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病厄无踪 - 剑道临渊 - 夜雨寒窗 “时人难疗,剥骨断皮,皆为妖术!”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上,一眉目威严的男人手持书简,正在怒斥着台阶之下跪着的一众臣官、贵族。 似是有所悟,这大殿男人忽的起身,眉头微皱道:“我国公主的病,难道这世上还真就没人可医了?!”这声音虽不大,但却传入了台阶下每个人的耳朵里。 闻言,众大臣对视一阵,底下骚乱一番,终是由那护国文官董卿答道:“我国处神州中央,来来往往复来着不可胜数,这一篇奏章乃是我等于西城门苦觅良久,方有一老者过路言此方。饶是公主的症状..” 董卿手掌微微颤抖,知要触大不违,轻叹口气,道:“公主此症突发异常,前者陛下刚入尧关,公主还与我等在西门殿候架,却不料未及与君上相见,便是怅病于床。如此突发之疾,满朝文武无可奈何,宫内贵医至今束手无策。。料一无踪药方,臣等不敢不奏面于君上.” 那眉目龙钟,体态雍容的一国之主愤然呵斥,将所持书简掷于董卿身前,指着一众骂道:“举国之人,难道除了这肆意妄为的狂夫,竟无一人敢发声不成!” 一众低下头,饶是一副怕罪责的模样,半响愣是无人出声。 大殿之上一国之主瞪眼望着众人,这般望了半响,脸上怒意更胜,一腔子怒气还未开口,忽的被门外呈殿的一纸快马打断,“报!边疆西域异族聚兵欲谋汴关,孙将军死命抵抗,奈粮草有所不支,故使急报!” 闻言,原与众臣叱喝的君上,终是眉头一皱,些许转加于边疆战事,“西北顾仓多聚粮饷,我曾与孙子武将军言情况急转不可直下,可先取之后上呈。子武为人谨慎,若非情急必不上报,恐是敌军过多...”言之此,环顾四周,似是恨铁不成钢,这群臣子竟然还在跪着不进言,诉这臣子如何排君解忧..看来这安逸惯了,殿上还真需要整治一番.. “孙子武将军昔日曾言,调拨其弟孙子扬练兵于东南,不若即可遣令调去。子武将军自拥关隘,又得粮草已续,发兵使顾此围必安解,君上不必过忧.”天子心下一安,放眼望去又那董卿所进言,叹息之余,又颔首点头。 “即令!使孙子扬领兵万余去助孙子武,特令三千铁甲营先快马而去,共解此围!待此围得解,让孙子武回都见朕,朕有话要问.”得此谕,那快马使臣扣头领命而去。 “怎样!”怒气未歇,天子又是大吼,“现今边疆战乱不停,尔等无谋可进,公主之疾亦是没个结尾。你说你们这群饭桶到底能做点什么!”一群臣子觉察怒意,终是将头抬起,齐声大呼:“臣该死!请主赦恩!” “如此如此!朕待你等不薄,你们老臣却是没有将朕放在眼里!”长叹一气,无奈接道:“朕受命于兄长,因兄三子皆不成器,整天沉迷于金纸迷梦,故领君位。你等有的是兄长保举,有的是几代老臣,朕尊你们教做师长,你等却这般这般...罢了,罢了!” 言罢,天子神色黯然,挥袖转入内阁,一众臣子散去。董卿原本坚毅面容亦显露出半刻迷茫,终是向内阁跟去。 绕过那奢华无比的金雕玉石,两侧林立的浮龙高柱,远远的便是听见里头一阵叹气声.加快脚步,后跪于珠帘之下,呼曰:“臣董卿,请君教入!” 一声传入珠帘后,原本叹息声似有意收起,“董爱卿请进!”得令,董卿掀开那无数碧玉撺掇着的珠帘,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这殿周边与其内景浑然不搭,周边由无数金装玉璧粉饰,而内景却是一张简简单单的木桌,靠墙一张木床,整个房间空有其表。 董卿稍作行礼,“天气转寒,请君上多添置衣物,莫要劳神过度.” “董爱卿,我楚骞泽到底哪儿对不起臣子们了,为何他们待我越来越寡言?”在董卿面前,楚天子放下了身段,改言词为我,足见两人私下深交之广. “回陛下,董卿饶是答不出来,却得向陛下请罪,若臣喜学兵马,此情此景可堪不让陛下孤枕不安.”这般说着,董卿更是由原本站着变为了跪着。 失神片刻,楚骞泽依旧愁眉难展,正欲与董卿开口,忽的见其人已跪地,赶忙起身扶起,“我素知爱卿明辨善恶,知忠知勇,并无不实之举。如今兀的自罪,这只会让朕跟着自责,爱卿莫要如此,一切只怪于我。昔日太子林立,是我阻之,老臣们巴结不得让我兄长子当皇位,现在他们这般待我,我以叔位转皇位,不得其名,未有底气与他们争横呐。” 被搀扶起来,董卿依是做着行礼,“孙家两将护国安邦,皆是昔日陛下任选出来的,两将待国如左右大山,因有他们才有国家的安定。陛下自明有度,切莫轻身.再言皇长子,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他醉酒迷色,若国家与他,只会为国民百姓招来苦难,天下民心是在陛下这边的呐,请陛下一定要保重好身子.” 董卿一席话却实让楚骞泽心中那气得到一疏,摆案仰天道,“自我上任两年,全是凭靠孙家两将与百姓之心固我皇位,但四周敌视愈加严重,若使我国继续这样下去,迟迟早早成为别人的口中肉、心中粮。这两年,真的是辛苦边疆的将士们了..而我从外归都,我女儿竟染病疾,难不成这天真是要对我惩罚吗?威压之下,朕心纠结难收啊!” “陛下切可放心,臣与熙然大夫定为公主觅得良方,皇家洪福,岂是无边无由的天所能定论的。” 望着近两年苍老极快的爱臣,楚骞泽心下更添难受,顿足数次,开口道:“公主是朕唯一的后室,朕妻离的早,也就这一门,望切你多费心思...闻知熙然大夫这几日病卧在床,爱卿代朕带点微礼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执宫内医药三代,真是有劳他老人家了!” “陛下请放心,熙然大夫本是医药世家,对些许顽疾自幼便有抵抗,此次小疾不足挂齿”话已至此,董卿知晓该说的也都说罢,便是躬身请辞.楚骞泽挥手许之,董躬身离场. ‘冷玉啊,我楚骞泽昔日立誓必守护好依儿,今日之事,你在天之灵一定要护住我们的女儿,’原本如苍松般劲拔的一国君王,此刻竟然是双目微红,“若是天子需得舍弃那么多,那我真愿意带你和依儿一同离去的,管他家江山如何,管他世态如何罢!” ······ 却说董卿辞别楚天子,走了半响的宫道,终于是出了外宫门。擦了擦汗,面前是人马如川的街道,一声又一声的招呼声向董卿传来:“呦,官老爷,乘马车不?”大致是拉扯这么一阵,而董卿作为上下入朝只步行的官员,在整个殿堂都属例外。歇了片刻,董卿刚欲踱步启程,欲径直前往熙然大夫府邸,忽的一辆马车靠停在了董护国前方,那车头马夫探头笑道:“董大人,还好赶上了,我家主子请您过去呢。” 董护国一怔,仔细端详一番这车夫,旋即笑道:“熙然怎的要你们这种打扮出来?” 这么说着,在车夫搀扶下上了马车.要说董护国也难怪一时间认不出老友熙然大夫家的车夫,要说谁家会出门裹着满满的布料,还带着各种花纹色调的头套,只怕会被当做有重病或癖好的人处理。 端坐在马车上,董护国将脚伸直,试图让自己舒服点,亦是不由的感慨自己真的老了。 “董大人,要我说呢,您还真应该去配一辆马夫,”车夫边架赶着马匹,边开口:“朝野谁人不知您躬行简朴,奈何您老真的一把年纪了呐,对自己照顾一点,其实也是对百姓的一种安抚.” 要说这董护国的人品,朝野还真没人能挑,三餐只是普通人家的菜肴,对于生活也是能省则省,家内有贤妻相夫教子,家外品行闻名殿堂,硬要挑点毛病,还真就是固执的不得了,董护国对于自己认可的事情其他人很难改变。 不知是承认自己年迈了还是在思索事情,董护国未曾像往常一样辩解答复,而是平淡道:“国内安定,民众不受苦受难便是我的名耀,亦是我的责任呐.躬简如民,才能使民心诚服,君上先行亦是如此,我等自当效仿才是。” “哦对,再说熙然大夫近期病情,”董护国调整坐姿,待身形习惯后沉声问,“熙然没有太大的病况吧?今日让你来接我,莫不是病情初愈想找人打发打发闲趣不成?” 沉默。 原本脸带微笑的问着的董护国见马夫迟迟不语,董卿复问数次,前者依旧不答。董卿心下一沉,如同马车哒哒哒的声音一般不得平静。 熙然德义的府邸在距宫殿不过十数里,在马夫厉喝催声下,在当日下午便赶到了熙然府门。 搀扶之下,董护国推开了车帘下马,望着这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府邸,眉头紧皱。原本药香浓郁,家丁正旺守护门前的景象已然不见,那青石板与遭乱的藤蔓,干裂的地面和斑驳的石墙,显得凌乱不堪。府门上还贴着各种各样的符咒,疑就像是哪家文人即兴而来的作画一般。 “这是为何?”董护国疑惑的向车夫问去,后者只是低下头,做出了一个请入府的手势。见如此如此,董护国加快脚步往内院走去,依借着对老友故居的熟悉,三步两拐便是来到了熙然大夫卧房。此时这里站满了人,那简朴的木门上如同大门一样被画满了符印。 “你们这是为何?!”董护国高声问道,“熙然在这屋?你等在此聚集,又是作甚?” “卿兄,”回应董护国的是一道虚弱而熟悉的声音,“您快请进来,别为难我这门童家丁们了,这都是我让他们做的。” 见故友答话,董护国顾不上一身风尘,直直推门踏步进了熙然卧房。这里布局依旧如以前,与楚天子那房间一致,一张简单的木床与一张简单的木桌。唯一差别就是那些符印了,这屋子里地面画着一个方圆的圈子,四周还拿不同文字写着‘天地玄黄’四字。整个屋子给董护国一股炫目感,脑子稍带昏沉起来。 “熙然,你这是为何?” “卿兄,我恐怕..命已至此了...”瘫卧在木床之上,一身白装,须发散乱的老者,正双目泛函泪光的望着董卿,是一种不舍,是一种无奈。 董卿贴身靠去,半蹲于熙然德义身旁,语调轻缓问道:“何出此言呐!德义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不一次小病疾而已吗?” 熙然德义未立刻答话,只是费力的将颤抖的双手抬高,露出那皱巴巴的手臂,入董卿眼的是一个刺眼符证。这符阵栩栩如生,其两侧为两只鹰,中央是一个四剑交叉的图案,两鹰中间四剑上下又是两只似蛇的纹路。见状,董卿心下一寒,惊道:“蛊咒?” “在四方之中,我老头子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东西,”熙然德义收回手臂,缓声道,“我从医一生,所患病不下百例,食药材药草不下千味,诊断世间顽疾鲜有失手。今日得此症,乃天召我也!”感慨,叹息,无奈。 “德义不可轻言,这蛊咒也只存在于传说中,兴许您老遇到的不过类似的相仿罢。”董卿一直皱着眉头,活了大半辈子的他自然知道蛊咒这种存在,一般只会存在于传闻和内政官斗当中,怎会出现在这济世一生的良医身上呢? “这种症我还是头一次遇见,各种手段皆无收获,在一古卷当中识得这蛊疗法异常无比,便照葫芦画瓢,当这一次庸医,以己为例,做这一次荒唐鬼画符之事。哈哈!”熙然德义忽的笑起来,“能与董卿共事半生,又得以死于出生地,真可谓无憾了!” 虽得熙然德义像是看穿看淡,董卿心中却甚不是滋味,这国边疆处于战火,朝政难行,百姓虽躬耕于民间安乐一时,却无可安乐一世。君臣隔阂太多,所要进要行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却奈何自己与同僚都年迈如此,一个接一个离开,就差自己驾鹤西去...想至此,一向稳重仪雅的董卿狂笑起来,笑中却尽是苦涩。 正相顾无言之间,董卿猛然想到今早所奏之书‘医以魂,医以药,医以身,医者难自医,医者摒生死,医者以断身离尸,医者借尸还魂亦为医。借以五行,开以天地,断骨为疗,弃身为治...’沉思之间,董卿竟是自语出来,而熙然德义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深重。 “卿兄。”熙然喊了董卿多遍,终于将董卿喊醒,“你方才所言,尽是奇闻,不知是从哪得知的?” 董卿整理语言,答曰:“适才今早于城门守能疗养公主的人,有一土人给与药方,言曰如此如此,甚是奇怪。本抱着无人可提的想法上呈君上,却是遭淋得大骂...” “奇人以奇法治奇病,”熙然德义双目凝重,手掌忽的握紧,“这人明日便可邀进,先使之来我府,我与之相聊。测测是不是无学惊哗之徒,再做打算罢?” “熙然兄真觉得可靠?”不敢相信这信神信鬼之事能他嘴中说出,董卿一时惊愕无言。 “我芒国以地理四季分明,水土富饶闻名于大陆,人素称之‘人间亲和殿,万物悦芒城’.但料终料尾,芒国亦不过是一小国,在整片神州上,位佳中央,来往复来者不胜其多。所窥探之众多如牛毛,近两年更申如是,常言谓之曰:得其安乐便不得其妙法.民虽乐,国且安,民风淳朴却失衡于某些东西。公主突遇噩兆,我这忽遇蛊咒,饶是这时局变了,还是神州变了,令人不由得不信呐!” “虽是我不愿信,但您老若是真有此想法,且此情此景不容我不多想。您今日且稍作休息,明个一大早我便再去那候着,看看能不能与之再遇。” 一向严谨的熙然德义与董卿,在面对无助与无由的疾病之下,保持善心的人不得不寻求仅剩一丝的希望。 第二章 白衣心善 - 剑道临渊 - 夜雨寒窗 翌日。 天刚蒙蒙亮,在芒国这个季节,风已经颇带凉意。薄薄的白雪铺就在泥路上,使得道路有点难行,但芒国对此事却丝毫不在意,因为太阳升起这些白雪都将会融化。 第一声鸡鸣唱响了大地,西城门大闸拉起,冉冉巍峨的城门似比那未起的太阳还要高。伴随城门拉起,原本等待已久的人群在守卫注视下入城。芒果处于大陆中央,其城并不算广,居住在野外的人家甚多,这些人一方是耕种民众,还有一些是来往进货的商人,因人流过多,许多人都选择提前来这里候着。 这负责治安的是一支身穿国内制的轻甲,这种轻甲以轻盈而耐抗闻名大陆,但造价昂贵,在整个芒国尚未普及。而这皇都门卫便是有此待遇。轻甲与剽悍的身姿结合,远远望去就如同一个铜塑般挺拔直立。 “报城守,大门正式开放,接下来将换下一批人守,合计十二门卫,三十六巡位,城守大人教点!”一白衣布服斯文男人接过守卫递过来的书简,向着自己旁边的正品护国,董卿如是呈递。 这一天董卿早早的便是来到了此们守候,因昨晚睡梦不佳,今一大早竟显得满脸倦意,但坚毅有神的双眼却如星星点缀。 望着城卫杨乐从递过来的书简,董卿笑着摇摇头,挥手道:“杨护卫守城多年,未曾出现差池,今日自当按往常巡视,不必呈报于我。” 见董卿开口,白衣杨乐从轻点头,伸出那与面容反差极大的满茧粗手,自从行囊取一笔墨扣字签姓。随后递交于面前的城卫,后者领命散兵,不消多时替换来了一队仪仗整齐的强军。 “董大人,听闻昨日那书药方使得大人被皇上谩骂于朝,今日又与我言在守他,这是何故?”杨乐从说话直当,不偏不倚的问话,董卿闻言脸上却没甚变化,似是早已习知杨人的脾气了。 “昨日皇上确是对我那般,但彼时非往昔,待事后再与你论解。”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试让自己更清醒点,因为他觉得自己脑有所乱,有点体力不支了。 觉察到董卿此时并无过多兴致,杨乐从收起昔日调侃的心态,双手叉于背后,开始细观这一街道。 两人便这么站着,身边是十二人的门卫,望了大街半晌,董卿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脸上倦意亦是更甚。乐从进言:“不若某先予观着,大人暂歇。”此时太阳高升,似要到正午了,董卿也没做过多抗议了,在乐从搀扶下在门旁寻一茶水摊坐着。摊位掌柜亲诚以待,不再话中。 满脸沉思着的乐从正踱步往门边赶,左侧大道上却闹声传来:“嘿!你这小伙子!不要命了!扫地给我看着点!” 这一声惊呼引得一众旁观,不消多时已是拦满道路,乐从凑近定睛望去,见一小伙满脸尘土,衣服褴褛破破烂烂的,正在向那驾马的人道歉,原本便有伤疤的脸此刻更显狼狈。 “不好意思,官大人,我刚没注意到你的车过来了,我想着那块石头会绊到马车,一时疏忽了车流。”这小伙朗声答着,声音清爽响朗令乐从心中一惊。 这街道原本设的不广,人与马匹都行在其中,经经常常出现稍许差池,或是周围店家抗议投诉马匹无礼,或是商客抱怨道路狭隘。此事上呈多次,奈京都建造原本就是按图纸进行,若整改道路所牵扯的人力物力过多,这两年朝上又有所难,故只能出下策对周边店家进行补偿,与选用流浪在城中的孩童负责拾捡前车掉落物,尽量避免后车驾驶受阻遇事。 而此刻出声表歉的便是这拾捡路上碎石绊货的孩童,一旁大骂着的驾四匹马的马夫。这车一停,后续车辆便都阻住了,饶又看事的人多,整条道上更是堵上添堵。 “你这小子!我看你成心找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拾捡,你说你是不是想故意来碰场子的?”这马夫继骂着,不想轻易了事。 闻言,那小伙用手擦了擦满是污渍的嘴角,不卑不亢答道:“这街道上车马不停,我只是在干自己该干的活。就拿你刚才那事来说,你前面就一个铁疙瘩一样的石块,若我不移开他,你这四匹马怕终要绊到一匹,到时候你这人怕又要来说我不知干活,不能清扫干净了。”说着,小伙还拿手指指向那身后的一块巨石,这巨石的突然出现倒也让一众路人迷惑不已。 “四匹马么...”杨乐从内心一思,这能在京赶四匹马的人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一番观望过后,乐从心里倒也有了个结论。 “城守办事,尽数散去。”语调清淡的话从乐从嘴里传出,整个街道看戏入神的人这才注意到城守就在边上,都纷纷散去。想来这乐从为人也过于低调,这就像在大街上躲着,身份显赫却没人识得。 “杨大人,您可以得小的做主啊”见到乐从,马夫赶忙是攀上了关系,身形似也挺直几分,观那满是狼狈的小伙,却似无事关心的拍起了身上的尘土,一个无事人一般。 “阁下是清扬家的人吗?”一身秀才貌然的乐从对马夫问话,马夫急忙点头,巴不得就是在等这个问题。 “清扬这些日子避朝不上,听说是娶了第七房妻妾?” 见乐从开口这么直接,马夫脸色一变,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城里人谁不知道正清扬是个好色之徒,依借家上基业谋得朝内一职,这正家在整个京都也算是有名显赫的人家,你瞧那四匹马,整个京都也就四户人家可以这么布置,也难怪杨乐从很快便识得出来。但这家大业大是一回事,家族名誉又是一回事,这正清扬刚壮年满三十,却是换了第七房妻室,正个京都的人对此都沸沸扬扬,饭后谈资甚广。 见脸上挂不住,马夫赶紧是扯题道:“这不全是仪仗大人们的福气,我家主人才能安乐至此,我家主人还让我请乐从大人到府上饮茶来罢.” 这番话一出口,修养甚高的乐从都忍不住笑了一声,周边民众不掩饰,哈哈出口传声大道。料这恬不知耻,还真不是是一家人说一家话,都这个模样。 听到大伙都在笑,这马夫亦是跟着乐呵呵,真不料是真傻还是假憨。要是正清扬得知自己府上人竟然当众以安乐论‘第七房妻妾’,不知会不会当场气的晕倒。 “也罢也罢,”乐从收敛笑意,手掌挥挥示意大伙停住,“你这人呐,一面欺负人家孩子,一面却又这么‘健谈’,真难为你这一身痞气了...” “要我说呐,那块石头,肯定是前门造墙拉过的,若不是那小伙拦住你,你恐真要翻车。”说着,乐从手挥了挥空气,似在嗅闻,“你家主人这些酒呐,可都得砸碎!到时候追究起来,恐怕十个你也难解恨呐!” 马夫心下一阵冷汗,转头便将布盖掀开,这下酒味更浓,引得一众路人纷纷嗅闻,检查无碍之后,马夫呆站着,也不知该说什么,见乐从亲手将那石块移开,示意后喝令马匹往正府驰去。 事罢,一众路人散去,街道恢复正常后,乐从双眼打量了一番那小伙,还似呆呆站着,便走过去,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突然变得责令起来,“你这小伙,我原本以为你受惊,却不料你做贼!” 乐从这般说着,掰持着那小伙的手臂,从他放在身后的手上抢过一个小酒坛,“我料那石块本北门造墙所用,却不料是你这小贼故设刁局去诓骗人家的酒酿...” “我没有!”小伙似是气不过,理直气壮对喊,“那正家本是京都一顽户,自从其父归去后,为人嚣张跋扈,比那地痞流氓还地痞流氓,整个京都谁人不知!我不过是蹭他一坛酒,你为何要来欺我!” “我何尝欺你?你设局是实,盗酒是实,按法当入狱。”乐从满脸严肃,义正词严,“今日你将酒归还,我恕你年幼,不予正法持以轻罚...” 乐从话未说完,那小伙跳起来欲抢夺这酒,乐从一下没收住,‘啪嚓’一声,酒坛碎地裂开,酒酿洒了一地,香气弥漫开来,吸引住周边一伙人目光。 收敛心神,乐从正欲继续开口,却见这小伙突的跪地哭泣,一声声泣苦叫声传入乐从耳边,乐从心下一怔,语调不由收缓,“你这是为何?酒本非你的,现今碎了你为何哭泣至此?难不成妄以装苦逃过责令?” “杨大人”,小伙语气一沉,略带沙哑,“你只知执法需严,却辨法不明。那正清扬白瞎了一个好名字,他三月前取一女孩,芳龄十八家中唯有老母,正清扬恋她美色,就以老母威逼之,女子泣而从之,家母却并未得正清扬赡养,现恶疾缠身,医言需得一好酒做引配药外敷。这京都之界谁人不知好酒尽在正府内!” 乐从睁大了眼睛,身子微带颤抖起来,四周原本被烈阳灼热的大地似裹不住内心的寒意,经不知多久,小伙跪了不知多久。 “大人,杨大人?”一铿锵之音传入乐从耳中,配持军器碰撞声,乐从回过神来,却觉心力不足,原来这叫喊的人是城内的巡视兵,见到城守呆站不动,故来相问。乐从秉手示意无碍,兵卒望了一眼跪地的小伙,嘴角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站队离开了。 “若...若如实..”乐从声音不知为何亦带沙哑,“带我...去那老人家观望一眼,我便..信你.” 小伙猛然起身,转头往那街角道走去,乐从深吸口气,奋力赶去,一时心上空白,一股无力与自责在心中盘旋不下。 ... 古语明曰,洛阳纸贵,京都遍地金,一寸京土金不换。足以彰显一国之都的华贵伟宏,按那芒国国度的设计图计量,只有百分之五的地域属于偏僻地带,这些地方一般很少有人来来往往,恰因前代君王信奉风水学,故设虚土充当边界,令得京都对称林立。而在此之间,杨乐从便是有幸参与了建造监管,其父更是主持建立了恢宏的皇宫,一门三代自那便得以彰显。到了乐从这代人,因自幼爱学苦读,不仅在建造房屋上得到了认可,其文学雅致与为人品行刚正不阿在整个朝野更是有所名气,却奈何嘴巴太过于直白,入朝为官不过半载便被上头官员参本罢下,使之守城,名曰‘直白盘问官’. 那百分之五的偏僻之地正在西北角,以一颗硕大盘结的古树为界。破败凌乱的地面,古貌断垣的墙屋渐渐显露。 这一路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乐从虽是疲惫,却没有停下脚步,望了望那眼前站立的小伙,乐从知晓已经到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白衣布服一个粗劣的口袋,似是摸到了定心丸,心下稍许安定几分。 少年转过头,一脸尘土飞屑的脸上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显得格外的特殊。 “杨大人,刚才之事,还望莫在老人家身前谈起,不然...恐她老人家心慌.” 乐从知晓其意,扬了扬手表示明白。 穿过那一条条满是脏屑的狭窄小道,引入眼帘的是别致一格的景象。 那原本干裂断痕的石墙突然被一条条枝叶所盖住,墙角那泥泞无光的黑土亦冒出了两朵显眼无比的花朵,如同在渲染这个阴暗压抑的光景。继续前行,终在一老宅子前停了下来,和老宅子显得极其宏伟,因其高耸林立,门沿边界上挂着红色的手绣,房子上端两侧是两只展开翅膀的鸟类,虽经风雨洗刷,褪色许多却没有受损遭害。宅子前面满是绿与红的交叉,树枝与花朵齐开,争相辉映,羡煞古景。 “她老人家说喜欢花。我便与我姐姐种满了花。却...只剩下两个人了..呵”面对此景,少年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像是受够了打击。 “人不知花语,花却解人意.”兀的,乐从如此开口。少年眼角斜望乐从一眼,没有答话。 ‘吱嘎’好似随时会经受不住推拉,这宅子的大门一阵摇摆终于是安放好,宅内似宅外,花与草木更盛,但此地却极湿,黏油油的让人脚步难以安放,就像是多年头一次迎来人踏步。 在院子一角,是一间空间很小的木屋,这木屋与周围显得如此不搭,最大的差别便是新旧,木屋虽小,用木却皆是实料,板材拼接吊垂悬梁,两侧木与瓦砾房一般平铺,‘这样的屋子若临大雨肯定会漏’乐从如是想着。 “羽儿,羽儿,是你吗?”闻得呼唤声,少年急忙赶过去。乐从亦随去。 “是我,婆婆,羽儿回来了。” 这是一位满脸慈祥的老人,鼻梁与双眼、嘴角构架起的,是一副很单纯的善人模样。只是那满脸的青肿,浮肿的手臂与青紫色的嘴唇,让这老人显得如此的风烛残年。 老人家似无法独自站立,只得在少年搀扶下卧在了布枕上,听得嘴角低语,老人得知有人拜访,急忙让少年扶站起身,行以国礼,躬身三十度曰:“青莲老婆子身子不听人言,耳朵不机灵,未及时向来客请示以礼,还望请恕。” 乐从身形一颤,急忙前去搀住青莲,“老母过意了,这让鄙人怎能过意的去呢,请快歇下。”经由两人搀扶,青莲终是躺回了木床上,由那一次搀扶,乐从只感觉到青莲身体极轻,一大半的体形恐都是靠浮肿称起来的,兼得想起砸碎酒坛之事,心下更是难受。 “羽儿年幼,青莲还以为他会冒的多大过失,给家里带来多大的麻烦,却不想今日却可以领友人来访,恰如此情,青莲即便是魂归于野,亦无心事未了了.”听闻此言,少年身子颤抖欲烈,却在尽力咬唇忍着。 乐从心叹一气,愧疚道:“老母情何言重了,羽儿为人乖巧,机警懂事,可堪大任,老母自当与他一起享福才是,切莫言过灾厄。” “这般..甚好..”青莲轻笑一阵,随即是惹来一阵咳嗽,少年与乐从赶忙安抚。 自由是有一段谈话,乐从与青莲越聊越来劲,见此少年亦是不做吭声,只是站在一边等候着。 恰是笑谈一阵,青莲倦意而来,乐从躬身辞退,少年亦请辞而出。 一出门,乐从又是皱眉又是舒展,当此时天色已渐渐转暗,少年便是在一旁生火,乐从疑而问之:“恰此天未凉,你为何急忙生火?” “烤火烧水,热水予家母饮用,呆会我得出去寻食了。” “你既是负责清扫道路的,每月粮饷俸禄当有,为何却似一穷二白?” “今日不过代为值班,像我等无名之人,没有得路怎能进职。”少年嗤笑一阵,满是心酸。 乐从蹲身探头望向烧火的少年,透过那眼瞳里却看出清明如水般洁白明亮。少年见状,亦是眼神躲闪,似有所害羞。 “哈哈!你这好少年呐!”见此,乐从拍腿起身笑起,似自顾自言又似故意出声,“要我猜之,若不是你老母拦住你,你肯定将整个府邸都给她老人家搬过来了,因你老母责令你不许嗟来抢夺别人的财物,故而你品行如此端正.但若随你老母所言,像这冬季,你与你老母怕都很难度过.你老母真可谓贤惠呐!” 乐从话未毕,少年忽的一把向着乐从抓来,虽是身高只到乐从肩膀下方,却伸手抓向乐从胸前衣襟,双目亦是充斥起了怒火。 摊了摊手,乐从任由身前小伙这边抓着,“你老母教育你教的很好,先前我予你抢夺那酒坛,最后砸碎虽然可惜,但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恰如你这般,我倒是想举荐你去那守城门卫,不知你愿否?” 闻言,少年满脸震惊,握住衣襟的手不由的松了送,乐从甩手挣脱,笑道:“虽然你身姿还未达标,但你的品行与念头却达标了,你若愿意的话,我还可预支一月粮饷与你...” “你为何突然说要帮我?”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并不能明白乐从此时所想,只觉得自己自幼便在这里长大,现在孤独一人,每日在大街犹如无家可归的浪人一般,也不见得有人对自己发善心。这杨乐从本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城守,对少年定义来说犹如不可高攀的所在,少年至今识这种人,却不被这种人识得。过惯了单人孤独的少年,似那自己不死,母亲不饿,便是这个世上的慈悲,又哪来说突然有人帮自己去谋得一份正当差事? “京城花儿京城开,孤鹜无意云自在...”乐从用着芒国语言哼唱着这首芒国古曲,天色黯淡之下,那花与草木像极了玩耍足够了垂枝而睡。 南风吹来,芒国一年一度的冬季不寒时期来临。 第三章 弄月成风 - 剑道临渊 - 夜雨寒窗 天色蒙蒙薄雾,芒国国都却没有前几日那么寒冷,这薄雾除了影响视线,温度恰到宜人。这日刚好到了那十月三十的日子,这一月奇妙的天气,使得寒冬时节的芒国会如春天一般舒适,这现象在百年前便有了,民众乐的自在,朝内也权当是天降洪福,这事明面也没去深究。 国都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口都在西南、东南、东北方居住,西北一段也有人居住,这些地域大多交通通达,虽有城门入城时道路狭隘,但入内城之后便通行无阻了。 芒国国民大多天性勤恳,不论寒冬酷暑皆有序而作,牧禽播种,恰如今日好景刚临,那心有懒惰的人亦是起的极早,一大早便漫步于街道,欲借这吉日来临撞个好运。街道上鸡还未啼,灯火已然通明,而街道上繁华一片人熙熙攘攘,往往复复出摊者,边叫喊者生意的人比比皆是。 远远一人过那薄雾绵绵的桥梁,来到河边取一竹莲放之,恰像佳节怀恋某人。周边旁观者见之,低头颔首笑意相迎,白衣布服的男人回之以礼,转头目送那竹莲乘水远去。 白衣杨乐从今日一如往常,所着那白衣布服,身背一白料包袱,袖中手倒是多了一纸羽扇。今日乐从神色极佳,炯然有神的双眼与那高耸鼻梁宽正额头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自信气质,一席白衣微风扬起,嘴角微扬望那竹莲随波而逝,好一副风发英姿书生样。 “乐从先生,”一声低语唤回乐从的思忆,乐从转头望之,正是昨日那被自己收官的少年郎。 “羽儿,”乐从招了招手,昨日与少年相交,已是得知此子名羽姓项,为表亲近,乐从便以‘羽儿’称呼着项羽。 项羽见状,迎头行至乐从边上,望那白茫茫一片的河流,心下好奇问道:“乐从先生,这里只有涌流不断地河水,又没甚风景,先生为何在此停驻?” 闻言,乐从并未答话,而是话锋转道:“令母安排妥当否?” 昨日经由两人相商,乐从与身上钱饷给了项羽,项羽当日购置粮米回家烹煮,又寻得鹿皮予母亲当被,布料为铺,当是把那木床给老人家安置好了不少。今日起身而来,临别前项母叮嘱项羽需得做事认真,为人正直,不可无中生有,不可归佞邪道,羽谨记于心。 “谢乐从先生关心,家母得以饱食相顾,温榻为床,身子好了不少,昨日我又去那酒坊买了坛好酒,请医师为母配方,外敷两次浮肿消散不少。”这般说着,项羽更是躬身行礼,那望地面的眼睛亦不由微微湿润起来。这相伴都城生活了十来年,此时杨乐从给予的人生恩惠对项羽来说,真的很足。 听闻项羽话述,乐从笑着点了点头,袖中手持扇指向那城北,“今日你虽与我为门卫之职,但恩怨两码,昨日你设局谋酒之事还需处罚。我监你去那城北助修墙三日,之后才可与我去守那西城门,不知你心可诚服?” “家母与我谋面后便悉心照料,以仁德、品行、素养教导我,这番违我母心意..我甘愿受罚!”项羽沉声答道,那明亮的眼睛仿若透彻黑夜的光芒,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内心感恩至深的项羽又怎会违背项母自幼的教导,去费心思闹那正家的好酒呢,此事再提,自然是心悦诚服的悔悟。 项羽坦诚如此的态度,乐从脸上笑意更盛,又以长者姿态劝勉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量那野兽尚且知道要护人母,护家人,你这一腔子孝顺与那双刚毅沉正的双眼,便是我予你自新的机会与悔悟的缘由。错了便是错了,我愿许你以何种正义的来头去抵消他,这次责罚不仅仅是对你自己的挽留,亦是我需得尊重你母亲多年教导的正途。” 项羽深深点头,躬身面向大地的脸庞早已是热泪盈眶。凡事一码归一码,若是善意便能够瓦解抵消为善所作出的不耻,那善意是否还应该抵消恶人昔日所犯的恶行。 两人步行过那桥梁,经由西面商铺越过五条商道,远远望去是那巍然如山的北城城墙,这城墙砖瓦厚约十米,高五十余米,是四扇城墙中最为宏伟的一面。昔日是由芒国八十年前选用数名国内闻名的匠人设计的,其城墙结构特殊,由一门与一门所拼接而成,如同竖砖与横砖一般堆放,厚约十米的长度是一整块的墙梁,当时为建造这城墙耗费了过多的人力物力,因此使得仅一城门建造如此宏观,而其余三城门皆有所不足。 却又因外患于芒国的敌军大多在国北方,如此城门建造倒也不谋而合。 两人起的都极早,步行于此花上了不少时间,此刻天刚刚大亮起来,隐约之间能见到一轮烈阳将升起的轮廓,那散开的光芒已然开始照耀一幕苍穹。 ‘咚咚咚’项羽望城思索间,前方传来一阵惊锣声,那刚开放不久的城门外隐有一条大队入城而来。两侧民众闻声而立道路两侧,各个脸上略带喜意。 项羽一阵迷惑,正欲开口,那乐从忽的拿纸扇拍了一下脑袋,醒悟道:“今日佳节那远方的‘弄月阁’也该入城了,我竟一时忘却了。”这般说着,乐从赶紧拉扯项羽往道路侧边奔去。 随着乐从呆呆站立着的项羽四处张望,见一众路人似有跃跃欲试感,各争望沿着侧边靠近城门边走去,好似生怕错过什么。乐从倒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气定神闲把玩着手上那把纸扇,项羽一旁端站着带着好奇望那越来越近的大队望去。 这是一只极其宏大的队伍,不仅是因其人数众多,更彰显其辉煌的是那两侧络绎不绝的骏马,在些许骏马开道之后,是一员员脸带芒国刺绣的面具,透过面具孔两只眼睛正在仔细盯着路面,驾驶着马儿稳步前行。 在这驾马马夫的身后是一顶顶镶边带银的车帐,这车帐形态各异,大大小小却是一致,有的垂吊着精美绝伦的玉条,临远海边才有的贝笛,帐门各自绘描着一条条珍奇的动物形状。车帐上蓬如同富家人的屋檐一般,曲线向四周递交,那最中间是一颗颜色漆黑的璞玉,这玉似是可以吸收那灼热的太阳光,烈阳照射进璞玉里不见折射,一路上似不熄灭的灯笼一般,将四周光彩都黯淡下去。 项羽端站着越来越疑惑,见那车马经过人群,一阵欢呼雀跃,待车马离场后人群却又失魂落魄,有甚者更追着那队伍不愿离去。远远望去,只是一些骏马与赶马的马夫,还有那令人惊讶的玉石粉饰,让人称羡不已的富丽堂皇,以项羽和乐从站位来看,只能看到这种风景。 终于,那一众人流从那远方城门口靠拢了乐从、项羽两人,乐从终将纸扇打开,一副风度翩翩儒雅状扇起风来。 锣鼓声愈加刺耳,项羽不由的感觉有些震耳,毫无风景而又故作喧哗的噪音,令得项羽不再想久待。恍然间,那第一辆车马终与项羽面前擦身而过,映入项羽眼帘的是一张绝美无比的面孔,项羽年方十五岁,身高与那马车车窗齐平,那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在项羽脸前贴边走过。 这马车上人面容清秀,脸上虽有粉饰却不过,两鬓梳齐,似那丹凤发型上钗一玉簪,双目似水波般洁白干净,精致的鼻梁与一脸的恬静,嘴角微微上扬,恰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那入水般清澈的眼睛,不故意壮点的面容,一双满是好奇的眼睛四下打量着,见项羽脸露微懵,嘴角笑意更盛,眼角眯眯月牙湾。 “天姿美艳,弄月成风,”乐从满脸痴迷的开口,忽的大笑一声将纸扇合拢,项羽终亦清醒过来,只剩脑海中还有那女子的容貌。 “弄玉阁吗?”项羽轻声向乐从问道,此刻两人身前亦是还有车马经过,那车帐之内各式面容,只得两个‘绝色’二字形容。但这些女子给予项羽所带来的惊讶,远不及第一位车帐上的佳人。 “弄月阁,一年只有一月会来芒国,只因此地十一月不寒,对于举国民众而言,这堪比国家盛事,这一月有太多庆典活动围绕着弄月阁来举行了。”见项羽相问,乐从亦不吝的分享自己所知晓的消息,“每年不寒之月弄月阁都会有人过来,以前是三三两两来此度寒,后芒国国君与之交而相商,便是使得弄月阁来这里的仪仗越来越庞大了,不过因近两年边疆不稳,弄月阁也有两年不曾相访了。 回想起来每年都有人给这弄月阁的姑娘们护卫,一般都由夜晚入城,当夜封锁街道,平常人等皆无缘相见,今日大张旗鼓在众人面前尽露丽影也是奇怪。” “恰好!缘分到时,你我今日都有缘目睹这些姑娘一寻芳华,剩下就是皇宫内的事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瞧见项羽似还有所深思,乐从笑着拿纸扇拍了一下项羽脑袋,随即自顾先行往那北城门靠去。 一纸纸扇惊头,让项羽心思一收,深吸了一口气后紧跟上了乐从身后,自思无由,为何自己会感觉被摄去了心魂似的,来去十五年还是头一遭。 越靠近那北城门,项羽感觉到视线所及都被遮盖住了,这北城门近看更像是一尊巨兽,这么形容一点都不夸张,因其建造不单纯十米厚,其城墙造型,城墙之上的砖块,其凹其凸都浑然一体,那城墙之上,多人手持着图纸,正在一砖一瓦对坐着,怪不得国内有称北城门便是一国之气象的说法。 乐从领着项羽径直走出了城门,外面清新而陌生的空气令项羽感到一丝寒冷,凝神望了望远方,是一片无垠看不到头的平原,这平原之上寥寥有数人正在驱赶着马匹,项羽年方十五,自打明事理之后便一直是在这都城度过,那远方如同点点星辰,又若吞噬光芒的黑洞,令得项羽又惊又怕,期待感而又陌生感。 乐从引得项羽走那斜道台阶攀上城墙之上,这五十米的台阶将远处风光与城内风景越放越小,项羽紧随其后,眼内渐渐只剩下乐从一人。 “杨大人,别来无恙!”远处一身着精制轻甲,腰间别长剑,双手平摊图纸的壮汉向着乐从打着招呼,那眉宇双目之间给项羽一股深邃而坚决的印象。 乐从亦是笑而对答:“无恙,无恙”.两人虽是这般交谈,但那壮汉手上的活计没有收起,双目依旧时而望一眼图纸,盯一眼城墙,看一眼在兴工的士卒们。 “我这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楚将军能够通融。” “哦?”似是惊异于乐从的话语,楚将军终是将图纸收了起来,“白衣杨乐从,朝内谁人不知你说话直白,无人不敢顶嘴,无人不敢戳破。今番怎的说话断断续续的?” “楚将军可别来打趣我了,我直白的性子已经在收敛了,要不然这么下去恐怕我迟早得告老还乡。”苦笑一声,乐从将手上纸扇打开,只见上面尽是手书:忍、忍、忍、忍,大小不一字迹却一样,乐从手书了一扇子的‘忍’字。 此时项羽方才看到这一扇子的笔书,一路上只觉不曾观望到这扇子上有这字迹。 楚将军将图纸递给旁边人,一改严肃的面容转而朗声笑道:“昨日那王府夜晚可似炸开了锅,言曰经由城守挑衅,府下下人轻言自戏王家主子王清扬,莫不便是乐从兄?” 乐从没有答话,仅是将扇子做手势甩了两下,另一手端指着上书‘忍’字,笑谈言:“不出差池那王家人必然会上奏挑事,亦或去我西城门搅闹。我对于这种事情倒也见怪不怪了,不太想争论,干脆便以‘忍’待事情自然结束了。” 楚姓将军摇头自笑一阵,伸懒腰道:“怕不是以‘忍’字应对,而是成竹在胸,昨日那董护国可是也在西城,昨夜送得那一纸偏方的‘狂人’去往宫殿,据传是面见过圣山,今天一大早那‘狂人’被陛下亲自送出殿门,董护国亲送出宫。看样子公主的病是可医治了,以此推之,昨日那王府的事护国肯定会予你肩扛,护国有在场明证,他老人家若出善言于你,那王府定然不敢顶着护国来恼你.” 言至此,楚将军眉头一挑,忽的收声问道:“乐从,说句实话,你觉得那公主之疾突发的这么异常,举国没有医师可医,忽的来一狂夫以狂法言治,更兼北方战事,殿内每况日下,这些来的如此蹊跷,真的只是巧合么?” 乐从沉吟半响,目望那城外牧禽人,正在与那自己马匹相依偎,士卒满目勤恳,挥洒汗水建设着城墙,转而笑道:“将军生于军政世家,祖上为国立下了无边的功劳。这般公忠体国,若是精通音律,识五书,真可堪是国之独一无二的栋梁。” 见乐从似有意躲避,楚将军亦不再追问,只是目光中的凝重终究没有散去。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乐从话锋一转,“今日我之请,是希望将军留下这孩子,在此为您筑墙三日。” 项羽走出跟前,躬身行礼,楚将军望了项羽一眼,眉头紧锁起来,“这孩子不过十数岁,我这里的砖块石粒、瓦块,可都是百斤的重物,你何必强求一个孩子..” “我是心甘情愿的,请将军收下我!”项羽目光坚决,声调太高,四周士卒都将目光瞥了过来,楚将军望着那坚定的目光,紧锁的眉头稍有放松. “我只管他在这里呆三日,不管他所做之事,不管他所言之词,但违背了军纪,我便得依法处之,若可,我便留下他。” 乐从面带笑意与项羽四目对视,随后两人一齐向楚将军躬身行礼。项羽在楚将军招呼下往城墙另一角走去,周边士卒将图纸递交予楚将军。 第四章 惊堂木与君莫亿 - 剑道临渊 - 夜雨寒窗 时间不止,分秒不减,在不知觉中时间悄然流逝而去,对于某些人而言是一种慰藉,对一类人而言却如同噩梦,时间造就了许多,也消散了不少事物。 一块惊堂木拍案而起,四周看客应声连连,这是芒国都城一座赫赫有名的茶馆,此馆并无招牌,只得是门口两三童颜小孩于每第七日于门口街道散步而行,遇有缘人便给一张,以作进这茶馆的门票,无票者不能入。因每周所选孩童都不一样,在大街上倒无人能追踪寻觅,或是出资利诱以换之。 这茶馆说书人生得貌白黑发,一脸神色悠然如出世之人,两袖清风扬扬,其微眯眯的双眼仿若心中笑意的打量着眼前一众坐着的听客,斜角边瞥见一少年一身城卫打扮,年虽幼却身形坚挺,好似有把子力气。远处项羽注意到这目光,四目交错,后者面带笑意的将目光从项羽身上挪开。 项羽在从那北城门归家的路上,饶是被一脸天真样的小孩子拦住,在向项羽锁要糖果之后便从袖中抽出一张茶馆门票,递与项羽。项羽在此地生活十五年,对于此地这间茶馆自然有所了解,问得曰虽立不过五年,但声名却扬于全国,每每有人妄入馆听书,却只有一少部分人如愿而至。项羽今日得此机会,思得家母知晓亦不会怪罪于此事,故而赴约前来。 项羽因责罚于北城门建造,现已属第三日,这三日项羽虽极力言曰要搬砖泥瓦,倒石推木,却都被楚将军以‘已安置人手’为由阻拦。两日下来,项羽除了自做苦力外,愣是没得身体辛劳,脑袋里倒是被楚将军灌输了不少建城墙的方式,与扎木扎营的点子,因是长者教导,而又领罪来受罚,项羽听的异常认真,当下三日言谈便是熟记于脑。 再说茶馆之事,众人合彩连连催声,要这讲书赶快开始,说书俊年似也备案好,手持那古木惊堂又那么一拍,朗笑道:“天下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这茶馆已是书说五年矣。今日在下与诸位分享一下芒国之南,北国以南的奇闻异事,望诸位能够听的尽兴。鄙人明子敬,此馆说书人之一。”言罢,明子敬躬身行一大礼,随即在那讲堂位端坐下来,手中一国绣妙笔纸扇抡开,神色淡然开讲。 “寒冰为席,貂裘不衣。在那南国之南,经由道商途客之言,其地冰尺厚约十数米,车马无行。其地划地为界,一年四季皆为寒冬,站边缘一望而去难见草木,空中惊鸿孤雁更是难寻。原本南国临边之人以为这冰寒之地是世之险界,不可轻易冒足,亦无义去身探其界,而临边之界却是水草丰裕,南边牧禽者四季留之,以草牧禽,一时自在。 一季而逝,牧禽人驱兽往北而行,欲用所养禽物换取钱资转换物源,一日赶一途,却觉察所带禽物愈来愈少,牧禽人清点方觉已少去十多只,疑是那不知名的畜生来叼走。是夜当守,一众人不觉有何不对,白日教点家禽终是没有再少,却-” 讲书者望众双目微睁,似是听入神,转声轻笑曰:“那一日寻去,却觉察自己的伙伴有一人暴毙于野,身上无任何刀疮剑伤,就那样一个人衣物整齐,神色淡然而逝,同行人倍感惊惧,当日宰杀牛羊以烹,倒之于地,一众跪拜。众人原地滞留一夜,持所带之物,农具器械聚众守在一起,一夜复白日,那自家所养牛羊又是逝去一只,教点人数,皆是无虞。 牧禽人再驱牛马往北走,这次安实的不再守那家禽,终于到了南方一小国,此间损去牛马合计二十三只,行赶道路恰是二十三天,由是那一日损一家禽之事在南国流传,又得本馆人去那南国野游所带回来的故事。” 故事到这,众人脸色不一,有胆大人一脸不屑,似是对这事不仅不畏,更是不信;又有人脸色慌张;或低吟深思。茶馆沉寂片刻,正当众人欲再出声的时候,明子敬惊堂木声再起,幽幽然拖音道:“但此事未完.” “那牧禽人驱赶家禽到那南方一小国,以是到了终程,便急忙将家禽一干清仓给予了市集,或送进宫,或是送于家家户户,换取得物资财粮颇丰,众人清点行囊夜住该国。 三更报更人提灯游于各巷,见家家户户的灯突然亮起,内室举国一阵哀嚎声,透那纸帘望去人影狰狞狂舞,报更人惊惧战栗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家家户户灯熄灭,报更人冷汗直冒,手脚慌张的往那城防处奔去,夜晚巡防人员亦听到了刺耳的哭喊声,在那幽寂无比的街道上,泛黄无光的灯笼与一众城巡呆到天亮。 待那天终于亮了,满城皆静,一行人一大早以为得赚欲出门归牧,竟不料街道不见一人,随之被城卫拦下盘问。那夜哀嚎者经由确认,终是魂归天殇数多,牵连者众大臣,乃至于皇室...”对此结果,明子敬面色沉重,讲到禁忌之言亦不再说话,听客们满脸震惊骇然,一时难以消去。 “莫不是是因食那家禽肉质,故而如此?”项羽语调深沉地问着,脸上却并没有显露的有多害怕。 “搞不好..是”明子敬起身伸了伸懒腰,似不在意的问:“少年敢是不惊讶,脸色无惧耶?” “因是头一次听说书,故而未入戏过深,且,鬼神之事,并不太信。” 明子敬听得眼前少年答话,双目凝神望去,见那清澈如水,无瑕如蓝天的项羽双眼,点头示意道:“本以此事能吓得众客,却不料唬不住一少年,看来我说书的天分还需好好加强。” 项羽挑了挑眉头,行礼言:“先生讲书能力一流,是晚辈遇到头一遭这般有渲染力的人物,愣得是先生这故事,令晚辈不太感兴趣,更是不相信这种诡谈。” 这些看客身份各异,有的衣着华美,有的布衣农服,有的年迈白须,而年轻如项羽自在少年郎,本惊骇的众人听得两人对话,各自松了口气,只表示这故事很入心,很奇谈。 木门嘎吱声传来,瞧是门口守着的数小童将门打开,一行听客知晓故事结束,此次说书到此了,便各自出门离去。明子敬手持纸扇一边拍打,面带笑意的望着众人离去,项羽见事已结束,亦是起身离场。听客们离场后茶馆门再度关上,下次开放便是那下一个第七日了。 在茶馆之外,街道路人或商贸见这从茶馆出来的人群,尽皆满脸称羡,双眼恨不得多望那茶馆内多几眼,而这自茶馆出来的人大多脸色不太好看,二次听书人出茶馆忍不住感慨言此次比上次轻浮过多,没点趣味,一行人依附聊家常般,而项羽便得径直望自家走去,对这茶馆之事,项羽只觉是一场好故事,但无际可考,文人聊斋罢。 项羽与杨乐从先前定言三日,而今已属第三日了,那北城门要加固的地方实际施工的差不多,剩下的便是项羽此时无力相帮的活,楚将军便让项羽先归家,且寄下这半日之活,对此项羽并未多想,许诺应允下来。 天色渐渐转暗,行于街道上,人来络绎不绝,不知何故今夜这街道上更显繁杂,吆喝声更盛,路人脚步似更焦急,对芒国风尚为简朴勤恳无事不自恼的风气而言,这种情况实属少例,项羽只觉疑惑,并未多想只想尽早归家。 临近烈阳落下,天幕之下只剩下一轮余晖,那茶馆在国都东南,原本步行需两个时辰的路程被疾步的项羽近一小时便是赶到,见天色未曾黯淡下去,项羽松了口气,加快步伐往住所行去。 正当项羽看到老宅大门时,旁边一个身影引的项羽内心一惊,这人影侧着身子靠向那宅院石墙,这西北角日常不见人影,更不见得这种时间有人来探访,这身影很纤瘦令得项羽感到陌生。 抄起一根腐烂的木棍,项羽却未曾再检查,只是拿着这木棒往那身影摸去,待得更加靠近之后,项羽见那身影原来是在嗅闻着自己种满的花,心下一松却没有放松警惕,继续摸去。察觉到脚步声,那纤瘦的身影猛然回头,瞧见深巷里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不由惊呼:“妈耶!有鬼!” 听得这身影先呼喊,项羽神色收敛,将那木棍扔在一边,冷冷带有敌意开口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原来你是人啊,为什么静悄悄的?”这身影对项羽的问话显得丝毫不在意,略微思衬道:“难不成这些花是你种的? ”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项羽二次出声发问,双目中闪过一丝丝的敌意,对项羽而言,这西北角这宅子,是心的逆鳞,外人不能轻易进来的地方罢。 这人影似是感觉到项羽那严肃的态度,微微行礼答:“纪府纪长逸,请恕我无意擅闯此地。” 听得纪府之名,项羽脸色终是恢复如常,当下回礼道:“因老母赡养于此地,不得不谨慎。素闻纪府仁义道德,城内民众多拥心于纪府,纪府常行善意,一介平民项羽若有所惊恐,还望海涵。”项羽心底清楚,能以其府称谓的必然是纪府有头有脸的人物,看年纪并非家主,那便是三位公子当中的一位了,而纪府三公子为人正直,名声极高。故而项羽态度转变这般快。 “羽兄过谦了,”纪长逸脸带微笑,“倘若纪府真有这么大的能力,那都城这地,必然有所好转...”似是自觉失言,纪长逸急忙接道:“在下是指民众生活之所,倘若纪府真有大能,羽兄家必能更安适。”言罢,纪长逸又是拍了拍嘴,直言自己不太会说话,说来说去竟觉还是不对。 项羽报以长笑,对这话语并不上心,伸手迎客指往宅门,纪长逸拱手笑点头,两人一同入这宅子,天幕下那一轮余晖终于彻底熄灭,但温度并未降低,暖如春天。 进这宅院对纪长逸似乎是一场很新奇的冒险,那谦谦公子气的纪长逸四处张望,一会言有所指,一会抬手指天,一会蹲身看那青苔。 “原来羽兄家内这般有趣,环境优雅令人称羡,似是住在那山中园林,都城内的山中园林,好不令人嫉妒。”身为皇城四大家族之一纪府的公子直白说这话,项羽只是轻笑摇头,这穷人无法改变之事,到这公子嘴里却成了令人羡慕不已。 项羽一路领着纪长逸到青莲卧房侧边空地,要纪长逸稍等片刻便去与母青莲请安叙词了,大致言曰今天下午去听那东南茶馆的说书,言曰待会便进呈晚饭。青莲经由暖榻与药酒所外敷,神色却好转不少,原本肿胀身形消散不少,而个人神态亦是有了红润的血色。 简述几句,青莲对项羽听书迟归没有罪责,反而是言项羽这样是对的,东南茶馆青莲亦有所耳闻,闻道是那值得一去。两人又是轻聊几句,青莲只觉项羽思路更清晰,而为人似也有所改变,却并未深问。 待得项羽抱柴来见纪长逸,后者直是席地而坐,丝毫不感地上脏乱不已,反而像极了喜欢与青苔蔓藤做玩的孩童。 项羽在地面将火生起,纪长逸睁大眼睛在边上看着,仿效项羽一柴一柴的摆持,然后点火,继续加柴。 “迟来一问,”项羽身子打个激灵,却真才想起问纪长逸道:“不知纪公子先前在门前寻思着什么?” “哦对!”纪长逸似也惊呼叹息,“我恰才来你这是找一种花,其味沁人心脾,朵状枝叶却不常开,逢阳不开,逢雨不时开。一种很独特的花,不知羽兄可有所耳闻?” 项羽心下一思,心中已有数,笑答道:“那花枝叶虽状但花却很饱满,全姿态盛开时如烈阳一般,颜色夺目使得四周仿若黯淡。”言意至此,项羽心中却又思起那日所见弄月阁的长队,片刻后又轻笑摇头打消心上不知名的念头。 “那花名曰‘君莫亿’,我是这么称呼的,却不知道别人怎么叫它。”见纪长逸双眼直勾勾望着自己,项羽赶紧补话。 “‘君莫亿’吗?”纪长逸起身拍了拍袖口,仰天道:“世上到处都有故事,我却不觉荣华富贵要比这些好..” “纪公子为何寻这花?” 纪长逸沉吸一口气,面露善意曰:“今日公主病疾初愈,君上邀那惜月阁往云楼高舞,盛况奇遇,多少人想去那里一睹风采。那惜月阁头牌舞蹈一年一度羡煞多少人,而今年偏言要得一花才愿出舞...于是君上召集城卫苦寻街道,乃至于城外,却终究未得结果。现今直接公榜于城墙,书谁可找到那花便可登上云楼赏惜月阁佳人惊鸿一舞。我生平爱好养花,究查那花喜阴厌阳,喜雨厌晴,故而想到废墟般的都城西北,也恰巧一下午行走,一步一步探查,太阳落山前便与羽兄相遇了。” 项羽一阵失神,轻声道:“那花虽貌之所极,但必然要开放才能与万物争辉。恕我直言,其花若采,留根确可再长,但所采之后妄想开放,所需条件过于苛刻了。纵是今日采摘于你,怕也很难目睹其开放...” 两人四目对视良久,项羽轻点头表确是如此,纪长逸长叹一气,刚欲开口,项羽再言:“我也只是凭实情而谈,倘若长逸兄确实想要,我又怎会有所推辞呢。” 言罢,项羽起身架好锅架,将所准备好的米与芒国特产的鲜肉摆放锅中,招呼着纪长逸随自己走。后者欣喜一阵,连忙跟上了脚步。 在这宅院前列是一阵沙石,地面泥泞难行,只有那常走之处才可过人,而中间是一广场,两侧是亭子,破旧不堪的屋子,还有一栋用心建起的新木屋,再往那深院走去,是一片干涸枯竭的池塘,残花干柳散落在这硬土之上,在这无水的池塘之中有一口井,这井被一木盖盖住,项羽与纪长逸站在井旁,双手将木盖掀开,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朵朵潋滟的花儿。 这一朵朵花儿交缠簇拥在一起,若细数之恐不下四五十朵,其根茎一直延往那井底,夜色下无法辨别其实际高度。微微带红的枝叶确如状形四散摊开,这枝叶一共有三层,同样的颜色往上越小一片,三层角度各异,站在顶端看上去仿若荷花的莲蓬。花苞在最顶端,似由三片花瓣包裹,透过那白净的花瓣观看的见里面的花蕊如烛火般闪闪发亮。一朵朵‘君莫亿’就像是沉睡中的仙子,此刻的朦胧不表艳丽的形态又如害羞不愿见人的佳人,也有可能是不屑见人。 “这...”纪长逸眼睛睁大,眼神中尽是宠溺与期待。 “可取花,却不可取根。”项羽淡然说着,眼神显得格外小心,那双手显得有些颤抖,纪长逸有所觉察,正欲开口,却被项羽口型止静了。 好似做出很难的决定,项羽终将三朵花带枝叶取了下来,随后递交与纪长逸,并未吭声。 接过这花朵,纪长逸望了眼井中,又抬头望着项羽谢道:“今日谢过羽兄‘君莫亿’,他日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我纪府扣门寻我,力所能及必不推让。” 沉吟半晌,项羽露道:“纪公子一言既出,日后若我有所刚需,自当斗胆不客气了。” 纪长逸双目望着手中仿若睡梦中的花儿,目光留恋难移。 过了一会,纪长逸目光有所收敛,项羽自将木盖盖回后,又是带头领着他往那渐有灯火之所走去。到那灯火阑珊之所,项羽出言相送,而后者似有家丁接纳,一群人蜂簇往那云楼方向走去。 项羽望之走远,便归程一片漆黑巷子,到那宅子门前,隐隐望见那饭菜随火光冒着烟气可察觉,嘴角露出微笑,踏步往宅内深院而去。 猛然间,在那火堆旁,一道全身黑袍,脸蒙黑布的倩影正端站着,闻得脚步声转头与项羽对视,四目相望项羽只觉那是一双干净如蓝天却冷如冰块般的眼睛。 第五章 别、来、去 - 剑道临渊 - 夜雨寒窗 夜色之下,朗月当空。芒都西北角深处,一片废墟之所此时正生起一摊火焰,项羽抱着烹食已好的喜悦前来取锅,却不料遇到一全身黑袍的身影,那未遮挡住的双眼冷漠与项羽对视。 “你是何人?”项羽冷声质问,他可不相信不走正门,无端由打扮成这样的人,会是来找自己唠家常的。 那身影眉间一皱,冷漠的双眼依旧望着项羽,瞧见项羽衣着一身城卫装,二话不说便是向项羽冲过来。 见此景,项羽心头一惊,遂察觉到这黑影手上有一柄白亮的细剑,赶忙侧身躲过。回顾那擦身的细剑,料想是放在身侧故而没有显露。 “你这人好莫名其妙,”项羽眉头紧皱,双拳不由握紧,“是你闯我家,现还袭击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所为何事!” 十五岁的项羽自幼摸爬滚打,自懂事起被其母训了多年,终是乖巧懂事,然体力活终没少干,年虽十五岁把子力气远超同龄人,这袭来的身影虽比自己高一个头,但项羽仍毫无惧意。 黑袍人一招出剑被躲开,此刻背着项羽的身躯却没有转向,项羽在其身后观望良久,这黑袍人愣站了许久。良久观望,项羽觉得这身姿似不像男人的,腰纤腿细倒更像是女子,那原本紧锁的眉头悄然松开。 “你...”正欲开口,那倩影忽的转过头来,一刹那间,项羽只觉自己身体好像不受控制的疲惫起来,原本充满力气的躯体逐渐便的松软,双眼虽清晰身体却倒在了地上。 空气之中蔓延出一股香气,这香味沁人心脾且似有灵性的在项羽身边漂浮,就如活物一般。而黑袍身影周边也有这香气萦绕着,一条条犹如凭空出现的丝带,在这女子身边寻缝而入。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声从隐没在暗处的影子中传出,女子目光逐渐变得凌冽,望着那拖着银白长袍的老者从暗处渐渐被朗月勾勒出身形,凌冽的目光中更渗出一股杀意。 项羽在一旁怔怔的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苦试一阵无法动弹,内心怒火似让整个脸庞充血,横着一双眼睛瞧向在自己身侧的银白长袍老年人。 这老人一脸和蔼,目若寒星,消瘦的脸颊上嘴角挂着一丝丝嘲笑。耷拉着的双臂像被重物压下,尽量挺直的背稍显佝偻,老人一脸慈祥,印堂之上好似受过伤,一道两三厘米的疤痕直直的竖下。 “不曾料想,为了我一个老头子,巫族竟舍得让你出来。”说着这番话,老者嘴角笑意更盛,双目之中难以压抑欣喜若狂的内心。 女子好似不曾在意这言语,只是将目光轻移在趴倒在地的项羽身上,两人眼睛对视,项羽一脸不甘的神色,女子确认项羽还活着,转而望向一脸洋洋得意的老者。 “人皆言巫族妙法难以领悟,而我仅仅是花了五年时间就掌握大成,你巫族还言不可外传,而我一个旁门偏偏习得了一切,若遵循你族祖训不可与世人相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者像是宣泄内心的怒火,自顾大喊:“我孙子恭,苦盼五年终于是从那冰天雪地里逃了出来,为什么你们还不愿意放我而去?妄想追杀我,取我性命归去吗!” 女子不曾搭话,只是将那如冰般雪白的细剑举起,双目寒意望着老者,后者举起原本耷拉着双手,合拢双手口中念念有词,而倒地的项羽只觉空气中露出与温度不搭的寒冷,且愈来愈冷。 “巫族孙子恭,请公主赐教!”孙子恭大喝一声,原本身披着的银白长袍被震碎,那双手合印之间寒冰生起,项羽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望这孙子恭手上竟有冰峰具象化。 地面渐渐开始摇晃,周边十米生出些许冰屑,温度陡然间降至冰点,孙子恭合印的双手微微颤抖,周围寒冷愈加。 女子以剑直指孙子恭眉头,那眉间的伤疤竟有所开裂,正聚印的孙子恭痛苦喊叫一声跪倒在地,但那合印双手死死合拢不愿分开。 “巫族公主!”原本眉间疤痕泣血的孙子恭此时眼角也有血液滴下,其声音似嘶吼,神色极其痛苦,“孙子恭虽只在巫族呆十年,却斗胆不愿受毒咒而死,望公主予法葬!” 女子神色微微一变,将那细剑收于身边,左手轻捻细指,空气中仿若一股暖流飘在空中,孙子恭见状将合印松开,那周遭十米忽的地刺出冰块,空气中雪花飘散落下,项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被冻住了,双眼骇然的感知自己身体失去知觉,那双眼失神抵挡不住倦意将要闭上。 冰块尖如刀锋,那天降的雪亦不止是薄薄细雪,女子轻咬破食指,殷红的鲜血落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孙子恭双眼瞪大的望着自己所结下的阵顷刻之间便是消散,空中薄血与地面雪刺融化为水分,而空气中的寒冷也被暖流所取代。 “哈哈哈..”孙子恭苦笑一阵,擦去嘴角血液,轻声道:“终终究究,你巫族公主还是你巫族公主,凡人不可企及..”话未毕,只觉胸间一痛,女子已将细剑刺穿了孙子恭的胸膛,血花如衰败的玫瑰般落在地面,前一秒还在自嘲的孙子宫顷刻之间便是失去生机,细剑抽出的霎那,那佝偻的身躯缓缓倒在了地上。 原本被死亡叩门的项羽迷离的将双眼睁开,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刚欲起身,一柄细剑便是立在了项羽眼前。 项羽心下一沉,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事情来的突然去的诡异,莫名其妙一脸懵的项羽此刻只剩手足无措。 那细剑在头顶横了许久,门外一阵躁动声传来,听这脚步,人数颇多。恰如此时,细剑被收起,待项羽回过神来只剩下一地冰所融化的水作为这并非梦境的证明。那孙子恭与女子的身影全然不见,焦急的扣门声传入项羽耳中,项羽正想答话,却不曾想那门直接被推开,脚步急徐之间隐约还有器械铿锵声。 这一大仪仗领头的是那纪长逸,轻车熟路来到项羽面前,此刻项羽脑袋还有些昏沉,脸色显得稍许惨淡,纪长逸关心道:“羽兄,你这看脸色有些难看啊。” 项羽挥手表示无恙,望了望纪长逸身后一大队手持各种器械的人,看似多半是匠人,而还有一些则身扛着桌凳等,疑惑道:“不知道你这是?” “这般,”纪长逸满心欢喜,险些手舞足蹈,“先前那‘君莫亿’真是弄月阁汐澪姑娘所寻的花,却姑娘言那三朵还远远不够,愣是不愿舞。奉皇命进言,我便将羽兄那一井之花之事呈报上去了。那汐澪姑娘提出要在那井前一舞,故而我先行来此将这改成观光舞蹈地,君上与众大臣和汐澪姑娘随后便来。” 闻言,项羽心头如被一棒锤,心中怒火上升,理智克制后开口:“我与我母安居于此,先前因觉你与我有缘便就花而送,却不料如今纪公子反要反客为主,带满座宾客来我这穷僻住所观花赏舞?” 纪长逸眉头一皱,歉意道:“当时我只想报知君上此舞可赏之辞,却不料汐澪姑娘提出这种要求,君上已然应允,如之奈何?” 项羽拳头微微握紧,心乱如麻,这庭院安宁没想到会被一井之花滨及,本意是予纪府一个人情,他日报至亲姐姐仇的时候可以借纪府来压那王府一头,却不料这般周来复始之下使得这事变得这么荒唐。 但这一国之主都开言了,一众权贵正在来这的路上,如那纪长逸所言,为之奈何? 沉思过后,项羽叹息道:“家母素好安宁,不喜这繁杂空洞之事,家母在屋安歇,我得去禀告她老人家。”说着,项羽便往最左侧屋子跑去,纪长逸招呼身后人员且止步,亦追项羽而去。 项羽脚步显得很焦急,心中暗骂自己最近心神不定,似对权贵有所看法,对财富有所期待,怕是这原本惶惶不安度日突然光明正大领饷,而后衣食安定的安逸让自己内心有所小心思了。先前那事让项羽本纷乱纷杂的脑袋思绪乱飘,以至于现在回过神来方才记起老母。 两人一前一后奔赴至木屋门前,项羽出声问安,连问三遍却无人答复,内心心跳如麻将屋门推开,那屋子只剩下一张铺就暖席的木床与一张桌子上已寒的水杯。 “羽兄,羽兄?”纪长逸轻声呼喊面容呆滞的项羽。 后者迟疑数秒,满脸绝望的往门外奔去,双目炽热的在四周寻望,像是在找很重要的东西。纪长逸本是一介书生,身子骨根基不牢,刚随项羽再度奔起快到门口之时被一众而来的匠人喊住,当下气喘之余也不再追项羽身影。 自从那宅院出来之后,项羽便是四处嘶喊,惊得四方夜雀受惊腾飞,不知跑了多久,项羽身体渐渐脱力,失去了方向感昏昏沉傻站在了原地。 忽的,凌冽剑影寒光被朗月所折射于项羽眼中,待得项羽回过神来,自己身前那道黑色倩影正持一柄寒光细剑置于自己喉咽喉处。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项羽目光不比这寒剑薄弱几分,那眼神使得女子神色一变,改而将剑收回。 “我来自北国之界,受族命来带家族罪犯回去,与你相遇本不在计划当中。”这身影声音沙哑低沉,甚至有些刺耳。 “我母亲何在?”项羽目光如刀,直直盯着眼前女子逼问。 “你母亲身形体薄,体弱多病,我恰巧遇见所以予她诊断了一下,现今已送回你们住所屋中。” “诊断?何谈?”对于这番言论,项羽很是疑惑。 女子不语,项羽又是追问言:“先前与你对战那老人,还有你们那..”话至此,项羽咽喉似卡住了一般,竟出不了声,掐了掐喉咙,项羽疑自己哑了。 “此事你最好忘了,莫要伸展。”女子双手加错,右手食指经四指与左手拇指相扣,项羽愕然明白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招式。 女子手势相持,项羽一直无法出声,只得是干瞪眼望着她,对视良久,原本冷漠双眼的女子竟似有所笑意。 恰如一个生活极其无聊的修理工遇到了一张怎么修都修的好的木器,总结而言便精心修理只花片刻,而有意玩耍却要花上整天,而这个木器此刻,偏偏遇上了一个好久好久没有好好认真过的修理工。 觉察这人在笑自己,项羽一时拗不过,竟直直张嘴往那女子结印的左手咬去,两人距离甚近,而项羽主要目标又是那结印中的手,自觉不能动手,慌乱之中便直接张嘴咬去。女子一时疏忽,左手拇指被咬,短时间未回过神来,过了一会才挥手甩开这张嘴往后退去,而项羽见手松开亦不再追咬。 “你这...你这小厮怎么还这么下流!”轻盈脆铃声从女子口中传出,说话间那蒙面的黑布也掀开,一张嘟着嘴的清秀白净脸蛋映入项羽眼中。 “这..我..”项羽顿字断句半天,“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又打不过你..我又想说话..” “想不到你们芒国人也有咬人的一天..”女子自顾笑着,似对这事压根没往心里去,反而感到很好玩,项羽望着这清雅白皙的脸蛋带上那甜美的笑容,一时入神了。 光顾着笑了一会,女子歪了一下脑袋,侧着脑袋望了项羽一眼,言:“先前还以为你与那宫殿内的禁军一样,会与我发生冲突,故而拔剑相向..” 被这么看着,项羽心头一懵,挠着脑袋道:“宫殿里我哪有资格进去..你说你进宫殿了?” 女子摊摊手,似满不在意,“那孙子恭原本是我族内收留的人,因其倒在大寒之中,族人便将他带了回去。他在族内呆了十年,平常也算安分,却不料前几月趁乱违背祖训离开了族内。他自诩掌握族里所有秘法,假借名医的名义一路挂着济世名号招摇撞骗,这几日来到这,妄图用所学解咒掉顽疾,唬得这皇室尊其为神医,但他的治疗其实都只是半成式的,一时见效日后副作用却更甚。 “为不损巫族的名头,我便去宫内将那顽疾治好了,又遇到你的母亲,顺带给她老人家看了一下,现在她应该熟睡醒过来了。” 这么说着,女子脸色淡然,神色认真,项羽不知为何,内心却欣然选择了相信。 “你又为何要把这些告诉我?” “大概...”女子食指轻触下巴,一副调皮模样,答:“大概就是想看看你知道我是个好人后会有什么变化罢。” 项羽沉默不言,女子忽的将布蒙住脸,转身离去,项羽刚欲开口,那女子身姿灵悦,已然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留得项羽内心不知为何一股怅然。 既知母亲已无恙在屋,项羽亦不多逗留,识路后径直归家而去。 在这陈旧宅子门外,原本漆黑的巷子被万千灯笼点亮,队伍延绵络绎到占满整条街道,项羽疑惑之间望见那前方一人羽扇白衣正向自己挥着手势,项羽转笑迎去。 第六章 莫道少年痴妄 - 剑道临渊 - 夜雨寒窗 白衣杨乐从因受董卿所引荐,原本不受朝上待见的乐从受恩于公主大病初愈,言举国欢庆,今夜亦是一同前往云楼赏景。前三关尽是异族节目表演,一众连连喝彩,却是那最后一门弄月头牌汐澪要得一花相衬才愿起舞。这下子可恼住了满朝大臣,报得举城所种花类与汐澪,都是不得相应。 一行人观赏到节骨眼不尽兴,自然不喜,皇命便言:满城百姓,无论谁人可寻到这奇花,免去身份一同来赏舞,且另有丰厚报酬。 自料对城内十分熟悉的杨乐从知全城并无这奇花,便就地自顾饮食,以难逢大宴的客人般不管不顾周围自肆一场。 待得天色渐昏,满堂官员以为今日要无果而终要言散场时,那纪府三公主纪长逸却手捧一朵朵含苞的‘君莫亿’归来,君上龙颜大悦,汐澪接过那花,却言数量不够依旧不愿起舞,君上楚骞泽便追问纪长逸此花何来,纪长逸将花来处悉数相告,楚骞泽目光一闪。 汐澪开口若有那一井花束,愿引躯一舞。 纪长逸赶忙进言:“我友家内仅有这一井之花,饶是全城亦只有这一处,若是将其全部折断扎为花束,那全城可就再寻不到了.这花我友人辛苦育活,长逸斗胆借出三朵,倘说要尽数采摘,这让长逸...” 闻言,楚骞泽仰头似有所思,顷刻面露笑意道:“这花虽是你友人辛苦育下,但留根便可续长,今日汐澪姑娘有所求,以我国与弄月阁深交,对其要求可应便得应之。难不成我举国之力,还补不了弄月阁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知晓君意,纪长逸内心一阵苦涩,汐澪行礼轻声道:“这花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小女子只是想与这花伴舞,只得见面便可,前言让纪公子费神了。” “哦?”楚骞泽眉头一挑,疑惑道:“那依汐澪小姐之意,该当如何?” “便是不舞了罢。”饱餐捧腹的乐从突兀开口,四周望了他一眼,尽是讪笑声,楚骞泽目光打量了乐从许多,那眼中渐生怒火,却又很快散去,只得是长叹一声。 见一众叹气,乐从又是笑道:“亦或请汐澪姑娘去那井前一舞,如若愿意的话。” 汐澪如水波般温和的双眼眨了眨,对乐从行了一礼。 楚骞泽见状知晓汐澪愿意,朗声道:“既然如此,请长逸先带匠人去搭台造场,朕与一众随后便来。记得造台用心点,莫要割碰捱脚!” 原本内心很是难受的纪长逸以为不演,虽感到可惜,但内心亦是稍喜。觉虽可惜却没有逾越底线,硬要去强占那项羽的花圃.. 却不料被那杨乐从又改进言,当下自己被命带人去搭造台子,事情又遭转折,心中叹息一声只得是领命,起身告退去寻匠人,临别前瞪了一旁吃喝的杨乐从一眼。 乐从见这埋怨目光向自己瞄来,心中一丝不安,却不知缘故,但揣度自己进言并非十全十美。 于是乎,纪长逸便带着一众匠人来到项羽家中,事发种种不再复述。杨乐从一路随行而来,远远入那黑巷子心头便一震,最后果是来到了项羽老宅子家中。 径由喊人去拜访项羽母亲,见其母正在酣睡中,但观身上浮肿已然好十之八九。考虑之后喧杂惊闹,乐从便是干脆喊醒青莲,引之为自家人,一众一齐便聚在早已搭建好的座台与舞板上。 汐澪站场轻跃身姿热身,官员与看客皆望向她,并没有注意到乐从将青莲扶出找处靠边座位坐了下来。青莲年虽迈,此情一时陌生,仍欣然相信乐从,且随乐从在这观赏舞蹈。 安置人手好生照顾青莲,乐从焦急的来到这巷子口等着项羽,一直等到现在项羽归来。 因受恩于乐从,项羽便先行行礼,望着这一道灯笼已明晓大致,开口道:“想必杨大人亦被相邀去那赏舞观花了...” 觉察项羽情绪有所不满,乐从轻咳一声,将纸扇摊开,道:“你与那纪府纪长逸有所相识?” 项羽点了点头,“因他寻花,偶然闯入我家宅院。” 乐从干笑一声,自嘲道:“现今种种,倒与我扯不开关系。” 项羽似有不解,便深问之,而乐从便将先前那堂上‘不若井前起舞’道出。 项羽脸色一沉,道:“岂不料即便不这样提议,那权贵们和一国之主难道就愿罢了?只怕要不就是强迫,要么就是自言情诺,就为了一观这所谓的头牌舞蹈...” “因你未曾亲眼所见,故而不知,但那舞者却是数日前所见那第一个车帐里的女孩,”乐从笑望着项羽,“倒是你对这权贵们,亦或者掌权人颇有不满,我能觉察到你有这种想法。” 说着,乐从拿那纸扇扇叶指了一下项羽心胸处,言所指便是心有这种想法。 “一群无作为的人罢了,对于我这种在底层的人而言,一眼都不会在意,肆意掠夺,一言便可以破碎很多梦想,一言又可以进人宅院强夺某物...”项羽拳头握紧,身子微微颤抖着,愣是个人就看得出他此时满肚子的怨怒。 乐从将扇子收起,双手置被踱步思考片刻,目光直视项羽问:“你是不满,亦似嫉妒?” “有所不屑,”面对乐从直视的目光,项羽目光有所躲闪,“又有稍许羡慕。” “因一众虽自在却无心,虽掌权却无作为而不屑,又因其后世不需作为便衣食无忧,毫无建树而封官立爵感到羡慕,是乎?” 项羽没有答话,项羽只觉自己十五年来自记事起,便不过是在这街头生活,在都城生活十五年,对外界几乎没有记忆,这也是为何先前登上北城门感到耳晕目眩的陌生感。 十五年来,项羽只觉虽处于黑暗,过的凄惨,却在其母青莲与姐教育下过的阳光快乐,而实际上何时不是,虽阳光却沉沦呢? 都城混迹孩童不过数十人,然这数十人除了悄无声息不知去向外,剩余数十人都还是老样子,街头浪迹。 若不是那乐从一面之缘而对项羽慷慨解囊的话,项羽此刻只怕还是一如以前,无任何改变,无任何希冀。 “积极而向上,一展雄姿满腔抱负,这确实是大好男儿该做的事,”乐从眯着眼睛,低声喃喃几次数字,一,二,三,四,“以前我感到失望和无力时,便会去细数那漫天的繁星,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了人生中最多繁星的时刻,那时夏季凉风习习,抬头望去是数不清的星星,而且感觉离我特别近,可以伸手触摸到的感觉。那次我数了不知多久,一直数到睡着在大树下,睡醒之后满脑子的烦恼就消失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时的,关键在于你想做怎样的人。昔日你贫苦时候,一直到前段时间,这一直以来虽然你都过的很不顺心,但你所受到的教育却并没有负面的,你为人正直敢当,做事抱着善心,因此我才选择帮助你。若你当时是一处地痞虾米样,我是不可能对你投以援手的。 “这世间的不公平,不公正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国家才有,在那外面,许许多多的人都面临这种情况。这个世界很大,决定你走向的是你的内心,你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并不是由你的起点所决定的。看那纪家三公子,与你有一面之缘的那位,虽处纪府大家,其以儒雅才学在朝野有所名誉,但这皆因他爱学好读,纪府老爷从未对他的儿女们有任何搀扶。 明面上纪府是名扬于芒国,这不仅仅只是因为纪家乐善好施,而是纪府三代男丁无一人在朝野碌碌无名,且并未有任何继爵举官的行径,皆是由其手一手打拼。名声一传十十传百而万人心服,这才是纪府扬名的缘由。” 听得杨乐从一席话,那原本内心涣散的项羽心中好似被撑了起来,一直在底层挣扎,难得见人间繁华的少年,在名誉利诱下心有所动,这实在正常。而杨乐从就是在其飘浮不定内心种下一颗希望种子的人,项羽并非贪财贪利或心有鬼点子的人. 只是在从小到大受到教育中与世间繁华交错间,那原本闪亮的双眼被尘土微微蒙住了,而此刻,项羽那双明亮的眸子,更加坚定刚强了。 “是前日那第一车帐上的姑娘在舞蹈,今日我才得知她年龄与你相仿,今年是第一次被弄月阁推举来这芒果赴约定的。”乐从语气轻淡了许多,“佳人佳节,一众大臣都在观看,似你应该也很好奇吧?” 想起那面前擦身而过的皎洁面容,项羽脸上无由一红,乐从微微一笑,招呼着项羽一同往那宅子里走去。 在两侧灯笼铺成的长长宾道上,项羽与乐从都沉默走着,在临近门前一脚时,两人已能听到里面的喧哗与鼓掌声了,乐从悄然开口:“你至亲姐姐是被王清扬带走的吗?” 项羽双眼怒意升起,默认点了点头,乐从嘴角一笑,随即进了那宅院,项羽不知为何这么问,随其后跟了进去。 映入项羽眼帘了是已被完全改造的庭院,这院子由木板与盆栽堆彻,盆栽上种了各种颜色各异的花草,那民间罕见的火龙树,其果实闪闪亮,木枝缠绵而长,纹理青瓷色,各部位凹凸不平,远远望去就好似人工雕琢好的龙状。 一系列皆是项羽未曾见过,或只听过名头的植物。而在最前端,是一排排坐满了的木椅,一众衣着华贵,想来都不是一般身份的人。 而所有人目光都在台上那一身红妆的女子身上,这女子身形高挑,白皙修长的大腿裸露在空气中,衣着是一袭红袍,两侧肩膀秀有芒国特制的皇族纹章,正面花纹是描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凤,其各个角度上看那双凤眼都好似在望着自己。袖口花瓣字型,那纤细的双臂极其灵活的在挥舞着。 脸上的妆很淡,一双凤丹眼与眉毛相得映彰,尖尖的鼻梁下是一张唇红齿白的小嘴,嘴唇微带着草膏,这是一种街道上都可以买到的保持嘴唇湿度的唇膏。 那红色长袍与短裙装束尽是芒国皇族的服装,这一身打扮虽然引人注目,但项羽却觉得有所不搭。 因那稚嫩的脸庞似不太配这火辣的红色,这般思衬着,一阵惊呼声,女子摆着芒国四十六仪舞蹈当中的‘合’式收尾,这一番舞蹈无论是打扮亦或是姿势都可谓是诚意至极,满满皆是芒果本土风情。 在众人喝彩声中帷幕便是要落下,忽的女子身后那井中好似生长出了什么,不消多时一片珠帘殷红尽皆开放,满座为惊,项羽亦是睁大了眼睛。 那井中终年难见开放的‘君莫亿’此刻竟是悉数开放,在黑夜当中仿若点点妖艳的星辰,而其枝干亦是开始充斥血红色,就这般,一朵朵红花交缠在一起似一场艳丽的烟花。 那女子端站在花前面,两者那红焰色融为一起,在这一刹那,在场所有人只觉得一句话可以形容这女子-美艳不可方物. 在众人痴迷的眼神中,女子躬身行一国礼,随即步行下台,同时一盏轿子将其抬走,走的很是匆忙,而看客们亦是望着其身影从房门离去。 项羽与乐从正在门口数米位置,因无物阻挡再加那舞台被加高,故而将舞蹈最后那一部分一览无遗。 此刻那轿子从身边擦身而过,项羽脸上却没有之前的欣悦,反而是一脸凝重,望着从身边经过的轿子,项羽凝神试图透过轿窗看清里面的人,那轿子窗帘却是阻隔了视线。 轿子搭载众人视线一直到出了宅院,众人视线又转向站在门口的两人。 乐从干笑一声,拱手笑谈道:“容我介绍,某旁边这位便是这宅院的主人,也是那奇花的育苗人,名唤项羽.” 顶着众人视线,项羽好似还在深思着什么,被乐从拍了拍肩膀后才拱手行礼,“在下是西城门的城卫,也是这宅院中的住客与维护人员。” 高堂之上,那老态龙钟的楚骞泽似比前几日要精神的多,而在其边上坐着的那一位一袭黑发,身穿紫色裙袍,双眼清静眼角有颗泪痣的女子‘噗嗤’一笑,如同恢复生气的病人绽放出来自内心的微笑。 这紫衣少女正是芒国的公主,楚骞泽唯一的血脉,楚子依。 见女儿露笑,原本心情极好的楚骞泽跟着朗笑起来,对杨、项二人言:“你二人少相互抬举了,朕谢你种花,亦谢乐从守那西城门。” 乐从笑而不语,而项羽心神却还未收敛,当下还在思那跳舞女子之事,倒不是思那舞姿与女子有多迷人,而是最后那次‘君莫亿’全部绽放,外人看上去确是妖艳美丽。 但与那花久伴数年的项羽却深省觉察到,在那女子收舞时刻,那些花好似也被抽去了生机,联想到之前遇到的奇闻异事,项羽头皮不免有些发麻。 “君上所言确是,那花喜阴不喜阳,喜雨不喜旱,想要育苗及至长大,乃至于含苞开花,的确是非常不容易。”在那楚骞泽身旁近坐的一老者这般开口,沉思中的项羽闻有这么熟悉这花的人在场,抬头凝神望去。 这是一个年近八旬的老者,岁月的斑驳在这老者身上显露的如此透彻,一身长发与长须尽皆花白,眉头是老年的皱纹,脸颊上点点岁月斑。这个年纪与身穿一身黑白袍相映,倒真有股仙风道骨的出世样貌。 “熙然所言朕亦知晓,”楚骞泽对着熙然德义点了点头,甚是尊敬,“今日赏舞我记三人大功,一位是纪家纪长逸,你使得今日宴会有所转机,我记你首功。” 那在一角的纪长逸出席拱手,脸上却带着丝丝歉意,道:“臣不过尽臣职责,所谓首功,臣惭愧了。” 叹一口气,又是接着说:“反倒因我之缘由,今日之事甚觉对不住羽兄,这功劳请恕长逸无法领纳。” “你是忧心于先前所言‘取一井之花束’,还是朕让你来搅扰项羽家居,有所埋怨?” 纪长逸未答,默然以对。 “既然这般,”楚骞泽并未在意,“那朕便将这头功予项羽,栽花培育,颇劳费心,你且说你有何心愿。” 当庭被问话,还是一个天子的许诺,若按先前项羽必然是对追名逐利有着莫名的执着感,但此刻项羽却平静答道:“只愿陛下莫要收我这住宅,且那一井之花继让在下养着,谨愿如此。” 闻言,楚骞泽又是一阵大笑,“莫不是项羽少年还以为朕今夜来你这赏花,是要将此地化为己有,将那花收纳归宫不成? 朕许你所言,此处住宅将一直是你的,花亦是交托于你,愿你好生培养。然,你这不能算是心愿,还是重新说一条吧?” “恕在下并无他愿了。”冷不伶仃,项羽淡淡这般答道。 原本朗笑的楚骞泽这下脸色有点沉下去了,这天子予功劳,怎么一个个好似推脱不愿受? 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空气中似弥漫冷色调。 公主楚子依起身,从那高台之上走下来,一席短裙勾勒出这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身型,两只纤细的玉手微微抬起,声音似细雨般传入众人耳中:“父皇今日是教点功绩,今日在场诸位皆因我病愈而聚,子依感到十分荣幸。 负责搭建舞台与坐席的工匠们也会得到父皇的奖赏,而纪公子,项公子,杨大人,你三位父皇必会重赏,还望三位莫要开口吝啬。” 楚骞泽见自己女儿打个圆场,整理心绪朝乐从道:“乐从,你我也不是初相识了,今日你提出意见,且项羽与你有上下属关系,我亦记你大功。你我不必客气...” “自然.”乐从倒是显得神色淡然,毫不慌张,当真一副打算‘毫不客气’模样,左右踱步数次,乐从将纸扇打开,以扇叶指着那坐在楚骞泽附近的一男人道:“久闻王府王大人家中素好养花,在下有所垂涎,不知王大人可否不吝赐赠?” 那被乐从所指的男人生得体型壮阔,四肢仿若猿臂,两侧耳朵瘦小,其双目却显无神,弯曲如鹰的鼻子下嘴唇带有一道疤痕。 见得乐从以扇指自己,神色一怔随即又恢复如常,刺耳沙哑道:“君上问杨大人有何欲求,杨大人却以扇指我。也罢,府中确有良花数多,杨大人若有心看上,改日来我府邸,看上多少可自取多少。” 楚骞泽眉头一皱,觉察事情有些诡异,刚想开口劝止却又被乐从抢先出声:“王府有一花生于民间,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世所罕有,那正是在下想要讨要的。” 项羽神色一顿,心下一思,果听得乐从大声喝令:“此宅之主,项羽至亲,上有老母的项姑娘,却是被你掳掠归府,今番在这宅院便向你讨要归来!” 第七章 荒唐到底 - 剑道临渊 - 夜雨寒窗 乐从双眼凝重望着那端坐高席的王清扬,手纸扇收起,眼角观项羽一眼后,对着王清扬斥声道:“久闻王大人家中妻妾数多,今日杨某便是欲向你讨要一人!” 王清扬脸色一沉,嘴角摆出肆意的姿态,一脸不屑道:“这是我的家事,杨大人最好不要搞错了,你现在跟我说的这些,我是可以控告你诽谤。且我家事与你何干?” “杨某曾闻前人言:君子娶妻不嫌家,白头入府善家人。国法亦言娶人为妻妾须得双方同意,其父母赡养之责更是要慎重。不料你强娶一家良女,还对那应当善待的岳母毫不顾忌,甚至抛之离去。今日我以司法官职问责于你,岂是无干?” 两人这般对峙着,端坐席上的楚骞泽那有神的双眼正望着乐从,似乎想看清乐从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周围大臣们骚乱一阵,熙然大夫以咳嗽声压下众人声调,大臣们识趣闭上了嘴。 王府在京都肆意妄为是人尽皆知的事,却因王府是世袭爵位,前人有功于芒国,更兼家大业大,对国库赠赐良多。 一直以来楚骞泽对王府都有所忍让不明面挑破,现乐从当着这么多人面将这层薄纸捅穿反倒应了楚骞泽心意。 “杨乐从,”王清扬内心压不住怒火,大声质问,“昔日你便与我因一点小事闹的不欢,现今你假借这一小子之事来乘势恼我,莫不是私事公报!” 乐从神色淡然,两手摊开轻言:“某掌刑事已不是一时,对于平衡的把度心中有数。” 沉吟片刻,迎众人目光,徐徐再道:“今日我问责,仅是为了将项羽姐姐的案堂予以了断。” 清风吹过,让这浮躁不安的人心稍作缓解。 公主楚子依轻踱脚步,摇曳着身姿来到项羽与乐从身前,那一脸恬淡的脸上微微一笑,低声道:“今日父皇即兴来这游玩,杨大人与王府有纠葛,不若以后再公堂相商,今日天色已晚,各自归府歇息才是。” 待得靠近,项羽看清公主面容,一身适身的紫袍将玲珑有致的身躯完美勾勒,紫裙下纤细的长腿搭配一双平常人家绣下的花布鞋别显风味。而俏丽的脸庞精致无比,及腰长发梳理的很整齐,一根木簪子安置在发端,好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这气质不知比平常女子要端庄多少倍。 楚子依身形比乐从低了半个头,比项羽却要高出一些,感受到项羽在看着自己,楚子依转头对项羽甜笑了一下。 项羽饶是有所准备但还是被这笑容笑傻了数秒,回神后急忙拱手行礼,道:“家母贫寒中将项羽与姐姐养大,现姐姐下落未知,项羽迟迟早早是要向王府讨个公道的,今日正好。” 乐从亦是对楚子依微露笑意,施礼道:“还望公主宽心,今日之事乐从甘心当着,若君上有甚不悦,日后乐从甘以受罚博取龙悦。而今日的事,怕是不能轻易罢了。” 见两人态度执拗劝不住,楚子依秀眉一挑,白净修长的双手抱胸而立,转头端站着望向那高台之上的王清扬,低喃般:“父皇常常为王府肆意而为感到头疼,且望杨大人莫要过头.” 听得楚子依的意思,乐从轻点了点头,项羽默然不语。 就这般三人与一众视线相对,此刻公主这么站着,颇有几分气势,项羽与乐从面容坚毅。 王清扬见状不安,起身出席言:“杨大人,你言我抢夺项羽至亲,切莫空口而谈!无物证证这事情的真假,你为了一介草民,留我与陛下等一众大臣在这挨风头,实是不理智!” “古来证案,证无不证有。王大人久处酒樽饭碗中,怕脑袋才是真的不清醒。现今项羽与其母皆在场,人证俱在,王大人若是真的有诚心,不如就这如实交代了。” “物证何如?”王清扬有所刁难。 “在大人府上罢,不如深究?” “罢?”王清扬眼露凶光,“难不成杨大人真认为我会做出这等事情?不若你我先约在前,若是那项羽至亲确实在我府上,我便甘愿受罚;倘不在我府上,杨大人又有何辩论?” 项羽眉头一皱,惊的不是王清扬这番赌约,惊的是那王清扬所抱有的自信。项羽识出,昔日带走己家姐姐的确实是这人,但这愿意赌注的自信,难不成己家姐姐已经.. 乐从双眼微眯,看了那笑容放荡的王清扬一阵,乐从自然明白这赌约意味着什么。若是自己赌输了,那自己就要受栽赃诽谤的罪名入狱而去,而如果赌赢了.. 想至此,乐从以破釜沉舟的口吻道:“我便与你相赌!倘若我假言诽谤,甘愿入那大牢。” 乐从这愿意赌的,便是项羽所言不假,尽皆是真的。故而愿意去支配高昂的代价换取搜查王府的门票。项羽神色黯然,亦是明白乐从对自己寄托了多少信心。 原本这事是项羽的家事,要是搁置任何一堂都不会这么为项羽出头,而即便乐从不是单纯为了自己出头,冒得这般大险的也没几个。 此刻对峙的本该是项羽,却是让乐从为了自己背那么大赌注,心下自然难受。 “老生沾得杨大人脸面,得以有幸在此久坐赏舞观花,真是老生半生来最舒心的时刻。”青莲搀扶着木杖起身,在一侧久坐这么久,前面是看的心神喜悦,后阵子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现在见乐从与那抢走自己女儿的恶人辩论,活了大半辈子的青莲怎么会明白不了双方的言论。 闻得乐从接下赌注,青莲目光扫了项羽一眼,项羽从母眼中读出了一丝失望。 “老生正是项羽之母,那项寄柔的母亲。我女项寄柔因老生教导不严,家境低廉却喜跟权贵往来,凭借生得一副好皮囊就四处浪荡。前阵子与那王府交缠在一起,后归家而来却又被王府王清扬带人强行绑走,虽是家门不幸,奈老生穷境至此,本也无脸皮可遮,便一众告知于各位大人。” 说着,青莲虽拄拐,却尽力躬身行那三十度的躬身礼。 项羽见状赶忙迎去,却又迎得青莲斜眼怒视,项羽心中难受,一时竟迈不动脚步。一侧公主楚子依化身为那贴心小棉袄乖巧去搀扶青莲,口上敬称,颇显修养。 王清扬面目狰狞,原瘫坐在高台的王清扬只顾了欣赏台上那风姿卓越的美人,心中遐想非非。 却是不料这前段时间仅有一次接触的青莲就坐在身边,当即破口大骂:“你这老婆娘,莫要满口黄牙,无事生非可是要掉脑子的!” 此言一出,四周都以异样目光看着王清扬,后者顿觉失语不敢复语。 “此事来来去去都是老生的家事,奈愚儿项羽不懂事,十数年来白教一场,竟使得杨乐从大人冒顶此险。接下这荒唐至极的赌注,还望君上以为笑言,改为老生与那王府的赌注。”青莲沉声而谈,字字清朗入耳,公主楚子依像是亲女一般伴在青莲左右,搀扶着青莲坐下。 楚骞泽起身向青莲鞠了一躬,道:“老人家恩怨分明,但这约定先行,已然定下,一众大臣与我都是旁证人。” 沉吟片刻,沉声对一侧的熙然大夫道:“熙然大夫是宫内三朝老臣,按辈分来算比朕更有评论权,不知大夫有何看法?” 熙然在一侧已大致明白场内是什么情况,见楚骞泽询问自己,心中暗叹这断事处事是董卿所擅长,今日真应该把他硬拉来.. 轻抚白须,熙然思索良久起身欲站,却是被楚骞泽双手托举回去。 熙然懂得楚骞泽是怜自己大病初愈不让站,便是坐着答曰:“今日之约众大臣都听到了,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约定是不得改了。但老夫却有一事要相问于王府王大人。” 原本内心遭乱的王清扬正呆站着听一众言语,听得熙然言语,王清扬内心一丝不安闪过,却只得拱手笑迎。 毕竟这熙然德义真的是全朝辈分最高的长辈,更何况昔日熙然还对自己行医救过自己,无论按辈分还是按恩人,王清扬都得摆出一副乐意的样子,“还请熙然大夫详言。” “那老夫可就直言了,”熙然将手抬起,似是在观着手掌上的纹路,“昔日老夫于宫内测那解公主疾厄病方时,当时叮嘱老夫弟子们将那古药方一遍遍拿出来测。后老夫虽因病而倒,却叱令老夫的学子们研方不可停,老夫弟子常年在宫内与老夫调药,未曾与诸位大人多见。 那日老夫令得都城外周边四城凑齐好酒做药引,并兼夜遣送来京,一车的好酒本是做药引而用,却在城门外说被王府下属带人连车一同借走了。那四城因恭敬于京都,劫车的人脾气又暴躁,城外一阵拼斗后押酒的车夫没法强留下...饶是这般,王大人有何要辩解的吗?” 王清扬焦躁的内心此时被添了一把火,脸色发青暗骂那押车下人,傻到报自家姓名。更兼行事不周,归途还与乐从发生口角。 想到这,王清扬眼角向着两侧端坐着的吴、常两家家主望去,心头谴责这两人昔日不该煽风点火,使得自己一时心动,去做了这傻事。 熙然年虽迈,精气神还足,脑子也灵活,看这王清扬沉默不语,继续施压言:“难不成王大人也要与老夫立下赌注,辩解一番不成?!” 这一席话使王清扬骇然,这熙然德义与那杨乐从可不同,乐从因为人处事与君上犯上有所不受待见。 但这熙然大夫身份可完全不一样了,熙然在楚骞泽面前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更何况这事人证皆有,若诡辩那物证,熙然德义一句话就能借这查物证为由将王府翻个底朝天。 深思间,王清扬右眼又是一阵慌跳,凭直觉朝着那目光望去,是楚骞泽正在盯着自己。 楚骞泽听得王清扬的作为,竟敢断送为现在面前活蹦乱跳亲女儿楚子依的救治机会,心头对王清扬增添了一恨。那平常和善的双眼如同虎狼般盯着自己心头的大恨王清扬。 此刻在美酒佳人中度日的王清扬,粗犷的身躯不由的微微发抖,脸上冷汗不止,颤声道:“适才熙然大夫所言,尽皆是臣府邸那群不明事理的下人干的,臣前几日已对他们狠狠责罚过了。那美酒已封坛入库,明日便使人遣送于大夫府上。最是那下人,臣一定好好管束...” “如此,下属管教不严便是府主的过失”熙然德义语气不屑,“这般,王大人就是承认这事了。” 王清扬默认不语,熙然拂须大笑,“如此这般,这等荒唐之事得是多荒唐的人做的出来的,念及王府对国库多有贡献,此事老夫不再追究。 “然。在场的都是荒唐的人,荒唐言语。不若以老夫私人名义保举,将先前那纸项母口中荒唐的赌注稍作一改。本意便是寻到那项羽之女项寄柔,不若将那纸改为五日内杨乐从要寻得项寄柔来得当堂对峙。倘若五日内杨乐从寻不到项寄柔,或这事只是单纯的栽赃诽谤,届时无实可判的话,便还是乐从输了。你我与当事人私下荒唐一改,王府王大人没有意见吧?” 此时王清扬被一连串唬的心惊肉跳,恰若多年酒足饭饱的人被吓的不轻,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王清扬扫向场上众人,只见楚骞泽带头用两手食指塞住耳朵,其余众人见状纷纷效仿。楚子依对身边的青莲嘟嘴一笑,调皮的用食指堵住自己耳朵,还朝那王清扬扮了一个鬼脸。 没捂耳朵的只剩熙然德义,青莲,乐从,项羽,王清扬五人。 熙然口中的‘你我与当事人私下荒唐一改’,意指这样。见事已至此,生高处优的王清扬此刻只觉心力疲倦,只想回府歇息,无奈对着那熙然一阵猛点头,熙然笑曰:“既然如此,那就按老夫的定下了。” 话音刚落,那调皮好动的公主便是将食指松开,其余一众见楚骞泽收手才敢慢慢松开,这乍一看,好像还真是当事人的私下约定。 事已至此,一众无论是不干此事的,或是参与此事的,都心力有倦。 夜幕之下,朗月也有所调头,看这夜已是深了,楚骞泽声言今日游耍便就地结束,各自收拾归府歇息。 楚子依公主与青莲相道别,像是一老一少感情极好般。楚骞泽带着楚子依与随从离开后,其余大臣纷纷退场。 先前被王清扬斜眼看的两个中年人压低了声音,悄悄在王清扬耳边说了些什么,王清扬神色一喜急忙回府而去。 项羽神色黯然,望着母亲端坐在那,匠人们开始收拾今日铺就的座椅与舞台,还有那满院的稀有花树,乐从开口留下灯笼,只因太黑且灯笼收不收无太多影响,匠人应允。 那一脸疲惫与愧疚的纪长逸在一侧站着,鼓起勇气,来到项羽跟前,道:“羽兄,今日之事确实怪我,我不该与你讨要那朵‘君莫亿’..” 原来纪长逸还在为这事惆怅,项羽挤笑道:“无碍,我也没资格怪罪于你...” 望项羽满脸自嘲状,纪长逸心结加重,心中更添一分难过。乐从纸扇拍了拍纪长逸肩膀,道:“今日之事若是深究,我也有责任,纪公子不必自责.” “可究其原因,还是我将那花带去云楼...” 乐从朗笑,“且不谈那前因后果,现在这结果其实挺好的.”纪长逸不解,却也没过多疑问,见门口父亲招呼自己,与两人轻声道别后随父离去. 这灯笼是由特质的布料裹边,配之以芒国独产的竹子所制,即便是在风雨之中也不易破损,其内置的油蜡更是可以不分昼夜续燃数日。 在灯笼的光照下,场上青莲,项羽,乐从面容皆是沉思状。 项羽第一个开口道:“那王清扬诡计多端,虽是赌注有所宽解,但王府始终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杨大人要多加小心。” 乐从目视项羽点了点头,一旁青莲声音传来:“今夜便是要彻查,那公主临别前与我言会调配铁甲军去围住王府,五日内都将水泄不通。夜长梦多,今夜就该去查探一番。” “母亲..”项羽脸上一喜,满脸期待的望向青莲,却发觉青莲没有看自己,只是垂头望着漆黑的地面,项羽脸色黯淡,魂似丢了一半。 “项羽,我问你些事,你要如实回答于我。”乐从自始至终都在注意场上的言辞,知晓那番‘别女项寄柔’与‘愚儿项羽’会使项羽失落,也知晓这话里有玄机,更可管中窥豹一知某些条里。 乐从双眼凝重地瞧着项羽,项羽躲避着目光看着地面默然没吭声。 “你那至亲的姐姐,其实并非与你亲生,对吗?”乐从以长者口吻出声,语气不疾不徐,一字一句的将话说进了项羽内心。 项羽低头,心绪已在别处盘旋,不知是太疲惫了还是内心有意躲避,这次项羽依旧没有吭声。 乐从叹息一声,曰:“无论如何,你都是一个有孝心的人,且我们现在所需要做的是将你姐姐找回来。” 项羽沉默不语。 匠人们将场上的木椅桌凳一并收走,青莲所坐的那张却有意留下来,见状青莲将那工匠喊住,搀扶着木杖站了起来,示意将这张也收去。 项羽闻声赶忙去搀扶青莲,这次青莲没有拒绝,也没有表露对项羽的失望。 气氛趋向于平静,青莲望了一眼身边的项羽,感慨这孩子确实长大了,却又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杨大人,那项寄柔确实不是老生亲生,怪老生没有教育好她,虽生得一副好皮囊,却生活不知检点,自幼便是以大欺小抢项羽的东西,这草窝留不住那金凤凰,平常只知道混迹,累了便归宅子里歇息。 却是一月难见一次,整天在外面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故而羽儿对她感情不是特别重,甚至是有意无意的躲避,但毕竟是他姐姐,终究还得挂念着..” “原来是这样。”乐从神色稍缓,心头一些顾虑有所缓解,纸扇轻摇,目光望向天幕,自言自语:“今日朗月,那点点星光的亮光都被遮盖掉了。” 项羽知晓他意,也将脑袋望向天空,却见得不像乐从说的那样,朗月虽然明亮,但依稀还是可以望见点点星光。 见项羽终于肯抬头,乐从自顾大笑起来,随意张望瞧见角落有一口大锅,正是先前项羽烹食所用的。 匠人本身是来自民间,日子也跟平常百姓一样过着,自然不会像莽夫或暴夫一般将等值的东西随便丢弃。 乐从走到锅前正欲抬起,觉察里面已经有了汤汁,干脆将锅盖打开嗅闻了闻,仔细打量一阵后转头对项羽道:“你且先将老母扶进屋去歇息,这锅汤我生火热一下,还是可以食用的。” 项羽从其言,搀扶老母归去那木屋,一路上项羽惊觉青莲身体似乎好了许多,原本虚弱的身体好似还有热量传出,一股自内由外的气息得到了调养,这使得项羽内心好一阵高兴。 待得项羽将青莲扶进木屋,正打算辞安去帮乐从热汤时,青莲低声道:“羽儿,你是否在外面交上女孩了?” 项羽眉头皱了皱,疑惑问:“母亲为何这么说?” 青莲望了项羽半响,从那木床夹板中取出一个信函,递与项羽,边顾解释道:“在那大臣们来这之前,我好似还与一姑娘交谈闲聊了一阵,那姑娘生得面貌清秀,但总感觉不像是本国人。” 莫不是...项羽心思一闪,将那信函打开,就折纸摊开,字曰‘虽以秘术疗养,却一时见效罢,需得持之以时,今番与你有缘,就稍微帮你一下哦,别让我失望’,而书函封面,“巫龙茶?”项羽报出名字。 青莲脸色一变,将那信函接过瞄了一眼,狠狠给项羽脑袋瓜子一响指。 “这是荼。”听青莲读音,项羽才明悟自己原来少看了一横,“巫龙茶”“巫龙荼”。 “那姑娘与我交谈了一会,我竟不知觉睡着过去,实在是遗憾。”青莲稍有回想道,那脸上的确是满是遗憾的表情。 项羽劝藉道:“若是能让母安睡一阵,有没有多聊一会倒不重要。” 青莲白了项羽一眼,又是做出要扣响指的表情,“万一她就是我儿媳妇呢,难道我不应该好好聊一聊吗?不过我看那姑娘倒真不错,眉清目秀的,声音也很温柔,若是她当我儿媳妇我倒没意见。” 听得青莲这番话,项羽脸上一红,静悄悄将那信函收下后便是辞退去帮乐从热汤。 远远闻去,项羽鼻中早充斥一股肉香味,那肚子咕咕叫的抗议起来,乐从亦是不客气,在一侧寻的三个大碗全部盛满后便自顾畅饮。 项羽取一碗侍奉完母亲后,母亲言已饱。 伺奉完母亲后,项羽席地与乐从背靠而坐,那口大锅在两人正前方,两人唠了一会家常,各捧汤汁为饮,若是将汤汁当酒般。 “今夜便得去彻查王府大院,依公主之诺,铁甲军已经让王府无人可进出了。” 项羽狂饮了一口汤汁,压灭心中那一丝不安稳,“我也随你去,这场赌注我也有份..况且..她始终是我至亲姐姐.” 乐从点头,两人将汤汁处理完毕,又照顾青莲安睡后便趁着午夜出发,是夜月明星稀。 第八章 铁甲为墙 - 剑道临渊 - 夜雨寒窗 午夜街道只剩下寥寥数几的摊主店主在收摊,乐从与项羽马不停蹄步行过大街小巷来到城中东北的王府大院。项羽常年在京都内混迹,自然知晓这城中一恶王清扬的名头,而这王府也是城中仅次于皇宫的建筑。 远远望去,那高耸的墙门上砌着名贵的红漆,门上画着象征着吉祥的火凤凰,右门是苍龙。大门两侧种着墨竹,年岁虽长却看不出破败的围墙,以一角望去能窥见偌大王府的一角。 两人继续前行,项羽望见那高墙之上,隔着数米便放置着一尊石像,石像嵌在石墙上露出个头,那石狮子雕琢栩栩如生,眼神深邃让项羽一怔。单是这大门与石像就足以显现王府的过份阔绰。 原本禁止路人靠近的王府此刻被一众体型强壮,全副武装的皇都禁卫铁甲军牢牢围住,那锵然厚重的兵刃昭示着无人能进出。 大门正面站着一身穿银白色长袍的老者,那花白的须发随晚风微微摆动,满是沧桑的面庞上眼睛却明朗如星辰,布衣打扮显露简朴,一身傲然站姿彰显立朝三代的问心无愧。 乐从与项羽一齐向熙然大夫行礼,乐从恭敬道:“熙然大夫身子安康无恙,今日全仪仗大夫惊堂了。” 闻得声音,那沉思之中的熙然才反应过来,转头微微笑道:“家国出好儿郎是国的福气,老夫能够在你们成长路上铺就一把,倒也心甘情愿。这王府底子深厚,深深扎根于国内,今日老夫虽是给你们缓了一口气,但约定还在,你们可得多多勉励,将这事落得一个好结局。” “大夫所言晚辈谨记于心”乐从神色倒是淡定得很,“得益于铁甲军相助,要那项寄柔姑娘确被虏获入这王府,定然有蛛丝马迹可寻得。倒是这王府甚大,单依我与项羽两人,怕是...” “不必担忧,这铁甲军不是我带来的,是公主引来的。她前言在先让铁甲军今夜只听命于老夫,若掀起事端公主会当着。今夜铁甲军与老夫都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乐从干笑一声,“原本以为公主之意是派人围府,不料盛意至此..当真让乐从倍感诧异了.” 这铁甲军原本只顾皇都禁卫,今夜公主说会派人帮乐从与项羽,乐从只觉是帮忙围住府邸,出人意外竟说是会协助自己搜查王府。而熙然德义对此也是感到疑惑,目光不由地瞄了瞄在一旁安静不说话的项羽。 项羽此时比先前狼狈样好太多,目光坚定而神色无惧,望着熙然向自己投来目光,项羽自行礼道:“此事皆因项羽家事闹起,承蒙大人与公主倾力相助,大恩谨记于心永不相忘。而先前之诺..若是这事真没落得个结尾,项羽当独自受罚,以全律法,受那栽赃诽谤的罪名。” 此时项羽敢做敢担,就如同前些日子在大街上与乐从对话般,且更有自信。熙然见项羽有这般觉悟,内心感到慰藉,‘这孩子短时间内比之前成长了不少.’ “古有云:破釜沉舟,成败无妨。”乐从将手放在项羽肩膀上,沉声道:“今日是我甘愿助你,我从未对你感到失望,见你成长就犹如见到昔日不成器的自己走向不同的道路。这沉寂多日的王府是时候翻腾起来了。” 熙然德义大手一挥,原本围绕住王府四周的铁甲军三人间隙中走出一位,齐刷刷在这正门列队站好,动作麻利而快速,真可谓是训练有素。 正在熙然欲开口推门的时候,门内传出一声声哀嚎,鞭子挥舞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那宏伟气派的大门从府内打开,熙然凝神望去,见一人正在地上被四五家丁抽打,鞭子打的那倒地的男子皮开肉绽,哭喊声不止。 一身穿王府家丁服的管家站在门口向熙然等人问安,拱手道:“大人昔日所丢失的酒酿,府内已经全部备好,犯下大错的府人正在受罚,恳请大人当庭降罪。” 熙然冷笑一阵,挥手道:“今日我来王府找你家主人有事,这不明事理的仆人便由这交由老夫,你引我去见你家主人吧” 王府管家应诺一声,伸手引路道:“请各位大人入府,我这就带您老去见我家主人.”言罢,朝着那些甩鞭子的家丁使了个眼色,一众收鞭跪拜在路旁,而被打的近乎没气的家丁则被铁甲军抬起收纳。 项羽见那与自己发生口角的大汉此时被打到双眼失神,连喘气声都难听见,心下有所不忍。乐从向搀扶的士卒道:“此人虽行径恶劣,脑子却单纯的似孩童,你俩人且将他带去药房治上一口气,改日熙然大人还要提笔审问。”好似老早就通好了气,那平常只奉命于皇家的铁甲军士卒点头理会,将大汉抬起去了门外寻医。 熙然德义随管家进入内府,乐从与项羽没有随去,而是带着一众人马开始搜查王府。铁甲军也知晓此行的目的,顷刻间各个方向与角落都有人奔去。 这偌大的王府除了先前所见的数名家丁与管家,一时竟没有见到其他人影。就像是故意避让开今晚的搜寻一般。乐从与项羽点头示意,寻那一处又一处的建筑而去,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丝丝蛛丝马迹。 再说那熙然大夫,三俩铁甲军带着器械跟在熙然后面徒步行了许久,最后在内堂停下。 这里两侧占满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仆人端详着便有两百多人,加上这王府家眷,一众近乎三百人,分列在内堂两侧站立。 “大人,这是王府的祖堂,供奉着王家历代家主,兵械乃不祥之物,望大人礼让莫要让亡魂受到打搅。” 这规矩倒不是王府独有,每个大家族都有这种规定,供奉灵位的地方与墓葬处忌带兵器,这与逝者相冲突。熙然身为老臣自然知晓这祖制,便令铁甲军在外站立等候。 “请。”管家做个手势,熙然顶着整个王府一族人的目光昂首跨步踏进内堂。 这祖堂恢宏大气,周围布局条理有序,窗户雕刻象征生死的四季自然气候,或雨点状象征雨天或竹笋、嫩芽状表示复苏与生机。 而芒国素来有称‘祖堂修的越高,日后可获得先人的庇佑就越足’,在这高度方面王府更是破费苦心,两侧又设高柱作支撑点,整个祖堂一派华贵景象。金妆高殿,纵是见过大风浪无数的熙然亦忍不住感慨其奢华。 在那最里端原本是各家设立摆放灵位的高台,依次由备份自高往下排,而这王府内的却有点不一样。灵位只是在内端均匀对视摆放两侧,高台之上另设有的是石椅,而那已恢复神色的王清扬正在高席上端坐着。 见这布景,熙然眉头一皱,王清扬起身行礼道:“恭迎熙然大夫来王府拜访,举全府家众在此相迎。”原在门口两侧的家眷仆人一同跪下,呼曰:“恭迎熙然大夫!” 熙然眉头紧锁,若有所指道:“王大人好生威武,将这殿堂打造的华美无比,要不是知晓此行是王府,一刹那之间老夫还以为是进了宫殿。” “熙然大夫客套了,因是一族祖堂,故而命匠人莫要偷工减料,倾一族之力才造的这般,除了宽敞外一无所有,怎能与圣上的居所相比较呢.您老这话当真是怪罪我了.” “如若这般,”熙然打量了一下四周,“闻得王府世代以孝敬与助国为传家箴言,今日我来这府除了拜访你之后,欲是想要问安令尊王坚白.这般大殿,还望给我指点一下,令尊王坚白的灵堂所在何处?” “家父归去之时大人忙于政务,未临悼念,清扬深感痛心。”王清扬双眼似泛红,步行下高台行了数步,在熙然左手边跪下,那只有稍作装饰的玄牌原来就是王坚白的灵位。 熙然长叹一声,朝那方向深鞠躬,道:“坚白老弟在世三十五年,一生躬行节俭,为国作出了不小的贡献。遇乞便予,遇灾便振,熙然为那百姓们对坚白老弟表示感激。然,在这祖堂之上,今日怕是要有所得罪了。” “清扬,以我年纪来算,比肩昔日你父亲与你的辈分没问题吧?”算这辈分,熙然德义便是熙然可以做王清扬的父亲了,而王清扬懂得这个意思,随即点头哈腰。 “既是如此,我便以你长辈的名义问你,对于故意抢酒之事,你是认还是不认?” “前半夜已是相问了,清扬认了那酒是一时心动所劫下,却并非明知而故犯。现今那酒已然全部清回,待大夫定时收去。” “那,这抢夺项家项寄柔姑娘的事,你如实相答,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王清扬冷笑答:“原来大夫还是在操心乐从的事,当真让我羡慕。大夫想要乐从取胜,却不知觉将我治愈不义之地。” 熙然德义面容沉重,一字一句道:“老夫并非向着乐从,而是想再予你一个机会,你王家世代有功,我不想在世之年见你族衰败。老夫再问你最后一次,劫掠项羽至亲的人是不是你?” 熙然往复再问,王清扬脸似不屑,摇头回答跟之前一个意思,“大人不必相问,至这事的结果迟早有个定晓。我王清扬没做过的事,问心无愧,日后便可辩真假。” 王清扬笃定言论,熙然德义也不再追究,留言‘好自为之’便是离开了王府祖堂,铁甲军接住,管家引熙然去放酒的地方。 望着熙然离去,王清扬嘴角露出得意冷笑,狠声道:“五日内。一府可搜,一城可搜,一国你却如何能搜!” 王家府院一夜不安,至天亮所有家眷依旧留在祖堂,铁甲军终于是天大亮后将王府搜空了一遍。 项羽脸色疲倦却不肯停歇,双手甚至连一块青石砖,青瓦都不愿放弃,乐从将项羽拦下,轻叹道:“确实一无所获,全府找不到人影.” “线索呢?我在找线索.”自问自答,项羽这么说着,找了这么久项羽奔遍了整个王家大院各个房间,各个角落,终没有找到项寄柔的影子,故而不甘心的在扒砖找线索,恨不得将整个王府颠倒一遍。 看着项羽癫狂状,乐从道:“纵是你找到了你熟知的线索,或是你姐发簪,或是私人物品,这也会被推脱为府内女子所用,并不能有什么实际性的证据。你清醒点,莫要徒费辛劳.” “可..可是,如果不能找到,那就意味着赌注要输,我明明亲眼所见是那王清扬带人将姐姐绑走,现在却奈何不了他吗!” 乐从语气转缓,“你莫要灰心,五日之约今日还是第一天,我已有其他法子了。”言罢,乐从便是转头往王府门外走去,项羽紧跟着。 在王府门外端站着两人,一是一袭白袍的少女,少女脸色俏丽,在早晨暖阳照耀下显得有点微红。而还有一个身穿官服,一身暗色长袍上是一张处变不惊的脸,这人年纪看似已接近半百。这两人正是与项羽有一面之缘的公主楚子依,与项羽未曾见过的护国董卿。 对于公主的到来乐从心中有数,毕竟是要来收管铁甲军,而董卿的到来却令乐从始料未及,急忙躬身行礼,道:“臣杨乐从,拜见公主与董卿大人。” 项羽那倦意无比的脸上瞧见二人后神色一正,亦行礼道:“晚辈项羽,见过公主与护国大人.”对公主项羽自然认得,而听到乐从所言‘董卿大人’,心下也有数是护国董卿。 楚子依一双迷人的眼睛打量了项羽一阵,吐舌道:“你俩好狼狈啊,就像是刚从拆迁队里出来的一样。特别是你,你就像是从熔炉里出来的黑炭一样。”意有所指,纤指对着项羽,项羽愕然。 董卿脸色平淡,言:“昨夜熙然身子感到不舒服,就先行回府了,这事老夫已经有所耳闻。乐从,你莽然挑起这事端,有些不太理智。” 闻言,项羽心中一痛,将头低下。 乐从咧嘴一笑,道:“乐从在朝与很多人关系都不太好,这王府与我的矛盾也不是一朝一夕了,按仕途下去,迟迟早早是要针锋相对的,早晚的事就不如来早一点。” “唉,”董卿轻叹一口气,有所惋惜道:“那王家也就到王清扬这代太过专横跋扈,王坚白生得这样一个儿子,真不知道王清扬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倒是乐从,搜查可有什么收获?” “没有。”纸扇轻摇,乐从脸庞亦是疲惫无比,“依我之见,项羽的姐姐已经不在王府内了。” “当下又该如何?”董卿询问乐从,眼角却瞥向了项羽。 “搜查全城,更兼全城张贴告示寻人。再不济,便是国都周边的四城了,这四城距离不一致,却是离国都后必然要停歇的四个点。” 国都四城围绕在国都四个方向,可以说是通往更外面最后一站补给了,四城之外要行很长的路才能再遇到城镇,所以乐从方言‘离国都后必然要在四城停歇’。 董卿对这事没置评价,只是警示了乐从数句,“你时日只有五天,搜城事宜较重,而搜四城事宜甚重。你若真打算这么做,须得尽快了,时不待人。” “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只得厚着脸皮去拜访三城门的城守了。”乐从挤了一个微笑,望向项羽,却见项羽低着个头现在还没抬起来。 拍了拍项羽肩膀,乐从笑着言:“羽儿若是太累了,便先归府歇息一下,拜访三城守的事你也帮不上忙。” 楚子依秀额一皱,水灵灵的眼睛望着项羽,道:“铁甲军我还可以借你们几天,但如果你们自己都没有底气和干劲了,那我觉得借了也无济于事..” “我去找北城门的楚将军。”项羽将头抬起,顶着一双黑眼圈朝公主与董卿行礼,“事态紧急,容晚辈先告退了。” 董卿点头许之,项羽便是跑着往北城门而去,乐从摇扇感慨,“年轻人就是好,似我都快要晕倒了.” “许久不见你这么认真,虽不知缘由,但我觉得那孩子眼中有着异于常人的东西。” 董卿望着项羽奔走的背影,一时间心中有所思绪。楚子依俏脸露迷茫,低声道:“眼中似有异于常人的东西,黑眼圈?” 乐从纸扇戛然而止,欣然告退。 第九章 只道大局 - 剑道临渊 - 夜雨寒窗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商人与旅客一如既往的多,对于民众而言平常的日子并没有收到影响。在纷杂的人群之中,一少年身影在逆着道路行走的,那满脸疲惫与微微眯着的眼睛,身形踉跄时不时就会撞到其他人。 项羽至从昨日白天今日白天都没有休息过,这疲惫的身子全凭意志在支撑着,步伐焦急往北城门赶去。 不知走了多久,项羽终于走不动了,而此刻他已在北城门门下,此刻的北城门比之先前更加威风,加厚了外墙的宽度与城墙的高度。到达目的地后项羽自顾的往那斜道台阶攀登,心中知晓那楚阳平楚将军必然在城上。 行至台阶三两层项羽便被门卫呵斥,彼此相望见后那满脸胡渣的大叔认出了前些时日在这里帮修城墙的项羽,又见项羽一脸倦意,问话只道是要见楚将军,便是喊人替了自己岗位,而后扶着项羽上了斜道台阶。 楚平阳奉命于镇守北城门,这北城门一直以来比其他三城门都要特殊,因这个方向是芒国远边的疆场,这是前方快马奔来的地方。此城门之外又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属于一马平川地带。对这城门芒国祖上便令下要武将把守,一是时刻备战接应前方将士,二是此门外来商客最多,需得要一虎将彰显国威。三就是这城城墙定下只许抬高升建,不许拆除瓦解,故而需要强有力的执行人,常年把掌军队的楚平阳便被选任上了。 城上楚平阳正襟危坐,手上拿着一纸羊皮卷,眉头紧锁的看着卷上字句,身后兵士喊话:“项羽求见将军,言有要事。” 见到楚平阳后项羽心头一松,当即跪拜在地,楚平阳转头来望,眉头深锁不解,沉声言:“昨晚上乐从与王家定下的赌约我已有所了解。今天天未亮我家大门就被敲响了,熙然大夫来我府探访说天亮后要对来往人员仔细盘查,这关系到举国安危。我已是应下这事,故而你不必顾虑我会拒绝。 “项羽,我问你,你可清楚王家的势力?” 项羽目光望着地面,若有所思道:“王府家大业大,闻得他府可撼动朝野政权,然,这事关我至亲,项羽必须力争。” 楚平阳将羊皮纸放在案几上,起身临近墙边,望着城外平原,道:“王家原本是以慈善与安民为大义的大家族,在王清扬祖父那代便是将族内人发散到了全国境内,或小镇,或战略要地,因他家族初心是好,朝内对他家族不遗余力的相助,让得王家赶超当时的巨头黑产业一大条。王府作为朝廷坚实的拥趸,数十年来对朝内大事倾力配合,又以其善行博得举城百姓的认可。在王坚白任位之际,前一批的王家人已纷纷逝去,改换各自继承人。王坚白对族内以诚相待,对朝廷依旧诚挚相拥,那散播各地的王姓血脉虽不比其父辈忠诚,但与朝内仍旧相安无事。 “乃至到了王清扬这代,因其人穷奢少简,霸刀一方,常以‘正宗’名头去喝令各地的分支,久而久之那王姓家族各有独立之意。王清扬本人因极欲酒池觉察不到,但朝内诸如董护国,熙然大夫等重臣可都明了这王家其实是一盘散沙。 “现在如果都城之内的王家正统遭乱,其余各地分支早已无心效国,纷纷打算立地为土财主。倘若这般,那国库至少会有三成的损失。这两年边疆战事不断,若是断了这三成的国税,后果不堪设想。” “熙然大人所言的‘举国安危’,原是指这方面吗?”项羽脸色惨白,惨笑道:“项羽大致明了此事的利害关系了,告辞。” 言罢,项羽跌跌撞撞的往城下走去,楚平阳长叹一气,令士卒相送却是被项羽推开。 走在大街上,项羽比那路边乞丐显得还可怜,双眼失神而身体疲倦,原本坚定的意识也将近崩溃。来这里之前项羽本满心欢喜,然而闻得楚将军一般话语后项羽才醒悟,原来熙然大夫与满朝重臣看似与自己走的很近,然各自都是以国家为重,并无所谓想要影响赌局的实质。 “真的是好大臣。”项羽眼神涣散望着天,吐了口气,嘴角露出苦笑状。 项羽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何处,终于是扛不住,倒在了地上... ······ 时至下午,芒国本一直是在清晨上朝,臣子们有事启奏,君上当庭批复。而今日有些例外,在下午时辰一众聚集在了宫殿。 今日下午满座到齐,不像往常松散有缺人。在座的皆是身穿暗色官服,头戴着一个模子的臣冠,上面不同颜色表示不同的品阶,用此来辨别官位的高低。 满朝官员左右两侧站立,高堂之上是身穿布衣的楚骞泽,在其身侧是穿着白袍衣裙的公主楚子依,好似来这来的少,楚子依脸上平淡如水,眼睛却在打量着当庭的人物。 ‘哒哒哒’门外脚步声传来,全场往那门外看去,乐从衣冠华服纸扇轻摇而来,踏入宫殿一刻轻叹感慨,“多少时日没有进入这殿堂了.” 虽是经过梳理,但乐从脸上倦意却并未全部清洗干净,虽是身经打扮换上了平日不着的华服,但一身风尘仆仆还是扑面袭来。 入殿站好,乐从也不跪拜,只是自顾摇扇轻摇,缄口未言,好似来这观光旅游般。 余座一人起身道:“乐从大人好生自在,面朝圣上都不跪拜。虽是私下浪荡成性子,但多多少少此刻得收敛一下吧。” 乐从探头望去,见着是王府王清扬,身上穿着与体型不符的官服,好似硬生生挤瘦了不少,头带蓝色丝条,仅次于紫色熙然大夫一行的品阶。王清扬虽是尽力掩饰着自己所受到不合身衣物的挤压,但在外人看来真觉得有些滑稽。 “王大人言之有理,但乐从亦是觉得,平日你虽生活随意,但今日当着圣上的面,你也应该先行礼通报一声再转头来质问我,王大人贸然仓促向我问话,也是稍许不妥呐。” 王清扬脸色一脸,像是吃着闭门羹,脸色虽不喜却还是得笑言以对,向高堂上的楚骞泽躬身行了一轻礼。见状,乐从也恭敬向了楚骞泽行了一礼。 “杨大人,今日大伙破例在下午审朝,正是为了等待百忙中的你。既是你已到来,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简单明白的向你表达自己的意思罢。” 乐从转头望了一眼现开口的男人,拱手道:“常大人,晚辈洗耳恭听。” 这男人体型高瘦,双眼转来转去,尖细的招风耳,整个一精明商人的模样。此人正是京都四大家族中的常家现任家主常运杰,头束蓝色丝带,其人与王清扬关系甚是亲密。 常云杰那昔日因做错事而被其父扇裂开嘴唇至今仍没有恢复,却还是喜欢咧嘴笑,这一笑那嘴唇好似花儿绽放般四散五开。 “杨大人昨日与王大人相打赌,言曰五日内寻得那民间女子作为胜负条件,输的话甘心受那栽赃诽谤的罪名,对否?” “昨日一众皆是在场,何必再问?” 常云杰嘿嘿两声,“昨晚熙然大夫言,这事作为你与王家与项家私下约定,旁人公正,对否?” 乐从纸扇合拢,神色严肃道:“然。” “却不料今日使得各城城门勒令排查身份信息,使得我等府内来往人员手续纷杂,徒添琐事,不知这安排与‘私事赌注’有何干系?” 一侧又一人站起,这人生得俊朗,嘴角时常挂着微笑,双眼你之中却有一股邪魅感,原本这人在角落一直望着高台上的公主,此刻方才将目光移到乐从身上。头束蓝丝,与王、常两府同样的品阶。 “本府近些时日邀外驻商人来往甚多,原本以前半个时辰就能排队进这都城,现今却硬生生要拖到一个半时辰,多有心中怨气难消。杨大人这举措,当真是使得我府有些事不好办啊.” 乐从心下一思,大致明白当下格局与自己,针锋相对怕是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是四面楚歌了。 稍作行礼,面露难色道:“吴大人与常大人府上生意多谈,现因在下一时妄为,造成诸多困扰,是在下唐突了。” “乐从固然行为多欠细酌,然本意是好的。现边疆战事不稳,四城加以防范也是为都城百姓安全着想。且方今国都虽稳如春天,但对其他地方是在过着冬天。恕我直言,现今来府商谈的大多都是结一年之帐,或是来府详谈明年合作之事,或是来都借宿享这祥瑞佳节罢了。饶是觉得老夫话语不对,老夫还就不改口了,难道偏你两府忙到生意做不停,而我纪府只顾结账与互通往来为主不成!” 递了个眼色,纪府家主纪承允好似在对乐从说我给你担着底子,莫要慌。乐从回之以微笑。常府常云杰与吴府吴泽明干笑一阵,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很快消失。 “各位大人们都在为国为百姓着想,王某在一旁观望良久,见大人们言辞恳切,在下也不容不提以意见了。”王清扬与常、吴二人交换个眼神,接着道:“熙然大人好意调拨铁甲兵助王家早日洗脱嫌疑,王府感动不已.然现今又将之调派在满大街上游荡,这样未免有些过了吧?铁甲军只负责宫内巡防,何等大事令得铁甲军去那城中巡查呢?” 在最前端的熙然德义眼神微闭,深沉思考状,此时被点名,只得是打起精神道:“那城中似有一伙贼盗,老夫为保全城中安定,便是勒令前去巡查一阵,有何不可吗?” “不曾,不曾.”王清扬连忙摇头,“只是见宫内巡防似有松懈,来朝之前见换防空隙比之前大太多,故而忠意相告.” 高台之上楚子依细眉微扬,心下不喜想要开口,熙然德义早言道:“王大人考虑周到,想必那几个小小窃贼此刻被铁甲军吓到闻风丧胆,早遁地无形了。老夫这将铁甲军调令归宫。” 熙然开口,楚子依心觉气不过,嘟着小嘴瞥头怒气不消,不经意间瞧见台下吴、王、常三府家中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被这三双狡猾如狐狸的眼睛盯着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刚欲直面开口斥责,这三双眼睛突悄然移开。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各人心中有各人想法,在看似平静的风波下隐藏着。 董卿双眼扫视过在场每一个人,朗声道:“天下长治久安皆赖满朝文武倾力协作,望日后各位大臣多多谏言,使得民众安居乐业,国家富强无敌。今日朝政就到这吧。” 一众辞退,乐从呆立原地,待得众人离去后,那双眼疑惑望了熙然大夫一下,便是转身欲退,却是被楚骞泽开口留了下来。 遣散众侍卫与仆人,场上只剩下楚骞泽、楚子依,董卿,熙然德义与杨乐从后,熙然劝道:“乐从,改天你去王府向王清扬道个歉,说这事是自己一时糊涂,只赖是项羽一人之罪。这番事你接的也糊涂,本不该为了项羽一人掷下千金之诺。” 乐从脚步停住,背对众人的脸上阴沉一片,原本疲倦的身躯更觉劳累,提声道:“按大夫之意,这事就这么罢了?” 熙然德义苦口婆心道:“边疆战事不稳,三府联合摆明了对你这茬有所提防,朝内需得以大局为重,而不能因私废公。” “呵..”乐从苦笑,“大人们为国着想,乐从自然不敢阻挠。但,若是正义的天枰不在中立,只怕徒劳苟延残喘.” “乐从,你话太过了.”似没听到熙然回话,乐从只顾离开了宫殿。在殿外未离开的常、吴、王三府家主见乐从垂头丧气出殿门,对视奸笑一阵。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