显的有些冷清,放在铺子中的炉子看着已经有许久没有开炉,若不是在铁匠铺门前躺椅上躺着一个壮汉,许百川都忍不住怀疑这铁匠铺已经无人居住。 冯成迈步走到壮汉面前,听着震天的呼噜声,不免有些无奈,只能大声叫喊几声,将壮汉叫醒。 索性壮汉倒没有起床气这种脾性,要不然被人打搅美梦,指不定会发出一番脾气。 看着站在面前的冯成,壮汉揉了揉眼睛,过了许久方才懒散开口说道:“是冯家小子啊,怎么,是要给我来当学徒吗,不过我这里你也看见了,足足有三个月没有开炉,你来了也只能像我这样整天躺着。” 冯成扯了扯嘴角,无奈道:“南宫叔,我不是来做学徒,我会来找你买剑。” “买剑?”壮汉顿时清醒过来,紧紧皱着眉头,关心道:“你这小子不会是要去黑虎赌档寻死吧,石安在太平城中也算是一号人物,虽说不知为何没有继续对你下手,但你也不必这么要去找死,你走吧,这剑我是不会卖给你的。” 冯成顿觉无奈,费了好大一场功夫才解释,至于关于黑虎赌档之事,则是含糊不清略过,只是说在许百川帮助下成功报仇,各中关窍则没有细说。 壮汉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许百川,忍不住上下打量,等看到那柄秋风时,眼神不由自主缩起,他自小在这铁匠铺跟随父辈打铁铸剑,对于剑是骨子里的熟悉,任何剑器他只需看过一眼,心中便可有个大概,能知道这柄剑的好坏,但当他看到秋风时却死活看不出来,而他看不出来的在这天地间只有一类,那便是生出灵智之剑。 这个青衫剑客很不一般。 壮汉在心中默默下出定义。 没有理会冯成,壮汉站起身来,走到许百川面前,双手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节,大声道:“某乃铸剑人南宫铁,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许百川饶有兴致,“剑修,许百川。” 听到剑修两个字,南宫铁神色急速变化,先前疑惑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剑修,难怪腰间那一柄剑他看不出来,冯成这混小子什么时候搭上了一个剑修的门道,运气倒是好。 南宫铁认真道:“原来是许仙师,在下失礼。” 许百川摇摇头,笑道:“不必如此拘束,剑修同样出自于江湖,行走于江湖,把我当做江湖人便可。” 南宫铁点点头,没有再在称呼上多做文章,只是在徐百川报出剑修这个名头之后,事情终究是不一般。 在得知许百川想领着冯成走上剑修一道,来此是为了寻找一把剑之后,南宫铁想了想,在心中计较了一番得失,便打着保票开口说道:“说句实在话,在这太平城中,我南宫家铸剑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名头,货真价实,哪怕是随意拿出一柄剑,都是吹毛断发,杀人不见血,至于给剑修用的,我虽然没有打造过出来,但我祖父曾经在一位高人指点下铸造过三柄,那位高人拿走一柄,还剩下两柄留作报酬在我这里,说以后若是有人来寻,可让人拿走,既然冯家娃子需要一柄,我也不是什么吝啬之人,放在我这里只能明珠蒙尘,只要不辱没剑器,拿一柄走便是。” 冯成脸色大喜,连忙道谢,他来这里本来是想碰着运气,若是有那再好不过,若是没有也不怎么失望,大不了以后去寻一柄,现如今在这里可以拿到,那便可以省下一番功夫。 随后,南宫铁便带着两人走进铺子,打开尘封已久的库门后,里面的光景便显现在面前。 库房中整齐划一放着许多架子,而架子上无一例外全都摆放着剑器,而因为着剑器存在许久,整座库房中都充斥着锋芒,每走一步,都好似有无数把小剑在身上划来划去。 就连许百川也忍不住微微感叹,传承几百年的铸剑世家,果然不凡。 南宫铁对这些锋芒习以为常,许百川是剑修,更觉得如鱼得水,于是在三人中唯一受苦的便是冯成,一张脸上满是苦涩,直觉得度日如年。 带领着两人走到库房最中心的架子面前,南宫铁指了指摆在架子上的两柄剑,认真道:“剑就在那里,不过有一点你必须得知道,这两柄剑是以高人之法锻造,天生便有着灵气,对于剑主有自身想法,如果这两柄剑都不愿意跟你,你也不可强求,知道吗?” 冯成没有回应,而是不由自主迈动步子,向着架子走去。 很快那两柄剑便出现在他眼中。 一柄摆在上面,配有绿色剑鞘,叫做春迟。 而另外一柄则是放在下面,无鞘,剑身相比春迟要长上半分,名叫做陌路。 只是不知道是形同陌路,还是陌路同归。 冯成静静看着两柄剑,并没有很快出手,在路上许百川便和他说过,若是找不到一把称手长剑,那便不要将就,因此他很慎重。 在不远处,许百川看着面临选择的冯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他在冯成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曾经何时,他在义庄的时候,面临的也是这个选择,一柄是魔剑,一柄是秋风,两者道路不同,各有千秋,最终他选了秋风,便有了这段路途,若是换成那魔剑的话,处境可能不尽相同。 现在,又看冯成的抉择。 春迟与陌路好似知道了自身处境,皆是不约而同振动,或许是激动,又或许是各自在较劲,总归是不寻常,这两柄剑天生就有着灵性,那也便说明天生就有着剑气,较劲的时候自然是要放出剑气争斗。 因此,冯成首当其冲,可是好好吃了一把苦头。 身处在两股剑气之中,冯成咽下一口口水,转头看向许百川,是想要寻求的帮助,然后却被许百川无视,这件事他无法帮助什么忙,只能靠自己,若是由他出手,固然可以很轻松的拿下,但到最后,这剑只会认他,并不会认冯成。 南宫铁忍不住问道:“许仙师,要是冯家娃子没有拿走一柄剑,你们该如何办?” 许百川轻笑道:“拿不走便拿不走,合该无缘,强求无用,大周天下自成一界,虽说并不像庆元那般汇聚天下剑修,但这么多年来,也该有一些剑器留存,总该能找到,至于找不到,那全然不可能,你可听说过剑修手中无剑的?” 南宫铁一琢磨,觉得是这个意思,于是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转而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许仙师,我听那些臭穷酸说,在不久之前,林剑仙出剑斩圣了,到底是真是假?你是剑修,应当知道内情,同我说说吧。” 许百川笑着说道:“自然是真的,要不然那些读书人哪敢传出这种消息,要是消息是假的,哪怕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圣人杀的。” 编排圣人在三教之中,可是大罪之中的大罪,私下里骂几句没有传入他人耳中倒好,若是传出去了,恐怕这修行路也就到头,当然,若是你境界高妙,是三教中的中流砥柱,骂骂也就骂骂,毕竟说不定以后机缘到了,你也能成为圣人。 南宫铁大声笑道:“那些臭穷酸,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整日说些什么之乎者也的狗屁道理,简直臭不可闻,听着就心烦,现在他们头头死了一个,还是被林剑仙出剑斩杀,可足足给我们剑道中人涨了一把脸,说句心里话,你别笑,当时我听到这消息正在吃饭,本来已经吃饱,听完后又多吃了两碗,当真是风光无比。” 许百川点点头,认真道:“剑道因为林剑仙再次昌盛,但这种昌盛如同热火烹油,若是想要长久,那就必须要再出一位剑仙,那时候才是真风光。” 南宫铁很是认同,他虽然不是剑修,但身为剑道中人,亦是心心念念想着剑道一脉更加好。 若是再出现一位剑仙,那些圣人应该要气炸。 想到这里,南宫铁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转头看着许百川,问道:“许仙师,你说你以后能不能成为剑仙啊!” 许百川闻言,怔了怔,随即按住秋风,没有回答。 剑仙? 应该会吧。 总该要去那门后看一看,也该要去云端问问圣人。 替这几千年来剑道中人问一句话!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有一剑名江湖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气凌厉,锋芒甚极。 春迟与陌路虽说是打造之时而起就一直待在库房,并未有被剑修拿起过,但因为自身有灵,再加上铸造法子很是玄妙,天生便带着一丝剑气。 剑气不多,但因为日积月累,因此便格外精纯,甚至比一般剑修体内所生出的剑气还要精纯许多,冯成虽说以后会踏上剑道路途,可现在还是凡人,再加上春迟陌路互相较劲,面色便有些微微发白,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待在原地。 面色发白,这是剑气入体的征兆,时间若是长久一些,恐怕连站着都是一种奢望。 他得尽快了。 冯成下意识的想握住木剑,但一把却捞了个空,这时他才想起,在进入库房时,木剑已经放在外面,这是南宫铁所要求,剑器有着傲骨,尽管是一柄木剑,那也是剑,天地之间大多数剑都不会共侍一主。 顺势拍了拍衣衫,冯成深吸一口气,试探性抬举手,向着放在架子上的春迟探去。 可甫一伸手,还未握住剑柄,脸色便更加发白,伸出去的那只右手,在刹那间被剑气割裂的鲜血淋漓,下意识缩手,看着手上大大小小伤口,冯成不由苦笑,摇了摇头,并未放弃,再度坚定伸出手,向着春迟剑柄握去。 明明只有一伸手的距离,但冯成却觉得度日如年,而当他握住春迟,剑气陡然削弱许多,正当他觉得欣喜,想要拔出春迟时,却觉得自己想岔。 春迟再度涌出剑气,比之先前要强盛几倍,握住剑柄的手,哪受得了这种锋芒,只能松开。 手微微垂下,而随着这番动作,不断有鲜血滴落在地上。 这只手,已经握不住东西。 冯成剧烈喘息,不打算再去拿春迟,休息片刻后,将手伸向陌路。 但愿不要形同陌路。 陌路倒没有像春迟这般剑气汹涌,只是不知道为何,冯成的手如同有着一堵墙壁挡在前方,不管如何努力使劲,都进入不得分毫。 折腾了一阵子,冯成便只能无奈松手,看向两柄剑也带着无奈,他进入库房时想了许多,想过会很轻易拿出剑,也想过费尽一番周折,但没料到会这么难。 这哪是剑,分明就是闹脾气的孩童,只凭着自家喜好做事。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法子,若是冯成体内有着一丝剑气,哪怕只有一丝,事情都会好做不少,以剑气对剑气,不听话,压伏便可以。 只是他没有,现在只能束手无策。 冯成抿着嘴,决定再试一次,世上事情哪有一次便成功,就算有,那也不可能是他冯成,总归要多试几次才知道结果。 于是,他又伸出手想要去握陌路,那道墙壁没有再次出现,他很顺畅握住剑柄。 只是这一次结果虽说好一些,但也并没有太好,握住剑柄还没有片刻便被震飞开来,他现在两只手都是带着伤口,不时还有剑气从里面钻进钻出,阻止伤口愈合。 身体微微颤抖,咬着牙,感受着鲜血不断滴落,看着在地上洒落的血花,冯成心绪不定,他想着只要随意握住一柄剑便好,并未有太多奢求,可现在这局面让他很是不解,两柄剑都不愿意跟他,那他这一趟岂不是白来,又白受了这么多罪? 他资质分明很好,放在几千年前都是争相收抢的人物,更不用说现在,可他现在连一柄剑都握不住,不禁让他有些失落。 他知道剑修道路难走,路上荆棘丛生,一不小心便会身死道消,可他现在还没有走上去,就这么难了,以后那还得了? 冯成收回思绪,不再看向两柄剑,而是转头望着不远处的许百川,露出苦笑。 他真的是尽力了,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许百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冯成所想亦能大致猜到,然后面对冯成求助,漠然视之,并未做出任何表示。 还是那句话,想要握住一把剑,只能靠自己,不能靠他人。 冯成苦笑更甚,叹了口气,再度看向架子,心中已经有了想法,既然用强不成,那便换一种方式。 剑,可都是有着傲骨,并不想让自身埋没于暗无天地的库房之中。 冯成站在架子边,很是认真的说道:“我叫冯成,我的资质很好,放在当今可以排进上等,许大哥说我练剑会很容易,要是跟着我,以后会很有名气。” 话音落下,剑气便衰弱不少,看来是对这一番话有着触动。 春迟与陌路微微振动,好似在交流什么,应当是在商讨要不要跟着冯成。 冯成知道自己这一番话起了作用,心中一喜,趁热打铁道:“你们待在这库房只会明珠蒙尘,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山川树木日月花鸟,各式各样千姿百态,你们难不成不想出去看看?” 这番话一说出,震颤便更加剧烈,就连架子也在微微摆动,让冯成看着很是担心,生怕这架子落下来。 架子只震动半刻,很快便停息下来,而停息下来之后,便发生一件很莫名之事。 春迟出鞘,陌路腾飞,这两柄剑竟然都离开架子,开始争斗,互相你来我往,虽然没有人握在手中,但却好比两位剑术大师。 招招致命,剑剑深寒。 冯成看在眼中,有些呆愣,这和他所想好像有些不一样,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 还未等他细想,两柄剑便以他为中心,开始捉对拼击,不断有金铁交呜之声,而他夹在其中觉得十分难受,只能连连退后好几步,想着将其避躲开来。 但事情以他为中心,由他而起,哪能轻易置身于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春迟与陌路围绕着他上下飞动。 莫名其妙挨了几剑之后,冯成无奈开口道:“两位,有什么事可以坐下来说,何必如此动刀动枪?” 这句话一说出,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两柄剑气势更甚,不再拼杀,而是纷纷调转势头,向着冯成刺去。 冯成哪去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吓得不由自主呆愣,眼看着剑尖就要刺到自己身前,而此时一道温和嗓音传出,解了这道燃眉之急,随着这道嗓音落下,剑尖攻势顿时一止,只能停在空中。 “两位,这样做可就太过了。” 许百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出声道。 冯成见许百川终于肯出手,便将心中大石落下,以许百川的能耐,为他握住一柄应当是轻而易举吧。 看着放弃挣扎的两柄剑,许百川轻笑道:“你们性子不合,勉强跟着也是遭罪,不如便这样算了。” 春迟清啸一声,表示认同,随即落在架子上。 陌路好似有些纠结,却也没纠结太久,同样落在架子上。 尘埃落定。 冯成扯了扯嘴角,看向许百川,苦涩道:“许大哥,那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 许百川不置可否,打趣道:“你呀,先前本来是有机会握住一柄,但你偏偏说出动刀动枪这个词,这下倒好,该来的机会被你推之于门外。” 冯成一头雾水看着许百川,不解道:“为什么不能说?” 许百川并没有回答,只是让他自己想。 刀剑自古是对家,在剑面前说刀,得到这种下场也是自找。 冯成叹了一口气,“这下倒好,白遭了一趟罪,许大哥,我们回去吧。” 许百川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么急切做什么,谁说在这个库房之中只有这两柄剑?” 冯成愕然道:“但,不是只有这两柄吗?” 许百川摇摇头,这次倒没有卖关子,而是指着库房最里面一处角落上的架子,开口说道:“并不是只有经历秘法所打造出来的剑器才适用,哪怕是凡俗长剑,也有着不同凡俗的地方,既然这两柄剑不愿意跟着你,你不如去那边看看,或许别有一番奥妙也说不定,当然,你要是再找不到,那也只能空手而归,等以后踏上路途再去寻找一柄。” 架子就在最深处,冯成点点头,迈步向那边走去。 这架子上摆放的长剑和其余架子有着不同。 最为直观体现,便是放在这架子上的长剑,或多或少都有着伤痕,并且都布满着铁锈。 架子上有个名字,叫做弃剑。 在这名叫弃剑的架子上,摆放的都是被人丢弃的剑。 站在不远处,南宫铁看着那处不同的架子,感慨道:“有许多人听了江湖故事,心生向往,想着白衣纵剑青衫仗酒,最好再美人在怀,于是便提了一把剑想要出去闯荡江湖,只是江湖哪有这么好闯荡的,阴谋诡计不断,就算是日夜欢好的美人也得防着那一柄刀子,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子,大多都是死在半路上,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就算有熬出头,在那江湖中活下来,不免浑身伤痛,回到这处地方,更是满眼心酸,很是懊悔自己为何要握住剑,一来二去,便有一些人将剑抛下,算是抛去了江湖,我见到了有些不忍心,就想着拿回来,这些剑在外面闯荡了半生,不该落在某个下水沟里,多少也须有个安身之处。” 许百川神色莫名,“握住剑就已经很难了,怪不得他们,只是倒苦了这些剑,腥风血雨半辈子,哪能安稳的住,冯成要是能带一柄出去,算是给它们增添一些想念。” 南宫铁点点头,看着已经开始挑选长剑的冯成,再度说道:“那两柄剑傲气足,就像是调皮捣蛋的孩童,不适合冯成,从弃剑中选一柄正好。” 两人在这边说话,冯成则是专心致志选着剑。 当他看到这些锈迹斑斑长剑时,心中生出的不是嫌弃,而是觉得惋惜,惋惜遇主不淑,剑客握剑,便如同握着自己的命,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抛弃掉。 他觉得自己应该带一柄出去。 弃剑有二十三把,每一把都是单独摆在一处格子中,因此这座架子格外大。 冯成因此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这架子上摆放的剑看完。 同时心中也有着决断,他深吸一口气,将眼睛闭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但这想法突然出现在脑子中,于是便照着做。 冯成面色安静,不知从何时起,脸上开始生出愁苦,好像对某种事情感同身受,很是看不过眼。 与此同时,弃剑,纷纷开始震动。 声响极大,这空旷的库房,好像在诉说着各自故事。 剑啸声不断。 冯成伸出仍带着鲜血的右手,在空中举了举,有些犹豫,但很快便下定决心。 随后,他握住了一把剑。 在他睁开眼睛时,剑啸平复,好像从来没有造成过响动一般,安安分分摆在远处,则一柄剑例外,是握在他手中的那一柄。 胡乱擦拭掉流下的眼泪,冯成看着手上这柄布满铁锈的长剑,脸上带着满足。 他终于有了一把自己的剑。 忽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一路小跑到南宫铁面前,认真问道:“南宫叔,有磨石吗?” 这里是铁匠铺,打铁的器具一应俱全,自然是有着磨石。 南宫铁点点头,说了句有的。 随后他便走出库房,等到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拿着一块磨石,以及提着一桶清水。 冯成道过一声谢,接过后便迫不及待开始磨剑,尽管伤口混合着清水很是疼痛,但他仍就是一丝不苟,专心致志磨着剑。 布满在上面的铁锈开始脱落,雪白剑身逐渐显现出来。 没过多久,这柄剑便恢复了原本模样。 用清水再次冲过一遍,看着寒光熠熠的长剑,冯成很是爱不释手,忍不住挥动,只是他才碰剑没有多久,自身不会一点剑法,这次挥动也只是欣喜使然而已。 长剑遇良主,本身亦是高兴。 因此看着倒是虎虎生风,颇具一番模样。 只不过架子虽好,本身还是需要磨练。 冯成将剑停下,微微喘着气,止不住抚摸剑身,面容上满是欣喜。 许百川看着冯成,等他性子降下来了,方才开口说道:“这柄剑剑柄上没有名字,不知道是前剑主没起还是怎么的,但无论怎样,它现在到了你的手中,你便该给它取个名字,若是以后闯出一番天大名气,没有名字怎行?” 冯成一怔,随即觉得理该如此,他都有个名字,那手中剑也应该有名字。 只是要取什么名字为好呢? 冯成纠结不已。 他抚摸着手中长剑,看着雪白剑身,一时间心绪不止,等到回过神来时,好似有所得的说道。 “你叫江湖如何?” 长剑微微振动,应当很满意这个名字。 从江湖而来,自然也要往江湖而去,从今往后这把剑,就叫做江湖。 冯成心满意足。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江湖是恩仇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走出库房,来到前院,任凭冯成抱着江湖喃喃自语,南宫铁则是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许仙师,南宫家有着祖训,若是有剑被人拿走出了南宫家库房,不管那柄剑是从何来,拿剑之人一定要留下一件东西用作抵消才可,许仙师你看……” 许百川不置可否,南宫铁很明显话里有话,若是一定要让冯成留下东西,那便会去找冯成说,而不是找他,但现在南宫铁这么说,在其中肯定是有着缘由。 许百川笑道:“以物换物,理所应当,天地间没有白拿的东西,亘古以来便是这样,南宫兄有事说便可,不必拘束。” 南宫铁听到这话,顿时安心不少,思量片刻,便开口说道:“我们南宫家本来也算是一个兴盛门派,鼎盛之时弟子可达百众,门外弟子更是数不胜数,可因为一场变故,便这样衰落下来,但尽管如此,还是不算怎么安稳,到如今,南宫一脉便只剩我一人存余,就连炉子都不能开,现在想来都有些愧对祖宗,只是南宫还得靠我延续下去,那我也就只能贪生怕死,因此我就想向许仙师求个手段,不必太过厉害,能保我后生安稳就可以。” 说到底还是恩怨与人情世故,竟然要纠缠至此。 许百川点点头,伸手一招,原先被放在一旁的木剑顿时落入他手中,既然要留下一件东西,那不如就留下这一柄木剑,以剑换剑,不失为一桩美谈。 手指沟通剑气,在木剑上不断滑动,很快便有一道道符文显现,受制于木剑的材质,数量不多,但还是勾连出一道剑阵。 等到剑阵成型时,木剑已然变了个样子,不再像是木剑,更多则是像一把铁剑。 将木剑递给南宫铁,许百川平静道:“我在其中放了一些手段,可以应对大多数麻烦,哪怕是有修士来寻,只要没超过心火,便能抵抗一二,而至于如何用,将剑拿在手中,挥出去便是。” 南宫铁看着手中木剑,啧啧称赞道:“难怪祖父常跟我说剑修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现在倒是见了世面,很是不一般呐。” 许百川倒没有太多触动,这般手段对他来说只是轻而易举,若是他想,甚至可以将这处铁匠铺都布置成一座剑阵,依靠着库房中的那些剑,足够斩杀大多修士,只是那样很耗费他一番力气,并不很值当,应对江湖仇怨,木剑足矣。 南宫铁得到木剑之后,只是把玩了一阵子,便放在一个地方收着,并没有藏得很深密,毕竟是救命的玩意儿,若是仇敌到了,自己拿不出来,那可就是自己寻死,他没有那么傻。 一旁,冯成持着江湖,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一时间抓耳挠腮很是烦闷,直到他看到挂在许百川腰间的秋风,才颇为恍然大悟。 他的江湖,没有剑鞘。 那就该找一件。 于是他又跑到南宫铁面前,提出想要一件剑鞘的想法。 南宫铁刚得到木剑,正是欣喜的时候,便一口答应下来,收好冯成给的一枚铜板之后,便从柜子里拿出一副剑鞘。 剑鞘是以乌木制成,并未有太多装饰,很是简洁,当江湖放其中时,又格外的合拍,于是便决定就是这件剑鞘。 学着许百川的样子将江湖挂在腰间,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对味,尝试再三之后,觉得还是抱在怀中比较好。 若是说腰间挂剑的许百川像个翩翩公子的话,那他抱着剑的样子,则是真的像个江湖人,索性他的剑也叫做江湖,倒没有太多隔阂。 冯成来这里是寻剑,现在剑寻到了,那自然就是要离开,向南宫铁辞别后,踩踏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两人离开了这处地方。 走在一处宽敞巷子中,没过多久,冯成便忍不住欣喜,又低头摆弄起手中江湖,想着以后练剑有着成就,与人拼杀时报上剑的名字,那该有多气派,多威风。 江湖啊,想想就好听。 许百川走在后头,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曾几何时,他第一次握住秋风时也是这样动作,那时可是抱着秋风傻笑了一下午,还是老道士看不过眼将他点醒,要不然得欣喜好几天,冯成现在这样子,算是很有自制。 两人走过一段路途,再走几步,便算是回到许百川的那座院子。 只不过还未走多久,便有一群头绑着白布的人将两人拦了下来。 人数众多,有将宽敞的巷子围绕着满满当当,而旁边的行人商贩,见机不好,早就跑了个干净。 冯成看着围绕着自己的这些人,很快就明白是为何。 他在这些人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黑虎赌档,不久之前他还在那里做过一件大事,杀了一个叫石安的人。 冯成有些兴奋,开口道:“许大哥,这些人来的正好。” 为何是正好? 少年握住江湖,心气正高,再加上许百川在一旁,怎么也该是安全,心中便生出一些想法。 他想拔出江湖试一试。 许百川摇了摇头,并未答应,冯成年纪尚小,出手没轻没重,若是由着他来,恐怕会造成不少人命,这些人或许是做了错事,但该不该死,但最终还是要有官府来判,这是大周天下,那便应该要大周天下来管。 人群中走出一个领头,全身穿戴着孝服,手中提着一柄长刀,满是愤恨的望着冯成。 是个女子,长相粗壮,若不是胸前那沉甸甸,很是显眼,简直于一般壮汉无异。 女子叫做于月,是石安妻子。 于月咬牙切齿,恶声道:“你就是冯成!” 虽是疑问,但言语中满是肯定,既然来此,肯定是做好准备,这点毫无疑问。 冯成毫不畏惧针锋相对,大声道:“没错,我就是冯成,石安就是我杀的。” 这句话说出如同火上浇油,于月脸色更加难看,怒火直冲天灵,手中长刀拖在地上,发出极为刺耳声音。 于月恶声道:“好,是一条好汉,你为爷报仇,我为夫报仇,任谁来都挑不出毛病,话放在这里,你今日想要走出这个巷子,只有一个方法,让人把你抬出去。” 冯成扯了扯嘴角,倒不是被吓到,事实上有着许百川在,哪怕人数再多几倍,他也不会觉得是个问题,之所以会这么想,全然是因为许百川那神仙一般的手段,应对这些应当是轻而易举。 冯成真心实意道:“你杀不了我。” 并未有挑衅意味,而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可话虽如此,听在于月耳中,那就是挑衅。 这位抱着决心而来的女子,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怒吼一声,没有再多说,长刀拖地而起,一刀劈向冯成。 而随着这一刀的动作,围堵着巷子的众人也纷纷开始挥动手上武器,聚众而上,看着很是凶险。 冯成转过头,无奈看着许百川。 很显然这种光景不是他能控制,若是他成为剑修还行,可惜他不是。 许百川神色平静,没有去拔剑,而是将双手握拳。 他当初练剑之前,是跟着人学拳,哪怕现在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再练拳,但仍然不觉得手生。 每一拳挥出都是虎虎生风,一段时间后,这座巷子里便躺了许多人在地上,都是捂着一处地方哀嚎。 转头看向呆滞的于月,许百川开口道:“还打吗?” 于月面色凝重,身子微微下浮,手中长刀,握得更紧,她自问见过不少江湖高手,甚至连关州府第一江湖人也曾见过一面,强虽强矣,但远没有面前这位看似温和的少年来的厉害,单单凭着一双肉拳,在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就能打服这么多人,江湖人哪做得了这个? 难不成这少年是从哪个隐世门派出来的? 其实也不怪她如此多想,实在是这件事在江湖上太过于寻常,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成名的江湖高手被人打败,而那些人毫无意外,都是说自己从隐世门派所出来,因此当于月见到这一幕,才会生出这种想法。 于月拍了拍壮硕胸膛,很是惊心动魄,,同时身子低的更低,她在蓄势。既然已经决定要报仇,那不管前面是什么人,总该是要试试才行。 吐出一口气,同时长刀再次拖地,自下而上划撩,要是寻常江湖人遇到这一招,十有八九会殒命,但这在许百川眼中,并不算如何凶险。 不过也只是一拳的事。 抬手,握拳,击出。 来势汹汹的长刀很快就倒飞出去,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散成许多碎块。 于月跪倒在地,两只手虎口阵阵发麻,若是长刀还完好,恐怕也握不住刀了。 她抬头看着许百川,苦涩问道:“江湖人不可能有你这份实力,你也是从隐世门派出来的?” 许百川摇摇头,淡然道:“不是。” 至于不是江湖人,还是不是隐世门派,得让于月自己去想。 于月凄惨一笑,说道:“我输了,我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七章 背着书箱的老先生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这没有什么好说的,技不如人,输了也是活该。 只是许百川倒不是那种嗜杀之人,挥起拳头教训一下便可以了,要杀要剐倒是不必,人活于天地间都不容易。 许百川有些感叹的看着于月,问道:“你输在我手下,那就没有其余话可以说,不如就这样算了,现在看来算是最恰当的法子。” 于月咬牙切齿道:“杀夫之仇,不共戴天,那能是这样轻易说算了就算了,我于月从来没听过这种道理。” 对于于月这番话,许百川想了想,认真开口说道:“你之前没听过,没关系,现在我讲给你听,你记住就行,你们之间的恩怨就这样算了,纠缠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于月沉默不语,脸上愤恨不减丝毫,她来此的时候便下定了决心,任谁劝都没用。 许百川神情依旧,说实话,他并不在意于月想法,但觉得应该要有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 只是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与冯成有关,而一切的起源,还是因为石安做了错事,在江湖中,以人命换人命,很是寻常,那冯成杀了石安,任谁来也挑不出错,而于月来报仇,也是在情理之中。 冯成忽然开口说道:“我和你打一场,生死不论,怎么样?” 于月抬头看向冯成,没有犹豫,很快就说了个好字。 她没理由不同意,许知道自己打不过许百川,但没道理打不过冯成,冯成虽然杀了石安,但在她看来只是侥幸,换做她,结果会截然不同。 冯成在说完话之后,便转头看向许百川,眼神中流露出战意。 许百川笑而不语,这是冯成自己的选择,他不会插手。 冯成满脸兴奋,紧紧握住江湖剑柄,看着很是迫不及待。 于月从地上起身,捡了一柄手下的大刀,凭空挥舞几番后,笑了笑,随后毫无征兆一刀砍向冯成,刀身划破空气,带着一抹寒光。 冯成之前能应对石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木剑中的剑气,那时是由木剑御使他,而现在是他在挥动着剑。 两者情形很不相同,所造成应对亦不相同。 木剑若是在手,他会自然而然一剑递出,以力破招,但现在木剑在南宫铁手中,他手中则是江湖,便只能靠自己应对。 迎着刀光,下意识横剑抵挡,听着刀剑碰撞时所造成的铿锵之声,觉得有些心痛,生怕江湖在这一刀之后会出毛病。 只是江湖毕竟是江湖,有着灵性,上一任剑主还可能是一位江湖好手,长剑跟着久了,自然便会沾染上一份习性,受到欺压哪还得了,便引领着冯成开始应对,虽然笨拙,虽然只是勉强抵挡,但也很是不一般。 要知道,冯成在以往是从来没有练过剑,能达到这种程度,很不寻常。 互换了十几招,依旧你来我往,局势一时间僵持不下,于月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先前便受了不小的伤势,能到现在全是凭着心中怒气,若是再僵持下去,并不是她能掌握得住。 想到这里,于月怒吼一声,狠狠砸下,刀剑碰撞,沛然巨力从剑身上灌入手臂,冯成咬牙抵挡,虽说还是处于下风,但相比于之前被动挨打,进步不可谓不大。 一番争斗,若是在当事人看来绝对是凶险万分,可许百川看在眼中,却觉得犹如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软弱无力。 世上有这么一个说法,哪怕是境界最低的修行人,在江湖中也可以称作第一,并且是无人可以撼动,由此可见一斑。 只是话虽如此,却还是有些可取之处。 冯成天资不愧是上等,能在敌我实力如此悬殊之下坚持这么一段时间,确实对得起自身资质,亦是对得起手中江湖。 许百川自顾自轻笑道:“人是天才,剑是好剑,不知两者加在一起,以后会是何种风光,想必应该挺不错。” 至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他站在不远处观望,置身于事外,而在巷子中的这场战斗,已经快落下帷幕。 冯成此时已经闭着眼睛,不去看刀是从何处劈来,而是依靠着江湖出剑,此举误打误撞,竟然算是和江湖已经有了些心意相通。 侧身躲过劈来的一刀,江湖抓住一个空档,迅速刺出一剑,扎进某个人身体中,与此同时,那把刀已经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结果很显而易见,他赢了。 睁开眼睛,将江湖抽出,轻轻一抖,上面血迹便被抖得一干二净。 抬眼看着于月,笑道:“我赢了。” 于月捂着臂膀,面色难看,她今天输了两次,一次是输给许百川,技不如人,她认,这次本是抱着必胜希望,结果却又是输。 无话可说。 冯成将江湖重新抱在怀中,不再去管于月,转而看向许百川,一脸骄傲之色。 这件事也确实值得骄傲。 许百川轻笑一声,没有夸奖,只是迈步走过一些人,再跨出巷子。 冯成扯了扯嘴角,有些丧气,但也没多久,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赢了。 这位初出茅庐便打败了一众江湖高手的少年,趾高气扬的抱着江湖,一同踏出巷子。 走在路上,冯成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打开了话匣子,想停下便有些困难。 许百川没有理会他,任由他说,心中想的却是今天晚上吃些什么。 要是放在景安镇,阿南在的时候,他才不会为这些事情而烦恼,只是现在终究不同。 两人一路行走,很快就回到那座院子。 冯成提着一些酒菜放到厨房,等到出来时便听到一句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话,很是开心。 “从明日起,我教你练剑。” …… …… 景安镇,许府。 阿南将大门关好,挂上锁,将钥匙收到身上,转过身,便见到老先生正在等着她。 老先生背着一个书箱,上面挂满了很多东西,而至于书箱要装的书,只有两本在里面,并不是流传于世的圣人之言,而是他从读书以来所明白的感悟,想要讲给世人听的道理,怕以后忘记,便花费一些功夫将道理写在书上。 而他这些年来所收集的书,则是一个都没有带走,尽数放在他的房中,等下一位学堂先生来。 景安镇在他离开后,会重新找一位先生,至于后面来的先生水平如何,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不过只是教孩童蒙学,应当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算有,也与他无关,反正他要走,以后或许会回来,或许又回不来,这种事情很是说不定。 老先生看着阿南,笑问道:“收拾好了吗?” 阿南点点头,伸出带着一只玉镯的手。 这只玉镯是新的储物法器,比桃木盒子好用不少,于是便换了这个。 许百川留给她的法器,她并没有拿多少,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老先生手中,毕竟老先生是有修为在身,法器在他手上,效用会大不少。 老先生感慨道:“这地方我住了有四十来年,差不多是从被学府赶出来之后便待在这里,本来以为会死在这里,甚至连埋的地方都已经选好,只是机缘所至,想老死怕有些困难,现如今要走,不知怎么的,有些舍不得,分明这只是个小地方,倒是奇的怪了。” 阿南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她也有些舍不得这处地方,或许更准确来说,是舍不得和某个人的回忆,某个人走的时候,连她的心一同带走了。 她现在要走出去找回来。 抬头看了看时辰,觉得时候到了,于是两人便在街道上开始行走。 一路上遇到人则是点头示意,互相问候几句。 老先生要走的事情已经在景安镇传开,因此,有很多人来送他。 其中有着多年好友,也有着学生。 景安镇中镇长威望如果是第一的话,那老先生便是第二,原因为何? 在这教书的四十年中,曾经的学生已然是为人父母,而他们的孩子也是给老先生来教导,一来二去,镇中大部分人便与老先生有着关系。 老先生若是想做些什么,就算是镇长亦是是无能为力。 只是老先生这些年来一直教书育人,师德深重,现在要走了,自然要来送送。 镇长抚摸着胡须,看着自己多年的老友,一时间不由得老泪纵横,恐怕这一次分别之后,想要再见,怕是难喽。 老先生亦是有些感伤,只是没有表露出来,反倒是笑骂道:“你这老东西,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在意这些儿女情长干什么,那是你该在意的事情吗,我都不哭,你哭什么?” 镇长哼哼一声,倒也没再哭,将眼泪擦拭干净,端起一杯酒递出,“当时我们相识,我请你喝了一杯酒,现在你要走了,也该再喝一杯。” 老先生回忆道:“当时我还记得,那是你妹妹的女儿红,被你给挖了出来,确实是一副好汉样子,只是回家之后被你父亲打,更有那么一番趣味。” 镇长脸上一红,当即吵嚷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这个道理,难不成还要我教?” 老先生呵呵一笑,面露自豪:“说实话,论讲道理,我还没服过谁,也没人讲得过我。” 镇长翻了个白眼,指桑骂槐道:“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和人讲道理,但那人就偏偏不听道理,给动起刀子来,那个讲道理的呀,却是什么道理都没有了,就像那个缩着脖子的乌龟,屁都不敢放一个。” 老先生不恼不烦,面带笑意听着镇长话语,他知道自己这个老朋友是舍不得离别,才会说出这些话语。 只是他又怎么能舍得? 镇长话语说完,老先生也将酒喝完。 向着众人告别后,并不多做停留,免得触景生情耽误时间,叫过在一旁摆弄着玉镯的阿南,迎着寒风走出镇门踏上官道。 走在官道上,有一句话语随着寒风呼啸一同传入耳中。 “老东西,一路顺风啊,别死在外头喽,有空回来看看。” 老先生报之一笑,不知道是先前喝的那杯酒还是什么原因,这时候啊,老先生觉得心里暖暖的。 行走过一段路途,老先生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阿南,笑道:“阿南啊,在外面行走,你不能总叫阿南吧,先生我给你取个名字怎样?” 阿南点点头,道了句好。 老先生温声道:“先生我姓杜,那你便跟着我姓杜,圣人言说女子为雅,天下共悦之,不如便唤做杜雅南,如何?” 阿南默念了两遍名字,觉得不错,那从今往后,她便有着名字了。 杜雅南。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少年在看夜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说要教冯成练剑,那便是真的准备传授剑道,要不然也不会带着冯成去找那把江湖,现在江湖已经到手,便应该要练剑。 许百川本身境界不算太高,只有心火,虽在年轻一辈算是出彩,却也算不上多厉害,教人学剑,他还是第一次,难免会有一些生涩,只不过话虽如此,但实际上许百川会的东西有很多,藏剑楼记载了各种前辈所流传下来的剑道,有精妙有简单,他看过不少,从其中寻出一条路出来,并不算什么难事,看得多了,便能仿照,也有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在说出那句话的第二日,冯成便开始学剑,初学乍到,本身又没有武功底子,因此许百川没有让他做太多困难事情,只是让他挥剑。 挥多久? 这很难说,每一剑都得需尽全力,不能有丝毫留手,至于次数,并没有做要求,直到自己挥不动为止。 初时,冯成还是一脸抱怨,毕竟他是少年,平日里吃过最大的苦也不过是饿肚子,就算是与人帮弄东西,顶多也就一个多时辰,其余有大把时间可以休息,而自从握住江湖开始,他从清晨开始挥剑,直到精疲力尽,才堪堪到中午,吃完中饭之后又得继续练剑,直到明月高挂起才能结束。 但埋怨毕竟是埋怨,在心里说几句便可,真要让他松开手中江湖,那肯定是千万个不愿,他已经见到剑道玄奇,深深刻意在心头脑海,一想到自己坚持下去,便能成为画本传说中的神仙,也就只能收起埋怨,咬着牙继续。 可练剑哪有这么轻松,挥剑而已,在许百川眼中,当真是异常轻松,毕竟这位剑修也是这么走过来,对此深有体会。 世人常说勤学苦练出天才,能流传这么多年,很有一番道理在其中。 于是在挥剑之余,冯成身上又增添了不少负担,没有像寻常江湖人士那般用铁具穿戴在身用以辅助,而是一张符箓。 符箓唤做千斤,顾名思义,完全激发便可有千斤巨力,在冯成身上虽然只有百斤,却也足够他受。 在符箓刚贴在身上的时候,冯成江湖都差点握不住,平日里一个时辰可以挥出三百多剑,而在符箓作用下,才只是勉强百剑。 可谓是苦不堪言。 现如今是冬季,气度深寒,路上行人都是穿着棉衣,而在院子中的冯成却很不一样,赤裸上身,下面裤子也只是穿了一条单裤,并不觉得冷,反而是觉得置身于火炉之中,恨不得就连皮都一起剥了。 铁剑划破空气之声呼啸,冯成喘着粗气,他的四周落满积雪,而在他脚下,并无积雪,只有一滩雪水。 冯成每次练剑的时候,许百川都会给他一颗避谷丹药,并不是拔苗助长,而是助其留存体力,再避免留下暗伤。 杀人是个力气活,挥剑自然也是一样。 白天练剑,晚上则是打坐行气,任由许百川用剑气刺激五腑六脏。 有人领在前头,总归是要好走不少,亦是能少走不少弯路。 如此差不多小半月光景后,冯成已然能顶着千斤符箓挥剑三百,若是将符箓撤下,数量应该会增多不少。 算是极为有进步,算是达到了某人预期,还超过不少,那便可以进行下一步。 于是,许百川开始教冯成剑法。 剑修练剑,分为三种,剑法剑气剑意,可以择一而从之,专攻一门,亦是可以全盘收下,三者并不冲突。 但无论如何,若是想修炼高一些,三者必须都有涉猎。 剑法是剑招剑术,天下握剑之人大多都会一两式,为剑道之基本。 剑气是修行之基,有剑气在身和没剑气在身全然不同,最为直观的体现,便是剑气在身天下大可以去的,而不是在一个小圈子里打转。 至于剑意,借用道教一句话来说那便是玄之又玄,这个旁人是教不了,得自己悟,或许刚练剑便有了剑意,又或许哪怕修行到悟道境界,还是感受不到丝毫剑意,种种情形不一而足,很难说的透彻。 许百川教导剑法并没有选择太过于困难,而是挑了一本最简单的《剑道通论》,这本书可谓是天下剑道之基,不仅在剑修之中流传,在江湖之中亦是广泛传播,只要你是剑客,便要看这本通论。 有了挥剑作为底子,再有着手中江湖助力,冯成学得很快,短短半天功夫,就能挥舞的有模有样,可谓是相当不错,再过一晚,便已经达到纯熟地步,要是出去走江湖与人厮杀,想必会传出一个不错名头。 天资好,自然是学什么都快,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门派想要将天才收入门下,毕竟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谁能不动心呢? 夜晚,冯成结束了一天的练剑,洗了一个热水澡后,赤着精壮的上身开始看书。 这个习惯是跟着许百川学的,许百川不让他叫师父,他同意了,但两人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着师徒之实,作为徒弟,师父很多东西都是要学,或许有用或许没用,现在说不定要以后才行,再说了,看书并没有什么坏处,他反倒是从其中见到了不少外面世界,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许百川倒没有在看书,而是手中拿着一张被撕掉一角的纸张,看着样子,似乎是一个榜单。 许百川将榜单递给冯成,并未说话,好似一切话语都在榜单之中。 冯成接过,很仔细浏览一遍,随后便自然抬起头,再重重点下。 再然后,他就将衣服穿好,提着那把江湖,借着积雪上的萤萤月光,迎着风雪,走出了院子。 去往何处?要做什么? 疑惑很是难免,毕竟在一个雪夜,有人看过一张榜单,提着剑走出去,难免会让人心生疑惑。 踩踏在积雪之上,冯成循着道路缓缓而行,走出一段距离,他又停了下来,倒不是遇到拦路之人,而是遇见一位挑着酒贩卖的小酒家。 拿出一块碎银买过半坛酒,边走在路上边喝着,等到酒喝完时,要去的地方也就到了。 在太平城城西一处青楼前,来了一位拿着剑的剑客。 剑客叫做冯成。 冯成将酒坛子抛开砸在地上,爆出一声清脆响声,紧了紧手中江湖,很快便走进青楼。 这是他第一次来,便在里面见到许多外面没见到的光景,不知怎的,他的脸有些红。 问过龟公,冯成循着楼梯走上三楼,站在一处洞开门户面前,听着里面的嬉笑声音,皱了皱眉,强忍着心中不适走进去。 门户里面是一个独眼男子,面容阴厉,有着一道疤从头贯穿到脖子,很是凶恶,而在他怀中,则坐着一个衣衫半解的女子。 独眼男子一怔,随即将怀中女子推开,拾起放在桌上的一根铁棍,站起身来,满是戒备。 女子本来是想娇柔造作一番,但看到这番情形,便熄心中的心思,转而小心翼翼观望,准备一有不对便走。 独眼男子恶声说了一大通话,口音奇怪,不像是太平城人士,而话语中的意思则是问冯成适合人来这里做什么。 有人问话自然是有人回答,只是回答的不是言语,而是一柄剑。 剑势汹汹,在刹那之间出鞘袭向独眼男子。 这一剑,很快! 快到独眼男子虽然做出抵挡,却还是不可避免受了一剑。 独眼男子没有空去管手上伤口,也没有空去管不断尖叫的女子,只是看着冯成。 在他记忆之中,仇家虽多,但并没有与冯成结过仇,那冯成现在来找他是为何?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一件事,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要打,这个不知名剑客的剑很快,能堪比江湖上一流高手,不得不小心。 冯成没有那么多想法,他来这里只是做一件事情,为了那张榜单而来。 榜单上画的就是独眼男子画像,上面也大概写着事迹,通俗些来说,独眼男子是个江洋大盗,无恶不作,而这张榜单,则是通缉令。 虽然不知道许百川从何处拿到,但现在已经给他,那便是让他惩恶扬善,顺带练剑。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考虑太多,出剑就是。 电光火石之间,冯成握着江湖出了第二剑,与上一刢并没有太多不同,唯一不同的一点便是,这一剑更快! 快到何种地步? 独眼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剑刺入自己的喉咙,再带出一抹血花,除此之外,便不能做太多,哪怕是下意识举起铁棍,亦是慢了不少年 他死了。 死在一位初出茅庐的剑客两剑下。 尸体倒在地上,砸出一声沉闷响声,随着响起的是女子尖叫声,很刺耳。 毕竟面前摆放着一具尸体,不久之前还在缠绵,现在这样子,很难让人不惊慌。 女子尖叫声过后没多久,便有人上来查看,等看到倒在地上的独眼男子时,纷纷不约而同抽了一口冷气,再看向冯成时,便有些胆颤心惊。 谁知道这位无缘无故杀人的剑客会不会突然失心疯将他们一起杀了,这种事情以往不是没有发生过,有着前车之鉴,他们生出这种心思亦是难免。 冯成没有去管他人,只是从怀中拿出那张榜单放在独眼男子身上,随后便向门外走去,一路很是顺畅,并未有人阻拦,走出青楼后,他看到了自己先前摔在地上的酒坛,心中便生出一个想法,想要再去喝一点。 这次他不要半坛,而是一整坛。 只是他在回来路上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那个卖酒的小酒贩,微微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就将失望收起。 他见到了一个熟人,是那个卖包子的小贩。 小贩正牵着一位妇人的手,在买着一些东西,见到他时很是惊喜,同时也有些不可置信,觉得眼前这个带着血腥气的剑客有些不像自己的好友,这才过了不足一月,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 小贩收起心中想法,带着感激与冯成说了好大一通话,同时也让妇人行礼。 妇人福了一礼,很快就明白这位应该就是给自己夫君送钱的那人,心中便更加感激。 她与小贩早就已经互生情缘,想着白头共偕老,只是小贩家庭贫困,而她是中富之家,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便一直被父母阻挠着,现如今能在一起要多亏了冯成给的那一袋银钱。 冯成点点头,也有些高兴,小贩与他从小到大穿一条裤子长大,可谓是亲如兄弟,平日里也时常接济他,现在小贩能成家,很是不错。 小贩想请他回家坐一坐,打算来个不醉不归,而他则是婉言拒绝。 若是晚上喝的一团烂醉,明日练剑那还得了。 告别小贩之后,他便踏着雪色,踏上回去的道路。 他这一来一回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因此当他回到院子里时,时间并不算太晚。 许百川在院中看书,见到他回来并未说什么,只是将头从书中抬起,微微点了点,算是一个夸奖。 冯成嘿嘿一笑,拿起一本书坐在许百川旁边,没有看进去,而是想了许多事情。 他好像自从握住木剑开始,就踏上一条以往并没有想过的道路,在遇见许百川之前,他连鸡都不敢杀,而现在,却是很大不同,总之一切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变化。 他对这种变化并不排斥,反而是希望变化的更加剧烈一些,最好能像许百川一样,但他知道,他距离许百川这种境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如果努力一些,是不是能更快走到? 想到这里,他也就熄灭了看书的心思,而是开始打坐练气。 许百川依旧是在看书,对冯成动作并未有表示,在这位剑修眼中看来,白日练剑,夜间打坐,很是寻常。 寒风吹过,夜更深了。 许百川没有离开院子进入房间,而是陪着冯成在院子中坐了一晚上,同时放开气势为某个毛手毛脚的人阻挡住呼啸风雪与夜间寒冷。 还有多久是冬至? 没多久了吧。 似乎又快过去一年,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许百川放下书,看着夜空,同样想的很多。 剑气长 第一百三十九章 皆是过往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青楼之中无缘无故死了人,虽说是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恨不得人人得诛之,但毕竟这是大周天下,讲究着律法,若是没让人发觉或者是事情没有闹大还好,捕快也能省点事,但这江洋大盗既然能被通缉,必然是做了许多了不得的事情,恶名很是显赫,到了他们的地界自然是要管,哪怕现在成了一具尸体,也要追本溯源,查一查是谁做了这行侠仗义的事情,至于查到后会如何,捕快们并不能做主,而是要看城中主司的意思。 大周天下疆域广阔人员众多,不乏有一些前朝余孽兴风作浪,因此历代都是以律法治国,不管是谁犯了事,哪怕已然判处死刑,也要查个底朝天才行,看看是否牵扯到某些人,这在大周天下各处时常有着发生,现在江洋大盗死了,在某些人眼中,可以算是无视律法。 而至于那张通缉榜单,并不是杀人,而是追捕。 因此,在捕快查明真相之后,便被上级官员驱使着来到院子,看着架势,是想要抓人,虽然捕头言辞恳切,倒了很多苦水,但本质还是抓人走。 捕快很明显是知道冯成的厉害之处,单单凭着一把木剑便能在黑虎赌档来去自如,这份功夫他们自愧不如,因此只能哀求,并不是像对付寻常人那样强硬。 冯成依旧在练剑,没有理会这些忽然闯进院子的捕快。 捕头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扎手,他本以为自己客客气气冯成会跟着他走,现在反倒有些难做,这种情况他从未遇见过,以往都软的不吃就来硬的,但现在冯成不吃软的他们也不敢来硬的。 毕竟他们都是普通人,顶多只是会一两手庄稼巴式,要不然早出去走江湖,哪会做捕快,面对着冯成,很明显就不够看了。 冯成挥剑模样,他们可是看在眼中,自问不可能接过一招,因此就没人敢做这个头。 时间缓缓过去,捕头面色愁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此时他想回家去烤火,再抱着自己娇妻好好睡一觉,但他出来之时被下了死命令,冯成必须要带回去,要不然他就得吃好一顿挂落,说不定还会降职,吃挂落他并不怕,无外是被臭骂一顿,再罚一点俸禄,反正他不靠那点俸禄生活,那些灰色地带油水便足够让他吃的流油,而他心中也是如同明镜一般,他之所以能拿那么多钱,全然是因为他捕头名头,要是丢掉这顶帽子,换旁人来做,结果肯定不会太过于好受,毕竟人走茶凉,朝堂之中,盖莫如此。 心中想着,这位捕头觉得应该换一个人下手,冯成少年心气油盐不进,许百川总不会吧,看着那看书的架势,应当是个知书达理的先生,许百川说的话,冯成应该会听吧? 于是他便向许百川说了很多话,其中夹带了不少诉苦话语,为了更真实些,这位捕头大人还挤出一些眼泪。 抓人抓到这份上,当真是稀奇无比,他知道自己在手下面前丢了一些脸面,但这并不重要,只要自己帽子能够保住,那便是很值得。 许百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静静听着捕头诉苦,在捕头说完之后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反应。 捕头很不理解,他都悲惨到这种地步,此人居然无动于衷,难不成是铁石心肠不成? 再三确定,捕头便有些绝望,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是不用,便打下心中心思,招呼一声,带着手下捕快离开。 捕头离开没多久,院中很快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不过相比捕头,这人可是好上不少。 他进来时敲了门。 来人是程玉青,手中摇着扇子,气度不凡。 程玉青走到许百川面前,顺势看了一眼翻开的书,有些惊奇,轻声道:“这本春秋是苏圣所著,一直珍藏在儒教学府,很少流传于世,就算有,也是与儒教关系匪浅,你是怎么拿到手中?” 许百川抬眼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从一个叫做藏剑楼的地方所拿,而至于这本书的来历,倒是有个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程玉青倒是生起兴趣,点了点头,说了句洗耳恭听。 许百川开口道:“大概是在两百年前,有个读书人自认为学问很高,就想着去天下看看,和人讨论讨论学问,也许是他学问真的高,从大周天下出去,花费了十几年光阴,走过很多个国家,都是被他学问所折服,那时候他就认为除去天上圣人,就数他的学问最高,因此他便生出一个想法,想要去剑宗讨论学问,那时候剑宗还没有封山,因此那读书人就上去,可奈何他的脾气实在不好,学问讲不过,就想着要动手,但动手就动手,偏偏动手之前说出很大一堆废话,很是不堪入耳,于是便惹了几个人,再后来,他的尸体就被扔下悬崖,不知道是喂狼还是喂狗去了,而他身上的书籍什么的本来也是要随他一同扔下,但当时有一位长辈觉得不错,就留了下来,再然后就是到了我的手中,被我带到了这里,被你瞧见了,这个故事你觉得怎么样,可曾合你心意?” 程玉青扯了扯嘴角,开始冥思苦想,很快就在记忆中找到许百川说的那个读书人,一番映照之下,蓦然发觉许百川说出的这个故事竟然没有胡编乱造,脸色便有些难看。 那位出去讨论学问的读书人,在那时的学府中很有名气,称作是第一人也不为过,有很多人都认为那位能成为圣人,因此就默许那位带出一些东西,本来想着这是一件好事,游历天下行万里路,这是圣人之道,但某一天他们发现那位的命灯竟然破碎,有些不敢相信,但命灯存放着本体一丝魂魄,人死则灯灭,没有过例外。 本来儒教学府是想着要报仇,但始终找不到是何人作出,现在情况倒很明朗,原来是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剑修,等做出这种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敢撩拨三教虎须,在这天地之间也就只有剑修。 程玉青叹了一口气,“你们剑修当真是做了好大一番事,那位本来是妥妥的圣人名额,现在倒好,落了个干净。” 许百川不置可否,剑修这些年次以来做过的大事还少吗?不管是进入妖域斩杀大妖还是入云端斩杀圣人,哪一件不是惊世骇俗响当当的大事,相比之下,斩杀一位只会耍嘴皮子的读书人,可谓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哪怕以后会成为圣人,但那时不是,那就是件不足与人道的小事。 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程玉青收起情绪,没有继续失态,毕竟那位前辈他没见过,往常知道的都是事迹,至多读过几篇文章,斯人已逝,便无需再纠结。 许百川翻开一页书,忽然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何事找我,总不可能只是来我这里听故事?” 程玉青摇了摇头,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缘由,便开口说道:“太平城最近不太平,会有一些人到来,你注意一些。” 许百川饶有兴趣,“这倒是一件怪事,你不是儒教学府之人吗,按理说是巴不得我受灾受难,怎么今日反倒提醒我?” 程玉青笑着说道:“你能一人仗剑从庆元出来,身上肯定有着手段,我听过你的事迹,当时是一直想着为长辈做些事情,并没有往细里想,这几日在家读书时和父亲说过几句,父亲对你很是敬佩,按照他的话来说呀,你是一代大侠,很顶天的那种,在父亲威严之下,便来给你提个醒。” 话音未落,他又接着说道:“我父亲在年少时也握过剑,出去走过江湖,他想见见你。” 连番话语,将心绪全盘托出,看着笑容不似作伪。 许百川想了想,将手中春秋收起,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他也是想看看一位走江湖的剑客是如何培养出一个读书人。 于是便招呼冯成跟着自己一起,在程玉青带领下出了院子。 一路缓行,半路上,程玉青忽然扯起一个话题,是关于许百川为何喜欢看书,按照这位设想,就算要看也是应该看剑道典籍,而不是如同春秋这样的圣人之言。 许百川边走边说道:“在练剑之前我练过拳,而在练拳之前,是跟着一位先生读书,只是我是在门外旁听而没有进去,原因为何,是因为那时我交不起学费,于是就只能在外面听着,学到了一些道理便在泥土上写写画画,一来二去也算是记住,后来那里换了一位先生,便不允许我在门外听着,我无可奈何,就跟人去学了拳,再后来就练了剑,一路走到现在,还算是不错。” 程玉青微微恼怒道:“那个先生是真的不配为人师表,圣人传下学问时曾经说过,这学问无论是谁都可以学,不必视若珍宝,不必藏着掖着,应该做的是寡人传播这道理,要是你当时继续听着,或许像你这么出彩的人物就该是我们儒教弟子。” 以往事情已经成了定数,再恼怒也是无用,不过许百川并不讨厌那位先生,反倒是有些感激,若是真的专心继续在外面听着,恐怕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世上的事情都是这么巧妙,或许只是一个选择,便可改掉一个人以后命运,这时做了选择,后面的事情谁知道呢? 猜不透的。 几人边说边谈,转过好几条街道,便到达了程玉青的家,那座以太平城为名的太平客栈。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章 拜见盟主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行走在偌大的太平客栈中,许百川很是平静,并未有太多触动,这种光景他见过不少,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只不过冯成在太平城土生土长,听到过很多人说太平客栈如何如何精妙绝伦,便一直有着想法想看看,本以为到死都不会有机会踏入这一步,却没料到在遇见许百川之后事情便截然不同,不仅能做以往想做却没有做过的事情,还能踏上一条真正道路,对于许百川,他是很有感激。 在客栈中行走过一段路,三人来到一座木屋面前,在得到同意后,便走了进去。 在木屋之中,早就有人备好了茶水糕点,看来是料到某人会来。 许百川看着在擦拭一把长剑的老人,想了想,本来是想寻一个江湖礼节,但想到这个老人已经退出去,就有些不合适,于是便点了点头,问过一声好。 冯成则是好奇张望着屋内一切,据他所得知,太平客栈极尽奢华,就连油灯都是以鲸油所制,地上随处可见的草木都是奇珍异草,外面还算符合心中所想,但这木屋却好像有些偏差,里面家具陈旧不堪,只是比他家好一些而已,但为何会这样摆放,他很是好奇。 但也没有问出来,他听过一些道理,自然是懂得礼貌,不会随意出口乱讲。 老人邀请几人坐下,奉上茶水,笑着说道:“我听到你的故事,心生敬仰,就想见见,实在是冒昧,还请不要怪罪。” 许百川轻声道:“没有什么冒昧不冒昧的,都是剑道中人,见见也是应当,另外我对你也有些好奇,以客栈为家,很是少见。” 老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顿了顿,笑着望着许百川,开口说道:“我在年轻时出去闯荡过江湖,还算幸运,同我一起出去的,尽数死在外头,我算是全须全尾回来,不仅如此,还赚了一个老婆,成了家之后,便觉得江湖漂泊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陨命,于是便建了一座庄园,本来是想着安安静静待着,可总觉得不怎么对味,于是就改了改,叫做太平客栈,而为何要叫太平,就是想着一直太平下去……” 话音未落,老人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将头转向程玉青,再度说道:“本来呢,我是想要玉青这孩子随我一起练剑,他老子有着江湖剑客的名头,那他就应该继承着,可这孩子实在聪慧,我给你讲,一本书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完完整整读出来,那些学堂先生可是惊掉了下巴,就给我提了个建议,让我送他去学府读书,本来我是不愿意,但耐何他娘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是不能误了孩子前程,便只好忍痛送去,谁知道这一去读书就读了这么久,他娘走了好些年才肯回来,要是再晚一些,说不定连我只能上坟。” 程玉青无话可说,老人说的是事实,他反驳不得,便只能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 老人到是没有再说与他有关的事情,而是问了许百川一个问题。 这天下间剑道何时才能兴盛? 没人知道,很多练剑的人都想过剑道兴盛时候的样子,但那也只是想象,按照现在光景看来,剑道一脉人烟稀少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三教打压,就算出了一位林殊归也不能将局势扭转的太过于好。 或许在几千年前才是真正兴盛,而到底是多少年前,应该是在山河历之前,那时候三教只能在圣人庇护下传承,而剑道空前繁盛,并不区分江湖与剑修,而是统一叫做剑士,随处可见带剑之人,随处可听到斩妖之类的豪言壮语,就连剑仙在那时候并不是像现在只有一位,而是足足有十几位,每日都能见到有剑光划破天际,而随着剑光落下必会有一位剑仙做出一番大动作。 何等意气风发,何等畅快! 那是让无数剑道中人魂牵梦萦的时代,现在想要再创造一个和那样一模一样的时代,很是渺茫。 许百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这位索来平静的剑修有些失措,老人话语中带了很多期盼,他并不想伤老人的心。 其实这个问题不只是他,就算是让杨亦那位剑宗宗主,让林殊归那位剑仙来回答,都无法给出太过精确答案。 除非再出几个剑仙,只有像剑仙这样的高端战力,才能扭转局势,要不然天门剑修哪怕出的再多,成不了剑仙也是无济于事,更不用说改变现如今这局势,让剑道昌盛起来。 只是想出一位剑仙,哪有这么容易,林殊归成为剑仙之时三教圣人并未注意,等到发现想出手时已经晚了,而现在有了前车之鉴,再加上成就剑仙光景那么大,三教圣人,绝不会坐视不管。 一个剑仙就能应对四位圣人大妖,若是再出一位,那还得了,就如同死去的吴寿所言,三教圣人好不容易才造成现在这副局面,绝对不会允许再出现变动。 剑道想要昌盛,难之又难。 老人好像知道了他的想法,没有再追问,只是笑着说道:“我只是个江湖粗人,有幸握住剑,就觉得剑道应该更好一些,哪怕多几个人来学也是好的,但我知道这些只是锦上添花,真正有的作用的还是你们这些剑修,你们才是中流砥柱,剑道基本,但我还想求你件事情。” 许百川没有拒绝,说了声好。 老人脸上皱纹散开,认真说道:“我想让你传下一些修炼之法,可以留给后代人修行,不用太过高深,有就好。” 说完之后,这位关心剑道的老人便起身,对着许百川郑重一拜,久久未起身。 程玉青在一旁皱着眉头,据他所知,剑修虽然已经没落,但传法仍要看心性资质,毕竟若是心性不好修成之后去做了坏事,坏的可是剑修名声,因此不论是哪位剑修,在传下修行之法前都会考察一个人心性,从古到今不外如此,冯成便是一个现成例子。 现在他父亲这番话已经算是逼迫,他并不看好。 许百川对于老人这番话,早就有着准备,既然是求修行之法,他给便是,当时他下了剑宗之后自己创造了一部,已经流传开来,一路走来又给了不少人,现如今老者既然要,那给出来便是。 将老人扶起,许百川从锦绣袋子里拿出一本书册,轻轻放在桌子上,并未言语。 老人脸色欣喜,正想拿过,却发现无论如何自己都拿不动,便一脸疑惑地看着许百川,寻求着解答。 许百川从腰间摘下一块牌子,松开,任凭牌子悬浮在空中。 这是他剑盟盟主凭证,本来只是一件俗器,但他觉得作为身份象征,总该有些玄妙,于是便增添不少剑阵禁术进去,这想法是他突如其来,既然法不可以外传,那作为他剑盟弟子自然就是可以修行,而所需要做的,只是在这块凭证前发出誓言。 很是轻易。 因此老者在得知缘由之后,没有过多考虑,自然而然点点头,并且发出一番誓言。 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当程玉青出言想要阻拦时,便已经是尘埃落定。 程玉青略显无语,抬眼说道:“许盟主,我可没想到你可有这种身份,让人很是惊奇。” 许百川回应,“你我之间并不熟悉,不知道很寻常。” 程玉青摆摆手,“难怪学府里的先生们都说剑修鬼点子多,原来是应在这里。” 叹了口气,程玉青不想多说。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遭,自家父亲竟然因为一本修行法子而入了盟,让他很是不可理喻,不过是本剑修法子而已,儒教学府加大越大难道就找不到吗? 很快他便惆怅不已,他知道儒教学府有着剑修法子,但那可是在先生的眼皮底下,他在学府虽然算得上天才,却没到达那种随意地步,还真就拿不到。 程玉青有些失落。 相比于他,老人可就开明不少,自打握剑以来,便想着成为剑修,以往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机会到了面前还不抓住,可就是冲昏了头脑。 老人一本正经抱拳说道:“程青,见过盟主。” 许百川点头,忽然问道:“你的妻子名字中是不是带个玉字?” 老人一怔,随即点点头,“当时我和他娘争论着名字怎么为好,各持己见,还差点打起来,于是便索性由我们名字来,从我这里取了个青,从他娘那里取了个玉字,于是他大哥便叫做青玉,而他则叫做玉青。” 许百川忍不住带着笑意,这种取名方式很是稀少,一路走来,他只见过两位,一位是程玉青,而另外一个则叫做……谢清欢。 同样是有着一番趣味。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以学问换米粮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大周天下那座儒教学府这些时日以来动作不断,有许让人摸不明白猜不透的法旨传出,足足让大周天下各路修士好好震惊一把,最为直观的体现,便是不少学子自学府而出,开始游走天下。 据言是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那位陈圣所言。 圣人法旨,儒教弟子很少有不遵从,因此从学府落下第一场雪开始,便陆陆续续有弟子出学府。 有人出去,那便会有人留存,要知道一件事,陈圣在五位儒教圣人中,成圣时间最晚,话语也就是只能有这般效用。 在出去的弟子,其实大多都是那位吴圣的弟子,而陈圣为何要这么做,没人猜得透,没人想得清楚。 圣人心,即天心。 吴圣在学府有着一脉传承,这是世所皆知,但其实极少有人知道,他在儒家学府不远处的乡下学堂,也教导了一些学生,而那些学生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先生是圣人,不过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法子,毕竟那位叫做吴圣的圣人,早就死了个干净,魂魄都散于天地,也只有一点传承,还留存下来。 那传承是一只青玉毛笔,落在了某个少女手中。 少女是吴圣自少收养的,很是宠爱视如己出,甚至还将自己姓氏传给少女。 少女叫做吴默。 她的存在很少有人知道,只有云端之上的五位圣人明晓,并未太过于声张,诚然,以她圣人传承身份可以得到很好资源供养,但人心毕竟不是怎么好,天上圣人尚且勾心斗角,更何况儒教弟子,毕竟是圣人传承,得知可以直指大道,谁不想? 因此这位少女在吴圣离去之后,仍就安安分分待在乡野学堂,不过在吴圣离去之前是学生,现在则是一位女先生,女夫子。 原因为何?她觉得自己握住了那只毛笔,就该将先生的心愿继承下去,先生曾经和她说过,只想在乡野学堂当一夫子先生,其余的太过累,并不很想掺合,但奈何本份使然,现在先生走了,那她就是女先生。 本来原先学生们还对她有着怀疑,但抱着这种心态听了一两节课后,便觉得她学问是真的大,大到什么程度不清楚,反正比学生们要大。 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教书育人,也渐渐传出名头,很多农户都知道乡野学堂出了一个女先生,不仅学问很好,还不收银钱粮米,随着传播一来二去,来学堂读书的人便多了起来。 她倒是来者不拒,只要用心向学,能学多少便学多少,根据她先生所说,教书育人的最期盼的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也是这么想的。 再然后,她的事迹便传入到某些人耳中,让某些人有些不大高兴。 倒不是仇视,女子教书育人虽然极少,但儒教立教这么久,还是有那么几位,而之所以让他们不大高兴,便是不能忍受一位女子犯了规矩。 同样是开学堂教书育人,你招收弟子也就罢了,这是人之常情,无可避免,你又不收钱粒米油,这可就犯了忌讳,毕竟天下读书人虽多,却不是任何人都能进入儒教学府,去做去做那鲤鱼化龙之事,更多的只是想靠着寻一个谋生,为人抄写文字太过于劳累,去酒楼说书又是不和自己读书人身份,于是思来想去,不如就以学问换米粮,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天下学堂无一例外,现如今有了一处破例,自然是要群起而攻之。 你不吃饭可以,但砸人饭碗那就不对,天地间没有这个道理。 于是这些先生夫子们便纠集在一起,气势汹汹的来讲“道理。” 毕竟是读书人,那肯定不能像武夫那样拿个刀乱砍,有辱斯文,但讲道理有武讲,那自然而然便有文讲。 读了这么多年书,虽说只有那老几本,但也琢磨出一些意思,骂人不带脏字轻而易举。 反正关于学问之事,他们很是拿手。 将言语听在耳中,吴默有些不怎么开心,她自问没有招惹这些先生夫子,很是本分,怎么会出现现如今这局面? 学问是学问,圣人都说了学问可以无私传授,不收钱粮也是应该的,为何会造成这么大反响? 难不成圣人说的话不管用了。 只是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但不知为何,却被牢牢记在心中。 吴默手中拿着一本被翻开大半的书,望着一脸端庄的诸位夫子,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所做这一切无愧自己本心,他人言语,不听便是。 于是这位少女想了想,将书合上。 而此时,一道气息从书上涌现,再然后,那些先生夫子就像见了鬼一样,纷纷瞪大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纷纷落荒而逃。 嘴中不停念叨着两个字。 修士! 吴默是一位修士,并不稀奇,毕竟她的先生是圣人,引领她踏上修行道路轻而易举,只是她一直没在人前表露过,现如今是第一次。 重新回到学堂,站在台上,望着底下坐得端正的众多学生。 这位女先生,说了句散课。 在学生散去后,便回到自己房间,而在进入房间后,手中便凭空出现一只毛笔,闪烁着淡淡光华。 看着很是不俗,事实也是如此,这只毛笔是圣人法器,这天地之间除了那群剑修谁人不动心?依靠着这只毛笔,甚至还能请动圣人出手。 现在吴默拿出来则是想问一个问题。 学问是否应该换米粮? 青玉毛笔光芒一如既往。 …… …… 儒教学府后山求学峰,陈问正在泼墨做画,画的不是别处,正是乡野学堂的光景,只是点墨便栩栩如生,那些夫子先生望风而逃的模样,入木三分。 只是不知为何,这位陈圣并未画吴默。 看着自己泼墨而就的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活了这么多年岁,读书读着也就厌烦,也只有画画之术算是唯一乐趣。 画完之后,将笔放下,这幅画突然就化作云雾散开,而那支笔也化作一缕清风抚去。 余观澜站在后面,看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圣人,很是感慨。 三教圣人不是高坐云端,就是了无踪迹,绝不让凡夫俗子们有迹可循,也不会轻易显露于众人面前,而这陈圣则很不一般,不仅不去云端坐着,还时常做一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事情。 陈问忽然开口道:“观澜,你对山下那群人所作所为,有何看法?” 余观澜想了想,轻声道:“当初我求学时也想过学问为何要收米粮,供养一位读书人花费如此之大,一直都觉得不怎么对,毕竟在言圣立教时便说过,学海无涯,任人取之,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个道理。” 陈问笑着看想他,轻声道:“但除去言圣之外,你别忘了还有着孔圣,那位可是收肉干的,算是开了一条先河。” 余观澜闭口不言,有些事,陈问作为圣人可以说,而他则是说不得,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便是这么个话语。 陈问笑了笑,抬起头,看向天际,双眼穿过一些阻碍,投向云端,而至于看到什么,这只有这位圣人可以知道。 陈问开口道:“我当时求学时也这么想过,但到后面就觉得很是寻常,先生夫子都是凡俗之人,读书初衷不过是为了温饱,教书也是为了温饱,要是自己都饿死了,那还教什么书?” 余观澜不做争辩,只是看着那处山峰,他读了这么多年书,有着自己坚持,要是寻常修士,哪怕是学府掌教还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夫子,他都敢争论两句,但面前的毕竟是圣人,他无处可以反驳。 陈问将头转向他,笑意盈盈:“其实这就是自古以来就在争论,天上圣人也想改变这种现状,毕竟要是不要米粮,那就会有更多人来读书,长此以往,儒教想不兴盛都难,但这种事情哪来这么容易就说得清楚,圣人虽然有大神通,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到。” 余观澜皱眉道:“不是还有大周天下?以大周天下疆土之辽阔,供养一群先生轻而易举。” 陈问神情莫名,“大周天下是大周天下,儒教是儒教,两者相辅相成,但其实是有着很大差别,这天下毕竟是大周的天下,而不是儒教,你这想法并不是没人想过,但每经一提出,那位坐在天都里的皇帝便会否决掉,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皆无作用,甚至现在这局面,亦是历代皇帝陛下一手造成,毕竟哪位皇帝愿意自己头顶上坐着一个庞然大物,自家还为这庞然大物源源不断输送人才?恐怕是没有,毕竟他们可是九五至尊。” 余观澜第一次听闻这种事情,在他以往认知中,大周天下都是尽数在儒教掌控,那位皇帝陛下命令连天都都出不得,不过只是一介傀儡,竟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情。 余观澜眉头皱得更深,开口道:“陈圣,那为何不换一位皇帝?” 话语说出很是平常,可内容并不平常,张口闭口就是换一位皇帝,要是在人界像理国那种小国皇帝,说换也就换了,但这是大周,一国自成一界,皇帝位置更是万人瞩目,哪能这样轻易? 陈问颇为惊奇的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读书人,觉得很有一番意思,便耐心解释道:“这个在以往有圣人想过,也做过,但都不怎么好,大周天下亿万生灵信念气运尽数在那位皇帝身上,单就位格上来说,甚至比我们圣人之位还要尊贵一分,那位皇帝被叫做天子,所居住的地方叫做天宫,并不是没有缘由,若是敢轻易出手,便会受到气运反噬,无论轻重,一律身死道消。” 余观澜没有再问,其实不论是谁,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气运,气运深厚者,不管做什么事都是顺风顺水,出门捡到法器亦不是难事,若是气运不足,说不定下一刻就死在某个高人斗法之下。 气运之说,玄妙非常,有一句话叫做时来天地同借力,远去英雄不自由,从其中便可看出一二。 现在看来,不管是治标之法还是治本之法,都是无作用。 余观澜心思翻飞。 而陈问则是一步踏出,迈入云端,应当是之前那几眼查觉到有趣的事情。 等到余观澜回过神来时,陈问早就消失不见了。 留在这片地方的只有一句话。 “再过一些时日便是大朝会,你去吧。”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人一妖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离开后山求学峰行走在云端,陈问背着双手,神情淡然,不多时,便跨越很大一段距离,来到一处叫做晋国的国都。 晋国不在大周天下,而是在人界,不算很大,只有两三个城池,算是最为弱小的一批国家,但也有着不同。 至于是何种不同,则是生存在晋国的人类不多,多的反倒是妖族,毕竟晋国与妖域接壤,造成这种局面也不稀奇。 陈问站在云端,俯视着下方芸芸众生,一时间不禁有些感叹,在不久之前,他也是属于下方...... “朝廷没有接受杨家人的要挟,我们等,唯死路一条。而他们要杀尽我们所有人,说明他们知道,朝中局势已不再受杨家人掌控了。”魏撄宁不时望着湖对岸,说着这话,看起来是说给刘氏和妹妹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听到她说信和水,吴世飞满脸懵逼,不自觉的看向了秦绾绾,她怎么会认识陶然的? 前院花厅,魏渊已陪了桓王多时。客套话说尽了,可李穆就是不肯离开魏家。 很明显,中年人是在和我玩一手欲擒故纵,但我还就吃了这一套。 说句实话,他父亲安乐日子过得太久了,加上人已经到中年,早没了争权夺利的心,有将兄弟情看得太重。 “在这里!就在这里!鬼主胆敢杀我,我必定要与他了结因果。”霍胎仙此时底气足得很。 虽然,他也不想让陆轩 得利,但实际上,陆轩 的那几样好东西,卖给谁都会赚钱,所以,金大眼权衡了下,这才告诉村岛熊。 其实不然,算学,乃是全天下最为朴实,而又简单的道理,弄明白了一切之后,你会发现,天下根本不存在什么玄学。 感受到赵莹手指上的茧子蹭在脸上有些粗糙的触感,袁泷心里轻轻一颤。 原青雨没有隐瞒,他知道能来这里都是怪剑的功劳,他取出怪剑递了过去。 “下去吧”火凌风微眯着眼眸,痴愣愣的看着上手边的木雕,对着黑岩微微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这些日子过来,她也知道,勺子真的不好过,内有东西太后,外有白墨紫,都是虎视眈眈,更别说四大家族还要过来参与一脚。 不过,纳铁只得现在的自己处境非常的尴尬,因为他不知道宋帝王对自己的态度,最关键的是自己一直的依赖——冥芯,连带着附带的智能梅雪莲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额。。。我母亲叫黛安娜是奥克斯帝国的人,我父亲姓叶是东胜皇朝的人。”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但叶语欢还是老实的回答了。 咬住自己的牙关,男子深深的把头埋下去了,以头抵地,痛苦道:“是,我爱上她了!”神行茜那本来已经没有神光的眼神,却因为这一句话彻底的活了过来。只是,阳鼎天那无情的揣在男子身上的一脚让神行茜挣扎不已。 野兽的吼叫声回荡在中人的耳中,从森林中窜出来的野兽惧怕的躲避着卿鸿的身边,将千魅月等人环环的包围。 他要是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大腿内侧疼的话,心里就不知道作何感想了。 这,冉岁那日挑的簪子果然是送给她的!我心里一阵酸溜溜的,撇了撇嘴,不再看他们。 这家伙如此悠然自得?朴正星心脏骤然抽紧!一定有什么不对头!难道他这步棋走的太草率了? “不用等我,后日我就要回光州。”伍樊随口应道,随后启动了大奔,掉头开上了回村的路。 “坐到我旁边来好吗?”钟药环冰冷的脸上浮出一抹凄婉之色,声音不再冰冷,变得温柔如水。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那处佛土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站在云端之上,三人对峙,关于之前那一场莫名其妙的架,都选择性忘记掉。 胡言依旧是笑意满脸,好似之前的争斗没有发生过一般,这种变脸本领,到是罕见。 胡言拍了拍手中书册,笑着说道:“我呢,只是想问问二位对于那位剑仙的看法,并没有冒犯心思,我可是读过书,而不是像某人一般不识礼教变通。” 一番话说出,夹带不少私货,其中意思让某人脸色有些难看。 陈问这时候倒真觉得胡言有趣,便开口说道:“那位剑仙啊,要怎么说好呢,三教对那位自然没有什么太好观感,可就是出了那么一位,很是难办的……” 陈问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拦江开口打断。 “话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通体来说就一句,那位剑仙能死去便是最好的。” 陈问点了点头,很是同意这一番观点。 谁说他没有见过那位林剑仙,但也觉得有这么一位杀力极强之人活着并不算一件好事,倒也不是什么别的,就是单纯怕死,生怕在某一天某一刻,那柄叫做人间的剑就横在自己脖子上,他才刚坐上云端没多久,大好山河还没看遍,不想这么轻易就死。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请那位去死。 这是天地之间圣人的一贯看法,他也不例外。 胡言脸上笑意更甚,心中对此事有了个把握,便再度开口道:“那位林剑仙杀力之事我们妖域有所听闻,虽说现在还没来过妖域,但以后难说会不会来,毕竟剑仙古往今来,都是想着来妖域走一走,好像从没有例外过,于是我们便商讨出一个法子,不如先出手为强,两位觉得如何?” 陈问不作回复,神情有些古怪,对于这种事情,他其实做不了太多主,还得去看另外四位意思。 赵拦江冷哼一声,脸色好看不少,听完这一番话算是对胡言有了些许改观,虽说如此,却也没有同意,毕竟妖族狡诈,谁知道又是什么一番陷阱。 妖族与剑仙不大对付,什么时候与他们三教就有对付了? 赵拦江微微眯着眼睛,手中珠子明灭不定。 胡言装作未察觉,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话。 而这句话,让两位圣人脸色大变。 什么话有这么大冲击力?让圣人都止不住惊叹? 陈问忍不住开口问道:“剑宗杨亦真的快要踏入剑仙境界了?” 由不得他们不惊诧,一位剑仙便能造成那么多惊世骇俗之事,若是再出一位,哪怕比不上林殊归,也足够支撑剑修与三教比肩,要知道,佛教可只是只有三位圣人,而两位剑仙一旦连手,其杀力绝对可以和三教任何一教抗衡。 这是他们绝对不能看到之事。 赵拦江皱了皱眉,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剑宗已经封山,外面又有着剑阵,探查其中情况并不容易。” 胡言倒没有隐瞒,而是一挥手,借着云雾显现出一段影像。 不是其它,正是在妖域杨亦以化身斩龙时所遗留下来的光景。 初时看着还是平常,毕竟天门对天门,杨亦又是剑修,能取胜轻而易举,不算什么难事,可到了后头,当看到杨亦捏着一根小草将大妖身上一处地方撕裂出伤口,便忍不住震惊。 对视一眼,皆能看到眼中忌惮。 杨亦很出名,在林殊归还没有成就剑仙时,便是世间公认的剑修第一人,哪怕是林殊归夺走了第一人的名头,也不掩其才情。 现在看来要跨出那一步,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一切都理所当然。 陈问抚摸了几下下巴的胡子,说道:“杨亦实力比三百年老夫见他时又有了长进,那一剑已经蕴含了不少道进去,恐怕由老夫应对,也得手忙脚乱一阵子,当真是不一般。” 话音说完后不久,赵拦江便毫不留情拆穿道:“你成圣时间不长,根基尚浅,如果和他对上,他铁了心的想杀你,你会死在他手上,而他虽说一定会死,却也很不凡,毕竟以天门斩杀圣人,古往今来或许是他独一份。” 陈问有些挂不住脸,但也没有多生气,赵拦江说的是事实,结果还真有可能是这般,这就让他有些惆怅,“出了一个林殊归已经是很了不得了,要是再出一个杨亦,恐怕是天底下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局势又要发生变化,很是难做啊。” 胡言此时笑眯眯说道:“其实并不难做,局势变动那是后话,最起码现在局势还没动,只需防范得当,便可安然无恙,林殊归能以一敌四,难不成还能以一敌五,以一敌六,哪怕他再强,也该是有个限度,而我们只要好好把握住这个限度,便可安然无恙,至于杨亦,只要他没有成就剑仙,那就算不上什么大麻烦,可以等到事后收拾料理,二位,意下如何呀?” 各种意思,便是想要三教与妖域摒弃前嫌,联手对敌,有些趣味,但两位圣人都没有轻易答应。 三教与剑修不和,甚至想着互相置之于死地,但不管如何说,都是人族,而不是像妖域这般各种稀奇古怪的兽类。 关起门互相打生打死,那是自家事情,但要是寻了帮手,虽说会轻松不少,可却要堤防这个帮手心中怎么想,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赖着不走,又是一桩不小麻烦。 三教好不容易才把妖族赶入鸟不拉屎的妖域,岂能这么轻易便放进来? 这事他们做不了主。 陈问皱了皱眉头,认真道:“三日之后给你答复,若是三日之后我没来,那就算作罢。” 看来,这位圣人是心动了,要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语。 胡言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有劳陈圣费心。” 话音落下,便抬眼看向赵拦江。 赵拦江面无表情问道:“你们能确定林殊归一定会死?” 他的担心并不无道理,毕竟这几片天地很久没有出现过剑仙,现如今出现的这位手段诡异莫名,很难保证没有逃生手段,若是扑了个空,后果可想而知,一定会迎来如狂风暴雨一样的报复。 一方在明,一方在暗,足够让他担惊受怕。 毕竟他可是真真切切见过那一位剑仙的剑,要不是坐骑青牛为他换一命,说不定死的就是他,他对此深有体会。 胡言咧了咧嘴,反问道:“你们道教不是阵法第一吗?到时候布下几个大阵,那不就行了,难不成你们的阵法连一个剑仙都困不住片刻?” 赵拦江木然不语,他自然是有把握能困住那位剑仙,先前那么说,不过是担心使然,没有想到使用大阵,但不知为何,他觉得面前这个胡言让他很是恼火,总想再砸出一珠子。 只是他忍耐住了,打算着以后春秋算账。 其实三人谈论到这里,事情便算有着结果,三教与妖域意见罕见的统一。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位剑仙,也是颇也不容易。 其实硬要说三教并不正确,现如今儒教和道教各自来了一个圣人,但佛教并没有来,不如是胡言没有邀请,还是佛教无视,但无论怎么样,若是真到那个时候,佛教不出手也得出手。 三教内斗不止,却同气连枝,要不然怎么会被并称为三教? —— 佛土,佛教祖地大雷音寺诵经堂中,诸多僧人正在一位老僧带领下吟唱功课。 檀香袅袅,余音绕梁,祥和气息深重,恐怕是天底下最凶残的恶人来到此地,恐怕也会被渡化。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正是如此。 老僧敲着木鱼,声响清脆,手中念珠已然翻过一圈。 念完最后一遍,老僧停止吟唱,在诸多僧人目送之下起身,走出诵经堂。 老僧紧闭着双眼行走在寺中,轻车熟路避过台阶与障碍,来到一处禅房里面。 禅房中早就坐了一位老和尚,正在抄写着金刚经。 老僧静静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的心境不稳,抄再多也是无用。” 老和尚停下笔,任凭墨水滴落到本上,长叹一口气,轻声道:“师叔,我想不通。” 老僧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开口说道:“慧印,肉体只是躯壳,佛法才是根本,不必着相。” 老和尚正是在云端被林殊归一剑斩破法相金身的慧印,自从回归大雷音寺之后,便一直待在禅房,想着抄写经书来平复自身心境,但现在抄了这么久,仍是翻腾不止,丝毫不见得好。 慧印将手中笔放下,转头看向老僧,问道:“师叔,但我明王一脉,自来就是修肉身以渡苦海,现在肉身残破,渡不得苦海,自然是要想着如何修补肉身,以免沉沦在苦海之中。” 老僧抖了抖长长的眉毛,眼睛好似要睁开,但最终还是没有睁开,只是和善说道:“你的肉身本就未破,只是心境破了,要修的是心境,而不是肉身。” 慧印不做言语。 老僧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现在找不到法子,以后也难免找得到,钻进一个死胡同中,偏偏想着往前走,会走的头破血流,既然你这个法子走不通,那为何不换一个,心病还须心药医,既然是那位造成的,那就去找那位便是,何须如此费事。” 慧印沉默片刻,问道:“师叔这是何意?” 老僧倒没有隐瞒,而是将发生在晋国云端之上的事情尽数讲出,可谓是分毫不差。 这便有些骇人听闻,此地距离晋国足有几万里之遥,那三个圣人大妖又是悄无声息聚集在一起,胡言并未有通知佛教,但老僧偏偏知道,可见其功力深厚。 老僧平静道:“道儒两教想着与妖域联手,并未通知我佛教,其实大可以置身于事外,看局势变换再做决定,但如果你要是想去,那便可以去,三教三教,毕竟是三教,又怎能缺少得了我佛教。” 佛教虽说有三位圣人,但其实大多数事情都是可以以老僧一言而决,慧印是护法明王,智通则是外事菩萨,但不管怎样,都是要听老僧这位佛祖的意思。 毕竟这位可是年岁最长的圣人,不仅在佛教中年岁最大,三教之中也是如此,只有天生寿命长久的妖族才能与之比肩。 老僧再度开口说道:“你不必担心身后事,护法明王传承不会灭去。” 慧印点点头,并未很快做出回答,转头重新看向未抄完的经书,看着上面的墨迹,只是轻轻一抹袖,便光滑如新。 老僧微微叹了口气,并未说太多,转身走出禅房,循着一条早就走过千万遍的小道缓缓而行。 没过多久,便有一位小和尚过来搀扶着他。 小和尚穿着一身普通僧袍,上面打满着补丁,个子也不算高,但脸色极为认真,扶着老僧的时候一直在提醒老僧注意台阶与碎石,哪怕这条道路他扶过老僧许多次,仍然不放心。 小道幽长,两边种满了菩提树,映着淡淡的佛光,显然不是凡物。 小和尚不时说着一些话,大多都是琐碎事情,从今天早上吃了什么粥,到刚才打扫的时候遇见了一条蛇,之类话语说了很多,要是旁人肯定会觉得小和尚嘴碎,觉得厌烦,而老僧则是面露笑意听着,虽然没有说话回复,但在小和尚看来,也足够开心。 他从小被遗弃在外,是被寺内的一位僧人捡回来,从小就做了和尚,只是捡他回来的那位僧人是普通僧人,因此他也是普通僧人,在满是是修行人的大雷音寺显的有些怪异。 按理说应该会觉得有些气愤,但他并没有,只是觉得能活着就很好了,每日最期盼的时光就是现在搀扶着老僧走出小道,再说一些日常琐碎。 但自从他遇见老僧开始,并没见过老僧说过话,永远只是听着他说话,永远只是带着笑意,长此以往,他就觉得老僧应该是不会说话,便升起不少同情之心。 在小和尚心中,不能说话是最惨之事。 小和尚踢开一颗碎石,搀扶着老僧跨过一条台阶,很快就要走出小道,按照以往,之后就是要去扫被风吹落的菩提叶。 说来也奇怪,明明具有神通法力,却会被风吹落,让小和尚很是不解。 要是有一天菩提叶不再吹落,那该多好,他就不会花费一天功夫来扫这条小道,能空出不少时间去看师兄们念经。 要是能学上几句那就最好不过。 小和尚说完最后一句话,心满意足的将老僧扶出小道,松开手,向老僧告别,便转身去拿放在一旁的扫帚。 只是没多久,他便惊住,愕然转过头看着老僧,眼中是疑惑。 刚才他好像听到老僧说话了,只是风声太大,有些听不清楚。 小和尚小心翼翼问道:“您会说话?”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四章 渡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老僧开口说话,在小和尚看来,很是不可思议,他曾经不是没有想过老僧只是闭口不言,但他陪着老僧走了五年,从未听到过老僧开口说话,因此他才放心说出了许多事情,就是想着老僧反正不会开口,也不会吐露出去,但刚才那一瞬间,他确确实实听到了他人话语,小道幽长且偏僻,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因此可以排除他人作怪。 难不成是老僧真会说话? 那为何过去几年不说? 小和尚想着想着,便觉得有些迷糊,一时之间犯了愁。 老僧依旧闭着眼睛,但他却将小和尚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心中想法亦是知晓,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若是想知道一个人心中想法,除去天地之中那几位圣人之外,很少有人逃得过他的神通,小和尚只是个普通和尚,自然不会例外。 面对小和尚小心翼翼的追问,老僧微微一笑,温声道:“我何时说过我不会说话了?” 话音落下,小和尚就张大着嘴巴,满满的都是惊诧,回过神来之后,便觉得有些羞涩,微微红着脸,不敢去看老僧,只是低着头说道:“您为何不早点开口说话?” 老僧轻笑打趣道:“你这小和尚天天话这么多,就像是寺里的流泉,怎么都停不下来,我又找不到说话的时候,就只能闭口不言,听着你说喽。” 其实小和尚话虽然多,但却不是真的多,要是真像流泉一样不停歇,那恐怕没说多久嗓子就干了,老僧之所以闭口不言,全然是因为童心未泯。 修行数千年而不对万事万物觉得厌烦,所靠的便是这一颗童心。 童心有童趣。 听着小和尚讲述,又何尝不是一种童趣? 小和尚抿了抿嘴,竟有些委屈,做势好像要哭出来一般,但想着不能在外人面前流泪,便硬生生忍住眼泪,开口道:“您……您欺负我……” 言语中有着轻轻哽咽。 老僧哑然失笑,此时他真觉得小和尚有些意思,身上满是童趣,而不是像寺庙中其他和尚那般死气沉沉,整日里除了念经就是念经,没有半点趣味。 老僧“望向”小和尚,饶有兴趣说道:“你这就有些无理,我何时欺负了你?” 小和尚扁扁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刚才的话脑子一热就说出来,现在想来,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一直都是他在说,而老僧只是当着一个看客。 无理的好像是他。 小和尚有些不开心。 小和尚底气不足道:“但是您知道了许多我的……”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老僧笑呵呵道:“我可没说过我一定要听,是你自己说给我听的。” 小和尚哑口无言,抽了抽鼻子,吸回要流出的鼻涕,决定不再理会老僧,明日你自己过来吧。 小小的和尚,心中也是有着小小脾气。 当然,是人都会有着脾气,无论是谁都不可例外。 老僧和善笑骂道:“你个小和尚,还真是心眼子多,要得这么记仇吗?” 小和尚有些疑惑,轻轻啊了一声,转过头,疑惑的看着老僧,他怎么知道自己记仇呢?这很不应该呀。 老僧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还想着明日不扶我了呢,这如果不是记仇,那还什么是记仇?” 小和尚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会被猜出,更没想到会被说出来,脸色涨红,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他觉得今日事情很是奇妙。 有些偏离想象。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闭口不言,想着蒙混过关,心中想着等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去食堂找师兄多要两个素包子压惊,要不然晚上睡觉都睡不香。 其实他本来可以走的,但不知为何,想法刚生出,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让他觉得待在这里陪着老僧才是正道,很是奇妙,但又理所当然。 毕竟这是老僧的童趣之心。 老僧笑着问道:“既然你每天都会有这么多麻烦事,那为何不想着去推辞呢,大雷音寺中人人平等,并不是非要你做这些不可,你为何要来做?” 大雷音寺是佛教祖地,异常宏大,在天下佛教中人看来,是一处朝思暮想而求之不得的圣地,在其中可以无忧无虑,这是众多佛教中的一贯的心念,但在小和尚身上,却见不到分毫无忧无虑,有的只是为每日琐事而操心,这很不寻常。 小和尚沉默片刻,方才低声诉苦道:“寺庙中的师兄每日的功课都很多,不仅要诵经还要修行,没有时间来做这些琐事,于是我就来做,其实也不是厌烦,这么多年来早就已经习惯了,更何况大师傅也是做这个的,大师傅很沉闷,做完事情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去前院看菩萨,但我知道他心里不大乐意,这么大的雷音寺,只有我们几人打扫,很不好的,本来应该埋在心里,但我觉得应该跟人说一说。” 老僧默默听完小和尚的絮絮叨叨,神色一如既往带着笑意,只是相比之前,这笑意就有了不同,但到底是何种不同,没人说的清楚,猜的明白,或许只有自身知晓。 老僧走过前去,在小和尚愕然中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再然后,老僧便在小和尚目送之下离开了,走得很稳当。 小和尚很是疑惑,挠了挠头,转过身,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直到看见那条扫帚时才想起,他还要去扫地。 刚才浪费了好大一通时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小和尚拿起扫帚,开始扫聚落在地上的菩提叶。 但他不知道的一件事是,他的头上有一道佛印若隐若现,放着淡淡金光,在菩提树的金光照耀之下,愈发凝实。 不知从何时起,他手中扫帚挥动速度愈加快,平日里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扫去的落叶,现在居然还是轻松就清开一大片,省下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他浑然不觉,只是觉得要快一点,再快一点,等到停下扫帚时,便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通体开始散发着淡淡金光,原本甚是明亮的菩提树光亮,一时间都被掩盖下去。 好像是不敢和其争光。 —— 陈问离开晋国之后,并没有很快回儒教学府,而是在人界行走,他自从踏入修行之道以来,便一直在大周天下呆着,从未离开过,其实也寻常,在这天地之间,就算是修士,也大多都是在自家地方呆着,很少有人离开。 毕竟路上危机不断,万一不清不楚就死去,那就很不值得。 但陈问艺高人胆大,自然不会惧怕危机,在这天地之间能杀他的或许有,但真的不多。 圣人一步,踏出便是千里。 在正午时分,这位圣人在谁也不知道情况下,来到了庆元国都,并未有去酒馆客栈吃饭,而是寻了一个学堂,本来那里的先生是不愿意他来,说到底还是为了米粮,但和他讲过一番学问之后便对他心悦诚服,若不是年龄已大,说不定还要跪下来拜师。 可见这位圣人学问之大。 学堂环境算不了多好,同样也不大,很是简陋,稍微享过一些福的便会觉得坐不下,但陈问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适。 反而是有些怀念,当时他的求学之道,也是从一处破落学堂开始,本来是想着以后去做个大官,再也不受穷苦日子,世人常说习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说的就是如此,但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一个乡下孩童,竟然能跨入修行之门,并且能一步步修行到现在这个境界,被人尊称一声陈圣,恐怕在当时谁也没有料到,或许就连收陈问做学生的那个老夫子也没料到自己一时惜才,竟然惜出个圣人来。 若是传出去,不失为一则美谈。 只是陈问的先生早早的就死了,并没有见到现如今这光景,倒是可惜。 圣人圣人,三分带着圣,七分带着人。 有些惆怅和感叹亦是难免,毕竟不像道教那般天道合一。 陈问回过神来,看着正在准备饭食的教书先生,看着那舍不得米粮的样子,问道:“一些米粮而已,并不值多少钱,为何如此舍不得?那后面仓库里不是满满一堆吗?” 教书先生将锅架在柴火上,感叹道:“这世道不容易,在饥荒时候,百姓还易子而食呢,连树皮都给啃光,现在生活虽好一些,但也须节俭,不知怎么的,庆元这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先是在早些年闹了僵尸,僵尸过后又是洪灾与旱灾,那时候的米可金贵啊,您别看我现在只是省了一点米,但真到那时候啊,说不定能多活一段时日。” 教书先生的回应并不是陈问心中期待那个回答,但却另有一番道理。 陈问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不近人间烟火近千年,现在再见倒有些大惊小怪。 陈问转头看向门外积雪,想着一些事情。 不多时,饭做好了。 粗茶淡饭并不如何丰盛,却有着格外一番香气。 两人对坐吃完,教书先生便开始收拾盘子去洗碗,等到他洗完碗回来时,却发现陈问已经不翼而飞。 在他坐的那条凳子上,放着一本书,以及一袋银两。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世事本就如书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教书先生得到陈问留下来的奇遇,以后还教不教书,此事暂且搁浅,同为庆元国都之地,就在那皇宫深处,庆元皇帝已然到了危急时刻。 至于原因为何,还是因为那次在雪中跪拜剑宗。 庆元皇帝只是凡夫俗子,经年纵欲身子虚弱,平日里吹一场风,都有可能染上风寒,更别说在雪中足足跪了七天,虽说没死,却落下一道病根。 自从回到皇宫之后,庆元皇帝便再也没有上过朝,起先还有一些臣子来关心,但等到皇宫中传出庆元皇帝命不久矣的消息之后,便纷纷打消了这个心思,转而考虑这个皇位会落到谁头上。 要知道,庆元皇帝身子不行,虽说每日里都会与后妃合欢,但不知为何,迟迟未诞生太子。 因此太子之位一直是空着。 国家传承之事,事关皇位,原本皇帝死后自然会是太子继承,这个无需多言,可现在没有太子,那事情就变得有些诡异。 按照国律,若皇帝无太子,有无过继之子,身死之后,皇位便会落到各位皇室宗亲手上。 朝臣们在庆元摸打滚爬数十年,对于此事实在机敏,纷纷暗地里考察各位皇室宗亲,想着压哪一枚棋子为好,赌对了就是从龙之功,以后封王拜相不成问题,若是赌错,下场应该不会太好,最好的结果也是辞官归隐。 没人想着归隐,大权在握数十年,在朝堂之中叱咤风云,哪能这样轻言放弃掉,只要在这位置上一日,便会有人巴结,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佳女美婢皆会送上门来。 上一次他们赌错,朝堂换了一批人,现在可不能再赌错了。 朝堂消息纷纷,各自下注,自以为只有自身知道,但却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部都看在那个皇帝眼中。 庆元皇帝面无血色,披着厚厚披风,四周都点着火坑,外面是大雪纷飞,而在这寝宫之中,却如同炎热夏季,只是在里面站一会儿,便会热得满头大汗。 因此在寝宫中的宫女,皆是以薄纱遮体,姿态极其曼妙,不时展露着美好,向着庆元皇帝看去。 想着要是被庆元皇帝看上,去后宫中做了妃子,便不用来干这种脏累活。 她们知道庆元皇帝染了病,貌似还不小,但她们却觉得庆元皇帝能挺过去。 毕竟庆元皇帝和那位俊俏公子可是同窗,那俊俏公子可是天上修士啊,神仙一般的人物。 这种小病而已,肯定是手到擒来。 庆元皇帝坐在龙床上,看向门外雪景,神色莫名。 不同于宫女妃子们的自信,他可不太乐观,毕竟自家身体自家知道,他知道无论谁来,他都活不了太久。 毕竟他,可是中过那位的手段。 庆元皇帝忽然开口道:“去外面捧一捧雪过来。” 宫女们有些愣神,不太懂这位皇帝的话语,寝宫之中如同夏季,要是将雪拿进来,恐怕在半路上就融化了。 但最终还是有人去捧了雪,很大一块,因此到了庆元皇帝面前,还有着不少留存。 伸出手指放在雪上,不由自主打个激灵,庆元皇帝看着自己面前低着头,千娇百媚的宫女,微微笑了笑,便出口让宫女将雪放下。 宫女照做,没多久便惊呼一声。 回过神来时,便已经躺在这位皇帝怀中。 感受着大手在身上游走,宫女心中暗喜,面色红润,并未反抗,而是任由着皇帝作怪。 庆元皇帝热血上涌,脸色红润些许,感受着身上暖流,心中有些高兴,便做了一件让宫女很高兴的事情。 半个时辰过后,宫女躺在皇帝怀中,面色依旧红润,微微喘着气。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若是没有意外,她应该很快就能住在后宫,要是再能为庆元皇帝诞下个一儿半女,说不定连后宫之主这个位置都能想一想。 庆元皇帝将一颗丹药含在嘴中,微微闭着眼,没过多久,便再次让宫女很高兴。 或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这位皇帝很是疯狂,直到宫女晕厥过去,才停了下来。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 寝宫之中依旧灯火通明,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寝宫中忽然多出两个人。 都是读书人打扮模样,年纪尚轻的叫做苏长景,年纪大一些的叫做木华先生。 将宫女并退掉,木华先生走到龙床面前,看着怀抱着宫女的皇帝,平静道:“你身体本就虚弱,现如今又连番纵欲,你会死。” “我知道。”庆元皇帝用力挤压着一团柔软,笑道:“早晚都要死,为何不快活一些?” 动作有些大,宫女被痛得悠悠转醒,但这是皇帝,想对她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便只能默默忍受着,顶多能做的就是扯过一张毯子盖在身上。 勉强遮住一些光景。 这里可是有着外人。 木华先生沉默不语,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学生,对外面的乱像,他到底是装懂还是真的不懂? 木华先生直截了当开口说道:“你死后,想让谁来坐你位置?” 话语很果断,也很直接,一针见血,庆元皇帝抬起头,看着自家先生,笑问道:“这皇帝的位置哪能是我做主的,不都是由先生您看着办吗,能将我扶上来,那再扶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先生,您说呢?” 木华先生神情不变,如同现在庆元皇帝所说,他从儒教学府千里迢迢出来,自然是有着目标抱负,皇帝在这一关中虽然重要,但他要的是那个权利,至于那个位置,谁来做都可以,只要他想,哪怕是去街边随便寻找一个乞儿,同样能扶上皇位。 庆元不比大周,虽然同样有着气运,但气运却不多,换个皇帝并不是如何困难。 与其说掌控庆元的是皇帝,不如说是他,要是将皇帝比作一位傀儡,而他就是在后面操控的傀儡师。 朝中大臣现在在纷纷下注,并不是在赌哪位适合做皇帝,而是在揣摩他的心思。 他才是庆元的皇帝。 苏长景抬眼看了木华先生一眼,些许感叹,在他还没有跟木华先生学习学问时,便已经察觉到了。 做皇帝,确实不怎么容易。 苏长景转头看向庆元皇帝,打破了这份沉寂,开口道:“先生也是有着苦……” 话未说完,便被庆元皇帝冷笑着打断,要是放在以往,为了自己性命着想,他并不会说些什么,甚至还会对木华先生言听计从,可现在他快死了,死人是不会在意太多事情。 庆元皇帝冷笑道:“苦?谁有我苦,莫名其妙被你们以名义发了一道诏令,随后,原本对庆元观感不错剑修现在对庆元厌恶无比,每时每刻都想着杀我,这也就罢了,大不了我躲在皇宫不出来,当缩头乌龟,但现在这局面你们谁能想到?现在我快死了,全托你们之福。” 木华先生看着面色逐渐狰狞的庆元皇帝,不做言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宫女一眼。 随后便带着苏长景离开寝宫。 庆元皇帝咳嗽几声,微微喘着气,心中仍觉得憋屈,便继续用着宫女撒气。 宫女挣扎几番,反抗不得,便只能继续忍受下去。 离开寝宫之后,木华先生带着苏长景一前一后出皇门而去。 路上,苏长景按耐不住心中疑惑,便出声问道:“先生,皇帝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凡俗药物治不好也就罢了,为何我们修士气息也治不好?” 木华先生沉默片刻,开口道:“从那位踏入皇宫开始,皇帝就已经离死不远,我们不管做些什么,都是徒劳,毕竟那位境界实在太高太高了,已经高到天际去,而我们依旧在泥地里挣扎,因此无论我们做些什么,都是无用的。” 苏长景皱眉问道:“那一位是谁?” 木华先生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皇宫大门,有些失神。 那位可真是了不得,他也没想到自己就能跟那位下一局棋,虽说输了,却也足以自傲。 木华先生摇摇头,没有回复这个问题,只是说了句快点走,便继续迈动步子。 苏长景心中隐约有个猜想,但又觉得不大可能,但无论怎么说,他都没有喧之于口。 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怎么的。 两人走出皇宫,并没有很快会回住处,而是不由自主循着一个方向而去。 有些恍惚。 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便已经出现在一座酒楼面前。 酒楼中隐隐约约传来说书人说书的声音。 不同于以往的才子佳人与将军美女,而是在说着神仙戏。 山上修行人被称为神仙,因此神仙戏也讲是山上之事,大多都是斩妖除魔,一步登天。 神仙戏对凡夫俗子来说很有吸引,但在真正修士耳中,却不那么真实。 两人走进酒楼之中,没有落座,而是静静站着,此时说书先生,正将那神仙戏说到顶精妙之处。 酒客们都聚精会神听着,生怕遗漏掉半个字眼,按照往常,他们并不喜欢听书,而是觉得在家搂着自己婆姨睡觉好一些,可这酒楼中的说书先生说的书实在新奇。 觉得不听,便好像是一场天大罪过。 然而没多久,那位说书先生却一拍醒木,笑吟吟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就算断了下文,然后就坐在桌椅上,不再开口。 酒客们听得正高兴,现在这么断掉,就觉得很是难受,纷纷开口让说书先生多加一场。 群情激奋,但说书先生却浑然不觉,只是默默喝着茶,脸上还是一副笑意,应当是觉得这一幕有些有趣。 脸上带着笑意的不只是说书先生,还有酒楼掌柜,平日冬季里居民本来就不怎么爱出门,因此每次到了冬季,他的酒楼便是亏损,让他每日里唉声叹气。 可昨日傍晚不知怎么的,这位说书先生忽然要来他这里说书,掌柜也没有往外赶人,毕竟这大冬天的谁都不怎么容易,于是便同意了。 却没想到,这说书先生一张口,他的酒楼便坐的满满当当,可赚了不少银子。 掌柜手心里紧紧握着一块银子,笑眯眯走到说书先生面前,看这样子,是想着用钱财来买。 然而却没起到什么作用,说是下回分解,那便不会再说,银子再多也没用。 掌柜也不好用什么强硬手段,毕竟在他看来,这可是一棵摇钱树,若是伤着碰着了,那可就不太好。 因此酒客很快就走光,只有稀稀拉拉几人留在这里。 木华先生望着在台上的说书先生,神情怪异,刚才那一段他听在耳中,并未觉得是胡编乱造,反而是异常真实。 因为那一段他在书上看过,而那一本书,只是在儒教学府流传,书中讲的是一位儒教前辈的故事。 那位前辈叫做陈问,现如今叫做陈圣。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关于那一场秋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这座酒楼之中,木华先生抬眼看着说书先生, 心中在猜测这位的来历。 那本书是人物传记,只在儒教学府流传,四方天地之中,便只有那么一本,独一无二,绝无可能在外流传过。 因此能看过并说出书上故事的,便只有儒教学府之人,其余分布在天地之中的分支是绝对不可能知晓。 木华先生开口试探道:“左近一脉木华拜见老先生,先生到此,可是学府之中传来消息?” 这样问是有着缘由,要知道在儒教学府之中虽说读书人众多,看着其乐融融,但其实内地中分了不少派系,各自互相争论。 甚至争论到极点,互相撕扯,打起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因此儒家学府之人行走在外遇到同门学府之人,都会报上自己派系。 若是遇到同系之人,自然是皆大欢喜,而若是遇到别派之人,相处并不会太过愉快。 毕竟读书人学道理,虽说学的都是同样的书,可在其中领会的意思却不一样,就好比君子不争,有的人认为君子不应该去争抢,应当要谦让别人,而有些人则认为自己不想要的才不会去争,如此理念分别,互相掐架也是难免之事。 说书先生不置可否,并没有报上自己派系,而是笑着说道:“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见见你们。” 一脸理所当然。 但听在木华先生耳中,却并不怎么对位,按理说他报上派系之后,对方会回复,而现在没听到,一时间颇有些忐忑,不由自主开始猜测起这位老先生的来历。 说书先生好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笑了笑,摆了摆手,“你大可放心,学问学问,学来学去都是那个道理,难不成争论几句便能改掉,分这么多细致派别有何用,说到底还是儒教学府之人,老夫早就不掺合那些事情了,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罢了。” 听到将派别之争比喻成小孩子打架,木华先生露出苦笑,对这位的猜测又往上面提了提,猜想是哪位儒教学府大人物来了。 也只有那些大人物们才混不在意。 木华先生苦笑道:“老先生到底是何人,见学生有何事情?” 话语说的很直白,也很无奈,这位在庆元叱咤风云的木华先生,很难得的露出这副样子,若是让朝廷官员看到,保准会惊掉下巴,会觉得庆元要变天,音乐在朝廷官员眼中,这位庆元权利真正掌控人永远是风轻云淡,对一切事都了然于胸,何曾显现出这副模样? 说书先生倒没有隐瞒,而是异常平淡说出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木华先生脸上苦笑更重,他在心中不断猜测这位是谁,现如今听到,反倒很不可置信。 这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据他所知,不应该在儒教学府镇守吗? 木华先生弯腰郑重一拜,认真道:“木华见过陈圣!” 苏长景在一旁看着,不明白木华先生为何会这样做,但当他听到最后两个字时,便瞬间知晓前因后果。 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倒不是害怕,而是激动,行过一礼之后,再看向化作说书先生的陈问时,便满是仰慕。 要知道这可是儒教圣人,这天地之中真正的大人物,寻常人想见都见不到,而他今天能见到,忽然觉得死了都值了。 这边两位读书人行礼,出乎了在一旁看着的掌柜意料,掌柜很快便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膛,勉强压下心思,便思考着自己这段时日以来有没有怠慢过陈问。 依着现在光景,这个说书先生来历应该很不一般,要不然也不会让在庆元身份最贵的读书人行礼。 要知道这些读书人可是见官不拜,其中差别一目了然。 掌柜心思怎么想,木华先生不知道,也没空去理会,只是神色激动看着陈问,问道:“陈圣到此,可是有法旨传下,学生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问站起身,走到这个读书人面前,笑道:“我要做的事情你做不到,也没有什么好让你做,就是想见见你们。” 陈问转头看向苏长景,轻轻咦了一声,流露出几分玩味,这个圣人忽然问道:“你的那幅画,怎么样了?” 一番话很突如其来,苏长景却觉得很理所当然,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圣人,而圣人洞晓世事,知道他那一幅画很平常。 苏长景由衷答道:“已经有了个大概,只是上面还差一个人。” 陈问饶有兴趣,问道:“差的是谁?” 苏长景沉默片刻,方才继续回答道:“还差一位剑修,名字叫许百川。” 陈问笑了笑,轻声道:“许百川,我听过这个小家伙的名字,据说很不一般,有机会倒可以见见。” 木华先生插嘴说道:“他的剑叫做秋风,应该是义庄中那一把。” 陈问微微皱眉,对于剑修手中剑叫做什么名字,他其实并不太关心,反正都是一群牛皮糖,有什么区别,虽说如此,但他在这漫长岁月中也听过不少剑的名字。 牢牢记在脑海中的只有三把剑。 一柄人间,被林殊归握着,一柄沧海,在杨亦手中,而据他所知,秋风在千年之前就被封印在义庄,近几百年还派了一个老道士去镇压,怎么会忽然显世? 这件事由不得他不关心,毕竟在那秋风之中,可是有着一位剑仙残魂,而那位剑仙号称秋风刮过,生灵不留。 若是任由其复活过来,威胁恐怕不会比林殊归要来的小。 林殊归能以一敌四,算的上杀力极强,而据流传下来的典籍,却远远没有达到剑仙杀力顶峰。 剑仙杀力顶峰到底有多强? 根据传说,那位叫做秋风的剑仙便是代表,曾经握着一柄秋风,只身一人闯入妖域,硬生生斩掉五位大妖,虽说自身也重伤退走,但这也很不一般了。 妖域妖族,一向团结,更不用说面对血海深仇的剑仙,那一战可是足足有八位大妖参战,几乎是那时大妖一半,可这样,却仍旧奈何不得那位秋风剑仙。 杀力如此恐怖,要是任由其复活,后果不堪设想。 陈问叹了口气,想着现在就去见许百川,看看那道残魂已经到了什么地步,打算一有不对便立刻出手扼杀,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 只是想法刚刚生出,他便觉得不可能做到这件事,既然他能知道秋风剑仙在秋风中,没道理林殊归不知道,或许林殊归将计就计留下了手段,想要借此再斩杀一位圣人。 他这样想有些偏激,但却并非没有道理,毕竟林殊归的想法没人猜得透。 但不管怎样,始终要有个应对,不能任由其成长。 不知不觉,握着秋风的许百川,已经正式进入这位圣人眼中,还会随着这位圣人传播,出现在天底下所有圣人眼中。 只是这位圣人不知道的是,秋风中已经没有剑仙残魂,有的是剑仙剑气。 只是好像并无差别,这位圣人终究是上心了。 陈问表情一直被木华先生看在眼中,见状,便开口道:“陈圣,许百川已经向着大周天下去了。” 话说的有些多余,但这位读书人就觉得应该说出来,多少也能在这位圣人面前增添一些好感。 说不定还会有一份机缘留下。 陈问点点头,并未将心中想法说给木华先生听,而是吩咐道:“你想做的事情有些犯忌讳,不过想来也没有多大毛病,若是想成,尽量放缓一些,另外,这段时日多盯着剑宗,若是有着异动,可通过这东西告知于我。” 随着话语一同递出的,是一根长香。 木华先生郑重接过。 有些颤抖。 这根长香叫做请圣香,点燃之后,能直接与圣人心意相通,非亲近的人不可得,他现在拿着一根,岂不是说这位圣人是要将他当做亲近之人。 苏长景在一旁看着一头雾水,但他大概也能猜到这个长香应该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心中也有些高兴。 陈问在说到剑宗时,其实是想上去看看,看一看杨亦是不是真的到了那步境界,是不是真的能和自己拼的头破血流? 只不过他知道那座剑宗上有个剑仙大阵,寻常人进出不得,若是他去,恐怕在瞬息之间,便会有一柄剑自天际而来斩向他脖颈。 这不是虚言,而是事实。 想到这里,陈问觉得该回儒教学府了,不管是杨亦还是许百川,总该是要和那几位说一说。 圣人心念所至,天下之间大都可以去得。 于是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不见。 再然后,木华先生与苏长景也紧随其后消失不见。 将在不远处观望的掌柜吓得一跳一跳,直到在这酒楼中只剩他一人后才回过神来,很是懊恼。 至于是因何而懊恼,那便就不得而知。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七章 唯独缺一场秋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冬至以至,春气初生。 大周天下自成一界,独属于在一方天地之内,因此气候相比外界有了些不同,但大体上并没有太多变化。 只是冬至提前了一周,在太平城居民看来,冬至本就如此。 而许百川却有些不怎么适应,他毕竟是理国人,习惯了过理国节日,就算当时在庆元学剑,冬至也是同一天,与其说是不适应,倒不如说是在思乡。 每逢佳节倍思亲。 许百川自少是个孤儿,不知道怎么在云镇活下来,既然没有,他也不去想,他所思所想的不是父母亲人,而是他的那间木屋。 木屋为他遮风挡雨足足有十八年,哪怕在练剑以后住过不少华贵地方,但还是觉得那间破破烂烂的木屋安心。 他想回去看看,最好再去喝一坛云尾。 只不过现如今他回不去,也不能回去,自打他握住秋风走出云镇开始,想转头回去便很困难,要是想回去,至少练剑要有个成就,何等成就,便是能握住剑直面天上圣人。 他知道这一步很是遥远,不走个几百年是走不到,或许还会卡在那道门槛之前,但他还是想试试,已经踏上这条道路,怎么个也要走上顶峰看一看光景,要不然岂不是白白握住剑。 许百川搬过一条凳子,坐在门槛前,看着互相追闹的稚童,带着笑意。 稚童们曾经在许百川手下吃过亏,一直记在心中,同时也认为他是个神仙,因此不论怎么吵闹,始终没有向着许百川那一片发展。 稚童互相推搡吵闹,嘻嘻哈哈跑出去许远,也不看路,很快便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也不恼,只是将稚童扶起,顺带从身上拿出几个方糖分给稚童,稚童们得了糖很是高兴,便欢天喜地走了。 那人出声提醒了几句,让稚童们小心一些道路,在得到回应之后,笑了笑,随后便走向许百川。 许百川轻声问道:“用了多久?” “半柱香!” “不错,你应该还能再快一些。” 闻声,冯成扯了扯嘴角,无奈道:“许大哥,这次可是江湖中第一等的高手,半炷香便已经很好了,若不是他太过轻敌,恐怕时间还能翻上一番。” 许百川抬眼看着那柄江湖,平静开口:“你其实一剑就可以杀了他,并不需要费这么多波折,而之所以会浪费掉半炷香,还是因为你胆气不足。 ” 冯成挠挠头,不解道:“许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家伙长得确实凶神恶煞,身上又有浓重的血腥味道,用的又是狼牙棒,刚见到时确实有些怕,出剑就慢了不少,现在想来我确实是有一剑杀了他的机会。” 许百川指了指江湖,不做言语。 江湖是一柄有灵性的剑,虽说不会说话,也无法化作人形,但若是用剑气感知,却还是能明白其中一些意思。 这对许百川来言,只是一个小手段罢了,上不得什么台面。 作为剑修,手中唯有一剑,自然就是要掌握与剑沟通的法子,每位剑修都是如此,从不例外。 冯成也看了看怀中江湖,依旧是挠头,此时这个疑惑少年,便是这段时间以来在太平城中有名的剑道高手。 剑下亡魂不少,但全部都是江洋大盗之类,个个打家劫舍穷凶极恶,是早该死了,但他们不想死,因此就流窜到太平城中,想着安稳活下去,只是放在之前,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可现在不行。 因为冯成要练剑,而他练剑的法子并不是像剑宗那样在长辈观看之下你来我往,而是手中握着江湖,与江湖中人厮杀搏斗,在生死之中磨砺着剑道。 许百川走的就是这一条路,现在在教冯成一起走。 天下人这么多,总归会有败类。 出剑斩杀,即能惩恶扬善,又能磨砺自身剑道,一举两得。 本来这种法子太平城并不同意,但后来程青传出了自身意思,一切阻挠,便迎刃而解。 冯成不再去想那个死人的事情,而是很快说道:“许大哥,我好像感悟到剑气了。” 一脸认真。 许百川怔了怔,随后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天资高妙果然是有着好处,当初他练剑三月有余才感悟到剑气,又过了将近四个月才生出第一缕剑气,那还是在秋风助力之下,如若不然,花费的时间应该会更长,而现在冯成练剑才多久,才将近一月吧,就算是在生死厮杀中感悟,就算每日有他的剑气引导,能这么快就感悟到剑气,也出乎他的意料。 那想必很快就能生出第一缕剑气了。 那到时候他就可以放心离去。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景安镇留不住他,太平城同样留不住他。 剑道之路本就该一直行走,遇山斩山,遇水断水,遇到妖魔鬼怪便一剑斩杀,一路走下去,直到将自己所走的荆棘小道走出一条通天大道,那时候或许才可以休息一下。 冯成轻声问道:“那个,许大哥,你能不能教我更好的剑法呀?” 话语打断思绪,许百川点点头,道了句好。 按理说此时就应该拔剑演练剑法,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从身上拿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剑法递给冯成,同时说道:“你要走的路是在江湖中磨砺,同时杀出一条自己的,因此很多剑法并不适合你,现在对你或许有些帮助,但就长远看来,反倒会成了你的拘束,我在上剑宗时,便是一直按照剑法规规矩矩来,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品不出来,再后来我在藏剑楼待了几年,将里面藏书看了大半,便明悟了一个道理,他人剑法虽好,但是总是有着框架,你练得再好,也只能达到他那种地步,若是想更进一步,便需要超脱,往后的日子我教不了你,因此得靠你自己,这本剑法记载了很多,但只是都是半招,却也足够精妙,能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全靠你的悟性。” 冯成认真接过,很快就注意到许百川话中意思,愕然道:“许大哥,你要走吗?” 许百川嗯了一声,并未说太多。 冯成不知怎么的,有些惆怅,想了半天又说不出什么话语,只能叹息一声,拿着手中剑法自顾自去练剑了。 许百川依旧没有离开原地,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手已经按住秋风。 而在他的身旁,一道气息凭空生出,将他一头黑发吹开。 他站起身来,望向左边街道,就这样按住剑,踏了进去。 街道很长,两面是高墙,高墙之外,才是楼房,而这条街道曾经因为过闹鬼传说,很少有人踏进。 许百川来时曾经看过,那都是以讹传讹,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 缓缓走在街道中,神情平淡,看着远处站立的绿裙大汉。 按剑停步。 如临大敌。 许百川是心火,境界不算很低,靠着手中剑能与灵通厮杀。 而能让他如临大敌的,那就只能比灵通还要高。 面前这个大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境界。 是洞虚,无论放在哪里都算是中流砥柱,要是放在小门派,说不定直接就是门派掌门。 大汉衣着穿的很奇怪,一身绿裙,中间破开一个大洞,露出半个胸口,而在胸口之上则着一个纹身。 是一只罗刹。 不止如此,分明是大汉模样,脸上却画着勾栏女子才会画的浓妆,一脸的络腮胡被皮筋扎起,脸上带着诡异莫测的笑意,很是恶心。 绿裙大汉看着停步的许百川,咯咯娇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许百川许公子吧,长得真是俊俏,可让奴家喜爱的紧。” 许百川皱了皱眉,没有言语,紧紧按住剑。 倒不是怕,事实上能将他杀死的或许有,但绝对不是面前这个大汉。 之所以皱着眉头,单纯是觉得恶心,任谁看到一个铁塔高一样壮的大汉穿着绿裙做勾栏女子打扮,都会从心里泛起恶心。 他自然不例外。 面前这个人很恶心。 因此应该不会是三教修士,应该是山泽野修。 绿裙大汉媚笑道:“这小模样还真是好看,我都舍不得杀你去领赏了,要不这样吧,你把剑交给我,我把你的修为废去,我们去做一对双宿双栖的鸳鸯夫妻,你觉得如何呀?” 绿裙大汉一脸理所当然。 许百川依旧没有开口,但此时秋风却止不住震颤,好像下一刻就要出鞘斩杀某个恶心玩意一样。 有剑气四溢,一场大风平白生出,很是凌厉。 吹着风,绿裙大汉呵呵一笑,舔了舔自己的食指,继续说道:“也不知怎么的,奴家看见你就觉得喜欢,你大可以放心,奴家是不会杀你的,怎么个也要春宵一度才行呀,正好尝一尝你的滋味,剑气滋味怎么样,倒是挺让奴家着迷。” 许百川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一身剑气,刹那间秋风出鞘,一道明亮剑光乍然生出。 同时身形前掠,很快便到了绿裙大汉面前,向着此人喉咙递出一剑。 漫天剑光,连绵不绝,风声鹤唳,更上一朝。 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在这一瞬间好像有无数把剑袭来,让人看不真切。 绿裙大汉不轻不重轻咦过一声,流露出几分有趣,这一剑在他看来虽然不太致命,却很有一番杀机,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小心。 年轻剑修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当得上这个名头。 抽身退后,同时伸出一只手握拳,有绿色光芒浮现于其上,携带着巨力砸出一拳。 这一拳势大力沉。 砸在秋风之上,发出叮当声,许百川攻势一止,连连退后好几步才停下来。 手中虎口一阵阵发麻,疼痛不已。 许百川面沉似水,深吸一口气,再度递出一剑。 他并不惧怕绿裙大汉,也不觉得自己会输,至于原因为何,却也简单。 因为他叫许百川。 剑势再起,犹如秋风过境,一切尽是肃杀。 绿裙大汉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现在好像不管怎么说,面前这位俊俏公子都不肯轻易跟着走,也不肯放下剑,既然如此,那就将手脚打断吧。 反正以后接上钢钉,也看不出来。 绿裙大汉轻声道:“许公子,小心了。” 话音未落,便一拳挥了过来,与秋风对上,分毫不退。 许百川剑气暴涨,竟这样硬生生抵抗住了这一拳。 要知道他才是心火,而绿裙大汉是洞虚,这样在外人看来很不可置信。 但无论怎么样,他还是做到了。 绿裙大汉惋惜道:“何必如此挣扎呢,跟着我又不会委屈了你,我付十娘可是言出必行呢。” 原来绿裙大汉叫做付十娘,不过这一切不重要。 许百川并不在意,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面前这个恶心玩意杀了。 抽身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心湖之中剑气疯狂涌出,秋风剑上有剑罡凝聚。 剑气,剑罡,虽说都是剑气凝聚而就,但其实有着很大不同,而最直接的体现,便是剑罡由众多剑气凝聚而成,已然如同实质。 杀力更上一层!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死战不退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握住已经凝聚剑罡的秋风,踏前一步,向着绿裙大汉喉咙递去,脸上见不到任何惧怕。 若是寻常心火修士,遇上是洞虚的绿裙大汉,大抵是不会生出勇气反抗,倒也没多大原因,境界相差这么大,用尽手段应该也没什么用。 只不过许百川终究不是寻常,单凭着手中本来是仙剑的秋风,便足够与绿裙大汉周旋。 毕竟这把剑叫做秋风,在天下仙剑中能排的进前五,斩杀过许多大妖圣人,许百川虽然不是秋风剑仙,境界也没有那么高,但此时也算是足够。 剑仙残魂虽然已经不在剑中,但仍就留下一些东西,有着很神奇效用。 比如,那道剑仙剑气。 林殊归在取走剑仙残魂后,在秋风中放了一道剑气,剑气并不受许百川控制,可始终在剑中待了这么久,多少能借用一些力量。 因此挥出的这一剑,其实远远超过了心火,甚至连灵通都已经超过,与绿裙大汉相比,已经丝毫不差了。 绿裙大汉虽说在心中戒备着许百川,但仗着自己洞虚境界,认为此事十拿九稳,便放松了不少心神,手中拳势慢了不少。 然而事实上证明,与剑修厮杀,分神是大忌。 只要看过关于剑修的描述,听过传言都会知道,这群拿剑疯子曾做出过许多骇人听俗的事情。 不管是妖域还是三教,明面上看不起剑修,但实际上却很重视,毕竟死在剑修手中的人太多太多了,哪怕他们再记不住,为了小命着想,也得认认真真记住。 绿裙大汉是山泽野修,不知道亦是难免,不怪他,不过总要为此付出一个代价。 或许是身死,或许是什么其他的。 因此当秋风刺入他身体时,他才愕然察觉到,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剑修,可是一路杀过来的,听说死在他手中的修士已经上百,不可谓不凶残。 绿裙大汉退后几步,将秋风从身体里抽出,摸着血流不止的胸口,神情莫名。 原来这世界上充满着这么多变数,真让人防不胜防。 绿裙大汉尝试将胸口止住血,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气息竟然不起作用,那剑气就犹如在身体里扎根一样,很是坚韧。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依然不倒。 一番功夫没有作用之后,便不再去管身上伤口,绿裙大汉将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一抖,身体猛然膨胀一大圈,原先还算合身的绿裙子,被涨破的不成样子,如同布条一样挂在他身上。 胸口纹身放着红光,愈加生动,已经和真人一般无二。 先前轻敌吃了这一剑,他认,是他咎由自取,现在他要动真格。 山泽野修虽然整体比不上三教修士,却因为没有那么多规矩管束,能修行不少邪法。 反正在山泽野修眼中,不论是什么法术,只要能让自己在争斗上胜出,那便合用,至于使用法术所附带的诅咒症状,那都是后话,毕竟一切都要建立在先活着的前提下。 其实在绿裙子破碎之后,绿裙大汉反而顺眼不少,那种扑面而来的恶心感没有先前那般隆重,但不管怎么说。 这剑还是要出的。 至于打不打得过,那得要打过之后再说。 许百川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像自从他握剑以来,就没有败过,一直都是胜场,既然如此,那这次也一定不会败。 剑气在心湖中汹涌,顺着经脉,如同大河大江一般疯狂涌入秋风。 铺天盖地的锋芒气息在他身上围绕,就连吹过去的风,也像是一把锋利长剑,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许百川神情极其认真,此时他心湖中的剑气已经尽数灌输进秋风,但这一剑仍旧持在手中,并未挥出。 他在蓄势,积蓄越久,所挥出的剑便会越强。 他不知道会有多强,但他知道,接下来要出的这一剑比他以往递出的剑都要强。 而另一边,已经使用了法术的绿裙大汉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他这是第一次和剑修厮杀,很多手段都不明白,但他冥冥之中的直觉却告诉他,让他快些出手。 他是个莽撞人,向来相信直觉,救过他不少次性命。 于是便不再犹豫,自下而上高高跃起,从天际上砸出一拳。 这一拳势若流星,划过空气,带出道道声响,如同雷鸣一般,摄人心魄。 许百川怡然不惧,向前踏出一步,秋风在刹那之间递出,积蓄已久的剑罡迎向那一只拳头。 分毫不让。 两者谁都不肯退却,便出现了一道奇怪光景,一个大汉全身浮在空中,依靠着一个拳头支撑,而那个拳头则与一柄剑相碰,就好像是许百川拿着一柄剑举起了这个大汉,颇有些诡异。 许百川紧紧咬着牙,脚下青石已经被他踩出两个小坑,但不管怎样说,他都是一步不退。 剑修出剑,胆气为先,不管面前是何等艰难险阻,提着剑,挥出一剑便是,就算是即将身死,那也不能退。 怒吼一声,秋风剑罡再次涨上半分,将那只拳头,割裂的鲜血淋漓。 有不少血液滴落在许百川身上,而他却是置若罔闻。 绿裙大汉终于不再在空中浮动,而是翻过身落在地上不远处,看着鲜血淋漓的右手,神情莫名。 被一个心火修士打到这种地步,这是第一次,要是传出去,想必会很丢脸。 他不想传出去。 他一向依靠着肉身作战,不太会使用法器,因此他身上并没有任何法器,若是硬要算上的话,只有他胸口的那个纹身。 上面纹的是一个罗刹,曼妙身姿,勾魂夺魄,与绿裙大汉有着很巨大反差。 将拳头按在纹身上,血肉染红纹身,上面的图案就好像活过来一样,散发血红光芒。 光芒越来越大,逐渐将全身笼罩住,等到光芒散去,绿裙大汉则已经生出不少女相,而在他胸口的那个纹身,则已经消失不见。 绿裙大汉咯咯笑着,抖了抖胸膛,让他很是满意,转头看许百川,媚笑道:“许公子,奴家真的生气了,要是哪里伤到了许公子,还望恕罪,奴家先就给你赔个不是。” 说完,便真的福了一礼。 许百川仰着头,并不回话,依着现在这光景,废话说的再多有什么用?难不成说话说的多就能赢,要是这样的话,三教中儒教早就已经一统天下。 毕竟论起嘴皮子,那些读书人说的最多也最厉害。 绿裙大汉行礼之后,并未犹豫,也未再说出些什么话,而是直截了当砸出一拳。 看着极慢,但实际上极快,大半个距离很快跨越,只是在眨眼之间就临近在许百川面前。 许百川紧紧握住剑,压榨着身上不多的剑气,勉强抵挡着这一拳。 大汉见状,脸上笑意更重,舔了舔嘴角,笑盈盈道:“许公子,奴家比你高上两个境界,你就不要再徒劳挣扎了,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将剑丢了,我们去做一对双宿双栖的神仙夫妻,怎么样?” 许百川神情漠然,对绿裙大汉说的话犹如耳旁风,丝毫不往心里去。 绿裙大汉叹息一声,娇声道:“既然如此,那奴家要用全力了,许公子注意些。” 话音未落,绿裙大汉便将一只空闲着的左手凝聚成拳,携带着风雷之势,狠狠砸向许百川。 许百川先前对绿裙大汉造成了不小伤势,但也用尽了心湖中的剑气,现在不过是勉强抵挡,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这一拳,并没有太多法子,抽剑回挡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这一拳越过秋风,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将他振飞出许远。 许百川倒在地上,嘴角涌出血沫,五脏六腑好像被搅成一团,极其难受。 绿裙大汉声音悠悠传来,“这是何必呢,挣扎这么久,现在不是还是要落败,看着你这么受苦,奴家心中也颇有些过意不去,唉,真是好事多磨。” 许百川扶着墙壁缓缓起身,咳嗽几声,吐出不少血液,身体止不住颤抖,但尽管光景变成这样,他握住秋风的手依旧很稳。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输了,他还没死,没死就没输,他以后要走的道路还很长,绝对不可能死在这处无名地方。 秋风再度挥出,只是这次剑气,比之前几次稀薄了许多。 只是将绿裙大汉身上一处皮割破。 绿裙大汉摸着伤口,自怨自艾道:“奴家还真是个苦命人,忍痛割爱,还真的颇有些舍不得呢!” 迈步走到许百川面前,拳头握紧,狠狠砸出一拳。 这一次倒飞得更远,甚至已经快出了街道。 只是这一次,他仍就是站了起来,眼中满是不服输的意味。 随后,便在绿裙大汉惊讶之中扔出不少法器。 各种光芒声响一一涌现。 不知为何,明明两人造出的声响这么大,却没有一个人来察看,这处地方行人明明不少的,更何况现在是白天,总该会有一些大胆之人。 但他不知道的一件事是,就在这处街道外,围着不少官兵,将这处街道堵的水泄不通,若是有人靠近,便直接压下。 而在这些官兵簇拥之下,则站着一个儒生,衣着华贵,身上佩戴着很多玉器,手中握着一方石砚,浑身散发出强悍气息。 很明显,他也是一位修士,境界还不低。 儒生砸巴了一下嘴,有些洋洋得意,今日这局面其实是他一手策划,那绿裙大汉也是他请来,虽说花费了不少东西,让他有些肉痛,但只要许百川死去,他将那柄剑送去儒教学府,得到的奖赏绝对不会少,说不定还能进入圣人眼中。 这种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简直是稳赚不赔。 儒生自言自语道:“什么年轻一辈剑修第一人,什么杀力极强,同境之中无敌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以心火斩洞虚,很显然是不可能,按我说啊,这世界上就没有用钱摆平不了的事情,只是在于钱多钱少罢了。” “原来是你,难怪我一老远便闻到一股子铜臭味,倒也只有你穿的这样骚包。” 一道声音远远传来,随着声音出现的是面沉似水的程玉青。 程玉青手中提着毛笔,一身气势与儒生相比丝毫不差,甚至还要强出不少。 儒生看向程玉青,怔了怔,脸上泛起虚伪笑意,“原来是程兄,学府一别,倒是让我想念不已,不知现在程兄来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来抢功劳?那可是不成。” 程玉青摇了摇头,正色道:“我是来救人的。” 他这么说有些稀奇,但其实也有着一番道理,经过这么些时日,他与许百川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再有着程青在一旁推波助澜,现如今已然算得上是半个朋友。 朋友有难,自然是要帮忙,更何况这次出来时,他父亲下了死命令,要是没有救下许百川,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于是不管如何,人他是一定要救。 儒生神情古怪,“程兄,你要救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握剑那小子吧?” 程玉青点头,算是默认。 儒生有些生气,皱着眉头说道:“程玉青,你要知道,三教修士自来与剑修不两立,双方之间有着许多血海深仇,你现在要救人,那是什么个道理,难不成你现在已经叛逃出儒教学府了!” 程玉青正色道:“我自来都是儒教学府之人,并不会叛逃,我来救人自然是有我的一番道理,我只问一句,你让不让开。” 儒生冷笑不止,咬着牙冷声道:“好啊,程玉青,你胆子大了,连三教规矩都不放在眼中,还有一番道理,今日我就告诉你,规矩就是道理,除非你踩着我过去,否则,你休想进去一步!” 程玉青面无表情,手中毛笔光亮不止,话都说这个份上了,意思便很明显,无非是手底下见真章,所谓道理,依着他的看法,其实就是拳头,拳头大的才配讲道理,讲出来的道理才会有人听。 他觉得自己的拳头大一些,应该要听他的。 剑气长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地之事不过一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笔锋如刀,一笔点出,卷起大片风雪。 儒生暗自恼火,但手中动作却不停,那一方砚台离开手,迎风涨大,很快就像磨盘一样,携带千钧重力向着程玉青砸去。 两人出手声势浩大,单单凭借着泄露出来的气息,便损坏了许多东西。 官兵们看在眼中,心生惧怕,在领头之人带领下,飞快离开了这座街道,生怕被殃及。 官兵离开,这处街道外很快就空荡了许多,心中顾忌便小了不少,因此两人出手便不再留情面。 毛笔和砚台撞击在一起,引发出一阵阵气浪。 各自飞回到手中。 程玉青冷哼一声,毛笔一勾,在空中写下两个字。 君子! 君子二字出自于圣人文章中一句话,“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君子与小人,一目了然。 君子两个字写就,迎风化作一道清光,散开脉络,向着儒生笼罩而去。 儒生脸色难看,同为儒教学府出来之人,他如何不知道吴寿一脉的神通,以笔写文字御敌,程玉青写就君子两个字,那岂不是将他当做小人? 这是一个极大的屈辱,被当做小人,无论放在哪位读书人身上,都会怒不可遏。 儒生咬牙切齿,手中砚台再次砸出,同时从身上拿出一张画卷,将气息灌输进其中,一扬。 画卷在天空铺开,没过多久便从其中走出不少人影,身上铠甲穿戴齐全,手中刀兵锋利,十足的铁血。 这幅画卷叫做楚河之争,描绘的是五百年前两处小国的争斗,画卷后来被儒生得到,很是喜爱,于是便花费了一大半功夫制成儒教法器,功效也相当不俗,佐以儒教笔墨,能幻化出不少刀兵为自身效力。 程玉青大袖一招,趁着君子二字还未失去效力时,再次写下字迹。 浩然! 天地有正气,其名曰浩然。 两个字写就之后,没有化作清光,而是就这样浮在空中,自身散发出点点光华,如同飞雨一般洒落,而刀兵碰到这些飞雨,皆是化作墨迹消散。 儒生阴沉着脸收回画卷,看着上面空白一大片的地方,很是心疼,对程玉青的观感也就愈发不好了。 伸手摘下腰间一块玉佩,一把捏碎。 有白色光芒闪过。 君子和浩然,皆是不约而同消散。 程玉青神情不变,一步踏出,手中毛笔径直点向儒生。 看着没多大气势,但其实很不俗,处在风口浪尖的儒生很快便发觉自己动不了,身上好像压着千斤重担,格外难受。 将砚台收回拦住毛笔,两者相撞,各自退出几步。 这一场危机算是这么被化解。 儒生双手微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程玉青,同为儒教学府之人,我奉劝你一句,这件事你最好别管,剑修是一个忌讳,三教修士不可与其交好,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清楚吗?” 程玉青漠然道:“钱丰,让开。” 态度极其坚决。 钱丰低着头,看着手中那方砚台,看着上面星星点点的墨痕,心中不由自主打起了退堂鼓。 他的法器虽然不错,但真要论起来,全身家当加起来都比不过那只毛笔,毕竟拜的先生不同,所得法器也就各有千秋。 程玉青境界比他高一些,法器又比他厉害,若是在接着打下去,他有极大可能会落败,会败在敌对派系的程玉青手中。 他在心中思量,思量着放程玉青进去会不会对局势发生改观,只是还未等他思量完成。 便有一道风声袭来,随后他便倒飞出去,同时身上一个玉佩应声而碎。 倒在墙角,捂着肚子站起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程玉青,惨然道:“程玉青,趁其不备可不是君子所为,你有何脸面自称君子!” “我说我是君子,我便是,何须由你来言,修士争斗,本就是站着的拳头道理大,现在我站着,你便不必说。” 钱丰自嘲道:“也是,技不如人,我认。” 说完,便晃晃悠悠离开街道。 程玉青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个丹药吞服下,感受着气息缓缓回升后,便快步向着街道中走去。 街道中的这一战,可谓是死战不退。 无论被砸在地上多少次,许百川总是会站起来,哪怕浑身血迹,哪怕身体颤抖不止,可握着秋风的手却一如既往的稳。 当程玉青踏进街道时,便到的便是令人惊叹不已的一幕,如同风中残烛的许百川扶着墙角站起,向着那个恶心大汉递出一剑。 如同浮游撼树,自当敬佩其不凡。 程玉青到来引起街道中绿裙大汉的注意,让他有些疑惑,他记得钱丰跟他说过,在这段时间中绝对不会有人踏进来干扰,现在出现的这个读书人是怎么回事? 程玉青拦在许百川面前,看了一眼散落在绿裙大汉周围的法器,一目了然。 许百川会使用法器这一件事他知道,现在看来,这些法器可是帮了大忙。 毕竟要从一位洞虚手下活命这么久,总该要有一些其他手段。 将一颗丹药塞入许百川嘴中,看着那苍白脸色恢复一些血红,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着庆幸,许百川身上的伤势很重,若是他再来的晚一些,丹药就不会起什么大作用。 不过这一切都恰到好处,总算是赶上。 许百川擦去嘴角血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程玉青点点头,将许百川安置在一旁,转而看向绿裙大汉,平静道:“你若退走,此事既往不咎。” 绿裙大汉好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你不过也是个心火,能耐说不定比倒在地上那个还小一些,你能对奴家如何?” 程玉青没有再说,而是踏出一步,手上凭空出现一枚白石印章,若有若无的气势瞬间盖住整条街道。 他家先生就只有他这一个学生,平日里很是宝贝,他执意要出来看看,他家先生拦不住,但又担心他的安危,于是便将自身法器给了他,足够能让他应对大多数麻烦。 他家先生是悟道,在印章中所留下来的手段自然而然也就携带着悟道杀招。 只是使用的条件有些苛刻,非得遇见境界比他高的才能动用,他家先生的心思还真是猜不透。 不过也无妨,现在拿出来应对正好。 绿裙大汉只是洞虚,还是个山泽野修,天生上就弱了三分,面对这个印章也就只能避其锋芒。 程玉青踏出一步,绿裙大汉便退后一步,但很快就退无可退,有一道气墙凭空出现在身后,拦住了退路。 既然退不得,那便只能直面。 绿裙大汉沉默半响,开口道:“奴家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程玉青不置可否。 绿裙大汉叹出口气,再抬起头时,两只拳头便紧紧握紧,向着程玉青砸去。 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还在半道上,便被无形气浪掀飞,倒在地上砸出一个不小的坑。 程玉青颇为满足,抬手之间便能让一个洞虚无招架之力,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境界越高,果然能掌控的力量便越多。 现在是借用他家先生力量,要是自家修行到那个境界,是不是又是一种不同体悟? 迈步走到绿裙大汉身前,居高临下,俯视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话音落下,冥冥之中的气势便愈加重,大汉浑身上下迸发出血迹,很快便血流如注,看着颇为凄惨。 正当程玉青准备下一番动作时,后面便有一道声音忽如其来。 “程玉青,你终究是棋差一招,这人,我是杀定了。” 回头望去,原本后面只有许百川一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钱丰。 而许百川则是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在头上,悬浮着一个砚台。 钱丰一脸张狂,他来到这里的目标始终只有许百川一人,绿裙大汉既然解决不了,那他便亲自动手。 趁其不备,他也会做啊。 钱丰张狂大笑,“今日我看你要怎么救他!就算你手中拿着白石印章,可那毕竟不是你的法器,这么长远一段距离,你是伸手莫及啊!” 程玉青漠然道:“他死,你今日也离不开这里。” 一番话语说的很是直白,也格外浅显。 杀人就做好陪葬的觉悟。 程玉青有这个实力留人。 钱丰得意忘形,一时间倒没有想到这一出,大笑顿时止住,面色逐渐阴沉。 他来这里,追根结底就是想要活得更好,要是死在这里,这在他看来是万万不可以忍受。 他不想死,于是便有些投鼠忌器,那方砚台便往旁边移了移,生怕自己失手连累丧命。 身处在杀机之下,许百川扯了扯嘴角,他其实并不害怕,先前受了这么多次伤,换做寻常人早就死了,但对他而言也只是重伤,并没有到达生死地步。 他身上背着一些人期望,自然而然也就会背着一些手段,他不确定有多少,但他确定一定有。 扶着墙角站起,嘴中喃喃自语道:“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话语极轻,但街道内的众人都是修士,俱都是听得很清楚。 程玉青感叹不已,难怪剑修被三教打压了这么多年,还能如此顽强的生存下来,这份心性与坚持真的是骇人听闻。 自愧不如啊。 同时,这位读书人心中生出一个想法,思量几番觉得可行,便开始了自己动作,手中白石印章在心念之下散发出朦胧光亮,为某人提供了一些助力。 许百川提着秋风,步履蹒跚,向着钱丰走去,凌厉气息开始泛起,因为那一颗丹药,身上原先干枯的剑气现如今已经生出了不少,足够再出一剑。 钱丰皱了皱眉,大袖微招,那方砚台就这样紧随其后,悬在许百川头上,想要砸下去,却又想起程玉青那番威胁话语,一时间很是踌躇。 在儒教学府,每位弟子初入门时都会有着评语,评语有好有坏,很直接的便影响到了往后的成就。 钱丰所得的评语是,担惊受怕,不足以成事。 现在看来很是中肯。 许百川走的很慢,但两人距离并没有多远,因此只用了一些时间,便走到了钱丰面前。 从之前对话可以得出,自己进入街,被人袭杀,始作俑者便是这个儒生。 既然如此,那便是生死不共待天。 许百川看着身上闪动护身法术的钱丰,动了动嘴唇,好像说出了什么话,但却没有话语声传出,有些诡异。 钱丰面色漠然,同时那方砚台往下面压了压,以备不时之需。 许百川踏步挥剑,此时距离钱丰不过只是三尺,因此秋风很快便到了钱丰面前,只是在穿破护身法术时受到了一些阻碍,但并未耽搁太久,很快便穿过钱丰胸膛。 而那一方要砸下来的砚台,在白石印章威压之下偏移许多距离,并未砸在许百川身上。 捂着胸口,钱丰很是不可置信,面前这位剑修都深受重伤成了这副样子,怎么还有力气递出一剑? 只是任凭他想破头脑都不知道,在这之前,有读书人喂了颗丹药给许百川。 不过这一切并不重要,他的头颅很快就被斩了下来。 鲜血喷洒而出,一身青衫换红衣,异常醒目。 持剑而立,微微喘出口气,许百川低声将先前未说出的话说完。 “我有一剑,可破万法。” 这位经过一番苦战的年轻剑修抬眼望向程玉青,想了想,伸出一个大拇指。 程玉青了然,点了点头,随后便看向倒在地上的绿裙大汉,叹道:“一切皆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可能会手生,你担待一些。” 语毕。 白石印章便从手中飞出,盖在绿裙大汉额头上,有光芒在其中闪过,平息之后,所剩下的便只有印章。 绿裙大汉已然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将印章收回之后,来到许百川那边。 感叹不已,剑修果然都是不同凡俗之辈,心火境界的钱丰两剑便斩杀,这还是在重伤的情况下,要是状态完好,那会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程玉青拍了拍许百川的肩膀,赞叹道:“你们剑修还真的是一人一剑天下大可以去得,很是了不得。”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轻声道:“现在的路很难走,有着荆棘,还有着虎豹豺狼,只能靠着手中剑纵横,天下大多都是这种情况,还是寻常。” 程玉青哈哈大笑,“还能走吗?” 言下之意,若是你不能走,那便搀扶着你走。 许百川同样笑道:“都走了那么远的路,这点距离不算什么,能走。” 两人结伴走出街道,因为有伤势在身,其实走的并不快,花费了好大一团功夫,才走到那个院子。 而那院子其实已经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外面严阵以待,站满了许多官兵。 与官兵争锋相对的,是握住江湖的冯成。 程玉青直截了当道:“今日这件事情有很多人参与,太平城中官兵平日里不会乱动,只有城主才能驱使,那人或许是战队,或许是表态,但总归心思不算怎么好。” 许百川没有说话,只是迈步走向官兵,他一身衣裳被血水染红,散发着极为重的血腥味,秋风并没有入鞘而是依旧握在手中,此时这个模样便犹如一个归来的杀神,让人见了忍不住惧怕。 他的到来很快便被官兵发现,引发出一声声骚动,长枪如林,纷纷对着他。 只是却无一人敢身先士卒。 官兵们纷纷退后,一退再退,让出一条宽敞大道。 冯成看着一身血衣的许百川,怔了怔,回过神之后,很快便到许百川面前,急切问道:“许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许百川笑了笑,让冯成不必担心,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活着回来了。 想杀他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冯成嗯了一声,很快又想起了什么,说了句我去烧热水。 然后便一溜烟的跑去灶台烧水。 许百川看向官兵,没说太多,只说了一个字。 滚! 这位刚经历过生死厮杀的剑修,心情很坏,很不好,并不想让这么多人拿枪指着他。 官兵对视几眼,不知所措,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来围住街道与院子,不让人进出,不让人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现在局势变成这个样子,他们没有想到过。 下意识的想要去找将领,但带领着他们来的将领早就已经望风而逃,只留下他们群龙无首,走也不是,继续围着也不是,很是困惑。 索性程玉青替他们解了围。 太平客栈的声势在太平城很隆重,据说与城主有着很大关系,由程玉青出面,那就是再好不过。 跟着许百川一起踏进院子,看着在不断忙碌的冯成,问道:“他要跨进那一步了?” 许百川有些困顿,倒还是点了点头,“他的天资不错,这些日子以来练剑也有着成就,再过一些时日应该就能跨进去。” 程玉青感叹不止,“这才不足一月时光,便有了此等进步,要是传出去,保准会惊掉一大群人下巴,若是被那些老先生听在耳中,绝对会大骂我,说我为什么不把这种好材料收入儒教门下,此等天资,和圣子相比也不差了。” 圣子圣子,不管怎么说都带着一个圣字,那就和天上圣人有着不少关系,通俗来说便是只要不死,以后必定能够成圣,也必定是有一个位置,毕竟自古以来,圣子踏上圣人道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上去而不依靠香火,战力有着很大不同。 冯成天资虽然不错,但和圣子相比确实有一段距离,根据书上所记载,天资最高的圣子跨入修行境界只用了七日,其余的虽然没有这么短,但大抵都在一两个月之内,让旁人很是羡慕不已。 许百川平静道:“他适合练剑,去儒教读书并不好。” 程玉青愕然不止,“许百川,自从我下山以来,见过这么多人和事情,也只有你说去儒教读书不好,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许百川抬眼看了程玉青一眼,淡然道:“读书读书,读了一辈子,读出了名堂,但最后能比得过剑修一剑?” 程玉青皱着眉头想要反驳,但发现自己竟然哑口无言,辩驳不得,事实还就真的这样,哪怕你读出一个圣人来,在剑仙剑下还是比不过,你用嘴跟剑仙,可剑仙是用剑,道理根本讲不通,讲不来。 程玉青撇了撇嘴,打趣道:“是是是,比不过,但刚才谁被人一直砸在地上,若不是我来呀,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许百川面露笑意,不置可否。 两人在这里看似闲聊,实际上是在治伤,自从进入院子之后,程玉青的手便没有从许百川肩上放下来过。 到了最后热水烧好,要去洗澡时才分开。 许百川进入澡堂,将热水倒在满,脱下已经粘稠不成样子的衣服,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等到出来时,已经换了个模样,穿着一身白衣,颇具风骨,如同一位浊世佳公子。 只是身上那些淤青出卖了他,看着有些不搭。 院子中,冯成在练剑,而程玉青则是在一旁老有兴趣观看,不时还出声指教一二。 话虽说出,但冯成却置若罔闻,一心都在对照着那写满半招的剑法剑谱,想着从其中悟出些什么东西来。 冯成练剑时间不长,半招剑法又只是半招,掐头去尾,很是晦涩难言,所以看了许久,但还是看不出其中如何精妙,就算用江湖开始演练也是戛然而止,很是惆怅。 许百川没有开口,而是找了一件椅子坐下来,打一桶清凉水,擦拭着秋风剑。 面容无惊无喜。 但其实是有着惊喜的,经历过生死厮杀,他的境界已经松动不少,或许再过一段时日就能跨进一片新的天地,这种修炼速度传出去,也足够骇人听闻,毕竟这位剑修握剑才堪堪五年! 惊喜并且还不止如此,在斩杀钱丰时,他体内生出了一种玄妙气息,才让他无视护身法术斩杀钱丰。 那气息叫做剑意,是剑修最难得,修炼到高深处,可通天际。 心中想着思绪,手中动作不停,看着寒光闪烁的秋风,点了点头。 算是感谢,这一路走来多亏了这柄剑,方能一直有惊无险。 将秋风还入鞘中,看着迎面走来的程玉青,想了想,问出一个问题。 “儒教是不是非杀我不可?”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章 并无理由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世上杀人总该会有个理由,或许是经年的仇怨,或许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但按照现如今这种局面来看,儒教学府并不在意什么理由,而是单纯的想至许百川于死地。 这就很没什么道理,就如同不久之前那一场袭杀,来的莫名其妙。 因此许百川很想知道儒教学府的想法,他这一路过来受到的袭杀并不少,但终究还是这些讲道理的读书人占多数,难不成相比其他两教,儒教更恨他入骨? 原因是为何,难不成是因为他是剑修?这很不对,那为何只有儒教这么上心,不断有多少人过来,而其余两教在这些时日根本没有出现过。 这很不同凡响。 万事万物都该有个缘由。 只是他不会想到这一切的缘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手中的秋风。 或许以后会知道,但现在他确确实实是不明白。 程玉青木然无言,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读书人将整件事情都看在眼中,也觉得很不应该,就好比那个钱丰,与许百川根本不认识,双方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仇怨可言,这是钱丰第一次下儒教学府,但尽管这样,还是想着要杀许百川。 但其实他是明白一点内幕,不久之前通过印章和先生通话时,他了解到了一件事,那位成圣不久的陈圣在几天之前离开过儒教学府,回来的时候便顺嘴提了一声许百川。 圣人言语,哪怕只是随口而已,但在一些先生耳中都是圣旨一般,或许就因为如此才会造成现在这幅光景。 儒教学府弟子之间相互沟通的法器,并不少,只要不离开大周天下,便可以得知大多消息。 书生不出门,可知天下事,便是如此。 程玉青轻声道:“因为你是剑修。” 话语说的很直白,之所以会这样,全然因为你是剑修才会受到这么多的袭杀,若你只是个普通修士,山泽野修,并不会遭受这么多麻烦,三教修士向来眼高于顶,不屑于与其余山泽野修争辩,而唯独对于剑修却是慎重之又慎重,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想个法子将这伙持剑之人全部灭绝。 三教一直以来便是这么做的,在剑修开始凋零衰败之后,便一直在后面推波助澜,不仅让剑修修进入江湖成为剑客,以此来断掉传承,还在修士之间挂上了高额悬赏,手段不可谓不阴毒。 本来这种手段很是高明,是想要将剑修彻底灭绝,但那些眼高于顶的三教修士怎么也没想到,剑修居然如同被野火烧过的春草一般顽强存活了下来,并且还大有蔓延之势。 于是三教修士一不做二不休,将俯视云端的圣人请出,意图借用圣人之威灭绝剑修,只是将剑修全部逼入庆元正准备动手之时,却没想到横空出世出来了一位林殊归,依靠着手中人间,硬生生将三教圣人杀退,算是保住了剑宗,保住了剑修一脉最后的元气。 话虽如此,可三教哪敢放弃,这天地之中说到底还是三教修士更多,只要有剑修出现在天地中,那便必定会有三教修士紧随其后。 其实说到底还是境界不够,要是天下剑修都像是林殊归那样强,谈笑之间,便可以宰下圣人头颅,要是真到那个地步,那不管三教出现什么阴谋诡计,都毫无作用了。 在剑仙眼中,天地之事就没有是用剑斩不平的,如果有,那便多出几剑。 坐在椅子,许百川紧紧按住秋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在义庄的老道士,要是那位遇到这种情况,结果会有很大不同吧。 毕竟那位可是依靠着一身通天道法,硬生生打穿许多儒教地盘,觉得不解气,最后还打上儒教学府,将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吓坏不少,最后要不是有圣人出场,恐怕儒教学府那一辈便已经凋零,而这一切的起因,则是一位读书人骂了老道士一句。 许百川很是向往,老道士都能那么做,若是自己到了那种境界,是不是也能去儒教学府走一遭? 只是按照如今这种修炼光景,恐怕要等上上百年才行。 许百川平静抬头,轻声道:“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这是一句陈述句,说的很是莫名其妙,前脚还在说儒教学府为何要杀他,现在便说这种话语,其中跨度其实有些大。 程玉青扯了扯嘴角,“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有一柄剑在手,天下都可以去了,这句话我都听了百八十遍,耳朵都起茧子,你不嫌烦,我都嫌烦。” 许百川笑了笑,说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程玉青,我认识的读书人不少,但大多都是死在剑下,只有极少数才觉得真有意思。” “那我是真有意思,还是没有意思?”程玉青脸上也泛起笑意。 许百川认真道:“你这个朋友,我认。” 听起来又有些不相干,可其实是很有牵扯,在这剑修心中,只有朋友才有意思,其余者不必说。 程玉青哈哈大笑,打趣道:“许百川,你这个朋友我还不想认呢!” 许百川不置可否。 程玉青笑意不止,但又觉得就这么站着太过于无趣,便自来熟去里屋搬了条凳子与桌子过来,然后大袖微摆,显露出不少吃食。 有酒有肉,有荤有素, 散发着绝妙香气,诱人非常,以手触碰,还有微微热气传来,在这气度深寒的冬日里,很是不同寻常。 两人边吃边聊,互相谈论了不少,程玉青在儒教学府算得上是一位天才,他家先生又只有他这么一位学生,自然而然便是倾囊相授,别看年纪不算大,但单论学问,甚至还要比一般先生要高出不少。 而许百川也颇为不同,在藏剑楼看了三年的书,又有楼主在一旁解惑,了解甚广,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比之程玉青丝毫不差。 因此两人气氛很是活泛。 话题谈论不少,但不知怎么的,却忽然谈论起那位大周天子。 程玉青感慨道:“若是世俗之间皇帝有个排名,那大周天子便是第一,此事毫无争论,单论疆土人口便是其余国度总合之多,天子之称,名副其实。” 许百川轻声道:“那位天子单论位格而言,其实并不下于圣人,只是可惜了。” 程玉青点点头,表示认同,大周天下自成一界,而大周天下作为此界之主,只要处于大周天下之内,那边是等同于圣人,自有天地护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只是等闲,甚至还有传言说大周天子口含天宪,不靠气息法术,只需要随口一言,便可以呼风唤雨,天子之威,可见一斑。 而可惜的地方是,作为大周天子,享有一界之气运,出言即是神通,竟然不可以踏入修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死,何其荒唐和悲凉。 作为皇帝不可修行,这是圣人定下来的规矩,已经存在很是久远,并且一直推行到今朝,而且原因是为何,或许只有天上圣人知道。 许百川忽然开口道:“天上圣人定下的规矩,在你们看来要守,可在我等眼中却是狗屁,并不会有什么拘束。” 语毕,这位剑修便停止言语,转而开始喝桌上的酒。 而这番话语却一直在程玉青脑中回荡,程玉青很聪慧,在结合先前之情况,脑中便生出一个想法,而在这想法生出时,不免被吓了一跳。 程玉青吞咽了一口口水,勉强镇定心思,在心中组织一番话语,想要说出,但很快又闭上嘴,没有吐露出半个字。 实在是他想的太过于惊世骇俗,要是传出去,被外人所得知,那他的命肯定保不了。 有些事情只能在心中想一想,要是单单吐露出半个字,死状肯定会无比凄惨,别看儒教讲道理,但到了不讲道理的时候,比谁都狠。 更不要说儒教在大周天下立身资本便是那位,可是分毫差错都出不得。 程玉青看向许百川的表情有些无奈,要是没有先前那一句话,恐怕他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心思,有话不能说而憋在心里的感受,确实不算怎么好。 于是他便说了另外一句话,有些相关,但其实相关并不大,只是他脑中忽然生出的一个想法。 “你说会有其他人起这种心思吗?” 许百川自然道:“三教修士会不会有这种心思,我不知道,量他们也不敢有,但在剑修之中其实有着不少的可能,我都能生出这种想法,没道理其余人想不出来,三教圣人规矩纵使可怕,而这一切的前提则是建立在圣人之威上,而恰巧,有一个人不怕那些圣人,也不在意这天底下大多数规矩。” 那个人是谁?并没有说出,但俩人都明了。 沉默半晌,程玉青笑着出言打破寂静,“远在万里之遥,就算发生了,也与我等没有关系,操这种心干什么?” 许百川笑了笑,不再谈论这件事,而是叫过在一旁练剑的冯成,整理了一番思绪,开始出言指点。 刚才两人虽说是在谈话,但其实许百川有一大半注意力都在冯成身上,剑修局面举步维艰,天才弟子大多都让三教招去了,很难得遇上一位,便要上心一些,毕竟冯成只要不夭折,以后总归会有一些不俗成就。 只是但愿不要死了。 —— 儒教学府之中,一处燃烧着众多灯火的庙宇,其中一盏灯毫无预料熄灭,让人不轻不重惊叹了一声。 出声的是个老学究,一身粗布衣裳洗的发白,花白胡子和头发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在出声,这位老学究正在看着一本书。 不是儒家经典,也不是圣人之言,而是一本世俗风情,讲的是才子佳人,书已经很老旧,上面布满了褶皱,看来是被翻过不少次。 老学究看向熄灭的一盏灯火,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惋惜。 他所在的地方叫做正气堂,而他则是这里的堂主,职责便是看着这些灯火。 儒教学府弟子每人都会有着一盏正气心灯,寄托着一点灵性,与本身性命相连,人死则灯灭,现如今灭了一盏,看来是有人身死。 老学究在正气堂中待了几百年,大半光阴都荒废在里面,哪怕已经看惯了,但仍然觉得有些惋惜,这些弟子正值青春年华,等他们这老一辈死去之后,便是儒教的中流砥柱,儒教未来便要交到他们身上,现如今死去一位,便是少了一个未来。 迈步前去,取下那一盏灯,看着灯盏上刻着的名字,老学究轻声道:“钱丰,他的先生是孙庆吧?” 老学究一指点出,灯火重新亮起,不过相比于之前,这次却有着不同意义。 半炷香之后,有人敲门走进正气堂。 是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文士。 这中年文士,便是孙庆。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一章 学问换学问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孙庆向着老学究毕恭毕敬行过一礼,开口道:“有劳元师伯废心了。” 老学究摇摇头,轻声道:“职责所在,本因如此,倒是你,看开一些,人生在世如同月,阴晴圆缺都是难免之事,逝者已逝,莫哀。” 话音落下,便将手中灯盏递给孙庆。 孙庆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灯,神情莫名。 钱丰要做的事情他知道,也是他所做主使,要不然凭着钱丰身上那一点家当,无论如何都是请不来一位洞虚境界的修士,哪怕是山泽野修,价值也是不菲,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本来对于此事十拿九稳,现如今居然失手,居然还将命搭了进去,这在他看来很是不妥。 他知道要去对付那个剑修杀力很不俗,能力敌灵通,但总不能连洞虚也不惧怕吧,要是天底下剑修都像这样,那还得了。 可现在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他的学生死了,也就说明那洞虚修士也一起死了,一番苦心谋划,全都付诸于东流水,让他很是不高兴。 只不过这不高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不是喜怒不形于色,而是不想在老学究面前失礼,因此也就只能忍着。 孙庆向着老学究再次行礼,道了声谢,随后便一手托着那盏灯,走出正气堂。 老学究看着孙庆的背影,摇了摇头,儒教学府中事情并不新鲜,而这位老学究活了好几百年,对很多东西都看着很透彻,这件事情依然,如同洞若观火,很是明朗。 想讨好天上那位圣人,想法是没错,只是自身实力不够啊,这次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愿以后能机敏一些,那些剑修其实并不好惹。 “动作麻利一些喽,万一打了小的出来老的,那局势可就真的不好看,希望不要牵扯进太多,没意思。” 老学究回到座位上,重新翻看起那本已经翻看过不下百次的才子佳人,不时啧啧称奇,也不知道是好奇还是向往。 这位老学究自从上儒教学府以来,便一直没有出去过,对天下大多事情都是从书上了解,剑修亦然,才子佳人也是亦然。 终归是没见过,没体会过,才会如此百看不厌。 这一边老学究在翻看才子佳人,而另外一边,拿着灯火走出去的孙庆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原因为何? 便是他面前站着一个人,和他身上打扮差不多,可气质却潇洒许多,也年轻不少,模样看着与一个少年人一样,很是俊俏。 孙庆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道:“纳兰白,为何拦我去路?” 纳兰白笑眯眯地说道:“倒也没多大事情,只是听说你死了一个学生,便过来看看。” 孙庆冷哼一声,不做回答。 儒教学府之中派系林立,关于学问之说,各持己见,其中不乏有因为学问而打起来,初时还好上,可以调节,可随着日积月累,相互之间便积攒了不少怒气,心思也就不太在学问之上,反而是有些关心互相生死。 很显然,纳兰白与孙庆并不是一个派系,话语中夹带着棍棒亦是理所当然。 纳兰白笑着感慨道:“其实按我说呀,收这么多学生并没有什么大作用,学问贵于精,而不是贵于多,教人也是一样,有一人传道解惑便可,收这么多既耗费精神又教不过来,何必呢。” 孙庆面沉似水,很快就在其中品出一些味道。 于是下一刻,一方砚台在他手中出现,威势隆重。 钱丰所用的法器是砚台,他作为先生,自然也是一样,其实不只是他,甚至是他这所在的整个派系,大多都是用砚台作为法器,原因为何,追根溯源便可以说到天上圣人。 学问本是圣人传下,法器也是如此,每一位圣人的学问不同,法器也就各不相同,而他们作为追随者,学习了某一个圣人的道理,便相当入那位圣人名下,所有法器自然就是要同步,要不然怎么显现出派系威严? 纳兰白呵呵一笑,面容玩味,“君子所为在于稳,太过于急躁可不好,有失于君子德性。” 君子无德性,那便等同于小人,言下之意,便是说某人是小人。 孙庆面色更加难看,阴沉的好像要滴下水一般,一身气势已然快按耐不住,眼看着就要将那一方砚台砸出。 只是终究还是不敢,儒教学府有着不可私自争斗的规矩,若是违反,后果会极其严重。 这也是纳兰白有恃无恐的原因,毕竟孙庆也就只能装装样子,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反倒是一个怂货,和池子里的王八一样,畏首畏尾,上不得台面。 孙庆紧紧握住砚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准备来日再报复,便不再打算着与纳兰白多做纠缠。 做势要走,然而纳兰白下一句话便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纳兰白笑容依旧,带着几份促狭,开口道:“在玉青那孩子下山之前,我将白石印章交给了他,而他现如今,也在太平城。” 言语说到这里,问题便迎刃而解,孙庆不久之前生出的疑惑现如今一片了然,难怪一个洞虚境界竟然对付不了一个只有心火的进修,原来是那枚白石印章,这也难怪了。 孙庆冷声道:“纳兰白,此事你作何解释!三教与剑修向来形同水火,而程玉青竟然拿着白石印章去救……” 话语未说完,便被纳兰白打断,“救?孙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莫要往我等身上泼脏水,玉青那孩子只是灭杀了一个心怀不轨的山泽野修,钱丰的死,还是那剑修所做。” “你你……”孙庆颇有些气急败坏,指着纳兰白,看着是要说几句狠话,但到头来,却并没有说出什么。 倒让纳兰白有些失望。 本以为孙庆气急败坏之下会和他论道,现在看来,差别略大。 儒教学府之中虽说不可有着私自争斗,可若是按照这规矩来论道,却是可以的,虽说不能将人置身于死地,却也很是足够,毕竟这些读书人讲道理,讲不过时便要靠拳头,不管怎样,打一场便能解决大多数事端。 纳兰白撇了撇嘴角,见孙庆不上勾,也就不再在这里多费时光,很快便离开此地。 去了一个地方。 原地只留下了神情莫名的孙庆,孙庆沉默良久,方才低声喃喃道:“程玉青……” —— 乡野学堂,吴默将书合上,在心中大致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开口散学。 将学堂坐得满满当当的学生皆是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向着这位女先生行过一礼,随后便规规矩矩排队走出学堂。 场景很是壮观,看在眼中也很是满足。 吴默站在门口,望着天际残阳,心绪莫名。 先生还在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便会给她讲个故事,说是给的奖励。 只是现在残阳依旧,先生却不见了踪影。 有些惆怅,有些思量,还有着回忆。 她一直将吴寿当做自家父亲,现在父亲死了,丧父的感觉并不好受。 吴默忽然轻声自语道:“先生,那个时候应该阻止你的,你不该去。” 可是少女啊,一个圣人的想法很难被人动摇,能被亲情所托,却不会被亲情所困,在那时候的吴寿,装的是三教大义,是必须去的。 哪怕是死去,亦是无怨无悔,只是苦了这少女。 吴默从储物法器里拿出一本书翻开,看着上面记载的修炼心得,思绪纷飞,这些心得在他人看来很是宝贵,毕竟这可是一位圣人的手稿,单论价值,哪怕是数十座城池也换不得,就算用其请大修士亦是轻而易举,可见其宝贵之处,但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残阳映照在书上,伴随着猎猎寒风,别有一番风景。 比如在残阳下看书的少女,又比如随着寒风一同出现的纳兰白。 纳兰白一脸笑意,神情和善,看着吴默,越看越觉得满意,心中忍不住生出想要收徒的心思。 他现如今只收了一个徒弟学生,并不是只能收一个,而是挑选很是严格,非得天资高妙不可,当年的那一批,也就只有程玉青能入他眼中,本来是想着有一个便足够,可现在他才觉得,多一个也不是什么坏事。 更何况这少女还这么好看。 吴默对纳兰白的出现并未表现出惊慌,而是寻常,纳兰白先前已经来过这里不少次数,不算坏人,因此也无需戒备。 其实就算是坏人,心怀不轨,哪怕境界高深,在这里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要知道在这之前,这可是一位圣人隐居之地,哪怕只是随手布置,其中手段也颇为不一般,应对一些心怀不轨之人轻而易举。 可以说是除去儒教学府外最安全之地。 纳兰白轻轻咳嗽一声,温和笑了笑,随后便如同往常一样说了一大堆话。 也不新鲜,话里话外,便是要收徒。 吴默回答也如同往常,便是摇头拒绝。 她觉得待在这里挺好,无拘无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反倒是那些调皮学生还要看她脸色,至于修行,在她看来随缘便可,境界高不高并不太重要。 毕竟这世道就连圣人都能陨落,境界高也不是那么稳妥。 无欲无求,并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她,纳兰白理所当然又没有成功。 只不过并不气馁,而是愈加欣赏,现在不成,多试几次总该是可以的,就算再不成,那做个朋友也算是可以。 纳兰白摸着下巴,心想要程玉青见到吴默会是怎样一幅光景,应该会很有趣吧,说不定还会发生一些别样故事。 天底下不都是这样吗,才子佳人。 纳兰白轻笑问道:“你准备在这里待一辈子?” 吴默沉默片刻,有些茫然的说道:“不知晓,我没有离开过这里。” 纳兰白轻声道:“外面的风景其实挺不错,大周天下很大,大到有的州是冬天,但换到另外一个州,便又成了夏天,冬夏交替,很有一番奥妙在其中,你不该一直待在这里。” 这一番话说的很意外,就连纳兰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番话,直觉的应该说,那便很自然开口说了出来,在说完之后,便看着吴默,想看看这位少女的反应。 吴默怔了怔,随即很认真开口回应:“这些我知道啊,先生和我说过,书上也有写,其实这样就足够了,不用出去看的。” 少女的心思从来没有动摇过,她只想待在这里,守护着先生的学堂,看着那些学生,将他们一个个教导成才,那便足够,外面风景看不看其实都一样。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既然都是山水,那又有何不同?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纳兰白听到回答后,脸上没有意外,仿佛听到这种回答并不稀奇,只是有些可惜,大好光阴,便要浪费在这一座乡野学堂上,有些不值。 不过他也左右不得,毕竟这是吴默自己的想法。 纳兰白自顾自笑道:“也好,也好。”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却放在吴默手中那一本书上,眼神是止不住的惊叹,他境界不错,学问也还可以,自然而然便是识货,自然知道这一本书册的不凡,说句实在话,他也有这东西,刚才明晓那一刻,甚至还起了动手抢夺的念头。 念头有些不似君子,但却是真真实实,掺不得半点的假。 目光毫不掩饰,吴默很快被发现了,神情平静,并没有太多动作。 在这里,除去境界真的很高的修士之外,谁都抢不了她手中的书,纳兰白的境界,有些不够看。 纳兰白收回目光,轻轻咳嗽一声,在心中按照的想法思考了许多遍,方才试探着开口说出一些话。 大体上就是想用一些珍贵东西将吴默手上这本书抄写一遍,然后传给某个人看,并且发誓永不外传。 那某个人是他学生,是他衣钵继承,吴默不肯做他徒弟学生,自然全心思都要放在唯一学生上。 吴默并未很快回答,而是在想着一些事情,倒不是想着如何拒绝,事实上她想拒绝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并未有太过难,之所以在想,是想起了自家的先生,对她也是和善关心,不知怎么的,有些许羡慕。 吴默轻声道:“先生说过,学问是天底下所有人的学问,不是一家之言,你要是想学想看,其实是很好的。”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 少女将手中书递出。 纳兰白有些怔然,随后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本来以为得到会是拒绝,却没想到是同意的,这毕竟是圣人手稿,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顶稀奇的一份,就这样毫不在意递给他,让他很是在意。 要是让他知道少女手中还有着一支圣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郑重接过,快速翻看着上面内容,双眼萦绕着淡淡光华。 他在驱动着一个法术,唤做一目十行,只需要一呼吸时间便能看完一页,用来记些东西是最好不过。 只是这是圣人手稿,上面承载着的文字力量很是不同于凡俗,哪怕他是一目十行,也不得不看得很慢,等到他将这一本看完之后,已经到了夜幕降临。 将头抬起,脸上满是惊叹,不愧是圣人想法,上面不仅有许多没有见过的学问,还对着修行有独到理解,当真是非凡。 恍惚之间回过神,将书返还给吴默,纳兰白想了想,想要拿出一件法器用做感谢,但很快却发现他身上所有法器的价值都抵不过这一本书上学问,唯一能算得上的那枚白石印章也已经被程玉青带走,让他有些纠结。 身上东西确实拿不出手。 吴默很快便明悟他的纠结,“学问是天下人所有的学问,不是我一家学问,你学了正好,不用想着拿什么东西给我。” 纳兰白看着少女,很是感叹,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在这少女身上有着一股超脱于凡人的气质,很是不熟,就好像是天上圣人那般。 这种想法忽如其来,很没有道理,但他确实有这种感觉。 纳兰白伸手递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轻声道:“既然是学问之谈,那还请姑娘看看我的。” 学问换学问,皆是无价宝。 吴默点点头,没有推辞,而是将书接过。 两人是一场平价交易。 末了,纳兰白离开这处地方,这处乡野学堂便只留下吴默一人。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袭青衫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那本圣人手稿上的修炼学问很快便通过白石印章传入程玉青脑中,让程玉青愣住许久。 很是不可置信,不论是谁被天大的馅饼砸中,都会先呆愣上一阵子。 要知道这是圣人所写下的学问,价值连城,随意传出去一些,便可以引起一场骚动,而现在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他脑海中,好像并没有难度。 什么时候圣人学问这么不值钱了。 不过他也不想去管,反正都已经在他脑子中,抹也抹不掉,安心学着便是,说不定还能依靠着这份学问,能早些踏进下一步境界。 这是必然,圣人修行,自然是每个境界都已经跨过,有着自己切身体会,甚至是成圣时要注意之事在这份学问中都有着提及,可谓是十分不一般。 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圣,原本还有多大希望,但当他将这学问浏览一遍之后,才愕然发现成圣也不是不可以想,毕竟那位陈圣,资质其实也算不上太好。 程玉青坐在家中的书房,开始谢绝外客,一心体会着这份学问,无论是谁都不可进来打扰,哪怕是他的父亲,这也是难免之事,圣人学问诱惑不可谓不大,甚至有些人在这个学问上能抛弃掉大多事物。 毕竟是圣人学问。 他在这边参悟学问,而在另外一边,休息了一整晚精神已经回复的许百川正在一处饭馆喝粥。 老板熬的粥很香,有一种淡淡甜味。 许百川很有胃口,于是便接连吃了好几碗。 将州吃完,付过钱之后,在老板恭送之中离开了这处饭馆。 并没有回那处院子,而是迈步在街道上行走着。 太平城很是繁华,哪怕是在大雪纷飞,也有着不少行人在采买着一些物事。 熙熙攘攘,很有一番生活风趣。 许百川见过许多繁华地方,但就相对而言,哪怕是庆元国都,在这座太平城面前,也有些相形见拙。 而太平城只是关州的一处边境,便能如此繁华,那要是那座传言中的大周天都,又是何种光景。 有些心思神往,想要去看看,但大周天都处于大周天下的最中心,而关州相对而言则是偏远之地,若是想从这里去大周天都,哪怕是有着快马,也得跑上半年光景。 因此大周人几乎不怎么出去,最多也只是在相临几座城池打转,若是离开自己居住的州府,想再回来,几乎是不可能。 无他,大周天下太大了,穷一生可能都走不完,但也有不少人例外。 这些人统称为修士,掌握着神通法术,通常被人叫做神仙。 天地间修士赶路各有各的神通,八步赶蝉,纵使金光,咫尺天涯,等等神通不一而足,皆可以一步跨出,天涯转瞬即至。 只是这些是三教修士的手段,而许百川是剑修,想要到达一处地方也有着自己手段。 名叫做御剑飞行。 剑修之剑是天地之中最快,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若是能御剑飞行,哪怕境界不是很高,想要去大周天都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只是他现在才是心火,若是想要御剑飞行,境界需要达到灵通才可。 他距离到达灵通还有半步,但这半步想要跨进去,便很有着难度。 修行从来都不是这么容易,有很多修士穷极一生都会被卡在某处门槛面前,不得寸进,到最后只能看着自己满头白发,凄惨而死。 修行路,其实是长生路,而修行所附带的神通法术厮杀手段,也只是恕确保自己最后能走到长生而已。 许百川走过一座桥,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处位于湖中心的亭子。 亭子中站着一位青衫男子,正在看着雪景。 许百川看着青衫男子,很不确定的问道:“林剑仙?” 林殊归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百川脑袋有些发懵,觉得现在这场景是在做梦,他面前站着的是谁?林殊归!当今世上唯一一位剑仙,杀力可谓是站在顶峰,前几次出剑更是斩杀了不少大妖,名声大振,更因此剑修的处境便有些诡异起来。 可现在这么一位剑仙人物就忽然出现在这座亭中,若是让天上圣人知晓,恐怕这一座太平已久的太平城,怕不会太平。 许百川压下心中如同乱麻的思绪,语气激动问道:“林剑仙来此是为何?难不成是又要斩杀一位天上圣人?” 许百川说出去的话很惊世骇俗,要知道那可是天上圣人,俯视着云端之下苍生,手中握着大法力大力量,自身又是性命悠长,哪能说被斩杀就被斩杀的? 可万事万物都有着弱点,圣人很强是没错,可若是加上林剑仙三个字,便会有着很大不同,林殊归已经成为一个烙印,只要提及他的名头,提及他剑仙称号,无论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天下人都会相信,还会觉得理所当然。 原因为何? 因为他是林殊归,这个名字便可以证明一切。 林殊归平静道:“若是他们还能再出现一次,我并不介意再多杀几人。” 言语之中轻描淡写,全然不将天上圣人放在眼中,其实也对,毕竟这位是剑仙,这天地之中,能从他剑下活命的圣人,怕是不多,说出这番话也在情理之中。 许百川面露向往,他一开始握剑初衷是想着走的远一些,不再受他人欺负,能护着自己一直安然无恙活下去,但现在练剑已经将近五年,想法便有了不少改观,他想着既然已经握住剑,总该要去剑道尽头看一看,或许以后走不到,但总归是要试试。 只是以他的天资,想要走到那一步,很有一番困难。 林殊归将许百川看在眼中,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在这位剑仙眼中,天资好不好只是一个原因,而要走到他这种地步,单凭着天资便有些不可能,还要有心性。 许百川的心性其实很不错,能毅然决然放弃剑仙残魂,放弃那一位秋风大道,又能独自一人走这么远路,斩掉这么多荆棘,靠着这份心性,足够弥补天资不足,登临剑道巅峰,并不是奢望之事。 这也是为何会有着一缕剑仙剑气在秋风中的原因。 林殊归轻声开口道:“你昨日那一场争斗,我看在眼中,很不错。” 这是夸奖无疑,以这位剑仙眼光来看世上大多数人,能称得上不错的只有渺渺几人,而上一位被说过不错的人叫做杨亦,现如今是剑宗宗主,修为半步天阙。 许百川很明显是明白这句话分量,眼中有着细碎光芒。 这个行过万里路的剑修,其实很想得到一句肯定。 剑仙肯定对于他来说,是最好不过。 许百川按耐住欢呼雀跃,没有去问林殊归昨日为何没有帮他,这明显是个傻问题,没必要问。 许百川满脸认真,忽然道:“林剑仙,我在教一个少年练剑,他天姿很好,以后会很有一番成就。” 林殊归轻声道:“我知道,你这一路走来,我都看在眼中,那少年自然不例外,天资确实很好,心性也被你磨练的不坏,算得上一位天才,只不过悟性却差上不少,以后会有一番成就,但要是想要走进那道门槛,会很困难。” 一言而诀,这位剑仙站在剑道顶峰,俯视着山下之人,谁走的道路有尽头,谁走的道路没有尽头,一目了然。 许百川点点头,不做言语。 只是将目光一直放在林殊归腰间那一柄人间上,很是好奇。 剑仙配剑,自然便是仙剑,而他的秋风曾经也是仙剑,那两者有何不同? 这很难说得透,毕竟各有千秋。 人间好像感受到了许百川的目光,剑鸣响澈,带着别样情绪。 而此时,秋风也开始散发着剑鸣,似乎是要与人间一争高下。 许百川不知所措。 两柄剑都是仙剑,放在一起,自然是谁都不服谁。 林殊归轻笑一声,拍了拍人间,两柄剑顿时止住剑鸣,看着异常乖巧,丝毫不见刚才那种剑拔弩张模样,这位剑仙忽然问道:“想不想去见见那位大周天子?” 许百川啊了一声,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时,脸上便不由得带起苦笑。 原来这位剑仙还真是将他看在眼中,连大周天子都知晓了去。 许百川斟酌着语气说道:“大周天子是圣人位格,又在那几位圣人注视之下,想要做些事情,应该会不太容易。” 林殊归一笑置之。 天底下若是说最看不起那些圣人的,绝对是他林殊归,既然都能出剑斩圣人,让那几个圣人瞎了眼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百川这时才蓦然察觉,站在他面前的可是剑仙,任何困难事情都不算困难。 想到这里,便再度开口道:“三教圣人定下规矩,世俗皇帝不可以练剑,原因为何我想了许久,最终便得出一个猜想,应当是气运使然。” 林殊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饶有兴趣,示意许百川接着说下去。 许百川整理思绪,认真道:“藏剑楼中有很多关于三教的书籍,其中提到最多的便是气运与香火,香火在亿万民众供养之下,并不缺少,追根结底,只是民众心中的一点念头寄托,想要得到并不算很困难,但气运就很不同,人生于天地之间,能携带着多少气运都是天数定下,三教修行到最后,追根结底还是要看气运的多寡,有一句话叫做时来天地同借力,应当就是最好缘由。” “只不过气运终究是属于天地,并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存在长久,也很难在一个人身上不断汇聚,三教想要成圣,自身气运又不够,那便要想法子去掠夺其他人气运,而皇帝作为一国之主,自从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便有着子民气运加身,要是放任其修行,皇帝就可以将气运变作自身之物,想要再掠夺走,就没那么容易。其余小国还好,气运不算怎么浓烈,天灾人祸之下,皇帝就算修行也达不到什么成就,但大周天子不一样,大周天下子民亿万,占据着一方天地,气运如同沧海,若是大周天子走上修行,恐怕要不了多久,圣人位格便能真的成为圣人,若真是如此,三教圣人应当会坐不住。” 林殊归看着面前这位侃侃而谈,单凭着书中所学便将圣人想法猜透的少年,想了想,轻声道:“在山河历之前,剑修还未凋零时,世上并没有这么多皇帝,当时只有三位,各自占据着一方天地,再加上那一处妖域,这也是四方天地由来,而在那时,三教与皇朝,并不是现如今这幅关系,而是由皇朝掌握着三教,圣人反倒是要看皇帝脸色。” 许百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天地人三皇?”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借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天地人三皇已然成为历史,早就遗落在时间长河中,哪怕曾经威压天下,也影响不到现如今这幅局面。 林殊归神情淡然,平静道:“我有他们的修行功法。” 像是在诉说一件小事,很微不足道,但其中蕴藏信息却是许多,三皇统治的时代距离现如今已经过去足足有万年,三教在得势之后,便商讨出一条对策,将天底下所有供皇帝修行的气运之法尽数销毁,就算有,亦是紧紧握在圣人手中,一直都未松开。 但面前这位剑仙创造了许多奇迹,再拿一本气运之法出来,很是理所当然。 许百川有些感叹,本来只是一个粗浅想法,并未想过去实现,但现如今有了这位剑仙参与,那便就很不一般,说不定还真能成。 也不知道事成之后,三教圣人会是什么脸色? 应当会很有趣吧。 许百川看着这位剑仙,等待着下文。 林殊归平静开口道:“天上那些家伙最近动作很多,想来应该是针对我,不过阴差阳错,也算是一个不坏消息,不久之后我会出一次剑,而在那时,你可以去见一见那位大周天子,听一听他的想法。” 许百川不由得乍舌,现如今林殊归一举一动都在被三教修士所关注,前几次出剑都是惊世骇俗,不是斩杀大妖,便是斩杀圣人,那不久之后再出剑,那会又是谁陨落? 他忽然觉得,天上圣人过的其实挺提心吊胆,有一把剑,无时无刻都指着喉咙,只要稍有不对便会挥下,如此危机之中,恐怕连睡觉都不安生。 那些圣人想要对付林殊归也是难免,毕竟他们已经站在世界顶端,是最绝顶的修士,应该踩在别人头上,而不是被人踩在头上。 这种感觉绝对不算好受。 许百川沉思片刻,认真说道:“不负林剑仙所托。” 他一直觉得作为剑修,便应当要为剑修一脉做出一些助力,不能总将这天大的担子压在一个人肩上。 林殊归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是明白他的想法,轻声道:“现在担子是压在我身上,但我希望你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不用再扛着这一副担子,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是一位剑仙对后来剑道的期望。 前人总希望后人好一点。 林殊归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准备何时去大周天都?” 许百川仔细思索,在这之前他只是孑然一身,天下都可以去,只是现在有看冯成在后面,他放心不下,冯成并未生出剑气,依靠江湖可以应对江湖高手,但要是应对上三教修士,绝无生还可能。 因此他是想着等冯成有自保之力时才走,但依照着现在修炼光景来看,冯成想要生出剑气还有一段时间,时间很是紧迫。 许百川没有很快确定时间,而是问了一个有些愚蠢的问题。 “我要怎么过去?” 话语说出,他便有些后悔,其实是很显而易见,林殊归想让他做一些事情,自然就会给他助力,送到大周天都轻而易举,这确确实实是一个蠢问题。 林殊归笑了笑,并未正面回应,而是指了指许百川腰间秋风,意思很明显。 御剑飞行! 至于境界不够,此事无关大雅,在秋风之中,可是有一缕剑仙剑气。 不,现在是两缕。 随着林殊归指向秋风的动作,又有不少剑气涌入其中。 算是为许百川增添一些保障,大周天都,规矩森严,大周天子坐在龙庭之中,口含天宪,所能造成的威能一点都不比圣人小。 而许百川现如今只是心火,境界不算太高,要做的又是极危险之事,林殊归自然是要上心。 许百川不由自主按住秋风,神色激动。 他不久之前还想着何时才能御剑飞行,在这大周天下纵横,却没想到原来一直可以。 林殊归不置可否,心情不错。 这件事其实可以让其他人来做,就算是天门剑修,也是可行的,但偏偏选择了许百川,原因说出来可能会有些牵强,但是确实如此。 这位剑仙看许百川很是顺眼。 许百川心中想着御剑飞行的事情,等到回过神来时,林殊归已经不翼而飞,这座亭子便只剩下他一人。 许百川并不在这里多待,很快就沿着来路回去。 心情愉快,脚步也很轻快,总归是不错的。 —— 剑宗荡剑崖,盘坐在地,闭目养神的杨亦忽然睁开双眼,看着面前出现的林殊归,笑道:“林剑仙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林殊归并未很快回答,而是挥袖扫出一大片干净地方,坐到杨亦身边,轻声道:“你距离那一步很快了,准备何时突破?” 杨亦想了想,从嘴中吐出一句话。 随时可以。 这位在天门境界最强的剑修自打在妖域出过一剑之后,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毕竟能对大妖造成伤势的天门剑修,古往今来就此一人。 而在林殊归说完那一个悟字之后,杨亦心中便生出不少想法,但又觉得自己想象不对,于是便去找楼主讨论,两相论证之下,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只要那些圣人不来搅局,他便有很大机会突破天门,成为这人世间第二位剑仙。 到时候两位剑仙,恐怕局势会发生不少改观。 林殊归点点头,看向云雾缭绕的崖壁,淡然开口道:“不久之后我会在大周天下再出一剑,你抓紧时间。” 杨亦狠狠的点了点头,神色满是向往,或许他这一辈子,能不能被人叫做一声剑仙,能不能用手中剑荡开剑道尘埃,就要看这一次是否能成功了。 林殊归转头看了他一眼,也带着不少期盼,天下剑道,担子实在太重,他能背起一时,但背不了太久,有人能与他分担,那便是最好不过。 林殊归轻声道:“若是有人来搅局,你可以将崖底下的东西放出,结果应该就会好不少。” 杨亦感慨道:“你说我们练剑的为什么这么难呢?” 林殊归神情不变,“难一点不算什么,只是路不好走,我辈手中有着一剑,那便遇山开山,遇水断水,将障碍全铲平,路就会好走。” 杨亦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看着横放在膝上的沧海剑,等到他站起身来时,忽然出现的林殊归,便又忽然凭空消失。 去哪里了?杨亦不知晓,但他知晓一件事,等到林殊归出现在世人面前时,想必又是一番惊世骇俗。 而他杨亦,是不是也能做一番惊世骇俗? 剑宗宗主带着笑意离开了荡剑崖,去了他师弟所在地方。 那处地方叫做藏剑楼。 他也要做一番准备,毕竟可能是这辈子唯一机会,须得全力以赴。 藏剑楼中,楼主罕见的没有在看书,而是在擦拭着一把剑。 并不是楼主自己的,而是新送来的一把剑。 在封山这段时日,外面发生许多大事,剑宗同样也有着大事。 在后山潜修的一位老前辈寿命已尽,强行突破未能成功,已然在三日前坐化,尸骨已经埋葬,而那位老前辈所携带配剑则是按照规矩送来藏剑楼。 杨亦感叹道:“时间不饶人啊,我们初次上山时,栾师伯还是风华正茂,现在却天隔两方,修行修行,修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楼主仔细擦拭着剑,轻声道:“我们也快了。” 杨亦摇摇头,“总要多活些,后辈路还没铺好,要多替他们走一段时日才行。” 楼主不置可否,停下手中擦拭动作,看着手中这柄寒光绰绰的宝剑,想了想,起身翻开一个箱子,一段折腾,从里面找出一个青藤剑鞘,将手中这一柄剑放进去。 杨亦有些不解,问道:“栾师伯这柄常青向来是无鞘,你这是为何?” “剑主在,则锋芒毕露所向披靡,剑主不在,则需养精蓄锐,静候后主 ,常青有二百多年没有出过剑,锋芒深重,若是无鞘,会欺负上面那些孩子的,到时候我又不得安宁。” 说完之后,觉得不怎么满意,便又加了一句。 “你又不住在藏剑楼,操心这个做什么?” 杨亦哑口无言,只能苦笑以对,别看他这个师弟看着挺和善,但说话很膈应人,能忍受的不多。 看着楼主将常青挂上楼顶,杨亦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不久之前,林殊归来找我了,他要出一剑。” 楼主点点头,并没有太多反应,说到底,他就算知道了又不能帮上什么忙,不用说出剑宗,他连藏剑楼都出不得,很是无奈。 只是没过多久,杨亦下一句话便紧随而至,让他不由自主愣住片刻。 杨亦轻声道:“我要去走那一步。” 楼主笑了笑,轻声问道:“可有把握?” 杨亦哈哈大笑,豪气冲天道:“同为师兄弟这么久,你何时见过我杨亦做没有把握之事?就算是没有,在我杨亦剑下,同样是把握十足!” 楼主莞尔一笑,并不多做争辩。 他这个师兄性子从来都烈,在剑宗压抑了几百年,也该出出气了。 他轻声笑道:“同为师兄弟这么多年,你杨亦什么性子我早就明了,要是你真有把握,还来我藏剑楼做甚,总不会是说几句便走吧。” 话中有话,杨亦打了个哈哈,丝毫不要面皮道:“师弟,到时候我想借剑。” “借剑?”楼主神情玩味,问道:“打算借多少?” 杨亦满脸笑意,很快就将心中想法吐露出来。 他要借的没多少,只是有多少借多少而已。 别人或许不行,但他可以,因为他是杨亦,这样就已足够。 楼主转过头,轻笑一声,不再去理会杨亦,要不是打不过,甚至还想将杨毅赶出去。 有多少借多少,真是好大的口气,要知道你杨亦对付不了的事情要是让这些剑去助力,就算是成功了,也会损失不少,对于将这些剑当做自己孩子的楼主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提议。 杨亦脸皮倒是厚,死皮赖脸说道:“师弟,你看这仙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随我一起上天斩圣人,你们愿不愿意啊?” 前面半句话是对着楼主说,后面半句话则是对着楼中剑器而言。 算是很有心机,一个小小计谋,但反响却很不错。 试问天下剑修,谁不想凭着手中剑斩杀一位圣人大妖? 谁都想。 因此,这些被握在手中的剑也是想,每柄剑都有着上天斩圣的心思。 藏剑楼剑鸣声不断,道道剑意回荡,很是迫不及待,所传出来的都是一个意思。 我等愿意! 杨亦脸上笑意更重,乐呵呵说道:“师弟,你意下如何?” 楼主没好气看了杨亦一眼,并未说话,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你杨亦都不要面皮了,那还有什么办法。 便只能点点头。 杨亦哈哈大笑,将沧海握在手中,就这样站在楼中,缓缓沟连众多剑器。 世人传言御剑千万柄便是剑仙,那我杨亦应当是行。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藏剑楼积蓄已久的剑气被勾连在一片,无数人影开始显现,皆是对着杨亦点头示意。 并且还不止如此,不只是藏剑楼的无主剑器,就连有主剑器也开始不约而同震动。 剑宗弟子尽是愕然,但很快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一些消息便很快在剑宗传播开来。 杨亦在藏剑楼呆了两个时辰,直到午饭过后的光景才从里面出来。 等他回到荡剑崖时,便看见姜令站在崖口等他。 姜令轻声道:“师父,你要走过那一步了?” 杨亦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 姜令指了指藏剑楼的方向,其中意思很明显。 杨亦不在自家弟子面前多做隐瞒,点了点头,将之前的话语说出。 姜令听完,想了想,问出了一个问题。 “师父,那剑宗何时可以开山?” 这个问题有些风马牛而不相及,但其实仔细思量,却会很有关连,剑宗之所以会封山,全是因为没有出过一位剑仙,若是不依靠着大阵,恐怕很快便会被三教修士所磨灭,但要是出了一个剑仙,情形变化便会有很大不同,最直观的一点,便是有着剑仙在山上,三教圣人若是想下手,便要做好陨命准备。 杨亦在天门便可力敌圣人,要是到了天阙剑仙,想必斩杀几位圣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亦正色道:“我跨过那一步,剑宗便开山。” 这便算是一个肯定的回答,一切都要看是否能再出一位剑仙。 姜令得到准确回复后便悄然松了一口气,笑了笑,便不打算在这多做停留,这是一个好消息,应该要让更多人知道。 杨亦迈步走回荡剑崖,看着下方云雾缭绕,认真道:“我踏出那一步,你便可出来。” 崖底云雾依旧,半响过后,才有一道若有若无声音自崖底传来。 杨亦听在耳中,流露出不少笑意。 这一次,他要,拔剑斩圣!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四章 满城尽剑气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回到小院时,冯成正在抱着那本剑法冥思苦想,很显然是要从其中找出一些感悟,来增进剑法。 只是剑法琐碎,大多都是一招半式,相互之间又扯不上什么关系,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在徐百川出去吃早餐时冯成便抱着剑法观看,现在已经到了午后,仍是深陷其中,至于想要的剑法,则是丝毫没有头绪。 许百川没有去打扰冯成,而是准备留下一些东西,他已经答应了林殊归要去大周天都去见那位天子,那便就不能食言,不能耽误林殊归煞费苦心所造成的布局,因此他教不了冯成太多,本来在心中想好的法子看来要写在纸上。 奋笔疾书,因为脑中已经有着草稿,下笔便如有神助,很多精妙绝伦之言便跃然于纸上。 要是有个识货之人来看,保准会拍案叫绝,原因倒也不稀奇,这些精妙绝伦之言都是剑道前辈的道理,夹杂了许多,剔除了一些不适合冯成的,写在纸上的便是这些。 其实他大可以不写这些,对于一位剑修来说,最好的感悟是在厮杀之中度过,在生死之中磨砺剑道,这样体会出来的剑法剑理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但是冯成还未真正成为剑修,虽说现在可以应对江湖一流高手,但若是一个不小心也会阴沟里翻船,更不用说去应对三教修士以及那人数众多的山泽野修。 这年头不比以往,三教修士走的容易,剑修走的却很困难,能多领着走一段路,总归能避免不少危险。 约莫是半个时辰,许百川停下笔,看着手中一沓纸,并未很快就交给冯成,而是收好,准备离开的时候再给。 至于现在,还是让冯成多思量思量,万一真能找到自己的路,那这些纸张便不需要了,只是现在想来,应当是不大可能。 除非冯成是圣子,能在一月之内跨入修行之门。 许百川在这边想着事情,另外一边,冯成好像从半招剑法里看到些感悟,于是便抽出江湖,开始挥剑。 看着虎虎生风,很有一番气度,但却满是别扭,好像是很多剑招夹杂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理不清哪一边是头。 剑法看着别扭,人自然也是别扭,挥动没多久,冯成便无奈停了下来,眉头紧紧锁住,觉得很不应该,但又找不到问题。 有些惆怅。 许百川此时出声道:“气势虽足,但却首尾不接,先前那一剑你分明应该直刺,但为何要上撩,步伐也有着许多不当,该踏左脚时不应该踏右脚……” 话语说了很多,全是刚才冯成剑法缺点,依靠着许百川渊博知识,看出这些很轻易。 将自己的错误认真听在耳中,冯成知道这很难得,便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字,在听完之后,又开始抱着那本剑法开始翻看。 许百川摇摇头,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半招剑法,之所以是半招,便是想要你不要拘泥于招式,而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从其中看出一套自己的,你先前便是太执迷于招式,落了下乘。” 冯成点点头,颇为惆怅问道:“只是这上面都是一招半式,又并不相通,想要看出一套自己的,太过于难了。” 许百川一点也不觉得难,只是认真说道:“我来,你看。” 于是很快,这位富有盛名的年轻剑修便按照着冯成先前所演练的剑法,出了一剑。 并未有动用剑气,但上下翻飞之间,很是森寒,映照在冯成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相比于冯成之前的不着思绪,许百川便顺畅许多,一招一式,如同大雁南归,不可阻挡,又如同柳絮飘雪,纷纷扬扬,洒下一大片剑光。 等到收剑时,冯成仍就是停留在那股剑法震撼之中,不能自拔。 这是他一招一式揉合出来的剑法,耗费了许多苦心,在他手中发挥不了任何威力,然而经过许百川改良,便如此有杀伤力。 人与人相比,其实是有着不小差距。 冯成回过神来,深吸一口寒冷空气,振奋精神之后,便又开始钻研。 而这次许百川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回屋休息。 他的伤势其实还没好。 …… …… 七日之后。 许百川搬了两条凳子放在屋檐下,坐了其中一条,闭目养神。 不多时,程玉青便扇着扇子踏雪而来。 今日穿的是一身白衣,踩踏在雪中,加上那把玉扇,很有一番文人风骨。 这位得到了大机缘的读书人很是高兴,脸上洋溢的喜气,肉眼可见。 坐上那一条凳子,程玉青依旧是笑容满面。 不过想来也是,毫无预兆便被一本圣人手稿砸中,任谁都会心急万分,若是来个性情直爽的,说不定还要去拜祭一下祖坟,说上两句祖宗显灵。 许百川睁开眼睛,看着满脸喜气的程玉青,轻声道:“何事如此开心?” 程玉青倒也没有隐瞒,而是很直截了当将事情说给许百川听,而至于为何如此果断,则全然是因为许百川是剑修,眼中只有三尺长剑,看不上圣人手稿,因此说出来也无伤大雅。 许百川点了点头,脸上也有着笑意,程玉青是他朋友,得了好处他自然是开心的。 两人互相闲聊一阵,说了不少奇闻趣事,书看得多便是有着好处,无论是谈论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若不是程玉青不敢,就连天上圣人都可以谈论。 程玉青好奇问道:“冯成那小子呢,你不会又让他去惩恶扬善了吧?” 许百川点了点头,平静道:“多体会一些凶险,以后路会好走不少。” 程玉青摇了摇头,故作叹息,“你呀,就不怕他一时失手,自身少上一些部件?” 许百川神情依旧,“路是他自己选的,造成什么后果,他都要受着。” 程玉青感叹道:“难怪你们剑修就如同野草,本以为是春风吹又生,却未想到是千磨万难还坚韧,确实不一般。” 许百川不置可否,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完,要不然握剑干什么? 许百川沉寂片刻,忽然说道:“我走之后,我想请你看着冯成,能保他不死就行。” 这一番话说的很突兀,程玉青听在耳中,愣神不止,疑惑问道:“太平城处于关州边境,出去之后便很难得见人烟,距离最近的越州足足有两百里荒芜之地,此时又是冰天雪地,你出去为何?” 许百川神色依旧,关于林殊归的事情,他并不能说太多,不是说不相信程玉青,而是不想让其牵扯进来,要知道到最后要面对的可是那一位大周天子,传言天子喜怒无常,若是一个不好,后果便会很难以预料。 大周天子口含天宪,呼风唤雨倒是其次,最为直观体现便是能剥夺一个人气运,而三教修行,气运也是重中之重,是越多越好,并不是越少越好。 “我要离开这里去做一件事,后果很难预料,带着冯成不适合。” 程玉青倒也没想太多,只是认为这位剑修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仇家,不想将他们牵扯进去,思量片刻之后,于是便应下来。 看一个人而已,并不算难事。 程玉青只是消停片刻,很快又忍耐不住心思,问道:“要是冯成死了,你会如何?” 许百川微微叹了口气,到现在他安排了这么多,追根结底便是想让冯成能够成长快一些,能成长到自主应对天下大多数麻烦的地步,但要是真的死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还是那句话,踏上了这条道路,生死便难以预料。 两人谈论了许久,基本便算是敲定冯成以后要走的路,由程玉青在一边看着,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而作为报酬,许百川则是给了程玉青一本册子。 程玉青很识货,在看到这本册子之时,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用着很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是圣人手稿,你怎么会有的?” 由不得他不上心,他以为能见到一次圣人手稿便算已经得了大机缘,但却没想到机缘接二连三,让他一时间搞不清楚这是梦幻还是现实。 什么时候圣人手搞,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见到? 许百川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免得这个读书人一直抱着疑惑,便开口说道:“死在剑宗的那个读书人,其实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对你们而言是至宝,但在剑修眼中和一大团废纸没有任何区别,我能发现倒也是机缘凑巧,便是偶尔翻身找书时看到这本册子被垫在柜角,心生好奇之下便拿了出来,下山时便一起带着,打算送给某个和眼缘的读书人,再然后便到了你手中。” 一番话语很是轻松,然而程玉青却不这么想,痛心疾首,看着册子上明显凹痕,有些欲哭无泪。 这可是圣人手稿,随意撕下一页,都能被无数人争抢,说不定还要浪费几条性命,但到了你们手中,居然成为了垫柜脚的,很是不可理喻。 收起表情,郑重将册子收好,程玉青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大道可期。 寻常人想见一眼都难,而他有两本圣人手稿,以后想不走的长远都难。 说不定依靠着这两本圣人手稿,还能站在那道门槛前也说不定。 圣子靠的是天资气运,而他程玉青,则是靠天上掉机缘。 同时也无比庆幸当时决定,便想着多花费一些时间在冯成身上。 人好像是经不住想念,程玉青在想着如何照料冯成,没过多久,冯成果然踏着积雪回来了。 身上有着不俗的血腥味道,不只是对手,还有自己的。 冯成受了伤,被人一刀划在胸口,不算重,却也疼痛难忍。 冯成看着许百川,迈步走到面前,挠了挠头,颇为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许大哥,我受伤了。” 许百川有些无奈,先前还说着冯成受伤会怎样,现在便灵验,倒真有一番巧妙。 站起身来,看了看那道伤口,伸出手一抹,很快便凝聚成一道疤痕,难忍疼痛也随之消散不见。 许百川没有去问冯成为何受的伤,只是说让他下次注意些。 冯成点点头,走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裳。 等到再出来时,还未站稳妥,许百川便将要离去之事说了出来。 冯成啊了一声,问出了和程玉青一样的问题,并说要跟着许百川一起走。 而这次回答他的不是许百川,而是程玉青。 程玉青到底是读书人,一双嘴皮子确实厉害,没过多久便打消了冯成要跟着一起离去的心思。 冯成在心中其实很舍不得许百川,许百川虽说没有明言收他做徒弟,但在他眼中,却是名正言顺的师父,不仅为他报了仇,还助他取剑踏上剑道,在他心中地位是很高。 冯成沉寂半响,忽然问道:“许大哥,你离开之后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许百川摇摇头,说的和上次和某人分别一样的话语。 或许会见到,或许又见不到。 大周天下太大了,茫茫人海中若不是刻意相寻,想找个人犹如海底捞针,因此大周人很少分别。 上次与人分别是什么时候? 已经过了快一月有余吧,不知道阿南那姑娘怎么样了?有没有跟着老先生好好读书? 许百川微微叹了口气,有片刻恍惚失神。 回过神来后,便想着也该将一些东西交给冯成了,于是便拿出一个储物法器。 冯成很自然接过,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而是收在怀里。 他大致能猜到里面是什么,许百川这些时日的动作并没有瞒着他,先前他还有着疑惑,现在便全解开了。 冯成看着许百川,沉默半晌,心中生出一个想法,便忽然说道:“许大哥,我想和你喝一顿酒。” 许百川点点头,没有拒绝,说了个好字。 冯成随即将头转向程玉青,程玉青在一旁欣然同意。 于是三人便离开了院子,去往了一处酒楼。 路上,三人一直沉默无言,倒不是说不出话,而是觉得话说到这种地步已经够了。 行过半炷香的光景,两人到达了一处酒楼面前,还未出声,便被眼尖的掌柜请到了雅间,没过多久,便上齐了一桌酒菜,就好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样。 冯成有些坐立不安。 程玉青却出声打消了他的疑惑,解释了为何会这么快的缘由,原因无二,最直观的原因便是这座酒楼属于太平客栈。 程玉青是少东家。 因此酒菜皆是上好。 这一顿酒,冯成喝的最少,但却是醉的最重,到后面已经是抱着酒坛胡言乱语,说了不少琐碎事情。 而至于许百川与程玉青,虽说酒喝了不少,但却因为本身是修士,不管醉得多严重,气息一冲便会清醒,因此到了回去时,则是许百川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冯成背回去。 而程玉青,则是说天黑路远,便跟着一同回来。 其实哪里是天黑路远,只是有事要问罢了。 将冯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许百川走出房间,来到院子中,便见到了饮酒赏雪的程玉青。 程玉青伸手抛给许百川一小坛酒,开口说道:“你这一去可还能活着?” 这个读书人猜到一些,但其实算不上准确。 许百川不置可否,认真道:“能!” 只有一个字,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程玉青哑然失笑,拍了拍额头,也不再问,只是静静的和许百川对饮。 要说的话有很多,全在酒中。 两少年赏月饮酒,很是一幅不俗美景。 不多时,酒喝完了。 轻轻一振,酒坛便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程玉青故作玩笑道:“困也,睡去也。” 许百川看他一眼,并未有所动作,其中意思很是明显,既然你困了,那就去睡。 程玉青哈哈大笑,这次倒真的回房去睡了。 许百川默而不语,仍就是站在院中。 只是没过多久,天空便下起飞雪,很大,很快就将院中笼罩。 只有许百川所身处的地方例外。 许百川将腰间秋风拔出,自下而上用指抚过,随后便闭目,沟通起秋风中剑灵与剑仙剑气。 等到他睁开眼睛时,便有一副奇异景象发生,偌大的太平城,不论何地,漫天风雪顿时止住,就这样漂浮在天际。 有不少人看见了这一副奇观,纷纷猜测。 但再过没多久,他们便说不出话。 一道磅礴无比的剑气乍然生出。 整座太平城,刹那间陷入死寂。 而这一切的缘由,则是不知从何时起,站在门口一道老人,老人身上也散发着气势,只是相比于此时的秋风,很是微不足道。 老人是做着术士打扮,身上披着皮毛,手中拿着一根骨杖,很是不伦不类。 这是一名山泽野修。 是因为绿裙大汉而来,在这人影的胸口也有着一个纹身,同样是一个罗刹,看来是要为同伴报仇。 只是让老人没想到的是,许百川竟然会这么强。 老人面色惊恐,浑身颤抖,这不是高兴,而是害怕。 在他的眼中,许百川便是一柄能够斩破天地万物的巨剑,现在要对上他,让他很是后悔。 后悔不应该来这里,后悔不应该报仇,更后悔绿裙大汉为何要惹这个人? 这哪是心火剑修,分明是天门大剑修! 老人的境界也不俗,已经到了悟道,在所处的那一个门派,担任着大长老之职。 可面对着已经激发剑仙剑气的许百川,却还是不够看。 老人脸挤成一团,很惊恐的问道:“可否饶我一命?” 剑气长 请假条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剑气凌霄》剑气长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剑荡山河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并未回应,只是将秋风剑往上提了提。 意味很是明显。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流传许多年的一句老话,生死仇怨,全在这一句话中。 有许多人想杀他,可到最后都毫无意外死在他手中,绿裙大汉是,钱丰是,这个老人自然也是。 如果他不是及时引发剑仙剑气,恐怕面对危局的便是他,设身处地一想,无论怎样都不能放过。 天大的道理,也比不过手中一剑! 老人面若死灰,身体止不住颤抖,这位老人活得足够长,也经历过很多事情,甚至还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见到过一位扶云剑修出剑,那光景,简直是铺天盖地,可现在与许百川一对比,便有些很是不足。 许百川本身境界虽然只是心火,可剑仙剑气足够让他跨越一大片距离,将杀力提升到天门。 一位天门大剑修,在圣人不出下,称得上是杀力顶端,三教修士就连见都要远远的见,不敢靠近,生怕被一剑斩杀。 老人在这一瞬间想了许多事情,甚至还想着若是自己能够活着回去,以后便归隐山林,再也不出来淌浑水。 回去回去,那也要回得去才行。 可现在局面很明显,面前这位隐藏实力的天门剑修,是非要杀自已不可。 那就绝对逃不出去,想从剑下活命,那也必须是天门,并且还要是三教修士,自身法器充足。 老人是山泽野修,这些年来虽然收集了不少法器,可全都是低级玩意,唯一能上台面的,只有手中那根用万民尸骨练就的骨杖。 但这样就能面对这位剑修手中剑,并不能,不管如何做,用出何种家底,除非圣人出面,否则必死无疑。 许百川看着老人脸色一阵变化,觉得有趣,一位悟道在人面前卑躬屈膝,祈求活命,在世人看来是一件极困难之事,只是现在看来也不怎么困难。 不过求饶归求饶,剑还是要出。 心动即剑动,剑动则天变! 沉寂的太平城四处漫布剑啸,振振连绵不绝,让人心惊胆战,纷纷暗自猜想。 不过也不乏开心之辈。 在城北一座破落已久的城隍庙,瞎了一只眼的枯瘦老人从沉睡中苏醒,愕然望向许百川所在的地方,看了好一阵子方才喃喃自语道。 “天底下还有此等惊才绝艳之辈,我道复兴有望!” 在枯瘦老人背后,有着一方剑匣,此时正在向外流露出丝丝剑气,望之很迫不及待。 枯瘦老人轻轻咳嗽一声,剑匣在刹那间寂静,不复之前响动。 枯瘦老人带着宠溺笑道:“以后总归有你们出剑时候,无需这么着急。” 再然后,这位忽然惊醒的枯瘦老人,又躺了下来,随手扯过一些稻草盖在身上,很快便入眠。 这忽如其来的满城剑气,对其猜测的不只有枯瘦老人,还有其余的修士。 其中不乏境界高深之辈想要过来看看,问一问是何缘故,想着若是可以兴许还能捡个便宜,但自身那些微末手段,哪能比得了这满城剑气?恐怕还未近身,便被剑气绞杀了个干净。 因此,无人敢上前。 只能静静等这剑气散去。 索性并未等多久,随着许百川收剑而立,老人化为灰灰,满城剑气也随之收敛。 雪,下的更加大。 但却都是避开这处小院。 程玉青从门内走出来,双眼清明,哪还有困顿之意? 这位读书人看着一身气势通天的许百川,看了许久,方才感叹道:“你来历果然不凡,能一人仗剑在大周天下行走,怎么会没有手段,我已经很高估你的手段,但没想到比预想的还要高。” 若是要对许徐百川这一刻的实力讲一个大概,只有两人可以。 一个是已经灰飞烟灭的老人,另外一个便是程玉青。 程玉青是儒教学府弟子,见过不少大修士出手,可现在细细想来,所造成的威势全然都比不过许百川,如此杀力可见一斑。 许百川不置可否,并未回应。 更准确来说是现在还不能回应。 原因为何? 便是要找到告密之人。 他的行踪很是隐秘,来到了太平城之后便一直在这座院子里待着,很少有时候出去,对外也未提及过真名,那既然如此,这些人是如何找上门来的? 他不久之前问过程玉青,得到了一个答案,心中便有了猜测。 于是下一刻,这位搅动满城风雨的剑修从院子里走出,一步跨出,便到了一处地方。 是一座极为宽大的寺庙,庙门前的香炉已经插满了燃香,可见其香火之浓重。 在许百川到来时,这座寺庙大殿中,一座缺了半个头的佛像乍然亮起,从中走出一个老和尚。 正是法净,至于王大官则是早早在佛像下坐着,怀中还怀抱着一位女子,就是两者双眼皆是无神。 法净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已经踏进大殿的许百川,无奈道:“因缘起,因缘灭,缘起缘灭,应当无缘。” 许百川提着秋风,一脸平静,只是并未开口。 法净苦笑,双手合十行了一个大礼,认真道:“一切罪过皆因我而起,还请许公子饶过大官。” 话语说的很是果断,不假思索便承认下来,可法净这么想,却不代表许百川也是这么想。 许百川眼中有着怒火。 于是便有千万柄剑悬在大殿,只需心念一动,便会落下。 法净苦笑更甚,明知道是必死之局,却还是忍不住求饶,心中也有着悔意,早知这位手段如此高明,便不打这位主意,现在倒好,香火已经鼎盛,可人却要死,两者并不划算。 法净再度叹了口气,心想此事是不能善了,看着面前这位绝无和解可能,那便该拼一把。 迈步踏出几步,通体化作金身,如同神佛降世,威严无比。 “既然如此,那便得罪。” 话音未落,整座寺庙便发起金光,纷纷凝聚在法净身上,而法净则是在手中捏了一个印诀,做金刚怒目相向着许百川拍去。 寺庙开始震荡,许多瓦片纷纷掉在地上,声响极大,可就算是这样,亦是奈何不得许百川。 那一缕剑仙剑气,到现在为止可还是存着大半,也便是说,许百川仍就是天门杀力。 一剑递出。 风平浪静,并未造出任何威势,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剑,便将一切静止。 那座巨大的金刚法相只在刹那间便四分五裂,很快便变回了原本样子。 法净原先实质身躯,现如今已经极其淡薄,只需来一阵风,便可吹散,让这位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法净神情平静,刚才既然已经拼过努力过,那心中便不存在后悔,一切都是自找,怪不得谁。 不得不说,面前这位剑修手段真是高明。 天门呐! 何其难得。 许百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法净一眼,随后便离开这个地方。 而在他走后,这座寺庙便开始坍塌,法净在寺庙坍塌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消散,从这天地之间彻底抹除,至于相拥而抱的王大官和女子,是死是活,很难言说,亦是无人关心。 寺庙坍塌后,有许多人来到这里,但都是不敢靠近。 都是怕死,怕惹了霉头。 毕竟许百川的杀力他们可是看在眼中,恐怕就是要说要灭掉整座太平城,应当也是轻而易举。 隐藏在暗处的众人思绪难言,皆是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告诉家族门派众人不要惹带剑之人。 如此作为之下,太平城剑客处境倒是好了不少。 而这一切的缘由,那位剑修已然再次回到院子中。 先前那一身惊天动地的剑气已经收起,此时这位做出一番大事的剑修,反倒是一身平静。 程玉青看着许百川,认真问道:“你离开这里,是要去做什么?” 这是这位读书人第一次问,先前心中已经得到解答,但依着现在这光景看来,先前答案很显然不怎么正确,那到底是什么? 许百川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要去做一件事,至于要做什么,你不必知道,没有好处的。” 这是一句大实话,事关圣人,事关大周天子,若是沾上想要再甩掉,会很困难。 踏进浑水后想将身上水甩干净,并不是那么容易。 程玉青点点头,没有再问,无论怎么问,只能得到这么多,再问亦是无用。 沉寂许久。 两人一时都无言,直到程玉青出口打破这一片寂静。 “你现在就要走吗?” 许百川嗯了一声,平静道:“这一次出剑吸引了很多人,继续留在这里会有麻烦。” 程玉青想了想,也觉得是,毕竟在太平城这一处地方,无缘无故出现一位天门剑修,可能不让人注意,甚至这位读书人敢断定,已经有人将消息传回三教,或许不用过多久,便会有各路大修士前来,不论是抱着想分一杯羹,还是什么样的心思,总归是一些大麻烦。 程玉青看向冯成躺着的房间,“那他你准备如何说?” 许百川神情依旧平静。 他知道冯成没有睡,也知道冯成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但他最终还是要走,这位剑修从来不会日为一人或一事停留在一处地方太久。 他得不停走,直到攀上那座高峰才能停下。 许百川轻声开口道:“没什么好说,该告诉他的都告诉了他,以后路要自己走,我只能帮到这里。” 程玉青摇了摇头,并未多做言语。 只是目送着这位剑修化作一道剑光,直冲天际,向着未知地方离去。 而在许百川离开后没多久,太平城上接连出现几道人影。 有身穿道袍的道人,亦有面目慈悲的佛门高僧,至于儒教夫子则是因为一件事情姗姗来迟,过了半炷香左右才在太平城会合。 道人一身风轻云淡,手中拿着一枚八卦镜,正在放出道术追查。 寻龙看水,定金分山向来是道教的强项,找人自然也不例外,可过了好久时间,这位道门高人依旧是毫无思绪,眉头紧紧皱起,很是不解。 一旁高僧看在眼中,好奇问道:“结果如何,可曾寻出那位的踪迹?” 道人依旧锁着眉头,又看了好一阵时间才开口道:“未曾找出,那位看来已然是离开太平城,如若不然,便会出现在我八卦镜中。” 一旁夫子面色诡异,满脸欲言又止。 他的来时好像看到一道剑光,但又不敢确定,于是便花费了一些时间,现在想来,应当是那位昙花一现的天门剑修。 他低声喃喃道:“倒是走得快啊,可惜了!” 三人在太平城上空俯视,觉得这样很是无趣,于是互相见礼之后,便分道扬镳。 这样说也不对,儒教夫子留了下来。 正站在院子中,看着一脸恭敬的程玉青,一脸笑意,意有所指道:“你们年轻人呐,就爱做些不计后果的事情,也幸亏来的是我,要是来的是其他夫子,你这小滑头,不死也要脱身皮。” 夫子读过许多书,见过许多人和事,猜到这些并不困难,况且在这座院子中,还留有着一丝剑气。 程玉青挠了挠头,故作无辜道:“师爷,你在说什么?” 程玉青心中悄然落下一块大石头,本来以为来的是其他夫子,本来是想着多费一番口舌,现在看来倒是不必。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自家先生的先生,那便是师爷,这可是自家人。 夫子哈哈大笑,看了冯成躺着的那个房间一眼,并未点破,只是觉得有趣。 这年头还有人握剑成为剑修,勇气可是不小,就不怕在半路上死掉,成为一具尸骨? 夫子走上前去,看着自家徒孙,想了想,伸出手拍了拍肩膀,笑着说道:“既然是你这个小家伙在这里,那师爷我就当做没看见,但小家伙你要知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想要再瞒天过海,可就没有这么轻易。” 程玉青狠狠点头,满口打着保票答应下来,至于能信几分,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夫子是半点不信的,他对自家这个唯一的徒孙,熟悉的很。 两人阔别已久,自然是有着话题谈论,而谈着谈着,便说到了圣人手稿上。 那份圣人手稿不只是给了程玉青,同样还有着夫子一份,哪怕夫子境界已经很高很高,高到已经触摸到踏出那一步的门槛,可只要没有突破,圣人手稿便有着作用。 程玉青说到兴起,便拿出了先前得自许百川那一份手稿,认真将来历讲出,只是在讲到那位读书人陨落在剑宗时,夫子有些不对劲,应当是回忆,或许还有些开心。 夫子活了许久,那位读书人自然也是见过的,并且还有着不小的关系。 两人派系不同,学的道理也不同,时常互相争论,也互相大打出手,只是那个读书人天资极高,再加上圣人手稿,因此修行也就快许多,最后的结果便是夫子每次都略输一筹。 现如今只见手稿,而不见那位读书人,怎么想都是一件开心事情。 夫子翻看着手稿,感叹道:“原来是曾圣的学问,难怪了。” 至于难怪到底在何处,夫子并没有说。 夫子抬眼看着程玉青,颇为赞许道:“你这小家伙倒是福缘不浅,寻常修士难得一见的圣人手稿就这样落入你的怀中,一次还是两本,说出去保准要气死一大片人,以后你的道路可就是一片坦途了,说不定成就还要比我高。” 一番话真心实意,毕竟没有人不想见到后辈比自己好,如果真的有,那就另当别论。 程玉青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虽然自身天资不算极高,可在这两本圣人手稿上,那边可以抹平这种差距,说不定就连圣人位置,也可以看上几眼。 想到这里,便忽然开口问道:“师爷,你准备什么时候上云端呀?” 云端,自古以来便是圣人所在之地,也只有圣人可行,若是冒犯,便会被打掉修为,从此化作凡人,与修行无缘。 想要上云端,那便必须要有圣人位置。 因此这一番话语倒没有其他意思,便是很简单直接的问夫子准备何时成圣。 夫子倒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问题,一时间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后方才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以为老夫不想啊,只是天上位置总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拔出来如何进去,而云端之人寿命极长,想要等到一个位置,何其之难。” 一番话语,道尽三教幸酸,别看三教如今是通天大道,可这条大道走到尽头,才会发觉路已经被人堵死,只有几处缺口可以出去,可那几处缺口都有人占据,打又打不过,便只能望洋兴叹,到最后凄惨死去。 修行最悲凉之事不外如此。 程玉青听完之后,并不在意,而是说出了两个人名。 一个是刚入云端没多久的陈问,另外一位则是那位剑仙。 其中意味便很明显,即然萝卜不肯离开坑,那便让人拔出便可,反正以那位剑仙的能耐,肯定不会止于只杀一两个圣人这么简单。 夫子看着面前胆大包天的程玉青,张了张嘴,正想说出些话语教训一番,可话语还未说出便被压在心中。 这位夫子心中其实也是这么想,既然你们都可以坐卧云端,为何我们不可以? 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夫子深吸一口气,心中不知不觉有着期望。 至于期望何物?便是期望着下一位死在那位剑仙剑下的是一位儒教圣人。 夫子认真道:“这些话语以后不能对人提及,可否明白?”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世上难言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两人在院中谈论着圣人之事,而在房间内,冯成则是抱着自己那柄江湖,怔怔出神。 这位年轻人想过会有朝一日和许百川分别,会轮到自己去走那一条路,只是没想到的是会这么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每日里习惯了在许百川指教下练剑,以后便是要自己一个人练,应当会很不习惯。 只是再不习惯也要适应,剑修之途若是想做出一番大成就,不能时常处于羽翼庇护之下,得依靠自己走一段路途,不管是生是死,以后能有多大的成就,总归要靠自己拼搏出来。 现在他能依靠的,只有手中江湖,除此之外别无二物。 冯成嘴中喃喃自语,“许大哥,我一定会成为这天地间的大剑修,绝对不会丢你的脸。” 而至于为何会这么说,则是因为不久之前许百川所散发出的铺天盖地的剑气,在那一段时日,他眼前出现了许多光景,有人一剑斩星辰,一剑斩大妖,甚至还见到了千万把剑在天地之间纵横,如同繁星闪耀,那每一颗星便是一位剑仙。 繁华光景,一片辉煌。 而这种辉煌也在他心中种下种子,让他也渴望着到达那一步,能够江湖剑出便斩杀一位圣人大妖的地步。 这并不是痴人说梦,而是有可能成为现实,毕竟他的资质不错,不仅被许百川认可,还被林殊归看在眼中,只是他的路有些难走罢了。 难走便难走,只要走得稳就能一直走,慢一点便慢一点,能到达那座高峰便可。 冯成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这些杂乱的思绪,微微闭目,内视自己那座心湖。 不知从何时起,来是一片干涸的心湖此时在其中竟然有着一丝剑气,虽说淡薄,可确确事实是存在。 有着这一丝剑气,那他便是剑修,剑气便是跨入剑气境的证明。 原因为何他也能大概猜到几分,许百川出剑,所造成的光景不只是斩杀那几位敌人,还顺带助他跨过那道屏障,从剑客入门成为剑修。 就是根本,还是不放心他。 冯成睁开眼睛,抹掉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并无悲伤,而是笑意。 而在他转头看向门外时,便被吓了一跳。 夫子和程玉青就在门外看着他,让他有些尴尬。 夫子洞若观火,很快便明白了冯成身份和不久之前离开的那位天门剑修有着很大关系,看样子应该是传道解惑,有着师徒名分,就是有一点夫子想不明白,既然那位天门剑修想走,为何不带着冯成一起走,反而是要留在这里? 这于情于理都是不合。 在院中谈话的那一段时间,程玉青依旧没有将许百川身份告诉夫子,于是便有了夫子心中现如今猜想。 夫子笑了笑,很是和善,让冯成不自觉想起了儿时教书的先生,心中莫名生出好感,哪怕他知道这好感很不对劲,可他却无能为力。 好在夫子并没有想对他做些什么,毕竟以这位读书人的能力,想杀一个人,只要境界不是太高,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亦是死路一条。 这一点冯成知道,便表现得异常乖巧。 夫子轻轻抚摸着胡须,温声道:“你天资很好,为何要练剑?” 话语听在耳中,冯成有些不知所措,紧紧握住江湖,过了许久方才回答道:“因为练剑最强!” 只有短短六个字,可斩钉截铁异常解决,满满肯定意味。 夫子笑着说道:“天地之间各种法门层出不穷,皆是万般精妙,以你的资质,要是去走三教正统,只需百年便可到达老夫这种地步,而你练剑要到达老夫这种地步,则需要两三百年,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冯成深吸一口气,不服说道:“可剑修永远是杀力最强的,手中只需一剑,天下都可以去得!” 夫子哑然失笑,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些个剑修仗着自己手中剑足够锋利,在这里横行霸道,对谁不服都能出上几剑,确实是哪里都可以去。 遇山开山,遇水斩水,手中一剑,还真可以纵横天下。 夫子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现在读书还来得及,这天地之间许多事情并不是打打杀杀便可解决,学问方是正道。” 一番话落下。 冯成依旧坚定,只是这次相比之前,多了一番拔剑动作。 少年有胆气,敢向天地神仙问剑。 锋利剑气在江湖上围绕,引出一声剑鸣,很是清脆。 程玉青在一旁扯了扯嘴角,很是无语,自家这个师爷哪里都好,就是很喜欢捉弄于他人,在儒教学府威名可谓是不低,冯成被盯上了,结果应当不会太好。 夫子看着面前握剑的少年,饶有兴趣,“你只是粗粗跨入剑气境,为何敢在老夫面前拔剑,就不怕老夫一击打杀了你?” 冯成认真道:“许大哥说过,无论前面是何等艰难险阻,能不能赢,总归要出一剑才行,你要杀我,我就会对你出剑。” 许大哥,姓许,听起来又是个年轻人,难不成是许百川? 夫子看了程玉青一眼,微微有些不满,心想着我可是你的师爷,传道授业解惑,而你居然有事情瞒着我,心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爷了? 程玉青悻悻然退后几步,顾左右而言他。 “今夜月色不错……” 夫子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单纯觉得程玉青隐瞒自己不对。 夫子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一辈的事情老夫便不掺和,不愿便不愿,以后不要后悔即可。” 程玉青忽然开口问道:“师爷,你说三教圣人为何偏要灭绝剑修?依我看来,三教与剑修完全是可以共存。” 这一番话问得突如其来,夫子微微一怔,皱着眉头回应道:“根据从远古之时传下的学问,在三皇还有着的时候,三教与剑修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相不招惹,到了后面三皇失落,便变了个模样,两者之间便爆发了一场战争,无数修士参战,硬生生将原本昌盛的剑修一脉打的成现在这副样子,这一来二去,仇愁便算是结下,如何还能共存,非得灭绝其中一个不可。” 夫子看着程玉青,脸上有些奇怪表情,“玉青,你始终是儒教学府弟子,有些规矩,你知道的。” 程玉青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夫子转头看向冯成,“剑道难行,多歧路,多荆棘,你好自为之。” 冯成一脸认真,并未言语。 夫子轻轻说了一句有趣,随后便走出房门,很快便消失不见。 两人目送着这位夫子离去,其中心思各异。 沉寂许久。 程玉青先出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自明日起,你便搬到太平客栈吧。” 冯成本来是想着拒绝,可许百川的话却深深刻在脑子中,让他拒绝不得,于是便只能点头同意。 程玉青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早些休息,夜深了。” 说完之后,这个读书人便离开了房间,看样子是真去睡觉了。 冯成收起剑气,并无半点睡意,只是盘坐在床上,静静抚摸着手中的江湖,心绪难明。 …… 剑光纵横,千里之遥转瞬即逝。 从太平城离开没过多久,只在短短一刻钟之内,便跨越了千山万水。 对于旁人或许是千难万难的路途,而对于御剑飞行的许百川,只是转瞬之间。 没过多久,便来到一座久经风霜,刻画着岁月斑驳的巨大城池。 这便是大周天都。 独立于其他州府,却又高高在上,是名副其实的天子之都。 其余城池虽好,各自有着繁华气息,但相比于这座大周天都,怎么看都显小。 这便是大周天下中心,那位大周天子,便在城中。 某位远道而来的年轻剑修,正是为此而来。 将剑光落下入鞘,行走在这座已经有千年历史的古城天都,许百川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惊诧。 此时正值夜色,按照律法而言,是应该要宵禁,但这是何地,此乃大周天都,人口千万,有守法之民,自然也有无视之人。 大周天下大,大周天都同样也大,总有些地方是管不到,再加上有心人庇护,于是一来二去,便有些地方处于律法之外,无需宵禁,日夜灯火通明,一片繁华景色。 这处地方正是如此。 叫做秦淮河。 这一处十里秦淮,便是大周天都最好的风流地界,无论是才子美女,还是字画古玩,奇珍异宝,亦或者是要做些其他事情,只要出的起价钱,在十里秦淮便是无所不能。 虽说如此,在这十里秦淮,你其余勾当可以不知道,亦是无人怪罪你,可这最为出名的风流青楼若是还不知晓,那便会遭人取笑。 整座大周天都的人都知道,十里秦淮的姐儿个个都是功夫极好,身姿又妙,保教你流连忘返。 因此,大多青楼从来都不缺客源,毕竟那些达官贵人,俊俏公子,亦或者是风流儒生,对此可是喜欢的景。 这不,还有一句圣人言时常被他们在嘴中念叨,唤做: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至于那位圣人说的是不是这种意思,无处得知,他们也不想知道,来到十里秦淮,来到青楼,便只知道一件事,抱着这些俊俏姐儿,好好休息一夜。 至于一夜过后,那便是:一夜承欢莺啼转,晨鸡司晓各西东。 各种滋味,妙不可言。 十里秦淮,依旧热闹,各处青楼都有着曼妙姐儿招揽客人,所求的目标倒不是那些熟客,而是看着面生的新客。 总归是为了某样事物,新客好哄骗不少,再者说了滋味也会与熟客另当别论。 一些事物用惯了,便会想着换新的。 只是来这里的新客都有着熟客带路,不怎么好对付,每日里在这里招揽,只是想着何时运气好能碰上一回,若是对眼,倒贴银钱在这些姐儿看来都是可以的。 一夜烛影摇红浪,黄金万两不足羡。 话虽如此,至于有没有找到合眼缘的,这便很难言。 青楼一如既往的在招揽客人,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各种欢声连绵不绝,一副热火朝天模样,而夹杂在这些人群中,便有一位一身青衫的带剑少年入了她们的眼。 修行人与世俗不同,采食天地灵气,感悟各方道理,哪怕平时不往外显露,身上都快带着独样韵味,放在尽是世俗人的人群中,便有些鹤立鸡群,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更别说这少年长得实在俊俏,身材又修长,便更得这些姐儿欢心。 于是便不再犹豫,各自卖弄,连连招呼起来,期望着那青衫少年能够看一眼。 只是虽然卖力,可并无太多太大作用,身穿青衫的许百川对此置若罔闻,并未产生任何动摇,依旧是缓慢行走。 这个剑修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夜,并不想沾染其他。 便在各种诱惑之言下越行越远,丝毫不顾及深厚失落目光。 十里秦淮,说长不长,说短亦是不短。 在两百年前只是一处偏僻河流,后来是因为一些不法之人聚集,才逐渐繁华起来,但也只是这十里算作繁华,其余的地界一如既往。 离开十里秦淮之后,身边便没有这么多吵闹,虽说依旧灯火通明,却也安静了许多,只有一些喝得烂醉的酒鬼在街道上游荡,到了最后则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然后就是响起犬吠之声,至于明日是否还能起来,又或者是长睡不醒,无人知道,亦是无人关心。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便是如此。 万一出手又讨不到好,反倒是落了一身的埋怨,这怎样看都不会值当。 因此当一些喝得半醉的人围住许百川时,有不少人看见,却无一人出声帮忙,只是默默的退开,站在远处进行观望,脸上还隐约可见兴奋之色。 大多都是想着这青衫少年以后会如何如何,但想到最后都是不约而同指向两个地方,城北乞丐窝与青楼。 若是长得不好看,那便打断手脚卖给乞丐头子,若是长得俊俏,便可卖给青楼,至于进入青楼之后会做什么事情,没人会在意,银子到手便可以了。 在十里秦淮建立以来,这些个事情屡见不鲜,想在这里全须全尾活下来,单单靠着自己,并不太容易。 要么有权,要么有势,要么有权有势,而无权无势之人,在这处地界,只能受人欺压。 只是这说的是世俗人,而世俗外还有着修行人。 正巧,被酒鬼拦着的许百川正是修行人,不久之前还斩杀了一位悟道,哪个不胆寒? 而这些酒鬼依旧嘻嘻哈哈,吐着熏天酒气,嘴中嚷嚷着打劫。 这应当叫做自寻死路。 不过也难怪,毕竟是不知者,怨不得谁,只能怨自身。 许百川神色平静,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只是张口说了个滚字。 而这滚字一说出,这群酒鬼反倒更开心,大声嚷嚷着有种,而话音还未落下,便纷纷向前扑了过来,看来是想着以人数众多取胜。 许百川并未拔剑,这些人还不配他拔剑,只是踢出一脚,踢在一个酒鬼身上,而这个酒鬼身体不由得倒飞,刚才气势汹汹的一众酒鬼,便纷纷倒在地上,没有半点动弹。 死倒是没死,但昏了过去,想必明日一早醒来,会发生一件极有趣之事。 有趣归有趣,许百川并不想看。 淡淡看了一眼不远处心怀不轨众多人影,并未多做动作,很快便转过头不再关注,只是随意进了一家还在迎客的客栈。 而在他走进客栈之后,倒在地上的酒鬼便忽然消失,至于去往何处,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这处客栈并不大,并没有客栈常见的跑堂与小二,只有着一位青年男子正在打着瞌睡,睡得正香,看样子若是无人进来,想必能一觉睡到天明。 许百川伸出手,轻轻叩击桌子,将青年男子叫醒。 青年男子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满是困乏之色,半眯着眼睛看着许百川,脑袋一点一点,看着很快又要睡过去。 许百川轻声开口道:“一间上房,明日便走。” 随着话语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块银两。 青年男子挠了挠头,满是不情愿,看样子一点都不想动弹。 不过想来也是,睡觉睡得正香,就这样被人叫醒,没发脾气便已经很不错。 但毕竟是开客栈,那边要笑迎四方客,不管自身脾气好或者是不好,银子总归骗不了人,能有银子便是最好的。 将那块银子麻利的收到怀中,青年男子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客官真不好意思,小店店小,只有一处上房,在您之前一个时辰便被人定下,钱都已经付清,虽说现在那位客官还没来,可小店也不好让给你,要不换成中房如何?” 许百川并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再说了,只是住一晚上而已,于是便点头同意。 再然后则是在青年男子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房间。 虽说是中房,却也不错,各种家伙一应俱全,比之其余客栈的上房一点都不差。 算是皆大欢喜。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兼济天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一夜无话,等到清晨时分,雄鸡还未报晓之时,许百川便早早的从房间里出来,当他走到客栈大堂时,眼前一幕便他有些惊诧。 原本不大的客栈坐满了许多人,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样子是在这大周天都讨食之人,而为何会坐在这里,倒也简单,每值这个时候,青年男子都会熬好几锅大粥供他们吃食,吃饱了还能顺带拿几个包子走,不算如何精巧食物,可最起码这一天是饿不着。 今日青年男子一如既往在分粥,或许是昨日得了许百川一块大银子,今日的粥比往日数量多很多,因此除了客栈中坐的人,外面也排了许多。 人一多就会杂乱,会产生纷争,可排在客栈外面的众人却是很安分,除了肚子发出的咕噜声,就没有半点的响动了。 许百川看着这幅光景,若有所思,并没有着急走,而是寻了一处空位,静静看着青年男子分粥。 时间缓缓过去,青年男子咬完最后一碗粥,递给一个老人,又从旁边的蒸笼里拿出两个馒头,随后便在感谢中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擦了擦汗,转头看向许百川,笑了笑。 许百川报之一笑,点点头,主动发问说了不少的话。 大致就是问青年男子为何会施粥,到最后,还问了青年男子的名字。 青年男子倒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姓温,叫做温符,至于为何施粥,说来也有段时间,这家店何时开的,便何时做,本来只是看他们可怜,便给了一些剩饭剩菜,谁知道经过他们口舌传播,一来二去便知道了我这家客栈,我是个好心人,见不得他们这样,于是便每日早晨施粥,仔细算来应该也有七八年了。” 人如言语,确实是个好心人。 许百川看着一些在门外磕头的乞丐,开口问道:“每日花销不少吧?” 温符点点头,同样看向门外的乞丐,感慨道:“每日得花三四两银子,以往还好,粮价便宜,一两银子便足够,但近些日子据说闹了雪灾,粮食收成不好,一两银的价现如今要四两,但又没有法子,总不能让他们来这里空手而归,饿肚子的感觉确实不算怎么好受。” 许百川轻声道:“你还能坚持多久?” 一针见血,客栈处于十里秦淮,不是顶繁华之处,人流却也不少,因此这片地界很多都是客栈,供人挑选的有很多,而温符所开的这一家客栈与其他相比不算如何实惠,来入住的人便很少,每日又要花费很多银子出去,哪怕存银许多,也经不住如此折腾。 温符摘下腰间围裙,坐到许百川旁边,不轻不重,打了个哈欠,满口无奈道:“能坚持多久便坚持多久,若是我连我自己都要饿死,那就不做了。” 言下之意,便是还有钱在手就会继续施粥,除非连自己生存都无法保证。 商人逐利,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段花,恨不得将所赚的钱紧紧攥在手中,像温符这样的倒是很少。 温符倒了一碗冷茶喝掉,伸了个懒腰,又再度开口说道,“那啥书上不是说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这个道理,别看我做的是下九流,我也是读过不少书的。”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一句圣人名言,出自于三皇时代的孟圣,一直广为流传,只是流传虽广,但从古至今,能做到的只有聊聊几人。 温符正在其中。 许百川读过不少书,心仪的句子有很多,而对这句话是真正敬佩,那位孟圣学问可真是高到天际,一句话便将天下讲了个通透。 许百川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放入怀中,等到拿出来时,便是一袋满满当当,放在桌上,很沉闷。 随后便看着温符,其中蕴含着很明显的意味,就是让他拿起这个袋子。 温符没有第一时间伸手,而是叹了口气,看着袋子,很是惆怅。 他温符缺钱没错,每日花销都很大,恨不得多找几个来钱的进项,但他也有着傲气,他要施粥是他自己的事情,不能接受他人施舍。 不受嗟来之食,正是如此。 许百川很快就明白他的心思,轻声开口道:“这些就当做我租房的定金。” 温符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了个好字,然后便将袋子拿起,放在手中掂量,脸上的笑意就更加重了。 无他,唯钱多耳! 看来明日可往粥里面加些肉菜了。 心情大好之下,温符便决定起身去厨房做菜,想着好好大展身手,一来是为了感谢许百川,二来则是从大清早忙活到现在,一粒饭食都没进口,早就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许百川笑了笑,决定在处地方多待一些时日,他对此地初来乍到,能有个固定休息的地方也是不错。 更何况,温符此人确实有些意思,不多见。 在温符进厨房后没多久,后面的楼梯便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应当是一位在这住宿的房客下来了。 许百川闻声看去,入眼的是一位女子,很有一番姿色,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如同画中仙子走出来一般。 只是有一点不搭,这位画中仙子是提着一杆长枪,再仔细看去,就不像画中仙子,而是像一位戎马的女将军。 女子抽了抽鼻子,闻到厨房炒菜的香气,很快就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貌似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边看见了坐在一旁的许百川,也不见生,迈步走过去,大马金刀坐下,好奇道:“还真是奇的怪了,这家客栈大半个月没有新人来,我还以为就只有我一个呢,今日倒有些不一般。” 说完后便一直打量着许百川,目光锐利如刀,等到看到秋风时,便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惊讶些什么。 女子持枪想了想,问道:“你剑术怎么样?” 许百川想了想,回答了尚可两个字。 他的剑术在同辈之中算得上不错,可放眼在整个剑修一脉,便有些不起眼,那些老前辈们动辄练剑几十年上百年,他比不上,只能回答尚可。 女子拍了拍手中长枪,很兴奋问道:“你我打一场,如何?” 许百川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在这女子的身上感受到气息的存在,很明显,这女子是一位山泽野修,毕竟三教各有各的擅长,要么拿书画,要么拿符箓法器,对于拿兵器的都是一屑不顾。 当然,剑修除外。 女子继续问道:“我给你钱,你和我打一场,如何?” 许百川看着很是好战的女子,笑道:“若是我不和你打,你会如何?” 女子哼哼一声,倒没太多情绪,而是很随意的开口回应,“不打就不打呗,我去找其他人打就是,我跟你讲,我很厉害的,他们都打不赢我。” 确实如此,如果和女子对上的是江湖武夫,无论功夫练得如何好,还是有着什么第一人的名头,在女子枪下都走不过几招,原因为何,则是因为江湖武功武功再高,也只是凭着自身力量与技巧取胜,而女子作为修士,体内有着气息,灌输于长枪之上,以一敌百都不成问题,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女子此为,颇有些欺负人。 许百川笑而不语。 没过多久,温符便端着不少菜走了出来,将这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菜并不是山珍海味,只是家常菜式,但却有着不同寻常的香气,很是诱人。 女子倒不见外,很自然便拿着筷子吃了起来,将一旁的温符看的一愣一愣。 温符无奈道:“莫姑娘,你只给了住宿的钱,吃饭是……” 话未说完,女子便拿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砸出很大的响声。 温符得了银子之后倒也没再说什么,便任由着女子吃饭,而他自己则是去酒窖提了一坛好酒出来,各自倒了一碗。 酒是好酒,菜也不错,这一顿饭菜宾主尽欢。 吃完饭之后,温符拍拍屁股起身,将碗盘收起,送回了厨房,开始洗刷碗筷。 女子打了一声饱嗝,洋溢着满足微笑。 许百川则是拿出一本未看完的书,继续开始翻看,刷刷的翻书声引起了女子的好奇,而他则是视若无睹。 女子撇了撇嘴,忽然说道:“我叫莫倾语,你叫什么?” 许百川目光没有离开书,只是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许百川。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八章 握剑已然四载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接下来时日便过得很寻常,许百川算是在这客栈住了下来,每日看书练剑,顺带等待着那个机会。 关于大周天子所住的地方,他已经大致有所了解,索性离这处客栈不算很远,只有几十里的距离,若是时候到了,应当无需多久便能见到那位大周天子。 客栈这段时日依旧只有他们三个人,温符每日早晨依旧施粥,雷打不动,在得到许百川所给的银子之后,花费便大方不少,原本的清淡粥里面多了不少肉食,就连包子中间也放了不少肉,因此每日聚集在这里的乞丐便愈发多,让他很是一顿手忙脚乱,每次施完粥之后都会气喘吁吁。 许百川说过来帮忙,但被他言辞拒绝,依着他的说法,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许百川是客人,这样做很是不好。 于是便一个人咬牙坚持了下来。 至于持枪女子莫倾语,则是提着枪在大周天都四处寻找江湖好手,每日都是如此,清晨早早的出去,到了夜深的时候才带着一脸笑意回来。 这一日,莫倾语在吃完早饭之后,依旧提着枪走出去,本来按照往常夜深才回来,但今日则有些反常,午饭过后没多久,便一脸垂头丧气回来,身上有着不少灰尘,就像是在泥土堆里滚过一圈,原本素白裙子已然变成灰色,就连梳工整的头发亦是有些乱,上面零零碎碎夹杂着不少枯草。 看样子这姑娘是碰到硬茬子了。 莫倾语境界是炼法,以她这个年纪在山泽野修中称得上不错,再加上手中长枪,应对同境之人不会太过于困难,就算落败也不会成这副模样,现如今灰头土脸的回来,应当是碰到心火之流。 莫倾语一屁股坐在许百川旁边,将手中长枪放在桌上,托着下巴,有些惆怅。 这姑娘以往都是大大咧咧,现如今这样子反倒是少见,许百川好奇,便多嘴问上几句,而莫倾语则是如同打开了话匣子,将今日遇到之事事无巨细,全部说了出来。 在话语说完之后,便没有那般惆怅。 其实说来也巧,莫倾语这些天早出晚归,挑战江湖好手,最初的时候无人认识,便有不少人应战,到后来名头响起,想要再找人便有些困难,于是便抛出了银子,无论是输是赢都能拿到这一笔银子,在银子诱惑之下倒是有不少人起意,但到了后来就不怎么好使。混江湖的一是在于武功高强,第二便是在意自身的名头脸面,落败于一个女娃娃手下,传出去名声肯定会掉,钱可以再赚,不一定非要这些,而名声要是没有,以后混江湖便会困难许多,哪怕你以后退出江湖,想要开馆收徒,也会有人拿出这件事来说道,从长远看并不值,于是这些天其实并没有人与莫倾语争斗。而至于今日这一场,则是恰好碰到一位修士去一间武馆做客,一来二去,双方便做下约定,争斗一番,再然后就成现在这副样子。 莫倾语愤愤不平道:“他使诈,说好了公平争斗,可他竟然动用法术,真不要面皮。” 许百川不置可否,天下修士除了拿兵器之外,便是法器与法术,能用自然是要用的,要不然还修行这个作甚? 莫倾语自顾自说了一阵,忽然便停下话语,转而看着许百川,叹道:“你又不是修士,和你说了也没用。” 许百川的境界已经被秋风所掩饰,只要不是自己主动告诉他人,就算是天门境界来了也看不透彻,莫倾语又怎么能知晓? 能知道的也就只是个江湖剑客名头,至于其他则一概不知。 许百川一笑置之,继续低头看书。 山泽野修呐,哪有这么容易的。 莫倾语见许百川不回应,冷哼一声,坐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忽然提起长枪走上楼去,顺带还提了几桶热水,看样子是要洗澡。 在她走后不久,温符便提着不少东西走进客栈。 除去各种肉食之外,最为显眼的便是几大袋干果。 这是要做腊八粥,今日剩是元旦,过后便是腊八,再过一段时间便是小年了,就连除夕也只有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 这一年眼看着就要快过去了。 温符将东西放在厨房,还没走出门口,便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拿出不少糕点吃食装在盘子中,送到看书的许百川桌上。 糕点很精致,用料也很足,据说是从大周皇宫传出来,很得那位大周天子欢心,而那位大周天子想着与人同乐,便将做法广为传播。 至于这件事是真是假,无从考察,但这糕点是真的不错,有淡淡桂花香气。 许百川轻声道了句谢谢,伸手拿过一块糕点缓缓咀嚼,同时手中书依旧不停。 温符坐在一旁,想着是不是该把这些桌子全部撤掉,他这处地方说是客栈,其实更多则像是一座宅院,只是在大堂内摆了不少桌子而已,而这些桌子用的极少,只有每日施粥时才能用上,虽说如此,但那些乞丐都喜欢站在外面吃,这桌子看起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反倒还有些碍眼。 到最后,温符还是觉得留着这些桌子为好,看了这么多年突然撤掉,应当会有些不适应。 两人吃着糕点,做着各自的事情,过了不少时间,温符忽然开口问道:“许公子,快过年了,你不回家吗?” 许百川笑了笑,轻声开口,“回不去,也不能回去。” 温符貌似通透,点了点头,“我听街上的说书先生说啊,你们江湖儿女四处漂泊,要老了才能回去呢!” 许百川想了想,发觉温符说的不错,便点了点头。 “许公子你家在哪里啊?” 这是温符的第二个问题。 许百川开口道:“在一处叫做云镇的地方。” 温符哦上一声,继续问道:“那是在哪个州府?” 许百川看了他一眼,平静开口,“在理国。” 大周天下一统此方天地,是这一方天地唯一的国家,因此理国二字,给温符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原本以为许百川是大周人,只是口音有些奇怪,现在蓦然听到理国两个字,便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大周天下很大,寻常人要花费好多年的光阴才能走完,更不用说加上其他国家,而许百川却斩钉截铁的说是从理国而来。 温符惊奇也是难免。 温符喝了口茶水压惊,获得许久方才轻声说道:“许公子,你离家有多久了?” 许百川怔然,他从那年夏天开始握剑,秋天持剑出行,入冬时节上剑宗,在里面待了三年,到了如今这个时节,应当是四年过去。 许百川拍了拍秋风,轻声道:“有四年了。” 温符扯扯嘴角,心中在默算距离,而越算越吃惊,四年时光,只够堪堪从最偏远的白州走到大周天都,若是加上其余国家地界,那岂不是说这位来历神秘的许公子这四年都在赶路? 就算能够骑马坐船,那也很不一般。 温符整理了一番思绪,小心翼翼的问道:“许公子,你应该是山上人吧。” 剑气长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过往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山上人与山下人,或者说修行界与凡俗,两者是截然不同,最为直观的体现,便是山上人拥有各种神异,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山下人却只能平淡度过一生。 两者差别极大。 温符这么想亦是难免。 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便从外域走到大周天都,哪怕有着车船马渡,怎么看都不会寻常,除去赶路要花费的路途,山高水远,路上还有劫匪贼子,时间便会更长。 而最为不可避免的,便是身上的各种痕迹,温符借过不少赶路的行人,出去时一身净白,可在外一两个月再回来时便是一身黄黑,而许百川身上丝毫不见风霜痕迹。 就像是养尊处优的各位公子,不像是在江湖漂泊的侠客。 除非他本身便是大周天都子民,可许百川很明显是外域口音。 因此应当是山上人,也只能是山上人。 许百川抱之一笑,点点头。 温符实在是有些差异,他好奇打量着许百川。 大周天都子民上百万,口舌众多,消息流通极广,因此山上修行人的事情几乎每人都听过,也想亲自见见是否有何不同,只是通常见到的都是玩把戏的江湖术士,而真正的修行人则是极少见到。 现如今见到,难免惊骇。 温符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问道:“许公子,你们山上人是不是都会练仙丹啊,就是那种长命百岁益寿延年的。” 好家伙,看来温符是把许百川当做道教中人了,三教法门众多,大多都重合,但也有些领域独领风骚,儒教是学问,佛教是金身,而道教最为出名的便是各种丹药,无论任何种类一应俱全,甚至据传言连让人起死回生的九转返魂丹都有,只是这毕竟是传言,道教从来没出来证实过有这种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存在,只是任由其传播。 话虽如此,但延寿之药确实存在,并且也不算如何难得,对山上人来说只是回复气息,而对于从未修行过的山下人来说则是益寿延年。 听着许百川将其中关窍说出,温符不由得有些失神,他听过不少江湖故事,说那些山上修士总是会有仙丹在手,看谁有缘就会送出去,他觉得自己挺有缘的,可现在这番话语,让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倒也算不上欺骗,江湖故事本就夹杂了许多东西进去,哪怕一原本是完完整整,可经过这么多年传承,早就与当初不相符合。 当做闲趣尚可,可若是尽数听信,便很没有主张。 看着温符失神模样,许百川轻声开口:“你所听的那些故事,最后的结尾是不是都是那人被仙人带走,从此了无真迹?” 温符点点头,等待着后续。 许百川再度开口说道:“这些传说与其说是传说,不如说是三教为了挑选弟子而流传出来的故事,先在心中种下印记,以后找上门来,不管做什么事,便会少上很多麻烦,而至于所谓仙丹,不过只是一些行气丹药,你若是想要的话,我能给你一些。” 要知道,许百川并不抗拒三教所用物件,不知法器有着存货,就连那些丹药也是有,虽说只是下品,并无太多的作用,但要是放在凡俗中,也会有人斥巨资而购买。 不为其他,就为益寿延年四个字。 世俗中人,当权力与金钱迈入顶峰之后,通常想的便是如何让自己活得更长久一些,这一点从无例外。 从这些层出不穷的故事便能看出,若不是想多活长久一些,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求长生? 温符张张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出为什么会问有没有仙丹的缘由。 原因倒也简单,便是温符想拿着丹药去救一个人,而要救的那个人则是他的青梅竹马。 说来也是一场孽缘,两人少小两小无猜,两家也住得很近,于是双方父母便早早定下了婚约,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婚约定下没过多久,便是一场天灾人祸,只剩下他和青梅竹马逃了出来,不敢在一起怕相互引火上身断了家庭最后的香火,于是便各自去寻觅生计,他被这座客栈的前任老板看上,正好老板膝下无子,便收了他做义子,生活平淡,但也算得上稳妥,而青梅竹马则没有这么好运,经历过许多波折,最后却是在十里秦淮安了家,两人偶然见了一面,便想起了从前之事,温符想救青梅竹马脱离苦海,可那处青楼的掌柜张口便是白银万两,否则不会放人,可白银万两哪是这么容易之事,更不用说温符每日还要施粥,只有流水没有进账,若是说最富裕的时候,便是不久之前拿了许百川那一袋银子,可就算是有那袋银子,亦只是堪堪百两,根本就凑不足万两。 本来心思就这样淡了下去,想着大不了有时间去看看,算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而现如今则是在心中重新燃起。 哪怕是是最低级的一颗丹药,在黑市上都能卖上千两,若是能得到一颗不错的,白银万两亦是等闲。 温符将事情说完,觉得很不够,于是便加了一句只要一颗就好。 而到底一颗够不够万两白银,他不知道。 许百川挑了挑眉,笑着问道:“拿着丹药,你就不怕他们反悔?” 这也是这些地方的一贯做法,你能有第一颗,那必必会有第二颗,若是没有,那夺了你的,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温符下意识想说他们应当不会,但话语只是刚刚涌入喉间,便被压了下去,他这里距离十里秦淮很近,因此便对住在那里的人了解很多,无论是面上是怎么亲爱和善,背地里永远只有一个财字。 唯利是图。 这种事情,他们做得出来,并且很是熟练。 要不然也不会开出白银万两这种价位,这般多的钱财,哪怕是买下一座青楼也是绰绰有余,何况是一位女子呢。 温符张张嘴正要说话,却被忽然传来的声音所打断。 “你不要怕,我跟着你去,那些人渣就没一个好东西。” 出声的正是不久之前上楼洗澡的莫倾语,已经将那一身脏了的衣裙换掉,现在穿在身上的则是一身男装,眉目中多了一抹英气,再加上手中一杆长枪,只要不是开口言语,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位美男子。 莫倾语阴沉着脸走到面前,她上楼洗澡换衣服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很快便解决,而在下楼时,便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于是就放慢脚步,想要听个明白,再然后便是忍不住心中怒气开口。 同为女子,对此感受最深,出口也是理所当然。 温符一怔,回过神来之后,脸上便露出欣喜,他虽然不知道莫倾语是不是也是山上人,可有一点他知道,莫倾语武功很是高强,能打败很多江湖高手,每日他出去买菜时都能听到不少,想来有这种江湖高人保护着自己,应当会一帆风顺。 会少不少的麻烦。 温符很认真的说了句谢谢,真情实意。 许百川不置可否,没有说要跟着一起去的心思,只是随意拿了一颗丹药出来放在桌上。 丹药品级不算高,只能说是普通,但这在世俗中也是不菲,白银万两绰绰有余。 温符面色激动,下意识伸出手却迟迟不敢拿,直到莫倾语看不下去出言才愕然惊醒。 紧紧攥在手中,同样是一声谢谢。 许百川笑了笑,没说些什么,只是继续看书。 任由着两人离去。 而在两人离去很久之后,许百川才做出动作,只见他将书收起,微微闭着眼睛,而右手则是按在秋风上,嘴中喃喃自语,像是在和某人交流。 这种光景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停息了下来。 许百川睁开眼睛,看向门外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开口,“快了。”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章 大周天子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今日风停雪止,偌大的大周天都一片繁华,街道上各种行人络绎不绝,是一副极好的繁华画卷,无论是吆喝买卖,还是烟火香气,都能给这一幅画卷增添不少艳丽之色。 这是世俗百态,芸芸众生。 难怪那些高僧大能都要说入红尘,如此繁华,怎能不引人入胜动心。 只是有着繁华,那便会必然有着冷清。 而大周天都唯一的冷清之地,就只有那座皇宫,那座紫禁城。 紫禁城中人虽多,可大多都是太监宫女之流,每日里按着规矩办事,没有半点生气,哪怕人再多,也显得一股子阴冷。 而后宫嫔妃,那便更不需要说了,整日都想着如何勾心斗角,如何坐上皇后的位置,至于为何会如此争斗不止,说到底还是为了气运。 大周天子有着圣人位格,而作为皇后,经过天地承认,在得到大周天子本身的认可,便与大周天子共同分享气运,换而言之,只要坐上皇后的位置,便是一步登天,可以御使大周天下的气运。 因此每一位皇后都是极为慎重,哪怕大周天子再喜欢,也会在心中考虑。 而原因为何?则是因为那些三教圣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后宫之中那些嫔妃,有极大多数都是三教圣人所派过来,想着争夺大周天下的气运,好为自身的教派多增添几分底蕴。 到时候功成身退,一个圣人位置是跑不掉,至于与大周天子做男女之事,在她们看来,算不了什么。 大道之争,修炼之途,连亲人都可以抛弃,现在不过是抛弃自己一身躯体,很是划算。 只是三教圣人有着谋划,而大周天子自然也会是有着应对,既然想要抢夺皇后的位置,那便干脆不立皇后,无论如何,这大周天下的气运永远只能握在历代大周天子手中,绝不可以让外人夺去。 如若不然,大周天下后果不堪设想,绝不会是现如今这副平和的样子。 那些三教圣人可不会管凡人的死活。 两者双方你来我往互相谋划,终究是大周天子势单力薄,在三教联手之下落了下乘。 不知为何,从前些日子起,大周天子便对新入宫的一个嫔妃很是喜欢,每日里都腻在一起,在这位嫔妃的枕头风以及三教圣人的法术之下,大周天子已经松口,那空闲已经有足足四百年的皇后之位已然快要确定人选。 只不过事情总不会这么轻易,就在大周天子要签下诏令时,萦绕在他身上的气运却突然反扑,而这一番行为也很有这效果,这位天子便从法术中脱离了出来。 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大周天子很是愤怒,祖先几百年的坚守差一点就要败在他手上,让这位平日里性子温和的天子罕见下了上位以来最凶狠的一道指令。 那位诱惑他的嫔妃被处于极形,在大内高手出手之下,魂飞魄散一丝不留,算是彻彻底底消散在这片天下。 而这次的效果也很斐然,争斗不止的后宫消停了不少,三教动作亦是暂时停歇。 生怕再惹怒大周天子,毕竟这是紫禁城,不是三教,就是那些圣人想救她们,也得考虑值不值。 与同为圣人位格的大周天子撕破脸皮,并不好。 这件事情就这么算告一段落,而那位大周天子,则是借着这次得来的空当在御花园钓鱼。 御花园种植着许多奇珍异草,哪怕是大雪时节万物凋零,可这些花草也是开的格外鲜艳,散发着很诱人的香气。 将鱼竿提起,伸手摘下一条鱼放入一旁桶中,看着桶中游荡的三条鱼,不久后,大周天子忽然哈哈大笑,让跟在身后伺候的众位大太监们很是胆战心惊。 伴君如伴虎,这一句绝对不是戏言,而是在这紫禁城中的一道法则。 大周天子随意指着一位太监,开口吩咐,倒也不是太大的事情,而是让这位太监将这三条鱼给烤了。 太监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起身时便提着桶离去,看样子是要去找厨房料理这些鱼。 大周天子将手中鱼竿放下,起身看着这些太监,平静道:“朕待你们不薄吧?” 太监们没有答话,只是飞快互相对视几眼,皆是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安,然后便紧紧低下头。 大周天子见状,摇了摇头,再度开口:“其实你们不必说,朕都知道,无非是要个荣华富贵,人之常情,在所难免,天下人大多都是这个心思,只是有些事情你们可以碰,有些则是碰不得。” 一番话语说的莫名其妙,可听在这些大太监耳中,其中意思却很明显,最近唯一的大事,便是皇后之事,而那位嫔妃之所以能接近大周天子,这些大太监们也出了不少力,毕竟若是说对大周天子爱好最为熟悉之人,绝对不是那些嫔妃,而是这些大太监,若不是明白喜好,这位大周天子哪能这么轻易被迷惑。 大太监们纷纷跪下来,身体颤抖,不断磕头,只是依旧不敢言语。 他们心中都有着一个猜想,只是不敢去相信。 大周天子看到这一幕有些好笑,做都已经做出来了,反悔有何用? 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大周天子看着地上的众多大太监,没有再度开口,只是将身子转过去,继续握起那鱼竿。 而在他握起那鱼竿之时,身后便发生了一场很稀奇的光景,不知从何时起,这些跪在地上的大太监便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若不是地上那些痕迹在证实着,简直就像是一场幻境。 等到那位太监提着食盒回来时,便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久之前离去时,还有着许多太监在这里,怎么只是一会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当做这些太监都被遣散了。 将食盒打开,小心翼翼放在大周天子身旁,这位太监便退后几步,生怕打扰到大周天子的食欲。 拿起筷子夹过一片鱼肉,闻着上面的诱人香气,大周天子点点头,送入嘴中咀嚼,觉得很不错,于是这位天子便停下钓鱼,转而开始吃这些鱼肉。 将鱼肉吃完,放下筷子,任由太监将食盒收起,这位天子忽然开口道:“从今日起,你便是大总管了。” 话语来的突如其来,太监很是蒙神了一会儿,等到回过神来时,便是止不住的惊喜,他只是众多大太监中的一位,因为不同流合污而被排挤在外,本以为这辈子就算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封赏来的这么突然。 若是在朝堂之中,最大的官职是丞相,那在这后宫之中,除去皇帝嫔妃,最大的便是大总管。 太监跪下行礼,“承德谢主隆恩。” 大周天子并未太多触动,只是看着承德,轻声道:“后宫最近不太平,你看着点,出点人命也无妨。” 承德蓦然睁大眼睛,呼吸急促,皇后之位的事情他知道几分,也知道这位大周天子生气了,那现在说出这些话,意思可就非常不一般。 通俗些来说,这位大周天子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家人,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话。 承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能不断磕头。 大周天子不置可否,抬头看着天上,神情莫测。 “呵,三教!” …… 行走在十里秦淮的街道上,温符心绪激动,脚步飞快,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小跑,只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他满意,只恨自己腿生的少不能再走快点,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心中那位女子了。 莫倾语走在后面,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再加上手中长枪,很有一番风度,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于是便有许多招呼声响起,都想着让这个俊俏公子进去坐坐。 只是莫倾语终究是女儿身,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并且还有着不少反感。 缘由倒也寻常。 在她看来,这些人明明可以抗争,却偏偏自甘堕落,让她很是不耻。 不过相比于她,温符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倒是被吓了一跳,脚步便不由自主慢了下来,想着万一对上,若是寡不敌众会怎么样,心生顾忌,便转过头看着莫倾语,很不确定的问道:“莫姑娘,你武功到底有多高呀?”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一章 道理哪有这么好讲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话语刚说出口没多久,温符便觉得有些怪异与不当,无论莫倾语武功高绝与否,现如今都走到了这一步,说这么一句话便显得他不信任莫倾语。 万一这位江湖高手一气之下走掉,那场面是他绝对不想看见。 因此他现在便想说些话挽救,只是每想出一个字眼,就被狠狠的压在心里,一点都不敢吐出来,他怕自己再说出一些混账话,会让莫倾语很不开心。 毕竟他现在的性命,可算是紧紧拽在莫倾语手中。 除非他现在掉头就走,只是都走到了这一步,贸然再转头回去,怎么想都找不到理由。 莫倾语没有温符这么多心思猜想,也不知道温符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便想了许多事情,她只是平静将自己最近的战绩说了出来。 没有说自家是修行人,也没有说传承于哪些地方,只是说最近击败了多少江湖高手,又在哪一片传开了名声。 温符常年混迹于市井,对那些名满天下的江湖高手亦是有所耳闻,甚至曾经还想着要不拜入一个江湖高手门下修炼武功,学成之后把心爱的姑娘接走,只是这想法只能在心中想想,真让他做便显得有些不可能。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要与师傅们当牛做马,才能学到那一招半式,与之相比的还要投入大量时间,他还要施粥,还要救治流民,习武的事情便这样搁浅下来。 虽然未曾习武,可对于那些江湖高手却是发自内心敬佩,行侠仗义,高来高去,再加上那些市井传言,便让那些江湖人在他心中高大起来,现在莫倾语说那些江湖高手都是她的手下败将,那岂不是说莫倾语武功要更高一些? 那具体有多高? 大概是三四层楼那么高吧! 温符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心中便有了底气,向莫倾语告罪两声,便不再言语,转而专心致志指路。 十里秦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中密密麻麻漫步着许多青楼勾栏,道路错综复杂,若不是熟客,若是没有老人带领,甚至还会在这十里秦淮迷上几天路。 这并不是虚言! 这是无数人总结下来的一条规则。 两人行走的不慢,穿过十几条街道之后,便到达一条满是青楼的河边。 小桥流水映朱颜,碧波荡漾洗玉骨。 这两句流传已久的诗句,便将十里秦淮中美人写了个通透。 此时虽然临近下午,却依旧热热闹闹,事实上,只有夜晚的十里秦淮才是最为繁华,至于白日,姑娘们在经过一夜劳累后,浑身便松软无力,于是白日便是她们的休憩时光。 当然,若是有想要白日接客的姑娘,也不会有人从中作梗。 能多赚些银子总是好的。 那些隐藏在后面的操线手们,巴不得从这些姑娘们身上多榨一些银子,要不然这十里秦淮也不会这么繁华。 十里之地,便聚集了数万名姑娘。 说是聚宝盆摇钱树也不为过。 姑娘们陆陆续续起床,开始梳妆打扮,除去一些身份高贵,其实大多都会在这条河边梳洗。 温符两人来得正是时候。 虽说已然是冬季,可流淌在这里的河水却是温暖如春,无论是何种时节都是如此,再加上许多如玉美人在这边洗漱,因此这条河便得了一个叫暖玉河的名字。 河上多桥,只是无名,两人现在便站在一座无名桥边,看着洗漱的众多姑娘。 莫倾语撇了撇嘴,不耐烦看向失神的温符,冷哼道:“果然天底下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还找不找你那个相好了?” 温符打了一个激灵,将目光依依不舍的从那些姑娘身上收回,挠了挠头,倒没有去反驳,而是平定心思开始去找那一家青楼。 离开桥后没多久,便算到了目的地,是一座名叫做春风楼的地方,在周围怡红院之流衬托下,便高雅不少。 春风楼的姑娘们也是刚醒不久,各自拿着洗漱工具在河边洗漱,甚至还有大胆的姑娘就这样光溜溜脱衣服在河里洗澡,不时还拍出些水,笑着岸上的姑娘。 温符有些口干舌燥,吞了一口水,强迫自己转过头,在莫倾语冰寒目光中开口向管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管事带着怀疑目光打量温符,心中暗自纳闷,这个穷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有白银万两的样子,抛开衣着不谈,你要知道万两可是一个极重重量,最少也要拿个大箱子装着,你倒好,就这样空空荡荡而来,莫不是在拿老子做消遣。 想到这里,管事目光便开始不善,脸上的一道伤疤也愈发狰狞,开始摩拳擦掌,想着好好松一顿筋骨。 以往来的是客,得陪着笑脸,可装了许久的孙子,如今倒是来了个找上门的沙包,不修理一顿就很说不过去。 看着管事一副气势汹汹模样,温符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同时求救似的看向莫倾语,这管事很明显是有武艺在身,说不定手上还落下过几条人命,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要是对上,肯定会无还手之力。 莫倾语平静望向管事,没有动枪,只是轻轻踏出一步。 这一步在管事看来,只是像踩踏在心中一样,一身血液流动不由自主慢上几分,脸色憋得通红,很是难受,要做出的动作也因此而停滞下来。 管事连连推后几步靠在门上,目光中满是戒备,他在江湖中有一番名头,曾经与不少江湖高人争斗过,但从未见过武功有如此出神入化,只是踏出一步便让他觉得无法招架,简直是匪夷所思。 难不成世上已经有了这么年轻的武道大宗师? 管事在心中胡思乱想,莫倾语则一如既往平静,眼眸中还有些失望,连自己的气势都受不了,这个人武功太差了。 两人的交锋温符看在眼中,管事败退之后便觉得很是欣喜,他已经尽量的在想着莫倾语武功会有多高,会在几招之内将管事拿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莫倾语根本一招都没出,那个刚刚还凶神恶煞的管事便做出这番小心样子。 前后反差之大,令人咂舌。 温符咳嗽两声,再次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而这次管事则是规规矩矩进楼通报。 春风楼在十里秦淮鼎鼎有名,光是管事就有三位,而在管事之上,则是是有着老板娘。 事关于白银万两的买卖,管事做不了主,得让老板来,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白银万两是真是假,可莫倾语武功却做不了假。 而当老板娘听到这消息之后,便流露出几分兴趣神色,相比于据说有白银万两的温符,她其实更想见莫倾语。 年纪轻轻的武道大宗师,未免太过稀奇了些,若是能招入自己门下,应当会是个不错帮手。 三人在三楼一处雅间见面,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在河边洗漱的姑娘,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风水宝地。 老板娘横躺在软榻上,身上披着薄纱,斜露出不少光景,姿态更是风情万种。 温符勉强镇定心神,目不斜视,一板一眼,又将先前话复述一遍,说完之后便拿出那颗丹药放在桌上。 老板娘翻了个身,一片波涛汹涌,饶有兴趣看着温符,娇声道:“温哥儿是从何处得到这颗丹药?可否与妾身说说?” 温符平静答道:“是从高人手中所得,就此一颗,不知是否值白银万两?” 老板娘捂着嘴轻轻笑道:“自然是值得,还超了不少呢,温哥儿可真大方。” 不知为何,这几番话语听着耳中,温符觉得浑身都很不自在,脸色通红,肚中好像升起一团火,感觉难忍。 老板娘见状,便笑得更大声了。 莫倾语冷哼一声,一脸不善。 温符是世俗人看不出来,但她却看得通透,难怪这春风楼在十里秦淮首屈一指,原来老板娘是一位修行人,而温符这副模样则是中了老板娘的媚术,才会如此情不自禁。 老板娘眯着一只眼,“原本妾身还以为来了个公子侠客,却没想到是位侠女,倒有些走眼。” 从这番话语中便可以看出,老板娘的修行其实并不高,只是炼法,与莫倾语在伯仲之间。 当然若是真的打起来,莫倾语胜算会高上不少,原因倒也简单,莫倾语习枪术,修行的是杀伐之术,战力本就不错,而老板娘则是修行双修媚术,一身法术有大半都花费在如何迷惑男人上,而不巧的是莫倾语是一位女子,对上迷惑男人的老板娘,胜算不可谓不大。 这点事情一想就透,莫倾语知晓,老板娘自然也是知晓。 因此老板娘便收起媚术,不再多做些格外举动,转而开始说温符要找的那个青梅竹马。 “其实你来的挺不凑巧,就在半月前,巧娘便被一位贵客带走了,出价也是白银万两,就连卖身契与贴身的丫鬟都被带走,你算是来晚了。” 温符如遭雷击,脸是刹那之间变得苍白,紧紧握着椅子把手,满是不可置信,但老板娘的话却清楚告诉他这是一件事实,由不得他不信。 “你不是说巧娘是这春风楼的花魁,被你当做女儿,是不会轻易卖的吗?” 这话说出来其实有些无用,但他还是想问问。 老板娘从软榻上起身,微微叹了口气,“巧娘那孩子实在乖巧的紧,妾身确实喜欢,也想过为她寻找一个良家,便一直未松手,便拒绝了许多权贵大富。巧娘曾经说过你,说与你青梅竹马,从小还有婚约在身,那孩子心中是想着你的,妾身本来也想成全,想着你能证明能给巧娘幸福便可以了,只是奈何那位贵客来头实在太大,妾身亦是无能为力,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带走。” 温符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已经麻木才松嘴,他沙哑问道:“巧娘她,去了哪里?” 老板娘皱了皱眉,并不想回答,那地方对于她这样的山泽野修来说,是禁忌。 因此她并不想说。 只不过有些事情是她不能所掌控。 要知道在这房中还有着莫倾语,这位女子甚是嫉恶如仇,若是老板娘不将那地方说出来,说不定下一刻,那柄长枪就会攻向老板娘。 房间中,已然开始萦绕着气息。 老板娘木然无语,心想这姑娘怎么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老板娘沉默了很久,直到房间里的气势已经剑拔弩张,方才开口。 虽说在那处地方已经透露出来,却也没有明着说,只是讲出两个字。 白王! 除此之外便不再多言,就算枪头快要指着她的喉咙,亦是紧紧闭着嘴。 温符现如今脑子里想的都是白王两个字,可无论怎么想,就是猜不透指的是哪个地方,在他的记忆中,就没有听过这处地方。 难不成是老板娘在诓骗他? 可看老板娘这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作假,难道还真有白王这个地方?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就可以算告一段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站在楼上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老板娘神情古怪,直到两人远去后才摇了摇头。 她能说的便只有这么多,若是再多透露一些,会有杀身之祸。 离开春风楼,温符失魂落魄,一路上低着头,但却不看路,连连撞倒了好几个人,若不是有莫倾语再一旁撑腰,恐怕早就被人教训。 跌跌撞撞回到客栈,温符怔怔坐在一条椅子上,双眼无神看着地面,如同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许百川在这段时间内恰好洗了个澡,如今正在擦着头发,看见温符这副模样,便很是好奇。 那一颗丹药远超白银万两,就算不够,莫倾语应当也会补上,按理来说,那个青梅竹马应该会接回来,不该是现在这副样子。 原因是为何? 他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紧随其后回来的莫倾语只是喝了一碗茶水便将一切和盘托出。 莫倾语有些无奈,“那个老板娘并没有说谎,能吐露的也就只有白王这两个字,只是这到底是何地,却没有说个清楚。” 许百川轻叩桌面,也在想着这处地界,思考良久,依旧没有思绪。 每处地方在不同人嘴中都有不同叫法,很难说得清楚,许百川对大周天都并不是很了解,所知所晓,也是从书中所得,书中没有记载,便是不知。 夜幕缓缓降临,不多时,紧随着夜幕降临的是一片大雪。 纷纷扬扬洒落,还有这不少随风一同飘入客栈。 许百川与莫倾语倒是没多大感觉,不管风雪如何之大,皆是不可近身。 只不过相比于他们两个人,温符倒是凄惨不少,寒风刮进客栈,夹带着冰雪拍在脸上,让他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同时也回过神来,在原地怔了许久,勉强将这件事压在心中,转而收起情绪,进厨房做饭。 或许他和她,是真的无缘。 莫倾语挥袖关住两扇门,算是止住风雪,她看着似有所得的许百川,忽然问道:“你知道那处地方?” 许百川点点头,算是表态。 大周天都其实是有一处叫做白王的地方,只是那地方寻常人都称呼为皇宫,称呼为紫禁城。 皇字拆开,便是白王。 而能用皇称呼的地方,只有皇宫紫禁城,其他地方绝无可能。 许百川看着窗外纷纷大雪,轻声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告一段落,日后不必提了。” 莫倾语疑惑不解,大声问出为何。 她是真的同情温符,也同情上那个叫做巧娘的女子,要是能帮,她一定会帮,现在许百川猜到那处地方却又不告诉她,在她看来很是不可理喻。 她握着手中长枪,想知道答案。 许百川摇了摇头,并未将莫倾语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将之前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要知道那可是紫禁城,不用说在城中便堪比圣人的大周天子,就说那些供奉也是寻常人惹不起的高手,最少也会有着心火实力,若是莫倾语就这样傻乎乎撞上去,后果可想而知。 说不定在次日,城中便会丢出一具尸体。 那些供奉并不会因为女子而怜香惜玉。 莫倾语有些恼怒,直觉得许百川在戏耍自己,一气之下,便刺出一枪。 许百川并未与她一般见识,只是偏移几步躲过这一枪,无奈道:“你这就很不讲道理。” 莫倾语冷声道:“我本来就不讲道理,你第一天知道?” 说完这句话,下一枪便如同狂龙再次刺出。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也对,你确实是不讲道理。” 自古以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是圣人说的。 面对着这迎来的一枪,许百川并未动用秋风,只是从桌上拿出一根筷子,以筷代剑,自下而上挥出一剑。 莫倾语看在眼中,以为许百川在轻视她,心中怒气便更加重,紧紧咬着牙,想着要好好教训许百川一通。 其实这一场架打得很莫名其妙,许百川并没有惹她,反而是很耐心在劝她,而至于为何会这样,其实有大部分原因在今日打输的那场架上。 落败于人,心中自然就憋着火气,再加上以为许百川在戏耍她,两者相加,便出了这几枪。 女子的心思,一直都很难让人猜透。 筷子与枪头撞上,光景很是诡异。 分明只是一根竹制筷子,按理来说应对枪头应当会四分五裂,而这根筷子却是依旧如常,反倒是那根枪头不断震颤,差点都要脱离掉莫倾语的手,直到莫倾语连续退后几步卸力才缓解。 莫倾语微微颤抖,看着许百川怔怔失神,直到温符提着饭菜过来才回转醒神。 她木然问道:“你的境界到底有多高?”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二章 紫禁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放下竹筷,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翘起嘴角。 有些笑意。 莫倾语深吸一口气,不再胡搅蛮缠,既然打不过对方,再上去岂不是自找其辱,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温符将酒菜摆满一桌,笑着招呼两人,只字不提刚才为何打起来。 酒菜不错,三人却吃的沉闷,期间无一人开口,像是在各自想着事情。 酒足饭饱之后,莫倾语冷冷看了许百川一眼后,便提着那柄长枪上楼去了,楼下只留下许百川与温符两人。 见到莫倾语走后,温符抿了抿嘴,还是忍耐不住好奇问刚才发生了何事,为何要大打出手? 许百川洒然一笑,“无事,只是她闹脾气了而已。” 温符点了点头,看着摇曳的灯火,半响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是伤感,便低声啜泣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或许那个叫巧娘的女子,便是温符心中唯一的软肋,值得放声大哭。 许百川拍了拍温符的肩膀,想要说出一些安慰的话语,只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言语。 哭了不长时间,温符用衣袖胡乱抹去脸上眼泪,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许公子,让你见笑了。” 许百川摇摇头,轻声问道:“那女子真对你如此重要?” 这也是许百川疑惑的地方,他们不明白为何世俗都会被男女情爱所迷惑,能甘心为对方放弃一切,或者做成一切。 他不明白,哪怕一路上见过这么多事情,看过不少生离死别,可他依旧不明白。 温符沉默许久,怔怔看着灯火,直到那盏油灯烧了一半,发出噼啪一声响声,方才低声回应,“巧娘和我从小青梅竹马,爹娘又早早定下婚事,想着我们成年之后并让我们成亲传宗接代,当时我们都认为是一场喜事,只是后来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就只留下我们俩人出去讨生活,想着多分离多一条路,就这样分开来。再后来我当了这里的掌柜,她做了春风楼的花魁,我就想着能否有一天能将她接回来,哪怕不行,也让她亲身告诉我才行,可现在……” 话语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再往后,就算是千言万语,也无法宣之于口。 温符紧紧咬住双唇,又回复那般低落样子。 许百川听完这些话,心中有些触动,他想到了那些听过的话本,总是有那么多的才子佳人,又或者是狐妖书生,动不动情呀爱的,满篇尽是圆满,可现实哪像话本中所写这样圆满。 大多都是不如意。 到了后来不过是为了生活压迫,重新找了一个良人。 许百川看着越烧越暗的灯火,寂静无言,他一向不善于安慰人,更何况是男女之间的事情。 只能等温符自己看开。 可陷进去,哪有这么容易走出来? 等到灯火熄灭时,温符仍然怔怔失神。 夜确实很深了,已经到了子时,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到了天亮施粥的时间。 温符不想睡觉,可也不得不睡。 到了最后,这客栈里留下的便只有许百川一人。 这位年轻剑修精神硕硕,并没有觉得有丝毫困乏,因此也没上楼去睡觉,而是靠着窗,看着外面的风雪,喃喃自语。 “再过不久便是大朝会,今年也该有些不同,鹿死谁手,尚且未成定局……” 外面的风雪声愈发强烈,到了后来甚至还将这座木制房子吹动,呼啸的风声压下一切声音,让人觉得刺透骨子里的阴寒。 而在这座客栈的不远处,就在这漫天风雪中,正在上演一场好戏。 两位境界不差的修士正在连番追逐,一人跑,一人追。 借着这呼啸狂风,飘飘然如天上仙人,奔走之速度比平日还要高出三成。 因此哪怕两人互相追逐了一个多时辰,同样是难分胜负。 本来这场追逐应该还会延长,但却被一只不知从何时出现的筷子改变了战局。 逃命的那一位,左脚被筷子洞穿,身形不由一顿,便猛然从房顶栽到地上,在雪地里砸出一个极大的坑。 半天没有起来。 这倒为后面追逐的那位提供了时机,只是在片刻之间,便跨越了大半距离降临在雪地,不多时就从身上掏出泛着金光的绳索将地上的人绑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算得了空档,好好喘出几口气。 “难怪世人说山泽野修胆气足,你倒好,敢打皇宫主意,简直是不要命,你不要命倒好,大不了将你投入天牢和那些囚徒玩背背山,可你连累本官大半夜来捉你就是你的不对,你奶奶的,要不是有王法管着,本官现在就拧掉你的头。” 发完牢骚之后,这位大内高手便扯出那根竹筷子,放在手中仔细看了好一小会,方才向着四周一抱拳,大声道:“本官乃大内天罡卫徐齐海,多谢道友出手。” 话语传出,却并没有回复传来,只有风声依旧。 徐齐海倒也不在意,并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地里出手,他管不了这么多,只要这个罪犯落到自己手中就可以,别的不说,就这个私闯皇宫的罪名,抓回去,升官发财是少不了的,今日算是走了运道。 徐齐海一双手如鹰爪将地上的罪犯抓起,正欲走,忽然又想起了手中的筷子,并不想带着一起走,便寻了一处台阶放下,随后便快步离开了。 而在他离开后没多久,那根筷子,便乍然飞起,如同一道剑光刺破风雪,落入到许百川手中。 将手中筷子放回原位,许百川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一只手按着秋风,另一只手则握了一个奇怪的印诀,将双眼闭上,眼前出现的并不是黑暗,而是大片大片的风雪。 这根筷子上布有他的手段,现如今正附在徐齐海身上,跟着这位大内高手一起飞檐走壁,向着那处紫禁城行去。 不久之后大周天都会迎来一场乱局,天上有人争斗,那地上自该有人布局,这一切一切的关窍,便是那位端坐于紫禁城中的大周天子。 想要接近大周天子,并不是那么容易,抛除掉磅礴气运不谈,就说这些护卫皇宫的大内高手,个个境界不低于心火,虽说都是些山泽野修出身,可一旦被发现也是足够难缠,这些人可不会管什么修行界的规矩,只听从大周天子号令,不会将一个人放进去,因此想要接近大周天子,首先要了解的便是这些天罡卫布局。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徐齐海一路奔走,半个时辰之后,便见到那座雄伟宫城,心中落下一块石头,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脚步也慢下不少。 从一处暗门走进宫墙,将手中提着的罪犯扔给同伴,徐齐海便向着自己住处走去,而他不知道的是, 他的身后在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看着模样,与许百川一般无二。 许百川借着风雪在紫禁城中行走,探查着皇宫四处道路。 他看过许多讲述大周天都的书,但这些书中却唯独没有讲这座紫禁城。 就好像这座紫禁城是一处禁忌,就连笔墨都不能记载。 因此便有了现在在这幅光景。 大风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因此在这个时节也没人出来起夜,倒是方便了许百川探查。 至于那些天罡卫,则是下意识忽略掉了这个暗淡人影,毕竟是以秋风剑气所形成,想让人不察觉简直轻而易举,就连这满城的气运,亦是无所动作。 许百川在紫禁城中走过半个时辰,到了不少地方,却一直未有探查出那位大周天子,到底居住在何处宫殿。 等到剑气快要消散完时,方才从两位天罡卫的对话中找出一些端倪。 只是还未等他听清楚,便有一道身影袭来,无奈之下,只能就地消散。 在他消散后没过多久,那道身影便蓦然而至,站在大雪中,看着没有丝毫脚印的雪面,有些疑神疑鬼。 紫禁城中有的不只是天罡卫,还有调教他们的师傅,要知道法不轻传,不管是三教修士还是山泽野修,修行的功法所传承的道理总会有的来路。 天罡卫的来路,便是这一道身影。 身影皱了皱眉,低声喃喃道:“难道咱家看错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那便不得而知。 身影出声吩咐要天罡卫小心一些,可这样仍觉得不妥,便想将心中隐隐猜测讲给了那位大周天子听。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朝堂诸公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大周天子坐在暖阁之中,批奏着公文,两边侍奉的太监宫女已然昏昏欲睡,脑袋都靠在一边,若是找个床来,恐怕只要刹那间便能进入梦乡。 大周天子伸手打了个哈欠,饮了一杯还在温热的醒神茶水,便又开始批奏这如山奏折。 世人都觉得做皇帝好,便多出了许多传言,例如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例如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些话虽说不假,只是太过于美好轻松,作为皇帝,哪有这么轻松容易,不仅要处理天下奏折,还要安抚万民,抛开这些不说,还要为了天下气运与三教圣人争斗,其中苦楚,又有几人能看得明白? 不在其位,难谋其政,或许只有这句话能解答一二。 大周天子在批奏着奏折,宫女太监在昏昏欲睡,而在这暖阁之中,却不知不觉多出来一个人影。 人影站立在一旁,弯腰低头,有事要告知,却并没有出声打扰。 大周天子视若无睹,一边饮茶,一边批奏奏折,等到奏折处理完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而此时,天色已然微白。 侍奉在一旁的太监宫女,已然悄无踪迹,好像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说吧,何事?”大周天子轻声道:“你是这紫禁城中的老祖宗了,平日里难得见一面,来找朕,是为何事?” 老祖宗叫做孙福,在这一座紫禁城中待了足足有三百年,期间服侍过四代大周天子,现如今的这一位,则是他服侍的第五代,资历不可谓不高,称呼一声老祖宗绝对没错。 孙福微微弯腰,“当不得陛下如此称呼,老奴只是活得长久一些,陛下此言可就折煞了老奴。” 大周天子不置可否,看着这位名义上的紫禁城中修为第一人,平静道:“此时你应该在祖庙。” 皇宫有两处重要之地,一处是大周天子所在,另外一处则是祖庙。 祖庙供奉看历代大周天子遗体,为重中之重,万万不能有失,甚至在大周天子眼中,祖庙都比自身来的重要,哪怕只是有一点不测,都会对这场大局引起一连串变化。 孙福轻声道:“陛下,紫禁城中有人来过。” 大周天子微微皱眉,问道:“是何人?” 孙福抬头看着这位天子,摇头道:“不知。” 话语虽轻,可落到大周天子耳中,却如同黄钟大吕,孙福境界修为极高,已然到达天门,虽说这辈子都不可能突破到圣人,可也算是站在这片天地的顶端。 可就是这么一个顶端人物,却不知道来的是何人,无论怎么看都有些不可能。 因此大周天子又问了一遍。 孙福轻声道:“老奴先前在祖庙为历代天子点灯,起初并没发现什么蹊跷,只是后来灯火灭了,想来是历代天子示警,便分了这么一道分身出来查看,只是不知道来的是哪位神圣,手段如此高超,老奴查不到丝毫蛛丝马迹。” 大周天子眉头皱得更深,他现在处于紫禁城,有着漫天气运加持,位格上等同于圣人,虽说没有具体气运之法,不能发挥全部,可要是动起手来亦是不差,但他却没有察觉紫禁城中多了一个人,这很不应该。 大周天子伸出手轻敲着桌面,良久之后才问道:“你说会是哪一方出手?” 话语说的隐晦,但这孙福却听得明白,能让等同于圣人的大周天子都察觉不到,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圣人才能做出这番举动。 当然,不可能是圣人亲自下场,应该是有人握着圣器前来。 这两位猜测,其实已经极为相近,以剑仙剑气作为掩饰,说是圣器也没有差别。 只是这次在后面布局的是剑仙,而不是那些圣人。 孙福紧紧皱着眉头,在脑中不断思索,他虽然一直待在祖庙,却对外面的情形异常了解,来到这里路上便有了猜测。 因此他的回答是儒教。 儒教一直都想掌握大周天下,想将这些气运全部纳入自身,每次施展的手段,都会有这些读书人身影,很难不让人往那边想。 一说到儒教,大周天子便气不打一处来,颇为恼怒。 原因倒也简单,大周天子自从继承位置以来,并一直没有离开过紫禁城,这二十年来都在这四方天地生活,用以治国的方法,便是依靠那些文臣。 而这些文臣,学习圣人经典,大多都是儒教的外门弟子,看似是听他这位大周天子的话,实际上是一心向着儒教。 整座大周朝堂,皆是此等文臣,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每日还没事找事,怎能不让这位大周天子生气? 大周天子从案桌上站起来,打开门,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大雪,问道:“儒教到底要做些什么,掌握天下口舌还不够,朕还有什么是能给这些读书人的?” 孙福一怔,并未答话。 那些读书人的心思,如同海深,哪能是这么轻易就猜透? 将一片雪花握在手中,大周天子感受着手中冰凉,等到雪花消融之后才开口说道:“大周现如今群狼围绕,正处于边境悬崖之中,不可踏错一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不要与人声张。” 孙福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便悄然从这处暖阁消失,而在他走后,原先凭空不见的太监宫女却又莫名出现。 有些诡异。 大周天子按着眉头,望着天际,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地方不对,只能压在心底。 重新回到暖阁,叫太监将批好的奏折搬下去,听着隐隐传来的钟鸣声,这位天子知道该上朝了。 只是并不急切,而是叫过一名太监。 “你吩咐下去,今年大朝会改在除夕。” 太监点点头,没有去问为什么,磕过一个头之后,便下去处理这件事情。 大朝会往日里都在小年举行,从来都没有破例过,一则是为了举行完之后好给官员臣子们放假,二来则是因为历代定下的规矩。 但不管如何说,他是大周天子,便有着绝对权力,无人可以质疑。 钟声越来越响,伴随着钟声而来的还有提着食盒的大总管承德。 这是一如既往的习惯。 毕竟上朝在那龙椅上一坐便是两三个时辰,大周天子毕竟是凡夫俗子,需要五谷杂粮滋养,若是在上朝时不吃些东西,根本撑不住那么久的时光。 大周天子小口喝着一碗粥,承德在一边殷勤伺候。 其实这位大总管可以不必做这些,在得到大总管位置之后,便算是太监能做到的顶峰,就连后宫嫔妃亦是要在面前规规矩矩,这种伺候人的小事,可以交给其他太监来做。 总要给后面太监留一条来路。 至于为何会这么做,那就不得而知。 紫禁城中就像是一潭浑水,隐藏着许多事物。 大周天子放下碗,轻声道:“走吧,去上朝。” 承德连忙收起食盒,亦步亦趋跟在这位天子后面,嘴角带着笑意。 而他前面的那位大周天子则与他不同,是一副冷然模样。 大周天子知道的其实不少,只是现如今不适合撕破脸而已。 没多久,金銮殿便到了。 里面站满了文臣,站满了儒教弟子。 大周天子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众臣弯腰行礼,面色平静,心中却满是嘲弄。 朝堂之中,一般都是两班文武。 有文臣自然要有武将。 可就在这金銮大殿之中,不见一个武将,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文臣。 儒教之势,不可谓不磅礴。 至于那些本该有的武将,要么形同虚设,要么则大多都拜入这些文臣手下。 总而言之,这朝堂其实已经是儒教的一言堂。 哪怕是大周天子想下一些命令,也得与这些文臣商讨,只有根本才会一寸不让。 大周天子没有开口,文臣们便依旧在弯着腰没有起来,这让他们有些不解,不由得窃窃私语,纷纷在猜测这位大周天子是在闹什么毛病,往常可不会这样。 直到过了半盏茶之后,大周天子才悠悠传来声音,让他们起身。 开始商讨这一天的事情。 金銮殿之中,很快便传来争论,平日里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们开始互相骂娘,只差一个引头便要动手。 而大周天子坐在龙椅之上,对这一切洞若观火,他知道这是这些读书人演给他看的,是大周与儒教最后的一层体面。 因此就不能轻易撕开。 只不过这幅光景毕竟不能长久,总会有揭开的那一段时日,而到那时候,则是要各凭自家手段。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行侠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清晨时分,雄鸡还未啼叫,温符便起了一个大早,或者说是根本没睡,一双眼睛通红,带着道道血丝,有些许狰狞。 泡了一大杯提神的茶水饮下,勉强恢复些精神,向早早坐在这里的许百川问过声好,便开始去后厨忙活。 依着现在的光景,再过半个时辰左右那些乞丐就会来了,他得多多准备。 况且今天还是腊八。 索性材料备的充足,里面的热水已经烧了一整夜,只要将材料放进去,便算是成了。 一切有条不紊, 按照着原定下的想法行进,等到他将粥端出来时,外面已然排起一个长队,个个拿着碗筷翘首以盼,面容上满是期盼。 他们在这处地界生活了半辈子,以往或许是大富大贵,但现在已经沦落到街头,若不是温符施舍这些饭食给他们吃,他们早就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中了。 好人不少,却也不是这么容易遇见。 每个人按照往常打上一碗粥,拿过几个包子馒头,分过两瓣腊八蒜,已经饿了一夜的他们没着急狼吞虎咽,而是默默向着温符弯腰行礼。 说句符合实情的话,温符就是他们衣食父母,行个礼而已,并不丢人。 温符一一点头,说出不少注意话语。 虽说并没有多大用,也不如衣服馒头值当,但听在耳中,却是未见的关心。 忙活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大亮,温符这才揉了揉酸疼手腕,给自己舀上一碗粥。 莫倾语从楼上走下,两手空空,并未提着那柄长枪,径直走到温符面前,看着他这副困乏样子,忽然开口,“你是一个好人。” 温符怔了怔,并未回应,他其实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不管是他,就连外面乞丐以及那些街坊邻居都认为他是个好人。 坏人是不会几年如一日给穷人施粥,毕竟这样算的话,哪怕是万贯家产,也保持不住多久。 人活一辈子先求财,再求权,等财富与权势到达顶峰之后,便想着如何活的久一些。 可权势与长生并不会出现在这些升斗小民身上,修行长生机缘一万人难出一个,而权势为官也得需要你是读书人才行,要是两者都不沾边,那所能在意的就是有钱。 钱能通鬼神,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老话,无一不证明着钱财的重要性。 你有钱平日里施舍些许,被人见到的会夸你是善人,可你要是天天施舍一直不连断,在大多人看来就是傻子了。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更何况升米恩斗米仇呢! 温符是好人,但在更多人眼中是个傻子。 莫倾语自己伸手打了一碗粥,觉得不够,便又拿起一颗腊八蒜塞到嘴里,没过多久便将蒜头吐了出去。 一副可怜模样。 温符不由得失声大笑,心中阴霾被扫清不少。 莫倾语恶狠狠盯着他,“笑什么笑?不准笑。” 可这话语确实无力,温符笑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客栈外都能听闻。 莫倾语顿时觉得不开心,咬着牙,摩拳擦掌,想要给温符点颜色看看,只是理想虽好,最后却未能实现。 许百川已然放下书在不远处看着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昨日那一场试探性争斗一直记在心中,许百川竟然只用根竹筷便将她打退,怎么看都不是寻常人,境界比她高是肯定,说不定还是什么大门派出来的人物。 这么年轻的心火,很少见,得万分堤防。 莫倾语将碗放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便很快又上楼去了。 温符将一片狼藉的桌面收拾好,从上到下擦拭一遍,满意点了点头。 先前的小插曲,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莫倾语给了他不少钱,是他的客人,他还是很大度的,况且莫倾语是个女子,脾气这样很寻常。 温符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到许百川面前,带着歉意开口道:“许公子,在下有些困乏,今日这店铺就麻烦你照看一些。” 许百川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下。 随后便目送着温符进房睡觉。 于是在客栈之中便只剩下许百川一人。 时间缓缓过去,一转眼,上午便过了大半,这里虽说是客栈,但平日里除去那些乞丐极少有人来,因此客栈一直很安静。 虽说是安静,但也不是永久。 临近中午时分,这份安静便被打破,客栈外颠颠撞撞跑过来一个小乞丐,人还未到,声以先至。 “温大哥,救命啊,出人命……” 叫声凄厉尖锐,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只是那些人全都缩着手在一旁围观,并没有想要帮忙的心思。 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不插手就是不惹麻烦,这一点大多人都认同。 小乞丐跑到堂中,边喘气边高喊温符名字,想着温符能立马出现,只是这叫喊并不奏效,温符睡下还未两时辰,此时恐怕是雷鸣都难以叫醒。 小乞丐急得满头冒汗,脸上满是惊恐慌张,同时也有着不少后悔,按理来说出人命这种事情应该要交托给官府来办,而不是来找温符。 只是温符在这几年中帮过他们太多,遇到危机,他们下意思便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可以说是信赖,也可以说是抓着一只羊拔毛,但不管怎么说,小乞讨终究是来了。 许百川站起身,将书收好,有些许响声传出,而这时小乞丐才发现这里还有着一个人。 小乞丐挠挠头,有些怀疑自己眼神,但现在情况危急,就没有这么多空闲去想这个,转而是开始快速打量许百川。 等到看到腰间那柄秋风剑,眼神便不由自主激动起来。 他作为乞丐,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江湖九流,对于行侠仗义的侠客异常熟悉,而这些侠客,通常都会在身上带着武器。 难不成,面前这位公子是位侠客? 小乞丐并未过多犹豫,很快就向着许百川求救。 “这位大侠,救命啊。”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算是应下这个称呼,随后便从小乞丐嘴中得到事情缘由经过。 小乞丐心中着急,话里便有些语无伦次,不过还是将大概讲了出来。 他们在回去之后本来是喜气洋洋,聚在一起,想着如何过年,但等到回到乞丐窝之后,却被眼前一幕所惊呆。 留守在乞丐窝的老弱病残居然被人杀害的一个不剩,他们想跑,但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竟然被人围堵的死死,到了后来就只有小乞丐凭借着身材瘦弱一人跑出来求救。 许百川皱了皱眉,倒也没耽搁,让小乞丐指明路途,便纵身出了客栈,只留下一句让小乞丐守着客栈的言语。 小乞丐茫然点头,目光呆愣看着许百川消失在视线中。 离开客栈,踩踏积雪,在各处房梁上纵横,节省了好大一段路途,因此没过多久,便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一幕确实如同小乞丐所说,矮小平房外躺了许多尸体,年龄老幼各不相同,但身上的伤痕却是一样,都是刀伤。 按理来说这么多尸体,哪怕是在冬日,也会有不少鲜血流出,而巷子里这些尸体却只有些许在伤口处结冰,就好像身体本就没有血液一般。 看到这里,许百川心中其实便有了猜测,寻常江湖武夫哪怕功夫再好也做不到这幅光景,思来想去,也只有修行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天地间除去三教正道,还有着许多心性斑杂的山泽野修,为了自身的修行,做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更有甚者,甚至为了自己修行再进一步屠城屠国之人都不在少数。 毕竟在大多修行人眼中,损人利己才是正道。 许百川心中有着怒火,剑修一脉本就是从江湖中来,亦未脱离出江湖,千万年中一直都携带着江湖侠客行侠仗义的脾气,这也是江湖剑道从未灭绝的原因之一。 听着隐隐传来的哭声,这位剑修心中怒火便更重,足尖一点,身形便借着狂风掠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在一处死胡同中,三个黑衣刀客正在缓缓靠近着一群人,脚步不快,却如同地府鬼差索命牌,每动一步,便让那群人更加惊恐。 人群紧紧缩在一起,几乎要与墙壁合为一体,他们想逃,可这里是死胡同,出路在另外一边,他们走不掉。 妇女们抱着孩童,浑身发抖,拼命将孩童往自己怀中藏的更深,而孩童毕竟年幼,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睁大着好奇眼睛看着那三位黑衣刀客。 在妇女身前,则是站在已经绝望的男人,这场袭击突如其来,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准备时间,他们原本是以为惹上了什么江湖势力,正想着如何赔罪来躲避这场灾难,却未曾想到黑衣刀客根本不给他们任客开口时间,提刀便杀。 要知道这可是十里秦淮所有乞丐汇聚之地,哪怕是在白天大多都出去乞讨,留在这里的也足足有四百多个,可现在却只剩下一百人还活着,如此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人群已经绝望,面对追杀并没有生出反抗之心,都只想着逃,现在逃无可逃,就如同待宰羔羊,只能等死。 三位黑衣刀客脚步出奇一致,就连手臂摆动速度都相同,同时拖刀走到人群面前,同时举刀,同时斩下。 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命丧失,亦无鲜血涌入刀中。 黑衣刀客们蓦然望着忽然出现的许百川,并未立刻挥刀,而是异口同声出声道:“挡我者死!” 许百川没有多说,他只是递出秋风。 在他感知之下,黑衣刀客境界很诡异,若是单独算起来只是炼法,但这三个连在一起如同一个整体,境界便直入心火,隐约有着心火顶峰的气象。 无论怎么看,都是棘手对手,那就无需留手,亦无须多言。 出剑便是。 这三个黑衣刀客该死! 一抹寒光,乍然生出,斩破空气,直取黑衣刀客脖颈。 这是他含怒出手,威势不同凡响。 伴随着呼啸寒风,直面秋风的黑衣刀客们心中警铃大作,当机立断将手中长刀架起,以求拦下这一剑。 只是哪有这么轻巧,许百川积蓄已久,一身剑气早就是磅礴无比,如此锋芒,别说是心火,就算是灵通修士也不得不掂量自己的斤两。 毕竟现在对上的不是三教亦不是山泽野修,而是闻名于天下的剑修。 剑修为何闻名? 自然是靠着自己手中剑一步步杀出来,入妖域斩圣,与三教修士厮杀,逼的世间承认剑修杀力。 与承认一同传播还有一个准则,剑修三尺之内,尽是死地。 以往有人不信,然后便死了。 因此这一道准则便被天下人牢牢记在心中,陈非大局在握,无人敢靠近剑修三尺。 许百川含怒出剑,速度自然极快,在这些黑衣刀客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进入三尺之地。 三尺之地,正是剑修天下。 于是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黑衣刀客,身上突然出现许多细小伤口,同时脚步也在纷纷后退,直到退出十多步才止住身形。 后面的人群算是得到安全距离。 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忽然出现的许百川,觉得恍惚在做一场梦,刚才是必死之局,现在就安然无事,这个青衫剑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是温家客栈的许公子,我认得他,他同我说过话呢!” 人群都是乞丐组成,有很多都接受过温符恩惠,自然也就有人对住在客栈中的许百川留下印象。 “许公子,你一定要赢啊!”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么一句,没过多久,这条胡同便一直回响着这道声音。 许百川没有空去管心潮澎湃的人群,而是一剑掠过,向着黑衣刀客再次出剑。 刚才那一件虽然取得了成果,却并没让他很是满意,按照他的推测,那一剑是可以让黑衣刀客重伤,而不是现在这幅轻伤样子。 不过他也没空去追究缘由,既然一剑不奏效,那便再来。 剑气森寒,卷起大片积雪,其中透露出来的锋芒气息,异常可怖。 要知道一件事,秋风之中,可还是有着剑仙剑气,虽然未动用,可单凭透露出来的气息便足够让许百川占尽优势。 黑衣刀客一退再退。 剑光紧随其上,很快便斩落一只手臂。 黑衣刀客气势顿时便有了差错。 说到底这三人都只是练法,因为互相形成一个刀阵才有了心火实力,但这种实力终究不稳靠,只要其中一处地方出了差错,便会崩溃,再然后那便不足为虑。 心火与炼法是两个境界,其中差别不可同日而语。 许百川提剑前掠,不给敌手丝毫喘息机会,道道剑光生出,杀气四溢。 这位剑修杀过不少人,不建议再多添三个。 更何况此等败类,死有余辜。 长剑转瞬即至,很快便落在一个黑衣刀客胸膛上,划过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淋漓鲜血,动人心魄。 并且这一剑还不止这般,剑光未停,而是转而上撩,很快又将一条手臂斩掉。 现如今这三位黑衣刀客,只有一个是双手健全,其余两个尽是断了一条臂膀,但尽管是这样,他们的刀依旧稳稳握在手中,脸上不见丝毫痛苦,好像这些伤口,这些不断侵蚀的剑气不存在一般。 黑衣刀客神情麻木,他们哪是感受不到痛,只是硬生生忍受下来了。 山泽野修什么稀奇古怪手段都有,忍受痛楚亦是寻常。 将手中长刀握紧,气息勾连在一起,形成磅礴之势,如同整体高高跃起,三道血色刀光向着许百川劈砍而来。 猎猎风声,杀气四溢。 闻着空气中强烈血腥味道,许百川冷哼一声,丝毫不惧,秋风一转,足尖点地,同样跃起。 若大剑芒自上而下斩击,气势铺天盖地,整座胡同都在回响着剑鸣之声。 声震千丈,清澈可闻。 —— 就在许百川离开后没多久,莫倾语便从楼上走下,眉目中有着疑惑,很显然,按照她所设想,在客栈中的应该是许百川,而不是一个乞丐。 至于先前小乞丐的大喊大叫,则是被房间中隔音阵法阻挡下来,她并未听到,所以才心生好奇。 小乞丐看着莫倾语,不自觉吞了口口水,眼睛瞪得极大,一副呆怔模样。 莫倾语模样长得自然不差,就算是放在美女如云的十里秦淮,也算是顶尖那一撮人,再加上因修行而所产生的气势,在人眼中便格外不同。 莫倾语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喜,她很讨厌有人这么盯着她看。 小乞丐被无形气势一震,恍惚回神,心中话语便不由自主说出来。 “好漂亮的神仙姐姐。” 莫倾语将话语听在耳中,心中不喜便消散不见,有人夸自己貌美总是好的。 毕竟世上女子,谁不在意自身容貌? 要是真是这样,也不会有这么多道教女子研究出驻颜养颜丹之类的丹药。 莫倾语走到小乞丐身边,想了想,尽量语气温和将刚才所想问出。 小乞丐缩了缩脖子,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将其中缘由复述了一遍。 莫倾语在听完之后并没犹豫,只是简短吩咐几句便直截了当向着那处地方奔去。 随着奔走,一柄长枪便蓦然出现。 将小乞丐看的迷糊,良久才反应过来。 小乞丐喃喃自语,“难不成这都是神仙?我遇到神仙了?”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何处可仗义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莫倾语提着长枪想要硬插一手的时候,乞丐胡同口,许百川已然快要将战局平定。 黑衣刀客三人虽然连为一个整体,但终究不是一个人,之间平衡已经被击破,想要再连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 许百川也不会让他们连起来,哪怕他们用尽手段都不是对手。 修士与修士之间是有着差距,不是靠几个阵法,几个法术便能解决。 因此当那柄秋风斩掉一颗头颅时,黑衣刀客做不出任何反抗。 说到底他们实力不够。 一剑一人,那三剑呢? 那便是三颗头颅喷洒倒地。 只是有些奇怪,黑衣刀客在头落下之后,躯体并没有跟着一起倒下,而是依旧拿着刀向许百川攻去。 死而不倒,这是邪术。 山泽野修总爱搞一些这样的五花八门,毕竟正道走不通,那只能走邪道。 秋风再度递出,原本呼啸的寒风在刹那之间停止,再次有所动作时便已然是向着黑衣刀客吹去。 狂风不止,剑气森寒。 胡同中的黑衣刀客被风一吹,动作便止步不前,再然后,便连同地上头颅化作灰灰飘散。 在其消失的地方只留下三柄长刀与三块令牌。 长刀并不出奇,虽说是法器,但也上不了台面,真正有一些吸引的还是那块令牌。 令牌刻画着骷髅头,上面有着神安两个字迹,是那些不入正统的九流之士所持有,上一次出现还是在景安镇。 这三位黑衣刀客是神安谷中人,难怪会做出这种行径。 天下间山泽野修虽多,有着拼搏之士,但大多都是安分守法,想着安安静静修行,但神安谷却是其中的另类,无恶不作,无恶不为,常常会做出屠城之事,不仅三教修士厌恶,就连山泽野修都不大看得起神安谷。 也因此神安谷干脆破罐子破摔,这天底下大多数邪恶行径,皆是神安谷所做出来。 庆元僵尸之祸是,景府怨灵是,现在杀人练刀也是。 三教修士曾无数次打压神安谷,可这门派依旧是死灰复燃,如同野草,杀都杀不尽,现如今这光天化日都敢杀人练刀,可见其猖狂之势。 这是大周天都,隐藏在其中的修士无数,难不成就真的没有感知到的? 怎么想都不可能。 说到底还是怕惹事上身。 许百川将长刀令牌一剑斩碎,秋风回鞘,正想转过身问胡同里的乞丐一些话,但刚有动作,却蓦然察觉到有脚步声传来,于是动作便硬生生停下,转而去见来人。 来人是莫倾语,正站在高墙之上居高临下。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看了莫倾语一眼,但没有说什么。 很显然那小乞丐的话也说给莫倾语听了,要不然也不会提着长枪急匆匆赶来,只是来的很巧妙,黑衣刀客刚死,人就来了。 莫倾语站在高墙之上,对于这几条胡同都是一览无余,可她左看右看,都只是看到一堆死尸,不是说有黑衣刀客吗?在哪?难不成我白来一趟? 任凭莫倾语在高墙之上胡思乱想,许百川则是走到那些乞丐人群面前平静开口,“他们已经死了。” 人群无比寂静,皆是怔怔看着许百川,不敢言语。 黑衣刀客厉害之处他们见过,杀他们只需要一刀一个,简直就是杀神降世,而这种厉害人物居然就这么死了,那岂不是说面前这位也是神仙? 世人总是敬仰神佛,要不然庙宇也不会遍地开花,更不会传出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现在许百川就被他们当做神明,就这样站在面前,哪怕就算是平时最多嘴,现在也都吐露不出半个字来。 许百川不知所以,只觉得这些乞丐神情奇怪,他想了想,再度开口道:“你们要是有时间不妨去处理那些尸体,要用火烧免得出去事端,我能救你们一次,不见得能救第二次。” 这句话落下,人群中终于有了些骚动,不过还是无人开口。 许百川也不在意这些事,说完之后便迈步离开这座胡同。 莫倾语在上面看的莫名其妙,便决定下去问问那些乞丐,但却无一人应答她的话,因为在那些乞丐眼中,她这个样子也像神仙。 莫倾语快步跟在许百川后面,犹豫良久,直到到了客栈里面才下定决心提问。 “你的境界到底有多高?” 许百川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明。 莫倾语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忍着没有发作,因为就算发作也打不过许百川,再做那些可就是怡笑大方。 客栈之中,温符已经醒来,正在坐在柜台面前发呆,而那个小乞丐也已经被他打发走,见到许百川回来,温符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兴致勃勃向许百川打听着刚才发生之事。 许百川倒了杯茶喝掉,听到这个疑问,便开口将事的简单的描述了一遍,当听到遍地都是尸体时,温符便有了不适,红润脸色也开始发白,十指紧紧握住,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生活在十里秦淮边缘之地,温符见过不少死人,但这终究只是个数,数百尸体,那光景又是如何? 他不敢想。 温符动了动喉头,忽然开口道:“他们只是想活着,但……但……” 话语只说了半句,后面的却死活说不出来。 温符在客栈养了这些乞丐好些年,可以清楚叫出这些乞丐的名字,知道他们为何流浪,为何会做乞丐,现在就这么死去大半,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许百川默然,温符这副样子在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 莫倾语在一旁听着,此时却忽然开口道:“这世道其实一直都不好,官大欺民,店大欺客,以及数不尽的贪官污吏,再加上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民众只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要么与之一起同化,要么就凄惨活下去,但是就算是想要活着,也没有这么容易。” “大周很大,官员多,修士也多,他们掌握着很多权利,而民众也只能在他们手下苟延残喘,就算是有正义之辈,能救一个,能救两个,难不成还能救这个天下?” “除非这个世道改了,要不然就会一直存在下去,永远都不会停息。” 一番话突如其来,带着满满的愤慨之意,回响在客栈中。 莫倾语神情激动,双手重重拍下,造成极大的声响。 许百川面色如常,而温符倒是被吓了一跳,怔怔望着莫倾语,不知所措。 他知道这个世道一直都不好,无缘无故灭人满门更是常有之事,也曾经想过这个世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变,但他都只是在心中想想,从来没有向人说出过,今日莫倾语说出来,实在让他很是敬佩。 温符看着神情狂热无比的莫倾语,想了想,开口泼了一盆冷水。 “世道已经是这个世道,说又有什么用,最好比死了这些人,报到官府里面,也只是一张告示,连半点烧埋银子都不会批下,有些人是人,但有些人不是人啊!” 一席话,话音凄凉,这是说到心坎里面。 许百川在一旁默默听着,并没有想说话的心思。 哪怕是圣人都难以改变这个世道,说这么多就没有用了。 因为你不管说多少,说什么,旁人乐不乐意听,这个世道能不能改,不是在于你言语说的有多正确,其中蕴含的到底有多少,而是在于你的实力。 实力足,便能直接压服这个世道,让世道按照自己想法所行进,实力不足,那就只能听之任之。 说到底,这个世道还是以实力为尊。 要不然说再多也无用。 许百川不再去听两人的谈话,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看着这场磅礴大雪。 自从他踏入大周天都以来,大雪就一直没有停过,纷纷扬扬,掩盖了许多东西。 在这场大雪中,有繁华,也有悲哀。 但总归算是不错的。 不是吗?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子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腊八过后,之后的节日就是小年了,再往后数一段时间,便是除夕与春节,这些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有着很特殊含义,但到了现如今这年岁,明白的或许有,但也不是普通百姓,在百姓眼中这些节日代表的就是团圆。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个团圆饭,祈求着下一年会更好,那便是再好不过的美景。 在小年这一天,热闹气息就开始涌动,虽说还未到除夕,但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各种买卖吆喝声连绵不绝,就算是平时最为小气的人,也会去肉脯买块肉过节。 整座大周都是喜庆热闹。 因此也就忽略掉不少事情,无论是死掉几百个人,还是大朝会时间被改动,在百姓看来都太过于遥远,依着他们的话来说,这都是官府与朝堂的事情,应该由那些官员来操心,他们只是升斗小民,只要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面可以。 话语没错,他们不需要管,那也就不要操心,但那些真正操心的官员却觉得很头疼。 大朝会一年一次,往常都只是议论些政事,只有每过十年才议论州府之位,在小年举行完之后便是休沐,官员们也能得到一段不短时间的休息时光,可现在紫禁城中的那位大周天子却忽然下令更改到除夕,让人很不理解。 但没办法,谁让这位大周天子是正统,只要一日不撕破脸,那大周天子诏令便得听。 本来应该休息的官员又开始处理政事,朝野上下叫苦连天。 而始作俑者,则是端坐在紫禁城中,俯视众人。 大周天子坐在一处庭院中,看着在温泉中嬉戏的孩童,面色温柔,流露出满满的慈爱。 那是他的太子,等他死后就是这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忽然开口问道:“各位州府之主可曾安置好?” 一直跟在身后侍奉的承德太监恭敬回应道:“回陛下的话,州府之主都已经安置好了,就在天元馆。” 大周天子笑了笑,饶有兴致,“天元馆,你倒是好想法,就不怕他们闹事?” 承德脸上露出奉承之色,“陛下,这可是天子脚下,有陛下的皇威在,量他们也不敢闹腾。” 一番话语,不轻不重,拍了个马屁。 大周天子笑意不减,却没有再开口。 他虽然待在紫禁城中,却并不代表他耳目闭塞,对于很多事物,他其实比当事人还了解的通透,毕竟这是大周天都,而他是这里的天子。 他只要待在这里,那便等同圣人。 大周天子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慢慢吞吃,等到这块糕点吃完后,方才开口说道:“去告诉那些人,这些日子安分些,朕不想太烦心。” 承德点点头,行礼过后,便悄然退走。 在这个大总管离开之后,并没有多久,一位做将军模样打扮的男子便忽然出现,只不过并没有出声。 大周朝堂之中最多的便是文官文臣,便是那些儒教弟子,至于将军武官,只有那么聊聊几个,就这样也大多都被文臣收买,能被托付于信任的少之又少。 这位将军便是唯一的一个。 将军叫做郑峰,所护持的是这紫禁城的安危,手下不仅统领着十万禁军,同时也是这天罡卫之首,因此,才能这样随意进出在紫禁城。 郑峰并不像那些太监一样卑躬屈膝,而是腰杆站的挺直,一身铁血气息油然而生。 大周天子转过身看着郑峰,“大周天都最近很不太平。” 郑峰默然不语。 大周天子站起身,拍了拍郑峰的肩膀,认真道:“在这紫禁城之中,他们不敢对我动手,你没必要一直待在这里。” 语气温和,像是多年老友。 他们俩人也确实是老友,在大周天子年纪尚小还在做太子的时候,郑峰就已经和大周天子认识,当时两人一个是太子,另外一个就是太子伴读,吃住全在一起,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这也是大周天子能安心把禁军和天罡卫交给郑峰的原因。 听着这番话语,郑峰面容坚毅,依旧不做回应,他明白这位天子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带领着天罡卫去镇压天都那些邪魔歪道。 他想去,但也不能去。 因为他是紫禁城禁军之主,天罡卫之首,最为首要的职责便是护佑大周天子安危,其余事情就是能管也不能去管。 要是大周天子出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也只能以死谢罪。 在他心中,别人都可以死,而大周天子绝对不能受到丝毫损失。 职责所在,别无他选。 大周天子摇了摇头,微叹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倔,我在这紫禁城中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你不知道?预期在我这里锦上添花,不如去为子民雪中送炭,总不能把这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我身上吧。” 郑峰平静看着大周天子,认真道:“我是紫禁将军。” 短短一句话只有六个字,便道尽了其中坚持。 大周天子同样报之注视,“朕乃大周天子。” 先前的对话中,大周天子一直都是用我,来表示两人之间的亲密,而现在用的是朕,那说出的话语便不容置疑。 为臣者,君令为先。 郑峰沉默良久,方才开口答应。 “臣奉圣天子令!” 大周天子嘴角勾起笑意,“那些人闹腾太久,也该让他们消停一下,你带领着天罡卫前去,有一个算一个,凡是闹事者,皆斩!” 郑峰点点头,双手抱拳,便带着这掀起腥风血雨的口令离去。 没过多久,天罡卫便在郑峰带领下尽数离开了紫禁城。 大周天子依旧在庭院中看着在温泉中嬉戏的太子,满满都是慈爱。 太子好像感觉到了这道目光,在烟雾缭绕中抬起头,向着大周天子做了个鬼脸。 到底是少年人,就是这么有童趣。 大周天子见状,哈哈大笑,直觉的可爱无比,想了想,便迈步走到温泉旁边,搬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温泉中的太子,温声道:“今日玩的可开心?” 太子拍了几下水,止不住点头。 大周天子脸上笑意更重,“开心那就多玩一些时间,今日的功课不必做了,父皇给你免了。” 太子没听清前面那句话,倒是不要做功课,听了个清楚,不由得很是高兴,在水里连转了几个跟头才消定。 作为太子,作为一国之继承人,要学的课业有很多,不止要会权谋之术,还有学习各种文章,各种诗词歌赋,每日都不能间断,但太子毕竟年幼,正是喜欢玩闹的年岁,最厌烦的便是那些先生的各种大道理,不止要做笔记做功课,还要背诵出来。 今日不要做功课,那便是最好的消息。 太子高兴开口道:“谢谢父皇,父皇真好。” 大周天子一笑置之,“傻孩子,这世上对你好的也就只有父皇我,至于教你课业的那些先生,能学,但不能信。” 太子有些蒙圈,想了好久才小心翼翼问道:“那些先生不是父皇你找来的吗?为什么不能信?” 大周天子闻言,摇了摇头,“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人力所无法左右,现在和你说你想不明白,等你到了父皇这个位子你自然就会明白。” 太子似懂非懂,依旧迷糊,但还是点了点头,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思考,转而继续开始玩水。 在年幼的太子心中,难得有这么好的时光不用做课业,自然是要玩个痛快。 而大周天子则是微微闭眼,在脑中回想着这段时日以来那些人的动作,神情复杂。 他想要守好这座天地,可总是有人阻挠。 这朝野上下几乎都是他们的人,但这样还不满足,还想要引诱太子。 太子是下一任的大周天子,是祖宗传承,是他的底线。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太子便是逆鳞。 不只是大周天都,这朝堂之中也该死一些人了。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夜色中两柄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天罡卫在郑峰带领之下穿行于各处地方,只是短短三天功夫,便斩杀上百位山泽野修,威名一时无两。 期间不乏有人反抗,但都不成体系,唯一的一次围杀也是无功而返,到了后来,有这么多人命作为前车之鉴,便无人再敢触其虎须,这次的乱象算是平定下来。 修行是一场机缘,万中难出一个,若是这么无缘无故就死掉,怎么看都是不值。 因为,天罡卫纵横天都,意气风发。 …… …… 温符拾了一条板凳靠在门口,怀中抱着个暖壶,就这样眯着眼睛与旁边客栈老板聊天, 他并不常出去,每日时间大半都花费在客栈中,知道的消息事情都是这样和街坊邻居聊天所得来,依着他的说法,何必如此出去累一趟腿脚,在家坐着照样也能够知晓时事。 秀才不出门,都能知天下事,我为何不行? 两人说了一些家长里短,到了后面,话题便不知不觉聊到天罡卫上面。 温符对此一无所知,倒是旁边那个客栈老板看似知晓不少,见到温符这样子,便神神秘秘凑过头对他耳语了好一阵子。 将话听完后,温符便是不由失神。 在客栈老板的描述中,天罡卫就是那天上下凡的天兵天将,专门捉拿做乱的妖魔鬼怪,说是还这天下太平。 至于话语中真假,并没有多少人在乎。 反正在世俗百姓看来,能掌握神通法术呼风唤雨的修士就是那神仙与天兵天将,是要立长生牌位的。 温符不由自主想到客栈里的那两位,要是按照这么说,许公子与莫姑娘那也是神仙喽? 可是他们明明说了只是普通的修行人。 温符呆愣模样被客栈老板看到眼中,心中很是高兴,毕竟别人说给他听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模样,现在说出来正是抱着这个心思,客栈又自言自语说了不少话,等到心中话语吐露完之后,便心满意足提着凳子回去。 时间不早,该去做晚饭了。 温符其实并没有将那几番话语听进去多少,他知道那是客栈老板的牢骚。 在这条街道上,只有一人的客栈,并不少。 冬日的天向来暗的比较早,两人结束谈话后并没过多久,天色便有了些暗淡,而这时温符才如梦初醒,猛然从凳子上站起,一个转身便冲进厨房。 他的厨房从中年便炖着一只老母鸡,现在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天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在他急急忙忙去查看时,客栈外的大街上,许百川正提着不少东西往客栈这边走来,身旁还跟着同样抱着许多东西的莫倾语。 这是为了除夕做准备。 哪怕离家千万里,但节日总归是在同一天,这样就很不错。 今年这个除夕应该是最特别的一个。 两人脚步并不慢,因此没过多久,便到了客栈。 将东西放在桌上,只是刚喝了半杯茶的功夫,温符便掐着点将那炖鸡端了上来,满堂肉香四溢。 温符做饭功夫一直不赖,在这片街道很有着一番名气,在往些日子有许多客栈掌柜酒楼管事都想请温符去做主厨,并且还放下话语,价码随便开。 但每次温符都是婉言拒绝,依着他的话来说,这样挺不错,守着一家自己的小客栈,有客来最好,没客也没事,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算是他的追求。 将晚饭解决完之后,温符依旧主动去后厨洗碗,而莫倾语则是坐在窗口看万家灯火,至于许百川则是在用清水擦拭着秋风。 一遍又一遍,直到众人都有了困意,依旧不停。 莫倾语撑着下巴看着许百川,百无聊赖问道:“许百川,你这是在做什么?” “擦剑。” 两个字,言简意赅。 莫倾语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你在擦剑,但你现在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就不觉得厌烦?” 许百川动作不停,依旧在擦拭着剑锋,看来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莫倾语倒也不在意,轻轻哼了一声,自顾自开口道:“你们剑修啊,就喜欢做这些云里雾里的事情,不说就不说呗,我还不听了。” 她小小耍了个脾气。 要是放在刚认识那会,她绝对不会像外人透露出自己这副样子,而现在,与许百川认识都快有一个月,相互之间已经熟悉不少,说这些倒也无妨。 况且许百川这动作确实让她想不明白。 莫倾语继续将头转向窗外,看着清冷街道,失神片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便毫无预兆叹了口气。 她有着心事,但并不好与人说,只能就这样独自压在心底。 明日便是除夕。 按道理来说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但她只能在这座客栈漂泊。 有些不那么应景。 擦拭掉不知不觉流下来的眼泪,莫倾语又回复先前那般毫不在意的样子,起身上楼,决定好好去睡一觉。 都是孤家寡人了,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也没用。 在她上楼之后,堂中便只剩下许百川与温符两人。 温符在借着油灯光亮盘算账本,在核察自己一年花了多少银子出去,等到他将账算完之后,夜幕便已经很深。 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温符将账本合上,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去睡觉,但你觉得就这样将许百川留在这里不合适,便开口问道:“许公子,你打算何时就寝?” 许百川轻声道:“今夜不睡。” 温符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你准备在这里擦一夜的剑?就不觉得累?” 许百川伸手弹了弹寒光灼灼的秋风,听着那声清脆剑鸣,点了点头。 不知是在向秋风点头,还是在向温符点头。 或者两者都有。 温符咂摸着嘴,倒也没多说什么,自从明白许百川是修士之后,他便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将那盏油灯端起带回房间,堂中便只有许百川一人剩下。 说来也奇,今夜没有月色,光景很暗淡,平日里油灯带走之后便是漆黑无比,但现在在这堂中依旧有着光亮。 悠悠清光,洒满整座客栈。 幸好此时大家都睡去,没有人看见,要不然保不齐第二天就会传出有神仙显灵的事迹。 午夜时分,许百川抚摸着已经擦拭上百遍的秋风,神情莫名。 而此时,客栈却突然出现一阵脚步声,在清光照影之下,一位带剑人影缓缓显现。 并无敌意。 许百川一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人影大笑道:“我为何不能来?” 客栈里现在有两位剑修,一个叫做许百川,另外一个便是左思遥。 来人正是剑宗弟子左思遥! 许百川想了想,觉得很对,剑修一剑在手,天下大可以都去得,他能来大周天都,左思遥自然也是可以来。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有些意料之外以及触不及防。 左思遥看着许百川,感叹道:“当初我刚见你时,你才是第一境,这才几年时光,便到了心火,天资当真不一般啊!” 许百川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的天资一向不算怎么好,在他看来实在担不起这句夸奖。 左思遥笑了笑,坐在一旁凳子上,温声道:“这世上剑修一向都很少,而像你这样敢明目张胆展现剑气,那更是少之又少,原先我还以为是哪一个剑修遇上了麻烦,就想着来帮一把,但未曾想的是你,却是一场不小的缘分。” 许百川感受着手中冰凉,轻声道:“我也没想到来的会是你……” 话语还未落下,便又加了一句。 “剑宗已经封山了。” 说这么一句话是有缘由的,左思遥仗剑下山时,剑宗还未封山,弟子还可以进出,许百川怕左思瑶不知道,就加了这么一句。 左思遥沉默良久,方才叹道:“我知道啊,回不去了,在这百年之内回不去了。” 左思遥本就是剑宗之人,自小在那里长大,早已经将剑宗视做家乡,现在百年之内不得回去,觉得有些惆怅与无奈。 剑宗困局他知道,也想着要去解围,但他境界只是中等,距离站在顶峰还有好长一段路程要走,现在回去,不过就是送死罢了。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足,要是能成就剑仙,那还会受这些鸟气,提剑斩掉便是! 他挠了挠头发,忽然问道:“抛开这些不谈,你这小子大半夜在这里磨剑做什么?难不成是遇上什么生死仇敌?不妨说出来,我帮你斩去。” 前面半句话语还好,语气平和,而后面半句话则是是杀气盎然。 听在耳中,不寒而栗。 对于练剑之事,这位剑宗师叔看的其实很通透,在旁人眼中许百川只是在擦剑,看不出其中玄妙,但在他眼中可就很为不一般。 这是在用剑气磨剑,是在沟通激发其中剑灵,往常这么做过的人不少,而所为目标都是与人厮杀。 因此他才问出这句话。 现在就等着许百川的回答,毕竟这是他乡遇故知,况且还是他看好的后辈,让人欺负了,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八章 气运之争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他确实有着不少仇家,都想着将他置之于死地,只不过到了最后都是死在他剑下,如此可以算作没有仇家。 而他在这里磨剑,则是另外有着原因,并不方便透露,哪怕问他的人是左思遥,那也不能说。 左思遥倒也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之人,许百川不想说,那就干脆将这个话题跳过,而是开始说起自己这段时日以来经历过的事情。 倒不是话多,而是遇到同道心中欣喜,便多说了许多。 许百川在一旁安静听着,并未出口打扰,只不过随着左思遥将妖域杨亦斩龙之事说出,许百川便再也忍不住脸上惊诧。 满心思都是想着杨亦现在境界该有多高了,一丝剑气就能斩杀一位同境妖修,而且就算是这样,还有着余力去对大妖挥剑。 单单听着言语描述,就很不一般,那要是现场,又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心想到此,许百川叹出一口气,低头看着手上秋风。 其实现在他也可以,只不过大概只有一剑的时光,要是要做到杨亦那种地步,最起码还要再走百年。 许百川整理了一番思绪,随即问道:“你是要去参加大朝会?” 左思遥点点头,笑道:“是跟着一位前辈而来。” 许百川若有所思,“伊青竹前辈?” “没错,其实不止有这位前辈,还有另外三人。” 许百川想了想,神情便有些古怪,左思遥的事情他知道不少,也知道杨亦让邓春瑶返魂这件事情,而现在左思遥这么说,难不成……邓春瑶也在? 看着许百川一脸古怪之色,左思遥很快便明白他的想法,觉得有些无奈,心中不免埋怨起杨亦。 要不是杨亦让邓春瑶返魂,一路上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左思遥摇了摇头,抛开心中杂念,不打算再去多想,反正木已成舟,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那也就只能接受现实。 “明日是除夕,但麻烦事处理完之后,我带你见见伊青竹前辈,你觉得如何?” 许百川摇头拒绝,“不必,明日我有事。” 言之凿凿,斩钉截铁。 闻言,左思遥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些什么,心中却将之前磨剑事情联系起来。 看来,这小子确实是遇到麻烦了。 两人交谈有一个时辰左右,等到打更声响起时,左思遥才迈步离去。 许百川提着秋风,透过窗口看向昏暗天际,眼中有着细碎光芒。 —— 第二日,晨时,大朝会如期举行,在百官见礼之后,各家州府便在校场中为了州府之主位置争斗不止,而这一切,不只是被那位大周天子看在眼中,同样也被云端之上的圣人看在眼中。 儒教圣人陈问端坐在云端之上,看着云端之下众人,神色平静。 风轻云淡。 在他身旁,则是悬浮着一团墨云,正在吸收着大周气运,想要借此成形。 天下圣人,只要踏入这个境界,便会有着自己独有的圣器,而在成圣之前所使用的法器,哪怕跟随着一同成圣,也只能算半个圣器。 因此他要炼制一件圣器。 有圣器在手,与没有圣器在手,两者之间战力相差极大。 随着大朝会举行,随着时间缓缓推移,随着气运越吸越多,那一团墨云也逐渐有了形状。 是一块石碑。 上面写着无数圣贤道理,很是恢弘。 陈问脸上浮起笑意,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拿出这块石碑,觉得此行已经圆满,便打算离开此地。 只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便有一道无形气机隔空而来,恰好便打在那道石碑上。 石碑顿时浮现道道裂痕,有不少气运重新回流。 陈问愕然,惊诧莫名,不可避免生出怒火。 云端之上顿时风起云涌,道道雷电纵横,天际在刹那之间便昏暗下来。 这是一位圣人怒火,在这世上能承受住的人不多。 大周天子端坐在龙椅之上,透过高高穹顶看向云端,嘴角冷笑不止。 在紫禁城中,这位大周天子便相当于圣人,有着气运加身,战力并不差。 在大朝会开始时,大周天子便觉得有些异样,就好像这天地之间的气运在被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吞噬一般。 气运总共就只有这么多,用一点,便少一点,想要再生,可是难之又难,而现在竟然凭空消失,怎能不引起这位大周天子好奇。 因此大周天子便与气运合二为一,开始追查始作俑者,在得知陈问是在用气运炼制圣器之后,大周天子便怒火不止。 平日里你们三教用气运修炼,朕不说什么,毕竟有着约定在,可你现在竟然当着朕的面消耗气运炼制器,那便是违背了规矩。 出手理所当然。 不止如此,大周天子还觉得自己出手力量小了,刚才就不应该留情面,而是应该直接将那石碑打碎。 这是可以做到之事,毕竟那道石碑是借用大周气运成型,还未完全落入陈问掌控,只要刚才力量再大一些,石碑绝对会完全散成气运,而不是现在这几条裂缝。 这边,大周天子在懊恼,而在云端之上则是愤怒。 陈问面色阴沉,抚摸着石碑上裂痕,很是心痛。 怒气冲头之下,便决定问个清楚。 陈问是个读书人,一辈子都喜欢讲道理,平日也都是这老好人模样,但这并不代表不会生气。 今日,陈问决定不讲道理了。 再然后,这位圣人就一手托着石碑,携带着风云之事,想要落在紫禁城中。 与此同时,紫禁城一处隐秘之地,孙福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祖庙庙堂中不断摇摆的烛火,满脸都是惊诧。 浑身瑟瑟发抖,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害怕,不过想来是害怕居多。 祖庙中烛火平时都不会乱动,除非遇到大事才会如此。 而这大事,便是有圣人降临于紫禁城。 难不成三教要撕破脸皮了? 孙福怔怔失神,想着该如何应对为好。 但很快,烛火又开始平复下来,好似之前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让孙福很是不解。 这些个祖宗怎么了?抽风了?没事吓老子? 当然,这句话孙福只敢在心中想想,并没有打算喧之于口,哪怕这座祖庙中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不敢说。 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更何况这是在祖庙之中,要是真的将这番话语说出口,恐怕下场不会太过于好受。 金銮大殿之中,大周天子也觉得好奇,陈问刚才分明是想下来,现在又呆在云端,就很是诡异。 大周天子的想法如何,或许会有许多人猜测,但此时此刻,陈问并没有这个空当去想,也没有空当下去兴师问罪,反而是皱着眉头看着云端四处,有些不解。 就在刚才,快要落入紫禁城的时候,这位圣人感觉到了一股淋漓气势。 有着致命杀机。 这很不寻常,要知道他可是圣人,天下能杀他的少之又少,这杀机来的没有由头,但他却知道确确实实是真的。 因此,他便熄了入紫禁城讨说法的心思,而是继续待在云端。 同时手中破损的石碑光芒大作。 而此时,他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猜测。 三教向来同仇敌忾,各自虽然争斗不止,但却从来不会对圣人下死手,因此这杀机便不可能是其余圣人所散发出来。 那就只剩下一位。 陈问嘴角隐隐露出苦笑。 如果是那位的话,这一切便顺理成章。 剑气长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起云涌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大周天都云端风起云涌,道道电蛇纵横,分明现在是白天,却罕见昏暗了下来,在云端之下,有无数双眼睛好奇看着变了天的云端,流言蜚语阵起。 云端变化,实际上是圣人之势,只不过修行只属于少部分人,而在这少部分人中,能了解其中内情的则是更少。 不过也有着例外,大周天都毕竟这么大,汇聚一方天下气运,其中不乏想要借气运修行的修行人,出几个明晓事理之人亦是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知道归知道,却并不见得他们敢动想法,世上有一句话留存在修行界上万年,叫做圣人之下皆蝼蚁。 说的便是此时此刻。 因此,他们只敢静静的在下边观望,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动作,惹得上面那个圣人不高兴,到时候化为灰飞烟灭,可不就是空修行一场。 紫禁城,大朝会因为这一突发事件已然停止,州府之主已经各自回去,而那些文官则是依旧呆在紫禁城,并未有想要离去的想法。 毕竟来的可是儒教圣人陈问,作为儒教弟子,怎能生起害怕心思! “吾等儒教弟子恭迎陈圣!” 这便是这些儒教弟子的回答。 数千文臣聚集在一起,吼声震天,场面确实壮观,只是被某人看在眼中却不那么开心。 大周天子坐在龙椅之上,听着传来的声音,脸色有些难看。 他是大周天子,他才是这些文臣之主,平日上朝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积极过,现在不过是来了一个圣人,就如此狂热,简直不当人子。 就在他想着这件事情过后如何清洗这些文官时,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位太子从殿外小跑了过来。 太子手中还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嘴角都是糖渍。 大周天子看着好笑,但还是伸出衣袖擦了擦太子的嘴,丝毫不在意龙袍上沾染的糖渍。 他贵为大周天子,难道还换不起一件龙袍? 没这个道理的。 “父皇,天上打雷了,是不是要下雨啦?”太子舔了舔糖葫芦,带着好奇问道。 大周天子宠溺将太子抱起放在腿上,轻声道:“下雨,或许会有一场,只不过应该和往常不同,要是这场雨下起来,应该要是红色才行。” 太子将手中最后一颗糖葫芦吃完,签子扔到地上,扭了扭身子,大声问道:“为什么下雨要是红色?平常不都是没有颜色吗?父皇你是不是在骗我?” 大周天子置之一笑,没有去解答前面两个问题,而是认真看着太子轻声道:“你要记得,这天底下很多人都会骗你,但父皇不会骗你,因为你是我儿子,父皇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以后是归你坐,骗你干嘛!” 太子吐了吐舌头,不断挣扎,倒也不是厌烦,只是不想被束缚着。 大周天子松开手,看着太子离开龙椅在大殿内四处跑动,笑意醇厚。 祖辈们将位置传给他,那他便有着责任传给太子,然后再由太子继续传下去,如此这样生生不息,无论谁来抢,都不能给。 抬起头,目光破过大殿直入云端,大周天子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诡异莫测,不由得低声道了一句有趣。 事情也确实有趣,一位站在天地顶峰的圣人,现在居然在云端之上如临大敌,无论被谁看在眼中,都会惊讶几句。 大周天子想了想,收起出手想法,选择坐观其变。 陈问是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举动,那应当是真正感受到的了杀机。 既然如此,那来的会是谁? 要是三教内斗,倒也是一番好戏。 “趁水摸鱼呐!” 与此同时,在大周天都另一边,身着青衫的许百川靠在门口,望着天际雷电纵横,若有所思,在他身后,这是站着莫倾语,至于温符,从早晨起就一直在后厨忙活,于是便将这一幕错过。 莫倾语带着不确定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变了天?不应该啊。” 许百川不置可否,没有解释其中关窍。 毕竟说了也没用,难不成还能上天掺和那位圣人的事情。 莫倾语只是感叹,倒也没有真要得出某个答案,这天变看着就很不一般,应当是有大能出手。 许百川向云端看了片刻,忽然对着莫倾语开口说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告诉温符今天不要做我的饭了。” 莫倾语一怔,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许百川这次倒没有打机锋,很直截了当回应:“要去做件事。” 莫倾语愕然,“今天是除夕!” “我知道!” 话音还未落下,许百川便蓦然从客栈消失,丝毫不给莫倾语再问机会。 莫倾语张张嘴,顿觉无奈。 离开客栈,行走在街头小巷中,看着眼前繁华,许百川微微笑了笑。 这世间其实挺好看,但愿接下来不要遭受无妄之灾。 —— 云端之上光景,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看着波澜壮阔,但实际上都是些云雾,距离世间传言的仙境,并不相符合。 今日云端变了天。 根本原因,便是在陈问身上。 这位圣人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以大法力搅动风云,接连布下许多种阵势,想要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杀招。 其实陈问现在可以离去,说到底,来此只是想炼制圣器,现在已经大功完成,并没有待下去的理由,要走,随时都能走。 但不知为何,陈问偏偏就是离去不得。 云端之上不止有着阵势,还有着另外杀机,只要有分毫触动,便会悍然出手,到时候后果便难以预料。 陈问没有把握离去,同样也没把握安然无恙。 于是便以密法通知其余圣人。 不管怎么说,三教始终是同仇敌忾,有内斗,但一旦遇到强敌皆会一致对外。 消息传出之后,陈问微微松出一口气,现在要做的便是等,等另外三教圣人赶到,危机便不攻自破。 同时也在期望杀机不会提前出手。 陈问手托石碑,神情肃穆,满满都是戒备。 但最后总归是有惊无险,其余三教圣人已然降临。 来了三位圣人。 苏木,江川,赵拦江! 一位儒教,两位道教,至于佛教,并没有显现出想要插手欲望。 反正佛教行事,没多少人猜得透。 苏木手中拿着一本书册,走到陈问身旁,皱眉道:“云端之上除去吾等,并未有他人存在。” 陈问无奈苦笑道:“可这杀机确实是存在。” 这是一句大实话,只要站在云端,就能感受到这萦绕的杀机。 新来的三位圣人也不例外。 江川忽然开口道:“应该是他。” 言语落下,云端顿时鸦雀无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由赵拦江打破这份寂静。 “这杀机有熟悉感,是他没错。”赵拦江神情漠然,“但是他在哪里,我们却全然不知。” 江川毫不在意道:“他在这里便可,上次让他走掉,这次总归是要留下他。” 话语未落,江川便伸手一挥,挥袖之间布下大阵。 阵势刚落下,忽然又有一道大阵叠加而上。 是赵拦江出手。 赵拦江漠然道:“剑修也该没落下去了。” 大阵在瞬息之间便覆盖千里方圆,各种光华连绵不绝。 道教最为出名的法术神通,便是炼法与炼丹,现在由两位道教圣人联手布置阵法,想要破开,可不会有那么容易。 就算是剑仙,也要出剑才行。 只要出剑便会暴露位置,随后而来的,就是这四位圣人雷霆之击。 不管是谁正面挨上,都不会好受。 云端之下,大周天都,一处偏僻小酒馆内,被四位圣人苦苦寻找的林殊归正待在这里喝酒。 酒馆很小,酒也不算好,只是老板自家酿的浊酒,在很多人看来都上不了台面,因此来这里喝酒的都是穷苦之人。 毕竟便宜,一枚铜板便能买一大碗。 老板殷勤提着一壶酒给林殊归倒上,笑容满面,在这时间还不时看向门口,想着下一位酒客什么时候能到来。 今日是除夕,酒客们都忙着团圆,在林殊归进来之前,酒馆之中根本没人,也难怪老板会如此殷勤。 林殊归将酒一口饮尽,忽然开口道:“为何不进来?” 话语落下没多久,便有位腰带长剑的青衫剑客走了进来。 正是许百川。 老板笑着招呼许百川坐下,没有问客官来几两酒之类的客套话,而是干脆果断走出酒馆,多年经商,混迹于市井之间,老板早就对事情有着模糊的预感。 现在酒馆内这两个客人都是带着剑,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江湖人,想必接下来会谈论一些重要事情,就算不是,万一耍酒疯或者一个心情不好,将自己砍了,那可就没地说理去了。 这种事情在市井之内很常发生,老板并不少见。 许百川看着面前这位剑仙,问道:“林剑仙有几成把握?” 这句话不只是他说,更多是代表天下众剑修所说,毕竟现如今这世上,可只有林殊归这一位剑仙! 千万不能出差错。 林殊归闻言,哈哈大笑,并未回答,只是又倒了一碗酒喝下,同时也给许百川倒了一碗。 许百川看着面前浊酒,很是感叹。 这世上能让剑仙倒酒,或许古往今来就只有他一人了吧。 许百川将酒喝完,微微皱了皱眉。 这酒的味道,很粗劣,当真不怎么好。 林殊归见状,笑了笑,再次饮尽碗中酒。 “林剑仙准备何时出剑?” “很快。” 许百川默然不语,没有再问,只是陪着林殊归喝酒。 许百川在酒馆待了一阵子,但也并没有多长时间,喝过几碗酒之后,很快又出了酒馆。 至于他们谈过的话,并没有第三人能知道。 离开酒馆,许百川再次踏上路途,不是向着客栈,而是向着皇宫紫禁城走去。 他要去里面见一个人。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章 一剑破万法 (一)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林殊归将最后一口酒喝完,并没有再去到,而放下酒碗站起身,随后便走出这个酒馆。 老板就在酒馆不远处站着,见到林殊归出来,眼睛一亮,殷勤靠了过去,说出不少话语。 这是在讨要酒钱。 酒虽劣,但还是值那么几个钱,总不能白送吧。 这年头赚钱钱不容易。 林殊归从怀中拿出一枚碎银子扔给老板,在老板千恩万谢之中迈步离去,直到走到一座桥前才停步。 桥前站着一个名字叫做伊青竹的剑修。 伊青竹手中捏着几枚竹叶,看着林殊归,有些不可置信,半盏茶功夫过后才惊诧开口,“林剑仙?” 林殊归笑着点头。 伊青竹认真看着这位威名赫赫但寻常人又很难见到的剑仙,开口道:“大周天都已经被三教圣人围住了。” “我知道。” 林殊归神情不变,脸上依旧有着笑容。 要是寻常人早就被吓得三魂不附体,也就只有这位剑仙才能如此淡定。 那可是四位圣人,不是寻常阿猫阿狗,不是那么好容易应对的。 伊青竹怔了怔,斟酌语气道:“林剑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剑修一脉重担可全扛在您身上,您可不能有失啊!” 伊青竹神情复杂,林殊归是剑仙,是剑修一脉扛鼎之人,因为有了林殊归,剑修才能保证不灭绝,要是此去一旦出了差错,那等待剑修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林殊归绝对不能有失! 没有剑仙照料的检修,根本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三教。 林殊归看着伊青竹,平静道:“剑修传承从来不是靠着一人传承下去,也不是有了一位剑仙便能解决这世上大多数事情,在以往没有剑仙的年代,不照样传承了下来,我要出剑自然是有我的原因,你看着便是。” 言语不容置疑。 实际上只要这位剑仙下定决心,不管任何人开口,都无法改变。 就像是当初练剑一样,有了决心,才有了现在这份成就,才会被人叫做林剑仙。 伊青竹哑口无言,只能苦笑点头,只能看着林殊归拔出那柄人间。 林殊归握住人间,忽然开口道:“不久之前我遇到了许百川,他问了我一个问题,说我这次有几成把握,而我当时没回答他,你知道我有几成把握吗?” 伊青竹摇头,“不知。” 林殊归哈哈大笑,“十成!” 林殊归抬头看向云端,踏出一步。 刹那之间。 满城尽是剑气! 一柄贯穿天地的巨剑蓦然出现,自下而上,斩向云端! 云端有何人? 云端有圣人! 可圣人面对这一剑,同样也要胆颤心惊。 因为这柄剑叫做人间,剑主叫做林殊归! 磅礴剑气冲天而起,搅动万般风云,在云端圣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然降临到身上。 云端,一分为二。 显露出隐藏在里面的圣人身影,只要眼神不算差,地上之人便绝对能看得清楚。 这副光景,当真是惊世骇俗。 不管是世俗百姓还是修士,都是惊诧万分,纷纷跪在地上行礼。 世俗百姓叫的是神仙保佑,而修士则是高呼恭迎圣人降临。 甚至还有不少人想着要是被圣人看上,往后可就是一片坦途,于是赞美之声便更加多。 能在大周天都得到此种待遇的,也就只有这些圣人了。 皇宫紫禁城门口,许百川蓦然抬头看向天际,正好看到这划破天际的巨剑,不由喃喃自语道:“当真是好风采,我辈剑修正当如此!” 眼中流露出向往,何时自己也能展露出这般实力,杀杀那些圣人的威风? 至于现在,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林殊归身上。 想到这里,许百川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遥远之事,迈步走进紫禁城。 这战场,就交给林殊归吧! 林殊归持剑而立,身上剑气磅礴无比,满满的意气风发,刚才出的那一剑,不只是打了这四位圣人措手不及,就连那大阵也随着同样破去。 杀力当真是绝顶。 陈问手中托着石碑,看向林殊归,神情凝重无比。 林殊归刚才那一剑风光被陈问看在眼中,当时便觉得无法接下,若不是有另外三位圣人在,说不定就要就此离去。 剑仙名头,当真是不假。 这还只是一人,要是多加一人或者两人,那还有我们三教的活路? 看来当真是留不得。 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陈问,还有另外三位圣人,同时这也是天底下所有三教修士的想法。 这天地之中有我们三教便足够,你们剑修为何要来横插一手? 不想灭绝你,还能灭绝谁? 总不会是那些不成器的山泽野修吧。 苏木神情平静,看着林殊归,如同翩翩君子,温声道:“林剑仙杀力果然天下无双,这一剑,很是不俗。” 赵拦江生硬插嘴道:“多说无益,直接出手便是。” 言语中有着许多怒气,这位有着赤子之心的圣人自从坐骑大妖青牛死后,心中便一直记恨着林殊归,每时每刻都想如何报仇,好解掉心中那怒气,现在机会难得,正是了结恩怨的时候,于是便想着尽快出手,尽快了结。 林殊归看向赵拦江,微嘲道:“当时我其实是想杀你,只不过你运气不错,你的牛为你挡了一剑,仅此而已,今日,你得死。” 短短几句言语便定下圣人生死,何等惊世骇俗,不过由林殊归说出来,却没有任何人质疑。 为何? 就凭那柄人间斩落的圣人头颅! 因此这一句话他说的,无人可以质疑! 赵拦江怒发冲冠,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动作,磅礴气息直接灌输进手中定海珠,在刹那之间便幻化出一片大海,携带着滔滔海水连绵不绝之势砸向林殊归! 这一击,并未留手,声势十分浩大。 在大海倒映之下,整座云端都散发着青光,甚至还透过云端映向大周天都,引起连连高呼。 有一位圣人率先出手,那便算是开战。 陈问祭起手中石碑,映出浓厚墨云,随着定海珠一同飘向林殊归。 苏木神情依旧平静,只不过手中书册却被翻开两页。 在书册翻开之后,一条贯穿时间的浩然长河便乍然出现,风光一时无两! 浩然长河显现出许多光景,内中好像藏着无数读书人一般,在朗朗读书声中,流向林殊归。 其余三位圣人都出手,江川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位道教圣人伸手一招,便有张金色符纸凭空生出,散发出无数金光,随着其余攻势一同袭向林殊归。 面对着四位圣人的连手攻击,林殊归并未显露出惊呀,也没有什么害怕心思,只是递出人间。 剑修一剑在手,可破尽天下万般法术。 就算是圣人施法,也可破去! 无数道云剑凭空生出,随着人间一同递出,只在刹那之间,便迎上圣人法术,甚至还隐隐占着上风。 陈问看着这幅光景,不由得苦笑连连,这位圣人成圣并没有多久,并未完全摸清其中门道,与寻常圣人对打,只能勉强保持不败,现在面对林殊归,哪怕有四位联手,其实也很勉强。 更不用说他手中石碑上面还有着裂痕。 简直是占尽下风。 万般无奈,但又只能灌输气息,毕竟四位圣人联手要是败了,说出去面子不得全丢光。 那圣人的尊严还何在? 于是这一场试探,最终结果便是平局。 四位圣人神情皆是凝重无比,再无先前侥幸心理。 林殊归提剑开口,“你们四人,不是我的对手。”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剑破万法(二)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林殊归一剑递出便将四位圣人联手所造成的法术斩破,如此威势,这位被称为天地杀力最强的一位剑仙,当真名不虚传。 剑修有林殊归,何其幸哉! 只可惜不是三教的人物,那就该死,这天地已经被三教瓜分完毕,绝对不允许再有一方势力能来横插一手。 抱着这样想法,云端便再次翻涌。 四位圣人的手段几乎不分先后,纷纷携带着通天之势向着林殊归砸去! 浩荡无边。 所造成的威压向云端之下泄露,仅仅只是一丝,便压得众多人抬不起头来,只有少数境界高深之辈才能勉强抵挡。 只不过到底是勉强。 云端之下的事情,现在这群圣人并不关心,他们所关心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要怎样才能让林殊归殒落。 至于其他人,并不在乎。 圣人之下皆蝼蚁! 林殊归神情漠然,面对这浩然攻势怡然不惧,圣人出手快,但他出剑更快。 无穷剑气在剑身生出,浩大无比。 只要是剑修,在踏进剑气境之后,体内便会生出剑气,每踏进一步,剑气就会增加许多,杀力也会更强,而到了林殊归这步境界,体内剑气已然是浩如烟海,杀力可称绝顶。 剑仙一剑斩出,有风雷相随,剑气绵延数万里,望之肝胆俱裂。 这一剑的风光,哪怕是在数千年后都会被留做历史津津乐道。 毕竟挥出这一剑之人叫做林殊归。 不为其他,单凭这个名字便足够流传万年。 人间斩向众圣人,破尽法术之后,尚有余力,于是便云端便有点点鲜血洒落。 血液是淡金色,散发着奇特异香,寻常人要是得到一滴,以后要是踏上修行路会是一片坦途。 这是圣人之血,妙用可称作无穷。 只不过还未落下云端,便忽然消散。 赵拦江伸手捂住胸膛,低头看着手上金色血迹,面色难看,而反观其余三位圣人,则是安然无恙。 对比很是鲜明。 就算是四位圣人联手,也同样不是林殊归对手,唯一有所变化,就是能扛住的剑多了一些。 仅此而已。 赵拦江张张嘴,看着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实力不如人,说出来又有何用? 林殊归反手握住人间,看着负伤的赵拦江,漠然开口道:“今日你必死。” 短短五个字,便宣告了一位圣人即将死亡。 但云端之上的这些人,没有任何一人觉得不对,原因为何? 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叫做林殊归! 赵拦江咬着牙,眼睛赤红,抬手挥出大片天火。 这是赵拦江的反击,现如今这局面,没有什么好说的,唯战而已。 天火温度极高,掠过的空间掀起大量波澜,这是圣人法术,有这个效果理所当然。 只是天火来势汹汹,去的也汹汹,林殊归连人间都没有挥动,只是向这边火焰看了一眼,再然后,天火就悄无声息灭去,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一击未建功,赵拦江并没有气急败坏,神情反倒是平静下来,就这样站在云端,没有再次出手,嘴角勾勒出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就像是那些纸上谈兵的文臣,胜券在握。 这很奇怪,己方分明是处于下风,生死全看那位剑仙的掌握,露出这种笑容,确实是奇怪。 赵拦江看着林殊归,讥笑道:“我觉得你今日必死!” 这是在对上一句话做回应。 林殊归平静道:“我不会说假话。” 他想让人死,那人必定会死,不管是逃到天南地北,亦或者是化外妖域,都会被他斩于剑下。 赵拦江这句话在他看来,不过是临死人的无恼,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赵拦江闻言,哈哈大笑,神情很让人捉摸不透。 江川此时却忽然开口道:“林殊归,你今日会死。” 这是两位圣人在下定论了。 话语落下没多久,紧接着又响起陈问与苏木的言语。 都是一个意思,都是说林殊归会陨落在这里。 看着像手中有着极大依仗一样。 只是这依仗是什么呢? 在林殊归再次准备递出一剑时,依仗便显现了出来。 云端之上来了其他人。 气势同样磅礴,同样是那般让人肝胆俱裂。 而不同的是,这些不是三教圣人,而是大妖。 来的有两位大妖。 狐族大妖胡言以及龙脉大妖常月。 现如今正旗帜鲜明站在三教圣人那一边。 大妖在境界上与圣人等同,加入两位大妖,并相当于加入两个圣人,情况瞬间便大为改观。 六位圣人大妖战力,何等的惊世骇俗! 而这些大妖为何会来,则是担心林殊归以后会进入妖域大杀一通,想要来提前制止。 毕竟每一位剑仙都会去妖域斩杀大妖,从未例外过,林殊归是剑仙,那以后就必定会去。 因此妖域便让胡言联系三教,提出共同合力的想法。 妖域的想法算是歪打正着,三教圣人虽多,但也不是人人都有空闲,除去要应对林殊归分出几人,其余的都是有要事要做,脱离不得身。 要不然来的可不是四位圣人,而是三教圣人倾巢而出了。 赵拦江大笑道:“林殊归,现如今这个局面你要怎么破,已然是必死无疑了!” 林殊归神情微变,皱了皱眉,冷声开口,“三教为了杀我,竟然违背规矩与妖域私通,当真是脸面都不要了。” 这次赵拦江没有开口,而是胡言笑咪咪回答。 “林剑仙此言差矣,修士之间何必分得这么清楚,都是修行之人,都能称呼一声道友,互帮互助本应是应当,再说了,只要将林剑仙你杀了,破些规矩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话音落下,云端依旧翻滚不止,只是没有人出来指责这句话。 这些平日里喊着要斩妖除魔的三教圣人,像是默认了这句话。 只要林殊归死了,规矩不规矩的并不重要,规矩本来就是由他们所定制,现在破去,又能怎样? 他们可是圣人,谁敢对他们指手画脚? 有人敢,于是那个人就该死。 听起来很没有道理,但这些圣人偏觉得应该如此。 林殊归没有再开口,只是紧紧握住人间。 心中杀意暴涨。 天地之间有剑啸响彻,声震数千里。 这位剑仙,要用全力了。 胡言摸了摸下巴山羊胡子,虽然对这气势感到惊叹,但也不害怕,毕竟他们可是六对一,可以说是胜券在握,这样要还是受不住,那这也就不必修行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胡言一人,其余圣人也是这种想法。 再然后,众圣开始出手。 无数光芒接连亮起,有镇压天地的石碑,有金光万丈的符纸与,同样也有两座巨大妖族法相…… 而与这些相对应的,则是林殊归孤身一人一剑,像是在于天地对抗。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只要错失一步,便会粉身碎骨,照样一往无前。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林殊归手握人间与圣人轰然对上,只在刹那间,便已经互换数十招。 剑仙剑气凛然,圣人气势磅礴,大妖妖气冲天,被云端之下人看在眼中,怎一个乱字了得? 今日这个除夕很不一般,相信会被很多人铭记。 圣人大妖剑仙,同时出现在面前,何其难得。 紫禁城之中,一直在坐视事情发展的大周天子蓦然从龙椅上站起,满脸不可置信。 他忍不住失声道:“大妖!这些圣人怎敢?” 只是在太子离去之后,这金銮殿之中早就只剩下他一人,无人可以回应他的话语,这问题注定得不到解答。 大周天子神情复杂,纠结无比,他看着天上,想要去帮那位剑仙,但在转瞬之间又将想法压了下去。 他在紫禁城之中能堪比圣人,可要是离开紫禁城,那就只是凡人一个,要是被波及至死,太子又是年幼,无力继承皇位,那这大周天下岂不是要分崩离析。 他想去,可他不敢。 这是事实,很难改变。 大周天子叹道:“三教圣人,真不是些东西。”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剑破万法(三)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大妖还未来临之前,许百川就已经踏进紫禁城,现如今正站在金銮大殿外,也正好听到大殿中传来的骂声。 这是在骂三教圣人。 听在耳中,倒觉得很不错。 这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什么危机,因此许百川在赶路之余,可以观望云端之上情形,原本看着林殊归一剑击退四位圣人还觉得惊喜,甚至还想着会是哪一位圣人率先死去,可当那两位大妖出现之后,便不由为林殊归担心。 每多一位大妖,所造成的情形变化有很大不同,现在一次性多出两位大妖战力,恐怕现在局势已经变得很艰难了。 不过幸好,林殊归还并没有展现颓势,算是有惊无险。 许百川叹了口气,他想入云端去帮林殊归,可奈和他境界不够,现在唯一能做之事,便是完成之前的嘱咐。 金銮大殿很空旷,无人出声时,应该要算作是寂静,而现在许百川踏进来,所造成的脚步声正打破了这一份寂静。 大周天子蓦然转头看向许百川,很是讶然,但好像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道:“上次来的是你?” 许百川知道这位大周天子在说上次借着天罡卫来紫禁城查看之事,于是就很痛快点了点头。 大周天子问道:“你是哪位圣人弟子……” 话未说完,许百川腰间秋风便忽然映入眼帘,大周天子一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剑修?” 许百川再次点点头。 他本来就是剑修,没什么好说,亦无需惊讶。 大周天子拍了拍龙袍,就这样看着许百川,沉默片刻,然后说了一句有趣。 有剑修来紫禁城,是件很稀奇之事,但这并不足让大周天子惊讶,毕竟在之前的大朝会同样也有着剑修,而之所以会说一句有趣,则是现在情形使然。 紫禁城云端之上有个剑仙正在以一敌六,而紫禁城中则恰好走进一个剑修,并且就连气运也没有发现其踪迹,两者之间要是没有关联,绝不可能。 大周天子退后几步坐在龙椅上,勾连气运,帝王威严展露。 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瞬间碾压向许百川。 大周天子这么做不是没有缘由,毕竟在金銮大殿之中,无缘无故出现一位剑修,年纪虽轻,看着却很不凡,说不定是哪位天门大剑修到此,不得不小心。 剑修杀力,天下之人有目共睹。 许百川神情不变,只是按住腰间的剑,就这样扛下了这帝王威严,没有展露出丝毫不舒。 大周天子有着气运,而他也有着剑仙剑气,自然不怕。 哪怕现如今大周天子已经等同于圣人。 看着许百川风轻云淡的模样,大周天子更加坚定了自身想法。 面前这位忽如其来的剑修,应当是一位练剑多年的老怪物,杀力恐怕极强。 “你为何来此?”大周天子出声问道。 大周天子手中已经捏着杀招,随时都能释放而出。 许百川神情不变,在心中整理一番思绪,然后才开口,先是将那时与林殊归的谈话说了个大概,然后又说了自身想法,到了最后才将此行目的说出来。 说到底还是为了气运,不过方式有着很大不同。 大周天子紧紧扶住龙椅把手,沉默许久,方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当真有三皇气运功法?” 许百川看着惊奇不定的大周天子,认真道:“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缘由。” 大周天子深吸好几口气,这才勉强止住内心惊涛骇浪,当三皇这两个字说出来之后,便由不得这位天子不震惊。 要知道在山河历之前,可是由着三皇治理天下,就连现在高高在上的三教也不得不服从,与大周天子现在的处境大相径庭。 三皇各自占据着一方天地,大周天子同样也占据着一方天地,虽说都能使用气运成就圣人战力,可其中差别却是天差地别。 最为直观体现,便是三皇不要待在城中困守,而是能随意出现在这天地中。 反观大周天子,却只能在紫禁城中才能算得上一位圣人战力,而若是出去紫禁城,则是一介凡夫俗子。 大周天子收起散发出的气势,开口问了一件事:“你要我做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想要得到一件东西,自身当然也要付出一些。 听到大周天子这句话,许百川没有很快回答,而是先指了指天上,又拍了拍秋风剑,这才回应道:“有两点要求,第一,你得到气运之法之后要上天助力林剑仙……” “好,朕答应你!” 话未说完,便被这么打断,许百川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第二,可否分我一些气运?” 若是说第一是要求,那第二便是请求。 其实大周天子答应第一便可以了,最后一个只是许百川突发奇想加上去而已,成不成都可以。 姑且算作试探大周天子底线。 大周天子这次没有很快回答,而是在心中思考得失,直到半盏茶功夫过后才作出回应。 “朕两点都答应你。” 许百川笑着点头,随后便拔出秋风,轻轻拂过,引出一缕剑光。 大周天子握住剑光,引出其中信息在脑中与传承一一对应,在确定真伪之后,便迫不及待开始闭目修炼。 而许百川则是在一旁耐心等候。 所幸并没有等候多久,半炷香之后,大周天子便睁开了眼睛。 大周天子从龙椅上站起,感受着如臂挥使的气运,忍不住大笑道:“原来这便是人皇,天上天下,唯朕独尊!” 话语张狂霸气,却没有一丝违和。 现如今的大周天子,已然可以真正算作一位圣人,甚至还要更强些。 大周天子抬眼看向许百川,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衣袖。 然后便有大把气运涌向许百川。 许百川按着秋风剑柄,勾连着其中剑灵与剑仙剑气吸收气运。 大周天子一挑眉,依然觉得有趣。 他已经看出许百川现如今真实境界,也不禁为其胆量所折服,同时也想看着这么一个小剑修是否能驾驭得住这么庞大的气运。 他很期待。 他抬头看向云端,看着已经焦灼无比的战况,心中有豪气生出。 先前被三教欺压这么久,也到了该还手的时间。 脚步踏出,紫禁城中便有一道金龙乍现,而他正站在龙头处,随着金龙一同入云端。 云端之上圣人剑仙厮杀,已经足够让大周众人惊诧,而现在又来了一位骑着金龙的大周天子,这场面,甚是壮观。 金龙冲天而起,伴随着大周天子猖狂大笑,很快就与众位圣人撞了个满怀,焦灼战况顿时缓解。 在众位圣人不可置信中,大周天子站在林殊归身旁,笑问道:“林剑仙,朕来的不晚吧?” 林殊归摸了摸身上伤痕,同样笑道:“不算晚,来的正好!” 大周天子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对面的圣人大妖,脸上止不住大笑。 赵拦江紧紧皱着眉头,看着这忽然出现的变数,很是不解。 大周天子在气运加身之后有着圣人战力,这他们知道,可这也有着限制,并不能离开紫禁城,而现在居然堂而皇之出现在云端,难不成是得到了气运之法? 这并不应该啊,分明天下气运之法都被三教所掌握,不可能还有外传,大周天子是怎么得到的? 不过事已至此,这些想法便可以作废,就算问出,也不记得能得到回答。 从大周天子旗帜鲜明站在林殊归那一边便可以看出关窍。 大周与三教关系一向不怎么好。 尤其是儒教。 儒教圣人陈问看着这幅光景,脸色有些无奈,本来局势已经一片大好,现在又忽然闯进大周天子,岂不是又回到先前那种境地。 陈问感叹道:“这事情还真是一波三折,看不透,当真看不透!”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剑破万法(四)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与此同时,剑宗荡剑崖,杨亦正站在崖边,抬眼向远处天边观望,目光如电穿过重重云层,落在大周天下那场圣人之战上。 杨亦按剑而立,神情莫名。 剑名沧海,而当他按住剑柄时,荡剑崖便有剑鸣声响澈。 初时只在荡剑崖一片流淌,然而没过多久,整座剑宗都开始回响这道剑鸣。 听着这声剑鸣,剑宗弟子皆不约而同抬起头,面露期盼之色,向着荡剑崖看去。 杨亦就在荡剑崖上,而这位剑宗宗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剑宗。 那便是拔剑成仙! 剑宗已经近千年没有出过剑仙,即便天才弟子众多,可却也生生卡在最后一步不得寸进,不只是道路难行,更多的还是三教修士打压,都是想着要灭绝剑修,若不是最近百年出了一位林殊归,恐怕剑宗早就已经灭门。 剑修一脉一定要有剑仙, 这句话是无数剑修心中梦想,也只有剑仙才能振兴剑修。 要是没有剑仙,哪怕是天门大剑修再多,同样也阻止不得那些如狼似虎的三教修士。 而剑宗作为剑修一脉执牛耳者,也该要再出位剑仙了。 在崖边,随着剑起弥漫,已经平白起了一场大风,杨亦就这样站在风中,任凭长发飞舞。 抬眼看着不知何时降临到剑宗上空的圣人。 三教圣人虽然有十三位之多,可大部分都有要事在身,能在外出行走的圣人总共就只有那么多,要不然也不会沟通大妖一同去对付林殊归。 话虽如此,但要是真到了危急时刻,那些圣人还是会放下手中事来应对。 现如今杨亦要成就剑仙,也算是一件危急事情。 于是便有一位圣人降临。 圣人身穿太极道袍,头戴紫金莲花冠,身边有浮云相随,清光照印。 这是位道教圣人。 也是位女子,在圣人中也算是另类。 毕竟自古以来,圣人多是男子,女子圣人虽有,可在这万年中也就只有三个。 这位便是第三个。 杨亦迈步走出剑宗,在半空按剑而立,望着在云端的道教圣人,神情平静。 没有什么惧怕心思,只有剑气愈演愈烈。 他已经忍不住要拔剑,不过还是忍住了。 现在还不到好时候,火候不够。 “你就此退去,可饶得一命。” 云端传来声音,也传来圣人的意思,这位圣人似乎不想多做麻烦。 事实上这样说也没错,只要不出现第二位剑仙,怎样做都可以。 杨亦眼眸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他微嘲道:“你现在走,我也可以饶你一命。” 这一番话,和云端圣人传来的话语没有什么不一样,可也确实不一样。 至于何处不同,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云端上沉默片刻,很快又传出声音。 “杨亦,你当真不怕死?” 杨亦脸上哈哈大笑,自己都决定拔剑成仙,那还要在意这么多干什么,按照世俗话来说,那就是头掉了碗大个疤,大不了来世再来过。 下一辈子,我杨亦还练剑! 已经握住剑,那便不会放开。 管你前面是惊涛骇浪还是洪水猛兽,我有一剑在手,自是怡然不惧! 他抬头看着云端,看着那位端庄的女子圣人,问道:“叶轻雨,你觉得我杨亦像怕死之人?” 叶轻雨默然不语,眼眸中有些别样情绪。 她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杨亦既然不听,那便别无他法,留条性命便是。 就让他这样安安稳稳过完一生。 下辈子,不要再练剑了。 这位道教圣人伸出一只玉手,轻轻压下,很快便有一道山岳虚影乍现,如同天倾,携带磅礴巨力重重砸下。 山岳虚影很大,比整座剑宗都要大,世人站立在其下,难免会生出无可奈何之感。 这是天地之力,凡人怎能与天地对抗。 可总有人不服天,天又如何? 可受得住我一剑? 杨亦握住沧海,顶着山岳之势,重重斩出一剑。 剑气凌厉,剑啸不止! 九千里中,人人可闻,人人可见。 古籍传言剑仙一剑可达万里,因此万里便是剑仙门槛。 杨亦这一剑已然九千里,可谓是站在天门剑修顶峰,距离剑仙,当真是只差半步。 而现在,他就要踏进这半步。 在这段时日以来,杨亦翻阅过无数典籍,想从前辈剑仙那里寻找突破之法,可却寻不到丝毫参考。 每位剑仙成就方式都各不相同。 有悟道,有枯坐,有传承,也有从尸山血海中踏出去。 适合他人不一定适合自己。 毕竟剑仙不像是三教修士可以以香火气运助力。 而对于杨亦来说,最为好的方法便是在厮杀成圣。 沧海剑上人命无数,各种境界都有,却独独没有圣人。 而现在,杨亦正想要杀一个。 哪怕面前这个圣人与他有不菲的关系,但那毕竟已经是过往,现在已经毫无干系。 剑出,剑至! 磅礴浩瀚至极的剑气在转瞬之间便随着沧海剑临近叶轻雨。 至于山岳虚影,早就在剑出之时已经破散的一干二净。 剑仙可以一剑破万法,他杨亦自然也可以。 叶如雨看着这浩瀚剑气,不禁有些感叹,原来已经都走到这一步,难怪连命都不要都要成就剑仙。 不过,终究是有境界差别,可不是单靠剑气就可以弥补。 她伸出手拔出头上一支闪烁着青光的簪子,轻轻一划,便划开一道星河。 恰好与剑气相互抵消。 这根簪子便是她的圣器,叫做玉星,能接引天下星辰,效用很不俗,就算是放在诸多圣器里面,也能排进前面几位。 动用这根簪子,就算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杨亦紧握住剑柄,面无表情。 没有什么害怕之类的心思,只是再度出剑。 在刹那之间,杨亦便降临到叶轻雨身旁,手中沧海正斩向叶轻雨脖颈。 面对着这杀机盎然的一剑,哪怕身为圣人,叶轻雨亦难免微微皱眉。 这一剑相比之前那一剑,可要强出太多了,几乎在等同圣人出手。 天门剑修第一人,当真名不虚传。 她心念微动,瞬息之间布下万般法术,同时再挥动那根簪子,这才将这一剑抵消下来。 叶轻雨看着倒退半步的杨亦,沉默片刻说道:“够了。” 杨亦冷笑不止,“并不够!” 伴随着这句言语落下,还有同时袭来的沧海。 沧海名叫沧海,剑如其名,那自然就有着沧海之力。 于是在沧海袭来的同时,伴随着剑鸣,天空出现一片蔚蓝。 这已经不是云端,而是大海。 海中有无尽剑气凶兽游荡,皆是随着沧海扑向叶轻雨。 一时间,剑啸震天! 这副气象,就算是放在圣人中,也足够出彩。 叶轻雨看着这光景,没有再挥动簪子,而是凭空拿出一道符诏。 符诏上书两字,定海! 道教圣人赵拦江手持一颗定海珠,可定天下万般风浪,这道符诏,正好就封印着定海珠一缕本源。 现在拿出来,最好不过。 随着符诏金光大作,海面云端在刹那间便风平浪静。 叶轻雨轻声开口:“你成不了,现在回去,我可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 杨亦挑了挑眉头,正想要说些什么,可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打扰了他的开口。 有只大手凭空拍来。 他当机立断纵剑离去,落在百丈开外,看着忽然来临的佛教圣人智通僧。 “佛教这么不要面皮的?” 事实上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或许真的会挨上这一击,圣人的一击,并不是那么好承受。 智通僧笑眯眯道:“杨宗主此言差矣,三教与剑修自来就是敌对,手段厉害些,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杨亦冷然一笑,眼中有着大量怒火堆积,不过他并没有着急出剑,先前只有一位圣人但且无妨,现在又来了一位,情势便些危险。 依着现在这个局面来看,小心一些总没错。 智通僧没有再去看杨亦,而是双手合十向着叶轻雨行过一礼,“叶圣,多年不见,依旧是这般风采啊。” 叶轻雨神情漠然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智通僧笑道:“自然是来诛杀危险于萌芽之中,毕竟这世道不能再出现第二位剑仙了。” 叶轻雨微微皱着眉头,冷声道:“这里有我一人便够了。” 智通僧闻言,神情玩味,“叶圣,小僧临走之时教主正好说了一些有趣事情,叶圣可有心思听听?” 叶轻雨心思玲珑,很快就知晓智通僧话语中的意思,眉头不由皱得更深。 智通僧见叶轻雨不再言语,倒也不再去试探,紧接着转头看向杨亦,笑道:“杨宗主,剑修成剑仙是三教大忌,你既然决定要走上去,那就由小僧来送你一程。”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剑破万法(五)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言语落下,紧接着,便有一座手握着金刚杵的通天菩萨法像出现在云端。 菩萨面容慈悲,像是要接替世人承受苦难,可现如今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慈悲,那根紧紧握在手中的金刚杵如同流星一般向着杨亦砸去。 直接覆盖百里方圆。 叶轻雨看着这光景,好像做出了某种决定,手中簪子也紧接着划过。 正好抢在菩萨法像之前将杨亦震飞。 而紧随其后的菩萨法像只是与杨亦稍微擦了些边。 杨亦扶剑起身,看着血流不止伤势凄惨,但根本上却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只受了轻伤。 智通僧漂浮在菩萨法像眉心正中,言语如黄钟大吕传出。 “叶轻雨,你要知道,你是三教圣人!” 言语中有着怒气。 智通僧不傻,刚才那一幕叶轻雨看似出了全力,可实际上更多的是要救下杨亦,要不然两位圣人联手出击,杨亦就算再强,也该要深受重伤才对。 叶轻雨神情漠然,并未回答,只是静静望着已经重新飞入云端的杨亦。 同时有心念之音传入杨亦耳中。 刚才那一击是她能做的最后手段,在这之后,则是不会再留情面。 毕竟智通僧说的没错,这世道当真不允许再出现第二位剑仙了。 终究是道统之争。 哪怕是至亲也比不得。 看着重新飞入天空的杨亦,智通僧冷哼一声,“叶圣,这次可不要留手。” 叶轻雨依旧没有回应,只是脸上有些失落。 智通僧继续说道:“我可保他魂魄不灭。” 叶轻雨看了智通僧一眼,沉默片刻,说了个好字。 这两位圣人便算是达成一致。 再然后,星河闪现,菩萨怒目。 杨亦紧紧握住沧海,满脸血污,看着面前两位手握杀招的圣人,大声道:“道统之争,无关其它,杨亦今日向两位圣人问一剑!” 言语落下,剑宗开始颤动,无数柄长剑从其中纵出。 长剑围绕在杨亦身后,各自剑气勾连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龙。 手握住沧海的杨亦,便是龙头! 这副光景,举世罕见。 杨亦此时气势,已然与剑仙相差无几。 …… …… 大周天下紫禁城,许百川持剑走出金銮大殿,看着战况激烈的云端,有些感叹。 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已经将许多大周气运纳入秋风,说句不客气的话,要是他想,其实是可以向着云端挥出一剑。 说不定还能斩杀一位圣人。 而他的依仗,则是手中秋风。 秋风本来就是仙剑,又有剑仙剑气在其中,现如今又被灌输进大量气运,三者混合在一起,自然就能比肩剑仙一击。 许百川感叹道:“气运还真是好东西,难怪三教圣人不肯让皇帝修行。” 气运是民心所向,只是暂时汇聚在皇帝身上,而皇帝要是修行,则会将这气运变成自身,这样对三教圣人会很不利。 因此世俗皇帝都很难踏上修行之路,大周天子算是一个例外。 许百川心中忽然生出个想法,要是世间皇帝都能像大周天子这样可以修行,以自身将气运锁住,那三教是否还能像是如今这样昌盛? 他不知道,所以他想去试试,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在他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心中却忽然生出一种莫名感觉。 是一种悲凉之感。 就好像有剑仙要死去一样。 这种感觉很没有由来,让他不自觉向上望了望,看着在云端上的林殊归。 林殊归好像注意到了这道目光,想了想,很快就传下一道话语。 是一个人的名字。 杨亦。 “杨亦?”许百川一怔,有些疑惑,不过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紧接着满脸都是愕然。 如果是杨亦的话,那还真有可能。 许百川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席地而坐,将心神寄托在秋风之上,同时念诵着由林殊归传下的古老剑诀。 剑诀他念诵过两次,第一次是刚才吸纳气运,现在念诵,则是驱使气运。 在气运加持之下,秋风离手而起,化作一缕秋风,只在刹那之间便离开了大周天下。 …… …… 杨亦挥剑斩向智通僧! 但没多久很快又倒飞出去, 狠狠砸落在地上,惊起许多尘烟。 在杨亦的身旁,则是散落着许多长剑。 长剑形势不一,有轻有重,在离开剑宗之时都是完好无损,而现在或多或少都受了点损伤。 不断有剑鸣传来,很是悲凉。 在不久之前,他驱使长剑组成一条剑龙想做最后一搏,实际上结果也很斐然,智通僧的菩萨法像已经被他斩破,就连身上也多了一道伤口,本来他应该要乘胜追击,只是他忘了叶轻雨还在。 他应对一位圣人尚可,可现在面对两位,就很是力不从心。 在叶轻雨法术轰击之下,他很快就深受重伤,刚才那一剑,已经耗尽他身体中所有的剑气。 现如今他的心湖已经是一片干涸。 杨亦拾起沧海,缓缓从地上起身,伤势凄惨,但他却并不在意。 道统之争,要么生要么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抹掉嘴角血水,杨亦神情恍惚,刚才他好像看到师父在向他招手,说让他走快些,慢了可就不等他了。 但他还是慢了,他还不想死。 智通僧神情有些难看,本以为此事十拿九稳,却没有想到杨亦这样难缠,果然不愧是半步剑仙。 不过也最终只能止步于半步,想着以厮杀入道,妄想而已。 智通僧看着杨亦,高高在上。 “萤火之光,安敢与皓月争辉!” 杨亦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毫不留情面嘲讽道:“你又能算什么好东西,要是将我换做林剑仙,你可还敢说出这句话!” 智通僧哑口无言,事实也正是如此,要是面前的是林殊归,哪怕对方已经穷途末路,也绝对不敢说出这句话。 说到底还是欺负杨亦没有成就剑仙。 智通僧冷声道:“说这么多又有何用,你还不是该死。” 这位圣人再次出手,一只金色手臂狠狠压下。 看着这一击,杨亦低声喃喃道:“我杨亦此生行得端坐得直,无愧于剑道,今日败于小人之手,老天当真无眼……” 只是在这一击来临之前,却又有变故发生。 一柄长剑划空而来,就这样拦在他面前,将金色手臂斩开。 同时,智通僧化作金色手臂的右手顿时在剑气作用之下鲜血淋漓。 杨亦看着忽然出现的长剑,有些错愣,回过神来后,便有一些命不该绝的意思。 他认得这一柄剑,这是许百川的配剑,叫做秋风。 秋风中传来一句话语。 “杨宗主,秋风借你一用。” 随即,秋风就这样落在杨亦左手中。 杨亦一手握住秋风,一手握住沧海,有些诡异。 剑修向来都是天地虽大,我只一剑,在手中剑没有断去之前,不会再去拿第二柄剑,就算用也是以御剑之法御使。 像现在这样的很少见。 杨亦看着左手上的秋风,不知为何,想起林殊归留给他的那四个字。 生死枯荣。 那现在就是了吧。 置之死地而后生。 杨亦身旁平白起了一场秋风,同时又有着海浪围绕。 以及,一道冲天剑气。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剑破万法(六)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杨亦拔剑成仙。 这是一件足以改变这个世道的事情,林殊归一人就可以将这天地搅得天翻地覆,而要是再加上杨亦,恐怕这世道真正会因此而改变。 因此三教圣人绝对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就算你要进去也得给你打下来。 智通僧看着一身通天剑气的杨亦,看着那把忽如其来的秋风剑,面色格外难看。 这位圣人知道杨亦正在跨那一步,只要跨过去,那就是会成为这片天地第二位剑仙。 两位剑仙同时在世,剑修局面绝对会大为改观,那到时候要置三教于何地。 三教圣人治世局面绝对不能被打破。 智通僧冷然开口,“叶圣,这天地不能再出第二位剑仙,该出全力了。” 为何他会招呼叶轻雨一起出手,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怕,怕那一柄秋风。 他看过不少经书,时常在里面见到秋风的身影,甚至还有专门经文来描述这柄剑以及秋风剑仙。 秋风剑仙杀力无穷,就算早就已经死去,也绝对会在秋风中留下手段。 要不然这柄剑为何会来? 叶轻雨叹了口气,点点头。 随后,云端在刹那间陷入黑暗,紧接着便有无数星辰闪现,随着簪子划下落向杨亦。 见到叶轻雨不再留手,智通僧微微点头,随后双手再次合十,通天菩萨法相再次出现。 菩萨携带星辰,这幅光景,当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惊世骇俗。 杨亦站在山道上,面对着这两位圣人倾力一击,除去那通天剑气之外,竟没有丝毫动作。 有些怪异,但却也是事实。 杨亦正在悟道,他已经几乎要跨进去了,只是还差一点时间。 现在的他处境很微妙。 就在两位圣人倾力一击要落下之时,却有一声怪异吼声传来,而在吼声之后,这是一道铺天盖地的刀芒。 有麻衣刀客自剑宗荡剑崖而出! 执黑刀独对两位圣人。 虽然并没有拦住两位圣人太久,但也为杨亦争取的足够多的时间。 而正是这点时间,杨亦便在多方作用之下跨过那步关卡。 成就剑仙! 杨亦一步踏入云端,与刀客并立,磅礴剑气骇人听闻。 刀客是个身材高大的老者,须发皆白,身上气势并不差云端上几人多少,看着便不可一世。 这位也是圣人。 刀客挑了挑眉,语气古怪道:“你还真成了,气运就这么玄妙?” 一句话便道出其中关键,杨亦在命格上虽然能成就剑仙,却是九死一生,若是没有秋风上的大周气运,恐怕就算是有刀客助力,也会万般艰难。 气运之妙,当真是难以言说。 杨亦意气风发,傲然道:“我杨亦,往后便是这天地第二位剑仙!” 言语傲气无比,却没有一人觉得不对。 剑仙说这种话语,本来就是理所应当,谁来也挑不出毛病。 刀客撇了撇嘴,忽然问道:“你当真决定放我走?” “怎么?”杨亦打趣道:“荡剑崖呆久了不准备离去了,难不成想在那里过一辈子?” 刀客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语气不善道:“你们剑修将老子关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千年,老子早就呆够了,要进去你进去。” 杨亦哈哈大笑,没有再出声打趣,而是带着诡异目光看向对面两位脸色不大好的圣人。 同时紧了紧手中两柄剑,目光变得不善。 有杀气逐渐升腾。 毕竟此时不同往日。 智通僧感受到这杀气凛然的目光,脸已经彻底黑成一张锅底,心中便已经打起退堂鼓。 杨亦没成就剑仙之前能被他们肆意揉搓,可现在已经成就剑仙,再加上那个来历不明的麻衣刀客,局势便变得很不乐观。 剑仙杀力天地有目共睹,就算杨亦刚踏进这一步不能达到林殊归那种境界,可如果真要是对上,结果肯定不会太好,说不定还会陨落在此。 佛教本来就只有三位圣人,智通僧要是陨落在此,佛教必定会大伤元气,就算后来人补上这个位置,那也是他人的位置。 智通僧不想死,想走。 圣人先惜命,后惜道。 “木已成舟,何其哀哉。叶圣,小僧先走一步。” 智通僧说完这番话后并没有给叶轻雨太多反应时间,很快便驱动逃命法术,一个转身便从云端消失不见。 “这老和尚跑得真快。” 刀客不留情面嘲笑道。 杨亦没有接下话茬,抬眼看着孤身一人的叶轻雨,眼眸之中,思绪说不清道不明。 叶轻雨默然不语,就这样与杨亦对视,好像是在说你要是出剑就出剑吧。 杨亦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手中两柄剑,轻声开口道:“你走吧。” 叶轻雨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心中话语,只是深深看了杨亦一眼,紧接着就离开云端。 这场乱局,便这样终止。 刀客在旁边观看,似乎琢磨出几分味道,言语之中有些调笑:“你莫不是和她……” 话没说完,便有一柄剑架在脖颈之上,让接下来的话语尽数泯灭在剑气之下。 刀客轻描淡写将剑从脖子上取下,有些无奈道:“说说而已,何必这么生气。” 杨亦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天际,沉思片刻,忽然说道:“去大周天下。” 言语很没有由来,刀客微微一怔,正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却看见杨亦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纵剑离开,一时间也顾不得思考,开始御使黑刀跟上。 两人都是天阙,万里距离只是弹指瞬间,因此没过多久,便已然落在大周天都云端上。 云端厮杀正处于僵持之中。 林殊归杀力无穷,可以一敌四。 大周天子御使气运,同样也能拦下两位。 杨亦持双剑而立,看着正在厮杀不止的诸圣,大声道:“剑仙杨亦在此。” 这是在宣告自己的存在,同时在宣告这世上出了第二位剑仙。 声可震天! 僵持不已的乱象顿时平静下来。 云端上的诸位纷纷看着这位剑仙,情绪各不相同。 三教圣人与大妖脸色惊诧,很显然不可置信。 不是派了两位圣人过去,为何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真让人琢磨不透。 这天,难道真的要变了? 与三教圣人惊诧不同,同为剑仙,林殊归则是面带笑容,向杨亦点了点头,“杨剑仙。” 杨亦哈哈大笑,认真回应道:“林剑仙。” 大周天子站在金龙上,看着这局面,嘴角同样带笑,心中已然打定主意要和剑修多接触。 毕竟出了两位剑仙的剑修,相比于三教,战力并不差多少。 况且,剑修比三教要来的顺眼许多。 大周天子礼貌开口道:“见过杨剑仙。” 杨亦同样见礼。 说起来自己能成就剑仙,大周天子可是帮了极大的忙,那海量气运可做不得丝毫假。 他认得。 刀客在一旁看着,神情略显古怪,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是在打架?” 林殊归看着刀客,很快就明白来历,颔首纠正道:“斩圣。” 两个字,言简意赅,可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很不平凡。 这天地间能如此理直气壮说出斩圣两字,也就只有这些剑仙能说出来了。 刀客摸了摸下巴,很快说道:“加我一个如何?之前那场没有过瘾。” 林殊归点点头,这没有什么拒绝道理,能多有一位圣人战力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说不定能将这些圣人大妖尽数留下也说不定。 总归是要试试的。 林殊归按住人间剑柄,有剑气喷薄而出。 而目标,则是道教圣人赵拦江。 杨亦哈哈大笑,紧随其后。 大周天子与刀客同样不甘落后,一起出手。 战况,一触即发。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剑破万法(终)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仙出剑,剑气铺天盖地,恍恍然如同末日天倾,任谁正面对上都不会好受。 更何况还是由两位剑仙一同出剑对付一位圣人。 赵拦江紧紧咬着牙,身上气息不要命似的输入进定海珠,想要为自己求得一命。 只是他虽然厉害,虽然在圣人中排得上名号,可面对两位剑仙连手出剑,实在是力不从心。 于是这位圣人便如同破布麻袋从云端砸落,正好砸在紫禁城中,造成极大声响。 却并没有一人前去查看。 虎死余威犹在,还是小心为上。 林殊归握住人间,看向紫禁城,神情漠然。 之前他说过要斩杀赵拦江,言语已经许下,那便不会食言。 剑仙要杀人,就没有杀不掉的。 人间脱手而出,如同急电,很快就洞穿赵拦江头颅。 紧接着,天地开始落下血雨。 云端景象,各自停手。 而在血雨落后,智通僧与叶轻雨才姗姗来迟。 这两个圣人想通了关窍,可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赵拦江死去。 林殊归看着化作光华回归天地的赵拦江,接住飞回的人间,蓦然开口道:“你们都留下如何?” 这位剑仙当真是好大心气,要知道虽说赵拦江死去,可又新加入了智通僧与叶轻雨,三教圣人反倒还增加了一个,现如今加上妖域大妖可是整整有七位圣人战力,说留下就留下,还真当你林殊归可以纵横天下无敌? 事实虽然没有这么紧和,却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林殊归这边可是有这两位剑仙与两位圣人。 数量上虽说有着差别,可真要厮杀起来,胜负天平恐怕会一边倒。 用气运成就的圣人,那有靠厮杀成就的剑仙厉害! 江川手中悬浮符箓,看着林殊归,认真道:“你留不下我们。” 言语中像是有着依仗。 林殊归神情不变,看向江川,说道:“不见得。” 江川不再做言语,只是这样静静看着林殊归。 像是在等待着某个人,某个能让局势发生反转的人。 三教能立教这么久,本身基底就深厚无比,除去这些靠气运成就的圣人之外,也会有着不靠气运成就的。 要不然如何传承这么久,并且生生不息。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半天,云端上翻滚不息的云气在一道波纹下开始平静。 就连血雨亦是开始平息。 有位道人凭空出现在云端,身形奥妙,就好像自亘古以来就一直站在这里。 道人鹤发童颜,身披八卦道袍,面容温和,可一身气势却浓烈无比,最为直观的体现,便是在这位道人出现以后,其余圣人其实尽数被压制许多,好像是不敢与其争辉。 江川向着道人深深一礼,恭敬开口道:“弟子江川拜见吕道尊。” 江川是道教圣人,按理来说与众圣人都是平等,没必要如此恭敬,可在面前这位吕道尊面前,江川却是恭恭敬敬行礼,与圣人身份有些不符合。 可在江川行礼过后,三教其余圣人也紧随其后开始行礼,就连两位大妖也不例外。 一时间,吕道尊便是云端最为瞩目的存在。 吕道尊风轻云淡点点头,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位道人是道教祖师,从三千年前便一直活到现在,说句毫不客气的话,现如今的道教中人几乎全都是他的弟子。 只有那位佛教教主能与其相比。 因此,只要是三教中人,见到道人便会称呼一声道尊。 看着来人,林殊归皱了皱眉,有些意外。 确实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位,恐怕这次真的留不住他们了。 林殊归看向吕道尊,不做言语,只是紧了紧人间。 吕道尊平静道:“林殊归,收手如何?” 林殊归皱眉道:“你很厉害,我未必比你差。” 吕道尊不置可否,轻声开口道:“我活得比你久。” 这是事实,不容辩驳。 世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人一旦活得久,资历便就上去,见过的事情多了,懂得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你林殊归虽说是剑修一脉不世出的天才,杀力极高,可毕竟成剑仙时间短,就连百年都不足。 有些东西靠天资可以弥补,而有些东西则是需要阅历才行。 林殊归按住剑柄,不开口,却有剑气不断蓬勃而起。 这就是这位剑仙的回答。 吕道尊脸色淡然,伸出右手,轻轻一按,便有无穷紫气东来浩浩荡荡三万余里。 道尊实力,可见一斑。 在他身旁,圣人大妖皆是退后十里,生怕被波及到。 杨亦冷哼一声,正要出手,却被林殊归拦下,林殊归认真开口道:“我来!” 杨亦张张嘴,可林殊归语气实在不容置疑,便无奈点头退下。 与大周天子等人退后观望。 众人都知道这一场厮杀结果如何,全都在这两位身上了。 刀客看着蓄势待发的林殊归,咂摸着嘴忽然问道:“你说谁会赢啊?” 杨亦想了想,最后说出的话却让刀客愣住。 “不清楚?”刀客无语道:“杨亦,你可是剑仙,就没有一点自信?” 杨亦看着刀客,没有回答这个,而是忽然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刀客挠了挠头,思量再三却没有得出答案,有些哑口无言。 林殊归作为这近千年来第一剑仙,杀力自是不差,按理来说胜算极大。 可吕道尊作为道教现如今资历最老的圣人,手中底牌深不见底,胜算同样也不错,这样就很难相比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看两位出手结果。 刀客饶有兴致喃喃自语道:“在那鸟地方关了这么久,一出来便能见到这种大场面,当真是巧。” 就在刀客与杨亦谈话之时,林殊归已然出剑。 刹那之间,云端之上之前漫布的剑气顿时涌入人间,其锋芒,举世罕见。 竟然逼得那些三教圣人再次退出十里地界。 吕道尊神情不变,手中扯过紫气,如同星河倒挂,天河倾覆,向着林殊归涌去。 气象当世属第一。 古籍传言,在吕道尊出生之时便有着浩荡紫气东来,此事虽然久远,可根据现在光景也能看出几分。 毕竟能随意御使紫气之人,古往今来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紫气与剑气碰撞,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样巨烈,反而是风平浪静,就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 看着无声,可其中蕴含着的凶恶众人都能看得明白。 于是便退得更远。 两人交战并没多久,刹那之间交手,瞬息片刻结束。 林殊归收剑而立,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看来是落入了下风。 吕道尊低头看着手上一丝剑痕,目光中有些感慨,他感叹道:“你继承的是周剑仙的道理吧,果然不差。” 林殊归不开口,算是默认。 吕道尊再度开口,“你为何没有拿他的剑,要是用那柄剑,你的胜算会大许多。” 看着这话语,像是明白许多内情,人活得久就这点好处,能有大把时间去洞察事情,能知晓天地间大多数秘密。 林殊归平静开口道:“那柄剑是他的,不是我的。” 言简意赅。 吕道尊点了点头,目光生出变化,竟然是有些敬佩。 事实上要是有那柄剑摆在面前,很难让人不动心,或许就连这位道尊也会生出想要握起的心思。 毕竟那位周剑仙,可是古往今来剑仙第一人,配剑自然也是第一仙剑。 就连人间、秋风以及沧海都不能与之相比。 吕道尊笑了笑,见林殊归已经收起那冲天杀气,便开口道:“此事就这么算了,如何?” 林殊归沉默片刻,说了个好字。 事实上在吕道尊降临之后,这件事就已经有了结尾,林殊归可以以一敌四,吕道尊同样也行,这样一对比,林殊归这方就其实已经陷入弱势。 再争斗下去无益,况且目的已经达成。 杨亦已然成就剑仙,大周天子已然获得修行之法,就连刀客也从荡剑崖脱身而出。 虽说往后事情说不准,可这世道也确实会发生变化,这样便已经足够。 见好就收。 吕道尊转过身收回定海珠,看着两位妖域大妖,神情莫名,压下心中要出手除妖的想法,只是轻声说道:“走吧,规矩还是规矩,下次不要再犯。” 胡言一脸陪笑,小心翼翼点头,很快就带着常月离去。 再然后,云端圣人便在吕道尊带领下各自回归三教。 云端上只留下林殊归等人。 这场争斗厮杀已然落下帷幕。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七章 辞旧迎新来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夜幕已至。 除夕夜中的大周天都却没有像往年一般热闹,反倒是极为寂静,人山人海簇拥在大街,可造成的声响却极为细小,往往没传出多远便已然消散不见。 直到停歇一天的大雪重新下起来,感受到那份刺骨寒意,才木然会惊醒各自回家。 冷风在大都呼啸。 许百川坐在紫禁城台阶上,看着远处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天罡卫,觉得有些有趣,下意识拍了拍腰间,却摸了个空,而这时他才蓦然察觉,秋风已经借出去了。 现在不在他手中,也不在腰间,而是在杨亦手中。 其实挺不错,从今往后就多了一个剑仙,想必剑修处境以后会好过不少。 寒风吹过,许百川一身衣衫猎猎作响,不过只是在片刻之间,寒风便停息下来。 有人自云端而落。 许百川看着不知何时从云端落下的杨亦,笑了笑,开口道:“杨剑仙。” 杨亦点了点头,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许百川旁边的台阶上,顺手将秋风递给他,笑道:“之前那一场,多谢了你。” 许百川轻轻抚摸秋风剑身,感受着上面的剑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秋风本来就是仙剑,如今又跟随杨亦再次成就剑仙,两者叠加之下,威势便强盛了许多。 说不定在里面还有些杨亦的手段。 他将秋风入鞘,看向杨亦,轻声道:“其实你不必谢我,应该由我谢你。” 杨亦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虽说在秋风更多的是林殊归的手段,许百川只是其中一个助力,但紧要关头确实是许百川御剑而来,这些事情不容置疑,杨亦说声谢谢是应当的,怎么到了许百川话中反倒是要谢自己? 许百川看着那柄已经成为仙剑的沧海,认真道:“剑修中有你成为剑仙,是一件大幸事,天下剑修都该谢谢你。” 说的这些话的时候,许百川神情异常认真。 剑修自从那场大战凋零以来,过得一直都不算怎么好,经过三教打压近万年,其实已经是风中残烛,而之所以没有灭掉火焰,则是多亏有林殊归护佑这盏烛火,现在再多一位杨亦,想必日后以烛火再形成燎原之势也是可以期望。 点点星火,可以燎原。 杨亦挑眉说道:“剑修有你其实也是一件幸事。” 杨亦拍了拍许百川的肩膀,认真道:“走快点,我等你。” 言语平淡,声音也不算大,可其中蕴含的意思却很不一般,杨亦已经成为剑仙,算是站到剑道顶峰,现在说这么一句话,含义很明显。 说是希望也好,期望也罢,都是这位剑仙最真挚的祝福。 许百川点点头,很认真回应。 杨亦哈哈大笑,再次拍了拍许百川肩膀,说道:“剑宗不日便会开山,你若是有空,可以回来看看。” 许百川不知道说点什么,便只能再次点头,算是做出个回应。 杨亦从台阶上起身,“我去看看思遥那小子,就不和你多说了。” “另外,我在你剑上留了些手段,以后做事不妨大胆些。” 随后,杨亦便蓦然消失不见。 许百川坐在台阶上想了想,忽然想起今日是除夕,温符应该做好饭了吧,要不现在就离开? 许百川站起身,刚要循着路想走出紫禁城,可这个时候,却又有人影出现在面前。 是林剑仙以及大周天子,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刀客。 刀客能和林殊归站在一起,应该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吧,或许也是圣人? 许百川看向刀客,不由如此心想。 刀客饶有兴趣,开口道:“怎的,难不成你小子觉得我不配和他们站在一起?” 这指责没有由来,许百川自然不会应下,只是闭口不语。 林殊归看了一眼刀客,有些锋芒,刀客悻悻然摸摸鼻子,不再开口说些什么。 刀客在荡剑崖待了许长时间,领会最多的便是剑仙手段,因此看到林殊归做如此动作便有些胆怯。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三教圣人大部分和刀客都没有区别。 都是怕。 林殊归转头看向许百川,问道:“今日除夕,你可有什么打算?” 许百川微微一怔,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林殊归会说一些十分有深意的话语,却没想到如此简单。 今日是除夕呀。 许百川没有犹豫,很快就说出了客栈名字以及温符与莫倾语。 他开口道:“温符的厨艺很好,做出来的饭很可口,就算放在大酒楼当掌勺也是绰绰有余,我走过这么一段时间,吃过不少人做过的饭,但还是觉得他做得好。” 林殊归没有出言打扰,听完后方才开口道:“去看看,看看是否有你说的这么好。” 说起来,自从林殊归成为剑仙之后,便一直在操心天上的事情,而除夕这种节日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次算是心血来潮,但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人逢喜事精神爽。 许百川点点头,正要在说些话,而此时,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口的大周天子却忽然开口,“带我等两个,如何?” 许百川没有拒绝的道理,团圆嘛,本来就是人越多越好。 只不过为何是两个? 许百川并没有疑惑多久,很快就明白大周天子为何要这么说。 还有一个是太子。 大周天子牵着有些迷糊的太子的手,说了些话,再然后便示意许百川指明地点。 许百川痛快报上地址,言语落下没多久,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到清醒过后,方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客栈外面。 温符正满是不可思议看着他们,久久没有回神,眉目中满是惊诧。 直到许百川出声才惊醒。 “许公子,你不是出去了吗。” 言语像是一句废话,不过倒也合情合理,蓦然有人出现在眼前,难免会这样惊讶,语无伦次。 许百川笑了笑,说道:“事做完了。” 他出去所留下的话语是做事,现在事做完了。 温符点点头,没有去问忽然多出来几人是什么来头,只是连忙招呼。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变故发生。 温符见到了牵着太子的大周天子,初时惊诧尚存还并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已经回过神,对事情便有了判断。 大周天子穿着龙袍。 在大周天下,龙袍只有一个人能穿,那就是大周天子,其他人穿便是诛九族之罪,现在竟然有这么一位出现在眼前,难不成…… 温符浑身经不住颤抖,双腿一软,若不是扶着门框,差点就要跪下。 至于大周天子的真假与否,温符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毕竟事关于皇族。 大周天子和善笑道:“将我当做平常人便可,不必拘束。” 温符吞下口水,勉强止住心中胡思乱想的心思,嗯了一声。 等到转过身去后厨端出那些饭菜时,脚步却有些轻飘飘,像是踩在棉花上。 等到饭菜全部摆完之后,便去上楼叫了莫倾语。 莫倾语应声下楼,睡眼惺忪坐在许百川旁边的位置上,当然,手中不忘提着那柄长枪。 太子看着莫倾语忽然说道:“姐姐,你真漂亮。” 莫倾语揉揉眼睛,看了几眼太子,顺势看向大周天子,一怔,很快想到了这位的身份,脸色便和温符之前差不多,再然后便拘谨了起来。 她是修士,虽然并不知道多少,但也因为修行想的便更长远些。 大周天子等同于圣人这件事情她知道,也就是说,面前有着一位圣人存在,想必不管是谁来了,也同样会受到拘束。 毕竟这可是站在天地顶峰的一群人。 只不过她能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要是知道来的不只是一位圣人甚至还有一位剑仙,那场面,想必会极有趣味。 莫倾语小声问着许百川:“你是怎么和这种大人物认识的?这就是你要做的事情?” 许百川想了想,发现按莫倾语这么说也没错,于是便说道:“是。” 莫倾语抿抿嘴,没有再问,但内心中却想了许多。 在和许百川认识的这些日子以来,许百川在莫倾语心中一直很神秘,不管是境界还是来历都是,现在或许只是他的冰山一角吧。 莫倾语这样心想。 于是就这样一直心想着,直到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才拿起那双筷子。 所幸有如此动作的不只是她,还有温符,倒有些慰藉。 而这时,外面却恰好响起鞭炮声,让两人不由抬头望向窗外烟火。 此时已然是新年。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八章 江山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大周天都中,此时正是一片欢腾,鞭炮烟花声不绝于耳,就算这座客栈位于十里秦淮边缘之处,却也能察觉到这举国同庆的欢喜。 辞旧迎新,是最好不过的了。 林殊归坐在靠窗口的一张凳子上,看着烟花,嘴角带笑。 大周天子坐在他旁边,同样看着烟花,笑道:“当真是繁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光景,以往除夕都是待在紫禁城,现在想来当真是无趣,还是人间世俗好啊,以后有时间可以多看看了。” 对于这位大周天子来说,坐在一处客栈看烟火,这是以往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同时也是历代大周天子的期盼。 毕竟在以往,大周天子只能在紫禁城待着,困在那片狭小的城池,想要出去都是奢望,在那个时候只有待在紫禁城中才是圣人,出去就是一个凡人,说不定只要哪位小修士挥一挥手,就会命丧黄泉。 凡人如何能与修士对敌。 只不过现如今局面已经大于改观,有了气运之法之后,局限便放宽了许多,只要身处于大周天下,那便是圣人,只是不可以离开大周天下罢了。 算是拘束,但也不算。 毕竟在皇朝之内,可是有着开疆阔土一说,若是真的想要去其他地方,而又去不得,只需派出兵将讨伐,成功之后,自然也算是大周天下的疆土,并且没人可以指责。 国与国之间,本来就是如此。 大周天子转过头,看着林殊归,想了想,开口说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这句话说的很没有由来,但林殊归却好像早有预料,没有问是什么交易,只是说了个好字。 反正不管是什么交易,对于林殊归总归是没有什么难处。 大周天子认真道:“我想让太子与你学剑。” 林殊归有些意外,看了大周天子一眼,他本以为大周天子是让他传下剑道,确实没有想到会让太子来学剑。 他转过头看着正在和许百川与刀客玩闹的太子,看了片刻,说道:“资质不错。” 这是一句评语,也是一句称赞,世上能得到林殊归说上一句不错的人并不多。 上一个得到这样称赞的是许百川。 可见太子资质是真的不错,最起码符合了这位剑仙的某一处要求。 大周天子问道:“那你答应了?” 言语中带着些恳求,经此一战,大周天子算是看明白了事情,单单靠着气运只能和一两位圣人对敌,顶多只能在群狼环祠之下有些自保之力,但这自保之力也并不是长久。 毕竟大周天子虽然能够御用气运,可毕竟是个凡人,也会有着生老病死,凡人该有的状态一个都不会少,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以凡人之身行圣人之事。 大周天子很喜欢太子,想过很多次让太子走自己的路,但当时局势还并未明显,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而现在在林殊归出剑之后,则是重新燃起。 要是一个剑修甚至剑仙成了大周天子,通天剑气加上无穷气运,那又是何种光景? 大周天子想看看。 林殊归平静道:“他和谁学剑都可以,但不能和我学。” 大周天子深深看了一眼林殊归,问道:“为何不可?” 林殊归没有很快回答,而是看着烟火,过了半盏茶功夫才开口回应,“我有事要做,没有这么多空余时间教他,与其浪费功夫,不如找其他人。” 大周天子扯了扯嘴角,很显然有些不相信,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说他应该找谁学?” 这是在请教。 林殊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感受着掌心温度,轻声道:“若是可以,将他送去剑宗,有杨亦在,不比我差多少。” 大周天子摸了摸头,恍然大悟,是啊,有杨亦那位剑仙在,太子若是过去,以后成就肯定不会小。 都是剑仙,应当差不多。 大周天子说了句谢谢,然后便叫过太子,将现在心思说了出来。 太子年纪尚小,正是爱慕英雄活泼好动的年纪,往日在东宫读书对那些圣人之言听不进去半个字,反倒是对江湖话本中侠客恩怨情仇极为喜欢,为此没少受先生们的埋怨。 现在有这个机会摆在面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机会难得呀。 于是便算成了,一拍即合。 大周天子摸着太子头发,忽然问道:“我是否要为他找一柄剑?” 剑修都是一剑在手天下大可以去得,因此那柄剑便格外重要,甚至比亲朋好友还要重要。 亲朋好友或许会为了利益背叛你,但手中剑不会,无论身处在何种境界,无论情形有多难,只有剑才会陪你到最后。 因此选一柄剑,不亚于选择一场人生。 林殊归点点头,“剑宗藏剑楼有很多剑,他去了可以让他去选一柄,当然,如果有更好的,那便不用去选了。” 大周天子若有所思。 更好的? 祖庙好像有一柄,应当可行吧?能供奉在祖庙,想必应该差不了多少,说不定也是什么仙剑之流。 大周天子对剑器没有什么认知,在这方面是一个彻底的门外汉,于是便想着将那柄剑拿过来给林殊归看看。 能用最好,不能用也无伤大雅。 紧接着,大周天子便站起身,迈出一步,而正是这一步迈出,便让他从客栈消失,等到再出现时,便已经出现在祖庙。 祖庙中有个老太监正倒在一张床上睡得正香。 大周天子没有去管老太监,只是看向供奉在神主牌边架上的一柄剑。 长剑无鞘,雪白剑身在灯火照耀下闪烁点点寒光,很显然,就算是用香火供奉几百年无人使用,这柄剑照样有锋芒留存。 大周天子从一盘盘子上拿过一炷长香在烛火上点燃,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话语,将长香插在炉子上后便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他在等。 不知何时,祖庙中有微风吹过,祖庙供奉的神主牌发出点点响动。 大周天子这次才松了一口气去拿那柄剑,拿到手后也不多做停留,很快又回到客栈。 太子见到大周天子忽然消失又忽然觉得非常有趣,刚想问一些话语却被大周天子手中剑吸引住了注意。 大周天子将剑放在桌面上,问道:“这柄剑如何?” 林殊归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弧度,“很好,在当世算得上一流,要是我没看错,这柄剑应该叫做江山。” 大周天子有些好奇,有些意外林殊归为何会知道江山这个名字,不过一想到林殊归的身份便释然。 毕竟是剑仙,能认出来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林殊归饶有兴致道:“这柄江山是一位想要练剑的皇帝所央人打造的长剑,材质不俗,灵性也好,只是到了后来那个皇帝也没有练成剑,但这柄剑却因为那个皇帝在剑谱上留有一席之地,后来几经辗转,没想到到了你手中。” 大周天子点点头,接过话说道:“江山是六百年前一位老祖带回来的,说是受到高人指点,以后自有妙处,当时看来有些蠢,不甚理解,现如今看来倒是高瞻远瞩。” 林殊归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些其它,只是说让太子握住看看。 剑的确是好,但也要看人。 人择剑,剑亦择人。 两者都是相互选择,相互依靠,没有什么轻易之说。 太子有些懵懂,但话语意思还是明白,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拿这柄剑了。 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像那些江湖大侠一样行侠仗义,而不是待在紫禁城听老先生们唠叨? 太子有些高兴,便迫不及待伸手握剑。 没有任何剑气异象产生,就这样毫无声息。 江山并未作反抗,反倒还是有几分乐意以及同样迫不及待。 毕竟待在一个地方六百年吃香火并不好受。 太子不高,力气也不大,按理来说提着江山应该会很吃力,应该会拿不动这柄剑。 可现在却是挥舞的虎虎生风,虽说没有章法,但就像是拿着根筷子那样轻松写意。 林殊归看着提着江山玩得不亦乐乎的太子,问道:“他叫什么?” 问的是太子的名字,日后去剑宗拜师总归要有名字才行。 大周天子笑道:“扶苏,楚扶苏。” 剑气长 第一百七十九章 藏在心里的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坐在靠近门口的小凳上,吹着夜风,听着声音渐小的鞭炮声,思绪逐渐蔓延。 他想回去看看了。 回到那座叫做云镇的小镇子看看,离家这么多年,还是觉得那座破败木屋亲切。 游子思乡,见喜更是惆怅。 刀客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酒,就这样走过来坐在许百川旁边,而那一柄黑刀,则是背在背上。 很像江湖人,但并不是江湖人,而是一位圣人,与剑化一样都不被三教所待见。 圣人能从三教里面出,哪怕是外门弟子也无所谓,但刀客练刀用刀,很明显是一个山泽野修,而就是这群山泽野修既然出了这么一位圣人,让很多人都不解。 因此在那些年岁里,三教圣人不止一次想让刀客死去,只是到了后来也没成功,反倒是被剑宗剑仙救下困在荡剑崖下。 刀客也知道自己木秀于林,于是很配合的被关在荡剑崖。 效果很斐然,刀客从千年前活到了如今,仍旧生龙活虎。 刀客三下五除二将鸡腿吃完,毫不在意在衣袖上抹了抹油,喝了几口酒之后忽然说道:“小子,你叫什么?” 许百川看着这个明知故问的刀客,顿了顿,郑重回应道:“许百川。” 刀客摸了摸下巴络腮胡子,点点头,“我叫萧书生。” 许百川一怔,看着萧书生粗狂的大脸以及那隐隐可见的粗犷气息,有些不可置信。 这名字,挺有意思。 萧书生翻了个白眼,带着些回忆感慨道:“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说让我以后好好读书,当个好先生,最好能考状元光耀门楣,只是我到后面练了刀,倒有些辜负这个名字了,许小子,你说我算不算是光耀门楣了?”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你都成为一个圣人,站在天地顶峰,不比那些之乎者已的读书人强多了,这不叫光耀门楣的话,那还有什么叫? 他很认真回应道:“算。” 萧书生哈哈大笑,用还带着油腻的手拍了拍许百川的肩膀,“你这小子真有意思,合我眼缘,啧,要不是你已经练了剑,我都想收你做弟子了。” 有七分玩笑,也有三分真。 许百川有些意外抬眼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能被一位圣人看上,并且出话要收做弟子,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福分。 只是可惜这位圣人是练刀的。 萧书生见状,笑声便更加大,传出许远许远距离,惊起不少动静。 许百川便想着要不要坐的远一点。 萧书生将手中酒喝干,打出一个饱嗝,“嗝,这人间还真他娘好看。” 许百川漠然不理,只是看着夜雪,任凭萧书生说了好大一番话都不搭理。 客栈之中,温符从后厨端来几盆瓜果,又殷勤添上茶水,做完后便独自一人坐在小火炉旁,低头看着在火堆中燃烧的煤炭。 莫倾语就在他不远处站着,但没有过来一起烤火。 他们都有些拘谨。 在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温符想的是心上人,那个被卖入皇宫的青梅竹马。 他知道紫禁城皇宫守卫森严,他进去不得,也打探不了任何消息,因此便算放弃,想着就这样吧,但他没想到大周天子会来到他这处客栈。 他想问大周天子,但又惧怕。 毕竟可是天子,传言中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这天下传了千万年,作为市井小民,怎能不惧怕? 可他心中是真的想要知道那个她的下落,是死是活,总该要让他知道吧。 温符看着橘黄火焰,实在是纠结。 但渐渐的却又下定了决心。 大周天子看起来不像那些书生传言的凶神恶煞,反倒是很和蔼,应该会没事的吧? 之前对我说了声谢谢呢。 想到这里,温符便有些坚定,然后便在莫倾语惊诧目光中走向大周天子,并且问出刚才所想的事情。 说完之后,温符就紧紧地低下头,闭着眼睛,像是在面临审判。 大周天子想着温符的问题,皱了皱眉,紫禁城中人很多,太监多,更多的便是宫女。 每时每刻每天都有人入宫做事,有着很多来历,就算大周天子知道许多,但也不是全知全能,因此给出的回答便是会去找。 找到了自然送回来,若是找不到,那便送些赔偿吧。 不管是要官还是要钱皆可,就当是吃这顿饭的费用。 回答不算多好,但温符听完后便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欣喜之色。 能有希望就好,不管在不在,多少是个交代。 温符千恩万谢离开,说是去后厨烧水。 于是莫倾语便接过他的位置,站在同样的地方,也想问个问题。 大周天子看着莫倾语手中模样制式有些熟悉的长枪,想了想,问道:“护国军?” 莫倾语眼角含泪,止不住点头。 大周天子微叹道:“是朕对不起你们啊!” 听到这句话,莫倾语便再也忍耐不住情绪,心中积蓄许久的话就这样全部宣泄了出来。 “陛下,护国军三十万将士啊,为我大周护国开疆,可却连基本粮米都不能给足,少时从军,现如今满头白发,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任劳任怨无怨无悔,我来这里,是想请陛下给个公道,护国军缺一个公道!” 莫倾语神情悲愤,情绪激烈。 太子目光好奇,抱着江山,向大周天子问护国军是什么。 大周天子摸了摸太子的头,没有解释,只是对莫倾语认真道:“朕一定会还他们个公道,不会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 莫倾语在得到回答之后用力点了点头,只是眼角还带着泪痕。 不远万里来到天都,想着见大周天子,其实为的就是这句话。 英雄将士可流血,但不能流泪。 林殊归看着这光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喝光杯中茶后便起身走出门外,向着萧书生看了一眼。 萧书生止住憋了很多年的话匣子,也这样看着林殊归。 林殊归一脸平静,说出一句该走了。 萧书生挠挠头,有些不解。 林殊归开口道:“你的来历很快就会被那些三教圣人,要是不想死,最好就别让他们察觉。” 萧书生仔细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三教圣人人多势众,家底又殷实无比,而他是孤家寡人,孤零零一个,打一个尚可,不算多难,要真是被圣人围上,恐怕有很大概率会死。 于是便点点头,说了句去哪。 林殊归轻声道:“去妖域。” “啊?”萧书生一脸不解,疑惑问道:“那个鬼地方大妖遍地,随便踩个蚂蚁都和大妖沾亲带故,就我们两个去,会不会太有风险了?” 林殊归神情依旧,并未起什么波澜,只是平静道:“你若是不想去,大可不去,并不强求。” 就这么一句话,便堵住了萧书生的嘴,让他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决定跟着一起去。 林殊归这么有把握,想必会安然无恙。 许百川在一旁听着,初时有些迷糊,后来便豁然开朗,紧接着神情便兴奋开来。 剑仙入妖域!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极大极大的大事。 自古以来每位剑仙都会去妖域走一遭,并且都会斩杀大妖才会出来,这就是没有例外。 秋风剑仙便是其中翘楚,现如今林殊归要进去妖域,那绝对会斩杀大妖,并且还有可能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 毕竟这是林殊归,当今杀力最强的一位剑仙。 许百川勉强压下颤抖心思,开口问道:“林剑仙去妖域是要斩大妖吗?” 林殊归看了他一眼,点头,说是。 妖域最近不安分,连规矩都忘了,不好好在妖域呆着,竟然跑来人间这边兴风作浪,也该给些教训。 你们可以来,我自然也可以去。 就如同那惊鸿一见的吕道尊所言,规矩就是规矩。 是妖,就绝对不能跨过这条线。 再然后,林殊归与萧书生便趁着夜色离开了大周天都。 紧随其后的是大周天子与太子。 这处客栈,又只剩下三个人了。 不过也不错,各自都满意。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章 那个地方的皇帝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大年初一,庆元四处都有着浓烈喜气,一来是庆祝新年,二来则是庆祝新皇登基。 那位在雪中跪了许久的皇帝还是没熬过除夕,就在除夕当晚驾崩。 而朝堂官员好像对此早有准备,在皇帝驾崩之后,只花费了极少功夫便重新立下皇帝。 速度之快,举世罕见。 最新的这位庆元皇帝叫做李安民,是庆元很偏远的一处王爷支脉所生,按理来说应该得不到这个位置,只不达这是按理,那除此之外自然有不按道理的。 这位新皇登基,背后有着读书人的身影,更准确来说是三教。 原因为何?则是因为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已经掌握了气运之法不再受三教所制衡,就算以后在争斗只是保持中立,也是一件麻烦事。 毕竟气运之道,玄之又玄,能打,但又杀不得,就像是一条泥鳅滑不留手,看着就有些闹心。 而为了应对大周天子,三教圣人在合计之后便做出个决定,既然你大周天子可以拥有气运之法而等同于圣人,那我再扶持一个便是。 大周天下虽大,庆元比之不足,可同样是一方天地,只要庆元吞并其余小国,再加上三教在后面助力。 同样是不差的。 国家对国家,以气运之法互相攻击,双方不沾因果,这算是最好的应对法子。 李安民坐在龙椅上,面对百官朝拜,面容虽然稚嫩,但在龙椅龙袍衬托之下却是有着格外一番的威严。 而在这位皇帝身旁,木华先生赫然同在。 世俗皇帝的事情虽然重要,但却并不能让三教圣人亲自下场,于是便由木华先生来做这件事。 依旧是儒教占了大头。 百官朝拜完之后,李安民便算是彻底坐上了这个位置,而就在朝拜结束的这一刻,便有大量气运向他涌来。 这位不通修行的皇帝开始默念气运之法,就在这短短一刹那间,便走完了许多修士要花费百年的功夫才能达到境界。 现如今的他,是洞虚,距离下一个境界悟道也只是差那么半步而已。 只要吞并几个国家,境界自然便会上去。 修行如此简单,实在让人不禁感叹。 朝会结束之后,李安民站在皇宫城头,通过气运看着自己的国家,心中不由豪情万丈。 这时的他没有再穿龙袍,而是穿着一身儒衫,冷风吹过衣罢,很像是个读书人。 准确来说就是个读书人。 这也是儒教为何会选他的原因,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皇帝是自家的,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木华先生依旧是在他身旁,两人就这么站在城墙上,颇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意。 李安民摸着城砖,心中思绪纷飞,然后很快便下了一个决定。 “我想出兵。” 木华先生听到这句话并没有意外,而是觉得在情理之中,并且还希望更快一些。 扶持着一个普通人走向圣人位格,哪个读书人不想? 除去争斗之外,想的最多的便是治国与平天下。 庆元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很难让这位先生施展拳脚。 木华先生看着城墙下守城的将士,说道:“兵将足,粮草丰,随时可以出兵,必要时刻,三教会出手。” 前面半句话其实并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句,三教出手,几乎就算是奠定了胜局。 毕竟这些人在世俗人眼中可以算作神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不须去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只要施展几个法术,就可以改变一场战争走向。 战争之间,有着天时地利人和一说。 而修士,占据的就是天时。 李安民嗯了一声,然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就这样跳下城墙。 平安着地。 李安民自身无恙,倒是将在下面候着的待从吓了个半死,一个个心有余悸。 哪怕他们知道了皇帝得到神仙传授可以刀枪不入呼风唤雨,也难免会心生害怕。 李安民面容温和,温声说道:“去把大将军找来,朕有事对他说。” 说完之后,李安民便回了书房,然后就在书房中,和大将军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午饭过后的光景大将军才一脸兴奋的走出来,浑身都散发着彪悍气息。 有人问也不说,只是笑着做神秘状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然后这件事就在皇宫传开,一时间众说纷纭。 李安民坐在书房椅子上,没有去批奏折,而是在读一本儒书。 声音朗朗,悦人动听。 …… 杨亦御剑回到剑宗,并未像往常一样回到荡剑崖,而是站在山下小道上,看着躺了一地的剑,神情感叹。 他能成就剑仙,有着多方原因和多方助力,但这些藏剑楼的剑是同样也是关键。 要不是有这些剑撑住一击,恐怕到后来也等不到秋风来临。 杨亦认真道:“谢谢!” 他四周无人,因此这句话不是对人说的,而是对这些剑说。 长剑有灵,听到这句话,纷纷震动起来,各式各样的剑鸣散发,言语中也只有一个意思,不用。 杨亦随即一笑,然后抬手,再次御使这些剑。 藏剑楼中,楼主正在看书,听到剑鸣后便抬起头,正好看见万剑归楼的光景,再然后,就见到了带剑而来的杨亦。 杨亦人还未至,声以先来。 “怎样,不错吧,有没有吓掉你的下巴?” 满满的骄傲与意气风发。 楼主笑了笑,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争辩,而是轻声道:“杨剑仙。” 杨亦哈哈大笑,“你这句话我喜欢听,不妨再多说几遍来听听。” 楼主并未如杨亦的愿,只是放下手中书,上下打量几番杨亦,然后问了个问题。 剑仙境界到底是个怎么境界? 杨亦坐在凳子上,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讲,就像当时林殊归说的那样,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得自己去悟。” 楼主木然无语,心想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还用得你来说,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说了半天不还是一句废话。 杨亦笑了笑,继续说道:“从今日起,剑宗开山。” 楼主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说句实在的,剑宗无论开不开山,都和这位楼主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楼主只能待在藏剑楼,已经有很久没有下过山。 开了又能去哪?不还是在这里待着,只不过那些小辈应该会开心不少。 消息很快随着杨亦归来传出,剑宗上下一片欢腾,喜悦当真肉眼可见。 剑宗终于出了一位属于自己的剑仙,相比以后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并且剑宗能开山他们能下山,这也是一件喜事。 总待在山上也不是件事,毕竟剑宗就只有这么大,除非那些一心想要突破剑道的前辈能困守于一地熬得住寂寞,其他弟子都是盼着想要下山历练。 依着最为闲不住的王存阳话来说,待在这地方这么久,身上都快长蘑菇了。 诚然长蘑菇是不可能,但也确实是这些弟子的心愿。 王存阳在得到消息后,心中很快就生出想法,若不是赵康不允许他这么快就下山,说不定这时候他都到了山脚下了。 王存阳抱着残阳剑,看着靠在一棵松树下饮酒的赵康,止不住嘟囔道:“师父,我为什么不能下去,我都已经炼法了。” 赵康吐了个酒嗝,醉眼惺忪,“你境界不够,下去就是找死。” 王存阳张张嘴,恼怒搬出了许百川,说许百川都能在下面混到风生水起自己也可以。 赵康嗤笑一声,心中有话没说出,许百川能下山自然是有着依仗,这些依仗杨亦在后面跟他说了个大概,甚至还提到了林殊归。 有着林殊归这个剑仙作为依靠,自然是有惊无险。 你有吗? 现在局势这样乱,还不如待在山上安心。 反正不管怎么说,王存阳依旧不能下山,除非到达心火境界。 可惜王存阳距离这个境界还有挺长一段路途要走。 于是便就这样作罢,乘兴而来,沮丧而回。 赵康嘴角带笑,倒是截然不同。 不多时,酒喝完了,赵康就这样提着空了的酒坛起身走上一条小道。 小道通往姜令住的地方,那里有酒。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一章 灭国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过年时节,按照各自国家的约定,在大年初一到十五这段时间里都会是风平浪静,就算是互相最看不过眼的国家也会派出使者交流问好,这是常态,也是习俗,自从有国家开始就一直存在,并且从来没有破例过。 但今年这年过得很不一般,随着一道消息传出,许多国家纷纷震动,一时间流言蜚语不断传出。 庆元皇帝李安民下令要出兵攻打理国了! 是由那位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带军! 这消息传来,其余国家或许坐得住,但作为首当其冲的理国却是忍耐不住。 理国本来就国小,军民亦不足,往日里都和庆元相安无事,就算是有摩擦,亦是无所大碍,现如今庆元突然出兵,传到国都的时候,据说那位皇帝都摔碎了好几个心爱玩意,甚至连饭都吃不下。 但路口愤怒只是无济于事,能否守住这个皇帝位置,还得看手下兵将是否足。 于是就在得到消息没多久,理国皇帝便下诏给了位处于边境最前线清远城中的守军,说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守住边境。 言辞激烈,字行间全是怒气。 军帐中,李央白放下手中诏令,抬眼看向传旨的内待,沉吟片刻,问道:“陛下让我等守城,这是我等的天职,无可厚非,但我想问张公公一句,可有援兵?” 张公公暗自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道:“李将军,现在国内天寒地冻,官道都被封死了,破冰可得要好长一段时间,陛下说,只要将军坚持一月,援兵便会到来,这段时日里,还请李将军多多费心,到时候咱家自会向陛下美言。” 李央白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凝重道:“城中守军只有六万,根据探子来报,庆元已经出动二十万兵马,人数相差三倍,虽说据城而守会容易不少,但绝对坚持不了一月,张公公,劳烦你回去禀报陛下,清元城需要援兵。” 张公公有些恼怒,心想你这个丘八怎么这么不懂事?平日里找我办事的哪个不出孝敬,你倒好,不给钱也算了,还让我在这里干站着,现在又要我跑这么远路途回去,要不是临走时陛下交代我要和颜悦色,你看我给不给你甩脸色。 张公公没说话,但脸色确实不好,虽然还带着笑意,可分明已经是冷笑无疑。 这位皇帝近臣,内宫大太监犯脾气了,并且打定主意这次回去就和皇帝说些坏话。 要不然世人怎么会说小人难养,张公公很明显就是个小人,不止人小心眼也小。 李央白不准备和这位太监一般见识,而是召集部下集会。 毕竟无论如何说,清元城一直都是看首当其冲,有援兵也好,无援兵也罢,总归是要面对。 是夜,李央白揉了揉眉头,将部下解散,就着昏黄灯火看摆在面前的一张羊皮地图,不时轻声喃喃几句。 直到两个时辰过后方才停下。 随后便蓦然抬头看向帐外,有些错愕,那里正站着一个老人。 李央白将老人扶进来坐到主位,开口问老人是来做什么? 老人是他的爷爷。 老人嘴角带笑,轻声问道:“可是想在白狼谷设下伏兵以求拖延庆元大军行程?” 李央白点头,“据探子来报庆元有二十万军力,并且由那位大将军领军,但这只是初步消息,要是庆元皇帝真的下定决心,后面必定会再派援军,若真是如此,清元城绝对守不下,惟今之计,只能先下手为强。” “用兵之道,贵在一个奇字,你的想法很好。”老人顿了顿,继续道:“但你能想到这点,庆元也会想到这点,毕竟这次领军的可是那位护国大将军呐!” 老人说的那位大将军时,露出不少回忆,很是感叹。 老人叫李立,在理国被称作军神,时常与庆元大将军相提并论,由此可见,庆元大将军绝对会是个难缠的敌手。 六万对二十万,就算是让李立重新领军,胜算也不会很大。 李立止住思诸,不再想这些,看向李央白一直挂在腰上的剑,问道:“你的境界修为如何了?” 李央白一五一十道:“已然炼法,距离心火只差半步。” 李立点点头,说道:“如果清元守不住,你便弃城遁走。” 李央白一怔,随即问李立何出此言。 “你是天生的修行人,不该将时光都花费在这些俗事上,以往我让你练枪不让你练剑,是想将你锁在清元城,但后面确实是我想错了,练剑比做将军可要有出息,理国享了七百年国祚,算是气运到头,只要子民还能生活的下去,换个人来做皇帝也不错。” 话一说出,李央白便止不住惊诧,这话语中意思很浅显,他听得明白。 这分明就是大逆不道之言,要是被那些言官听到,弹劾的折子还不得堆到天上去。 李央白顿觉无奈。 李立呵呵笑道:“李家为理国做的已经够多了,也算是还了当年的情分,庆元过来未尝不算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庆元皇帝一直姓李。” 言语说到这里其实就够了,点到即止。 李央白扯扯嘴角,倒也没多大意外。 李立与庆元一直都有书信交流,并且也没避讳着他。 有关系很正常,也难怪李立会说这种话,也难怪自清元城建立以来便一直与庆元相安无事。 李立拍拍李央白肩膀,没有再说,只是做完之后便走了出去。 李央白看着苍老背影,莫名叹了口气。 时间不止,大雪流逝。 正月初九,庆元大军便已经在大将军带领下开始筹备攻城事宜。 李央白定下的拖延计策终究没有起效。 庆元大军并未走峡谷,而是绕了一个远路来些,因此,他所要面对的是整整二十万兵马,以及几位三教修士。 此次出兵不仅是李安民的意思,还有着三教的意思,因此在军中跟着几位修士,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而至于李央白为何会发现这些三教修士,倒也简单。 三教修士很明显是等的不耐烦,不想让大军按流程攻城,于是便在城下施展了不少法术,以此恐吓城中兵士。 效用虽有,但并不如何明显,清元城早就已经被李央白经营的铁桶一块,并不是放几个烟火就会胆战心惊。 是的,三教修士这些法术在李央白看来,就是些烟火,看着声势不错,实际上无力至极。 李央白站在城头,看着城墙下不远处连成一片的营帐,神情平静。 二十万大军营帐乌泱泱一片,单单是看着便异常震撼,更何况这些还是精兵。 李央白看着单枪匹马走到城墙下提出要商谈的大将军,笑了笑,随即走下城墙。 两方在最中间之处立了一个棚子,棚子中摆放了一个桌子,双方便在这桌子两方商讨。 大将军是想着要兵不血刃拿下清元城,李央白则是想给清元将士一个交代。 大将军端坐在桌子一方,威严慎重,就这样看着李央白,目光透出极大的威慑。 李央白怡然不惧。 靠着自身多年行军打仗的气势来压迫敌手,想法好,但并不是对什么人都有用。 大将军见李央白没有变换脸色,就知道自己压迫没有起作用,于是便开口道:“李央白,李立之孙,号称小军神,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李央白神情平静,“田陆,庆元护国大将军,对外号称百战百胜,今日一见,到有一些名不其实。” 言语平静,大将军听完之后却不怎么平静。 对其他国家大将军田陆确实号称百战百胜,可就这个常胜将军,曾经也败在李立手中,现如今李央白说这句话,无异于嘲讽。 田陆些许恼怒道:“你个奶娃娃,毛都没长干净……” 话语还未说下去,李央白便出言打断,“田将军,你邀我来,不是说这些废话的吧。” 田陆心中暗自吃惊,这小将好深的城府,竟然不受我的激将法,起先倒是小瞧了。 田陆轻敲着桌子,直言不讳道:“李将军,老夫不妨告诉你,陛下已经下了严令,让老夫率领大军在一月之内攻破理国,这二十万大军只是先头,三日之后,另外会有四十万开拔,你若是真的要守城,面对的可就是六十万兵力,而据老夫所知,清元城中只有六万兵马,就算后续会有援军来,也要等上半月光景,老夫想问你,清元城能撑住多久?” 田陆顿了顿,继续说道:“先前那几位三教修士,想必你也看见了,他们境界不算高,可其中意味却很不一般,这场灭国战争,是有三教插手,而三教事迹,想必老夫不要和你多说了吧。” 田陆看向李央白腰间长剑,饶有兴趣。 李央白是剑修之事他早就知道,毕竟两国之间互相安插探子是常事,甚至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双方没闹得太僵,探子都会安然无恙。 为将者,情报为先。 而他敢单枪匹马和李央白商讨而不惧李央白暴起出剑,同样也有依仗。 他也是修士,虽说只是心火,却也很不错了。 哪怕李央白暴起,也能全身而退。 李央白平静说道:“有三教修士插手,清元守不住,理国会灭国,这件事我知道,因此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田陆笑道:“洗耳恭听。” 交易总比双方交战厮杀要好处许多,能用言论谈妥事情,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李央白认真道:“进关之后,你不要滥杀无辜。” 田陆哈哈大笑,“是这个道理,你大可放心,我田陆不会做这些败德的事情。” 商谈到这里,其实就已经有了结果,就在当天下午,庆元军便已然入关,直奔那座国都。 李央白就这样站在城头,看向庆元大军离开。 李立同样也看着那个方向,有些感叹,“你做的很对。” 李央白神情有些奇怪,显然是在想事情,并没有很快回答。 等到庆元大军已经看不见踪影的时候,李央白方才开口。 “我想要出去看看,在这个地方待了二十多年,有些厌倦了。” 李立点头,嘴角带笑。 少年人有胆气,出去闯一闯总是好的,不能让这座城永远束缚住。 打开城门,同样也象征着打开束缚。 李立呵呵笑道:“出去闯闯也不错,说不定以后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剑修呢,要是再被人叫做剑仙,我就算死了也带笑。” “你啊,已经二十四了,年纪老大不小,本来我是想给你找个媳妇儿,给我们李家传宗接代留下一个香火,现在你要走的话,那这件事就算作罢,以后你找个顺眼的娶了,成亲的时候在心中念叨我几句就行,我是看不到抱重孙的那一天了。” 言辞坦荡,颇有些看开生死的觉悟,世人常说人近七十古来稀,李立现如今已经有七十三岁,常年征战又留下许多伤痕,确实是没有几年活头了。 李立看向李央白,满是期盼。 “你要走啊,就走快些,不要再将这座城当做牵挂,庆元境内不是有座剑宗吗,等局势明朗后,你可去那边看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学道理要有同窗同年,练剑应该也差不多。” 李央白默然不语,就是点头,摸了摸腰间忍冬。 李立忽然说道:“不知道许百川那小子怎么样了,你要是去剑宗可以看看,说起来你还要感谢他,忍冬啊。” 李央白笑了笑,扶着李立走下城头。 —— 理国国都,宫阙深处,平日里莺歌燕舞的皇宫现如今已经被庆元大军所占领,再不负之前那般无忧无虑。 今日是正月廿三,理国国都被庆元大军攻破。 理国皇帝下诏投降,理国正式灭亡。 自古以来,国君皇帝向来都是一个国家的灵魂所在,就算后世人想着复仇复国,打的旗号同样也是这个皇帝的旗号。 因此不管理国皇帝如何求饶,却还是死了,头颅被割下用石灰腌制放在檀木盒子中保存,用来回国之后向庆元皇帝邀功,而尸体则是悬挂在城头,用来警醒民众。 沾着血迹的龙袍无头尸,确实骇人听闻。 田陆斜坐在龙床之上,脸上兴奋无比,而在他怀中,则是抱着一个妃子。 妃子衣着华丽,国色天香,平日里很得理国皇帝宠爰,不管去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只是今日很不相同,满是担惊受怕。 田陆并没有做出太多过分举动,而这样做,单纯是想体会一把皇帝的感觉。 庆元皇位他并不敢坐,现在坐这个正好。 龙床上不只有他们两个,其实还有个一方玉玺,上面写着理国皇帝大印六个大字。 田陆放在手中掂量,想着当时李安民说的话,便又开心不少。 在大军开拔之际,李安民曾给他许过一个承诺,只要在一月之内攻破理国就会给他封王,而封地,正好就是理国地界。 虽然不可能是全部,但他也心满意足。 作为臣子,最大的成就莫过于青史留名与裂土封王,田陆灭了理国,自然会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于裂土封王,那便是唾手可得。 想到这里,田陆便更加志得意满,然而下一刻,却有一柄匕首顶向他的心口。 握住匕首的人是妃子,匕首一直都藏在她的袖子中。 匕首刺向心口,并没有妃子想象中那样鲜血喷涌,而是像撞上块钢板一样,发出叮当的响声。 妃子紧紧握住匕首,不可置信。 田陆咧咧嘴,随手一拨,匕首就掉在地上,而他也没有怪罪妃子,依旧是抱着,并且说了许多话。 妃子听完后,脸色就有些奇怪。 这些话语有两点被牢牢记住。 田陆是修士,会封王。 那岂不是说,只要讨好这个将军,往后依旧会是富贵生活? 妃子抿了抿嘴唇,有些想法。 她原先想要刺杀田陆是想着为自己那拉一个垫背,因为据她所知,自古以来被攻破皇宫的国家,后宫妃子大多数都会被充做军物,往后则会是生不如死。 她不想过那种日子,于是就有了这种行为。 而现在,想法便悄然发生改变。 其实换个皇帝,应该会挺不错的。 …… 庆元国都,李安民正在书房中与木华先生在商讨事情,言语刚说到一半,便忽然停止下来,紧接着,就有大量气运向他涌来,被气运之法御使。 再然后,李安民便到达了悟道境界。 一切都是自然,水到渠成。 木华先生看着气势磅礴的李安民,不由感叹道:“你这短短一瞬间,便走过大多数修士一生,要是人人修行都能像你这么容易,那该多好。” 李安民笑道:“可惜就只有我这一个,也幸好就只有我这一个。” 木华先生不置可否,“理国已经灭去,下一个是谁,圣人已经下达圣令,让你在三年之内统一人界,可有信心?” 这番话语当真是惊世骇俗,人界何其之大,已经和大周天下不相上下,除去攻伐战争,就算是调兵遣将赶路行程也得花费时间,打仗厮杀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情。 李安民认真道:“信心,我一直都有啊,并且,不是还有三教吗?” 是啊,有这些三教修士在,其实就已经算赢了大半。 毕竟在这世上能挡住三教法术的人很少。 李安民轻声道:“先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二章 老道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田陆在灭完理国之后并未停留太久,在随军文臣接管之后,便马不停蹄离开了理国,但并不是回庆元,而是向着靠近理国的一处小国进发,是想要趁着士气正足再次攻下几国。 自古以来开疆阔土都是丰功大业,以往庆元一直和善待人,让这些军武汉子有力没处使,可是足足憋屈了十几年,现如今征战四方,正合了全军上下心愿。 就在开春三月初的时候,田陆便已经率领着百万大军攻下四个小国,甚至当这则消息传出时,还主动有怕死的国君来投献降书。 一时间,护国大将军田陆之名声名远播,颇有可止小儿夜啼之功效。 但也是仅此于此。 田陆破国只杀皇族,并不对平民百姓下手,因此平民百姓对田陆举动并没有太多反感。 皇帝国君住在皇宫中,围绕的都是王公大臣,来往都是权贵,死了就死了,和我们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只要生活还能过得去,不至于饿死,不至于卖妻卖儿女,那便随他去吧。 换个皇帝也行。 当这些消息传到庆元皇帝李安民耳中时,这个向来波澜不惊的皇帝罕见欢呼雀跃,止不住叫喊着天命在我,民心可用。 这句话说来也玄,而其中含义,恐怕也就只有李安民明了。 再然后,李安民便下达了许多诏令。 最关键的一道,便是分封自治。 这是学习大周天下的法子。 疆域一大,就会出现很多烦心事情,说到底还是各地之间的矛盾,而如何避免这些矛盾,最为简单的方法便是封王。 李安民要的只是气运,要的只是治下称臣,其余的并不很关心。 在三教修士助力下,他不相信还有人能翻天。 这世道,终究还是三教的。 诏令传达之后,田陆遇到的阻碍便又少了许多,到了四月中的时候,庆元便又多了三个治下藩国,现如今可当得上人界最强之国。 但和大周天下比却还是相形见拙,别看疆域已经达到数万里,可这疆域土地放在大周天下也只是一个州府的大小。 气运统合起来,也只是能让李安民达到悟道顶峰罢了。 李安民并不满足于此,想着要更快些,但事情并不是一路顺风,很快就遇到了屏障。 天地间除了三教修士之外,除了剑修之外,还有人数众多的山泽野修,山泽野修中利益交杂,盘根错节,是一张极大的利益网,虽说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圣人这种顶端战力,可单论天门修士却还是有不少的。 要是真心想给庆元找麻烦,庆元绝对会焦头烂额。 所以这段时日里田陆便很是苦恼,满心都是想着如何解决如今这个局面,但面对修士,已经不是靠着大军可以推平的了,这需要更高层次的修士来面对。 他,并不够格。 田陆站在中军大帐外,看着不远处绿意盎然的柳树,唉声叹气。 他现在正在一座名叫做南明的国家边境线外,本来是想着大军冲阵,碾压而过,就凭南明脆弱的边境守军,根本不是他百万大军的敌手。 可就是这脆弱的边境偏偏就将他拦在外面,踏进不得半步,只能望洋兴叹,这是以往所未有的事情,可他偏偏没有半点办法。 城中守军并不放在他眼中,让他真正寸步难行的是忽然到临的一些修士。 其中不乏悟道境界高人,就连扶云修士也有一位坐阵。 人力不可匹敌于天力。 修行到了悟道境界,便可以初步沟通天地,凌空踏虚,转瞬百里不是难事,而到了扶云,抬手间便会有莫大威能,别看这百万大军多,可若是扶云修士下定决心,恐怕都不够杀的。 毕竟天下法术千千万,威能诡异莫测, 哪怕再多百万兵士,亦是无济于事。 田陆手中捏着一柱香,抬头看着天色,像是在期待些什么。 三教既然说了要扶持李安民一统人界,那面对现如今这情况绝对不会在旁观望,他手中这柱香是临走之时木华先生给他的,说遇到难事可以点燃此香默念,两个时辰内便会有人降临。 其实也不要两个时辰,就在半个时辰之后,便有两道流光划过落在大帐前。 一位佛教修士,一位儒教修士,正好应和两道流光。 佛教修士叫做苦禅,人如其名,确实是一脸苦相,似乎一切都不如意。 而儒教来的则是余观澜。 这个读书人在听闻云端大战之后一直想为儒教做些事情,因此,在得到香火召唤之后便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 而苦禅则是他在路上碰到的,正好顺路,便一同来了。 当然,世上绝无这般巧合之事,而来此做什么,恐怕也就只有苦禅自身能明了。 余观澜看着田陆,简单问明过情况,再然后,就这样直接向着边境城墙走去。 田陆见此,有些雀跃。 苦禅单掌行礼,“阿弥陀佛,田施主再次等候便可,老僧也去了。” 田陆嗯了一声,然后就觉得一身轻松,想了想,喊过一个亲兵让其准备酒菜好接风洗尘。 边境城池叫做正德,城中有守军二万,但这并不是主要。 端坐在城池上方的一众修士才是。 余观澜踩踏云气,站落在半空,看着对面人群中的一个老者,却并没有开口。 老者须发皆白,身上穿着一身稻草编织的衣裳,赤脚红眼,手中拿着一枚头骨,看着很是诡异。 老者睁开眼,漠然道:“扶云修士,三教这次好大的手笔。” 余观澜波澜不惊,温和出声道:“你们在这里拦着并没有什么好处,庆元一统人界是圣人决定,无论你们做任何都是徒劳,听在下一句劝,退一步海阔天空,明哲保身,方为正道。” 老者神色古井无波,并不为话语所动摇,来这里的时候其实就有人说明了关窍,但老者还是义无反顾来了。 为了心中理念也好,或许为了什么利益还是其它,反正已经站在这里,那便不能撤退。 这天下,不是你们三教可以一言而绝! 余观澜摇摇头,有些惋惜,正想再说些话以求不动刀兵,但话还未说出,刚刚到临的苦禅却悍然出手,不留分毫机会给余观澜。 余观澜无奈,但也没有停下,很快便一同出手。 两人面对十几位修士,却是游刃有余,只手点掌间便将大半修士制服。 只留下老者还在顽抗。 只不过撑不了多久。 毕竟是山泽野修,法门如何能敌三教? 除去法门,法器同样也比不得。 老者胸口受了苦禅一掌,倒飞出去,砸在城墙上,涌现大片血水。 两位扶云应对一位,这场争斗从一开始便奠定了胜局。 余观澜负手而立,看着样式凄惨的老者,叹息道:“到这里便足够了,听我一句劝,这件事你们不能插手,修行到如今,并不容易。” 老者吐出口血水,惨笑道:“修行修的不就是个自在,老夫心念已决,你莫要劝我。” 在说着话语时,手中那颗头骨便已经发出红蒙蒙光亮,只刹那间,便已然笼罩十里方圆,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而被红光照射到的士兵则是全然丧失神志,不分敌我见面就咬,一时间军营大乱。 余观澜脸色有些不对劲,相比于其他争权夺势的读书人,余观澜则是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觉得正就是正,邪就是邪。 老者此行在他看来无异于邪道,合该诛灭。 抬手,一条浩然长河便横跨而来,眼看着就要冲刷到老者身上,但就在这紧要关头,却被苦禅所打断。 余观澜很是不解,高声质问缘由,要不是苦禅同为三教中人,单凭这一点,余观澜便已然有足够理由攻伐苦禅,就算后面闹到圣人那里去,余观澜也是占理。 苦禅不慌不忙,满是苦涩的脸挤出一点难看笑容,说道:“阿弥陀佛,道友何必如此急切,老僧看此人与我佛教有缘,不如道友就让给老僧如何?老僧在这里谢过了。” 余观澜不说话,脸上却有些奇怪,苦禅说的这句话,可是大有来头,你言佛教如何能从蛮荒之地小教演变成能与儒教和道教并称的大教? 其中有大半便是依赖这句话。 你与我佛教有缘,不如同我出家当和尚吧。 在万年前佛教还未兴盛时有一位佛教圣人准提便是依靠这句话,四处渡人,硬生生为佛教积累了深厚底蕴。 现在从苦禅嘴中听到,当真是颇为奇妙。 余观澜想了想,但也没想多久,很快就点了点头。 佛教多一位扶云而已,又能算什么? 相比之下,儒教弟子遍布天下,底蕴可就深厚多了。 凡事啊,就怕对比。 苦禅再次道了句阿弥陀佛算是谢过,再然后,便拿出一只金贴。 金贴甫一拿出,四周便升起异象,有佛陀诵经菩萨拈花,更有天女随风而舞,将这战场厮杀地演化的如同地上佛国。 就连不久前中了红光的将士也随之清醒过来,见到此场景,纷纷在地跪拜,口称佛陀保佑。 余观澜面色凝重,心中暗自猜测苦禅身份,能得到一份圣人亲手制成的符诏,此人在佛教身份绝对不低,甚至还有可能是那几位佛教圣人的亲传弟子,甚至想的更长远些,说不定到后面还有机会接任圣人位置。 就在余观澜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苦禅便已经将金贴印在老者身上,任凭老者苦苦挣扎,都无所作用,等到金贴回到苦禅手中,老者就已然彻底算作佛教中人了。 不只是老者,他所带来的徒子徒孙亦是。 苦禅收起金贴,双手合十,“师弟往后就叫做苦心了。” 苦心身心平静,一脸慈悲相,“阿弥陀佛,多谢师兄赐名。” 余观澜看着这光景,不由得啧啧称奇,难怪当时佛教能渡三千红尘客,这等手段,当真是奇妙万分。 余观澜开口道:“这就是你来的目的。” 苦禅点点头,“多谢道友慈悲,老僧感激不尽。” 余观澜摇摇头,没有在说什么。 苦禅接着看向其他修士,思考片刻后,便决定将这些修士送到最近的寺庙修行。 苦禅并不急着回去,而是决定在这里多呆一些时日,想着趁这段时间多度一些人入佛教,好壮大佛教底蕴。 挥动衣袖卷起修士,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城头。 余观澜四周空空荡荡,已然无所踪迹。 他转头看向军营那边,想起来时陈问对他说的话,让他助力庆元早日一统人界。 因此,余观澜也走不得。 在拦路修士被苦禅收走后,南明边境就再无抵抗,守城将领只是思考了半刻,就很痛快的打开城门迎接庆元大军。 这是无奈之举,亦是必然。 天上神仙打架,我们这边神仙输了,那就得认账,万一赋予顽抗,神仙发怒,那后果可想而知。 因此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田陆站在城头,向着余观澜道谢:“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余观澜摆手,“不必谢我,动作加快些就是,世道已经发生了变化,我们要防患于未然。” 田陆对三教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就在大周天下云端三教圣人与剑仙发生了一场争端,但这并不妨碍他认清自己使命。 管这些杂事作甚,做好自己本职便是。 田陆大声道:“传我帅令,大军休整一夜,养足精神,明日直奔南明国都!” …… 人界,道教祖地龙虎山秘境,就在这方小天地里,此时正在泛起轩然大波。 道教一直都有五位圣人端坐云端,护佑道教。 而在圣人之下,首当其冲的便是如今的道教教主。 原本在赵拦江陨落之后,接替这圣人位置的应该是道教教主,这许多道教弟子的公认,可现如今从云端传下来的圣令却与大家所设想有所不同。 接过位置的并不是那位道教云端之下第一人的道教教主,而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老道人,这如何不让众人引起惊叹。 但惊叹无用,或是做些什么其他想法也是无用,这是圣人所下达的诏令,除去听从之外,别无他选。 就算是很多人不乐意,但也是事实。 蕴道楼中,老道人打了个哈欠,从木椅上起身,推开门,望着楼外围着的一众道士,并未有所惊奇。 说实话,老道人本来也以为圣位会落在道教教主头上,毕竟那个是教主,除去五位圣人之外,就是教主名头最贵。 但以为只是以为,既然落到自己头上,那就好好受着便是,修行几百年不就是为了坐云端而小天下吗? 来的正是时候,要是晚几十年,说不定自己都寿终正寝了。 老道人看着站在楼前神情各异的老朋友,倒也没端架子,而是笑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在我这干什么,难不成又要下棋?” 道士们并未回话,只是神情愈加异样。 老道人打了个哈哈,“这是道尊下的圣令,可是实打实,你们就慢慢熬吧,老道我先走一步。” 说完还真的走了,就这样在一众道士围观下缓缓离去。 但并未走多远,只是转过一条拐角,便停了下来。 有人拦住了他,是那位道教教主。 老道人打了个稽首,“教主找老道可是有事?” 道教教主笑了笑,有些感叹:“师弟当真福缘不浅。” 老道人点点头,煞有其事道:“教主师兄说的是,老道也觉得自身福缘不浅,在蕴道楼睡了百年醒来就有圣位等着,确实是不浅,不浅,当真是美得很。” 道教教主有些恼怒,但还是忍耐住,面容上依旧在笑,“师弟此次入云端,成为圣人之后,先前恩怨就算一笔勾销,师弟觉得如何?” 老道人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反问道:“你觉得在义庄那位会一笔勾销吗?” 教主没有回答,脸上笑意却淡了许多。 老道人笑道:“勾销不得呀,按照佛教那些人来说,他日种今日得果,受着就是,依老道看啊,义庄那位也该放出来了,毕竟当时是天门第一人,就连那时候的杨亦也不敢与其比肩,这些话教主师兄和老道我说没用啊,去和那位说吧。” 教主不再言语,让开道路,看着老道人离去,脸上阴晴不定,不过只是短短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原样。 几百年的养气功夫,用的还算时候。 老道人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稳当,等到午时时,才走到一处平台上。 平台站着圣人江川。 江川看着老道人,问道:“可要用香火气运?” 老道人挥了挥手,“香火五分毒,气运三分,都是些外物,用了反倒不美。” 江川不置可否,再问道:“雷劫凶猛,可有几成把握?” 老道人嘿嘿笑道:“老道也不知道,但总归是要试试,不试又如何知道有几成,死了也没关系,你们再找一个就是,义庄那位就很不错。” 听到义庄二字,江川罕见扯了扯嘴角,极其细微,但确实是有的。 可见那位待在义庄的老道士其实已经在这些圣人中留了一席之地。 但具体多大,并不好说。 江川想了想,伸出手,从圣庙扯出大片香火气运灌输进一张符箓里面,然后便将符箓递给老道人。 “生死关头扯碎就是。” 老道人倒也没有真推辞,顺手接过符箓,随手放在身上道袍袋子里,然后便深吸一口气,踏出一步。 就是这一步踏出,原本四季如春的秘境顿时风起云涌。 这一刻,这处小天地已然打开屏障与外界天地沟连。 厚重雷劫,蓄势待发。 老道人须发皆张,大声道:“邱长寿今日成圣,还请天地考验!”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拜见邱圣!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邱长寿踏天之后,面对汹涌无比的雷劫,并未拿出任何强力法器符箓,而是只靠着自己一身躯体,硬生生扛住雷电轰击。 这看在围观的众道人眼中,不由惊讶。 什么时候道教出了这么主修肉体一个怪胎? 江川挥展道袍,设下屏障,护住身边道人,同时默默看向邱长寿,眼中满是欣赏。 如今古修炼体之士已然不多,甚至可以说仅此一个,此等雷劫就算换做他来也要花费极大功夫才能应对,而邱长寿靠着一身躯体就能应对,甚至还游刃有余。 炼体修士,名不虚传。 电光闪耀,惊雷轰鸣,声传里绵绵不绝,整座龙虎山秘境都能看见这惊世骇俗的景象,一时间不由停下手中时,纷纷看向邱长寿。 邱长寿看着由惊雷聚集化作的蛟龙,心中有豪气生出。 世上有龙,但也是万年之前的事情,现如今的龙也只能是蛟龙而不是真龙,若是出现峥嵘真龙,邱长寿或许会考虑捏碎那张符箓,而现在出现的仅仅只是蛟龙,那便不足为虑。 炼体修士,天生一副神魔骨,可生撕蛟龙! 邱长寿大笑道:“我有肉身一副,可翻江倒海,可缩千山拿日月,今日杀龙,多谢天地厚赐。” 身上道袍应声而碎,露出一身钢筋铁骨,邱长寿脚步一踏,身朝四侧便出现一张巨大太极八卦图,无穷巨力从太极八卦图中涌出,将邱长寿衬托的如同神魔。 随着一声大笑,邱长寿一步踏出直奔云端,就这样紧紧握住蛟龙脖子,砸下一拳又一拳。 每一拳落下,皆有太极生出,力量更增三分。 蛟龙由天地之力凝聚而成,通灵性,识人言,此时察觉死期将至,片刻后便要消散,竟散发出沉重悲呜,天在人耳,感同身受。 邱长寿不为所动,最后一拳落下,蛟龙化作雷电纷纷涌入邱长寿身躯。 此劫,已然过去一半。 天上的雷劫依旧厚重,仍在不断扩大,在满是白光的雷云中,甚至出现了点点紫光。 道教修士擅长雷法,因此很快就一位老修士辨认出紫光,不由失声叫喊。 “紫宵神雷,这这这……雷劫不是过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紫霄神雷?” 也难免这位老修士惊诧不止,在道教雷法之中,紫霄神雷是可以排进最上等的雷法,威力无穷,就算是圣人面对也须郑重,平常雷法沾一点气息便可越境杀敌,而看现如今这情况,恐怕是要聚齐一片雷云。 邱长寿到底渡的是什么劫? 天地如此看重。 老修士不懂,但有人懂,于是便问了守在这里的圣人江川。 江川亦是感叹,“圣人渡劫,有两种,一种是以香火气运借天地之力,另外一种便是邱长寿现在所面对的雷劫,以己身夺天地之力。” 江川没说太多,只是点到即止,但这也为老修士解了惑。 借与夺,两者之间绝不相同,也难免天地会降下如此恐怖的雷劫。 老修士顿了顿,忍不住再问道:“江圣,他过得去吗?” 江川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知道,得看他自己。” 与此同时,天上汹涌雷劫已经降下,一道直通天际的紫色光柱在刹那间便降临到邱长寿身上,其威势,哪怕是有江川护着,可这些余波也足够让其余修士失神。 而在这些道教修士里面,却也不乏心气极高之辈,就这样地打坐,硬生生参悟起这道难得一见的紫霄神雷。 至于是否能从里面参悟出东西,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看各的领悟和缘法。 邱长寿身上有黑白二气浮现,脚下太极图越发宏大,但就算是这样,却还是勉强,身体在雷电轰击之下不断渗出鲜血,却有转瞬之间复合,然后再被撕出伤口……周而复始,未曾停歇。 他喃喃自语道:“修道大半辈子,一生只打过两次架,第一次打输了,睡了百年的觉,很憋屈,这一次老道要赢,输不起了……” 和天地博弈,赌注便是自身生命。 赢了可以活,从此高坐云端,长生久视,输了那使万事休提。 “混元一气生两仪,四象乾坤运衡玑。” 邱长寿身躯有金光放出,直穿天际。 脚下太极图画因此发生变化,无数黑白气息显现,如乳鸟投林,纷纷涌入邱长寿身躯。 再然后,原先快要崩溃的身躯在黑白气息加持之下竟然就这样硬生生扛住紫霄神雷。 甚至还有余力踏上云端。 而就在踏上云端的这一刻,雷劫便忽然散去,原本的阴暗天际瞬息又是明媚无比。 龙虎山有无数异象涌现。 可谓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这是天地在庆贺。 邱长寿站在云端,心念一转,为自己穿上一身衣服,看着地上的大小道士,想起怀中的符箓,然后就这样拿出,感受着其中磅礴气运香火,笑了笑,随即往下一扔。 符箓在空中散开,散成无数气运纷纷涌入龙虎山全境。 雨露均沾,人人皆有。 至于能有多少,便要看自己的缘分。 地上道人纷纷高声道:“吾等多谢邱圣恩典!” 邱圣! 邱长寿挑了挑眉,心情大好,于是就想去一个地方看看。 紧接着,便消散不见。 江川神色有些怪异,显然是猜到了邱长寿要去哪里找人,不过也无妨。 这世道毕竟以强者为尊啊。 万里之遥,转瞬即逝。 云镇人烟依旧,这个地处偏远的小镇并未受到战火的波及,在明媚的四月天中,田野里布满了耕种的农人。 生机盎然。 邱长寿走在乡间小道上,微微闭着眼睛,不时向路过的农人问些关于种子收成的话语,倒也交谈融洽。 就这样走过小半个时辰,小道更已经走过尽头,再次走过几条街,便到了一处云镇生人勿近的地方。 这是义庄,就算是土生土长的云镇人也不太敢靠近这里,怕冲撞其中东西。 邱长寿并不惧怕其中东西,真要说起来,还是得其中东西惧怕他才行。 推开门走进去,在一片棺材堆里找到躺在棺材上睡觉的老道士,看着老道士熟睡不醒的样子,觉得有几分有趣,笑了笑,很快便伸出一只手捏住老道士鼻子。 果不其然,老道士很快就惊醒,看着已经有百年未见的邱长寿,讶异非常。 这老东西不是被困在蕴道楼睡觉吗?怎么能出来? 老道士拍开邱长寿的手,没好气道:“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喜欢做这些玩意,害不害臊?” 邱长寿笑道:“你不也喜欢做?在龙虎山时,不也是你变着法的戏弄?” 老道士哼哼一声,微微有点脸红,言语打了个模糊,将这句话翻过去。 老道士这时才忽然发觉邱长寿境界在他看来已经很高深莫测了,于是便不由得出口问道:“你成圣了?” 他的境界已经很高很高了,可以说是站在天门境界的顶峰,如若不然,怎么能依靠一人之力就硬生生杀穿半个儒教。 在百年前,老道士境界是三教所公认的天门第一人,就连那时候的杨亦也比不过他,虽说在这个破地方困了百年每日被抽离修为,境界有所衰退,但在天门境界里依旧是首屈一指,能让他发见不得,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是圣人,因此才会问出此问。 听着这一问,邱长寿颇有些心满意足,炫耀似的说道:“没错,道爷我不久之前已然踏进云端,如今是圣人位置。” 老道士点点头,神情复杂,足足半盏茶过去之后,才说了一句邱圣。 邱长寿见状,很快就明悟老道是神情中所代表的意思,不由叹息。 老道士扯扯嘴角,心想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还特地跑到我这来炫耀,当真不是东西。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四章 去妖域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梁长平呢,按理来说,要是有圣人死了,接位置的应该是他,怎么换成你了,其中有何关窍,同我说说。” 梁长平,便是那位道教教主的名字,在同一位师父门下学道,同样都带有长字,但可惜到最后师兄弟却反而结下恩怨。 一人被困在义庄,一人被困在楼中,实在令人惋惜。 邱长寿点点头,很快就开始讲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讲剑仙出剑,讲圣人旨意,等到讲到道教教主梁长平的脸色时,老道士不由笑出了声,看着很受欢喜。 百年中堆积的怨气散去不少。 “此事做得好,当真是做得好,算计无数,眼巴巴望着圣人位置,到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天理好循环啊,快哉快哉,当浮一大白。” 话说着,老道士便变着花样,从不知名地方拿出一坛酒,随即痛饮。 邱长寿但也不好说什么,梁长平做的事情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都是要相对而言。 为自己修行道路着想,实在是天经地义,圣人还有一句话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 大道之争,抛弃父母亲人实在是太过寻常。 邱长寿看着放下酒坛的老道士,说道:“师兄,世道已经变了,剑修出了两位剑仙,大周天子也不再受三教掌控,我能成圣,其实还要多亏了他们,这天地间风云莫测,你不该一直待这里。” 老道士自嘲道:“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镇守云镇诏令是道尊亲自吩咐,谁敢放我出去……” 老道士看了一眼邱长寿,顿了顿,继续道:“你也不行。” 圣人能做到事情很多,而这件事确实做不到,别看梁长平被叫做道教教主,但事实上教主只有吕道尊一人。 出口即天宪。 “当时我大闹一场儒教,废了不少人修为,儒教因此元气大伤,说句不客气的,就算他们当时人再多一倍,只要圣人不出,也不是我的对手。”老道士回忆过往,不免带笑意,但转瞬间便又消失不见,他继续道:“但成也这场败也这场,最终那些坐在云端的儒教圣人忍不住了,就想要出手格杀,若不是当时扛住三招等到吕道尊,恐怕早已经灰飞烟灭,最后被困在这鬼地方,留得一命,其实也算不错了,世道改了又如何,除非吕道尊改变心意,要不然我就出不去。” 邱长寿沉寂良久,语气古怪说道:“不是还有那两位剑仙,何必如此消沉。” 听在耳中,老道士神情一怔,随其神情也变得古怪,用着极小声的语气说道:“斩圣?” 邱长寿笑着点头,“这些圣人坐的位置也够久,如果不加,那就只能请他们下来,总要给后来人些机会。” 老道士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邱长寿,问道:“你还真是个怪胎,师父教你道法你不学偏要学练体,现在又说出这些话,传出去,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邱长寿摊开手,哈哈大笑:“本来就如此嘛,自己不行,总要给后来人一个机会,要不然知道道路已空修到最后面是个无字,那还修行做什么?” 老道士神情越发古怪,但并未有所反驳,说句实在话,在道教之中能排得上排面的修士,总共就只有那么几个,往后都是有机能坐上圣人位置的。 只要多陨落几位圣人,总会轮到老道士。 毕竟圣人也是要看杀力。 邱长寿止主笑意,意味深长说了最后一句。 “不久之前,三教圣人共同围杀林殊归无果,而根据剑仙一贯的脾气,这件事不会这么快了结,世道很快很快就要真的变了……” 余音袅袅,圣人无踪。 看着消失不见的邱长寿,老道士不由低声念叨几遍这句话。 随后,涌现点点期盼。 这个鬼地方他当真是呆够了。 —— 人界这边战事不止,而就在另一边大周天下,则是风平浪静,太平景象昌盛。 大周天子在得到气运之法后,其实就已经脱离了儒教掌控,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便全然不顾朝中文官大臣的反对,不连断下了许多命令,显的很是乾坤独断,但也因此每日里都有无数奏折如同雪花般飘入大周天子的桌头,奏折皆是没有新意,里面写的都是陈词老调,不外是劝解大周天子权力下放,好继续那般以臣权掌控皇权。 但那毕竟只是过往,大周天子在云端一战已经和儒教撕破脸,如今正是厌烦无比,没有将这些文臣全部罢免已经算是仁君,无论是什么诉苦折子皆是无用,就算是当朝宰相带领着六部大臣来紫禁城面前长跪也是无用。 君命既出,绝无更改。 时间一长,这些文臣们也就琢磨到大周天子的意识,于是便很痛快地站了队。 跟着儒教是不错,能学到很多圣人之言,可不能换钱花啊,这些文人大臣都是些普通人,能做到大臣这种地步,年纪都已经很大,在这红尘俗世呆久了,便深知权势与钱财的重要性,无论是为后代铺路,还是为了妻妾成群,皆是离不开钱财权势,而这些的来源不是他人,正是大周天子。 因此除去几位顽固不化之人,很多大臣便不想再去掺合杂事,只想安安静静颐养天年。 如今的大周天子,是真正的名副其实。 在紫禁城中,大周天子罕见没有去处理政事,而是带着太子楚扶苏在御花园宴客。 客人有两位,杨亦与许百川。 杨亦脸上带笑,看着抱着江山的楚扶苏,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林殊归说的不差,这孩子天赋上佳,是一块练剑的好材料。 不比楼主来的差,往后只要好好走,走到天门不算难事,就算是天阙剑仙,也能有些希望。 杨亦夹过一片羊肉放在嘴中,细细咀嚼吞下,感受着羊肉的鲜美,不由暗自赞叹,动作便不停。 风卷残云过后,紧接着又饮下一大口酒,这才停下筷子。 宴席便到了结尾。 杨亦走过去摸着楚扶苏的头,没有说话,只是向着大周天子点了点头。 这是要带着楚扶苏回剑宗,也只能去剑宗。 楚扶苏似乎知道即将分别,扁了扁嘴角,做势就要哭出来,大周天子心疼,同样也忍不得别离,但这是必经之事,修行哪有这么容易,不离开大周哪有成就? 大周天子蹲在楚扶苏面前,为他轻轻擦拭掉眼泪,温声道:“要说的话父皇昨夜已经跟你说了,你要记在心头,好好练剑,以后要做出一番大成就。” 楚扶苏呜咽声果然小了许多,但眼泪仍旧不停。 大周天子有些无奈,高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你在往日不是想着要去行侠仗义吗,怎么现在反倒是退缩了,再说了,路途又不远,父皇有空会去看你。” 楚扶苏终于没有再哭,轻轻嗯了一声,努力装出一副男子汉的样子。 大周天子站起身,看向杨亦,言辞恳切道:“杨剑仙,扶苏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还望杨剑仙不吝赐教。” 杨亦出声道:“放心,练剑但求一个问心无愧,我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做后悔,这世道剑修本就不多,有这么一个好苗子肯练剑,我自然会倾囊相援。” 大周天子没有再说,退后几步,向着杨亦郑重一礼。 杨亦坦然受之,紧接着又对许百川说了不少勉励话,然后便带着楚扶苏消失不见,天边只留有一抹剑光闪现。 御花园中只便剩下两人。 大周天子看向天际良久,方才回神看向许百川。 许百川同样从天际落下视角,刚才杨亦说的那番话让他有些感想,他想再出去走走。 许百川看向大周天子,认真道:“多谢款待,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大周天子点点头,就在许百川即将走出御花园时,忽然鬼使神差问道:“去哪?” 许百川没有停步,平静回应道:“我想去妖域看看。”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此去千万里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离开紫禁城,辞别大周天子后,许百川去了客栈一趟,现在客栈里面除去许百川之外,已经只剩下温符一人,莫倾语在三月的时候已经带着圣旨回到护国军,离去时满心欢喜,不夹杂丝毫拖泥带水,不过也许下个承诺,说以后会带着军功风光回来。 在除夕夜的晚上,大周天子许下两个承诺,一个是莫倾语,另外一个便是温符。 那个女子终于没有找回来,据大周天子说,是因为宫斗死去,尸体还是在一座古井里面发现的。 死因死法暂且不论,当那具尸体摆在面前时,温符只是大哭了一场,喝过几碗酒,酒醒之后,第二天又是如同往常一般做事。 不过终究还是沉默寡言了许多。 温符靠着门槛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微眯看眼,在晒着初春的太阳,看到许百川走过来,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动作。 许百川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要走的事情说出来。 温符怔了怔,神色有些落寞,但很快脸上又泛起笑意,回了一个嗯字。 许百川转过头,看着熟悉客栈里面的一桌一凳,轻声道:“你可以去做官的。” 温符摇摇头,轻声开口,“做官太累,守着客栈轻松。” 女子只有一个尸体被送回来,大周天子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许诺送温符一份官位以及万年产业,以后可以传给子孙后代,但温符动很出乎意料的拒绝掉,当时说的话同样是这句。 说是胸无大志也好,还是什么其他的,反正温符只愿意待在这个客栈里。 温符抬眼看向许百川,问道:“什么时候走啊!” 许百川温声道:“明日走。” 温符抬头看了看不早的天色,起身离开凳子,边走边说道:“我去给你做饭。” 许百川跟着一同进客栈,就坐在一旁的小桌上,默默等候。 等到温符将饭菜端过来时,已然是临近天黑,就着一盏油灯,两人默然吃饭,直到饭后也没有说话。 但天色已深,却无一人提出想要去睡觉,就算温符已经困的不行,还是在堂中呆着。 上次莫倾语走时,温符也是这般样子,当时许百川还以为日久生情,温符喜欢上了莫倾语,为此没少说些调笑的话,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当时所想。 是别离,是不忍别离。 许百川是温符现如今唯一的客人,走了之后,温符便又是一人。 温符饮下一杯浓茶,但依就抵不住睡意,在迷迷糊糊间,便就着油灯睡去。 有月色透过窗口照进堂中。 但只照出一人的影子,还有一人呢? 在楼上。 许百川并不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有床不睡,睡桌子,这是什么想法。 一夜无话,清晨时分,听着清晰鸡啼,温符从桌上迷糊起身,掀开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被子,不怎么清醒。 在回过神来后,便下意识洗漱,然后再去后厨做饭,等到饭菜做好时,去叫许百川,却发现叫了个空。 温符以为许百川睡得很死,便想着留一份饭,可到了中午时分,许百川依旧没有出现的迹象,他上楼去看,却发现那间房间门户大开,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像从来都没有人住过一样。 虽二有所不同的,只是在房间桌子上留了一本书与一个药瓶。 并不见人。 温符有些失落,但也没那么失落。 就在温符下楼的时候,与此同时,许百川已经走到了大周天都正城门,再往前走几步,便会走出这座古都。 许百川牵着一匹刚买的骏马,没有犹豫没有留恋,就这样走了出去。 骑马上道,一骑绝尘,虽说大周天下官道修得平整,都是用大的石头铺就,但许百川还是觉得应该用这个词。 在以往听过的江湖故事里,那是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们都是带着一把武器,骑着一匹马纵横江湖,留下无数江湖故事。 许百川从来没有出过江湖,因此也可以算作是一个侠客。 只不过他这个大侠会杀修士。 他要去的地方是妖域,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走旱路,凭借这匹据卖家所说有妖族血统可以日行千里的好马,只要四个多月的光景就能到达妖域边境,而另外一个则是走水路,骑马到大江大河处,然后顺着水路一路漂流而下,这个只要三个多月的光景,并且还不要受风吹日晒,沙尘倾袭。 孰轻孰弱,其实是一目了然。 许百川想坐船去,想见识沿岸风景,于是便向着附近的江河处行去。 只是大周天都处于内陆之中,四周多山,就算有水也只是湖泊小河,想走水路坐船,要走极远的路才行见到码头。 许百川纵马掠行,白日赶路,夜晚则是在道路边对付一夜,听着止不住传来的狼嚎声,别有一番意境。 如此过了半月的时光,骑马走过将近四千里路,总算是见到一处水路码头。 其实若是真如卖家所说,这匹马可以日行千里,这半个月十多天来,怎么也该走过上万里路途,但事实并不是如此,马虽然不错,但并不是有妖族血统,一天走个几百里便已经很勉强,千里,很显然是不可能。 许百川并不是吹毛求疵之人,对此也就不怎么在意,只是到了水路码头的时候,便将这匹马给放了。 码头上有个规矩,不能带坐骑上船。 因此许百川便只带了一柄剑上船,在交过钱之后,便坐上了这条向南而去的大船。 妖域并不在南边,而是在北,之所以坐这条向南的船,那便是另有一番奇妙。 大周水路不多,但却各自联通,这条船虽说是向南,但实际上是向北去。 只需要调转船头,迈入另外一个水道便可。 船很大,客人很多,因此也就分为三六九等,但通俗来说,还是为了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管是吃饭还好,睡觉也好,就比如现如今的坐船,说到底还是要付钱的。 有钱纵行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道理。 就算是放在修行界,这个道理一样行得通,在各路修士里面,不管是法器符箓,还是各门各派的秘法,甚至是天才弟子,都可以当做钱财。 亘古以来都是如此。 许百川并不缺钱,无论是世俗的金银财宝,又或者是修行界的法器法门,在他的锦绣袋子里面都有存在。 因此在给船老大付过钱后,许百川便很理所当然的被分到一间上房,楼层最高,环境清幽,只要打开窗,便能见到沿路的美景。 许百川就这样一路看着美景,又渡过了半个月时光。 在这半个月中没有像江湖故事传说里那样有人来劫船,也不曾发生什么意外事情,总之就这样平平常常,让人挑不出毛病。 其实在水路上走久了,各路门道早就已经打通,每年花费许多钱财,所求的就是一个平安,要是花了钱财还有人来劫,那恐怕就没有商人敢走这水道了。 无事是最好不过的了,等到船停靠在码头时,距离那处妖域便已经不远。 还有约莫一万五千里的路途。 只要一路上顺风顺水,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应当就能到边境。 停靠处同样是一处渡口,只不过这次的渡口比上次要好选择许多。 渡口里布满了大船,有许多船工正在吆喝客人。 许百川下了船,行走在码头,看着各式各样的大船,有些纠结。 这些船没有一个是到妖域去的,这是一个难题,于是他就只能选择坐船到达离妖域最近的渭州,至于后面的路,那就只能到达之后再想办法。 许百川其实是有些惆怅的,要是他境界修为再高一些那该多好,只要再高上一两个境界,他便可以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只是寻常。 但他境界修为还是不够,虽说很快就可以离开心火,走到下一步境界,但要跨出这一步,看着挺容易,实际上却很是困难。 修行道路从来不是这么容易,就算是三教坦途,也是有大把的人死在路上,更何况是攀登险峰的剑修,那便就更加难了。 因此在没有境界修为达到御剑飞行之前,那还是老老实实坐船。 许百川叹了口气,起身上了一条船,然后站在甲板靠在栏杆上,默默等着船行。 不多时,船开了,随着渐渐驶离码头,甲板的风声也就渐渐大起来。 而这阵风,不大不小,吹在脸上很是惬意。 许百川今日身上穿的是一身青衫,腰挂着剑,而他的那头长发则只是简单的被一条布带绑起,现在随着风声舞动。 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甲板上人不少,都是抱着想要吹风的想法,而现如今,其实有大半眼光都被许百川吸引过去,纷纷猜测这人是什么来历? 看这挂着剑的样子,难不成是一位游历江湖的江湖侠客? 不知道武功如何? 不过看着年纪轻轻的样子,应该不怎么样吧,兴许只是大家族出来历练的子孙,挂着一把剑,只是涨面子,说不定护佑安全的另有其人。 要知道想登上这条船,要花费的银钱可是不菲,非是大富大贵之家,绝计上不得这条船。 许百川将不远处那群人的窃窃私语听在耳中,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去关注,也不再去听。 说说又何妨,他总不可能去封了这些人的嘴。 船只行驶过两个时辰,风大了不少,船长将风帆张开,借着风力,船只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因此,甲板上的风便越加大了,吹的很多人都张不开眼睛,很不适应,于是刚才还聚集有一大片的人,纷纷各自散去。 甲板上便只留下零星几个人。 有老有幼,各不相同,而相同的地方也有,都有武功在身,面对着如此大风,依然不惧。 像是在相互比较,同时也好像在吃惊,不过到底为何,很难说得清楚。 许百川只是一眼便将这几人看了个通彻,不由暗自摇了摇头。 都是些江湖人,并未有修士。 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回房去,想到这里,也就不在甲板上多做停留,许百川转过身,向着自己房间走去,但还没有走出多远,便有一句忽如起来的话语想要叫住他。 “敢问朋友师承何方?” 出声的是一位中年汉子,相貌方正,此时正带着一个少年在和对面的老人对峙,见到许百川走过,鬼使神差便问了这么一句。 许百川并未停下步伐,亦未回头,只是说了句无门无派,然后便这样离去。 他确实是无门无派,他虽说在剑宗待了三年,可并不算其中弟子门人,若是硬要说的话,应该要算做那位独臂老者的传承弟子,但他并不知道那位独臂老者是何门派,上次见到林殊归的时候也忘记问了,除去知道自己修行的法子叫做《剑经》之外,其余的一无所知。 但总而言之,实际上他是不想惹这桩麻烦。 甲板上三个江湖人对峙,很明显是老人那边占优势,中年汉子出声的想法倒也简单,其实就是想要将许百川拉下水,而现在许百川一句无门无派,到是让中年汉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中年汉子本来想着只要许百川回应,不管是说出何种门派,不管自家认不认识,先扯上关系再说,说不定破解这个危局的方法就在许百川身上。 而现在许百川很显然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也就是说,一切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中年汉子看着许百川消失不见的身影,神色剧烈波动。 老人胜局在握,如同猫戏老鼠,出声道:“付典,逃了几百里的路,不一样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那人也是识趣,知道掺合不了,而你倒是生出想要拉人下水的心思,什么嘉庆府第一拳,就是个笑话,依我看啊,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仙师看上你家儿子是你的荣幸,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付典冷哼一声,寒声道:“程苏老鬼,休得在此胡言乱语,那仙师是什么德性在嘉庆江湖早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修行邪法,以人做鼎炉,这哪是仙师,简直就是魔道,今日我付典话就放在这里,就算我死,也不会将少青交给你。” 名叫做付少青的少年咬着牙,悲愤道:“父亲,我们和他拼……” 话没说完,却被付典给打断,付典将付少青拦在身后,并且吩咐等下如果发生事故发生争斗,就向船中走。 吩咐完后,付典便转头看向程苏,冷声道:“程苏老鬼,这可是渭州府的官船,难不成你还敢动手,老江湖了,你应该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程苏并不是蠢人,江湖武林侠客可以纵横许多地方,但有两点是招惹不起,除去修行人之外,就是这官府。 这艘船是渭州府的官船,是用来押运一些物品,同时也接一些客,因此在其上必定有着护船人员,说不定正在一个地方看着他们。 这是一个极大的威胁,程苏不会轻举妄动,作为一个老江湖,自然是明白许多规矩的。 程苏神情不变,冷笑道:“那又如何,只要不出现人命让官府难堪,剩下的谁又能管得着?老夫将你手脚打断不伤你性名不就行了,不管如何说,付少青老夫一定要带走,任谁来了都没用。” 说到这里,其实就算已经说死了,没有丝毫再可以和善谈下去的话头,眼看着双方一场争斗无法避免,但一句从船舱处传来的声音却让他们止住动作。 船舱中走出一位老管事,微眯着眼睛,漠声道:“船上有贵客,你们若是惊扰到,那便是罪该万死,想要打,下船去打。” 程苏神情有了变化,皱着眉头,暗自思量,还是觉得不要招惹为好,往后有的是机会,于是便向老管事抱了抱拳,转身走回船舱。 付典松出口气,揉了揉眉心,对着老管事感谢道:“多谢前辈出言相助,付典感激不尽。” 付少青同样行礼感谢。 老管事神情依旧漠然,只是说了句好自为之,然后便离开甲板。 同时,天色不知怎的突然起了乌云,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大雨下起来。 有位中年妇人站在最上层的楼阁走廊上,靠在窗口,正在看着一本书。 老管事躬身站在门口,先是说了一句大管事,然后才出言将下面事情讲了,说完之后便等着妇人吩咐。 妇人点点头,开口道:“你做的很对,回头去领二十两银子,若是后再发生这种事情,劝不住的,可以力降之。” 老管事道过一声谢,随后便离去。 在老管事禀报之后,妇人没有心思再看书,而是将书收起,走到最里处,轻声敲响了一扇房门。 房门没有打开,妇人也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问在这里住的还是否习惯,可否要用些东西? 房东许久没有人回应,但妇人仍就是耐心的等待,直到这场大雨快停止时,才有一声回应传出。 “不必麻烦。” 言辞平常,妇人却好像松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明月照船舱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渡船平稳过去七日,在这七日中,并未发生什么争斗事端,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唯一有所不同之处,就是好像人少了不少。 渡船靠近码头补给,然后在两个时辰后再度开船。 这一日下午,许百川在打坐行气完之后,便想着来甲板上吹吹风,而就在这甲板上,却未曾想到遇到了一个以往见过的熟人。 是当时在关州所遇到的举子周兴。 周兴有些意外,见到许百川之后涌现出不少欣喜,连忙出声招呼。 许百川笑了笑,迈步走过去。 周兴与一年前见面时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如今没有再穿儒衫,反而是穿着一身大袍,而在大袍中,闪烁着不少寒光。 这是兵器的寒光。 许百川知道,这个读书人已经踏入江湖了,气质和初见时已经截然不同,手上甚至已经都有过人命。 周兴摸了摸脸上的疤痕,问道:“这么巧,许公子也在这条船上,刚才在码头上怎么没有看见公子?” 许百川扶着栏杆,看向波涛汹涌的河流,轻声道:“我在七天前上船,不说这个,倒是你,怎么不读书了,反而去学武功?” 周兴翻了个白眼,叹道:“读书啊,难读啊,本来到了庆州府主城,是想考取功名来着,但人心难测天意,到了后来招惹到一个富家子弟,不仅功名丢了,连性命都差点保不住,没有法子,为了活命,就只能出来走江湖,走了将近一年的江湖,杀了几个人,总算是保住了这条命。” 许百川将这话听在耳中,默然不语。 世态炎凉,想活着也是一件难事。 周兴说出些心里话,到来了兴致,话匣子打开不少,又说了不少话到了最后的结尾便开口问道:“许公子,,现在已经过了弥陀江,很快就要到了渭州地界,难不成你也要去渭州。” 也? 这是什么意思? 许百川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说道:“渭州只是中转。” 周兴挑了挑眉,渭州是大周天都最靠近妖域的地方,除去去妖域的那条道路外,总共就只有进出两条道路走,许百川说只是在渭州中转,那岂不是说是要去妖域? 周兴心中惊起波澜,越想越觉得对,然后不禁问道:“许公子,你可是要去妖域斩妖?” 许百川是剑修,周兴知道这一点,而剑修随着林殊归在云端出剑后,已然是广为人知,就连最近江湖上都多了不少带剑的剑客,都做着斩妖斩仙的梦,而这些剑客只是江湖武夫,提着剑,顶多对付猛兽,但许百川是剑修,那这就不一样了,去妖域除了斩妖之外,周兴想不出其他理由。 许百川想了想,觉得周兴说的没错,于是便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妖域,或许是因为林殊归,又或许是秋风,又或许是在少时听说书先生讲斩妖除魔的故事。 但不管怎么说,剑修入妖域,绝无可能空手而归,最起码也要留下几条妖族性命。 这点毋庸置疑。 周兴单手扶着栏杆,然后用空余的手伸出一个大拇指,赞叹道:“许公子真乃大侠也!” 许百川好笑道:“怎么,要去妖域就是大侠了,那只大侠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周兴搓搓手,笑道:“你能去妖域啊,他们不敢去。” 这也是,江湖人的武功能对付江湖人,可偏偏就是对不了妖族,若是进入妖域,恐怕还没走多远,就已经身首异处了,说不定连尸骨都无存。 妖,吃人。 许百川欣然接受这个称呼,算是圆了自身少时的江湖大侠梦。 许百川与周兴交谈过不短时间,直到夜幕降临,才告别回房。 在回房时,许百川向渡船管事买了一坛好酒与吃食,然后便靠着窗口,看着天上皎洁月光,缓缓啜饮。 等到酒喝完,便已然是午夜时分,正想就寝,却被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许百川本想不理会,但奈何脚步声愈发大,并且还夹杂着几声惊呼,就像就在不远处一般。 于是便起身打开房门,然后便见到罕见一幕。 在不远处,有位满是伤痕的男人正在奔逃,而在这位男子身后,则是有条蟒蛇在追赶。 场景确实诡异,眼看着男子摔倒在地,蟒蛇很快就要追上,再然后,却不得不停下,身子盘旋在一起,发出阵阵嘶吼。 像是在警告来人不要招惹,不要踏进这一趟浑水。 许百川迈步走到男人身旁,刚想问话,男人却蓦然昏过去,干脆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许百川默然无语,转而看向蟒蛇,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这是一只妖,境界不高,但对付这所谓的江湖人确实足够。 男人曾经与许百川有过一面之缘,便是七日前在甲板上的付典,实际上要不是这身武功,恐怕早就被这条大蛇吞下肚了。 大蛇眼中有红光闪现,似乎按捺不住,已然蠢蠢欲动,但还未动作,却被剑气击杀。 许百川收回伸出的指头,眼神深邃。 他在这条蛇上看到了道法的烙印,很显然这条蛇是被人驱使,也就是说,背后另有他人,甚至也可以说不止只是有这一条蛇。 叫醒昏迷的付典,许百川问道:“你是如何招惹到这条蛇妖?” 付典神情茫然,但还是老实回应。 “在下不知。” 是啊,不知,这条蛇是在黑暗处忽然袭来,来历哪能说得清楚,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看自己不爽。 想到这里,付典脸色忽然焦急,连忙恳求道:“仙师,还请救我儿少青一命,在下必当牛做马报答仙师。”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但还是让付典将话说清楚。 原来当时在黑暗中袭来的蛇有两条,一条是追着付典,另外一条便是追着付少青。 付典遇见许百川解了性命之危,但就是不知道付少青是否能有这么好运。 许百川点点头,让付典在自己房间呆着,然后便顺着走廊离去。 离开走廊下楼后,所见到的场景明显恶心许多。 地上满是残肢残躯与大片大片的鲜血,以及十几条大蛇。 见到许百川下楼后,纷纷转头看去,嘶鸣声不绝于耳。 但并没有一条扑来,反而是显出不少惧怕。 许百川身上有着磅礴剑气,锋芒无比。 秋风已经握在手中。 刹那间,便有剑气掠过。 许百川跨过几步,每走一步,就有一条蛇妖死去,等到靠近船舱时,地上便布满蛇妖尸体。 然而这些蛇妖并不是全部,实际上还有不少。 这条船分为三层,这只是第二层。 迈步下楼,出剑。 抬手间便斩杀两条潜伏在楼梯出的蛇妖,有蛇头滚落。 许百川手持秋风,来到第一层船舱甲板处,这里依旧有十几条大蛇,但所幸还有人存活。 护住这些人的是一个屏障,而屏障来源则是一位白裙女子。 屏障光芒微弱,因为大蛇撞击,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住。 在大蛇围绕之中,则是站着一位手拿蛇杖的老妇人。 很显然,今日这场祸乱,是由这位老妇人主使。 老妇人看着白裙女子,怪笑不止,“今日让老身追上了,看你还怎么走。” 白裙女子脸色苍白,紧紧咬着牙支撑屏障,并不做言语,看到许百川之后,便不由断的使眼色。 这是想让许百川走。 老妇人注意到白裙女子奇怪的表情,便往后看去,见到许百川后,蓦然一惊,“你是何人?” 许百川漠然不语,踏步,出剑。 有风刮过,有血水溅出。 老妇人看着竟然挡不住许百川一剑的蛇妖尸体,不由紧紧皱着眉头,然后一挥蛇杖,散发着不少古怪响声。 不多时,江水中便跃出不少大蛇,带着水迹扑向许百川。 许百川怡然不惧,刹那之间,便有一道剑光闪现,紧接着,便是躺了一地的大蛇尸体。 血腥味十足。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七章 顾目北望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的出现并不在众人预料之中,但索性并不是一件坏事。 白裙女子莫名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有放下屏障,她知道老妇人的手段不止这些,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为门派大长老。 虽然只是小门派,虽然上不得什么台面。 果不其然,老妇人在大蛇被斩杀殆尽之后,并没有涌现出惊慌之色,反而是在手上划过一道极深的口子,让血液漫浸蛇杖。 然后重重一踏,念叨起古怪歌谣,同时原先被斩杀的大蛇居然又开始活动。 许百川皱了皱眉,未等大蛇攻来,便决定率先出剑,大蛇死而复生,很明显便是依赖老妇人的法术,那便只要将老妇人斩杀就行。 杀人,并不是难事。 心湖之中剑气汹涌而出,明亮剑芒如同一道闪电,弹指之间便临近老妇人身旁三尺。 三尺之内,剑修无敌! 老妇人退后好几步,但还是摆脱不得汹涌杀机,直至退无可退,被剑芒划过。 人未死,但手中蛇杖应声而碎,同时那只握住蛇杖的手亦是一同留下。 老妇人境界是半步灵通,但说到底只是山泽野修,一身本事全在大蛇上,在大蛇全被斩杀之后,被许百川近身又无法施展法术,落到这种下场也不奇怪。 山泽野修与三教有着极大区别。 三教与剑修亦是。 老妇人咧开嘴,以再受一剑的代价离开剑光笼罩范围,然后便从身上拿出一件蛇形法器。 法器上附着着极其浓厚的妖气,显然是出自一位境界不低的妖修之手。 白裙女子在看到法器之后,不由失声道:“蛇盘!道友请速速出剑,千万不要……” 话未说完便被老妇人打断,老妇人冷哼道:“等老身收拾完这个小子之后再来找你。” 然后也不再多给机会,张嘴一吸,并将浓厚妖气吸入嘴中,身躯很快发生变化,不多时,变变成了半人半蛇的诡异生物。 许百川在不远处看着,看着这熏天的妖气,很快就做出决定,踏出几步,手中剑光再起。 这一剑,他问心无愧,坦荡无比。 剑修斩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今老妇人执意化妖,那也就该死。 老妇人在化为蛇妖后,自持实力极高,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剑竟然不躲不避,反而是嘶吼着扑过去,看这架势,像是胜券在握。 但厮杀之中,胜负很难预料。 尤其是妖族面对剑修。 因此这一场胜负早就已经预定,老妇人无论做如何挣扎,在秋风下始终是无用功。 半盏茶功夫过后,老妇人便已经躺在地上,双手都被秋风斩去,只留有一颗项上头颅和一条蛇尾,身上布满伤口,有大片大片剑气在其中扎根。 老妇人动弹不得,秋风正点在她喉咙间。 老妇女惨笑道:“算过千万场,唯独没有算到你,不甘啊。” 许百川神情不变,漠然道:“天地间变数何其多,哪能说算透就算透的,天上圣人都不敢说这般话,你自然也不行。” 老妇人吐着蛇信子,还想再说些话,更准确说还想再活片刻,但未等话说出,便是一命呜呼。 依旧是这半人半蛇的样子。 许百川抚过剑身,收剑回鞘,转头看向幸存的众人。 众人无不是惊诧万分。 白裙女子解开屏障,从地上起身,向许百川行礼,“多谢道友出手。” 许百川点点头,平静道:“斩妖除魔是我等本分,不必说谢。” 白裙女子嗯了一声,然后便再也没开口。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场祸事看似无缘无故,但其实缘由全都是因为她,说句诛心之言,便是她连累着这么多人送命。 老妇人死去,大蛇也已经尽数被斩杀,按理来说应该是安全,但众人依旧围在甲板船舱,迟迟不肯散去,最终还是许百川出声才各自离去。 站在甲板上吹着夜风,船舱处已经布满了浓重的血腥味道,只有甲板地处开阔,味道才没有那么浓重。 周兴同样在人群中,但并没有离去,而是兴奋莫名的站在许百川旁边,看着被船工不断丢下的大蛇尸体,心中想了许多,同时觉得自己觉得江湖武功没有半点用,想着但凡有许百川一丝能耐,也不会只能躲在旁边瑟瑟发抖。 周兴抖了抖大袖,忽然问道:“许公子,你的境界有多高啊,这么厉害的蛇妖都被你杀了,应该很了不得吧,要是放在江湖中,传出去,绝对是天下第一,说不定还有好事者给你安上剑仙名头哩。” 听到剑仙两个字,许百川一怔,随即指正道:“境界不算高,也当不得剑仙名头,几百年后或许可以,但现在不行。” 周兴摆摆手,“我只是个江湖人,凡夫俗子一个,学些武艺,能活到百年便算是走了大运,哪像你们这些天上神仙活得那么长久,看不到你几百年后光景,但依着我看呀,许公子往后一定是剑仙。” 对此,许百川一笑置之。 周兴嘿嘿一笑,不再说话,等到夜色确实已经很深,明月都已经隐去时,刚才开口问道:“许公子,你说我能跟你学剑吗?” 言语中有期盼。 许百川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并未拒绝周兴的一片向道之心,但奈何天不随人愿,周兴虽然有着修行根骨,但并不适合练剑。 许百川话如实说出,周兴有些沮丧,但也没有那么失望,不能就不能,大不了走一辈子江湖,以后不能叫做一声大侠也不错,至于读书考功名,交给下辈子吧。 看着周兴唉声叹气,许百川想了想,然后从锦绣袋子中拿出一本书册递出。 书册上写着导气诀三字。 许百川开门见山道:“你不能练剑,这是一件憾事,所幸你还有些修行根骨,那这本法便适合你,不能让你修行到什么大境界,但多活百年还是绰绰有余,往后要是遇到合适的机缘,那也算不错,但我有些话你要记住,以后不能做恶事,若是让我遇见,必斩你。” 周兴点头接过这本书册,心思一转,很快就想了个通透,应该是先前那句剑仙两字产生的作用,成为修士之后,自然就能寿命延长,说不定在几百年后还真能看到许百川成为剑仙。 看来这位许公子,当真是踌躇满志。 周兴忍不住开始翻看书册,越看便越觉得欣喜,等到抬起头将注意离开时,却发现在甲板上便只剩下他一人。 许百川好像早早的就走了,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周兴并不清楚。 呼出口气,周兴将书册小心翼翼放入怀中,紧了紧衣袍,见到无人看见,拍了拍胸口,然后便回房准备去睡觉。 此时的天色,虽然还是昏暗,但其实已经接近微白。 许百川一觉睡了五个时辰光景,等到起床洗漱时,便已经是午饭过后的时光。 打开房门,想去吃点东西,但只是刚刚下楼,就被许多人围住不断诉说感谢之情,同时还有些别的话语。 不外是想和许百川打好交道,毕竟昨夜许百川出剑的光景虽然只有一部分醒着的看到,但经过传播后,千人千口,已然是颇具神话色彩。 许百川一一推辞,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脱身,而在这些人群外,付典早就带着付少青在旁等候,见到许百川后,不由分说便是一个大礼。 许百川有些无奈,出言让付典他们起来。 付典顺势起来,依旧止不住道谢。 许百川摇摇头,直接略过,转而去船舱后厨寻找吃食。 而后厨好像早就知道许百川会来一样,在灶上一直都热着饭菜,见到许百川来后,便一直殷勤招呼,等到最后吃完时,连钱都不收,到处让许百川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许百川强硬,这才半推半就收了下来。 吃过饭后,其实也就没有什么其他活动了,许百川看了大半个时辰的江水,见到有鱼跃出,然后心中便有了想法,找船工要了根鱼杆,然后就这样钓起鱼来了。 但奈何船借风力行的极快,往往还未有鱼靠近便已经离去,因此到了黄昏时候,还是没有一条鱼上钩。 许百川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拿鱼竿钓鱼只是消磨时间,有没有并无所谓。 他放下鱼竿起身,向北边看去,轻声道:“应当没有多久了。” 北边是渭州的方向,而在渭州之后,是妖域!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八章 离船纵马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在甲板上抬头看着星光,而在他旁边,则是昨日那位白裙女子,白裙女子这次是特意来找许百川,虽然是想说些话,想将老妇人为何会到这里的缘由解释清楚。 但许百川并不想听。 对比于身旁白裙女子,还是天上星光更加动人些许。 白裙女子话只说了几句就没有再往下面说,转而闭口不言,到了后面也同样抬头看着星星。 并未有什么出奇。 今夜月明星稀,虽无乌云遮挡,但明月是有,星星却只有那零星几颗,挂在昏暗夜空这棋盘上,并不算如何显眼。 可许百川的的确确是看着出神。 白裙女子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要去妖域吧?” 许百川没有回应也没有说不对,依旧默然不语。 剑修向着妖域那一片地界走,除去斩妖自然是别无他选,白裙女子既然问出来了,其实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 再次沉寂半响。 白裙女子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为好,就只能说一句谢谢,然后就离开了甲板。 萍水相逢而已,这样便足够。 接下来的时光,并没有再出现什么大乱子,就算有,在考虑到许百川那惊艳一剑之后,也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渡船靠在码头补给,下去一批人,又上来一批人。 周兴与付典父子就是在这个码头下的船,说是要相约一起出去闯江湖,临走的时候都对许百川表达过谢意。 许百川一一点头,然后送一句相同话语。 珍重。 码头再度开船,在船行过半日功夫之后,许百川便在记忆中找出地名对应,问过船工之后,就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离渭州不远了。 最多再行过二十几天功夫就可以到达渭州。 在船上其实算不上有趣,除去那些走马观花一样的景色,每日里见到的光景都是一尘不变,就连每日的吃食都是一样。 行走航行在通天大江里面,那最多的自然就是渔货,在波涛汹涌的大江中,鱼竿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但由十几个好手放下去的鱼网确是能收获不少。 可不知道怎么的,这条大江中间全是鲤鱼,无论在哪个地方撒网,收获的都是鲤鱼,因此在渡船转到这条大江的时日中,每日的饭食中必不可少的就是一条鲤鱼。 许百川并不喜欢吃鱼,因此从来都没有动过筷子,在赶路,在船上的这些时日中,每次到了饭时的时候,总会没有来的想起温符,想起那个一直被人叫做好人的老好人。 现在已经离去这么远,下次想要再见到其实挺难的,说不定转眼间便要几十年过去,也说不定下次再去能不能再遇见。 许百川坐在船头,看着船下波涛汹涌的河流,以及那不时跃出河面的鲤鱼,叹了口气。 再然后就解下腰间一直挂着的酒葫芦饮酒。 他其实并没有多少酒瘾,之所以想喝酒,就是单纯想喝酒。 就这么简单。 时间一日日过去,渡船也逐渐慢了下来,站在船首,要是目力好一些,其实不用太多功夫,便能看见那座繁华码头。 在六月底的时候,渡船已然靠岸,这是渡船的最后一站,堆积在舱里的货物,随着船工搬出,而坐着船的人员也随着船工一起下船。 许百川是最先看见码头,因此也是最先下船的,在渡船里码头还有大约一里多地的时候,许百川就已经走出渡船离去。 没有众人想象的那样落水,反而是颇具侠士风骨的踏水而行,只在短短片刻间,就已经登上那座码头。 直到许百川已经在码头中走了许远之后,渡船才靠近。 就在渡船众人忙里忙外的时候,许百川现在便已经在一处商行面前站着了。 渭州距离妖域边境只有几千里,可要是依靠一双肉腿走路,那起码得走半年个月功夫才行,因此最为简单的方法,便是选匹坐骑。 这处叫做云天商行的地方是这码头最大的商行,小到针线大到修行功法,只要能出得起价码,只要不算太过于稀缺,总能给你弄到手,许百川要的也不是什么稀缺玩意。 功法他有,法器同样不缺,他想要的就只有一匹坐骑。 不是世俗中的宝马,而是带有妖族血统的坐骑。 商行管事是位境界低微的修士,在得知许百川要买坐骑之后,便决定亲自接待。 要知道带有妖族血统的座骑很不便宜,等闲之人哪买得起? 而最终结果也没有出乎管事的预料,在许百川挑选过一匹带有微薄妖血的宝马之后,很痛快的得到了一件价值不俗的法器,临走的时候还殷勤的送出门口。 这让无数人都为之侧目,纷纷在猜测许百川的来历。 对于其他人怎么想,许百川并不在意,一面之缘而已,何必上心。 在大周天都的时候许百川也买了一匹马,虽说不错,但与现在这一匹比起来可就要差出许远,最为直观的体现,便是现在这一匹马身上有着淡薄妖气,至于有没有天生妖血,那便很难说,但身上这身鳞片却还算真实。 在一处客栈休息过一夜后,第二日清晨,许百川就已经骑马离去。 妖马耐力十足,精力强健,再加上官道平整,没有什么拦路事物,放开跑当真是可以日行千里,等到下午时分,离之前那处码头便已然有了四百里之遥。 其实许百川大可以不必这么焦急忙慌去妖域,就算在大周天下走个几年再去一样不晚,而之所以会这么着急,则是想着去见识剑仙威风。 在除夕那天发生在大周天都上的圣人大战,参战 圣人是不少,也足够惊世骇俗,但这一切许百川只是看了点滴,并没有将一切都看下来。 那时的他要去紫禁城和大周天子谈,然后还要吸收气运御剑千万里去救杨亦,等到心神放下时,那场大战就已经接近尾声。 林殊归在除夕夜那天晚上说要去妖域,那就是去斩妖,虽说距离上次出去已经有了半年时光,但现在去并不晚。 斩杀大妖哪有这么轻松,并不是说想杀就杀,能站在顶峰,自然是有着手段留存,更何况那处地方是妖域,在其中汇聚的大妖不下十位数,甚至更多,想要在群妖围绕下斩杀大妖,哪怕是林殊归也需得好好谋划。 若是情形再往坏处想一想,说不定三教也会来分一杯羹,毕竟在对付剑修这一份上,三教与妖域向来都是同仇敌忾,用句俗语来说就是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一边想着世道情形,一边骑马行路,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便决定停下歇歇,寻个好地方过夜,顺带给马喂点肉食。 落脚的地方是个隐藏在山间的小村落,人口不多,居住的也大多都是老人,在许百川踏进村落时,便不由看向他。 有年轻人骑马来村子,未免也太过新奇,就像是看新奇景物,很快就围了不少人,但并没有人靠近,反而是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老孙,这娃子带着剑呢,莫不是个走江湖的游侠儿,你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做过游侠,看看看看。” “嘿,这哪是什么游侠儿,分明就是贵公子,你看他那匹马,再看看那柄剑,都是千金不换的好玩意儿,就算不是,也应当是名门大派的弟子……” “那感情好,看着俊俏模样,指不定还真是……” 听着话语,许百川神情温和,下马笑对,然后掏出不少银子问住处。 银子不少,人人都有份,再加上许百川实在出手阔绰大方,村中的人脸上皆是有着笑意,很快就有人指着一处两进的院子说道:“公子要是不嫌弃,这处地方可行?这里的主人家在四年前就搬走了,说是儿孙接去享福,嘿,当真是个好福气,就连这祖宅都不要了,同着田地一起送给我们村中做公产,虽然已经有四年没有住人,但我们还是经常打扫,连被褥都是现成的哩!” 许百川笑着点头,然后便谢过众人,推开那处紧闭院门。 打开院子门,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颗桂花树,紧接着便有悠悠桂花香气传来。 有些惬意。 剑气长 第一百八十九章 剑修与妖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是夜,许百川喂完马之后正准备烧火做饭,但火只是刚刚升好,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就一个年轻汉子探出头。 年轻汉子穿着一身短打,很是精干,此事正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院门口,见到许百川挠挠头,喊道:“公子骑了一天的马,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许百川点点头,说了声是。 年轻汉子顿了顿,继续喊道:“俺老汉说公子要是不嫌弃,可以到我们家吃饭呢,俺娘今天可杀了一只老母鸡呢,一天能下一个蛋那种,哦对了,俺家就在不远处。” 许百川感受到这份淳朴,没有推辞,顺理成章接受。 “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年轻汉子咧开嘴,转身带路。 走过几十步的距离,就到了年轻汉子住的地方,同时见到的还有一只站在墙头的黑猫。 年轻汉子殷勤招呼许百川,而自身则是从房中拿出不少肉食放在碗中去喂那只黑猫。 黑猫似乎通人性,见到年轻汉子拿肉食过来后,居然点了点头,流露出一抹人性化。 许百川见到后,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暗自道了声有趣。 随后透露出一丝气息。 黑猫察觉到这丝气息,顿时就没有再去看那些肉食,反而毛发皆张, 连续低吼,好像是在惧怕。 年轻汉子挠了挠头,对着黑猫安抚道:“大黑不要怕,这是许公子,是个好人呢。” 大黑并没有将年轻汉子的话放在心头,依旧是毛发皆张。 它能感受得到这个带剑年轻人的不一般。 许百川看过黑猫几眼,然后便转过头向着摆在院子中的饭桌走去,而这时黑猫才放下戒备,但幽黑眼珠一直都紧紧盯着许百川,这让年轻汉子很不解。 大黑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今天的饭不合胃口? 另一边,许百川在殷勤招呼下已经入座,正在对付着一只鸡腿,在他对面,则是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夫妻,此时正笑着看许百川吃饭,在年轻汉子入座后不时还举杯劝酒。 菜是家常菜,酒也是自家酿的浊酒,可吃起来滋味确实很不一般,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的光景才撤下。 年轻汉子正在收拾残羹剩饭,顺带还端来一壶凉茶。 那只黑猫也在这时刻从墙头上下来。 年轻汉子一把搂过黑猫,由上至下顺着毛,笑问道:“公子吃的可好?” 许百川笑道:“最好不过。” 这四个字无疑是称赞,年轻汉子听着心头很高兴,他的父母听在耳中也很高兴。 几人在院中闲聊过片刻,然后许百川就起身提出告辞,等到走的时候,竟然还留下一大锭元宝,年轻汉子本来是想着推辞,但话只是说了半个字,许百川就已经离开了,到后面就半推半就收下了这元宝,想着存下来以后找个好媳妇。 在许百川离开后没多久,那只黑猫同样也跟在后面离开,但几人都是见怪不怪,顶多就只是说几句早些回来, 也不管黑猫是否能听得明白。 许百川回到那处院落,坐在石凳上,微微闭目养神,等到睁开眼睛时,院中便多出一只黑猫。 黑猫轻巧跳上石桌,舔了舔爪子,口吐人言,“没想到这地方还能碰到一个剑修,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要去妖域。” 许百川平静道:“哦!那为何不可以是从妖域回来。” 黑猫眼中闪烁着细碎黑光,“我见过几个从妖域出去的剑修,个个血气冲天,望着就胆寒,你身上没有那么浓重的血气,再加上那匹马,其实就可以已经下决定,你是要去妖域。” 许百川饶有兴致,说道:“血气暂且不说,这匹马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有着妖族血脉,在你们妖族眼中,这其实应该也可以算出一只妖吧。” “妖域妖族无数,大妖小妖共存,但不管怎么说,血脉都没有杂质,妖气不会像这样是无根浮萍,而你这匹马不过是一瓶普通马加点妖血,绝无可能是妖域出来,只有那些山泽野修才会做这些勾当。” 黑猫如是说道。 妖马妖气杂质不纯,其实他早就已经看出来,毕竟剑修与妖域争斗厮杀千年,若是这点都看不出,那也未免太过无用。 但杂质归杂质,总归是能代步,总比用一双肉腿走路好许多,许百川所想的打算就是到了妖域就将这匹马放掉,说不定以后有机缘还能真正化妖呢。 不过那也要看机缘。 许百川轻声道:“既然知道了我要去妖域,那还敢跟上来,就怕被一剑斩杀掉,要知道剑修斩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黑猫人性化扯了扯嘴角,最后居然叹出口气,“你要杀我,我自然拦不住,但我觉得你不会杀我。” 许百川笑道:“为何不会?” 黑猫老神在在,“你要杀我只是一剑的事情,真想动手,就不会和我说这么多了,而且自始至终,你的手都没按在剑上,剑修在三尺之地是无敌,但都是在有剑在手的前提下,你现在手上无剑,而我现在距离你只有三尺,同样我若想杀你,也只是要短短一扑,你竟然丝毫不在意这点,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把我放心上,或许觉得对我都懒得出剑,既然没有生死危机,那为何不敢来?” 许百川确实没有杀心,之所以要黑猫过来,则是想问些关于妖域的事情。 他看过不少书,可书中所记载都是成百上千年前的事情,这天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几百年前的道理不能算错,可不能也算全对,套用在如今,便是有些不足,现在他要去妖域,心中虽然已经有底,可难免有几分担忧,正好发现黑猫,就想问问。 当然也不是白问,权当做一场交易。 无论是法器法术或者是功法,都是好说,反正他拿在手中也没有多大用处。 有一剑在手,足以纵横。 黑猫有些错误,并没有想到许百川叫自己过来是问这些小事,但看在法器的面子上,还是将自己所知说了个大概,同时也指着一条最快通往妖域的道路,末了,便又多加了几句。 “妖域虽说是全部划分为妖族,人族稀少,但在其中还是有那么几个地方能供人族活下去,妖域大妖众多,各自都有各自想法,有痛恨人族,同时也有着和善亲近,这些我就不和你多说,毕竟我成妖之后就没有离开这里,大部分都是听别人三言两语,说的不算准,你去了之后,可以打听下。” 黑猫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许百川一字不落,认真听入耳中,等到黑猫说完后,便拿出一件法器递出。 是一枚铃铛,能大能小,能以声音迷惑他人,放在黑猫身上正好合适。 黑猫也不挑,道过谢便收下,然后不由说道:“还是你们剑修富足,那像我们这些野修,只能自己挑材料打造些低阶法器,若不是天生是妖,我都想去练剑了。” 许百川不置可否,“其实没必要练剑,说到底还是杀人夺宝,但以后遇见的争斗变多了,自然就会有法器入手,天下大道在这一点上是殊途同归,并未有什么不同。” 黑猫想了想,觉得也是,这天下终究是有实力才是真,不需要说这些法器,就说自己实力要是够强,哪能被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黑猫将铃铛挂在尾巴上,心中不可避免生出个想法,要知道在这地方可不止只有他一只妖,在这百里大山中得到机缘成妖的数不胜数,一直都是杂乱无章,或许该出个妖王了。 这想法其实是可以实现,黑猫虽说只是炼法,但在这百里大山中也算是数一数二,如今又得到法器,让那些小家伙俯首称王还真不是妄想。 实力称尊嘛。 在想通之后,越来越觉得可行,黑猫眼睛不由得一亮,迫不及待便想要去找妖验证自身想法。 许百川看着黑猫兴奋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随后出口的话语便让黑猫愣了愣。 “你为何不化为人形?妖族化人应当不是难事。” 黑猫有些失落道:“我不会啊。”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章 蠢货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许百川将马牵出来,然后关上门口,迎着朝阳,就这样离去,等到年轻汉子来叫他吃早饭时,方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许百川已经走了,但也在院子中留下一件礼物。 是一大袋银两,说句不客气的话,单靠这些便足以将整个村子买下来。 年轻汉子怎么分银两,许百川倒不是很在意,就在小村中村民分钱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去百多里地了。 大周天下地处辽阔,一国便是一界,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文,若是千里,那便是山川气候皆不相同。 渭州临近妖域,多飞禽走兽,也多山,入目所及皆是山峰,千姿百态,风光无限。 为此许百川便放慢了不少路途,直到一月后才接近妖域。 今日落脚处是一处酒馆,其中人声鼎沸,分外嘈杂,酒客不少,却也并全不是人族。 妖域除去人之外,剩下的自然而然便是妖。 许百川要了一杆梅子酒,在风韵犹存的老板娘送来之后,便不由怔了怔,下意识看向那一片波涛汹涌。 老板娘脸色玩味,微眯着眼睛,看来是要说不少调笑的话,只是话还未说出,便被许百川的递出的银钱止住嘴,心中那些话顿时淹死在嘴中,仔细瞧了许百川一眼之后,也是很痛快的在另一位酒客呼唤下离去。 波涛汹涌,甚至还有不少手伸进去搅了搅海水,众酒客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来就是常态。 入乡随俗。 许百川缓缓喝着梅子酒,入口没多久,眉头就微微皱起,无它,实在是这酒太酸了。 放下杯子不再喝酒,转而拿出一幅地图看自己所在的位置,在对比后,心中便有了底。 这是渭州最边缘处的一处草头集,离开这里之后,再向里走过几十里地,就算是到达妖域,当然更严格来说,其实这个地方也能算作妖域。 毕竟多妖少人。 许百川看了一段时间地图,然后收起,再然后便有一个光头大汉提着酒过来坐在他旁边。 光头大汉面相憨厚,但实际上却是精明的不得了,在许百川刚进来的时候,大汉就已经猜到许百川是要去妖域了。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好猜,都已经到了这地界,主要不是原路调回,也就只能去妖域。 光头大汉并不关心许百川去不去妖域,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许百川居然带着剑,并且还是一副新人模样。 那在其中就有大有油水。 光头大汉喝了一口酒,豪放笑道:“兄弟是第一次来啊?” 许百川点点头,“是。” 光头大汉心中暗喜,却又不表现出来,只是脸上笑意更添三分,说道:“兄弟第一次来,可否需要带路的呀,别的不是我吹,单论妖域,哪里有妖,哪里有人,哪里的路好走些,我全都是一清二楚,只要兄弟你问,哥哥我都能告诉你,只不过嘛……你懂的……” 要不然世俗人怎么都说离不了钱财,连修士都不能免俗。 许百川并不急着说话,只是敲着桌子,等到光头大汉脸上笑意减弱不少之后,方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价钱几何?” 光头大汉一听,觉得有门,试探性狮子大开口道:“不多不多,只要一件法器,兄弟你用不上的给我就成,也不亏了,要知道这些消息都是我花费了好几个弟兄的命换来的,保证你能在里面走个七进七出,嘿,不信你可以找人问问,那可是十成十的真金。” 许百川神情平静,说了句好。 然后就当真拿出一件法器,虽然只是稍微有些神异,但当这法器拿出之后,酒馆之中气息顿时一停,只刹那间就有无数双眼睛纷纷看着许百川,有些心是灵活的便已经起身离开酒馆。 法器说给就给,不问价,看来是大门派出来的弟子,至于许百川药店那柄剑,则是被他们下意识忽略掉了。 自古财帛动人心,不外如是。 光头大汉看着就这样摆在桌上的毛笔法器,心中顿时吓了一跳,并没有去拿。 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 财不露白,这是一句老话了,能在妖域讨生活,对于世俗律法也不太关心了,就算惹出大麻烦,甚至说就算杀了三教中人,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且不说你会不会为了一个弟子来追杀,就算你来了也不见得能找得到,毕竟妖域广阔无边,进去躲一阵子你又能如何?风平浪静再出来便是,这是老戏码了。 光头大汉眼巴巴看着法器,半盏茶功夫过后,方才苦笑对着许百川小声说道:“兄弟,你这法器拿出太过早了,现在倒好,这些九流赖皮全盯上了,烫手啊。” 后者神情不变,只是淡淡看着光头大汉,好像是说这法器要不要,不要我就收回了。 光头大汉回报以苦笑,不敢伸手。 许百川轻声道:“没必要怕,他们要是敢伸手,那就得留下爪子。” 光头大汉扯了扯嘴角,一筹莫展,他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这法器现在拿不得,于是在喝光自己手中这坛酒后,便黯然离去。 光头大汉走后,那位老板娘去而又返。 老板娘神情有些惋惜,毕竟被酒馆中这群狼看见,要是身上没有大本事,恐怕出了这个酒馆就活不了,确实是惋惜,可惜了么俊俏的一个小子,和那些粗汉的完全不一样。 酒馆不只是酒馆,实际上还是半掩门。 很寻常。 老板娘走到许百川旁边,伸出一只手想要摸脸,却摸了个空,但并没有生出什么尴尬情绪,只是说道:“公子这下可就危险,不知公子要如何应对呢,可否更奴家帮忙?” 言语中有调笑,还有一些其余意味。 许百川没有理会,只是在桌上留下银子,然后收回法器,在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眼光中离开了酒馆。 老板娘叹了口气,对着跟在后面走出心怀各异的众人说道:“留个全尸,老娘我可以出个好价钱,难得这么俊俏,又是个稚,花点钱也值。” 许百川离开酒馆,想要去牵自己的马,但却看了个空,心思一转,其实也就了然。 毕竟多少也能值点钱。 但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生出怒气,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但是你们不能偷,不能抢。 同样也就在这时,有八个人围了过来,身上都有着气息闪动,其中有人也有妖,或许能叫做人妖。 不只是这八个人,在这些人之外还有许多摩拳擦掌想要横插一脚的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管死的是哪一方,所遗留下来的东西总归能让他们得到好处,就算没有,尸体不也可以卖去炼制僵尸? 众人围成一个大圈,徐百川就在这圈中,颇有些插翅难飞的意味,但其实也不尽然,这些人不过都是些下九流而已,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许百川漠然以对。 八人之中有个领头的枯瘦老头见到许百川这模样,哈哈大笑,随即嘲讽道:“小子,你要是怕死,就把身上的法器全交出来,你这身衣裳也不错,等下一并脱了,要是爷心情好,指不定还能给你留条活路,卖个好价钱。” 言语说出,随即传来一大片笑声。 许百川木然无言,面对着枯瘦老头的取死之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 不过是一些宵小之辈。 枯燥老头笑过一阵,恶声道:“小子,你既然不回话,那也别怪爷爷我心狠手辣,弟兄们,并肩子上。” 言语刚落,就有八道气息袭来,虽然每一道都极为蹊跷,但八道加在一起,却还是有些不寻常的变化。 许百川伸出手并成剑指,自左而右一挥。 有锋芒闪过! 紧接着就有八道身影砸出,将圈子砸出一个若大缺口。 众人无不惊叹莫名,顿时收起心中这些小心思,不敢表露出来,毕竟枯瘦老头虽然不算强,但八人加在一起放在这片地界,亦是不小的麻烦,而这麻烦居然挡不住这个年轻人一指,何等惊世骇俗! 人群退后不少,将那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八道人影得了出来,就算有人想救,此时此刻,现如今的情形,给他们天大胆子也是不敢。 旁人命哪有自己命重要? 许百川收回手,漠声开口,“蠢货。” 这八人也确实是蠢货,难不成就以为仗着人数众多就会纵横天下而无敌? 显然是不可能,落到这一步地界上,是在情理之中。 枯瘦老头面色苍白,捂着肚子上伤口,紧紧咬着牙,豆大汗珠止不住滚落,有这种情形的不止是他一人,其余七人同样是。 这八人身上伤势由剑气所造成,因此在里面扎根了不少剑气,除非境界比许百川高过太多,否则想要驱逐剑气何谓是难之又难。 最起码这八人做不到。 光头大汉站在人群中,将场景由头到尾看在眼中,同样也收起自己心中那些想法,转而开始考虑从许百川手中拿到那件法器。 就算冒些风险也值了,要是能与许百川再搭上线,那可不就是稳赚不赔! 寻常的山泽野修哪有这么年轻就这般实力,除去名门大派之外,光头大汉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来路,而在名门大派中,最为出名的莫过于三教,而许百川却带了一把剑,那便不可能是三教。 除此之外,那就只剩下一脉。 “难道是……剑修?” 光头大汉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然后觉得应当只能是剑修,能面不改色就能拿出一件法器,能带着剑来妖域,除去那些以杀止杀的剑修之外,实在想不到其他修士。 就在光头大汉心思激荡的时候,许百川便已经做下了决定。 并不杀人,而是问那匹马的去处,总归是自己的东西,总不能就这样让别人白白抢了去。 没这个道理的。 枯瘦老头惨笑道:“不知道。” 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许百川眉头皱了皱,然后环顾四周,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但良久过后,并无一人回应。 现如今这情形已经很明朗,不管知不知道,反正是不能说。 只有在酒馆中老板娘传出来的笑声与惨叫声回荡。 许百川摇摇头,决定不再去问,对于那匹马的处置本来就是到妖域之后放掉,没必要带着一起进去。 妖域危机四伏,若是与妖对上,只是凭借着厮杀的余波就足以将马扯得四分五裂,能带进去,却不一定带得出来。 大不了去妖域再找一只,办法总比困难要来的多。 老板娘靠在门口抖了抖胸脯,笑道:“没想到公子修为如此之高,倒是让奴家颇为意料。” 许百川看了老板娘一眼,并未说话。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胸口露出大片白皙,可谓是吸足眼光,老板娘说道:“公子不必担心他们死后会带来麻烦,此地临近妖域,又是修士,死几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哪里地方不死人呢,要是公子下不了手,不妨交给奴家,奴家会给个合适价钱。” 老板娘话语说的柔媚,但听在耳中的众人无不是打个寒颤,纷纷想起了这位老板娘的身份。 这可不是人,是妖啊。 妖是吃人的! 许百川轻声问道:“老板娘能给个什么好价钱?” 老板娘笑道:“这八个人境界不够,境界又低微,能值两件入品法器”,公子可否对这价钱满意?” 许百川想了想,然后问道:“可有妖域地图?” 老板娘点点头,然后就从身上拿出一张叠好的牛皮地图,并没有着急给许百川,只是意有所指道:“公子要知道这地图可不便宜,这八个人,不够。” “奴家知道公子是剑修,法器是不缺的,奴家也不要法器,不知道公子可否有妖丹?” 老板娘说的话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剑修两个字吐出来之后,众人看向许百川的眼光就变成了惊恐。 寻常修士,还可能寻个和气,并不会杀人,可剑修不一般,在三教留下来的传言中,剑修可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厉害人物,更何况在草头集中几乎全是妖修。 遇到剑修,那还能有活路? 面前就站着这么一位,怎能不害怕? 许百川平静回应:“要多少?” 说起妖丹,其实他还真的不缺,从理国走出,再从庆元走到大周天下,一路杀过的修士不下百数,而在这百数之中,最多的便是妖修。 老板娘扯了扯嘴角,觉得面前这个少年挺有意思,然后便报出了一个数字。 她要四颗不低于炼法的要求,若是心火,两颗便足,境界再高些,一颗就行。 许百川面不改色拿出两颗心火妖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扔给了老板娘,随后便得到了那叠地图。 光头大汉在人群中看着,很焦急,但又不敢出声,只能重重叹出口气。 老板娘将两颗妖丹如糖豆一般塞入嘴中,嘴巴咀嚼片刻,竟然就这么咽了下去。 许百川看在眼中,暗自戒备。 妖丹蕴含着妖修一切气息,就如同人族心湖那般重要,更何况是心火妖丹,就算是同等境界,也要花费许久功夫才能吸收,像老板娘这样嚼糖豆似的吃法,显然只有境界高深才能做到。 这个老板娘很不一般。 老板娘娇笑道:“公子今日受惊了,若是不嫌弃,奴家陪公子一夜可好。” 许百川木然无语,只是退后好几步,表明自身的立场,看了躺在地上的八人一眼,随后便向外走去。 老板娘耸了耸肩,转而对聚在一起的酒客说道:“还聚在一起做甚?要是不喝酒,那就散了,别拦着老娘招揽客人。” 众人并不怕老板娘,很快就有人出声,“老板娘,这个鬼地方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客人不成,这不新来的也走了吗,换句话说,我们可是你的衣食父母呢!” 老板娘笑骂道:“你们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还配当老娘的衣食父母,要不是老娘罩着你们,还不让人给生吞活剥了去,一群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嘿,老板娘,昨天晚上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老板娘怡然不惧,柳眉倒竖,“就你那两下子,就跟鼻涕虫一样,说出来就不害臊。” “……” 无人再敢回话,各自笑了几声,然后就散去,只留下倒在地上的八人。 老板娘看向八人,随后一挥衣袖,居然将这几人就这么装了进去,做完之后,轻笑几声,随后就走进酒馆。 酒馆很大,明面上分为上下两层,第一层是喝酒,第二层是睡觉,但实际上还是有着第三层。 这是一处地下室。 老板娘缓缓走下楼梯,借着明亮的夜明珠,能将地下室的光景一览无余。 与其说这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一处笼子,所存在的意义则是看着一个人。 没错,是人,并不是妖。 是一个相貌妖异的男子,分明是人,但身上飘起的却是浓厚妖气,很诡异,若是让三教修士看到,男子绝对活不过今日。 人生妖气,这是妖人混血的体现,为天理所不容,无论是三教还是妖域,都不想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老板娘走到男子面前,将那八个人抖出来,轻声道:“吃些东西吧。” 男子咧开一个微笑,露出剃刀一般锋利的牙齿,回应道:“好。” 随后就在地下室开始进食。 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并没有一丝一毫传出去。 老板娘在一边看着,神情柔和,并不觉得此事血腥,毕竟她是妖啊,男子也快了。 “儿,再等等,娘很快就能带着你回去了。”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关于城中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妖域独自占据一方天地,独成一界,气候与其他三方天地并不相同,在大周天下此时应当是夏季,应当是烈阳当空,炎热难忍,但自从跨过那道边境线真正进入妖域之后,所感受到的便不是夏日烈阳,而是和煦春风。 此时妖域正当春。 万紫千红迎杨柳,细叶春花相迎欢。 这句诗词不知从哪里看到,功底并不算好,也算不上华丽,但许百川莫名觉得这句诗词很应景。 妖域广阔,除去数量众多的妖修之外,野兽也多,只是在进入妖域边境短短两天内,许百川就见到了许多只在书上了解过只言片语的奇珍异兽,不时大有感叹。 如果说大周天下是人族繁华,那妖域便是奇珍汇聚,各中滋味,难以言说,要看过才明白。 难怪世上先生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又或者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见走得远,见识多了,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春风拂柳,许百川站在一条小河边,看着河中清澈倒影,想了片刻,然后便抬手射出一道剑气,紧接着天上便有一只若大飞鸟落下来。 再往后动作便很简单了,扒皮洗净生火,等到鸟肉七成熟的时候再撒上一小撮盐,午饭就算是这么解决。 虽说只有一小撮盐,但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鲜美,许百川吃的很快,没过多久便吃的干干净净,将残余挖了个土坑埋下,打了点清水洗手,然后就这样离去。 渐行渐远,这样平淡的日子过了四天,然后就在第五天的时候,平白发生了一场争斗,更准确来说,许百川只是被波及进去的。 妖域有妖,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人族有人族的生活习惯,妖修也有自身的习惯,除去生活在城镇中的妖修之外,散落在广阔妖域的妖修通常都是聚集种群汇聚成一个部落,选出后一个头领来带领,若是情形好一些,便可以吞并其他部落来供养自身。 弱肉强食,不外如是。 许百川遇见的是两只苍狼部落在争斗,本来是打算在远处观望而不去触碰,但天不遂人愿,意外总比计划来的多,许百川在一处小山坡上观望,而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两只部落皆是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随后便将目光杀机转向许百川。 有阵阵狼吼声传来。 跃跃欲试,但并没有着急,而是等待着首领之间的商讨。 内斗可以,可若是遇到外人却还是叫同仇敌忾,更何况站在远处的还是一个疑似拿着剑的剑修。 鬼知道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净。 许百川挑了挑眉头,他并不是想将这些妖修赶尽杀绝,而是单纯想看看谁能赢。 仅此而已。 剑修斩妖,全凭本心,今日他不想出剑。 当然,若是这些苍狼非要自寻死路,他并不介意送他们去西天黄土。 此时,那两位部族首领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轻易动手,而是派出一人商讨,要是最后无可避免再动手也不迟。 有一位苍狼被派了出来,带着义无反顾的死志走向了许百川。 妖修都会化形,这一个也不例外,与同族争斗时,都是本体,现在要来找许百川,便化作了人形。 模样算不上好看,属于放在人群中被人看见一眼就会忘掉的相貌,只不过那一双狼耳却平添了两份注意。 苍狼站在距离许百川足足有十米的地方,吞了口口水,然后才小心翼翼问许百川的目地。 许百川没有隐瞒,如实相告,不仅这些,等到苍峰要回去的时候还加了一句不会干扰。 苍狼点点头,然后飞快回去禀报。 得到准确消息后,两位首领皆是一怔,虽说在意料之中,但也难免惊讶。 剑修竟然不斩妖?当真是一件怪事。 于是这场争斗因为许百川的出现就这样戛然而止。 许百川神情始终不变,只是看了片刻后转身就走。 但有位剑修踏进妖域边境的事情却随之传开。 剑修难行,在三教所在之地,有着高额悬赏,其实放在妖域也是不差的,毕竟是上万年的仇怨,甚至悬赏还要高一些。 这些苍狼不敢向许百川出手,但妖域这么大,一旦确定了剑修身份,那往后要面对事情便是一波又一波,简直是永无止境。 当初左思瑶进入妖域时也是不争,只是想见见大千世界,顶多出剑斩杀几位境界高深的妖修,但后面行踪被泄露出去,往后遭遇便是厮杀争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放在妖域这道理同样是合用。 于是便有不少妖修尝试袭杀许百川。 可惜只是美好幻想。 尝试是尝试,但奈何没有实力加身,不过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在浩荡春风中,有剑修出剑斩妖。 许百川面色漠然,在七日前他离开苍狼所在地方,行过三里路,随后消息在此地传开,就在今日,便有一群妖修来袭。 数量不少,可奈何全是废物,零星几只还算凑合的却也抵挡不住许百川一剑。 再然后地上便躺了一片尸体,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妖域妖修众多,各种境界都有,走到顶便是大妖之位,独自占据一方天地,可谓是得天独厚,但成妖者大多都是小妖,一辈子走到头,最顶端的境界就是洞虚,除非机缘实在很足,能得到其他血脉改造自身,又或者是拿到不少天才地宝,如若不然,普通野兽成的妖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人族看的是天赋资质心性,妖修看的便是血脉。 很显然,这些来围堵的皆是血脉普通之辈,也是,这里只是妖域边境,物资稀少,能在这里聚集的又能成什么气候? 许百川倒提剑。 身遭萦绕万片锋芒。 在他面前还有一只剩余妖修,看样子应当是龟甲一族,在剑气来临之时化作本体,就这样硬生生拦了许百川两剑,本来是可以逃过一劫,但却是心存侥幸还想出手。 死去也是活该。 许百川漠然提剑,踏出两步避开那道妖术,随后一道剑光闪耀。 秋风毫无阻碍划破喉咙,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在许百川动剑时到停剑其实只有半个时辰左右,而在这半个时辰中,死在他手上的妖修却是不少,足足有二十七个,一时间这处地方都是被血气所覆盖,有些刺鼻。 许百川没有再次看地上走兽一眼,迈步离去,长发随风而舞,有些萧瑟。 此地不只是异国他乡啊,更是危机遍布。 许百川配剑远行,目标明确。 在二千里之外有一座白玉城,那里有人。 也有酒。 …… 妖域四万里处,一座名叫青水城的地方,此时有大风起。 紧接着就有一道玄之又玄的刀光闪过,过后不久,那位掌管青水城七百年的天门妖修城主使当场陨落。 尸首两分。 这等光景当真是今世骇俗,城中子民全是一脸不可置信之色,但城主的的确确是死去了,就连猿猴尸体都留了下来。 “今日可真是发生大事了,怎么好端端的城主就死了,城主可是天门妖修,据说距离天阙大妖都只差一步,今天就这么死了,青水城以后该谁做主?” 一位年迈的老妖修泪流满面,不由喃喃低语道。 在他旁边有个年轻妖修听到这话后当即冷哼一声,说道:“谁杀了谁来做主,道理本就是这样,谁拳头大谁有理,城主死了,道理很显然是不大,死了也活该。” 老妖修听完后变更加悲伤,但却不再言语。 与此相同的谈话不只是这俩个,在青水城四处都有遍布。 所谈论的就只有一个,下一任城主是谁? 总不能就这样空着吧? 可城主并无后代子孙啊,又没有徒弟兄弟可以接个位置,那这位置该属于谁? 许多妖修越想越心惊,但想到后面,神色却不约而同有了些变化。 自古以来从龙之功最重,这是说皇帝,而在这青水城中,城主就相当于皇帝,所能调控的资源极其庞大,只要能分一杯羹,往后境界往高处走便不是问题。 就在这些妖修心怀鬼胎的时候,出手斩杀城主的人物便已经匆匆离去。 好像是生怕被人追上一般。 按理来说,在妖域生死拼杀本来就是理所应当,既然胜了,便没必要这么惧怕,但这一条放在妖修身上很实用,换个人来便不是那么充分。 出手者是萧书生,那位天地间仅剩一个的刀圣。 若不是两者境界之间差的实在太大,无论如何城主也能撑上那么点时间。 萧书生离开不久后,便道冲天妖气从天边涌现,遮天蔽日,威风一时无两。 这是有大妖降临的光景。 无数妖修在回过神之后纷纷跪地跪拜,不敢抬头。 大妖是常月,落在云头,看着城中偌大的猿猴尸体,观望着上面还会散去的刀气,脸色十分难看。 这是第五个被斩杀的天门妖修,怎能不让他心生怒气。 更可气的是他找不到缘由,那个莫名出现的刀圣为何要斩杀妖修? 他分明记得妖域与萧书生没仇。 总不可能是因为那场大战吧! 其实常月想的还真没错,在除夕那一晚上林殊归与萧书生跨过千山万水踏入妖域,林殊归去布局,萧书生所承担的任务便是斩杀这些有望踏进大妖的天门妖修。 多少也要灭掉一些妖修元气。 萧书生在这几个月中连斩四位天门,放在妖域可不是一件小事,因此这些大妖一合计,便分出两位大妖来应对,本来是想着很快解决,可没想到萧书生行踪十分难测,往往都是斩杀之后便走,时至今日,已经有了五位天门死去,要是再多几位,恐怕妖域还真的会元气大伤。 毕竟大妖也是从天门而来,若是大妖死去而后继无人,那绝对会是一股乱像。 常月默然片刻,随后抬手收起猿猴尸体,转头看向萧书生离去方向,留下一句话传入某妖耳中后便蓦然消失。 庞大威压顿时消散。 但还是无人抬头,直到过去许久之后,方才有妖小心翼翼抬头。 紧接着,便是不连贯的嘈杂。 有妖大打出手,有妖摇旗呐喊,而这一切的目的,便是为了那城主宝座。 这座平静已经有百年的古城,今夜注定不眠。 显然是要死不少妖修,可不管是将死未死还是已死,皆不在意。 直到深夜时分,争斗才算勉强停止。 城主之位被一位蛇妖所得。 本来这位蛇妖境界虽然也是天门,可在剩余的三位天门中却排行最低,机会也应当最小,可当这位蛇妖报出常月的名字之后,城主之位就算是确定了。 常月本体虽然是蛟龙,但也是后天修成,年轻之时也只是一条长蛇,后来得了机缘才化为蛟龙,因此和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既然是这位大妖的意思,那再争下去就没有必要。 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常月还来过。 常月确实是想将青水城纳入自己名下,因此才会来,但这些并不是很重要,有也行,没有也行,并不会产生多大变化,而现在最为重要一点却是追上萧书生。 总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常月化为龙躯,鼓荡风云,凭借对妖域的熟悉,在清晨时分在一处荒野处追上了萧书生。 萧书生转过头故作叹息道:“还是让你这条长虫追上。” 常月在云端盘成圆圈,漠声开口:“萧书生,你想死还是想活!” 开口便问一个圣人想死还是想活,这胆气当真是十足。 萧书生挑眉说道:“你道如何?” 常月冷声道:“发下天地大誓往后绝不踏入我妖域一步,如此可饶你一条……” 话还未说完,便被萧书生打断,萧书生讥讽开口,“就你也敢说出这种大话,那我也同你讲一讲,你只要跪地跪拜口喊三声爷爷,我也放你离去,饶你一条狗命,你说怎么样?” 常月面色更冷,寒声道:“你这是找死!” 身上气息蠢蠢欲动,但还是没动。 常月心中有着顾虑,萧书生是刀圣,在除夕那一战上跃入众人视野,对于这么一位忽如其来的圣人,说不关心那是假的,来历记载很少,这个暂且不说,就说和林殊归的关系,能旗帜鲜明站在林殊归身旁而不惧生死,如今又做出这些事,想的放长远些,萧书生独自一人出现在妖域搅动风云,肯定会有着依仗,说不定林殊归就在此地不远处。 对于林殊归杀力,常月心有余悸,君不见有这么多圣人大妖死在林殊归手上,要是自己一同死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得当做十成十来应对。 想到这里,常月便有些惋惜后悔,当日在那一战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便应当多带两位大妖过去,若是如此,想必情形就会大为改观。 常月深吸口气,举棋不定。 萧书生嘲笑道:“怎么?不敢了,先前的话莫不是放屁,这倒是头次见,难得有人放屁用嘴,但真是稀奇,稀奇……” 常月怒不可遏,怒吼连连。 此等屈辱在他成为大妖之后便没有再听到过,心火顿时有火起,紧接着便有一道雷电劈下。 萧书生哈哈大笑,随即一刀劈出。 雷电与黑刀撞上,还未坚持半刻就已经烟消云散,紧接着黑刀逆流而上,竟径直向着常月龙头斩去。 放在旁人眼中,这就是仙人斩龙的模样! 常月喷出口气息,随后化作人形退后,直到躲过这一刀后才停下。 眼见自己一刀劈了个空,萧书生觉得有些惋惜,不由咂巴了下嘴,要是这一刀劈实,不说其他,最少也会造成一道伤势,只是可惜了。 “你这条赖皮蛇还真是贪生怕死,就算是乡间野狗也来得比你好,就你还大妖,当真是个好笑的玩笑。” 言语刺耳,常月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可还是强制按耐住自身的出手欲望。 刚才萧书生那一刀很不寻常,他居然在里面看到了林殊归的影子,凡是跟林殊归相关,皆得小心应对。 常月皱眉问道:“林殊归教了你什么?” 萧书生不置可否,只是咧开嘴笑道:“你来试试不就明白了,我说又怎能说得清楚!” 常月默然不语,只是盘旋在云端。 随后不久,有一道妖光从天际来,化为身影落于一旁。 没有开口,但身上妖气却是熏天。 大妖风吕降临! 常月往风吕看了一眼,随后便点了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很显然这两位是要以二对一,不只是以多欺少,更多是想要求个保障。 圣人杀力,哪能说得准确。 萧书生扬起头,讥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妖啊,就是没个人样,也对,你们就是个贪生怕死,总想着以多打少,两个也就两个,又没有什么大不了,难不成你们还能留下爷爷我不成?” 常月冷声道:“你可以试试。” 萧书生不置可否,随后有一道刀芒冲天而来,这位刀圣竟然想要以一敌二! 但也不全是。 就在这刀芒劈出之后,萧书生却蓦然消失不见。 常月将刀芒挥散,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可置信。 风吕平静道:“他走了。” 常月点点头,没说什么。 风吕继续说道:“林殊归应当也在妖域,小心些。” 说完后,风吕便随风离去。 常月化作人形,眼中有幽光闪烁。 “林殊归……”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春风载酒少年游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春风化雪,春风同雪。 妖域气象与外界不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今日不知怎么的,原本和煦的春风,如今竟然夹杂着雪花一同吹拂,是副极其罕见的光景。 许百川是头次见到。 不过他也没什么闲心去看雪听风,他要斩妖。 三教说的没错,妖修果然穷凶极恶,一旦发现有人的踪迹就会如同见到骨头的野狗一样追上来,杀掉一批又会有一批,如同杀之不尽,斩之不绝。 难怪左思遥进入妖域半年,再出来之后就如同变了个人。 杀气迷人眼! 许百川一身青衫随风而动,很快就解决了面前的争端。 都是些小妖,没什么见识,斩杀并不要太多功夫,甚至都不需要拔剑。 这世道终究是以实力为尊。 剑修在千百年前留下来过一句老话,剑修进妖域走一趟,无论时间待多久,出来时总会有些脱胎换骨的变化。 说来也对,用这么多妖为自己磨剑,怎能不快? 许百川行走到如今,境界其实已经到了心火顶端,距离灵通已然只有半步要走,只要机缘合适,或者念头通畅就能跨进去。 修行像他这样快,其实无论放在哪里都能被叫做一声天才。 许百川扯下酒葫芦喝下口酒,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大致估摸出自己所在的地方,想到八十里开外有一座酒肆后,便不再停留。 他的酒要喝光了,该去打一点了。 “我有一壶酒,足慰为风尘。” 许百川莫名想起书中这句话,并不由低声念了出来,在这春风同雪中,渐行渐远。 时光流转,日头渐偏移,八十里处其实并不远,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就已经赶到那处酒肆。 酒肆不大,平时在里面除了一张床和几个酒缸之外并没有摆放桌子,只是在外面搭了个棚子与桌子,然后挂上一个酒招,就算是开店。 妖域多妖,来喝酒饮酒的大多都是妖,但这酒肆老板却是人,有些怪异。 觉得怪异的不止许百川,还有酒肆老板,往常来他这里打酒的都是妖修,人影可是十分罕见,三四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如今见到一位,倒生出些别样情绪。 许百川知道妖域的规矩,于是就伸手递出颗化人妖丹,并要了一葫芦酒,随后就取下腰间葫芦放在酒肆老板桌子上。 酒肆老板看了看葫芦,又看了一眼许百川,方才笑着说道:“你这葫芦是法器,能装百斤酒,一颗不够。” 酒葫芦是许百川在庆元和一位修士交换而来的,没有太多功效,就是能装不少酒,在递出去时倒是忘了。 许百川点点头,再度放下一颗炼法气妖丹。 酒肆老板挑挑眉,依旧说了句不够。 许百川没有再拿妖丹,而是就这样看着酒肆老板,气氛便变得有些奇怪。 酒肆中不止只有许百川一人打酒,还有其他妖排在后面等候,见许百川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让开位置,心中暗自生出不少怒气,可怒气归怒气,放在其余地方指定就要大打出手,可在这座酒肆却并不敢跳脚。 能以人族之身在妖域立下一片基业,手上自然是有着本事,要不然在万妖围绕之下,早就被吞个干净。 酒肆老板脸上有莫测笑意,看着许百川,忽然开口问道:“一个人来这里,不怕死?” 话语说的没头没尾,许百川却明白。 他在酒肆老板身上看到了一种意,这种势并不多,最为出名的代表就是林殊归与杨亦。 面前这位其实也是剑修,虽然并没有见到剑。 许百川轻声道:“一葫酒,要打满。” 酒肆老板笑了笑,随后说过声好,紧接着那酒葫芦就被酒灌满。 接过酒葫芦,许百川说了声谢,然后就打算离去。 但未曾料到酒肆老板一句话就让他停了下来。 “杨亦那老小子可还好?” 杨亦现在很出名,名头已经被各路高层所知,毕竟是这天下第二位剑仙,但大多人说起这个名字都是无奈夹着些惧怕,但酒肆老板言语却像是个老朋友,两人应当有个不小关系。 许百川转过头,轻声道:“杨剑仙很好。” “杨剑仙?”酒肆老板低声念叨了两句,有些错愕,之后才蓦然问道:“那小子成剑仙了?那死狐狸没骗我?” 许百川并不知道死狐狸说的是谁,但杨亦成了剑仙却是确确实实,不容置疑。 没必要说假话。 酒肆老板说了句打烊,随后便挥袖将其余酒客赶走,然后带着许百川走进酒肆。 在外面看着酒肆不大,甚至还有些破败,但走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 外面是破败酒肆,但在里面却是楼台水榭,属实有些意想不到。 酒肆老板解惑道:“虽说法术都没太多用,一剑在手就可以破去,但矮子中取个高个还是成的,这个地方以前本来是一个三教修士开的,后来和我打了个赌,他输了,本来是要用命来尝,但我见这地方还不错,就算是留下来抵他一命,往后就算是在这里落脚,现在想想差不多已经有两百多年了,两百多年没出去,很多事了解的不那么透彻,杨亦成剑仙原先我听到时还以为那死狐狸逗老子开心,还打了他一顿,没想到还真是真的,现在想来倒是错怪了。” 许百川洒然一笑。 酒肆老板继续说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境界也不高,你来妖域做什么,来寻死吗?妖域可不是像在人界在大周,这两个地方虽说有三教不怀好意,但大体上还是无忧,但想在妖域活着可不是那么轻松,你不久之前刚斩过妖吧,算得上不错,可还是不够,难得见到你这么一个好苗子,听一句劝,不如回去吧,去大周天下历练几十年,等到境界够了再来,不必急于这一时。” 许百川默然不语,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花费了好几月时光走到这里,现在回去怎么行? 不行的,自家本事自家知道,许百川身上的依仗可并不少。 秋风中可还有着剑仙剑气呢…… 但此事毕竟是自身保命手段,不好说出,只能辜负酒肆老板的善意了。 酒肆老板笑了笑,“对了,还没告诉你名字,我叫司无忧,年轻时在剑宗学过几天剑,要是杨亦那老家伙记性不差的话应当提过我的名字。”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杨剑仙并没有提过前辈名字。” 许百川在剑宗三年是没错,但和杨亦打交道却只有那么几次,更多时日里都是待在藏剑楼与楼主一同看书,知晓的名字还是从楼主那里听到的,杨亦并未说太多。 司无忧摆摆手,“算了,没说过就没说过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倒是你,还是离开吧。” 许百川神色平静,“多谢前辈劝告,道路已定,便不能退后,已经到了这里,总是要走完才成,要是就这样灰溜溜走了,心中会很平静,往后练剑会有波折,不值当。” 练剑练剑,练的不只是剑,其实还有本心,本心无杂质,无挂碍,方能一往无前。 剑取的就是一个直字! 司无忧知道劝不了,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便只能往惋惜看了许百川一眼,好像能预料到许百川下场一般。 自古以来有万千剑修入妖域,名声大增,功力大进,离去者有很多,但更多的却是死在妖域。 剑修本来就稀少,每一个练剑的年轻人都是一份元气,死上一个,剑修元气就会少上一分,很不值得。 可两人毕竟是萍水相逢,能说这句话已经算是足够,许百川不听,司无忧也没有其他办法。 难不成还能强制送走? 没有这个道理的,毕竟司无忧不是许百川长辈。 但总归还是要做些什么,司无忧摸了摸下巴,随后想留下些剑气放在许百川身上,想着以后救一命,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大跌眼界,他的剑气居然靠近不得许百川身,更准确来说靠近不得那把剑。 司无忧脸上流露出几分意外,但心念之间却莫名了解到许百川为何敢孤身一人入妖域的缘由。 恐怕杨亦那老家伙在这小子身上留了些手段,这才这样不惧生死。 剑仙手段呐! 司无忧想的其实并不错,秋风的确有剑仙手段在其中,但并不只是杨亦一位,还有着林殊归。 能被两位剑仙同时看好,举世罕见。 司无忧莫名道:“到是我杞人忧天了。” 许百川拿下酒葫芦喝了口酒,面带笑颜。 司无忧拍了拍许百川肩膀,没有说话,只是随后便拿出一本剑法心得。 一切尽在不言中。 能被杨亦看好,又是剑修,以后成就肯定少不了,说不定还是当着下任宗主来培养,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过后不久,许百川便离开了酒肆。 一路踏行而去。 外面的细雪停了,现在只有微风吹拂少年心,以及那一角衣袂。 飒踏春风同载酒,此番少年游。 …… …… 世间总会有些奇妙事情,有人一夜暴富从此衣食无忧,也有人今朝荣华,转瞬之间却破败凄惨,但这都是世俗之事,若是放在修行之时,那便会更加奇妙。 比如这座白玉城,听人说是白玉城,但当真正见到却并不是这样,这座城远没有他人所说那样用白玉所造就,而是一城黑砖,通体都散发着黑光。 白玉城应当是黑玉城。 果然世间言语信不得,黑的能说成白的,果真奇妙。 许百川站在城门外不远处,青衫上沾着点点鲜血,就这样拿着剑看着这座城。 城中和城外是两种世界,城外厮杀争端不计,而一旦进入城中,就要守这座城的规矩,白玉城中没有其他规矩,唯一有的一条就是不能厮杀。 因此白玉城中有很多犯事之人躲藏。 许百川只要再走过百步左右就能进城,但进不得,他旁边围着一些妖。 这些妖想杀他,想让他死在城门外。 城门口有着守军,此事正翘首以待,看着这一幕光景没有太多意外。 城中不可厮杀,但在城外死的人可不少,这一幕是常态了。 甚至这些守军都暗自打了赌,赌许百川是否能进城。 不过这些守军觉得希望并不大。 尤其是见的多了。 守军如何想许百川并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打赌,但就算知道了,也不放在心上。 我之生死,何需他人来定论? 没有这个道理的。 许百川神色漠然,有风声渐起。 此时是春风,按理来说应当是和煦温暖,儒教有句话叫做吹面不寒杨柳风,说的便是春风。 可这些妖莫名其妙刮的是秋风,这种感觉很没有由来,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再加上有几个妖修已经率先死在许百川手上,剩下的这几个便不敢随意动弹。 点子扎手。 许百川环顾四周,看着这些妖修一眼,随后漠声道:“让开!” 言语不重,在这风中并没有传出多远,可听在耳中却格外清晰。 掷地有声! 妖修众对视几眼,皆是看出对方的顾虑,但并没有一个退后。 我方数量占优,总不会不敌一人吧? 此等人或许有,但这些妖修觉得不会遇上。 许百川抬手挥间,刹那间就再斩杀一位妖修头颅。 洒落一地血水。 被斩杀的妖修露出本体,是头野猪,相貌狰狞,不过却已经死透。 妖修没想到许百川会悍然出剑,更没想到一剑就能斩杀一位心火妖修,难不成这个剑修还真是他们惹不起的? 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好就这样灰溜溜逃走吧,要是传出去名声可就没了。 众妖修刚想有动作,可下一步又是一剑斩来,避无可避,紧接着又有两条妖修丧命现出本体。 此番杀力,不愧是剑修。 众妖修再也不逞强,在性命面前,名头又能算得了什么,总不能就这样硬撑下去,死在这里吧。 于是便默契让开一条路。 许百川踏出一步,这些妖修就退后一步,直到许百川进城之后方才放下心中悬着的石头,如释重负,不约而同松出口气。 危及性命的感觉并不好受,刚才还真是悬。 但命虽保住了,面子名头可当真是丢了,总归还是在意的。 他们对付不了许百川,但除他们之外,应该有人可以。 怀抱着这个心思,有剑修进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尤其是在林殊归出剑杨亦成剑仙后来临,其中意味格外不一般。 要知道剑修入妖域,空手进来,但离去时总会带几条妖修性命走。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剑修手上? 总归要多些准备了解。 城中有些波动,但只在有心妖修之间传递,许百川进城之后,所思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找个干净地方洗澡换衣。 在外行走虽然是潇洒不羁,但更多的是不便,就比如身上这身染血青衫就已经在许百川身上穿了不少时间,虽说每日都有剑气涤荡,可换一身衣裳总是没错的。 许百川信步走在白玉城,无视身边不断传来的诡异好奇目光,只是专心找着客栈宿处。 索性并没有找多久,便已经找到一所合用的地方。 随后就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顺带还将自己一身青衫洗净,然后再用剑气涤荡,在剑气作用下,很快就已经干得通透,然后再度穿在身上。 虽说他有着白衣,但还是喜欢这一身青衫。 在那些以往听过的故事中,走江湖的侠客总喜欢穿着一身青衫,也因此许百川才会这样喜欢青衫。 收好东西,起身下楼,许百川并没有打算在这座客栈长住,而是想着自己买个院落住下,想法也很简单,就是想求个清静。 能在白玉城中拥有一座自己的院落,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得看要有没有人卖。 行走过一圈,看过不少,有几处地方确实合心意,但主人家都不卖,许百川也不能强求,只能寻找下一处。 日头偏移,天色渐晚,转眼间就到了黄昏时刻,但许百川还是孤身一人在街上游荡,想找的住处并没有找到。 许百川饮了口酒,正想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再找,但身后传来的话却让他止住想法。 “大哥哥,你是在找住的地方吗……?” 许百川向身后看去,入眼的便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边围绕着淡淡妖气,这是一只妖,只是看不出种族。 许百川点点头,温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 小女孩有些慌张,但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弱弱道:“阿叶刚刚看到大哥哥在和狼叔说卖房的事情了,就想来问问…阿叶…我……” 还是有些羞涩,话说到后面,竟有些不敢开口的意思。 许百川笑道:“你可有房卖给我?” 小女孩等的便是这么一句,闻言抬头,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道:“嗯!大哥哥,阿叶家就在不远处,很好的,很快就能到,只要一颗妖丹就行啦。” 许百川脸上带笑,温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带路喽!” 随后伸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后者脸有些红,眨了眨眼,抿住嘴,转身带路。 许百川迈步跟上。 此时黄昏已去,正是万家灯火,分外热闹。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吃与被吃的道理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小女孩带路,许百川便跟在后面,不时看着小女孩做些意料之外的动作。 白玉城不仅是止战之都,美食也是声名远扬,虽说大多都是奇形怪状的肉类,可闻起来确实是有那么一番意思。 小女孩强自忍住口水,努力撇过头,不去看那些烤的焦香的肉,打算专心致志带路。 可毕竟年龄尚小,却还是忍不住,肚子咕咕作响。 只是想法归想法,袋子里却没有半个铜板。 虽说妖域不使用铜板,可意思终归是这么意思。 她没钱,要不然也不会鼓起勇气来问百川是不是买房。 她有些失落。 许百川轻声开口:“想吃吗?” 小女孩羞涩点点头,“想。” 许百川拿出一颗化人妖丹递出,过后不久,小女孩手中就塞满了吃食,甚至妖丹还有剩余,热情的老板还打包了不少东西,临走时笑意满面。 “一颗妖丹!哪里来的公子这么阔绰,这下好,收摊回家喝酒去……” 许百川笑着看小女孩吃的满口流油,也不急着催促,而是找了个地方借条板凳坐下,就这样看着小女孩吃。 小女孩将手中一份东西吃完,这才注意到许百川的目光,便有些手足无措,呐呐道:“大哥哥你也吃。” 说完就递出一串。 许百川摇摇头,没有去接,只是笑着问道:“先前听你说叫阿叶,那你的全名叫什么,可以告诉哥哥我吗?” “我叫涂山叶。” 涂山?那应当就是狐族,倒有些古老,就算如今胡姓占了狐族大半资源和身份,涂山不负往日荣光,不过按理来说有这个姓氏也不至于落魄成这个样子吧。 许百川浅想及此,没有太多深入,毕竟这是埋在故纸堆里的故事,除去当年当事人之外,恐怕谁也不知道原因。 书上未必能记载天底下所有道理。 涂山叶吃过几份东西,打出一个饱嗝,脸上满足之意是肉眼可见。 既然吃饱了,那就继续带路吧。 姐姐在家应该也等得急了。 涂山叶有一个叫做涂山月的姐姐,姐妹俩平日里相依为命,靠着祖上留下的两套院子以及平日里做些工活下来。 在往日涂山叶其实都是待在院子中,出来的时光很少,其中自然是有着姐姐的担忧。 白玉城虽说安全,但也不是那么安全。 青楼楚馆一个都不少的,要是被心怀不轨的人看上,往后日子可谓是十分悲惨,说句身不由己也不为过。 今日偷跑出来是头一次,往后就是想再出来,应该也没有机会了。 两人边行边谈,等到靠近幽静院子时,许百川就已经将涂山叶家中情形了解的差不多了。 比如她家中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吃的东西。 涂山叶推开门,满心欢喜蹦蹦跳跳进去,人还未到,声以先至。 “月姐姐,月姐姐,你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这是一位好心大哥哥买的,他也在后面。” 院落中有一处石桌,此时正坐着一位年龄约摸十七八岁的少女,虽说穿着布裙,脸上无粉黛雕饰,可还是掩盖不住天生那份丽质。 自古狐族多美人,便是因此而来。 只是这美人脸上却有着三分病态,不过也更添独特风采。 我见由怜,不外乎是。 涂山月放下心中担忧,看着满脸油花的涂山叶,想出言斥责两句,却又舍不得,只能无奈道:“我一觉睡醒你就不见了,以后不准这样做了,知道吗?” 涂山叶点点头,将手中东西放在石桌上,向着问口大声道:“大哥哥,你进来吧。” 大哥哥?还有他人? 涂山月刚放下担忧的又在转瞬之间提上胸口,想着等下要是情形不对便舍命相搏,说什么也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心念至此,有些苦涩。 许百川跨过门槛,来到院中,并未走得很近,他很快就出言将一切解释清楚。 许百川只想要个落脚之地,为了以后出城斩妖疲惫之后好休息。 涂山月微微定心,想了想,然后说道:“确实还有着一处院落在旁边,只是许久未打扫,有些尘埃,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那便多谢了。” 许百川点点头,倒不是很在意,“有地方便可,等下打扫便可以了,不知可否带我去看看?” 涂山月站起身,让涂山叶留下,她则带着许百川走出院门,随后只是拐了个弯,并没有走几步,就已经到了地方。 和涂山月所待院落并没有太多不同,硬是真要说的话,便只是多了颗枯死的梧桐木,上面还有一个空闲以久的鸟巢。 从目前而看,确实是挺合许百川的心意。 许百川转过身看着涂山月,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谈谈价钱吧。” 生在世间,最为离不开的便是一个钱字,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有着价码,吃饭要钱,住宿要钱,买衣服要钱,如今要买一处院落,自然也是要的。 只不过在妖域用的是妖丹而已。 于是价钱就变成了妖丹,当然,若是想要些其他东西也成。 总归是有个价钱。 涂山月沉默不语,有些纠结,她并不知道该定多少价钱合适,怕说多了,也怕说少了。 妖丹说容易得,确实也容易得,要斩杀妖就可以夺得妖丹,可真要做起来却并不是这么容易,面临生死关头,谁愿意将自己一身妖丹交出去与他人做嫁衣? 无人可行。 涂山月轻声道:“许公子能给多少?” 这便是将皮球踢回去,将问题重新还给许百川。 许百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声道:“依着姑娘这么说,便是我能给多少姑娘便要多少?” 涂山月神色复杂,抿了抿嘴,但还是强自点头。 她有她的缘由,只是不便与外人说。 许百川转眼看了一圈院子,走过几步,再度走回来时方才继续说道:“三颗心火,如何?” 这价钱绝对公道,甚至还出贵了。 涂山月默然片刻,点头应下。 紧接着就拿着三颗妖丹离开,留下的只有一纸地契。 许百川看着离去的婀娜背影,轻声说了句有趣,随后便转过身,挥袖招出大风吹聚灰尘。 大风不止,呼啸不停,很快就将外面院子的灰尘聚成了一堆小堆。 干净如初。 不过也只是外面,也仅仅只是外面。 推开紧闭房门,走进尘封已久的房间,许百川再次挥出大风吹聚灰尘,打扫干净后,便拿出一直放在锦绣袋子里的被褥放在竹床上铺好。 房间很空荡,除去一张竹床,剩下的就是一套竹制桌椅,其余家具并无。 只不过许百川并不在意这些,这处院子对他来说只是个安静可以休息的地方,能休息便足够了,其他的倒不是如何重要。 清静便可。 许百川搬出一条椅子放在那棵枯死的梧桐树下,而他则是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本得自司无忧的剑法心得。 此时已经是八月中,有轮不怎么圆的明月挂在天上,正向天地洒落着淡淡荧光,树下有少年看书,就如同梦幻一般。 许百川在这边看书,另外一边,涂山月便在想着如何用这三枚妖丹。 若是吞下修行,三颗妖丹所蕴含的力量,就算因为杂质只能吸收小半,但也足够让她跨入心火境界,有了境界修为,往后就算有了实力,不会被轻易欺负。 按理来说这样最好,可涂山月却将这个想法抛之于脑后。 她想用这妖丹去做些其它,一颗用来还债,一颗用来以后生活,还有一颗为将来涂山叶修行做资源。 至于用在她自身,很难,得看情况才行。 城中居大不易。 涂山月将其中两颗妖丹收起,吩咐好涂山叶在家中好好待着,而她则是踩踏着月光离开,正好路过许百川的院子,正好被许百川所见到。 两人相互点头,仅此而已。 说到底还算不算熟。 许百川放下书抬头看向天上皓月,神情平淡。 今夕明月依旧。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许百川打开门走出院子,凭着昨日见到的记忆走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贩卖吃食的地方。 当许百川走进这个地方时,其实是有刹那失神,随即心中则是有一股难掩悲哀涌现。 他在这里看到了有摊贩正占据着一个地方在买人骨架,以及被挂在桌上的人腿,以及那一窝煮得正沸的汤,在汤中飘洒着许多乌黑发丝,有几颗人头若隐若现。 有不少妖精正排着队在交钱打汤买肉,看其模样是馋的不行。 不只是这些尸体,在摊贩后面还摆放着一个桌子,上面粗略堆放着五具。 男女老少皆有,皆是开膛破肚,凄惨无比。 人为牲畜被人宰杀,何其悲哀。 许百川面色漠然,无法对此事置之不理,就想着要出剑,随后有气势凛然而起。 只不过气势只是乍现片刻,还未真正做出动作,便被一道身影拦住,与身影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句话。 不轻不重,可在言语之中透露的意思却不容置疑。 “白玉城中不准争斗,违者以城规处置。” 许百川默然无言,随后收回气势,可心中杀心却一直不改。 既然在城中不许,那出城去就是,同为人族,总该是要做些什么的。 许百川看了那笼罩在黑布里的身影一眼,迈步离去,并未走太远,而是走过几十步到了一位老人所开的糕点铺。 糕点铺不大,也只有老人一人,在见到许百川过来之后连忙招呼,很快就端上许多糕点。 老人先前看过对峙哪一幕,便不由开口说道:“后生娃子,在这白玉城中千万不要动手,城主可是厉害的紧,以前有好多不守规矩的,后来都被打死了,活着不容易啊。” 许百川拈起块糕点送入嘴中,不发一言。 老人叹道:“老头子世世代代生活在白玉城中,这些脏臭东西见得很多,年少时也很愤慨,但还是安分下来了,我们吃牛肉羊肉,他们吃我们肉,其实也是个道理的,活着不容易啊,更何况还是活在这个妖城中。” 人活在世上总归不是很容易,就算是人族聚集之地,也会有着天灾人祸婚丧嫁娶各种艰难,更何况是在这白玉城之中,毕竟这不是故土啊,不是庆元,不是大周,而是妖域。 人族居于此地,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许百川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吃完了自己面前的一盘糕点,但吃完之后也没有很快离开。 许百川听着老人讲着在妖域生存所需要道理。 这个老人或许真的是见的多了,说起杀人取肉煮汤语气居然没有半点波澜,终归是麻木了。 凡人不能与修士比,同样也不能与妖修比。 说完后,老人向那边人肉摊子看了几眼,叹息不止。 在这城中生存的人本来就不多,大半老人都认识,甚至在昨日还是欢声笑语,商讨着谁该娶谁家姑娘,说些老掉牙的话,但今日却天隔两方,往后是再也见不到,说到底终究还是放不下。 老人低头感慨道:“城中不能争斗,不能有人死,他们都是在午夜时分将人拖出去,杀了之后才拿进来的,你应该是传说中的剑修,要是真想做些什么,老头子也拦不住你,能说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这盘糕点算老头子请你的。” 许百川听到这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总算是开口说道:“明日我拿东西来换。” 拿什么东西来换?现在不得而知,不过据猜想,总归是让人开心的事物。 老人脸上带笑,点头不语,目送着许百川离去。 许百川一出一回,花费了两个多时辰的功夫,所做的事只是吃了盘糕点与听老人讲些故事道理。 回到院中还没坐下,便看着涂山叶提着一个盒子兴匆匆跑过来。 涂山叶来到许百川面前,献宝似的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饭菜,大声道:“大哥哥,我来给你送东西吃了!” 许百川摇头,平静道:“我吃饱了。” 涂山叶吐了吐舌头,很明显不相信,这院子中有什么东西她知道,虽然有着厨房,可没有那些锅碗瓢盆啊,就连柴米油盐都没有,再说了一上午都没有看到这里有炊烟升起,说吃饱了,涂山叶并不信。 许百川没怎么解释,只是说让涂山叶放在那里,然后就自顾自看起了剑法。 如无人之境。 涂山叶在院子中四处转悠,看着干净不染尘埃的地面很是惊叹,连连走过好几步,随后一个不注意,便踩到了先前聚集的灰尘堆。 猝不及防灰尘沾染了一身,颇有些忍俊不禁。 涂山叶平日里大大咧咧,倒也不在意此事,只是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将灰尘拍走,就算是放下。 她转头四看,正见到许百川拿着书出神,心生好奇,就悄然走过去,借着余光看着那本剑法心得。 心得上面记载着很多剑法道理,在剑修眼中很易懂,可在作为要妖修的涂山叶看来,却如同本天书,不仅看不懂上面的图形,就连字也看不懂一个。 也对,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文,仅仅是百里就有这么大的变化,放在妖域与人界大周,变化就更大了,如果不是专门学习过人族文字,想要看懂这些修行功法,其实很难。 妖修传承大多还是依靠着血脉,甚至本身文字都只是辅助,有也行,没有也行,并不会有太多不同,更何况是人文。 涂山叶含糊问道:“大哥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许百川平静开口,“剑。” 言简意赅,含义却十分深刻。 世上无论是剑法,剑道还是剑术,又或者是剑气,追根结底就是告诉你如何用剑而已,一个剑字便足以概括全部。 涂山叶皱着眉头,小脸满是认真,“剑?是不是大哥你腰上这个?” 她的手正指着秋风。 许百川轻声道:“是。” 又是一个字,就不能回两个字吗? 涂山叶觉得无趣,便不想再在这里待着,留下句明天再来看你就离去了。 许百川怡然不动,依旧看书。 时间很快过去,过后不久,夜晚就已经来临,紧接着有一轮明月高高升起,洒落不少皎洁月光,其实在这月光中还有着星光,只不过极其微小,全然被掩盖住了。 许百川放下已经看了大半的剑法心得,起身将那盒已经凉掉了的饭菜吃完,随后提过一桶清水洗脸,洗完脸后,就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了。 他在等,更准确来说是在等时间,现在距离午夜还有好一会儿,无需去的太早。 在他等着时间的时候,涂山月却迈步出现。 她手中提着一模一样的食盒。 将食盒打开饭菜拿出来,将原先吃干净的盒子收好,涂山月看着在望着星月失神的许百川,轻声道了句许公子。 许百川没有看她,只是回了句知道了。 真是个怪人呢!涂山月心想道。 涂山月来到这里只是送饭,只是想照顾一下没有开火的许百川,既然已经送到了,吃不吃就不关她的事情,明日来收碗就是了。 反正也不算远。 涂山月踩踏着月色里去,依稀还有着涂山叶的呼唤声。 许百川在涂山月离开很久之后才收回思绪,看着门外神色莫名。 拍了拍腰间秋风,走出去关上门,随后再踏出几步,就这样消失在道路上。 在转角处,涂山月看着渐行渐远的许百川,眼中有光闪烁。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地事,大小不过一场秋风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城外灯火闪烁,人影连绵不绝。 白日里是一番光景,如今到了夜幕降临,那便是另外一番光景,城中有许多事情不能做,可到了夜晚,就没有这个规矩。 杀人越货,不外乎是。 城外两里之地,有一座小村落,白日踪迹罕至,可每到现在这样的时分,就会有灯火人影涌动,所做的事情也简单,买人和杀人。 妖域有人,但不多,就算有成百上千,但也经不住每日里都杀人煮肉,因此便有妖域修士花大价钱从外地买人来,这里是其中交易的一个地点。 村落有数十人汇聚,身上都绑着铁链,而在这些人不远处,则是一个猪头人和山泽野修,两人对着这些人指指点点,一个是想将价钱降低点,另外一个便是抬高点。 都想让自己占便宜。 猪头人喘着粗气大声叫喊道:“老东西,前天还是一件法器,今天怎么就涨价了,这事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野修挠挠耳朵,漫不经心笑道:“别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就说要不要,你要是不要,那我就卖给别人,我跟你讲,最近大周天下不太平,那皇帝铁了心的要严打,我们弄这些人也得花费不少手段,一路关系要疏通吧,这些人吃喝拉撒也要给钱吧,这么远的地方将他们拉过来车马不要钱?就算这些都不要,我总要给兄弟们一些红包,要不然累死累活图什么,你说是不是?” 猪头人呲牙咧嘴,想到价钱还是觉得肉痛,但在城中这些人肉确实受欢迎,对比之下,还是买了好些,大不了明天涨价。 虽说满脸骂骂咧咧,但猪头人还是将法器交了出来。 野修收到了法器也不矫情,验完货之后就抛出把钥匙,然后就想着当场走人。 但没有走出多少步就不得不停下来。 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地方,忽然走出一个人,让他觉得很意外,便开始戒备。 猪头人也觉得情形不对,就往这边看起来,在见到许百川后,瞳孔就不由一缩,白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据说这人入城时还杀了不少妖修,现在居然到这里,哪怕用屁股想都能想到不是一件好事。 难不成这人要越货?打算黑吃黑? 猪头人从后腰摸出两把屠刀,满脸狰狞,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其实就已经下了杀心,不管是不是,杀了总归没错的,到时候就一起拿去煮汤,修士的肉,又会有什么不同? 站在旁边的野修皱了皱眉,倒也没像猪头人这样心急,而是沉住气,沉声问道:“阁下是何人,来此为何?” 站在阴影下的许百川漠然无比,走过几步离这两人有些近后方才开口。 “杀人斩妖。” 言简意赅。 许百川按剑而立,杀气四溢。 野修瞳孔一缩,认出面前这个人是剑修,尤其听到杀人斩妖四字之后,心中戒备就不由更加深,没有多想,就从身上拿出一个烟火点燃。 烟火点燃之后,常在四周的人便汇聚起来。 隐隐绰绰有五位野修。 猪头人见状,也不留手段,长啸一声,竟然也叫出几位猪头人。 看着是想以多打少。 猪头人和野修认识,互相点头后就包围成一个圈,正好就将许百川围起来。 许百川默然,拔剑出鞘,剑气弥漫而起,不过并未急着出剑。 他看向野修头领,问道:“你是人,为……” 言语还没说完,就被野修所打断,只见野修猖狂大笑几声,漫不经心道:“人归人,但生意归生意,在这世间有句话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痛快就行,他们死不死关我甚事?” 许百川低声喃喃,“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道理真是一句屁话,不该问的,不该……” 下一刻,村庄中剑气汹涌,冲天而起。 有大风忽然刮过。 许百川握住秋风出剑,剑气森寒,在灯火彤彤之下,一剑出则是万剑出。 出剑转身再出剑,只是两呼吸,手中就已经多了三条人命,地上便有了尸体倒下。 但他还觉得不够,秋风不断递出,妖人不断死去。 他这一次,不打算留一人! 更何况这些猪头人和野修境界都不超过心火,大小不过一剑而已! 至于这些修士所用的法器法术,顶多造成些麻烦,又能算得了什么? 猪头人在一边看着自己后辈被屠杀,眼中怒火好像就要喷薄而出,再也忍耐不住,怒吼一声,就将左手的屠刀甩了出来,然后拿着右手屠刀带着磅礴妖气向许百川袭去。 猪头人境界是灵通,再加上手中刀确实是不错,与身上妖气所结合,危险极重。 许百川斩掉法术,随后点尖轻点后退,险之又险闪开飞来的屠刀,紧接着递出一剑,丝毫不畏惧向着猪头人攻去。 猪头人境界占优,而许百川实力同样不差,两者对上互换几招,却奈何不得对方,各自退后两步算是势均力敌。 猪头人人全力以赴。 许百川哪怕到了现在出剑力度也只是只有七分,留有三分余地防备他人。 要知道野修还没有出手,谁知道会有什么手段来临,小心些总是无错。 许百川提气踏步,并未着急和猪头人缠斗,而是斩出一道剑芒向着四周劈去。 电光火石间又是有妖人丧命。 如今所剩下的,也就只有几个了。 野修面色难看,死多少妖修野修都不在意,哪怕全死光也没有多大事情,但被许百川所杀的那些山泽野修都是跟着从泥土之中崛起,死一个都得心痛,如今被杀的只剩两个,哪怕再想置之度外,也不可能了。 拿出一个草人抬手念咒,紧接着将草人抛出,草人落地之后竟化作一个不着片缕的妙龄女子,媚笑几声,就这样向着许百川扑去。 人生之在世,逃不过酒色财气四个字,这一招便是色,野修用之无所不胜,更何况这草人不单单只是法术,里面的的确确藏了一只身经百战的女鬼,附身在草人中,那就更加厉害。 许百川冷眼以对,对草人置之不理,一心一念皆在剑上。 剑出,剑气生。 草人一分两段,女鬼受到重创,但因为有些奇妙作用,还是活了下来,满脸怨恨之色再度向着许百川扑去。 猪头人见状,明白是一个好机会,接住回旋的屠刀,狞笑劈下,紧随其后的则是那些剩下来的妖人。 许百川神色默然,以用拂过剑身,引出玄妙剑意,秋风剑上白芒大盛,浩荡大风同时生出,随后,则是有粗壮剑芒自秋风凝聚。 这一剑,已然不比灵通要差,甚至还要强出三分。 许百川纵剑踏行,以剑气御使自己短暂飞天,等到下落后,就带着剑芒与秋风落下一同落下。 这一剑,算是他迄今为止出过第二强的一剑。 至于第一强,那便要借用剑仙之妙,其实要是许百川将剑仙剑气引出,就不用耗费这么多功夫,面对这些牛鬼蛇神,只要一见便可了。 可许百川没有,只是单纯觉得这些不配。 剑仙的剑气,最起码也要杀悟道! 秋风破法,剑芒破命,此剑递出,万法皆破。 女鬼首当其冲,在遇到剑芒后连惨叫都没来得及散发出就像在白日之下转瞬间就烟消云散。 猪头人应声而退后好几步,脸上有道伤口正在流血,不管用妖气如何扑击,剑气却好像生了根一般,始终不见愈合。 至于那些小妖小修士,则是一个不剩,零零碎碎倒了一地,血水不止。 许百川转手提剑吸气,喘息片刻后,再度出剑。 如今的局面算起来是他占上优势,那这次出剑,所谓的就是将优势奠定为胜局,剑修一旦下定决心,那便无退后余地,要是不将这些妖人斩杀干净,那这么多年剑岂不是白练了。 不问其他,但求在心里求个痛快,这么多路途走过来,其实心中一直都是痛快的,重视是有不痛快的事情,最开始有,但到了后面全都烟消云散,不是遇不见,而是遇到的全被他斩杀了,在那座山道碰到虎妖算是一件,小巷中杀绿裙大汉算一件,在大周天都出剑救人也算……如此种种,到了后面总归是他赢。 天地之事,大小不过是一场秋风啊。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五章 跳梁小丑罢了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气凌厉,锋芒毕露。 秋风出,其实必定就会死人。 不管是妖还是三教又或者是山泽野修。 在当时秋风还握在那个剑仙手中时,不管是谁,都不敢放肆,大妖低头,就连高高在上的三教圣人也不得不陪笑,生怕在哪些日子就被一剑斩杀了去,在那些时日里,三教圣人无不是提心吊胆,如今握在许百川手中,也得该有这个气魄。 这或许就是许百川能握住这把秋风的缘由。 许百川心无杂念,只是连连递剑,同时猪头人也不得不连连退后,靠着手中两把屠刀总归是保住了周全,至于身上那些不连贯的伤口,只能暂时无视。 猪头人挡住一剑,眼睛赤红向着野修大吼,“老东西,我的人死光了,你的人也死光了,现在要是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野修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可他会的是法术,能用的也只是法术,要是近身与许百川对打,那其实无异于找死。 野修看了一眼许百川,沉声道:“坚持半刻!” 这句话是对着猪头人说的,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厉害法术出来,但现在这个情形,不信也得信。 猪头人狠狠点头,将两柄屠刀一抖,竟然化作两颗獠牙,然后将两颗獠牙塞入嘴中,身体往下一扑,居然变成一头偌大的野猪。 妖修肉体最强,各种法术倒是其次,如今现了本体,那便是动了真格,算是连压箱底的底牌都倒出来。 猪头人双腿一刨,随后就凭着两条锋利獠牙向着许百川冲过去。 许百川怡然不惧。 拍剑振臂,巍然耸立。 原先有那么多修士围攻都对付不得许百川,如今只是单单靠显现本体就想坚持,怎么想都不大可能。 于是没过多久,猪头人就倒飞出去,而留住性命的代价则是一只眼睛被剑气刺瞎。 怒不可遏,狂心大发,再度奔袭而来。 而就在这时,野修所要放出的法术已经做好了准备,紧接着就听到一声躲开。 猪头人应声躲开,但体型笨重,还是慢了一步,随后就感到身子一凉,似乎有阴风吹过,查看时才发现竟硬生生消去了半边皮肉,留下的只有骨架,不过还好没伤到内脏,就算战力大减,总归是活了下来。 阴风吹过,携带止不住的哭嚎之声,在灯火照耀下甚至还能在其中看到不少怨恨人脸。 许百川毫不犹豫向左转去,并不打算去触碰阴风,但阴风好像是附骨之蚁,不管如何闪转腾挪,却是甩不掉。 眼见着要追上自己,许百川皱了皱眉,随后身子一转,试探性劈出剑气。 剑气与阴风对上,有用,斩杀了几个人脸,但阴风却好像有灵智,明白不可力敌,居然从一化二避开剑气,合一后再度向着许百川追去。 许百川握着秋风,凭空画出一个圆圈拦住阴风片刻,随后心念思转,向着野修奔去。 阴风诡异莫名,匆忙之间无法有效应对,既然如此,那便寻个简单方法,斩杀施术人便可,无施术人修为支撑,阴风不攻自破。 野修见到许百川向自己转来,很快就明白了想法,但此时心念都用在操控阴风上,自身的感知则是很微弱,离开不得半步。 这便是这道阴风法术的弊端,若不是如此,哪能与剑气势均力敌? 惟今之计,只能靠猪头人了,但愿这个猪头不是真的猪头,如若不然,恐怕就真的要身死于此。 猪头人深吸一口气,这种事情就算不说他也明白,这个剑修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物,一人一剑竟然这么厉害,都已经底牌尽出还是对付不得,要是早些知道,早就有多远走多远,可实行现如今进展到这种地步,已然是退后不得半步,退后就是死,而要是不想死,现在真正能靠的也就只有野修。 阴风威能猪头人切身体会过,明白有多厉害,那便绝不能让野修受到伤害。 猪头人嘶吼不止,带着尘烟再度冲撞而来,与此同时,许百川已经快接近野修。 现如今局面,比得不过是谁快一些而已。 许百川出剑一向很快,但阴风是个变数,面对着呼啸而来的阴风,只能调转剑身回防。 刚将阴风拦去,还未调转,猪头人却在阴风后冲过。 猪头人也是个变数,毕竟境界摆在这里,不得不防。 秋风顺势前掠,干脆不再去管野修,而是向着猪头人喉咙划去,只要猪头人死了,后面的事情便好做许多。 以一敌一,剑修向来无所惧怕。 猪头人身上伤势凄惨,后面又被阴风刮去大半皮肉,现在看着还气势汹汹,实际上只是一个空壳,直到秋风快要递入喉咙也不能多做什么。 一剑斩首,头颅骨碌碌滚落地,那插在嘴中的两颗獠牙也重新化作屠刀,落在地上,发出叮当响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百川斩杀猪头人后,阴风才摆脱剑气袭来,只是这次没有了猪头人的干扰,阴风威胁便大打折扣。 许百川避开阴风,犹如闲庭信步一般落到野修身旁,秋风刚好落在喉咙处,于是阴风就不得不停下来。 哪怕距离许百川只有半寸。 “我将全部身家赔给你,并且向天道起誓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情,我俩各自安好,如何?” 野修的话从阴风中传出。 许百川沉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野修再度开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天下现在哪个不是这样道理?不去说那些三教,就说你们剑修,不也是为了自身修行去斩妖,凭什么你能做得我就做不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百川冷声道:“妖是妖,人是人,你要是杀妖我不会管一件事,但你卖人利己,就不配说这些道理,我出手杀你,无愧本心,更是理所应当。” 阴风盘旋不止,其中人脸愈发狰狞,声音再度传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剑修总喜欢管闲事,给人留个活路就这么难,难怪那些三教圣人要灭绝你们……” 许百川寂声不再言语,神态坚定。 野修喉咙划出一道伤口,有血水不断渗出。 阴风更加呼啸,如今已经极其接近许百川,想着要先下手为强,可许百川接下来一句话却让阴风不得不停住。 “你说是你快,还是我的剑快?” 说着,便更加往下压。 野修现在是两难之地,要是本体身死,阴风就会立马上去,但就算本体不死,有许百川这句话作威胁,也不敢乱来。 要知道躺在地上那些尸体可是明证。 阴风呼啸,良久之后才再度开口。 “你叫什么,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手段,又敢独自一人在妖域,想必一定是出自大门派,剑修门派只有几个,最为出名的应该是剑宗,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介意告诉我吧。” 许百川平静道:“许百川。” 野修忽然睁大双眼,在听到这名字之后很快就想起流传在榜单上的人名,如果是许百川,那这一切可就说得通了。 毕竟死在这个剑修手下的修士可是不少啊! “原来是你!” 许百川不置可否,并不觉得有多意外,经过这么多年行走他知道了一件事,如今除去那两位剑仙之外,最让人广为熟知的就应该是他的名字了,甚至在有些地方,他的故事还编成话本在流传,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头。 而这些名头,大半都是因为他的悬赏,毕竟一个握着秋风剑的剑修在那些有心人眼中,麻烦程度可一点都不比剑仙少,甚至在某种程度还超过。 野修在知道许百川名字后,那一瞬间心中就想了许多,但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想要搏一搏,是的,搏一搏,之前说过一句话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是将许百川杀了,报给三教,所得到的好处简直不可估量,说不定还能被三教收为弟子,要是真到了那时,就算要转修鬼道,可谓也算是值了。 野修心神流转一半回到本体,默默掐动法决,等到法诀快成形时就蓦然调动阴风袭来,哪怕许百川在第一时间将他头颅割下,也只是让阴风稍微停顿了片刻。 此时野修全部心神都在阴风上,换而言之,阴风就是野修。 他现在完完全全根根本本是一只鬼了。 许百川初始有些惊诧,但很快却想通了关节,反而是镇定下来,脸上流露出别样意味。 先前阴风还可以归类到法术,有生魂在其中无法作用,现在则是的的确确一只鬼,那么,想必那些符箓就有作用了。 拿出一张白光闪烁的灭鬼符,许百川微嘲道:“跳梁小丑罢了!”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吃菜与喝酒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阴风依旧盘旋,距离许百川已经很近很近,只有半掌之间的距离,只要阴风想,瞬息之间便能包裹住许百川,但在灭鬼符出现之后,便变得很不可能。 符箓降鬼灭邪,就是连凡人都知道的道理,阴风不可能不知道,先前美好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就好像化作的变数消散。 阴风不得寸进,哀嚎不止。 许百川拈着符箓,平静道:“你会死。” 这是一句大实话,除非有更高境界修士来临,否则无法更改。 阴风并未传出什么有效话语,只是不断哀嚎,若是说鬼物最怕的东西,那便是符箓无疑了,被符箓将灵魂一点点消散的感觉绝对不好受,对于鬼物来说,那就是天底下最恐怖的刑法。 许百川松开手,任凭符箓自行飞出贴在阴风上,就算阴风不断求饶也并未有所触动,只是将秋风搅入阴风中,直至阴风彻底消散才停止。 到此为止,在这村落里剩下的人就只有许百川与那些被贩卖而来的人族了。 一剑将锁链斩开,看向尽数呆滞的人族,许百川尽量放宽语气,温声开口,“你们是要回去,还是进城?” 这是一个选择,并且无法避免,就目前而言看来,进入白玉城是最好的方法,那里有人族的聚集,不需要花费太多功夫就能落脚传承,但如果是想要回去,许百川也任他们选择,只是回乡路途几千里,路上危机想必不断,这三十几人回去,说不定到最后都走不出去,甚至还有可能被抓住重新贩卖。 妖域有的可不只是白玉城一座城池啊。 人群依旧呆滞,许百川并不急躁,耐心等待,直到半刻钟后方才有老者出言。 “一切听从仙师吩咐。” 紧随其后的便是三十几道同样声音。 许百川点点头,没有多少犹豫就做下决定。 “进城吧,不过进城之前,我要做件事情。” 人群有些不解,直到看到许百川将地上那些头颅用草绳绑在一起串联才豁然醒悟,然后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片刻,就自告奋勇说来干这些脏累活。 许百川没有推辞,同样也没有收剑,在头颅绑完之后就呼唤一声,随后便带了这些人向城门走去。 此时距离天亮也就只有一个时辰左右,人群缓缓走过两里地,等到了城门之后,其实就已经可以见到朦胧光亮了。 城门依旧有守卫,在见到这么一大群人走过来本以为是猪头人又想带着活人进城,刚想说死物才能进去贩卖,但这些话语在看到众人拖着的头颅之后却是不约而同吞下了肚子,时时压在心中,不敢透露出半个字。 这幅光景用脑子想也能想到那些猪头人肯定已经死光了,要不然就凭那些极其贪财的性格,怎么会放任这么多人离去? 看来白玉城中还真的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啊,猪头人死了,那不是说以后人汤没有了?” 一个守卫在暗自低声语,也确实是低语,缘由也简单,便是下意识不想让许百川发现,谁知道看守城门的时候会不会大半夜被人宰了? 要知道看城门不只是看城门,还有巡逻啊。 许百川站在城门外,看了那个低语的守卫一眼,皱了皱眉,随后有杀气释放出来。 很细小,可却也让城门守卫如临大敌,有许多气息紧随其后闪动,很是担心许百川被杀气血气迷了眼睛乱来。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并不是玩笑。 许百川仅仅只是释放杀气,并未有更多一步动作,他平静开口,“打开大门,我要进城。” 言语之中不容置疑。 城门其实是打开的,但也只是一个单间小门,许百川要的不是小门,而是大门。 从小门进和从大门进,两者之间的意义截然不同。 守卫有些犯难,可还是聪明选择了遵从,反正离天亮时光已经没有多久,到时候也要开城门,早开晚开不都是开吗? 没有多大区别的。 城门吱吖吖打开,露出里面平整大街,随后众人鱼贯而入,虽说是在外域,虽说离家有千万里,但危机已经过去,这里边是他们新的落脚地,于是好奇心便不可受制涌动起来,众人在一起小心交谈,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指指点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还是家乡好。 是极,他乡怎可比家乡?就连明月也不如故乡的圆。 许百川领着众人招摇而过,此时在城中早起者便不由擦擦眼睛,觉得很是不可置信,但在察觉到许百川身上蓬勃杀气之后便很识趣不开口指点,虽说在城中安全无比,可谁没个头痛脑热之类急事出城?就算没有,也架不住有人将你拖出去城外斩杀,其实只要不死在城中,还是有很多法子可以绕开规矩。 在那处街道,老人在老早时便起来了,天还未亮便开始制作各种糕点,或许是心有预感,又或者是早有预料,今日制作的糕点很多,足够让几十个大汉吃饱。 后来到临的众人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人数确实不少。 老人一一分发糕点,尽管方言不同交流很困难,但脸上仍是笑意漫布。 老人看着那一连串的头颅,有些意外,但也露出果然不出意料的神情,“你很不错啊,谢谢!” 许百川点头嗯了一声,开口道:“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人?” 这便是将这些人生存难题抛给了老人,但老人却没有半点不乐意,笑呵呵说道:“我们那边有聚集地,赛三十个把人还是没问题,再说了,同为人族这一点就够了。” 异国他乡,同为人族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不是有那句话嘛,众人拾柴火焰高。 许百川看向那些狼吞虎咽的人,感叹道:“其实不止是这三十几人,这应当是只是最早一批,后面还会有,毕竟好几千里路,总归是条路线,不只是杀这么些就能断绝。” 老人点头叹道:“与人厮杀那种事情,老头子做不到,无能为力,能做的就是安顿他们了,你放开手去做吧,同为人族,总不会让他们受欺负的。” 许百川按住已经回鞘的秋风,认真道:“好。” 在最初一开始练剑的时候,许百川想的是去看看剑道最远处的风景,最好能和历代前辈比肩,总不能辜负秋风,但走过的路途多了,想法也就多了起来。 人生之在世,不能总只有一个目标,应该说这个目标都是有无数小目标所组合成,如今斩妖是目标,登上剑道巅峰是,救人亦是,所求的便是念头通畅,问心无愧。 拎起一块糕点吞下,许百川平静开口:“我回去了。” 有一个袋子随之留下。 老人看了那袋子一眼,露出了然,点点头,说了声好,随后就目送着许百川离去,在那道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方才转过头去看那些吃的差不多的人。 老人笑着开口道:“走吧,去见见新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随后便关闭店门,带着众人向远处一个地方走去。 与此同时,许百川也在路上行走,直到天色大亮才回到那处院落。 推开门走进去,所见的并不是空无一人,涂山月正在其中等待。 至于涂山叶,想必这时还没起来。 许百川扯下葫芦,喝了口酒,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院落已经被卖给许百川,涂山月贸然进来,多少是要给个理由的。 涂山月抬头看向许百川,看向秋风,看向他身上那袭青山上沾上的点点鲜血,轻声询问,“你出城杀人了?” 虽说斩杀的大部分都是猪头人,可其中的的确确夹杂着野修,勉强也能算作人,这么问倒也没错。 许百川点点头,养未隐瞒,“是。” “多少?” “不少。” 两者一问一答,涂山月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她沉默许久,直到许百川连喝好几口酒之后方才开口,“白玉城中势力错综复杂,你杀了不少,会迎来某些大人物注视,会很不利。” 许百川一笑置之。 大人物?能有多大?是否能超过天门? 很明显是不能。 就算是大妖轻声降临,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对他做出伤害,说不定还会被他所伤,要知道现如今的他可是有着两位剑仙注视,说一句伤害大妖绝对不是妄言,若是机缘巧合,说不定还能依靠着仙剑秋风斩杀大妖。 而之所以会这么问,说到底涂山月其实就是怕被他牵连,这是世之常情,并未有什么好丢脸。 一人做事一人当罢了。 许百川平静道:“放心,不会牵连你们。” 被许百川将心中想法道出来,涂山月脸色并未有变化,只是点点头,心中担忧放下不少,却也没有完全放下。 对于她来说,许百川终究是人族,并且还是剑修,根据自古以来传下来那些话语,剑修一向残暴无比,说出来的话是信不得的。 这不只是她这么想,也是大多数妖修的想法。 涂山月没有急着辩解,只是顿了顿,整理思绪,随后说了件并不相干的事情。 “昨夜那些饭菜已经冷了,我端了回去,在不久前我做好了饭菜,你要一起吗?” 许百川一怔,随即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说道:“好啊。” 涂山月没有想到是这个回答,在看到许百川的笑脸后有片刻失神,只不过没过多久又恢复先前那般模样。 她点点头,然后起身走出去,没了,还说了一句,让许百川跟上。 许百川不置可否,紧随其后。 两处院落相隔之间距离只有十米左右,没用多长时间就已经到了,在那院子中,涂山叶正在忙活着摆盘,再见到许百川便高呼一声,随后就像只小熊一样奔来。 许百川摸了摸涂山叶的头,脸上带笑。 然后落座开始吃饭。 许百川去过很多地方,吃过不少人做的饭菜,有乡野厨师,也有皇宫御厨,但最让他记忆深刻的还是温符所做的饭菜。 不过现在看来,涂山月做的也算不错。 真该说不愧是狐狸吗? 世上传言狐族美人,除去美貌之外,最为让人广为熟知的便是那一身厨艺,据说是从来没有碰过厨具的狐女也只是需要稍微学习片刻,就能做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这种天赋要是放在人族,恐怕世间美食又会多出不少。 许百川夹起一块看不出来源的肉,扬起头对涂山月笑了笑,随后便开始大快朵颐,到了最后竟然有大部分东西都进入他的肚子,让两姐妹看得很是愣神。 许百川放下碗筷,轻声说了句谢谢。 涂山月下意识回了句,不用谢。 许百川起身缓缓走了几步,不太文雅的打出个饱嗝,笑了笑,然后就取下葫芦喝酒。 这葫芦在上次打酒以来,已经过去将近有一个月月,曾经有着百斤酒,但现在却并不剩多少了,里面顶多只剩下二斤左右,很快便要被喝干。 要去打酒了,许百川这样心想道。 葫芦酒香四溢,有酒液不断流出,落在他的胸膛,于是香味便更加重,涂山月闻到酒味,不自觉皱了皱鼻子,有些不那么喜欢,但涂山叶却与她不同表现了非同一般的好奇心。 讨着要喝酒。 看着只够自己腰间的涂山叶,许百川哈哈大笑,倒出浅浅一层递给涂山叶,在看到涂山叶喝下之后脸瞬间变得通红又东倒西歪之后,便笑得更加大声。 这酒可是好酒啊,好酒自然是醉人的。 涂山月在旁边看着又好气又无奈,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无法说出,只能想着以后绝不让这小妮子碰酒。 许百川拍了拍涂山叶的头,将酒气驱逐出去,然后在后者怒目而视之下离去。 也不是回家,而是顺着刚刚生出的想法离去。 他要去打酒。 他对这座城并不熟悉,唯一算得上了解的就是这几条道路,并不知道在其中酿酒的地方是哪里,但其实也并没有太多关系。 偌大的城池总会有,找找便成。 去寻找酒铺的路上,许百川走的并不快,但极其稳当,同时注意着旁边一切,将走过的道路记在心中,似乎打酒只是个由头,将道路琢磨清楚才是正心。 俗话常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于城池来言同样适用。 许百川喝过两斤酒,脸上有了不少醉意,但仔细望去,眼中依旧是清醒的。 他并不醉,只是享受着微醺感觉,这便是酒的好处了。 城中道路交错复杂,错落有致布满各种房子,而在房子中,有极大部分都是妖修,至于人族,已然被排挤在一个角落,若是无专人介绍指路,想找到人族聚集地会很困难。 许百川倒也不是真的想喝人族所酿的酒,只要能对他胃口,很多都可以。 他喝过的酒不少,并不挑。 道路越走越崎岖,拐过几个弯之后,竟然就到了一处偏僻胡同里面,没有过多意外,这个胡同住的也全是妖。 但许百川来些的理由也很简单,他闻到了酒香,虽说还不知道是何种酒,但也应该是不错的。 他闻香而至,略过几家店铺,很快就到了一家几乎被藏在角落里的酒家,若不是那一块旗招,几乎还发现不了。 酒家有妖,是猕猴一族所开。 在世上酿酒之法要是分为一二三等,除去人族之外,最后一个能入眼的便是猕猴了。 “猴儿酒,这应该是正宗的吧。” 许百川笑了笑,然后敲了敲柜台,将那只看守店铺老猕猴叫醒。 老猕猴擦了擦眼睛,见到许百川是人也不惊讶,只是打了个哈欠,问道:“客官要什么酒?” 这话问的其实很没有必要,就在老猕猴头上挂着那块酒招上只写了猴儿酒,其他酒想必是没有的。 许百川拿出一颗得自猪头人的妖丹放在桌上,轻声笑道:“都拿出来尝尝。” 老猕猴很识货,在看到妖丹之后眼睛便不由睁的极大,满脸不可置信。 往常也有妖拿妖丹来买,但那都只是化人,但这个看的信息就很不同啊,说不定还是灵通。 今天这是走了什么运道遇见这么个大客户? 老猕猴郑重回应道:“不瞒客官,老猴子这里只会酿猴儿酒,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了,客官若不信,老猴子这就拿来给客官尝尝。” 说完后就火急火燎去后屋搬出一个小酒坛,然后就着许百川的面打开。 顿时酒香味便更重了。 许百川笑着点头,品尝过后便更加满意,然后就很直截了当的说有多少要多少。 敢这么说自然是有着他的底气,就算那一颗妖丹不够,那就再拿出来些便是,就算再不够,不过也只是一剑而已。 杀妖取丹,总归就是这么轻松。 老猕猴兴奋点头,双手接过许百川喝干净的葫芦往里面灌酒,然而这百斤酒不够价值,等到将库存搬空全部装进许百川的法器之后才勉强对应。 许百川喝了一口猴儿酒,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便迈着轻快步子离开这座胡同。 “该回去睡上一觉了,不久后应该又要再出剑斩杀妖修了。” “秋风,你可愿与我共往?” 秋风散发出细微震动,欢呼雀跃,许百川哈哈大笑。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七章 涂山、有苏以及胡氏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妖域的日子和平只是占极少数,自千古以来流传至今的主流多是争斗厮杀,为了灵宝,为了草药,或许是为了某个心头女子,每日明里暗里死去的妖人不计其数。 哪怕死掉成千上万,照样是一个浪花都翻不出来,或许会被当做谈资,引起一些相关的注意,但大多都是一笑而过,丝毫不放在心上。 哪里不死妖呢? 不管是被同类杀,又或者是被三教修士杀,都没有什么不同,哪怕去传言斩妖的是剑修。 许百川入白玉城已然有八日,而在这八日之中所斩杀的妖修已经有六十之数,并且还在不断增多,同样也因此,白玉城开始流传他的名声,虽然更多是恶名,更多的是不怀好意,可确实也因此成了一些妖修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毕竟白玉城能够容纳一个剑修已经是底线,而这个剑修竟然是肆意斩妖,怎能不惹他们怒气? 要知道这里可是妖域,可是白玉城,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怎能让外人来这里耀武扬威? 紧接着便有妖修开始暗自谋划,各自报团,说是说想倒也简单,就是将许百川逼出然后斩尽杀绝。 这在妖域已经是个常态,更何况要面对的还是个剑修,按照那些臭穷酸的话,于情于理都有道理在手,似乎还能叫什么天明正义之师。 但妖域乐意学圣人之言的只是少数,平日里大多看自家文字都觉得讨嫌,哪愿意去看这些书,之所以借用这个道理,则是为自己打气。 许百川虽说只有一人,可这些日子以来所造的杀明实在太大,就算有些名不其实,可不管怎么说,那些妖确确实实是死了。 只不过谋划归谋划,但世人常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许百川出城上,但最近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许百川偏偏不出城,就算又有心妖人造成响动也未曾见到半点动静。 这很莫名,但又无可奈何,毕竟别人何时要出城,何时不出城,谁又能管得了呢? 哪怕现如今许百川已经到了城门处,但他们却无半点办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某人坐在城墙头上饮酒。 城头高千尺,风很大,坐在上面其实要万分小心,如果受不住猛烈的风力被吹下去,就算不死或许也得脱层皮。 当然,这针对的是凡人,而不是许百川,对于凡人来说足以担惊受怕不敢迈出半步的城头但在许百川眼中却如履平地。 有修为在手,天下哪里不可去得? 就比如有钱财在手,这不准等闲人踏上的城头不是让他踏上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圣人诚不欺我。” 虽然说的是圣人之言,不过许百川言语中并无半点恭敬,也是,练剑练到最高深处斩杀圣人并不是什么难事,说到底到最后都一样,那便没必要恭敬。 除非那人是剑仙一脉,不过让一个圣人转而练剑,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许百川摇摇头,喝下口酒,尽数撇掉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 城头风愈加大,而在这风中,有一妖登城头,向着许百川施过一礼,并且叫了声许公子。 许百川置若罔闻,没有撇过半点眼色。 后者是做一书生打扮,面容看似醇厚,可眼中总有道道精芒闪过,如今许百川对其置之不理,却是有些生气。 想他世家在白玉城中也算得上中等族群,去哪里不被人叫做一声黄爷?这人倒好,他恭恭敬敬先自降身份折节相交却还不给脸色看,难怪是人族,如此不通礼数。 这样想其实无异于圣人面前卖弄文采,论礼仪,谁能和人族相提并论? 后者想了这么大一通,看到许百川还在喝酒,对自己依旧置之不理,便有些按捺不住怒气,面色一横,冷声开口,“许百川,你要怎样才能停手!” 停手,说的就是许百川斩杀猪头人之类的妖修,若是杀的是其他种类其他职业,他不会有过多关心,但那猪头人是他在背后主使,换而言之,贩卖人口的其实就是他,如今路被许百川断去,不解决这个拦路虎,那就无法做生意。 妖域向来缺人吃食,好这一口的可并不是少数,辛辛苦苦十几年建立路线就这么被断去,他要不出面做些什么,会很难服众。 许百川嘴角一勾,摇摇头,平静道:“停手?应该是我问你,你何时才能停手。” 乍而看之是原路返还,但其实两者说的并不是一个意思,一个说的是不再斩妖,另外一个说的是不再杀人。 “你当真不打算停手!要知道这是妖域,可不是你人族天下。” 许百川看着这只黄鼠狼,听着其中明里暗里的威胁意思,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你大可以试试。 后者怒不可遏,微微眯着眼睛,眼看着就要因为三言两语而出手,但又暮然想起城规,便强行按捺住身上气息。 许百川一眼就看透这只黄鼠狼不过只是炼法境界,就算是无视城规出手,却也挡不住他随手一击。 后者深吸几口气,“我叫黄树,是城中黄家之子,你要考虑好,在白玉城中,我黄家虽然排不进上等,可要弄死你,确实易如反掌,你不要自误。” 许百川饶有兴致,道:“我不出城,你如何杀我,就算你爷爷是洞虚,算得上一方豪杰人物,但总不可能在城中出手。” 话里话外,就是嘲笑之意。 黄家立足所靠的不是产业,而是那位洞虚,在这城中是以实力为尊,只要你有实力在身,就算是孤身一人也是上等,甚至还可以不守城规,但很明显,黄家并不是,要是是的话,哪还会来此多费口舌,自找不痛快? 黄树冷声道:“没关系,你难不成还能在这城中待一辈子?” 许百川一笑置之。 说实话,他并不想在这里待多久,顶多待上几个月便成,这天下这么大,总该去见见其他的风景,再说了,他来妖域可是为了林殊归而来的。 黄树看了他腰间秋风一眼,继续开口说道:“就算你能在城中待一辈子,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离开,听说你和涂山那两只狐妖走得很近,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自误。” 许百川听到涂山两字后皱了皱眉,他是一人,不敢招惹出什么祸事一人都可以扛下来,但要是牵扯到涂山那两姐妹会让他有些愧疚。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叫做许百川,是很声名鹊起的一个剑修,曾经在庆元很是闯荡出一番名头,一路走到大周的时候,又杀了不少山泽野修,悬赏榜单上一直居高不下,杀机也不断,但你每次都活下来了,你的手段应该不止展露出来的这些修为,还有其它,按理来说我应该敬而远之,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始终是妖域,死掉一个很有手段的剑修还是很简单的,就算你能越境,可你那手段又能维持多久?妖域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同样也不缺妖。” 说到这里,黄树反而收起了那副表情,紧接着摆出一副翩翩君子模样,继续开口,“不如这样,我们之间做个交易,你将那些法器妖丹还出,我承诺以后不再对你动手,你觉得如何?” 话语转来转去,反而是转回了原点。 许百川所思所想的是以后不再有买卖人口,而不是这轻飘飘的放一条生路,空口白牙摆出一些威胁手段就让自己离去,未免也太过于小瞧了吧。 许百川正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是儒家道理,言下之意就是说不管来什么招式他都接着。 黄树怒极而笑,寒声道:“好好好,那你等着。” 说完之后转身下城。 许百川大笑不止,但眼中却有寒芒一闪而过。 “今日的酒喝的够多了,归去,归去……” 在回去的路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从身旁或者身后传来注视目光,在这目光中全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许百川走了一路,这目光就跟了一路,在自认为安全无比的情况下,便更加肆无忌惮,直到许百川回到院子才渐渐隐去。 只是隐去,但并没有走,暗中人物还在。 许百川冷哼一声,在城中虽然不可以杀,但却没有说不可以伤啊,也该给些教训。 冷哼声传去没多久,便有阴影中倒下两个妖修,口吐白沫,但却没有死去,只不过暂时是动不了了。 许百川平静道:“滚。” 也许平淡,但听在耳中却有莫大威能,这两个妖修对视一眼各自扶着远去了。 “你又出城了。” 涂山月站在后面如是说道。 许百川转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出城杀的可是妖,涂山月也是妖,虽然品类习性不同,可总归都是妖,难免会有些无法言语。 涂山月叹道:“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人,胆子这么大,也多亏白玉城有这个规矩,要不然……” 后面的话语没有说出,但两者都明白其中意思,意会则可,多说便不必。 许百川轻声道:“且放心,不会连累到你们。” 涂山月沉默片刻,欲言又止,最后才小声开口:“不会的,我毕竟是涂山一族,黄家不敢对我动手。” 涂山是妖域尊贵姓氏,在胡姓还没有称雄之前是最贵,虽说子嗣稀少但历来历代都会出大妖,并且这大妖还有另外一种身份。 涂山以女为尊,大妖自然也是女子,是女子,聚会有个合适的夫君,大妖合适的夫君也只能是同等人物,也就是说是大妖与圣人。 涂山大妖历代的夫君皆是妖君,从无例外。 妖君妖君,见名而知意,在人族有帝王有国君,更有那大周天子,那在妖域自然也是有的,这妖域千万里土地便是归属于妖君所统领。 甚至还立下天道之誓,妖君在位一日,涂山妖后地位便稳固于泰山。 但若是真的这样,以涂山妖后历来护短的性子,怎会让两个涂山狐妖沦落至此,总会让胡族称王称霸? 难不成涂山已经没有大妖……? 若是真的如此,根据历代得势者,岂不是赶尽杀绝?难怪会沦落至此。 见微知著,越想便越觉得恐怖。 许百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快将自己所思所想压在心底,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兴许自己所想是错误的呢,还是莫要自己吓自己。 涂山月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还想开口再说些话,但才发觉这里还是外面,并不在家中,有些话说不出口,于是便对着许百川歉意一笑,请他进去。 两人来到院子中刚各自坐下没多久,生性活泼好动的涂山叶便跑了过来,眼睛一直盯着许百川腰间酒葫芦不放,很显然,这个小妮子在上次喝过酒之后便有些喜欢这味道,每次见到许百川都是说想要讨要酒,但每次都没有成功。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许百川袖子一抖,凭空变出一个雪梨放在涂山叶手中,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啦好啦,你还小,不能喝酒的,等你再长几岁,我就给你喝,现在拿着这个梨子去玩吧,我要和你姐姐说些事情,等明日回来我给你带烤鸡。” 涂山叶咬了口雪梨,汁水飞溅,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许家哥哥你不能骗阿叶啊,姐姐说骗人会长不高的,到时候嫁都嫁不出去呢。” 许百川看了面色无奈的涂山月几眼,觉得好笑,但还是满嘴答应。 涂山叶走之后,涂山月又等了片刻,然后才开口。 “黄家有个洞虚境界的老怪物,活了有三百多年,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生命精华已经接近于无,若是突破不了下一步境界,在这几年中就会死去,你没必要担心他出手,那老怪物若是执意要出手,那便必死。” 许百川并不惧怕这所谓的黄家,就算是这城中所谓的大家族也不惧怕,有仙剑在手,其实很多事都不必在意,只是想与不想罢了。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涂山月,忽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黄家情景?” 这话问的并不是没有由来,黄家依靠的是老怪物,哪怕不出手,那名头也是一份力量,只要名头被人还相信,那黄家就不可能倒去,因此对老怪物一切信息都应该是严防死守,怎么就这样被涂山月轻易得知? 许百川摸了摸下巴,暗自道了声有趣,应该不愧说是涂山家的嘛,虎死于余威在啊。 涂山月给许百川倒了一杯茶,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只是继续道:“我想请你帮个忙,会很难,你可以拒绝,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许百川笑道:“但说无妨,你总是将要做什么说出来,要不然可不好下结论。” 涂山月点点头,深吸好几口气,下意识压低声音道:“我想请你杀一只妖。” “杀妖?” 许百川有些不解,但没有过多猜测,只是静听涂山月的后话。 涂山月端起杯茶喝掉大半,这才继续道:“在这之前,还请许公子听个故事,在以往有一座城中住着一座家族,家族中子弟平日里相互安好,称兄道弟,更是说以后同生同死,但这话语只是话语,有人信了,有人没信,然后到后面冲突便由此爆发,那座家便分为三份,从此以后相互敌视,但若是敌视还好,却奈何联手赶尽杀绝,本来作为强盛的主脉被其余两脉化为养分,本来物竞天择本是这样,但那和那两脉得了好处还不想放过,想行斩净杀绝之事……” 故事老掉牙,就连说书先生恐怕都不愿意说,这故事在人族天下并不少见,无非就是说家族有了争斗,平日兄友弟恭到最后斩尽杀绝,却是一番伦理好戏。 “涂山,有苏,胡氏?”许百川面色奇怪,道:“那座城不会是青丘狐城吧,这样就说得通了,有苏与胡氏反水联合对付涂山,一时不察之下落到这种下场也不稀奇,既然这么说,难不成你想让我杀的就是两姓之妖?” 许百川刚刚所说出的姓氏都是狐族三大首领,在很多时候每一脉都有一个大妖出世,综合来说,那便是三个大妖,再加上妖后身份与妖君,简直是无往而不利,号称站在妖域顶峰也没有错,只可惜到后面涂山一脉被打击,没有妖后之后,却是有些大不如前,只不过还是稳稳当当还是能入前三。 毕竟别的不说,但耐不住狐族能生啊,单论这一点,恐怕只有蛇族能与之比肩了。 涂山月嗯声道:“是有苏氏,他们发现我了。” 发现?如果用这个词,那么就是说在以往那些时日都是不为外人知,并且在这白玉城中,或许还有城中势力参与。 要不然就凭两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怎能活到如今? 许百川点点头,“最近这几日吃了你这么多饭菜,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那便以这件事情稍做报答吧。” 顿了顿,继续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 涂山月摇摇头,苦笑道:“不知,只知道是有苏氏。” “何以为证?” 涂山月从身上拿出一块狐形令牌放在桌上,在阳光照耀下,用玉石雕就的苏字甚是明亮。 “在昨日清晨,当时我在扫地,这道令牌便突然出现在桌子上,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七日之后特来拜访,有苏氏留。”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八章 雨中流星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有苏氏既然在昨日就发现了你,为何不在昨日动手,反而要留下一块令牌立下七日之约,这岂不是刻舟求剑?” “再者说了,有白玉城的城规守护着,他应该不敢乱来,你只要待在城中,便可以安然无恙,那为何还要惧怕他?” 这是许百川想问的两个问题,尽管答应了涂山月,但总归要了解一些内情,要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出剑,未免太不痛快了。 世人常说兵法常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尽管自身手段不少,可突然面临一位不知道底细的妖修难免会生出一些担忧,况且要来的还是有苏。 他敢断定,若是他掺合进这件事情,将那位有苏狐妖斩于剑下,不说别的,单说于有苏氐为恶是必然的,或许还会不可避免掺合进去这涂山恩怨,别看只是杀一妖,后面的关系可大着呢。 涂山月抿了抿嘴,思绪良久,又觉得许百川的问题实在无法拒绝,便开口道:“城中有规矩是不能动手,有苏也不能乱来,但不能乱来,却不是代表不能来,有苏背靠大妖,而白玉城城主才只是扶云,虽说在妖域也算得上一方人物,可面对庞大的有苏却有些不足,有苏来人在昨日发现我,之所以留下这句话,想必是回狐城去禀告长老,取手令来震慑城主。我能在白玉城待这么多年,其实还要多亏了城主,但将我护佑到如今已经仁至义尽,这件事便不好求他。” 许百川笑问道:“不好求他,谁来求我?” 涂山月脸色有些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许百川问道:“那到时候是在城中还是出城?” “应当是在城中,有时候城中的规矩不是那么适用。” 许百川摸了摸下巴,点点头,却是没有再问,将摆在自己面前那杯茶喝完后便抬脚走出了院子。 昨夜杀了不少妖,刚才又吹了一阵风,喝了些酒,此时醉意有些上头,在夹杂着睡意,有些招惹不住,该去好好睡一觉。 他的院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除去卧室的床铺上多了床被子,其他地方根本没有改变,这年吃饭的厨房也是原样,不去说柴米油盐,就连几个舔锅都没有。 许百川会做饭,在云镇生活,独自一人,要是不会精打细算做饭洗衣,恐怕早就已经饿死,但是会做并不代表他想做。 他在白玉城待不了多久,没必要做饭,反正有涂山月做饭,也算是不错了。 这些年变了许多,不过还算满意。 将酒葫芦扯下放在床头,避免睡觉翻身硌到身体,只是酒葫如此,但腰上剑却并没取下。 许百川睡觉有个习惯,不脱衣服不取剑,每日睡觉按剑而睡,也就是手一直按在剑柄上,若是有不测只在刹那间就可以拔剑杀敌。 天地间杀机不断,无穷无尽,警惕性大一些总是好的,哪怕没有,也需得防范于未然,若是在睡梦中被人取了性命,那便可谓是冤屈极了。 躺在床铺上,捏过一角被子盖在腰间,然后就这样躺着睡去,这一觉足足睡了七个时辰,就算期间涂山山来叫他吃晚饭也没有叫醒,等到他醒来时,已经是深夜无疑。 以往的深夜皆是睡觉,但自从来到白玉城中便不是如此。 白天劳作夜晚休息,这是人族流传千古的习俗,但放在妖域却是很不相同。 夜晚的妖域,甚至比白日还要更繁华几分。 许百川将酒葫芦重新挂上,推开门看了看头顶月色,大至估摸到如今是子时,到了该出城的时候。 白玉城很大,道路格局和人族城池颇为相似,若不是熟悉之人,恐怕转上一两个时辰也出不了城,许百川初来乍到时也不熟悉,但这么些日子以来走街串巷,再加上逢人指点,已经估摸出一条最短出城的道路。 哪怕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内中,但到城门外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因此半个时辰后,许百川便来到了城门外。 白玉城是四方城,东南西北各有一方城门,今日许百川走的是北方城门,倒也不是特意选择,就是单纯城门比较近而已。 吹着阴冷的夜风,精神不由一振,看着在月光下一望无际的平原,微微想了想,便向着一条隐藏的小道走去。 小到四周杂草倒伏,泥土也和旁边的不同,这是一条经过很多人行走的道路,原本松软的泥土已经压成土块,隐约还能见到车辙中蓄的积水。 昨日下了一场雨啊。 避过积水,踏路而行,走过十里距离左右,其实就已经到了地方。 这是一片池塘,占地只有里方圆,不过却极深,就算是白日站在旁边一眼望去,也不能见到底,如今是深夜,那便平添三分恐怖,要是在人族天地,指不定还要传出什么鬼怪名声。 许百川来此自然是有缘由的,他来等人。 要知道买卖人口的可不只是黄家一家,有十余万妖修住在城中,隔两三天三十几个人怎能够?恐怕都不够塞牙缝的。 自古财帛动人心,妖也同是。 更何况黄家所遭受到的劫难在这偌大的白玉城中并不显眼。 这是很多权势者的共识,一个剑修而已,又能起什么风浪? 只是让他们不知道的是,剑修还真能做许多事。 许百川坐在池塘边,借着漫天月光看着自己在湖中的倒影,一时间其实有些恍惚。 时间一晃,竟然过去这么久,如今的容貌,和当时真的很不同。 思绪渐渐发散,竟莫名想到了在云镇遇到的人和事,有很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但莫名有个女子模样在脑中回荡。 好像是,姓李吧? 据说被人接走修行了,想必资质应该不错吧。 许百川想着这些回忆,但一直都在注意着旁边事情,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嘈杂的叫喊声。 许百川闻声抬头,拔剑出鞘,只不过并未急切出剑。 他在蓄势。 蓄千山之势,可斩天下星。 剑气从心念中涌贯而出,尽入秋风之中,有淡淡光华灼印其上。 只是有月光覆盖,并未有妖察觉。 百步,十步,一步。 就在此时! 有流星从地上而起,如同白虹贯日,飞驹跨瀑,抬手间就斩落三只妖修。 许百川境界已经无限接近于灵通,随手出一剑都是不俗,更不用说这蓄势已久的一剑。 此剑,无人敌。 许百川落在车队正前方,看着连绵一片不下百人的车队,看着惊慌失措麻木不已的人族,看着满目惊诧的妖修,再出一剑! 这些妖修都是大家族部曲,境界虽说不高,但相互之间很通战阵之法,在许百川斩杀三个之后便知道遇到了了不得的人物,纷纷大喝出手,在战阵之法加持之下,倒也是有模有样。 许百川对此的回答更加简单。 是一道剑罡! 剑气凝聚至极,佐以剑意,便为罡。 摧枯拉朽,赤烈剑罡划破星野,如同风中长龙,无物不破,无物不斩。 剑至,斩妖! 面临生死,有妖反抗,更何况这里有十几只妖,其中不乏境界高深手握重要法器的妖修。 只是却并无太大作用,至多传出些消息。 许百川想做过很多事,但不管如何艰难,最后总是能做成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知不觉,明月隐去,夜幕中有惊雷响起,乌云汇聚,过后不久竟然就下起了雨。 雨很大,是倾盆大雨。 在雨雾之中,有人出剑斩妖修。 不时有剑光划破昏暗天际,然后有妖应声倒下,从此就再也站不起来。 许百川将剑气尽数灌入进秋风,没有留半点在身上附体,因此这大雨很是轻易就落到他身上。 转瞬间就将一身青衫湿透。 在大雨中杀妖,若是传出去,想必会有豪客挥笔,写就一番文章,应当是别有一番意境。 许百川手中秋风不断震动,身遭围绕的是大片大片的杀机。 迈步奔走,飒踏如流星。 等到大雨近小时,留在这条道上站着的,便是只有人而无妖了。 许百川抹掉脸上的雨水,用剑器隔开一个屏障,然后一把扯下腰间酒葫芦,狠狠的灌了好几口酒,这才止住胸中激荡剑气。 刚才争斗,若不是一个快字和出其不意,后果便有些难以预料。 就算到了最后也会是他赢,但总归没有暴露出那些手段。 只凭一己之力,那是最好不过。 将酒葫芦重新挂在腰上,倒提着秋风,迈步走到一众车队前,看着挤在笼子里的众人,朗声道:“诸位,你们安全了。” 声音虽说是在雨中,但也传出了许远,每个人都能听在耳中。 可听到归听到,却不是谁都敢说话的,毕竟刚才许百川展现出了那份功力在他们眼中无异于神仙降世,面对着神仙问话,那还敢说些什么话,有些愚笨的,甚至还就地对许百川顶礼膜拜起来。 许百川不再多言,只是将锁扣斩断,让这些人跟着自己走,当然不走也可以,执意要留在这里也行,许百川不是老好人,管得住他们一次生死就已经很好,若是自己要寻死,也怪不得他。 人各有命罢了。 人群熙熙攘攘,在车中还有车顶可以避雨,但下了车站在雨中,那就是浑身湿透,有些身体虚弱的,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并无一人有怨言,皆是跟在许百川后面走去。 世上本来就是这样,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谁救了人,谁就是英雄,许百川在这些人眼中不仅拳头大,还是英雄,帮自己避免杀身之祸,无论怎么看,都还是跟着好。 雨中有一条长龙在默默行走。 旁边有妖环绕,但却无一出手。 十里的道路说长也长,说不长也不算长,许百川在雨中斩妖已经能足够传出去,再加上那把提在手中的秋风,谁敢不要命来碰霉头? 一个时辰过去,大雨依旧不停,在昏沉雨中,那处城门已经可以清晰可见。 城门洞开,无守兵,但有道身影站在城门外。 身上有毫不遮掩的妖气,境界不低,是灵通。 许百川眯着眼睛,让身后众人停下,而自己则是停步在距离城门十步处,距离这道身影只有三步。 身影穿着一身黑衣,下面画着麻雀,这是雀妖一族的表现。 雀妖,同样是吃人的。 许百川倒提秋风,眼中有精光闪过。 “让开。” “你很不错,但不该招惹我们,你若是就此离开,我可以做主放你一命。” 后者淡淡道。 许百川平静开口,“让开。” 这是第二遍,也是最后一遍,至于下一遍,或许会是另外一种。 后者撑着一把雨伞,叹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好话已经说了,劝也劝过,你既然不听,那就没有其他法子了,总不能让你这么猖狂。” 许百川不置可否,既然谈不通,既然言语中有恶意,那能解决的别无他法。 唯剑而已。 下一刻,有一抹见光苍然而起,恍如彗星袭月,旭旭然不可阻挡! 剑光始于心,随后动于手,由心而动,由手而至。 倾刻间,便至。 雀妖对这一剑并不有意外,好似早有预料,就这么大大方方伸出一只手,竟然就想硬接下来这一剑。 本来仗着他灵通的修为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却太高估自己,太低估许百川。 流星以至,雀鸟安可阻? 不可也。 剑光掠过,带起一片鲜血,洒落在地上,分外触目惊心。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没有由来的一句圣人言,不过却和此时很应景,你一直不知道姓名的小鸟雀,怎么敢如此自大放肆? 雀鸟受伤的左手微微颤抖,想要将剑气驱逐出去,却发现很难做到,那剑气好像在伤口上扎了根,不管妖气如何汹涌就是不动摇,甚至还随着妖气回流,缓慢侵入进身体,很是难受。 秋风乃仙剑,挨上一剑哪有这么好受的,此时此景,自然在情理之中。 雀妖皱着眉头,看着许百川,冷声道:“你不是心火。” 许百川不发一言,只是出剑。 他要进城,雀妖却拦路,既然如此,那还能说些什么活,已经是谈无可谈,那就不免厮杀一场,最后看手段说话就是。 面对着寒冷剑光,雀妖终于收起内心的小视,不敢再托大,冷哼一声,退后一步靠近城门,然后挥手招出漫天飞羽。 飞羽卷起雨水,如同锋利的水刀,单单是看着便很不俗。 许百川踏步前行,一剑斩开飞羽,其势不停,然后再一剑递出斩向雀妖。 剑气激荡,汹涌澎湃滚滚不竭。 有剑啸之声不断响澈,十里可闻。 雀妖向左横移一步,然后一抖手,就有雨水凝聚而成的鸟雀身影飞出,又急又切,杀机毕露。 许百川斩开鸟雀,分开雨水,然后秋风径直递出,向着雀妖喉咙而去。 剑光一闪,斩落的不是雀妖头颅,而是一把雨伞,在刚才那一刹那间,是这雨伞挡住了一剑。 雀妖再次退后,此时已经紧紧贴近了城门,只要再往后退一两步左右,就算是进了城。 雀妖漠声开口,“许百川,你不要自误。” 许百川并不将话语入耳,只是步步紧逼。 若是拉开距离,雀妖化为本体在空中凭借优势,两者或许只是在伯仲之间,但要是在这三尺之内辗转腾挪,就算放三只雀妖也比不过许百川一人,落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雀妖随着时间过去,处境越发艰难,不能化为本体,一身手段去了大半,如今勉强支撑,却是险象环生。 刚刚要不是身上法器拦了一剑,恐怕不死也要重伤了。 许百川挥出一道流星,猛然袭来。 此剑不可匹敌! 雀鸟心中警钟大作,想要化作本体躲过,但头上却是高高城墙,去不得,那退路只有身后。 再度退后一步,但剑光依旧不止,直到在快要降临身上时才被一道无形气机所消弥。 原先一直诟病的城中规矩,现在却是救了一命。 许百川收剑而立,神色默然,微嘲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贪生怕死之辈,废物。” 雀妖吃了亏面色难看,再听到这句话,眼中怒火便喷涌而出,差点就忍不住要走出门再来一次,但是看到许百川手中那柄剑,想到恐怖之处,气息在刹那间就萎靡下来,甩下一句切莫得意还会再来,便挥袖离去。 “下次必斩你。” 许百川转头后望,看着大致上安然无恙的众人,出声道:“走吧,进城。” 说出这句话后便站在城外,看着人群慢慢进城,而自己则是走到最后。 城外有雨,城内也有雨,只是小了不少,伴随着稀稀拉拉的雨声,这群远道而来的人在许百川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小巷胡同。 不同聚众的妖,这里所待的全是人,算是在白云城中人族唯一的乐土。 许百川对身后人说了句稍等,然后就迈步敲开了一扇门,说过两句后,就有一个老者带着孙子拿着铜锣走出门。 敲响铜锣,走街串巷。 很快这座巷子便醒了过来,无数扇紧闭的门打开,在这门中,有热水,有吃食,有睡觉之地。 同是人族,那便应该互帮互助。 许百川看着各自寻找归宿的众人,对着旁边一个中年男子说道:“人多了难免会有混乱,不能救人,却不能管人,一切就要仰仗着你了。” 中年男子是巷长,换到人族天下也就是村长,由他来管理所应当。 “许公子放心,沈季必将竭尽全力,不付公子所托。” 剑气长 第一百九十九章 那座大海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安置好人后留下了不少钱财,然后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情,就趁着天色微微亮离去。 依旧是在下雨,不过相比一两个时辰之前的滂沱大雨,此时的雨小了许多,只是细微小雨,夹杂在风中,很有着一番诗意。 夜来仗剑斩妖,雨中归去,本来就是诗意无限,只是许百川倒不是文人,却没有这么伤春悲秋。 道路悠长,旁边房屋皆是闭门,除去雨声与许百川的脚步声之外,此时竟无其余其余声音。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雨中多了一阵叮当声音,然后便是有脚步声传来。 许百川面色不变,置之不理。 走过好一段距离,那脚步声非但没有远去,反而是越来越近,就像在方圆寸许,可却偏偏又观之不得。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许百川在一个巷口停下脚步,看着在微光下照耀显得悠长的巷子,笑了笑,道:“出来。” 无人应答,无人作声,好似刚才这番光景只是幻想,但很明显不是。 雨水顺着屋顶,滴答滴答往下落,透过瓦片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水洼,许百川正站在这处小水洼旁。 古井无波。 水洼不少,因此也就不止只有这一处,他的旁边也有一处,同样是有水,只不过不知从何时起,那水洼的水竟然尽数倒流,直到化作一个人影才停下。 借为化形,来者修为不弱。 只不过修为归修为,在这城中又能引起什么风浪? 不许争斗厮杀,确实是不错。 人影面容看不清楚,但化形之术实在是精妙,除去面容之外,其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就连那原先叮当作响的铃铛都模仿出来,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许百川没有去看人影,反而是盯着水洼中自己的倒影一直看个不停。 人影也不急切,并未主动开口。 两人皆是默然,好像是在比谁先沉不住气。 时间随着雨声滴滴嗒嗒过去,这天气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犯了水灾,原先已经越下越小的雨随着时间推移,居然逐渐变大,很快又到了昨晚那滂沱之势。 小巷中两侧有墙壁,头顶却无遮拦,雨水如银河倒悬,只是在刹那间就将整条街道漫透,但却在这通天雨水中还是有着一方净土。 许百川所站立之地除去那原先的小水洼外,竟无其余半点雨水沾染。 人影看着雨越下越大,自身也不隔开,就这么抬头饶有兴致看着这下了将近一夜的大雨,但不知为何的,本来没有面部的脸,竟然透露出几分高兴。 这倒是有些奇怪。 “山海经曾言,在苍茫大海中有一种嬴鱼,生有双翼,叫声犹如鸳鸯,平时隐藏在大海中轻易不出现,一旦在哪里出现,哪里就要发大水,看来所言不假。” 许百川慢悠悠开口道:“只不过嬴鱼向来绝迹已久,已经有近千百年没有显露在人间,今日有幸遇见一只,倒是运道不菲。” “你就不怕被人发现,然后捉了去扒皮拆骨去点长明灯?” 山海经有言:赢鱼生双翅,油燃之可长明,可代人鱼。 后者并没觉得有多大意外,反而是感叹道:“世人都说你不过一介匹夫,仗着手中剑杀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现在看来倒不是那么真切。” 许百川拍着秋风,听着剑鸣,开口道:“他们怎么看与我又有何种关系,还不是随他们去,倒是你,弄这么大声势来见我,总不归就是说这么句话,倘若真是如此,那当真是很有闲情雅致。” 后者转过头,看着面色古井无波的许百川,不知因何缘由笑了笑,道:“看来你真和他们说的不同,也是,剑道一途高深莫测,各种剑法剑道典籍无穷无尽,要是不读书识字,恐怕就连最粗浅的关口都跨不过去,又怎会传出你这名头,居于天下剑修悬赏前五,当真是推在风口浪尖,你能走到现在这步境地,当真是不容易。” 三言两语,也许说的笼统,可其中意思却清清楚楚表达的出来,这个莫名而来的赢鱼一族对许百川很了解。 最起码应当是知道来历。 许百川从水洼处抬起头,伸出手看着洁白如玉的手纹,笑道:“你来这里应当不是和我说这些。” 后者沉默良久方才再次开口道:“我叫赢忌。” 许百川笑而不语,静静等候下文。 赢忌继续开口:“我想请你做件事。” 许百川自此微微有些动容,做事,更何况还是一个妖修求剑修做事,要是传出去,恐怕立刻就会成为风口浪尖。 自古以来剑修妖修不两立,自然,在其中要除去特殊情况。 涂山月请许百川吃了半个多月的饭,许百川为她做件事情无可厚非,但与赢忌,却并不熟,说句不客气的话,要不是现如今是在城中,恐怕在赢鱼装神弄鬼还未现身之前就出剑了。 说到底还是城中规矩使然。 许百川开口问道:“要我做何事?” 赢鱼顿了顿,很是一番纠结,在心中做过决定,想说出来,但又怕隔墙有耳,很是扭捏。 许百川见状,倒也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不想说,那不说不就成了,又没多大事。 他摇摇头,不再去管,转身迈步越过小水洼,然后就这样在大雨中离去。 赢忌看着他的背影,默然不言,随后轰然化作一滩雨水落下。 与此同时,在离这处小巷不远处的一处宅府中,有和赢鱼打扮一般无二的人睁开了眼睛。 刚才那道只是由水凝聚而成的分身,这里的才是真身。 而之所以用分身倒也不是不可见人,而是担心意外手段,纵使城中有规矩,可奈何有不怕规矩的啊。 要是知道消失已经近千年的赢鱼一族重新显现于人间,被有心人得知,而且传扬出去,恐怕这妖域都会不太平。 要不是借着今日这场大雨,赢忌也不敢冒险现身。 妖域虽然是以广袤土地为尊,可旁边却环绕着大海,地面上是一方势力,海洋中却又是另外一个势力,就像在人族天下本该大一统局面却活生生分裂成两个皇帝,说是彼此敌视都不为过。 其实也多亏海洋的牵扯,要不然依靠着妖域广袤无边的土地和十几位大妖,再加上浩如烟海的妖修,怎么也不会在这地方安分这么久。 说不定三教在其中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但不管怎么说,赢忌来此,总归不能被发现。 赢忌从床铺上起身,在腰间叮当作响的各种器具中摘下一颗碧波荡漾的珠子抛出,珠子并未落地,而是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然后化作一个三尺见方的小圈将赢忌笼罩在其中。 这是他从大洋处带来的密宝,没有攻伐能力,不过用来隔绝气息却是一流,刚才用水分身所造成的气息并不算什么,用不到这件宝贝,但等下要做的事却非用不可。 站在小圈中,缓缓安下心神,然后取下一枚巴掌大小的珊瑚镜放在手心,气息滚动,默默念诵法诀,等到言语停下后,便有异象发生。 珊瑚镜散发出乳白光亮,然后就这样硬生生从其中走出个由气息凝就模糊不清的影子。 赢忌见到影子后松了口气,连忙弯腰行礼,面色极其恭敬,口称殿下。 殿下!这个词从创造出来就很不一般。 在远古天地便已经存在,通常是来指代皇室子弟,当然,在人族是用来指代皇室,但在妖域却是用来称呼大妖之子。 妖域等级森严,千万年建立的规矩无妖可破,大妖之子身份极其尊贵,依靠着血脉天赋之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达到天门,甚至还能更进一步从父辈手中接过大妖位置。 因此殿下二字绝不是宵小可以染指。 也就是说这团模糊不清的影子是大妖之子,再加上赢忌身份,两者结合起来便很有一番意思。 那殿下点点头,查看了一番四周了然安然无恙后才开口,“让你做的事情进程如何了?” 赢忌恭敬开口道:“回禀殿下,涂山余孽在白玉城的消息已经传给了有苏,根据在下所知不日就会来此,只是在下担心那白玉城主坏事,怕坏了殿下的大斗,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白玉城主是个猴精,说好听点是知道大体,说难听点则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将涂山庇护到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外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狐族三姓氏已经是彻底决裂,有苏与胡氏会不顾一切追杀涂山,就算他想拦,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斤量,扶云虽强,可在这通天浪潮下却也只能起个浪花罢了。” 殿下顿了顿,不再谈这个,而是问道:“涂山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我问你,剑修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赢忌闻言有些惆怅,伏地跪拜,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将之前和许百川相遇的事情说了出来。 “许百川?名字倒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天下剑修这么多,你为何偏偏要选他?” 赢忌心中那个苦啊,天下剑修哪里是多啊,分明是稀少无比,更何况还是要在妖域找一个,那就更是少之又少,就和大海里面放进一尾鱼虾,想要找到当真是极为不容易,要不是因为涂山的事情来到白玉城,恐怕在这里装修几十年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但这各种缘由又不能明说,做下属的总要顾及上司一个面子,说到这里,妖域和人族的其余王朝并没有什么不同,为臣者总不能比为君者聪明,如若不然,纵使能逞一时之威,后面结果却很显而易见。 自古功臣哪个得到善终?何况此事还见不得众妖面。 赢忌在心中思绪再三,小心道:“许百川此人并不一般,据说最初时只是一个微末小民,居于陋室,孤苦无依,只是不知道为何后面握住了把剑,然后就一直走到了如今。殿下,相比于其他在剑宗安安分分的剑修,许百川可不相同……” 殿下面容模糊,看不出神情,听到这将许百川一路道路娓娓道来的话,沉默良久,方才有些敬佩道:“孤身一人以剑气境上剑宗,剑术剑法被称为第一,三年后又孤身下山去大周天下,一路上杀伐无数,长短不过五六年就能做到如此境地,当真是风流人物,若不是身处两地不相识,倒是想请他喝一两杯。” 赢忌对此不做任何表达,以下犯上是大忌,他对此尤为看得真切,好不容易能从大洋出来建立一番事业,那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至于上位者怎么想,要是没有吩咐,那就没必要去猜测。 殿下看着倒地不起的赢忌,笑了笑,忽然说道:“等你此事做完后,我让父亲许你一个洞天名额,能不能把握得住,自己思量。” 赢忌一怔,随后身体一直颤抖,止不住打着摆子,牙关紧咬,眉眼中皆是欣喜与不可置信,这句话怎么说呢,就像是天上掉元宝一样,是天大的机缘啊。 当机立断再次磕头,连连高呼。 “臣,愿为殿下效死!” 殿下没有言语,说完这句话后很快就消散,但就算是这样赢忌也没有妄自抬头,而是等到手中珊瑚镜已经彻底没有一点光亮才小心翼翼从地上起来。 将其重新挂在腰间,收回珠子放在手中,赢忌深深吸了口气,从窗户边看着那滂沱不止的雨势,嘴角止不住咧开。 有大笑声传出。 但在雨中,并没有传出多远。 只限于这座房间,仅此而已。 …… 与赢忌只是擦肩而过,许百川并没有放多心思在这个装神弄鬼的身影上,相比之下,还是回家睡一觉,更为有诱惑力些。 摇了摇葫芦,看着在雨中朦胧无比的院子,许百川莫名叹了口气。 雨这么大,看来是吃不了饭了,倒不如喝些酒解解馋。 心性豁达,其实已经和江湖侠客没有太多区别了。 随遇而安嘛,还算可行。 酒葫芦重新挂下,信步而得,不多时就已经来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的院子向来都不挂锁,一来是没有什么东西可偷,二来是实在没有必要。 有剑气手段在,可比大多数锁具都要有用的多。 推开门走进去,看到所见的光景,一时便不由有些发愣。 他这是院子地处于低洼,原本该有的水沟渠也因年久失修而罢用,在晴日还好,但若是到了阴暗天气下大雨,少不得会积蓄一些水,他本来以为进来会见到水已经漫过脚脖,但现在这干干净净的样子却和所设想的差别极大。 并且好像还不止如此,外面大雨滂沱湿冷,但在跨进院子之后居然感觉到一股燥热,就好像从梅雨时节暮然转到炎阳,实在是奇妙无比。 难道是阵法? 不对,许百川上下检查过院子并没有察觉到除自己布下的其他阵法,因此应该不是阵法,但不是那又是什么? 难不成是……? 目光不可避免转到那棵枯死的梧桐树上,随后目光越来越亮,当即就下了决断。 “梧桐汲水以造火势,好巧妙的手笔。” 许百川不由低声赞叹,他在这些年来看的不只是剑法,其他书籍也看过不少,有儒家圣人经典,有佛教各种经文,但除击剑法排在第二的那便必然是道典。 道教善炼丹制符施法,但这些都不是道教所依靠的重点,道教根本的法门只有一个,那就是阵法。 因此若谈论起阵法,其余人等皆得望尘莫及。 许百川虽然不是道教人士,但因为老道是爱屋及乌却也算得上熟练,在看到这棵梧桐树所造成的异象之后,稍微一推断便猜到了这是什么阵法。 此地有梧桐,那别处应该也会有月桂。 至于哪里是别处?自然就是涂山月所在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这阵势摆在这里是要防备谁,可叹这一番缘由总归是没错,再者说不定也能趁这个机会去蹭顿饭。 许百川看着梧桐树上已经有着的点点绿意,如此想道。 他向来就是说做就做的性子,想到这里来了兴趣也不多做停留,很快就走出院门,向着涂山月那边走去。 来到外面,敲了敲门,在得到回应后便推门而入,然后就见到一副有趣的模样。 说句实在话,他来到正当的时候,涂山月两人正在吃饭呢,看样子并没有给他留。 许百川倒也不是非要吃这饭不可,而是想看一看这阵法,进到院子中果然没有猜测错,这里也没有积水,雨水刚刚落在地上还没停留多久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涂山叶靠在门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见到许百川来有些欢呼雀跃,但怕雨水沾染衣服因此就没有出来。 许百川信步走过,没过多久就到了涂山叶身旁,涂山叶好奇摸了摸许百川的衣服,发现是干的,顿时就惊呼一声,如同玉珠的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好奇问道:“大哥哥你不打伞,衣服怎么不湿的呀?” 涂山两姐妹中涂山月会修行,但涂山叶不会,就连化作人形还是血脉所至,问出这话并没有多意外。 许百川童心大起,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等你以后长大也就会了。” 剑气长 第二百章 星辰无光彩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阴与阳双生双栖,就好比日与月,尽管相互不能见面,可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梧桐树也是如此。 涂山月的家中确实有着一颗月桂树,只不过并不是栽在院子,而是放到一个盆中。 梧桐树有异象,月桂自然也有。 月桂树此时正印出淡淡辉光,将这个因大雨漂泊而有些昏暗的院子染上一层淡淡清光,分明是白天,却好像是在夜晚看着月光。 月桂是月,那梧桐自然就是日,日月交相辉映,不管放在哪里都不是寻常。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就在梧桐和月桂共鸣的时候,好像似乎有一座大阵出现在这院子中,连通许百川所在的那一处,遮挡的严严实实,就算是惊鸿一瞥,就算只是刹那,作为当事人的许百川也足够心惊。 他居然在这阵势中看到不寻常的信息,就连秋风也止不住震动了一下子。 秋风是仙剑,能让它有所反应,定然不是凡物。 只不过只是那惊鸿一瞥,并不足够让许百川了解个透彻。 许百川冥思苦想的模样被涂山月看在眼中,抿了抿嘴角,又看了一眼那正放出淡淡的月光的月桂树,心中不由提心吊胆。 方才许百川过来可能是直截了当的就问了月桂树,可她记得她根本没有说过,这颗种在盆里的月桂树一直被她放在房中从来没有拿出来过,许百川也没有进去过,这又是如何得知? 涂山月心中有些戒备,她一直都没有对许百川放心过,一个突如其来的剑修,在某个时间地点就要买院子,只怕是别有居心,现在又问起月桂树,只怕快要泄露出目的。 不怪她这么猜想,世上好人虽有,可不确定,每个都是,与人留点防备,总归是好处大于坏处。 在这大浊世待着,想要活下来,并不算很容易。 涂山月思虑再三,然后让涂山叶问出缘由。 许百川心思玲珑剔透,对此微微一笑,摸了摸涂山叶的头发,将那两个丸子揉的东倒西歪,在娇哼声下回了一句没什么。 然后就说了一声抱歉,随后就离开。 确实是没什么,最起码现在是,至于许百川从里面看到的光景,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靠自家领悟为好。 望着那道离去背影,涂山月莫名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 她最讨厌别人卖关子。 不管是谁,都讨厌。 就像是在十几年前那个雨夜,那个男人狠心抛下他们离开,说是用不了多久就回来,可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却还是没有半点回来的迹象。 “你说梧桐生叶,月桂开花就回来……我等了好久了……骗子……” 离去的许百川不知道涂山月的喃喃自语,要是他知道,恐怕对这两颗树又会多生出些关心,他在离开涂山月住处后去了不远处的酒楼一趟,花了几块散碎银子点了顿吃食,吃饱喝足后,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院子。 依旧是有人在不远处跟着,不过这次好像是学了乖没有靠近,很显然,上次那铺天盖地的气势很有作用。 这些老鼠们暂时失了胆气。 许百川看着那颗散发热量的梧桐树,站立片刻,随后一挥袖,悄然布置下一个剑阵将梧桐树暂时隔离开。 他要睡觉,但不喜欢太热,听着雨声睡觉,其实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梧桐树依旧在吸收着雨水,地面依旧干净,不过相比于之前的燥热,确实好了许多,如果之前是七月天,太阳正烈,那么如今就是十月暖阳,和风絮絮,一切都正当好。 他拍拍手,似乎是拍掉些尘埃,然后一笼袖子,推开房门走进去,寻找了一个合适的姿势,闭上眼睛。 紧接着就是日月轮转。 时间从来不会因某个人而停留,就算你实力高深,却也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粒沙砾,逆转不了长河的走势。 在临近黄昏的那个时刻,许百川自然而然苏醒。 精神饱满,气息平淡。 外面的雨还在下,只不过没有先前那般大,下了一天一夜,其实也该停了,站在窗口看着雨势,然后估摸着时辰,许百川叹了口气。 他只是想看下雨,然后等雨停之后就去找些东西吃,只此而已。 但天并不随人愿,就在他望向雨中的时候,雨中便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身影就这么平白出现,很是自然,就像是天地开辟以来就一直站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去过一般,而之前之所以没发现,全是没有注意。 这当然是不可能,许百川很确信这里没有人,声音只是刚刚出现的,甚至还有可能上一刻还在万里之遥,这一刻就来到院子中。 许百川揉了揉脸颊,没有开口想要邀请人影进来的意思,他这里只有一张床,一条椅子,简陋的不成样子,用来招呼客人怎么行? 再者说了,他并不确定来的是好客还是恶客。 不过看那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样子,不管是好还是恶,总归是很麻烦的。 但麻烦归麻烦,并不是惹不起,竟然想在雨中多站一些时候,那就站着吧。 并不着急。 许百川解下葫芦,喝了几口酒,撇过眼神没有去看身影,而是微微仰头,看着那逐渐昏黄的天际,好像是在看一副不可多得的美景。 事实上也差不离,雨中的夕阳与往日并不相同,昏黄中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再加上那一抹还没有散去的光亮,恐怕再有名的丹青圣手都难以描绘出这幅画卷。 天地造化,总比人力来的要好许多。 当然,若是能除去那个越来越俊的人就好了。 许百川看着在雨中走来的身影,无法言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在心中回荡。 面前这个看似一脸和善与凡人一般无二的胖老头,好像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危险,恍惚就只要轻轻挥手,就能将这天地崩裂。 许百川知道都是幻觉,但能拥有这种幻觉也不一般了,他遇见过不少人,只有几个能让他生出这种幻觉。 而那些人无一不是剑仙圣人。 面前这个胖老头自然不是圣人剑仙,当然也不是大妖,不过也能有这种威胁,看来也差不了多远了。 天门还是扶云? 不知为何,许百川总是倾向于后者,这种倾向没有由来,但觉得就应该是这样。 胖老头穿着人间富贵员外的衣裳,头顶戴着四方帽,手中驻着一个盘龙拐杖,若是没有心中那种厚重的危险感,恐怕初见面只会将其当成真正的富贵员外。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是看外表,恐怕早就死无数回了。 胖老头微微眯着眼睛,嘴角始终有着和善笑意,站在院中,看着待在房门口的许百川,道:“雨大,可否让老朽进去避避雨?” 胖老头距离门内只是一步之遥,要是真的想进去,许百川在没有动用手段之前也拦不住,毕竟强者总是制定规矩而无视规矩,这样问话,算是极有礼貌。 许百川没有很快回话,笑了笑,方才开口道:“请进。” 随后侧开身子让胖老头进去。 胖老头住着拐杖走到房中,看着四周家具,面容上很是恰当流露出些许惊讶,这个房间用家徒四壁来说都不为过,这个年轻人是怎么住下去的? 这就是他的想法了,对于时常在天地间行走的人来说,天下之大,何处不为家? 荒郊野外睡得,破败庙宇也睡得,睡在一堆茅草上也是行的,现在有这么个房间睡,其实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许百川并不挑。 许百川翻箱倒柜找出一只杯子,然后从葫芦中倒出一杯酒递给胖老头,胖老头没有拒绝,说了声谢就接过,然后一饮而尽,随后笑问道:“这是老猴头的手艺,不多见,他酿成的猴儿酒在这白玉城中可谓是第一等,你很识货。” “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酒,识货不识货的不怎么好说,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能喝味道过得去就行。” “你倒是豁达。”胖老头放下酒杯,继续道:“在城中可否还住的习惯?” 许百川耸了耸肩膀,“还成。” 胖老头笑了笑,“还成就好,在城中若是有不顺心的地方可尽管和老朽说,不必当外人。” 许百川摇摇头,没有言语。 他在白玉城中认识的顶多只有几个,在今日之前并没有与胖老头打过交道,现在和他说这么些话,必然是别有意味,要不然早不说晚不说,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说? 还是在梧桐树和月桂共鸣之后才来,恐怕是收到什么信息了。 胖老头温声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许百川一怔,沉默不语,今年多大?并不怎么记得清楚,好像是在十七八岁时候练剑,如今走过五六年,应该是廿三廿四了吧。 还算是朝气蓬勃,依旧是少年人。 年纪不是重点,但怕老头为何要问这个,总不可能是为了拉近关系吧。 跨上修行这一道路,年龄从来就不是阻碍,修行可是以实力论成败,要是比谁活得久,谁年龄大,那还修炼杀伐手段干什么,干脆全打坐养生,谁活得长谁就厉害呗。 许百川看了胖老头一眼,依旧没有回答。 胖老头温声再问道:“可有字?” 问的是字而不是名,也就是说胖老头知道他的名字,现在问是想知道另外一个。 在儒教修行,那些读书人在自己本名之后总会有个字,是需要至亲才能取得,也需要即为相好的朋友才能告诉。 许百川没有字,他远去的父母没有给他取,算得上半个师傅的老道士也没有给他取,从出生到现在,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名字,胖老头这么问,没有意义,因此也没有得到回答。 胖老头或许是真的和善,许百川连续几次闭口不言对此也就只是笑笑,转而自顾自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对人对物留点防备总是好的,老朽不请自来,倒有些恶客样子,在这里和你说声抱歉,且放心,白玉城有规矩在,在没有破之前是安全无恙,你也不必怕,就当老朽是平常人便可,今日来这里,一来是看些东西,二来就是想见见你,当然,如果要是不乐意,老朽这就离去,不会和你添麻烦的。” 胖老头顿了顿,继续道:“哎呀记性不好,倒是忘了道名,老朽知道你,而你不知道老朽,倒不算如何公平,这世道想求一个公平何其之难,既然遇见了那便不好打破。” “老朽叫做左丘守信。” 许百川谓然无言。 左丘守信,这名字许百川知道,在进入白玉城之前就知道了,当时在酒馆拿到那份地图上面有写,白玉成的城主,就是左丘守信。 现在自曝名字,许百川倒没有很多惊讶,事实上在左丘守信刚出现之时他就知道了,倒不是什么早有预料,而是在那幅地图上有简短描写。 衣着样貌皆是一般无二。 许百川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左丘守信伸出杯子许百川再倒给一杯酒,看着淡青色的酒液,闻了闻香气,一口饮尽。 紧接着是漫长无比的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开口,只有滴滴嗒嗒的雨声在落下。 许百川看着左丘守信,忽然问道:“你来这里总不会是喝两杯酒,然后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有事便说。” 左丘守信笑道:“是有事。” “什么事?” “救人的事情。” 左丘守信话语说的斩钉截铁,言之凿凿。 救人,这个词在许百川看来有些遥远,他擅长是杀人,而不是救人,现在让他救人很明显有些不对口。 许百川看着已经越来越小的雨,问道:“救谁?” 既然开口要救人,那总得要知道是谁,要不然就这么空口白牙,就显的有些糊弄人了。 坐在椅子上,把玩手中瓷杯,左丘守信意有所指道:“老朽也不知道是谁,但那人应当是有苏氏的。” 许百川叹了口气,“你并不凑巧,说的时间也有些晚,在不久之前我已经答应了涂山要杀,现在你说要救,两难之地,但不管怎么说,答应人在前,总不该这么轻易失言,若是真到那时候,就各凭手段,活不活得下去,全靠手段,再说了,你现在向我讨承诺,很不恰当了,万一是我输给了他呢。” 左丘守信摇摇头,眼神中闪烁着细碎光芒,淡然道:“他打不赢你。” 这时倒好,还不知道来是谁,就说打不赢,未免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听到这话的那么短短一瞬间,许百川居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满足自豪之感。 这很奇怪。 许百川伸手引过一滴雨水,然后用剑气引导化作无序旋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应道:“我是剑修。” “老朽知道。” “我求的是一个问心无愧,说杀他,那就会,谁来都没用。” 言语说的平淡,可其中意味却不容置疑。 左丘守信苦笑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起身时说了最后几句。 “你们剑修啊都是脑子一根筋,还说什么吃软不吃硬,现在看来倒有一些不对,分明是软硬都不吃嘛,老朽话也说了,劝不过你,也知道你不怕,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就不说,但在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你们在城中打架可以,但若是要结束一方的性命,可否出城去,你们两个都有身份,有苏来人背靠大妖老朽招惹不起,你又跟剑仙有关系也招惹不起,要是死在城中,后果可就大了。” 感情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没有屁用的东西,最后这几句才是重点。 要打出城去打,别死在我这里。 许百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相比于放一命,这个他倒是可以答应,反正在哪里杀妖都没有区别,事做成就行,于是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左丘守信想了想,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再多做停留,转而是向着涂山月那边走去。 故人之后,许久未见,以前不好见面,现在是时候见见,然后交代几句。 涂山啊,确实是麻烦。 左丘守信突然有些后悔,然后叹了口气,心想到,早知道如此光景,当时就不该收留那家伙,现在倒好留下一堆麻烦事情,就是头疼无比。 他继续往那边走,然后走到院门口时停了下来,随后就蓦然转头,向着西南方向望去,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可置信。 “那家伙怎么来了,要来一个有苏已经够,现在又来只狐狸,乱,当真是乱了。” 左丘守信低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看着院门,伸出拐杖敲了两下,在得到回应后,就走了进去。 然后就有涂山月惊呼声传来。 许百川站在门口,此时的雨已经彻底停了下来,时间也已经推延到夜幕降临,雨过天晴,此时则是雨过天黑。 夜幕上挂着几颗繁星,在水洗过的夜幕上格外好看。 许百川看着这几颗星星,忽然高声吟道:“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 末了又自顾自笑道:“乱些也好,也好。” 剑气长 第二百零一章 这场百年难见的大雨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妖域这边最近很不太平,虽说在往常的岁月中也是如此,可今时并不同往日。 在这片广袤无边的土地上死了很多妖,除去大妖,各种境界的都有,就连天门境界都死了有六个,可到了现在都查不出原因。 因此闹到妖心惶惶,尽数自危,平日里本就混乱的妖域,变得更加混乱。 白玉城本来也该是如此,但索性左丘守信没有达到天门,白玉城距离妖域中心又有万里距离,当余波传到这里,已经接近于无了。 但终究还是造成了一些响动。 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当那几具尸体挂在城门口时,所有的不服都被压了下来,就连原先懒懒散散看门的城门守兵都开始打起精神兢兢业业,气度风貌倒有些不同。 许百川是在饭馆吃饭的时候听到了这些事,当时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等到看到那几具尸体后,方才开始重视。 越想越深,心中就有了一个猜想。 妖域在以往虽然乱,互相攻伐的有,打生打死的也有,可都没有这么乱过,那么究其根本原因就可能是个人或者是干扰了这一切。 难道是他们? 许百川知道天门妖修的恐怖,除非是圣人出手,如果不然想杀了一位天门简直是难之又难,绝对不会一击致命。 也就只能是圣人! 将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然后在许百川心头莫名生出了一个人名。 萧书生。 那个在除夕夜一脸胡子拉碴的刀客,同时不只是刀客,也是一位圣人。 许百川按住秋风,嘴角有抹神秘莫测的笑意。 当时来妖域的可不只是萧书生一人啊,还有那位,现在乱还不算乱,以后或许会更乱,说不定还会死上一两个大妖。 这也难料。 作为剑修,他有信心。 在回去的路上,许百川买了一只烤鸭带着,这是他答应涂山叶的事情。 那小姑娘很喜欢吃烤鸭烤鸡,应该说真不愧是个狐狸吗? 转过几道弯回到地方,将东西交出去,看着毫无淑女形象狼吞虎咽的涂山叶,他觉得有几分有趣。 无忧无虑,不用为琐碎事情而操心,不用为自己生死前程而奔波,当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美事。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涂山叶脸上油汪汪的,嘴中嚼着肉,含糊不清道:“大哥哥,你真好。” 童言无忌,童言最真。 许百川笑呵呵开口说道:“你啊,这么轻易就说别人好,得亏是我,要是遇到坏人骗子,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涂山叶又咬了几口肉,嘟囔道:“没有遇到骗子啊,我不是遇到大哥哥你了吗,要是换做别人,我才不会信呢。” 许百川不置可否,拍了拍小家伙的头,然后说了声先走了,紧接着就向外走去。 在外面,涂山月早就在那里等候,有些事情他们两个可以说,涂山叶却听不得。 涂山月在门口看着狼吞虎咽的涂山叶,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温柔颜色,像是母性,但又不怎么对,但确实是实打实的好意。 许百川走过几步到涂山月面前,变着戏法一样的从怀里拿出两颗糖,一颗塞到自己嘴里,一颗却是放在涂山月手心。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好意,涂山月怔了怔,倒也没拒绝,大大方方的说了声谢谢。 糖很甜,在小时候的记忆里经常出现,每次不高兴哭泣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给他这么一颗糖,说吃完这颗糖就别哭了,女孩子哭花了不好看,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记忆很美好,但随着那个男人离去而消失不见,现在却又随着一起回归。 涂山月忽然展颜一笑,像是一朵正在怒放的牡丹花,好像天地间千万种美都蕴含在这一笑中,倾国倾城颠倒众生这些词语好像都是为这一笑而准备。 许百川揉了揉脸颊,稍微有点窘迫,竟有些不怎么敢看这一笑。 难怪狐妖之美在天地间经久不息。 他解下腰间葫芦喝了一口酒,然后混合酒液将糖一起嚼碎,感受着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甜味,忽然点了点头。 不知是赞美这酒,还是赞美美人一笑。 或许二者兼有。 “今天是第五天了吧,依着如今的情形来看,还有两天那个人就会来,你要做好准备。” 涂山月点头,轻声道:“你只要杀了他就行,后面的事我来处理。” 许百川看了涂山月一眼,笑了笑,没有问是怎么个处理法子。 个人都有各有的秘密,又不是生死至情之交,岂能这么轻易就说出来? “我会在城外杀他。” 涂山月点点头,说了声好,你做决定就是。 许百川继续说道:“对了,到时候我杀了他之后可能会走,但也说不准确,要是我真的走了的话,房子就物归原主吧。” “我已经卖给你,那就是你的,我不会要。” 许百川摇摇头,微笑道:“那就当我送给你吧,我在妖域待不了多久,或许是三四年,又或许是更长更短,但不管怎么说,来白玉城应该只是这么一次,离开后就不会再来,与其放任破败,不如拿出去做些收益,再者说了,你这两座院子都很不一般,最好都拿在手里别放开,或许会有些意外惊喜。” 涂山月看着他,沉默片刻,问道:“你离开白玉城要去哪里?” 许百川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要去哪里,也不好回答,因此只是笑了笑,说道:“还没有想清楚,不过应该会往里面走,听说那里的风景更好,该去看看的。” 涂山月轻声道:“妖域里面很乱,白玉城只有这一个,你多加小心。” 白玉城的规矩是城中不可以厮杀,但也只是限于白玉城,放在其他的妖域城池,并没有这个规矩,甚至还巴不得你多杀些。 妖域的法则是野兽法则,信赖的就是物竞天择,强者为尊。 你自己死了,那就是自己活该,实力不足别人,那就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一切都是自找的。 许百川笑道:“我会的。” 这么一些对话说完,两人便开始陷入一种寂静,最近的交流确实是不多,在这五天以来见的面应该也只是第四面,每日就是吃饭两人也各不相干。 只有这件事是交际,说完各话语以后,就当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涂山月沉默良久,道:“我先进去了,有事叫我。” 许百川点头,向着外面走去,但走过一段路途,却又停下脚步,想了想,然后又走了回来。 他的境界快突破了,他已经感觉到那道境界关口,就像是有道薄膜在面前阻拦,只要轻轻一划拉就能击破。 可感觉归感觉,实际上却并不是如此。 明明只有半步就能触摸到薄膜,可却是死活迈不过去,要突破的感觉出现了四五次,但每次都是徒劳而反。 他想去战斗中厮杀破境界,可又觉得没多大用,这些日子他杀过不少的妖,不管是厮杀经验还是争斗都累积的差不多,再来些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并不能形成关键性的一击。 于是他打算闭关,以剩下的两天梳理自身境界,看要如何才能迈过那半步。 他走进院子关好门,认认真真布上阵法,甚至还拿出不少法器布置,城中安全归安全,但也只是止于不可杀人,修为境界突破何其重要,哪怕是出现一丁点意外打扰都会前功尽弃,万万马虎不得,布阵是应有之意。 许百川看着隐藏起来的阵法,点点头,又看了看天色,最后再看了那梧桐树一眼,紧接着就走进房将门关好。 脱鞋打坐,将秋风解下放在膝上,吐出一口气,紧接着就有细微剑鸣声响起,有道道剑气开始溢出,围绕着许百川不停打转,就像是一道道小旋风。 平地起风声。 秋风引秋风,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一道雷声,随着炽烈白光一同照亮这座城池,在雷电过后,便是厚重乌云聚集。 就像是一块厚厚砖头压在心头,喘不出气。 黑云压城城欲摧。 好像,又要开始下雨了,并且在雨中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妖域有一场大雨正在洒向大地,声势极为浩大,就像是天上银河倒悬入人间,浩浩荡荡,分不清是雨还是河水。 这是近百年来最大的雨,只是雨落下的短短片刻间,就已经将各处水沟蓄满,最后还是有妖修动用法术开通渠道才解决了积水的问题,如果不然,恐怕用不了多久,这白玉城就会被水淹了。 这场大雨来的蹊跷,本来根据天气推断,上次下完雨之后应该最近一个月中都不会有雨,这场雨的确是莫名其妙。 就像是在隐藏些什么事物,有种太刻意的感觉。 城中一处高楼中,左丘守信负手而立,微微抬头望天,看着这一泻千里的雨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作为白玉城城主,作为扶云修士,他是这场大雨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者。 本来按照规矩,应该由他去讲道理,去制止,可人有穷力时,并不是什么都能听他的规矩。 这场大雨自然也不会听。 左丘守信背后站着一个身穿着青衫的年轻人,面容俊朗,温润如玉,是不可多见的美男子。 年轻人叫左丘记言,是左丘守信的儿子。 左丘记言看着自家父亲这愁苦模样,眨了眨眼睛,问道:“父亲,可是预料到了麻烦事?若是不介意,不妨和儿子说说。” 左丘守信叹了口气,开口道:“和你说说倒也无妨,你且听好,外面有两个混蛋在打架,为父本来是要去劝架,最好是一人赏一个巴掌,让他们消停下来,但那两个混蛋身份不一般,修为境界又不低于为父,为父惹不起,但想着总归要做些事,因此就有些惆怅。记言,你是为父的麒麟儿,凭日总吹嘘自己读了多少多少书,明白很多个道理,能够兵不血刃灭敌于言语间,现在这种情况你来给为父想个办法解决,若是想得好,为父便圆你个心愿。” 左丘记言眼神闪烁,嘴角勾起自信笑意,道:“父亲,当真是圆个心愿?” “自然是,为父还会骗你不成?” 左丘记言扯了扯嘴角,蓦然想起在城中的传言,心中就不免有些忐忑,神色也一同变得怪异起来。 城中妖修常说一句话便是左丘守信从不守信,作为儿子,当真是体会颇深了。 左丘记言摇摇头,将脑中这些杂七乱八的思绪驱赶开,开始思考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本来只是粗粗听着话语觉得并没有多难,但将这些联合起来之后,神色就开始有了变化,这场大雨是他自出生以来见到的最大一场雨,能够引发这种异象,再加上左丘守信刚才所说境界不低于,这就有些很难以处理。 贸然进入两个修士之间的争斗,最为直观的结果就是被当做敌手一同对付,这种事情在妖域经常发生,有着极大的可能。 除非境界高过,能以绝对实力碾压一切,可要是真有绝对实力,左丘守信你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这还真是一个难题。 左丘记言叹了口气,摸了摸有些发胀的额头,说道:“父亲,你是想打一巴掌,还是想掺合这件事?” 左丘守信侧过身,拍了拍左丘记言的肩膀,笑道:“傻孩子,你父亲不是莽夫,他们要打就随他们打去,不惹事就行,白玉城能平安建立到现在,靠的就是中立二字,为父固然是生气,但也需要克制,在这世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对手要好许多,要知道扶云修士可不是什么大白菜,要是贸然出手被记恨上,以后可就惨了,因为打一个巴掌而招惹修士,这是一个极大的愚蠢事,很不值得,为父现在讲给你听,你要记住,至于你的心愿……” 话语说到这里,左丘守信卖了个关子,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竟然就不再言语。 左丘记言正听到关键处,哪曾想到会是没有下文,一时间不由愣神,随即露出苦笑,颇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暂时收起心中小心思,一同看着天上雨幕。 左丘记言境界不算高,能看到的只有黑沉沉雨幕,但是在左丘守信眼中,景象就很是不同,那双看透世事的眸子闪烁着金光,穿过层层雨幕,直接就看到了在雨幕中争斗的两道身影。 随着那两道身影争斗不止,雨水下的就更加大,同时居然还有些冰雹之类的玩意夹杂在其中,随着一同落下,砸在城中咣咣作响,听到耳中是一阵胆战心惊。 试问谁见过人头大小的冰雹? 一时间被砸穿的房屋无数,本来房屋被砸开也没算什么大事,拿些工具木板修补好就行,可此时是正下着大雨,雨水顺着窟窿就流了进来,没过多久,就将整座房都浸透,很是苦不堪言。 而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这些被砸穿了的屋子,居然都是人族所在的聚集地,而那些妖修却是极少被波及到。 左丘守信微微低下头,挥手显出那里的情形,指着窟窿与积水,沉声道:“记言,你带一队守卫去井水巷处理,和善些不要伤人。” 左丘记言有些不明白,问道:“父亲,为何……” 话还未说完,便被左丘守信所打断,作为父子,他对于左丘记言简直不要太了解,以至于话只是刚刚出口,就将其想法猜的透彻。 “你学过那么多道理,想必也学过爱民如子,虚头巴脑的道理为父也不和你多说,但你要记住一视同仁总是没错,以后会有些奇妙变化。” 话语说的不是很通,左丘记言也不甚明白,可作为儿子,对于自己父亲的话是坚决执行,因此很快就点点头,开始下去操办这件事情。 左丘守信摸着手中拐杖,继续看向雨幕,过后不久,居然平白叹了口气。 随后摇摇头,觉得有些惆怅。 他知道该他出手了,总不能真的打生打死,修炼到这个地步很不容易,死在内耗中并不值。 左丘守信食指在拐杖上轻叩三下,然后松开手,将拐杖抛出。 拐杖离开手之后,居然发出龙吟一样的响声,紧接着,雨势就小了不少。 天上有声音随着雨水风声传来。 “左丘老头,你当真是要插手我等之间的事情!” 言语中颇有些怒不可遏。 左丘守信无奈摊开手,叹道:“你们两个要是上别的地界打架去,老朽才没有心思管,但这毕竟是白玉城,作为城主要是不做些事,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两位听老朽一声劝吧,不如就此收手,如何?若是真的忍不住,那就请换个地方打,世人常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们两个看看,这白玉城差点都被淹了,于情于理,也是老朽站在大头。” 或许真的是这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天上久久没有回应,似乎在相互思考该不该继续下去。 左丘守信并不急切,依旧是在等着回话。 雨势渐弱,眼看着就要停止争斗,但此时天上又传来一句话语,让这位城主有些无可奈何。 “你是东道主,我给你一个面子,不过你要接我一招,他们都说你是老狐狸,深藏不露,今日我就来试试斤两。” 左丘守信知道不答应就不可能停止,便只能无奈点头,“好!” 剑气长 第二百零二章 无支祁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有道通天彻地的水柱从天际倒流而下,浩荡气势无可比拟。 左丘守信站在楼头,将那拐杖召回,笑着开口,“老朽只出一招。” “一招定胜负就足够!” 左丘守信看着眼前这幅光景,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原先一直住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严肃的战意。 城主可不是什么好欺负之辈,能在妖域蛮荒中建立一份属于自己的净土,若是说没有实力支撑,绝计做不到这一点。 他,实力并不差! 左丘守信身侧有龙吟虎啸之声响起,若隐若现的朦胧虚影在身边围绕,面对着通天的水柱只是冷哼一声。 水柱便不由停止下来,就这样卡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去。 气息磅礴,无比绚烂。 左丘守信反手握住拐杖,用以比做刀剑,自下而上轻轻一点。 便有龙虎虚隐,交汇而出,怒吼一声就迎向水柱。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两者都是扶云修士,如果不是全力拼杀,究其根本都是差不多,想要分出胜负,至少也要好几个时辰。 但今时,不同于往日,站在天上的这位已经耗费不少气息,而左丘守信一直都在下面旁观。 以有心算无心,以逸待劳。 胜负的天平其实早就已经偏离许多,说句毫不客气的话,左丘守信胜面极大。 左丘守信看着站在水柱上空的模糊身影,哼哼一声,淡然道:“一招以过,胜负已分,既然已经出了结果,那此事就此作罢,两位觉得如何?” 言语虽然是淡然,可其中却带着三分的霸气,这话语不容置疑。 “可!” 这是另外一道声音说的话,左丘守信关心的是站在水柱上的那一个。 水柱依旧在暗暗加压力量,可不管如何使劲始终寸进不得分毫,就好像下面是一块坚硬土地,无论如何都冲刷不破,漫透不过。 两者看着现在是势均力敌,但两者都是实力高妙之辈,只在交手那短短一刹那,其实已经分出胜负。 左丘守信依旧宝刀不老。 将拐杖重新摆回,看着没有力量支持也停滞不止的水柱,左丘守信笑了笑,然后转身到了三杯酒,自己喝了一杯,其余两杯用气息送到空中,再然后就是等待。 杯酒释前嫌,他作为劝架的,总归要把这些恩恩怨怨理清楚,要不然这一次插手惹了个麻烦,那可就是亏大发。 “两位,不如喝杯酒,权当给老朽一个面子。” 说完这句话后,天色很快就有了反应,一个杯子很快落下,不用摆动就落在桌子上,原先在里面满满当当的酒液却是一点都不剩。 “多谢左丘城主,在下谢过。” 左丘守信点头,回了一句不用谢,分内之事,然后就这样看着那道身影远去。 水柱依然没有消失。 左丘守信翻了个白眼,背地里暗自说了一句老顽固,然后又在脸上扬起笑意,道:“怎么?是不给老朽面子?” 天上久久没有回应,雨仍在下。 不过相比于之前的雨势,这时倒是小上不少,天幕也没有原先那样昏昏沉沉。 那家伙终于是松开的想法。 左丘守信如是想道。 两者对峙,并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刻,又或许是一两个时辰,天上隐晦的战意终于收起,紧接着又是一个好字传来,再过不久,三吱杯子就团了个圆。 但这还没完,水柱凭空消失不见,大雨变成蒙蒙细雨,而在这细雨中,有身影蓦然从天上落下。 似人非人,头顶光洁溜溜,是个猴子模样的生物,露出大片有着黑毛的胸膛,全身上下只有一块鱼皮围在下档处,颇有些蛮荒气息。 “无支祁,你下来做什么?不回你的大江里面呆着?”左丘守信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看看你看看,你这番胡搅蛮缠,差点都将我这地方打成了泽国,要不是我出手的早,你是不是还准备将我这里当成老家了?” 或许是本性流露,这次的自我称呼不是老朽,反倒是有些自我的我。 无支祁挠了挠脖子,从上面抓出一只诡异跳蚤,放在嘴里嘎嘣咬碎,含糊不清说道:“你这老头就会拉偏架,俺明明可以把他打死的,那样多好,要是你不插手,本来我还打算分点肉给你。” 左丘守信摇摇头,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心想,你还真是野性难灭,这种大事情早点和我通知啊,咱俩一起拿个章程,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的打了杀了岂不是最好? 可你这个榆木脑袋偏偏还要闹得这样声势浩大,生怕那些大人物发见不得似的,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要是还不出手,到时候那些对手扣个罪名下来,岂不是冤死? 他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和他扯起来的,偏要闹到这种打生打死的地步?老朽记得他是陆地妖怪,你是水中妖怪,你们两个的领地隔着好几千里,井水不犯河水,能不能同老朽讲讲?” 无支祁抓起旁边桌子上的瓜果就往嘴里塞,毫无形象,大大咧咧旁坐在桌子上,蛮不在意道:“没什么,俺就是看他长得好吃,就想打死了割肉来吃。” 就因为长得好吃就想打死来割肉?这是何种想法? 左丘守信越发觉得无奈,心想要不是你是这妖域最后一只无支祁,背后还有着大妖可以依靠,按照这么个做事方法,迟早得被打死在水沟里面。 吃别人肉,我看吃你的肉还差不多。 左丘守信拍了拍拐杖,从这只顽皮的猴子手下抢过一根香蕉,慢条斯理剥开皮,一边吃一边问道:“内域最近的处境如何了,人还没有抓到吗?” 无支祁虽说是只凭本心,处事胡闹,可还是会关心几份大事,听到这问话,连忙将口中东西咽了下去,点点头,道:“说来也怪,就这么短短半年居然就死了六个天门,妖域现在人人自危,比以前乱的多。不过乱点也好,最起码最近的伙食变好了。” 左丘守信看了无支祁一眼,摇摇头,道:“据说林殊归来妖域了。” 无支祁顿时止住话语,先前眉飞色舞的样子消散不见,紧接着在脸上流露的是凝重和难言的恐惧。 无支祁并没有见过林殊归,但就算对面是个通天彻底的剑仙,但现在不是还没出现嘛,何必只是听到一个名字就如此害怕,简直和胆小鼠没有差别了。 左丘守信看着无支祁这模样,与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想法便不由更加深入。 无支祁是水妖一族王者血脉,天生就会鼓弄水浪,每个族人一出生就是灵通,只要半路不夭折殆尽,只要安安稳稳活到成年,哪怕是每日里只是吃了睡,睡了吃,就算是这样一个扶云境界亦是跑不掉的。 依靠着这得天独厚的优势,无支祁一脉很快就成为了妖域中的大族,在最鼎盛的时候,据说有三个大妖同时出世,其余族人遍布于五湖四海以及各种大江大河水系,是陆地妖修制衡海中妖修的前头军。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旦得势,那便自会猖狂,本来依靠着三位大妖倒也无妨,核心报道何谓是无所顾忌,可最后却也因此遇到了灭族之祸。 他们招惹到了剑修。 那时剑修一脉还没有完全败落,哪怕是不复以前,但在当时也有两位剑仙存世,与三教可谓是分庭抗礼,也算得上是昌盛,本来那两位剑仙是想着传承剑道,好培养下一任剑仙,而刚好又是一男一女,于是便相互结了婚成了道侣,紧接着就在百年后生下了儿子,作为两个剑仙的儿子,天赋自然是不差的,可谓是上等中的上等,只要一路上走得顺畅,实打实的就能成为剑仙,到时候一门三剑仙,哪怕是在剑仙辈出的年代也不多见,可却没想到那个剑仙种子在历练妖域的时候却被无支祁族人带领围杀陨落。 自家儿子死了,不管是为人父母还是作为师父,都是要报这一仇,这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于是这两位剑仙身穿白衣结伴入妖域,血战七日,以重伤为代价,连斩妖域五位大妖,而在这五位大妖中,无支祁一脉三个大妖尽数灭绝,其余族人也几乎死绝。 只有无支祁当时在母体之中还未出世逃过一劫,后来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还有生命气息残留,就由大妖施法将他冰封救活过来。 家族被灭尽,无支祁当时在肚中借用母亲眼可是看得明明白白,那如同天崩地裂一样的剑气,早就将他的胆子吓破。 在那场战争过去了几百年后依旧没有脱离,因为担心自己生死,为此还特地压缩了自己的成长进程,足足虚度了三年光阴,要不然到现在,怎么个也该是个扶云顶峰,而不至于被左丘守信一招击败。 剑仙威势,已经深深刻在他的心头,哪怕只是听到剑仙的名字都会想起那场颠覆的大战,会如此惧怕也就不足为怪。 “林殊归他……实力怎么样?” 左丘守信拍了拍拐杖,倒也没有隐瞒,先是从那场庆元圣战说起,然后又说到大周天都一战,言语中对林殊归推崇至极,明里暗里都有夸奖,其实在抛去身份不谈后,左丘守信对林殊归还是挺敬佩的,能够在最黑暗的时候一肩担起剑道重任,哪怕是身为敌人,也不得不喝一声彩。 左丘守信对林殊归很感兴趣,再加上又有关系,了解的事情便深刻不少,这次说了不少,等到说到杨亦成剑仙时,面色就有些奇怪。 左丘守信没有见过杨亦,只是听过这么一个名头,在林殊归还没有成剑仙的时候,那时公认的剑修第一人就是杨亦,大家都知道杨亦距离剑仙只差半步,可却又迟迟不敢跨出去,畏首畏尾,名气落了很多,可能当时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现在真正成了剑仙,那以前的观感就自然不作数了。 剑仙嘛,忍辱负重也是应该的。 在听到有第二位剑仙出世时,无支祁面色更加恐惧,心中在刹那间就想了许多。 一个林殊归就能做出这么大一番阵仗,要是再加上杨亦,两位剑仙合力,岂不是又能来妖域潇洒走一趟? 当时两个剑仙都能全手全脚的走回去,这两个怎么想应该都差不多吧? 左丘守信摇摇头,止住话头,很理智的不再多说下去,也不去看无支祁,就这样眺望远处山河,好像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美景一样,不止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倒是有些过了。 无支祁沉声道:“我回去了。” 左丘守信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微笑着说了句不送。 等到无支祁离开后,这场雨也就算真正停了下来,乌云散开之后,琉璃一般如同洗过的的天空格外好看。 是一副很难得的美景画。 咚咚咚,上楼声音响起。 有人至。 左丘守信没有转头就知道来的是谁,只是问道:“事可曾做好?” 左丘记言嗯了一声,大声道:“父亲,已经办妥了,不过儿子刚到那里的时候见到有几个不长眼妖怪在犯事,为安全计,我已经杀了,还请父亲处置。” “我们两个是父子,以后等我不想做了这位置就是你的,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处置不处置的?”左丘守信笑道:“你呀,不要太执着于规矩,那些框框架架的,在这城中我就是规矩,你也是规矩,为父这样说你可明白?” 规矩制定出来是给实力不足的人所束缚的,而制作规矩的通常都不要被规矩所制服,因为只要他们心想,弹指间就能改换规矩。 这世间,终究还是以实力为王。 左丘记言放下手中先前为了遮雨一直拿着的油纸伞,吞了口口水,鼓动了一番喉间,好似有些话想要说出口,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没有吐露出来,这样纠结的模样,很有些别样意味。 父亲对儿子总是很了解,毕竟是自身血脉所生,再加上几百年的见识,只是单单听着后面传来的呼吸声,左丘守信就已经将左丘记言想要说出的话,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笑道:“先前为父说要圆你一个心愿,自然是当真的,你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总憋在心里可不是事,就算你喜欢某个姑娘女子,也得说出来让父亲看看,丑媳妇也得见公婆,不是吗?” 左丘记言听到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脸色不由红润三分,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去看左丘守信,反而是盯着地板看个不停,就好像在地板上有个缝能住进去一样。 左丘记言确实有个心愿,是关于心爱朝思暮想的女子,原先一直担心左丘守信不理解不看好,便没有说出来,现在被半透不透点破,一时间倒不好说出些什么话,只能是默然。 虽说如此,但在心中却还是有几分欢呼雀跃,毕竟万事开头难,看着父亲的语气,似乎是松了口,好像还有一些让他带去见那女子的意思,想着想着,便不由得咧起嘴。 或许在这短短一瞬间,说不定连子孙后代的名字都想好了。 左丘守信感叹道:“婚姻大事,有什么好害羞的,当时你爷爷让我娶老婆的时候,我可没像你这样害臊,当时我呀可是直接蹦的三尺高,上午说完,下午就将你娘领了回来,当天晚上就是曾经入洞房,然后再过几十年就是你这混小子出生,你先前一直读书,说要学习圣人经文,我还当你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却没想到你小子有喜欢的女子还支支吾吾不肯说,要是让你娘知道了,还不将你的屁股打开花。” 说到左丘记言的母亲时,左丘守信罕见的露出了温柔的神色,心神中满是那个女子的回忆,只是想着想着,到了最后居然平白叹了口气。 方才还是笑意温柔,现在就有些悲伤。 在妖域血脉修为越高,后代传承就越加困难,哪怕是怀上了孩子,在降临时也会遭受莫大的磨难,一个不觉,轻则胎死腹中,重则母子一同死去,左丘记言本来是不该来到这世间,可是他母亲坚决要生下,左丘守信劝不过,也就只能无奈遵从,到了最后左丘记言平安活了下来,他的母亲却因为修为散尽而魂飞魄散了,现在说起来,除去那温柔之外,最多的便是悲伤。 父子两人一时间皆是无言。 直到左丘守信故作轻松开口才打破沉默。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就说说你喜欢那个女子吧,她到底是哪点好你喜欢上她了?” 左丘记言认真开口,“父亲,她长得好看。” “就因为这个?” “是。” 听到自家儿子言之凿凿的回答,左丘守信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世上是有很多是信不得的,尤其是长得越漂亮的越信不得,不过作为父亲,他也不好打击儿子的这份积极性,想了想,便开口道:“这样吧,要不你带我去见见她,或者带她来见见我,为父帮你参考参考?” 左丘记言在这方面还是很听话,点点头,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剑气长 第二百零三章 世上无相守,亦无有情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雨过天晴,左丘守信信步走在潮湿的城中,左丘记言跟在他后面。 这已经是第二日了,在昨夜晚上临近天明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小雨,而在小雨过后,则是一颗无比炽热的太阳照耀。 根据推测,未来的三四个月可能都没有雨了。 两人转过几个街道,继而来到一处低洼巷子里面。 左丘记言所思所想的心上人就在其中。 不过从来到这里,左丘守信脸色就有些怪异,像是惊讶中夹杂着愤怒。 这是一处人族聚集地,也就是说里面住的全是人。 左丘记言喜欢上了一个人族女子? 哪怕左丘守信再开明,想到这里时也不由皱起眉头,黑压压气势逐渐弥漫。 “记言,可确定是这里,没有走错?” “父亲,玉儿就住在这里,儿子来了好几趟,确定没有错的!” 左丘记言拍着胸膛斩钉截铁道。 左丘守信眉目中涌现一抹阴霾,看着逐渐活动的人烟味道,昨天就不该答应自己儿子的这个心愿,他本以为喜欢的会是个妖族女子,哪怕血脉境界都不及他也会同意,可却没有想到自己儿子这么大胆,竟然敢喜欢一个人族女子。 这是大忌。 “记言,回去。” “啊?父亲,为何要……” “我说回去!” 左丘守信黑沉着脸,一字一顿道。 他的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等这次回去之后就将左丘记言禁足,然后物色一个妖族女子成婚,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儿子生出才能放出来。 人可以吃,可以玩,但绝对不能结合! 左丘记言沉默不语,许久才抬头认真开口,“父亲,我和玉儿是真心真意相守,连见都没见就要拆散我们,这是为什么?” “请给我一个回答,父亲。” 左丘记言面色极其认真,丝毫不惧,针锋相对。 很多事情都能听父亲的,有几百年的经验修为加持,所选择的结果绝对是有益的,但这次,左丘记言却不想听了。 若是连相爱相守的人都无法保全,后面就算听再多,也是大片废话。 左丘守信转身看着有着自身坚持的左丘记言,漠声道,“世间事有很多是身不由己,并不是你想做到就能做到,你要是寻找的是一个妖族女子,为父不会多言半句,可你现在竟然喜欢上一个人族,这便是不允许,以后会有大麻烦,为将来计,无论如何你都得离开。” 听完这句话,左丘记言一直隐藏着的倔强脾气也上来了,他大声反驳道:“我和玉儿两情相悦,她不在意我是妖,我也不在意她是人,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父亲,你先前不是和我说了会答应我一个心愿,和玉儿在一起就是我的心愿。” “为父是答应了你,也不会实言。”左丘守信尽量温声说道:“等回去之后,为父就给你张罗亲事,你在小时候不一直都很喜欢青丘狐妖吗,这次为父就给你圆个心愿,去青丘城跟你说一个回来,至于这里,你就忘了吧。” 左丘记言沉默不语,只是依旧坚持,儿时已经成了过往,珍惜当下才是真实,在他看来,这天下风景最美丽的女子都比不过心中那个可人,既然比不过,那何必要忘? 左丘守信拍了拍肩膀,轻声说道:“就算你娶了那个女子,以寿命计,你们又能在一起多久?人族寿命短小,比不得我们妖族寿命延长,若是没有修行之路,顶多活个百年出头就会老死,到时候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韶华老去,死在你怀中,用百年时光来做场梦,何苦要这么做。” 这一番话当真是肺腑之言,其实妖族与人族通婚不是不可以,但也要分类别,你若是境界低微身后又没有磅礴势力,只是自己孤零零一个野妖修,那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说是娶一个,哪怕是打造一个女儿国都没有人管。 可底层没人管,在上面可是有着规矩,尤其是那些能够走上最顶级修为的妖修,更是管的死死的。 试想一下,你若是与人族通婚,而到后面又成了大妖,在以后的对策当中事事处处护着人族,哪怕是不会这么做,却也耐不住有心人物猜想。 你是妖,竟然护着人,是不是想反叛? 更何况白玉城收留人族本来就犯了忌讳,要是再来这么一出,以后所面对明里暗里的压力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说不定就连大妖都会过问。 因此此风绝对不能长! 左丘记言不傻,尤其在读过许多圣贤道理书之后,对事物看的便更加透彻,他明白左丘守信话语中的意思,也知道那种压力和担忧,可明白归明白,想不想明白却又是另外一说了。 尤其在读过圣贤书之后,也沾染上了读书人几分脾气,不说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不说什么海枯石烂永不相弃,就是单单的脾气,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那种。 于陷入情网中之人说道理,自始至终都是没多大用处,除非来说法的是和尚,用度化之法劝说,不过那样若是真的成了,那想必出现的就是看破红尘的高僧大德了。 作为父亲,左丘守信能用的手段只有劝说,左丘家和如今的无支祁一样都是一代单传,对于后代更是宝贝的不得了,就连说重话都不敢多说,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讲道理又不听,着实很难办。 左丘守信越想越觉得头疼,干脆也不说了,而是直接大袖一挥将左丘记言送回家禁闭,而他自己则是冷面往巷子中走去。 既然你和那个女子两情相悦,既然你分不得,那好,就让那女子来分吧。 解决事端的方法有很多,你不乐意,想必有人会非常乐意的。 左丘守信坚信,他开出来的价码绝对可以平息那女子的任何不满。 巷中道路铺满着青石板,在下过一场雨之后,附着在砖缝之间的青绿色苔藓很是翠绿,满满的都是生机勃勃,再加上小巷中传来的饭菜香气,几种味道夹杂融合在一起,极度富有烟火气,要是放在以往,左丘守信还会闭着眼睛慢慢享受这种味道,权当是找个乐子,但现在他有事情要做,就没有空去理会这些无用事物,很快他就到了一处地方。 是一座两间的院子,整体用青石板搭造而成,外面附着着爬山虎与苔藓,粗犷中透露出些许灵巧。 左丘守信驻着拐杖停步,神情平静。 左丘记言虽然已经被他关回家,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女孩的位置,事实上作为城主,只要站在这城中,城中任何地方都逃不过他的注视,想找到一个女子,也是格外的轻易。 里面有炊烟升起,显然也是在做饭,不时还有谈话的话语声传出来,从门口望进去,刚好可以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人影。 左丘守信看了一会儿,透过墙壁将那女子容貌全部看在心头,心中涌现的便是不解。 这女子样貌虽然秀丽,是小家碧玉,可与青丘花枝招展,国色天香美人相比,差的可就不只是一两点,唯一能让人耳目一新的或许只是那淡淡的书香气。 左丘守信摇摇头,已经决定要做那拆散之人了。 迈步走进去,然后那女子刚好端着饭食走出来,于是两者就这样见了第一次面。 女子有些惊讶,眼中有戒备存在,但看到左丘守信满是人族气息的打分之后,惊讶也就收了起来,但戒备还是存在的。 貌美女子,总会容易受到欺负。 女子抿了抿嘴,将手中饭食放在旁边桌子上,然后行了一礼,柔声问道:“长者何故来此?” 左丘守信平静道:“来看看你。” 女子默然,眼中戒备之色更加深重,这句话可不像什么好的话语,更像是那些浪子的调戏话,难不成这人要行不轨之事? 女子心中有些纠结,在思考自己想的对不对,但不管对或者是不对,眼中却只有戒备,而没有惧怕。 在这房中住着的不止是她,还有她的母亲与弟弟,母亲在房中休息,暂且不说,就说习武的弟弟,现在只是在厨房中都没有出来,心想着要是面前这个人真的要做不轨事情,马上就出声叫弟弟出来。 或许世人都是经不住念想,女子心中刚想着弟弟,弟弟便提着一个空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微微愣了愣,随后就大吼一声将桶扔在地上,小跑两步拦在女子面前,面色不善的看着左丘记言,看着这架势,要是有一个摩擦,说不定下一刻就会重重挥出两拳。 “阁下是何人,为何无故闯入我家中,要是有什么不满,尽管划下道来,我全部接着。” 倒是个不错的人物,颇有胆色。 “你叫袁弘。”左丘守信自然而然看向女子,继续道:“你叫袁青玉,是否?” 袁青玉点点头,温声问道:“长者来此是为何?家中母亲有恙在身,不便见客,若是无事,不妨请长者离去。” 一番对应彬彬有礼,书香气息便更加浓郁了。 左丘守信听到这话,哪还不知道个中缘由,左丘记言学习圣人文章经典,身上除了妖气之外,也有着书香气,这女子也有,那两人在一起的原因便很好推测,应该只是偶然两人谈论诗文,然后就走到了一起。 想到这里,左丘守信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会发生这么一档子事当时就不该让左丘记言学习圣贤道理,不仅修为境界没有提升上去,还给他惹了这么一档子麻烦事。 左丘守信平静开口,“袁女郎,你可认得有个叫左丘记言的混小子。” 袁青玉心思玲珑剔透,听到这话哪还不想起左丘记言与面前这个老人的关系,曾经记得谈论诗文到最后说起了各自父母,左丘记言说出来的话,与现在这位老者一对照,简直是一般无二,既然如此,也就是说……? 袁青玉深吸一口气,斟酌着语气试探开口,“您是左丘伯父?” 左丘守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这样看着袁青玉。 袁青玉感受着这如刀一样的注视,全身有些不适,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微微沉吟了一下,只是继续问道:“记言他……没来吗?” 左丘守信平静道:“他犯了错,在家中思过。” 袁青玉开口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又制止了下来,只是伸手将袁弘扯到一边去,然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左丘守信自顾自开口道:“记言和我说过你,说你知书达理,现在看来倒是不差,平心而论,他的想法我本来不应该干涉的,应该任由他自己选择,但是……” 听到但是,再结合左丘记言犯错被关禁闭的事情,袁青玉心中便不免一疙瘩,好像有种无形气势压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想听到自己不想听的消息,可不想归不想,事实总是要发生,左丘守信话锋一转,继续开口:“但是你虽好,但你俩人却不能在一起,我来这里,就是和你说这件事。” 袁青玉面色瞬间苍白,连连退后好几步,要不是有袁弘扶着,恐怕甚至还会栽倒在地。 对于互相心爱的两人来说,长辈嘴中不是吐露出祝福,而是吐露出分别,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打击。 袁弘扶着袁青玉,心中热血上头,眼神不善,好像是想要挥出拳头好好教训教训面前这个让自己姐姐担惊受怕的老头。 左丘守信看着这事态发生,并没有过多的表示,他在等袁青玉沉淀下来,毕竟只有镇定之后才能好谈条件。 其实本来他完全可以不必来的,只要心念有个想法,瞬间就能让袁青玉一等人从世上彻底消失,不过这么做虽然是快捷方便,但以后若是让左丘记言得知,后果便就有些严重。 自古以来冲关一路为红颜之势甚多,为了心爱的女子甚至还能可能以生命都不顾,要是到最后闹成父子之间反目成仇,着实就是一步错棋。 那就不如干脆做个交易,虽然麻烦了点,但是治标又治本,这倒是一步好棋。 袁青玉尽力平复自己心中思想,开口问道:“是记言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这两者意思绝对不相同,一个是心上人抛弃,一个是长辈拆散,所造成的后果接受程度也是决然不相同。 左丘守信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只是说道:“做个交易如何?” 袁青玉没有回话,静静等待着下文。 “我可以将你送回大周天下,并且给予你们一笔钱财与宝物,就算是想修行,也能送去修行,并且修行资源……” 话还未说完,就被袁青玉给打断,她认真问道:“是以与记言断绝关系做为代价?” 左丘守信点点头,说了声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如今只要答应就有这么多宝物和机会,自然是要付出代价。 袁青玉摇摇头,坚定道:“记言和妾身说过海枯石烂永不相弃,天长地久永世携手,既然君不负妾身,妾身必然不会负君。” 先前是说我,如今用的称呼是妾身,内心坚决可想而知。 左丘守信忽然笑道:“我再说一个条件,想必你拒绝不了。” “我可以治好你母亲的绝症,以此为交换条件,如何?” 沉默,时长良久的沉默。 袁青玉面容上满是纠结之色,内心中好像有一杆秤,一方的是朝思暮想的郎君,另一方则是养育自己长大的母亲,现在要选择一方,很难。 在人族天下,三教中儒教是扎根最为广泛的,不同于其他两教说的什么神仙信仰,儒教所信赖的则是仁义礼智信以及天地君亲师。 虽然到了如今大多数都被抛弃掉,可在广泛的民间中却是一直留存的,很多国家都是以孝治天下,君王孝,民众自然也是孝顺,善待父母长辈,这是一个极为真切的道理,甚至到了极端者还有因父母死去自身同去这一说法,袁青玉虽然没有那样极端,可父母亲在心中占的比重还是最重,母亲的病已经病入膏肓,用过很多药物与法术都没有作用,现在好不容易出去这么一个机会,作为人女,哪能不在意呢? 可是要是因此而放弃左丘记言,那又违背了信,违背了以前所许下的海枯石烂。 此为两难之择。 左丘守信有规律敲打着拐杖上的龙头,老神在在,并不急切。 他知道袁青玉一定会答应,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好急切。 食指与龙头敲击,散发出清脆响声,听在耳中,落在心头,有人想法便不由自主往着另外一个方向思索起来。 袁弘在旁边默默将这些对话听了下来,他与袁青玉并不相同,对于左丘记言也只是见过几面,本以为和姐姐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却没想到关系竟然长得如此之快,现在被人找上门来,本来是想着全力维护姐姐,可现如今听到能够治疗母亲,哪还管什么杂七杂八,反而转过头来劝说袁青玉。 “阿姐……大夫前天说母亲的病又严重了,可能撑不过这个月,你……我……” 言语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在那里挠着头发,脸色涨得通红。 袁青玉听懂了这话中的意思,心思就不由得焦急起来。 撑不过这个月,可是这个月却只有十来天了啊,那岂不是说…… 袁青玉不敢往这方面所思想,可脑中却不由自主做出了决定。 她看向左丘守信,良久,然后面色逐渐忧伤,最后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一切皆在无言中。 左丘守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情大好。 这世上哪有不离不弃长相厮守? 都是些荒唐话罢了。 剑气长 第二百零四章 规矩已破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夜幕已至。 四周都点亮着明亮灯火,将这座古老城池渲染成不夜天。 涂山月在做完饭之后早早的就坐在楼顶上居高临下看着这连成一片的灯火,眼中有莫名情绪。 灯火中是喜悦和热闹,而她在灯火之外,拥有的就是有一些烦躁和不安。 七日的时间快到了,根据以往的事例表证,青丘有苏是不会食言而肥。 也就是说有苏氏那个人已经快到了。 就在最近这两天。 涂山月将希望寄托在许百川身上,想依靠着这个年轻剑修来打破自己的僵局,本来在得到准确回答之后心是安定的,按照许百川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猜测的惊鸿一瞥的背景,完全靠得住。 可许百川在这几天中根本没有出现过,甚至她去送饭时也没有见到过,那出院子跟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就连那个梧桐树也是半死不死的样子。 涂山月并不知道许百川在闭关,她也没有想过要推门进去查看的想法,这在某种程度上保住了她的性命。 要是她真的进房推门去查看,恐怕只是短短一瞬间就会立刻被疯狂剑气切割成粉碎。 打扰一个修士突破境界是大忌,除非你的修为实力够支撑自己这种行为,可惜很明显,涂山月并不支撑。 甚至来说她的希望还在许百川身上,那个爱喝酒的古怪剑修。 莫名叹出口气,清冷月光照在皎好面容上,有种出乎意料的柔弱与圣洁。 她的影子在月光照耀下,倒映出一只狐狸的虚影。 要是真到那时候许百川还没有出现,她便打算动用最后的手段了,哪怕实力极度不相符,哪怕会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但最终所造成的结果应该还是可以承受的。 她答应过那个男人要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就不会食言。 恍惚抬头望着月光,良久,有莫名思念之情在心头回荡。 怔怔失神,直到妹妹涂山叶在底下呼喊才回过神来。 涂山月笑了笑,很快应了一声,紧接着就从楼上落到地上。 看着咋咋呼呼的涂山叶,心中默默下的决定。 阿叶,姐姐会保护你的,永远,永远…… …… 一夜无话,转眼就到了清晨,耀眼的日光从云顶投射而下,将一切都照得亮堂堂,为这座老城注入了充足的活力。 城门口依旧匆忙,每时每刻都有妖修进出,许多的商队,许多身上沾染血迹的猎手,为这座老城带来了别样的厮杀味道。 守卫几十年如一日在城门口守卫,到了如今虽说,还在尽忠尽守,但背地里开点小差休息休息还是没有问题的。 反正他们只是守卫白天又不是守卫夜晚,不要和那个疯子剑修打交道,每日里只要待在这里懒散站着就成,甚至时机恰当,还能刮点油水下来,算不错了。 城门口依旧在匆忙进出,很快有个带着半面狐狸面具的男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那男子身穿着水蓝色的衣裳,头顶带着一顶蓝玉冠,浑身其他华贵东西更是迷人眼,在阳光照耀下,整个人都映出一种淡淡光华。 就像是神仙临凡。 守卫的心中莫名出现这几个字。 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打开一半微微在手中敲打着,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与脸上带着半面面具交相辉映,更是诱人。 于是顺理成章便成为了城门的中心点,不管是谁不管内心有多么绝情在此时此刻皆是不由自主将目光转移到男子身上。 眼光中全是赤裸裸的火热。 这个男子好像是男女对其都很向往,这是一种奇特的魅力。 是天生的。 男子向着前方微微点头,腰间上挂着的一块玉佩散发出乳白色光亮,像是在无形中和某人打着招呼,在得到主人同意之后,男子便走进了城门。 男子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魅力。 在进入城门之后,受到的注视便变得更加大。 妖修本体是某种野兽与神话生物,就算是化为人形也会遵守本能。 向往美向往强大是刻在血脉传承中的本能。 有不少妖修女子跃跃欲试,满心时都想着如何将这男子留在自己手中。 男子脸上永远挂着浅浅的微笑,一步一步并没有停留,很奇怪,这应该算他首次来自城中走这些街道,可现在却有莫名的熟悉,就好像在这凌乱的巷子中走过无数次,很轻易就找到了一条道路。 转过两三条隐秘的街道,他来到了一处院子前。 其中大门洞开,只有颗枯败的梧桐树依旧存在,除此之外别无人音。 男子站在门口想了想,生出一点想要进去看看的心思,他想要看看那个梧桐树,看看能被那个传说中的男人留下,这棵树会有什么的不同。 他的脚步迈出几步,只差半步就能踏进去,但这半步却硬生生停在空中,就好像再踏一步,就会有着莫大麻烦一样。 这种感觉很没有由来,应该说是心血来潮,但男子相信这种感觉。 这感觉帮他避免过无数次的危险,这次应该也一样。 站在门口看梧桐树,看了片刻,男子摇摇头,面色有些惋惜,然后转过身,将目光放向另外一处地方。 那里住着的两人才是他的目标,等做完再看也不迟。 刚转过身,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老者身影,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男子并没有感到惊讶,带着点对强者的尊重向老者点了点头,道:“左丘城主,今日的事麻烦你了。” 左丘守信住着拐杖,眼中有奇怪光芒一闪而过,“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是你自己是有苏,还是那位?” 男子平静笑道:“有区别吗?” 左丘守信同样也笑道:“有,并且区别很大。” 这个男子的身份尤其重要,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当然,在问出这个问题,其实也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私心,不过这一点两人都不在意。 男子随机坦荡笑道:“要是我说三者皆有呢?” 言语真切,不似做假。 左丘守信瞳孔一缩,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其中意思可尤其深厚。 “有苏什么时候成为铁板一块了,还是说那位已经成为族长?” 男子话语一怔,随即发出几声轻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左丘城主为何对我有苏这么关心?难道是想……试试。” “你太过于担心了,老朽只是问问,你既然不愿说,那就不说吧。”左丘守信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听闻有苏三小姐正在寻觅良人,不知是真是假?” 男子点点头,开口道:“确实如此,不知左丘城主如何得知的?” 左丘守信爽朗道:“我有个儿子,年龄资质正好,不知有苏可否看得上。” 男子眼眸深处涌现出大片惊喜,身体莫名有些激动,两个不相干的势力之间若是想要达成合作关系,达成亲密伙伴,最直截了当的方法便是联姻,以子女血脉关联在一起,最后子女生出来的人,就会让这两个势力完全融合在一起。 左丘守信虽然只有一个白玉城,算不上什么大的势力,可架不住本身是一个境界极高的扶云修士啊,根据这些年的猜测,进入天门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进入天阙成为大妖,与这样有潜力的人物搞好关系,无论怎么样都是不亏的。 而所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怎么看都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划算买卖。 既然要嫁人,那就为家族创造点利益吧。 男子深吸一口气,郑重开口,“左丘城主,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后会向家中长者禀告,您等着消息便是。” 左丘守信不置可否,点点头,只是说上句麻烦你了,然后就消散不见。 左丘守信来到这里见男子一面可以说是心血来潮,也可以说是想将生米煮成熟饭。 在昨日他已经将袁青玉的事情处理完,就连断绝书都已经拿到手中,只差一个合适时机就能送出,现在向有苏表达求亲的意思是最后一步。 人族女子怎么能比得上千娇百媚的狐妖? 至于海枯石烂的爱情? 不过是日久生情罢了,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由不得你反悔。 这是父亲的权利,左丘记言现在还反抗不得。 看到左手守信消散,男子心情大好,甚至还默默盘算着自己在这件事中所起到的功劳,将一个有大妖资质的妖修拉到自己的阵营中,这功劳可谓是极大,再加上等下铲除涂山余孽,两者叠加在一起,又会有什么诱人的奖励呢? 男子很期待。 街道中,男子正在行走,没过多久就到了涂山月所在的那处院落。 和刚才所见的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多点生活的轨迹。 男子敲了敲院门,然后默默等待。 涂山月心绪有些不宁,尤其在听到突然出现的敲门声之后,便更加觉得不安。 出于对危险事物的把控,涂山月将涂山叶藏在了房中的一处地窖里面,而自己则是整理姿态,打开了一直紧闭着的院门。 然后就看见了男子。 涂山月并不认识男子是谁,可并不妨碍他认得男子身份的标识,那块挂在腰间的玉佩,以及脸上的半块狐狸面具。 涂山月脸色不由变得苍白,很显然,这个聪明的姑娘猜到男人是谁了。 有苏。 男子笑道:“有苏苏延安,见过涂山女郎。” 涂山月咬着嘴,道:“这么多年了,有苏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就不怕鱼死网破?” 苏延安笑道:“鱼死网破,也得你们有这个实力,可惜你们不是大鱼,现在的涂山,不过全是些小鱼小虾罢了,所以你才能安稳活到现在,以前没心思找你们,现在空出手来了,就想来吃一顿鱼脍,不知涂山女郎可愿做鱼?” 涂山月沉寂不言,面对着言语中赤裸裸的威胁,手中出现一张闪烁着红白光芒叶子。 苏延安看到这张叶子,眉头皱了皱,忽然觉得这件事就有些棘手。 也难怪,毕竟是那个人的子女,总归会有一些保命手段的。 苏延安认真说道:“跟我回青丘城,可不死。” 涂山月面上流露出嘲弄,并不做言语。 狐狸的话是信不得的,哪怕答应再好再圆满,也只是触手可破的谎言。 她不会去青丘城,哪怕那里是她原本的家,但现在被贼人占据,去了无疑是死路一条。 不,说不定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才是最凄惨。 苏延安眼中有光芒闪过,他勾起一抹迷人微笑,带着惋惜说道:“女郎可是拒绝不得呢,哪怕有这片叶子在。” 涂山月冷声道:“痴心妄想。” 苏延安摇摇头,然后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带着令人迷醉的蓝色光芒,就这样向涂山月探去。 随后有光芒一闪而过。 这只手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很快又回到原本所在的地方,苏延安不由得退后半步,面色有些惊诧。 “不愧是月炎灵叶,是那个人留下的手段吧。” “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梧桐树已经残破枯死,想来月桂树也差不多,没有力量源泉,你这片树叶中蕴含的气息还能坚持多久?” 涂山月冷声道:“这个不劳你费心。” 苏延安不置可否,只是鼓动气息,再次探出手。 树叶是无根之木,无根浮萍,其中蕴含的力量在这么多年早就已经消散了大半,剩下的这么点,顶多只能挡住他一段时间,并且还会随着他的攻击而逐渐缩短时间,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徒劳而已。 涂山月看着再次退后的苏延安,稍微松了口气,得到空闲之后眼光却止不住的看向许百川所在的地方,期待着下一刻就会有一道剑光席卷而来。 她境界只有炼法,若是没有树叶恐怕连苏延安随手一击都抵挡不住,现在树叶能护住,可若是树叶消散还没有等到转机,那么等待她的就会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时间缓缓推移,树叶上灵光越来越稀薄,按照这样推理下去,恐怕顶多还能再坚持两次。 涂山月嘴唇紧紧咬住以至于逐渐失去血色,她已经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了,哪怕身死也无所谓,最少也要保住妹妹。 这个她和母亲与那个男人的约定。 苏延安神色漠然,手中动作不停,再次凝聚出一团光华探向涂山月。 然后那片树叶竟然散发出开裂的声音,上面留存的暗淡光华已经几乎是微不可见了。 两人都知道,已经只差最后一下了。 苏延安此时倒收了手,没有再攻击,或许是为了满足心中那种捉弄他人的心思,他看着面色苍白的涂山月,微嘲道:“你我境界相差太大,你抵抗不了,我再和你说一句,跟我回青丘城,不要让我划破最后的界限,那样意义会很不相同。” 涂山月并未开口说什么,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怎样去青丘城已经不是重点,她只想玉石俱焚而保住自己的妹妹。 梧桐树和月桂树虽然已经枯败,可其中还是蕴藏着一点生机,她所要做的,就是点燃这点生机。 只等树叶破碎了。 苏延安与涂山月同是狐族,传承记忆中有许多的相似,很了解这种手段,刚才说出的话语,也不妨带着其中一点意思。 毕竟是那人留下的两棵树,哪怕已经枯败至极也不得不防备。 苏延安叹道:“机会都给过你了,你既然没把握住,以后就再也没有。” 涂山月紧紧握住空闲的一只手,就连指甲掐在肉里所产生的痛觉都感觉不到,她看着散发出强烈威慑的苏延安,面色苍白无比。 城中规矩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束缚是制衡,但在苏延安身上并不存在,也就是说,苏延安完全可以爆发出全部实力。 并且生死不忌,顶多只是浪费些护身的宝物罢了。 苏延安轻声道:“破。” 浑身没有动作,但那一枚树叶却真真实实破碎开来,化作飞灰在空气中飘散。 现在两人之间,已经彻底没有隔阂了。 苏延安经过这一场意外,心情变得很不好,他打算不给涂山月过多动用手段的机会,打算速战速决。 这处地界,气息如潮水蓬勃。 引起很多目光注视,但在某种神秘影响下却没有其他动作。 这座城能无视规矩的终究只是少数。 涂山月忍不住退后好几步,直到退到门前,才发现退无可退而停下来。 到了这地步,退缩已然没有用处,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拼了。 涂山月气势一变,身上散发出淋漓白气,两手都捏着印诀,一红一白,已经开始勾连起梧桐树与月桂,只要苏延安跨进来,就会以自身为桥梁而悍然爆发。 苏延安神情变化不止,最后重重一叹,伸手一挥,便有件玉像出现在手中。 然后以像代人,化作人形向院中走去。 行走间闲庭信步,好似一切都成竹在胸。 看着脸上红白气息不断交杂的涂山月,笑道:“徒劳而已。” 涂山月此时全身被冷汗所浸湿,咬着牙倔强看向苏延安,战端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在旁边院落中梧桐树枯败的更加厉害,才生出不久的绿意逐渐变得枯黄,有腐朽的意味逐渐传荡而出。 然后,那处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 紧接着,有剑鸣声响起。 剑气长 第二百零五章 不算迟来的一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在剑鸣声响彻过后,便有一道人影持剑而出,很快走出门,走过枯败的梧桐树,最后递出一剑。 剑气纵贯,白日惊鸿! 苏延安豁然转身,来不及问来人是谁为何要插手,在察觉到有第三人插足时很快便挥出气息,紧接着两者交接,引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无形气浪,苏延安退后两步,停手而立,面色难看。 这里为何会有剑修?左丘守信既然没有告诉。 这其实就是他想岔,左丘守信能让他在城中破规矩已经是最大忍耐,要是再把这些消息告诉他,脸上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并且你是有苏年轻一辈的天才弟子,难道连个剑修都搞不定? 许百川持剑而立,向一脸惊喜的涂山月点点头,示意她离开些,然后再看向苏延安,身上剑气蓬勃不止。 两人刚才只是试探交手,但就在交手的一瞬间,许百川便已经将苏延安全身境界给看破。 境界不低,是灵通。 比自己高上半步境界。 闭关几天,本来他已经摸到破除关卡的顶峰,正想着一鼓作气跨入新的境界,但是进行到一半,便察觉到留在涂山月身上的印记被触发,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止住境界突破,来到这里救人。 不过虽说境界没有突破完全,但也迈进了半步,体内剑气也比曾经高上两层,总的来说还是有些收获。 许百川没有什么想问苏延安来历的心思,反正对于他来说知道了死人的名字也没用,以后也注定没有交集,那干脆就不问。 直接斩杀便是。 剑光一闪,有大风呼啸而来。 肃杀至极! 大风盘旋在秋风上,混合剑气凝聚成一道剑罡,随后呼啸而过,带着阵阵风声,甫一交手,就将苏延安玉像斩开数道裂缝,裂缝逐渐扩散,不管苏延安用如何手段补救皆是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玉像在秋风下破碎,泄露出自己的本体。 这剑修杀力竟然如此之恐怖? 这是在现身之后苏延安脑子中第一出现的想法。 苏延安轻轻一抖,从虚空中抓出一柄折扇,灌输气息之后猛然一扇,便另有大风呼啸而来与秋风针锋相对。 苏延安借助风势,浮在半空,微微低头俯视着许百川,沉声问道:“你是谁?” 许百川大笑道:“杀你的人!” 言语还未落下,剑气便已生出。 两阵不同方向的大风交汇撞击,平地旋转出一道龙卷,苏延安冷哼一声,手中折扇再次挥动,将龙卷演变成风墙硬生生挡住这道出其不意的剑气。 眼中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作为有苏的子弟,他当然知道剑修的可怕之处,比如什么一剑破万法,一剑在手可纵横天下,在青丘城那些长辈都把剑修描绘的如何如何恐怖,现在交手,才发现不过是夸大而已。 也好,既然你要插手这件事,那就将你的头与剑一起带回去,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事。 风墙随着心意而变化,很快就在上面凝聚成许多风刀,在苏延安法术操控之下向着许百川电射而去。 大有令人上天入地皆无门之感。 许百川并没有太多变动,只是提剑挥剑,往往一道剑气挥过就能将大片风刀击碎。 不过只是小术而已,并未有出彩。 两人交战如火如荼,但尽量也是在克制中,而在涂山月离开之后,两者也就放开了手不再收手,很快就将院子摧残的不成样子。 风刀掠过将墙壁切开成数块,苏延安深吸一口气,心念间御使狂风将墙壁连根拔起,伸手指向许百川,然后猛的砸过去。 墙壁混合风刀,又急又快,这一番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完成,眼看着就要砸到。 许百川神情平静,澎湃剑意从身上喷涌而出,他并没有退后闪避,只是不断挥出剑气将墙壁切碎,然后就将这杀机消弥。 留在场中的便只有碎石块与尘烟。 但墙壁不是结束,在墙壁过后,又有狼吼声传来,呼啸的狂风被折扇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匹偌大的青狼,这青狼借助风势快速闪电,在狼吼声还未传来时就已经掠过大半距离降临到许百川身边,张嘴吐出风刀后又纵身一扑爪牙皆用,因为青狼本身是用狂风所凝聚,并没有实际的生命,再加上没有重量肉体的束缚行动如风,因此格外的难缠。 哪怕是将全身切碎,可是只要折扇一挥便又能生龙活虎回复原样,哪怕杀伤力不足,可确实是烦人无比。 苏延安境界是灵通,加上有苏直指大妖境界的传承,再加上身上威力无穷的法器,综合在一起可比许百川以前遇到的大多修士都要强。 只不过强归强,但并不是无可匹敌。 只要用剑将头颅割下,将身体切碎照样是会死,到那时候不管有什么法器法术都会使不出来。 连番几次交手,小院已经极为凄惨,各处桌椅凳子已经化为木块粉灰消散,就连后面的房子也是缺少了几大块,只剩下几处还在支撑着,其中家具更不用言语。 打到这里其实就已经不是小院,而是一块偌大的平地。 再失去那些空间束缚后,两人交手便更加不受控制。 剑气与龙卷,剑罡与青狼,在这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战况依旧焦灼。 许百川内心平静,手中秋风握得极其稳,出剑时行云流水并不着急,他只是来杀人的,什么时候杀不是问题,最后是他胜了便是。 而苏延安并不是他这样的想象,苏延安来此是为了带涂山两姐妹回去,之前用的手段只是彰显自己实力而打消涂山月要做的抵抗,而许百川出剑着实是在意料之外。 不仅厉害而且难缠,是个劲敌。 要是在没有任务在身的时候,苏延安并不介意花些时间和许百川厮杀,毕竟哪怕放在妖域剑修也是很值钱,但今时不同于往日,如今任务是带涂山两姐妹回去复命,若是因为和这个剑修纠缠而让那两人逃离,可谓是白来一场。 绝不能多做纠缠。 苏延安已经下定决心,便不想多做停留,大袖一挥放出雄厚气机,然后借用法术附在折扇上面凝聚成自己的分身,随后在次放出风刀为自己拖延时间,然后趁着这个时间让分身留下,自己则是向着涂山月消失的地方寻去。 大风卷起砂石迷人眼,许百川眉头一皱,已然察觉到苏延安做出的动向,出剑将扑来的青狼斩碎,然后留下一道剑罡应对分身,自身则是奔走几步提剑向着苏延安掠去。 已经做好决定要杀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你离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许百川提剑纵行,加上大风加持,很快就到了苏延安身旁,没有过多的犹豫动作,就是直截了当向着喉咙刺出一剑。 苏延安顿时毛发皆张,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在这面临剑尖的一瞬间,好像是如同坠入地狱一样,涌现上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死气。 这柄剑,很恐怖。 苏延安来不及做出其他动作,只是猛然侧过脖子,险之又险避过这一剑,可这毕竟只是在匆忙中,秋风还是在脖子上留下了一块不深不浅的伤口。 苏延安最后两三步来到大街上,伸手一抹脖子,然后看着手上鲜红至极的鲜血,瞳孔缩起,不可避免在心中生出大量杀意。 既然你偏要拦路,那就送你去死。 “你该死!” 然后在话语落后,有浑厚气息生出,紧接着凝聚成一团放着红光的诡异雷电,以风云不及之势向着许百川奔去。 许百川踏前一步,反手挽出一个剑花,在剑花绽放之后,又有十几朵剑花逐渐开放,一时间剑气弥漫,杀机四溢! 苏延安见状反而冷笑,双手捏出一个奇怪印诀,然后向许百川一指,留在院子里的折扇立刻纵贯而来,与诡异雷电形成夹角之势,共同向着许百川掠去。 剑花绽放,将雷电一一崩灭,而面对自身后而来的折扇,则是由秋风反撩掠去,甫一交击,便将折扇斩开几道细小裂缝,之后才落回苏延安手中。 天大地大,对于剑修来说都比不过手中一剑之大,秋风是仙剑,前前后后落于三位剑仙之手,材质是天地之间绝佳,留在其中的剑意更是破万法的依仗,折扇虽然厉害,可擅长之处还是驱使风暴,而若是两者用本体交接,折扇则是很显然不够看。 看着手中气息大不如前的折扇,苏延安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心痛,自身虽然是在有苏一族,族中不缺法器,可这些法器可是要用功劳来换的,每一把所需要的功劳都是不菲,这把折扇是他花费了十多年才换到,拿在手中之后与人争斗无往不利,是真真正正当成宝贝来看待,现在被斩开裂缝让品阶下跌,要是想要在回复之前那种威势,恐怕要花费不菲的价格去修复。 简直是无妄之灾。 苏延安深深吸入一口气,将折扇收起,转而取下腰间挂着的玉佩,灌输气息之后,信手一挥就将玉佩扔入上空。 紧接着就风起云涌,雷云在上空开始汇聚,有道道红色电蛇在其中穿梭,而在电蛇之上,有狐狸正在吞云吐雾。 仰头看了看头顶不远处的雷云,许百川忽然想到了一件关于有苏的传说,传说原本有苏攻伐手段并不强,只是靠着肉体与气息与人对敌,更多的只是辅助涂山,但在有一世有位老祖拜入一个道人手下学艺,学成之后闭关几百年成就大妖,然后开始在有苏推广各种法术法器,最后与胡氏一同推翻了涂山,而那位老祖最为成名的绝技便是雷法。 现在所见到雷云,看样子似乎真有一些道门底子,就是不知道在那个时候是哪位大能做出如此蠢事。 许百川摇摇头,在汹涌雷电下倒没有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反而是静静等待着雷电汇聚。 若是他预想的没错,这雷电应该奈何不得他。 果不其然,雷电汇聚完劈下,还未接触到许百川便诡异消散不见,哪怕到了后面是连绵不断的电蛇也没有分毫损失。 苏延安在一旁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之色,这块玉佩是家族长老亲手制成,封印的这道雷云能够将任何低于洞虚的修士劈死,可现在这幅光景,实在是在意料之外。 “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许百川忽然笑了笑,故作神秘道:“你猜啊!” 其实他的境界还是原本的境界,之所以能够在雷电之下安然无恙,则是因为老道士留在身上的印记。 老道士雷法是圣人之下第一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不低于圣人,留下的印记也是如此,只要不是境界高过天门,用其他法术还好说,但是如果用雷法,那便会是徒劳而反,没有作用不说,甚至还有可能激活这道印记。 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便是如此。 苏延安将玉佩收回,重新挂在腰间,沉声道:“阁下,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故要如此?” 许百川摇摇头,认真道:“我是剑修,你是妖,剑修斩妖哪里需要理由?若是硬要真的说一个,那便是我看你不舒服。” 理由很好,苏延安无可辩驳。 “你这是打算不死不休。” “不如你现在自裁,我便放过你,你觉得如何?” 许百川慢悠悠回应。 别看苏延安是灵通境界,可全身大部分力量都在法器上面,现在手段被破除大半,早就没有原先那种危险,而反观许百川,一心一意都在秋风上,只要剑在手中,体内剑气还尚存,不管是何种处地皆是胜券在握。 两人谈话谈到了这里,其实就已经谈无可谈,接下来不过是生死而已。 许百川以手拂剑,体内剑气如同大河大江顺着筋脉绵延而下,身上则是有剑意冲天而起。 这一剑,他在蓄势,同时也在梳理着浑身因为止住境界而有些散乱的剑气。 他有种预感,斩杀苏延安之时,应该就是他迈入灵通的时候。 望着身上气息越来越恐怖的许百川,苏延安面色阴沉,双手握成拳,然后等到松开的时候,便拿出了一支玉制短笛。 短笛好像单纯只是乐器,上面并没有闪烁着灵光与气息,只有巴掌大小,放在手中很是不起眼。 苏延安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喷在玉笛上,紧接着在上面勾勒出猩红诡异的符文,等到有明亮狐鸣响起后方才将玉笛放在嘴边吹响。 狐鸣诡异莫测,声越四方,穿透过重重墙壁,竟然硬生生笼罩住了两里方圆的地方。 所幸原先因为两人交战居民都离开的差不多,而在暗自观看的修为境界也不差,因此勉强可以抵挡住这阵狐鸣,但也只是勉强,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不得不往更远的地方退去。 直到左丘守信出手划开一个地方才止住。 这位城主一直在后面看着,并且没有分行想要插手的意思。 不管是许百川赢还是苏延安赢其实都没有太多区别。 哪怕苏延安回去之后能去为左丘记言提亲。 但提亲这件事,总归要自己做来的好,有没有苏延安做中间人其实差别不大。 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左丘守信还是希望苏延安死去,白玉城的规矩已经有近百年没有破,就算破除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抛开有苏那边的压力不谈,许百川胜是最好。 狐鸣回荡不止,撞到墙壁,然后又通过某种神秘手段,竟然又返回回来,然后凝聚成一只三尾狐狸,带着磅礴至极的气息向着许百川扑去。 而此时,许百川刚好蓄势完成,于是跨前一步,反手上提,秋风散发出灼眼白光,与粗壮剑罡一起向着狐狸刺去。 两者针锋相对,又丝毫不让,剑气与狐狸进行交击,击打出一片又一片的波纹,那些墙壁与房屋遇到波纹连片刻都没有支撑就已经如同朽木一样倒塌,就连地上的青石板也被掀起厚厚的一层。 掘地三尺尚且不及啊! 秋风握在手中,感受着对面传来的沛然巨力,许百川微微吸气,不进反退,空着的左手捏出一道剑诀拍出,于是就这样硬生生跨出好几步。 狐狸如今是与苏延安性命相连,算是压箱底的手段,在被击退之后,所受到的伤害也等同于自身,因此苏延安吹奏玉笛的动作不由得一顿,面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 到了如今他才明白所谓的剑修一剑破万法是什么,早知道会如此,当初选择修行法子的时候就应该选择练体,现如今这样法术都被破碎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许百川以剑印对敌,得到空闲时候再度挥剑,如此几番轮番动作之后,很快就将狐狸斩得支离破碎,就像那枚曾经握在涂山月手中的树叶一样,摇摇欲坠。 许百川踏前一步,狐狸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凭空消失不见,而作为主使者,苏延安猛然睁大眼睛吐出一大口血,若不是扶着身后的墙壁,恐怕还会一头栽倒在地。 许百川停步在两丈之外,看着嘴中不断吐出鲜血的苏延安,忽然问道:“你为何不化作本体?” 剑气长 第二百零六章 饮酒买命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苏延安喘息不止,挣扎着扶着墙爬起来,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许百川,心中想法有很多。 这个年轻人来这里时想过很多,想过左丘守信会出手,也想过其他看不惯有苏的要求会出手……如此种种,但唯独没有想到会有剑修出手。 剑修杀力无双,城中长者诚不欺我。 只不过现在才知道没有多大用了,要是早些知道,要是早些…… 呵,谁又能预测未来,不过是百密一疏罢了。 苏延安靠着墙,拿出一颗黑色丹药吞下,感受着体内正在逐渐修复的伤势,叹道:“我最擅长的是术法,肉体搏杀倒是其次,观你剑势,若是我以肉体厮杀,恐怕早就死去,既然有好法子,那何必舍近而求远。” “只不过没想到这些法子在以往是无往而不利,遇到你全都是无用,早知如此,我当时就应该学肉体法相。” “以妖身习道法,终究还是敌不过你一剑破万法。” 许百川神情依旧,也不阻止苏延安修复伤势,听完这句话只是顿了顿,然后道:“出城去,我答应过一个人,你不能死在这里,虽然我与他没有什么交集,但总归是答应了,也不好食言。” “是左丘守信吧。”苏延安叹息道:“他想要恪守中立,只是现如今这世道这么乱,想中立哪有能行呢,他逃不掉的。” 许百川不置可否,不关心这些妖族之间杂七杂八的事情,只是笑了笑,然后向着东南方向的城墙上看去,随后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战争厮杀在这白玉城中可谓是独一份,左丘守信一定会在暗处观望,先前不好出手,现在确实是时候了。 左丘守信确实是在东南方,看到许百川向自己致意点头,不由露出几分惊叹,自己虽然没有隐藏气息,可想让一些人不察觉还是十分简单,许百川居然能发现自己,看来背景果然不简单,身上应该有不少护身的宝物或者手段。 左丘守信明白许百川想表达出来的意思,于是拍了拍拐杖的龙头勾连起布置在白玉城的大阵,然后心思一转引导出一团白光,随后原本在靠近内城方向的许百川两人居然就这样平地消失,等到再出现时,就已经在城门外五十米处了。 死人没关系,死妖也没关系,你们既然想打,那就随你们打,但有一点要知道,不能死在白玉城中,不能给那些人留下把柄。 左丘守信笑了笑,将围在自己身后的各家族长者散开,自己则是向小院那地方看了看,随后踏出一步,蓦然就出现在地窖中。 这地窖位置是位于梧桐树下方,也就是说是许百川所拥有的那个院子。 两者地界相通,这样也不算奇怪。 左丘守信看着紧紧攥着手的涂山两姐妹,发出点声响惊动,然后笑呵呵想要开口,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涂山两姐妹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话语硬生生打下来。 “许公子他怎么样了?” “大哥哥有没有杀那个坏人?” 言语之中分外焦急。 左丘守信摸了摸下巴,打趣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关心那个剑修,难不成是……” 涂山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左丘守信,是不是在等待着下文。 左丘守信摇摇头,轻声说了一句真没趣味,然后才开口将许百川现如今的处境讲出来。 在听到许百川一剑将苏延安打到扶墙之后,脸上喜色顿时涌现。 许百川既然这么厉害,那就应该一定会赢的,这么说在以后又可以安稳活下去了。 左丘守信好似是知道了这两个小东西心中想法,出声打击道:“苏延安或许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涂山现如今是墙倒众人推,不说是人人喊打,可在某些地方确实是这样,你们在白云城能平稳活到现在,那是因为城中有规矩再加上是有苏没有发现你们,别人看现在来的只是一个苏延安,但若是这个苏延安死去,后面来的家伙肯定会更厉害,就凭那个叫许百川的剑修,就算他能够越境杀敌,可他毕竟只是一人,与你们扯上关系就会面临有苏源源不绝的追杀,到后面必定是保不住你们,而老朽虽然答应了那个人,但因为某些原因,老朽只能在他们没发现之前庇护你们,现在行踪被泄露,便是无能为力。” 涂山月不是愚蠢之辈,经过左丘守信这样抽丝剥茧一番话语,很快就想到了自己两姐妹的处境。 白玉城不能再让她们两个待下去了。 可以她不到心火境界的修为,要是出了白玉城又能活多久? 妖域终究还是弱肉强食啊,修为低又没有背景和强者护佑,贸然行走在苍茫大地,只有死路一条,这是无数妖用鲜血淌出来的硬生生道理。 涂山月很是清楚。 她摸了摸涂山叶的头,低着头将面容埋藏在阴影中,随着地窖中摇曳的火光而陷入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抬起头,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低声开口道:“我要怎么做。” 左丘守信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在这地窖中走了数十步,然后恰巧走到那棵梧桐树的下面,止住脚步,道:“老朽可以保你们平安。” 涂山月没有开口,静静听着下面一段话。 “只不过这天底下任何事物都是有着价码,去菜市口买羊肉,买水果,你要付钱,想去酒楼吃一顿好的也要付钱,再比如说去铁匠铺打个武器,需要交换的东西更是必不可少,你们想要平安,老朽可以给,别的不多说,最起码在接下来的十几年中会风平浪静安然无恙,只是这价码有些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涂山月看向左丘守信,平静问道:“你要哪一棵树?” 她身上能够用来交易的筹码,只有那两颗树,左丘守信既然这么说,那肯定就是在打那两棵树的主意,既然如此,不如把话挑明了,你讲价我还价,这也是交易。 左丘守信伸出两个手指,笑道:“两颗都要。” 涂山月没有再开口,很显然是在思考,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继续道:“只能给你一颗。” 左丘守信不置可否,说道:“梧桐和月桂树,一阳一阴,只有在一起才能引发出最大的力量,要是只拿这一颗,难免会阳气过盛,或者阴气过盛,到了后面会是麻烦事,想必你也知道的。” “再者说了,想要将你们两个从有苏眼皮子底下移开会花费很大功夫,甚至还有可能面对有苏来人,若是没有足够的价码,这件事会很难办,你要考虑清楚。” 沉默,除去烛火燃烧的爆裂声,三者皆是无言。 涂山叶听着两者的对话似懂非懂,涂山月则是在权衡利弊,而左丘守信则是在默默等待。 涂山月空余的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过后不久又松开,然后又握成拳,周而复始几十次,等到那根蜡烛灯火已经烧得见底方才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低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单凭平安还不够,你要给我们资源。” 左丘守信呵呵笑道:“放心,这是题中应有之意,不会短了你们的用度,或许说不定十几年过后你们能光明正大回来呢。” 左丘守信在以往不怎么守信用,但在这次决定守。 与那些老混蛋打打嘴皮子功夫没关系,但面对涂山姐妹他下不了这个手。 或许在其中还有那个男人的原因。 两人已经谈妥,接下来便是交易,而至于几人间如何交易,便不足为外人道。 反正在左丘守信离开地窖的时候,脸上是在笑,心情看着一片大好。 地点转换到城外,在城外的两者交战已经进入白热,不过总的来说都是许百川占优势。 苏延安说实话确实是挺厉害,修为境界是灵通,再加上一身法器法术,哪怕是放在同境中也是佼佼者。 只不过可惜是遇到了许百川。 许百川没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法术,有的只有秋风剑,并且现如今修为已经提升到了半步灵通,这一路走来经历过不少生死厮杀,一招一式都是为着杀人而来。 苏延安不敌许百川,这是应当,不算有多意外。 终究也就只有一人握着秋风叫许百川。 苏延安身上到处是伤口,锋芒剑气在里面乱窜,大片鲜血流出,根本止不住,说来也巧,他那一身华贵的衣服已经成了烂布条,但脸上的面具却还是完完整整。 哪怕已经到了现如今这个处境,却还是像个贵公子一样。 苏延安吐出一口鲜血,浑身止不住颤抖,努力挺直着腰用最后的力气支撑自己不跪下。 在他身旁不远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破碎法器。 显然连最后的手段都无济于事。 许百川解下葫芦,喝了一口酒,看到苏延安这样子,想了想,然后伸手一招,弄出不少酒液凝聚成一团送到苏延安嘴边。 苏延安勉强咧咧嘴,向许百川笑了笑,张嘴尽数吞下,然后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一句好酒。 确实是好酒,老猴子酿造的猴儿酒在白玉城只此一份,不得不说上一声好。 苏延安站直着腰,将自身衣服尽量整理好,信用金点上反倒是没有了慌张,反倒是有一种对于生死诡异的从容。 既然知道自己要死并且躲不过,那慌张又有何用处? 不过是徒增笑料。 许百川将酒葫芦挂在腰间,以手拂过秋风,自言道:“我以前游历山河时到过一个国家,见到有刽子手杀人,临走之前都会给那受刑人一碗酒喝,现在你要身死,也正好喝一碗。” 苏延安低声喃喃道:“我父亲是个酒鬼,母亲也是,因此我最讨厌的是喝酒,他们一直在跟我说喝酒有多样好,我全然不听,现在尝过才知道,确实是好。”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临死之人提个要求,不过分吧。” 许百川平静道:“许百川。” 话语落下,许百川就向着苏延安走去,同样一同去的还有磅礴剑气。 苏延安坦然自若。 秋风呼啸划过风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美轨迹,在苏延安的目光中是由远及近,然后才是消失不见。 他看到了自己正在向天空飞起,地上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倒下。 那是他自己的。 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一大片地界,地上嫩绿的小草很快就变得鲜红一片。 许百川停步片刻,然后向着那颗头颅走去,头颅在死之前是人样,现在时候就化为本体,生前戴着面具时候依然是,于是显现在面前的是一颗戴着面具的狐头。 许百川想了想,伸手一挥,在地上划出一道深坑将狐头埋进去,然后再动手将尸体同样放进去,等到做完之后,手上就多了一颗妖丹。 他收剑而立,说了几句类似于安息的话,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紧接着就往城内走去。 城门口聚集着不少妖修,心态各不相同,有不少是想要出手趁机捡个便宜斩杀许百川,但又把握不准许百川现如今的状态是如何,于是也就只是想想。 迈步走进城,没有着急去看院子怎么样,而是来到一处糕店铺,还没有开口,店主就已经将糕点端了上来。 店主依旧是那个老人,或许是已经到了知天命年纪,在许百川还没有来的时候就心血来潮做好了糕点,等到来了,一切都正正好。 老人放了条摇椅坐在门口,一段时间后忽然问道:“你又出去杀妖了?” 许百川点点头,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吃着糕点。 或许是真的饿了,很快就将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吃完之后也没有说什么话,向老人看了一眼后就离去了。 老人看着桌上留下来的不少钱财,陷入沉思。 离开糕点铺,走过不少距离,许百川忽然停在一道悠长小巷中,将双目紧闭,手放在腰间,握住秋风剑柄。 就这样陷入沉思。 他好像看到了一道光,也好像是一道门,但不管是什么,他距离那里都很近,近到触手可及。 他要做的,就是握住并且打开。 他要破境了。 这种感觉由来已久,当初在大周天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过这种感觉,但那时候感觉只是在朦胧中,并不像现在这样准确,仿佛只要一推手就能进去。 恍惚间,虽然是闭着眼睛,但却能够清晰看到四则所能见到的景象,初始是模糊,但随着时间推移却越来越清晰。 灵通灵通,到底又是何种境界? 剑气是在体内生出一丝剑气,以走上修行大路。 炼法是壮大,心火是化存。 那灵通呢? 许百川眼中可见的光景越来越多,甚至隔着层层的墙壁都能见到远处的一草一木。 这就是灵通,一点灵光沟通天地,得见万物。 不知从何时起,原先还算明亮的天色逐渐变得暗淡,而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巷中,却依旧是明亮。 这是剑光! 许百川猛然睁开眼,光芒更甚,但在片刻后又归于黑暗。 在剑光过后,则是有大风从不知处呼啸而来。 他内视心湖,看着端坐在湖上方的剑气人像,感受着体内如大海大江一般澎湃的剑气,心中有豪气蓬勃而发。 秋风不断震动,似乎也在为此而兴奋不已。 许百川拍了拍剑,向着身后看了一眼,嘴角扯起一抹笑意,然后大步向前。 在他离开之后,左丘守信从黑暗之中现身,哪怕是在以往见多识广,可现在却不由从心底发出赞叹。 修士沟通天地,只要突破境界,便会有大大小小的异象产生,像许百川这样浩大的异象,当初他自己达到的时候可是洞虚啊。 剑修破境,果真是不寻常。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左丘守信心中莫名想起了这句经常从左丘记言那里听到的话语。 左丘守信摇摇头,顿了顿拐杖,转身离去。 来到院子,看到涂山月正在收拾着残局,许百川怔了怔,颇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脸颊,也开始一同收拾。 多了一个人加入,便好做了不少,半个小时过后,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也就止步于收拾,而那些被摧残的房屋家具则还是原样。 说一句名副其实的危房也不为过。 涂山月与许百川共同看看那座破破烂烂的房子,默然无言。 倒是涂山叶心大,不关心这些事,而是自己找了个地方在倒腾些事物。 许百川轻轻咳嗽一声,试探着问道:“要不,去我那里住一晚?” 涂山月咬了咬嘴唇,露出点纠结之色,但最后还是点头应下。 仍旧是一阵忙活,许百川帮着涂山月将被褥搬到自己房中,而自己则是搬到旁边的小房里去。 涂山月走出门将涂山叶安抚好,想着一天没吃饭了,做些饭来吃,但在看到许百川时却不由停了下来,想问问要吃些什么。 许百川在看着一处深坑,这里原本是会有一棵梧桐树,在之前离开的时候还有,现在却不见了,并且似乎连那阵法都已经消散不见。 他低声道:“好像是发生了有趣的事情。” 剑气长 第二百零七章 故事里那个挣扎着活下去的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城中事依旧。 距离上次城中一战已经过去有五天,除去一些大人物在暗自戒备之外,其他的并没有太多不同。 依旧是每日匆忙,依旧是有妖死于剑下,从入城到现在,细细数来已经不下百只。 在城中只有许百川一个剑修,按理来说搞出这么大动静杀了这么多只妖,总归会有一些看不顺眼的来铲除,但很莫名因为某个人物传下来的话语而不能出手。 因此城中光景便有些诡异,一边是咬牙切齿,一边则是无可奈何。 在五天前那个晚上所有家族都收到了一条口信,说不可冒犯许百川,就算再看不过眼也只可派出同境界妖修去,若是仗着修为想要仗势欺人,城中便容不下他。 这条口信一出,满城都是哗然,全都是想不通左丘守信为什么要传下这个话语,可想不通归想不通,命令却还是要执行,不敢逾越半步。 终究这是左丘守信的白玉城,在城中,左丘守信拳头最大,也最有道理。 这一日中午,很罕见的太阳高照,在城中的各种树上都遍布着知了,只不过受于气息所迫,并没有一只敢发声。 妖域气候向来是很怪,或许昨日还是春风和煦,今日便是鹅毛大雪,现在送走春风,迎来夏季,倒也不是怎么稀奇,更何况这时候要是换算到大周天下,也该是炎热的夏季。 在院子里面,许百川正在用剑气制作竹剑,而涂山叶则是在一旁眼巴巴观望着。 一边看着如穿花蝴蝶一样的手艺,另外则是盯着许百川放在旁边的酒葫芦。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着了什么迷,每日见到许百川第一件事就是讨着要喝酒,方式比较特别,并不像其他熊孩子那样大吵大闹,而是就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你,一看便是好几个时辰,也得亏是妖族体质耐力不足才经得起这么久。 而至于竹剑,却是涂山叶在这几天看了许百川演练剑法之后从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新奇想法,想法一发不可收拾,再然后就是跟许百川讨要秋风,说自己也要当个剑修,要出去斩妖除魔。 傻孩子,你自己就是个妖啊,说这些话就不觉得奇怪? 当然,涂山叶年纪还小,说话没心没肺,想到什么想法就说出什么,倒也不必太过于在意。 只是秋风认定了许百川这一个主人,对于其他的都不假颜色,除非你是剑仙又得到了许百川的同意,要不然擅自抚摸只会在身上留下一身剑伤。 不过虽然不能将秋风给涂山叶玩,但造一把竹剑却是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小孩子要玩闹,那就随她心愿,或许在以后真的能练剑练出名堂呢。 虽说希望可能不怎么大,但留个念想应该也不差。 许百川拍了拍身上的竹屑,单手握住竹剑剑柄轻轻一抖,随手便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涂山叶一脸羡慕,满心时都是盯着这把漂亮的竹剑。 竹剑是用新采的竹子做的,材质不算多好,但经过剑气的刻画,其实已经不弱于用钢铁铸造的宝剑,再加上不重,也不认熟,用来给涂山叶正正好好。 涂山叶将竹剑拿在手中,胡乱挥舞了下,很是满意。 虽然依着许百川的眼光来看是乱打一通完全不成章法,但气势还是蛮足,要是放在某个人族小城镇拥有这么一把竹剑,不说其他的,在孩童中称王称霸却没有任何问题。 许百川喝了喝酒,满脸都是笑。 涂山叶兴奋的打出几道风声,或许是太过高兴,体内的妖气竟然不自觉向着手上运转,然后经过经脉流向竹剑,再然后,竹剑便不受控制脱手而出,直直的飞出刺入对门墙壁上。 而作为始作俑者,涂山叶一脸惊诧,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看了看刺入墙壁的竹剑,久久无法言语。 许百川一脸好笑,招手将竹剑召回,信手在上面添加了几道剑阵,做完之后才递给涂山叶。 剑气锋利无比,不掺杂一点的杂质,而妖气诡异且莫测,若是和剑气混合,两者之间则必定会打起来,先前那一幕脱手而出因为有许百川在算是较为克制,要是换算到另外一种光景,说不定脱手之后还会向着主人刺一剑。 许百川笑道:“你啊,剑做给你了,以后可不要三心二意将它丢了哦。” 涂山叶重重点头,神情极其认真,像是在对天发誓一样,让人很忍俊不禁。 许百川不由莞尔,拍了拍涂山叶的头,随后就看着她玩闹,要是兴致起来了还会教上一两招剑法,两者之间也算是其乐融融。 转眼到了下午时分,涂山叶玩了一阵子的竹剑觉得有些累,于是就回房去睡觉,便只留下许百川一人在院中看书。 涂山月踩着细碎斑驳的太阳走入院子,或许因为是角度的偏差,脚下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是人还没有看见,影子倒是出率先出现。 涂山月在上午出门时是说着去买菜,而现在回来却是两手空空,出去时是什么样,回来也是什么样。 许百川对此倒也不是怎么关心,只是在涂山月去看涂山叶有没有睡着出来后才说了几句话,意思也很简单,就是问她是不是要走了。 言辞平淡,涂山月闻声停步,转头看向许百川,抿了抿嘴,然后点了点头。 这些天她确实很是在为这事做准备,因还做出不少反常行为,能被猜到也不算如何稀奇。 涂山月轻声道:“有苏已经发现我了,上次被你杀的那个只是第一个,我要是还待在这里,以后便还会遇到,只有离开才最好。” 许百川头也不抬,道:“打算什么时候走,要我帮忙吗?” 涂山月摇摇头,“就在最近这两天走,帮忙倒是不要,先前麻烦你一次就觉得很过意不去,要是再让你做麻烦事那就很不应该,左丘城主会帮我们的。” “那两棵树你给他了?” 涂山月点头,嗯了一声。 许百川平静开口,“那两棵树价值不菲,我也只是在书上偶然看到过,你给他两颗,太亏。” 涂山月自然也知道亏,但是没办法,在这里能帮她的只是左丘守信,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她没办法。 哪怕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 涂山月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言语,只是问道:“你来妖域是为了做什么?” 许百川抬头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斩妖。” 剑修入妖域也就只有斩妖这一个原因,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这个问题其实很是没必要,但许百川还是回答了。 涂山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她也是只妖。 “我们之间算朋友吗?” 听到这个问题,许百川不由一怔,随后笑了笑,道:“算半个。” 是的,他们之间只能算半个朋友,许百川朋友向来都不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都是人,对于妖,只能是半个。 涂山月沉默片刻,然后低声念叨了几句半个朋友,随后脸上扬起微笑,道:“但在我看来,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半个!” 言之凿凿,倒不像是作假。 许百川置之一笑,也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书。 涂山月则是坐在一旁发呆,直到日头偏西才蓦然惊醒去做菜。 而这个时候,或许是因为做饭时饭菜的香气,涂山叶便又是精神饱满抱着竹剑出来纠缠许百川讨要酒喝。 许百川哈哈大笑,纵身一跃,直入房顶,然后就坐在房顶的屋瓦上看着斜阳,让在下面急得干瞪眼的涂山叶很是手足无措。 最后就只能气呼呼去找涂山月诉苦。 但是因为缺个人手,反倒是被留下来做帮手,直到饭菜做好了才得以脱身。 许百川看着招呼自己吃饭的涂山月,笑着点了点头,心念微动,瞬息便至。 没有掀一点风声,让人察觉不到分毫意外。 涂山月深吸一口气,看着一脸平静如往常一样的许百川,忍不住问道:“你破境到灵通了?” 许百川点头,道过声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涂山月脸色便显得很复杂,她知晓许百川年纪并不大,练剑也就只有五六年左右,但境界突破如此之大,甚至可以说是一年一个境界,让她很是惊叹。 或许这就是天才吧。 涂山月不由如此想到。 她从小便开始接触修行,资质也算不错,但修行到如今也只是勉强触碰到心火的门槛,想要实打实跨进去还要花费好久时光。 果真是比不得。 许百川看着涂山月怅然若失的神色,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倒也没说什么大话,只是轻声道:“我先前得了颗灵通的妖丹,等下给你,现在吃饭。” 涂山月沉默了片刻,认真说了句谢谢。 饭后,涂山叶一人在院中玩耍,而许百川与涂山月则是在房顶观月。 今夜月明星繁,着实是一幅好画卷,要不是两人都不会做画,说什么也要将这份美景描绘下来。 涂山月双手抱膝看着天上月亮,轻声道:“以前他还在的时候,我们总是会这样看月亮,然后给我们讲故事,阿叶一直都很顽皮,但听故事的时候很安静,总是觉得一个不够,要多听几个才行,他不会拒绝,一直都是笑呵呵答应,说只要他在,想听多少个故事都行,但突然有一天,我和阿叶起来时发现他不见了,只留下一枚树叶,当时找了很久,也问过许多人但都说没有见过他,当时阿叶哭了很久,我也是,最后是实在找不到才放弃,然后就到了现在。” “你说要是有一天他回来了,发现我和阿叶不在了,他会不会伤心难过啊?” 涂山月转头问道。 许百川不知该如何作答,那个他应该是涂山月的至亲,离开应该也是有着缘由,心中会如何想他作为外人更是不知晓,只能说出些安慰的话,算是回应。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陷入沉寂。 到后来还是许百川率先开口打破这沉寂。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听吗?” “要,你讲我就听。” “在万里之外有一座偏僻的国家,国家不算大,因此对每块领土都把握的很紧,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却还是有个镇子被遗漏掉,那个小镇子不算大,民众只有几十户,从几百年前就一直生活在那里,外面的人很少进来,镇子里的人也很少出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然后有一日从镇子外面来了个男人,那男人长得很好看,按照当时那些人的话说是天上神仙下凡一样好看,然后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男人决定在镇子里落地生根,经人介绍娶了镇子里的一个孤女当做媳妇,本来一切都算很好,日子虽说是苦,但也过得下去,但在女人怀孕时男人却是不翼而飞,那女人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最后实在找不到也就无奈放弃,紧接着几个月后孩子出生,女人也就一心思放在孩子身上,想着教导孩子成才以后去考个状元,但或许是祸不单行,在那孩子六岁的时候女人染了大病,郎中都说病入膏肓救治不得,最后啊,那女人没有熬过那个冬天,就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死去了,只留下一座木屋和一堆书留给那个孩子。” “后来那个孩子啊,或许真的是命不该绝,靠着吃百家饭活了下来,就这样硬生生熬过几个冬夏,等到年纪稍大一些,就不能白吃饭,要去做工了,以一天的辛苦酬劳换几个馒头包子,日子过得很苦,但总归是有希望的,那女人留下的很多书都被他看完了,心中也想着记着女人临终之前说的话,要去考个状元来光耀门楣,但到了后来被人打过几顿之后才发觉读书没有太多用,别人用拳头给你讲道理,你用嘴去讲那些圣人道理,确实是没用的,哪怕你讲的再好,可奈何别人不听呀,经历过几次之后,那孩子也就学乖了,用那些书做交易去跟着镇子里的猎户教头学了几年的拳脚,总归是拥有了和那些人讲道理的资本,再后来啊,就偶然闯入一个地方,遇到了个还算不差的人,经过几番波折之后转而从拳脚演变成剑,再然后的事情,就不算如何有趣。” 许百川说这些话时是一脸平静,起码面容上是如此,而至于内心是否是,那便不得而知。 涂山月抿着嘴,看着许百川,不知该说些什么。 失去父母五岁孩子想活到平安长大,单单想着便觉得很是困难,相比之下,自己便有些相形见拙。 许百川喝了几口酒,摸着秋风,道:“活着就有希望,哪怕是那希望遥不可及,但是要活着,总归有一天是能抓住。” 涂山月随即问道:“那个孩子是你吗?” 许百川笑了笑,轻声道:“这只是我随口说的一个故事,你要当真我也没办法。” 言语随和,但在其中却藏着一丝落寞。 或许真的是他。 “我听说你们人族除去名字之外都会有个字,你的字是什么?” 字,是个由来已久的传统,是在儒教推行开之后每个读书人都会有的名字,一般都是由至亲长辈或者老师先生来取,许百川无父无母,到了现在也只是一个人修行并没有师父,其实也就是没有字。 后者摇摇头,平静道:“我就叫许百川啊,我娘给我起的,没有字。” 涂山月听到这里,没由来生出几丝怜惜。 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在下面玩得正起劲的涂山叶,再度陷入沉静。 许百川要讲的故事也讲完了,现在做的便是躺在屋顶上看星光。 满天繁星同皓月,就跟小时候躺在娘亲怀里看到的光景一样。 亮晶晶。 就好像那时候娘亲乌黑有神的眸子,有着不可思议的光彩。 许百川就这样看着满天星辰,渐渐陷入沉睡。 就着满天星辰入眠,无论怎么看都很有诗意,但现在在这年轻人身上体现的却是难言的孤寂感。 天地之大,就他一人在孤身行走,没有后路,没有亲朋,只能握着剑一直往前走。 涂山月不敢吵醒他,就连下去的声音都变得极其微小,轻声走到涂山叶身边让她去房中睡觉,自己则是拿了条毯子出来给许百川盖上之后才回去。 星辰渐渐隐去,一夜无话。 归功于奇特天气,白玉城的清晨是有着露水,一大早起来很多地方都有些潮湿,但却只有许百川所在的地方是例外。 他看着手上明显不是自己的毯子,轻轻笑了笑,纵身一跃落下,应该说来也巧,就在这时涂山月也恰好打开房门走出来。 两者撞了个正着。 涂山月手上端着脸盆毛巾,许百川手上则是拿着毛毯。 许百川温和开口道:“谢谢。” 说完后就递出手中的毯子。 涂山月看着他,眼睛撇了撇手上的脸盆,其中意思不言自喻。 后者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问放哪。 涂山月轻声道:“就放在凳子上吧,等下我拿进去。” 许百川照做,然后便又听到传来的言语。 “等下我做饭,你想吃什么菜?” 许百川想想之后开口说道:“随便。” 剑气长 第两百零八章 学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酒足饭饱之后,涂山月按照着惯例去洗碗,涂山叶在摆弄竹剑,许百川则是在看书,若是抛掉三者之间的身份隔阂,其实还是挺和谐。 今天依旧是个艳阳天,好像是老天想把在之前那几场大雨积蓄火气全部一股脑放出来一样,气温和前几日相比,足足相差了一倍之多。 饭后没过多久,清晨的微冷就被驱赶走,紧接着就是像陷入火炉中,让人觉得很不自在。 若是身为修士,有修为在身倒也不必为此担忧,浑身气息运转就能驱赶暑气,这也是成为修士的好处,寒暑不侵,又有机会长生不老。 小院外面是热烘烘,而在小院中,则是格外的清凉,不时有舒爽清风吹过,令人心旷神怡。 宛如秋季。 涂山叶显然是察觉到了两极分化,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不时走出去感受几番热气,等到受不了了又一股脑的跑回来,如此几番动作不停,倒也显得天真烂漫。 或许是玩过几次觉得有些累,觉得厌烦了,便不再多做这些动作,而是眨巴了眼晴看向许百川,然后眼睛一亮,提着竹剑小跑过去。 “大哥哥,你教我学剑好不好。” 许百川不由莞尔,没觉着有多大意外,在昨日这小丫头央求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出的。 他带着几分促狭打趣道:“你是真的想学?” 涂山叶乌黑笼子里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听到这话不由兴奋,重重点头,颇有些迫不及待。 许百川摸了摸她的头,将那一头整齐的头发揉着些凌乱,直到小家伙发出不满的声音才停手。 不过还别说,小家伙确实是可爱。 “但是我昨天不是教了两招吗,那两招还没学会,就想着学其他的,好高骛远可不行。” 涂山叶娇哼道:“大哥哥昨天太快了,阿叶都没有看清就没了,明明是在欺负阿叶小糊弄阿叶,不听不听不听,乌龟念经。” 好家伙,才说上几句就被反客为主,是个机灵人。 许百川笑了笑,“你呀,想学剑也可以啊,但你要答应我件事,以后可不要半刻钟热度,今天说学明天就不学了,到时候要是我知道了,哼哼……” “不会的啦,阿叶会认真学的,到时候要像大哥哥一样当剑仙。” 剑仙,是如今剑道最为顶尖的人物,每一个走上去的无疑都是遭受了非人的磨难,说一句以人命以性命堆上去绝不为过,古往今来,不管是何种时代剑仙都是人,从来都没有过例外,要是涂山叶这句话传到其他剑修耳中,保不齐要受一番磨难。 剑修很是团结,也很是排外。 剑仙,还真是非人族不可! 不过许百川也没有将这句妄言放在心上,只当做是句戏言听个玩笑,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多多计较,再者说了,能说这句话也很不一般。 试问练剑之辈何人不想当剑仙? 怕是没有人可以免俗,许百川也是如此想。 只不过相比于其他人的迷茫,他的道路倒是顺畅许多,只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下去,花费个百年的岁月,到达那座门口算不得多难的事情,甚至于跨进去也是有着不少希望。 但相对而言,却也道路狭窄,毕竟练剑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天资再高也是如此。 不过要是当时在秋风中的剑仙残魂没有被取走,说不定还能再将道路开宽些,走开些,或许花个几十年时光就能成为剑仙。 只是要是真的如此,那就不知道那个他是否还是他。 收回这些杂七乱八的思绪,许百川放下书下意识拍了拍剑,由衷说道:“你要学剑,我可以教你,但只能教你基本的,就是那些江湖人的法子,并且修炼之法也只能给你我自创的,一切路都要你自己摸索,万一因为冲突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不能帮你太多,你要想好。” 关于修行大道之事,万万是马虎不得。 要不然怎么会有阻人成道,犹如杀人父母这么句传言留下。 涂山叶听着话语中的严肃意味,不由有些慌张,她虽然不怎么通修行,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知道个大概,说实话,最适合她走的路其实还是由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方式,贸然加入剑法进去,哪怕以后不用,也必定会受影响。 并且妖气与剑气向来都是不两立,要是一股脑全部纳入体内,说不定还会爆体而亡。 涂山叶紧紧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百川在一旁看着,摇摇头,提醒道:“关于修行道路之事,你若是不明白,可以去问你姐姐,想必她能给你个合理的答案。” 涂山叶只是心血来潮又觉得许百川很威风才提出想要练剑,现在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很快就去问了涂山月。 紧接着就跟着涂山月一起回来。 涂山月面色颇为无奈,她自己是修行人,知道选择道路的重要性,就好比你是个修道的天才,可你偏偏要去学佛,学那些和尚打坐参禅,不仅没学到什么,反而还浪费掉自己一身的天资,更有甚者,或许还会因为理念冲突而深受祸端。 涂山叶是妖,不是人,能学的也就只有妖法,平日里胡闹几下没关系,谁还没有个少年的时候,可关于修行大道,却不可擅自胡闹。 更何况那个男人还在的时候,也常常念叨着要将自己的绝学传下来。 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啊,其中隔阂可比北海要来得深。 许百川觉得这架势颇有些兴师问罪,叹了口气,同样也觉得无奈。 涂山月走过几步来到他面前,微叹将想法说出,话语很多,其中意思大概就是自己有修行法子能传下不用过多于操心。 不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话语说到最后还是让许百川拿了本江湖剑法出来。 只要修行法子没有变动,招式什么的并不出奇。 就连那些道士有时候还会背着桃木剑枣木剑去斩妖除魔,儒生也会挎着剑周游天下,修行剑法倒也不觉如何奇怪。 许百川想了想,答应下来。 涂山叶如常所愿,然后就抱着那本剑法独自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去看,因为上面描绘的多是图画也不觉得怎么无趣,满是津津有味,看着便很是好学。 许百川经过这一档子事,倒也没心情再看书,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说了句不会回来吃午饭,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去了。 外面依旧燥热,一夜之间冒出来的知了猴正在放声鸣叫着,听在耳中满是烦躁意味,就好像火气顺着这些叫声传入体内,躲避不开,烦躁非常。 天虽热,但城中事还是没有太多的变动,应该是居住在这里的妖都习惯了这种诡异天气,还是像往常一样照常进行。 但这天气对于初来乍到者,着实是不怎么美妙。 妖族天生皮糙肉厚,但人族却不是,平常一场风就有可能闹得大病一场,如今这个燥热更是难忍,更何况在这些日子又新来了不少人,挤在一起,更显的热气腾腾。 许百川信步走在道路上,听着传来的各种烟火声音,看着和之前已经变得截然不同的巷子,不免点了点头。 不管变得是好是坏,能有变化就行,要真是一潭死水沉寂的就像是石头砸进去都翻滚不出水花,那才是难奈。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沉则死,变则通。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声音渐渐止住,发出争端的人不再争吵转而是默默看向许百川,眼睛之中满是敬佩神色。 在其中有些信佛之人还高声念叨了几句菩萨保佑。 许百川听在耳中,觉得很是怪异,要知道在曾经那些岁月中死在剑下的菩萨佛陀可不少,让菩萨来保佑,意思总会有些偏颇,要是真让那些菩萨佛陀听到,说不定还会暗中下死手。 剑修处境在三教眼中,一直可不怎么好。 许百川再往前走过好几步,就到了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便推门走进去。 院中有个中年汉子正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裤子在洗澡,见到许百川进来后怔了怔,然后老脸有些发红,顾不得擦干净就拿起衣服胡闹套在身上。 “许郎君,你怎么来了?” 许百川笑而不言,只是等中年汉子完全将衣服穿得好何才开口轻声道:“我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是否有需要我出手的地方,不过现在看来都很不错,如何,可否过得习惯?” 说到这里,中年汉子便向着许百川弯腰抱拳行了一个大礼,分外感慨说道:“这还要多谢许郎君,若不是许郎君那夜仗义出手,恐怕我等都要沦落案板,现在能活着便是最好,至于习惯,倒也是漂泊惯了,没有那么多娘娘腔腔的规矩。” 许百川不置可否,又问了不少最近生活的事情,然后觉得时间够了就让中年汉子去将那些管事长者都叫过来。 长者人数不少,足足有十七个,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都是有威严在身说话是有人听的。 将长者叫过来倒也简单,就是许百川想在这里留下些东西。 他是会的东西不少,三教修行知晓,其他旁门左道也是略知一二,但真正好的还是自身的一身剑道。 他想挑几个天资尚可之人传下剑道,能否有大成就不好说,可握住剑便是依仗,以后等许百川离开也能处理些麻烦。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要看左丘守信的意思。 许百川会去找的,这个毋庸置疑。 长者对许百川异常信服,在听到要教人练剑之后更是欣喜万分,许百川出剑时的威风他们都见过,并且深深为之着迷,一剑递出就能将那些妖孽斩杀,这是仙术啊,现在要传给他们,怎能不让他们高兴。 于是长者们纷纷迫不及待回去传这个消息,然后没过多久,就有大片大片的年轻人向着院子围了过来。 人多嘈杂,众人堵一堵墙,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听在耳中一阵阵的发昏。 许百川皱着眉头,冷哼一声,有肃杀秋风吹过,就好像夏日灌了一桶冰水,一时间都是鸦雀无声。 有个长者从空气中嗅到不一般的意味,知道是许百川不高兴,便连连大喝。 “十人一队进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终于不再是那样杂乱,继而是有条不紊进来。 人很多,许百川摇头次数也就多了起来。 等到最后全看完后,才从两百多个人里面选了六人出来。 并且这六人天资也不算怎么好,勉强只是能够习剑修行,不过是矮个子里面拔高个,没有办法也就凑合了。 四人中两男两女倒有些诡异平衡,许百川看着这四人,平静问道:“你们可愿习剑?” “愿意!” 虽说是四人,可一起扯着嗓子喊倒是颇有些洪亮。 许百川点点头,问过他们的名字,从身上摘下剑盟盟主铁牌,然后将要入盟才能学剑的话说了出来,到最后又问了句愿不愿意。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步,往前一步就是被人叫做神仙,说不定还能长生不死,哪还有人不愿意? 四人全是答应,并没有人说不答应这样的愚蠢话。 许百川看着他们许下入盟誓言,叫了自己声盟主之后,点了点头,引出剑气分成四份灌入四人体内,道:“回去之后找个安静地方修行引气,至于如何做,跟着我留下来的剑气便成,而关于手中剑,去铁匠铺打造便可,以后用剑气沟通,自会有神异。” 四人眼中是止不住的惊喜,要不是许百川还待在这里,恐怕早就已经按捺不住,手舞足蹈,但尽管如此,眉眼中的喜色却还是肉眼可见。 许百川对此一笑置之。 他在以前也教过人练剑,但在那时是手把手指导,甚至还费尽心思去寻了一把合适的灵剑。 说实话,哪怕他不怎么看重天资,可有件事也必须得承认,有天资和没天资当真是截然不同,分为两种的,对待态度也就不怎么奇怪。 许百川又留下些修行丹药,传了些修行需要的注意事项,然后便飘然离去了。 他要去左丘守信那里去。 以后城中蓦然多了四位剑修,说是不引人注意,那绝对是不可能,许百川自身有着实力足够保证着自身无恙,但后面的那四人不可以,为了让他们平稳活下去,去左丘守信那里便是必要。 很有必要。 左丘守信是城主,居住的地方自然是白玉城内城中心。 这是一处高地,在其上又修建了高楼,只要站在高楼上,目力够好,整座城池的美景都能收入眼中。 左丘守信很喜欢这种感觉,因此每日都会来这里看一看,今日也不例外。 但当他通过阵法看到许百川来后,便不由咂摸了一下嘴。 “他来做什么?” 左丘守信摸不清楚许百川想法,思量几分,便打开阵法让许百川来到楼上。 许百川倒也不见生,也没有什么惧怕的心思,就这样直直说出了自己来的缘由。 当听到以后会有剑修在城中出现时,左丘守信很是讶异,直接了当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话间便有气势展现出来,铺天盖地,但又是只限于这座高楼,于是便更加厚重。 气势尽数向着许百川压去,看样子是要用手段。 别看左丘守信平日里都是老好人员外模样,可一旦动起手来,却是异常狠辣。 许百川神色不变,只是不着痕迹按住秋风,视磅礴气势为无物,连半点不难都没有掀起。 左丘守信见状,更加验证自身的猜测,这个来历神秘的剑修果然背后与剑宗有关系,要不然就凭借着灵通修为绝对不可能抵挡住自己的气势。 左丘守信收了气势,倒上一杯茶慢条斯理喝着,犹如刚才的光景没有发生一般。 许百川暗自松了口气,但手却并未离开秋风。 刚才左丘守信爆发气势时,他很灵敏在其中察觉到了一丝杀气,刚才他要是抵挡不住气势,说不定左丘守信立刻就会出手扼杀他。 妖的心思诡异非常,不得不防备。 许百川平静望向左丘守信,道:“我离开之后,我想让你护着他们,不必要太过麻烦,保他们在城中不死便可。” 左丘守信饶有兴趣道:“老夫为何要答应?给个理由。” 许百川道:“他们活着对你没有坏处,相反还有好处,你没道理不答应的。” 左丘守信不置可否。 “林剑仙已经进入妖域了,想必这件事你知道。”许百川抬起头,认真道:“林剑仙来妖域自然是来斩杀大妖,但在没有出剑的时候,便是没人知道剑仙去处,你说林剑仙在妖域行走时会不会来白玉城看看这新生剑修,你要知道,妖域的剑本来就不多,每多处一个,林剑仙心中可都是有数。” 话语说的很浅显,可其中满满都是威胁意思。 林剑仙作为剑道巅峰,自然能够通过剑道感应出天下所有剑修所在。 虽然来不大可能,可万一呢? 并且只要和林剑仙这个称谓沾上一点点关系,那便是了不得的大事,要是林殊归真的会来白玉城,然后再听到剑修死去…… 左丘守信根本不敢往下面细想,眉头紧紧皱起,烦躁无比。 他看向许百川,良久,忽然道:“你如何知道林殊归会来,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现在就出手扼杀……” 话没说完,却硬生生止在嘴中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他感受到了一股致命威胁。 而此时,秋风正出鞘半寸! 剑气长 第两百零九章 强者不守规矩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左丘守信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按剑威胁自己的年轻剑修,不免泛起波澜。 许百川修为境界在他看来不算高,单手便可以镇压,但现在所展露出来的锋芒杀机却远远高出了许百川自身的境界。 若是说后面没有高人手段,左丘守信绝对不会信。 左丘守信很识大体,尤其是格外惜命,因此在剑势展现之后,极其自然的便收回来之前说的话,反而是郑重点头答应。 左右不过是几条人命,白玉城够大,足够将他们养到死,犯不着因为这几个人而以身试险,哪怕几率不大,可也不明智。 按住秋风的许百川见状,神色依旧古井无波,没有继续将剑出鞘或者回鞘,而是看着左丘守信,道:“我能杀你,你信吗?” 言语猖狂,可左丘守信却是不得不相信。 哪怕自身是扶云境界,哪怕距离天门也只是一步,可在现在的许百川身上,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杀机。 也对,他曾经打通过许百川的经历,了解过不少故事,能在几年间就从凡人走到现在,几乎一步一个境界,可以算得上是天才,比那些圣子妖子都不差了,这么超凡的一个天才必然是下一代领军之人,无论放在哪个门派都是宝贝的不得了,哪怕是破落的剑宗也是如此,要是背后没有手段,没有高人护着,左丘守信绝对不会信。 更何况根据传来的话语杨亦已经打破剑道极限成了剑仙,那么这么说来从剑宗出来的人天生都会带上杨亦的印记。 许百川应该也是如此吧? 这些事是左丘守信自己所想的猜测,虽然算不到如何准确,但也是猜到了几分。 事实上现在站在许百川后面的不只是有杨亦,更少不了的还有林殊归。 左丘守信要是真的出手,便必死无疑! 左丘守信又回复了之前那富贵老人的样子,他翻了个白眼,倒了杯茶给许百川,笑呵呵道:“老夫身为白玉城城主,定下的规矩必定不会食言,你且放心,只要他们在城中一日,只要老夫一日还是这个城主,他们便不会有任何的麻烦。” 许百川无言以对,眉眼中满是别样意味。 要是城中规矩真的不可以破,那为何苏延安可以在城中大打出手而不制止? 现在看来听到的那些传言还真的没错,左丘守信当真不守信。 不过也没法子,许百川不可能一直都待在白云城中不动弹,哪怕是斩妖练剑,多少也要换几个地方领略一下各地凶险与风土人情。 再说了,许百川可没有忘记自己来妖域的初心。 绝对是不可能受限于一城一地,不管左丘守信守不守信用,但以后也只能当他是守信用,但愿这番威胁是有用的吧。 许百川没有去喝那杯茶,只是皱了皱眉,然后一脸淡然将秋风回鞘。 别看他表面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端,可暗地里却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秋风中现如今有三种剑气,一种是他,一种是杨亦,还有一种是林殊归所留下。 单单凭他的剑气绝对不可能让左丘守信这个老油条服软,所以他刚才展现出来的气势是杨亦所留下来的剑气。 虽说剑气对他百依百顺,可这毕竟是剑仙所留下,哪怕是一丝都有着莫大威能,而他还偏偏只是放出气势而不出剑,这样便让剑气有些躁动,现如今压下去可谓是费了不少功夫。 许百川依然是按住剑柄没有松手,左丘守信虽然现在看似是服软,可内心如何猜测,没人懂也没人明白,万一趁自己不备而暴起伤人,便是难以招架。 活了好几百年的老怪物,谁能想得明白他心中想法? 恐怕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 小心总是好的。 见着许百川没有去喝那杯茶,左丘守信倒也没有其他表示,只是咳嗽了一两声,然后端起茶放在手上。 茶虽然是端着,有热气沸腾,但却没有入口,反而是一直这么端着。 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 这还是人族那些皇朝的礼仪,左丘守信不信许百川不明白。 许百川明白,但却依然没有动作,他看向左丘守信,问道:“你准备将涂山月与涂山叶送到哪里去?” 左丘守信撇了撇嘴,听到这话倒有些觉得这才是许百川来这里的本意。 是有情有义吗? 倒也有趣。 这一番话缓解了两人尴尬的气氛,左丘守信笑眯眯回应,倒也没有什么隐瞒,反正地方不久后会说给涂山月听,许百川知不知道都没有什么关系,哪怕是插手也不干自已的事。 “青丘城现如今是有苏与胡氏两族共同占有,除去有苏一直守在青丘城,胡氏早就已经另外开了一个天狐城,不久之前有苏来妖代表的是有苏的意思,但并没有代表胡氏意思,老夫先前探查了解过,胡氏在发展壮大之后早就与有苏多有摩擦,说是貌合神离也不为过,硬要说的话,那便是贵族与平民,现在有苏和胡氏都有一位大妖存在,两足平常争斗不止,但又不分上下,坚持了许多年便想着要破除这个局面,然后他们就想起了已经破败下去的涂山。” 左丘守信喝了口茶继续道:“都说树倒胡孙散,但涂山虽然已经倒下,但破船还有三千钉呢,更何况还是涂山,在以往涂山昌盛那些年大妖可是辈出,每代妖后都会有着涂山名字,你别看涂山现在败落了,但众人都知道涂山威信还在,只要有一个身份足够的涂山族人振臂一呼,只要能抵挡住危险,再立涂山绝对不是问题。” “有苏与涂山同是贵族,明白这振臂一呼的威胁,但威胁归威胁,他们却想着铤而走险为之一用,只要涂山残族与有苏合并,有苏必定会击败胡氏从而奠定第一的位置,说不定连妖后也能谋划几分。” “于是他们就想利用涂山月的身份?”许百川接过这个话茬继续道:“能让你护持这么久,又能留下那两颗堪称珍宝的树,再加上有苏特地派人来,涂山月身份很不一般?” 左丘守信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说了句聪明,点点头,道:“按照大周天下的规矩来说,便是王爵之女,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是很足够,尤其是在那些皇族都战死之后,身份便更加珍贵,要是放在那些短命朝代,说不定还会被列为皇帝。” “于是你想把涂山月放到胡氏那边?” “对极,胡氏自从出了个大妖胡言之后,风气顿时大变,不想着如何争权夺利凡是想着如何读书读圣人经文,虽然我们暗地里不怎么看得起,认为不好,但无可置疑的是要是真去胡氏绝对会比有苏要来的好。” 许百川皱了皱眉头,“那两颗树你收的太贵了。” 左丘守信摇摇头,认真反驳,“不贵并不贵,这是我应得,虽说胡氏是好,但其中也难免会出一些吃里扒外的人物,因此我也要多做考虑,再者说了,这是她们父亲走时默认留给我的,不拿未免有些太辜负心意。” 许百川对涂山月她们的父亲并不陌生,在这些日子里来听她们讲过不少,也是了解到那个所谓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但许百川知道不少,但却不知道名字。 涂山姐妹没有告诉他,左丘守信看来也不会。 左丘守信感叹道:“那两颗树一直都是我的酬劳,但要在涂山月想要离开时才能奏效,也要她们亲手送给我才行,其实要是可以直接以手段去拿,我绝对会不择手段,但这毕竟是她们父亲留下,谁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还留下了些其他东西。” 许百川听到这里便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满足了自己心中所想,便再也不停留,起身说了一句打扰便离去。 左丘守信神情不变,将自己手中的茶喝完,又看了看先前许百川的那杯茶,莫名笑了一声,然后也拿过一口喝下。 “许百川,你和林殊归到底是什么关系。” “猜不透。” 话语落下后,便再无声音回荡,高楼中一片寂静。 离开城主府后,许百川先是去了老人那里一趟吃了些糕点,然后就是去老猕猴那里去将酒打满,路过那些摊铺的时候又买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烤肉,然后就踏着正阳走了回来。 此时大概是未时过后没多久,天上太阳还在照耀着,不过相比于出去之前的燥热现在倒是凉爽了不少。 虽然说依旧是热。 涂山叶抽了一条小板凳抱着竹剑眼巴巴坐在门槛边望着天上刺眼的太阳与那零星几朵白云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涂山月也没有管的心思,小家伙嘛,都喜欢些玩闹,喜欢做些独特事情,只要不搞出乱子,那就随她开心吧。 反正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的时候,涂山月难免会生出惆怅之感,毕竟这个地方几乎承载了儿时所有的记忆,还有着和那个男人的欢声笑语,几乎可以算作是故乡故土,现在要离开,生出惆怅之感是难免。 许百川提着吃食一进门,首当其冲看到的便是盯着太阳发呆的涂山叶,伸出手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引起注意力,然后将那些烤肉拿出,最后得到的便是一句甜甜的谢谢大哥哥。 向来嘴甜的人都较为讨人喜欢,涂山叶每次见到许百川都会叫上一声大哥哥,而为了这个大哥哥,许百川每次出去回来时都会给她带些东西。 有时是吃的,有时也是玩具和各种精巧首饰。 许百川看着在洗衣服的涂山月,想了想,便决定将从左丘守信那里听到的话说给涂山月听。 当听到要去胡氏天狐城时,涂山月罕见有些失态,就连手上衣服已经掉回盆里了也不自觉,依然是拿着刷子在刷。 许百川看到这光景,不知为何突然想笑。 涂山月站起来放下刷子,擦干了手,解下身上的围裙,问道:“去天狐城?” 许百川点头,说了声是。 这大概也是左丘守信将消息告诉他的原因,是借用他之口转述给涂山月。 这些老东西总喜欢玩这些心计。 涂山月抿着嘴,不断思考。 她本以为自己会去万妖城,会去其他与狐族不对付的城池,也想过会离开妖域去大周天下,但唯独没想到的是去天狐城。 虽说现在胡氏并未有提出想要捉回她,可那毕竟是狐族领地,毕竟是胡氏横插一脚才让涂山破落,去到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情,涂山月不敢想。 她想去找左丘守信问个清楚,可还没动身,却蓦然想起那个男人离开之前说给她听的话。 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让她遵守左丘守信所做之事,说这个老东西虽然满嘴胡话,对别人不讲信用,但对我必定是讲信用,你放心便是。 现在想来,看来父亲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涂山月熄灭心中想法,点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了。 本来就算是这么结束,但到了最后还是问了句什么时候可以走? 许百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左丘守信没有和他讲,他也就不明白。 涂山月听完后忽然笑了笑说自己知道了,然后又说了句多谢,便再次开始洗衣。 许百川摇摇头没有问为什么,他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之人,没必要在这事上多纠结,只是走过几步去到自己房里和衣躺下休息。 很快便睡着,直到夜幕降临才被涂山叶叫醒去吃饭。 三人简单吃了饭,又各自谈了些话,说了些事。 涂山叶年纪尚小,因此是最先睡去,然后便是涂山月,等到最后,留在外面的便只有许百川一人。 许百川看着今夜依旧繁亮的星光,莫名笑了笑,然后转身踏出房门,顺着莫名的印记来到一处民房面前。 里面有妖在等他。 推开门走进去,果不其然,赢忌早早的就在那里等候,为此还特地布置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在饭桌酒桌上谈事情是最好,不知道赢忌是从哪里听的,但总归是不错。 赢忌笑道:“许兄弟来了,可让我一阵好等啊。” 没有在意赢忌嘴中自称兄弟,没有在意拉近关系,许百川看着这只妖,直截了当问道。 “找我为何?” 是的,你既然大半夜把我叫出来那便必要给个理由。 否则的话,那就用自己给个交代。 许百川对赢忌观感不好不坏,也算不上是什么好友兄弟,要是有出手斩杀的机会许百川也必定不会留手。 赢忌暗自扯扯嘴角,没想到许百川说话如此干脆果断,不是说人族都喜欢在酒桌饭局上谈事吗?等吃到一半喝到兴起才行,这么果断直接,和预想是有了很多偏颇。 “许兄弟,请上座,兄弟我和你细说。” 许百川神情不变,自身也没有动作,只是莫名从不知处起了一阵风,吹在身上满是寒冷味道。 这是威胁。 许百川觉得自己应该能破一下城中规矩,毕竟苏延安都可以凭借着后台破去,那自己应该也行吧。 左丘守信没必要为了一个妖来找他的麻烦。 白天在高楼上的威胁可还是历历在目,左丘守信不会这么不聪明。 感受到毫不掩饰的杀机,赢忌脸上扯起苦笑,他之所以没有用分身而选择用本体来和许百川商谈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就连先前话中称兄道弟也是一样,但他没想到许百川这么不给面子,这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分明就是话不投机便杀人。 剑修果然都是一群死脑筋。 赢忌在心中暗骂几句,但心中想归心中想,脸上却还是要有笑意。 干巴巴笑过几声过后,便还是老老实实解释了为何要引许百川来的缘由。 他想通过许百川和一个人搭上关系。 更准确来说是他背后的人想通过许百川和许百川背后的人搭上关系。 但可惜有一点他算错了,他是奴仆是臣子,对于主上的话反驳不得,只能用心用力去做,但许百川并不是。 许百川走到现在没有师父,是自己一步一步踩出来,没必要为任何人去做事,就算当时去大周天都也是为了剑修繁荣。 赢忌提出的话,许百川不做任何回答。 站在星光下的少年,只在乎自己本心。 不想就是不想,不回答就是不回答,哪怕赢忌说破天也是如此。 权当是来这里听那些废话。 或许是许百川这么久一直没回话只是让自己说话很是不满,赢忌一时嘴快,便威胁了几句,大体上就是让许百川小心外面,千万别死了。 许百川听在耳中,皱起眉头,冷风便忽然变大,呼啸吹过民房,那些花草树木无一例外全部断成两截。 赢忌顿时止住嘴巴,不再胡说,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止住心中的波涛汹涌。 在风吹过了这么一瞬间,他似乎在风中嗅到了一股杀气,就是这杀气让他觉得要是再继续说下去他绝对会死,面前这个年轻剑修绝对会出剑。 哪怕城中有规矩也是如此。 因为强者,一向都是不遵守规矩。 被赢忌认为背后有着强大势力的许百川同样也可以不守规矩。 当然不只是赢忌一个这么认为,左丘守信其实也是如此想。 许百川,确确实实是可以不守规矩。 剑气长 第二百一十章 离去和找麻烦的人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神情漠然。 赢忌面色难看,心中想要说出些指责话语,但一想到许百川身份与现在所表露出来的威势,便硬生生将那些话语淹死在肚子里面。 他怕死,同时也明白许百川不是妖族,不会掺合他那些破败事。 最终他还是没有留许百川商谈,也没有透露出自己身后所站着的背影,只能眼睁睁看着去许百川远去。 在离开后,许百川并没有着急加快步伐回去,而是在城中信步缓行,吹拂着舒缓夜风,他很是惬意,直到半个时辰过后才睡下。 三日后。 清晨。 日头正好。 涂山月早早的就起来准备东西,准备饭菜,顺带再收拾一下那座已经破败的屋子。 涂山叶坐在椅子上用手支着头看着这场景,小脸紧紧皱起,不时叹息几声,倒显得有几分可爱。 她们要走了。 这是左丘守信昨天傍晚来和她们讲的。 苏延安被杀之事尽管经过左丘守信拖延还是不可避免传到了有苏,有苏很是愤怒,决定派一个够分量的族老前来,根据所得知的消息,那个族老已经开始启程,本来按理来说应该在昨日就到达,但毕竟路途长远,又加上有人使了点手段,便被拖延在一处地方多停留了几日,这毫无疑问是左丘守信做的事情,左丘守信也是大大方方承认。 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左丘守信拿到那两科很珍贵的宝树,自然是要护佑涂山两姐妹的安全。 涂山月在得到要走的消息时不可避免的沉默了好一阵,有些舍不得这处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但为了性命着想,她并没有说出不满的话。 硬是要有的话,那也只能是年纪还小的涂山叶。 涂山叶在得知要走之后先是不约而同愣神,在回过神之后便是大呼小叫,说了一大堆话,说自己要死在这里,绝对不会离开。 但决定权并不在涂山叶手上,而在她姐姐手上,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这话用在涂山月身上可是一点都不差。 当涂山月板起脸喝斥一声后,涂山叶这个小家伙便再也不敢闹腾,就像现在这样,只能苦着小脸坐在一旁看着涂山月收拾。 说是没有多少收拾东西,但其实寄托姐妹俩感情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那些锅碗瓢盆,又比如那些衣服家具,涂山叶吵吵嚷嚷着说着要全部带走,涂山叶想的其实也差不多。 但带着杂物很麻烦,尤其是这么多的杂物,她便想着全部扔下,但又真真切切是舍不得,因此没少露出纠结的神色。 后来在许百川帮助下才免去纠结选择。 许百川也没给太多帮助,只是在吃完饭之后给了一个布袋,布袋是个储物法器,里有些法器符咒,但除去这些里面还有很多空余,用来装杂七杂八正好。 只要空间还有,便往里面塞,反正不管再多提在手上也还是不增加重量负担。 涂山月心情不错,大大方方向许百川道谢。 许百川同样也是大大方方接受。 他送东西,得到一声谢谢是理所当然。 涂山叶看着布袋,两颗宝石一样的眼眸顿时散发出光芒,然后就缠着许百川说自己也想要一个。 许百川现如今重剑而已经不常用法器,哪怕全送出去也是无妨,因此涂山叶想要,他也没有藏着掖着,听过几声甜甜的大哥哥后,便送出了一枚吊坠和一个手镯。 吊坠是个护身法器,是他杀一个女子修士时从身上摘的,算是他袋子里最好的几个之一,能够抵挡心火全力一击,就算是灵通也能抵消大半。 而手镯是则是储物法器,比不得他身上那件经过许多次扩充的锦绣袋子,也比不得那个布带,空间是中规中矩,只有半间房间的大小,可耐不住精美好看。 涂山叶是小姑娘心性,最喜欢的便是好看与亮晶晶的东西,手镯送给她是正好,也不妨这么多声大哥哥。 日头渐渐高升,炎热的气息开始散发,除去小院是清凉之外,其余则是燥热。 东西虽多,但到了现在已经收拾完全,就连那个布袋的四分之一都没有填满,在收拾完之后,便有些无所事事。 涂山月也抽条凳子过来坐在涂山叶身旁,两姐妹坐的很近,但各自都没有开口。 像是在享受着最后的留存时光。 不久后就要离开,确实是舍不得,但既然要走,那就将这一草一木都纳入眼中吧,以后不至于忘记,不至于不记得家在哪里。 虽然更为准确来说家是在青丘城。 许百川没有去打扰涂山两姐妹,而是端了盆清水,正在一板一眼的擦拭秋风。 秋风在太阳照射下,散发出极其刺眼的光亮,在这小院中,是最为耀眼的存在。 虽说秋风是仙剑,不管用来做什么事,都不会沾染上脏物,但许百川隔三差五还是会用清水擦拭一遍。 他这是在养剑,培养自身与秋风的默契。 两者一起走过将近六年,实际上默契早就已经不可分割,但这只是表面,在最为深处,最为根本之地,还是有着那么一丝丝隔阂。 毕竟这是秋风剑仙之剑,哪怕秋风剑仙已经死去,残魂也已经无影无踪,可这毕竟是仙剑,握住仙剑的应该是剑仙。 只有等到许百川成为剑仙,秋风才会真真实实属于他,到时候哪怕秋风剑仙看破轮回,逆天归来,也不能从他手上抢走。 许百川在养剑,涂山姐妹在留恋最后时光。 而在半个时辰过后,左丘守信便悄然出现在此地。 左丘守信并未有第一时间去问候涂山姐妹,反而是用凝重惊叹的眼神望着许百川。 更准确来说是望着秋风。 左丘守信不懂剑,但修行到他这个层次,万事万物都有些相同道理,他眼睛不瞎,自然能看出秋风中蕴含的磅礴杀机。 一时间,心中对许百川看重程度又往上调了调。 他微眯着眼睛笑呵呵问许百川剑的名字。 但许百川并没有理会他,只是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养剑。 左丘守信也不觉得烦恼,在认识到许百川威胁之后,他已经隐隐将许百川当做同境之人看待,有实力,有背景加身,狂傲一些又何妨。 他自身也是这么走过去的,自然明白,自然理解。 许百川不回答他,左丘守信也不继续自讨没趣,转而笑眯眯看向涂山月,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点头意思代表的便是可以离开了,一切手尾都已经准备好,绝对不可能有麻烦。 涂山月说了句就知道了,刚要起身,但又被涂山叶拉住,只能继续坐在凳子上,苦笑着向左丘守信多讨半个时辰的时间。 其实她哪是挣脱不得,凭借着她的修为只要轻轻用力,甚至还可以将涂山月给拽起来,而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其实也是舍不得。 总觉得这光景看不够,总觉得待在这里很安心。 左丘守信明白她们想法轻轻挥挥手说没事只要在今天下午时离开就行,然后就不再和涂山叶他们说话,而是继续转身向着许百川问东问西。 在之前还没认识到许百川背后的势力时,他只是叫许百川当做一个有些身份背景的剑修,在妖域中剑修虽然少,可这么多年积少成多总归是有那么几个留下,他原本是将许百川当做那几个剑修的弟子,想着避免麻烦又彰显自己的城主名望,便用了些小手段,但没想到这些小手段竟然探露出出乎预料的事情。 左丘守信便再也不联想到那些剑修身上了,要知道那些剑修哪怕亲自来也只是淡淡威胁,而不是像许百川那般厚重,因此哪怕是有关系,但也绝对不大。 许百川必定是剑宗之人,说不定还是宗主杨亦亲传弟子,那这样有这手段便顺理成章。 许百川不知道左丘守信所思所想,但要是知道了,也只是说一句知道了,并不会多辩解几句。 许百川在剑宗待过三年,但不是用剑宗弟子身份,亦不曾被杨亦压服,与杨亦更像是亦师亦友的好友,哪怕是要强硬扯上一个师父,也只能是引导他修行的独臂老者。 自始至终,许百川所修行的功法都是独臂老者所传下的《剑经》而不是剑宗的《剑诀》。 左丘守信见许百川一直不回答,脸上笑意淡了不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像许百川这样不给他面子的有,但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怪物老东西,如今被一个小娃娃无视,哪怕再不在意,也难免有些不满。 “你准备何时离开?” 许百川没有回答,理会都没有理会。 左丘守信咂摸着嘴,在想着事情。 许百川待在白玉城始终是个麻烦,万一哪天心情不好,或者是发了疯,提着剑激发手段四处乱砍,那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那怕那一天不大可能到来,但总归是有可能的,有可能那就防备些,小心些。 小心无大错。 左丘守信并不死心,又说了许多话,问了许多话,明里暗里意思,倒也浅显,就是确定许百川身后是不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如果是还好说,他能够接受,但如果不是的话,那事情可就不一般了。 要不是剑仙的手段,那想必距离剑仙也差不远,现在两个剑仙一同在世已经够强盛,足够影响这天地间的走势,要是再出现一位剑仙,那后果下场,左丘守信不敢想,因此他心中有疑惑,便想着要问个清楚。 许百川撇了他一眼,只是轻描淡写道了句你猜,然后就不再言语。 左丘守信搓着牙花子束手无策。 日头渐渐高升,半个时辰在眨眼间就过去。 涂山月与涂山叶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向着左丘守信点头。 左丘守信虽然密切想要从许百川嘴中套话,但毕竟是自己答应的事情也不会拖延,有些不甘先略过许百川,然后让涂山月与涂山叶和许百川谈了些话,紧接着便踏出半步,拍了拍手中龙头拐杖,三者便蓦然消失化作天上一颗流星远远离去。 只留下许百川在养剑。 …… 傍晚,夜幕临近时分,白玉城突然被一种淡淡威压所扫过,紧接着就有厚重苍老声音响起。 “青丘苏槐特来拜见左丘城主!” 许百川闻声抬头,看向东南方站在半空中毫不掩饰的一道身影,漠然无言。 有苏,来人了。 境界修为应该不低,应当与左丘守信同为扶云,如若不然绝对不敢如此大摇大摆起来。 这与挑衅没有两样。 城中望向东南方的不只是他,大半的妖都是不约而同的看着那身影,不断窃窃私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讨着来者是什么目的。 左丘守信并没有出现,看来现在还没有回来,那么如此说,城中现在的扶云就只有苏槐一个喽。 倒有些好瞧。 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看看不就行了。 许百川一跃入房顶,找了个平常躺着最舒服的地方半躺着,看向空中的苏槐。 “城中应该另有其人,总不可能只有左丘守信一人,以那个老家伙的心思,不会这么被动。” 许百川轻声自言自语。 果不其然,在苏槐出现后没多久,就有一个虎头人身的壮汉迎了上去,与苏槐相互对峙。 苏槐与虎头人很明显是认识,但关系应该不怎么好,话还没说上几句,虎头人便被三言两语气到不行,当即提出一柄狼牙棒,气势汹汹叫喊着要打杀苏槐。 但苏槐身份背景不俗,身上又有着许多法器,再加上只是用言语挤兑而没有真真切切动手,虎头人要是动手就明显落入下乘,虎头人并不像粗犷外形一样呆傻,反而是心思灵巧,左丘守信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拦住苏槐,先前已经拦了好几次,早就生出经验,只要恐吓而不动手,足够吓住这个老狐狸。 这让那些想要看一场大戏的妖很是失望,看了好一阵子觉得不会打下去,后便纷纷散去各做各事,只留下两人在半空中对峙。 时间过去,不知道苏槐用了什么言语招式,虎头人居然放下戒备,居然说邀请去家中吃肉。 这让没有散去的人大失所望。 许百川同样也有些失望,本来他以为两者是可以打起来,想着看一场大戏,看看妖族大修是如何争斗,但天偏偏不随人愿,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很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但这毕竟是两者外人事情,与自身无关,没看的就没看的,也不算多大事。 只是或许上天真的不随人愿。 终究还是扯上了关系。 许百川现在所呆的院子是涂山月的,这在城中是共识,现如今苏槐来找涂山月,又加上不久之前许百川出剑众所周知,三者叠加在一起,无论如何苏槐都会来这里走一趟。 哪怕左丘守信这个城主不在,哪怕涂山月已经离开,也总归是要来看看。 看着蓦然出现在院子里的苏槐与虎头人,许百川面色波澜不惊,并未有所意外,只是悄然按住秋风剑柄,不发一言。 虎头人与左丘守信是一丘之貉,有很多事情很多消息左丘守信都不会瞒着,因此虎头人知道些许百川的背景底细,同样也没有太多意外。 唯一有所意外的,便只是苏槐。 苏槐一眼便看破了许百川的境界,不轻不重咦了一声,问道:“你是剑修?” 许百川默然不语,并不想理会苏槐,自己自然是剑修,你也能看出来,何必如此多此一举。 苏槐冷哼道:“是你杀了延安。” 许百川依旧置之不理,但嘴角不知从何时起却勾起,透露出一丝讥讽。 问这话的意思,是想着报仇? 打死小的,来了老的? 苏愧是个老狐狸,自然是能看到那讥讽,然后再联想到许百川的境界与身份,便阴测测说了几句带杀气的话。 话里话外都是说想要将许百川粉身碎骨。 这也难免,毕竟剑修与妖是世仇,一旦遇上除了不可抗力,那便是不死不休不可。 苏槐对自身有把握,现在说想要杀许百川,更多的想法就是想给一个下马威。 这破城不是有规矩不准死人死妖,那我就偏偏弄死一个,好好搓一搓你的锐气,最少回去后也能有个交代。 虎头人在一边看着,欲言又止,左丘守信给他透的底不少,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他还是从话语描写中明白了几分意思。 左丘守信与自己尚且要小心应对,更不用说这个勉强用资源达到扶云多老狐狸,且不出言看看。 无论哪一方占了优势,反正自己也没亏,那就任由他们争斗。 虎头人悄然退后几步,说是给苏槐留施展的机会。 苏槐一脸狐疑,这只老狐狸作为狐狸并不傻,相反是继承了狐狸一贯的阴险狡诈,虎头人五大三粗,现在说这些话未免也太过反常,再加上许百川这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苏槐不得不往细想。 难道这两个要给我下绊子,难不成面前这个年轻不像话的剑修是个老东西,来这里等着就是为了对付自己? 也不怪他会这样想,毕竟一个灵通修士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实在是太过反常,但凡心是灵巧些,都会往这边想。 苏槐并不例外。 他看向许百川,举棋不定,眯着眼睛,问道:“你叫什么?” 剑气长 第两百一十一章 反复无常的蠢货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手中按住秋风,这位年轻剑修听到这个问题那还不明白这只老狐狸的想法,便开口说了句你猜。 我猜? 我要是猜得到我还会来问你? 苏槐眼神冰寒,分明没有任何动作,但好像这片天地都被封锁,厚重气势如同乌云铺天盖地而来,压在身上喘不过气。 当然,这是对他人而言。 虎头人不在此例,许百川更加不在此例,握住秋风的他在天门与天阙不出之下,完全没必要担心任何事。 苏槐只是扶云妖修,就算一身全势全部释放,也比不过留在秋风里的剑仙剑气。 虎头人在旁边咂摸着嘴,脸上带笑,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乐见其成。 哪怕他完全可以告知许百川的名字给苏槐,但借机报复总没有错。 妖域中妖族又不是铁板一块,搁这里互相使绊子厮杀早就是常态,要是能看到苏槐吃亏,那就是再好不过的。 正好也可以看看这个来历神秘的剑修到底有什么背景。 苏槐不知道虎头人心中的谋划,虽然以老狐狸的狡诈感到些许的不妥,但也没太过放心上。 虎头人修为境界比我高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无视我的背景?要知道有苏可吃不得半点亏。 那么重心便在面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年轻剑修身上了,面对厚重气势不显山不露水,身上果然有手段,难不成真是老怪物想要坑害我一把? 但看着面相看着骨龄不像是那些活了好几百年的老怪物。 苏槐一向自诩聪明,同时这些聪明也帮了他极大的忙,让他从普通狐狸修炼到现在这种境界,但同样也因为这聪明反倒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 现在便举棋不定,哪怕明面上修为境界高出一大截,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苏槐皱了皱眉,嘴中细不可查吐出一个音节,一切风平浪静,但这场景被虎头人看在眼中却不由往后面退了几步。 同时脸上兴奋之色毫不掩饰,就宛如要有一场大戏要看。 确实是大戏,许百川首当其冲感受到这个音节的威力,眉头不由自主微皱,然后勾连剑仙剑仙让秋风出鞘大半。 风平浪静。 万籁俱静。 可瞬息后,寂静便被打破,一道响澈整座白玉城的剑啸声振动而出,同时还有大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只是一个照面,便破除了些东西。 苏槐愕然无比,他活了几百年,他不傻,自然能品味出这风声里携带的意味,再加上那一生明明白白的剑啸,这一切就非常之明朗。 转过头狠狠看向虎头人,想要问为什么这么大的事都不和他说,但又想到自己是偏要来而一意孤行,再看到虎头人已经跃入空中时,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虎头人没有那作假的笑意还挂在脸上,现在出现的满脸都是凝重,在左丘守信和他说许百川背景时他还不怎么相信,认为左丘守信是在小题大做,可现在真真切切体验到,方才觉得没有掺半点假,里面全是十足十的真金。 虎头人想起了左丘守信不久前交代的话,伸出手挠了挠头,然后又果断再离开一些距离。 看着局面怕是不好收场,还是不要自讨没趣,免得引火上身。 扶云境界虽然是强,可终归也会有技不如人的时候,到了那时候,要么选择是诚服,要么选择就是死。 现在看来好像是时候了。 许百川如今正处在一种玄妙感悟上,现如今世界在双眼中已经变了个模样,这种感觉玄之又玄,看怎么样大变,但又和往常没有多大差别,硬要说的话,那便是感觉天地间出现了许多剑。 这次是许百川第二次动用剑仙剑气,第一次是在太平城中为了一个所打不过的山泽野修而动用,可当时却为什么没有这般感悟? 那个时候许百川只感觉到有无穷无尽剑气从秋风中涌入身体,其余的感觉并没有,可这次感觉截然不同,这次看到了剑。 那既然如此,下次是不是看的又会是其他东西? 许百川不知道,想不清楚,但又不能追着那两个剑仙去问,因为哪怕到了妖域,有秋风在隐隐联通着,他还是联系不上那两位。 联系不上,那就得不到答案,那就只能暂时做罢。 反正现在动用剑仙剑气也不是寻找答案,感觉是意外之喜,应对面前这个老怪物才是重中之重。 秋风已经出鞘大半,但还是有着些许留在剑鞘之中并未拔出。 出鞘和出鞘大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收不得,一个是还可以收回去。 握住秋风这么久,该掌握的已经掌握,许百川心中有决断。 若是说能避免还是避免为好。 在其中只有三道剑气,太平城用了一道,现如今如果用一道的话,那么便只剩下最后一道保命,但万一以后惹到什么天大的麻烦一道不够用,那便是有些不好。 剑仙们看好自己没错,可总归是有一个度数,要是天下万般事情都能用剑气所挡住,那还辛辛苦苦练剑干什么,还不如直接将剑气灌入体内拔高境界来的痛快。 剑道之路,须得踩着荆棘和尸骨一步一步杀上去才最为稳妥。 除此之外的法子,皆是不入正统。 就好像那次在庆元遇到的用桃木剑的道士。 许百川看着苏槐,平静无言,只是抬脚踏出半步。 苏槐喉头一阵滚动,在这半步中,他看到了许多,就好像看到千万柄剑向着自己走来,就好像只要面前这个年轻人心念一动,那千万柄剑就会将自己戳个窟窿。 哪怕身上有着扶云修为境界,哪怕身上有着好几件保命的法器,可他还是觉得不够,就算加在一起能挡住第一剑,也绝对挡不住第二剑第三剑。 修行了好几百年大半辈子,面对过无数强敌,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或许面前这个年轻人真的是不世出的老怪物,要不然这一生让人肝胆俱裂的剑势哪里是这个年纪能修炼来的? 就算是三教圣子也绝对不可能这么厉害。 只不过想法归于想,但现在这局面确实是剑拔弩张,苏槐自家人知自家人事,面对低境界修士还可以用修为强压下去,可面对剑修,尤其是杀力极高的剑修,便显得很不够看。 他还真怕许百川生出不好心思一怒之下拔剑。 到时候就算是能活,也肯定要浪费极多极多的东西,很不值。 苏槐聪明只是小聪明,算不上很出彩,但毕竟现如今处在危局之下,前有狼后有虎,脑袋只是一转,很快便有了想法。 他想要罢手言和。 因为在知道许百川有杀他的实力之后,便不可避免生出了这个想法。 在妖域,除去那些杂种之外,任何稍微有些传承的妖修都会在踏上修行道路之后得到关于剑修的消息事迹。 事迹有很多,可无一例外都是用性命所堆就。 比如说在某年某月某日,有位剑修仗剑灭了某个春秋鼎盛的妖族,又比如说有多少条性命死在剑修手中……再加上流传在三教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说妖族是除去剑修之外,最了解剑修杀力的也不为过。 苏槐从微末之中崛起,当时崛起的机会与剑修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时年纪还小,因此被那个剑修一时心善放掉,后来在那些尸体中找到了不少修行资源,然后才有了现在这副成就。 哪怕现在境界已经远远高出当时那个剑修,可那种无可匹敌的杀力却是紧紧刻在心头,尤其在听到出了两位剑仙甚至还有个来妖域之后,想法便愈加恐慌。 作为有些身份之妖,苏槐明里暗里所得到的消息并不少,自从那一战过后,到了现在已经莫名其妙死了七位天门,甚至就连大妖也有受伤的消息传来。 现在要是和一个剑修对上,不到性命危机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动手。 反正现在双方还没有撕破脸打起来,不如就各自退一步,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涂山姐妹,而不是找个剑修送死的,要是真想要报仇,大不了回到青丘城之后报给族长给大妖,总比自己赤膊上阵来的痛快。 甚至还决定等下要是真的说不过去便拉下脸认个错,能把这个事放过就好。 妖修血勇半点没有留存,只有贪生怕死见风使舵还在心间,惜命到他这个程度上,倒也算是一朵奇葩。 苏槐在这一点上,甚至还比不过慷慨赴死的苏延安。 但若是让他知道许百川也不想多做争端浪费珍贵剑气,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想法样子。 但现在他不知道,便只能按照心中所想所做。 苏槐先是咳嗽一声在脸上挤出和善笑容,然后将气势收起,脸上笑盈盈的,活像个富态的老爷,和刚才那种喊打喊杀的样子简直是大相径庭。 苏槐不想动手,想要相安无事,便只能是用这种法子。 许百川神情依旧,见状非但没有停息下来,反而是身上剑势愈演愈烈,甚至是秋风都已经接近全部离开剑鞘,只有丁点剑尖还留在里面。 毫不客气,毫不夸张的说,只想许百川心想,面前这个老狐狸绝对活不过下一刻。 但许百川还是让他活下去了,原因也简单,就是舍不得。 舍不得剑仙剑气,舍不得浪费在这个胆小如鼠的妖修身上,不管苏槐先前是否胆小,但现在确确实实是一颗鼠胆。 可不管心中怎么想,该做的架势还是要有,不仅是要让苏槐看着,同时也要让左丘守信看着。 哪怕左丘守信不在,但虎头人看见了也是一样。 差不了多少。 苏槐脸上笑意有些僵硬,不由自主退后两三步拉开些距离,然后干巴巴笑着说了些都是误会之类的话。 虎头人在后面见着,毫不客气出言嘲笑,让苏槐脸上除去笑容之外更多了些恼怒。 苏槐狠狠看了虎头人一眼,眼中威胁之色不言而喻。 用窝内横这句话来表达,当真是没有半点差错。 虎头人修为境界和苏槐一样,实力还高出两成,哪还在意这没有一点威胁的威胁,于是便嘲笑得更加给力,甚至连祖上父母下属三代都说了出来。 苏槐听在耳中,脸都绿了。 他的祖上父母和下属三代可还在,现如今听到这句话满满的都是别扭,要不是情形不对,他还真想发飙。 最后还是强行忍下来,毕竟是自己受人把柄在先,大不了等先过了这一关秋后再算账。 在心中,苏槐已经隐隐将虎头人与左丘守信两者给记恨上了,缘由嘛倒是简单,还是和许百川脱不了关系。 这里是白玉城,左丘守信是城主,虎头人是大统领,对其中一草一木一人都是了如指掌,要是说没有发现许百川那绝对是不可能,但既然发现又不告诉自己,那便是诚心要和自己作对。 哪怕是自己无缘无故来,但在这件事上苏槐不想讲道理,只要回去后就必定给个好看的。 背后靠着有苏氏,苏槐很有信心,毕竟在涂山倒台之后,很少有妖敢与有苏争斗。 想到这里,苏槐便又看向许百川,刚刚还好了些的心思顿时又泛起苦水。 这不就有个不怕的,实力还异常之强,得想个办法打发走。 苏槐现在已经如坐针毡,毫不客气的说已经被剑气所包围,生死全部操于许百川一人之手。 即便想要做些什么,那也要有命才能行。 可现在看这架势许百川并不打算放过自己,那可就很难办。 要不真的拼了试一下? 想必在白玉城中虎头人也不会坐视不管,毕竟两者都是妖,再加上万一自己死了,有苏绝对会来人,这点后果虎头人不会不明白。 既然我一个打不了,那两个一起上总归是有些可能的吧。 虎头人想法其实也差不多,两者虽然不怎么对付,在一旁嘲笑几声还好,但要是真的置之不理,后面绝技会有大麻烦发生。 有苏向来是十分固执并且护犊子,再加上最近被那几位闹得烦心事,万一真的出来一个大妖,白玉城绝对是惹不起。 虎头人微微叹了口气,便也不再犹豫,斟酌几下,便用左丘守信的名义想向许百川讨个人情,并且承诺以后会严厉约束城中妖修,绝对不会有许百川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 许百川有些意外,觉得满意,但也没有这么快收起,而是冷声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苏槐心中咯噔一下,喉头连翻滚动,满满的都是不好,许百川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虎头人摸了摸自己的虎须,想着还有什么不伤筋动骨的条件可以谈,到后面实在想不出,就想着要不然打一架吧,打不打得过,先打过才知道,万一打赢了,那面子可就大了。 就在三者各有想法的时候,就在局势快要按捺不住的时候,有道声音从天际远远传来,但瞬息后,就如同是在耳边出现一样。 “不如卖老夫一个面子,此事就算作罢,如何?” 左丘守信化作流星从天际而来,落到院子里,话便刚好说完。 对于左丘守信的出现,三者表现都不大相同。 苏槐是欣喜,虎头人是理所当然,而许百川,则是古井无波。 左丘守信在上午时分送涂山姐妹离开,现在回来,想必已经做完事,甚至还有可能在暗处看了好大一会儿时间。 要不然时间绝对不会如此巧妙,刚好在着火线上当个和事佬。 苏槐见到左丘守信到来,心中便不可避免生出个想法,既然涂山姐妹已经走了,那完全可以推到这个剑修身上,现如今自己这一方有三个,都是扶云境界的修士,哪怕你杀力再强,也总不可能在三人合击活下来。 苏槐越想越觉得兴奋,越想便越觉得有可能,于是看向许百川的神色顿时变化许多,脸上不再是笑,反而是有着阴冷。 左丘守信同样是老怪物,那还不明白苏槐想法是什么,要是放在许百川没有在高楼上说出那番话时,左丘守信绝对会悍然出手,并且斩草除根灭掉所有有关的消息,可现在已经得到,那再出手就是找死。 他还想着在有生之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去做一做大妖,因此做了许多的谋划,更是冒着危险收入了两颗树,要是在动手扼杀许百川之后被不知名手段所联系到剑宗,那后果绝对是他不可接受。 要知道剑宗宗主可是杨亦。 杨亦在没有成就剑仙之时就能靠着剑气化身斩杀天门妖修,现在更是成了剑仙,手段便更加不可莫测,要是来白玉城走一趟,就算是有大妖护佑,左丘守信并不觉得自己能活下来。 在林殊归还没有成名的那些岁月里,杨亦可是剑修第一人。 并且,睚眦必报,惹上杨亦通常都会活不长久。 哪怕是在荡剑崖上呆了许多年岁,看似没有出去过,可背地里行走的化身却没有停下过。 左丘守信面无表情,暗地里却骂了一声蠢货,反复无常,连情形都分不清楚,不知道是怎么活到这么久的。 还真是狗屎运气。 左丘守信温声说道:“他是有苏族人,就算是要死……” 苏槐从话语中听到不好的信息,面色阴沉,连忙出声喝止,“左丘守信,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剑气长 第两百一十二章 又是个麻烦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左丘守信笑呵呵摸着龙头拐杖,直言不讳道:“你若是想死,尽管死去,只要出去白玉城,随便你去造作,就算是死,只要别和我白玉城扯上关系就成。” 苏槐气急败坏,咬着牙阴声道:“左丘守信,你是妖,你怎敢说这句话?” “是妖又如何,你想要找他麻烦尽管找,别拉扯上我们两个,你不想活,老夫我还想活呢。” 虎头人煞有其事点点头,出声帮腔道:“是极,你这老倌心思反复无常,想让我兄弟俩帮你打钉子,绝然是不可能,你若是想自己打,可别攀扯上我们。” 苏槐面色阴沉。 两只手紧紧握住,想要出手给这两个一点颜色看看,但看着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许百川,又看着笑脸盈盈的左丘守信两人,顿时就如一盆凉水泼了下来,刚刚沸腾起来的战意顿时被浇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来是想用妖族大义来让左丘守信帮忙,自己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没想到左丘守信居然是这么不给面子。 难道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剑修? 虽说这想法有些自作多情,有些许不要脸,但苏槐确实是这么想。 许百川抬眼看着苏槐,忽然开口问道:“想死还是想活?” 言语平淡,就好像在做一件寻常的小事,可其中透露出来的杀气与剑势混合,忍不住让苏槐微微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的剑已经积蓄到顶峰了,难道真的要出剑。 苏槐手不由自主变化出一枚铜铃,全神贯注看着许百川,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妥。 看着这汹涌澎湃的剑气与剑势,要是真的出一剑,自己绝对接受不了,这个时候要是再松懈,那未免也太不把自己性命看在眼里。 只但愿左丘守信这老倌不要袖手旁观,要不然我死在这里,有苏绝对不会放过你白玉城。 许百川见苏槐如同被猫吓住的耗子,嘴角流露出一丝嘲笑,顿了顿,又将刚才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想死还是想活? 这不是个屁话吗? 当然是想活,这天下哪有这么多想死的。 踏入修行道路,一步步往前爬,为的不就是好好活着吗,这个时候要选想死,那才是真的该死。 苏槐很果断的选了想活,然后在选完之后并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是全神贯注盯着许百川手中剑,不肯放过任何动作。 问话是问话,但手上要做的是两码事,这个道理苏槐很明白。 许百川脸上的嘲笑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只是个灵通,却能将一个扶云修士逼成这副样子,看来修为高也不能让人不怕死。 “你选择想活,可以,趁着我今夜不想杀人赶快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若是在三息之后还能见到你,我便斩掉你的狗头。” 苏槐很想辩解一句自己是狐狸头而不是狗头,可话还没说出来,就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三息时间并不长,可以说是转瞬即逝。 而在这三息中,苏槐已经感受到了死亡临至,因此便毫不犹豫果断遁走。 与进城时的潇洒模样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至于这次来的目的,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反正天大地大都没有自己命大,更何况那两个小杂种看不到一点踪影,留在城中也是没用,不如就回去,等下次再来收拾。 许百川转头看向左丘守信,微微眯着眼睛,“你来做什么。” 左丘守信笑呵呵道:“来劝架啊,总不可能真的让你杀了他吧,你杀了个小家伙都引出来这个老怪物,要是再杀了这个老怪物,后面的事情就难以预料,会很不好处置。” “那是你的事,我可以离开白玉城。” “是,这样是可以,但你最后不是还是放过他了吗?” 许百川不置可否,要不是这剑气太过于珍贵,他还真的想留下苏槐,至于有苏的威胁和报复,他并不在乎。 剑修岂会惧怕妖修! 要是真的怕,也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剑修入妖域斩妖的事迹,甚至还将入妖域当成不成文的规矩流传下来。 扬言说想要灭绝剑修的不少,妖修是,三教是,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其他门派,可过了这么多年岁,剑修依旧是安安稳稳传承了下来。 能出剑,就绝对不怕麻烦。 左丘守信沉吟片刻,然后继续说道:“那两个丫头我已经送走了,胡氏会善待她们的。” 许百川平静开口:“胡氏善不善待她不是靠用嘴说,而是用实际来证明,曾经有长辈告诉我一个道理,哪怕是至亲好友都不能相信,更何况还是相互不认识的。” 左丘守信摇摇头,不做言语。 而这个时候,许百川则是缓缓将剑气收回秋风,然后合入剑鞘。 四周磅礴剑势顿时随着秋风收回而无影无踪。 只有轻柔夜风打过几个圈,吹过这座小院。 左丘守信若有所思。 许百川神色自然。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左丘守信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许百川瞥了他一眼,知晓左丘守信是不放心有自己这么个不安定的剑修还待在城中,看似是问自己准备什么时候走,实际上的意思便是让自己快点走,别再为这里添麻烦了。 “你很希望我走?” “当然!”左丘守信很直接回应道:“你留在这里就是个祸害,在这里的这些时候杀了多少妖,偏偏还因为规矩他们拿你没辙,然后现在你又弄出这些手段,那就更加留你不得,有苏那个小家伙被你杀了,老东西又被你吓退,有苏可以说是把你狠狠记住,顺带也让上了白玉城,老夫这白玉城完全是无妄之灾,现在这些麻烦已经够受,你要是再多呆久些,再招惹点麻烦,会很难办。” 虎头人在一旁表示赞同,频频点头,看这架势,是巴不得许百川现在就走,最好再也别出现在面前。 许百川古井无波,只是拍了拍秋风,做出一个威胁动作。 平日里只有他不想待的地方,还没有主动赶他走的,既然想,那就不如问问这把剑,看秋风是怎么想。 左丘守信脸上泛起苦笑,无奈摇摇头,道:“看来你背景是真的了不起,也罢也罢,你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老夫不拦着你,但你也别惹出太多事,要不然兜不住。” 许百川默不作声,他很想问一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吗? 但仔细思量回顾这几年走来所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再想想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这么说好像还真的没错。 倒是颇有些道理。 许百川神情不变,静静等待半柱香,但看到左丘守信和虎头人还没有想走的意思时,便开口问道:“你们还不走,是想着我留你们吃饭?” 左丘守信很光棍回应:“你要是真的想请我们吃饭,那我们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但据老夫所知,你平日里可不开火,每日的吃食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那边的酒楼,一个是涂山月做饭给你吃,在现在这个点酒楼可不敢开门,涂山月也已经走了,你拿何物请老夫?” 许百川不置可否,轻轻一拍腰间锦绣袋子,然后向旁边的石桌一指,顿时在石桌上便出现了不少吃食。 鸡鸭鱼肉俱全,青菜水果不少。 左丘守信看着那些吃食扯了扯嘴角,倒也没真留下想要留下来吃饭的心思,先前那番话只是戏言,倒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出,于是左丘守信轻轻咳嗽一声,说了句天色不早了,然后就带着虎头人离去。 许百川神色自然,慢条斯理将吃食全部吃完,然后看了看天时,便将剩下来的锅碗瓢盆挥袖送到厨房,自己则是回房去睡觉。 星辰连转,夜幕翻移。 翌日,日上三竿。 外面的知了声尤其之大,哪怕就算是有想要贪睡的心思也睡不下去。 许百川起床打水洗了个脸,将牙刷完后又吃了些东西,然后便无事可以做。 要做的,该做的最近都做的差不多,那些人族买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书也看的差不多,好像真的没有事可以做。 既然如此,那就练剑吧。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剑气剑意是根本,是重中之重,但剑术也不能落下。 那就练剑术。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时光,许百川一直都待在院子里面练剑,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 就连那个一直都想拉他做些事情的赢忌也是远远看了一眼之后便打消了心思。 直至留在那四个人体内的剑气种子生根发芽之后才出去看了看。 剑气种子是许百川从古籍上所看到的手段,最先是被道教用来制作道兵,后来觉得有意思便学了,与剑气结合改变之后,效果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先制作道兵只是强悍将气息灌输进去,硬生生将凡人变化成修行人,虽然能大批量制作修行人,可还是有着不俗缺陷,经过气息冲刷,凡人灵智会抵抗不住,一旦练成之后,三魂七魄都会散去,留下的只是痴呆躯体。 而许百川经过改良之后,留下了种子便只是引导之用,只是用剑气潜移默化开拓心湖,虽然会有些缺陷,但并不会冲散灵魂,用来传播剑道是再好不过。 那四个人的天赋都不怎么好,最好的天赋也只是勉强下上,最高的成就可能就止步于灵通,而在剑气种子拔苗助长下,虽然会缩短成就,但修炼时间无疑会短上不少,只要过个十几年便可以达到心火。 虽然境界成就可能会不高,不过也无妨,反正只是一步闲棋,随手施为而已,成不成得了气候并不重要,只要在这里留下剑修的种子便好。 许百川这几年已经留下过无数次,这次也是一样。 既然那些天才弟子都被三教所夺了去,而不知道我剑修,那我就多留些传承,多留些故事,总归有天才会学剑,哪怕时间会很漫长,哪怕经历三代,百年也只能有那么一两个,但却已经是足够的。 积少成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许百川所留下的,便是点点星火的火种。 可能会在火苗时就熄灭,可要是一旦燃烧起来便是燎原之势。 在看过那四个人留下一些指点与传承后,许百川并没有着急回院子,而是先去买了许多吃食,又去打了点酒,然后才信步回院。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等到许百川第二次去时,却从一个剑修弟子嘴中得到了一个问题。 问题和修为与剑道无关,但与人有关。 那弟子问的是人和妖是否可以相爱? 许百川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此便回了一句看你自己如何想。 人与人的想法都不相同,一件事是对是错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或许这件事在他看来是错的,但在另外一人看来却是正确的不能再正确。 但人妖相爱这个事,一直以来的故事都是以悲惨作为结果。 当时在云镇时没少听老道士讲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除去讲三教之外,讲的最多的便是人妖相恋。 书生总是喜欢狐妖,道士总能碰见艳妖,佛心坚定的和尚遇到入骨缠绵也会抛弃青灯古佛。 但到了最后,结局不是分开各自永不相见,便是两者都死去。 到了最后,老道士还总喜欢加上一句话。 “这些狗屁的成见都是狗屁,许小子你听好,只要你以后实力强,强到任何人都对你下不了手,到时候别说人妖相恋,就算是生孩子他们也没屁话可以讲,这世间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只要你拳头够硬,你放个屁他们都会说是香的,那些狗东西就是记打不记吃,你只有把他们打得狠了,他们才不会乱喷。” 话语虽然粗俗,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这道理老道士可以讲给许百川听,但许百川不会讲给那个女子听。 许百川只是问女子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女子沉默良久,然后便说了一个故事。 故事有些老掉牙,就是一男一女与诗文相恋,但到了后来却因为家长逼迫而不得不分开。 女子是袁青玉的闺中好友,袁青玉离开时和她说了这么个故事,让她引以为戒,然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她这些日子一直压在心里,也一直都在思考,但始终都思考不出一个答案,于是便问了许百川。 许百川到最后还是没有给出答案,只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我辈剑修一剑在手,不平事可斩,不满事可斩,顺乎本心即可。” 经过这番波折,女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但每日练剑却尤其刻苦,家中父母长辈也知道她在做什么,虽然担心这么练会练坏身子,可也不好劝说,毕竟是难得的成为神仙的机会,刻苦点是应该,于是便听之任之。 许百川听完了故事,说完了话,然后就回去了。 再然后就在院门口遇到了左丘守信。 于是他就顺理成章问了左丘守信这个问题。 左丘守信回答与先前和左丘记言所说的话并无二致,都是人妖不可以相恋。 许百川点点头,得到回答之后没有再问,转身就准备走,但是没走几步,却被左丘守信拦住。 许百川平静看了一眼,然后侧过身子准备绕过去 但左丘守信一脸笑盈盈又堵住,就是不让开。 许百川幽幽地问道:“你想要如何,想打一架?” 左丘守信专程来这里等许百川可不是想着来挑事打架,只是因为桩麻烦不得不来。 麻烦事挺大,还是关于有苏。 苏槐上次被吓跑之后很快就回到了青丘城,为了避免自己失责,便将白玉城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言语中将许百川描绘的如何如何厉害,左丘守信又是如何如何的在一旁视若无睹,等到说到涂山两姐妹时,便说是左丘守信联合许百川私藏了。 有苏感到不悦,于是又派了个境界不低的妖修与苏槐一同前来交涉,说的话很浅显,也很明白,就是将涂山两姐妹交出来,然后再将许百川一起交出来。 涂山姐妹已经被送到天狐城,目前很是安全,有苏的手也伸不到那里,左丘守信便一丝不差说了出来。 有苏在探查一番过后,经过手段发现是真的,又不能去天狐城拿过来,便暂时熄灭了这个心思,不再要求涂山姐妹,转而是要求许百川的性命。 至于理由,没有什么理由,单纯的就是想要许百川的命。 左丘守信觉得很棘手,有苏的背景是大没错,族中有一位大妖很是厉害,但剑宗可是有剑仙杨亦啊,真要论起来还强悍三分,事情很麻烦但又不好明说,说出去便是会恶了有苏大妖,到时候若是转而见题发挥来找白玉城麻烦,可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毕竟大妖都是不讲道理,除非你也是大妖,用同等身份讲话。 于是左丘守信便决定让许百川自身来处理这个麻烦,而他则是决定作壁上观。 既然你们两边都有背景,那我就两边都不掺合,只要火不烧在我身上,能让我置身事外,那就随你们去。 左丘守信将这件事原原本本说完,然后就静静看着许百川脸色,想着这位要如何做出应对。 剑气长 第两百一十三章 剑修仗剑显锋芒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世上有个道理是恒久不衰,从有江湖有人有争斗开始就一直流传下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纵然道理在很多人看来是错的,可依旧还是盛行到如今。 打的小的,出来老的,触碰到一个,便是等同于触碰到一窝。 这个道理在天地四处遍地开花,不新鲜。 有苏来人,为的也是这个道理。 哪怕苏延安在族中不怎么被看好,平日里若是死了就死了,没有多少会在意,但这个时候死了就是不行,毕竟之前是族中派出来做事,不管死于何人之手,总归是要给一个交代,要不然会寒了上下的心。 许百川揉了揉脸颊,顿了顿,倒也没对现如今自己处境做出什么危急想法。 人都已经堵到城门口了,总归是要去看看,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再者说了,有秋风中两道剑仙剑气在手,只要来的不是大妖,那都可以保自己安然无恙,顶多以后形事小心一点罢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一直信奉的都是这个道理。 至于能不能挡得住,能不能掩得住,许百川有极大的信心。 “他们是在城门口还是进了城内,又说说了些什么话,总不可能是让你把我的头颅拿过去吧?” 左丘守信摇摇头,道:“他们倒没说让我拿你的头,只是说让我过来知会你一声,同时看着你,别让你乱走。” 许百川一怔,随即洒然大笑道:“他们这是怕我逃了?” 左丘守信点点头,煞有其事,对此作出回应。 “老夫也不妨和你说,在苏槐那个老东西一开始老夫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当时让你走,你没走,那现在就更加脱身不得,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来了,想要离开你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丢出去,要么踩着他们离开,至于是否会得罪有苏,想必你也不在意吧。” 许百川呵呵笑道:“他们就不怕死在我剑下,如此胆大如此自信,倒是很少见啊。” 左丘守信轻声道:“你是灵通,他们没必要怕你,他们怕你的只是你的手段,也就只有苏槐那个蠢货空有一身修行境界而看不透你,至于新来的那一个,可比苏槐要聪明的多,两者相比,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你要是真的有手段,不妨多上点心,对付他们不必留守,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许百川笑道:“你这番话我听到了,我承你的情,等到这件事处理完之后,我便离开白玉城,不会再让你牵扯上麻烦,你放心便是。” 左丘守信听到这话也笑了,这话算是他听到最满意的回答,许百川背景深厚,手中又握着杀力极强的手段,这种人待在白玉城一日,他作为城主就一日不得安宁,要是哪天见自己不爽,提剑砍自己,那就是个天大的祸害。 “你这个人情老夫也承了,若是你到了危难之际,老夫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这话语初听来很是蹊跷,满满的都是怪异。 按理来说左丘守信做为妖修,做为妖域之妖,对人族应当是不假词色,对剑修更应该是恨之入骨,因为毕竟这么多年岁以来杀妖杀的最多的就是那群剑修,妖修上下早就已经将剑修当成生死大敌。 但虽然是如此,可说出这番话,也有着自己的思量,左丘守信要是帮着将许百川杀了,固然能得到许多好处,固然能借此机会与有苏结下深厚关系,但必然会恶了剑宗,恶了那位新成剑仙的杨亦。 现在世所皆知许百川在剑宗待了三年,下来后在大周天下又用气运御剑助杨亦成剑仙,这份恩情不可谓不重。 成道之恩,可比生死还来得重。 这些消息虽然传的广泛,经过无数口口相传,有些失真,但以左丘守信的身份和手下的耳目,听到的消息觉得是最接近于真实,因为他是从佛教那里所听到。 佛教圣人传出来的,那十有八九便是真实无疑,佛教一向都是不打诳语,这也是世所皆知。 甚至左丘守信还敢断定一件事,他还敢断定那柄秋风中必然会有着杨亦的手段,剑仙看好后代子弟留下几个护命的东西并不算新鲜。 因为他也这么做过,也被别人这么做过。 推己及人,再结合先前的猜测和许百川流露出来的意思,那便就很容易猜测出来。 因此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没必要为了有苏而惹上杨亦。 那未免也太不值当。 许百川幽幽地问道:“你就这么不看好我,认为我会死会输?” 左丘守信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指着秋风说道:“我可以不看好你,因为你只是联通,但不得不看好你腰间这柄剑,要是我作为人有了这柄剑,说不定做事比你还猖狂。” “这不是猖狂,是傲气。”许百川出言认真解释道:“人不傲气枉少年,曾经有位长辈这么跟我说过,说你既然有一剑在手,那就该傲气一把,以剑为傲骨,要是有谁不服,出剑斩杀就是。” 左丘守信扯了扯嘴角,颇有些无语道:“这句话是哪个长辈教你的,也太过于豪气霸气了,你们剑修能够一直传承至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可惜了。” 许百川知道左丘守信在可惜什么,可惜的无非是剑修一脉传承丢失弟子稀少,在以往山河历还未制定之前剑仙辈出,而如今却只是只有两位在撑着场子,在曾经剑道宗门数不胜数,各种剑道如同繁花一样盛放,那时候可是剑修最好的年代,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见到各种少年提剑跨马去行侠仗义,去拜访各种剑道前辈,甚至还有那稚子儿童许下以后成为剑仙的大愿,可岁月流转到了如今,算得上硕果仅存的剑道宗门的也就只有剑宗一处,甚至当时要不是杨亦与后来居上的林殊归一同撑起了一片天,说不定剑修就要彻底败落下去了。 传承少,弟子少,这一直以来都是剑修心中的痛。 许百川对此感慨万千,要不然也不会答应做剑盟的盟主,也不会一路走来传下这么多修行的功法,为的就是布下这些种子期盼着能活下来,为以后剑宗而开花结果。 也因为如此,许百川还要走过更多的地方去布下种子。 因此这一场危机,他不能输也不会输。 许百川看着左丘守信,忽然问道:“是在城中还是城外?” 左丘守信对此早有预料,听到问题后没有质疑,几乎是接着话茬给出了答案。 “在城外,是在城外。” 许百川嗯了一声,对此并没有意见。 对于他来说,城中城外都是一样,但对于左丘守信来言,差别可谓是极大。 白玉城是左丘守信私产,是自留地,其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归于左丘守信,要是因为争斗破坏了其中,那可就亏到了姥姥家,苏槐是扶云,跟着一起过来的也绝对不会小于扶云,再加上许百川那杀机极大的手段,三个要是在城中打架,说不定连这座城都会拆掉,到时候架打完了,三个人拍个屁股走人,留给他一处残破废墟,那可是有理都没法说去。 既然如此,那便防微杜渐,你们要处理事情,你们要打那就去城外面打,反正那边不是高山,就是平原,顶多在里面生存了一些小妖修,死了左丘守信也不会有半点心疼。 左丘守信看着许百川,正色道:“苏槐是个蠢货,但新来的那个老东西很不一样,你要是见事情不对,可以往城中来。” 许百川没有推辞,大大方方点头,然后看看天色,说了句不早了就要回去,但还未走几步,却又想到了件事,便停下来又问了左丘守信。 “时间是在什么时候,今日明日还是后日?” 左丘守信认真道:“在七日后。” “七日后?” “对,七日后!” “为何会定这么长时间?” “是苏槐那老倌定的,说什么要趁这点时间好好了解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什么的……” 许百川置之一笑,没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很快就踏着日头进院。 左丘守信在后面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也离开了。 波澜不惊,只有一枚树叶打个卷随着灼热的风飞舞。 院子中是一片冰凉,凉爽的就像是秋日微风,与外面的灼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回到院子之后,许百川先是打了两桶清水洗了个澡,然后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洗掉,做完之后,便是如同往日一样练剑养剑。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得七日后有一场大战后,便更加上心。 秋风被他放在膝上,而他则是打坐坐在一块蒲团上。 一人一剑开始勾连。 秋风中有着许多外来的力量。 有林殊归所遗留下来的剑气,有杨亦所遗留下来的剑气,也有当时在大周天下所吸纳的磅礴气运。 气运虽然被杨亦用了许多,但还是有不少留存下来,要是运用得当,会有着极大的作用。 气运之道玄之又玄,玄妙无比,无论是给予自身提升境界,给予他人,还是用来铸造武器,都有着不可言说的妙用。 根据许百川推断,秋风的剑气虽然不多,但要是被他用来提升修为,恐怕只需要两三年就能达到悟道境界,要是再去大周天下一趟去找大周天子借些气运,五年内达到扶云也不是什么难处。 只不过虽然看起来好,只要用几年时间便能成为大剑修,但这毕竟是速成之法,给予境界飞速提升的同时也紧紧锁死了境界,一贯的使用气运是有着顶峰,若是没有圣人的位格,到头也就只能拿个天门而不可寸进,到时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韶华老去,眼睁睁看着后辈子弟居来而上,而自己偏偏就跨进不得。 许百川对入天门入天阙有着极大信心,他想要的是自己一步一步稳扎稳打走上去,一切都要靠自己得来,而不走半点捷径,这样的路才最真,对自己才是最好。 要不然你去看那些圣人,除去自己一步步走上去的之外,到后面的无疑都是靠着气运成就圣人,这样的圣人天生就弱别人一步,要不然怎么在剑仙面前这么不堪一击。 真正被剑仙视为对手,也得是那些靠自己走上去的圣人。 剑气从秋风中散发而出,一呼一吸中,渐渐塞满整座院子,这时候若是有人走进来,下场绝对不会好受。 随着时间渐渐推移,剑气累积也到了某种节点,紧接着就如同大江大河入海,疯狂向着秋风中涌去,等到院中消失之后,剑气经过一个轮转,又随着呼吸涌现出来。 如此反复不绝。 直到夜幕午时星河漫天才随着许百川睁眼而停下。 许百川神情异常平静,起身喝酒吃菜,然后擦干净嘴回房睡觉,过程中没有半点的拖拉。 而在这过程中,秋风一直都握在手上,就算是睡觉也没有松开。 一夜无话,星河换日。 翌日,辰时。 许百川在洗漱完之后便又开始养剑,和昨日动作没有半点不同,依旧是勾连秋风化为一体,随着呼吸养气。 如此六日之后,等到第七日清晨,许百川才结束六日不吃不喝的养剑。 秋风握在他手上,就跟他好像完全是一体,如果不是主动挥剑,甚至还会让人以为那就是他的手,不会伸出半点别样心思。 人与剑合为一体,便是这个模样。 秋风没有回鞘,就这样被许百川握着,而许百川则是像门外看了一眼后转身回房。 再过几个时辰便会有一场大战,到时候会耗费许多精力和心力,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好好补一补。 果断回房睡觉,不久后,便睡去。 几个时辰很快便过去,没过多久便到了中午,这是太阳最烈的时候,也是最困乏时候,被猛烈太阳一晒,再被闷热的微风一吹,便会从心底生出一种困意。 而偏偏是这个时候,许百川却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并且对突然出现的左丘守信并不觉得意外。 左丘守信今日换了一件颜色的衣服,与往常的红色喜庆不同,今日是黑色,穿在身上倒没有那种喜气感觉,反而是一脸慎重。 也是,今日会出现一场大战,由不得不慎重。 驻着龙头拐杖,看着走出院门的许百川,左丘守信有些恍惚,神奇也变得有些奇怪。 在许百川刚出来那一刻左丘守信并没有见到秋风,怎么走过几步秋风反而才出现? 难不成是我的眼力出问题了? 这不应该,老夫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吧。 左丘守信向来都有个好习惯,那就是不懂就问,不明白也问,既然刚才事情不是错觉,那就问问吧。 许百川听到问题,不置可否,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现在走还是过会走?” 对于没有得到答案,左丘守信倒没有怎么在意,听到问题后沉思一会想了想,便回应道:“不急,现在日头正毒辣,晚会再走吧,反正都等了七日,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说是不是?” 许百川点点头,坐在一旁石凳上,解下葫芦喝了口酒,见到左丘守信过来后又给他倒了一杯,两人都在慢慢喝酒,没有说话。 酒过三巡,左丘守信觉得单纯喝酒有些无味,便挥了挥手,弹指间就弄出一大桌菜。 鸡鸭鱼肉,各种瓜果俱全。 许百川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只是将酒葫芦放下,然后用空着的手拿起筷子吃菜。 之后便是菜过五味。 两人推杯换盏,倒也快活,关系之间也拉近不少,倒也没有先前那样的生份,两个人谈了许多,从天气谈到节日,从妖域说到三教,而到了最后,话头却转到了杨亦身上。 “杨亦老夫曾经见过他,不过不是真身,而是化身,但只是化身也很了不得了,说一句同境间第一人还真没错,不瞒你说,在林殊归还没有成剑仙的时候,我们一致都认为杨亦会率先成为剑仙,在那时候杨亦有个名头,叫做天门境界他无敌,天门境界一换一,虽然吹的有点大,但却是公认,在天门中,就连当时大闹儒教的那个道士都比不上。” 听到大闹儒教时,许百川不由在脸上展露出笑容。 要是说的没错,那个道士现在是在义庄呆在,说不定每日还躺在棺材板上指天骂地呢。 左丘守信顿了顿,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着说道:“当时我们都喜欢拿杨亦和那个道士做个比较,看这是谁先入天阙,但到了最后却很是出乎意料,那个道士犯了大错被关在一个地方,杨亦也困在剑宗百年,但就现在看来,还是杨亦更胜一筹,不过是可惜那个道士了,要是有机会,老夫还真想和他见见,一言不合大闹儒教,硬接圣人三招而不死,现在杨亦走了,要是那个道士还没死,天门第一人就是他的了,只不过……可惜呀。” 左丘守信说了一大段话,许百川默默听着,没有出言打断。 只是在说完之后再次喝了几口酒,将葫芦挂在腰间,然后起身,在左丘守信些许愕然中开口。 “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如此,那就走吧,也该去会会他们。” 左丘守信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那就走吧。” 剑气长 第两百一十四章 你死还是我死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少年和老者共同往宽阔街道走向城门,路上行人繁华,各种奇怪观景迷人双眼,但俩人却没有贪恋这繁华,只是惊鸿一瞥略过,便置身于身后。 有不少吆喝声让他们停步,也只是摇摇头,依旧是坚定不移向着城门走去。 两人走的不快不慢,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其稳重,在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是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后并没有分道扬镳,而是在老者的指引下向着西边一处平原走去。 平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有几百亩大小,夹在两座高高的山峰中间,要不是进出两处都有出口,指不定还会被人叫做峡谷。 平原中心处,早就有两道身影在等候。 一个贼眉鼠眼努力装作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但却改变不了身上的猥琐气息。 另外一个则是相貌普通,身穿着一身灰布长衫,腰间挂着一个小斧,这身打扮就像是进山砍柴的樵夫,丢到人群中并不显眼,属于那种见一面就忘得一干二净的。 但不知为何,这两道生意明显是以这个樵夫为尊。 “左丘守信,你来晚了。” 苏槐不悦开口,要是放在之前,他绝对不敢这么和左丘守信说话,但今时可是不同于往日,如今他身边跟着一个族中的高手,有资本让他猖狂。 老者和少年就是左丘守信与许百川。 左丘守信神情平淡,听到这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苏槐,你们三个的事,老夫今天不掺和,后果是什么样子,你们自己承担。” 苏槐听闻这话,当即得意洋洋道:“也不需要你掺和,我还怕你掺和坏了事情,要是未尽全功,到时候就不好回去向族老交代,你不出手正好,就看我是怎么收拾这个小子的,一个扶云剑修的人头,再加上配剑,足够换许多法器了,到时候要是我到了天门,舍不得要感谢你一番。” 左丘守信摇摇头,没有再说些什么,苏槐既然不愿意听,既然是大包大揽,那他也乐得清闲,顶多是等一下看两方谁不济就帮谁一把,就算帮不住也无妨,有那么个意向就行,毕竟多少也要保持自己中立。 别看苏槐如此嚣张,其实在心里,苏槐早就已经被左丘守信看作是一个死人,许百川上次在高楼中所展现出来的剑势左丘守信可是亲身体会,别的不说,就说是他自己亲自出手也绝对讨不了好,甚至还有可能在几剑后身死,苏槐相比于他都是不如,要不是有那个樵夫在,哪能说出这么嚣张的话。 说到樵夫,倒也奇怪,左丘守信虽然和有苏交情不深,但也知晓一二,悟道以上的妖修都知道名字,也见过画像,知道特征,怎么这个樵夫居然在脑中没有半点印象。 有苏藏得这么深? 心想至此,左丘守信有些感叹,不愧是根基深厚的大族,明面上的力量就已经如此恐怖,没想到暗中还竟然埋藏了这么多,要是细想下去,就说是有苏暗地有半步大妖他都信。 左丘守信边想边退下,转眼间就退到高处退到战场外,站在左边的大山上。 战场便留给在平原中的三人。 苏槐看着站着端端正正如同一把锋利长剑的许百川,撇了撇嘴,道:“就是你将涂山那两个小杂种给放走的?” 听到这话,表情一直没有变化樵夫微微皱了皱眉,好像是对此有些不喜,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任由苏槐继续说下去。 苏槐兴许是真的话多,啰里八嗦说了许多话,许多前言不搭后语,并且明里暗里还说了不少伤人的话。 这时候倒是显露出小聪明。 许百川只是淡淡的说道:“想死就直说,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槐呵呵笑道:“我乐意说啊,你又能奈我何,此地天罗地网遍布,你又能从我手下逃脱不成?” “那不一定,话别说的太满。”许百川认真开口应道:“你会死在我的剑下。” 最后一句话落下,双方之间便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谈了,都已经说了生死,来这里也是为了生死,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双方之间唯有死战,想要印证谁说的话,对谁说的话错,那就看最后谁站着谁躺着吧。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苏槐脸上带起讥讽,不加任何掩饰,当时在白玉城中他只是孤身一人,左丘守信不待见他,虎头人与他有着恩怨,当时他可以称之为孤家寡人,由于他本身实力也不算强,整个境界都是靠着妖丹硬生生提拔上来,在扶云境界中算是下等,要不然你不会被外派出来,要不然也不会在身上留下那么多保命,甚至在许百川还没出剑时都已经吓成那个样子,满心思想的都是如何逃走,如何保命,想着回到族中再慢慢算这笔账出这口怨气。 如今好说歹说将机会讨来,要是因此而放过,那他也就真的蠢死了,先前说的那些话也是为了激将,就是为了束缚住许百川不让他逃走。 要是一走了之,那就没有半点功劳留给他了,说不定回去后还会受到处罚。 扶云在族中虽然稀有,可还是有那么十几个,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犯了错,违背了族规,照样是会被处置。 因为苏槐绝对不会放许百川走。 苏槐冷冷笑着,眼中杀机闪现,抬手间,身后就凝聚出一支六尾狐狸法相,扶云威势展露无遗。 不过他也没有率先出手,反而只是保存这幅吓人样子,因为他知道今日真正的主力是身旁的樵夫,他只是在必要时刻进行致命一击,手段要留着。 用樵夫来,那是最好不过。 樵夫也是扶云修士,并且是一步一步走上去,实力不掺半点水份,妖域之中实力为尊,实力低的便应该听实力高的话,本来对照两人的实力,樵夫应该是主使地位,但樵夫在早年间犯了一出大错,身上魂魄被抽出来做成了令牌,被当做底牌一直留在族中,在苏槐讨要之后被拿在手中,只要生出半点不好心思,又或者是反抗命令,苏槐都可以通过令牌瞬间抹杀他,现在虽说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但其实已经和死人无异了,唯一多出来的,就是那一口气。 这就是一件扶云妖修兵器。 并且悍不畏死,甚至哪怕对方是圣人是剑仙,也不得不冲上去。 身家性命被把握在他人手中,便是这个下场。 樵夫明白苏槐的意思,取下腰间斧头握在手中,灌输妖气进去之后一抖,这柄小斧头就变成了一柄宣花大斧。 在斧面上刻着一个狐头,正在隐隐透露出红光。 威势不凡。 樵夫看着许百川,没有很快动手,反而是郑重说道:“受命来杀你,黄泉之下莫怪我。” 言语沙哑,像是已经有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许百川轻声笑道:“你倒是有些意思,你要杀我,那我就杀你便是,是这个理。” 樵夫好像听到了什么趣事,勉强咧开嘴,道:“你要是真能杀我,那我还得谢谢你。” 许百川闻声不置可否,没有再次开口,只是提了提一直握在手中从未松开的秋风,再然后。 便是有剑芒如月冲天而起。 杨亦留下的剑仙剑气,此时是真的被动用。 许百川此时心湖已经被灌满,再也容纳不下半分,但尽管如此,依旧有许多磅礴的剑气从秋风中源源不绝涌来,直到全身经脉同样也无法容纳后。 便向外泄露而出。 于是就有了这道剑芒。 要是按照境界推算,许百川此时杀力正好是扶云。 杨亦成就剑仙的日子终究还是比不过林殊归,更何况当时还是初入剑仙,留下的剑会弱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要是释放出,而不是归自己使用,局势会对他更为有利。 但许百川还是想自己试一试,哪怕这样会很大程度上削弱这道剑气的威力,可他还是愿意。 很多事情只要亲身体会过,哪怕只是一瞬,也会为自己以后走上来探明道路,更会少走许多的弯路。 更何况会有两个时辰。 不过要是等到时间过后,战局还没有结束的话,那就只能全部动用。 剑芒划破平原,卷起无数草屑泥土,所过之处,地面无一不是刮地十尺,顷刻之间便有一道巨大的沟壑造成。 也多亏左丘守信很有先见之明将战场搬到了这处平原,要是还在白玉城中,说不定最后能留个废墟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樵夫是在妖域中硬生生厮杀上来,身上境界是真,手段也不假,可以说遇到任何扶云都能从容应对,但就是这一剑,居然让他不由有些惊叹。 他总觉得这一剑不该是扶云,按照其中蕴含的深奥道理来说,应该要更高一些才对。 怎么会这样? 他想不明白,看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不去看,剑芒只是瞬息之间就到了他的面前,他要是只顾着惊叹再不出手,说不定以后连惊叹的机会都没有了。 剑修得势之后乘胜追击,他是知道,要想主导接下来的战局,自己绝对不能受任何颓废之势,最起码在最开始这几招不行。 樵夫抡起大斧,犹如开天辟地斩出,影院间有一道山岳阻挡在他面前,而他一斧劈出,正好将那山岳劈成两半。 与此同时,剑芒也好像遇到了对手,两者针尖对麦芒,不分上下,直到齐齐化作气浪消散才平息。 气浪覆盖广泛,掠过大片大片地方,一时间无数草屑漫天飞舞,不久前还是芳草萋萋美景无双,如今却是变得东一块西一块,简直是不堪入目。 场中的诸位皆是没有心情去关注土地什么样子,就算将整片地方全部掀起来他们也不会心疼半分,只要能将对手斩杀,别说是平原,就说是旁边的两座山被称为平地,不管付出再多的代价,他们也能接受。 平日里被各种争斗所破坏的地形多了去了,这又能算什么? 他们都知道这没完,还会再变。 两者在见到和局之后,身形同时移动,然后齐齐跃入空中,长剑和斧头你来我往,顷刻间便是数十招交手。 散落出去的剑气和斧芒又为这满目疮痍的土地添加几份姿态。 苏槐在旁边看着触目惊心,为小心翼翼避开杀机觉得很是难受,没有多想就搓着牙花子退后许远,直到退到山上才觉得好许多。 左丘守信就在不远处,见状毫不留情嘲笑道:“不堪一击,有苏怎么养了你这个废物。” 这话听着苏槐就很不乐意,我废物怎么了,我可是扶云,出去谁不叫一声大妖修,再者说了,有苏家大业大养得起我这个废物,而你左丘早就灭族多少年了,只靠着一座破城撑着,有什么好猖狂。 当然这只是心里话,说出摆在明面上苏槐是万万不敢,毕竟现在距离有苏青丘城可是有好几万里之遥,要是左丘守信听完这话怒从心中起要打他一顿,他可没地方逃去,带了个打手樵夫现在正在对付许百川,而他要是和左丘守信对上落败是妥妥的,因此打不得也不能打。 要是恶了左丘守信,那他还怎么施展渔翁之计。 此时断不可取,就算要秋后算账,也要等到此事了。 苏槐虽然是真小人,但也不会做傻事。 苏槐咂摸着嘴,说道:“等到这个剑修要死时,你可不要插手啊。” 语气古怪,耐人寻味。 左丘守信不悦道:“你不信我?” 苏槐一脸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道:“你我之间本来就不熟,又没有什么关系在,我不相信你不是正常的吗?” 左丘守信扯了扯嘴角,无话可说,但莫名的他总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就在谈话之间,平原之中厮杀已然愈演愈烈。 许百川与樵夫两者完全是纠缠在一起,互相之间都没有留手,每一道攻势都是奔着对方要害而去,哪怕是在远处远远望着,都不由惊叹。 左丘守信一路走到现在,经历过的战斗无数,经验深厚自然是识货,此时他惊叹的不是樵夫,反而是许百川。 苏槐不知道许百川底细认为是个扶云剑修,但许百川在白玉城中待了这么久他对此底细可是摸得一清二楚,就连那是灵通突破也是他看着,因此现在看着打的有来有回,才觉得惊叹。 他眼光不赖,看得出那手段只是提高剑气,对其余提升不大,总归是手上招式过硬才能驾驭得住,要是换做他人,少不得要被压在下方。 樵夫手段就连他看着都心惊,要是设身处地带入到许百川现如今境地,他可以很自然说出不如许百川这句话,要是换作是他来打许百川,可能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时间一长说不定还会落败。 只是他有自知之明,苏槐却没有半点,此时还在兴冲冲的讨论着以后会怎样,会有什么什么功劳。 左丘守信听着就是想笑。 不过蠢货虽然是蠢货,可总归是有着境界在,要是出手掺和,对战局还会是有着变化。 苏槐想着快点结束这个战局,于是便从驱使着身后的狐狸法相扑向战场,更准确说是扑向许百川。 许百川腾不出手应对,只能硬生生受下,然后便有逆血上涌,虽然被咽了下去,但还是有血迹涌现在嘴边。 樵夫知道这是个好时机,自然是会乘胜追击,当即从左往右抡过,斧面狠狠拍在许百川身上,许百川应声倒飞出去,砸在地上,滑行过去许远之后方才停下。 许百川扶剑起身,痛痛快快吐出口血,然后又是个没事人一样向着樵夫袭去。 刚才他受的伤是很重,但在剑气汹涌之下早就已经被磨灭,可以说只要他不死,只要没有在瞬间被杀死,他都可以完好无缺,卷土重来。 毕竟这是剑仙剑气,有此也是应当。 山上,苏槐很是愕然,失声道:“他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应该啊。” 左丘守信倒是知道几分内情,但没有必要和苏槐说,也不搭话,就这样注视着场中局势。 樵夫看着如流星向自己扑来的许百川,身上战意澎湃,大喝一声,再度争锋。 许百川在奔袭而来的同时,是携带者浩瀚狂风,而在狂风之中,则是携带着磅礴剑气。 剑名秋风,异象自然也是秋风。 当时那位剑仙号称秋风刮过万物无存,许百川现在虽然达不到那种境界,但也有了那几分模样存在。 一时间,狂风不止。 蔓延百里,振振不绝。 两人接触又分开,周而复始。 樵夫居于大地反击。 许百川借助狂风高居于空中,信手挥出一道又一道风刃剑气,然后在樵夫应接不暇的同时,向着苏槐所在的山上斩出一道剑气。 剑气凌厉无比,几乎是呼吸间便至。 左丘守信在许百川抬手时就知道不好,很果断便离去,因此这山上剩下的只是苏槐。 甚至左丘守信在置身于事外之后,还有空档来嘲笑苏槐。 而苏槐面对这一剑只能老老实实受着。 剑气长 第两百一十五章 斩草除根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剑气含光,如火如星。 杀机遍布其中,风声紧随其后,磅礴无比的剑气在半空中肆虐,虽然只是一道,可降临到苏槐身上却是千道万道千万道。 这一剑是许百川含怒而出剑,剑气森寒,犹如是一张大网,深深的将苏槐所在的地方全部笼罩进去。 泥土飞溅,山石粉碎,剑气消散过后,那处地方直接被削成平地,可谓凄惨无比。 苏槐首当其冲也讨不到哪里好去,看着灰头土脸没有什么大碍,可嘴角分明是涌出了一丝丝血迹,只是被硬生生吞咽下去。 苏槐一脸后怕,拍了拍胸口,然后看向站在远处站在安全地看戏的左丘守信,怒吼道:“左丘守信,你为何帮我拦着点!” “为何要帮你拦着?”左丘守信讥笑道:“你先前不是说了吗?让老夫不要插手,老夫可是很随你的愿。” “你你你……” 苏槐在这时倒没有什么话可以讲,全然是反驳不得,毕竟之前他是说了让左丘守信不要管闲事,还真是自作孽啊。 左丘守信说道:“苏槐,你的本事不行,只是一道剑气就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依老夫看啊,要是你的打手不行让许百川找到了空档,你说不定会死呢。” 左丘守信说的话虽然不怎么动听,但确实是真话,苏槐一度境界突破都是靠着妖丹,身上妖气虽然磅礴,但掺杂了许多的杂志,整个根基都是不稳,就算身上有十成的力,能发挥出五成已经算是顶天,平常争斗厮杀,都是靠着以势压人,都是靠着身上的法器,真要真刀真枪论起来,说一句同等境界最低也不为过。 苏槐自家人知自家事,听到这话脸色异常难看,但也没有怎么反驳,毕竟别人说的是事实,反驳不得,要是含怒动手还打不过别人,到时候面子可就丢大了。 活在世上,第一求长生,第二求名利。 在还活着时,名利自然是重中之重。 苏槐冷哼两声,没有去接左丘守信话茬,反而是深吸口气,挥动身上法器法术,开始搅风搅雨。 虽然实力不济,可暗地里打阴枪却还是有着极大危险,先前那一招便是明证。 左丘守信看着他,没有动作,任由他施为。 就算要出手,现在还不到出手的时候,等等吧。 这老狐狸果然是个小人。 小人不小人的苏槐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不是能赢,至于其他都可以抛到脑后。 现在的许百川在他看来就是一头肥羊,虽然头上长了角收拾起来会有几分费力,可架不住身上肉鲜美啊。 法术汇聚妖气,形成雾蒙蒙的一团实心小球,然后小球滴溜溜转起,在操控之下飞快转向平原中的两人。 目标自然是许百川。 许百川分心两用,大半心神在樵夫身上,剩下的便是关注山上事,见到小球过来后便猛然抽身后退,然后挥动秋风向着小球斩出三剑。 小球受过三剑受到大创,原本小球凝实无比犹如真物,而现在则是稀薄,等到第四剑过来时便轰然消散在天地间。 然第四剑去势不改,虽然驱散小球耗费些许剑气,但依旧锋芒,再度落在苏槐身上,便又是一件护身法器应声而碎。 左丘守信很适当走几步避开这一剑,然后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拄着拐杖,慢悠悠地道:“这一剑,很不错。” 赞叹之意,一览无余。 苏槐脸色发白,“不错你个头,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怎么尽向着他说话。” 左丘守信嗤之以鼻,“这世道,强者为尊,你比不过他,你还有理了,老夫夸赞几句怎么了,难不成你也想和老夫比划比划,要是你真有这个胆子,老夫奉陪。” 一番话夹枪带棒,挤兑的苏槐哑口无言,只能拂袖怒目。 左丘守信见状嘴唇一动,淡淡的说了句胆小鬼,苏槐紧紧握住双拳,额头上青筋暴跳,怒气当真是肉眼可见。 只是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要是和这老倌出手,就很得不偿失。 左丘守信咂咂了一下嘴,倒也没有揪住不放,也不再去看苏槐,而是将注意全部放在许百川身上。 方才许百川那几剑可是给足了他惊喜,他虽然不是剑修,但高屋建瓴,有这么多经验和眼界,还是能品出其中一番道理。 完美无缺驾驭扶云杀力,甚至左丘守信还觉得要是给出天门杀力许百川也同样驾驭得住。 感觉没由来,但很是可行。 从山上到平原。 都是两人。 一边是观望,一边则是杀机遍布。 许百川落在地上,扶着剑退后许远,胸膛起伏,止不住喘息,额头上汗珠不断滴落,吧嗒一声砸在泥土上,摔成无数细小水花。 力量还有些不足啊,有些……脱力了。 许百川脱力,樵夫其实也差不多,只不过本身就是扶云境界,又是妖族肉体强悍,虽然也远远退后,但样貌可没这么狼狈,依旧是站得笔止,面色沉稳似水,只有胸膛在微微起伏。 “能在我斧下撑这么久,你很不错,不过可惜了,要是不在此地,要是……我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 两人都在安全之地,要是对方出手也有时间做出闪躲,因此便不约而同开始调理气息,同时也说些话干扰对方,虽然有极大可能没有什么用,但也是聊却胜无。 许百川取下葫芦灌了很大口酒,任凭酒水打湿衣裳也不管不顾,喝完之后重新挂在腰上,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恢复的体力,紧紧握了握剑,说了句再来过。 随后便是一道月牙剑罡乍起,搅动十里风云。 不过剑罡并不是率先攻向樵夫,而是直冲冲向着天际而去。 许百川仗剑冲天而起,扶摇间直入云端,然而他只是在云端呆了一瞬,便又从云端落了下去。 这是借势,他在借天地之势。 取天降之物无可匹敌之势。 剑罡如龙,从天际蜿蜒而下,狂风紧随其后是龙身,而秋风便是龙首。 此番威势浩大无比,如同天地降下罪罚,无可阻挡。 樵夫首当其冲,满脸都是凝重之色,右脚往地上重重一踏,也在身后显现出六尾狐狸法相。 狐狸全身灰白,两颗眸子更是灰白,此时正在随着樵夫动作仰天而啸。 樵夫持斧右手猛然胀大三圈,身体里妖气尽数灌溉其中,在法相加持之后,仰天劈出一斧! 就像是一个神人在面对天地愤然挥击。 龙头和斧头在半空相遇,瞬间天地陷入诡异静止,无论是风声,亦或者是夹杂而来的泥土草木,尽数都是静止。 或许是一息,或许是十息,又或许是百息千息万息…… 只是听到一阵清脆的嘎巴声,就像是玻璃被摔碎在地上所发出的声音,随着这声音响彻之后,漂浮在空中的物件迅速下落,风声也随即开始呼啸。 许百川与樵夫各自落在地上,姿态各不相同。 许百川嘴角涌出许多血水,将胸前衣衫染成血红一片,就连握剑虎口也是崩开涌出血液,血水流淌而下,顺着秋风雪白剑身不断滴落,颇为凄惨。 而樵夫也好不了多少,甚至还更为凄惨些,刚才那一剑,一半是许百川,还有一半则是天地,哪有那么容易讨得好,幸亏刚才斧头抵挡了不少伤害,否则实际上还能更凄惨。 樵夫伤势很重,脸上有一道剑伤,顺着脸颊一直划到肚子,连其中五脏都能见到几分,出血更是极多,要不是是个妖身体素质强悍,恐怕早就死去了。 两人距离其实很巧妙,是在三尺的距离。 而众所周知,在三尺内,剑修可是杀力第一举世无双。 看着秋风抵在喉咙处,而斧头则是在十丈外,樵夫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很意外说了句很熟悉的话。 “要杀就杀,要剐便剐。” 语气缓慢但轻松,好像死去真的是一件极大的幸事,是值得放鞭炮庆祝那种。 许百川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有开口,身后就有风声,有波动袭来。 许百川转头很快便看到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柱袭来,也没有犹豫,很快调动剑气挥出几剑,等到光柱破碎之后便看向始作俑者。 毫无意外是苏槐。 也就只有这个老东西才能做得出这种暗地偷袭的事情。 苏槐见偷袭未奏效,倒也不恼,反而神情古怪,露出狐狸偷鸡一样的笑容。 虽然远,但凭借目力许百川还是看得清清楚楚,正在疑惑间,却忽然感到背后一寒,心中警铃顿时大作,迅速往后一撇只来得及看到斧光,没有细想,就顺势往左移去,在直正来临时险之又险避过了这一击。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被上面残留的妖气侵入体内,虽然及时被剑气磨灭,可感觉确实是不好受。 樵夫持斧站在许百川刚才所在地方,神情也是怪异,三分笑三分悲哀,剩下的全是身不由己。 樵夫其实已经准备等死,就连那斧头也是特意留下些地扔开,就想着痛痛快快厮杀过一场后,痛痛快快死去,可未曾想到苏槐又来搅局,先是偷袭,后来又是驱动寄托灵魂的令牌让樵夫继续,想着趁其不备扭转局势。 哪怕是心中很不情愿,却又是反抗不得。 灵魂握在他人手,当然就是性命由他不由我。 许百川站在七步之外,眼神冰寒,浑身剑气冲天,搅动风云不止。 樵夫到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无奈耸了耸肩,然后便再度发起攻势。 斧光掠地,寸草不生。 而事实上,这块平原早就因为他们两个翻了个身,在两人十里之内,早就已经没有杂草存在。 许百川踏步递出一剑,剑气汹涌而至。 有诗曰:“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洒落在天地之中的剑气尽数归来,附着在秋风上,却没有透露出锋芒,就好像是平平无奇的一把剑,被平平无奇的人握着,又平平无奇递出。 没有精妙的剑法剑招,也没有什么十分耀眼的剑气光华,有的就是一往无前。 此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三尺之内,人尽敌国。 此剑,斩妖剑! 剑身掠过,持剑人顺着势头奔走两步方才停下。 原先一直不沾染一丝血迹的秋风,此时正有鲜血在流淌而下,并且源源不绝,很快就在剑尖所指的地方汇聚成一个小水潭。 水潭里面都是鲜血。 不多时,最后一滴血也落在水潭。 然后就是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是那柄斧头。 “你的剑很快,多谢。” 言语中都是解脱与释然。 话语落下,樵夫尸体也随之倒下,砸在地上,不重不轻。 露出本体,是只被割断脖颈的灰白狐狸。 与此同时,苏槐手中握着的一块木制令牌猛然炸开,化作漫天木屑随风飘散,声势并不大,但让苏槐很不能理解。 “看来你要死了……” 左丘守信嘲笑声音适时响起,听在耳中,苏槐乍然惊醒。 是啊,自己不算什么,樵夫才是重中之重啊,自己费尽许多东西才交换而来的手段,本来还想着建功立业,竟然就这么干净利落的没了。 你没了没关系,留下我一个在,这可如何是好? 浑浑噩噩间,苏槐心中忽然泛起一点灵光,紧接着就用前所未有的恭敬态度向着左丘守信哀求道:“左丘城主,你可要帮帮我呀,以我们两个这么深厚的交情,你可千万别落下我,让我死在那贼子手中。” 左丘守信淡淡地道:“哦,是吗?” “是极是极!” “但老夫不记得与你有深厚的交情,交情非但没有,反倒是有几桩仇怨,这么说起来,你也是老夫的仇家……” 言语还没说完,便被苏槐着急忙慌打断,看着急干解释而卑微到底的苏槐,左丘守信很是解气。 说起两者恩怨,也不怎么大,就是在以往苏槐进入扶云之后又与有苏搭上关系,因此自大自满,招惹了不少,左丘守信当时也在招惹之例,因此两个就算这样结下了梁子。 事实上要不是有着有苏当做背景,就凭苏槐这种嚣张猖狂的样子恐怕早就被人打死丢在某个山沟沟里。 背靠大树好乘凉,果然都是如此。 左丘守信叹道:“你是彻底惹恼了他,他杀了那个樵夫,绝对不会放过你,现在他的剑正利,老夫怕是拦不住他,保不住你。” “保不住也得保住!”苏槐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尖叫:“我死了,有苏绝对不会放过你。” 左丘守信无奈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逃?你逃远些,让他找不到你,你不就活了吗?” 苏槐一怔,无言以对。 是啊,时机不对,我走不就行了,看他那副样子还能拦得住我不成。 苏槐想到这里很快转身就欲走,只是还未抬脚,便不得不停在原地。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走不掉。 他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剑,而这柄剑的主人正虎视眈眈看着他。 同时他的身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正在向外喷涌着血水。 在疼痛中,苏槐恍惚间好像又回到那处院子,同样是剑拔弩张,同样是杀机四伏,只是上次有左丘守信和虎头人帮忙才安然无恙离去,可这次……还能行吗? 苏槐缓缓转头看向左丘守信,脸上满是期盼与哀求。 左丘守信很想视之不见,可想到苏槐死去有苏会来临的怒火,便只能开口。 “给老夫一个面子如何?” 许百川面色微白,但握剑的依旧很稳,听到这话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回答道:“不给。” 左丘守信皱了皱眉,继续劝说道:“他死了有苏会有怒火,你在妖域会没有立锥之地,不值当。” 许百川微嘲道:“怒火又有何妨,不过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相比如我,你这话更大的是担心你自己吧,妖域如此宽广,他们不一定找得到我,但一定能找到你,你是怕他死了之后气会撒在你头上吧,为自己就是为自己,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左丘守信想了想,点点头,直接说道:“既然你说明白了其中利害,那老夫也不和你卖关子,你是剑修孤身一人,天地宽广什么地方都可以去,但老夫只有白玉城一处地方,若是被你波及上,老夫这几百年的心血可就白费,因此还请你卖老夫一个面子,放过他吧,作为交换,老夫可以给你些法器法术,你不是喜欢看书吗,老夫在这几百年中也收藏了许多孤本,剑法招式也有不少,你若是答应,就全给你了。” 苏槐听着眼睛一亮,连忙点头,也许诺不少好处,只想着自己能逃过一命。 许百川不再言语,因为他发现没什么好说的,苏槐这个小人明显是个祸害,要是放出去指不定以后还会弄出许多乱子,干脆就现在斩杀干净,落得个轻松。 至于两者许诺的东西,虽然听起来很动心,但也只是那么个回事。 法器法术对于只凭一剑的剑修没有作用,孤本书籍又不只是这里有,论起天下藏书,哪里比得过藏剑楼,反正放在这里又跑不掉,以后有机会来拿就行。 剑气长 第两百一十六章 一命换一命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樵夫已经生死道消,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苏槐却依然安稳活命,因此许百川现在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将苏槐也一同斩杀。 上次放走,这次可不会。 除非你能胜过我现在的剑,可依着现在局面看来,并不可以。 许百川剑气正盛! 左丘守信哪还不明白许百川现在想法,说句心里话,要是此地不是白玉城,而是其他的城池,他绝对不可能出面讨这个人情护着苏槐,甚至还会帮着许百川一同出手。 他很是看不起苏槐,可又没有办法,终究苏槐身后站着的是有苏,他招惹不起。 三者就这样互相看着,并不退却。 苏槐见到左丘守信出言护佑自己,悬在喉咙的心顿时放下大半,姿态也没有先前那样狼狈,此时正挺直着腰,露出些许得意。 你厉害又怎么样?不还是杀不死我,等老子这次走了回到青丘城,再想办法弄死你。 苏槐眯着眼睛,暗暗如此想道。 “他想杀我,那我就杀他,互相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如何能放过,他是个小人,因此他绝对不能活过今日,你要拦我,那我也可以杀你。” 许百川语气淡淡地说道。 左丘守信露出苦笑,道:“老夫托大叫你一声许贤弟,许贤弟,苏槐你我都知道他是有苏的人,先前话也说的够明白,他要是死在这里,白玉城会有大麻烦,有苏是大腿,而白玉城只是小胳膊,胳膊怎么能拧得过大腿呢,还望许贤弟看在老夫难处上,就放他一马吧。” “难处是你的难处,并不是我的,我说了,我要杀他,谁来拦着都不行,谁来谁死!” 话语平淡,但流露出来却是深厚无比的杀机。 苏槐脸色顿时变化,想提气逃离,却发现四周都被剑气锁住,只要走动一步就会引动,于是便只能哭丧着脸寄希望于左丘守信。 苏槐是真的不想死,也是真的后悔,早知道这个剑修这么强,自己也就不来找麻烦了,为了贪一点功劳至自身于死地,又浪费一个道兵,这买卖真是亏大发。 苏槐细细思索片刻,然后脸色一变,像是下了某种极其慎重的决定,然后嘴唇微微动,将决定传音给了左丘守信。 左丘守信听完,脸色也是奇怪与讶异,然后思绪片刻便一脸慎重点头答应。 许百川看向两者鬼鬼祟祟的动作,漠然无言,不过只是耗费些时间,他等得起,距离两个时辰,不过才过去一半罢了,且看看会有什么后招。 心想到此,秋风便握得更紧,同时四面八方都有微风吹来,混合剑气,不动声色便布下一个剑阵。 左丘守信若有所思,然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许抱歉道:“许贤弟,对不住了。”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老夫不知道你那手段能用多久,但想必时间已经快到了,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无益,你是天纵奇才,可境界却不足,手段只能让你有一时依仗,时间过了便是一落千丈,老夫劝你一句,收手如何?这样对双方都好,等回到白玉城,老夫请你喝酒。” 左丘守信的言下之意很是明白,无非就是刚才被苏槐一番话打动,应该是被许诺了重利,也就是说接下来两方若是再起厮杀,左丘守信会妥妥护着苏槐,甚至还有极有可能合手来要许百川的命。 言而无信,左丘守信。 这便是白玉城中一直传唱的谚语。 许百川淡淡嘲讽道:“方才还是贤弟,现在便变卦,看来前辈们说的没错,妖修果然都是相信不得,说对不住有什么用,只是空谈罢了,无非就是你死我活,个凭手段。” 左丘守信脸皮极厚,将这话当做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吹面不寒。 脸上有着淡淡笑意,依旧是一贯富贵员外模样。 “在白玉城,我左丘守信要保的人没有保不到的,你想杀他,我不答应。” 这个我字咬音极重,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满满的都是自信。 为何会有如此自信? 一来则是因为左丘守信自己是扶云,并且还可以勾连白玉城阵势借力,同等境界不管是谁来,都能维持自身不败。 二来则是在白玉城里并不是只有左丘守信一个,虎头人赫然在列,再加上现在的苏槐,便是三个扶云战力,就算是天门到此,也能打个有来有回不落下红。 并且城中可还是有着数万小妖呢。 这就是左丘守信的依仗。 仗势欺人,正是如此。 想着虎头人,虎头人便悄然而至,正好与其他两个形成三角之势将许百川给包围了进去。 现在局势便是三对一,异常明显。 许百川脸色冰寒,眼中怒火不断升腾,但反视苏槐,则是一脸洋洋得意,全然不见先前卑微样子。 变脸速度之快,简直是举世罕见。 许百川并不愿意退后,也不愿意放过苏槐,先前没有出剑,是因为背后总是有着淡淡杀机锁定,杀机无头无绪,因此他便没有着急,而现在最后一个虎头人也跳了出来,从暗处转到明处,虽然威胁还是一样,但至少是摆在明面上,会有几分周旋余地。 “老夫再劝你一句,放下吧。” 左丘守信再度开口劝说道。 许百川环顾四周,看了一下处境,不知为何突然笑了。 笑声停止的瞬间,就有一道寒光乍现。 直奔苏槐咽喉。 这一剑和之前几件都很不相同,之前几件都是单纯剑气,而这一剑却蕴含了不少气运。 气运玄之又玄,能够助人提升境界,也能够获得法器宝物,而若是将其运用到攻击手段上,所体现出来的便是必中。 顺着气运这条线,只要是有过交集,有过沾染,出手敌人便是必无可避。 因此这一剑很快,也很利,在三者都猝不及防之下很果断割开了苏槐的咽喉。 苏槐受了很重的伤,但哪怕是这样,却依旧没有死,就在这危机时刻,苏槐身上所有的护身法器都一一碎开,这才保住一条狗命。 左丘守信回过神来,连忙一挥拐杖,在许百川第二剑还没出来赶忙将苏槐运到一边,而自己则是和后知后觉的虎头人联手试图镇压许百川。 是的,是镇压,而不是斩杀。 许百川不过是灵通就可以使用这么强的手段,再加上天才剑修身份,那背后的背景便不言而喻,左丘守信救苏槐虽说有着许诺的一部分意愿在,但更大程度上还是因为背后的有苏,是想着让白玉城置身事外。 因此许百川与苏槐双方无论是谁死了左丘守信都会担惊受怕。 毕竟在这世上有个道理,叫做打杀小的出来老的。 若是将许百川斩杀,谁知道剑宗会做出什么样的动作,这么一个天才弟子死去,哪怕是剑仙杨亦亲自降临左丘守信都信。 于是两者都不约而同约束手中的力量,只想着将许百川打倒无反抗之力即可。 这才为许百川留下了可供施展的空当。 三者共同交换几招,全然是平手,不分上下。 在外面看是一回事,真正交手又是另外一回事,左丘守信交手之余,却不由得心惊,本来自以为了解许百川,现在看来还是小看了,平心而论,要是交换在同样的处境,左丘守信自认为做不到如此。 虎头人本性凶残,没有像左丘守信这样心思颇深,本来一开始还压着手打,可到最后越打越上心,心中狂意大发,到最后居然硬生生化作十丈长的斑斓大虎本体,每一次扑击和撕咬,都携带着深厚的血腥气。 扶云妖修威势,恐怖如斯。 这座山本来是有着许多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此时却在交手厮杀中纷纷化作木屑飘散,树木被连根拔起,拦腰截断,只留下一节又一节的断木与深坑,满目都是疮痍,想要回复之前那幅岁月静好的样子,恐怕要浪费许多年岁。 虎头人盘踞在一块大石上,看着许百川,猩红双眼里是澎湃杀气,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伤口,血液随着舌头入喉,虎头人就更加显得凶残,此时已经尽数将左丘守信的话抛在脑后,满心思都是想如何才能将许百川打死,然后吃掉。 妖吃人,本来就是常态。 要不然白玉城中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类买卖,其中一些是做成肉汤卖出去,而另外剩下的便是进了虎头人的肚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许百川与虎头人早就已经结下了仇怨,先前虎头人是忍着,现在狂意大发忍不住,便是再也不掩饰。 管你身后背景如何滔天,都给我死! 虎头人张嘴吐出一团气团,气团散开后,整座山峰便是被雾蒙蒙血色笼罩,单凭肉眼观望,伸手都是不见五指。 哪怕是灵识感官,也会大为阻碍。 这是虎头人天生神通,同样也是依靠着这道神通虎头人才能从平凡妖物一步步成长到现在,说起来倒是与苏槐颇有几分相似,都是从平凡一步步走上去,但同在一个境界,虎头人可比苏槐要来的强许多。 血色雾气笼罩,虎头人如虎添翼,左丘守信也是不受任何阻碍,只有许百川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能依靠的便只有耳朵与剑气来应对,虽然目前没有受到伤害,但要是这样一直焦灼下去,最后落败肯定是难免。 毕竟攻势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循,上一刻可能是从东方而来,但下一刻,又是从天上从地下,若不是秋风提供的剑气源源不绝,恐怕早就倒下了。 因此要寻找一个破局之法。 许百川闭上眼睛站立在原地,持剑斜指,心神随着剑气蔓延。 有剑气存在的地方,便是他的眼睛。 空气陷入诡异寂静,除去自身呼吸声,便再也没有其它声音传来,若不是知道在雾气中还有杀机,简直就要将这里当做无人之地。 时间缓缓过去,太阳依旧高悬,但哪怕是最炽热阳光也照不破这重重迷雾,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许百川并不焦急,只是耐心等候。 忽然,有气息波动从左侧传出,虽然细微,可的的确确是。 于是秋风半转,在血色雾气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奔左侧方向。 左侧虎头人刚刚现身,还未有所动作,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所逼退,许百川好不容易抢占先机,那还肯放过,刹那间又是一道剑气喷涌而出,若不是左丘守信忽然出手招过石头袭来不得不应对,虎头人绝计讨不了好。 许百川提剑将石块切碎,去势不改,紧接着又借着势头掠过虎头人,虚晃一剑之后迎向左丘守信,再然后,又是一转,只在原地留下个残影,而真身则是奔向苏槐。 苏槐在先前那一剑已经深受重伤,虽然得了空档活了命,又吃了不少丹药,但依旧是驱逐不了伤口里的剑气,而剑气一旦死死缠住,伤口便一直不能好,因此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上的血液不断流出,而自身偏偏是无能为力。 躺在一处大石块旁,苏槐面色很是苍白,在身下已经汇聚了一处小水塘,里面汇聚的全是苏槐的妖血,此时的苏槐哪还有那种千变万化的变脸术,甚至就连动一动嘴角都觉得痛不欲生,因此在看到许百川向自己奔来时,能做的也只是睁大眼睛在嘴角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提醒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快了…… 还有十步,五步,两步…… 或许是命不该绝,祸害遗千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左丘守信如鬼魅一样的出现了,龙头拐杖划过一道圈,汇聚妖气凝成一具盾牌,险之又险救下了苏槐。 瞬息之后盾牌破碎,龙头拐杖也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嘎吱声,左丘守信也随之发出闷哼,来不及心疼查看自身状况,很快又再次挥动拐杖,刹那后两道剑气先后而至,但却只是劈在山石上,至于苏槐,则是趁着这个机会被左丘守信悄然带回了白玉城。 今日这场争斗厮杀,好像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但,许百川并不想这么快结束。 于是身体里全部的剑气疯狂从秋风中肆虐而出,混合草木泥土,沙石风声,形成一把又一把各不相同的锋利长剑。 在这一刻,此时已经全部都是剑的海洋。 漫山都是剑气。 虎头人此时已经杀上兴头,就连刚才左丘守信留下让他撤退的信号都没有听,见到这种骇俗光景并没有惧怕退缩,而是仰天大吼召唤出猛虎法相与自身合一。 许百川看着虎头人,神情漠然至极,还未等到虎头人扑来,便是率先纵身一跃跃向高高天际,然后由上至下,带动散布在天地的长剑,如同剑龙从天际直落大地,潇潇剑气奔流而至。 空中传来许百川的声音,“既然他走,那就你死。” 苏槐走了,那总要有一个人代替,那就一命换一命。 虎头人仰天大吼,张嘴一吸,将血色雾气尽数吸入进体内,身躯再次壮大,此时已然是将近与三层高楼一样的大小,身上妖气喷发而出,铺天盖日,凶威横盖百里,万籁俱寂。 下一刻,剑龙从天际落下,耀眼白光如同煌煌大日,搅动风云,贯穿整片天地。 白光散去之后,整座小山已经彻底化成平地,和平原已经相差无几,甚至还更加低上几分。 这是一处大坑,虎头人庞大的妖躯正躺在坑中,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剑伤,妖血喷涌而出,已经将躯体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虎头人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离死并不远了。 许百川落在大坑旁,身体有些摇晃,脸色也有着苍白,这一剑可是耗费了他全部的剑气,要不是此时还有剑气从秋风中涌入心湖,他的感觉自己不能再出下一剑斩杀这个虎头人了。 许百川不顾仪态就近坐在地上休息了一阵,等到身体已经没有摇晃时,便提剑起身看向虎头人,此时心湖中剑气也恰好蓄满,秋风中依旧还有着源源不断剑气涌来。 虎头人躺在大坑中,用眼睛余光看着许百川提剑做出要斩的姿态,心中顿时慌张无比,开口想要说些话来拖延等到左丘守信赶来,可还没等话说出,便察觉到有一阵大风刮过,话语就再也说不出口。 大风呼啸不停,将虎头切割开后,又从里面卷出一颗妖丹,等到妖丹落在许百川手上后,方才停止。 许百川转身看向白玉城所在方向,低声自语道:“你逃不了的,今日就放你一命,至于这个,就当是利息吧……” 言语落下,许百川便化作剑光消失。 只留下一具尸体躺在大坑中。 过后不久,将苏槐安置好的左丘守信阴沉着脸出现,看着大坑中被切割成无数份的虎头人,浑身颤抖不止,而此时,许百川留下的话语又突然响起,左丘守信怒气在瞬间冲入大脑,红着眼睛想找到许百川所在的地方,但无果,便只好将怒气撒在大地上。 苍茫大地再次被妖气席卷,另外一座完好小山未能幸存也同样被夷为平地。 三百里之中,妖修尽是瑟瑟发抖。 直到月上中天,左丘守信才停止发泄,带着支离破碎的虎头人尸体离去。 剑气长 第两百一十七章 有伤也有益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是夜,月明星稀,在距离白玉城三百里处的一座峡谷树林内,面色苍白的许百川正软软靠在一棵苍天大树旁,秋风放在腿上,有心想要将秋风收回剑鞘,但身上只是微微有所动作,便会引发剧烈的疼痛。 在疼痛中脸颊上有汗珠不断滴落,虽然咬着牙没有发出闷声痛苦,但痛苦之感不言而喻。 他受了重伤,很重很重,虽然暂时对性命无忧,可若是随着这样恶化下去,最后情况谁也不知道。 之前许百川出剑,凭借的是杨亦留下来的剑气,虽说在争斗时受了重伤,但在剑气未消散之前,重伤不会复发,会被剑气死死的压下,而现在两个时辰已经过去,剑气早就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而许百川身上所受的伤又是扶云妖修所造成,能够在剑气消散完之后保持不死,已经算是十分命大了。 明月渐渐隐去,夜风不断呼啸,妖域天气向来都是琢磨不定,在白天时分还是艳阳高照让人恨不得把整张皮剥下来,那夜晚就是寒冷刺骨,呼出一口气,都能结成冰霜。 许百川现在四肢无力,,心湖中虽然有剑气存在,但全部用来维持身体,用来遏制住伤势,调用不得,因此面对着寒冷夜风,只能听之任之。 时间就这样缓缓过去,很快就到了清晨时分,初升日光划破阴霾,同样也带来了久违的温暖。 清晨通常都会伴随着露水,许百川伸出干裂的嘴唇舔了舔从头顶树叶上滴落下来的露水,润了润嘴唇后,便再次尝试挣扎动作,这次倒是比昨夜好出不少,但也仅仅是如比,他只是稍微抬了下手,熟悉的疼痛便又再次袭来,并且比前几次都要猛烈,汗珠再次从身上滚落,许百川紧紧咬着牙,努力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随着日头高升,一刻半钟之后,疼痛如潮水而来,又如潮水一样远去,许百川总算是如释重负。 他忍着疼痛勉强低下头,寻找了一个微微舒服点的姿势,然后看着放在腿上的秋风,陷入沉思。 秋风中蕴藏的手段不少,但最为有用的只能是两道剑仙剑气,现在被用了一道,只剩下最后一道,往后要是再遇到像苏槐一样的小人,绝计不能再像这样鲁莽了。 虽然以灵通御剑连斩两个扶云妖修,说出去不说是后无来者,起码也是前无古人,但许百川对自己所作所为还是有那么一点后悔。 早知道会如此,就不该将剑气往自身身上引,释放出去多好,要是真的如此,说不定他们都得留下来。 毕竟是剑仙留下来的剑气,像自己那么用,确实是牛嚼牡丹,太过浪费,本来可以发挥十成的力,可以斩杀天门,而自己用来只是杀了两个扶云…… 想到这里,许百川不由得扯了扯嘴角,然后因为这个细小动作便又引来了疼痛。 经历过这么多次,许百川也学乖了,不再四处乱动,而是闭上眼睛内视心湖,去看看这次所得到的好处益处。 身受重伤这是坏处,但万事万物有坏一面就有好的一面,在剑仙剑气充盈的这两个时辰内,原本许百川心湖中的剑气是气态,而现在则是成了液态,看起来没有先前那般满,只能覆盖浅浅一层,可单从质量上而言,却胜过不止一筹。 剑气化液,是非得洞虚不可,而现在许百川以灵通体会洞虚,进步不可谓不大。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心湖中的剑气小人也是如此。 剑气小人是许百川的根本,也是他面对强敌能够化险为夷的依仗,通俗些来说,相当的便是第二个心湖,两座心湖叠加所产生的力量,可不是简单相加那样简单,而是直接跨越层次,硬生生提拔高半个境界。 根据独臂老者所言,要是许百川修炼到了剑仙境界,加上剑气小人同样也是比别人高出半个境界。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上古剑仙昌盛的年代,几乎每个剑仙都有剑气小人,而每个剑仙都能死死的压住三教与大妖不可以喘气。 硬要做个比喻的话,便只能说在那个时候每位剑仙都是林殊归。 林殊归也是与剑气小人一同修炼,也正因为是这样,才能独自扛下剑修大旗,才能在多方杀机之下护住剑道火苗不灭。 杀力之强,举世可见。 既然说起了林殊归,那就不得不提杨亦,杨亦修炼传承的功法虽然也是和上古有关,但所占据的份额不大,更多的都是祖师前辈根据自己感悟而尝试写下来,可以直达天门,但却突破不了天阙,同时也正因为如此,剑宗每代宗主几乎都是止步于天门,哪怕距离天阙只是半步,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是跨不进去。 杨亦起初兴致勃勃,想着以自己的勤奋和天资成就剑仙是肯定,但修炼到天门之后,便不这么想了,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缺少了些东西,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林殊归成为剑仙之后方才从林殊归那里得到答案。 杨亦积累已足,所差的只是个机会,林殊归告诉他的正是机会。 每个剑仙无论最初修行的是什么,但到了最后的关卡上,始终都是万变不离其宗,每个剑仙都是以剑气小人混合心湖与长剑迈入剑仙境界,因此后来人也是,只要你没有重新开辟出一条道路,只要你修行的还是从上古传下来的功法,无论如何到最后一步都离不开剑气小人。 林殊归给了杨亦剑气小人修行功法,然后嘱咐杨亦屏蔽境界从零开始修行剑气小人,又指点了不少道理,这才铸就了第二位剑仙出世。 同样,这也是杨亦为何会在荡剑崖上一直坐着的原因。 剑气小人如此重要,许百川关心也是理所当然。 时间缓缓过去,日头从初升到高悬,又转而金乌西沉迎来夜幕。 空气中还留下着一丝余温,但在冷风吹过之后,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许百川已经稳定住了伤害,现在只要不做出太大的动作,疼痛便不会来的剧烈,倒也在忍受的范围之内。 于是许百川慢悠悠花费了许多时间,方才将手摸到锦绣袋子上,分出一丝剑气勾连,从其中取出一瓶疗伤丹药,然后又是慢慢悠悠打开,将一瓶十八颗丹药全部倒入嘴中,等到丹药入喉发挥作用时,便已经用了一个多时辰。 丹药并不是疗伤圣品,制作法子很是粗略,就连其中所用的药材也是普普通通,就是将药材放入丹炉混合中成一团,然后做成药液用手捏就而成。 这瓶丹药是许百川某天在看过一本丹经之后心血来潮炼就,因为没有用道法而是用剑气,效果便大打折扣,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个,有的用就不错了,下次多用点心即可,要是实在不行,便拿些法器去外面交换吧。 这时许百川也明白为何在那些话本故事里大侠侠客们总是要带一瓶金疮药了。 毕竟江湖行走,明刀暗箭无数,保不齐哪一天就受了伤,多备点疗伤药品防患于未然,宁愿用不到,也不可不准备。 药力渐渐在体内发散,是种很温暖的感觉,同时也像着有许多小虫在体内爬,酥酥麻麻之中,便是昏昏欲睡。 之前大战剧烈,已然是心力交瘁,到了此地又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现在身体状况总算是好转,许百川也就松下了一口气,也干脆就这样顺着感觉闭目养神。 夜色迷离,在夜半时分,峡谷中忽然啊起阵阵诡异嚎叫,听着嚎叫声音的距离,就在不远处。 许百川一直都没睡去,听到声响之后很快就睁开了眼睛,浓重夜色在他眼中并不是问题,很轻易就看到了百米之外的光景。 百米之外依旧是树木参天,但在树木后面,却有着不少绿色火焰闪烁,诡异嚎叫正是在火焰方向所传来。 渐渐的近了,绿色火焰泄露出真形。 这是一群狼,浑身披着黑色皮毛,眼睛闪烁着幽绿色火焰,身体壮若牛犊,浑身萦绕着淡淡妖气。 很显然,这是一群狼妖。 要是放在之前,些许狼妖并不放在许百川眼中,连只心火都没有,最高只是炼法,不成气候,但此时并不同于往日,身上每一丝剑气都有着用处,浑身也动不了大动作,因此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狼妖向自己越靠越近。 不过还是停住了,就在十五米之外。 或许是因为狡诈,或许是因为还不饿,但不管是因为什么,狼妖们此时都没有靠近。 狼妖主动分开界限,一只狼王走出,走到十米之外停下。 狼王不同于其他狼妖黑色皮毛,身上所拥有的是淡淡银色,此时正在放出光华,光华温暖不刺眼,有些像月光。 狼王头顶还有着一道淡淡月牙痕迹,也在闪烁着光华,与月光与身上交相呼应,颇有几分神圣之感。 许百川看着狼王,神情平淡。 狼王看着许百川,张嘴吐出人言:“你是剑修?” 这是狼王心中疑问,狼王有传承,但从来都没有见过剑修,现在看到许百川觉得很相像,却又不敢肯定,于是便问出疑问。 许百川轻轻嗯了一声,虽然细微,但足够在平静夜色中传出许远,狼王耳力很好,听得很仔细,在得到这个准确回答之后,便又问道:“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狼王这句话问出来很突兀,但又能自圆其说,毕竟在那些流传的故事中,剑修对于妖域众妖修,向来都是反面角色,每处有剑修所在的地方,都会死上许多妖修。 现在这里平白出现一个剑修,狼王很难不往那边联想。 许百川看了看狼王,又低下头看了看秋风,情绪没有太多的波动,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不会杀你们。” 狼王点了点偌大的狼头脑袋,没有问为什么不会杀,狼王虽然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待在峡谷中没有出去过,但根据祖上传下来的传承记忆,其实也就相当于游历了万里山河,别的不敢说,对人心把握还是有几分准确,既然面前这个剑修说不会,那应该就是真的不会了。 剑修向来都是一言九鼎,不说假话。 狼王仰起头想了想,又看了看一直靠在树边没有太多动作的许百川,忽然问道:“我昨天晚上就看到你靠着这棵树了,面色很痛苦,你是受伤了吗?” 许百川神情自若,没有隐瞒,很直截了当说了声是。 既然狼王都这么说,那便如实相告,情形已经是如此,难道还能变得再坏一些吗? 狼王或许是许久没有见过外人,现在见到许百川这个外人后也不生分,就是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了很多问题。 问题杂七杂八,许百川想回答的会回答,不回答的便是不说。 经过一番问题,狼王终于满足,它想了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会受伤?” 许百川沉默了很久,看起来没有想告诉狼王的心思,狼王也是执着,一直都是耐心的等候着,同样的在狼王后面的那些狼妖也是老老实实等候,除了眼眸中闪烁过的绿色火焰,很是安静。 安静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在月色下,在树下,一群狼妖围着一个少年问问题,要是被写成话本故事去流传,不知会是如何光景,但想必应当也是不差的吧。 狼妖向来是凶残,在那些话本故事里都是吃人不眨眼,不知道这群会是如何? 作为主人公,许百川并不惧怕这群狼妖,虽说自身剑气每一分都有用处,但调用一些出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别的不说,要是这群狼妖真的有不好的想法,那只能在秋风之下自求多福。 狼王或许是知晓许百川有恃无恐,所以才问出这些问题。 问题不应该是问题,应该说是试探。 试探许百川的虚实。 峡谷虽然偏僻,但并不是与外隔绝,狼王从不少外来妖那里听过剑修故事,再加上祖上流传下来的传承记忆中对进修所描绘的可怕,两者相加便是深信不疑,在一开始见到许百川时就有着深深的恶意,原本看许百川痛苦样子以为许百川命不久矣,就想着隐藏在暗处寻找机会一级必杀,但未曾想到后面的事情居然不受控制,随着一天一夜过去,许百川身体居然是渐渐好转,狼王看在心里,觉得很是焦急,担心许百川身体好转之后会如同那些故事里的剑修一样大开杀戒,会将这里面的妖杀得一个不留,于是决定从暗处转到明处,想着若是有一个不对,就先下手为强。 趁你病要你命,狼王虽然没有听过这句话,但此时的心思确实如此。 许百川看着因为时间漫长等待而变得有些焦急的狼王,眼中有讥讽之意,他微嘲道:“有啸月银狼血脉,你传承应该很不错。”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百川看了看秋风,低头继续说道:“ 每个有传承的啸月银狼除去传承的功法与记忆之外,不约而同都会有对剑修的不满与杀意,你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破绽频出。” “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啊,啸月银狼就是被剑修杀灭族的呀,剩下的小鱼小虾,自然是会对剑修恨之入骨。” 说到这里,许百川脸上便有了淡淡的笑意。 狼王到这里终于也不再掩饰,它仰天长吼一声,除去惊起飞雀之外,便是驱使身后那些跃跃欲试的狼妖。 它是狼王,驱使手下自然是顺理成章。 “你的境界我看不透,但是我知道你很年轻,在这一点上我可以看透,你的骨龄没有超过二十五,就算你从小学剑,就算你天资很好,但剑修道路很难走,难走到十年都不可能跨出一步,再加上你现在受了重伤,哪怕你的境界是心火,也不可能在我们围攻之下活过性命,我觉得你会死。” 狼王如此说道。 引经据典,言之凿凿,听着颇有几分道理。 许百川看着众狼妖的动作,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放在秋风剑身上,食指轻轻敲击。 声音很清脆,但不大,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异象产生了。 狼王阴测测笑了几声,“垂死挣扎吗,就算你有手段,但又能用出几分,你们剑修都是一剑在手可以纵横天下,现在你连剑都握不住,虚张声势又有何用。” 许百川轻声笑道:“有何用并不是靠言语说出,你若想试试,尽管来试。” 狼王冷哼,自是不信,当即低吼一声驱使两只靠得近的狼妖去接近许百川。 许百川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哪怕两只狼妖渐渐靠近也没有变换。 狼妖身上有着血腥气,混合着体味与杂七杂八的液体,味道很是难闻,但这些还算是好,更加难闻的是狼妖张开嘴的一瞬间。 当真是臭不可闻,令人作呕,也不知道这些狼妖是如何忍受下去的。 但不管怎么说,许百川是忍受不了。 许百川悠悠叹了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两只狼妖,吐出一个杀字。 剑气长 第两百一十八章 妖心不好看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杀字吐露出来之后,这片天地便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气息,夹杂在冰冷夜风中,更是有着别样奥妙。 两头狼妖身先士卒被风刃击杀,尸体扑通倒在地上,很是果断,两颗狼头骨碌碌滚出许远,腥臭血液从脖颈中喷发而出,污了大片的草地。 秋风正高悬! 许百川平日都喜欢握剑斩杀敌人,但对御剑之法也不反感,现在身受重伤用不了剑法,御剑之法便是正好。 许百川靠坐在苍天大树下,神情平淡。 秋风则是在他心念操控之下不断飞舞,每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便会带走一条狼妖性命,没过多久,这片天地便被血腥味道所充斥,留存下来的便只有两个活物。 许百川与狼王。 狼王在之前,还想着将许百川杀死之后把肉咬下用来吃掉补气,但现在这局面,着实让它没有想到。 一个深受重伤的人,连动下身体都是奢望,怎么还会有这种手段杀机? 狼王不知道,也不想去寻求答案,有着部下,有着族民在,它才是狼王,而现在族民全部死去而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个,那便有义务为族民报仇。 其实单从这一点上而论,它确实像个王者,但也只是仅此。 看着双眼猩红的狼王,许百川没有想问话的心思,只想着干脆果断解决这件事,然后疗伤,于是,秋风便在他操控之下刺向狼王。 狼王用尽全身手段,想要逃过这一劫,想要为自身族民报仇,只不过终归只是想想,不管如何努力,还是没有躲过这命中注定的一剑。 剑过,身灭。 尸体倒下。 狼王头颅被硬生生洞穿,流出不少乳白液体,看着伤口位置,正是头顶月牙所在的地方。 世人都说狼妖铜头铁尾豆腐腰,现在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许百川右手食指按住从空中回旋而来不染一丝血迹的秋风,如此莫名想道。 解决了这处小插曲,同时也震慑了躲在后面的宵小之辈。 这座峡谷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怎么小,在其中生存的不只是狼妖,还有着其他的物种,只不过普遍并不如何强。 这自然也是许百川选这里作为落脚点的原因。 夜风依旧在吹拂,带来冰冷寒意同时亦是带走了满地血腥气。 狼妖并不是小数目,身躯也算是庞大,现在一个个都被斩头而死,倒在地上的尸体自然会流出身体里所有的血液。 本来许百川只是想用一剑抹喉来解决这群狼妖,但又觉得达不到心中想要速战速决的效果,于是便用了斩首,当时是痛快,是潇洒,凶狠手段直接镇压所有暗地里的汹涌,可现在看来,要不是因为有夜风带走血腥气,恐怕自己没被杀死,也得被血腥熏死。 在许百川想着这些的同时,时间也是悄然过去,如此又过了两天时光,身上伤势总算好了许多,虽说依旧不可做出大的动作,但换个地方继续养伤还是能做到的。 在参天大树下坐了三天三夜,虽然看起来有诗意,但实际上是苦不堪言,三天不能动身,也得幸亏许百川是修行人有剑气疏通经脉,要是换做凡夫俗子来这里坐上三天三夜,还浑身不得血液堵塞而坏死,就算没有,吹三天三夜的风也不是好受的,若是体质再差些,指不定就命悬一线。 因此在暂时没有大碍之后,许百川很果断提着秋风起身,随后缓缓离开。 峡谷是个圆形,四周都是被山崖所围绕,只有一条小道通往外面的路,在这里生活的都是野兽与小妖修,总的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养伤地方。 待在这里,也不怕左丘守信和苏槐寻来。 毕竟灯下黑这种事情,还是屡见不鲜。 许百川走过一段路,便来到一处小溪流旁边,这里是开阔平地,除去一些碎石和杂草之外,并无树木在这里生长。 沿着小溪流往上面行走,越往上面,见到的开阔平地便越多,甚至还在其中见到了不少野兽族群。 大部分都是兔子山鸡和野鹿野羊,其中夹杂着几只猛虎,大家在溪流饮水处相安无事,倒也算是和谐。 不过这和谐在许百川出现之后劫被打破了。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而妖域的特色便是万物都可以化妖,无论是蚂蚁还是猛虎,只要得到机会,便可以踏上修行道路。 在这里聚集野兽之中开通灵智的并不少,只要机缘巧合,就能踏入修行境界,再加上峡谷总共就只有这么点大,在西边发生的事不要半个时辰就能传到东边,因此在三日之前这里来了一个剑修之事早就已经传开了,来了一个剑修已经足够让妖担惊受怕,而狼王之死更是增添了几份真实可信,现在许百川走开,在这群野兽眼中就是不怀好意,生怕跑慢了就做了剑下亡魂,于是一个个恨不得多长几双翅膀,几双腿,只用了不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散了个一干二净。 许百川不由莞尔,也不去管这群野兽怎么想,就近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然后取下腰间葫芦,喝了一大口酒,又从锦绣袋子里拿出不少肉干吃下才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 从出白玉城算起到现在,这可是第一顿饭,在这之前相当于饿了三天三夜,要不是有剑气,有那瓶丹药撑着,恐怕要遭不少的罪。 许百川休息了一段时间,然后仰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时间已经不早很快又要到夜幕,便觉得有些许惆怅。 之前他吹了三天三夜的冷风,虽说没有大碍,但那感觉是真的不好受,现在身体既然已经稳住,伤势也在逐渐修复,那就不能再像过去三天这样,最起码也要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才行,毕竟能好好的睡一觉,又何必再去吹冷风,他又不是受虐狂。 再说了看着这有些阴沉的天色,应当是要下雨了,晚上气氛可能还会更冷,如此这般,那就早做准备吧。 说做就做,许百川做好决定之后很快就从石头上起身,攀上树干,站在高处查看了几眼地形之后,心中便有了决断。 小半个时辰过后,许百川便已经待在了一处干燥的石洞中。 在他进入石洞中没多久,外面便响起了炸雷,紧接着就有倾盆大雨蓦然而至,像是要借着这次机会将这片天地好好洗刷一次。 石洞不大,只有十米大小,一眼就可以望到底,这本来是一个经历风吹雨打而形成的小小石洞,在许百川来之前只有两米大小,只够将人身体容纳进去,想要在里面遮风挡雨,并不现实,所幸许百川身体恢复不少,能动用的剑气也多了些,于是便稍加改造,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十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随手将一颗夜明珠挂在石壁上照明之后,许百川躺在铺好的被褥上,很是惬意。 幸好自己这些年游走天下经历的惯了,紧修袋子里总是会带着洗漱和被褥备用,在白玉城的被褥拿不回来,现在用备用正好。 枕着枕头,听着外面疾风骤雨与隐隐雷声,许百川渐渐觉得有些困意,三天不眠不休此时骤然得到放松,睡意就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涌来,让双眼皮直打架。 许百川没有违抗自身本意,在布下一座剑阵用来示警和守护之后,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便是睡到第二天正午时分。 简单吃过了些东西,查看了自身伤势修复的情况,许百川便生出了想要去外面走走的心思。 昨夜是狂风暴雨,那想必今日应当是个艳阳天。 果不其然,出了洞口,首先感受到的便是耀眼阳光,此时虽然已经到了夏末秋初,但阳光依旧毒辣,放眼望去,被阳光所照射的树叶皆是一副无精打采,就连活力十足的野兽也是躲在树荫下乘凉躲避太阳。 趋吉避害,这是天性。 许百川所在的山洞是在山崖上,距地上有二十多米,通往地上的通道,只有一条藤蔓。 许百川没有用藤蔓下去,只是调动了一缕剑气,然后纵身一跃,就如同一只扶摇大鸟飘飘然落在地上。 只惊起些许尘埃。 目前看来确实如此,只不过在走过几步去到树林之后,惊动的便不只是尘埃,而是大片大片的鸟兽,像是在躲避杀星一样。 许百川对此颇有些无奈,他手上有剑,也是斩妖除魔,但并不是嗜杀,除非实在看不过眼,又或者和自己结下了仇怨,除此之外,许百川并不会轻易动手,毕竟活于天地就是一件极大麻烦事,每个都有每个难处,都是在这天地间挣扎着求生的,没必要过不去。 鸟兽如此做,颇为大惊小怪。 当然,在其中狼王生死也占了不少层次。 在鸟兽野兽眼中,许百川就是一个十足十的煞星,来这里才几天就灭掉一个族群,要是多待几日,谁知道又会是什么族群死在手下,为性命着想,还是离远点为好。 许百川信步走在树荫下,平静恬淡,林中除去微风轻微呼啸声,一切都是静悄悄,就好像在这天地中仅此一人。 四周都是高大树木,每一颗树龄都上了百年,甚至就连千年的也不稀奇,不管从哪个方向来说,这都是一副举世罕见的美景。 行走在树荫下,沿着溪流缓缓走过一圈,等到金乌西沉,便又回到了石洞中。 与出去时的两手空空不同,现在许百川带回来的是一大堆药草。 妖域不愧自成一界,拥有灵智的野兽多不说,就连在人间罕见的药草在这里都是随处可见,往往一见便是一大丛,并且因为吸取日月精华,天生地养药力充沛,比人间更要好出三分。 用来炼药,是最好不过。 许百川之前炼过药,对流程很是熟悉,虽说现在手中没有丹炉会耗费许多药力,但总体来说是可以接受。 以手拂过,药材一个个浮空而起,随后许百川微微抖了抖右手,紧握又松开,然后出现在手中的便是一团白色火焰。 这是剑火,是剑气另外一种体现,是在达到灵通之后才能施展的手段。 剑火究其根本还是用剑气所化成,不过在聚合之下有了火焰的外形和性质,用来与人对敌厮杀所造成的效果与剑气相差不大,因此剑修大多都是将剑火用来做些其它事。 比如说炼剑与养剑。 剑修之所以能被称为剑修,除去那惊天动地的杀力之外,所依靠的便是手中一柄长剑,因此对每个剑修来说,手中剑便等同于自身左膀右臂以及第二条命。 但经历过的厮杀和争斗多了,长剑也就不可避免在与强敌争斗时受到磨损,为了让手中长剑能陪着自己走到最高处,剑火便应运而生。 剑火传承了近五千年,最初创造的前辈名字已经泯然众人,但这手段却随着剑修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 剑火很是玄妙,它能够将破损长剑修复完成,又能做出其他超乎常人所想象之事,炼丹也正是基于此。 众所周知,炼丹除去需要丹炉之外,烧制丹药所需要的火焰更是重中之重,说的更直白些,炼制丹药能不能成功,是否保持药力,药材是一部分,丹炉是一部分,剩下的便全是火焰之功。 现在药材已全,丹炉可以借用天地之势来代替,那代替烧制丹药火焰的便是剑火。 剑火熊熊,冰寒刺骨。 虽然有个火字,也有着火焰外形,但所散发出来的却是刺骨冰寒,药材在剑火烧制之下逐渐化作液体,等到所有药材全部化成液体之后又被聚作一团,掐过几道法诀封好,丹药便算是制成。 成丹总共有四颗。 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捏起一颗丹药吞下,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修补伤口,许百川不由露出淡淡笑意。 将剩下来三颗放在玉瓶中贴身放好后,便有些无所事事,不过还好,在有月光洒落洞中之后,便觉就有趣许多。 他站在洞口看着明月。 明月也在看着他。 久久未有分离,最后还是有乌云覆盖住明月之后方才停住。 时间就是如此一天一天过去,如同白驹过隙,抓不住,逃不了,很快就过了大半个月。 这一日清晨,许百川将早饭吃完之后,便开始看书养剑。 大半个月时光都是如此过来,或许在旁人看来很是枯燥,但在这个剑修眼中,却是天底下最好之事。 许百川身上伤势也随着时光慢慢抚平,如今已经无碍,总归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许百川在这边活得开心,但在三百里之外的白玉城却并不是如此,在这些日子以来,城中居民活得很是不如意。 原因也简单,因为城主左丘守信也同样不如意。 左丘守信在那日从平原带着虎头人尸体回来之后,先是沉默了一晚,等到第二天清晨时,便像是发了疯一样封锁了白玉城,无论是以什么理由都不能进出,不管是打谁名头都无用,本来还有不服想要理论,但等到头颅挂在城门口时,便什么不服心思都没有了。 白玉城中人人自危,前几天还好,但随着城中吃食被消耗越来越多而始终没有进货,城中便开始流传左丘守信封城是为了屠城之类的故事。 故事虽然荒诞,但却有模有样,绘声绘色,在短短两日功夫就传遍了整座城池,至于是谁率先传出来,找不到明确来源,不过有一点很肯定,城池封锁越久,故事便一直不会消停。 终于在前几日,城中几个大族长老开始上门拜访左丘守信套话,但还未开口就被硬邦邦挡在门外。 经过此次事件,城中事便愈加发酵。 随后是半真半假传言开始流传。 比如,大统领虎头人死了,是被左丘守信所杀。 本来城中妖修不信,但在传播者拿出平原大战作出借口后,便是坚信不疑。 白玉城离平原又不远,对那边动静自然有所耳闻,原先还以为是哪个路过妖修在那里大打出手,现在看来应该是左丘守信和虎头人战斗所造成的声响。 但就算是这样,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普通妖修啊! 这件事确实和普通妖修没有太多关系,因为这是上位者之间争斗。 左丘守信之所以能成为白玉城城主,自身实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则是有虎头人作为依仗。 两个扶云妖修共同出手,足够镇压白玉城中任何不服。 但这是建立在有两个前提之下,现在虎头人死去,只剩下左丘守信一个孤掌难鸣,这岂不是机会? 要知道并不是谁都甘于寄人篱下,凭什么这白玉城城主位置你左丘守信坐得,我们就坐不得?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你在这里坐了百年之久,也该挪挪屁股换我们上场了吧。 扶云妖修,可不只是只有你一个,就算杀力实力皆不及你,可别忘了下面还有众多妖修。 自古以来都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你左丘守信如今失道也该死了。 剑气长 第两百一十九章 混乱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城主又出手了!这次直接出手灭了一个有悟道妖修所在的大族,据说全族上下被杀的鸡犬不留,血气冲天。 在太阳刚升起不久后,这条小道消息便如同流水飞快蔓延,到了太阳高升时,就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纷纷对此事发表看法。 底层妖修如何看暂且不论,反正火也烧不到底层,不过是在随大流而已,真正对此事上心的反而是城中大族。 现在城中这些流言蜚语,尽数都是从大族里流传出来,缘由也很简单,就是想试探左丘守信的底线所在。 现在看来,倒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想要下狠手以铁血手段镇压全城,效果很好,但未免也太操之过急,还是有破绽啊。 此事,可行。 至于被灭掉的那个大族,灭掉也就灭掉了,成大事者哪有不要命的。 一座废弃民房中,三个相貌各异的老人正在小声商讨。 他们从那个大族被灭时就聚集在这个民房,一直在有说有笑谈论毫不相干的杂事,等到民房中出现一个中年汉子时,便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各自开口问了莫名其妙的话。 “长者可同意?” “答应了,长者说到时候知会他即可。” “大阵何如?” “需要三天时间。” “他在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其中一个相貌枯瘦的老人皱了皱眉,不悦问道:“我们的内探呢,也是不知道?” “大长老,内探已经死了,在两个时辰前发现。”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空气骤然陷入沉默,再也无人开口。 许久之后,才由一个野猪脸老人开口,“那个剑修,你们可找到踪迹?” 中年汉子摇摇头,沉声道:“没有找到,他没有回城。” 野猪脸再度追问道:“你是如何肯定的?” “那两个院子外有我们的探子,而根据探子禀报,没见过到他来过,同样的,在那些人族聚集地也没有见到,因此我才敢断定。” 野猪脸点点头,不再说话。 中年汉子又和其他两个老人互相说了些话,禀告了一些事情,然后在正午时分悄然退去。 三个老人互相沉寂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点点头,端起各自桌前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饮下,等到茶杯放下时,便各自散去。 半柱香之后,左丘守信蓦然出现,走到桌前,看着三杯空荡荡的茶杯,面无表情,抬指将桌子与茶杯压成粉碎。 他自言自语道:“跳梁小丑,一逼你们就出来了,既然这样,那就别怪老夫手下不留情,赶尽杀绝了。白玉城,始终是我左丘守信的,你们,谁碰谁死!” 时间一转,白云苍狗便到了三日后。 城中事态已经越发严峻,因此左丘守信不讲道理封城,已经是引发了极大的恐慌,白玉城里面大部分都是妖修,靠着猎杀野兽和同等妖修为生,现在被封城出不去,原先所囤积的肉食也已经吃完,为了活命,为了不会饿死,城中规矩在这一日便被打破了。 在有第一个妖修倒在同族爪子下之后,接下来所发生的厮杀便如滚雪球一般膨胀,短短半日,城中妖修就少了一层。 在有心者引导之下,承平以久的白玉城又陷入了百年之前的混乱。 厮杀、鲜血、混乱、破坏……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妖死去。 局态已经越发严重,但左丘守信作为白玉城城主却迟迟没有出手镇压,这种漠然的态度,让背后隐藏的黑手们都看不透。 于是为了逼迫左丘守信,他们又加了一把力。 陷入厮杀混乱的妖修在引导之下,居然围堵住了城主府,但就算是这样危急局面,左丘守信却依然没有出现,就好像不在自己这座府邸。 事实上也没错,左丘守信确实没在城主府,而是在半空云雾之中冷眼旁观这一切。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无一不是脚踏的万千尸骨走上去,现在他们既然要闹事,那就闹吧,等到大局平定,彻底镇压之后,才是算账时候。 左丘守信一直都有一个想法,就是彻底统治白玉城,而不是像这样只拥有一个城主名头而无实权。 以往有虎头人在旁,倒也无忧,虽然每天都有小虫子在蹦达,但也在可以接受的程度中,现在虎头人死了,这些小虫子就按捺不住全部跳出来,想法昭然若揭。 其实按照这么说来,虎头人死了倒算是一件好事,能够让他彻底将全城统一而无后顾之忧,怎么能不算一件好事。 再加上起先苏槐给出的承诺,他有信心将白玉城打造的更好。 比有虎头人在的时候更好。 时间一转,便到了夜幕,云端之下的白玉城依旧是乱糟糟一片,在这一天中,已经有两层妖修死于争斗,无数房屋遭到破坏,就连左丘守信的城主府也被拆的差不多了,反正从高处往下望去,满目狼藉。 在这狼藉之中,但还是有着几分净土的。 比如那几个妖修大族,再比如聚集着几千人族的巷子。 妖修大族有大能在其中坐镇,再加上日积月累的积累,能保住不被波及很正常,但人族巷子就显得很异类了。 人族之中约莫有人数两千三,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精壮汉子只有五百,就算拿着刀枪棍棒一拥而上,顶多也就只能面对一些境界低微的妖修,就算有许百川之前留下的四个剑修坐镇,想要保住不受波及却还是难之又难。 但事实就是如此奇妙,在这暴乱几日之中,除去零星过来的妖修,这一片地方简直是极乐净土。 这让巷子里的人都很意外,但意外归意外,生活还是要过下去,幸好人族天生便是喜欢未雨绸缪,无论哪一家家中都堆藏了许多的粮食,在现在这风雨飘摇满城缺粮的白玉城,显得很是幸福。 左丘守信从空中落下,依旧是富贵员外样子,拄着龙头拐杖,慢慢行走在巷子里。 很奇妙,巷子外是喊打喊杀火光冲天,但巷子里却是一片平和。 炊烟照常升起,家家户户都传来了饭菜香。 左丘守信闻着香味不由停步,站在原地想了想,便顺着自己觉得最香的一家走去,敲开门问礼,还没开口,那家主人就好像是知道左丘守信来干嘛,连忙殷勤开口招呼左丘守信进去。 这是一间两进的院子,有两家在里面居住,人数加起来有十三个,将这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但却一点都不显得嘈杂。 这两家人都是从大周天下被贩卖过来,本来以为是死路一条,要葬身于妖人之腹,最后峰回路转在这里安定下来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奢求别的他的,活着就好。 左丘守信被邀请落座,刚坐下,就一大碗酒递个过来,看向递酒的人,是个黑脸的汉子。 别看这汉子人高马大,一脸恶相,但心地很是善良,手上手艺也没得说,平常的鸡鸭鱼肉农家小菜,经过汉子烹炸之后,单单是闻着香气就已经超过了山珍海味。 左丘守信笑着接过这碗酒,和汉子互相碰了个碗,然后一仰头,就将这碗酒喝得一干二净。 “好酒。” 汉子听了眼睛一亮,大笑两声识货,然后便提起脚边酒坛又给倒满。 左丘守信再次一饮而尽,在趁着汉子倒酒空当中,用筷子夹了块鱼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吞下,然后便又说了句好菜。 好酒好菜,这在汉子听来是最好的夸奖,挠了挠头,“好酒好菜,兄弟你就多吃点,不是某家吹,就某家这手艺,以往在大周天下时候,可是能去大酒楼里当掌勺的呢。” 左丘守信点点头,说了几句夸奖的话,然后就专心致志吃起酒桌上的菜。 风卷残云之后酒足饭饱。 左丘守信谢过汉子,在下次再来的声音中离开了这座院子。 再次走在街道上,左丘守信脸上是带着笑,但笑容并不长久,转瞬而来,又转瞬而去。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枯瘦至极的老人。 老人好像是真的要死了,佝偻着腰,浑身颤抖,两只老眼昏花的眸子半睁半闭,看着就有迟暮之感扑面而来。 老人样貌是人,但本体并不是,老人是一只狸猫,是只活了很久很久的狸猫,左丘守信已经有一百三十年没有看到老人了,原本还以为老人已经因为寿命到了尽头悄无声息坐化而死,怎么现在还活着? 左丘守信感叹道:“好好活着死不好吗,偏要来趟这趟浑水。” 老人颤颤巍巍开口道:“老朽半截身子已经入土,就算活着也只沉有几年好活了,与其苟延于世,不如趁着这最后时光来做些事,为后人谋些福祉,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左丘守信笑了笑,带着些许嘲笑,轻声感慨道:“他们还真是下了本钱,连你都请动了,看来真的是势在必得,不过也好,也好,这白玉城是一潭深水,几百年以来在里面积攒了无数的污泥,在污泥之中又埋藏着许多王八水蛇,现在水浑了,王八水蛇就一股脑的出来,想着要反客为主,但是啊,我左丘守信一直都是这里的主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自然也是。” 老人轻声道:“以后之事说不准,一直都是如此,你左丘守信在决定封城时,是否预料到了现在这局面?” “怕是没有吧。” 左丘守信想了想,点点头,有些惆怅道:“我以为多少能有点秩序,毕竟规矩都推行了百年,他们不可能这么傻,可就现在而论,他们确实是傻,以后看来要换规矩。” “本性就是天性,妖修天性混乱,你又何必给他们加上规矩,加上束缚。” 左丘守信看着老人,沉默片刻,认真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只有这一句话,也只要这句话。 毕竟左丘守信现在还是城主,是城主就有制作规矩权利,要想换一个规矩,那就要换一个城。 在大周天下那边有个老话,叫做一代天子一代臣,这句话放在白玉城中照样适用。 左丘守信一直站着城主这个坑不走,又制定了一些令人反感的规矩,在没有机会时,那些不服规矩的还可以压着忍着,现在机会到来,自然就是要换一个规矩。 不单单适合他们,更是适合整座妖域的规矩。 左丘守信顿了顿,继续开口,“你们的根底我都知道,有威胁,但不大,就算加上你也是如此,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们敢如此行事,是谁在背后与你们撑腰?” 老人久久没有回答,但左丘守信却很有耐心一直等待,过了很久,方才等到老人开口。 “你不妨猜一猜。” 猜一猜?我若是能知道,何必再来问你。 左丘守信沉下脸,冰寒气息瞬间袭涌而出。 老人见着左丘守信发怒,知道已经达到目标,便淡然开口,“你在这里动手,就不怕波及这些凡人?” “他们怎样与我何干。” 老人摇摇头,认真道:“有干系,要不然你也不会引用阵势将他们护住。” 左丘守信气势不再蔓延,他没有在和老人争辩这些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用阵势护着,只是淡淡看了老人一眼,然后脚步一转,便出现在半空中。 他是扶云妖修,一举一动都带着莫大威能,举手投足之间便是山崩海啸,要是在城中地方施展开,所能造成的破坏摧残,并不亚于城中现在那些妖修所造成的破坏。 不管是为了什么,在开阔地方争斗总是最好的选择。 先前的平原山谷是,现在的半空也是。 左丘守信和老人相互对立,卷起万般云海,风声不止。 磅礴妖气在两者身旁汇聚,分别显示成两座法相。 一个是黑灰相间的狸猫,另外一个则是漆黑乌鸦。 狸猫是老人,漆黑乌鸦则是左丘守信。 老人睁大老眼昏花的眼睛看着乌鸦法相,笑着道:“乌鸦?原来你我都是一路妖。” 为何会说都是一路妖? 缘由便是这两座法相所体会出来的意思。 妖域多妖,其中族群千千万万数之不尽,但最为强盛始终是那些奇珍异兽。 比如青丘狐,比如无支祁,比如蛟龙。 这是血脉的力量,也是气运使然。 普通妖修在一开始只是普通野兽,机缘巧合之下化了妖,已经是万幸,想要再往修行道路上多走几步,甚至是走到他们两个现在的境界,十万妖修里面都不可能出现一个。 在悟道往上,便奇珍异兽的天下,普通妖修所占据的份额少之又少,千个中才会出一个,因此老人才会这样说他们都是一路妖。 都是从普通鸟兽所修行而来,没有那些珍贵血脉和气运,自然是一路妖。 从这点上来看,两个应该会成为挺好的朋友,再不济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可事实就是如此奇妙,两人只见过两面,现在第二面却要分出生死。 左丘守信平静道:“你我始终都不是一路。” 老人摇摇头,在这一点上两个都有各自见解,两个都是有身份有实力的大妖修,心中总会有自己坚持,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这个理,得用拳头和实力来说明。 多说无益,那便手底下见真章,谁的话说得对,打过就知道。 狸猫法相甩动尾巴,嘶吼一声,磅礴妖气顿时从身上散发,向着对手席卷而去。 左丘守信面色平静,身后乌鸦法相始终未有动作,只是他本体伸出了一只手,然而就是这只手,就这样轻描淡写将攻势给化解。 老人眉头微皱,觉得此事很是棘手,但想到那些小崽子给自己许下的承诺,再棘手也得硬着头皮上。 狸猫伺机而动,在庞大妖气遮掩之下,从暗处挥出一爪。 五道清晰可见的爪印破空而来,其上闪烁着幽幽绿光,很显然,爪印有毒。 左丘守信举起龙头拐杖,凝聚妖气,抬手横扫,有淡淡龙吟之声响起,化作波纹席卷而开,爪印飞快化作青烟消散。 老人看着龙头拐杖讶然无比,不由得失声道:“龙吟?这是龙脉之力,你和常月大妖有什么关系!” 莫名扯到大妖常月,很是跳脱,但还是有理可依。 常月是蛟龙的身份在妖域并不是秘密,在真龙消散后近万年中,常白死后常月可以说是唯一取得龙脉力量之妖,如今出现龙脉之力的法器都是从常月那里流传而出,左丘守信手中这根龙头拐杖不可能例外。 想到这里,老人脸色一阵变化,最后则是化作浓浓叹息。 “看来你早有应对了,这场乱局想必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吧,有常月大妖庇护,难怪你能如此淡然。” 左丘守信不置可否,没有接着老人话茬继续说下去,只是摇摇头,伸出空闲左手,轻轻往下一压。 身后乌鸦发出哭泣一般啼叫,混合着淡淡龙吟,卷动风云向老人席卷而来。 法相遮天蔽日,庞大无比。 老人喃喃自语道:“都到这一步,如何能退,希望那些小崽子能给力点,我可不想白死。”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章 定局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白玉城半空异象重重,不时有巨大虚影伴随着灰黑气息交闪而过,在这世上懂些修行的都会知道,这是大修行者交手时才能产生的异象。 白玉城在妖域只能算是一座不大不小城池,其中多是境界在心火之下的低级妖修,在心火之上便比较稀少,越往上越是,而到了扶云,便算是白玉城所拥有的最高修行力量。 扶云妖修在白玉城只有三个,分别是城主左丘守信,大统领虎头人,以及有百年未现世的老人。 虎头人死去,白玉城便只剩下两个扶云妖修,而现在半空中这幅光景局面,毫无意外只能由扶云妖修造成。 也就是说现在白玉城所有诡异,这如同乱麻一样的乱局,尽数都系在这两个扶云身上。 在妖修,力量才是根本,实力为重中之重,不管是权利也好,美色也罢,亦或者是数不尽的灵丹妙药,想要夺得,想要守护,想要镇压,全是要靠力量来支撑。 白玉城现在乱局是由一些不甘寂寞的妖修所造成,而这些妖修依仗便是老人。 只要老人杀死或者重伤左丘守信,接下来事情就会好做不少,凭借着各自隐藏力量,足够在瞬息之间镇压各处乱局,再然后,便是换一换规矩。 俗话说落地凤凰不如鸡,受到重伤而垂死的扶云,恐怕连悟道都不如。 在这时日以来,与左丘守信有关的悟道妖修可是全被宰杀殆尽,也就是说,除去被关在不知道何处的左丘记言,左丘守信现在便相当是一个孤家寡人,若是能杀了老人自身而不受重伤,倒是可以提着老人头颅来镇压局面,毕竟实力血腥总是比说话有用,一个扶云妖修头颅足够镇压一切了。 当然,这是要建立在左丘守信自身未受重伤情况之下。 只不过依着焦灼不已的战局来说,倒有些困难。 老人年寿将近,已然是垂垂老矣,就算安安稳稳待在地方一动不动,顶多也就只有五年好活,与此像乌龟一样活五年,不如在临死之前做点有意义的事。 与左丘守信打一场便是有意义。 左丘守信正值壮年,寿命还有好几百年,劲头也足,资质也好,过些年岁突破到天门不是问题,而到了天门之后,寿命又是延长,说不定以后还能突破到天阙成为大妖,老人用自身五年寿命来换这么一个希望死去,在老人看来,是很赚。 怀抱着这个心思,老人打法便更加凶猛,丝毫不顾忌会落在自身身上的伤势。 左丘守信觉得很棘手,老人可以不惧生死以命换命,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还要去下面镇压乱局,心思想法不同,打法也就各不相同,若是说老人是凶猛无比,他便是稳妥起见。 一个字,耗! 老人能保持这么凶猛的攻势,能够不在意自身伤势,是依靠着燃烧寿命才能维持,就如同昙花一现,现在寿命还有是巅峰,需要避其锋芒,但寿命消耗完后,那便是任人宰割,甚至就算左丘守信不出手,老人也会因为寿命耗尽而衰败而死。 左丘守信知道这一点,老人同样也知道,便想着在寿命耗尽之前奠定战局,就算不能将左丘守信斩杀,最少也要让其身受重伤,十成战力只能发挥三成,这样老人任务才算完成。 局势越发凶险。 狸猫法相从老人身体里疯狂汲取妖气,很快便铺天盖地,此时所透露出来之威势,已经超过老人身为扶云妖修的极限,比之稍弱的天门也是不差了。 而老人也为此所付出了代价。 躯干枯瘦至极,若不是身上还披着一层皮,简直和骷髅无异,这时的老人已然是风烛残年,这一击,便是回光返照。 左丘守信如临大敌,神情凝重,沉声问道:“他们许诺给你什么了,值得你为他们这么拼命?” 老人咳嗽两声,吐出一口发黑血渍,声音如同破锣响起,“他们许了我儿子来当这个城主,作为老子,不拼命怎么行,多少也要为儿子博出个前程,你待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屁股也该挪一挪了。” “你儿子我见过,天资不差,距离悟道只差一线,假以时日便能突破,算得上是年轻俊才,不过由他来做城主,怕是难以服众,那些鼠辈既然能反我一次,反第二次也是犹未可知。” “我知道我知道,但至少他们承诺过,也许下了修行大誓,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不死的只能为他做到这里,至于他能不能守住位置,那我就管不着……” 话语听在耳中,左丘守信若有所思,没有再说,只是将身后乌鸦法相散成妖气全部灌输进手中龙头拐杖,然后又从身上拿出一颗妖丹含在嘴中,在做完这准备之后,狸猫法相如期而至。 如雷如电,如狂如魔。 龙头拐杖再度散发出龙吟,声震百里,在妖气灌输之下,甚至还能见到淡淡龙影盘旋于其上。 龙影不大,只有三丈长,与遮天蔽日的狸猫相比较,便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龙影,居然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大半杀力,过后龙影破碎,落在左丘守信身上攻势便只有四成,约莫相当于扶云妖修全力一击,虽然依旧强,但并未能将左丘守信击杀,甚至连重伤也勉强。 左丘守信一身实力还有六成。 狸猫依旧遮天蔽日,只是萎靡不堪,作为主人,老人更是如此。 左丘守信咽下口中妖丹,然后吐出好几口血,抚摸着已经有细小裂纹的龙头拐杖,感叹道:“你们算计要落空了。” 老人勉强睁开眼睛看向左丘守信,咳嗽不止,身体颤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自言道:“不一定……”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人居然也从身上拿出妖丹吞下,与左丘守信先前动作如出一辙。 这颗妖丹曾经主人是扶云,是老人一个生死仇敌,在那场大战中老人赢了,然后取下妖丹一直珍藏到现在,本来是想着以后用来突破境界,现在没想到是用来吊命,果真是世事无常。 吞下妖丹之后,妖力在身体中化开,老人身体状况顿时稳定,不过也不长久,老人现在身体就像是一个破烂水桶,四处都在漏水,水漏尽,命也就没了,腰丹虽然在里面加了小半桶水,但也只能让老人多活半刻钟时间,半刻钟过后,该死还是会死,逃不掉。 因此在这所剩下半刻钟时间之内,老人绝对是最危险,如此大费周章吞下一颗扶云妖丹是绝对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 左丘守信依旧是想耗下去。 老人明白左丘守信想法,低低笑道:“黄泉路单独走太寂寞,你下来一同陪我可好……” 左丘守信脸色难看,抿着嘴不发一言,右手将龙头拐杖横在胸前,而左手则是悄然变换成法诀。 这是打算硬撑到底。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工夫半刻钟便要过去,老人依旧是站在对立面没有动作,这种诡异气氛,让左丘守信很是看不透。 就要这么过去了? 不,应该不会! 在没有看到老人彻底断气之前,左丘守信不会放松一点戒备。 老人看着如此小心翼翼的左丘守信,露出个诡异笑容,随后嚎叫一声化作狸猫本体,再然后又是一声嚎叫,狸猫本体居然无火自焚,先是尾巴,再然后是四足,紧接着便只剩下一个猫头。 左丘守信紧紧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但不管如何看,都看不出半点破绽。 就在这个时候,猫头也已经焚烧殆尽,狸猫燃烧之后连通魂魄化作一股黑烟,缓缓飘向左丘守信。 左丘守信侧身想要躲开,但黑烟就如同附骨之蛆,死死不肯放弃,任凭左丘守信如何躲,始终都能追上并想着要缠上。 就算龙头拐杖发威也是如此。 最后黑烟还是如愿以偿缠绕住了左丘守信。 左丘守信站在空中,面色极为难看,就在黑烟缠住他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手段。 这是诅咒,一个扶云妖修临死之前诅咒,威力可想而知。 诅咒很强,但并不会要左丘守信性命,要的只是他的修为。 没错,是修为。 被诅咒缠上身后,左丘守信修为便被无限制压低,现如今只差一线就会掉下扶云,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却也与悟道差不了多少。 如今白玉城乱局想要解决必须依靠扶云以绝对实力镇压方可,而想要靠着悟道修为镇压一切很显然是不可能。 左丘守信不是重伤,却胜是重伤。 在诅咒被消耗破碎之前,左丘守信只能是这个境界修为。 于事无补。 虽然取得了争斗厮杀胜利,但左丘守信心里很不痛快,轻轻摩梭着龙头拐杖,眼眸光华明灭不定。 下方城中,原先出现在民房的三个老人此时正聚在一起,久久无言,直到半空中战局彻底落下之后,方才由其中一个慢悠悠开口。 “时候到了,诸君,动手吧。” “可。” “好!” 话音落下,三到身影便消散不见,等到再次出现时,就已经出现在半空,正好化作包围圆圈将左丘守信团团圈住。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此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三个老人布局天衣无缝,先是布下谣言,然后趁着乱时捕杀不受控制之妖,再然后便是邀请老人对付左丘守信,在这番布局之中,三个老人一直都是隐匿在背后,而到了现在方才正式出来。 左丘守信面无表情,对三个老人出现并不意外。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起码就现在而言是这样。 虎死余威在,况且自己还没死呢,就凭这三个老人,不一定能把他拿下。 多少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待在半空中感觉其实并不好,冷风呼啸,东一阵西一阵,感觉会很烦躁,相比之下,确实是有遮风挡雨的房子更加好些。 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相当有默契待在空中。 “左丘城主,这场大戏如何,可还入得眼?” 左丘守信轻蔑嘲笑道:“暗地里耍阴招的鼠辈,你们也就只有这样计俩。” 回话的那个和善笑眯眯回应道:“是啊,左丘城主你是扶云,身强体壮,往后还能活好些年岁,甚至还能到天门看一看风景,我们呢,自然是比不了你,于是出此下策,还望左丘城主莫怪。” 左丘守信讥讽不止,“不如你们自裁以谢天下,我便自然不会怪你们,你们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那可不行,要是死了,之前的谋划岂不是白做了,我们这边死了一个扶云,可不能白死,总归是要拉着左丘城主你下来。” 言语争锋只是小道,或许能逞嘴上一时痛快,但要真正决定事件的成败,还是要看手上实力谁强谁弱,用拳头来讲道理会比用嘴来讲好过不少,不管是谁都会愿意听,若是不服的话,就将你打服,然后让你趴着听。 也与试探到这里便算是结束,按理来说,接下来便是痛下杀手,但事情很诡异,三个老人只是围着左丘守信,但迟迟没有出手。 有些可笑。 就是根本,其实还是担心与惧怕。 左丘守信在他们心中毕竟是扶云,镇压白玉城百年之久,曾经每一次出手都让他们觉得如同高山仰止不可力敌,此时虽然经历过一场大战,又因为诅咒下降许多实力,但他们还是不放心,生怕谁先出手,谁就会成为靶子被左丘守信用来泄愤。 须知一个道理,再弱的扶云也是扶云,要是因此而轻视,那也就离死不远。 他们不想死,他们想彻底掌控白玉城,并且借助白玉城来达成谋划已久的目的,因此对自身性命看得极重,就像这次非得到了大局将定时才现身一般,小心些总是没错。 不过哪怕是再小心,该出手还是会出手,总不可能这么一直在空中吹风吧,须知事长生变,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左丘守信看着各自气息涌动的三个老人,讥讽之意不改,挥动龙头拐杖,便将即将到临攻击全部挡下。 只不过也就仅限于此,只能是挡下而不能用尽全力反击,毕竟他的身上还留存着诅咒,每一次调动全身妖气,诅咒就会不依不饶出现堵塞住筋脉,本来是要调动十成,最后落到实处却不足三成,因此才让他如此捉襟见肘。 其实哪怕只要再多两成,情况便会有大为不同,只可惜黑烟诅咒始终是个累赘,在没有摆脱之前,只能拖着这个累赘。 龙头拐杖脱手浮空而起,自行抵挡住一个,而左丘守信则是抵挡住剩下两个。 攻击之时,拐杖与主人相互配合,挥洒妖气加上法相,倒也是保护自身无伤。 站端就这样一步步消耗下去,就在某一刻,配合还是出了乱子,对面三个老人都是年老成精,那还不知道这是机会,两个牵制,剩下一个便悍然出手。 一个杯子一样的骨制法器应声抛出,在空中滴溜溜转过一圈,化作一道惨白光影猛然砸向左丘守信心口。 左丘守信应接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杯子砸在胸口。 左丘守信大吼一声,正想要有所动作时,但又在剩下两个攻击之下无奈放任。 杯子得了便宜自然不肯放弃,划过一个半圈故伎重施,再次转动继续向左丘守信砸去。 如此几番,左丘守信便已经有了不小伤势。 一个扶云妖修被悟道逼到如此境地,果真是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攻击奏效,左丘守信身上又受了伤,又有诅咒缠绕,接下来事情便好做不少。 三个老人游刃有余,各自默契接连出手,你方唱罢我登场,不留下一丝空当,很快左丘守信就被三个联手挥击而砸在地上。 压倒一片房屋,甚至还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躺在坑中,龙头拐杖丢在一边,左丘守信嘴中吐出黑血,正想要从坑中爬起来继续,但只是稍微动弹却又不得不躺下。 此时一只脚正踩在他胸口,力道很大,踩在地上足够踩出裂纹,自然踩在他身上也会不好受。 “左丘城主,看来还是我等技高一筹,落到如此境地,不知你现在心中是做如何感想,若是可以说,不妨与我等说说,我等还是乐意听的。” 语气依旧和善,可话里话外嘲讽意味却是掩藏不住,以往高高在上的城主现在在布局之中沦为败家之犬,这如何不让妖高兴,作为胜者,对于败者自然是要羞辱几句。 左丘守信面色不变,漠声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们高兴的太早。” “哦?不知左丘城主有何见解,如今你都是这副样子,难道还能翻盘不成,要是大统领还在,你说这话自无不可,但大统领已经死了,你除了任我等宰割,还能做什么,求饶吗?这我等可不答应。” 左丘守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踩在自己胸口的这个妖。 或许是羞辱够了,又或者是早点想要将尘埃落定,总之不管是出于何等目的,这三个又再次凝聚妖气想要做出最后致命一击。 但就在此时,却有一道身影蓦然出现。 “看来我来的还不算晚。”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一章 此事了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世间万物本就变化无常,没有到最后奠定胜局那一刻,便不算真正落下帷幕。 白玉城主左丘守信现在落到如此凄惨境地,眼看着就要魂飞魄散,命丧于黄泉之下,但真的会如此吗? 并不见得。 从何人何处可以得知? 从来人处可以可以得知。 苏槐悄无声息出现在三米外,微眯着眼,如此出言说道。 “左丘城主,苏槐来的不算晚吧?” 左丘守信躺在大坑中,丝毫不顾忌踩在自己身上的妖人脸色,大笑道:“不算晚,来的正好。” “你居然还有后手?”其中一个妖下意识问道。 左丘守信轻蔑道:“你们都能用办法请动那个扶云为你们卖命,我左丘守信自然也是可以。” 苏槐眯着眼,轻轻点头,像是在肯定,他苏槐虽然是反复无常的真小人,但面对救命之恩,却还是要报答一二,更何况这些妖只是悟道,又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妖修,对于身为扶云的苏槐来说,只是稍微大一点的蝼蚁罢了,随便伸出根手指就可以压死。 苏槐接连不断瞥过面色都不怎么好看的三个老人,觉得很有趣味。 看着旁人从欣喜从胜券在握再跌落到失望以及绝望,各种滋味,实在是美妙。 苏槐伸出一只手,跨过一步从三米之外直接走过来,拿住那个踩在左丘守信胸口妖的脖子,轻轻一甩,便甩开来。 惊起乌尘千万。 剩下两个惊骇莫名,连连看着他,口中直呼不可能。 苏槐冷笑不止,他是最弱的扶云没有错,可扶云终究是扶云,就算是面前这三个悟道一起上,也耗费不了他太多功夫。 修行境界越往上跨一步,差距便是天差地别,想要跃境杀敌挑战几乎都是不可能。 除非你是剑修,又或者是三教中的圣子以及大妖亲身子嗣。 可惜这三个不是,他们虽然有个血脉,却并不能支撑他们跃境而战,如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想尽千方百计要削弱左丘守信的战力。 无非就是想要把左丘守信拉到与自己同一水平水平线。 原本想法很好,甚至已经接近快成功地步,但现在随着苏槐到来,一切便大有不同。 苏槐很享受这种执掌生杀之感觉,因此并不急着将这三个斩杀殆尽。 左丘守信咳嗽几声,用手撑着地,挣扎起身,然后恰起落在一旁的龙头拐杖,拍了拍破损衣服,看着不远处惊恐的三个妖,神情极其冰冷。 那三个妖被冰冷眼神扫过一遍,浑身不由自主微微颤抖,很快,他们就明白了自己处境,也明白他们自己其实也处在一个局中。 从左丘守信封城那时就传播开的局。 他们布了一个很大局面,裹挟全城之妖,原本以为天衣无缝,万事万物都尽在掌握之中,可到了现在才卑微发现哪有什么尽在掌握,就算有也不是他们,而是面前这个白玉城主啊。 左丘守信寒声开口道:“杀了吧,一个不留。” “啊?”苏槐有些不满,难得寻找到这种碾压他人感觉,自己还想多玩一会儿,但左丘守信现在毕竟开口了,也不好驳了面子,便只能点点头。 那三个妖也知道死期将至,各自对视几眼,然后不约而同点点头,再然后便是开始殊死一搏。 既然已经被逼到尽头,既然再等下去就是个死字,为何不拼一把为自己博个前程。 万一……成了呢? 怀抱着这种心思,三个妖出手用尽全力,联合起来的妖气涵盖十里,单单从所造成的光景来看,确实也算是厉害,这一击可以比肩扶云。 只是也只有一击,一击过后,苏槐与左丘守信依然是稳稳当当站着,如同一潭潭水波澜不惊。 苏槐放下伸出去的左手,松开手中紧紧握着的着的一颗白骨念珠,捏着不断转动,摇摇头。 “你们不行啊,机会给过你们,你们没有把握住,那接下来便看我的吧。” 话语落后,念珠微微颤抖,很快就有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光芒忽然产生,在空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而那三个妖便是在波纹下逐渐化作碎块,哪怕用尽万般手段,燃烧精血也是如此。 他们还是死了。 刚才还活生生,现在就是一地残尸。 苏槐将三颗保存完好的妖丹与法器招入手中,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左丘守信,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分了。 这些都是我用实力杀死的,东西就全该归我。 左丘守信没有在意苏槐心中这些小九九,对此只是点点头,说上一句可以了以后这白骨念珠就是你的了之后,便拍了拍衣服离开。 看着去往的方向,正是城主府。 苏槐撇了撇嘴,将手中白骨念珠连同法器妖丹一起收好,出去之后循着街道走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趣,觉得白玉城无论哪里都比不上青丘城,要是说青丘城是王公贵族,白玉城就是乡野村夫,真不知道这个破烂地方有什么好争,苏槐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便决定不在这里多呆,只是动念,就已经化作灰光顺着青丘城方向离去。 只是来时顺顺利利,离去之时却充满万分坎坷。 飞过几百里地后,也不知道是惹到哪位过路的大神大妖,反正就是看这个狐狸不舒服,又或者是其他理由,于是顺手就是一巴掌砸过来。 苏槐还在错愕中就被巴掌硬生生从天上砸到地上,连同许多百年老树一同砸断,落在地上又是一个很大的坑。 比左丘守信所待的要大许多。 苏槐躺在大坑之中,双眼无神茫然望着天际,耳鼻口目血流不止,胸膛也陷下一大半。 这一巴掌来的莫名其妙,他完全想不通透,想不明白,这分明是个无妄之灾。 他招谁惹谁了?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好像隐藏在背后的那个大神大妖对他的关注也只是这一巴掌,一巴掌没打死他,却也不关心后来事情。 时间慢慢过去,很快就是三天,在这三天时间中,苏槐一直安安分分躺在大坑中,没有丝毫想要爬出大坑的心思,就连动动手指也是小心翼翼。 他很怕,生怕自己什么地方惹到背后那个不高兴,要是再来一个巴掌,他认为自己绝对扛不住。 他虽然鼠目寸光,小人得志,但他并不傻,相反还十分聪慧,能一巴掌让他直接从空中跌入地上,并且硬生生打散半条命和所有护身法器,这种人物绝对不一般,最起码他是绝对招惹不起。 他在这三天时间之内一直都在思考自己最近是否招惹过什么仇人,要不然你不会如此平白无故受这一巴掌。 可是他思来想去,想过很多名字,却又觉得不可能,他在妖域活了几百年,有仇人这是必然,这点无法避免,但随着他使手段那些仇人基本上都已经死的差不多,就算还有那么几个活下来,但也是远在万里之遥,没必要跨过这么长距离特意来打他一巴掌。 就在苏槐颤颤巍巍一动也不敢动想着是否招惹到谁的时候,在几百里之外左丘守信已经差不多将白玉城拾好。 隐藏在最深厚处主使死去之后,左丘守信想要达成的目的便完成了大半,而接下来就是萧随曹规罢了。 既然你可以指使妖修来冲击城主府,那反之亦然,现在的局面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就算有对错,下面妖修也不会管,于是这一切便如此顺理成章。 等到三日后正午,随着护城大阵再次转动,浩瀚威势扫过整座城池,整座白玉城便又回到以前那个模样。 只是略显稀少,只是有了很大的不同。 旧的规矩在暴乱中已经死去,现在白玉城所需要的是新的规矩。 左丘守信从善如流,在呼声中将不可杀生的规矩扫进故纸堆,取而代之的是不禁刀兵。 定完规矩,左丘守信又抽了点时间去杀了一个想要做城主的妖,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开始为自己所考虑。 他要想办法解开身上诅咒,哪怕不能根除,至少也要保证自己无碍施展。 明明已经是扶云妖修,举手投足都携带着莫大威能,按理来说本来应该是这样,可自己修为境界却在诅咒作用之下被无限制压低,现在不过是空有其名而无其实。 诅咒很麻烦,想要解开要耗费极大功夫,至少也要用十几载来慢慢磨灭,但这已经算很不错,只要有解决方法不是无解便好,至于时间,左丘守信并不在乎。 作为修士,尤其是作为天生性命就悠长的妖修,时间是最不值钱的,有时候修炼一个功法或者法术,动辄就要几十年几百年,现在只要花十几年时光就能解开这个诅咒,怎么看都是稳妥。 至于闭关之后城中事情让谁来处理? 并不难找。 就让左丘记言来正好,左右都是自己儿子,是一家人,有这个理由便足够。 左丘守信向来都是说做就做雷厉风行的性子,将阵法核心交在左丘记言手中之后,粗略交代了几个注意事项,便不再多言。 左丘记言对此颇为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毕竟父命难违。 —— 这些时日以来,许百川在峡谷中已经将伤养好,伤好之后便到了要离去的时候。 峡谷始终都是那种遗世而独立模样,风景秀丽而又不显于前,无论从哪点上来看,都是值得常驻。 许百川在养生的这段时间中已然是喜欢上了峡谷风景,他喜欢清晨时配剑站在山上听鸟鸣,喜欢正午时透过树叶看着洒落下来的斑驳太阳,喜欢傍晚时火烧云一般绚丽景色,也喜欢在夜幕降临之后的安然静谧。 在这几年中他一直都在努力往前走,就算是偶然停下也是在磨练,像这样安安静静的感觉,在他的记忆中也就只有云镇能带给他。 只可惜现在他还不能回去云镇,就连这个峡谷也要离去。 或许是担心离开之后再也享受不到这种安静,许百川格外珍惜剩下的时日。 他其实是可以留下来,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他的厮杀经验已经够足,剑道经验在看过那么多本剑修经典后也是亦然,在这几年所积累下来的资本已经足够让他再次突破几个境界而不觉得虚浮。 可他仍觉得不够。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单纯觉得不够。 人总是不知足,得到想要的之后总想要更好,同时也多亏了这种不知足,才让许百川得以坚持到现在。 一个人独自跨上剑道,配剑远游,行过山山水水,走过千万里路,斩妖杀人除魔,那种孤寂之感难以言说。 既然这样,那就再待两天吧,后天走。 许百川怀抱着这个心思,就着夜色早早入眠。 一夜无话 翌日,百鸟鸣唱,清风自然而然将百灵声音带到此处。 许百川自然醒来,刷牙洗脸吃饭饮水,做完这一切之后,又像往常一样看了会书,练了会剑,如此两个时辰之后,所剩下的便是静坐看天了。 许百川在思考,思考接下来要去哪里。 是去看看那座传说中汇聚大妖无数的万妖城,还出去见见春夏秋冬四季都包括其中的四季城…… 他在想着要去哪里,但内心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来妖域的真正目标。 林殊归在除夕那夜到妖域,于是他便紧随其后。 究其根本,来见风景,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都是附带,他真正想来见到的是剑仙出剑斩大妖。 剑仙出剑,是天底下最难以言说的厉害,不是像道教圣人以阵法沟通天地那样浩大,也不是像儒教圣人以正气连通浩然长河横跨天际那般磅礴,更不是像佛教圣人以金身镇压世间那种沉重,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厉害,有的只是可以斩穿天际的剑气。 许百川看过很多书,那些都是讲剑道前辈的书,而能够被记在书中当做前辈的,毫无意外都是剑仙,据那些书本所言,剑仙出剑不只是斩妖斩圣,更多的是道理。 剑仙本来就是汇聚天下所有剑道道理所成就,一言一行,一招一式都蕴含着莫大威能,举手投足之间就是无穷无尽的剑道道理。 剑修习剑,无论是根据长者照本宣科,还是靠厮杀证道,又或者是依仗天资参悟天地,方法或许不同,但本质却是无改。 都是参悟道理,学习道理,继而掌控这些道理,然后依靠道理一步一步走上更高境界。 但长者照本宣科只是基础,厮杀难免会陷入胡同,天资也会纠结于某一处而不得寸进,这些都是阻碍。 于是便需要点拔。 看剑仙出剑便是如此。 许百川轻轻抚摸着横放在膝上的秋风,陷入纠结。 虽说是来妖域看剑仙出剑,可有一点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找不到林殊归在哪里。 林殊归是当今世上最强剑仙,若是隐匿行踪,执意不让人发现,就算请圣人出动圣器耗尽千般功夫寻找也是枉然。 因此在林殊归没有主动现身之前,行迹就是一个秘密,只能是天知地知他知,旁人是万万发现不得。 许百川就是旁人,他有些惆怅,惆怅的不是别的,而是惆怅去哪里寻找林殊归。 而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却出现一句异常豪爽的声音。 “许小子,你若是真的想见见,倒也不是不可以。” 许百川一怔,微微张大着嘴,很是不可置信。 这声音他只听过几次,但却深深记得主人是谁,若是记忆中没有错误,这是应该是萧书生的声音。 想到这里,许百川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知道,萧书生来历如何暂且不说,但去向是绝对跟着林殊归一起,现在萧书生能如此对自己说,岂不是说他能让自己去看那一剑? 许百川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异常认真对着空气说道:“可是萧刀圣?” 萧书生之前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以刀成圣,但就放在当下,萧书生确实是唯一一个以刀成圣之人,因此称呼一声刀圣,绝对挑不出半点错,顶多是让那些三教圣人听到之后有点恶心罢了。 萧书生对这句刀圣似乎很满意,继续回响起来的声音中语气也开心不少。 “还是你许小子机灵,这话说的确实舒服,萧刀圣,嘿嘿,还是你明白事理,就那些混蛋,一个个老不死,仗着自己身份高人多势众偏偏要叫我刀魔,当真是一个个都不为人子,等到此间事了,老子非要去掀他们底窝不可。” 许百川扯扯嘴角,耳观鼻鼻观心,对此不作回答。 萧书生是圣人,活的时间够久,能被他叫做老不死并且说出来,身份其实挺好猜,左右不过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 萧书生兴许是真的高兴,说完之后不等许百川回答便又继续说道:“许小子,你最近的事情我看了,确实是漂亮,那一剑,啧啧啧,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如你,不过漂亮归漂亮,但你小子首尾没有杀干净。” 许百川心中莫名想到了一个名字,试探问道:“萧刀圣说的是?”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二章 灭仇敌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老狐狸嘛。” 老狐狸,是苏槐那个老倌。 许百川到妖域虽说已经有了不短的时间,接触过不少种族,但种族是狐狸,并且还能加上一个老字的,除了苏槐他实在想不到其它,萧书生这么说,难道是抓住了苏槐? 不懂就问,这是个好习惯,许百川是这么想,也就这么做。 “是苏槐?” “苏槐?原来那老狐狸叫这个名字,是有苏的,倒也难怪,我道是谁身上有这么多法器能扛住一掌不死,原来是那群土鳖。”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对于这位爱说粗话的刀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萧书圣活了上千年,有大半辈子,外形言语虽然粗犷,但内心细腻不亚于大智者,自从从荡剑崖脱身之后,便一直在思考以后去路,与三教圣人交好自然是不可能,要是真的这么做,指不定会被那些疯狂圣人弄得魂飞魄散,在那些三教圣人眼中,除去三教之外,其余人是不可以称为圣人,若是冒头若是出现,便会不遗余力打击,萧书生当时初入刀圣,统领万千野修,何等意气风发,势力最为鼎盛之时,与三教任何一教相比都不差,甚至现在天下所有的野修在当时基本都处于由他统领,让他为教主,在那个时候,除去剑仙之外,萧书生毫无预料就是最闪亮的一颗星,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三教圣人对于他很是看不过眼,要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入天阙能成圣人,那三教圣人又如何保持超然地位,于是便联合在一起布下天罗地网想要扼杀萧书生,或许萧书生是真的命不该绝,就在三教圣人要动手的前几日,却由剑仙出面将萧书生给镇压在荡剑崖上,当时剑仙一脉还算是昌顺,剑宗也有剑仙坐镇,三教圣人一番徒劳无果,便只能望洋兴叹而回,在被镇压的这年岁中,萧书生一直都是在思考自己处境,想要寻找一个从夹缝中存活的方法,但结局很明显,三教圣人并不想让他活下去,妖域倒是可以,但他却也卖不下这个脸去投靠妖域,于是思来想去,才蓦然发现只有剑仙能让自己存活下去。 剑仙向来厉害,对三教对妖域都是不假辞色,因此头靠在剑仙门下毫无意外是最好的法子。 那次在大周天都之上出刀是投名状,效果也不错,林殊归当时正好缺人,便同意护着他让他不死,但愿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林殊归始终都没有将他当做朋友,只是将他当做一个打手,帮助可以有,但只能有一次,并且极为有限,林殊归不会因为一个打手而去贸然犯险。 萧书生想要彻底挂靠在林殊归门下,那便要做些事来证明自己用处,在妖域出刀斩杀天门是,不久之前一巴掌将苏槐拍下来同样也是。 斩杀天门是为了交好林殊归,将苏槐打成重伤则是为了交好许百川。 按理来说他是圣人,哪怕并不招人待见,但境界实力确实是不假,绝对是站在这世界实力顶峰最上层的那一小撮人,现在居然想交好一个灵通境小剑修,若是传出去,会让人很不可置信。 但这想法并不是假,而是确确实实的真,萧书生这么想这么做,自然是有他一番理由在。 许百川天资有目共睹,练剑只是六年就已经突破到灵通,并且还握着秋风这柄仙剑,再加上林殊归与杨亦这两位剑仙的看好,结果已然可以预料。 若是说林殊归是现在剑仙的话,许百川在萧书生眼中便是后来剑仙。 按照许百川现在所体现的修行速度,左右不过百年时光就能达到那门槛之前,再有两位剑仙护道,成为剑仙是必然。 现在提着一只狐狸能讨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要知道,世上最为珍贵的不是钱财宝物,而是人情,根据剑修一贯所体现出来的心性,人情已然值得出全力了。 许百川不知晓萧书生心中所想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些意外地揉了揉脸颊,对着空旷空气再次问道:“萧刀圣是如何知道他和我有仇的?” 萧书生理所当然回道:“这有何难,左右不过是回溯时间的小手段罢了,等你到了天门自然就会明白,根据你小子所体会出来的修行速度,那一天不会太远。” 许百川无奈苦笑道:“萧刀圣还真是看得起在下。” 萧书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争辩,只是问许百川要不要弄死苏槐,如果说要,那他现在就一巴掌拍死,当然,也可以选择让许百川亲手来,所耗费的不过是将苏槐弄来的功夫罢了。 因此反正不管如何选择,苏槐始终是难逃一死。 许百川撑着下巴想了想,给出了个自己想要的回答。 “我选第二个。” “好,你小子心性不差,我喜欢,嘿,要不是你练了剑,我还真想让你跟我学刀。” 许百川对此无法回答,只能不做言语。 萧书生是圣人,实力极其强悍,不管是天南地北,都是转瞬即至,想要将一个东西放到另外一个地方也是如些,几乎是在话语落下的后一刻,苏槐就从那处大坑消失,转而出现在许百川面前。 苏槐躺在山洞前新开拓的平台上,愕然无比,前一刻自己还在大坑里安安分分躺着,连动弹都是小心翼翼,怎么只是一转眼功夫就换了个地方? 难不成背后那位神秘大修士要放过自己了? 苏槐如此开心想到,只不过这开心并未有持久,当看见许百川在不远处脸色怪怪看着自己时,便觉得死期将至了。 苏槐与许百川有仇,并且是生死之仇,双方都恨不得将对手身体连同魂魄尽数灭除,现在苏槐落在许百川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许百川看向苏槐,语气幽幽地道:“我本来以为你还能活挺长一段时间,一直当个缩头乌龟当下去,直到我去把你揪出来,今日这处境你可曾想过?” 苏槐神情些许恍惚,注意力并不在许百川说出的这些话中,而是在打量着四周。 妖气毫无声息弥漫出去,代替眼睛很快就将四周查看了个清楚。 很快心中便不由产生个想法。 这是悬崖之上一个山洞,距离地面有好几十米,能够出去的地方只有山洞口,并且在山洞中能够活动的空间不大,自己这是躺在山洞外,距离面前许百川又只有几步之遥,若是突然暴起伤人,成功几率应该不错。 若是能够劫持最好,若是不成,那便同归于尽。 苏槐如此阴险想道。 苏槐深吸口气,暗中调动妖气做好准备,明面上的戏却是做的十足,甚至还有些楚楚可怜。 许百川默默看着,不做任何表率。 实际上苏槐想法他能够猜到几分,无非是想趁自己不备强袭他,要是放在寻常场合,他可能会如临大敌,甚至不得不动用秋风中剑仙剑气,但此时此刻此地,却完全没必要如此担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座山洞是他现在在妖域最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 为何? 因为这里有圣人! 刀圣,萧书生! 要是苏槐能在萧书生注视之下将自己给杀了,许百川便认了。 这没什么好说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是就如同预料中,苏槐趁机调动全身全部妖气悍然出手,看其出手之强,绝对是起了杀心,但妖气只是跨过大半距离还未接近到许百川却被莫名力量阻止而硬生生被卡在空中寸进不得。 苏槐睁大眼睛,表情惊愕,不可置信,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处境,想到那从天而降的一掌,想到被无缘无故移到这里…… 那位大能就在这里! 苏槐下了决断。 许百川看着如时光凝滞而一动不动的苏槐,悠然说道:“看了你也猜到了,如何,可还想做挣扎?” 苏槐散去妖气,惨笑道:“看来左丘守信说的没错,你身后背景果然大,先是有那般强烈手段,再是背地里有高人守护,我败的不冤。” 许百川轻声说道:“背景自然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天下不太平,有人帮扶着,自然能走得稳些,你不是也经常依靠着有苏用于挑衅?只是你明显不及我罢了。” 许百川说的是实话,苏槐无可辩驳。 许百川见状,也没继续再说,想了想之后,便将秋风拔出单手握在右手上,随意挽了个剑花,听着剑身划破空气所造成呼啸声音,点点头,抬脚便向苏槐走去。 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但也极稳,在苏槐眼中就是死期将至,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那柄剑是在下一息落在头上,又或者两息三息,正是这种不确定之感,让苏槐很是难受。 末了还想反抗,但浑身妖气却偏偏不听使唤,任凭如何实力都调动不得,不只是妖气,就连身体也动弹不得,唯二能动的无非就是眼睛和嘴巴,但就算全部能动又有何用?难不成还能反败为胜? 明显就是不可能。 许百川在苏槐三步外停下,稍稍打量片刻,心中便已经做好决断,然后便是抬剑挥剑。 剑出,划破脖颈,带起一颗头颅与鲜血。 头颅睁大双眼,死不瞑目,尸体倒在地上,慢慢化作狐狸尸体。 许百川划开狐狸肚子取下妖丹,在光滑亮丽皮毛上擦了擦,对着阳光又看了看成色,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妖丹是妖修全身最为有精华之物,是妖气源泉,境界越高,内中所蕴含妖气便越多,同时相对应价格也会越高。 扶云妖丹已经算是极为稀少,毫不客气的说就这一颗扶云妖丹价值绝对不菲,所能换取的资源更是足够让一个修士从炼法修行到洞虚了。 而这种妖丹,许百川有两颗。 一颗是现在手上这颗,至于剩下那颗则是虎头人身上所得。 随着妖丹放进锦绣袋子,许百川心中也随之落下块石头。 苏槐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被惦记上会很难受,现在死了,算是解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许百川收剑合手,抱拳向着空中行礼,道:“多谢萧刀圣。” 萧书生声音如期而至。 “没必要说什么谢不谢,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许百川不置可否 “萧刀圣,我有一事不明,为何您……不现身?” 许百川斟酌语气如此问道。 萧书生听到这个问题没多大意外,很果断就将自身处境说了出来。 原来这位萧刀圣最近可是出尽了风头,别的不说,就单单是天门妖修死在他手上的就有八个,剩下的杂七杂八妖修更是数不胜数,其中还不乏珍贵血脉与大妖之子,用一句犯了众怒来说也是不为过,现如今在妖域名头可谓是直逼剑仙,妖域众大妖都是将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为此还不惜特意派了两位借用了追踪圣器的大妖追杀,本来倒也没多大事,毕竟在之前林殊归传授给过他收敛气息之法,只要不是太过于粗心大意显露行迹,便会安然无恙,但成也如此,败也如此,萧书生在不久之前因为疏忽曾泄露出一缕栖息行踪,然后没过多久,那两个大妖就像狗一样闻着气味便找来,萧书圣耗费不少功夫才打退遁走,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过这件事情过后便也学聪明,除非是极有把握或者是林殊归在一旁,否则就不会主动出现,现在便是如此。 因此别看萧书生能将话语传到许百川耳旁就以为距离很近,实际上两人相隔却是极远,至少也有千里以上距离,要不然萧书生也不会动用力量将苏槐摄来。 一来是为了掩盖自己行踪,二来就是为了保护许百川。 许百川听完缘由后怔了怔,顿时心生感叹,赞叹道:“萧刀圣斩妖于世,实在是我辈之楷模。” 剑修斩妖,萧书生也斩妖,这么说倒也说得过去。 萧书生在千里之外点了点头,对这句话很受用。 许百川继续说道:“萧刀圣先前说了可以让我去看剑仙出剑,不知道是如何看法,还请刀圣解惑。” 事情转来转去,其中有波折,但还是回到了原点。 萧书生传音道:“林剑仙出剑是难得一见的光景,天下剑修没有一个不向往……” 说到这里,萧书生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下一句要说言语,许百川则很有耐心慢慢等候。 很快,萧书生再次传音道:“林剑仙在做一件很是隐的事情,其实就连我也不怎么知道行踪,带你去找到他其实是有些夸大,但能让你去看出剑却是真真实实。” “如何看?” “到时候我带你去。” 许百川默然,但并没有想多久,片刻之后就点了点头,然后道了一声谢。 其实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没有之一,妖域何其庞大,横跨几十万里,在没有达到悟道之前,想要在半天之内瞬息而至任何一处,绝对是不可能,对于现在的许百川来说,虽然可以短暂御剑,但一天下来也就只能是三千里,就算萧书生告诉他林殊归的行踪,想要追寻也是天方夜谭。 毕竟剑仙动念之间便是天涯海角转瞬即至,或许此时在西处某座小城,但下一刻却又出现在东边千万里之外的一片荒地,除非你也是圣人又或者是剑仙,要不然全然是追不上。 因此萧书生现在所给出的承诺毫无意外是最好。 实力不够时,该仰仗他人便仰仗。 许百川对此并无成见,能省下功夫时间又何乐而不为呢? 许百川点头答应,于是萧书生便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 印记并未有太多作用,也没有蕴含着手段,只是用来定位,仅此而已。 在做完之后,萧书生就好像销声匿迹一般,再也没有出声过。 许百川坐在石床上,看着左手手腕处几乎微不可查的刀状印记,陷入沉思。 又是一个印记,上一个是谁来着? 杨亦还是老道士? —— 距离峡谷两千里之外荒山上,背后背着一柄铁刀的萧书生正在烧烤着一只独角野牛,随着时间缓缓推移,肉香味开始四溢,很快就将整座山都笼罩进去,此时此刻,整座荒山都是被肉香气所包裹。 萧书生见火候已到,便伸手扯下一只后腿,也不怕烫,张嘴便是咬下一口肉,咀嚼几下,吞下去后,满脸都是满足之感,三下五除二,很快一整只牛腿便被他完完整整吞吃完,正当他想去拿第二只牛腿时,却因为某些风声不得不停下。 萧书生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抬头望向西边天际,看着远处由小至大的黑色长条身影,撇了撇嘴,嘟囔着道:“怎么又是这条长虫,他娘的,亏你还是条龙,鼻子比狗都灵,老子不过是烤个肉吃,这都发现了,这次先放过你,下次一定打死吃肉。” 他说完之后拔下身后铁刀放在手中掂量了下,然后聚集气息展出惊天动地一刀,紧接着自身则是在这一刀掩盖之下遁逃至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堆炭火和一堆烤肉。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三章 无月亦无星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妖域西处一处布满荆棘草木的山道,许百川正在缓行。 天空阴沉,不时飘荡着朦胧细雨,落在大地之上给这处干枯以久的地方带来了点点生机。 许百川在一个月之前伤好之后便离开了峡谷,也没特意去找要去什么地方,就是迎着日头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行程漫无踪迹,天气同样也是如此。 妖者,诡异多变也。 妖域作为妖族诞生之地,很明显也具备着这种特性,在两日前其实还是太阳高悬猛烈异常,炽热阳光照在身上,跟置身与火炉里面没有两样,但就在走过几十里之后,天气就猛然变了个样子,太阳被不知从何出来的乌云遮住,取代阳光的便是连绵不绝的细雨。 细雨已经下了两天,仍就是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要不是身处妖域,周边所见到的事物也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许百川都以为这是某个江南小镇的梅雨时节。 虽然他没有去过江南小镇,也没有见过梅雨时节,但他却在书上看到过,不是亲身,却并无二致。 细雨,依旧在下,纷纷扬扬。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可挽留,转眼间就是傍晚时分,许百川看了看天色之后便在山道旁边找了块石头休息过片刻,吃了点东西便又开始行路。 他本来是想打算在这里就近找个地方休息过夜,等到明日一早再继续,但想法只是刚生出,便被他抛之于脑后。 这里是山道,四周坑坑洼洼,往旁边行过一米距离就能见到深不见底的悬崖,在这里过夜实属是不智。 于是便打算着尽快走过这一条山道,就算遇不到所谓的诚池,来个开阔平地也好些,最少也能让他将帐篷搭起来安稳睡一觉。 披星戴月,再次经历过四天时间,等到最后一段坎坷路途走完之后,眼前总算是出现一块平原。 平原不大,大小只有十里方圆,或许是因为连绵不绝的雨水原因,草木倒是极为丰盛,能过人肩的野草望之不尽,同时在野草中也点缀着不少珍奇的树种,倒别有一番趣味。 在野草中夹杂的不只是有树,还有着各种禽类和野兽,只是因为体积不大,都被野草所掩盖罢了。 大约半盏茶功夫过后,许百川在一条从山顶所流下的溪流水旁开工,在他旁边,整整齐齐放着两只野兽。 长年累月在荒野处行走,许百川养成了一身不错的厨艺,洒上些许盐巴之后,入嘴就颇为回味无穷。 很快,那两只野兽都被吃得只剩骨架,许百川处理完遗留物之后,便坐在溪流边柔软草地上开始思考一些事情。 雨其实一直都在下,只是快要降临到许百川身上时,却被无形屏障所阻隔开,分毫都进去不得。 要是这些从天而降的雨水有情绪,肯定会埋怨这个少年不近人情。 许百川打了把溪水洗了洗脸,收回了发散的恍惚思绪,见到水很清澈想了想便又将鞋脱掉伸脚进去洗脚。 然后趁着这个空当,他拿出了一份地图。 地图是皮质,散发着淡淡清香,显然是保存很好,在地图上面标注了大大小小地点与名字,而在这些地点与名字之外的地方,却是鲜有提及。 世界这么大,妖域也如此广阔,总会有地方是没有接触到,遗漏掉也是情有可原。 许百川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遗漏之地,在地图上没有任何标明。 许百川收好地图,同时也将脚收回,擦干净之后穿上袜子穿上鞋,揉揉脸颊便开始搭建帐篷。 他打算在这里过一夜,难得遇见平整平地,值得好好休息一夜。 是夜,他坐在帐篷外,看着在乌云之下突破重重阻碍挂在天空上的几颗星星,怔怔出神,柴火所散发的耀眼火光映照在他脸上,照得红彤彤,分外好看。 夜风渐起,混杂着小雨胡乱飞舞,远处同时也传来了野兽呼叫的声音。 此起彼伏。 不久后,野兽们好像达成了某种认同,不再肆意呼叫,而是聚集在一起,虽然有些杂乱无章,但此时距离许百川却并不是多远。 在火光照耀之外五六米外的地方,数百只绿油油的眼眸隐藏在杂草之中盯着你,而你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单单是想象如此便足够让普通人头皮发麻束手无策。 但许百川是普通人吗? 很明显不是,就算这些野兽再多来十倍,就算其中蕴含智慧的再多点,对于这位年轻剑修也造不成什么麻烦。 终究是力量层次不同,一方在天,一方在地,如何能比? 许百川看都没看那边一眼,只是淡淡说了句滚字。 言语中带着不可置疑的力量,随着夜风传荡出去,一阵杂草涌动声音过后,绿色眼眸很明显少了一小半。 至于剩下的一大半野兽,则依旧在窥视,就算受到威胁,感受到不可力敌也迟迟不肯散去。 至于是为了什么如此执着,便要看许百川想不想知道了。 许百川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在说完那个滚字之后,便再也没有做其它,甚至就连看都没有看那些野兽一眼,只是在看着头顶倔强的几颗星星。 看星星没有什么特别含义,他就是单纯想看看有何不同,为何其他星星都被乌云掩盖反而是这几颗依旧是顽强显现。 似乎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与剑修如今所遇到处境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时间渐渐过去,夜更加深,野兽们终究是忍耐不住内心里无法掩盖住的诱惑开始从阴暗处扑出。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绿色眼睛。 风似乎变大了,再也不复原先微风细雨,取而代之是猛烈无比的狂风,呼啸而过时,野草没有受到任何伤势,没有一根被拦腰折断,反倒是那些隐藏在暗处从四面八方扑击过来的野兽遭了罪,只是一照面的功夫,就已经全部失去了行动能力。 许百川将目光从转向野兽,稍微感知片刻,然后便抬手一招,有条巨大的墨绿色蟒蛇很快就从野兽之中脱颖而出。 墨绿色蟒蛇长着一张人脸,同时也有着人应该有的神智,在了解到自己处境之后,在许百川还没有问的时候就很是痛快将所有事情说出来。 原来这些野兽认为许百川是一个能够幻化为人的妖修,在见到雨水不能近身后,便愈发肯定这种想法,同时也催生出想要夺得为己有这种想法。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场景。 许百川听完后其实有些许意外,就算他在妖域走过这么多日子,知晓生活在妖域的野兽很容易得到机缘幻化成妖,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这么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此只能说一句,妖域果然不愧是妖域,能够在三教打压之下自成一界,底蕴之深,可想而知。 随便一处地方都能有无数充满智慧野兽,还是得到机缘就能化成妖那种,再加上妖域如此广阔地貌与数以百万计的族群,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是三教和山泽野修所有修士加起来,恐怕都占据不了妖域妖修三成。 许百川在以前没有想过这么深,现在想通透便觉得很是恐怖,若是在以后这些妖修不再满足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而是下决心向人族天下进攻,那人族是否能抵挡得住呢? 就算三教圣人连同出手可以应对那些大妖,兵对兵将对将再加上弟子能阻拦剩下的高层妖修,但是这些无穷无尽的小妖呢? 这要如何对付? 总不可能是让平民百姓来对付。 要知道一个小妖所能造成的破坏力,绝对不亚于一个骑兵冲锋,在无穷无尽小妖面前,军队都会感到乏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便是更加无力了。 在隐隐间生出这个想法时,许百川便觉得自己要为这做些什么,但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如同灵光一闪,看得到头却摸不到尾。 许百川为此有些烦躁,而为此付出代价的便是那条绿色蟒蛇。 在夜风吹拂之下,绿色蟒蛇悄无声息被分成无数段,然后风再一吹,便如同圆木向外滚开,将剩余野兽驱散得一干二净。 杀鸡儆猴不外乎是。 许百川叹了口气,内心有些许惆怅,不过没多久便又释然。 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小灵通,在这修行界浪潮里面只能算小鱼小虾,在没有成为林殊归杨亦那样的海中蛟龙时,就算有想法也是实施不得。 毕竟实力才是一切根本。 千古以来,任何事物都逃不过实力两字。 既然实力不够,那就抓紧脚步修炼,等到实力足够实现想法那时候,一切便会顺理成章。 那第一步,就先去看林殊归出剑斩妖吧。 怀抱着这个心思,许百川在帐篷里渐渐入眠,只剩下柴火燃烧声依旧。 一夜无话,翌日,许百川收好帐篷放在锦绣袋子里,踩踏着湿润野草开辟出一条小道离去。 渐行渐远,两个时辰后,许百川看着面前深不见底的崖底,很是无奈。 他好像走到一条死路上了,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悬崖,往后就是难行山道,至于另找其他下山之路,则是无果。 枯坐片刻,听着淅淅雨声,许百川忽然取出腰间秋风,深吸口气,随后便将手松开,秋风在剑气加持之下环绕着他自行飞舞,同时也有着一股柔和力量,将他全身托起。 以往许百川也御过剑,但次数仅仅却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在大周天下太平城时御剑去往大周天都,第二次便是不久之前白玉城那一战,两次御剑虽然都是由许百川操控,但实际上他却没有出多大力,一切都是由那两道剑仙剑气自然而成,他反倒是像个提线木偶,知道结果却不知道如何做,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 而这一次,则是完完全全依靠自身。 到达灵通,其实就可以御剑了,只是在之前许百川并没有想到这一茬,甚至思绪还停留在心火之时,现在这么做也是突然才想到。 秋风浩浩荡荡而起,如同扶摇与九天之上的鹏鸟,在许百川身旁不断飞舞,就这样,许百川安然无恙度过了这片山崖。 在度过山崖之后,本来是该停下来,但许百川并没有,而是继续御剑。 寻常灵通剑修虽说可以御剑飞行,可因为体内剑气存量所限制通常只是飞行小半个时辰左右便会力竭将体内剑气消耗一空,但许百川很明显不是普通剑修,心湖之中剑气存量几乎是同等境界剑修三倍之多,并且因为修行功法之原因,再加上一直打坐在心湖中的剑气小人,甚至还要在往上翻上一倍,在如此之多剑气加持之下,半个时辰还不至于让他力竭,最少要再飞一个时辰才会感到疲惫。 想通关窍御剑之后,速度便快上许多,虽说会错过一路上不少风景,但相比于扶摇于九天之中的感觉,便显得苍白无力。 寻常要走一天一夜的路途,许百川如今却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御剑飞过,要是境界再往上迈出达到洞虚,甚至都只要半炷香便可以跨越。 御剑飞行三日后,许百川遇到了个意外。 是个对他御剑飞行很是不满的妖修,在嘟囔几声过后,就向他发动了攻击。 许百川对这个意外虽然有些许意外,但还是有条不紊应对,试探交手过后,心中便大致知道了对手实力。 是个半步灵通境界的妖修,虽然强,却仅限于此。 毕竟连灵通都只是半步,又如何能在他面前逞威风? 干脆利落一剑递出,如此便破掉了这个妖修的法术法相,等到第二剑递出之后,妖修便被锋利剑气削成两截,就连体内妖丹也被斩得稀碎,彻底魂飞魄散,半点踪迹都没有留存在世上。 许百川持剑而立,经过这妖修这么一打岔,让他发现了一件不好的事情。 是关于御剑飞行。 御剑虽说是好,能够节省大把时间,一日便可跨过百千里路途,但同时也是会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祸害,飞在天上向来只有飞鸟与妖修,如今贸然闯入一个剑修,如何不引妖注目,因此被袭击是迟早事情,就算今日没有,明日后日也一定会有,甚至还要多亏了现在出手的这个妖修,若不是经历这件事警醒了,往后再是如此招摇,麻烦肯定会更多。 但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省时省力法子不用,又要用一双肉脚丈量万般天下,岂不是一下又倒回了原点。 许百川有些许无奈,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其实要是往后都是遇到像现在所遇到妖修这样只是半步灵通,那御剑飞行倒也无所谓,可显然很不可能,妖域多山多水,就在这山水之间通常都会隐藏着不少实力高深的老妖修,若是没有被发现还好,但要是被发现那还得了,剑修在妖域向来是不受待见,况且你还堂而皇之从半空飞过,如何不遭到迫害? 其实好说歹说,说到底还是实力不足所造成,若是许百川有杨亦林殊归那种实力手段,哪还要担心御剑飞行所造成什么后果,无非就是若是有妖敢来,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就算是大妖来临,也得让它饮恨在此。 只可惜现在还达不到那种境界。 许百川将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取下腰间葫芦喝了几口酒,等到将酒喝完,将葫芦挂在腰间时,便已经做好决断。 继续赶路,遇到山崖断壁方才可用御剑飞行,能少招惹些麻烦,就少招惹一些。 天色已然是下午,天空之中太阳已经偏西,余光尚存,只不过看着这个势头顶多只要小半个时辰就要陷入黄昏,许百川不急于在黑夜中行路,反正现在他是随处行走,无拘无束,想停就停想走便走,正好夜幕已经快降临,他便想着收拾一下这个死去妖修所居住的山洞穴,打算在这里休整几日。 还好,妖修虽然是妖,却不是那种脏乱杂错之妖,洞穴悠长,倒也干燥卫生,将那些杂物杂七杂八丢掉放上自己东西,许百川开始生火。 至于食材,正好就是那个妖修。 妖修本体是只野熊,不过与通常野熊有些许不同,在体型庞大彪悍同时,头上还长了一只独角,身上也有石甲覆盖于其上,显然是有着血脉传承在其身上。 只不过有归有,死了之后就完全没必要再说这些,剩下的用处便是用来烤肉做菜。 不多时,肉香四溢,许百川将野熊吃掉大半,剩下的便是收到锦绣袋子里面用来当做明早饭食。 吃完饭后,四周夜幕已经是深深沉沉,除去山洞里柴火火外所照耀之地,其余地方皆是伸手不见五指。 今夜并无月光,亦无星辰。 许百川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在睡觉之前抬头看天,想要见到几颗熟悉的星星,但抬头所见到却是黑暗。 好在来妖域这么久时间他早就已经见怪不怪,更加稀奇古怪光景他都遇见过,左右无非是没有星月,又不是如何大不了事情。 养剑吧。 许百川如此想道。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四章 铁石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黄土小路上太阳正烈,明明按照大周天下那边的算法,此时已经入了秋,但太阳却没有半点退却感觉,炽热阳光烘烤下,一切都是热烘烘,就算现在带个鸡蛋放在土路上,不削片刻就能熟透。 也难怪,这里是妖域,气候异于常世,待得时间久一些便会见怪不怪。 许百川自是如此。 这位少年剑修到妖域已经半年有余,见过万千山山水水,已经横穿过半个妖域,早就养成一颗平常心态,再加上身为修士寒暑不侵,倒也没太多感触。 黄土小路不大,但很是悠长,身处在其中不管是从前还是从后望去,都是一眼见不到头。 小路上身影不多,但毫无意外大多都是妖修,像许百川这样毫无掩饰的人族,不得不说极为少见。 更别说还是别着一把剑的。 如此光明正大,很难让这些妖修不动歪脑筋。 也因此,许百川没少用剑跟妖修讲道理,幸好道理在手,那些妖修也听得进去,等到事情传开之后,再加上那几具血淋淋倒下来的尸体,黄土路上妖修便都知道这里来了个了不得的剑修在同行了。 许百川总算是清静不少。 只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不少窥探,以至于还是有妖修死心不改,对此许百川也颇为无奈,甚至还有点怀念起大周天下和庆元来。 大周天下和庆元至少是人族天下,就算有窥探有麻烦,也不会如此的赤裸裸,就这短短几天时间,少说也有四十多个妖修死在他的剑下,往后只会多而不会少。 许百川总算明白剑宗小师叔左思遥去妖域练剑回去之后为何会心性大改身上有那么浓重的杀气了,每天除了出剑斩妖便是斩妖,心性难免不发生变化。 若不是许百川每日得了空挡还要看书练剑来练化杀气,恐怕到最后比左思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何? 因为秋风。 秋风中剑仙残魂虽然被取出,最大隐患被消除于无形之中,但历代剑主持秋风入妖域斩妖所积累下来的磅礴杀气可并未有减少半分,甚至还随着许百川出剑斩妖逐渐增多,要是秋风中剑仙杀气被释放出来,别的不说,方圆千万里绝对会寸草不留,许百川境界也会因此突破的极快,但这并不是好,而是坏,要真的到那时候许百川就不是被人叫做剑仙,而是叫做剑魔。 人神共愤,天地共灭之那种。 因此许百川对于秋风关系很是奇妙,像是剑主又像是钥匙,要是等到杀的人妖够多,血气吸取足够开启钥匙,说不定到时候就是以剑御人而不是以人御剑。 许百川对此并没有好的办法,唯一能做的便是少出剑,但这明显很不现实,剑修孤身一人走在妖域,若是不动用剑用雷霆手段斩杀之,恐怕没等到杀气爆发,自己率先就死去了。 斩妖会加深隐患,不斩妖又会有性命之危,这个选择很不好选。 许百川便想着等到以后遇到林殊归将这个选择交给林殊归,希望能在林殊归那里听到两全其美建议。 至于现在,便是一切随缘吧。 佛家说法其实挺不错。 许百川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右手总是不自觉放在秋风上紧紧按住,在隐约透露出来的杀气衬托之下,哪怕是烈日炎炎,四周也是一片阴冷,同路的妖修根本不敢靠近许百川,生怕在下一刻就会有一把剑将自己头砍去,阴差阳错的,接下来的路途倒因此得了福,一路都是安静,等到有座城池遥遥可见时,许百川方才如梦初醒将手从秋风上松开。 “杀气越来越重了,是外气沟通内气吗?”许百川喝了口水,喃喃自语道:“那接下来就找个安静地方养剑吧。” 许百川看着那座耸立在黄土之上的宏伟城池,看清名字之后,便开始在心中思索来源。 铁石城,大约是在八百年前建立,城主据说是是一位修炼成妖的石头,境界在两百年前是扶云,到如今就算没有到天门,应该也差不远了。 只不过石头成妖倒是第一次听闻,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 许百川在脑中缓缓思索关于那位城主一切,以及城中规矩,等思索到妖丹可以换取安全这一条时,眼睛便微微亮起。 许百川别的东西都不多,身无长物,除去腰间一把剑之外,就属妖丹最为繁多,无论是心火还是扶云皆有。 如此说来,这城可进? 许百川性子颇为谨慎,想通关窍之后并没有着急忙慌去进城,而是决定先去打探一番消息再做思考。 剑修在妖域如同漆黑夜里熊熊火光,想不引妖注意都难,这一路上窥视袭杀便是明证,要是事先没有准备好,贸然进入城中而遇到群起而攻,到时候少不了要有动用最后一道剑仙剑气,但那最后一道许百川是打算用在万分危急之下用来保密或者反杀,用到这里反倒有些不值,毕竟事先了解就可以避免,没必要浪费如此珍贵的剑仙剑气。 妖域与人族争斗上万年,互相攻伐,同时也互相交融,据说现如今人族所饲养的鸡鸭牛养便是从妖族所圈出来训化,同时相反的,妖域也学习了不少人族的东西,衣物工具,以及行当与知识。 因此在妖域到茶棚酒家,便是寻常。 许百川此时正在城外一座酒家里面落座,点了一壶清酒便开始打听。 或许是全天下通用,在酒馆茶棚这种人多眼杂地方,消息总是最灵通,许百川一壶酒还没有喝完,便将自己想听的消息打听得七七八八。 原来铁石城城主因为是石头所化妖的关系,脑筋也如同石头一样僵硬,每日除了吃喝和修行之外,几乎都不管城中事,但又觉得铁石城需要一个人物来管理运作,于是铁石城便交给了所谓的结义兄弟来打理。 收取妖丹换取安全,也是那结义兄弟所定下的规矩。 不管是什么身份,无论是三教也好,山泽野修也罢,就算是剑修也同样能获取平安。 许百川听到这里不由得微微感叹,还真是一桩大买卖。 不说其它,就说这个收取妖丹,铁石城放在妖域算是一座大城,其中常驻妖修十万有余,再加上每日进出的那些妖修,便将近于二十万,就算只是一颗低级化人妖丹,在如此庞大基数加持之下,也颇为了不得,管中窥豹便可以得知那结义兄弟理财手段之高明。 许百川将剩下酒喝完,留下一颗妖丹当做酒钱,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酒家。 期间有妖蠢蠢欲动,眼珠止不住在许百川腰间和喉咙处滑动,但在许百川淡淡看过一眼过后,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那眼睛好可怕,手上绝对占了上百妖修性命,要不然绝对不会养成这么浓厚杀气。 一时间,酒家之中惊若寒蝉,连饮酒呼吸声都放慢了许多。 直到许百川离开之后,才纷纷聚在一起小声商谈。 “那家伙眼神好可怕,腰间带剑,别是个剑修吧?” “应该是剑修,我在来的路上看到过他出剑了,好家伙,两剑就把那个挑事给砍成三截了,就连妖丹也被砍成粉末,是个狠角色。” “剑修来妖域做什么,不怕死?” “嘿,谁知道,反正这些剑修都是疯子,那把破铁剑拿在手中,恐怕连大妖站在面前都敢砍,来妖域自然是寻常不过了,只不过就凭他那个样子,恐怕在这里活不了多久。”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剑修杀我们,我们杀剑修,这还要说为什么吗,用那些儒教书生话来说,这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离开的许百川并不知道他离开后酒家之中众妖在商讨他,不过就算知道也未必会在意,毕竟许百川并不会因为言论而乱了心智,再说了,那些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也确实是事实。 剑修的确与妖修不对付,历年来有无数剑修走进妖修,但大多都死在其中,能够历练活着回去寥寥无几,用句十不存一来说,便一目了然。 剑修现如今年轻一辈剑修不多,并且流落到只有剑宗一个传承之地尚存,除去三教打压之外,剑修高人连绵不绝死在妖域也是重要的一点原因。 许百川不怕死,怕的是寸进不得,来妖域除了看林殊归出剑与斩妖练剑,其实还有帮那些陨落在妖域的剑修收回传承想法。 只可惜到了现在却还是没有遇到一处。 渐渐靠近城池,那座用巨石雕刻的城门名字率先显现出来,紧随其后便是用大理石整体垒成的城墙与城门,充满了蛮荒气息,像是一座荒古巨兽在沉睡,一呼一吸之间,便是无穷无尽威慑散发。 摄人心魄。 许百川对城墙看了一眼便没有再关注,因为城门守卫在看见他过来之后,已经提着武器向着他走来了。 许百川对此只能抱以无奈,其实哪怕只要他把秋风稍微隐藏情形都会好过不少,最起码不会每次都出现这种情况,但许百川并不愿意,因为作为剑修所追求的便是一个直,何为直,便是直来直去锋芒毕露。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必遮遮掩掩,在握住秋风成为剑修之后,许百川就没有想过掩盖。 许百川被一众妖修守卫团团围住,依着这剑拔弩张架势,恐怕只需要稍微有点火气声响,战端便会一触即发。 许百川神情不变,对身处在群妖环绕之中充耳不闻,等到妖修杂七杂八讲完话要出手时,方才平静做出动作。 不是拔剑斩妖,而是挥袖撒出一把妖丹在地上。 五颜六色缤纷不已,各种光华掺杂在一起,竟然比头顶的太阳光还要明亮三分。 妖修守卫顿时愣神,颇为不知所措,纷纷对视几眼,方才不解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用妖丹买平安啊,这不是城中规矩吗?”许百川理所当然说道。 听到这话,妖修守卫们神色变得极其奇怪,但同时动作也停了下来,它们见过妖来买平安,也见过三教修士,但剑修却真的是头一出,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许百川并未焦急,神色不改,在缓慢等候,所幸并没有等多久,便有一位守卫进城去找城门官了。 说来也怪,妖修明明与人族不对付,想尽千方百计都要灭绝对方,但文化倒是学的十成足,就连城池这种据说也是从人族所学来的,因此有个城门官倒也不是如何出奇。 城门官是头山羊,因为想要方便形式所以动用的是人体,但同时为了体现妖族身份,头颅倒还是保存成山羊的样子,身穿着特制服饰,迈着八字步,倒还有是那么几分模样。 城门官了解事情之后先是看了许百川一眼,然后又看了地上散落妖丹一眼,摸着山羊胡子点点头,问道:“你是剑修?” 许百川挑了挑眉,道:“是。” “来铁石城所谓何事?” “来住一段时间。” “确定不是来生事?” “确定,你们铁石城如此家大业大,我还能做什么坏事不成?” 城门官点点头,想着倒也是,不管面前这个剑修来城里做什么,安安分分还好,要是想要生事,那就死在这里吧。 城门官对此格外有信心,问过话之后并未有过多思虑,让许百川交过几颗妖丹之后便从城门处拿出一个石头雕成的牌子递给了许百川,并且说只要拿着这块牌子在城中你就是安然无恙,不管谁来都是如此,只不过只有半月时间,半月时间这个牌子就失效,若是想在城中再多待些时日,那就要重新缴纳妖丹来换取时间。 末了,城门官还嘱咐了一句让许百川尽量将牌子挂在身上显眼的地方以防不测。 许百川对此好意道过一声谢,便绕过一干妖修进城去。 至于先前洒落在地上的妖丹,那便不关他的事情,权当作施舍即可。 一身青衫腰间仗剑的许百川进入铁石城,只是刚刚现身,就引起无数目光注视,瞬时间各种指点和流言纷纷而起,就像是在欣赏某件十分珍贵的物品一般。 剑修在妖域并不多,等闲妖修如果遇上通常就是个死字,因此留在妖域更多都是剑修名头与衣着打扮,如今出现一个符合人物,如何不让妖修心生好奇,纷纷出言讨论。 许百川对此充耳不闻,并不做过多理会,听的多了,见的多了也就没有意义,想说想看就任他们去,若是有不长眼想要挑衅自己,那也随他们来。 在城中走过一段距离,旁边指点言语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愈演愈烈,以至于许百川每走过一步,都会有无数妖修盯着他来看个新鲜。 许百川皱了皱眉,心情因此变得有些坏,到最后还是躲到一家旅店里面才得到了清静。 以往在白玉城自己也配剑出行,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呀,难道是因为白玉城还有人族铁石城没有? 物以稀为贵? 许百川不想去往下面细细思索,毕竟这现象是猜不透,就算知道又有何用,并不能更改些什么。 许百川得了空档之后,开始打量着旅馆四周,旅馆不算很大,装饰也不是如何豪华,但却是古色古香颇有一番格调,加上摆放的构筑盆栽,更添了几分雅致。 对此许百川还是有几分满意的,想着外面围堵一时半会也不会散去,再加上天色已经不早,便想着在这里住下一晚,明日再做其余打算。 旅馆老板是只鹿妖,在外体现是个老者模样,穿着一身长衫,手上捧着一本书,做人族打扮。 旅馆老板见到许百川先是不轻不重看了一眼,等到看到腰间挂着那把秋风剑之后,才轻轻咦了一声,问道:“你是剑修?” 许百川嗯声回应。 旅馆老板也是一副见到稀奇模样,摸了摸胡子,问道:“你是从剑宗出来的吧,年纪看起来不大,能得到出来的资格在剑宗应该也算是天才吧,你就不怕死?” 许百川沉默片刻,只是淡淡的说道:“怕死又如何,不怕死又如何,我还不是来了。” 旅馆老板怔了怔,仔细品味这句话,觉得倒也是,反正已经跨出这一步那就是身不由己,死不死的肯定早就已经看开了。 “剑修都是不怕死的疯子,可惜了。” 旅馆老板想想,看着许百川说了这么一句。 许百川没有多做争辩,只是拿出一颗妖丹扔给旅馆老板,让旅馆老板给自己选一座房间。 旅馆老板是个老油条,见到这么样那还不知道许百川是不想继续往下聊了,便痛快收了妖丹,领着许百川去了三楼的一处房间看房,许百川向来都是对身外物不怎么在意,见到房间还过得去,便点了点头,算是达成了交易。 旅馆老板因为许百川出手大方,对这个剑修观感好上不少,秉承着做生意人的本分,临走时便留下了句若是饿了旅馆之内包晚饭之类的话。 许百川对此觉得不错,便应了声好。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五章 传承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翌日,许百川退去旅馆房间,在老板招呼下吃了顿早饭之后,便离开了旅馆。 走在嘈杂沸腾街道上,身旁两侧房屋皆是石制,来来往往尽是妖修,许百川一身人族剑修打扮,在其中格外突出,犹如鹤立鸡群,皎月置于深夜,想不引妖注目都难。 今日情况好些,没有像昨日那样错杂,但明里暗里还是有无数目光在窥视,带着杀意与恶意,只不过在看到许百川腰间挂着的牌子后,却强自忍耐下去。 许百川漫步缓行,没有目的,就这样随心所至而游荡,毕竟此地他是初来乍到,不管身处何地,都是没有任何区别。 这不,兜兜转转便来到了一座巨大楼阁外面。 阁楼叫做聚宝楼,名字庸俗,但也一目了然。 铁石城因为城主是石头化妖,因此建立在这里的建筑房屋大多数都是用石头垒成,而现在见到的这座阁楼居然是用木制,互相对比之下,难免会让人心生好奇。 许百川是人,好奇心自然也是有的,左右正好无事,便想着进去看看。 进入阁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石制仙鹤,虽是石头所制成,但神态万千,翩翩动人,不下于真物,可见雕刻之人手艺如何精妙绝伦。 许百川看过很多书,从天文至地理,从工匠至乐器,如此种种无所不包,虽然大多都是初通而不精通,但眼光却还是有的,若不是感受不到这只石鹤身上的生命气息,他都几乎要将这只石鹤当做是真物。 “朋友,这只千寿鹤如何,是不是精妙绝伦几乎以假化真?” 身后一阵声音传来,许百川闻声看去,便见到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正在笑眯眯看着自己。 道士年纪不大,从骨相上来看应当只有二十多岁,至于境界,许百川则看得模糊。 许百川并不是看不穿,而是在快要看穿的时候仿佛被某件物品阻挡了一下,得到的只是一套模糊。 这道士来历身份应当不一般,放在道教之中应该能算作天才弟子吧,就是不知道出自于旁门,还是出自祖脉秘境。 许百川挑了挑眉,并未言语。 道士没有得到许百川回话,自言自语也不觉得尴尬,便又继续说许多。 许百川神情古怪,但没有打扰,任凭道士往下说。 这道士倒也是个健谈的,先是说这只名叫做千寿鹤的石鹤,然后又扯到来历,紧接着便拐了一个弯,开始说这栋阁楼的来历。 “这聚宝楼啊,可谓是物尽其名,里面宝贝极多……” 道士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许百川便一字不落听下去,初来乍到,既然有人愿意解释,愿意说,那何乐而不为,按照道士的说法,这聚宝楼是由铁石城主结义兄弟所开设,在铁石城中算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除去那些在外摆地摊所交易,这聚宝楼就算是最大的交易场所了。 无论是人族的字画古玩玉石玛瑙,还是妖修妖丹以及身体材料,只要叫得出名字,便是有。 话语未免说的太满,但的确是最大的。 许百川等到到道士说完之后,便单刀直入便问道:“你要找我做什么?” 道士闻言,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哪里,小道与朋友你是萍水相逢,相互之间投缘便多说了几句,哪里要做什么。” 道士越是这么说,许百川便越是不相信,也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道士。 道士故作咳嗽一声,尴尬笑道:“是这样的,小道看朋友你是个剑修,以往从来没有见过只听长辈们说过,心生好奇,就想着来看看有什么不同。” 许百川扯了扯嘴角,依旧是不相信,不过也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只要道士不拦他路不找他麻烦,那就随道士去。 不过如果是真的要找麻烦,秋风下死掉的道教修士可不少。 许百川没有再去管这个道士,离开石鹤范围,看了看挂在正堂中的指路石碑,确定好之后,便向着地下楼层走去。 经历过蜿蜒悠长楼梯之后,还未见到其物,便有热闹叫卖声传来,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走过几步进入到宽广的地下,见到此种光景,许百川不由得微微吃惊。 在外面看来,聚宝楼虽然宽大,但也就那么回事,到了一楼大堂,也因为石鹤吸引注意力而没有细看,现在到了地下,如此宽广的空间一眼望不到头,感叹几声也是难免的。 许百川行走在地下市场,耳边是此起彼伏叫卖声,甚至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妖修叫住要推销法器。 妖修是个中年男人的模样,身体强壮,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凶悍气息,几乎都可以止小儿夜啼,也就是这么个凶狠的妖修,此时脸上居然挂满了笑容,左手拿着一件葫芦样的法器,右手则是拿着一根缠绕着黑气的棺材钉,殷勤向着许百川推荐,并且打着包票说两件一起买可以打折。 许百川听完诉说之后,神情便更加奇怪,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认为这里是妖域了,看这妖修体现出来的殷勤劲,和他在大周天下所遇见的那些贩子基本上没有两样,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百川摇摇头,说了句用不上,然后便在妖修失望的眼神中向着下一处摊贩走去。 看过十几处,卖的东西不一而足,三教的法器法术,旁门左道的诅咒与祭祀,就连活生生的妖修奴隶也有卖。 再次拒绝一个要卖给自己法器的妖修,许百川站在一处空地上,四周都是摊位,这让他也有了不少想法。 他们可以卖,我应该也可以吧。 确实是可以,许百川是剑修,身上只有一把剑便足够,从来都没有想去多依靠法器,一路走到现在,杀过不少人和妖,秉承着不浪费原则,倒也累积了不少法器,虽然在过往的时间里送出过法器几次,但现在身上还是有的许多,于是他便想着与其放在身上浪费,不如卖出去又或者是交换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许百川向来时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便花了一个妖丹租了块空地与椅子,然后摆上了不少东西。 有法器,有妖丹,也有修行功法与法术,还有其他炼丹所用的材料。 坐在椅子上,看着妖来妖往,许百川觉得很是有一番趣味。 能够被许百川留下的法器绝对算不上差,再加上数量繁多,因此很快就有妖修前来询问如何交换。 许百川看不上那所谓的妖丹与材料,也不在意价值是否值,他想要的是以往没有见过的书籍与知识,如此想,便如此说了。 妖修不爱看书,但不妨他们收下书籍这一类的战利品,在了解到许百川是想用书来做交换时,便一个个争先恐后前来,生怕许百川反悔似的。 时间便如此过去两个时辰左右,摆在摊位上的物件少了大半,与此同时另外地方书籍却多出了许多,整整齐齐堆在一起,一堆是十本,这便是三堆。 书籍在妖修看来和废纸无异,平日里与妖交换又交换不出去,扔掉吧又不如何舍得,属于压箱底那一类物件,现在有许百川这个他们所认为的冤大头来交换,那还敢讲价,心情一好,甚至还半换半送。 因此许百川只是付出了十三件法器,便得到了三十本记载着各种知识的书籍。 顺手抽出一本打开第一页粗略浏览一遍,许百川满意点了点头,这本书是一位游历妖域上百年的老修士所写,对于每处地方事无巨细都有描写,不仅介绍了那里的势力,还将隐秘地方写出不少,甚至记载着灵草仙药的生长地方,书籍普普通通,但其中所记载的知识可半点不假,对于许百川来说正好合用。 “老板,听说你这里收杂书,是真是假?” 开口相问的是一个相貌妖艳的女子,许百川将头微微抬起,看了看女人仔细打量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说了声是。 女子轻声道:“既然是真的,那老板你看看这本书价值几何?” 女子递出一本薄薄册子,然后便开始关注许百川的反应。 许百川放下手中书合上,规规矩矩放到原来的地方堆起,然后接过女子递出的册子,只是翻过几页稍微一打量,便不由轻声咦了一声,将目光从册子转向女子,皱了皱眉,问道:“这本书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女子颇为玩味反问道:“怎么个,你难不成还纠结来历,就说换不换。” 许百川点点头,“换,不知你要换什么?” 女子眼睛扫过摊位上剩下的东西,随意拿起一件,算是将交易达成。 但交易达成之后,女子却并没有离开,仍然是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许百川没有去看女子,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手中这本新得到的册子上,册子很薄,只有二十八页,没有名字,拿在手中分量也不重,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是平平无奇,但是现在在许百川眼中看来,却是世上一等一的珍贵物。 这本册子上面记载的是剑道,依着上面笔迹来说,这是一本剑修前辈所留下的传承。 正所谓假传万卷书,真传只一言,这本册子上所记载的便是真传,若是被有缘人得到,只要自身天资过得去,按照上面所记载按部就班,花费些年岁就可以成为剑修。 不可谓不珍贵。 许百川现在已经踏上剑修路途,有着自己的传承修行,但尽管如此,这本册子对他来说还是有不少作用,至少能少走些弯路。 博采众长,便是如此。 女子看着许百川这样子,没有继续搭理自己,似乎与预料之中有些差别,想了想,便又从身上拿出一本册子,开口道:“老板,我这里还有一本,你不妨再看看。” 许百川平静开口,“你要做什么?” 女子娇笑道:“没有什么,就是想让老板你看看这本书,是不是合你的胃口。” 许百川看向女子,顿了顿,又将目光转向那本册子,等到再看向女妖时,目光就变得极其幽深,有细碎光芒在其中闪烁。 女子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娇声笑道:“难道老板看上的不是书而是我,哎呀,这要让人如何是好呢,老板你真坏。” 许百川对此颇为无语,也不再和女子多做扯皮,直接拿过那本册子,粗略翻看过几眼,问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传承?” 女子轻轻一笑,“老板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来这聚宝楼交易东西有就行了,那还要为什么来历,满意就换,不满意就不换呗。” 许百川认真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传承?” 和上一句是一模一样的话,但其中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先前只是随口,没有往心里去,而这一次是极为认真。 女子收回那种放荡不羁的笑意,哼哼一声,正色问道:“你想知道?” 许百川点点头,“是。” 女子故作思考,然后露出个调皮笑容,说道:“不告诉你。” 许百川只是淡淡望着她,不做言语。 女子轻声说了一句没趣,倒也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目标,说道:“这里妖多耳杂,有些事不方便往外面讲,你要是真的想知道,那我带你去个地方怎么样?” 许百川不说话,没有再去看她,只是仔细打量着手中两本内容不同但同出一脉的册子。 他看过的书册不少,但大多都是孤本,也就是说只记录那一个人的剑修传承,而这两本虽然不同,但核心本质却并无二致,无论是修行哪一本,到最后所修炼出来结果都是一样,只是顶多上面因为记载所偏重而有不同。 因此许百川模糊之间有个推断,觉得这应该是个门派的传承。 就像是剑宗,全体上下修行的都是同一种法子,基础都是一样,修行也是一样,只是到后面修行,根据自己所需要所参悟不同的剑术剑法而所做出分别。 既然有可能是剑道宗门所留下来传承,作为剑修,许百川又如何能不在意呢。 因此也没什么好选,细细思量片刻过后,便答应了女子。 反正去看看又不是什么坏事,若是实在不适合,大不了分道扬镳便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道若同便可继续谈下去。 收拾好摊位上剩下物件,然后一同将三堆书收到锦绣袋子里,将椅子还到原处之后,便示意女子前面带路。 走到一楼,走出聚宝楼,在女子带领下踏进一座酒馆的雅间,里面身影有两个,显然早就在等候。 除去个全身蒙在黑布里的人物之外,许百川在此倒是见到一个熟人,是个道士,就是之前絮絮叨叨那个。 “你怎么在这里?” 道士挠了挠头,尴尬笑笑,打了个哈哈,却没有说话。 许百川见状,那还不知道他们是早有准备想要将自己引来,如此大费周章,想来应该是有事要求自己,于是没有给这些人废话的机会,单刀直入地问道:“那两本剑修传承,你们是从哪里得到?” “两本?不是三本吗?还有一本被吃了?” 道士忍不住插嘴问道。 女子瞥了道士两眼,有些埋怨。 道士自知失言,讨好似得笑了笑,之后就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没有再开口。 这时,那个黑袍人却开口说道:“你叫许百川,是剑宗弟子,对否?” 许百川说了声是。 黑袍人再次说道:“我听过你的名头,也见过三教悬赏上你的金额,三件可做洞虚使用的法器,价值不可谓不丰厚,说实话,我倒是有点心动了。” 许百川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在以前也有人这么想过,然后他们就死了。” “死在我的剑下。” 许百川加上一句。 黑袍人哈哈大笑,“我知道我知道,当时剑宗局势乱得很,自身难保情况下你都敢独自一人下山,从庆元到大周天下,杀过的妖与人不下百数,从大周天下到铁石城,你能一直平安走过来,想必死在你手上的妖修也不少,你和那些养在花盆里的剑修不同,你能杀人背景又大,所以我才说只是有点心动,我可不想杀了你之后会有剑仙来找我的麻烦。” 许百川神情依旧,没有多说。 女子张大着嘴,一脸惊愕,有些不相信。 道士神情倒是平常,显然是早就已经知道许百川背景和来历。 “他真有这么厉害?” 女子疑问脱口而出。 黑跑人没有解答,是道士回复:“确实是如此,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此之外在剑宗他还有着年轻剑修第一人名头,如此可想而知。” 女子点点头,说过句知道了,然后将目光紧紧盯在许百川身上,想要看出是有何不同,如此彪悍战绩,女子闻所未闻,现如今首次听到,做出点夸张举动自是难免。 听着黑袍人和道士如数家珍将自己经历概括出来,许百川并没有觉得有多不可思议,事实上有关于他的消息早在他从剑宗下来就逐渐传开了,大周天下一行之后,再经过三教有意无意传播,能被说出来也不如何出奇。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六章 遗迹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你是剑修,有着未曾断绝的门派传承,凭你的聪明才智应当能发现那三本剑书中存在的关系,这也是我们找你来的原因。” 黑袍人沉声说道。 终于说到点上了吗?许百川瞳孔微微一缩,他自然明白手中那两本剑书之间的关系,那是关于一个门派传承,既然如此,那按照黑袍人言语所透露信息来推算,他们应该知道剑书出自于哪里,甚至说已经去过那个地方。 手中的剑书便是明证。 许百川神情不变,直接出声点破,“你们是在何处发现,需要我做什么?” “聪明。”黑袍人先是夸奖一句,然后才继续说道:“你是剑修,我们找你自然是让你做剑修该做的事。” “杀人还是斩妖?你实力我看不透,不过应该比我要强,你都对付不了,找我有用?” “不,不是斩妖杀人,而是让你去破去个阵法,一个剑阵。”黑袍人沉声道:“我们先前探到了一个遗迹,本以为是妖修留下来的洞府,但没想到是剑修所留下,为此我们还折损了几个人手进去,你所见到的剑书就是出自于那里。” “本来我们是想以力破巧强行破去,但没想到那座剑阵确实是厉害,因此只能暂时退走,在期间寻找过不少方法,问过不少博学之人,而得到了回答都是……” “都是找一个剑修去破阵,我说的可对?”许百川竭力平静道。 黑袍人一怔,随即大大方方点头,事实本来就是如此,话语都说的如此之开,自然点头便是,不必隐瞒。 “你知道的,剑修在近些年岁十分稀少,且大部分都是存在于剑宗,就算是有到妖域来历练的规矩,所能遇到的也是少之又少,毕竟妖域这么大,再加上凶险无数,能安安稳稳走到这里被我们见到的剑修,你是第一个。” 许百川没说话,显然是在沉思。 黑袍人说话半真半假,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分不太清楚,但有一点他是确定,黑袍人确确实实是有求于自己。 在剑阵一事上,应该说的是真话。 只不过真话归真话,但到底要不要帮忙,却还是要看其中凶险到底有几分。 江湖前辈总是摸索出不少至理名言,有些被淹没在时间成为历史尘埃,有些则是完完整整传承下来,到最后人尽皆知。 危险与机遇共存,便是至理名言。 虽说要去的地方是剑修遗迹,以自己剑修身份来论会得到不小的加持,再加上秋风足够应对出现的麻烦,但之后呢?事关于黑袍人他们呢? 就如道士之前说的话,他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只不过是说过些话,就那名字互相都不知道,不过是因为利益纠缠在一起,若是利益还在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不会有太多危险,但要是利益达成事成之后为了隐瞒消息欲将自己灭口,自己又该做些什么来应对呢,这必须要做打算。 因此许百川在得到消息透露之后,没有很爽快就答应。 这是个小手段。 简单来说就是拼耐力和耐心,尽量为自己多拿些好处。 反正遗迹对于许百川来说是在意料之外,能去看看自然是好的,在里面得到好处会对以后剑道产生不少作用,但要是现在不去,那也是可以接受。 按照黑袍人话语中所描述,那处遗迹只有黑袍人他们知晓,顶多现在再加上自己,而关于遗迹是非要剑修不可,而现在铁石城中就他一个剑修,想要等到下一个来非得猴年马月不可,况且还不一定能遇到,决定权在他手中,如此自然是要好好拿捏一番。 气氛一时成沉寂,只有呼吸声在缓缓回响。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至于内心如何想,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许百川神情淡然,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开始翻看手中剑书,很是入迷,曾经记得有句话说得好,叫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记载了剑修道理的书籍,在剑修眼中便是圣贤书。 道士与女子先前没有插上嘴,此时也感觉到气氛有点奇怪,便更加不会开口,只是用眼神在互相交流着。 或者说挤眉弄眼更加好些。 黑袍人全身笼罩在黑袍里面,看不到神情,因此也不能从面容上猜测内心是如何想,但黑袍人显然是在意许百川想法。 许百川能感受到那直勾勾不加半点掩饰的目光。 时间就这样过去小半个时辰,呼吸声夹杂着翻书声,是房间此时此刻唯二的声音。 终于,黑袍人还是忍耐不住,率先开了口。 “我想请你帮我破去剑阵,至于得到东西如何分配,三七开如何?你三我们七,这已经不少了,毕竟你只是一个人,我们人数众多还要出力,再少我怕他们不能接受。” 他们? 许百川明锐从黑袍人话语中捕捉到这个词语,用他们来代替,也就是说除了面前这三个,还有其他人要去参与,并且数量应该在两个以及两个之上。 许百川依旧没有应声,神色并未产生变化,目光依旧放在手中书上,都没有抬头看黑袍人一眼。 黑袍人深吸口气,还想再说话,但话语还没说出来,就被许百川接下来的动作所硬生生打断。 “行了,不必再说了,我会考虑的,以后或许会答应,但不是现在,你们应当不介意吧,若是不着急的话,我就先走了,接下来几天我都会去集宝楼去,不妨到时候再问问我的想法,你们觉得如何?” 许百川淡淡地说道,说完之后也不留恋,将书收一好,说了句叨扰了,便迈步离去。 道士在许百川离开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叔,他不答应怎么办?” 师叔,讲的是师父的师弟,房间中除了道士还有两个,女子年龄不大自然是不可能符合,因此这句师叔称呼的是黑袍人。 黑袍人伸出右手两指并拢,轻轻敲打着桌子,片刻之后,说道:“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剑修在妖域本来就少,剑宗又不肯放弟子出来,那个叫许百川的剑修好不容易才遇到,要是错过,恐怕等到下一个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事长生变,遗迹虽然只有我们内部知道,但也不排除会被他人知晓的可能,时间每拖上一天,这种几率就大一点,夜长梦多之下,万一被寻找到其他破去之法,我们先前做的努力岂不就是无用功,因此这个剑修必须要带去。” “那他要是不同意,该如何?” “总有办法让他同意,若是真如你所说那般,那就别怪用些粗俗手段,只要人不死,还引不起剑宗那个老怪物注意。” 黑袍人语气阴狠地说道。 离开那所房间,走在街上,许百川嘴角带着些笑意,当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要从手中溜走时,谁能够置之不理呢? 推己及人,要是将许百川放在黑袍人那个角度上,要做什么便很一目了然。 无非是先用软的,若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和打了小的出来老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了看时辰,发觉已经到了下午。 许百川先前一直都在换书,花费了不少时辰,之后又与黑袍人说了些话,再加上各自心理博弈,再度花费掉不少时间,现在走出来,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就连距离晚饭也差不远了。 吃饭倒是好说,就算几天不吃同样可以忍耐下去,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吃饭,而是找个住宿地方。 许百川有个习惯,就是每到一处地方,总喜欢有座独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与客栈旅馆之类的比不上,但耐不住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个人。 这种习惯在什么时候出现,或许可以追溯到在云镇那些时光。 是从那座不算怎么好的破败木屋而开始。 年少时记忆总是最美好记忆,年少时习惯也总能伴人一生。 许百川晃晃悠悠兜兜转转,看能不能找个正在向外出售房子,不过寻找大半天,直到日头偏西临近傍晚也没有找到,最后只能再次在旅馆之中过夜。 还是昨夜那家旅馆,房间也是昨夜房间,一切都未有变动。 许百川要了一大桶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换了身青衫,再将先前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收好,做完这一切之后,便起身下去吃饭。 旅馆并不是只有旅馆老板一人在,其实还有着另外两个,是一男一女,同样都是妖修,根据旅馆老板所说,这是儿子和儿媳。 许百川对此点点头,算是见过礼,然后上桌吃饭。 中间倒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就是像往常一样取下腰间葫芦喝酒,只是到一半饭菜还没吃完,酒就见了底。 而旅馆之中又不卖酒,能提供的只有茶水,因此到最后许百川便是从喝酒变成了喝茶。 放下手中茶杯,轻轻吐出一口茶叶,许百川悠悠长叹了口气,有些满足。 茶是好茶,饭菜也是好,这一顿吃得尽兴。 吃完饭后,许百川并不想这么早就回房去睡觉,于是便要了条凳子找了个通风位置看书。 时间过去大约需要半个时辰,旅馆外走来了两个人。 身穿道袍样貌颇为英俊的道士。 身穿长裙样貌妖异的女子。 这是熟人,如果说见过两面也算是的话。 许百川看着像自己走来的道士与女子,神情平静,眼眸中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事实上许百川对此早就已经有着预料。 黑袍人需要自己去破除剑阵,因此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行踪,会有极大可能会派人来追寻关注,不过,前脚刚走,后脚就来,未免表现的太过焦急了点。 道士脸上带着笑容,站定在许百川身旁不远处,打了个稽首,笑道:“小道见过许公子,许公子,你我之间可是真的有缘分啊,小道只是随意找个地方居住就能遇见许公子你,看来你我之间缘分当真不浅,可惜无酒,不然当浮一大白。” 许百川冷眼旁观,微嘲道:“有缘没缘,可不是这么轻松就能下定论,至于当浮一大白,那倒不必,你我之间并不熟识,并无必要。” 道士叹了口气,带着点感伤道:“小道可是真心实意,没有别的想法,就是想和许公子你交个朋友,许公子要是不嫌弃,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如何?” “并不如何。” 直截了当。 听到这斩钉截铁四个字,道士再度叹了口气,显的有些惆怅,就好像一腔好意全部付诸于东流那样的无奈。 或者用热脸贴到冷屁股这句半白不白俗话来解释更为妥当些。 女子在此时忽然开口,“好了好了,不必再说,既然许公子不愿意,那就不必强求,有句话说的好叫做强扭的瓜不甜,来日方长即可,相信许公子会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强扭的瓜是不甜,但是它解渴啊。”道士下意识反驳了一句。 女子一脸怒容,咬着牙,恶狠狠盯着道士,直至将道士全身盯到发毛。 道士悻悻然干笑,没再继续往下说,向许百川点点头,就向旅馆老板走去,向旅馆老板要两间房间之后,便算是在这里居住了下来。 不过与其说是居住,倒不如说是监视许百川。 许百川对此自然是知道,没有想过换一间旅馆或者客栈来躲避,反正按照现在情况来说道士是跟定了自己,不管自己在什么地方,应该都能跟着来,既然如此,那就随他们去吧。 接下来几日果然是如同许百川所猜测那般,道士女子总会找个由头跟在自己身后,不管是去外面看看风景还是去交换物品都是,就像是个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不仅黏人,并且烦人。 这一日,许百川又去聚宝楼换书,按照前几日惯例摆上各种事物之后,便开始翻看这几天收到的书。 许百川只要书而不要其它,在聚宝楼里是个另类,事情经过一传十十传百,在这些天发酵之中,知道他的妖便更加多了,妖修争斗厮杀,展会将死掉对手翻个底朝天,不管是什么物件总会有用处,怀抱着这种心思,收藏在妖修手中的各种书其实是不少,包含东西更是包罗万象,甚至许百川还找到了一本专门讲述炼制僵尸的书籍,名字取的倒是不错,叫做《太阴炼尸》。 与道教功法《太阴炼形》只有一字之差,而这一字之差便是天差地别。 说到僵尸,许百川曾经倒也是见过,是在庆元的时候从一个背着桃木剑的道士手中所看到,那个道士被他杀了之后,装着僵尸的棺材也就到了他手中,现在应该还在吧? 许百川忽然有了这个想法,便打开锦绣袋子一番搜寻,果不其然在角落处发现了那件装着僵尸的棺材。 将棺材拿出来,首当其冲感受到便是一种阴冷冰凉,并且还有深深恶意夹杂在其中。 僵尸嘛,有这种不意外,僵尸集天地怨气所生,有恶意在所难免。 将棺材摆件顺手拿出来放在摊位上,许百川就没有再多关注,毕竟是看书时心血来潮所想到,他又不是那种喜爱旁门左道的邪道中人,僵尸拿在手中又没有它用,至于说放出去对敌,那完全没有必要,剑修一剑在手便已经足矣。 只不过许百川不在意,倒是有他人在意。 还是如同牛皮糖跟在后面的道士。 道士也摆了个摊位,上面都是些零零碎碎,位置恰好就在许百川旁边,说是没有预谋谁信? 道士看着那具棺材摆件连忙开口问道:“这里面装的是僵尸吧,你怎么会有这个,你不是剑修吗?” 许百川没好气说道:“我自然是剑修,至于问为何会有,是从一个找死道士手里拿的。” 说到道士二字时,许百川还特地看了道士一眼,让道士觉得浑身颇为不自在。 “你这个僵尸卖吗?” 许百川听到这话倒有些意外,道士的门派传承他推算过,浑身气息纯正,根据所体现观察来讲,应当是出自名门正派,而名门正派对于邪道向来是十分厌恶,现在居然说要买这个僵尸,难免会有些意外。 难道这个道士来历并不像所推算是来自名门正道? 这个不好把握,也不好下肯定,许百川暂且搁浅下,便就事论事,说道:“你要用来做什么?” 道士对此理直气壮,大声回应道:“当然是用来驱使,反正这里是妖域,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手段能够活命杀敌,就是好的,我要拿这个僵尸自然是用来除妖。” 许百川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还算过得去,点点头便答应,然后便看着道士,问道士用什么东西来换。 天下没有白拿他人东西道理,既然要有所得,便必定要有所付出,用道教言语来说,即是一饮一啄自有天数。 道士在这些日子知道许百川爱好,先前既然能让女子拿出那两本剑修传承,现在在手中自然还会有几本存在,反正自己不是剑修,拿在手中又没有别用,怀抱着这种心思,用来交换的便是这几本。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七章 日期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落日余晖,夜幕将至。 许百川放下手中看过大半的书,摇了摇脖子,又喝了口茶,然后一抬头便能见到如影随形的道士。 道士笑眯眯的在摆弄棺材摆件,不时以手指沾点气息念诵咒诀在上面刻画符文,这种光景从下午离开聚宝楼回到旅馆时就已经在做,到了现在恰好将棺材全部布满符文。 棺材上阴冷气息逐渐消失不见,等到最后一笔符文落下,便是彻彻底底消失,漆黑棺材拿在手中就像是个精致摆件,只不过些许有点另类罢了。 用棺材来当挂饰,并不多见。 道士身上挂了琳琅满目一大串东西,加上棺材之后变显得更加繁多,根据道士介绍,这一大串东西是他全部身家,放在地方藏着不安全,为了安全起见便是全部拿在身上,就算遇到紧急情况也能迅速从里面拿出东西御敌。 “许百川,像这样的东西你还有没有,要是还有,那就别藏着掖着,换给别人是换,换给我也是换,何必舍近求远呢。” 然后许百川对此的回答却是一句没有,除此之外别无回答。 像这种藏着僵尸的棺材,不需要说别的,就单单来说遇到都难遇到,能有这么一个,已经是很不错,至于第二个许百川确实是没有。 除非那个道士再出现一次,再让许百川杀一次。 只不过并不可能,已经死了并且尸骨都烂成灰的人怎么可能再次复活。 道士有些许失望,不情不愿嗯了一声,按照道士的想法,像这样的僵尸最好来一对,或者说一对以上,相互之间互相配合,互相勾连,再配合道家符箓和阵势,所发挥的力量远远大于三个单独,而现在只有一个,这就较为难受。 或许我可以自己杀人炼制一个。 道士想着想着,脑海中就莫名出现这么个想法,随后愈发觉得可行,眼睛就不由微亮,炼制僵尸在三教正道看来是邪道,是旁门左道之术,一旦遇见便是斩妖除魔不死不休,但那得是在三教统领之下才行,这里是哪里? 妖域。 妖域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反正三教的手也伸不到这里,再说了,自己已经有了一个,虽然说并不是自己炼制,但现在已经到了手中又被打上了记号,那就已经没有多少区别,都到了这个份上,凑个整数又如何。 说不定以后僵尸多了,还能越境杀敌呢。 妖域最不缺少的便是尸体。 道士在这边独自幻想,许百川看着这神游天外的表情,隐约猜到些内幕,扯了扯嘴角,没点破没说明,只是将道士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则是转身回到旅馆正堂,向老板要过几盘菜吃完又喝了杯茶水之后,便想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睡觉。 然而天公不作美,就在自己的房间外面,他遇到了早就等候的女子。 许百川没有去看女子,直接打开房门就要走进去,然后就在要关门的瞬间,女子却伸手拦住,并且说了句想要进去坐坐之内的话。 许百川一脸认真的说道:“夜幕已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还请自重。” 女子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言语,愣了愣,回过神来后扑哧一笑,花枝乱颤道:“许公子还挺有个趣味的嘛,还请自重,咯咯咯,小女子自然是自重,就是不知道许公子把持不把持得住。” 对女子的媚笑视若无睹,许百川也没回话,挥袖将女子手振开,再度准备关门。 女子却不依不饶,还是将手伸出拦住,并且这次更为过界,不只是手,露出雪白的整半个身子都已然拦过来,死死堵住门口,开可以,闭上却是不行。 许百川微眯着眼看着女子,不发一言,但此时外面走廊上却无缘无故起了一阵风,不大,可吹到女子身上时却让女子收回先前那玩世不恭,神情更是凝重不少。 旁人吹了这样的风是如何感受女子不知道,但就凭女子现在的感受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根本不是风,而是一柄剑,就这样不断围绕着自己,不知道何时会真正落下,这种举棋不定的感觉,更是让女子如芒在背。 “许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许百川淡淡地说道:“走。” 其实许百川是想用个滚字,只不过觉得不太文雅,便换了个字。 女子一咬牙,满脸认真的说道:“我有事要找你谈?” “明日再说,今日乏了,要睡觉。”许百川同样认真回应。 女子满脸无奈,但还是只能点头同意,说了句明天再来找你之后便快步离开。 许百川如愿以偿关上门,洗了把脸之后擦干净手然后将鞋脱下,衣服没脱,剑也没取,就这样陷入睡眠。 此时隔壁不远房间内,女子和道士正在对坐,道士满脸笑意一直都在对棺材摸个不停,而反观女子先前受了气现在心情自然不会太好,满脸都是郁闷和愤怒,连喝了好几杯凉茶都没有消下去火气,与道士形成强烈对比,如同水火那般分明。 女子心情不好,自然也见不得他人心情好,因此重重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茶杯,使得茶水飞溅出来,面色不善看着道士,磨着牙阴阳怪气说道:“哦,笑得如此开心,你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不妨讲出来让小女子开开眼。” 渐渐的,道士也不笑了,女子话语中满满别扭意味他自然听得出来,咳嗽一声,正色道:“怎么样,师叔的话可曾讲给他听?他答应还是没答应?”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女子便来气,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火气此时又被沟通而起,只不过女子还是分得清事情缓重,因此便忍着没有发作,竭力平静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等听到女子灵机一动改变手段露出些许美色诱惑许百川而许百川则却纹丝不动时,道士便问道:“用了媚术?” 女子点点头,作出肯定。 “这倒是个正人君子。”道士自言自语说道。 “男人不就是那个样,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在人前是君子温润如玉,在背后指不定是小人猖狂猥琐。”女子直言不讳反驳说道。 道士对此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抱之以苦笑,女子这话缘由倒是知道几分,要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在八年前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的女子更像是个大家闺秀,安安静静跟随师父修炼法术,纯洁的就像冬天里从天而降的洁白雪花,不沾染丝毫凡尘,只不过到后来遇到了一个男子对女子始乱终弃,女子挺过来之后便由此换了个性子,修行也变得乱七八糟,到最后更是放纵而去修炼媚术,因此对于女子道士是抱着怜悯心态。 女子哼哼两下,对道士翻了个白眼,觉得无趣也不再多留,转眼间就离去,再然后就是留下道士一个人熄灯睡觉。 一夜平安,翌日。 骄阳初升。 金鸡报晓。 许百川洗漱完毕之后下楼吃了早点,然后就是提着一壶茶水寻了个安静地方开始看书。 是昨天没看完的那本,今日时间充足书换的也差不多,因此最近这几日许百川都不打算再去换书,而是想着先看完几本再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书已经看到结尾处,道士和女子此时不约而同从房里走了出来,简单洗漱后,便再次不约而同向许百川走来。 道士手中也拿着一本书,不过并不是记载修行而是一本符书,符书顾名思义便是由整本书通体都是由符箓所制成,每页纸都是一张符箓,可以单独扯出一张出去御敌,同样也可以整本抛出化为符阵,总的来说算是省了画符与布阵功夫,算是件不错法器。 只不过道士此时手中符书只有一小半勾勒着符文,剩下则是完完全全空白,依着道士大约一个时辰四五页的样子,想要将这本符书完全勾勒完应当要花费不少时间。 许百川在看书,道士在用气息勾勒符文,女子相比于他们两个则是两手空空,倒有些许不合。 女子也不在意这个,只是看着许百川认真问道:“那件事你考虑如何了?” 许百川目光未离开书,闻言平静道:“不去,如何?” 听到这话女子脸色有些难看,怒火不由自主在心中深处,但又不敢发作,便只能生生忍着。 最后还是到处道士出声解了围。 “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对你会很有益处,你不妨先听听再做回答。” “哦?什么好处?” “对于遗迹我们只是惊鸿一瞥,但根据推算还是知道其中不少消息,在遗迹之中据说有天门剑修留下来的传承,你是剑修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我们给你的便是这个许诺,只要你去帮我们破除剑阵,天门剑修传承便是你囊中之物,再与先前的分成一同送上,这个好处如何?”道士神色满是郑重。 许百川听到这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心中泛起了不少波澜,天门剑修代表什么他自然知道,天门可是距离天阙最接近境界,只要往上跨过一步就有机会成为剑仙,这等人物留下来传承可以说绝对是诱惑无比,哪怕因此开辟出一个传承剑派也是可行,许百川自从接过剑盟盟主之位以后便一直心心念念想着要壮大剑盟,为此做出不少努力,那次所草创出来的剑修法子便是努力成果,不过只是那也还不够,在剑宗修行之法没被许可能够传出之前,可以说现在出现的这个天门剑修传承几乎是最好的法子,要是剑盟以后再招收几个天赋较好弟子教导出来几个天门,那便足够彻底在世上立足。 当然,许百川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将自己现在修行的修行之法传下,能被林殊归单独留在义庄,这道修行法子自然是直指大道,但曾经许百川试过不少次,每次做出想要写下或者吐露出修行法子行为时却是半点字也显示不出来。 现在看来应该是当时独臂老者所留下的一个禁制。 因此天门剑修传承无异于雪中送炭。 许百川心中很满意,但面容上却不能这么痛快答应,因此没有很快回答,目光依旧在手中书上。 道士说完话后没等到回答也不急躁,笑了笑便继续开始勾勒符文。 时间缓缓过去,三人都没有说话,转眼间便是一个多时辰如同流水悄然消散。 许百川将书看完,觉得有些口渴,便倒了一杯茶饮下,此时道士也停下勾勒符文的手指,看着许百川笑盈盈问道:“考虑的如何,可否答应?” 许百川点点头,说道:“到时候叫我便成。” 听到这句话,道士与女子不约而同露出笑意,过了这么多天,许下这么多好处,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现在许百川答应帮忙,那最为困难的剑阵就可以不放在眼中,只要将剑阵破去,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山高任鸟飞,先前几年所做准备也全都能派上用场了。 许百川淡然再饮下一杯茶,放下茶杯后忽然问道:“那遗迹到底是如何回事,你们是如何发现?” 道士听到这话本来想推迟隐瞒,但想到许百川已经答应算是结成盟友,那透露点消息也无事,反正只要地点没有透露出去便可,其余微末消息说出来无伤大雅。 “关于那地方我知道的不多,你既然想听,那我就说几句我知道的,那地方在据说是个隐世剑修宗门,存在了有近千年,本来一直都是好好的,但好像是有一日遇上了什么仇家,然后以此为由头爆发了大战,最后的结果你应当能猜到,就是两方同归于尽,尸体和当时所携带的法器全部留在那里,我们为也就是那些法器和尸体身上留下的传承,至于更多,那便不能予以透露。” 在听到是一个剑修宗门被完全覆灭时,许百川觉得很是愤怒,只不过只是在心中发生而没有在面容上体现出来,因此在道士和女子眼里看来许百川神思还是依旧没有变化。 作为剑修,对于很多事物都是相通,对于很多感受亦是感同身受,现在剑修局面虽说好上不少,但也是靠着林殊归与杨亦两位剑仙名头所支撑下,在没有剑仙那些年岁中剑修之所以还没有被三教和妖域折磨灭去所依仗的完全就是这些一个又一个隐世剑修宗门,若无宗门传承剑道,恐怕剑修早就在接连打压之下灭去,哪能等到现如今中兴局面。 许百川从打心里敬佩一代代传承薪火的剑修宗门,如今听到一个剑修宗门就这样被灭绝,怎能不从心里感到愤恨。 “那个仇家是哪一家,现在还有没有族人留下?” 道士有些疑惑,但这个问题并不在隐瞒之中,想了想后就老老实实回答了。 “听闻似乎是一位大妖所庇护的妖族,是祸斗族来着。” “祸斗族?” 许百川低声念叨三遍,深深将这个名字记下,然后伸手按住秋风,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道士见状,扯了扯嘴角,隐约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杀气,嘴角幅度便更加大,对此只能无话可说。 这位杀性还真的是大,依着所表现出来情况来看,要是现在有只祸斗在这里,许百川说不定立马都会提剑砍杀。 只不过哪有这么容易说杀就能杀啊,要知道祸斗可是分为两族,一族是主,另外则是支脉。 主脉虽说已经和那个剑修宗门同归于尽,只留下个支脉,但支脉却也不是好惹的,在那位大妖庇护之下据说已经有了两位天门坐镇,更是还有传言以后还能留下一位去坐上大妖位置,去和这样大族对上岂不就是找死。 只不过道士在想到许百川身份背景后,反而觉得有不少可能性。 众所周知许百川是出自于剑宗,背后站着的是杨亦这个剑仙,有这么一个剑仙作为依仗,或许还真的能给祸斗族找些麻烦。 道士忽然咧嘴一笑,觉得事情有趣极了,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关注下,指不定还能扯出大事。 不过那是以后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遗迹。 道士觉得应该要将这个消息去告诉黑炮人,于是便将符书合上,让女子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则是去寻找黑袍人。 女子对此很是不满,却又不得不接受,在经历过昨晚那阵风之后,女子对许百川已经生出些许惧怕,生怕许百川觉得她不好,给她来一剑。 其实女子大可不必这么想,许百川虽然杀人斩妖,但也分为对事与对人,出剑只是护佑自己周全的手段,并不是滥杀成性之人,杀气有,却未到入狂地步,只要女子没做出格事情来招惹,担忧全然是没必要。 杞人忧天或许便是如此。 时间过去,转眼就是午饭光景,午饭过后道士便从外面快步走了回来,将女子拉到一旁密语过后,然后就一同来见许百川,然后便直接说了黑袍人刚定好出发的日期。 时间是四日后。 许百川对此并未有异议,只是说了个好字。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八章 到达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要去遗迹,在去之前自然要与人会合。 还是在那个房间,黑袍人正在讲述关于遗迹剑阵大概情形。 道士与女子对于情形早已经了解,不想再听第二遍,但在旁边又插不上嘴,便是只能耐着性子听下。 许百川坐在一张宽大椅子上,两手随意放下在两边,与黑袍人对坐,仔细听着传到耳中话语。 虽说约定好四天才出发,但实际上只有三天半,至于剩下的半天,便是来这里准备。 黑袍人嘴巴很是牢靠,不管吘百川如何旁敲侧击,除去剑阵之外的事情就是一概不讲,大约过两盏茶光景,黑袍人才停下述说,喝了杯茶润了润有点干的嗓子,便问道:“如何,情形已经说给你听了,可有把握?” 许百川并没有拍着胸膛打保票,而是沉吟片刻,然后才回复:“不敢说能完全破去解开,但会尽力一试,若是没有破去,我分文不取。” “能够尽力就行,不过我相信你应该是可以,从剑宗出来的年轻剑修第一人,总不会是浪得虚名。”黑袍人笑着说道。 许百川不置可否,关于年轻剑修第一人这个名头,他作为当事者向来都是不在意,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总归只是一句虚名,顶多说出去传在别人耳中能够引来几声赞叹,除此之外对实力提升其实并无大用,更何况这些年遭遇也证明了有个响当当的名头其实更是麻烦,去看看三教悬赏便可知道了,名头越大,危险越大,君不见剑宗在拥有唯一剑修传承门派名头之后处境顿时就难过了许多,要不是林殊归用剑仙名头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局面绝对会更坏。 总的来说,名头可以有,但一定要有与名头所相匹配实力,要不然所得到就不是赞叹而是袭杀。 杀人者,可成名。 收回这些杂乱思绪,许百川忽然轻声开口问道:“之前你说过句他们,难道除了你们三个之外还有其他的人?” 黑袍人点点头,说道:“没错,确实是有其他人,说的更准确是当时一同发现遗迹的,简单商量之后便结成同盟,因此这一次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外几个。” 许百川想了想,继续问道:“他们是在看守遗迹?” 黑袍人眼神有些怪异,对于许百川这么快能猜到剩下几个的去处有些感叹,既然点明那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好隐瞒,反正就算现在不说到了那里还是迟早会见面。 “遗迹资源极多,关系很重大,不能就这么轻易离开视线,总要有人留守在那里看候才行,一来注意里面是否有异象产生,二来就是戒备贸然闯进去的妖与人。” 虽然黑袍人没有明说闯进去的妖和人会是什么下场,但想必下场应该不会太好,甚至说应该都会被处死。 这是修行界常态,不新鲜,同样也没有什么好说。 许百川差不多将自己想问的都问了,得到的回答也还行,便没有继续再问下去,现在时间是深夜,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因此他打算好好休息一晚上,去旁边租下房间洗漱一番过后,吹灭烛火,然后合衣而晚。 第二天天还没亮,许百川就被门外道士大呼小叫叫醒,揉了揉脸颊简单洗漱后,便推开门走出去。 还是在黑袍人房间里面会合。 许百川和道士过去时候,黑袍人正在喝粥,桌子上摆了一大桌菜,热气腾腾。 黑袍人要吃饭,自然就把头上黑色兜帽摘下来,因此许百川只是一眼便将黑袍人容貌给深深记下。 黑袍人长得平平无奇,属于那种一见就忘,丢到茫茫人海里一转头便再也寻找不见那种人,不过除去天生容貌之外,黑袍人脸上却是纹了一条蛇,这条蛇盘旋在左半边脸颊,狰狞无比,张开血口恰好触及到左边眼睛。 这给黑袍人长相平添四分凶狠与阴沉。 黑袍人见许百川盯着自己脸上黑蛇纹身看,笑了笑,说道:“这条黑蛇纹身是我修行的一个秘术,有点可怕,故平时都用帽子遮挡着怕吓到了别人,没吓到你吧。” 许百川摇摇头,说了一句没有。 黑蛇纹身固然是狰狞可怖,但毕竟是死物,就算是化为活物又如何? 许百川又不是没有杀过。 在来妖域时许百川是坐船来的,当时遇到了满船的蛇都被他一剑一剑杀死,与那些活生生大蛇相比,黑蛇纹身便只是停留于表面。 当然,能够被黑袍人如此庄重纹在脸上,想来也会有不凡用处,不过只是凭借平面上猜测,许百川猜测不出来大致用处。 应当是某种用来拼命手段。 “吃过没有?要是没吃,不妨一起来,这家店厨子手艺不错,虽然是妖但做的一手好菜。” 黑袍人出声邀请。 许百川还是摇了摇头,直接推迟说自己现在还不饿,拒绝了黑袍人好意。 黑袍人能够理解这番推辞所代表何种意思,左右就是不相信他罢了,害怕他在这些菜里下手段。 实力不错,很机敏,是个人物。 黑袍人在心中给许百川下了定论。 许百川拒绝之后自己寻了个座位,然后从锦绣袋子里拿出干粮就走自带茶水解决。 各自吃完早饭,又商量过片刻后,便由黑袍人带领出发离开。 离开铁石城门,一行人走得并不快,事实上那处遗迹离铁石城很有番距离,要是靠一双肉腿非得走到猴年马月不可,对此黑袍人早就已经做出准备。 他们需要一批代步坐骑。 于是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批妖兽。 妖兽叫做黑鳞马,与马很是相似,但也有很多不同之处,普通马匹全身都是马毛,黑鳞马全身上下就是十分硬的鳞片与骨刺。 想要安安稳稳骑着,坐垫是必不可少。 一行人上了坐骑之后,由黑袍人付过妖丹,然后循着方向四骑绝尘而去。 实际上其实还有更快的法子,就是由黑袍人展露修为,动用法器飞行,这样能省下不少时间,不过省时间是没错,但却是有着极大弊端。 在妖域想要御空飞行可不是简单事情,不是到了境界动用法器就可以在天空翱翔,必须要拥有足够实力才行。 妖域多山多水,就在这些山水之中向来都隐藏着妖修,你若是妖修还好,看在同为妖修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你过去,但你作为人却想要在妖域天空上飞行,那可就不是一件简单容易事情。 除非你实力足够应对一切麻烦,要不然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老老实实走陆路较好。 黑袍人实力许百川虽然看得不是很透彻,但也确定了不会超过天门,甚至有没有到达扶云都是两说,而妖域扶云妖修可不少,天门虽然被杀了一批但还是有不少剩下隐藏在山水之间。 黑袍人实际上是很不够看,要不然也不会去谋划遗迹。 一行人在路上花费过小半个月功夫,然后在日落时分总算是接近了遗迹。 遗迹隐藏在一大片山林中,从外面看去根本寻找不到任何踪迹,难怪能有隐世二字,一行人下了马,就再也不管这些劳苦功高的马,将马一扔,就各自离去。 马以后会是如何许百川不知道,但他们倒是要进这山里面看一看。 黑袍人从身上拿出一个罗盘,念诵过几句法诀后往罗盘上面摸去,随着这个动作罗盘便开始转动,转过三圈等到第四圈的时候就已经稳定了下来,那枚指针便向着南方指去。 众人都是修行人,对于黑夜并不惧怕,就算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要在黑夜里面赶路却依旧如履平地。 修士终究与凡人有着本质不同。 众人脚程都不慢,在体内气息加持之下更是步步生风,只要一眨眼功夫就能跨出大段距离,因此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是一座浓雾环绕的山谷,入口被大片大片丛林和雾气掩盖着,要不是有指针作为指引,想找到可不是这么容易。 就在许百川他们靠近的时候,雾气之中有一阵似吼非吼的古怪声音传出。 像是警告与威胁。 黑袍人听完之后同样也作出应对,不过不是吼声,而是直接叫喊。 两相印证,沟通很快就被通过,黑袍人收起罗盘,跟后面的人说一句跟上,便率先扎进了浓雾中。 道士紧随其后,女子次之,许百川则是走在最后。 通过一条小道,走过一片树林,浓雾便渐渐散去,眼前光景就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块巨大平地,不少房屋在平地上纵横排列,就如同棋盘星罗密布,很是整齐。 但房屋是有,房主人则是荡然无存,若不是被黑袍人发现而闯入,恐怕千百年也不会有人烟至。 黑袍人就在前面不远处石头上和一个鹰钩鼻男人聊天,言语听不清楚,不过看那不断伸手指向许百川的样子,很显然是在介绍。 鹰钩鼻男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听完之后就想向许百川走来。 “你是黑袍介绍的人,我相信他,别的也不多说,他说你有实力可以破阵,我相信他也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要不然,这里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可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福分。” 许百川对此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鹰钩鼻男人见状冷哼一声,也不再去管许百川,向道士与女子点点头后就转身向着一间屋子走去。 黑袍人笑着解释道:“你不要往心里去,他就是这样的人,对你是这样,对我们也差不多,你只要将本分事情做好,剩下的我来处理就行。” 许百川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时候去破阵?” “明天。”黑袍人顿了顿,说道:“外面已经处理干净,但里面却没有进去过,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在等候,我们一连赶了小半个月的路,需要好好休整准备,这些房子都是干净的,你要是累了乏了可以挑间进去休息,要是饿了,我们这也有吃的,说一声就行。” 许百川点头,没有多说,就近挑了间房子推开门就走进去。 剑气长 第两百二十九章 入阵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房屋很干净,同样也很简洁,入眼处除去木床与桌椅和一幅挂在床头字画之外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家具在。 木床与桌椅看来时常有人打扫,上面一尘不染,不过相比之下床头字画却更加吸引许百川。 字画之所以会说是字画,顾名思义便是带有字迹的画作。 字画上画了一位年轻剑客正在练剑,空白处则是勉励修行句子。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许百川将这句修行句子念诵出来,仔细琢磨着其中意思,然后郑重其事点头表示认同。 修行本来就是如此,与天斗,与人斗,与自己相斗,但凡错上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若想要不踏入万丈深渊,便要不断向上修行向上走,直至走到最顶峰处彻底离开万丈深渊。 将所携带的被褥铺开放在木床上,整理好之后,又将桌椅移下,在上面摆上食物,简单吃完后擦了擦嘴,正准备睡觉,但还没有睡就被一个人的出现所打扰。 道士笑盈盈站在门外,用手做出敲门姿势,见到许百川后还没等许百川开口就率先直接问道:“许兄弟,你还有没有法器符箓剩下?” 许百川大概知道到时来的目的是为何,点了点头,“还有不少,你想要?” 对于法器符箓,许百川除了必要时用一下之外其余时刻都不怎么使用,剑修有剑就已经足够,法器对于剑修来说更多的是用来交换。 许百川之前用来换书也是基于此。 在聚宝楼中大约换了有八十多本书,同样的也付出四十多件法器,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拥有两三件法器,已经算是身家深厚,像许百川这样活脱脱是个另类,因此法器不管付出多少都不会觉得心疼,道士现在表露心思想要换法器,许百川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但愿道士手上还有能够让许百川心动的书。 道士一听这话便觉得有门,搓了搓手,笑得越发灿烂,“许兄弟真是慧眼,小道就是这么个想法,这不明天就要进去里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小道心中没有底,便想多做些准备,许百川要是有剩下法器不妨与小道交换,小道绝对会让许兄弟满意。” 说话间道士手一翻,抬手间就拿出了三本书。 许百川接过书粗略翻看过几页,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直言不讳说这些书已经看过,已经是不需要。 道士啊了一声,很是意外,想争辩句说不可能吧,但又硬生生忍住,只好将书收回,说了句打扰就叹着气离去。 许百川对此并无太多感触,只是当做个小插曲看待,有书换是最好,没有也成。 反手将门关上,然后随手布下一个警戒剑阵,合衣躺在床上,呼吸放平稳,渐渐陷入睡眠。 与此同时,就在许百川睡下过后没多久,距离他四十米处的房间内,黑袍人正在与鹰钩鼻男人谈话。 “三七分成利益再加上天门剑修传承,让出去的利益未免也太多了吧,他只是一个灵通境界的小剑修,吃得下这么多吗?”鹰钩鼻男人眯着眼睛问道。 “还能怎么办,就算他吃不下去也得让,承诺已经许出去,难道还能反悔不成?”黑袍人有些无奈道。 鹰钩鼻男人阴沉脸道:“反悔又不是不可能,反正他只是个小剑修,就算有些名头实力那也只是应对小辈,在你我面前能翻出浪花来?事成之后要是他乐意让出还来,要是不乐意,哼哼……那就送他下地狱。” 黑跑人听完之后连忙摇头,“不可不可,你在这里待了有好几年,外面消息相对闭塞,对寻常人生出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但是对于这个却不行,要知道这个叫许百川的剑修可不一般,他是从剑宗所走出来,据说还有着剑宗第一人的名头,剑宗现在已经很不一般,宗主杨亦在去年除夕的时候成了剑仙,一位剑仙威能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所以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免得给自己惹祸上身,利益让点出去又不能如何,顶多是少吃点,但你要是招惹杨亦,信不信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都会把你斩杀殆尽,就算你是大妖是圣人也讨不了好。” 鹰钩鼻男人扎摸着嘴,有些惊叹,“看来我消息确实是落伍了,杨亦居然成为了剑仙,再加上之前林殊归,这么说来剑修不就有了两位剑仙?三教圣人就不管管?” “管啊如何不管,三教圣人向来和剑仙都是不对付,根据消息说就在除夕那一天当天不只是有三教圣人人出手,甚至还有两位大妖出手了呢,只不过就算是如此也没有做出什么有用效果来,反倒是还陪上一个圣人,林殊归依旧活得好好的,杨亦也成了剑仙,现在剑修正在逐渐复苏,依着那两个剑仙的脾气以后肯定会有大动作,你啊,还是不要撞剑上才好,要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是一番肺腑之言,情真意切,鹰钩鼻男人并不是倔强之人,自然能听得进去,心中不满早在剑仙名头搬出来时就已经烟消云散。 相比于剑仙,鹰钩鼻男人只是粒不起眼灰尘,就好像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因此心中再也没有诡异心思,反而是想着如何与许百川打上交道。 这世上多个朋友多条路,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能作为敌人。 鹰钩鼻男人不傻,对这一切自然是明白。 —— 时间一晃,便到了太阳西沉,很奇怪,山谷之外虽然有雾气笼罩,但太阳的光芒还是能够毫无阻碍照射进来,暂时分辨不出是何种原因,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许百川推开门,抬头便能见到这种光景,看了片刻之后也觉得无趣,就不再关注,反而是趁着时间还有开始打量此地光景。 行走过几处,所能见到其实都差不多,不管是房屋大小材质,还是周边布局皆是相差无几,唯一有所变化的就是挂在床头的字画所写画不同。 字画多种多样,有老者有老妇,有少年有少女,上面所描绘不一而足,就现在看来,应当是当时房屋主人的画像。 只是岁月流转时过境迁,字画完完整整保留下来,但主人却是没能活下。 许百川在这边兜兜转转,另外一边黑袍人他们便已经商讨好了事情,看到吘百川之后便向他走了过来,黑袍人想要带许百川去看看剑阵,顺带听一听能有几分把握。 许百川没有拒绝,欣然同意,毕竟他走过这么长远的路来到这里所为就是这个,既然来都来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退缩道理,至于成不成,总归要看一看试一试才行。 在黑袍人带领下两人绕过边缘所有房屋,然后来到靠近中心的平地。 虽说是靠近中心,看起来不大,但实际上占地也颇为宽广,剑阵在没有察觉到入侵发动之前并不会阻拦视线,因此在这里看去能够直接了当看到中心里面大部分景象。 包括散落的尸体与法器,已经一柄柄剑。 许百川见到后沉默了很久,黑袍人也没有出声打扰,就静静站在旁边不发一言。 许百川语气低沉问道:“外面应该也有尸体,对吧?” 黑袍人嗯声应下,“的确是有,你现在所见到是我们收拾过的场景,在刚来时的确遍地都是尸体,更准确来说都是些骨头,相比于在大阵之中躺着的这些,外面的实力不够,在漫长岁月中早就已经将身上血肉化尽,能留下骨头算是不幸中万幸。” “埋了?” “埋了,你要是想见,等下我带你去看看。” 许百川轻声说了句谢谢。 黑袍人摆摆手。 许百川不再多说,深吸一口气,转而将心神全部放在即将出现的剑阵上,右手按住腰间秋风,稍微拔出半寸。 寒光熠熠。 有大风骤然生出! 大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携带剑气,随心念而动吹向剑阵。 剑阵在刹那之间作出反应,大风每吹过一处地方,那处地方便刺眼白光亮起,白光辐射而出,照亮整座天空。 许百川再度深吸口气,手中动作幅度加大,秋风更往外面拔出半寸,同时大风也愈加重。 这是在共鸣。 以剑修方式! 剑修大道殊途同归,不管是何种剑阵作为基本构成都是由剑气加上阵势所制,对于外人剑气会勾连阵势不遗余力驱赶和斩杀,但对于剑修待遇却是不同。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像是亲戚之间互相串门,在通报过来历与证明过血缘之后,亲戚难道还能对亲戚下手不成? 半炷香过后,大风散去,白光逐渐隐下,许百川将秋风一点一点放回,伸手擦拭掉头上汗水,露出如释重负神情。 刚才所造成光景很是庞大,足够引起注意,就在白光开始散发没多久时,待在这里的人便已经来齐了。 黑袍人与道士女子,鹰钩鼻男人与一个年轻汉子。 总共五个人,这便是全部。 许百川擦完汗水之后还没有开口说话,鹰钩鼻男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开口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把握可以破掉?” 声音如同雷鸣,格外响亮,看来确实是急躁无比。 许百川摇摇头轻声道:“剑阵是天门剑阵,想来应该是这座门派门主布下,虽然经历时间推移威力有点下降,却也不是想破就能破,破阵我做不到。” 鹰钩鼻男人眼神中难掩失望之色,黑袍人皱着眉头同样也不如何高兴,正想开口说出些话来请许百川离开,但话还未说出口便又听到许百川声音传来。 “不过虽然做不到破阵,但让你们进去却是可行。” 黑袍人扯了扯嘴角,颇有些无语,心想既然能让我们进去那为何不一开始就直接说明,反而要这么大喘气,害得白担心一场。 不只是黑袍人这么想,其余四个也是如此,不过想到现在有求于许百川,所以就只能是想想,并不敢喧之于口。 许百川缓缓说道:“你们是现在进去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明天早上去?” 黑袍人沉吟不止,对于这个其实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反正都已经到了这里,进去的方法也已经找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晚些和早些并无区别。 事实上让黑袍人沉吟思考的不是这个,而是关于许百川之前那句话。 不能破阵却能让他们进去。 这话初听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往里面思索便能发觉蕴含在其中深意。 不妨大胆假设,万一许百川说不能破阵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是不想,那让他们进去是不是别有用心? 黑袍人他们对剑修并不是很了解,对于许百川更是只了解只言片语,要是在进去之后这个年轻剑修生出想要独吞心思而因此发动剑阵斩杀他们,那他们该如何自处? 要知道这可是天门剑修所布下天门剑阵,别说是他们几个,就算同样是天门进去也讨不得好。 黑袍人越想越深入,神色紧随心中想法便显得十分凝重。 鹰钩鼻男人发现了黑袍人很不对劲,伸手拍了拍黑袍人肩膀,“你怎么了?” 黑袍人并未理会,而是看着许百川,问出疑惑。 “你是不是能掌控剑阵?” 许百川想了想,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这才回道:“不能完全掌控,只能掌握一小半。” 听着这话,鹰钩鼻男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再联想着黑袍人有些不合时宜神情,很快就和黑袍人想到一个地方去。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黑袍人开口相问。 “你在里面能发挥到什么地步,洞虚还是悟道?” 这语气可谓是相当委婉,许百川自然明白黑袍人的想法,思索片刻,轻声说道:“大约悟道到扶云之间。” 黑袍人眼中难免惊骇。 鹰钩鼻男人亦是如此。 作为修为最高的两个是这样神情,其余三个哪还能跑得掉,皆是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许百川一笑置之。 “你进去之后要是想独吞而要将我们灭口怎么办?”一直没有开口的年轻汉子忽然开口问道。 “你们若是不放心我,大可留下一个在外面以做接应,在剑阵之内我能发挥不错实力,离开后就会回到现在,因此你们大可以不必担心。” 黑袍人几人再次对视,互相之间觉得可行,便决定依着这个方法来。 最后商量过后鹰钩鼻男人留在外面看着,以防不测,然后其他人则是全部进去,算是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许百川对此并无意见。 黑袍人开口说道:“打开剑阵吧,我们现在就进去。” 许百川点头,伸手拔出秋风握在手中,以手轻抚过剑身,嘴中同时念诵出一段拗口剑决。 刚消失没多久大风又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并且比上次更加剧烈,在大风吹拂下,剑阵白光如期而至。 冲天剑气直让人胆寒。 道士吞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已经逐步稳定正在形成进去门户的剑阵,身体有些微微发,甚至下意识生出想要逃避心思。 只是已经到了这步哪还能退,在许百川率先进去之后,他很快就被黑袍人裹挟着踏进去。 剑气长 第两百三十章 祭剑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入得阵后,所见的光景与外面透过剑阵所见到并不相同,从外面透过剑阵看来是尸横遍野,但真正进入后所见到却是完好无缺。 是的,只有完好无缺这个词才能形容,这很怪异,但确实是事实。 倒塌大殿恢复原样,枯败植物焕发生机,甚至还有些许鸟鸣隐约传荡。 不管是从所见还是所听都是极为正常,就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模样。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最起码,这里没人。 对,除了鱼贯进入的许百川一众之外,再也不见半点身影。 不管是躺着还是站着。 道士疑惑不解,道:“为何会是这样,我们来错了?” 听着道士的话,剩下几个皆是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许百川,同样抱以怀疑。 许百川淡然处之,开口道:“这地方是你们带我来,却连里面会是什么光景都没有打听清楚,现在问我我只能说句不知道。” 黑袍人皱着眉,思考着许百川刚才说这句话有几分可信度,可是思来想去,得出的结果都是没必要。 依着许百川先前所说,在进入剑阵之后许百川可以发挥出大概悟道修为力量,要是此言不虚,别说其他,就单独凭着这份力量就足够将他们全部镇杀在此,并且他们还反抗不得。 说一句生死尽操于许百川之手都不为过。 因此特意弄出这种光景来欺骗他们完全没必要,既然移出了这一点,那剩下不管再难以置信都得相信。 “那些尸体哪去了?”黑袍人还没说话,女子便开口问道。 许百川听到这话沉默片刻,露出个奇怪笑容,语气颇为奇怪地道:“进入剑阵之后我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回荡,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不听得到。” 众人皆是摇摇头,众口铄金说没有听到。 许百川迈步走过几步,伸出右手随意指了几个地方方向,语气悠悠道:“有句话叫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寻找机缘宝物,说好点是让宝物重见天日,说坏点就是……嗯,这个还是不说,反正那句话的意思便是让你们自己去寻找,找得到,就归你们,找不到那就是白走一趟,没道理自己辛辛苦苦收集的东西这么便宜就送给你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女子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们不都死了吗?怎么还能藏起来。” 许百川感慨道:“对于凡俗之人和境界低下修士来言,死去之后就是万事皆空,不管想做什么都做不了,但对于修行到一定境界的高修来言,死后想要如同生前一般行事却也并不困难。” “例如?” “例如?例如鬼魂,僵尸,元神……如此种种,何其之多,道士应该是最明白的。” 道士之前在许百川这里拿了一具僵尸走,对这类事情算是了解,于是点点头,算是正名。 剑阵阶级是天门,算是天下一等一厉害大阵,不止能护法杀敌,还能隔绝天地感应。 人死去之后灵魂都会有个去处,传说会跨过茫茫无尽奈何桥进入到幽冥界转生,这种考据没有由来,也没有人真正去见过幽冥界,不过想来有这种传言与迹象,事实地方应该是会有的,要不然如何解释这种冥冥之间对于灵魂的呼唤。 剑阵隔绝天地,自成一方小天地,在外界的规则引用不到这里来,没有幽冥界传唤,剑阵没有打开灵魂也就出不去。 通体下来便是一个意思。 这里还有灵魂存在,在几百年前死去的妖和人还在这里。 想通这一切之后,除去许百川之外,其它人脸色都不怎么好,本来以为来这里最麻烦的就是剑阵,只要将剑阵破除里面的东西就可以尽入囊中大发一笔横财,可没想到事实如此出人意料。 道士沉吟道:“要是按照你所说里面有僵尸和灵魂,事情可就大条。” 为何? 难道作为活人还能怕死人不成? 没错,确实是怕。 他们一行人中境界最高的是黑袍人,是洞虚境界,爆发极致战力能够到达悟道三息,本来是够了,可就现在这局面看来确实不够。 这里是哪里? 剑修宗门所在,与妖修同归于尽之地,不用看其他,只要看剑阵从其中管中窥豹便可以了解了。 在这里最少也有一位天门存在,因为不管怎么说,天门修士只要没有将灵魂彻底毁灭,想要以特殊方法活上一段日子总会很简单,更别说在这格外特殊的大阵里面。 想到这里,黑袍人等人脸色皆是微微发黑,一时间颇有些愁云惨淡。 有些事不点透还好,一旦点透便是无能为力。 许百川相比于他们则好上许多,事实上他所知道的不仅仅只是这些,还有更深层次没有说出来,至于为何没有说,则是有人不让。 没错,有人不让。 姑且勉强可以称之为人吧,前提是那个人没有离开这座剑阵。 许百川语气轻松的道:“言尽于此,能说的便是这么多,你们要如何施为,我管不着,各有各的机缘,就在此分别吧,如果你们要离开剑阵却不用像进来这样麻烦,直接走出去就是。” 黑袍人点点头,没有多说,也没有说等一下找到的宝物法器归谁之类的话,都已经到了这步光景,需要各自分开寻找,不在视线之中,谁又能断定哪里找得到,哪里找不到,总共又有几件在手上呢? 因此干脆不去问,就各凭机缘。 道士和女子还想再问些话,只不过话还没有说出就被黑袍人阻止了。 “既然如此,那我明白了,那就各自去凭借机缘寻找吧,不过要是遇到了危险还请伸出援手。” 黑袍人犹豫了下,然后才继续说道:“不会让你白出手,会有报酬的。” 许百川在外面只是灵通,在他眼中看来这种境界没有太多作用,但到了这里便一跃而上成了类似悟道战力,这作用可就大出极多,就算要分开寻宝,但能有个承诺心里总归踏实不少。 许百川对此并未推辞,轻声道:“互帮互助本是应当,至于报酬大可不必。” 交谈过后,众人就各自找了个方向分别。 别看从外面看来这里并不是很大,一眼就可以望尽,但真正进入时才会知道这是何等的庞大。 不仅有山有水,甚至还有占地庞大的宫殿群。 就算用来和剑宗做比较也只是仅仅只差一筹。 许百川顺着溪流逆行,目光不时看着清澈透底的溪底。 俗言说水至清则无鱼,这条溪流便是如此,没有的不只是鱼,就连杂草和碎石都没有,若不是能听到哗哗水声见到溪水蜿蜒而下,简直是和空沟没有什么两样。 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子投入溪流中,看着石头在水中打转然后沉入底中,紧接着有细碎光芒闪过,石头居然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百川挑了挑眉,暗道了声有趣,但也没有继续扔石头,只是将脚下步伐加快三分。 剑气灌输于脚下,行走如风,顺着溪流走过一段距离,眼前便出现一条长长石梯。 石梯如同天梯一眼望不到头,站在第一节石梯下面向上面看去,能见到的除去石梯就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了。 很怪,进来时外面明显是夜幕降临,但在这里却是晴空万里,有个小天地还真是方便。 想到这里,许百川忽然莫名生出想去道教祖地龙虎山看一看的想法,据说龙虎山就是一方真正小天地,不仅有山川草木,还有日月星辰悬挂于其上。 许百川回过神,自嘲笑笑,觉得自己想法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道教祖地龙虎山是万千道士心中的圣地,里面道士无数,各种境界都有,就连圣人也是居住于其中,他作为剑修,要是想去龙虎山逛一逛再活着出来,非得是剑仙修为不可,并且还需要能够达到林殊归现如今这种境界才能勉强去闯荡一番。 小天地自成一方天地,除去被认可之人之外,其余贸然闯入全部都会受到小天地制衡,就算是剑仙圣人被天地压制也会很是难受,此消彼长之下,非得实力高深不可。 幸好这里的小天地只能算是伪造,并且因为剑阵原因许百川没有被定性为敌人,因此非但没有得到压制,反而有所提升,只不过相比于他,黑袍人那边就颇为凄惨许多。 毕竟这里是剑修宗门,能够被承认的自然是剑修才行,你们走了空当进来算是侥幸,却也要承受不幸。 许百川大概能够模糊感受到黑袍人等人所遭遇的事情,是个难以对付的麻烦,不过应该不致命。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得到东西不拼命怎么行。 许百川没有再去关注黑袍人他们,而是登上石梯拾级而上。 视线随着石梯向上走逐渐拔高,向左右望去,眼中所能囊括的风景便更加多,等到半个时辰过后九百九十九级石梯走完,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 宫殿外有个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大字。 祭剑! 剑气长 第两百三十一章 传承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顺着大开的宫殿门迈步进入宫殿, 许百川在进入的同时也明白了为何这个宫殿会被叫做祭剑。 顾名思义,这里是个祭祀剑的地方。 并且祭祀在其中有的不止是剑,还有各式各样剑修雕像。 分别从低到高向上摆放,一直到最高处的三座雕像。 依着那异于其他雕像的雕工与服饰来看,这三座应该是剑仙的像。 至于为何许百川会如此猜测,其实也很好理解,就在他进入大殿的那一瞬间,便有无数知识通过冥冥之间的沟通传入他脑中,只要从其中整理便能寻找出自己想用。 许百川迈步走到三座剑仙雕像面前站定,行了个礼之后,便仔仔细细打量。 三座剑仙雕像,分别为一老者,一少年,一女子,少年和女子位置稍微要低于老者,并且呈左右分布拱卫护卫着老者。 看到女子剑仙时,许百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眉目中满满都是敬佩,这天下练剑多为男子,女子练剑较少,一来是受不得雨打风吹生死悬于一线的苦,二来就是当时固有的偏见。 偏见是何? 便是大多剑修都觉得女子坚持不下去,会半路蹉跎而弃,并且在有几个证明之后想法就愈加浓重,虽然没有迷恋上禁止女子习剑,便女子踏上剑道之后所得的关照会不是很多,因此多方原因之下,女子剑仙绝对是稀少至极,就算是从当时剑仙如繁星时代算下来,在这几千年乃至近万年中女子剑仙也不过只是六个而已。 或许有偏差,但记录在书上的确实有这么多。 因此在这里能看到一位女子剑仙雕像,许百川如何不惊叹。 许百川目光掠过女子剑仙几次,并且在脑海中搜寻关于女子剑仙的名字,和记载下来的特点一一对应,仔细思索过片刻后,许百川便想到一个人名能和这个女子剑仙对应上。 沈红玉。 传言这位女子剑仙最初是个道士,并且在道教里面享有不小名声,因为天资卓绝甚至被一位当时圣人看好,但并且当众宣告说等自己死了位置就传给她,因此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她在当时要是一直按照道教修行修行下去,圣人位置绝对是稳稳妥妥,女子剑仙少,女子圣人同样也见不得多。 但事情总是奇妙,变化往往只在一瞬间,沈红玉因为一件事情外出历练碰见了剑修,心生好奇之下就想见见剑修到底是不是如同传说中那样厉害,于是便跟着那个剑修一路走南闯北,算是共患难,因此也就生出些许情愫,说句郎有情,妾有意也不为过,甚至就差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只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两人在一起行走,路上难免遇到不长眼妖与人,本来打杀之后这件事就算过去,毕竟作为修士怎能不杀人,要怪就只怪不长眼。 然而规则就是如此,你能杀我兄弟朋友,我自然也能叫人来对付你。 两人在某一天在封闭山城之中遭遇到围攻,纵使杀了不少人,但那个男剑修却还是力战而死,临死之前点燃全部精血发动长剑让沈红玉御剑而去,沈红玉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性情大变,本来天真活泼经过此事之后就变得暮气沉沉,时常抱着那柄剑一坐就是大半个月,如此好几年后,沈红玉便在心中默默下着决定想要替那个男子去看看剑仙风景,想通之后便毅然决然将全身修为打散,以凡人女子之躯重新开始修行,不得不说不愧是当时被圣人所看好的天才,不仅修炼道法鹤立鸡群,就连修行剑道也同样不差,只是短短百年时光就已经踏入天门,等到第二个百年便成为了剑仙。 故事流淌出去之后,激励着无数想要修行的女子,许百川不是女子,但也对沈红玉敬佩有加。 许百川神情庄重,目光掠过女子向那老者看去,正当他看了相貌,想要从脑海中搜出人名来对应时,大殿中却忽然有道声音响起打断他思路。 “这是万剑谷开派祖师秦远剑仙,旁边那个女子是沈红玉剑仙,那少年的雕像则是秦归寻剑仙。” 许百川对忽然出现的声音并不惊讶,只是转过头向着声音所传出来方向看去,将一个身穿麻布袍背后背剑的老人身影映入眼中。 麻布袍老人对许百川和善笑了笑,继续开口道:“你是哪门哪派的剑修,传承很奇妙,有点上古剑道的影子,老夫看不大透,要是方便不妨说一说,算是解一解老夫心中疑惑,要是不方便那就此作罢,算老夫孟浪。” 上一句是解释,这一句便是疑问。 许百川老老实实回复:“回长者的话,小子无门无派,硬要说的话算是自学成才,不过和剑宗倒有着不小关系。” “自学成才?看来应该是遇到上古前辈留下来的传承,机缘倒是不浅,天资也不差,你应该还没满三十岁吧,在这个年纪修炼到灵通,可以叫做天才了,至于剑宗,老夫倒没有听过,这是哪里的剑修门派,宗主叫做何名?” “庆元剑宗,现在宗主叫做杨亦,是个剑仙。”许百川很有耐心解释道:“剑宗成立于四百多年之前,当时只在庆元那一带有名声,长者不知道在所难免。” “四百年前?唔,今夕是何年?” “山河历八千七百三十四年。” “已经是八千七百三十四年?时间竟然过去如此长远,果然岁月不饶人啊。” 麻布袍老人没有在这世上多做纠结,感叹一番岁月无常之后便不再去想,而是开始仔细打量许百川。 自从他死之前引发剑阵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人进来过,许百川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在他看来所谓的人只有剑修才可以算是人,至于其他修士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不能算作是人。 “那几个小东西可是跟着你一起进来?” 麻布袍老人没头没尾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许百川没有丝毫隐瞒,几乎是刚听到问题就点头回答,反正黑袍人对他来说只是暂且合作关系,又不牢靠,并且现在能被麻布袍老人说出来那想必一切都已经被知道。 “是,是他们发现了这个地方,然后被剑阵挡在外面,用过很多手段都突破不了,然后就找上了我。” 麻布袍老人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这么说老夫倒想起来好像前些日子确实有这么一出,有几个小虫子心比天高来闯阵,老夫见的心烦就随手捏死,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这里捏死并不真正指用手捏死,只是说将那些人一个不留全部弄死,语言有偏差,可事实却毋庸置疑。 作为剑阵实际掌控者,麻布袍老人有这个实力。 许百川思索片刻,轻声开口问道:“那些人给长者你惹麻烦了吗,若是有,那便是我的过错,我在此说声抱歉。” 麻布袍老人笑了笑,“你小娃娃倒是个有趣的,认错用话讲老夫堵死,心眼不小,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说了也没用,老夫来见你,只是想问你一句话,就是问问你愿不愿意做这万剑谷谷主,你要是愿意就答应下来,别的不说,这万剑谷一切都是你的,不管是修行道理,还是各式各样法器长剑都会是你的,你要做的也就只是说句答应,这种好事情可不多见,小娃娃你要把握住。” “不过你当真要是不乐意,那也可以,就当老夫没有说过便可,至于先前和你说的那些东西你照样可以挑自己喜欢的拿走一小部分,算是老夫对后辈剑修关照。” 听到麻布袍老人说出的话,许百川对此颇为震惊,万剑谷所拥有的底蕴他并不了解,但就从大殿中这三座剑仙雕像其实就可以看出大半,曾经出过剑仙的门派底蕴哪里会少,不说其他,就说这剑仙留下来的传承道理价值就已经无法估量,就算资质不好,可只要踏上剑修之路,按部就班也能修行到天门境界,并且还能坐拥一座剑派,因此麻布袍老人这句话诱惑不可谓不大。 说实话,许百川很是动心,只不过并没有明确表态。 麻布袍老人所作出承诺应当不假,答应之后确实能得到这些东西,但相对有所得便必有所失,正所谓拿人嘴短吃人手长,平白无故有这么多东西交在你手上,总不可能可能只让你拿个名头就拍拍手离去,肯定会有与名头相对应的义务。 “请问长者,若是答应,之后要做什么?” 许百川斟酌再三,便如此问道。 麻布袍老人对许百川表现很满意,笑呵呵说道:“你个小娃娃居然没有被冲昏头直接答应,看来确实不错,既然你问了,那老夫就说给你听。老夫叫做万景,是万剑谷第十三任宗主,也是最后一任宗主,可以说万剑谷就是葬送在老夫手上,因此老夫对于万剑谷来说是个罪人,对不起呕心沥血披荆斩棘的各位前辈,让这么多典籍在这里蒙尘,它们都应该要有个好去处,只是老夫现在已经死了,离不开这里出不去,因此也就只能等人进来,但这几百年来老夫只等到你一人来,至于后面是否还能来人老夫并不确定,因此便想着让你带着老夫来完成未尽之事,你觉得如何。” 剑气长 第两百三十二章 欲夺舍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许百川默然不语,麻布袍老者万景话说的很浅显,意思他自然是明白,无非就是不忍心看着万剑谷几千年的积累在这里暗无天日蒙尘,看他也是一位剑修便想借他的手流传下去,这种事情在以往岁月中发生不少,也确确实实延续了许多功法传承,更是造就出不少威名赫赫的大能修士。 一个宗门的积累,就算已经破败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泯然于世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何况万剑谷还是出过剑仙。 许百川自然是心动,他作为剑修因为剑而踏入大道,不管是为了以后传承还是为了自己走得更远一点照目前形势看来答应下来总是没有错,说不定凭借着这些积累他也能成为那个境界。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点头答应。 至于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秋风,他一直挂在腰上的那把剑。 秋风是仙剑,仙剑奇妙神异之处不必多说,在踏进大殿那一刹那中,许百川便从秋风上得到些许不算太好的感应,心中生出戒备,因此哪怕万景说出这么多话,抛出就算对天门剑修来说也是极为诱惑的利益,许百川依旧是没有点头。 故事话本里面曾经说过,不管是得到什么总该要付出代价,与人买卖要付出钱财,与人办事能得到报酬,那答应下来会得到什么?又会付出什么呢? 许百川清楚会得到的利益,却并不清楚代价,因此他在等。 等万景下一个动作,可能是一句话,也有可能是另外的什么。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万景在说完话后就一直在等许百川的答复,而许百川闭口不言没有作出回复这在万景看来这并不好,与心中的盘算相差极多,,于是这位万剑谷最后一代谷主便再次出言尝试。 “你可想成为剑仙?老夫能帮你成就。” 话语一经抛出,万景就看到许百川脸色有了动容,不得不说于剑仙这个名头境界,只要是握剑的剑修没有不关心的。 剑修因何而习剑?快意恩仇还是长生不死?这些都不是,所为的还不是为了成为剑仙,哪怕知道希望十分渺茫,接近于无,但有希望总是好的。 剑修万年的历史中出过很多剑仙,有璀璨如星,亦有声名不显,不说那些在久远时期的璀璨,就单单放眼近百年,剑修中出了一个剑仙林殊归,单凭一人一剑便将三教圣人压于身下,何等的意气风发,哪个剑修不向往,但时至今日,却只是有杨亦跨过天门比肩林殊归,其余天门剑修终其一生都不得入门。 剑道很不好走,这是天下所有剑修的共识,就算是让剑仙再经历一次也不敢说有十成十把握,这在许多剑道经典上有明确记载。 万景说的话许百川并不相信,要是成为剑仙真有这么容易,剑道又岂会凋零到让林殊归一人扛起天地。 这说不通。 “你到底想要什么?”许百川终于还是开口。 万景对此颇有些意外,本以为来的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热血剑修,哪怕稳重了点,在听到剑仙两个字之后也应当按耐不住激动,但许百川却是一脸平静,如同一潭幽水让人看不透彻,这样子的看透世事,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身上。 这年轻剑修果然是个人物。 很不错。 万景想了想自己要做的事,整理了会措辞,便开口说了话。 “老夫在这里呆了很久,从两岁开始被师傅抱回来就在这里生长,老夫天姿很好,三岁习剑,只过了半月便体悟剑气,随后境界修为一路高歌,十岁之时便已经达到心火,师傅说老夫有剑仙之姿,未来会是万剑谷的希望,老夫当时年少便也这么觉得,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在百年之日踏入天门时更加深信不移,放眼古今能够这么快踏入天门不敢说能排到前三,但前五总该是有的。” 说到这里,万景一脸傲然,百年时光达到天门,走的还是难走的剑道,确确实实值得骄傲。 纵观是人才辈出道路开阔的三教,放在其中也是凤毛麟角。 许百川并未出言打扰,细细听着,这是一位剑修的荣耀,他不会破坏。 “老夫成了天门剑修,自然也成了万剑谷谷主,随着修为愈加强大,对剑道理解愈加深刻,眼看着距离跨入天阙剑仙只差半步,却因走露消息而被妖人围杀,数百万剑谷弟子无一幸存,到最后更是有大妖出手……” 万景情绪波动,脸上怒气满面,常言道相由心生,此时是一脸怒相,那能产生的意象自然也是怒气冲冲。 殿中剑气纵横,夹在风声中,威势当真不凡。 不管经过千年万景衰落到什么地步,依着此时所展现出的光景来看,境界还是比许百川高出几步。 只是但愿接下来不必动手。 许百川这样想着,事却并不如他所愿。 万景突然收容起怒气,转而在脸上挂起笑意,在森冷剑气衬托之下没有显现温和而是散发出惊人凉意。 “老夫在这里待了千年,本以为就会这样破败消散,带着万剑谷彻底泯灭在时间长流之中,终是天不绝我,今日你来了,合该万剑谷不该灭,我万景不该死。” 许百川后退两步,皱眉看着眼前散发出灰黑气吸的万景,觉得很是棘手。 万景话语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可他的聪慧也将其中意味猜测出来,先前万景承诺的万剑谷一切并不是假话,是真的能够全部都给他,就相当于一场交易,他若想得到要付出的就是他的身体。 作为一个与大阵同生共死的鬼魂,万景就算天资再卓越,也脱离不得大阵,等到大阵耗尽力量自行消散之日就是彻底生身道消,一丝一毫魂魄都不会留存,要想脱离掉大阵的影响,便必须要拥有一个身体,一个剑修的身体。 这是必要条件,若不是因为这个条件,万景早就假借于其他修士之体脱离大阵,哪还会一直被困在此地。 说到这里,双方就双手彻底扯开了话头,万景想要泯灭许百川灵魂取而代之行走在世间,而许百川则是不想作为傀儡被人操纵,到了此时此刻便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无非就是你死我活罢了。 万景是个很狠辣的人,同样也善于把握机会,许百川境界被他看得很透彻,只是一个灵通,而他在生前是半步剑仙,就算死后经过时间消磨修为境界已经十不存一,但在大阵加持之下也能发挥出不下扶云的实力,如此对付在他操控之下失去加持的许百川可谓是占尽上风,但他仍觉得不够,于是在话音落下后不久,悄然布满大殿的剑气动了。 有千百道剑光如萤火闪烁,在许百川头顶之上化作一点虚幻光剑,刹那间便至。 万景要的是许百川的身体,因此便不能破坏身体的完整性,能动用的便只能是攻击灵魂的剑术,索性他会的不少,也算是早有准备。 许百川心中警铃大作,对这一剑如临大敌,手一挥动拔出秋风便接连斩出剑气,同时身体也不断后撤尽力躲开即将落下的这一剑,但尽管如此,却还是受到了攻击的余波。 境界修为的差距,比想象中的还要巨大。 灵通对阵扶云,绝对的实力差距压制,哪怕再天才也是束手无策。 许百川忍住剑气余波带来的头痛恶心,站在距离万景二十步之外的地方,面沉似水。 剑修之间关系其实很好,就算互相不认识,甚至是因为某些事情有了仇怨,但也不会动不动打生打死,毕竟同为剑修,在这条道路上走的都不容易,共同扶持才是正道,要是对同类痛下杀手,剑修哪还能传承的下去? 可现在万景并不在此列,或许生前是,现在死了成为了鬼魂,便不再守这个规矩了。 有句话说过,叫做生前种种一死成空,万景已然不再是剑修。 这是魔!是邪道! 对于许百川避开自己这一剑,万景不觉得意外,反而是理所当然,万景作为那个时代的大人物眼光自然是不俗的,以许百川这个年纪能成为灵通比之于他当时也是丝毫不弱,再加上那把他觉得有些危险的秋风剑,做出这一切很正常。 只是能接第一剑,却不见得能够接入第二剑,对于占据许百川身体,万景很是自信。 信手一挥,剑气再次汹涌,这次没有凝结成一柄剑,而是各自散落开来如同圆圈包围住许百川。 避无可避,唯有一战。 许百川并不是毫无底气,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拿捏,相反着有着许多的手段,之前展露出许多,这次再展露一次,依旧可以。 手段本就是用来保命,不必太过于珍重。 秋风与许百川心脉相通,在许百川想法刚刚生出之时便已经开始引动剑气。 当初林殊归留给秋风三道剑气,一道用在太平城,一道用在白玉城,还剩下最后一道,本以为会留给其他的大妖修之类,却没想到要留给同类。 世事果然莫测。 剑气长 第两百三十三章 两道剑气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璀璨剑光从秋风中绽放,甫一出现整座宫殿肃杀气息便一扫而空,万景的剑气圆圈自然也是一同销声匿迹,剑仙手段,自是不同凡响。 见自家手段破碎,见到浩大剑光蓦然出现,万景紧皱着眉头,不怎么敢相信,他知道作为剑修尤其是天资很出彩的剑修,在长辈看好之下,有些手段是应当,能在危急时刻保自己性命,庇护年轻剑修顺顺利利成长,可这一道剑气却远胜他心中猜测。 万剑谷祖上出过剑仙,万景作为谷主自然感受过相同威势,虽说常年困在谷中对外界不怎么了解,却也知道剑仙不会轻易给予剑气,除非那人的天资实在太好,很得剑仙看重,被视为下一任剑仙才会不惜降低实力分出本源剑气给予做手段。 本源剑气是剑修吸纳的第一缕剑气,是一切的开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每分出一些便相当于真正失去了,不管如何修炼始终是缺少,对以后的道路会产生不少影响,因此剑修不会轻易分出本剑气。 万景原本是想着以自己在阵中绝顶的实力磨灭绞杀许百川的灵魂,哪怕遇到些许抵抗手段也相信最终会被解决。 但林殊归留下的这道剑气连圣人都能斩伤,更不用说只是勉强靠着阵法苟延残喘的万景。 以现在的局面来,若是没有其他能与剑仙相媲美的手段,生死几乎已经成了定数。 可真的没有吗? 并不见得。 万剑谷作为盛极一时的传承剑派,出过好几位剑仙,剑仙出自于万剑谷,自然就会留下守护手段在其中,只是要看还剩余几分罢了。 万剑谷在没有剑仙的年代中经历过很多次仇杀,能扛过去的都被弟子们扛过去,而实在扛不过去便是要使出剑仙手段用来渡过危难,当时那几位剑仙留下不少,可经年累月之下到了如今便当真是所剩无几。 万景能够一直苟活到如今便也是因为祖上留下的荣光。 万景并不想死,他想活着,而要活着就不能吝啬,不管是怎样的手段,总归要用出来。 “你很不错,剑仙庇佑很少见,可你还是得死,因为……”万景停顿片刻,看着许百川提秋风向自己走来,面色狰狞握住背后的剑:“因为老夫不想死啊,得活!” “后代弟子万景不肖,万剑谷危难当头,请祖师剑!” 话语落下,顷刻间万景手中长剑便绽放出不可思议光华,一圈一圈无形剑气荡开,看其威势并不比握住秋风的许百川要弱,很显然这就是万剑谷剑仙留下来的庇护。 许百川神色漠然至极,看向万景的眼神依旧冰冷,杀人者人恒杀之,总归是要自己命的玩意,那就要做好被自己取命的准备,哪怕对方也有剑仙手段又如何? 作为现如今最强的剑仙,林殊归所留下的剑气绝对远远超过一般剑仙,这是对于林殊归的自信。 任你前路坎坷还是凶险万分,我自一剑斩之。 心念起,剑气生,两人修为都被剑气提升至天门,如今底牌尽出,无非手底下见真章。 他许百川手中死过的妖人可不少。 秋风剑气汹涌,白光凝炼于其上,这便是剑罡! 举手投足之间,如闲庭散步姿态飘逸,每划出一剑即是一道大威能。 两人在刹那间交手数十次,强烈风压向四周扩散爆发而出,整座大殿发出吱呀呀的声音,仿佛承受不住两人交手所造成的威能,摇摇欲坠,显得格外脆弱。 若是一般天门交手,倒不至于如此,不管如何说大战始终守护着这座大殿,可要是携带了超出天门的手段,有如此光景倒也不足为奇。 世人都说剑修三丈之内是死地,不管谁进来了,只要境界不是相差太多都会被剑气撕碎而就此灰飞烟灭。 而如今两位剑修厮杀,胜负便有些琢磨不定。 不过想来许百川应当是占据着不少赢面。 终究这地方不是他家,在剑下粉碎也不像万景那样心疼。 万景是万剑谷门主,生于斯长于斯,对这里自是有一股子特殊情感,因此手下就弱了两分。 许百川一剑削下半边立在正中央剑仙雕像的脸,再将这削下来的石头击打向万景,脚踩着剩余地方,平静如井。 剑仙很值得尊重,按理来说他并不应该这样,只是此时此刻他许百川很不想讲道理。 你都借剑气让他来杀我了,那我为何还要对你毕恭毕敬? 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想要我命,那就一同死去。 许百川以左手拂过秋风,紧接着一转,剩余雕像就此破碎开来,在剑气作用下化成一柄柄石剑密密麻麻漂浮在他身边。 万景望着这一切,面色阴沉着仿佛要滴下水,眼中心中怒气汹涌澎湃,映照在实质即是那透着红光的剑气。 “竖子,尔敢!!!” 万景踏碎脚下踩着的地面,提剑掠来,黑红色剑气携带滔天杀意,大殿开始出现裂纹。 许百川平静以对,只是轻轻吐出个剑字,当时悬浮在他身旁的石剑应声而动,每一柄都不弱于扶云杀力,数量不少,杀力更是可观。 万景当即受到阻碍,尽管斩碎石剑不要花费多少功夫,但奈何石剑前仆后继数之不尽,被击碎了也能在剑气作用下重新凝聚再度重来。 石剑连绵不绝,杀机|,毕现。 许百川心神动念,秋风轻鸣脱手而出,宛若游龙御天雷,带着一往无前之剑意,急射而来。 剑修有剑在手很可怕,御剑离手其实也相差不远。 都是杀人术。 只刹那间,秋风便至。 万景作为老牌剑修,战斗经验自是不用多说,当下就作出应对,只见剑气轰然爆发将石剑振飞,随后便迎上了秋风。 两剑相撞,本应是威势浩大,可此刻并未发出什么声音,连剑气波动都感觉不到,就恍如两根树枝随意相互击打,很是不显眼。 表面上看来是如此,可过了片刻当其中蕴含力量全部爆发之后,光景就显得尤为可怕。 没有繁多的现象,有的只是璀璨剑光,一面是白,一面是红,相互交织在一起,互相磨灭互相绞杀,当剑光渐渐消散平息之后,整座大殿便跟着一同消散。 只余下一地木屑石块残存。 许百川握住飞回秋风,居高临下观望,一身白衣随风猎猎作响,便好似神仙斩妖除魔一般。 实际上这么想倒也不怎么差,万景想由死人转生人已然是入了魔道,许百川除魔正当然。 万景旁边地面上布满着裂痕,犹如蜘蛛网密密麻麻,万景就站在正中间的凹陷中,身形有些虚幻。 对于许百川这一剑,万景心神颇为不平静,平心而论,自己曾经站在天门好几百年岁,无论是经验还是手段都远远超出许百川,按理来说就算两人拉到同一水平线,也应该是由经验丰富的万景来占领上风,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场面? 这便是被剑仙看好的天才? 果然不同反响,很好,很不错。 那更应该是我的,夺舍如此天赋,我以后必然是剑仙。 万景看着浮于上空的许百川,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这位万剑谷最后一代谷主始终不认为自己会输。 有信心是好事,剑修道路坎坷,能够支撑着一直走下去便是这股不服输的信心。 许百川同样不认为自己会输,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死在这里让身体被别人占据,因为他会是未来的剑仙。 就凭秋风! 许百川轻轻吸气,握住秋风,等到吸进的气吐出之后,便是一个杀字随气吐出。 死过一次又如何?今日便让你再死一次。 随着这一剑挥动,本该是在阵法笼罩中一成不变的季节开始有了变化,起先是一道风,然后便是百道千道,狂风倾刻骤然而至! 剑气生,秋风至。 秋风掠过,感受着其中泾渭分明却又相交的两股锋芒,万景脸色接连变幻,不由出声:“你手中的是仙剑?” 许百川不做答复,只是踏出脚步,剑随身动,呼吸之间就出现在万景身边。 秋风递出,漫天狂风紧随其后,万景来不及多想,很快作出反应提剑隔挡,只是手中的剑始终差些,而差些看着不多在实战中便是天涯之遥。 剑气互相对拼,一方压倒一方,秋风很快拨开那柄剑以一个奇异角度穿胸而过,剑气混合狂风来回穿梭,万景胸口便出现了一个大洞。 大洞空荡荡的能看到背后的光景。 因为本是鬼魂之身倒没有血液流出,同样也托了鬼魂之身的福,万景并没有像拥有血肉之躯的人一样很快死去。 万景虽然气势不凡,拥有的手段也很出彩,可毕竟所拥有的剑仙剑气还是差了,一个是不知道多少年岁以前,一个是如日中天正当时,有此结果理所当然。 狂风仍在呼啸,吹在万景虚幻身体上荡出一圈一圈波纹,莫名让这位老人觉得些许冷。 鬼魂其实不怕冷,只是这感觉真真切切,并不假。 剑气终究不同于凡俗。 剑气长 第两百三十四章 魂飞魄散 - 剑气凌霄 - 清风化月明 万景紧紧握住手中剑,收拢剑气努力凝实身躯,想要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知道自己不会成功之后,反倒是想说出些请求。 请求不会很无理,与之前的承诺诱惑有关。 “老夫不想让万剑谷传承断在手中,不想成为罪人,不想带着传承埋葬在时间之海,更是不想死,可惜到后来还是一场空,罢了罢了,命数如此。” “老夫这辈子没求过人,现在老夫想求你一件事。” 许百川剑气浮于身边,依旧无言。 万景看着许百川戒备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微微点头,很是感叹道:“你是个很不错的后辈,未来能走得很远,说不定还能成为剑仙,万剑谷交在你手中也不算埋没。” “好。” 许百川如是说道。 他来这里的原因究其根本还是为了埋藏在这里的剑道典籍,为了散落在天底下想入剑道而求不得正法的剑客。 他在藏剑楼中住过三年,记在脑子里的修行方法并不少,可那些法子都属于剑宗,在不得到允许之下是不能外传,因此他能够传下来的只有他悟到的那一篇,只是因为境界和修行不够,仅能支持入门而已,所以他需要另外的不属于剑宗的修行法。 万剑谷中藏匿万千典籍正当好。 许百川没有理由拒绝,尤其是作为剑修更加不舍得前辈留下来的修行道理随着时间灰飞烟灭。 万景是万景,万剑谷是万剑谷。 万景听着回答,眉头舒展,觉得还不错。 许百川是剑道天才,这点从现在两人胜负可以体现,修行就是这样,输了就是输了,胜了就是胜了,胜者总比输了的更有资格站在世上活下去,将万剑谷以后交到许百川手中,万景放心。 其实不放心又如何呢? 都彻底灰飞烟灭,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不累吗? 万景脑中想了很多,有对死亡恐惧,也有对万剑谷以后的担忧,但最为想知道还是关于许百川身上那道剑气。 那是剑仙的剑气,现在他想知道这位剑仙叫什么,算是在死之前不留遗憾,于是他便问了。 “那位剑仙唤做何名?” 许百川面色庄重,郑重道:“林殊归!” 这是当今世上最强剑仙之名,作为剑修唤出来理应给予尊重。 毕竟是一人一剑曾扛下剑修风华的神仙人物。 “林殊归……”万景在嘴中呢喃过三遍,神色同样郑重。 “好名字,剑仙气度一览无余!” “那,除了这位林剑仙,还有吗?”万景带着些许期盼,如此大声道。 许百川看向秋风,想起那个喜欢坐在崖边看云雾的和善老头,咧了咧嘴,道:“当然还有啊,剑宗还有一位杨剑仙,名字叫做杨亦。” 万景点点头,随即感慨道:“还有两位剑仙存世,想来这世上剑道过得还不错,只是老头子我看不到了。” 许百川轻声道:“生老病死是天地间的规律,我们虽然踏上修行路,不用被凡尘病所折磨,但到了后面其实都差不多,会被杀死,也会被病死,你看这几万年来天地间出现过多少绝代天骄,哪个不是圣人之流,可到后面也顶多留下些名字事迹,随后就再也没东西。” 万景苦笑道:“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就算是圣人剑仙亦不能免俗,尤其是像我这样死过一次……唉,罢了罢了,不说……” 本来就是败者,多说又有何异? 解惑便好。 许百川神情淡然,秋风渐起无声,盯着万景,不言不语。 人行于世上总该多些防备,尤其是临死之前的反扑。 万景拄着剑,对此笑了笑,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映入眼中是满目疮痍,与记忆中雄伟大殿相差甚远。 但总归是家,死在家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有风不断吹过,万景身体越来越淡,没过多久便几近于透明。 不知为何,万景莫名想起了许百川出的那一剑,便用尽全身力气再次问道:“当时你那一剑,是如何使出来?” “是秋风。” 许百川对此并无隐瞒,言简意赅说出这三个字。 “原来你是那位剑仙的传人……,原来如此……” 万景最后话语落下,随即便有一把剑落下。 是万景身上那一把。 许百川此时神情颇有些奇怪,万景之前是生出不好想法,现在却彻底消散在天地间,同为剑修,难免惺惺相惜,感慨自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万景应该是知道是什么,不过不重要了。 将目光转移到万景落下的剑上,便有光复二字映入眼帘。 光复便是剑名。 许百川沉思片刻,没有去动光复,深深看了一眼过后便毅然决定转身离去。 哪怕此时光复剑颤抖不止,好像并不介意做第二柄剑。 许百川见识并不差。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一柄仙剑,与手中秋风不好比对,但总归是极好的物件,离开这里随便放在一个地方都会掀起腥风血雨,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圣人恐怕也会忍不住出手抢夺。 仙剑诱惑力可想而知。 凭心而论,许百川其实很想要拔出来据为己有,剑修很难拒绝掉一柄仙剑,但他手中已经有了秋风,前方道路也是随着秋风而行,此时要是多一柄仙剑握在手中或许此时人对战力有很大加成,但到了最后关头要推开那最后一道门时反而会是阻碍。 这世上剑道有很多种,有御万剑见而归一,追求的是剑越多越好,修行到最高处一人便是一群剑仙,除此之外也有一剑在手横扫天下之法,三尺利剑在手,斩仙灭神不在话下。 许百川从修行开始便是与秋风共行,那以后也只能是秋风,贸然握住另外一柄剑会使剑道变得并不纯粹。 更何况仙剑如人,亦是有着脾气。 光复还是留给有缘人较好。 秋风入鞘挂在腰间,剑气逐渐平复跌落回复到之前境界,许百川晃了晃脑袋,准备离开去找万剑谷的修行典籍,而此时却有道温润笑声响起,听着语气,许百川逐渐想起一个人影,神情变得惊疑不定。 “林剑仙?” “嗯。” 空中散落剑气化作人影,正是林殊归。 许百川吸着气,颇有些手忙脚乱,慌忙行礼后,便好奇问道:“林剑仙,你怎么来了?” 应当是对这个问题觉得有些好笑,林殊归眼里有些笑意:“当初我留给你三道剑气,现在你剑气用光了,我自然是要过来看一看的,万一你要是死去没命,那多可惜啊。” 许百川颇为不好意思挠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平日里他倒是牙尖嘴利,最爱与人讲道理,但此时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止不住的笑。 林殊归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敲了敲许百川额头,道:“剑气没了就没了,你活着便好,本就是予你保命,用了正好。” 顿了顿,便又再度开口:“你刚才那几剑我看了,有些意思,但对前人模仿太重,这点不算好,你该有自已的,这点你需要注意。” 这几句话无疑就是指点,林殊归作为现如今公认最强剑仙,多少剑修想见而不得,更不用说是一句指点,无疑能让许百川少走不少弯路。 许百川自然也是明白其中道理,狠狠点头,道了一句多谢林剑仙。 林殊归很乐意指点后辈,更乐意指点有天赋的后辈,几十年来受过指点的有很多个,许百川只是其中之一。 略过这个话题,将目光转向插在地上的光复剑,林殊归伸手一招,光复剑便入手中。 抚摸着这柄仙剑,林殊归眼神罕见有了些许感叹,其实这位剑仙今日现身于这里看许百川倒是其次,主要便是为了这柄光复剑。 就像入妖域,斩杀大妖也是次,趁机布局便是主。 当然,也就只有这位剑仙能够如此作为,丝毫不将大妖放在眼中。 大妖?有什么可怕的,无非一剑而已。 林殊归将目光移向许百川,想了想开口说道:“如今我本体尚在千里之外,不能再给你剑气保命,接下来的路你要小心,别死了。” 许百川听后拍了拍秋风,笑道:“无需再来剑气,我有秋风足矣,我辈剑修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说这话的时候,许百川言语间严然透露出极大信心。 剑修道路本就是崎岖不平,在握剑时,许百川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无非是死,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时候无非在重走一遍剑道而已。 或许是小时候混居于酒馆,也或许是在老道士那里听多了江湖故事,许百川心中一直是有着江湖气。 再说了,剑修总该相信自己手中长剑,而不是一直借助与外力,那样就算活下来,也不得精进,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在生死之中厮杀,在生死之中感悟,这便是属于剑修的道路。 林殊归对此不置可否,年轻人有信心是好事,再说了许百川哪有那么容易死。 毕竟不是还有杨亦嘛!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