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气节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大禹历116年,冬月十一。 苍州,位于大禹王朝的北部,苍州境内有城镇数万,像河阳这样的边陲小镇,就有上万个。 河阳镇内,一处僻静的巷子中,有一座看起来规模不小,却因为十分空旷,老旧,所以显得有些沧桑的宅院。 这座院子先前的主人在镇子里还算是有些名望的,所以院子的门槛建的不算低,且两扇朱漆大门看起来似乎用料是极好的,经过这么些年的风吹雨打,门上朱漆尽管显得老气些,却未曾残破露出大门原始木料,只是门上的扣环,不知何时被人给顺走了,院子主人也并没有再装一副新的。 所以这样的一处老宅院,看起来虽然干净,却始终让人觉得迂腐,顽固。 正如一抬头就能看见大门正上方的那块保存极好的紫金松的牌匾,上面隐约可见写着两个字沈府。 太阳刚刚升起,僻静巷子里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院门中走出一个身着青衣长衫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看起来精神抖擞,只是身子骨略显单薄了一些。 年轻书生名叫沈烈,名字听起来和他的气质并不相称。 不过他是这座院子唯一的主人。 早些年,沈家祖上是河阳镇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靠着做丝绸布匹生意发了家,后来到了沈烈父亲一辈,已经渐呈衰败之势,生意突然间不那么好做了!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沈烈两岁那年,大禹王朝的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 那年,统领八十万铁骑的镇北大将军―傅朝(zhao)年,被人揭发有造反之心,于是被朝中连夜万里急召入皇城,傅朝年这一去便失去了消息。镇北大将军的位置由当朝太傅赵鹿的义子赵广接任。 镇北八十万铁骑中有一支特殊的军队―苍龙银甲军。 这支军队是由三个一万人的小部队组成,虽然苍龙银甲军的总兵力只有三万人,却令敌人闻风丧胆。 苍龙银甲一出,绝不败阵而还! 而从傅朝年出事之后,苍龙银甲军的三位统领也都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禹王朝北边还有另一个兵力强盛的敌对国家―大燕王朝。 就在傅朝年与苍龙银甲军的三位统领消失后的不久,大燕王朝便举兵来袭,大燕百万雄师,一路势如破竹,赵广接任的镇北军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北苍最后一道天险―雁荡山。届时眼看北苍就要失守。 那年,漠北王府的大将军―叶镜玄一人一刀出苍州,入大燕,次日而还。之后,大燕的百万大军便驻扎在雁荡山下,再没有前进半步。 而大禹王朝的太平盛世,也在傅朝年和苍龙银甲军的三位统领消失之后,逐步走向了末端。 也就是从那时,大禹王朝的各州百姓,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沈家便是最好的例子,边疆战事不断,大燕虎视眈眈,生意难做,生计难讨,而身在普通百姓家中的沈烈不知为何却进了私塾,读起了圣贤书。 不曾想,没过几年,朝中局势越来越乱,文臣退避,武将当道,科举制度取消,朝中用人,唯武力当先,读书在百姓眼中,就变成了不入流之列。而沈烈依旧还在读书,去不得私塾,便买书回来自学。不知为何,沈父却没多说什么。 只是没过两年,有一天,河阳镇里来了一拨从雁荡山流窜下来的山匪,进了镇子里烧杀抢掠,大宅大院的沈府,自然难逃山匪“法眼”,不幸的是,沈烈的父母在那场灾难中死亡,而沈烈因为被沈父藏在地窖里,得以侥幸逃脱,时至今日,那个灾难的夜晚,他仍是不愿回想,从那之后,原本家境殷实的沈府,家道中落,变成了如今的一贫如洗。而年幼的沈烈,也开始过上了吃百家饭的生活,年龄再大一些,就靠着给人代写书信,写春联,解庙里求来的签挣些馒头钱,偶尔也会帮人拟休书。反正日子过的极其清寒。 沈烈走出巷子时,步伐匆忙,还时不时的摸了摸怀中一块鼓起的地方,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最后来到了镇上一条专做典当抵押生意的街。沈烈谨慎的朝着四周看了看,然后一闪身进了一家典当行。 没过多久,沈烈便从典当行走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十分明显的笑意,只是走路时依旧左顾右盼,脸上戒备的神色也更重了。 从典当街走出来以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而是步履匆忙的又去了镇上的一条珠宝街。 “哟,这不是沈公子吗?可真是稀客啊?来买首饰呢?”珠宝街上,大多人都认得这个青衫书生,纷纷跟他打起了招呼。这时尚早,珠宝街生意并不怎么好。 沈烈也不一一作答,只是随口回道:“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可不能随便看看,随便看看那也是要给钱的!”一个看起来打扮的十分妖艳的妇人,扭捏着腰肢,跟沈烈开起了玩笑。 “有钱,有钱!”沈烈拍了拍胸口说道,姿势看起来并不熟练,甚至还有几分生硬。读书人的气节,不能折在了庸脂俗粉面前。 “有钱那就进来看看呗,眼下外边打仗,各州各郡都没什么好东西了,要说价格公道东西好,也就我孙二娘敢说这话了!”自称是孙二娘的妖**人也拍着胸脯对沈烈说道,只是拍胸脯的姿势,比起沈烈来,老道不少。 孙二娘话刚说完,街对面就有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妇人,坐在店门口,边磕瓜子边一打抱不平的模样跟她骂了起来 “哟,骚二娘,这一大早,就发,春浪,叫的,什么价格公道东西好?我看是功夫好吧!唉,沈公子,她那店可是好进不好出啊,你年纪轻轻,多看看,多挑挑,别阴沟里翻了船!” “唉,我说吴大嘴,你这一大早的是口里含着辣椒咬树根了吧?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辣耳朵呢?咦!隔老远还能闻到一股子腥味!”孙二娘一边叉腰回击道,一边做出皱眉掩鼻的动作。 沈烈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孙二娘与那名叫作吴大嘴的妇人骂战正酣,已经将他晾在一边,犹豫片刻之后,他捂上耳朵,一边说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之类的话,一边进了一家看起来门头略小的珠宝坊。 沈烈站在柜台前面,对着一件件珠宝首饰左挑右选,最后选了一对看起来成色不错的碧玉手镯,将怀中的银票递出去之后,小心翼翼的揣着镯子,走出了珠宝坊,街上孙二娘和吴大嘴骂战越演越烈,自家男人都出面了还拉不住。 沈烈不敢在此久留,步履匆忙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菜市场里,沈烈站在一个卖肉的肉摊前,打量许久,迟迟作不了决定,卖肉的壮硕摊主打趣道:“沈大少爷,你这是在挑媳妇呢?个把月才买回猪肉,就不能爽快点?” 沈烈面闻言,面不改色的回道:“读书人,岂能总是沉迷在酒肉美食之中!”随后自顾自拿起割肉刀,从一块背脊肉上割下一块极小的猪肉,扔到摊主面前。 壮硕摊主一看,无奈的叹气,面露难色的回道:“你买的这点都不够我上称的。” 沈烈手伸到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到摊子面前,说道:“今天我就买五个铜板的猪肉,多了不要!” 壮硕汉子赶紧拿起草绳将猪肉串起来,递到沈烈手中。 又面带关心的说道:“炒的时候,肉不要切的太小,柴火不要烧的太旺!” 沈烈眉头一皱,不解的问道:“为啥?” 壮硕汉子涨红了脸,憋着气回道:“因为呀,火太大,就炒没啦!”说完,汉子捧腹大笑! 沈烈脸皮一拉,接过肉,对摊主呵呵一笑,转身便走,临了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过身说道:“晚些收了摊子来我家喝酒。” 汉子一愣,随即故作疑惑的看了看刚升起不久的太阳,问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烈没好气的说道:“有喜事!”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汉子看着沈烈远去的背影,猛地一拍额头,对着远去的背影喊道:“你上次是不是还欠我半吊肉钱呢?” 远去的背影似乎听成了另外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说道:“酒水,自备!” 沈烈从卖肉的摊子离开以后,又到鱼市买了半块草鱼,卖鱼的是个络腮胡的精瘦中年人,至今他没想明白,沈烈究竟是如何从那条不足一斤的草鱼身上,片下了八两的鱼肉。 当然,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后,他也收到了沈烈晚上的邀请。 沈烈最后去的一个地方,是豆腐西施的豆腐摊,这一次他倒是十分爽快的买了两个铜板的豆腐,走前,豆腐西施一把拉住他,笑眯眯的又给他多包了一块,然后神神秘秘的在他耳边问道:“听说沈公子家中有喜事,要请喝酒?” 沈烈神色一震,赶紧拍掉豆腐西施抓在他手臂上的那只葱葱玉手。一派正经的说道:“一帮男人在一起喝酒,女人凑什么热闹!” 豆腐西施脸上笑容一僵,伸手就要夺他手中刚被自己送出去的那块豆腐。沈烈闪身躲开,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酒,自备!”。然后转身逃走,身后传来豆腐西施银铃般的笑声。 沈烈回到家之后,从柜子上取下一个有些残破的鸡毛掸子和一块干净的破抹布,将空旷的屋子里外抹了一遍,又去院子里面,将院中那盆看起来有些突兀的梅花,浇了些水,梅花还没到开的时候,花盆里光秃秃的几根花枝,看起来多了几分凄凉。 沈烈打扫完之后,看着又干净了几分的院子,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进房间,换了另一套干净的青色长衫。 他走到厨房里,倒了一壶清水,又去橱柜里拿出两块饼,草草吃过之后,进了书房。 沈烈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写着“儒经”二字的书,坐到书桌前,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时而一副皱眉深思的模样,时而作恍然大悟状。后来大概是看的有些乏了,干脆捧着书,站起身来念。“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时间好像过的很快,至少沈烈念书的时候是这样觉得的。 直到院门外有人来敲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他将书一页一页的整理好,然后原位放回到书架上,往院子走去。 院门外,卖猪肉的汉子,卖鱼的精瘦中年人,豆腐西施,三人除了各自提着一壶酒之外,汉子手中拎着一块两三斤重的猪肉,中年人手中提着两条大草鱼,而豆腐西施手中却拎着一只用油纸包起来露出两条腿的烧鸡。 汉子看了一眼烧鸡,又盯着豆腐西施胸前,笑嘻嘻的说道:“诶,柳家妹子,怎的没带两碗豆花啊?我可是惦记你那白嫩的豆花好久了!” 被汉子喊作柳家妹子的豆腐西施嘴角一撇,抬起右脚,一副作势欲踹的模样,说道:“我去你的陈老狗,少来调戏老娘,要不是看在沈公子面子上,我今天非撕了你这张嘴!” 汉子见豆腐西施抬脚欲踹,连忙闪躲到精瘦汉子的背后,一脸委屈的说道:“柳家妹子,我说想吃你家的豆花,怎得就调戏你了,让吴老弟来评评理!” 精瘦汉子摇了摇头,口中冷冷的崩出一个字:“滚!” 这时,汉子见院门开了,赶紧跳进院子里,满是猪油的手,挠了挠头,站在一边哈哈傻笑。 两人随即跟着进了院子。 !! 第二章 杀手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早些年,沈家还没没落之时,曾与镇上一家姓赵的人家交好,当时沈,赵两家开始只有简单生意上的来往,后来沈家越做越大,沈父重情重义,干脆就扶持了这个赵家一把,赵家有一女,小沈炼一岁,赵家的当家人为了感恩,就与沈父商议给两家孩子订个娃娃亲,赵家当家人为表诚意,还亲自拟了一纸婚约。那时沈烈整好两岁! 谁知后来局势大变,沈家生意渐渐崩落,而这个赵家却攀上了镇上的另一个高枝,虽然世道不好,赵家的生意也不比从前,但却比沈家好上不少,后来沈烈父母双亡,眼看沈家已经沦为小镇上的笑柄,可这一纸婚约的事,却一直硌在赵家当家人的心里,眼看婚约上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正当他为此头痛时,他的那个宝贝女儿却结识了镇上的一个官宦子弟。 沈府院中, 沈烈在家中摆酒,菜市场的陈,柳,吴三人应约前来。 看着三人自带酒水和吃食,这让沈烈很是满意,笑嘻嘻的赶紧将三人迎进了屋,手脚麻利的做了几道下酒菜,天一抹黑,四人围坐桌前,开始煮酒论英雄。 北苍的冬天,相比较大禹王朝的其他地方,都要寒冷的多,所以,温酒这一习俗,不管在什么世道下,都是丢不了的了。 沈烈没什么朋友,除了赵家那位从小就被两家大人打趣叫媳妇儿的赵家小姐,能说的上话得也就屋里这三位了。 虽然每次都会被他们调侃,可沈烈觉得他们性子里的豪爽和敞亮是镇上大多数人没有的。 酒过三巡之后,沈烈脸上已经开始泛红,被称作陈老狗的猪肉汉子打趣道:“沈公子,有什么喜事说出来让我们也替你开心开心啊!” 沈烈神秘的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并没回答。 豆腐西施见他一副贱兮兮的卖关子的样,赶紧追问道:“是啊是啊,沈公子,什么喜事说来听听啊!” 豆腐西施一边说,一边将手搭在了沈烈的肩上,将椅子也往沈烈那边靠了一点。 只有卖鱼的老吴一副不甚关心的样子,端坐在桌前,苦大仇深的喝闷酒。 沈烈一把拍掉豆腐西施的手,故作严肃的说道:“妇道人家,也不知道检点!男女之间,勾肩搭背成何体统?”说完悄悄瞥眼一看,豆腐西施嘴巴撅的老高。 陈老狗赶紧对着豆腐西施探出半个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柳家妹子,搭我搭我!” 豆腐西施瞪了陈老狗一眼,也不搭理他。 沈烈假装咳嗽两声,见三人目光都投了过来,才故作严肃的说道:“从明天开始,以后就再也不能跟你们这样没规没矩的喝酒了!” “为啥?”三人不解的问道。 沈烈把手擦了擦,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放在桌上,陈老狗看见锦盒,刚要用手去抓,就被沈烈一巴掌拍在手上。 豆腐西施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这是要送给赵家小姐的订婚之物吧!”豆腐西施打开锦盒,锦盒中是一枚浑身通透的碧玉手镯。 “哎呀,真漂亮的镯子啊!借我戴戴看!”豆腐西施说着就要把镯子往手上套,沈烈赶紧一把夺过镯子,然后再放入锦盒中。 “明天是你和赵家小姐订婚的日子?”陈老狗瞪着一双大眼问道 沈烈挺了挺胸,正儿八经的说道:“男人嘛,到了年龄就得成家立业,虽然我也不想这么早就结婚生子,可…” 然后捂着额头哀叹一声,摆摆手,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陈,柳,吴三人,就静静的看着他,场上气氛一直很微妙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吧,都回吧!”沈烈一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挥了挥。 “诶,不对,你小子哪来的钱买镯子,你不会把…” 反应过来的陈老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话没说完,便被豆腐西施捂住了嘴巴。 “陈公子,我们就先走了,天冷,风大,睡觉门窗可得关好。” 说完便拖着陈老狗往外走去,卖鱼的老吴也站起身,双手抱拳,躬身施礼,然后紧随两人而去。 沈烈见三人走了之后,将锦盒放入怀中,收拾完桌上残局,然后进了卧室。 院中,北风呼呼作响,吹得房内烛火摇摇欲坠! 陈,柳,吴三人走到街上,陈老狗似乎有股什么劲憋在心中,越想越不对劲,转身就要再去沈府,被豆腐西施一巴掌拍在头上。“你有完没完了?”豆腐西施骂了一声 陈老狗捂着头,觉得委屈,急的说不出话:“他怎么这么糊涂,那可是…”话没说完,又被卖鱼老吴一脚踹在屁股上。 陈老狗下意识的捂住嘴巴,随即讪笑的说道:“喝多了,喝多了!” 见两人不爱搭理他,赶紧贴上前去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豆腐西施瞪了他一眼,然后脚下步子加快,往典当街走去。 卖鱼老吴抬起头,往沈府院子旁边看了看,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回过头拍了拍陈老狗的肩,两人大步跟上了豆腐西施。 三人走后不久,沈烈似乎听到窗外传来了什么动静,于是举着灯,到窗口伸着头往外看去。 一只大黑猫嗖的一下从房顶跳落到院中,沈烈手罩着蜡烛,嘴角似乎扯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关上了窗户。 接着,一声接一声的“嗖嗖”声,从房顶落入到院中。 沈烈似乎并没有听见这些奇怪的声音,吹灭了蜡烛,往床上一趟,就开始打呼。 院中,赫然站着七八个黑衣人!为首一人,伸出手指,指向房门和窗户。随即,便有两名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朴刀站了过去,似乎把好了所有出入口之后。为首的黑衣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这一脚动静不大不小,刚好将沈烈从梦中惊醒,他一个激灵,赶紧翻身下床,揉了揉眼睛,发现沈府的客厅里,站了四五名黑衣人。 没有丝毫犹豫,沈烈丢下蜡烛,就往卧室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救命啊!杀人啦!有土匪啊!”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他呼救,二话不说,踏步上前,手中朴刀对着沈烈的后背一刀横劈下去。 黑衣人本以为以这一刀的威势,足可以将沈烈劈个皮开肉绽,可谁知,眼前那狼狈逃窜的人,却以一个极为怪异的扭曲姿势,躲过了这一刀。沈烈钻进卧房,刚想翻窗,窗外一把刀横插进来,险些就插到他脸上,吓得他一声惊呼。 眼前去路都被封,他只好往墙边退去,边退边说道:“各位好汉,要钱的话,我床下的柜子里还有几吊铜板,那是我的全部身家了,我都给你们,你们就放了我吧!” 黑衣人冷哼一声,说道:“不要钱,要你的命。”说完便对着沈烈一刀横斩。 没想到,沈烈再一次弯腰躲过,往墙角缩去。 黑衣人见自己连续两刀都被沈烈躲过,生气的骂了一句:“挨刀的畜生,看你还能往哪里跑!”说完再一次欺身上前,封住沈烈所有退路,一刀横劈。 果然,这一刀沈烈没有躲过,一声刀入肉体的声音传来,沈烈捂住肩膀,痛苦的瘫坐角落,似乎极为痛苦,咬着牙,可怜兮兮的问道:“敢问壮士,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要我的命?冤有头,债有主,化成厉鬼我也该知道找谁报这个仇!” 黑衣人一听,本来已经劈下的一刀,停顿了一下,犹豫之后,说道:“哼,你可不要怪咱哥几个,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有吃天鹅肉的命!” “原来是这样!”沈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缓缓站起身! “现在你可以安心去死了吧!”黑衣人双手握刀,这一刀,几乎用尽全力!沈烈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这一刀劈在身上。 片刻之后,黑衣人惊得张大嘴巴。 沈烈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看了看被刀砍坏的袖子,皱着眉头说道:“这可是我最像样的一件衣服,你得赔给我!” 黑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他用尽全力的那一刀,被眼前的青衣书生用两根手指夹住,无论如何,他也抽不出半分。 “赔还是不赔?”沈烈冷冷的问道 黑衣人赶紧松手,退后两步,单膝归地。“赔!” “那就拿钱来!”沈烈摊开一只手,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他手上。 沈烈接过银子,微笑着说道:“赔衣服的话,算是多了,其余的就当是赔我的惊吓费了。” 黑衣人噤若寒蝉,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沈烈上前,揭开他的面巾,冷冷的说道:“我不杀你,但是你不要在河阳镇再出现,不然犹如此刀!”沈烈说完,夹住刀的双指,微微用力,刀身寸寸崩坏! 黑衣人见状双膝跪地,磕了几个响头,连忙应道:“多谢公子不杀之恩!小的一定永远消失在北苍!” 沈烈转身冷冷的说道:“关好门窗,悄悄的走,不要惊扰了邻居!” 黑衣人一身冷汗,迅速退出房门,心想刚才不知道是谁大呼小叫的喊救命呢! 其余黑衣人得到指令,也都无声无息的悄然退去。 沈烈点燃蜡烛,掏出锦盒,看着盒中手镯,冷笑一声。随即吹灭蜡烛,上床睡觉。 典当街的三人出来之后,卖鱼的老吴,独自一人往沈府方向走去,豆腐西施和陈老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跟上前去。 沈烈躺在床上的时候,听到院子里又有什么东西“嗖”的一声飞过。半坐起身,对着窗外叹了一口气,随即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 第三章 退婚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清早的时候,有白白的霜附在院子里面那盆梅枝上,太阳没出来,雾大的看不清十步以外的事物。 沈烈早早的起床,去院子里提了一桶冒着烟的井水,摸上去是热的,青衣书生洗了一把脸之后,便回到房中拿起他那本“儒经”读了起来,没过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放下书,皱着眉头看着窗外,思索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继续捧着书念了起来,念了一会儿,估计始终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便把书放回书架上,往院子外走去。 镇上还有一条比较热闹繁华一点的街,叫锦绣街,这条街上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商人,或者达官贵族,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在这种世道下,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贵族了。 那些自觉高人一等的贵族也好,手握生杀大权的边疆官吏也好,其实和沈烈以及菜市场的陈,柳,吴三人都差不多,只是这种世道下,大家习惯了狮子与狮子为伍,鸵鸟与鸵鸟为伍, 而沈烈等人,自然也就是那些自诩大官贵族的人的眼中的鸵鸟了。 可不管是狮子,还是鸵鸟,等到大燕铁骑踏破雁荡山,入了北苍关,就一样是别人眼中的蝼蚁了。 此时,在锦绣街上一栋颇为大气的宅院前,一个看起来长相颇为英俊的年轻人,带着四五个随从急匆匆的敲开了宅院的门,开门的是一个老人,待看见年轻公子之后,老人毕恭毕敬的将年轻公子迎进了门。 年轻公子一进门,就拉着老人入了内堂,内堂之中此时还端坐着一名模样十分俊俏的姑娘,年轻人一看见那个姑娘,就赶紧上前,握住那姑娘的手,拽在手中,估计拉都拉不开。 姑娘有些害羞似得低下了头,玉手任由年轻公子拽着。 先前开门的老人见状,咳嗽一声,姑娘才有些觉得难为情,手上用了些力气,想要挣脱年轻公子的大手,三两下之后,不但没挣脱,却被年轻公子越抓越紧了,姑娘看了一眼老人,也就不再挣扎挨了。 老人走向门口,神秘兮兮的对外边看了一眼,然后进来对年轻人问道:“郭公子,事情怎么样了?” 那位被称作郭公子的年轻人听到老人问话,才从方才的浓情蜜意中醒转过来,瞥了一眼门外,示意手下随从将内堂的门关上,接着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估计没成,派出去的人一个没回来。” 那名模样好看的姑娘闻言,手中一紧,脸色有些难看,察觉到公子投来的炙热目光,又将难看的神色给隐藏在了微笑之下。 老人听完年轻公子的话,一跺脚,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着急的说道:“郭公子找的什么人?该不会是拿了钱没办事,跑了吧!” 郭公子听到老人的话,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赶紧回道:“都是些是雁荡山下来的流寇,虽然身手不怎么样,但都是些刀头舔血不怕死的主,应该做不出这种拿钱不干活的事。” 公子一听,思索之后回道:“那就奇怪了,伯父,这个沈烈真的就是个穷酸书生?” “错不了,我差不多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老人回道,说完又着急的说道:“这下可如何是好,今天就是那婚约上协定的订婚日子,依着这小子的个性,估计等会儿就得拿着婚书上门提亲来了,要是秀秀嫁给了这个穷酸货,赵家这辈子也就算栽咯!” 年轻公子一听,急忙安慰道:“伯父你放心,我断不可能让秀秀嫁给那种废物,与其等他上门,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露出一丝阴狠的眼色。 “郭公子心中可计策?”老人试探这询问道 “我郭有为在这河阳镇做事,要什么计策?天塌下来,有我爹扛着!我这就去让那小子心甘情愿的退婚!他要是不肯,哼!我就让他永远的从河阳镇消失!” 老人闻言,身子一震,眼珠一转,随即躬身说道:“那就有劳郭公子了!” 郭有为一把抓起赵秀秀的手,威风八面的说道:“秀秀,带上婚书,与我一同前去,让你看看我郭有为在这河阳镇是不是能可以一手遮天!” “我?”赵秀秀眼神之中有些担忧,求助似得看着赵父,赵父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不置可否。 郭有为抓着赵秀秀的手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赵父说道“等我回来,再好好给秀秀操办生辰宴会一事!顺便让我爹做主,把我们两的日子给定了!” 不一会儿,从这座气派的院子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院门,郭有为拉着赵秀秀上了门口的高大马车,马车随即驶出锦绣街,往那条僻静巷子驶去。 沈烈走在大街上,步履匆忙,他走路一直都很快,用他的话说,人生何其短,不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走路这种事情上。 脚下走快几步,说不定就能多点时间从书上悟出一个大道理。 每次陈老狗听到这句话都会笑话他道“那你也不要吃饭,如厕了,在你看来,书里的道理比天大,吃饭如厕这种事情,可连个屁都算不得了!” 而此时,沈烈就已经走到了菜市场,只是面前是个豆腐摊。 “拿来!”沈烈看着豆腐西施,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豆腐西施头也不抬的说道:“给你干什么?再让你卖掉拿去给姑娘买镯子?” “不买了,以后都不买了。”沈烈面无表情的回道 豆腐西施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从豆腐摊下取出个布囊,递到他手上。接着又对沈烈说道:“昨晚吴二哥在你院子前碰到一群老鼠,三下五除二,全给踩死了,应该是从你院子里溜出来的,你呀,可不能心慈手软,下次遇到老鼠就两脚踩死,不然染上传染病,那还更麻烦!” 沈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语气低沉的说道:“知道了!” 取完东西之后,沈烈便加快步子往家走去,走到巷口时,看到地上的马车印,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整理了一下长衫,才慢悠悠的踱步往沈家院子走去。当你一个人的时间,可以换很多人的时间的时候,那就是很划算的事了。 “公子,那小子回来了!”当沈烈走到院门口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年轻人,赶紧跑进去报信。 沈烈走到院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原本空旷萧索的院子,此时围着一群人,所有的房门都被打开,东西也翻得乱七八糟都是,好在他家中也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他最后目光紧紧的盯着那盆被踢翻的梅花。 他不理会众人向他投来的凶神恶煞的目光,径直走向那盆梅花,花盆已经被摔碎了,梅花的根暴露在泥土外面。他又重新堆砌起一个土堆,将梅花插了进去。 郭有为冷笑的看着沈烈,看他心疼一朵破梅花的样子就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一副老子就算把你家拆了,你能怎么样的架势。而沈烈还并没有看他一眼。 沈烈只是眼神扫过了众人,然后落在赵秀秀的身上,赵秀秀有些心虚的低着头,目光躲闪,不敢看沈烈,然后身子往郭有为背后躲去。 郭有为抓着赵秀秀的手,一把扯到身前来,大声的说道:“有我在,不用怕,大声点告诉他,你今天来干啥来了!” 沈烈冷冷的看了郭有为与赵秀秀二人一眼,双手用力的捏着一团泥巴,然后从窗户看了看书房内,书架倒在地上,地上到处都散落着被撕烂的书页。然后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捏着泥巴的手,也松开了。然后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赵秀秀,等着她说出那句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说啊,怕啥?”郭有为见赵秀秀低着头不敢看沈烈,有些着急的催促道。 沈烈见赵秀秀双手掐着衣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于是率先开口问道:“你不用说,我知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被他胁迫的?” 赵秀秀听到这句话,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了沈烈一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郭有为一把搂过赵秀秀的腰肢,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赵秀秀花容失色的捂着脸,赶紧将头埋到郭有为的怀中去。 郭有为哈哈一笑,然后说道:“看见没?什么胁迫不胁迫,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她能看的上你?今天我带她来退婚的,不想吃苦头的话,就把婚书拿出来,以后忘了这事儿,不然,我就一把火把你这宅子烧了!” 沈烈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喜不怒,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淡淡的看着郭有为与他身后的赵秀秀两人,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在空中晃了晃,淡淡的说道:“一两银子!” “什么?”郭有为一下没听明白。 “我说,给我一两银子,她就是你的人了!”沈烈作势就要撕掉那张婚约。 “哈哈哈哈,秀秀,看见没?还好你没嫁给这种废物!”郭有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着赵秀秀,一只手指着沈烈大笑着说道。 而赵秀秀脸上则一片苍白!郭有为看着赵秀秀的脸,突然像是明白了沈烈话中的意思,转而对沈烈大骂道:“王八蛋,我看你是找死!” 听到郭有为发火,他身边那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随即便要上前对沈烈动手。赵秀秀则把脸撇到一边,不去看。 “且慢!”沈烈突然开口说道。 “怎么?怕死了?怕死就跪到地上叫我一声爹爹,再磕两个响头,我就放你一条生路!”郭有为推开赵秀秀,气势嚣张的走到沈烈面前说道。 “倒不是怕死,只是死之前,咱们的账得算清楚!”沈烈突然笑眯眯的对着郭有为说道! 郭有为面露疑惑的看了身旁中年人一眼,中年人摇了摇头,郭有为便说道:“什么账?” 于是,沈烈将手中的婚书撕碎,然后说道:“你的人把我书房里的书都毁了,还有院子里被摔碎的这盆腊月梅,我大概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差不多十万两白银,你认还是不认?” 郭有为愣了一下,然后指着沈烈的鼻子阴狠的说道:“你要是能活着走出这院子,我就认!” “呐,这可是你说的,在场的各位都听见了!你可不能赖账!” 沈烈依旧面带微笑,只是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身上散发着一层看不见的凌冽气息。 !! 第四章 打脸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郭有为看着身边的中年人朝沈烈冲出去的那一瞬间,便知道这个废物书呆子的死期到了,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中年人,是他爹在苍州境内的江湖人中为他精心挑选的保镖,武道境界已经达到三品武师,虽然离四品大武师尚有一段距离,可是在北苍这片江湖来说,已经够看了。 中年人收到郭有为的指令之后,也是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闪身一步,带着破空之声的一拳对着沈烈面门轰出。 郭有为甚至都捂住了眼睛不忍去看沈烈脑浆迸裂的惨相。 而下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他耳中并没有传来沈烈的惨叫之声,他手指微微张开露出一条指缝,也并没看见沈烈脑浆迸裂的样子,他只看见中年人右手握拳,手臂伸的笔直,弓着腰身,一步踏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沈烈,却完好无损的站在他身后。 不止郭有为,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沈烈究竟是如何站到中年人身后的,而当他们回过神来时,中年人的身体已经颓然倒地,没了生机! 中年人倒地的一瞬间,郭有为的身体已经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他看着沈烈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额头上都开始滚落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护驾!”郭有为对着其他随从声嘶力竭的大喝一声,却无一人敢动。这些人自然不傻,以中年人三品武师境界在这个青衣书生面前都不够看,何况是他们几个连武者都算不上的境界! “别,别杀我,我把她还给你!我不要她了!” 沈烈摇了摇头,笑着走到郭有为身前,看了一眼郭有为被浸湿的裤裆,下意识的捂了捂鼻子,然后嫌弃的说道:“你若是要我手中这一纸婚书,你大可以好好跟我讲,你若是语气平和一些,我自然会给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书,不该毁我的花,你可知道这些东西在我眼里,便是她十个百个赵秀秀也换不来的?” 赵秀秀听闻此言,脸上的神色,从震惊变为苍白,最后再从苍白变成一脸惨白! 沈烈抬了抬手,郭有为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哀求着说道:“不要杀我,我爹是河阳郡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沈烈掏了掏耳朵,随即惊讶的说道:“原来是郡守大人的公子,难怪这么肆无忌惮,看在郡守大人的面子上,不杀你也可以,不过你得记着先前说过的,十万两白银,少一个子都不行!三日之后我来取,还有,以后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也不准再进我这条巷子,记住了吗?” 郭有为赶紧回道:“记住了,记住了!银子一定备好!” 沈烈笑着点了点头,“还不滚?” 郭有为连忙带着几个手下屁滚尿流的往外跑。 “郭公子,你的人落了!”郭有为还没跑出院门,身后又传来沈烈的声音! 郭有为回头一看,见赵秀秀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赶紧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这时,沈烈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随手丢到赵秀秀手中,微笑着说道:“今天是你生辰,开心些!” 赵秀秀抬起头,眼神之中满是恨意的看着沈烈。 郭有为连声道谢,然后一把抓起赵秀秀的手,狼狈的奔出了沈府院子。 待几人走后,沈烈才走到那株被他插进土里的梅花前,摇头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郭有为回到郡守府的时候,仍旧惊神未定,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房换了一条裤子,也顾不得身上仍旧还有一股尿腥味,便在府中四处寻他父亲,他在回来的路上将几名随从狠狠的打骂了一顿,然后将赵秀秀丢在了路边,顾不上赵秀秀传来怨恨的目光,便驱车回了郡守府,女人对他来说,不过如同刚才被丢掉的那条已经尿湿的裤子,穿过了,丢掉便是! 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肯定不是筹银子! “爹,救我!”找了大半个郡守府,郭有为着急忙慌的一把推开一扇客房的门,总算看到了自己衣衫不整的老爹,和他身下那个酥胸半露,面色潮红的丫鬟。 丫鬟惊叫着一声,拼命扯着衣服往自己身子上盖去,就像,真的能盖住一样! 郭存方看见郭有为惊慌失措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后起身提起裤子,破口骂道:“慌慌张张,你撞到鬼了?” 郭有为虽然神色慌张,可是他眼光还停留在那丫鬟白花花的胸脯上。被郭存方大声一喝,才回过神来凄惨的说道:“爹,我真的见鬼了!王大财被人杀了!” “什么?”郭存方闻言也大吃一惊,王大财的实力他是清楚的,三品武师的实力,放在这个河阳小镇上,绝对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如何说杀就被杀了? “什么人杀的?”郭存方来不及扣好衣扣,对郭有为追问道 “一个书生!”郭有为战战兢兢的说道,到现在回想起沈烈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仍旧觉得胆寒。 “什么书生?到底怎么回事?”郭存方看见郭有为被吓成这个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郭有为捧起桌上茶壶,狠狠的灌了两口,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对郭存方说了出来。 郭存方听完,便是一巴掌打到郭有为的脸上,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老子贵为郡守,你却去和一个穷酸书生抢女人!白白折损一名三品武师,把那个女的带回来,老子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抵得上一名三品武师!” 郭有为捂着脸,看了看一边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一脸哀怨的说道:“爹,这府中丫鬟都被你给吃了个遍,我不去外边找,难道吃你剩下的?” “小兔崽子,我打死你!”郭存方又抬起手,作势欲打! 郭有为见状,一把抓住郭存方的手,欲哭无泪的说道:“爹,你就不要管什么女人了,先筹银子吧,他三天后就要上门来取银子了!” 郭存方放下手,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一个穷酸书生就把你吓成这样,这河阳镇有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谅他最多也就四品大武师的境界,到时候我让他有命来,没命走!” “爹,你有主意了?”郭有为见郭存方气势汹汹,立即便喜笑颜开! 郭存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骂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随即说道:“去取一万两银票,备好马车,随我去趟州牧府!” “好嘞!”郭有为屁颠屁颠的应声说道,心中已经想到了几十种折磨沈烈的法子。 郭存方这一招走的也是非常保险,他虽然身为郡守,可是此时的郡守府早无兵马可以调动,大燕军队雄踞在雁荡山下虎视眈眈,北苍各城各郡都已将兵马抽调到雁荡山去守关了,他现在能求助的,也就只有州牧徐怀安了。 郭有为从沈府院子走了之后,陈柳吴三人来到院子里,沈烈正在书房中一本一本的整理着散落一地的书,他已经整理了好半天了,很自信,每一本都拍打干净,完好的才放回书架上,有破损的,还得重新修补。 三人看着沈烈蹲在地上整理书籍的背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良久之后,还是最为沉默寡言的卖鱼老吴先开了口。 “我去杀了他。”老吴语气平淡冷冽,似乎杀人对他来说比杀一条鱼还简单。沈烈继续蹲在地上整理着书,没有理会卖鱼老吴。 “我支持你!”卖肉的老陈附和着说道 豆腐西施瞪了两人一眼,随后说道:“这个人杀不得,他爹是河阳郡守郭存方,这个郭存方虽然只是苍州牧徐怀安的一条狗,可这徐怀安是赵鹿的人,一番牵扯下来,必定会追查公子的身份!” “杀也杀不得,那你说该如何?”卖肉老陈挠了挠头,着急的说道 “眼下之计,只有先离开这里了!”豆腐西施说着看了沈烈一眼,沈烈依旧在忙着整理书籍。随后又说道:“想必公子给他三日时间筹备银两,也是作好了离开这里的打算吧!” 随即,陈,吴二人也看向了沈烈。 “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啊,是杀还是走,我们全听你的!”老陈看着沈烈慢吞吞的样子,委实着急的很。 沈烈从散落的书堆里,找到一本书,然后总算站起身来,他轻轻的拍了拍“儒经”上的灰尘, “世道污秽不堪,可不能让圣贤蒙了尘啊!” 随即又看向三人,面带歉意的说道:“是我没用,让三位将军隐姓埋名的跟着我在这里受这等委屈!” 卖肉老陈一听这话,立马急了。 “公子你这是什么话?跟傅帅所受的不白之冤比起来,我们三人这点委屈算什么?”吴,柳两人一听,都缓缓的低下了头。 沈烈凄然一笑,叹了一口气,“堂堂苍龙银甲军三位统帅,跟着我爹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十几年,平耶律,灭大韩,苍龙银甲之威名,敌军闻风丧胆!如今却落魄成为市井小贩,你们难道真的不觉得委屈吗?”沈烈看着三人,眼光咄咄逼人。 “公子是傅帅的唯一血脉,比起公子的性命,我三人这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豆腐西施淡然一笑,平静的说道。 沈烈看着眼前三人,只觉得喉咙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平复一阵之后,坚定的对三人说道:“咱们不逃了,就算逃出了北苍,又能逃到何处去?奸臣赵鹿犹如百足之虫,大禹九州,何处没有赵党鹰犬,就拿今日之事来说,窥一斑可见全豹,九州之内有多少个郭有为,便有多少个沈烈,便有多少蝼蚁与不平事,而假如,假如他今天遇到的不是我!” “公子你…”豆腐西施刚想说什么,便被沈烈挥手制止。 沈烈转身背向三人,指着窗外那一株寒梅,淡淡的说道:“腊梅傲骨,不畏霜寒,可经不起被人踩碾,这天下身怀傲骨气节之人已经不多了,腊梅可以再种,人死不能复活,幼皇昏庸,奸臣当道,我若是继续蜗居在此,任由赵党祸乱天下苍生而什么也不做,岂不是白白读了这十几年的圣贤书?就算你们不说什么,可我身体里面流的毕竟是傅朝年的血!我不能对不起傅朝年这三个字,也更不能负了你们和叶叔叔的一番栽培!” “公子决定了?”豆腐西施知道沈烈心中已经有了一番打算! “腊月就快来了,天气越冷,人就越容易畏手畏脚,特别是那些睡在温柔乡里的人。”沈烈虽然心中已起波澜,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郭存方已经带上郭有为去了州牧府,公子的意思是?”豆腐西施继续问道。 “百足之虫,砍起来不仅麻烦费力还很危险,可若是人多就不一样了。”沈烈嘴角上翘,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有一个计划,要与叶叔叔见面详谈,还请柳姨替我安排一下!” 豆腐西施目光一沉,上前一步说道:“请问公子有何计划?” “磨剑斩虫足!”沈烈从口中冷冷的崩出一句话。 三人脸色一变,眼中露出一丝精芒!随即一齐单膝跪地,齐声说道:“末将愿为公子赴汤蹈火!” 这天,豆腐西施的豆腐摊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今日有豆花!” 一个上前买豆腐的客人开口问道:“豆花怎么卖?” 豆腐西施笑着说:“买的少,三文钱一碗,买的多,一文钱一碗,你要几碗?” 那人听完,口中答道:“太贵!”便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便有一骑绝尘,出了河阳镇! !! 第五章 富贵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其实平时很难在锦绣街上看到沈烈的身影,他一般去的最多的地方也就是菜市场和镇外那个破破烂烂的土地庙。 菜市场那里有陈柳吴三人,每天他都会去菜市场和他们碰个面,被卖肉的老陈嘲讽几句,被卖豆腐的豆腐西施轻薄一番。 而他最早去土地庙的时候,是很多年前,那个时候,叶镜玄刚刚安排了人来教他学剑,为了掩人耳目,便选了一个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土地庙开始出现了很多流离失所的难民,这些难民大多是来自河阳镇周围的村落,以及雁荡山下的山民。这些难民,朝廷不管,为了防止引起镇子里百姓的恐慌,便不准许他们进入河阳镇,后来,出现在土地庙的难民越来越多,沈烈去土地庙的次数也就更多了。 每次去,他都会背上一个很大的包裹,包裹里有时装的是馒头或者大饼之类的食物,有时装的是些干净的衣物和药品。有时还会把镇里的郎中请出去,为那些患病的难民医治,那个老郎中早些年在镇北军中,医治好了不少军中负伤垂危的士兵,医治这些难民对他来说也就是搭搭脉的事了。 所以,那个流离在土地庙的难民之中都开始流传出一个传说,说这个青衣书生是菩萨转世,是儒圣投胎,更有甚者,直接说这个青衣书生就是原本住在天上紫微宫的一位星君,见不得民间疾苦,专门下凡来拯救他们的。 这些话被沈烈听见以后,就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提了,不然就不能再到土地庙看他们了。后来,大家才终止了这一段传说。 经常跑土地庙的那些年,沈烈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陈柳吴等人一开始还以为他沾上了赌博或者大烟的恶习,一番追问之后,没多久,陈柳吴三人也就变得和他一样穷困潦倒了。 而今天,沈烈出现在了锦绣街上,这里住的都是镇上的大门大户的人家,说是大门大户,其实在当下这个时候,真真也没多少家当了。据说上边的某个大人物下了诏令说,边军战事告急,国库军需不足,这些住在锦绣街上的大户,自然就成了充军大户,每家每户,都交了不少家底出来充军饷,为此,朝廷还给那些交的多的大户,都发了一副对联,上联写着“军饷之大户,大禹之壁垒。”横批是“安居乐业”。 有了这幅对联做保障,麻烦事也就少了不少,后来,大家有样学样,家家户户都贴上了这么一副安居乐业的对联,有的甚至用匾裱了起来。这样就可以对联遭日晒雨淋而早早的就破损了。 沈烈一路走,一路看着这些对联,便从内心生出一阵心寒,因为他从陈柳吴三人口中得知,边军依然军饷不足,国库依然匮缺,在好几次与大燕军队的冲突中,镇北军都有不少将士因为肩甲破损,而被大燕刀捅了个对穿。 沈烈走到一个路口时,路口有不少小孩拿着木刀木剑在玩游戏,玩的游戏是小时候男孩都爱玩的骑马打仗,一方扮演大禹将士,一方扮演大燕将士。看得出来,大家都不乐意扮演大燕的将士,因为每次大燕都是大败的那一方。 场上,一名少年被另外两名持木刀木剑的少年压制在地上,挣扎不得,这时,从旁冲出一个手持木剑的锦衣锦靴的小男孩,男孩脸上还挂着两串晶莹剔透的鼻涕,男孩冲上前一把推开骑在少年身上的两人,用木剑将另外两名少年制服在地上,单手叉腰,口中喊道:“我乃镇北大将军傅朝年是也,尔等贼寇还不速速弃械投降!” 看到这,沈烈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这名自称是傅朝年的少年,内心涌上一阵酸楚! 而这时,从路口院子里冲出来一名同样锦衣华服的妇人,上前一把拍掉男孩手中的木剑,将其往院子里抱去,少年脸上一脸不服气,挣扎着要去捡那柄木剑,妇人索性一脚将木剑踩断,口中低声的呵斥道:“学谁不好,你要学傅朝年!这要给有心人听见,你这颗小脑袋瓜都保不住了!” “少年看着木剑被踩断,紧紧的抿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时,被妇人夹在腋下的少年刚好看到路口的青衣书生,青衣书生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悄悄冲少年伸出了大拇指,少年一把擦掉脸上的鼻涕,倔强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 沈烈走的很慢,按他平时走路的速度的话,走这条街只需半个时辰,而今天,他从街头走到街尾,足足走了一整个下午。 晚些时候,他从锦绣街出来,天色将黑,隔壁是那条同样富贵的珠宝街,他先是进了孙二娘的珠宝坊,约莫一炷香之后,从珠宝坊里出来,再去了对面吴大嘴的珍宝店,在吴大嘴的店中待得时间稍长,约莫两炷香的功夫,然后径直走出珠宝街,走向自己那条僻静的老巷子。 走到巷口时,暮色中,看到巷口那棵高大的槐树上竟然有几片新生的绿叶,沈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回去,到菜市场旁边的一个包子铺里,掏出身上带的五六个铜板,买了两笼热气腾腾的灌汤包,这家包子铺,是镇里开的时长最久的包子铺了,经常可以看到三更半夜之时,还有更夫在这里买到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沈烈拎着包子回到院中时,天色已大黑,模糊之中,看到院子里原先那盆梅花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影,一个异常高大,一个略显瘦小。 他赶紧上前,歉意的笑道:“郡主,叶叔叔,久等了!”随即将二人迎进了屋! 进屋前,那个被沈烈称作郡主的女子,一脚踹到了沈烈的屁股上,差点把沈烈踹出一个趔趄!沈烈回头,哀怨的看了郡主一眼,后者怒眼相对,沈烈觉得心虚,又收回了眼神。 三人进屋以后,女子一把夺过沈烈手中的肉包子,自己拿一个,递给身边看起来异常高大瘦削的中年人一个,然后看也不看沈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沈烈看着自己手中的包子被夺,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手,去洗了两个杯子,为二人倒了两杯水之后,看到女子手中流着汤汁的肉包子,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随即看了一眼高大男子,两人目光交接,随即大笑起来,只有女子鼓着腮帮子,冷冷的呸了一声,骂了一句“活该!” 这名女子,便是漠北王府的郡主―薛凝。 而身材异常高大瘦削的中年人,便是漠北王府的大将军―叶镜玄,也就是沈烈口中的叶叔叔。 沈烈微笑着看着薛凝狼吞虎咽的吃着肉包子,大概是觉得有些干了,薛凝将沈烈倒的水一饮而尽,沈烈又笑嘻嘻的为其加上,烛火下,这个女子的五官越发的清晰了起来,眉宇之间少了大禹王朝北方女子那股英气,却倒是多了一份柔美。皮肤更是白皙透人,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扑扇不停,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随着口中的咀嚼,时隐时现,看的沈烈有些痴了。正在认真吃着包子的薛凝,察觉到沈烈投来的目光,随即一脚抬起,踢在沈烈的小腿上,沈烈一声痛呼,抱着小腿,呵呵傻笑,与平日那个一本正经的书生模样,判若两人。 叶镜玄只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吃着手中的包子,熟悉的包子味道,将他的思绪一下拉回到多年以前那个满城刀光剑影的夜晚。 那年,漠北王府还不是漠北王府,漠北王薛秀也还是堂堂一国之君。 曼陀国,是夹在大禹王朝和大燕王朝中间的一个小国,最后一任君主,叫薛秀,曼陀本是大禹王朝北边一个与世无争,拥兵不足十万的小国,为免战乱,曼陀国每年都会给身为强国的大禹王朝进贡,以寻求大禹的庇护。 直到那年,大燕的百万大军,挥军南下,要想进攻大禹,首当其冲便要破了曼陀这道门槛! 那一仗,来的快,去的也快。 大燕的军队已经将曼陀王宫围的水泄不通,国王薛秀与身怀六甲的王后,静坐在王宫的大殿之上。除此之外,宫中已无活口,大燕的攻城军,离王宫只有一步之遥! 而曼陀王宫宫门外有一人,持一刀守城,歼灭大燕六千攻城军,与大燕的军队大战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拖住了大燕前进的脚步,直到大禹王朝的镇北大将军傅朝年率援军赶到。 镇北大将军傅朝年生平经历了无数的战事,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令人心惊胆寒的一幕,城门上,高大人影,杵刀傲然而立,城门下,堆积尸首如山! 镇北军将大燕赶出曼陀之后,傅朝年登上城门,眼前的高大男子已经浑身浴血,举步维艰! 高大男子也看着傅朝年,笑了笑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傅朝年连忙从军囊中掏出了出发前在河阳买的还未来得及吃的灌汤包,虽然包子已经凉了,但是却是他身上唯一能拿得出来的食物了。 后来,薛秀因为放不下身怀六甲的王后,不忍以身殉国。而是听从了傅朝年的建议,归顺大禹王朝,傅朝年更是对先皇以死相谏,为其求了个漠北王的头衔。只是先皇下令,要薛,叶二人,终生不可入王朝。 从那以后,身为曼陀大将军的叶镜玄便视傅朝年为肝胆! 而他一人守城,破敌六千,被攻而不得的大燕军视为战神,当年那些活着出了曼陀的攻城军,后来只要想起如杀神一般屹立在曼陀城墙上那个高大瘦削的持刀人,心中不仅生不起半点怨恨,更多的却是由衷的钦佩与向往! 就连时任大燕君主的箫姓主子都说:“此生不得叶镜玄,踏平九州亦枉然!” 随着一阵咳嗽声传来,叶镜玄才猛然从思绪中醒转。 薛凝似乎因为沈烈不给她倒水喝,便故意把自己给噎住了。 沈烈看着被噎的七荤八素的郡主,只觉得好笑,双手捧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薛凝平复了一些,眼泪巴巴的看着沈烈,后者又是一阵心软,赶紧为她倒上满满的一杯水,并柔声细语道:“慢慢喝,别呛着了!” 果不其然,沈烈这张嘴,在薛凝这里就像开过光,说什么来什么,可这次,被薛凝喷了一脸水的沈烈倒是笑不出来了。 !! 第六章 密谈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叶镜玄看着眼前两个打闹的正起劲的孩子,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的同时,眼神之中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 沈烈似乎察觉出了什么,轻轻的拍打了一下正在他衣衫上擦拭手中油垢的手,看了看叶镜玄,欲言又止。 薛凝收回已经在沈烈衣衫上蹭的干干净净的双手,俏皮的对着沈烈吐了吐舌头。知道两人有要事商谈,便乖乖的坐到一边去了。 叶镜玄端起桌上水杯,对沈烈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阻拦你,不过,在你做决定之前,你要不要先听听我的意见?” 沈烈恭敬的回道:“请叶叔叔前来,就是希望叶叔叔为我指点方向。” 叶镜玄喝了一口杯中水,沉默半晌之后,看了一眼郡主,又看了看沈烈,然后疑惑的问道:“若不是那个郡守府的公子捣乱,你就真打算娶了那赵家女子?” 沈烈没想到叶镜玄思考半天,竟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正要回答时,突然察觉到身后刀子一般的目光,不用看也知道,身后那一脚在离自己的屁股还有不到一尺的距离时,硬生生的收住了。回过头去,只见,薛凝气呼呼的收回腿,终究是不忍踹下去,然后自己回到椅子上坐着,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头瞥到一边,看也不看沈烈。 沈烈苦笑的看着叶镜玄,实在没想到这个一派正经的叶叔叔,会跟他开这么个玩笑。 “叶叔叔,这桩婚事本是沈父之前答应下来的,我即便是不想履行婚约,也得讲究个礼数二字,何况我与那赵秀秀这些年还有不少往来,我买那对手镯,本就是想亲自去赵府把事情说清楚,手镯自然就当作是赔礼道歉的礼物了,谁知…” 沈烈说到这里时,无奈的笑了一下。一旁的薛凝接过话,说道:“谁知别人不仅根本就没想嫁给你!而且还想把你给一刀杀了!”说完看了看沈烈,发现他也根本就没怎么在意。 于是又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的说道:“你放心,等会儿我就去把这对狗男女杀了,替你出气!” “郡主,不许胡闹!”叶镜玄佯装微怒的瞪了薛凝一眼。 后者立马噤若寒蝉,对叶镜玄做了个鬼脸之后,自己玩起桌上茶杯来。 叶镜玄沉思片刻之后,没头没尾的问了沈烈一句:“大概有几分剑意?” 沈烈一下抬起头,知道他说的意思,沉着的回道:“昨日有六分,今日有七分。” 叶镜玄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满意或是不满意。 “我只说三点,你听好。” “叶叔叔但说无妨!” 叶镜玄站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天上霜月,淡淡的说道:“第一,郭存方去向州牧徐怀安求助,徐怀安这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又是赵鹿安插在北苍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州牧府中最少会有五品以上的宗师级高手存在,而你剑意未满,若是贸然出手,不仅砍不了徐怀安与郭存方这两条虫足,甚至还有可能暴露你和三位将军,这个,你想过没有?” 沈烈皱眉不语,放在桌下的手,用力的掐着膝盖。 “第二,就算你杀了郭存方向徐怀安请来的帮手,就算你连徐怀安也一起杀了,接下来你又作何打算?赵鹿势必派人追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书生,却是个拥有五品宗师级的剑道高手,你认为他会不会怀疑其实你另有身份?” 叶镜玄一字一句,字字如刀,而他本意并非是要打磨沈烈的斗志,而是要磨练他的剑意。 沈烈听完叶镜玄的话,猛地站起身,气势凌冽,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口中冷冷的说道:“那就来一个,我杀一个!最好赵狗能亲临北苍!我便…” “荒唐!”沈烈话未讲完,叶镜玄一手拍在桌子上,怒斥一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韩国士悉心传授给你的兵家之道,你都学到狗身上去了?兵家最忌不明敌我,轻敌冒进。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你不明白?” “沈烈知错!”沈烈被叶镜玄当头棒喝,瞬间清醒不少,自觉冲动,羞愧的低下头。 叶镜玄见他气势渐颓,心有不忍,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把赵狗除之以后快!当年我三入皇城,均未能取那狗贼性命,除了在大禹皇宫,真武殿,宣武门,各留下了一道刀痕之外,什么也没带走!你觉得,我和你比起来,是强是弱?” 叶镜玄这一番话,像是在打击沈烈,又像是在吹捧自己,而实际只有沈烈清楚,叶镜玄不过是想告诉自己,连他这样的八品半神级的存在都拿赵鹿没办法,那么自己在赵鹿面前,也不过对方动动手指的事了。 “第三,即便我先前说的那些,你都能一一应对,可之后呢?你亡命天涯?改头换面,到下一个地方关起门来读你的圣贤书!那陈柳吴三位将军呢?还有珠宝街孙吴两位死士,还有此时朝中与虎狼同行的国士韩武,太师苏良,还有大禹王朝的千千万万的受苦百姓,他们又该如何?” 这一次,听完叶镜玄的话以后,沈烈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拳头,眼神之中,没有半点先前的凛冽杀气。 而一旁的薛凝郡主,则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沈烈抬起头,对叶镜玄深深鞠了一躬,随即问道:“即便是我不去寻郭存方的麻烦,可是不见得他就不会找我麻烦!” 叶镜玄这才收起刚才的震怒,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说道:“这点你不必担心,因为眼下他已经快顾不上你了!” “叶叔叔此话怎讲?”沈烈疑惑的问道 叶镜玄忧心忡忡的说道:“其实近日你就算不通知我,我也会来见你一面,因为十六年之期已到,大燕那位箫姓主子欠我的,也就还清了!不日,大燕的军队就要开始攻打雁荡山!郭存方与徐怀安二人必定自顾不暇!相比起来,你的事倒是显得无足轻重了!” 沈烈闻言,眼神之中尽是惊骇之色,当年叶镜玄孤身一人入大燕王朝,随后大燕军便驻扎在雁荡山下,再没有前进半分。 没有人知道叶镜玄究竟在大燕王朝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为大禹求来了这么多年的和平。如若不然,脚下这片土地,恐怕早就被大燕铁蹄踏的粉碎了。 只是没想到眼下,大禹又将重燃战火! 沈烈平复了一下心头的震撼,面色有些苍白的问道:“赵广知道此事吗?” 叶镜玄再次起身,杯中水一饮而尽。“我已经想办法通知了镇北军的一位统领,他会将此事告诉赵广。赵广若不是个酒囊废物,此时定然已经开始在雁荡山的各关口布防!” 叶镜玄说完,放下手中的水杯,再此走向窗前,哀叹一声:“你不知道,当年你爹是何等英雄霸气?傅朝年三个字,意味着什么?苍龙银甲军又意味着什么?若是他还在,苍龙银甲军还在,便是借他大燕一个胆子,也不敢踏进大禹的山河半步!” 叶镜玄这一番话,听起来像是在恭维傅朝年,又像是在感慨大禹的奸臣当道,国土不保,而实际上,他身为曼陀国的亡国遗老,只是在替那位莫逆之交感到由衷的惋惜!所以才会替他入大燕,承诺大燕的那位主子,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换来大禹十六年和平。 沈烈听完叶镜玄的话之后,只觉得胸中燃起一片熊熊烈焰,此时他心中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在蔓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叶镜玄回过头,竟是微笑的看着他,淡淡的说道:“现在剑意还有几分了?” 沈烈呆滞的看着叶镜玄,半晌之后,才回过神一般,平静的说道:“一分不剩!” 叶镜玄点了点头,随即目光紧盯着沈烈,严肃的说道:“既然没了剑意,那你可愿让我为你作安排?” 沈烈立刻回道:“一切谨遵叶叔叔安排!” 叶镜玄背身,面向墙壁,手指慢慢的墙上画着什么,口中一边说道:“百足之虫,其实不足为惧,他只是依附在大禹王朝这棵大树上,这棵树若是被人砍了,毒虫依然还可以去寻找其他可以依附的大树,可是树被人砍了,这树上所结的果实,生长在树上的绿叶,和树脚下那些受树荫庇护的生物也都将不复存在了,所以,你觉得虫与树比起来,孰轻孰重?” “自然是大树!”沈烈回答的干脆利落,叶镜玄依然在墙上画着没画完的画,继续说道:“一株大树的百年气运,他一条毒虫,无论如何也蚕食不尽,因为受大树气运影响的生物太多,他赵鹿挟天子令诸侯,尚道诛佛,废儒崇武。从目前形势来看,就算他是道家四重炼虚合道之境,又有两仪山的两位道祖为其凝香铸道身,可是好在昆仑山历来不问尘世,既不受他恩惠,也不助长气焰。而南诏寺与密宗佛教更是因为他一句“吾帝有三清庇佑,当扬大禹国威!”就断了十年香火,气的南诏寺那位百年法王乱了佛心,本是成佛之躯,现在疯疯癫癫,终日在九华山为那赵鹿念往生经?倒是密宗佛教最能隐忍,朽木老僧自大禹兴道以来,便再也不曾出过须弥山,如今修为如何,天下也无人得知。这样看来,他所能仰仗的势力,佛,道两门之中,便只有两仪山肯为其鞍前马后了。再看朝堂,他先是废除了国子监与翰林院,架空了太师苏良,拉拢一帮朝中武将作走狗。六部也仅剩工,刑,兵三部,可他废除科举制,推行武选,此举委实寒了大禹百万士子心,即便他能让大禹百姓无书可读,让君主无史可鉴,可是他诛灭不了人心。这个天下,有割鹿之心的,可不止你沈烈一人。” 叶镜玄说到此,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墙壁上的画,接着伸出手指,轻轻的拂过墙面。那墙上的壁灰纷纷落下。 “说过释与道,说过了朝堂,最后要说的便是这江湖,西南藏剑山的那几个老东西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怕藏剑山到了自己这一脉断了香火,硬是将藏剑山的那个小丫头下嫁到了魏家作妾,无非也就是看着魏家家主在那赵鹿面前还能说上三分话,他们以为这是给藏剑山埋得一段机缘,我看倒是亲手为藏剑山挖了个坑。还有便是自在城的城主何去留,一身武道修为已入八品半神,年龄也与赵鹿差不多,却认他作了个义父,倒是沦为了江湖中人的笑柄。” 听到此处,沈烈按捺不住,问道:“江湖中就没有敢站出来与之抗衡的势力吗?” 叶镜玄转过头,冷笑道“有啊,西边的弈剑阁,!” “结果如何?”沈烈赶紧追问 叶镜玄停下手上的动作,冷冷的说道:“除了阁中一位老仆拼尽一身武道修为只送走了一个小丫头之外,三百号人,再无活口!” 沈烈愣了一下,面如死灰,当下不再追问,只是手中青筋又冒了出来。 叶镜玄感应到身后传来的凌冽气势,手中双指微微用力,再墙上刺出了一个入墙三分的小孔,身后少年那原本凛冽的气势顿时溃散。叶镜玄继续说道“倒是东边近年来出现了一个叫“明月楼”的势力,虽然没有明面上作出对抗朝廷的动作,可是倒也没有沦为赵鹿的走狗。我也暗中调查过,可是一无所获。只知道这明月楼出了一个武道天才,生来便是武胎,年仅不过二十,已入了九品真神境。日后成就,不可估量!” “叶叔叔是想让我入江湖?”沈烈看着叶镜玄指尖下的那副快完成的壁画。不解的问道 “并不是。”叶镜玄随口回道,手下动作已然未停。 “请叶叔叔明示!” 叶镜玄虽然已经差不多把这天下大势都给他分析的清楚了,可是他仍然不知道,眼下该往何处去。 “知道南边的镇南王秦淮,为什么只用防着那两个弹丸小国在大禹背后放冷箭,却能拥兵八十万而不受赵鹿所害吗?” 沈烈想了想,答道“因为连镇南王也是赵鹿的人?” 叶镜玄摇了摇头道:“因为这八十万的镇南军,便是秦淮的仰仗!赵鹿要动他,首先他就越不过镇南军这座雷池!除非他能将镇北百万大军调去,方可与秦淮一战,而若是这样,那大禹北边的数千座城池就成了大燕的囊中之物了。那他赵鹿的奸臣之名,也就坐实了!” 沈烈再问道:“那镇南王既然能与赵鹿分庭抗礼,为何不举兵讨伐这狗贼?” 叶镜玄停下手中的动作,大袖一挥,墙壁上的灰簌簌掉落。 转身对沈烈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人,知道自己没有做皇帝的命,也就不去干那皇帝该干的事,因为你若是把事情干得好了,将那奸臣诛杀在大殿之上,你便得一个贤王之名,可若是你没做好这件事,恐怕就得戴上一顶谋朝串位的帽子了!” 沈烈听到此处,恍然大悟。 叶镜玄拍了拍手,走到沈烈的面前,将手搭在沈烈的肩上,一改先前严肃的脸色,微笑着说道:“而我,便要你做这第二个可以和赵鹿分庭抗礼的人!” 沈烈一脸茫然,问道:“如何做?” 叶镜玄把手在沈烈的肩上拍了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 “近日想必边军便会再此征兵,你可以沈烈之命前去参军,到了镇北军中,找到一个叫楚云宫的人,将这封信函亲手交到他手中,他自会为你作安排,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沈烈接过信函,面带疑惑的看着叶镜玄。 “去扛起镇北军的大旗,你才有与赵鹿周旋的实力!大燕破城在即,便是你立功的最好机会!在生死面前,也更能磨练你的剑意,下次见面时,希望不至于被我轻易的就瓦解。” 沈烈脸一白,羞愧的垂下头去。叶镜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望去,那墙上赫然是一副大禹的山河图,山河之上盘踞着一只由虚线构成的百足毒虫,而在最北边的位置,有一把剑悬在毒虫的头顶。 沈烈心中明了,只是不知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扛起这面遮天大旗,叶镜玄一句话便能换来大禹十六年无战事,而他有什么? 叶镜玄见沈烈似乎有所顿悟,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身对一旁已经快睡着的郡主说道:“郡主,咱们该回府了。” 郡主迷迷糊糊的起身,看着两人,揉了揉眼睛,听到叶镜玄说该走的时候,眼中立马露出十分不舍的神色,可怜巴巴的看着沈烈,沈烈循着目光望去,看着脸上满是委屈和不舍的女子,上前拍了拍她的头,微笑着安慰道:“凝儿乖,要听话,等我赶走了燕贼,成了大将军,便去王府看你。” 然后又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囊,布囊里是一把小指大小的玉剑,将玉剑放到女子手中,然后说道:“这个你先替我保管!”薛凝接过剑,紧紧的握在手心,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小声的说了一句:“你一定要来!” 叶镜玄领着薛凝走到院门时,又停下脚步说了一句:“战场刀剑无眼,武道能人也多,两军交战,切记不可轻敌!” 沈烈点头,对着叶镜玄深深鞠了一躬。 叶镜玄看了看悬挂在院门上那块写着沈府的牌匾,然后拉着薛凝,消失在月色之中。 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沈烈又扭头看了看被叶镜玄拍过的肩头满是壁灰,无奈的笑道:“叶叔叔,我就这一件衣服了,其实院中有水的。” !! 第七章 生死之道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次日,冬至 一大清早,沈烈便出了沈府的院子,身上仍然穿着头一天的那件青色长衫,肩头清晰可见一块粉白的污迹,他走的依旧很快,就好像走在一块被烧红的铁板上。似乎走的慢些就会烫脚那样子。 所以,没过多久,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菜市场。大老远的,便看见了系着一条长围裙,正忙着切肉的老陈,后者也看见了他,抬起头,对着沈烈龇牙咧嘴的一笑。 这天,市场上很早就买不到豆腐,鱼,还有猪肉了。 因为三位档口的老板很早就收工了。而不久后,他们就齐刷刷的出现在了一条旧巷子里。 ――――― 北苍境外,往北一百里的地方,有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幽静宅子,宅子很大,约莫有五十个沈府这么大。从远了看,就像一个小规模的村子,而住在这里的主人便是前曼陀国的君主―薛秀,不过这座宅子现在的名字叫―漠北王府。 漠北王府内,一个不知名的院子中,院里有口一米见方的井,井口凸出地面约有一米左右,此时,一位鹤发童颜,长相颇为俊秀的中年人正端坐在井口沿上,中年人手持一根约有两只手臂长的小鱼竿,鱼竿的鱼线在井里。 中年人面无表情,聚精会神的盯着井中的水面,而水面出了一汪无波的清水和他自己的倒影外,什么也看不见,连鱼漂也不曾有,鱼线就这么直直的垂落在水中。 院子外边,一个体型异常高瘦的人影向着井这边走来,中年人纹丝不动,那高瘦人影走到中年人身后,略微观察一会儿之后,抱拳行礼道:“主公,这么早怎么不再多休息些会儿?” 中年人听见高瘦男子的声音,没有转头,目光仍然投向井中,只是伸出一指到唇边,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高瘦男子见状,便安静的立于一旁,目光也向井口投去。 就这样过了许久,水面仍旧不见丝毫动静,井口上的中年人大约是坐的累了,那只没抓鱼竿的手,长长的往身后扬了扬,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即起身,往上提了提鱼竿,一看他提鱼竿的轻松样子,便知道鱼线上什么也没有。 高瘦男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待中年男子总算把那根长长的鱼线收起之后,才上前接过鱼竿,别在自己的腰带上。 中年人转过身,甩了甩手上的井水,皱着眉头,埋怨的看着高瘦男子,说道:“境玄,说了多少次了,即便是没人的时候,也不要叫我主公,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高瘦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递到中年人手中,面不改色的回道:“有些话,主公虽然不说,但是境玄心中是明白的,在境玄看来,主公也好,王爷也罢,都只是一个称呼,还是让境玄怎么顺口怎么叫吧。” 中年人擦完手上的水,将丝帕递给叶镜玄之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呀你,哪都好,唯独不肯成家和改不了你这倔驴脾气两点,最是让我头疼。” 中年人说着话时,用手抚了一下额头。高瘦男子见状, 垂下头去,声音低沉的喊了一声:“郡王!” 中年人抬起头,呵呵一笑道:“你看,也没什么不好嘛!” 高瘦男子闻言,默然不语。 薛秀随即问道:“和傅家小子聊的怎么样?” 叶镜玄道:“我已将朝廷内外局势都一一分析给他听,想必他心中自有一番打算。” “军中呢?”薛秀继续问道。 “是傅帅的旧部,应该没有问题。” 薛秀听完,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随即转身往院子外走去,叶镜玄紧随其后。 薛秀边走边说道:“扛旗人,呵呵,得承受得住外边的大风大浪才行啊!” “他可以。”叶镜玄在薛秀身后答道。 薛秀呵呵一笑,调转话头:“今天冬至,咱们有羊肉汤喝喽!” 叶镜玄显然早已对薛秀这种捉摸不定的说话态度习以为常。漫不经心的答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吃肉!” 待两人走出院子后,从那口古井中传来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水面“咕哝咕哝”翻了几个大水浪,不一会儿,又平静如初。 ――――――――― 沈府院中 沈烈与陈柳吴三人围桌而坐,桌上放着一口边炉,锅里“咕咕”的炖着羊肉,三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丝毫不提沈烈参军一事,就是卖鱼老吴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酒过三巡之后,卖鱼老吴猛地站起身,直勾勾的看着沈烈,陈,柳二人,先是一惊,随后老陈对着沈烈咧嘴一笑,然后拉着老吴的袖子,让其坐下。 老吴沉着脸一把甩开老陈的手,离开座位,走到沈烈面前,躬身说道:“吴新候想向公子讨教一二,请公子出招。” 沈烈赶紧伸出手抬起老吴的手臂。陈柳二人先是一愣, 随后老陈上前想拉开吴新候,一边指责道:“老吴你疯啦?无缘无故跟公子过什么招?想打我陪你打。” 吴新候再次甩开老陈的手,面色不改的对沈烈说道:“请公子出招!” 豆腐西施面带潮红,端着一只酒杯,微笑的看着三人,不说话,也不上前劝架。 沈烈松开手,看着吴新候的眼睛,后者目不斜视。 沈烈略微沉思之后,对吴新候抱拳说道:“吴二叔,得罪了!” 沈烈话音才刚落,吴新候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把方才切羊肉的割肉刀,朝着沈烈腹部刺去,沈烈一惊,往后大退一步,差点躲闪不及。 不等沈烈站稳,吴新候第二刀又劈向了沈烈的面门,这一刀比先前那一刀更快,力道也更足,眨眼就到眼前。沈烈再往后一步,这一步之后,身后已是院墙。 吴新候仗着手中有刀,踏步欺身而进,一招力劈华山,割肉刀呼啸的朝着沈烈当头劈下。沈烈退无可退,狼狈的埋下头,就地一滚,滚出了吴新候的劈杀圈子。 陈柳二人一看,这哪里是过招,吴新候刀刀都对着沈烈的要害,不是劈就是撩,分明是杀敌的边军刀法,招式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和花哨架子,刀刀力道十足,出手便不留余地。 吴新候也没给沈烈留一丝半点的喘息机会,见他狼狈躲开,再追身上前,对着他后背脖颈处一刀劈下。 这一刀太快,陈柳二人没想到吴新候真的使出这种要命的打法,似乎真要将沈烈一刀劈杀。老陈大喝一声,制止已来不及,柳三娘神情呆滞,杯中酒洒出也不自知。 而接下来的一幕,才更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沈烈犹如后背长着眼睛一般,头也不回,身体向地面倾斜而下,左手撑地,右手两指朝着后背伸出,准确的夹住了吴新候手中的割肉刀。吴新候抽刀,沈烈借力从地上弹起,只是那把割肉刀,无论如何吴新候也从沈烈指缝中抽不出来。沈烈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左手一拳击出,这一拳正击中吴新候的手腕,割肉刀脱手而飞。 随即上前,右手再出一圈拳,铁拳飞快,眼看就要到吴新候的面门。 这时,吴新候没有任何的对敌招式,却突然单膝跪地,抱拳认输。 陈柳两人心中仿佛一块巨石落地,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沈烈先是一愣,随后收回拳头,微笑着上前欲扶起跪在地上的吴新候。 突然!就在他弯腰伸手的一瞬间,吴新候猛地从地上弹起,屈膝弹起的速度很快,力道更大,而最可怕的是从他袖中弹出的那一把锋利匕首。 沈烈大惊,那一刻自己毫无防备,躲闪不及,匕首贴着面颊划过,一丝火辣辣的疼痛感从脸上传来。沈烈有些震惊,猛地转身便要出招,而他身后的吴新候却已收手。 吴新候双手端着匕首,躬着腰身说道:“公子,得罪了。” 沈烈只觉得胸中气闷,他是输了,可是吴新候赢的并不光彩,随即便赌气一般,沉着脸不说话,却还是上前要将吴新候扶起。走到吴新候面前,看也不看,脸扭到一边,正欲开口说些,吴二叔威武,吴二叔武功盖世之类的赌气话。却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反应过来时,那把匕首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咽喉! 身后的陈柳二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院中的二人。沈烈被匕首架在脖子上的那一瞬间,两人的心都差点跳了出来。 老陈一步跳出,指着吴新候骂道:“吴二狗,你是吃羊肉吃出羊癫疯了?快把刀拿开。” 而这时,沈烈却伸手制止了老陈的喊叫,他面色沉静的看着老吴,抵在咽喉处的匕首已经刺进皮肤,渗出丝丝血丝,再前进一寸,自己必死无疑。 老吴眼中全是杀气,直勾勾的看着沈烈,沈烈对上老吴的眼神,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身处冰窖,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的近。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叶镜玄临走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轻敌冒进”。 这一刻,沈烈眼神涣散!面如死灰。 陈柳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刺激了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卖鱼佬。 这时,老吴却突然收回匕首,丢到地上,后退一步,单膝跪地,低着头,沉声道:“公子,得罪了!” 沈烈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陈柳二人赶紧上前查看他脖子上的伤势。 查看完之后,老陈上前一脚踹到老吴的屁股上,骂道:“你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吴二狗,要是公子出了什么意外,看我不把你活剐了!” 吴新候仍然单膝跪地,沉默不语,任老陈打骂。 而沈烈却一把拉住老陈,然后上前抬起吴新候的手臂。 恭敬的说道:“吴二叔一番苦心,沈烈必然牢记在心中。” 吴新候却依旧跪地不起,头也仍旧低垂着,口中说道:“老吴没什么本事,斗大的字也不会几个,陪伴公子十多年,什么也没能教授给公子,更不会讲叶先生与韩国士那般的大道理,傅帅于我三人,有天大的恩情,当初我三人没能保护好傅帅,今日之后,也不能再继续保护公子,只求公子上那战场之后,可以放下书中那套儒家道理,战场之上,两军交战,冲在尸山血海之中的将士,杀红了眼,便已经没有输赢,只有生死,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也许在那可怜充满畏惧的眼神之下,便藏着一把要命的刀子。我知道公子心地善良,但是沙场对敌,死的最多的便是那些在紧要关头心生怜悯的战士。心慈手软,是大忌。我也不知道这些话对不对,但都是我在战场厮杀几十年悟出来的生死道理,我嘴笨,让我说肯定不会,只好用这个方式,让公子明白老吴可以在沙场活命的这个生死之道。公子请一定记住,生死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沈烈弯下去的身子,僵在那里。听完老吴的话之后,只觉得喉头有些哽咽。 陈柳二人听完才恍然大悟,随即上前,与老吴一同单膝跪下,两人齐声说道:“老吴一番苦心,生死之道,望公子一定牢记于心。” 沈烈回过神来,默然不语,直起身子后退一步,重重的对着陈柳吴三人单膝跪下,双手抱拳,沉声说道:“沈烈一定铭记在心!” !! 第八章 无回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河阳,郡守府 从州牧府带着帮手回来的郭家父子两,还没等到沈烈上门,郭存方便被边军传来的一纸密函给叫走了,本来按大禹历法来说,边军无论如何是无权干涉朝廷命官的,可是发这一纸密函的人是当朝太傅的义子赵广。也就是镇北军的现任元帅。 而此时北苍各个州郡的大小官员,也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密函,密函之中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战事告急,速来军中商议退敌之策。”署名是广。 这天,郭有为在家中等了许久,除了从州牧府用万两白银借来的两名五品宗师高手之外,还有十二名弓弩手,八名刀斧手,可谓是在郡守府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沈烈入瓮,可是一直等到傍晚,沈烈也没有出现。 可是,郭有为报仇心切,于是,傍晚时分,郭有为带上他手上的一帮人马,浩浩荡荡的从郡守府出发了,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他这次定要让那个眼神有些古怪的穷酸书生跪在地上跟他求饶,然后带回郡守府折磨个十天半个月,再剁碎了丢到街上喂狗,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既然这次胜券在握,所以马车在经过锦绣街上那个赵府的时候,车上又多出了一名女子。 太阳只剩余晖,冬天的落日,晒在人身上依旧还有些余温,远远的望去,这座夕阳下的边陲小镇,还是会让人觉得惬意舒适的,当然,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此时,城中所有的百姓都看到了雁荡山关口燃起的狼烟,对于生活在战场边缘的百姓来说,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明白这些滚滚狼烟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雁荡山下,已经响起了两军交战的号角,也意味着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在这小镇里生活。 此时,已经没有人会出城,如果镇北军守不住雁荡山的话,那么他们不管如何逃,也逃不过大燕的战马,他们只能选择相信,相信这支曾经给他们带来奇迹与和平的军队。 而河阳镇的城门口,此时却有一个青衣书生骑着一匹孱弱老马,缓缓的往城外而去。书生背上背着一个和衣服颜色一样的青色包裹,还有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落日余晖远远的从侧面打来,映照在书生的脸上,略显清秀的面庞,轮廓分明的五官,而那双坚毅明亮的眸子,尤是耀眼。 青衣书生出城之后,望了望远处山峰升起的滚滚狼烟,剑眉一拧,随即拍了拍胯下老马,老马仰头一声长鸣,随后向着狼烟狂奔而去,扬起身后黄沙阵阵。 郭有为赶到沈府院子的时候,沈府已经空无一人,连挂在门上那块沈府的牌匾也被摘走了。郭有为气的一脚踢翻院中的那棵被沈烈重新插在泥里的腊梅。心中想道,一定是被这个小子给糊弄了,他当时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手段才能将那名三品武师给一击重创。知道惹了大祸,于是故意定了个三日筹银的计划,给了自己三日逃命的时间。 想到此,郭有为又气又恨,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宅子,先是对手下吩咐道:“找些柴火来,把这院子一把火给我烧了。”然后又让手下的人去巷子其他的人家询问,有没有人知道沈烈的去向。 不出一会儿,便有一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人跑回来向他说道:“听说这个小子和市场卖鱼卖肉还有卖豆腐的摊主很熟,经常看见他们在一起喝酒。” 郭有为一听,刚吩咐人去市场寻那几个摊主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郭有为与赵秀秀二人,被这一声惨叫吓得大惊失色,转过头去,是那个正准备点火的恶仆。不知被什么东西一击贯穿了脑袋,瘫在地上,手上拿着火折子,白花花的脑浆正往外冒。 见到此景,有几人立马便觉得胃里恶心,一手撑着院墙呕吐起来。 郭有为也被吓得不轻,他第一时间仍旧是习惯性的喊出那句护驾,然后扯过一人到自己身前当挡箭牌。 而那两名五品高手,此时已经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刀上。 两人都是紧紧皱着眉头,虽然他们都才刚入五品宗师境不久,按理说,如果刚才袭击仆人的那一击是从这院中发出,那么他二人理应有所感知,可是却也是在听到那人的一声惨叫之后,才发觉有人袭击。看来此人境界或许不低。不过他们并不惧怕,五品宗师境,,虽然于武道十境来说,他们才算是刚刚入了中三境。可要是放到这普通小镇里,那也是足够成为一方霸主了。 郭有为躲在两名五品宗师的中间,还将赵秀秀扯到自己身前做了个人肉盾牌,赵秀秀心中又气又恼,可是一想到日后若是真能成为那郡守府的人,就算只是作个小妾,那也算是不坏的。 就在郭有为左顾右盼时,院中围墙上传来了一声口哨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墙头坐着一名妇人。妇人面带笑意,翘着腿斜坐在墙头,她一手撑着墙头,一手整理了一下胸前衣衫,额前几缕发丝随风扬起,胸前一片大好景观。看向众人时,眉目低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看的众人无不心神荡漾。 这个风情万种的妖**人,正是豆腐西施柳三娘。 好在郭有为此时还没丧失了理智,不过眼见妇人如此妖艳,心中便觉得有些痒痒的,送上嘴的食物,他从来不会放过,他一把推开身前的赵秀秀,在两名高手的保护下,向围墙走去,在离墙头还有五步时,停下脚步。对着柳三娘高声说道:“这位姐姐,坐的那么高,不怕摔下来吗?” 柳三娘长腿一抬,将身子侧到另一边,魅笑着对郭有为说道:“怕我摔下来的话,你就不会过来接住我吗?” 郭有为一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冷笑一声道:“我乃郡守之子,郭有为,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柳三娘闻言,掩嘴一笑,并不作答,媚眼如丝,乱人心志。郭有为眼前一阵晕眩,差点便一步上前,作了那裙下鬼。好在旁边二人手搭在他肩上,将他拉了回来。 这时院中突然又是一阵惨叫声响起,与之而起的还有另外一个洪亮如狮吼般的男子声音。 “她的名字叫奶奶,我的名字叫爷爷,郭家小鬼,还不赶紧叫两声来听听?” 郭有为被这一声大喝从晕眩中震醒,惊吓之中,扭头望去,一个壮硕汉子手拎两把杀猪尖刀,站在院中,身边已有四五名自己的随从倒下,说话的正是这名壮硕汉子。 郭有为眼见此人刀尖滴血,身材魁梧,横眉倒竖,对着他狞笑的时候,如同地狱修罗。当下吓得惊叫一声,随即一声哭喊从嗓子传来;“杀了他!” 两名五品高手领命,瞬间出动,身形如鬼魅般跳闪,眨眼间便来到了汉子眼前。 汉子嘴角掠过一抹狰狞的冷笑。身形纹丝不动,只待两人到了身前,汉子突然出手,手中杀猪尖刀,横向劈斩,只听两声兵器撞击声传来,便有两道人影横飞而出! 两名五品高手被击退一瞬间,其余的随从已经架好了弓弩,所有的弓箭齐刷刷的对准了那名手拎杀猪刀的汉子。 围墙上柳三娘不知何时手中抓着几枚石子,在弓弩就要发出的瞬间,柳三娘也出手了。她轻笑一声,双手飞快弹出数十枚石子,那些还没来得及发出手中弩箭的随从,应声而倒,死状和先前那个火烧院子的随从一模一样,全都是脑浆迸裂。 这一切依旧发生的太快,和郭有为想象的又不一样,可是和上一次他来沈府时,又一模一样。场上瞬间只剩下他和两名被一刀震伤的五品高手,还有那个抱头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的赵秀秀。 “好汉饶命,不要杀我,我爹是郡守,我家里有大把银子,要多少都有,只要诸位好汉能放我一条生路!” 郭有为在生死面前,倒是头脑清醒了许多,这一次,他是真心想要求饶的。他看着那些脑浆迸裂的随从,由衷的觉得,活着真的很好。 他哭喊着说完这几句求饶的话之后,没人理会他,墙头的柳三娘依旧媚眼如花的看着他,院中的汉子依旧面目狰狞。然后,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先是对着汉子不停的磕头,然后又转向柳三娘的方向,不停的磕头求饶。 直到磕的额头破皮,鲜血渗出,两人也依旧没有说要饶他的话。 他抬起头,脸上全是泥和泪,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声喊道:“爷爷,奶奶,我是孙子,你们大发慈悲,放孙子一条生路吧。” 突然,他只觉得喉咙一阵腥味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气管一般,双手也有些不听使唤,他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想要低下头去看看是什么从喉咙涌了出来,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只是努力的伸出双手,紧紧的捂住脖子,他不用看,已经知道涌出的是什么。他在倒地之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一个清瘦的汉子,手拿一把割肉的尖刀从他面前走过。 汉子口中好像还说了一句:“留着也是祸害,听他讲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郭有为死了,被吴新候一刀割喉,那两名受伤的五品高手也觉得接了个不该接的差事,两人脑袋低垂,胸中气血翻滚,老陈的那一刀,如有破军之势,即便是五品宗师,也难挡其威。 两人看着朝他们走来的吴新候,便开始有些恐惧,心中想着或许可以说些求饶的话,虽然是五品高手,也还没到抹不下来面子的份上。 吴新候走向两人时,用尖刀在胸前衣衫上擦了擦,将刀身擦的铮亮,这是他在战场杀敌多年以来养成的一个习惯,他喜欢冰冷的刀光,很喜欢,唯一的不满便是手中的刀不是镇北军的军刀。 夜幕低垂,冬天,夜晚来的都很早。 此时,远在雁荡山的郭存方,与州牧徐怀安正在回河阳的路上,坐在马车上,他额头深锁,看着夜幕之中的雁荡山那一条条欺伏的山脉犹如一条条巨龙盘卧,当下觉得有些渗人,他放下马车帘子,揉了揉眼睛,不知是元帅赵广的话令他不安,还是连夜赶路有些疲了,他觉得眼皮好像一直在跳,还有些胸闷,当下揉了揉额头,闭目养神起来,起来。脑中又想起赵广私下对二人所讲的话。“若是雁荡失守,首先沦陷的便是河阳,郭存方身为河阳郡守,一定难辞其咎。” “三十万两白银保人头,五十万两白银便可连头上帽子一起保。” 这是徐怀安替他想的一个对策。 五十万两啊,得写多少对联?若是河阳沦陷,谁还会跟他求对联? 郭存方此时心急如焚,而他并不知道,他其实一分银两也不用掏出来。 陈柳吴三人走出巷子以后,没过多久,沈府的院子里,便燃起了一团熊熊火焰。关于沈府的一切,都在那团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被吓的痴傻的赵秀秀,被一两马车丢在了赵府门口,往后很长一段日子,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夜幕已深,三个人影悄然掠过镇里的一排排围墙,最后来到城外的一处僻静山路,那是通往雁荡山的必经之路,有另外两人已经等候多时。 而此时,郭存方乘坐的马车,离河阳仅剩十里不到。 !! 第九章 入帐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北苍的冬天是很少下雨的,可是自沈烈上雁荡山这天开始,便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雨。 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在通往雁荡山人迹罕至的山道上,停着一辆破烂的马车,马车里有一具男人的尸体。 尸体不仅被雨水泡的有些肿胀,而且被毒虫鼠蚁啃咬的已经面部全非,尸体是被一个上山打柴的樵夫发现的,那位樵夫当时吓得不轻,着急忙慌的下山报了官,官府由于缺乏人手,又拖了两天才上山,等到官府的人上山查看时,尸体已经几乎被野兽啃咬的所剩无几,好在有一个眼见的衙役,一眼发现了那是郡守府的马车,再看那车厢里面尸体身上残缺的官服,不是郡守郭存方是谁? 现场只有郭存方一人的尸体,马夫和随从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时候,也没人有余力去追查郡守大人究竟是被府中随从所害,还是被山贼打劫,倒是当天同他一起回来的州牧徐怀安,知道了以后,才觉得有些后怕。 后来,只知道郡守府没过两天便有新官走马上任,那郭存方的儿子郭有为,也很久都没有消息,徐怀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只有他知道,郭家父子和镇里一个姓沈的书生起了冲突,可是当他暗中派人去追查时,得到的结果却是,沈烈早就出了河阳镇,而郭有为带着一帮人去把沈府给烧了之后,便失了踪,于是,这个案子便成了一个悬案。 那天,从山道回来的路上,老陈问了一个问题,他问柳三娘,郭家父子为什么非死不可,柳三娘的回答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老陈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好像一副懂了的样子。至于到底懂不懂,他其实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生在乱世之中,很多时候,做一件事情,讲究的并非只是个道理,更多的是为了要一个结果,这本就是个没有道理可讲的世界,战场出身的他,早早的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在他看来,他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好那个书生,不管用任何方法,除掉他身边的一切隐患。 ———— 雁荡山的山道上,一个青衣书生,骑马前行,雨天山道湿滑,老马走的很慢,当他看到第一座烽火台的时候,他便停下了脚步。 沈烈眼前是雁荡山的第一座烽火台,又叫狼烟台,雁荡山的烽火台共有一百八十处。高高的城墙上绕山而建,城墙上每隔百米便有一处烽火台,烽火台既有传递信号的作用,又有瞭望远处的作用,每处烽火台都有十名士兵驻守,战时增加到五十至一百名。也正是这条绕山而建的城墙,阻挡了大燕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进攻。 沈烈此时所在的位置,是雁荡山的背部,而此时雁荡山正面的山脚下,已经聚集了百万大燕军。 他看着眼前的烽火狼烟,耳中隐约已经传来阵前的骂战声,这时,烽火台上的一名士兵也看见了他。 然后,便是齐刷刷的几十把弓弩对着烽火台下的青衣书生。 “来者何人?”烽火台上传来一名士兵的声音。 沈烈翻身下马,高举双手,然后对着烽火台上的人高声喊道:“在下沈烈,从河阳镇来,有事求见楚云宫楚将军!” 沈烈说完之后,城墙上那几十把弓弩依然对着他,只是不一会儿,城墙下便有两名手持军刀,身穿甲胄的士兵来领他上山。 从城墙下的一处小门进入之后,从城墙内的梯子拾阶而上。上了城墙之后,沈烈才真正被眼前的景象给深深震撼。 森严的城墙后是几十个严阵以待的镇北军的方阵阵营,每个阵营大约有两千人,这两千人之中,有弓弩手,有投石手,有手持坚盾的刀斧手。 看来,这些方阵里的士兵,都是在等着轮换城墙上的守城军。 而城墙的北面,则是不计其数的大燕军,沈烈从城墙上看去,一望无际,密密麻麻全是全副武装的大燕军,人数难以估量。大燕军队在离城墙还有大约两百米的地方安营扎寨,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而城墙下,大禹的军队仅有不足万人列阵,与大燕百万大军对峙。看到此景,沈烈心跳剧增,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看什么呢?还不跟上!”前面领路的士兵见沈烈没有跟上脚步,转过头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 沈烈连忙加快脚步,穿行在城墙之上,身边都是手持弓弩或长矛的士兵,最后士兵将他领到一个身穿玄甲,头戴银盔的将军面前,男子看起来身材魁梧,与卖肉的老陈有得一拼,他背对着沈烈,向大燕军的方向远远的眺望。右手紧紧的按住腰间的刀柄。 “雷统领,人带上来了!”一名士兵对着那人说道。 这个被唤作雷统领的男子闻言,转过身来,对着士兵摆了摆手,两名士兵随即退去。 沈烈这才看清,这个被唤作雷统领的男子,不仅身材和老陈像极了,连五官都有点相似,都是一副满脸络腮胡的粗狂面容,而最像的还是那眼神之中的满目杀气,他见过老陈发脾气,简直一模一样。 雷统领瞪着一双虎目,细细的打量着沈烈,随后嗤笑一声,眼神之中杀意退却,却又带着一脸鄙夷的神色。 沈烈察觉出这个雷统领的神情变化,不知道他为何会用这样鄙视目光看自己。不过他倒是没有半分心虚,面不改色的与雷统领四目相对。 “就是你要见楚将军?”雷统领用轻蔑的语气问道 “正是,请问雷统领,楚将军现在人在何处?”沈烈对上雷统领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神态自若的回道。 “你见楚将军所谓何事?还有你背上木匣里装的是何物?”雷统领见沈烈似乎并不惧怕于他,便故意加重了语气,神态也有几分愠怒。 沈烈知道这个雷统领是在故意刁难他,可是他当下却不知道该不该把叶镜玄拖书信一事告诉他,微微思索之后,他回道:“有楚将军的故人托我带书信一封,并叮嘱,一定亲自交到楚将军手中。” 听到沈烈的回答,雷统领又反复的打量了沈烈一遍,随后捧腹大笑道:“你莫不是便是楚将军说的那个破阵之人吧?” 破阵之人?沈烈闻言,心中顿时惊起一层波澜。叶镜玄可没跟他提起过破阵一说。 不过看到雷统领讥讽一般的大笑,那股子读书人的傲气立马就沉不住了。 沈烈挺了挺胸,底气十足的说道:“若是雷统领没空,便告诉我楚将军在什么地方,我自己去找便是,不必出言挖苦!” “哦?我若是告诉你,楚将军此时就在那城下与大燕对峙,你敢去吗?”雷统领见沈烈底气十足的样子,可是看上去却分明又只是个孱弱的斯文书生,可若真要是破阵之能,自己怕也得罪不起,当下便开口试探。 沈烈闻言,往城下那支万人骑兵营看了一眼,双手抱拳,面不改色的对着雷统领说道:“多谢!”说完之后,转身便朝着梯子的方向走去。 “且慢!”这时,雷统领却叫住了沈烈。 沈烈转过身,疑惑的望着雷统领。 “跟我来!”雷统领看了沈烈一眼,脸上再无先前的讥讽与不屑,而是一副极其严肃的面孔。 沈烈有些心虚,也不出声,只是紧紧的跟着雷统领的步子。 心中突然莫名的冒出一个念头:到底是读书人的路不好走,还是只是当下读书人的路不好走? “给我睁大眼睛盯紧了,只要大燕那帮长毛子敢轻举妄动,火油弩给我狠狠的伺候!”雷统领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对着城墙上的士兵吩咐道。 不一会儿,两人便下了城楼,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沈烈先前在城墙上看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守城军的方阵。 沈烈跟着雷统领穿过一个个方阵,最后来到一个军帐前,军帐前方站着两名手持长矛的士兵。 “就是这了,你自己进去吧,我还得回城墙上盯着!”雷统领表情严肃的对着沈烈说了一句之后,便转身要走,沈烈发现,其实这个雷统领也许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坏。 “多谢!”沈烈恭敬的对雷统领抱拳施了一礼,转身刚要往军帐里走去,便被门口两名士兵拦下,示意他将木匣解下,查看里面所装的东西。 正当沈烈面露难色之时,军帐中传来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雷统领,来了为何不进来!” 本来已经往外走去的雷豹,听到帐中传来的声音,又停下脚步往回走来。站在营帐前,雷豹正了正头上的盔,看了沈烈一眼,对着他肩膀一拍,一把将他推入了营帐中。 “这位是?”营帐中,一位穿着肩甲,身材修长,看起来比雷豹还要年轻不少的中年男子,停下了手上推演沙盘的动作,抬起头,看着雷豹和他身边的青衣书生。 “回将军,他说他叫沈烈,从山下河阳来的,说是有将军故人托信函给你!”雷豹回完楚云宫的话之后,有些疑惑的望着沈烈,如果楚云宫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叫沈烈的文弱书生,那便不是他所说的破阵之人了,现在再看,这个书生就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了,到底哪里怪,说不出。可是他的右手已经下意识的伸向了腰间的刀柄。 沈烈也察觉到了雷豹突然传来的凛冽目光和他手上的细微动作,于是不等楚云宫说话,便开口自报家门。 “草民沈烈,参见楚将军!”沈烈抬起头,与楚云宫四目相对时,才发现他不仅五官生的俊秀不凡,眼中竟然没有一丝半点的杀气,倒是隐隐从身上流露出了几丝儒家弟子气息,莫非是位儒将? “沈烈?”楚云宫看着眼前的青衣书生,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的从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 沈烈发现自己竟然莫名的有些心虚。到底是心虚什么,他也不知道,也许是为刚才冒认破阵之人心虚,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该不该当着雷豹的面拿出叶镜玄所嘱托的信函,毕竟叶镜玄是漠北王府的将军,身份敏感,若是不小心说漏了,说不定会牵连眼前这位有着儒将风范的楚将军。正当他心中左右为难时,楚云宫说话了。 “雷统领,城外形势如何?”楚云宫看也没看沈烈,倒先是对雷豹提问了。 “回将军,敌军现在撤退到两百米以外,现在城下迎战的是魏将军率领的一万象骑营。”雷豹将战场形势如实禀报。 楚云宫听完之后,转头看向沙盘,略微沉思之后,将沙盘上的一根棋子拔掉,又从另外两个地方,拔出两根旗子插在最开始的那个位置。然后对雷豹说道:“告诉魏将军,一个时辰之后,若是敌军还没动静,便撤回象骑营,架上投石弩与火油弩。” “雷豹领命!”雷豹从来不会过问排兵布阵之事,他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服从命令和率军杀敌。 “恩,你去吧,这个人先留下!”楚云宫在眼下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语气不急不躁,神态镇定自若,这一殿,倒是令沈烈有些意外。 雷豹走了之后,楚云宫看了看沈烈,沈烈也抬头与之对视,随后楚云宫面带微笑的问道:“是叶镜玄让你来的?” !! 第十章 儒兵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沈烈听到楚云宫发问,当下以为是叶镜玄早就作了安排他从军的打算,想必他已经在军中做好了安排。也再没有什么顾虑,当下从怀中掏出叶镜玄先前给他的信函,递到楚云宫手中。 楚云宫接过信函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眼神一直盯着他身后的木匣,随即问道:“你背上的木匣之中可是一柄剑?” 沈烈不敢隐瞒,只好如实回答道:“正是。” “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儒家神兵―秋水,被大燕的一位儒教圣贤所得,后来大燕君主将儒兵秋水转赠了给境玄兄,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有幸算是一个,如果我没猜错,这木匣之中所放的,正是那把儒兵秋水吧?” 沈烈抬起头,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显然楚云宫猜对了。 楚云宫呵呵一笑道:“小小年纪,便能得到镜玄兄的引荐,看你一身儒士打扮,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儒家的腐朽之气,却又没有儒家的倨傲之气。我猜,你并不是儒家弟子,而且和境玄兄的关系不一般吧?” 听完楚云宫的话,沈烈心中便有了几分戒备,随即避开话题说道:“将军可否先看完信函?” 楚云宫若有所思的看了沈烈一眼之后,随即打开信函认真的看了起来。 楚云宫看完之后,眼神之中分明闪过了几分紧张与不安,看向沈烈的眼神也变的与先前不同,倒是多了几分正视,他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之后,急速走到旁边的火炉前,将信函丢进火炉之中,烧成了灰烬。 关于信函的内容,沈烈没有多问一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是他绝对信任的,那么叶镜玄必定排在第一位,其次是陈柳吴三人,珠宝街上的那两位死士都不一定排的上位。所以他根本不必知道叶镜玄在信函中对楚云宫交代了什么。 烧完信函之后,楚云宫低头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子,似乎在沉思些什么,片刻之后,他指着沈烈,尽量压低着声音责备道:“胆子太大了,叶镜玄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赵广此时就在军中坐镇,若是你的身份被赵广识破,咱们都得受到牵连!” 沈烈心中有些惊骇,随即又平复下来,看来叶镜玄是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了楚云宫。 他试探着问道:“沈烈是不是让将军为难了?” 楚云宫眉毛一竖,低声呵斥道:“为难?你以为我怕的是丢了这条命?我怕的是断了傅帅唯一的血脉!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保住你,我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沈烈眼中一片震惊之色,楚云宫所说的这些,叶镜玄从来没跟他提过,他疑惑的看着楚云宫。 “怎么?叶镜玄没有跟你说过?”楚云宫看着沈烈似乎对当年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说过一些,但是没有将军说的这部分。”沈烈如实相告 “既然他没有对你讲,那我也不便对你多说什么,不过既然他把你安排到这里来,想必自有他的打算,漠北王府那帮老谋子,算自己的命数算不准,算别人的命数倒还是准的很。”楚云宫一边说着话,一边重新打量着沈烈,口中喃喃的说道:“像,太像了!” “将军是说我长的像我爹吗?”沈烈见楚云宫似乎看着自己有些出神。 “不,像你娘,你爹可没你生的这么俊俏,他就是个大老粗!”楚云宫在沈烈面前毫不避讳。 沈烈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随即问道,将军见过我娘? 楚云宫一听,脸上当即浮现出一片向往的神色,随后又好似突然醒悟一般,警惕的往军帐入口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一改先前责备的目光,露出欣慰的笑容,看着沈烈,小声的说道: “现在不宜说这个,待退了敌军,准备两壶好酒,我可以好好跟你说说他们的事。” 沈烈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感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躬身说道:“谢将军!” “好了好了,你我之间现在虽然不便以叔侄相称,但是没人的时候,这些客套话就别说了。”楚云宫上前安慰着拍了拍沈烈的肩膀。 “我倒是得好好想想,看看把你安排到谁的营中,要不你就留在我身边做个亲兵吧!” 沈烈犹豫了一下,随后拱手说道:“将军,眼下大燕破城在即,我想上前线出一份力。” “你在我身边护我周全,怎得就不是出力了?” 楚云宫明显是担心沈烈的安全,不是说不相信叶镜玄的安排,只是这单薄的身子骨,看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上战场杀敌的料。只是他倒没有明说出来。 沈烈一时语塞,楚云宫的好意,他心中清楚,他还想说些什么,楚云宫却打断了他的话头,随后将他带到沙盘处,那沙盘上将镇北军与大燕军的位置都标的非常清楚,他分别指了三处位置,对他说道:“雁荡山的这条守卫线,现在被分成了三段,每一段的兵力是二十万,这里是守卫线的中心点,也就是我们所处的位置,这一段的守卫线由我负责,再看另外两段,负责东段的人是顾知南将军,负责西段的是李化堂将军,而这两人都是赵广的心腹大将,个人武道修为在当下王朝的武将榜之中,都是能排进前十之人,日后若是见到此二人,切记不要露出任何马脚。……” “将军,那赵广在哪一段?” 沈烈皱着眉头,仔细的看着沙盘上的布防,这种防御单一的守卫线,就连自己这种对兵法认识尚浅的人都能看出一大堆漏洞,更不要说骁勇善战的大燕军了。赵广作为镇北军的大元帅,就这么草草的将守卫线平分作三段,让三位将军各成一体,不考虑敌军的进攻部署,不考虑雁荡山的地势优劣。简直就是视守城如儿戏,大燕若是举兵进攻一段,再逐一击破,轻而易举便能将守卫线撕出几道口子。这样的部署,根本连协防的机会都没有。难道三个阵营的统帅都没有一点意见吗? “你问他做什么?”楚云宫疑惑的看了一眼沈烈, 于是沈烈便将自己对守城军部署的看法告诉了楚云宫,赵广这么做分明就是置镇北军于死敌,楚云宫面露难色,“没想到,连你都看出这其中的破绽了。” 沈烈无奈的苦笑道:“他是不是已经下山了?” 楚云宫叹了一口气道:“率兵二十万,撤往雁荡山大后方了。” “逃跑还要带走这么多兵力?”沈烈大惊失色的说道,要知道二十万兵力足以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负。 楚云宫瞪了沈烈一眼,故作镇定的说道 “瞎说,怎么能说他是逃跑呢?他只是在伺机而动,不管我们三段哪一段被攻破,他都可以第一时间进行增援。” 沈烈根本就不相信楚云宫说的话,知道他是在为赵广开脱。 “那将军为何没有把赵广所带的二十万兵马也排放在这沙盘之上?” 楚云宫冷哼一声,看着沈烈,好像是用眼神在告诉他,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沈烈迎上楚云宫的眼神,不闪不避,“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个天下不是朝中那位昏庸无道幼皇的天下,更不是他赵鹿父子的天下,天下是黎民百姓的天下!” “放肆!不要再让我听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见楚云宫大发雷霆,沈烈知道是自己的言语将他激怒,当下不敢再作声,可是眼神却没有流露出丝毫觉得自己有错的意思。 楚云宫看着沈烈眼神之中那股子读书人的倔气,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又何曾不是这般模样呢? 就在场中气氛显得颇有些尴尬的时候,这时又从账外传来门卫的声音:“报,将军,帐外有个自称叫苏仪的男子求见。” 楚云宫一听,面露喜色,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随后又郑重其事的对沈烈叮嘱了一句:“不要乱说话!” 沈烈低下头,退到楚云宫的身后。 这时,从帐外走进来一个和沈烈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男子,男子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身形修长,五官清秀,头发随意的用一根稻绳扎起,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温和笑意,只是手中提着的一个大木箱子尤其引人注目。进来之后,他先扫视了一眼帐中沈烈与楚云宫二人,随后恭敬的对着楚云宫行了一礼:“草民苏仪,奉家师之命,前来为将军助阵。” 楚云宫上前扶起他的双手,笑呵呵的说道:“不必多礼,苏仪公子乃兵家传人,在我这里大可不必受军中条条框框的约束。” 兵家传人?沈烈闻言,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自称苏仪的年轻人,见他生的外表俊秀,身上又带着一种出尘脱俗的潇洒仪态。顿时觉得此人看上去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 第十一章 破阵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苏仪听了楚云宫的话,抬起头时,恰巧与沈烈目光相对,见沈烈一身青衫儒生打扮,苏仪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后者连忙低下头去。 楚云宫似乎察觉到了苏仪眼中神色,当下也不与其多多寒暄,只是将苏仪带到沙盘旁边,脸色凝重的说道:“此番请王老先生相助,实属无奈之举,既然老先生安排了公子前来为我助阵,那我便是肯定相信公子的能力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我没法给公子军师之命,而且公子前来助阵一事,也不可与外人道也,所以只好先委屈公子扮成我的亲兵侍卫,以后大小事宜的商讨,我们都在这帐内进行,不知公子可有意见?” 苏仪疑惑的看了看楚云宫,随后又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楚云宫连忙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想要抢占公子的功劳,等日后击退了敌军,我一定在功勋薄上为公子记上首功。只是眼下之举,我着实是为了公子安全着想。” “将军的心意,苏仪明白,一切依将军所说的便是。” 苏烈说完,随后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沈烈。 楚云宫见状,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介绍道:“哦,这是沈烈,我一个故人的孩子,父母都不在了,便想着来军中投奔我,只是这来的不是时候啊!” “沈烈见过苏公子。”见楚云宫向苏仪介绍自己,沈烈便先对苏仪打了招呼,只是打完招呼以后,立刻低着头,不敢和苏仪目光相对,总觉得这个苏仪眼神好像能洞穿人心一般。 “沈兄不必这么见外,以后都是自己人,你我年纪相当,便已兄弟相称吧。”苏仪见沈烈似乎有些因为畏惧而躲闪,便对他温和的笑了笑。 沈烈这才抬起头,对着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却又有点不狂放不羁的兵家传人,露出了一丝拘谨的笑容。 楚云宫命人拿来两套适合二人穿的军装,两人进到帘子后面换上。换好之后,楚云宫看了看两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一个仪表非凡,神态之中尽是洒脱,一个清秀俊朗,眉目之中都带着一股子书生气。 两人对望一眼,脸上也同时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楚云宫走到沙盘旁边,指着沙盘上的几处旗子,将眼下雁荡的局势分析给苏仪听。 苏仪才听到一半,便打断了楚云宫的话,脸上露出和沈烈一模一样的凝重神色。 “将军,其实镇北军的布防我已经清楚了,我是从西潼关上山来的,先是经过了李将军的西段守卫线,随后又绕过了将军所在的中段守卫线去到了顾将军所在的东段守卫线,了解清楚了镇北军的布防情况之后,最后才过来与将军会面。” 听到苏仪的话,沈烈眼神之中露出一丝钦佩。 楚云宫赞赏的说道:“不愧是兵家传人,既然形势你已经了解,那就目前来说,可有退敌之策?” 苏仪淡淡一笑,随后问道:“将军,恕我冒昧的问一个问题,希望将军如实相告。” “但说无妨!” “请问将军,将军手下的这二十万兵力,与顾李两军相比,战力如何?” 听到苏仪的话,沈烈和楚云宫眼神之中都有些不解,眼下的敌人是大燕,并不是顾李二人,怎么他会拿三段镇北军的战力作比较。 “虽然比不上当年的苍龙银甲军,但是我这二十万镇北军的战力确实比其他两军要强一些。”楚云宫这话虽然有些王婆卖瓜的嫌疑,不过说的确实是实话,这二十万的镇北军,都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他的治军之法,都是从傅朝年身上学来的,虽然他私底下看起来是个颇有儒家风范的人。可是一到了练兵场上,他就会变成另一幅铁面修罗的模样。 苏仪听到楚云宫的话,依旧脸上带着笑意,随后一句话,令楚云宫大惊失色。 他说道:“将军是想保住这二十万军队还是想保住雁荡山?” 楚云宫和沈烈二人满目震惊。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云宫冷冷的问道 “将军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将军若是想保住雁荡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弃车保帅?”苏仪看着沙盘,收起了脸上笑意。 “怎么个弃车保帅法?”楚云宫追问道 “若是想保住将军手下的这二十万镇北军,只需按兵不动,若是想保住雁荡山,将军只能留下五万人在这里,其余十五万兵力,分掉给顾李两军。如此,才有些许胜算!” 楚云宫神色震惊,当下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苏仪话里的意思。随后如恍然大悟一般问道:“你的意思是,大燕不会选择我这里作为突破口?” 苏仪回答道:“不错,”说完之后,又拿出他之前所带的那个大大的木箱,打开木箱之后,里面放的全是书,还有一张类似羊皮的纸张和一个布包,打开来,包里是一堆大小差不多的小石头。 楚云宫和沈烈二人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苏仪将那张羊皮纸摊开,随后在羊皮纸上开始推演布阵,不一会儿,便将两军对峙的情形通过石子的纵横排列清楚的呈现在了羊皮纸上,竟是比那沙盘更加让人看得明白。 “将军请看。”苏仪指向羊皮纸,开始推演起来。 “雁荡山的三段防线,将军所占据的位置,乃是中心点,且先不管赵广统领的那二十万镇北军,就东西两端的顾李二军已然互成犄角之势,敌军之所以目前迟迟不发动进攻,就是为了要摸清我们的兵力部署,而眼下雁荡山如此简陋的布防,定然逃不过敌军探子的窥视,漏洞在哪,想必大家都能一眼看出,可若是现在改变布防,已然来不及,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能以目前的兵力布防做出出乎敌军意料的举动。才能达到兵行险着的奇效。” 苏仪说完,征求似的看了看楚云宫,楚云宫双手环抱于胸,聚精会神的看着羊皮纸上的推演,见苏仪停下动作,才回道:“恩,你继续说。” 苏仪微微一笑,随即再开始摆弄起羊皮纸上的小石头。 口中一边说道:“敌军一定不会轻易进攻中段的守卫线,因为就算将中段攻破,那么他们要面临的便是顾李两军的夹击包围,若是他们陷入了顾李两军的包围圈,那么更让他们头痛的便是大后方由赵广统领的那二十万养精蓄锐的镇北军。所以,他们只会选择东西两端作为突破口,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让将军将兵力分调给顾李二军,东西两端各有二十万的兵力部署,而大燕有百万,即便是各抽调四十万去攻打顾李两军,再留下二十万来牵制将军的中段防线,到时候,三段守城军,谁也没有办法支持谁,赵广自然是不用说的,他的那二十万镇北军,要么是作逃亡之用,要么就是等着敌军陷入顾李两军的包围圈,想要他雪中送碳,断然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冒这个险。” 楚云宫若有所思的听完苏仪的分析之后,随即蹲下身子,将羊皮纸上中间那一堆石子往旁边两堆各挪了一点。 然后问道:“就算我按照你说的,把兵力分调给顾李二军,只留五万在中段,那你怎么就能保证东西两段多出我这几万兵力之后就一定可以守住防线?” 苏仪微微一笑,伸出手,将那中间仅剩的一小堆石子堆成了一个尖刀模样。 “所以,接下来就要看将军你的了!” “我要如何做?”楚云宫看着那被堆成尖刀的石子,不解的问道,同时,一旁的沈烈也疑惑的看着苏仪。 “主动出击!”苏仪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而楚云宫则是一脸惊骇的望着他。 “你要我以五万兵力去攻打大燕的百万之师?这不是自寻死路?” “将军莫急,听完我接下来说的,再看看这仗能不能打!” “你说!” 苏仪伸出手,将羊皮纸上的石堆再作了一次变化。 “前两天刚刚下了一场冬雨,这场雨本是敌军的最佳攻城时机,可是他们错过了,他们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们在等。” “且慢!”楚云宫打断苏仪的话,接着问道:“下雨天城墙湿滑,攀爬不易,你为何说那场雨是最佳攻城时机?” 苏仪笑着摇了摇头,还没回答楚云宫的问题, 而一直在旁边观察的沈烈脱口而出道:“火油!” “火油?”楚云宫疑惑的看着沈烈。 苏仪听到沈烈说出火油之后,便转头看着他,眼神之中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 “沈兄说的不错,正是火油,其实对大燕来说,攻城最大的难度不在于攀爬,而在于城墙上的那一支支火油弩。众所周知,大燕乃极寒之地,常年冰天雪地,大燕将士的耐寒程度,比之我军,要强出不少,这也正是大燕军队彪悍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们根本不畏惧寒冷,一场和着北风的冬雨对我们来说,打在身上,犹如刺骨尖锥,即便是镇北军的将士,也会冻得手脚发麻,连武器都抓不稳。而对于大燕的将士来说,这种程度的冬雨只是小菜一碟,而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对他们破防造成最大威胁的火油弩,在这个时候,根本发挥不出作用。所以,等一场冬雨,便是他们要借的天时。” 苏仪说完之后,见沈烈与楚云宫都望着他沉默不语,沈烈先前已经想到了雨天会令火油弩失效这一点,可是没有想到气候对两军士兵造成的影响,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二人的差距。 而楚云宫看着苏仪时,眼中满是钦佩之情,可是苏仪接下来说的话,便更让他震惊。 “我领家师之命以后,便星夜兼程的赶来,一路上,偶尔会抬头夜观天象,于是,我发现前两天那场冬雨下过之后,十日之内,便会再下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雨。” “也就是说,十日之内,大燕势必会借着这场冬雨发动攻击?”楚云宫急迫的问道,因为他知道,按照苏仪的说法,火油弩在失去效果之后,敌军要破防便在顷刻之间。 “不错,所以我要将军主动出击!”苏仪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楚云宫。 “以少打多?如何打?”楚云宫再问道。 苏仪伸出手掌,轻轻的搓了搓,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 继续说道:“咱们也借天时,而咱们要借的这个天时,五日之内,必会出现。” 帐外有细细的风声刮过,吹起军帐帘子的一个角,寒风涌进帐内,沈烈觉得有些冷,也搓了搓手。 楚云宫听完苏仪的话,仍是不得其解,而正在搓着双手的沈烈,望着那被风刮起一角的帐帘,突然双手一拍,恍然大悟的说道:“借北风,以火攻?” 楚云宫顿时豁然开朗,而苏仪则对着沈烈微笑着拍了拍手,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 第十二章 推演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不错,正是火攻,将军你想想看,敌军百万,长途跋涉,粮草必然会成为他们的一个最大的问题,所以,他们势必为这次攻打雁荡山准备了充足的粮草,这么多粮草,堆放在一起,若是这个时候给他来一把火,断了他们的粮草,便可化解掉东西两端的危机,咱们现在只需要等一个北风天,给他来一个火烧连营!” 楚云宫听完以后,双眼微闭,右手捻着下巴上的胡须,这是他认真思考时候才会有的动作。随后睁开眼,对着苏仪问道:“公子可有详细计划?” 苏仪微笑道:“有!”他将羊皮纸上中间剩的那一小堆石子重新聚集在一起,略作摆动之后,抬起头,正要对楚云宫说到他的计划,这时守城统领雷豹从帐外匆匆忙忙的冲进了来。 “将军,敌军有变!”雷豹冲进军帐以后,才发现帐内三人正蹲在地上用小石头推演兵法。 楚云宫连忙问道:“如何个变法?” “前方探子来报,说敌军后方的兵力向东西两端散开,估计是奔着顾李两位将军去了。”雷豹将探子的消息如实禀告给了楚云宫。 听到这个消息,楚云宫,沈烈,苏仪三人对视一眼,楚云宫与沈烈眼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只有苏仪淡淡一笑。 楚云宫随即再追问道:“分散出去多少兵力?留下多少兵力?” 雷豹见三人脸色变化,不明所以。如实回答楚云宫的问题:“分散出去十之七八,留下的兵力十之二三。” 楚云宫听到此,激动的猛一拍手,说道:“好,你继续观察,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雷豹不知道楚云宫为何突然一下变得有些激动,茫然的回了个“是”之后,便退出了军帐。 待雷豹一走,楚云宫便难掩脸上激动的神色,对苏仪说道:“公子果然神机妙算!” “将军过奖了,咱们接着说火攻之法吧。”苏仪听到楚云宫的夸赞,脸上并没有表现的沾沾自喜,而是仍旧一副从容淡定的笑容,继续摆弄着羊皮纸上的石子。 “好,公子有何计划,尽管一一道来,楚某定当全力配合实行!”楚云宫的这句话,便算作是对苏仪军事才能的认可。而站在一旁的沈烈,一直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苏仪在羊皮纸上的推演。 片刻之后,羊皮纸上的石堆呈现出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苏仪往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随后说道:“这一次的火攻,咱们必须一击成功,若是失败,敌军一定会加倍防范,第二次,这个法子便不管用了。” 苏仪仍旧是征求意见一般看了看楚云宫,楚云宫连忙道:“恩,公子继续!” 苏仪随即拨出一小堆石子,作出推演,然后说道:“将军需先让探子摸清敌军后方堆放粮草的具体位置,再从军中挑选出一百名既善骑射又善隐遁的好手,从雁荡山背部穿过狼牙岭的那片树林,绕至敌军后方,从不同的方向潜伏进去,然后各自分散,将所有粮草全部浇上火油,之后再由一人以口技为信号,四面八方同时点火。点火之后,再迅速撤离。到时有北风助势,火烧连营之计,必成!” 楚云宫听完,疑惑的问道:“一百人的骑射之队,即便是隐匿奔袭,动静也不小,万一引起敌军的注意,怎么办?” 苏仪将中间那堆石头往前一推,这就需要三位将军的协助了。 “声东击西?”楚云宫这次反应倒是挺快。 “不错,火攻分队傍晚出发,估算着这个百人小队出发的时间,大概到了西潼关时,已是深夜,将军便可发动攻击,由骑射营打头阵,后面的增援军队人数可以不多,但是声势一定要浩大,骑射营以火箭进攻,那天风会很大,敌军的位置处在下风口,火箭便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敌军必然以为我们是想与他们正面交战,他们一定会躲避前几波的火箭攻势,然后聚集兵力准备反扑,等他们将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这边时,百人小队这时已经进了狼牙岭,咱们射完火箭以后,便可以开始撤回防线内,城墙上架起火油弩。敌军必然不敢贸然进攻,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是佯攻时,后方已经火光滔天!” 楚云宫听完苏仪的计划之后,连连称赞道:“秒!实在秒!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而一直聚精会神的看着羊皮纸的沈烈却突然问道:“若是顾李二军不配合发动攻击的话呢?” 楚云宫疑惑的看了一眼沈烈,苏仪则是淡淡的回道:“若是赵广发令,他们便不得不听,而且,赵广一定会采纳将军的计划!” “此话怎讲?”楚云宫不解的问道。 苏仪淡淡的回道:“将军,有些事,不用说的那么明白,将军请想一想我问的第一个问题。” 楚云宫想了想,然后疑惑的说道:“保雁荡,还是保二十万镇北军?” 这时,沈烈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因为他看见苏仪又重新将羊皮纸上的石堆进行了推演。 苏仪重新推演之后的石堆排列,楚云宫也看见了, 羊皮纸上,守卫线将镇北军和大燕两军分开,镇北军这边有四堆小石子,除了中间那一堆最小的石堆之外,左右,以及正后方,都是一个大石堆。 随后,苏仪微笑着看了楚云宫一眼,然后伸出手,将另外三堆石头往中间推去,中间那堆小石子瞬间便被淹没在其中。 楚云宫眼神一片呆滞,随后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被苏仪这一推演,惊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那个问题之中,还要再加上一条。”苏仪推演完之后,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楚云宫。接着说道:“那就是保将军自己。” 楚云宫嘴角用力的牵扯,在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沈烈也面露苦笑的说道:“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都想错了,赵广的这个布防,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在将军!” “不错,所以,将军抽调兵马化解顾李二人危机的计划,还有火烧连营的计划,他一定会采纳,届时等到击退了大燕,那么将军也就无路可走了。” 楚云宫脸上带着凄然的笑容,怔怔的看着羊皮纸发呆。 沈烈与苏仪两人对望一眼,都低下头默不作声,等待着楚云宫的答复。 片刻之后,楚云宫露出一副释然的笑容,“一切就依公子的计划进行!我这就传信给赵广。” 沈烈一步上前,语气激动的说道:“将军,请三思!” “不必说了!我楚云宫的命,在大禹百万山河面前,不值一提!” 沈烈还想劝阻,却被楚云宫打断。 随后,苏仪不以为然的问了一句,“听说将军手下有个三千兵力的破阵营?” “不错,破阵营三千兵马是我亲自挑选,如何?” 楚云宫不解的问道 “不如何,这三千破阵营,将军可不要分调出去了,倒是我有大用处。” 楚云宫和沈烈两人都齐齐的望着苏仪,不知他要这三千破阵营有何用,苏仪自顾自的开始整理起地上的羊皮纸来,见两人都望着他,便露出一个微笑,说道:“将军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写信吧!” 苏仪收拾好之后,便将东西又全部装进了那个大木箱里,然后从箱子里的许多本书中,取出一本,递给沈烈,“沈兄,初次见面,送你一个见面礼!” 沈烈双手接过书,连连道谢,只是自己身无长物,没什么好送的,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把秋水剑送出去吧。 想了想确实没有东西可送,只好尴尬的挠了挠头,口中再次道谢。 苏仪脸上却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沈兄现在不要打开看,等晚上回了营帐之内再看也不迟。” 楚云宫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两人,随后转身走向文案,准备拟书信。 沈烈小心翼翼的将书揣入怀中,对苏仪露出一个微笑,随后便走到楚云宫身边,一脸不情愿的为他磨着墨。 !! 第十三章 笼中鸟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楚云宫在信中将苏仪的计划全盘告知,只是只字未提沈烈与苏仪两人,命人将信送出去后,他便带着打扮成亲兵的苏,沈二人来到城墙之上。自营帐前,一路走来,将士们看到楚云宫,都会带着尊敬的微笑跟他问好。足以见得楚云宫在将士心中的位置,他虽然治军严厉,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心系百姓心系大禹的好将军。 城墙上,楚云宫负手而立,向远方眺望,北风呼啸,刮的他肩上的猩红披风猎猎作响。沈烈与苏仪二人,静静的站在楚云宫的两侧,城墙上的一众士兵都没有见过楚云宫身边何时有过亲兵。两人生的眉清目秀,俊朗不凡,众将士不禁纷纷侧目,悄悄将目光投来。被一旁巡视的雷豹见到之后,大喝一声,“看什么看,都给我仔仔细细的盯着!” 楚云宫看了看远处烽火台上竖着的那面印着楚字的旌旗。眼神之中有光闪烁。 雁荡山背部,离守卫线还有三十里路的一处大峡谷中。谷口有插着一面巨大的幡旗迎风飞舞,幡旗上是一副代表着镇北军的龙图腾,图腾的正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赵字。 峡谷之中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营帐占据,一眼望去就如同蜂窝。 此时,峡谷之中的一处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军帐,帐内燃着篝火。一个身着华服,体型巨大的胖子高高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下垫着一张大大的白虎皮,胖子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深深的陷入虎皮之中,才觉得没那么寒冷,北苍的鬼天气,他实在适应不了。 胖子身边有三个貌美的侍女,一个为其捶腿,一个为其捏背,还有一个正用手剥着不知是什么水果的果皮,剥完之后,嬉笑着伸到胖子嘴边,胖子眯着眼,一口将水果吞下。 帐内正中间的铁锅内燃着一堆篝火,有三张桌案围着篝火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一张桌案前,都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印有两仪图案的道袍的中年道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烤着篝火,细细的品着杯中的茶。一个桌案上放着一把长剑,双手环抱于胸,闭目养神的青年人。还有一个蓄着山羊胡看起来一副军师模样的瘦弱男子。 此时,那名山羊胡的男子正在将一封信念给那个虎皮椅上的胖子听。 山羊胡男子手中的信,正是从楚云宫写给元帅赵广的信。 也就是窝在虎皮上的那个胖子。 男子念完信以后,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赵帅,楚云宫要把自己的兵力分调给顾李二军,您意下如何?” 那虎皮上的胖子没有回话,只是嘬了嘬嘴,吐出一粒水果核,然后不耐烦的说道:“你看着办,你觉得行就行!” 山羊胡男子笑嘻嘻的回道:“遵命!” 随后退回到桌案前,拿出纸笔迅速的写了三封信,随后吩咐三人各自送往三军。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走到赵广身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赵帅,楚云宫这火烧连营一计,实在是秒的很,依我看,要不此人暂时先?” 虎皮椅上的胖子没等山羊胡把话说完,便如同一个圆球一般从虎皮上弹起,一脚踹在山羊胡的胸口,将山羊胡踹出几米远。随即看着被踹到在地的山羊胡恶狠狠的说道:“要不什么?要不留他一命?要他狗命是我爹的意思,你敢留?” 山羊胡男子闻言,顾不上肺腑传来的剧痛,连滚带爬的爬到赵广脚下,哭喊着说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只是觉得赵帅可以留着此人一用,不过既然是太傅的意思,那便是他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该死的。” 这时,那名原先静坐着养神的青年男子,突然从桌案前弹起,一道光影从山羊胡男子的眼前掠过。赵广一声惨呼,下一刻,男子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剑已入鞘。 然后,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从赵广脚边滚过,山羊胡男子的双手仍然紧紧的抱着赵广的腿,只是脖子上一道碗口大小的疤,正咕咕的往外喷着血。 赵广愣了一下,看着地上滚落的那颗头颅,随后对着青年男子破口大骂道:“何无道!你他妈下次杀人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声?”男子眯着眼,往胖子那边瞥了一眼,口中冷冷的说道:“哦!”说完又继续闭上眼,养起神来。 “哦,哦你爹的头!真他娘是个畜生,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赵广仍旧对着那名叫何无道的男子骂骂咧咧。 赵广瞪着一对硕大的死鱼眼,痛惜的看了看被喷溅上鲜血的虎皮和身上的衣袍,遗憾的说道:“唉,真他妈没救了!虎皮!新的!蟒纹袍!新的!都他妈算你头上,让你爹给我赔!” 男子闻言,依旧闭着双眼,淡淡的回道:“哦!” 赵广见状,伸出手,揉了揉额头,又一屁股陷进了虎皮之中。 而从始至终,那名身着两仪山道袍的中年道士,都不曾发出一言。 此时,在距离北苍万里之外的大禹皇城之中, 一个年级约莫十七八岁身着龙纹长衫的少年,正半趴在地上,逗弄着地上笼子里的一只尖嘴大鸟。凉亭的石桌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身边围着几名侍女,正为老者的杯中倒茶。 老者从面相看来,慈眉善目,如同庙里的菩萨。 他慈祥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年,面带微笑的说道:“皇上,地上凉,你要玩就把鸟笼提到桌上来玩,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这要是让人看见,多不好。” 少年忙着逗弄笼中的大鸟,头也不抬的说道:“没事儿,趴着好,我就喜欢趴在地上玩儿。” 老者呵呵一笑,从桌上的果盘之中抓起一颗水果丢到口中,然后微笑着说道:“皇上,你这样终日沉迷在遛鸟钓鱼之中,也不是办法,朝中还有很多事需要你亲自来处理的!” 地上的少年闻言,抬起头,调皮的冲着老者一笑,“朝中之事,不是有太傅替我把关吗?一切您做主就好啦!” 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委屈的说道:“皇上有所不知,有些事,就算是老臣,也无能为力啊!” 少年一听,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中,露出一丝疑惑。“哦?还有太傅作不了主的事?” “皇上,你这话可是折煞老臣了,老臣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能事事都由我说了算啊?”太傅赵鹿呵呵一笑,脸上竟是真的有一丝惭愧之色。 幼皇先是一愣,随后抬起头问道:“比如?” “比如眼下的北苍!”赵鹿瞟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皇上,随后目光深邃的往凉亭外望去。 幼皇再一次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鸟笼挪开,似乎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区区一个北苍,要丢也就丢了,大燕兵强马壮,又都是些不讲道理的蛮子,咱们打不过人家,也很正常,再过个三五年,等咱们国力强大了,让元帅再带兵收回来便是,太傅不用心焦,保存实力才是关键。” 赵鹿转过身子,眼神之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皇上啊,你有所不知,我那个儿子,哪点都好,就是脾气倔,劝也不听,他就是宁可丢了性命,也不会让北苍丢失寸土。老臣这一次是真的担忧啊!” 幼皇见赵鹿声泪俱下,心中有些不忍,上前安慰道:“太傅不必担心,元帅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赵鹿抹了抹眼睛,双眼通红的看着幼皇。 “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幼皇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 赵鹿闻言,从椅子上一下站起,作势便要下跪,幼皇连忙扶住。 “太傅这是做什么?你要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老臣恳请皇上,若是我儿赵广有命从北苍活着回来,望皇上能看在他这么些年誓死守卫北苍的份上,赦免他的失职之罪!” 幼皇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太傅请放心,元帅这么些年誓死守卫北苍,建功无数,要不是元帅的威名与才能,北苍早就被大燕攻破了。若是只因为这一次失职,我便要治他得罪,那往后谁还敢替朕来守这片江山?太傅你说对不对?” 赵鹿仍旧不满意,小声道:“皇上,倒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体谅那些在外浴血沙场的将士,到时候就怕朝中有人搬弄是非啊!” “太傅你放心,等元帅班师回朝,我亲下赦免令,我看谁敢在朝中搬弄元帅的是非?”幼皇一拍桌子,声色俱厉的说道。 赵鹿嘴角牵动,感激涕零的说道:“皇上圣明,体恤臣下,心系苍生,实乃大禹之福啊!” “哦?是吗?哈哈,这都是太傅教的好!教的好!”幼皇哈哈大笑,随即离开座位,继续趴在地上玩笼子里的那只大鸟去了,手中棍棒在大鸟身上一阵乱捅,一不小心,戳到大鸟的一只眼睛,大鸟一声嘶鸣,在笼子里使劲的扑腾着翅膀。 幼皇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一下从鸟笼前弹开。 确认大鸟无法飞出伤人之后,又上前一脚踢在鸟笼上,口中恶狠狠的骂道:“该死的扁毛畜生,被关在笼子里了还不老实!” 笼中大鸟,一只眼睛被戳瞎,正咕咕往外呲着血水。 幼皇气呼呼的看着鸟笼,赵鹿这时站起身来,微笑着对幼皇说道:“皇上,那老臣就不打扰你逗鸟了,不过我看这扁毛畜生长的倒是有几分凶相,皇上还是小心些,不要被这畜生给啄到了。” 幼皇闻言,收起脸上怒色,站起身恭敬的说道:“那太傅就慢走了,要不留在宫内吃过晚饭再回?” “不了不了,老臣什么身份,岂能与皇上一同用膳?”赵鹿推迟道。 “诶,太傅这是什么话,你在朝的这些年,为大禹,为百姓,作了多少好事?你父子二人便是这大禹的顶梁柱,莫说在这宫内吃顿饭,便是太傅常住在宫中,我也不能让外人说你什么!” 赵鹿停下脚步,惭愧的摆了摆手道:“皇上过奖了,皇上的好意,老臣心领了,这饭就先不吃了,等我儿班师回朝,再请皇上到老臣府中饮杯水酒吧!” “行,没问题,到时候一定和元帅一醉方休!” 赵鹿呵呵一笑,转身往凉亭外走去。身后传来皇上打骂大鸟的声音。 “来人啊,把这只扁毛畜生给我丢到池子里淹死,不要再让我看到它!” 赵鹿脚步一顿,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继续微笑着往外走去。 不久之后,皇城内的一处豪门大院之中,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手上拎着一只湿漉漉的死鸟,朝着院中的老人说道:“太傅大人,都检查过了,什么也没有!” 太傅赵鹿,眼神之中露出一丝精芒,冷笑着道:“没事了,拿到外边丢掉吧!” 男子拎着死鸟走出院子,院中老人昂首挺胸,负手而立,微眯着双眼,口中喃喃的说道:“秦少阳啊秦少阳,你可千万不要背着我耍什么小把戏啊!”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四章 雪雕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你说这楚云宫安得什么心思?” 雁荡山东段防线的一处军帐内,一个高大的白发英俊男子对着身边的一个身负巨剑的壮硕国字脸的将士问道。 “将军,不管他安的什么心思?如元帅信中所说,他这一计确实可以一试。而且,若是真如他所料,敌军把矛头对准东西两端,那么这多出的七八万兵马,很可能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你有所不知,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想出这么周全的计策,我怀疑这背后是有人在为他指点。” 顾知南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将军的意思是楚云宫请了高人相助?”国字脸的男子问道。 顾知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轻推开帐帘,缓缓的走出营帐,银白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刀削一般的硬朗五官,一双深邃的眸子幽幽的往雁荡山深处望去。 “你说要是一个人前后有虎狼夹击,左右有毒蛇陷阱,他却丢下了手上的武器,这是为什么?”顾知南朝身边的国字脸将士问道。 “将军,你要是问属下怎么去砍翻一队奔袭的骑兵,属下肯定知道,可是你要让我去揣度人的心思,属下就不擅长了。” 顾知南一听,随即大笑起来,拍了拍巨剑将士的肩膀,说道:“去准备一下,传令下去,所有的营帐间距范围都缩小一半,咱们得准备给新来的兄弟们挪挪地儿。” “属下领命!” 顾知南目送巨剑将士离开之后,从怀中摸出从赵广军营中发出的那封书信,仔细的又看了一遍,看完以后眉头深锁。 雁荡山西段防线,李华堂收到赵广的信函以后,便赶紧召集了几位统领一起进行商讨,他一身穿玄甲,头戴银盔,坐在桌案前,凝眉深思。身前桌案坐着几名负责守卫防线的统帅,李华堂将赵广的意思告诉大家之后,便让众人开始商议作何对策,该怎么接受这多出来的几万人?于是,几位统帅各抒己见,争执不休,都认为自己那一营是最缺人手的。李华堂扶着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决定将抽调过来得那几万人平均分配。众统帅见将军发话,也都不敢有任何异议,将众人遣散以后,李华堂独自一人将心中的计策看了一遍一遍。 楚云宫对赵广献的这一火攻之计,他是没有想到的,更没想到楚云宫敢将自己的兵力抽调给东西两端防线,也许是因为楚云宫还不知道赵广有除掉他的意思。若是知道,还能作出这样的兵力部署,那这几万人很有可能是个幌子,是用来迷惑赵广的视线,仔细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就是不知道赵广有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想到的话,还会让他与顾李二人接受这股力量吗?还是说赵广已经想好了对策? 不过不管是楚云宫也好,顾知南也好,他都不关心,他只关心那一火攻之计会对大燕造成多大的影响,其他的,自有人去关心,他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想了一会儿之后,李华堂取出笔墨。拟信函一封,走到营帐外,见四下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指大小的哨子放到口中一吹,哨子发出一声鹰鸣之声,这时,一只雪雕不知从何处飞来,停在他的手臂上,他将信函放进雪貂爪上的一个竹筒之内,随后高高抛出。雪雕急速的掠过天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灰蒙蒙的苍穹下。 雁荡山,东边的一处悬崖边,有一负剑的白衣女子,面向悬崖,傲然而立,悬崖再往东去百里,是一片极寒的冰川之地。站在悬崖上,可隐隐望见远处一片白茫茫的雪山,雪山绵延起伏数千里,人迹罕至,飞鸟难渡。是无主之地,也是普通人的禁地。人们则习惯性的称呼那里叫做冰雪之州。 白衣女子不知在悬崖边站了多久,她一动不动,也不觉寒冷,一直到夜幕降临,她才转身,往雁荡山腹部走去。她走的很慢,却一步也不曾停下,即便眼前有无数道箭矢穿过树林朝她射来,她也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中的银白长剑,脚下的步子依旧没有停下,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箭矢从林中射出。女子身前剑影翻动,形成一道气势无双的剑幕,那些箭矢触之击碎。 不一会儿,林中便没了响动,射箭之人,似乎已经退去,白衣女子走的依旧不快不慢,却一步未停。 ―――― 夜幕渐渐的笼罩了整个雁荡山,苏仪对楚云宫找了个借口说还要去熟悉一下军中的布防,便拉着沈烈出了营帐,出了营帐之后,他却带着沈烈一直往守卫线的西边走去,他一路走,一路不时的抬头对着天空张望,沈烈一头雾水,走了一阵,已经出了守卫线的范围,这时沈烈才起了一丝防备之心,他放慢了脚步,对苏仪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苏仪停下脚步,对他神秘的笑了笑,说道:“打野味!” 沈烈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野味?” 苏仪没有理会他的无奈,仍旧一边走,一边抬头往天空望去,走了几步转过身笑道:“这个野味可不一般,保管你没吃过!” 沈烈无奈,只好继续提高警惕跟上苏仪。他倒不是想吃野味,而是担心两军交战,暗处一定有不少敌军探子隐匿,万一遇上了,抓一两个探子回去,也是功劳一件。 走了一阵之后,两人遍来到一处开阔的山坳,李华堂的防御线离这里并不算太远,苏仪停下脚步,对沈烈说道:“咱们在这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沈烈疑惑的问道。 “不错,等一会儿,”苏仪微笑着继续抬头看天。 这个时候山里的风最是刺骨,沈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又搓了搓手。突然,苏仪眼神之中闪过一道精芒,欣喜的说道:“来了来了!” 沈烈下意识的伸手往腰间长剑摸去,然后他看见苏仪对着天空手腕一甩,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手中飞出,细细的,似乎是一根针。然后,天空中传来一声鸟儿哀鸣。 苏仪踩着愉快的步子,朝着那只大鸟落下来的方向奔去。 沈烈紧紧的在身后跟着,不一会儿苏仪从一堆草丛里捡起一只雪白的大鸟,对沈烈晃了晃,笑嘻嘻的说道:“走,回去烤雕吃!” 沈烈惊得张大了嘴巴,跟上苏仪的脚步之后,吃惊的问道:“你会飞针?” “不过是小把戏,我还会很多的小把戏呢,有空我教你两招,接着。”苏仪转过身,突然将手中死去的雪貂丢到沈烈的怀中。 沈烈一不留神,嘴唇跟雪貂的屁股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狠狠的啐了一苏仪一口,然后将雪雕的脖子拎在手中,跟着苏仪,往回走去。 天将明时,有三匹快马从三个方向奔向了楚云宫的军中,一匹来自赵广军营,另外两匹来自顾李二军。 骑马之人将信函交给楚云宫之后,便迅速退去。 楚云宫看完书信以后,脸上先是出现一丝欣喜的表情,随即又隐隐有些担忧之色,眼神复杂的看了看沈烈与苏仪二人。 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成了!” 沈烈不知该觉得是喜还是忧,只把目光投向苏仪,苏仪似乎睡得不怎么好,睡眼惺忪的说道:“那将军便可以趁早安排抽调兵力了,顾李二军越早做好防备,守卫线便越多一分牢固。” 楚云宫瞪大了眼睛看着苏仪,他昨夜一夜未睡,今天看起来,似乎老了好几岁。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公子到底有没有把握?我丢性命是小,丢了雁荡山,才是大事啊。” 苏仪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饶有兴趣的盯着楚云宫问道:“将军莫非一觉睡醒,又改变了主意?” 楚云宫连连说道:“那倒不是,只是,唉,算了,多想无益,便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吧。” “不再想想?”苏仪调侃着问道。 楚云宫心一沉,当下便肯定的回道:“不想了,也没什么好想的了。” 沈烈瞪了苏仪一眼,苏仪刚好端起茶杯,撞到沈烈的眼神,淡淡的一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沈烈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说道:“将军心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楚云宫没有回答,眼神复杂的看了沈烈一眼。随后对二人说道:“走,随我去练兵场!”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五章 自荐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楚云宫带着沈烈、苏仪二人来到练兵场时,场上已经聚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士兵或持长矛,或持刀盾,或持弓弩。井然有序的排列成了几个大小相同的方阵。 当他们看到楚云宫走上点将台时,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场上弥漫着阵阵森然肃杀之气。 这个练兵场上有整整三千人,他们所在的营,叫破阵营。破阵营的士兵都是楚云宫一手挑选,亲自训练出来的,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曾跟随楚云宫南征北战,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斩下无数敌军头颅,立下过无数赫赫军功,是他们成就了楚云宫,也成就了大禹百年的盛世。 那时,大禹九州还没有统一,楚云宫也还只是傅朝年麾下的一个统领三千人的副将。那时的他,一腔热血,浑身是胆。每回上战场,他都身先士卒,带领着三千破阵营,冲入敌军的生死杀阵。那时的破阵营,在镇北军中,无人不知。威名仅次于当时的苍龙银甲军。 只是后来,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曾为大禹王朝打下半壁江山的镇北大元帅傅朝年,被人举报有谋逆之心。傅朝年为证清白,不带一兵一卒,孤身一人入皇城,这一去,就再也没了消息。接着,苍龙银甲军的三位将军也在一夜之间,从镇北军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久之后,太傅赵鹿的义子赵广便接过了镇北军的大旗。 只是,一切都变了。苍龙银甲军,象骑军,虎贲军,风雷营,破阵营,这些曾经威名赫赫的军队,一夜之间,就失去了生机。那些为傅朝年请命喊冤的老将,有些出了意外,有些解甲归田,有些战死在了沙场,总之为傅朝年说过话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楚云宫也在那时,突然就收敛了锋芒,不再去争夺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军功威望,闲暇无战事的时候,他会捧几本儒家或者道家的书来看,眼神之中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光芒与锐气,脸上也失去了狂放的笑容。只有每次面见元帅赵广的时候,他才会把事先已经偷偷演练了好几遍的笑容,看似真诚无比的呈现在赵广的面前。 此时,他高高的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的三千将士,脸上虽然一片沉静,内心却已是波涛汹涌。 良久之后,他清了清喉咙,对着台下破阵营的一个年轻统领喊道:“卫铮,以善隐遁与善骑射者优先,从破阵营中挑选出精兵一百,选好之后,来我帐前,我有任务安排。” “卫铮领命!。”年轻统领回道。 楚云宫走下点将台,沈烈与苏仪二人随即跟上。 楚云宫对旁边的一个传令兵说道:“通知军中所有的统帅和副将,来我营帐内集合。” 传令兵领命之后,迅速奔走在各个营区之中。 三人走回营帐的时候,楚云宫一路默不作声,沈烈对着苏仪小声问道:“为何挑人的时候,将军要亲自出面?” 苏仪破天荒的没有露出笑容,而是白了沈烈一眼,说道:“将军亲自出面,说明了任务的重要性,那个叫卫铮的才会用心选人,这点都不知道吗?” “哦!原来如此。”沈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错了,卫铮做事,我最放心,我去,仅仅只是为了看看他们!”楚云宫头也不回的说道,让苏仪在沈烈面前一下变得很没面子。 沈烈没有嘲笑苏仪卖弄聪明,只是用一副你也会错的眼神看着他。苏仪便已经觉得是这个世界上最丢人的事情了。 三人前脚回到营帐,后脚便陆陆续续有不少统领和副将前来参见楚云宫。所有人都到齐以后,楚云宫便把火烧连营的计划告诉给了他们,同时也把需要分调出去的兵力都一一作了安排。 那几位听说自己要被分调到顾李两军之中的将士,脸色煞白,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请求楚云宫不要将他们调离。 “将军,请你不要调走我们,我们不想去顾李两军。” “对啊,将军,将士们一定都不愿意被分调出去,请您三思啊!” “请将军三思!” “……” 众将齐刷刷的单膝跪地,一个接一个的对楚云宫发出请求。 “都别说了,这是军令!” 楚云宫扭过头,脸上不知是何表情,只是听闻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口中说出了这一句话。 “将军!……”一名看起来皮肤有些黝黑的壮硕汉子还想说些什么,便被楚云宫回头冷冷的一句话打断。 “你们要违抗军令吗?”楚云宫回头冷冷的说道。 众将士不再说话,只是无言的看着楚云宫,眼中仍是充满了祈求之色。 楚云宫心有不忍,于是再说道:“等击退了敌军,我会去顾李两军要人。你们最好一个都别死!一个都别少!” 众将士相对无言,最后还是那名黝黑的将士率先开了口。 “我们一定好好活着!也请将军好好保重!” “去吧去吧!”楚云宫摆了摆手,转过了身子。 众将士又一齐对楚云宫行了一个军礼,随后退出了营帐。 中午时分,便有两支大军,从中段守卫线出发,各往东西两端而去。 练兵场上,此时有一个百人小队正在热火朝天的做紧急训练。 这个百人小队由破阵营的统帅卫铮负责,卫铮在接到楚云宫的命令之后,便与三人进行了一次商谈,对行动路线和时间再一次作了确认。 训练的时候,场边沈烈和苏仪二人在观看,不得不说,卫铮选出的这一百人身手确实了得。 精悍强壮的体型,冷冽肃杀的眼神,整齐划一的动作,天衣无缝的配合,这一切已经说明他们就是最精锐的那支士兵。 看了一会儿之后,沈烈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苏仪嘴角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随即跟上,他似乎总是知道沈烈心中所想。 沈烈进了楚云宫的营帐,楚云宫手上拿着棉布,正在擦拭着一柄军刀。 看见沈烈之后,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因为他发现沈烈似乎有话要说。 “将军,我有一个请求,希望将军能答应!” 沈烈说话时,苏仪抱手靠在营帐边上,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楚云宫问道:“什么请求?” “我想参与这次火攻的行动!”沈烈坚定的说道。 楚云宫闻言,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荒唐,打仗之事,岂是儿戏?我不同意,你退下吧!” “将军!让我为镇北军做点什么吧,我……” “将军,我也想参与这次行动!” 沈烈后面一句还没说出口,便被苏仪打断了。 “你们两个不要命了?且不说你们能不能自保,若是因你二人坏了这次的行动,那我们做的这一切,不就白做了?不行,我不能答应!” “你跟着捣什么乱?”沈烈白了苏仪一眼道,不满的说道。 “和你一样,我也想为镇北军做点什么!” 苏仪笑着答道。 沈烈低着头,淡淡的说道:“你和我不一样!” 苏仪不再回话,只是微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对楚云宫说道:“将军,若是你想让这次行动万无一失,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我二人加入!” 楚云宫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沈烈也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 见两人投来的目光,苏仪笑着说道:“我去,是因为我能比卫将军更精准的把握袭击时机,而他去,则是为了保护我。” “保护你?”楚云宫与沈烈同时问道! “当然,有一个五品巅峰的剑道高手护法,我比较放心!” 楚云宫闻言,顿时惊得瞪大了双眼,他看着沈烈,震惊的问道:“你是五品宗师境?还已经到了五品巅峰?” 沈烈先是疑惑的看了苏仪一眼,随后听见楚云宫的发问,才有些心虚的回道:“沈烈并非有意要隐瞒将军,只是叶…”沈烈突然停下了,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在苏仪面前说出了叶镜玄的名字,他原本想说的是叶叔叔让他入了军中以后,一切万事小心。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只是军中人多口杂,将军没问,我也就没说。” 随后他紧紧盯着苏仪,好奇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是五品巅峰境的?我跟你说起过?” 苏仪依然神秘的一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楚云宫这时才觉得,这个苏仪身上有太多谜团,就连沈烈也让他觉得有些看不透,五品巅峰,自己也才只是五品中段的修为,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就已经是五品巅峰境。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楚云宫不知道在心里想些什么,他也不愿意再去多问,问的越多,似乎问题就越多。 他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沈烈,问道:“一定要去?” 沈烈闻言,目光坚定的看着楚云宫道:“一定要去!” “那好!你要好好保护苏公子,也要好好保护你自己,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一切以性命为重,一击不成,立刻撤退!咱们再另想退敌之计!” 沈烈开心的露出一个笑容,随即回答:“多谢将军成全!” 见苏仪还在一边故作高深的微笑,又瞪了他一眼,苏仪便也说道:“多谢将军成全!” “那我们先去跟将士们混个脸熟,以后我们两也就算是破阵营的人了!” 沈烈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便要立即出去参与训练。 楚云宫没有多说什么,他当然知道沈烈的这种兴奋感是从何而来,就好像曾经的那个人,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感!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六章 未卜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练兵场上,卫铮率领着百人小队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战术配合,这时,沈烈与苏仪两人走到旁边要求加入训练,卫铮看了一眼两人,笑了笑道:“你两别闹!” 苏仪听闻,与沈烈相视一眼,随后故意笑着说道:“卫统领,你瞧不起人啊!我这兄弟别看他斯斯文文的,手上力气大着呢,腿脚也利索,跑的比战马都快!” 沈烈瞪大了眼睛看着苏仪,没想到他会来这出,分明想让自己出糗,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场上一百多人都憋着笑,有卫铮在场,倒是也没人敢笑出声来。 卫铮也是瞪大了眼看着沈烈,他这个人向来比较实诚,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从某些方面来讲,倒是和沈烈是有些相似的,一腔正义,没有半点城府。只是沈烈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像苏仪口中所说的手上有把力气的人,倒是他腰上挂的那把青色木柄的长剑看起来颇有些名堂。 这时,一个看起来身形不算魁梧,却感觉十分精悍的士兵一本正经的对沈烈问道:“小哥,杀过鸡吗?” 沈烈闻言,抬头望去,见那人表情诚恳,当下也如实的答道:“鸡倒是没有杀过,不过杀过鱼。” 此话一出,众人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连卫铮都都忍不住咬着嘴唇憋着笑。 沈烈一看众人笑了,有些着急的说道:“确实没有杀过鸡,我通常只买二两鸡肉,鸡都是老板杀好的。” 苏仪见他解释的认真,不禁翻了个白眼,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别人逗你呢!” 这时,场上笑声更盛了,甚至有好几个士兵捧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烈这才知道别人是在跟他开玩笑,不过虽然大家拿他寻开心,他也不气恼,反倒还挺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尴尬的挠了挠头,对众人一笑。 卫铮收起脸上的笑容,往场上扫视了一眼,一百号人立即便噤了声,随后他一本正经的对两人说道:“你们两个还是回营帐去吧,打仗真不适合你们,何况我们这次是去执行特殊任务,万一出了事,我没法向将军交代。” 沈烈赶紧说道:“将军已经同意我们加入行动了,所以我们才想着先跟你们一起训练。” “将军同意了?”卫铮疑惑的问道 “卫统领不相信的话,可以亲自去问他。”沈烈说道 卫铮脸上露出一副苦相,劝说道:“战场刀剑无眼,凶险万分,这要是万一中了敌人的埋伏,谁也顾不上你们啊!回去吧!” 沈烈苦笑着摇了摇头,求助的看向苏仪,苏仪自己在一旁乐了半天,见沈烈求助,于是摇了摇头,笑着走到卫铮的身边,伸出手道:“卫统领可否借刀一用?” 卫铮犹豫的看着苏仪,见他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将刀递给了他。 “你要表演刀法?”卫铮询问道 苏仪没有说话,将边军刀握在手上,狭长的眸子仔细的扫过刀锋。随后冷冷的说道:“卫统领看好了!” 话音刚落,苏仪握刀的右手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没有丝毫预兆,苏仪手中的刀呼啸着对着沈烈咽喉挥去。卫铮心头一跳,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苏仪刀势已老,收已是收不住了。 众人心中也是一跳,只在那一瞬间,大家都认为沈烈必死无疑,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众人彻底吃了一惊。 只见苏仪手中的刀在沈烈眼前还有一寸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住了,刀锋之上,夹着两根修长的手指。 沈烈也没想到苏仪会来这么一手,等他反应过来时,刀已到眼前,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好以指力强悍刀锋,其实他已经感觉到了刀中蕴含的后劲,若是苏仪愿意,他未必真能夹住这一刀。 他呆呆的看着苏仪,苏仪一副作势拔刀不动的样子。场上空气都仿佛凝固一般,下一刻,人群之中便爆发出了一阵阵的呐喊声与掌声。 卫铮心有余悸的从苏仪手中接过军刀,疑惑的看了沈烈一眼,他自问,刚才那一刀若是苏仪对着自己出手,自己是没有把握能硬接的。因为刚才他离苏仪最近,所以他最能亲切的感受到苏仪挥刀时,右手突然爆发出的那股风雷之力。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孱弱书生,竟然能以双指接住这一刀。 归刀入鞘之后,他不再用轻视的目光去看二人。 对着二人沉声说道:“入列吧!” “多谢卫统领!”沈烈兴奋的抱拳说道,随即眼神有些复杂的瞥了一眼苏仪,后者脸上还是习惯性的那副笑脸,沈烈摇了摇头,越来越看不透他。 ………… 在雁荡山的最北边,有一处地势开阔的平坦山地,这里原本是一片茂密的丛林,不过,大燕的军队来到之后,便将周围的树木全部砍伐干净了,光秃秃的一片望去,全是树桩与矮灌木。 大燕的百万之师,一开始便集结在这里,只是抽调出一大半兵力去东西两端之后,这里便还还剩了不到三十万的兵力聚集。山地上营帐虽然已经撤去大半,不过留下来的营帐规模仍然叫人叹为观止。 此时,在一座外观豪华的白色营帐之中,一个头戴雪貂维帽,身着白狐裘长袍的绝色女子,闭目静卧在一张百纹青梨木的躺椅上,旁边也是一位身着狐裘袍子的年轻人,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个军师或者相师之类的人,头上别着一根碧玉簪子,两道青丝自眼角眉梢直直垂下,剑眉之下,是一对好看的秋水眸子,眼神沉静似水。 他的右手握着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黑色星象罗盘,左手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形似拨浪鼓的器物。他双眼紧紧的盯在罗盘之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躺椅上的狐裘女子极不耐烦的睁开双眼,对着男子大声埋怨道:“西门秋迟,你够了没有?你打扰到我休息了!” 说完之后,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那个叫西门秋池的男子。 男子闻言,放下手中的蛇皮小鼓,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继续聚精会神的看着罗盘。 “你!”狐裘女子被这个动作气的鼓起腮帮子,想骂他,又找不到好的言语。气呼呼的把维帽拉低到鼻梁,又躺下去休息了。 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脚步。 “公主,是不是秋迟又惹你生气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他身旁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身材魁梧的将领。 说话的正是这位老人,老人穿着朴素。外貌也普普通通,而他的眼神看起来却很锋利尖锐,就像鹰的目光。 那名中年将领一直唯唯诺诺的跟在老人身后。入帐之后,也没发出一言。 帐内的狐裘女子听到老者的声音,一声欢呼,她一把将维帽掀开,从躺椅上跳起来。两步冲到老人面前,亲昵的挽着老人的衣袖,撒娇的说道:“西门爷爷,臭秋迟他欺负我!” 老人闻言,慈祥的笑道:“哦,你说说看,他怎么欺负你了?爷爷替你揍他!” 那名叫西门秋池的年轻男子假装听不见两人对话,仍旧全神灌注的盯着手中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正摆动的厉害,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被老人尊称“公主”的狐裘女子,看见西门秋迟这副专注的样子,更加生气了,嘟着嘴对老人说道:“他不陪我玩,还打扰我午休!” 西门秋迟似乎有些难以忍受女子的聒噪,皱眉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没有陪你玩,我什么时候打扰你午休了?” 公主见西门秋迟不耐烦的语气,更生气了。大声的说道:“你有,你就是打扰我午休了!” “我没有!我连话都没说过!”西门秋迟不甘示弱的回道。 “你有!你刚刚思考的时候,干扰到我了!”女子站在老人身边,挺了挺胸,一副仗势凌人的气势。 老人随即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呵呵的笑了一声,随即对西门秋迟道:“秋迟,把罗盘放下,陪公主出去走一走!说说话,别老是闷在营帐里!” “爷爷,星罗盘上有异象,我还没算出来!”男子脸上有些担忧的神色。 “去吧,先别算了,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座位。 “可是……”西门秋迟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那位将领打断了。 “别可是了,陪公主去走走吧,雪雕没有回来!” “什么?”西门秋迟惊讶的说道。 将领对他使了个不可说的眼色,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公主,又收起脸上的表情。对公主没好气的说道:“尊敬的公主殿下,咱们走吧!” 公主浑然不知三人在说些什么,只是现在听到西门秋迟叫她出去玩,立马开心的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两个好看的浅浅梨涡,刚才还与西门秋迟一番恩怨情仇,现在已经烟消云散! 她一把拽着西门秋迟的衣袍,西门秋迟一脸苦涩,两人随即走出了营帐。 这名狐裘女子姓箫,名长安,乃大燕王朝的长公主。 老人叫西门将夜,曾与大禹王朝的镇北大元帅傅朝年齐名。 西门家族,是大燕王朝之中,地位仅次于大燕皇族的权臣家族。这个家族也正是由西门将夜一手创建起来的! 西门秋迟,是西门家族一脉单传的独子。西门将夜的亲孙子! 中年统领名叫西门闻山,是西门秋迟的叔叔,而西门秋迟的父亲,在西门秋迟出生之后不久,死于一场意外。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七章 哑谜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西门秋迟与长安公主走出营帐之后, 老人的脸色从晴转阴,他看着桌上的星象罗盘那不停摆动的指针,开口对中年将领问道:“最近可听说大禹的军中来了什么人?” 西门闻山抬起头,说道:“别处到是没有,不过楚云宫的营帐中倒是来了两个年轻的书生。” 老人眉头微微一皱,随即问道:“两个年轻的书生?可有探查过底细?” “查过了,不过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一个叫沈烈,就是河阳镇里的一个普通书生,还有一个叫苏仪的,来历不明。” 老人闻言,没有回话,只是口中喃喃自语道:“来历不明便要小心一些才是啊!” 中年将领点了点头,思索道:“楚云宫是一颗死棋,构不成什么威胁,咱们可以暂且不用管他,我倒是担心雪雕迟迟未归,怕是有什么变化。” 老人听到雪雕一事,眉头深锁,问道:“雪雕平时几日一报?” 将领回道:“三日一报,按日子算,昨日就应该回来。” 老人听完,思索一番之后,干脆的说道:“别等了,按原计划进行,破开雁荡山的防线之后,赵广若是不出兵,咱们就放他走。” “好的,父亲!”中年将领沉声回道。 西门闻山对于西门将夜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他相信他的决断,就如同相信西门秋迟星罗盘上的卦象。 帐外有北风呼呼而过,老人看着被风卷起的帐帘出神,口中呢喃道:“起风了!” 中年将领看了一眼,随后说道:“父亲,雁荡山风大,要不您和公主先回中州吧,这里交给我和秋迟就好了。” 老人揉了揉疲倦的双眼,慢悠悠的坐在躺椅上,闭上眼说道:“不急,让秋迟多陪公主两天,小孩子嘛,多待在一起闹闹才会生出感情。” 中年将领点头称是,不再答话,从营帐里取出一见御雪貂裘为老人搭在身上。然后转身走出营帐,顺手扣上了帐帘上的粘扣。 桌上星罗盘的指针突然就停止了摆动,指针所指的方位,是一个“生”字。 ――――― 雁荡山后方,那面印有赵字的帅旗还在谷口迎风摆荡。 北风似乎来得比往常更猛烈,旗子摇摇欲坠,守旗的士兵无精打采的看了一眼,伸出手放到嘴边,呵了一口热气。 这时,一匹快马从他身前呼啸着冲入山谷之中。快马上的人一身黑色锦缎长衫,头上戴着一顶狐皮维帽。 尘土高高的扬起,士兵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那人和马,待快马跑远之后,口中冷冷的呸了一句,小声的骂道:“呸,作威作福的狗东西。” 赵广这人有个好处,那就是心宽体胖,不管任何时候,他都有心思享乐,即便是天塌下来,也还有他爹给他撑着。 此时,他正舒舒服服的躺在那张虎皮椅上,口中叼着一只流油的鸡腿,连皮带肉撕下一块鸡肉之后,旁边的漂亮女侍便倒好一杯葡萄酒递到他的嘴边,他张开嘴,正要一饮而尽的时候,帐外传来了一声战马的嘶鸣。 “报!”那个骑马冲进谷口的黑衣人冲进帐中,单膝跪地!神色紧张的说道:“元帅,那白衣女子已经过了二道梁了,还有半日便会到达这山谷。” 赵广脸上露出一阵不悦之色,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不急不忙的说道:“慌什么?她来了又能如何?老子这里铜墙铁壁,她还能悄无声息的进来杀了我不成?” 那黑衣男子跪在地上不敢出声,赵广又看了看帐中的何无道与那个两仪山的道长,大大咧咧说道:“我师父和我儿子都在这里,她敢来就是自寻死路!” 那两仪山的道长双目微闭,不发一言,何无道也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赵广看见何无道的表情,不爽的说道:“何无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承认是我儿子是吧?你爹管我叫义父,我叫你一声儿子怎么了?你说话,我能不能叫你儿子!” 何无道假装听不见赵广的话,赵广自觉无趣,突然想到什么,对那黑衣人问道:“诶,那女子长的好不好看?” 黑衣人低着头,额头冷汗直冒,认真思索之后,颤颤巍巍的说道:“好……好看。” 赵广似乎不满意黑衣人的回答,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问你,那女子长的好不好看?” 黑衣人一听,赶紧回道:“好看好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元帅的眼。” 赵广笑了笑,饶有兴致的指了指旁边的女侍道:“比起她呢?” 黑衣人抬起头,看见那名女侍被吓得瑟瑟发抖,咬了咬牙回道:“还要好看一些!” 赵广闻言,哈哈大笑,对着黑衣人兴奋的说道:“要活的要活的,我给你三百人马,给我抓活的回来!” 黑衣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吞吞吐吐的回道:“元帅,咱们被她杀的人都不止三百了。” 赵广深吸一口气,身上的肥肉有些微微颤抖,脸上露出有些扭曲的兴奋神色,双眼放光的说道:“那就一千,一千不够就两千,总之我要活的!” 黑衣人连忙回道:“属下遵命!” 何无道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抓起桌上的剑,起身说道:“我去!” 扬州,在大禹九州之中算是比较富饶的一个州,因为这里气候很好,适合居住,有不少从朝中退下的大臣都在此购置宅子养老,所以她便有了个荣贵之州的称号,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还是鱼米之乡。 景泰镇是扬州的一个小镇,不大不小,参差万户。 景泰镇的茶叶很出名,不少外地茶商都会来此做倒卖茶叶的生意,是以镇子里茶馆尤其繁多,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茶楼。 景泰镇上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一家名叫“忘语”的小茶馆,茶馆布置的简简单单,几张木桌,几张竹椅,因为清净朴素,倒也别也一番风味! 此时,在茶馆内的一处靠窗的桌上,两位花甲之年的老人相对而坐,桌上是一壶还在冒烟的热茶。 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清瘦的老人旁边站着一个紫色眼瞳的少年,紫瞳少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站在老人的身边,双拳紧握。 对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带着慈祥笑容的老人,老人的身边没有随从,他淡定从容的举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然后细酌了一口。 清瘦老人脸色不怎么好,似乎有些不待见坐在他对面的品茶老人。 见他放下茶杯,清瘦老人才不高兴的说道:“少往我这跑,省的连累我!”语气就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那放下茶杯,面带微笑的老人,也不气恼,呵呵一笑,说道:“怎么?我来看看老朋友,他赵鹿还能给我安个造反的罪名不成?” 清瘦老人一听,面露不悦之色,起身便要离开,随口说道:“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赶紧喝,喝完赶紧走。” 身旁紫瞳少年也跟着对喝茶的老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喝茶老人看了一眼窗外,随即收起了微笑的神色, 压低了声音问道:“王大鼎,你身边怎么只跟着这么个闷声虫?你那个得意门生去哪了?” 叫王大鼎的清瘦老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回道:“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吧,韩国士!” “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被那个不成器的楚云宫借走了?”国士韩武面上又重新浮现出了笑容。 “我告诉你啊,你少胡说八道,我徒儿在潜心闭关参悟兵法,被什么楚云宫借走了?”王大鼎说着话,屁股却又重新坐回到了竹椅上。 韩武笑着瞥了他一眼,伸过头去,小声的说道:“谢谢!” 王大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耐烦的回道:“少来这套,你想知道什么?” 韩武闻言,眼睛往四周瞟了瞟,伸手在茶杯中沾了水, 在桌上写下“明月楼”三个字。 王大鼎脸色一变,起身对身边紫瞳少年说道:“狗子,送客!” 叫狗子的紫瞳少年当下便走到韩武跟前,一双发光的紫色眼瞳,冷冷的瞪着韩武。韩武面带微笑的看着狗子,突然,茶馆另一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个茶商打扮的中年人嚯的起身,就要朝着这边走来,狗子猛地转身朝着那人看去,浑身杀意弥漫。 韩武脸色一变,瞪了中年人一眼,中年人默不作声,低下头又坐回到座位上。 王大鼎冷笑一声道:“我就说韩国士的道谢我受不起!” 韩武听见王大鼎的话,悻悻然的笑了一下,无奈的说道:“奸臣当道,出门在外,还是得时时刻刻小心些才好!” 王大鼎摆了摆手,唤回狗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说的奸臣是你,还是我?” 韩武一愣,对王大鼎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举起茶杯,浅酌了一口。随后起身道:“韩某告辞,先生保重!” 王大鼎冷哼一声回道:“不送!” 韩武走出茶馆不久,茶馆中那名中年人随即也起身离去。 !! 第十八章 起风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傍晚,苏仪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柱檀香,沈烈跟着他走到城墙边下,苏仪点上檀香,一缕细烟刚升起,便被风吹散。今天的风尤其大,雁荡山上的树被吹得弯了腰,沈烈缩了缩了脖子,心中猜想着苏仪点香的目的。 苏仪突然转过头,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问道:“我上次给你的那本书你看了吗?” 沈烈一拍额头,道:“哎呀,我这个脑子,我忘记了,我给放到剑匣里了,忘记取出来了。” 苏仪先是一愣,随后狡黠的说道:“没事,有时间慢慢看,别让外人看见了。” 沈烈“嗯”了一声,然后看着墙角的那柱香问道:“你在这里点香做什么?” 苏仪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拜菩萨啊!咱们这都要上战场了,临时抱抱佛脚,求个心安嘛!” “那怎么不摆点贡品?你这样很没诚意的!”沈烈看了他一眼,认真的说道。 苏仪一拍额头,道:“我怎么没想到?你说的很有道理啊,要不这样吧,你去烧火营取两个馒头来?” 沈烈一听,背转过去,道:“我才不去,是你拜佛又不是我拜佛。” “咱哥两分什么你我啊?菩萨保佑我不就是保佑你吗?”苏仪上前一把揽住沈烈的肩膀,摇晃着说道。 沈烈拍掉搭在他肩上正想蹭泥巴的脏手,冷冰冰的说道:“少来这套,叶叔叔已经用过很多次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泥巴蹭在我肩上?” “叶叔叔?是谁?”苏仪尴尬的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脑袋凑到沈烈面前,好奇的问道。 沈烈察觉自己差点说漏嘴,面不改色连忙说道:“哦,我一个邻居。”说完自顾自的往营帐走去。 苏仪望着他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转头看了看墙角的檀香,再小跑着追上了沈烈的步子。 “诶,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武功修为的?” “哦,懒得问,你是高人嘛,高人总有些窥视人的本事的。” “呵呵,算你聪明,那你告诉我,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干嘛?” “不干嘛,就问问。” “哦,自学的。” “不说拉到。” “好。” “……” 沈烈走的很快,苏仪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到了营帐的时候,故意装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埋怨道:“你是狗变得吗?” “跑的这么快?” 沈烈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帐内传出一声:“谁在骂人?说谁是狗呢?” 苏仪目光一亮,随后走近营帐,道:“将军,没事,我在说刚才看见外面有一条小狗在跑呢。怕不是山下农夫家里走丢的狗吧。” 楚云宫看了二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干什么去了?” “拜佛去了!”沈烈不等苏仪说话,抢着回道 楚云宫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听到沈烈的话,抬起头道:“哦?拜佛?” 苏仪接过话头道:“是的,我们拜佛去了,给菩萨上了柱香,让她保佑我们这次行动顺利进行。” 楚云宫皱着眉头道:“整个大禹都没几人信佛,你信佛?” 苏仪笑了笑,道:“人一紧张,就想信点什么,又怕三清祖师爷太忙,所以就抱抱佛脚嘛。” “那你紧张什么?”楚云宫觉得苏仪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苏仪有些委屈的问道:“将军,你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不紧张吗?” 楚云宫没好气的说道:“那我也没拜佛!”,说完以后不理二人,径直走到帐外看了看天色,北风刮的脸色凝重的说道:“时辰差不多了。” 晚些时候,百人小队在楚云宫的营帐前集结完毕,一百人轻装上阵,每个人身上都装着几袋子火油,背着弓弩,挂着边军刀。身后是一百匹精选出来的上等战马,每匹马的马蹄上都裹着几层棉布。为防止在奔袭的时候踩踏出太大的动静。 其中由卫铮,沈烈,苏仪,各领三十人,小队到了敌营外围的树林之后,由这三队人悄悄潜入敌营放火烧粮草,剩余的十人在林中看管战马,火势起来以后,所有的人再迅速撤回林中,骑上战马撤退,而想要这一切顺利进行,那便要楚,顾,李,三军同时发动袭击,重甲骑兵配备火油弩,目的就是要弄出动静,制造混乱,动静越大,敌人就越是紧张,这样才能让百人小队避开敌军的视野。 楚云宫身披重甲,左手抱着银盔,右手端着一只酒碗,他神色凝重的看着众将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闭上眼睛,感受扑面而来的北风刺骨,头上发丝飞旋,不知想了些什么,良久之后,睁开双眼,眼中闪烁着一丝精芒,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从头到尾都散发出一股与先前儒士风范大相径庭的气质。他望着众人,壮怀激烈的说道:“此次行动,关乎雁荡存亡,诸位若是凯旋归来,军功簿上通通记头等功,我不拿一分。楚某惭愧,不能与诸位兄弟共探虎穴,无以相送,唯有奉上一碗烈酒驱寒,天寒风大,早去早回。兄弟们,干!” “干!”众将士齐声喊道,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随后将酒碗用力的往地上一摔,酒碗应声而碎! 沈烈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他觉得身体之中似乎有股力量就要破体而出,这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很奇妙,他读的任何一本书中都没有提到过。倒是他从来没有摔过酒碗,所以力用的小了些,就像随意丢出去一般,酒碗落在地面,砰的一声,把泥地砸出了一个小坑,然后滚了两圈,刚好滚到苏仪的脚边,苏仪憋着笑,脸涨得通红。 喝过壮行酒之后,卫铮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渍,转身对身后众人喊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生死相随,同去同归!” 众将士振臂回应道:“同去同归!” 卫铮随即一声令下。“出发!” 众将士骑上战马,疾驰而去! 百人小队走了之后,楚云宫慢慢的将手中银盔戴上,走上了城墙。 城墙外,除去百人小队之后,剩下的三千破阵营,与魏如山统领的一万象骑营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命。 城墙内的墙角下,苏仪先前点的那柱檀香,居然还有一半没烧完,也不知是何物所制,一名身着普通盔甲的士兵,走到墙角蹲下,静静的看着燃烧缓慢的檀香。扯过一节草根衔在嘴里,悠悠的望着天色变暗。 沈烈的马技不怎么好,尽管经过了两天的训练,可是这山地里奔袭起来,仍是颠簸的胃里难受,不过倒是因为心中那股莫名的兴奋感,硬是把这种难受强压了下去。 百人小队约莫奔袭了半个时辰,一路畅行无阻,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不过也毕竟还在镇北军的防线范围之内。这时,冲在最前面的卫铮突然勒住马缰,其余人马也迅速停下,靠在一起,卫铮转过身,对身后众人说道:“过了这道山梁,前面就是狼牙岭,根据探子的线报,只要穿过狼牙岭,往前十里,便能看见敌人的粮草营。咱们先在此休整片刻,等候袭击信号。” 众将士原地待命,这时,苏仪下马,走到沈烈身前,嬉笑着问道:“你脸色有点差啊,受不了颠簸的话,趁早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丛林之中更是没有半点亮光,沈烈疑惑着问道:“天色这么暗,你能看见我脸色不好?” 苏仪哈哈两声,说道:“我猜的!我是不是猜中了?” 沈烈有些无语,转过头没有理会他。 苏仪继续说道:“别紧张,第一次都是这样,习惯了就好!”沈烈突然回道:“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不是因为你很紧张?” 苏仪笑声戛然而止,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怎么可能?我才不像你一样弱不禁风。” “切!”沈烈掏出水壶喝了一口。 “两位兄弟聊什么呢?”卫铮凑过来,笑着问答。 “哦,没什么,我问他紧不紧张?”苏仪抢先一步答道。 卫铮看见沈烈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第一次都这样,习惯了就好。” 苏仪闻言,哈哈的笑出了声。沈烈垂下头,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紧张。” 墙角下的士兵,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吐掉口中的半截草根,沿着墙角下一直往西走,身后那柱檀香刚刚烧尽。 走到中段守卫线的边缘时,突然开始狂奔起来,守卫线上的士兵只见一道残影从身前掠过,以为是看花了眼。 眨眼之间,那名狂奔的士兵便消失在了山林间。 这时,山中突然起大风了,站在城墙上的楚云宫,抬起头,肩上披风高高扬起,烽火台上那面旌旗呼呼作响,他对着身旁的一位传令士兵道:“点燃烽火台!” 随后楚云宫走下城墙,走到阵前,身后是三千破阵营,与一万重装象骑营。 他跨上战马,抽出腰上军刀,气势磅礴的喊道:“破阵营和象骑营的兄弟,随我出战杀敌!” !! 第十九章 出兵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雁荡山的夜,漆黑如墨。 顾知南笔直的站在城墙的墙头上,东段烽火台已经燃起滚滚狼烟。 城门外是由他麾下第一猛将尉迟千斤率领的两万重骑军。 当脚下大地开始颤抖,耳边传来中段守卫线的隆隆战鼓声时,他极为冷静的对着旁边的传令官轻声耳语了一句。 传令官随即挥下手中的号令旗。旁边两个赤膊汉子抡起手中的鼓槌,重重的敲击了下去。 尉迟千斤拔出负在背后的巨剑,一声怒吼:“给我杀!” 随即便一马当下的冲了出去,身后紧随的是两万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军。 此时,西段守卫线,李化堂的营帐之中。 他站在营帐口,望着前方城墙上燃起的熊熊烽火,眉头深锁。 “报!”一名年轻的士兵从远处跑来。 “将军,东段和中段的兵马都已经出发了,周统领请将军下令出兵。”年轻士兵气喘吁吁的说道。 李化堂瞪了士兵一眼,又往西潼关沈烈苏仪等人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道:“急什么?再等等,此时敌人听见动静,肯定做好了防备,咱们等他稍有松懈,再出击不迟!告诉周统领,原地待命!” “可是……”年轻士兵面色有些变化。 “嗯?”李华堂转身,眼含怒气。 “属下领命!”年轻士兵转身跑出营帐。 李化堂双手负在背后,走入了营帐之中,营帐的角落有一个黑影,李化堂大惊之下猛然转身,冰凉的刀锋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 与此同时,大燕这边,西门将夜,西门闻山,西门秋迟,三人聚在营帐外,遥遥的望着远处城墙上的烽烟。 “父亲,让我去迎战!”西门闻山对着西门将夜抱拳沉声说道。 西门将夜眯着眼,眼中有丝丝笑意,转过头对那名风华绝代的少年问道:“秋迟,你认为呢?” 西门秋迟闭上眼,仔细的聆听着地面传来的震动。 随后往西段的城墙望去,对旁边一名士兵问道:“李化堂的兵力可有出动?” “回少帅,李化堂城门紧闭!不过城墙之上,烽烟已经燃起。”士兵如实回道 西门秋迟皱眉,思索片刻之后,眉头又舒展开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对西门闻山说道:“叔叔不必着急,敌军虚张声势罢了。” “哦?何以见得?”西门闻山不解。 “我稍后再向叔叔解释。”西门秋迟恭敬的说道,随后对身边那名士兵说道:“去发射信号箭,三长一短。” “是!”士兵领命,正要退下。 “且慢!”西门闻山阻拦下正要离去的士兵。 西门闻山不解,问道:“你让三军且战且退?” 西门秋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敌人一定是佯攻,他们有另外的目的。所以我们避开正面,注意两侧的防守。” 西门闻山惊讶的说道:“秋迟,不是我不相信你,你只是因为李化堂没有出兵,就敢断言敌人是佯攻?” 西门秋迟还未答话,西门将夜却说道:“闻山,听他的吧,我信他。” “是,父亲。”西门闻山回答的有些犹豫,可是他是西门将夜。 “去吧!”西门闻山对那名士兵说道。 士兵离开,不一会儿,明亮的夜空上,升起三发高低不一的火星箭矢,其中两发位置极高,一发位置稍低。 ………… 西潼关的一处树林里,百人小队跨上战马,众人看见了城墙上的滚滚狼烟,卫铮下令出发时,被苏仪阻止住了。 “卫统领,再等等。”苏仪气定神闲的望着西段守卫线上刚燃起不久的烽火。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骑在马上的沈烈也说道。 “为何要等?此时三军刚刚出动,敌人一定被三路的火力吸引,是我们袭击的最佳时机啊。”卫铮疑惑着说道。 “三路?卫统领不觉得少了一路吗?”苏仪嬉笑着问道。 卫铮闻言,抬起头,仔细看去,绵延起伏的守卫线上,每一处烽火台已经燃起,耳中也传来了隆隆战鼓之声,虽然位置听上去远了一些,不过……,卫铮突然瞪着双眼,不解的问道:“李华堂的兵马未动?”。 苏仪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慢悠悠的说道:“离咱们最近的西段兵马不动,咱们这一百人冲不过狼牙岭便会被敌人发现,所以,再等等!” “这个李华堂,安得什么心?难不成他想弃城投敌?” 卫铮心头起了怒意,开始骂起李华堂来。 “卫统领话可不能乱说,弃城投敌是死罪,你可不要冤枉了李将军!”苏仪嬉笑着对卫铮说道。 “说不定,李将军只是慢了一拍呢?” 沈烈看不见苏仪说话时的表情,可是最后这一句,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苏仪脸上的笑容。 ―――――― “你是什么人?”李华堂僵硬着问道,他不敢动,因为脖子上的那柄刀给他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冰凉的刀锋紧紧的贴在皮肤上,他打仗多年,第一次感觉离死亡如此的近。 身后的黑影没有答话,只是从口中传来咀嚼东西的声音。 “你想要什么?”李化堂再一次问道,其实他现在已经开始害怕了,因为他发现脖子传来了一丝刺痛感,有一丝温热从脖颈慢慢往下流淌。 “住手,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有的都可以给你!”李化堂说话时,双腿已经开始打颤。 黑衣人吐掉口中的草根,推了李化堂一把,李化堂一个趔趄,摔到在地上,刀已经离开了脖子,他惊恐着从地上爬起。捂住脖子流血的地方。随后他才看清眼前的人,一个身着普通甲胄的年轻士兵。 年轻士兵单刀扛在肩上,咧着嘴,笑嘻嘻的看着李华堂。 李华堂手撑着地面,蹬着脚向后移动了几步。 离黑衣人大概有了一个五步的稍微安全的距离。 黑衣人看着李化堂狼狈的在地面爬行,脸上笑意更甚,走到他身边,蹲下,手上的刀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 一股屈辱感从李化堂心中升起,他撇过脸,心虚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刺杀将军是死罪?” 黑衣人笑着摇了摇头。 李化堂又继续说道:“你要是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绝对不追究你的罪责。” 李化堂话音刚落,年轻士兵的刀尖已经伸到了他的嘴角。 豆大的汗珠从李化堂的额头滚落,他惊恐的看着年轻士兵,士兵的脸上犹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来越发的阴森诡异。 突然,李化堂就开始哽咽起来,好像年轻士兵真的是来要他的命的。 “怕死吗?”年轻士兵嬉笑着问道 “怕,我怕。”李化堂慌张的回道。 “那就出兵!”士兵语气轻松,仿佛现在他不是拿刀之人,而是一个和朋友开玩笑的人。 李化堂瞪大了眼睛,随即慌张的问道:“出兵便不杀我?” 年轻士兵微笑着点了点头。 丛林中,卫铮与沈烈等人突然听到李化堂的守卫线上传来一阵战鼓隆隆声,战马齐踏着大地,大地也开始发出轰鸣。 苏仪微微一笑,道:“我们出发!” ………… “报!”大燕军中,一名士兵十万火急的冲到西门闻山的帐前,紧急的汇报道:“将军,敌军有变,李化堂出兵了!” “嗯?”西门闻山脸上扬起一阵担忧之色,随后看着一旁的西门将夜与西门秋迟二人。 西门秋迟也是面带疑惑,随后问道:“兵力如何?” “大约两万兵马,全是重甲骑兵,大有突围之势!” 西门秋迟又问道:“全是重甲骑兵?” “是的!”士兵如实答道。 这时,帐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报!”一位浑身上下都有灼伤的士兵冲进了营帐。 “将军,不好了,敌军攻势强劲,风势太大,他们的火油弩烧伤了我们不少兄弟。” “秋迟,你不是说是佯攻吗?”西门闻山对西门秋迟怒道。 西门秋迟皱着眉,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他转头看向西门将夜。 老人面无表情,闭着眼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西门秋迟转过头向士兵问道:“他们三路兵马加起来多少人?” “大约五六万人左右!” 西门秋迟闻言,走到沙盘处,仔细的盘算起来。 “还在犹豫什么?再退就被人打到家门口了!”西门闻山见西门秋迟犹豫的样子,急迫的说道。 “五六万人,配备重甲与火油弩,就敢冲击我百万之师,为什么?” 西门秋迟望着西门闻山,后者想了一下,随即说道:“也许敌人根本没你想的这么复杂,也许他们被咱们围困的太久,想做一次困兽之斗,我们以为他们不敢出兵,他们就是料到这一点,所以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战场之上,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西门秋迟皱眉不语,真的是这样吗?他心中仍然觉得不对劲。 “出兵!全力反击!”西门将夜突然睁开双眼,从躺椅上坐起。对士兵说道。 “是!”士兵领命退出营帐,不一会儿,天空之上,随即升起三道高度一样的火星箭矢。 !! 第二十章 未捷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百人小队到达狼牙岭时,丛林之外火光滔天,镇北军的火油弩铺天盖地的射向大燕的军队,不得不说,苏仪借的这场北风,简直有如神助,仅仅六万人不到的镇北军,杀的大燕二十万先锋部队节节败退。 “报,”一名浑身上下被灼伤好几处的士兵,快马奔至西门闻山帐前。 “将军,敌军攻势太猛,请求再派兵增援。” 西门闻山双眼闪过一道寒光。 “传我军令,全军出击,务必将敌人全歼!” “是!”传令官领命告退。 “叔叔,这样没问题吗?”西门秋迟以为自己误判了军情,语气没有了先前那般胸有成竹的态度。 “敌要战,我便战,我大燕铁骑何时在战场之上怕过?你呀,就是太小心翼翼了。” 西门闻山语重心长的说道。 西门秋迟心不在焉的回道:“明白了,叔叔教训的是!” 西门闻山叹了一口气,随后进入帐中。 西门秋迟随即往帐内走去,转身时,瞥见旁边灌木后的那片森森丛林,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那黑漆漆的丛林就仿佛一头巨兽,灌木便是巨兽的血盆大口,巨兽一张嘴,便可将众人一口吞噬。一时之间,有些走神,驻足在原地,目光紧紧的锁定住那片丛林。 “秋迟,父亲叫你。”西门闻山在帐内喊道 西门秋迟突然醒过神来,摇了摇头,好看的眉毛似乎有些舒展,随后步入了营帐之中。 ………… 狼牙岭,众人下马,沈烈三人从林中望出去,透过密集的树干和丛林外那一片矮灌木丛,便清楚的看见了粮草营的位置,同时也看见了位于粮草营后边那一座雪白的营帐。 “你们两听我说,待会儿,我先出发,我会绕到东边的口进去,然后苏仪兄弟从南边的口进去,沈烈兄弟就从这下边的口进去,全部就位以后,我会以鹰鸣为信号,三队人马同时点火。得手之后,立即撤退,切记,不可恋战!” “好,一切听卫统领的。”沈烈恭敬的说道。 苏仪笑了笑道:“看把你紧张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要不,你就留在这里看马吧。” 沈烈白了苏仪一眼,苏仪笑意更盛了。 “诶,苏仪兄弟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上了战场,就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了。” 卫铮说完,对着二人笑了笑,然后伸出右手,旁边的人随即将手搭在他手背上,众人也纷纷将手搭在一起,苏仪笑着对沈烈伸出手,沈烈看了他一眼,不情愿的将手放在他手背上。 “同去同归!”卫铮带了个头,众人齐声小声的说道。 “出发!” 卫铮的三十人小队,随即迅速钻出丛林,越过矮灌木丛,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苏仪看着卫铮离去的方向,转过头,对沈烈笑道:“别掉链子哦!”随后苏仪的小队也出了林子。 沈烈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深呼吸几口气,拍了拍胸口,旁边一个精瘦汉子走到他身边轻声的提醒道,“小队长,咱们该出发了!” “出发!”沈烈沉声道,随后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窜了出去。瞬间便出了丛林。 众人面面相觑,回过神来之后,赶紧跟了出去。 ………… 雪白营帐内,西门闻山来回的踱着步子,西门秋迟站在沙盘前,不停的摆弄着沙盘上的棋子,西门将夜卧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西门秋迟排列了一番之后,脑子中那只丛林巨兽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的预感一向很准,他心神不宁的走到营帐口,掀起帘子,对着那丛林深处,又多看了几眼。 “秋迟,你在担心什么?”这时,西门将夜突然睁开眼问道。 “爷爷,没事,也许是我这两天没休息好,脑子有点乱。”西门秋迟走到帐前,为西门将夜把羊毛毯往上拉了一点。 西门将夜看着这个足以让他引以为傲的孙子,眼神之中满是宠溺。笑了笑,说道:“是为了长安公主的事烦的吧?” 西门秋迟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就觉得头大如斗,叹了一口气道:“爷爷,你真不该把她带到军中来,她是千金之躯,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咱们恐怕都是要担罪责的。” “呵呵,你这么说也太小瞧萧皇后了,你可知道,公主此次随我出行,皇后派的是谁来保护她的安全?” 西门秋迟摇了摇头道:“爷爷,你知道的,宫中之事,我向来不愿参与搅和,皇后那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凡事又要确保万无一失。即便是请出大燕武道第一人张小楼来为公主保驾护航,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呵呵,张小楼醉心武道,剑门山上一把剑磨了十年,倒不会参与到这些凡尘俗事来。我告诉你吧,是那武道榜上排名第四,修为已入八品半神境的李扶音。” “李扶音?他不是在两丈山为亡妻守陵吗?”西门秋迟惊讶道。 “不错,萧皇后正是利用他眷恋亡妻的这一点,以皇上的名义下了一道诏令,将李扶音亡妻的灵位请进了东皇祠。” “东皇祠可是帝王家的祠堂,皇上没有说什么?” “呵,那李扶音三十出头的岁数,便已跻身大燕武道第四,目前看来是最有希望超越张小楼的人,萧家王朝能得此人相助,便是在那东皇祠腾出一小块地方,又算得了什么?”西门将夜似笑非笑的说道。 西门秋迟闻言,心中已是莫大的震惊,将一个普通女子的灵位请入帝王祠堂里,足以说明萧家对李缺一的器重了。 “那李扶音现在人在何处?既然是保护公主,为何不见人影?”西门秋迟问道。 “他就在雁荡山!” ………… 沈烈的小队因为离得近,所以是最快潜入粮草营的,等避开巡逻士兵的视线之后,三十人迅速找好位置隐藏起来, 黑夜渐浓,此时镇北军的火油弩差不多已经射完,夜空中已经没有了星火流光,只有耳边传来十里开外的两军骑兵交战的厮杀声。 沈烈躬身隐藏在一堆草堆旁,他很紧张,紧张到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跳声。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调整内息,他在等待着,等待那声来自另一个方向的鹰鸣。 而另一边,苏仪隐藏在黑暗之中,他背靠着一堵栅栏,瞳孔睁的很大,胸口突然有点发闷,三十名队员已经潜伏进了粮草营,各自找地方隐蔽起来。 可是,就在刚才,他穿过栅栏时,分明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身影,那是一名女子,一个身着白色狐裘长袍,头戴雪貂维帽的绝色女子,而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名女子正是大燕的长安公主。 突然,他有些后悔,约定的鹰鸣没有响起,粮草营的东边,也没有丝毫火光,卫铮应该早已经就位了,可是迟迟没有发出信号,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出了意外。 意外出在哪里?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长安公主会来雁荡山。而长安公主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她的身边一定会有一个最少七品往上的高手。 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再没有了先前丝毫的风采,算无遗策?手到擒来?他还差的远。 正当他脑子里面不停的推算着种种可能性的时候,夜空中传来了一声孤寂的鹰鸣,就一声。 沈烈也听见了这一声刺破苍穹的孤鸣声,他在犹豫,也在等待,因为约定的是以两声鹰鸣为信号,这时,旁边一个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悄悄摸到沈烈的身边道:“小队长,事情有些不对劲,咱们是撤还是继续行动。” 沈烈额头开始冒汗,双拳紧握,汗水浸透了手心。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离他比较近的苏仪小队的方向,传来了一阵火光。接着,卫铮的方向也开始出现一道道火光,沈烈眼神一凛,冷冷的说道:“动手!” 小队迅速行动起来,北风呼啸而过,那粮草下的一丝火星与火油接触的一瞬间,轰的一声,便燃起了一团巨大的火光,一条巨大的火舌喷涌而出,霎时便照亮了整个夜空。 而与此同时,四周却传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听动静,似乎人数不少。 另一边,卫铮左手握刀,半跪在地,口中鲜血直流,他的右手手臂,肩膀以下,已经是一截碎骨。 而他的身后,是三十名小队队员的尸体,还有那一堆堆冒着熊熊烈火的粮草堆。 小队队员全是被一刀毙命,没错,是一刀,一刀三十条人命,连带着卫铮的右手。 他面前是一名黑衣男子,黑衣男子的手臂上,系了一条蓝色的丝带。男子面沉如水,双眼狭长,一脸倦容,却仍然难挡眉宇间的英气。男子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刀,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燕军刀。 卫铮咬着牙,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男子,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他两次试着站起身来,可是都失败了,他知道他的队伍到现在为止,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从这个黑衣男子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虚弱的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黑衣男子没有理会卫铮的问话,他看了看已经被风势带起的胸胸大火,面无表情的缓缓走到卫铮身边看了他一眼,随后对着卫铮一刀挥出。 !! 第二十一章 围困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住手!”就在李扶音的刀离卫铮的脖子不到一公分时,刀停了。一声断喝从旁边出来,来人是西门秋迟。 李扶音冷冷的看着西门秋迟,疑惑的眼神完全表达了自己内心的不解。 西门秋迟与西门闻山两人来到李扶音身前,西门闻山已经派出人去救火,但是风太大,火势在火油的帮助下蔓延的太快,几乎一瞬间便可倾吞一堆粮草。 “来不及了,哈哈!”卫铮满身鲜血,脸上带着凄然的笑,挑衅般的看着西门闻山二人。 西门秋迟没有理会他,只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李扶音抱拳施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多谢前辈收刀,这个人留着还有用。” 这时,战场外,三匹快马几乎同时到达西门闻山的跟前, “启禀将军,敌军撤退了。” 西门闻山听完之后,扭过头看着西门秋迟,西门秋迟叹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我们伤亡如何?” “回少帅,伤亡大约三千人,多是被火油弩所伤。” 西门秋迟想了想对西门闻山说道:“叔叔,让三位将军不必追击,先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不追?”西门闻山诧异道。 “是的,敌军主要的目标是我们的粮草营,现在已经得手了,他们的正面军队既是佯攻,就必定有万全的撤退之法,而且他们有重甲军殿后,咱们在这种情况下贸然追击,很可能中敌军的埋伏。” 西门闻山本想反驳,但是想了想之前因为没有听西门秋迟的话,结果把后方暴露了出去,导致敌人乘机烧了粮草营,现在也只好住口了。 “哼哼,一群孬种!你们倒是追啊!”卫铮还在言语挑衅二人,意图迷惑敌人的视线,影响判断。 然而西门秋迟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看了他一眼,冷笑着道:“骨头挺硬,手臂都断了,还那么多话,看你等下还能不能张的开口。” “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西门秋迟对旁边的士兵吩咐道。 “我呸,狗东西,有种一刀杀了你爷爷我!”卫铮一口血唾沫吐到西门秋迟的身上,狠狠的骂道。 西门秋迟皱了皱眉头,旁边的西门闻山大怒着一脚踹到西门闻山脸上:“你找死!” 卫铮殊不知他这一句爷爷,不止骂了西门秋迟,还连带占了西门闻山的便宜。 “哈哈,老子就是找死!来啊,杀了我啊!”卫铮大笑着骂道,旁边两名士兵已经将他用绳索捆绑了起来。 另一边,沈烈的小队放完火之后,在敌人到达之前,便已经迅速退出了敌人的搜索圈,而当他赶到林中之后,才发现,除了林中看管马匹的十人,苏仪和卫铮都没有回来。 “一定是出事了。”沈烈心头那种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这时他从林中眺望出去,发现整个粮草营都已经被大火吞噬,而最南边的方向,似乎有不少人围在那里,他迅速冷静下来之后,蹲下身子,将人马召集到一起。 “你们大家听我说,其他人还没有回来,从先前的一声鹰鸣来看,很有可能是出事了,我们现在不能在这里等,得想办法救人。各位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时,一名精瘦汉子咬着牙急躁的说道:“直接冲出去啊,冲到敌军营中,趁乱救人。” “不行,这样跟送死没区别。”沈烈想了想随即又说道:“留下一半在这里接应,其余人跟我去救人。你们谁愿意留下?”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都愿意随沈烈前往营救,沈烈只好自己挑选出二十人。 “如果我们半个时辰之内没有回来,你们就原路回去,战马能带的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杀了吧。” “小队长,带上我们一起去吧,出发前我们说好的同去同归的,怎么能让你们去犯险,我们回去领功劳呢?” “是啊,说好同去同归的!” “带上我们一起吧!” 随着一名士兵的发声,众人也纷纷附和道。 “这是命令!”沈烈一声冷喝。 “而且,人太多,反而容易暴露行踪!你们就在此等候,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来。” 说完之后,沈烈带着挑选出的二十人,又潜伏进了敌人的军中。 苏仪的小队此时被一大队人马围困在栅栏边,围剿之中,已经死了好几名弟兄,苏仪低着头,站在小队的最前面,将小队的让你护在身后,看着敌军为首的军官,脸上挂着冷冽的笑容。 敌军之中那名为首的军官,站了出来,对着苏仪等人说道“放下武器投降,我们不杀俘虏!” “放你奶奶个腿儿,爷爷的刀就在这,有本事过来拿!”小队中一名背部受伤的将士,挥了挥手中军刀,作势就要冲出去,苏仪伸出手,将那名汉子拦住。随后冷笑着站了出来。对那名将士说道:“我是他们的头,我跟你们走,只要你们放了我身后的兄弟!怎么样?我脑子里面有整个雁荡山的布防图,只要你放了他们,我就全部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立了大功一件。如何?” 那名军官笑了笑,对苏仪说道:“这位小兄弟,这个时候逞英雄可是不明智啊,说实话,我不稀罕你的布防图,不过我看你细皮嫩肉的,我家将军倒是缺个暖被的**,不如你考虑考虑?” “哈哈哈哈”军官说完,敌军之中便爆出一阵大笑。 苏仪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悄悄往栅栏的另一个方向望去,那里有一座雪白的营帐。 “放肆!”西门秋迟与西门闻山带着另一对人马走来,先前军官所说的话,被西门闻山全部听在耳中。 军官被这一声怒喝吓得后退两步,连道:“将军,属下知错,属下只是想挫一挫这小子的锐气。” 西门闻山冷哼了一声,军官低着头,又赶紧说道:“他说他知道雁荡山的全部布防图,属下不敢擅自拷问,便等着将军前来定夺!” 西门闻山冷冷的说道:“你既是粮草营的守将,身负看守粮草的重任,现在被敌人趁机烧毁了粮草,还有脸在这里说笑?要不是少帅发现的及时,你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军官闻言,赶紧跪下,求饶道:“属下知错,属下知错,求将军饶命!” “来人,把他押下去,杖刑五百!” 军官一听,脸色顿时一片煞白,杖刑五百,这分明就是是判了他的死刑。 军官还在求饶,却已经被两名士兵架走。 苏仪没有理会西门秋迟打量的目光,而是直接对西门闻山说道:“呵呵,早就听闻西门将军治军以严厉著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西门闻山看了一眼苏仪,眼含杀气的说道:“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格杀勿论!” 苏仪一笑,嘲讽的说道:“到底是什么将军就带什么兵啊,从上到下劝降都是一个笨套路,我跟你们谈条件你们又不谈,要武器是吗?有本事就过来拿啊!” 西门闻山刚要发怒,西门秋迟上前一步,对着身后招了招手,两名士兵便带着被绑起来的卫铮出现在了苏仪跟前,卫铮已经昏死了过去,手臂处的断骨,触目惊心。 “卫统领!”苏仪心中一寒,身后几名士兵已经叫出了声。看见卫铮浑身被鲜血浸透的模样,顿时失去了理智。 西门秋迟蹲下身子,手伸到卫铮的鼻子前,面无表情的抬起头说道:“还有一口气,怎么样?这个人你们想不想救?” “狗贼,我杀了你!”苏仪小队里面一名和卫铮关系不错的士兵,提刀往西门秋迟身前冲去,只是还没有到达西门秋迟身前,便被十多把长矛洞穿了身体,瘫软着倒了下去。 苏仪看着西门秋迟,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西门秋迟疑惑的看着苏仪,站起身问道:“你笑什么?”突然,一支箭矢不知从何处射了出来,直刺西门秋迟的面门,西门闻山抬手一刀,便将箭矢看成两端,不过箭头的那一段仍旧射进了旁边一名士兵的身体。 接着,四面八方都有箭矢从暗处飞来。虽然都没能伤到西门秋迟与西门闻山两人,不过倒是有不少大燕士兵被射中倒地。 大燕军队瞬间合成一个包围圈,将西门秋迟紧紧的护在了圈子里面。 又是一波箭矢飞来,趁着这个机会,苏仪大喊一声:“冲!” 随即,他的身形拔地而起,袖中一把飞针对着西门秋迟等人撒出,几人应声倒地,接着他身形连续几个闪动,瞬间突出包围圈,往长安公主的营帐冲去。 “拦住他!”西门闻山一声大喝,一支人马随即朝着苏仪追了过去。 苏仪的速度很快,他一直没有对沈烈等人说起过,其实他已经是六品王级的的武道修为,比起沈烈的五品宗级修为,还要高出一品! 现在看来,小队已经有不少人遇难,至少卫铮的队伍恐怕已经全部遇难,刚才放箭吸引注意力的应该是沈烈的小队, 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 此时,他的大脑飞快的转动,生机只有一线,如果他能冲到长安公主的营帐前。 他手握军刀,一路挑翻了不下百名拦路的士兵。公主的营帐已经近在咫尺! 突然,他心中一惊,脚步急停而止! “轰”的一声,苏仪身前的地面,被一刀劈出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他也被这一刀劈下的余威震退数米。 一名黑衣冷俊男子,提刀从天而降! !! 第二十二章 问路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往前一步,死!”李扶音如天神降临一般,与苏仪隔着那道隔阂相对而立,目光清冷的看了苏仪一眼之后,口中缓缓的吐出这句话。 苏仪被这一刀威势所震慑,当下举目环顾四周,开始寻找破阵之法,身后小队还在和大燕敌军厮杀,这些人都是从楚云宫的三千破阵营里挑选出来的,算是精兵之中的精兵,不说以一敌百,便是以一当十,倒不算夸大。所以,看起来人数数倍于小队的敌军,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另一边,沈烈的二十人小队也已经赶来支援,他没有出剑,手中提一把镇北军刀,冲入战场之中,如砍瓜切菜一般杀的敌军一时不敢靠前,他一刀横扫之后,砍翻敌军前排的数十名手持长矛的士兵,随后身形跳动,来到卫铮的身边,一把将卫铮扛在肩上,起身便跑, “放箭!”西门闻山一声怒喝,沈烈身后一阵箭雨袭来。 他用力一脚踩在地面,身形高高跃起,几个闪烁冲入了小队之中。 这时,从前线赶回的敌军越来越多,慢慢的都围了过来。沈烈这边不到四十人的小队被数千大燕军围困在一起。 西门秋迟从人群之中走出,先前见到沈烈犹如一名杀神冲入战场,瞬间杀了几十人,他便已经有些震惊。 “想不到大禹的军中竟然有你这样的年轻高手。你叫什么名字?” 沈烈蹲在地上,看也不看西门秋迟,专心的替卫铮包扎伤口,身旁剩下的几十名小队将士,提刀将他护在中间。 他一边包扎,一边轻声耳语道:“待会儿我掩护你们,你们带着卫统领冲出去,务必要将他安全送回军中。”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一名精壮的汉子立马拒绝了沈烈的命令。 接着,众人也纷纷说道:“对,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不错,说好了生死相随,同去同归!” “对,反正咱们已经完成了任务,谁稀罕那点破军功,发不了财,升不了官。老子宁愿多少几个大燕狗贼。” “说的好,宁愿多杀几个大燕狗贼,不做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徒!” “对,不做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徒!” 沈烈低下头,双眼泛红,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看了看众人,摇了摇头道:“卫将军刚才小声告诉我,有一份重要的情报。所以你们必须将他送回军中!不准抗命!” “可是……”众人还想拒绝。 沈烈挥手阻止道:“没有可是,这是军令!” 他将卫铮的身体缓缓的靠在栅栏上,随后起身,走出圈子,学着苏仪的样子,微笑的看着西门秋迟, “我叫沈烈,你叫什么?” “沈烈?” 西门秋迟还未答话,西门闻山疑惑的问道,他早就知道楚云宫的军中来了两个年轻的书生,没想到竟然身手如此了得。 既然沈烈在此,那先前跑出去的那个就是苏仪了吧。 西门秋迟看向西门闻山,问道:“叔叔知道他?” 西门闻山想了想,不屑的说道:“前些日子才到楚云宫的军中,不过是河阳镇里一个书生。” “一个书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厉害的武道修为,怕不止是书生这么简单吧。”西门秋迟也对沈烈笑了笑。 “过奖过奖!倒是你年纪轻轻便能当上大燕军的统帅,你不是更厉害?” 西门闻山心中一紧,眼神里有一丝复杂的神色闪过。 西门秋迟脸上笑容僵住,收回了本来已经踏出的脚步。 在西门闻山耳边轻声说道:“此人不可留!” 西门闻山冷哼一声道:“杀!” 沈烈拔刀,躬身,横扫,将冲上来的一圈敌军拦腰而斩。西门秋迟与西门闻山二人见状,迅速退回到后方。 沈烈提着刀,缓缓向前,几千大燕军竟无一人敢上前悍其锋!保护着西门秋迟与西门闻山二人往后退去。 沈烈将大燕军逼退数丈之后,身形再次拔地而起,对着敌军又是一刀挥出,破去敌军百十长矛。突然,他身形调转,向着小队方向冲去,凌空两刀劈出,一刀劈向栅栏,一刀劈向栅栏外的敌军,包围圈瞬间被撕出一个口子。 “冲!”沈烈一声大喝,小队的人立马背起卫铮,向外跑去。沈烈冲在最前面,对着围拢过来的敌军,再挥出一刀。 “想跑?弓弩手!”西门闻山大喝一声。 接着,一阵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的射向小队。 瞬间便有多人中箭倒地。 “继续跑,不要回头!”沈烈大喊着,随即向着空中高高跃起,手中军刀对着大燕弓弩手的方向用力投掷出去,瞬间便有几人被掀翻。 又是一波箭雨扑面而来,他立于高空之上,不避不闪,他轻轻一拍背后剑匣,一声轻啸从匣中传出,随后一道青色光影从匣中飞出,落在沈烈的手上。 沈烈伸出双指从剑身缓缓滑过,随后手腕一抖,剑尖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身如游龙,在空中翩翩起舞,手中秋水优雅的画出一道又一道弧线,每一道弧线都是一道强力的剑气,剑光与火光交相辉映,几护照亮了整片天空。那一波箭雨来到之前,沈烈竟然以剑气在空中结成了一张剑网。箭矢触之既碎! 远处的一座雪白的营帐前,西门将夜眯着眼看着这边人剑齐舞的情形,嘴角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转身步入了帐内。 西门秋迟怔怔的看着屹立于空中舞剑的沈烈,随后对着西门闻山问道:“叔叔,那是不是儒兵秋水?” 苏仪看着脚下这道深深的刀痕,抬起头,苦笑着望着李扶音,说道:“晚辈苏仪,无意冒犯前辈,生死关头,求条路走!” 李扶音看了看苏仪手中满是缺口的军刀,当着大燕军的面,随手将手中的大燕军刀向苏仪抛出。然后冷冷的说道: “年纪轻轻,已入六品,资质悟性绝佳,将来武道成就必不可限量,不过眼下你身前是一条死路,走不得!你还是另外选一条路吧。” 苏仪接过军刀,对着李扶音躬身一拜。恭敬的说道:“多谢前辈赠刀,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日后苏某定会好好感谢前辈。” “哼,等你有命出去再说吧!” 李扶音说完,便转身要走,回头突然发现长安公主站在远处,伸长了脖子朝着这边张望。 “公主,你怎么跑出来了?回帐内去!” 李扶音脸上出现了一丝焦急的神色。 “啊?我一个人待在帐内太无趣了,我想出来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箫长安一袭白狐袍子拖地,扶了扶头上的雪雕维帽,蹦蹦跳跳的来到李扶音的身前,语气有几分撒娇的说道。 “扶音叔叔,你可不要生气啊,我是看到你在这里,才跑出来的,不然我才不敢出来呢,那人看起来就凶死了!” 长安公主所说的看起来很凶的那人,自然便是是浑身浴血的苏仪了。 苏仪这时微微抬起头,透过大燕军远远的望去,与长安公主的目光正好碰上。 他对着长安公主邪魅的一笑,脸上鲜血淋淋,看得人毛骨悚然,长安公主被苏仪这一笑,吓得大惊失色。 从李扶音身边一下跑开,钻进了帐内,李扶音疑惑的回头看了苏仪一眼,苏仪却已经低下了头。 李扶音没有多说什么,对围剿的大燕军挥了挥手,便离开了,大燕军再一次向苏仪围拢了过来。 苏仪冷冷的笑了一声,待大燕军将要合拢之时,一脚重重的踏向地面,身子高高跃起。突然抬起头,面目狰狞,一声大喝道:“都他妈给老子闪开!” 一道巨型刀影劈向了脚下敌军之中。 沈烈不知道已经替撤退的小队挡住了几波箭雨,有些乏力的往身后看了看,小队已经撤出了灌木,进入了林子里,这短短的一段路,又倒下了十来人。 箭雨停止了,沈烈盘膝坐在路口,开始调整内息,秋水剑插在身前的地面,那是通往林中的必经之地。 敌军再一次缓缓的围了过来,沈烈闭着眼,不去理会,不一会儿,林中传来一阵战马离去的嘶鸣声。他才缓缓的睁开双眼,拔出秋水剑,横在胸前,额前几缕发丝凌乱的散开,被风吹的高高扬起,瘦削的身子就像一把利剑插在地面,他环视了一眼周围的敌军,对围过来的大燕士兵冷冷的说道:“尽管来吧,今天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你们若是不杀了我,他日我一定会把你们赶出雁荡山!” 西门闻山站在大燕军的后方,大手一挥,大燕军随即如同潮水般向沈烈涌去。 沈烈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臂,剑尖指向正前方,随后缓缓的斜刺向下。 “读书人握笔,食墨,不拿刀剑,不闻血腥。书中纵然有诸多道理,可是没有一条道理教得我在这种情况下该往何处走。那我沈烈只好先忘掉先贤留在书中的万般道理,凭我手中的三尺长剑,往前走一走了。” 沈烈口中喃喃自语的说道,没人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知道能不能一刀或者一矛将他杀死。 沈烈缓缓睁开眼,一剑自右下方往上斜撩而起,一道肉眼可见的青锋剑气,随着剑势而起,以摧城开山之势,破开前方一切阻挡之物。 一剑递出,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前方围拢过来的敌军呆立着不动,随后齐刷刷的轰然倒地。 “第一剑,问个路!”沈烈微笑的看着被一剑劈开的大燕军,原本水泄不通的包围圈,被这一剑劈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一条长十丈,深尺许的剑痕,自脚下蔓延而去!剑痕两边,满地的断臂残骸,而剑痕的另一头,站着一个身穿银甲,脸上带着修罗面具的军官。 !! 第二十三章 易命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沈烈望着剑痕尽头的银甲军官,脸色平静,他抬起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横剑于胸前,目光直视银甲军官。 “周统领,此子凶狠万分,你小心些!”西门闻山在银甲军官身后小身耳语了一句,随即向后退开。 这名戴着修罗面具的银甲军官,正是大燕军中实力排在第三位的副将周苍,也是大燕鬼面军的统领。 周苍默然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招呼旁边的人的退开,然后单手抬起狼牙棒,对着沈烈道:“小子,来呀!” 沈烈看着周苍,语气平淡的说道:“第二剑,诛贼寇!” 说完之后,持剑俯冲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周苍感应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强横剑气,大喝一声,手中狼牙棒飞速的甩出,猛砸向身前地面,沈烈急速跳动的身影在狼牙棒前戛然而止,还没动他站稳脚步,周苍的狼牙棒再一次横扫而来,他躬身,屈膝,腾跃,几乎在一瞬间,他的身影便再一次高高跃起,居高临下,对着周苍连续刺出二十多剑,而每一剑都被周苍手中的狼牙棒尽数挡下。 强攻竟是没有起到一点效果,一两百斤的狼牙棒,在周苍手中犹如一根树枝,挥舞起来,轻便自如。 沈烈一剑虚刺,周苍举起狼牙棒格挡的瞬间,他的身影迅速从周苍身前掠至身后,秋水剑陡然精光大神,一道剑影飞速的刺向周苍背后。他若是来不及回头招架,这一剑必死。 就在沈烈以为这一击必中的时候,周苍好似背后长眼一般,身体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向后仰去,狼牙棒也从身前迅速劈向身后。 “铛”的一声巨响,狼牙棒正好完全砸在了秋水剑身。 长剑差点脱落而出,沈烈握剑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手掌也传来一阵剧痛,手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该我了!”周苍的面具之下,嘴角已经微微翘起。 狼牙棒甩到身后,一步踏出,一记威力无比的开山,狼牙棒正对沈烈头顶劈下。 沈烈眼神冰冷,秋水剑右手换左手,正要硬扛这一招时,突然一道刀影掠过人群,劈到狼牙棒布满利齿的铁锤上。 狼牙棒随即被荡开。 苏仪从空中落到沈烈身前,荡起一阵灰尘。 他对着沈烈笑了一下,随后说道: “他叫周苍,鬼面军的统领,六品武道修为,天生神力,一手狼牙棒出神入化,专克软兵器。昔日苍龙银甲军的吴新候也在他手上吃过亏,你不是他对手。” 沈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笑了笑,讥讽的说道:“说的好像你能打得过他一样!” 苏仪白了沈烈一眼,不屑的说道:“我偏偏就打的过!” “周老鬼,我来跟你打!” 苏仪提着刀,走到周苍对面。 周苍冷笑着说道:“哼,又来一个送死的!要不你们两个一起上吧,省的浪费老子时间!” “呵呵,大言不惭!”苏仪笑道,随后身影迅速的朝着周苍冲去,快到周苍身前时,却又猛地调转身子,往回跑。 周苍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脚下突然滚来一个奇奇怪怪的盒子。 “跑!”苏仪冲到沈烈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几个跳跃往南边跑去。 周苍突然一声大喝,脚边的盒子炸开,一团飞针,暴雨梨花一般射出。射伤无数士兵,周苍全身被射中好几针,顿时从脚底涌出一股酥麻之感。狼牙棒从手中滑落,他缓缓瘫坐在地,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奸贼!” 西门闻山见周苍被苏仪偷袭,大惊失色,连忙派人查看伤势。一边又赶紧命人追捕沈烈与苏仪二人。 “看见前面的白色帐篷了吗?一会儿我引开李扶音,你冲进去挟持长安公主,不然咱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苏仪一边狂奔,一边对身旁的沈烈说道。 “好!”沈烈一边跑,一边撕下一块衣角将右手裹住。 “能不能活着出去,全看你了!” 苏仪看了沈烈一眼,即便是生死存亡之际,脸上依旧不见半点颓色。 沈烈看着他,刚想嘱咐他小心一些,他突然往右冲去,跃向空中,对着脚下士兵,又是一刀,一边对着营帐喊道:“长安公主,你藏好啊,有魔鬼要来抓你了!” 帐内白狐裘女子闻言,坐立不安。 下一刻,一道刀光便已经砸向苏仪头顶。 苏仪举起军刀格挡,一个照面,便被砸出十米远。 “我念你天资聪颖,武道修来不易,本不想杀你,没想到你还是要来送死!” 李扶音凭空而立,愤怒的看着苏仪。 苏仪嘴角渗出鲜血,李扶音这一刀力劈华山,其实还没有使出全力,苏仪便已经觉得肺腑剧镇。气海波涛汹涌。 原来我连他一刀也挡不住! 苏仪半跪在地,脸上带着凄然的笑。 “不好,他朝公主的营帐冲去了!快拦住他!” 一名军官开始大喊起来,他只看见沈烈连续挑翻几名大燕士兵之后,势不可挡的朝着长安公主的营帐冲去。 李扶音闻言,脸色巨变,来不及将苏仪一刀劈杀,身行急速掠出,留下一道残影。 沈烈此时离营帐还有不足十步,身后还有数千敌军追赶,他已经有些觉得气力不足。 “拦住他!”身后传来西门闻山怒吼的声音。 他笑了笑,一剑斜挑,身前两名守卫营帐的铁甲士兵瞬间被挑飞。突然,身后一股霸气无匹的威压传来,沈烈大惊,来不及撤回脚步,只好躺下就地一滚。 “轰”的一声,沈烈身后一道尺许宽的刀痕,深不见底。 长安公主被帐外这一声巨响吓得哭出了声。 沈烈咬牙,俯冲,一道剑气甩出,营帐前数名士兵便齐齐被掀翻。 “小贼,你敢!”李扶音已到沈烈身后,挥刀便要劈下,沈烈回头,露出一个笑容,随即冲进营帐。 李扶音大惊,一刀刚要挥出,却又转身对着身后猛劈而去。 身后苏仪已经对着李扶音一刀劈下,两道刀影相撞,苏仪远远飞出!落在了敌人之中。几十把大燕军刀随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躺了下去,仰天大笑。 这时,长安公主帐内,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呼。 “救命啊!”长安公主抱头哭喊着,脖子上架着一把被鲜血浸染的长剑。沈烈抓着她的手,绕到身后! 李扶音刚冲到营帐口,帐内两名逃命的侍女慌忙冲出。 “放人!”沈烈架着长安公主,将李扶音一步一步逼退到帐外。 李扶音一脸怒气,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他看着沈烈,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任由沈烈从帐内一步一步往外走。他也只能一步步后退。 沈烈架着长安公主走到帐外,帐外已经被大燕军团团围住,苏仪被大燕军十几把军刀架在脖子上,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我说放人!”沈烈狞笑着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在长安公主的脸上抹了一把。箫长安又是一阵惨叫。洁白无瑕的小脸上多出一个血手印。 “放人!”西门闻山面如死灰的对那几名架着刀的士兵说道,士兵收回军刀,西门闻山走到苏仪身前,一脚踹到苏仪的小腹上,苏仪只觉得小腹一阵痉挛,剧痛难忍,瞬间将身子躬在了一起。 “王八蛋!”沈烈一声怒喝,左手掐在长安公主的脖子上,将其从地面拎了起来。长安公主叫喊不出,一瞬间脸色便涨的通红! “小贼,住手!”李扶音大惊的冲着沈烈喊道。 “放他过来,快点!不然我杀了她!”沈烈左手加大了力道,长安公主双手扒在沈烈的手臂上,脚下一阵乱踢。 “还不快滚!”西门闻山不敢再对苏仪下手,对着苏仪大吼一声。 苏仪捂着小腹,踉跄着起身,冷笑着呸了西门闻山一口。随后一瘸一拐的走到沈烈身边。 “还不放人?”李扶音咬牙切齿的对沈烈说道。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备两匹好马!出了狼牙岭,我自会把你们的公主放下!” “小贼,你做梦!再不放开公主,我今晚便出兵踏平雁荡山!” 西门闻山手指着沈烈,气势汹汹的说道。 沈烈冷冷一笑,随即将箫长安放下,秋水剑仍然架在她脖子上。 他凑到箫长安耳边,大声的说道:“看来,你这个公主当的不怎么样嘛,虽是千金之躯却还比不上我们两个一条烂命!正好,我们哥俩今天就拉着你陪葬了。” 箫长安闻言,脸色再变,惊恐的看着沈烈,沈烈狞笑着望着箫长安,满脸鲜血,模样比先前苏仪更可怕。 这时,大燕军中缓缓的走出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面带微笑的看着沈烈。西门闻山连忙对老者抱拳行礼道:“父亲,你怎么出来了?” 老人冷淡的看了西门闻山一眼,没有理会,转过头慢慢的往沈烈身前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可不是什么烂命,我知道你是谁,放了公主,我让你们两个走。” !! 第二十四章 再陷困境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沈烈疑惑的看着老者道:“老伯,你怕是认错人了吧,我就是个普通的士兵,你可别糊弄我啊!” 这时,苏仪拍了沈烈一把,沈烈不解的望着他,苏仪白了他一眼,走出来对着老人说道:“西门大将军一言九鼎,我们相信你。不过就怕你身后有些人不甘心吧。” “呵呵,就你小子心眼多,我说放你们走,那便是真的放你们走。” “好,我们兄弟俩先谢过西门大将军的不杀之恩,不过公主要陪我们走一段,出了狼牙岭,保证完好无损的将公主放下。如何?” 西门将夜面色突然一沉,阴冷的看着苏仪,苏仪也同样看着西门将夜,不过他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片刻之后,西门将夜面无表情的对苏仪说道:“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不敢不敢,不过没办法,我这个人把命看的很重!” 苏仪捂着胸口,忍住肺腑剧痛,嬉皮笑脸的说道。 “好,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公主若是伤了一根指头,我便要让你八十万的镇北军拿命来赔!” “多谢西门大将军!”苏仪抱拳,沉声说道。 “让路!”西门将夜冷哼一声,西门闻山在一旁,不敢发一言,西门秋迟面色苍白的看着沈烈与苏仪两人劫持着公主,慢慢跟着,一步一步往林中走去,李扶音和三千大燕军紧紧地跟在身后。 箫长安可怜巴巴的看着李扶音,李扶音眉头凝起眸子紧盯着沈烈手上动作。 西门闻山在后面提醒道:“李扶音,小心这两个小子,尤其是旁边那个披散头发拿刀的,最是诡计多端,别让他们伤了公主!” 李扶音冷哼一声,不仅没有理会西门闻山,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进到狼牙岭的时候,苏仪一边退,一边小心的注意着周围的环境,这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鼻中一股血腥味传来,他低头看去,竟然全是战马尸体。他小声的对沈烈问道:“这些战马是你让他们杀的?” 沈烈也注意到脚下的战马尸体,回道:“不错,我担心他们赶不走,反倒落到敌人手中。” 苏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你可真是个败家子,你知不知道这些战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老马识途你没听过吗?解开缰绳,他们自己便会跑回军中,哪里用人赶?” “呀,这我可不知道,我当时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 这时,被沈烈架住脖子的长安公主也小声嘟囔道:“真是没人性,马儿找你惹你了?你要把他们赶紧杀绝。” “闭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沈烈与苏仪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长安公主被吓得立刻紧紧的闭上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随即,苏仪想了想,苦着脸说道:“不知道他们会跟到什么地方,咱们都受了伤,又没有马,若是放了她,有些人反悔了,追上来,咱们还是难逃一死。” 沈烈叹了一口气道:“早知道就留两个兄弟接应我们了。” “所以说你笨啊!”苏仪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埋怨了沈烈一句。 “我又不像你料事如神,我就没想过我能活着出去!”沈烈大声的回击道。 苏仪闻言,看着沈烈,一时竟有些发愣。 “你看着我干嘛?”沈烈白了一眼苏仪说道。 苏仪顿了顿,低下头,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快走吧。” 沈烈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苏仪,这时,一阵狂奔的马蹄,从远处的林中传来。 “是我们的人。”沈烈看清来人之后,欣喜的说道。 苏仪一眼望去,只见大约二十来匹战马狂奔而来,骑在马上的正是先前那支小队剩下的人。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沈烈对着一名骑在马上的精瘦汉子问道。 “小队长,你们逃出来了?”我们正想回去救你呢。 “这可就得感谢这位公主了!”沈烈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长安公主。箫长安见一下又来了二十多个凶神恶煞的敌人,被沈烈架住脖子的身子,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李扶音见前方有一队人马前来接应沈烈与苏仪二人,当下一个纵身飞跃,落到众人身边。目光死死的锁住沈烈。 “诶,李前辈,你可不要乱来啊!我现在手还在抖呢。万一被你一吓,伤到公主可就不好了。” 李扶音气的咬牙,却无可奈何。 那精瘦汉子先把苏仪一把拉上马,沈烈架着公主退后几步,随即一个纵身,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公主,多谢救命之恩!”苏仪嬉皮笑脸的说了一句,随后小队人马策马疾驰狂奔。 李扶音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扶住长安公主,箫长安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西门闻山与西门秋迟二人,这时才率领三千大燕军赶到。 李扶音看着沈烈等人离去的方向,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转身对西门秋迟说道:“照顾好公主!” 李扶音说完,从一名士兵手中夺过军刀,朝着沈烈的方向拔腿狂奔,大约十步之后,高高跃起,身影没入夜空之中。 西门秋迟从怀中掏出手帕,蹲下身子,为长安公主轻轻的擦拭着脸上被沈烈抹上去的血迹。 箫长安一脸委屈的看着西门秋迟。扑倒他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 西门秋迟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恨意,随即暗暗握紧了双拳。 “回营!”西门秋迟冷冷的说道。 “活着的感觉真好!”沈烈骑在马背上,刚才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顿时觉得有些疲倦不堪。 苏仪在旁边神色复杂的看了沈烈一眼,没有说话。 马上的精瘦汉子大笑着问道:“两位队长,你们可真是武功盖世啊,居然能平安无事的逃出来,我们还以为我们会来给你们收尸呢!哈哈哈”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两位队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长命百岁的。”另一匹马上的壮硕汉子骂了一句。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两个需要接应的?”沈烈问道。 “小队长,你还好意思说呢,我们刚送卫统领出狼牙岭,卫统领就醒过来了,他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情报需要送回军中,是你把我们骗了,自己送死去了,所以,我们就让其余的几个兄弟先送卫统领回去,剩下的人再赶回来支援你们了。”那马背上的壮硕汉子说道。 “额,……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沈烈有些尴尬的说道。 随后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苏仪,大概是想到什么,又转过头,有些哽咽着说道:“那些死去的弟兄……”还没说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众人都不再作声,一名精瘦的汉子甩了甩头,猛地一鞭子抽在马背上,战马一声嘶鸣,随即加快速度狂奔起来。 风中有看不见的荧光飞洒,是热的,烫的。 没多时,小队便快要出了狼牙岭,这时,跑在最前方的几匹马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接着轰然倒地,马上的几人也同时跌落在地,身体齐齐的拦腰而断。 后面的人马随即紧紧勒住马缰,停下了脚步。 沈烈与苏仪大惊,神经再一次紧绷,二人翻身下马。 抽出武器,冷冷的盯着站在路口的一人。 “李扶音,枉你还是大燕武道榜上排第四的前辈,没想到竟是出尔反尔的小人。”苏仪提刀走到小队前方,死死的盯着李扶音。 “哼,说放了你们的是西门将夜,我可没说过这话。” 李扶音面色阴沉,浑身杀气毕露。 沈烈抽出秋水,站到苏仪身旁,对其余人吩咐道:“你们先走,绕开他,出林子外等我们!” “你也走!”苏仪随即说道。 沈烈疑惑的看了苏仪一眼,干脆的回绝道:“我不走!你一个人必死无疑。” “要死也不会死在这里,你留下来会拖累我!” 苏仪着急的回道。 “别忘了,刚才是谁救得你。”沈烈头也不回的说道。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打不过,老子也要吐他一口唾沫。” 那马上的精瘦汉子说着话,翻身下马,手提军刀,眼神不屑的盯着李扶音,朝着他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随后,小队所有人全部翻身下马。对着李扶音齐齐的吐了一口唾沫。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李扶音没有半点迟疑,对着沈烈等人,一刀劈下,刀光照亮了整片夜空。 !! 第二十五章 霸王气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我呸,老子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走!” 精瘦汉子话刚说完,李扶音已经朝着这边冲来,速度之快,如迅雷闪电。 “散开!”苏仪沉声道,众人随即呈扇形往两边散开,李扶音见这一击扑了个空,突然掉转方向,对着旁边三名小队士兵一刀挥出,三人躲闪不及,胸口瞬间裂开一道血口,鲜血喷涌而出。 “阿桂哥,啊!”那精神汉子见三人被李扶音一刀毙命,先是一愣,随后瞪大了双眼,喉咙爆发出一声凄厉怒啸。 那死去的三名士兵,都是他的军中好友,当初几人一起进入镇北军,从新兵训练营时,便被分在了一起,天冷的时候,几人同盖一床被,军中缺饷的时候,几个人同啃一个馒头。那种感情,早已不是普通的兄弟情义可比,而眼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齐齐被李扶音夺走了性命。 精瘦汉子一声厉啸之后,抽刀便冲了出去。苏仪一把抓在他的胳膊上,竟是没有拦住,李扶音看着冲上来送死的精瘦汉子,脸上一脸漠然的神情,只是抬手挥刀,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他有绝对的把握,这一刀,能将这名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士兵斩于刀下。 而这时,一道身影飞快的掠过,挡在汉子身前,一声金属剧烈撞击的身音传来,那横冲而来的身影便被重重的击飞。 李扶音皱着眉头“嗯?”了一声。轻蔑的说道:“早知道你要上来送死,我便再加两分力道。” 那道被击飞的身影正是沈烈,他从远处的地上爬起,脸色铁青,一手捂住胸口,压制住心脉的剧烈震荡。另一手撑着地,挣扎着站起身。 精瘦汉子双眼布满血丝,愤怒的看着李扶音,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没有再莽撞的冲上前去,因为他知道,刚才若不是沈烈替他挡了那一刀,现在他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苏仪将沈烈扶到一棵大树坐下,探了探他的脉搏,随后点了他几处穴道,封住了他被震伤的经脉。然后起身看着李扶音道:“劫持长安公主的办法,是我想的,你要报复的话,找我一个人好了,放其他人走吧” 李扶音看了苏仪一眼,冷冷的说道:“我说过,一个都别想走!” 苏仪无奈的笑了笑,随后看着李扶音神秘的说道:“前辈就这么有把握?” 李扶音皱着眉头看了苏仪一眼,随后冷哼一声道:“一群蝼蚁加上一个残废六品,我动动手指就能把你们碾死!” 苏仪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前辈为何还不动手呢?是不是看着我觉得我跟先前有些不一样了?” 下一刻,李扶音便瞪大了眼睛看着苏仪,只见苏仪周身开始弥漫着一层淡紫色的光晕,光晕之中,万千气丝流转,他嘴巴张了张,不可思议的说道:“紫色?霸王气?你是皇族的人?” 苏仪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怎么?没把握杀我了吗?” 李扶音冷哼一声,“难怪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跻身于武道六品,原来是皇族血脉,还最纯的紫色血脉,大禹幼帝和你是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就大了,他是一朝天子,我是他的臣民,你说这关系大不大?” 这时,李扶音抬头看了看天,皱着眉头说道:“没空跟你打哑谜,既然你有霸王气护体,我是杀不了你,但是我要杀其他人,你也拦不住我吧。” 苏仪冷笑一声,低下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继而开口说道“李扶音啊李扶音,你是练武练傻了吧?你既然都知道我有紫色霸王气护体了,难道就没想到我身边也有诸如你这般的高手?” 李扶音猛地抬起头,“小兔崽子,你故意跟我拖时间?” “嗯哼?”苏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其意在明显不过,他真的就是在拖延时间。 这时,林子外传来一声悠扬的口哨声,一匹瘦马慢悠悠的朝着这边行来,马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背后背着一顶斗笠,腰上挂着一把普通的镇北军的军刀。口中衔着一截草根。双手靠在脑后,悠哉的哼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小曲。 “你可以再慢一点的!来给我收尸不是更省力气?”苏仪看着那年轻人的悠哉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要!”年轻人骑着马径直的从李扶音身旁走过,看也没看他一眼,大燕武当榜上排第四的高手,就这么被人无视了。 “为什么?”苏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事实上他很喜欢和年轻人聊天,因为这个年轻人特别有意思。 “因为晦气啊,碰了尸体,我起码一个月不能和别人赌钱!你知道我不喜欢杀人的!我通常都只是吓唬吓唬别人!” 年轻人坐在马上,一副无辜的嘴脸。 苏仪无奈的看了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的李扶音,问道:“那有人要让我变成一具尸体怎么办?” 年轻人闻言,调转马头,对着李扶音,笑着说道:“所以我来了!” 李扶音察觉到这个口中吊着草根的年轻人气机非常强,刚才擦肩而过时,他就已经和他交过一次手,自己释放的五分内力,被他不动声色的就给化解掉了。 就算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起码也是和他的修为相当了。这样的年纪,便有如此高深的武道修为,传出去,着实有些骇人听闻。 “你是谁?”李扶音淡淡的问道,语气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霸道。 “你是问我的名字?还是我的名号?”年轻人笑着回道。 “有什么区别吗?”李扶音不解。 “区别可大了,要说起我的名号,大禹江湖之中,人尽皆知,可是要说起我的名字,知道的人就不多了,而且,我的名字太普通,远没有我的名号来的响亮。所以,我很少告诉别人。” 年轻人表情十分的郑重,仿佛名号和名字对于他来说,尤为重要。 李扶音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奇怪,明明看上去很普通,可是又总觉得他深藏不露。总之,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戴斗笠的年轻人不可小觑。 当下便也郑重的回问道:“那阁下的名号是什么?” “既然你问了,那我便告诉你,不过你可要记好了,下次要是再见面,你记不得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年轻人比先前更加的郑重其事,仿佛比名号更加重要的事情,便是要让别人记得他的名号。 旁边苏仪不知为何,似乎在憋着笑,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而李扶音还真的竖起耳朵,盯着年轻人,等着他说出他口中的响亮的名号。 年轻人看见李扶音郑重的模样,于是咳了咳嗓子,自豪无比的说道:“听好了,江湖人称东林镇小霸王就是我了!听说过吗?” 年轻人话音未落时,苏仪已经捧腹大笑起来,小队众人听完这响亮的名号之后,先是面面相觑,随后也憋着笑,倒是也不敢笑的太张扬。 李扶音的脸色在众人的笑声之中,越来越黑。 “不好意思,我没听过!”李扶音冷冷的说道。 年轻人脸上先是露出一阵难以相信的神色,随后又故作平常的说道:“哦,那你现在听过了,你走吧,下次见面记得叫我东林小霸王!” “走?他要杀我啊,大哥,你放他走?你神功盖世,你就让我这么被人欺负?”苏仪看着年轻人惊讶的说道。 “啊,不然怎么样?他又没有真的杀了你,而且他也打不过我啊,就算我一招把他杀了,那也有失我东林镇小霸王的身份啊!” 苏仪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他杀了我们六七十号兄弟,还断了卫统领一只手臂。” “我说,不杀!”年轻人立马冷冷的回到,语气之中竟似有些不耐烦。 苏仪这时才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凝重,见李扶音朝着这边看来,随即又恢复了刚才的微笑。 “我大哥说了,今天不想杀人,你走吧!”苏仪对着李扶音喊道。年轻人也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 李扶音顿时心中大为困惑,按理说他知道了苏仪身上霸王气的事情,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能够杀了他,应该会杀他灭口才对,为何还会找借口放他走?除非,这个年轻人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一个苏仪已经够让他震惊了,怎么还可能再出来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而且还是八品以上的神级高手。 难道这大禹九州真是出武道天才的圣地? 他犹豫了一下,正要缓缓举起手中的刀时,那年轻人目光陡然一变,伸手握住腰上的刀,一道霸气无匹的气势传来。几乎一瞬间便将李扶音的气势压制。随即那道气势又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真当我大禹无人吗?”年轻男子怒冲冲的说道。 李扶音在那一瞬间,直冒冷汗,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抱拳行礼道:“告辞!”走了两步,忽的又停下,转过身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你想有朝一日报答我的不杀之恩吗?” 年轻男子又恢复了那种怪异的语气问道。 “不,我想知道我败在了谁的手上。”李扶音恭敬的回道。 年轻男子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叫阿福。无名无姓,就叫阿福!”苏仪替年轻男子回答道。 “阿福?我记下了!后会有期!”李扶音说完,一个纵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这个叫阿福的年轻人,微笑的看着李扶音消失的背影,然后突然径直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苏仪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 第二十六章 身份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狼牙岭中,北风呼啸,大片大片的落叶被风刮的漫天飞舞。 苏仪将那个叫阿福的年轻人扶到沈烈的旁边,阿福脸色一片暗紫,苏仪伸手探了探脉,随即脸色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谁伤的你?”苏仪脸色有些难看,阿福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嘴角已有鲜血渗出。 “你看,我不能替你的兄弟报仇,是不是还在怪我?”阿福笑着问道,只是那笑容看起来疲惫不堪。 “无妨,那李扶音被你一招逼退,只怕会成为他武道登顶之路的一块拦路巨石,不跌境都算他心志坚定了。”苏仪安慰着阿福,同时转过头向身后的几位小队士兵说道,“麻烦帮我取些水来。” 这时,阿福转头看了看昏迷着的沈烈,和马背上小队士兵的尸体叹道:“也不知道这一仗值不值得。” “他只是被震伤了经脉,调养几日便可恢复,你还没告诉我是谁伤的你,放眼大禹江湖,能伤你的,绝对不会超过五人。这次,又是谁为赵鹿出了山?” “谢王图。”阿福笑了笑,说出一个名字。 苏仪眼中一抹惊讶闪过,随即转为一片黯然。 “谢王图!既然你一心要求为藏剑山求这份机缘,那我便一定要毁了你的气运。!” “就来了他一个人,他的剑太快,想来我和他境界差不多,只是他的剑比我的刀快,其实也就快那么一丝丝,可惜我还是败了。”阿福语气之中有些惋惜,可脸上还是一脸轻松的神情。他看了看苏仪,又说道:“不过他也不好受,我一刀劈碎了他腰间的青鸾佩,他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百多岁的老人,哭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看得我心里一阵不忍啊。” “哈哈,那他现在人呢?”苏仪听见阿福的话,一阵大笑。 “跑了,捧着碎成两半的玉佩就跑了,那架势拦都拦不住。应该是跑回藏剑山修玉佩去了。” “哈哈,这个老东西,何苦?” 苏仪笑的痛快,阿福却是一口鲜血喷出,然后昏迷了过去。 苏仪赶紧往他体内注入真气,护住他体内心脉。 小队众人也差不多收拾妥当,将死去的几名士兵尸体都放到了马背上,大家一脸阴沉,尤其是那名精瘦汉子,嘴唇看不见一点血色。他的马上,拖着那名死去的叫阿贵的尸体。 不多时,一只十来人的马队,缓缓驶出了狼牙岭。 沈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处营帐里,身上缠着绷带,他试着动了一下,发现并无大碍。说到底,他还是习武之人的身体,瘦归瘦,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 他慢慢的回想着那日在林中发生的事,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好像自己被李扶音一刀所伤,然后便失去意识了,所以他也并不知道小队一行人被阿福所救。 所以,当他下一刻看见营帐里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时,便不自觉的有些紧张起来,那个年轻人手里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地瓜,一边吃,一边对着他傻乎乎的笑。 年轻人正是阿福,他身体恢复的速度快的有些惊人,头一天还在吐血,第二天便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阿福见沈烈醒来,便从炉子里拿出一根地瓜,笑眯眯的走到沈烈跟前,伸手将地瓜递出,沈烈还有些发懵,便下意识的拒绝了阿福的好意。阿福咧嘴一笑道:“你好,我叫阿福!” 沈烈坐起身子,点头道:“你好,我叫沈烈。” 阿福点了点头,便傻笑着回道炉子边重新坐下,这时,沈烈又开口问道:“苏仪和其他人呢?” 阿福一愣,随后大口的咬了一口地瓜,头也不抬的说道:“死了的已经埋了,没死的和你一样躺在床上养伤。” 沈烈听到这话,脑子里面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猛地一下站起身子,惊问道:“什么?你说苏仪死了?” 阿福木讷的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着沈烈。 “谁说我死了?”这时,帐外传来一个嬉笑的声音。 苏仪与楚云宫,一前一后步入了营帐之中。 苏仪看着一脸迷茫的阿福,白了他一眼,随后微笑的朝着沈烈走去。 沈烈看见苏仪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重新坐下,刚一坐下,才发现站起的那一下动作太猛,拉开了身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楚云宫沉着脸,对沈烈埋怨道:“要不是阿福兄弟及时赶到,我就要去替你们收尸了。” 沈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随即看了阿福一眼,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楚云宫的意思,是这个叫阿福的年轻人从李扶音手中救了他们,那他不是比李扶音还要厉害?可是他看上去不过也就二十来岁。就能打败大燕武道榜排名第四的高手?这未免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苏仪看出他脸上的疑惑,随即说道:“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沈烈点了点头,张了张口,确有不知从哪里问起,想了想,还是问道:“大燕退兵了吗?” 苏仪看了看楚云宫,不知如何回答,楚云宫面色还是非常难看,他叹了一口气,道:“不但没有退兵,而且准备在近日发起进攻,他们的军队已经开始向前推进,不日便可抵达城下。” 沈烈大惊失色,遂问道:“难道他们断了粮草,还能继续作战?” 苏仪摇了摇头道:“断了粮草,必然不可能再继续作战,可是这只是一般的情况,不知你听没听过,《鬼兵奇术》这本书?” 沈烈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过,那是本什么书?” “鬼兵奇术相传是很久以前的一位懂得奇门邪术的兵法巨子所著,上面详细的记载了如何以邪术巫蛊之法来驱使士兵作战,被这种邪术所控制的士兵,会失去自己的主观意识,只受那施蛊一人控制,而且士兵的战力会提升数倍,同时也会因为腹中饥饿,变得更加的残暴嗜血,控制者只需一面令旗或者一只铃铛,便能对这些中了巫蛊的士兵发起号令,如果没错的话,大燕军中已经有人掌握了这门邪术。” “那鬼兵奇术若是真的威力如此,雁荡山还能守得住?赵广知道这件事吗?” 沈烈忧心忡忡的问道。 苏仪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这时,楚云宫站起身来,走到沈烈跟前,说道:“你尽快养好伤吧,到时守城还要你出一份力。” “沈烈一定全力以赴!”他原本是想站起身子抱拳行礼的,但是楚云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如此。便转身出了营帐,出去时,一脸愁容,面如枯槁。 营帐中,阿福仍旧在专心的吃着烤地瓜,苏仪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烈,沈烈一脸震惊的呆坐在床沿上,心头已是万般焦愁。 苏仪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跟他分析当下的形势,只好说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现在都可以全部告诉你。除了一些你现在不必知道的关于我个人隐私的问题。这一路上我看的出来你心里憋得很难受。” 沈烈抬起头,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疑惑,苏仪说的不错,他心中确实有许多的问题,而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就是。 “你到底是谁?” 苏仪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兵法大师王大鼎是我师傅,当朝太师苏良是我父亲,我的真名就叫苏仪。不过很多人不知道苏良是我父亲,也不知道王大鼎是我师傅。” 沈烈克制住心中惊骇,苦笑着说道:“其实也是我意料之中的,像你这等惊才绝艳之人,身份如何会简单。”随即又看了一眼吃着地瓜的阿福,说道:“那阿福兄弟呢?是不是也是某个名门之后?” 苏仪哈哈一笑,道:“他就是阿福,无名无姓,就是阿福,不过如果你有关注过江湖中的事,你会发现,这个阿福比我还要厉害。” 阿福抬起头,对两人露出了个笑脸。 “能从李扶音手上把人救出来,怎么会不厉害?” 沈烈有些丧气的说道,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实在逊色太多。 突然,脑子里面猛地崩出一个想法,随后问道:“你们是替谁做事?” 苏仪看了沈烈一眼,神秘的说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绝对不是替赵鹿做事。” “不说就算了,就算你说是为了大禹的黎民百姓,我也是相信的。” 苏仪呵呵一笑,“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敢将我的身份告诉你?” 沈烈一听,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警惕的神色,暗暗握紧了双拳。一副假装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为什么?” 苏仪微笑着凑上前,按住沈烈的肩膀说道:“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姓沈!” 沈烈脸色苍白,背后有丝丝冷汗渗出,手上想发力,肩膀又被苏仪牢牢按住,旁边阿福对他咧嘴一笑。 他放弃了拼死一击的念头,强壮镇定的回道:“我要是不姓沈,还能姓什么,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那西门将夜也认错人了吗?” 沈烈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着苏仪。 “你别紧张,我不会害你,相信我,我们是同一战线的,你忘了?我们才一起从鬼门关回来。你劫持了长安公主把我从李扶音手上换回来,我的命是你救的。” 苏仪见沈烈有些紧张过度,赶紧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放心,我欠你一条命!” 沈烈松开了握紧的拳头,推开苏仪的手,淡淡的回道:“你也救了我,咱们谁也不欠谁。” !! 第二十七章 破局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雁荡山,西潼关外,北风肆虐,大雪漫天。这是今年北苍的第一场大雪,这场雪来的突然,没有丝毫预兆,一夜之间,便染白了整座雁荡山。 这几天,河阳镇内开始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是大燕的军队不日就会攻破雁荡山的防线,之后第一步便是攻打河阳这个防御重镇。于是,河阳镇里的许多老百姓坐不住了,有很多甚至在听到消息的当晚便连夜收拾家当行李,出了河阳,一路南下。 短短的三天时间,河阳镇外的官道也好,小路也好,到处可见流离失所的难民。不过,都是出城的,没有进城的,而此时,远处的官道上,一匹枣红烈马,风驰电掣般的往河阳镇方向冲来,快到近处时,只听见那烈马一声哀鸣,两条前腿一软,瞬间一头栽倒在地,那马背上一名红衣少年,顿时便被摔得飞了出去。就在众人为那少年提心吊胆时,只见他在快落地的时候,单手往地上一撑,身体便如一只鹰隼怒冲云端一般,从地上弹射而起,一飞冲天。 坐骑活活的被累死,少年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从空中落地之后,一步未停,借着风势开始狂奔,冲到河阳镇南门时,他一个纵身飞上了城墙,继续往北狂奔而去。这时,众人才明白,红衣少年的目的不是进城,而是走直线。 河阳镇城墙上的守城军,刚看见少年飞在空中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制止,便被少年从头顶踩过。借势弹出几十米,少年再一次从空中落地,这一次,人已经落在了北门外。 他奋力狂奔之时,一名骑着战马的巡逻士兵从城内冲了出来,呵令他站住,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犹豫,朝那名巡逻士兵冲去,到了身前,一把抓住巡逻士兵的肩头,将他丢在地上,随即跨上战马,往雁荡山飞奔而去。那巡逻士兵在被他抓住的一瞬间,本想破口大骂,但是在和红衣少年的冰冷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他又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看见,那红衣少年竟是有一对紫色的眸子。 ……………… 雁荡山,中段守卫线上,沈烈,苏仪,楚云宫三人站在城墙上往北边望去。大雪铺天盖地,城外一片银装素裹,在距离守卫线不足百米的地方,是大燕军的驻扎之地。 楚云宫眉头深锁,他双手扣在背后,手上是一封从赵广营中传来的信函。信函的内容只有短短四个字“拒死守城!” 他张了张已经被风吹的有些干裂的嘴唇,对沈烈苏仪二人问道:“可有看出什么破绽?” 沈烈有些惭愧的看了看楚云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苏仪也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目前看来,无解。” 楚云宫的眼神又灰暗了一些。 城外,大燕的三十万铁骑,在大雪之中已经战立了一天一夜,风雪覆盖住了大半身体,那些士兵纹丝不动。远远的望去,就像一片已经枯死的灌木。 这时,城墙下一名士兵急匆匆的前来对楚云宫汇报道,说有一名打着赤足的红衣紫瞳少年,此时正在军中,急着要见苏仪。 苏仪一听,纵身越下城墙,向营区内奔去。 营帐之中,阿福在炉子上烤着地瓜,他笑眯眯的看着炉子边的红衣少年,少年却直勾勾的盯着炉子边的烤红薯,然后吞了一口口水。 苏仪冲进帐内,少年转身,看见苏仪的一瞬间,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向下一撇,双目含泪,一头扑倒苏仪的怀中。 苏仪轻轻的拍了拍少年的头,目光望少年的脚下看去,少年的双脚一片血肉模糊。 苏仪眉头一皱,一把推开少年,急问道:“子昂,出什么事了?” 红衣少年眨着一汪泪眼,从苏仪怀中抬起头,带着哭腔说道:“哥,师傅出事了。” 苏仪闻言,脸色大变,惊问道:“你慢点说,师傅怎么了。” “哥,是我没用,我……我没保护好师傅,他被人抓走了,那人好厉害,我打不过他。”少年一边说,一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 “苏子昂!不许哭!师傅被谁抓走了?”苏仪一声怒喝,少年顿时噤若寒蝉。旁边阿福,伸手递过来一个刚烤好的地瓜,“狗子,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苏子昂抹了一把鼻涕,瞪了阿福一眼,没有伸手去接烤地瓜,他低下头,不敢直视苏仪的目光。“师傅被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抓走了!” “不男不女?你说清楚点!他长什么样?” “他只有一只耳朵。笑起来的声音像个女人!” “阉人裴东绪!”苏仪与阿福异口同声的说道。“他说师傅意图谋反,而且还掌握了师傅谋反的罪证,要带师傅回刑部问审。哥,你赶紧想想办法救救师傅啊!”苏子昂说着话,两颗泪珠便滚落下来。 “你先别急,让我想一想。”苏仪闭上眼,大脑飞速的思考着。 片刻之后,他看着阿福说道:“赵鹿先是让谢王图来杀你,但是他没想到谢王图会失手,然后趁着明月入北苍,又派出裴东旭抓了师傅,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自顾不暇,便无余力解雁荡之危,赵鹿老贼,大禹若真是亡在你的手上,我就算把我秦家整个气运赔进去,也定要让你赵家后人世代为奴!” 阿福脸上没了笑意,他从火炉边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衫上的炉灰,淡淡的说道:“这么说来我们的行动他都了如指掌,恐怕明月姐现在也已经身处险境了。” 苏仪想了想,走向桌案边,抄起纸笔,脸色凝重的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救师傅,裴东绪手段毒辣,我怕师傅在他手上熬不了多久,现在能救师傅的,只有一人了。” “谁?”阿福问道 “国士韩武。”苏仪飞快的写好一封信函,叠好之后,塞到苏子昂的怀中,“立刻出发,去中州找韩国士,这封信必须亲自交到他手中。你不必多说,他看了信自然会明白。” 苏子昂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依依不舍的看着苏仪,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犹豫了半天,也只说道:“哥,你好好保重。”说完便扭头要走。苏仪将他拉住,从帐中取出两双千层底的靴子,又要蹲下为他清理脚上的伤口。 “哥,不可以!”苏子昂连连后退两步,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 “过来!”苏仪沉声道。 苏子昂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乖乖的把脚伸了出去。 苏仪将他的伤口清理好之后,又为他套上崭新的棉靴。 苏子昂一直低着头,口中喃喃的念道:“哥,我知道我能叫你哥,是我天大的福分,今日你肯俯身为我擦脚穿靴,我苏子昂一定……一定” 苏仪抬起头,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弟弟,没好气的道:“一定什么?鞍前马后?赴汤蹈火?我要是不为你擦脚穿靴,你便不再叫我这声哥了吗?” 苏子昂猛地抬起头,一脸窘迫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好了,别只是了,赶紧出发吧,小心点跑,尽量走官道,山路石子多,硌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子昂想了想,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明白!” 随后起身,白了阿福一眼,从炉子上抓起两个烤地瓜,说道:“小霸王,我走了,等我救出师傅了,再来夺你这个大禹第六。” 苏子昂最后看了苏仪一眼,紫瞳泛泪,仍旧咧嘴一笑,大口的咬了一口地瓜,转身奔出帐外,随即传来一声战马嘶鸣。 苏子昂走后,苏仪脸上又浮现起一片愁容,他看着阿福说道:“你伤好的怎么样了?” 阿福耸了耸肩,笑了笑,“八九分了。” “那你去助明月一臂之力吧。”苏仪说道 “那你这边怎么办?”阿福不放心的问道。 “你放心,有他在,我不信叶镜玄没有给他留靠山。” 阿福想了想,点点头,从炉子边拿起一个烤地瓜,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后扯过背后的斗笠,戴在头上,往帐外走去。 阿福前脚刚走,沈烈与楚云宫便一同步入了营帐之中。 !!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白衣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阿福出去的时候,刚好与沈烈撞见,他对着沈烈一笑,递上手中的烤地瓜,沈烈笑了笑,摆了摆手,阿福乐呵呵的收回手,咬了一口手上的地瓜,没有去看楚云宫,然后吹着口哨,大步远去。沈烈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楚云宫,后者不动声色的步入了营帐之中。 苏仪看见两人进来时,便收起了脸上的郁闷神色,楚云宫没有多问什么,他现在最大的忧虑是守卫线外随时可能发动进攻的大燕鬼兵。 他在营帐之中来回走了两圈之后,对沈烈苏仪二人说道:“你们两个走吧。” 苏仪自顾自的坐在一旁,手上握着一根烧火棍拨弄着快灭掉的炉火,眼睛始终盯着火堆,没有回答楚云宫的话。 沈烈看了一眼苏仪, “我去抱点柴火进来。” 然后又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起风了,天空大片大片的阴霾,灰蒙蒙的就像炉子里木头烧完以后留下的炉灰。 沈烈长长的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过头看了营帐一眼,大步往城门走去。 楚云宫看了看火炉前的苏仪,突然走到跟前,蹲下身子,凝视着苏仪,半晌之后,开口说道:“我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恩?像谁?”苏仪笑了笑,放下手中烧火棍。 楚云宫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是我记错了。” 苏仪惭愧道:“将军看来是有些疲惫,苏仪没用,没能替将军解忧。”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与你师傅因傅帅结识,彼此欣赏,傅帅出事以后,我与他已经有十六年没有见面,如今他愿意冒着被赵鹿陷害的危险,派你来助我守城,这份心意,我楚云宫,一定是铭记在心的。” 苏仪低着头,想了想,“将军,我师傅已经出事了。” “王老先生出事了!?”楚云宫面色大惊。 “不错,赵鹿已经对我师父他老人家下手了。”苏仪目不转睛的盯着楚云宫,随后将苏子昂带来的情况告诉给了楚云宫。楚云宫听完之后,大骂了一声“赵鹿狗贼”,苏仪脸上泛起似笑非笑的笑容。 楚云宫骂完之后,对着苏仪说道:“你走吧,去救你师傅去,我已经想到解救雁荡山的办法了。” 苏仪笑着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随后笑道:“我是不会走的,楚将军不用劝我了。” “为何?你明知雁荡山十有八九守不住,还要留下来把命搭在这里?”楚云宫不解的问道。 苏仪掀开帐帘的一角,看了看远处走来的一个人影,然后将帘子放下,转过身对楚云宫说道:“敢问将军,雁荡山在将军眼中意味着什么?” 楚云宫不知道苏仪为何有此一问,便如实回道:“命脉,我守了雁荡山十六年,若是雁荡山失守,便如同抽去我体内的血液骨髓。” 苏仪神色一震,脸上一抹复杂的神色悄然掠过,随后走到楚云宫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举到楚云宫眼前,淡淡的说道:“雁荡山不止是将军的命脉,也是我的命脉!” 楚云宫看见牌子上的字之后,突然脑子里闪现过一些画面,然后脸上写满了震惊,他张大了嘴,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 何无道是自在城城主何去留的独子,三岁学剑,十岁出自在城,独自一人一剑,连杀十名三品武师。十七岁那年,何去留认了赵鹿做义父,一时之间,自在城便成了江湖中正道人士的讨伐之地,短短一年时间,明里暗里,自在城便去了几百号暗杀何去留的江湖高手,结果这些人,连城主的面都没见到,便统统死在了何无道的剑下。 江湖中见过他的人很少,可是几乎所有人只要见过他一次,便一辈子都会记得他那冷冽如霜的眼神。 和他四目相对时,大家才明白了什么是所谓的不寒而栗。 尽管年纪尚轻的天才剑客在大禹武道榜之中排名还没能进得前十,可是即便是大禹前十的高手,手上的人命加起来,还没他一个人多。 何无道的剑,是真正的杀人剑。 此时,雁荡山的一处山梁上,何无道抱剑在怀,双眼微闭,静静的立在一块巨石之上。 他的对面是一名白衣女子,女子容颜绝美,只是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脸色清冷如霜,一袭白衣似雪,负剑于身后,彷如误入凡间的仙子。 白衣女子与何无道相距不过三丈,而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却横七竖八的躺了不下三百具尸体。 两人不知已经对峙了多久,白衣女子一动不动,何无道闭目一言不发。 而此时,天空中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 一片雪花落在白衣女子的肩上,白衣女子抬起头,随即又收回目光,盯着三丈以外的何无道,然后一脚踏出。 “我杀女人,也杀小孩,可是我不想杀你。”何无道依旧一动不动。 女子没有答话,面如寒冰,踏过一具具尸体,缓缓前行。 “再往前一步,便没有回头路了。”何无道闭眼低声说道。 女子在离何无道还有十步左右,停下了脚步。 “一定要去吗?”何无道对女子问道。 女子没有回答,突然!一道白光从女子眼前一闪即逝,飘落在她身前的一大片雪花,还没落地,便成了从中间齐齐断开。 “我最后说一遍,再往前一步,便没有回头路了。” 何无道睁开双眼,目光冷冽,犹胜寒雪。 “你拦不住我,我也非去不可。”女子淡淡的说道。 她举起剑,剑尖正对着何无道。 “当年在自在城,你放我一条生路,今天我还你一条手臂,咱们就两清,你让或者不让,我都不会手下留情。”白衣女子语气之中明显没有任何感情,就好像与菜市场的小贩讨价还价那般自然。 何无道目光陡然一下变得又冷冽几分,接着他却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也举起剑,同时身上流露出一股滔天杀气,漂浮在空中的白雪,一时之间,全部悬停在他头顶的上空,似乎不敢落下。 白衣女子伸出左手,右手持剑,对着手臂一剑砍下。 何无道一步踏出,空气中传来一声破空之声,一道淡淡的银白剑光在女子眼前闪过。 一声清脆的兵器撞击声传来,女子口中疑惑的“嗯?”了一声。 何无道站在她身前,她手臂还在。 何无道冷冷的凝视着她,她不避不闪。淡淡的眼神与何无道的冷冽目光交织在一起。 最终,何无道低下了头。 他清楚的记得,许多年前那个夜晚,一个潜入自在城欲刺杀他父亲的刺客,被自己一剑重创,自己分明可以一剑将她杀死,可是就是因为她的这种眼神,所以他那一剑只是挑开了她脸上的面纱,然后他便再也无法忘记,面纱之下的这张带着些许苍白清冷的绝世容颜。 “我败了。”何无道的剑从手中滑落,蹭的一声插入雪地之中。 白衣女子看了看他低下的头,他身上已经全无半点气势,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和头发上。白衣女子伸出手,轻轻的为他掸去掉落在肩上的白雪。 何无道身体一震,猛然抬头,女子已从身前走过。 “下次见面,你最好还是拔剑吧,老这么欠着也不是办法。”女子留下一道声音。 何无道神色颓丧。他看着白衣女子走下山梁的背影,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鲜血洒在雪地之上,似乎还在缓缓的冒着烟。 雪,越来越大。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攻城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漫天风雪之中,一个略显消瘦的人影从远处走来,雪太大,那人走的很慢,何无道转过身去,只能隐约看见来人头顶似乎戴了一顶挡雪的斗笠。 阿福头上戴着斗笠,手中握着一个烤地瓜,一屁股坐在离何无道不足十步的一块大石头上。笑嘻嘻的吹着不着调的口哨。 何无道擦了擦嘴上的血迹,冷冽的问道:“你是谁?” 阿福笑了笑,说道:“本来是来杀你的人,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杀你了。” “装神弄鬼。”何无道没有丝毫犹豫,脚尖在雪中轻点两下,随即纵身一跃,人影在空中最高处时消失。 阿福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将烤地瓜放进怀中,这个地瓜从营地中带出来,走了一路,只在出营帐时被他咬过一口。 一道凛冽杀气从头顶上空传来,阿福闭眼,手握在刀柄处,雪中突然闪过一道比雪还要白的银光,一声闷哼传来。 何无道从空中重重的砸在了雪地上,胸前有一道浅浅的刀伤,他惊恐的看着这个脸上洋溢着温暖笑容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好快的刀,你是不是阿福?”何无道瞪着大眼看着阿福。 阿福有些不悦的答道:“你只能叫我东林小霸王。” 何无道惨白的脸上,泛起与先前不大相同的无奈笑容。他没有在意到底怎么称呼阿福,有些自嘲的说道: “明月楼的第一高手。我竟是一招都挡不住。” 阿福皱着眉头想了想,脑子里浮现起刚跟那位老人学刀时的场景,自己好像也说过何无道这句话,于是他学着老人当时回答他的模样,老气横秋的说道:“年轻人,江湖比斗,自然有输有赢,不要太在意结果,武道之路,心境尤为重要,毕竟,你还年轻啊!” 何无道翻身平躺在雪地上,胸前有血渗出。 阿福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因为阿福看起来,至少比他还要小两岁。 “你为什么不杀我?” “还个人情。” 何无道不再作声,雪地上很凉,凉的渗透进了心肺。 “她已经不欠我了。” “嗯,现在已经不欠了。” 阿福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那个咬了一口的地瓜,递到何无道的面前,何无道不解的看了阿福一眼,撇过头去。 “你去帮她吧,两仪山的龙象老道现在就在赵广的营中。” 阿福收回手,起身看着何无道,目光有些冰冷。他很少会有这种冰冷的目光。 “那你在这里好好躺着吧,天黑前,就不要回营了。” 然后拍了拍掉在肩上的雪,慢悠悠的往山梁下走去。 何无道翻了个身,将手臂枕在头下。双目无神的望着天空。喃喃的说道:“你们杀不了他的。” 阿福走出两步,又停下,无奈的说道:“谁说要杀他了?” 说完,阿福便往前继续走,何无道继续望着天。胸前渗出的血已经快结痂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微微用力,伤口再次裂开。 阿福已经走的很远, 何无道震裂伤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笑了笑,咬了一口冰凉的地瓜,自言自语道:“自在城也不自在嘛。” ………… 西门秋迟这两日很是兴奋,因为他从《鬼兵奇术》中参透出的的驭使鬼兵之法奏效了,他手中拿着一支小鼓,脸上露出一丝有些邪魅的笑容,他的前方,是十万名被他手中小鼓所控制的大燕精兵。 他看向远处的那面高耸的城墙,脑子里想到的是当日那两名年纪与他相当,却已经拥有五品六品武道修为的少年。 眼神之中开始露出一丝嫉恨的神色。 “哼,武功厉害如何?烧我粮草又如何?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鬼兵奇术在我手上吧。待我破防之时,就是你二人的死期。” 城墙上,沈烈忧心忡忡的望着三十丈外那片黑压压的大军,他不知道鬼兵奇术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道法,若真是像苏仪所说的那样,雁荡山必破,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叶镜玄告诉过他,要他扛起镇北军的大旗,现在想来,竟是觉得有些可笑。 要真的比起来,文比不上苏仪,武比不上阿福,从前一直觉得在自己这样的年纪能在武道之上有如此成就,也算是难得了,只是读多了书上所说的谦卑之道,便也真的做了一个谦卑之人,倒是看看苏仪,无论身处何种险境,都是一副谈笑风生,泰然处之的潇洒作派,于他相比,差别何其大? 这杆镇北旗,该怎么扛? 远处,那黑压压的影子好像往城墙方向移动了一点。他揉了揉眼睛,人影又不动了,大雪一片一片落下,风雪之中看物,是看不真切的。 突然,他心头冒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像北风呼啸,又像雷声轰鸣。 他凝神注视着空中,突然,一大片黑色箭矢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箭矢铺天盖地,几乎遮盖住了整片天空。 他愣愣的看着那片剑潮,下一刻,不知是谁在他旁边大吼了一声“敌军来袭,准备迎战!” 这一声如惊雷,他猛地惊醒过来,连忙大喊道:“快找掩体!” 随即纵身跃下城墙,身子还在空中的时候,背上秋水已经出鞘。 漫天的箭矢在沈烈头顶上方掠过,潮水一般向着城墙上的涌去,一些没来得及反应的守城士兵,当场被射成筛子。 一时之间,城墙上惊叫之声四起,已经乱作一团。 楚云宫走出苏仪营帐的时候,仍旧惊魂未定,他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手也有些发抖,可是当他听见远处城墙上传来的阵阵哀嚎和那箭矢的破空声时,他又立即调转方向。冲进了营帐。 “黄……公子,敌军发起进攻了,我派一队人先送你离开吧。” 苏仪看着惊慌失措的楚云宫,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楚将军不必如此惊慌,现在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你这样反而会引起有些人的猜疑。” 苏仪说着话,已经起身走到一旁,拿起自己那套普通士兵的肩甲,穿戴在身上。 随后走到楚云宫身前,脸上挂着微笑,看着他道:“苏仪请求与将军一同迎战敌军。” 楚云宫面露难色的说道:“苏公子,你这是在为难我啊!” 苏仪见楚云宫为难的样子,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楚云宫,你要抗旨吗?” 楚云宫猛地低下头去。 “末将,遵旨!” 苏仪笑了笑,又恢复到刚才的神情,伸手拉开帐帘。 “将军,请。” 走到城墙下,楚云宫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他望着头顶一波接一波的箭潮,对旁边一名士兵问道:“敌人的箭从多远的地方射来?” “回将军,大约百丈之外!”士兵回道 苏仪与楚云宫二人相视一眼,心头都升起了一种强烈不安感。 “逆着北风射箭,射程能达百丈?难道这大燕的士兵,人人可拉满弓?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怪物?” 苏仪没有说话,伸手抓过一支飞掠的箭矢, 细细的端详着。箭矢是最普通的箭矢,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抬起头问道:“沈烈呢?” 楚云宫这才想起,没有看到沈烈的踪影。 “把雷豹给我找来!”楚云宫语气焦急的对旁边一名士兵喊道。 不一会儿,雷豹急匆匆的赶到。 “将军,这里危险,你还是先回营帐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不等雷豹说完,楚云宫便急迫的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沈烈?” 雷豹一愣,看了一眼苏仪,又看着楚云宫,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 他摇了摇头,迷茫的说道:“没有看见。” 楚云宫一跺脚,“安排几个人去找,务必把人找到。” “是!”雷豹说完,飞快的离开。 楚云宫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苏仪。“我这个侄子一天到晚总是闯祸,还望公子不要记他的过啊。” 苏仪看了楚云宫一眼。“行了,别侄子侄子的叫了,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楚云宫面色大惊,连忙弯腰就要请罪。 苏仪看了他一眼,他才意识到此处人多眼杂。 只好小声说道:“末将并非有意隐瞒他的身份,望公子恕罪。” 苏仪叹了一口气:“将军以后还是拿我当一个普通士兵对待吧。一日不除赵党,我就一日受不得将军如此大礼。” 楚云宫连连点头,还没回答,雷豹已经从城墙上飞奔下来。 “将军,沈烈他跳到城墙下去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无间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不好!”楚云宫下意识的一声低吼,随即一个纵身飞上了城墙,苏仪也紧随着飞上城墙,雷豹这才发现这个白面书生原来武功好生了得。 “将军你看!”苏仪一眼发现了城门外混在万军之中的沈烈。 楚云宫随着苏仪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渐渐地,原先汹涌的箭潮已经停止了,趁着这个空隙,雷豹赶紧下令命人架起了一排排火油弩和投石弩,这两件重型武器乃是防守利器,特别适合这种以高打低的守城战,百步之内,敌军必然寸步不可往前,雁荡山之所以能在过往的许多次攻城战中得以保全,这两件武器功不可没,而这次在大燕鬼兵的强力攻势下,这两件武器还能奏效吗? 这是此时城墙之上每个人心中的疑问。 就在架好弓弩的同时,城墙上的烽火台已经烧了起来,东段守卫线和西段守卫线也几乎同时燃起了烽火台。 战鼓号角齐鸣,一时之间,震耳欲聋! 楚云宫怔怔的看着城下混杂在象骑军中的沈烈,眼眶突然有些湿润,那个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像极了一个人。 苏仪拍了拍楚云宫的肩膀说道:“看来敌军是兵分三路进攻,这样看来,我便没有料错,咱们面对的敌军数量,是最少的,他们进攻的主要方向还是在东西两端。” 楚云宫皱眉,望西段守卫线上燃起的烽火台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大燕鬼兵,若有所思的说道:“敌军少则十万鬼兵,我们人多人少,有什么不一样呢?” 苏仪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悦,冷冷的问道:“楚将军,现在城外是谁的军队?” 楚云宫没有发觉苏仪语气的变化,回道:“是魏如山的象骑军。” “战力如何?” “弱势对上普通军队,自然是象骑军更胜一筹。只是不知道对上这大燕鬼兵,还有几分胜算。” 两人简短的对话之后,苏仪看着楚云宫的侧脸,他脸上写满了担忧之色。 “你在担心沈烈?”苏仪问道 “末将是在担心,有负故人所托。”楚云宫轻声哀叹,随即走到城墙上的战鼓旁边,接过士兵手上的鼓槌,用力的敲了下去。 城下的象骑军听见这一长两短的鼓声,纷纷抬头往城墙上看来,当他们看见楚云宫奋力敲击战鼓的身影时,心中似乎一下多了几分力量。那黑压压的十万大军,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沈烈抬起头时,目光刚好与苏仪相接,他站在象骑军中,胯下无战马,看着苏仪的同时,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笑容, 那笑容看起来,坚定而决绝! 苏仪还以笑容,笑容之中,充满了鼓励和敬佩! 紧接着,他收回目光,望向西段的守卫线,眉头深锁。 随后,他走向楚云宫的身边,开口道:“将军,早些时候跟你所说的留下的三千破阵营,现在可否借我一用?” 楚云宫放下鼓槌,眼中有些疑惑的神色。 “公子借破阵营何用?” 苏仪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道:“去助李化堂守卫西段防线。” 楚云宫看着苏仪脸上的笑容,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当下不便再多问,看着他胸有成竹的表情,似乎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于是便扯下腰间一块令牌递给苏仪,道:“公子千万小心!” 苏仪拿了令牌,纵身跃下城墙。往破阵营所在的后方奔去。 这时,他身后城墙上传来一声施放弓弩的号令声。成百上千的浸染了火油的巨型弓箭和巨石从城墙上抛出。 这意味着,大燕的鬼兵,已经兵临城下。 而这时,上空却偏偏开始飘起了雪花。 不多时,一支三千人的部队,从中段守卫线出发,风驰电掣一般往西段赶去。 苏仪骑在马背上,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望着雪花苦笑着说道:“你可来的真及时啊!” 此时,西段守卫线上,李化堂目光深邃的望向城外的大燕敌军,看他样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眼神中隐隐还有些期待。 西段和中段的情况差不多,都已是十分危急,大燕敌军也离守卫线不足百步的距离。 “将军,投石弩和火油弩已经架好,随时可以发动攻击。”说话的是负责西段守卫线的一名军官,他见敌军已经进入了投石弩的攻击范围,而李化堂却迟迟没有下达攻击命令,便主动开口提示他。 “不急,再等等。”李化堂看也没有看军官一眼,目光仍然牢牢的盯着城外的方向。 “可是……”军官心中有些疑惑,刚开口,便被李化堂打断。 “可是什么?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李化堂一句话便把年轻军官吓得不敢吱声,他看军官脸上有些疑惑的神情,又说道:“现在雪这么大,敌人不敢贸然攻城,而且大雪之中,火油弩也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咱们要有点耐心,说不定雪马上就会停了。” 年轻军官抬起头,诚恳的回道:“将军分析的是,是属下鲁莽了。” 李华堂随意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年轻军官随即退到一边,他一直注意着李化堂的一举一动,而城下敌军越来越近,他想了想,趁着李化堂不注意,悄悄往后退去。 而这时,李化堂身边的一个随从却是悄悄跟了上去,不多时,城墙下的一处并不起眼的角落里,便多了一具军官的尸体。 守卫线的后方,是楚云宫军中抽调过来的七八万兵力,此时,几位统领都聚在一起开始商讨守城事宜。 “你说这李化堂为何迟迟不让我们出城迎战?”一名浓眉大眼的将军说道。 “谁知道呢?也许,他认为用不上咱们呗。”一名模样看起来有些精瘦,眼中却透着几分凶狠的军官回道。 “未必,李将军也许只是在等待最佳的迎战时机吧,咱们得做好准备了,说不定随时都可能让咱们出战。” “巴不得他自己搞定,他要真有这个本事,咱们至于从楚将军麾下调走?先前那几波箭潮,别说你们没看出来,那可不是普通腕力能射出来的箭矢,逆风穿行百丈,还能入木三分。敌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孙老哥,你可别长他人志气了,咱们还是耐心等着吧。你看那城墙上的火油弩与投石弩一弩未发,也许敌军那几波箭潮就是为了吓唬我们。” 几位统领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此时城外已经兵临城下。 城墙上,李化堂的眼中突然有一丝亮光一闪即逝,远方的敌军之中,一支火星箭矢急速升起又急速落下,与此同时,他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之色。 他小声的对身边两名士兵耳语了两句,那两名士兵随即迅速走下城墙,往城门处走去。 守卫线的城门,高七丈,宽三丈,极其坚韧厚重,城门若是紧闭,从外凭人力决不可破,从内也需合百人之力才能拉动门阀,城门方可开启。 那两名士兵走到城门处,对负责守卫城门的军官说道: “将军有令,开城门,出战迎敌!” 那名军官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二人身后,疑惑的问道:“谁去迎敌?” “让你开城门就开城门,哪那么多废话?” 其中一名士兵对着守卫的军官怒斥道。 军官有些犹疑不决,问道:“将军之令?” “废话!”那名士兵显得十分不耐烦。 军官又看了看两人的脸色,觉得太不对劲,思衬之后,回道:“守军不来,城门不能开!” 这时,其中一名士兵突然用不知哪里的方言骂了一句,军官脸上顿时出现一片震惊之色,用手指着士兵说道:“燕贼!”只是那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军官话音刚落,其中一名士兵手上一柄圆环状的武器,已经抹了他的咽喉,军官瞪大了双眼,双手捂住脖子,鲜血不断的从指缝中涌出,想要叫喊,最终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喊出,便一头栽倒在地。挣扎了两下,便绝了生机。 一名士兵看着军官的尸体,狞笑着啐了一口,随后两指伸入口中,一声哨声响起。 门阀处负责拉动门阀的百人之中便陆续有几人站出来,走向门阀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走上前,开始拉动门阀。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守卫军也有一些人开始了行动,他们把已经架好的投石弩和火油弩纷纷往下撤,只要旁边的人稍有疑问,便是一刀毙命,一时之间,城墙之上,有些难分敌我,不知是谁喊叫了一声,“有奸细!”话音未落,便已经身首异处,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突然便没有人开始叫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手撤走弓弩。 李化堂遥遥的望着城下,纹丝不动,脸上却已经露出狰狞的笑容。 就在门阀即将被打开的一瞬间,一支利箭穿透风雪而来,门阀当头的几人,来不及躲闪,被一箭洞穿,后面的一部分人,几乎同时撒手,门阀机关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不许停,把门阀给我拉起来!” 眼见城门惊变,那名士兵一声大喝,冲向门阀处,一刀切断了一名欲往后退的守城士兵。而另一人则循着利箭方向而去。 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拔出腰上长刀,头已经远远的飞了出去。 苏仪率领着三千破阵营,在城门打开之前,及时赶到!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炼狱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不许开城门!”苏仪一声断喝,从马上飞出,一刀横劈,将另一名士兵斩于马下,这时,城门处那些把守城门的士兵里面,立即便有一群人持刀冲了出来,苏仪一个纵身跃上了城墙,破阵营的人马一拥而上,片刻便接管了城门。 李化堂先是一惊,待发现来人只是一个瘦削青年时,脸上又浮现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苏仪刚落地,便被城墙上的一众士兵包围。他紧紧的握住腰上军刀,横眉冷对,眼中杀气毕现,在场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李化堂,大燕许了你什么好处?”苏仪冷冷的问道。 “谁杀了这个犯上作乱的贼子,老子赏他黄金百两。”李化堂避开他的问题,还给他安了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众人一听赏黄金百两,顿时两眼放光,一步一步朝着苏仪紧逼。 苏仪摇头叹息一声,一边往后退了一步,已有拔刀之势。 “若是你们之中,还有我镇北军的兄弟,那你们便往后退一步,我的刀,不向着自己兄弟,若你们都是大燕安插在我雁荡山的探子,那你们就把脖子给我伸长一点!” 众人听闻苏仪所言,先是一愣,人群中有两人刚往后退一步,便被旁边的人一刀捅了个对穿。 见此情形,苏仪眼神之中,已有愤怒的火光涌动。 “李化堂!” 苏仪一声怒吼,腰上长刀奔雷一般出鞘,一道白光闪过,场上喷起一团血雾,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齐齐削去脑袋。 人还站在原地,脖子上却已经涌出一股血柱。 苏仪的身影在城墙上飞快的闪烁着,每一次停顿,便有数人被劈掉脑袋。一时之间,他便如同一尊杀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李化堂见他势不可挡,便悄悄的在几名士兵的掩护下,往城墙下溜去。 “想走?”苏仪冷哼一声,纵身飞向李化堂身后,先是一刀连斩数名随从,接着一刀劈向李化堂的大腿。 李化堂大腿吃痛,猛地从楼梯处滚落下去。 破阵营的其余的人随即赶到,在苏仪的命令下,迅速接管了城墙。随后,他命人将李化堂绑起来,自己跳上一匹快马,往后方军营赶去。那里不仅有从楚云宫那抽调出来的七八万人马,还有原西段守卫线的二十万兵力。 他快马飞奔到一处营帐外,那里七七八八站了数十名统领。他高高的举起楚云宫的令牌,一边大声喊道。 “诸位统领,大燕铁骑此时已到城墙外,请各位随我前去迎战!” 苏仪的出现,立马惊醒了还在高谈阔论的诸位统领,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年轻士兵身上,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苏仪从马背上跳下,他认出了统领其中一人是先前在楚云宫军中见过的。 “诸位统领,我有楚将军的令牌,李化堂勾结燕贼,意图开城门放燕贼入城,现在已经被我拿下,诸位随我前去一看便知。” 众统领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疑惑着问道:“你说李将军是反贼,你可有证据?” “证据我自然有,不过此时敌军已经兵临城下,请各位统领以守城为重!” 先前那位说话还算稳重的统领,上前接过苏仪手中令牌细细查看之后,说道:“不错,确实是将军的令牌。” “那还等什么,咱们就暂且相信这个小子的话,先出城迎战,等会儿见了李化堂,一切不就清楚了吗?” “不错,孙老哥说的有道理!” 而这时,却有两名李化堂军中的统领站出来说道:“没有李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兵!” “给老子滚一边儿去!哪里轮到你说话了?”孙老哥抬腿便是一脚,踢到那人肚子上,那名统领,抬起头恶狠狠的看着孙老哥,口中骂了一句大燕的地方脏话,众将一听,相视一眼,随即拔刀劈去,两人瞬间便被剁成了肉泥。 “出发!”各自整理好队伍之后,孙老哥一骑当先,往城门方向冲去。 身后数万铁骑,踏的大地轰隆作响。 城外大燕的军队之中,有一只特殊的队伍,这只队伍的士兵全部以鬼首面具遮脸,而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一人,正是那日与沈烈大战的鬼面军统领周苍。 “周将军,城门迟迟未开,会不会有变?”周苍身旁一名副官小声的提醒道。 “无妨,就算李化堂不开城门,咱们有三十万鬼军,还怕攻不下这豆腐城?” 周苍端正的坐在马背上,气定神闲的望着城墙上,先前城墙上的弓弩全部撤走,按时间来说,这时李化堂应该打开城门才对,不过就算有变,他也不怕。他从军二十年,让他害怕过的,只有两个名号,一个是苍龙银甲军,另一个叫傅朝年。而这两个名号,都早已经不存在了。 正在这时,城墙上一阵人头攒动,他仔细的望去,却发现先前被撤走的火油弩和投石弩又重新被搬了上去。 “李化堂,你果然没用!”周苍口中冷哼一声。 “攻城梯,攀云索,给我上!”周苍一声大喝!大燕军中的攻城军队,便冲到城墙下,开始搭建攻城梯和攀云索。 城墙上一顿乱石滚落,瞬间便砸死无数大燕士兵。 “继续给我搭,我不相信他们满城都是石头!” 周苍一声令下,更多的士兵开始冲向城墙。 而这时,城门却发出一声巨大的吱呀的声音,周苍深锁眉头,细细看去,那城门先是露出一条缝,随后竟然缓缓打开了。 “哼,天助我也!”周苍一声冷笑。 可是还没等他笑声结束,转瞬之间,城门内,便爆发出一阵阵巨大的战吼之声。接着,千军万马如潮水般往外涌出! “兄弟们,给我杀!”为首一虬髯大汉,手中挥舞着流星锤,以万夫莫敌之势冲向周苍。 周苍的面具之下,瞳孔微缩,随即往后退去,鬼面军便迅速跟着后退。 周苍迅速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鼓,学着西门秋迟教他的方法,有规律的摇晃起来,那鼓内似乎有颗珠子,来回的撞击着鼓面,发出一阵细细鼓鸣,而这时,只听一声巨响,周苍身后的几十万鬼兵,仿佛同时从沉睡中醒来,爆发出震天的战吼之声。 周苍被这威势震惊的无以复加,一时之间心跳剧烈加快,鬼兵所爆发出的滔天战意,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苍和他的鬼面军退到后方之后,所有人都被身旁经过的那些战力惊人的鬼兵之威给震慑住了。 而他的面具之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起来。 虬髯大汉是原先李化堂麾下的一员猛将,不少大燕的统领在他手上吃过败仗,只是后来李化堂突然变得不再愿意重要他,每有战事,都让他退居到后方,这让他心中大感意外,同时也很不痛快,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个出战的机会,心中那股憋了许久的怨气,总算得以发泄了,只是他并不知道,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一群怎样的敌人。 当他看见周苍往后撤退时,还一连啐了他好几口唾沫,可是,当他听见从大燕军中传来那震破天穹的怒吼时,他心中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苏仪站在城头上,静静的看着城下的厮杀,他看见那名虬髯老将仅仅一个照面就被敌军的一名士兵洞穿了身体,而那名士兵脸上毫无表情,杀死虬髯老将之后,拔出刀,又走向了下一名士兵。 沈烈的眼中,突然有泪光涌动。 场上无一例外,所有的大燕士兵在杀敌之后,都是同样的表情,而且他们被刀斧砍倒在地之后,不但不会露出痛苦的表情,也不会发出痛苦的哀嚎,而且还会继续爬起来作战,就如同一具没有感觉的傀儡。 镇北军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产生恐惧,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他们面对的,好像不是人。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一名接管了城墙守卫的破阵营的军官问道。在看见了两军初战之后,他只觉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甚至双腿都开始有些哆嗦。 “关城门!”苏仪咬着牙说道。 “什么?”那名军官不可置信的看着苏仪。 “我说关城门!”苏仪咬着牙,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城墙下根本就不能叫做战争,只能叫做屠杀。 而被屠杀的那一方,便是大禹的镇北军。 “可是城外还有很多咱们的兄弟!”那名军官朝着苏仪怒吼道。 苏仪转过头,双眼赤红的看着军官,眼中已满是泪水,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对军官说道:“城内的兄弟更多!” 军官看着苏仪,红着眼,转身冲到城门口,大吼道:“关城门!” 周苍远远的看着城墙上的一举一动,同时他也对鬼兵展现出来的威力非常满意,而这时,他发现城门竟然在慢慢合拢。 他再一次轻轻转动小鼓,同时对着前方的鬼兵命令道:“给我冲进去,不要让他们关门!” 鬼兵之中再一次爆发出震天怒吼,声势比先前一次更是吓人。 镇北军这边,所有人都在开始往后退。 城内把守城门的士兵见大家都开始往里撤,又突然停下了关闭城门的动作。 “现在才知道害怕吗?所有人作势给我往里冲!”面具之下,疯狂扭曲的笑容。 而接下来的一幕,周苍发现自己想错了。 只见镇北军还活着的几万人马,退到城门口之后,便不再往里退。而是在各个统领的指挥之下,有序的一排排站好,将城门口堵了个滴水不漏。只见那为首的一名军官走出来。 对着城墙上的苏仪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随后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所有人原地坚守,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放进一个燕贼。” 军官说完之后,抬头对着城门处大声喊道:“关城门!” 众士兵闻言,齐齐发出一个震天怒吼:“关城门!”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溃败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苏仪站立在城墙之上,双拳紧握,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时心中的悲怆,城外那些以血肉之躯封堵城门的士兵,人群之中爆发出的怒骂与叫喊,哀嚎与怒吼,就像一记记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如同亲历切肤之痛一般,那种感觉,深入骨髓。 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与周全,去他娘的千秋霸业,去他娘的万里河山。沈烈都能为了镇北军拼出性命,难道我连他都不如?如果要眼睁睁的看着臣民去赴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么窝囊的君主,不做也罢! 城下战火映的天红,一道人影自城墙上飞掠而下,落入大燕敌军之中,抽刀连劈怒斩,敌军之中顿时一阵血肉翻飞。 城门外以血肉之躯筑起一座堡垒的镇北军见苏仪有如神兵天降,顿时士气又重新高涨。 那人也不见得生的有多魁梧霸气,不过是清秀俊朗几分,只是那眉宇之间却为何流露出一股霸王之气? 苏仪连斩几十人之后,退到城墙下与众位士兵会和到一起。 “诸位兄弟,都打起精神来,别被阵势吓住,等打退了燕贼,山下好酒好肉,我请了!” “好!” 苏仪这番话,话语虽简陋,但无疑是此时给守城的将士们最朴实的承诺,没人知道他什么来历,只知道他手持楚云宫的将令,带着三千破阵营,这便是最好的凭证。 在苏仪的带领下,守城将士一鼓作气发起了疯狂反扑,那些刀剑劈在身上没反应的鬼兵,就多来几刀,哪怕是剁掉一只手,一条腿,便也能削弱一分这支鬼兵的战力。守城之战,便又多了一分胜算,哪怕这一分胜算,确实很渺茫。 一时之间,城外尸横遍野,战火漫天。 雁荡山,东段守卫线。 此时城外领兵与迎战大燕鬼兵的乃是顾知南麾下第一猛将尉迟千斤。 顾知南同样不知道这群鬼兵的来历,而他在前一刻接到了一封从赵广营中发出的密函。他看着密函上的内容,双手忍不住的开始抖动起来。 随后,他将密函丢入火炉之中,步出营帐外,登上了城墙。 当他看见城外那场大屠杀的时候,他才明白,这将是他打的最惨烈的一仗,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仗。 远处的一座尸体堆成的小山之上,尉迟千斤双手杵着巨剑,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一对虎目圆睁,他身上的盔甲已经被劈成了碎片,身体之中的血早已经流干,他其实已经死去多时了,可是他的身体没有倒下,他腰杆挺得笔直,如同一尊神将,屹立在城门外。 大燕之中的一名独眼将领,远远的看着尉迟千斤死而不倒的尸体,冷笑一声,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只箭矢破空而来,重重的钉在了尉迟千斤的额头上。 山丘之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行走在雪地上,天地一片肃静,远处似乎有空灵的哀嚎之声,两人脸色一片阴沉。 远远的,他们看见了山丘之下的峡谷之中有大片大片的营帐林立,而峡谷上,斜插着一面赵字帅旗,大雪已经淹没了旗杆,棋子旁边的雪地上,枯坐着一名手持拂尘的清瘦道士。 男女停下脚步,耳语了一句,随后女子继续往峡谷内走去, 而头戴斗笠的男子,则转身面向了那名老道。 这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正是阿福,白衣女子便是明月。 明月还没走出两步,道士随手一抖拂尘,一条狰狞雪龙自地底腾飞而出, 在明月身前不停的盘旋,张牙舞爪,甚是骇人。 明月驻足,狭长双眸与那狰狞雪龙对视一眼,身后长剑未动,旁边一道刀光惊现,  那雪龙一声怒吼,竟似有了灵性一般, 不避不闪,对着阿福龇牙咧嘴,竟要以双爪硬拼阿福这一刀。 只听“轰隆”一声,狰狞雪龙被一刀劈成雪片。 明月继续向着峡谷走去。 阿福刀入鞘,对着道士冷冷说道:“黄龙象,你的对手是我。” 道士没有说话,只是手中拂尘再次抖动,阿福脸色一变,身形急速后掠。 这一次,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两条狰狞雪龙,咆哮着从地底钻出,张牙舞爪,霸道之极,威势比先前那条更要强出几分。 阿福冷笑一声,半蹲着身子,扶了扶头上斗笠,一声暴喝,刀已出鞘,雪龙再一次被劈成碎片。 道士依旧纹丝不动,看不清脸上神情。 慢慢的,他又抖动了一次拂尘,阿福的身前,这一次出现了四条体型更加巨大,威势也更大的雪龙。 阿福皱起了眉头。 明月停下了脚步,刚要转身,身后传来阿福冷冷的声音。 “继续走不要停,这里交给我就好。” “黄龙象,你武道九品已是道尊之身,差一步便可得三清圆满,飞升道祖,为何要助纣为虐?你真以为你是在为两仪山积累气运?你现在护的是一个虎狼之子,会葬送大禹王朝的虎狼之子。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多少人?” “贫道现在所做之事,并不求因果,我只是答应了师兄,要保赵广十年周全,十年之后,他生还是死,与我无关,可是现在,不行。” 阿福听到黄龙象所说的话,胸中已是怒火中烧。 “就算赵广当着你的面奸,淫掳掠,你也不管?” 道士想也不想,冷冷回道:“不管!” 阿福怒极反笑,连道三声:“好,好,好!早听说两仪山的太极万象道可以一生二,二生三,今天老子倒要看看你能生的出几条恶龙!” “你要多少,贫道便有多少!” 黄龙象手持拂尘,凭空画圆,一副两仪图案在空中由虚变实,顷刻之间,天地变色,大地震颤。一道道罡风席卷,地面的积雪一层层漂浮起来,转眼之间,便凝成一条条体型巨大的狰狞雪龙。 阿福慢慢闭上双眼,将刀插入鞘中。瞬息之间,身影已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一声雷鸣从九霄之上传来,威势彷如天崩,接着一道耀眼极光自穹顶劈落。 数条狰狞巨龙,仰天怒吼,迎着极光,冲进云层。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两仪图出现了道道裂痕,化为一片呢虚无。 而云层之上,一道光晕散开,一个人影直直坠落下来。重重的砸在雪地上。 先前道士坐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分身!” 阿福半跪在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之后。猛地站起身子,抹了一把嘴边血迹,提起刀,朝着明月远去的方向,纵身一跃,犹如一颗流星划过,眨眼便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赵广营中,黄龙象正闭眼端坐在桌案旁,赵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突然,黄龙象发出两声重重的咳嗽,睁开眼,嘴角已有血丝渗出。 “如何?”赵广急迫的问道,额头上已有汗珠渗出。 “贫道无能,拦下一人,那名女子已经进了谷内。” “你可真没用!黄龙鹤派你来做什么?你有这个能力保护我吗?黄龙鹤为什么不自己来保护我?” 听到赵广的谩骂,黄龙象嘴角有些抽搐,他咬了咬牙,镇定的说道:“你放心吧,只要我在,她便伤不了你一分一毫!” “当真?”赵广眼神之中透出一股不相信的神情,语气更是充满了怀疑。 “当真!” ………… 楚云宫站在城墙上,怔怔的望着城外的战场,象骑军死伤过半,被大燕鬼兵逼得节节后退。而此时,敌军却暂停了进攻。 战场上,沈烈与魏如山二人疲惫不堪的靠着城墙坐下,他的剑不知已经削下了多少敌人脑袋,他身边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脚下的血在雪地之中流淌出一条血河,四处都是断臂残肢。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他握剑的手,已经开始有些发抖,目光也变得有些模糊,可是他知道他没有退路,从他上雁荡山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他的身后是北苍的无数百姓,是傅朝年拿命打下的万里河山,所以,他不能退! “将军你看!” 一名负责瞭望的士兵发出一声惊呼,楚云宫随着士兵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神情呆滞,脑子嗡的一声,犹如一记惊雷在脑中炸裂。 他不愿意相信眼中所看到的,可是身边众人的沉默,已经告诉他,那就是事实。 一发接一发的信号箭从东段守卫线的天空升起,一面又一面的大燕幡旗竖立在了东段的每一处烽火台上。 顾知南的东段守卫线,失守了。 楚云宫看着那一面面鲜红的旗帜,重重的一掌劈在了城墙上。他一把扯掉身上披风,纵身跃下了城墙。 “将军?你怎么也下来了?”沈烈疑惑的看着楚云宫,按理说,现在还没到最后的决战关头,守城主将是不应该出现在战场的。 “你都能下来,我为何不能?” 楚云宫扯了一根布条,将军刀牢牢的与右手缠绑在一起。  沈烈看着他这个动作,忽然明白了什么。 “东段失守了。”楚云宫风轻云淡的说道,手上缠绑布条的动作未停。 沈烈心头一震,看着楚云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默默的伸出手,将楚云宫手上的布条打了一个死结。又用力拉了拉,确认牢靠之后,才松开手,平静的说道:“将军,小心些。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失城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将军,东边已经攻下了。” 西门闻山听到前线士兵来报,立即舒展了眉头,脸上重新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东段的守将呢?”西门闻山问道。 “东段守将顾知南带着部分残兵逃往中段去了!” 西门闻山冷笑一声,没有回答,随后转身进了营帐。 营帐之中,西门将夜正在细细的观赏着一副字画,西门闻山将军情如实禀报之后,老人的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 西门将夜把字画卷好之后,慢悠悠的说道:“秋迟的计划不错,现在中路停止进攻,原地驻扎,等着他们自相残杀吧。” 西门闻山脸色一变,急迫的说道:“可是,李化堂已经败露了,西边恐生变故啊!” 西门将夜笑了笑,说道:“无妨,不过是强弩之末,开弓难,收弓,更难!说到底,谋略这方面,你还得要跟秋迟多探讨探讨才是。” 西门闻山身躯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平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父亲。” 顾知南带着人马赶到中段守卫线时,沈烈和楚云宫的象骑军已经拼的仅剩五千人,顾知南冷冷的注视着城下的一举一动,他旁边的一名军官模样的人随后在城墙上发号施令道:“这里已经被顾将军接管,一切守城事宜,谨遵顾将军安排。” 雷豹从城下赶来,还没到顾知南身边,便被他的人马拦截在外。顾知南看了看城外,随后对身边的军官小声耳语了两句,军官迅速离开,随后,守卫线上原先的所有部署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先是城墙上所有的人都被换掉,接着是城门处的守卫门阀的士兵也全部被换掉。 而这时,城外的敌军却开始撤兵了。 “将军,敌人撤兵了!”沈烈弓着腰,与楚云宫背靠背慢慢往城下移去,楚云宫的肩上被劈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正往外冒着血,身上也有好几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看得出来,他很痛苦。 魏如山上前扶住楚云宫,正打算送他回城先做休整时,才发现,城门紧闭,不管他如何叫喊,里面的人也不开门。 沈烈皱起了眉头,当他抬头望向城墙上时,他看到了一个满头银发,长相不俗的中年将军正在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 “将军,顾知南可是一头白发?”沈烈目光不移继续与顾知南对视着,口中却是对着楚云宫在问话。 “不错,你怎么知道?”楚云宫流了不少血,面容惨白,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 “先前是听苏仪说起过,现在是亲眼看到了。” 楚云宫与魏如山两人循着苏仪的目光望去,顾知南冷冷的看了一眼城下的三人,便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了城墙上。 “顾将军,敌军已退,为何不开城门让楚将军进来啊。”雷豹隔着人群,扯着嗓子对顾知南喊道,其余的士兵也跟着在下面起哄。 “各位兄弟,根据线报,楚将军旗下混进了敌军的探子,这个探子十分狡猾,现在恐怕就混在象骑军当中,元帅有令,在没有查清楚这个探子到底是谁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放入城内。所以只好先委屈楚将军了。”顾知南语气冰冷,神情倨傲,而将士们听到这句话,顿时炸开了锅。 “不可能,象骑军中都是拿命在守城的兄弟,怎么会有奸细?线报一定有误!”一名先前负责弓弩的军官质疑道。 “你在执意元帅的判断?”顾知南转头,目光如刀,冷冷看着那名说话的军官。 军官对上顾知南的眼神,立马低下头,低声说道:“属下不敢!” 顾知南双手扣在背后,昂首阔步,往城墙下走去。 旁边随行军官朝着众人命令道:“提高警惕,把城门给我看紧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魏如山在城墙下喊叫半天,见无人回应,气的直骂道:“哪个王八蛋在上面谎报军情?敌军已退,为何不开城门?” 楚云宫拍了拍魏如山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此一举,随后面色惨白的看着沈烈,将他拉到身边,小声的说道:“看来苏仪没有料错,顾知南这是奉命取我人头来了。” 沈烈用力的抿着嘴唇,用纱布紧紧的按着楚云宫的伤口,眼神之中既充满了愤怒,又带着自责。 “将军,都是我不好……”沈烈心头压抑,想说些什么,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赵党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的置我于死地罢了。” 楚云宫说着话,重重的咳了两声,朝沈烈微笑的时候,口中已是一片猩红。 “说来倒也真是煞费苦心,居然连雁荡山都可以丢,你以为顾知南是个吃白饭的?不出半日便丢了西段守卫线?哼,作了这么些年将军,怕是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以武侯之身入得军吧。” 沈烈有些诧异的看着楚云宫,“他是个武状元?” “呵呵,还是个文武双全的武状元。” 沈烈震惊的看着楚云宫,楚云宫微微一笑,“所以啊,你现在知道了吧,西段守卫线根本就是他故意让出去的,他的任务就是趁乱取我性命。” “为什么?赵广为何一定要置你于死地?就因为你曾跟我爹交好?”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知道的越多,你就越危险。” “将军,都这个时候了,对于我来说,哪里不危险?” “所以你才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不仅仅是你的内心,还有你手中的剑。” 沈烈愣了愣,随后冲着楚云宫喊道:“那就请将军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强大了?以前在镇子里的时候,我杀了作恶的坏人,要隐姓埋名藏匿起来,现在杀了侵犯疆土的贼寇,却连城也不能回,我不明白!” 楚云宫看着沈烈的满腔愤怒,漏出了一个安详的笑容。 “等你手中的剑,可以冠你之名时,你自然就什么都能知道了。” “冠我之名?”沈烈疑惑的问道。 随后他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把被无数人奉为圣贤之兵的名剑秋水。喃喃的念道:“沈烈的剑。” 突然,他神情一变,手足无措的看着楚云宫,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云宫的手中抓着一柄匕首,腹部已经被切开一条深深的口子,正往外涌着鲜血。 “读书人到底还是缺了一把火,这把火就让我来帮你点吧。” 楚云宫脸上还带着微笑,嘴角还在溢着鲜血,瞳孔慢慢放大,沈烈只觉得心中狠狠一痛,胸口竟是被巨石压住一般,压得他的喘不上气来。 他用力的一拳锤在自己的胸口上,脸涨的通红,脖子上青筋毕露,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将军!”魏如山察觉到不对劲,冲了过来。 接着,城墙内外的战士,只听见有一声滔天怒吼响起。 城门内,顾知南隔着城墙站立,而他所面向的方向,正是楚云宫自杀的地方。 “开门!”顾知南面无表情的对身旁一名军官说道,军官随即走到城门旁。城门慢慢打开时,沈烈浑身是血,他抱着楚云宫的尸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楚将军?以死谢罪了?” 下令开门的军官询问道。 “你他娘才以死谢罪!”,魏如山长枪往地上一跺!双眼充血的看着那名军官。 顾知南冷冷的瞪了军官一眼,随后走上前,查探楚云宫的脉搏。 “将楚将军厚葬!”顾知南冷冷的丢下一句之后,正欲转身离开时,却瞥见了一柄本不应该出现在一名普通士兵手中的宝剑。 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沈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沈烈没有理会顾知南的询问,抱着楚云宫的尸体径直的从他身边走过,到了顾知南身后时,他才冷冷的从口中崩出:“沈烈。” 傍晚时分,中段守卫线上升起了一缕青色浓烟,直冲云霄。 苏仪所在的西段守卫线,在大燕鬼兵的连番车轮战之下,也已经如西门将夜所说,成了强弩之末,没有人觉得能再扛的住两轮敌军的强袭,而这时,城墙下疲惫不堪的苏仪,抬起头,恰巧看见了中段守卫线上高高升起的那一缕浓烟。 “终究还是没能把你保下来。这样也好,死了也算一了百了,这样你该不会觉得对不起他和他的后人了。” 苏仪神情黯淡,失神一般,喃喃自语的说道。 接着,他面向浓烟的方向站定,深深鞠了一躬。 天色将晚,城外万马齐鸣,周苍已经部署好兵力,准备在天黑之前,发起今天的最后一次进攻。 明天,他便要站在前方那座高高的城墙上,发号施令。 而这一战,他的鬼面军,几乎未动一兵一卒,仅仅靠着鬼兵,便赢得了这场胜利,虽说有些艰难,但是结果仍然还是没有改变。 尽管大禹那边接下来出现的一个人,让他的内心再掀起了巨浪,可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他更不相信眼前这个人,能再续那段一人守城,杀敌六千的战神传说。 叶镜玄彷如天外飞仙一般,从云层高空之上落下,重重的砸在苏仪身前的空地上,溅起一大片的雪花。 “叶将军?”苏仪看见叶镜玄之后,惊喜的喊道。 叶镜玄缓缓直起身子,拍了拍肩上溅落的雪花碎片,略带笑意的点了点头。 “苏公子。” &29916;&23376;&23567;&35828;&32593;&32;&119;&119;&119;&46;&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39318;&21457;&26356;&118;&26032;&26356;&24555;&118;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交易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对于叶镜玄的突然到来,苏仪心中是充满欣喜的,当然他并没指望叶镜玄会帮他一起击退敌军,可是这个曾经凭着一把刀击杀大燕六千敌军,硬是凭着一己之力守住了曼陀皇城的男人,多少都会给镇北军的兄弟们长长士气的,不为别的,就凭他是傅朝年的挚友,就凭他十六年前孤身入大燕皇朝,为大禹北境求了个十六年的平安。 周苍看见叶镜玄的到来,心中竟是生出不少惧意,当年围攻曼陀的那一战,他是亲自参与在其中,叶镜玄的武境如何,他是比在场谁都清楚的,可是如今不同往日,现在他手上有三十万的大燕鬼兵,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这个昔日战神冲到东海去,即便他已踏入武道天门,又有何惧? 周苍见叶镜玄远远的便朝他看了过来,心中还是有些慌乱,从外表看来,这个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儒雅,可是他那对狭长的双眼之中,目光却锋利如刀。 “叶将军,别来无恙啊!” 周苍稳住心神,率先朝着叶镜玄喊话,欲掩饰心中的那一份惧意。 叶镜玄对周苍是没有印象的,所以对于周苍的问好,他也只是含糊的点了点头,他真正在意的,是周苍身后的三十万大燕鬼兵。 周苍见叶镜玄对他如此傲慢,忍不住低声骂道:“呸,亡国之奴!” “叶镜玄,你来是为了沈烈?”苏仪上前问道。 “不错,我正是为了沈烈前来。”叶镜玄语气之中莫名带着几分恭敬。旁边其他军官一时觉得这个苏仪看来是真的不简单。 苏仪脸上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上前低声说道:“此处说话不方便。”说完便和叶镜玄走到一处没人的墙角下。 “叶将军,沈烈不在我这里,你去中段找过吗?”从说话的态度不难看出,苏仪对叶镜玄还是颇有好感的。 “我知道他不在这里,我来此有两件事,第一是来见见你,第二,是来告诉你,我要带沈烈走,你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听到叶镜玄的话,苏仪顿时有些疑惑的看着叶镜玄,“将军何出此言?” 叶镜玄神秘的笑了笑,双手扣在身后。语气平和的说道:“好几次我和王老先生请教兵法时,每当提到你的时候,他眼中都充满着一些异样的神情,有些躲闪,又有些憧憬,似乎不想过多的谈及你的事,却又仿佛想告知全天下你是他王大鼎的徒弟,那时我对他的这种态度还有些好奇。” 叶镜玄说到此,看了看苏仪的脸色,随后说道:“王老先生的事,我很愧疚。” 苏仪心中大概已经知道叶镜玄是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当下也不再遮掩,神情平淡的说道:“师傅的事,将军无须自责,我想知道后来呢?将军如何猜到我的真实身份的。” 叶镜玄转身,神情严肃的说道:“这便是我来此的第一个目的,你们可是遇到过大燕两丈山的李扶音?” 苏仪一听,神色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遇到过,差点丢了命。” “那便错不了了,你知不知道,李扶音在护送公主回大燕的路上,遇到了一股大禹的江湖势力截杀?” “不知道,然后呢?” “先不管这股势力是谁派出的,反正他们从李扶音口中得知,镇北军中有一个身具紫色霸王气的皇族中人,而这个消息,已经在江湖之中不胫而走,我相信,赵鹿很快就会对你下手。” 苏仪听完,脸上随即又露出一丝苦笑。“所以,你也已经猜到这个人是我了。” 这时,叶镜玄猛然后退两步,略微低下头,恭敬的说道:“漠北王府金刀都尉叶镜玄,参见皇上!” 苏仪连连说道:“将军不必多礼,现在的大禹,国难当头,奸臣当道,放眼整个王朝,敢明目张胆和赵鹿对着干的,你叶镜玄是第一人,可惜无酒,不然我一定要好好敬你三杯才是。” “哈哈,看来皇上也是好酒之人,待回了北苍,我一定拿出王府最好的酒,跟皇上喝个痛快。” 苏仪看着叶镜玄,眼中盛放出一丝光芒。 “若是天下多些如叶将军之人,大禹何愁奸臣难除,何愁燕贼难驱?” 叶镜玄连忙说道:“有皇上这样一位明君,大禹王朝重现盛世,乃是必然,只是眼下,我有四个字想送给皇上,不知皇上愿不愿听。” “将军但说无妨!” “对于雁荡山目前的情况,我从侧面了解到了不少,所以我才想劝皇上,弃车保帅!” “你想让我放弃雁荡山?”苏仪脸色一变,虽然他已经明明知道再坚守下去,结果不会发生改变,可是有时候,人偏偏就爱钻死胡同。 “皇上,据我所知,赵鹿这次和大燕朝中的某位权贵作了一个交易,而雁荡山,便是他交易的筹码。” “果然如此,这个狗贼!”苏仪一拳砸在墙面上,拳头顿时皮开肉绽。他抬起头,凝视着叶镜玄,心有不甘的说道:“雁荡山一丢,北苍必失,到时大燕敌军便会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从北苍这个口子灌进来,淹没我大禹的万里河山。” “未必,北苍是防守重镇,易守难攻,而眼下,大燕之所以能够势如破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掌握了《鬼兵奇术》的驭兵之道,皇上如果愿意保存实力,退守北苍,待想到了克制鬼兵的法子之后,再重新夺回雁荡山便是。” 苏仪听完叶镜玄的一番话之后,心中却有些异样的想法。 “那赵广呢?他现在才是镇北军的元帅,他如果不配合我退守北苍,我怕不仅丢了雁荡山,北苍恐怕都守不住。” 叶镜玄眼神一凛,后退一步,弯腰说道:“皇上不是已经派人解决赵广的问题了吗?” 苏仪一听叶镜玄的回答,便语气有些冰冷的回道:“看来叶将军是不出门也能尽知天下事啊!” 叶镜玄低着头,连声说道:“这方面微臣便是不及皇上了,皇上虽身在扬州,却也知道河阳这么一个小镇里发生的所有事,倒是让微臣惶恐啊!” 苏仪面色一红,刚想发作,却又缓和下来,无奈的说道:“罢了罢了,你不愿帮忙,我不强迫你,你带沈烈走吧。” 叶镜玄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头,面露惭愧的说道:“我会在王府备上好酒好菜等待皇上的光临。” 苏仪看了一眼叶镜玄,眼神之中微微露出一丝不悦。 “漠北王府我是一定会去的,不管怎样,将军为大禹求了十六年的平安,这份情,我是一定会记在心上的。” “十六年,和他比起来,我算得了什么?”叶镜玄的眼中露出一丝遗憾。 苏仪听到叶镜玄口中的他,面色微变,语气有些惭愧的说道:“所以我也送给了沈烈一份大礼,你见到他便知道了。” 叶镜玄闻言,愣了愣,躬身说道:“我刚想起来,回北苍的路上,我是会经过二道梁的。” 苏仪哈哈一笑:“叶镜玄啊叶镜玄,我可真是有些羡慕沈烈了啊!” 叶镜玄微微一笑,道:“皇上,河阳见!” 叶镜玄走了,纵身一跃,直入青云。 城墙内外的众人都不知道他和苏仪聊了些什么,而周苍也很是给这个孤身入大燕的战神面子,一直等到叶镜玄离开之后,才要准备下令发动最后一次强袭。 叶镜玄走了之后,苏仪便反复思考着叶镜玄所说的话,最后,他将刀插入鞘中,走到城门处,与几位统领小声的耳语了几句。随后,一道将令传上城楼。 周苍还在马背上想着最后一道攻城令要以怎样的气势发出才更显威风时,却发现城下迎战的镇北军已经先后进了城内,暮色之中,他远远望见城门大开,城墙上也已经只有寥寥无几的数人在瞭望战场。 “恩?难道叶镜玄带来了什么好的迎战之策?” 周苍在原地踌躇良久,不敢贸然发起进攻,生恐有诈,直到城墙上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影。他才派出一支小队前去查探情况。 结果,探子回报说,城内已经空无一人,敌人已经悄悄撤军了。 这时,他才明白,西段守卫线,已经攻下。 而他无奈的是,最显气势的一次攻城指令还没有来得及发出。 叶镜玄出现在沈烈面前的时候,他正颓坐在楚云宫的墓前为楚云宫倒上最后一杯送行酒。 一块简易的木牌,一片微微隆起的土丘,便是顾知南所谓的厚葬,沈烈在楚云宫的墓前说,很快就会来把他接走。不过他有些低估了雁荡山上的雪,很快,楚云宫的墓便被大雪覆盖,看不真切全貌,只留着一截木牌露出。 叶镜玄安慰的拍了拍沈烈的肩膀,沈烈却是觉得心中更加的难受。楚云宫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以及魏如山的象骑军换来了一个活着的机会。他明明知道这一切就是赵党的阴谋,可是他束手无策。 他没能保护好一个忧国忧民的忠心将领,更别提做到如叶镜玄所说的扛起镇北军的大旗。 他抬头看着叶镜玄,眼中满是悔恨与自责。 “叶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赵鹿为何一定要杀楚将军?” 叶境玄眼角一动,随后眼皮激烈的跳了起来。他看着沈烈,不自觉的撇过头去,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大概是楚将军太过正直,而赵鹿觉得他太碍事吧!” 听到叶镜玄的话,沈烈心中冒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从叶镜玄的口中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飞蛾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中州皇城,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院子。院子屋顶的檐角上装饰着象征地位的五脊六兽,每个檐角下又悬挂着一只镇风水的金铃。 高高的院墙外,种着几排粗壮的槐树,此时正值严冬,槐树的枝丫光秃秃的,看起来虽有些萧索,却莫名的多了几分庄严。 院门前,是一对镇宅的麒麟石兽,院门上则雕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金脊青腹的翻江蟒。而大门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只大大的府邸牌匾,上面写着太傅殿。 这座在中州皇城鼎鼎有名的太傅殿,正是太傅赵鹿的府邸,而普天之下的非皇族之人,也只有他,敢把自己的府邸称为殿。 所以,民间百姓便在私底下,把太傅殿称为“小皇宫。”当然这话是绝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院内,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匍匐在台阶前,他浑身湿透,不住的打着哆嗦,却仍是不敢挪动半步。 不一会儿,一桶冰水从台阶上泼了下来。尽数泼在他身上,他嘴唇发紫,头皮发麻。四肢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僵硬的趴在台阶下。 台阶上,一名身材高挑,长相甜美的女侍,正笑盈盈的看着匍匐在台阶下的男子。 一开始往男子身上浇水的时候,男子还会因为冷而控制不住四肢的颤抖,到后来,颤抖变成了浑身哆嗦,直到最后一瓢水的时候,男子彻底没有了任何动静。 女侍见男子一动不动,顿时好像失去了兴趣一般,转过身朝着屋内喊道:“老爷,他没动静了。” 屋内传来老人的笑声,然后说道:“先晾晾吧,年轻人身体好记性差,咱们帮他长长记性。” 屋内说话的老人,正是权倾朝野的太傅赵鹿。 女侍乖巧的“哦”了一声,转过身来,蹲了下去,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腮,无聊的看着已经冻僵的男子。 中州的雪远远没有雁荡山的雪大,可是中州的气候湿气重,一到冬天,更是湿寒难挡。不一会儿,男子身上就已经结了一层冰渣。 屋内昏睡的老人,半睁惺忪的睡眼,慢悠悠的说道:“冬儿,差不多了。” 那名叫冬儿的侍女听见,便又高兴地站了起来,走到台阶下的男子身前,伸出一手,抚在男子的背上。 只见冬儿的手掌处一道淡淡的黄色光晕在男子的背上散开,不一会儿,男子的背上便开始冒烟,身上的冰渣也迅速的融化,最后完全被一股热气给尽数蒸发。 苏醒过来的男子,只觉得四肢酸软无力,一下便趴倒在地,额头重重的磕在了冬儿的绣花棉鞋上,冬儿顿时厌恶的皱起了眉头,随即,抬起右脚,重重的踩在了男子的头上。 还用力的碾了一下,听到男子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在满意的收回脚,蹦蹦跳跳的走上台阶,靠着屋内老人的座椅蹲下,伸出手,在老人身前的火炉上烤了起来。 “玩够了?”老人眯着眼,看了一眼冬儿。 冬儿嘟着嘴,有些委屈的摇了摇头道:“一点都不好玩。” 老人微微一笑,怜惜的伸出手,在冬儿的头顶轻轻抚过。 “下次让你严叔带几个死囚回来给你玩,今天就先到这吧,老爷还有事要问他。” 老人话音刚落,那名黑色劲装男子已经挣扎着爬上了台阶,他跪在门口,头重重的磕在门前的青石上。口中不住的说道:“大人,小人知错了,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老人微眯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 “说吧,要是说漏一个字,你就自己从身上切一块肉下来。” 男子吞了一口口水,抬起已经磕出鲜血的额头,惶恐的看着屋内老人,神经紧绷的说道: “大人,那书生姓沈,叫沈烈,苍州河阳人士,祖上是做布匹生意的,三代单传,他父母在他小的时候便死于山贼之手,从此以后他便在家闭门读书,靠着街坊邻居救济长大,为讨生计,经常奔走于市井小巷之中。替人代写书信,春联,解签,总之就是挣些馒头钱。 男子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赵鹿的脸色,只见赵鹿微闭双眼,神色平淡,才继续说道:“那沈烈原先与镇里一赵姓人家的女子立了婚约,谁知临了却被河阳郡守郭存方的儿子给抢了心上人,还放火烧了沈烈的宅子。说来奇怪,他不仅没有去报官,也没有找郭家寻仇,倒是在那天,骑了匹瘦马,上了雁荡山从军。他和苏仪等人原先也绝无交情,也是到了军中才相识的。……” “等等。”赵鹿打断了男子的话。 男子惊慌的抬起头,赵鹿问道:“那郭存方一家被人灭口,可与他有关?” 男子连忙低下头,嘴唇有些发抖。 男子战战兢兢的答道:“从时间上来看,郭有为放火烧沈烈宅子的时候,有人亲眼见到沈烈出了河阳镇,所以郭有为的失踪看起来跟沈烈关系不大,而沈烈上雁荡山的时候,走的是小路,郭存方是在官道上被杀,看起来也和他没有关系。” 赵鹿缓缓的坐起身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黑衣男子。 “你的意思是说,郭家灭门案和沈烈没有关系,这个沈烈是清清白白的一介书生,之所以弃笔从戎是因为媳妇儿被官家子弟所抢,受了打击,不愿再继续待在镇子里过着被欺压的生活,所以才会上了雁荡山,是这样吗?” 男子一听,立马将头埋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属下不敢妄加猜测,这些全都是属下调查得来的结果,若与大人所料不符,属下请求进一步深入调查。” 赵鹿冷冷一笑,“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此话一出,男子如同魂飞魄散一般,脑袋重重的砸在身前的石板上。一下一下的磕着头。 侍女冬儿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露着寒光的匕首,丢到男子的身前。 赵鹿呵呵一笑,随后笑脸又迅速的拉下,冷冷的说道:“一个普通百姓家的书生,一出手便吓得郭有为差点尿裤子?不惜重金向徐怀安求来两名五品高手却死的连个影都没有?一个普通书生能从大燕军中挟持公主而逃?这就是你调查出来的结果?” 男子听完赵鹿的话,停下磕头的动作,面如死灰,直直的盯着身前那把匕首。 “我就算你三百字如何?”赵鹿眯着眼,笑嘻嘻的看着男子。 男子呆呆的跪在门前,眼神之中已是一潭死水。 “男子汉大丈夫,割块肉也磨磨唧唧的,真是没用。”侍女冬儿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说道。 赵鹿便一直微笑着看着男子,表现的十分耐心。 片刻之后,男子缓缓伸出手,抓起地上的匕首,放到自己的大腿上,犹豫之中,表情开始痛苦的扭曲起来。 “啊!”怒吼声中,男子闭上眼,将匕首往自己的大腿狠狠切下。 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痛苦,男子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张老人的笑脸。他下意识的往大腿看去,没有血迹,没有伤痕,甚至连匕首都已不在手中。他抬起头,只见赵鹿用两指轻轻夹着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又丢在他的面前。 “记住,你欠我三百块肉!再出差错,你便要还我六百块!” 男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语气之中带着哭腔,连声说道:“多谢大人网开一面,这次属下一定不会辜负大人重望!” 赵鹿转过身,走向屋内躺椅,不再看他。 侍女冬儿嘟着嘴,一脸不满意的说道:“还不快滚!” 男子连连作揖,连滚带爬的出了院子。 冬儿一双粉拳轻轻的在赵鹿的腿上敲打着。 “老爷为何会对一个书生如此上心呢?这些小角色交给严叔去处理不就好了吗?” 赵鹿大手在冬儿的俏脸上滑过,语气宠溺的说道:“傻丫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你不懂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看起来都很普通,可是当你仔细的去看的时候,你会发现,越是普通的,才越致命。” “哦。”冬儿似懂非懂的回应了一声,继续为赵鹿捶着腿,赵鹿看着冬儿的粉拳,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随后闭上眼,静静的躺了下去。 “困啦,眯一会儿,你自个儿找乐子去吧。” 冬儿欢呼着起身,轻轻拍了拍双手,一脸笑意的说道:“那老爷你好生休息,我就在院子外,有事就叫我。” 说着从旁边扯过一张羊毛毯,轻轻的搭在赵鹿的身上。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赵鹿的身旁,面带微笑的看着赵鹿进入睡眠中。 不一会儿,见赵鹿呼吸渐匀,鼻息之中有轻微鼾声响起。 冬儿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将房门轻掩过来。 拉上房门以后,冬儿的手仍然放在门环上,脸上笑容消失,冷汗不断的从手心浸出。 房间内,赵鹿双眼微睁,朝着房门望去,一声带着讥讽的冷哼从鼻中发出,随后又再一次缓缓闭上了双眼。 &29916;&23376;&23567;&35828;&32593;&32;&119;&119;&119;&46;&32;&103;&122;&98;&112;&105;&46;&99;&111;&109;&32;&32;&39318;&21457;&26356;&118;&26032;&26356;&24555;&118;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梳理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沈烈曾经很多次想过,如果有一天,需要自己亲身面对死亡的时候,自己会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这个问题,一直也没有得出答案,当他在经历了雁荡山的几场战役之后,他越发的疑惑,自己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能不能做到如楚云宫那般,舍生取义,为顾全大局,而牺牲自己? 其实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本心产生怀疑,当人生越是陷入迷茫和困境,这种怀疑就越深。 其实毫无疑问,他如果面临和楚云宫同样的处境,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自己,尽管他自己不自知,可是其他人看的比他自己更清楚。 从夜袭大燕那一场战斗,拼死掩护小队其他兄弟离开,再到敌军围城,他奋不顾身跳下城楼加入守城的象骑军。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早就在苏仪脑子里面刻下了重重的一笔,在他看来,这个饱读圣贤书的清瘦书生,绝对是可以为了许多东西豁出性命的,而这里面一定会有三样东西,气节,侠义,和国家。 沈烈走了,在苏仪带领西段残兵赶到中段支援顾知南的时候,他就随叶镜玄一起离开了。 叶镜玄告诉他,雁荡山已经丢了,三段防线失其二,中段再失,只是时间的问题,下一步,他应该回去守河阳,这个位于苍州最北部的军事重镇,也是他出发的地方。 尽管这是沈烈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可是他无能为力,哪怕他明明知道顾知南是奉了赵广之命才将东段守卫线拱手让给大燕,其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名正言顺的取走楚云宫的命。 而他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想通,像楚云宫这样的人能够对赵家产生怎样的威胁,值得赵鹿费尽心思的要取他性命。 而他又分明能感觉到叶镜玄肯定知道其中的一些缘由,只是却对他隐瞒了事实。 他从叶镜玄口中知道的消息是赵鹿和大燕王朝的某位权贵作了一笔交易,而雁荡山就是赵鹿交易的筹码,具体赵鹿能从大燕的这位权贵手中得到什么,不得而知。 而楚云宫,只是顺带着成了这场交易的牺牲品。 对于这样的回答,沈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他一直都很相信叶镜玄所说的话,可是他现在突然发现,也许叶镜玄的话,并不是每一句都可信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说不上来,只是他觉得更应该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 他其实是很想见苏仪一面的,他觉得以苏仪的聪明才智,肯定会分析出整件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叶镜玄却急着带他离开了。而且,走的还是官道。 雁荡山上,漫天风雪,山林中的雪地上有两人骑马缓缓前行,地面积雪太厚,马儿深一脚浅一脚的,半天也没能走出多远的路程。 当先一人,看起来模样不见岁月,却已是霜发鬓白,他身材异常高大,两道剑眉,斜入云鬓,端端坐在马背上,腰杆挺得笔直。 这人正是刚从镇北军中离开的叶镜玄, 沈烈骑的还是来时的那匹瘦马,马确实太瘦,瘦的不能上战场,所以一直便被养在马厩里,还好经过这段时日的马草喂养,看起来结实了不少,虽然精瘦,但是在这雪地之中骑行起来,倒是节省了不少力气。 沈烈背后负着一个剑匣,包裹里除了自己的衣物之外,还有就是苏仪送给他的那本还没来得及看的书。 他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可以抵挡一些风雪。他一路都将笠檐拉的低低的。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在刻意的回避着什么,叶镜玄一路上倒也没有跟他提起此次战役以外的事,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骑行在山道上。 不多时,前方隐隐约约是出现了两道一大一小的山梁。 叶镜玄突然勒住马缰,停了下来。沈烈随即拉住马缰,不解的看了一眼叶镜玄,此时天色尚早,没到歇脚的时候,难道前方有什么变故? 看出沈烈眼中疑惑,叶镜玄望了望天,随后开口对沈烈说道:“看见前方的两道山梁了吗?” 沈烈举目望去,那二道山梁如同两条巨蟒一般横卧在风雪之中,这时他才发现那二道山梁似乎在苏仪排兵布阵时有提起过,过了二道山梁,再走不远,便是赵广的营地所在。 当下,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在那里等我,天黑之前,我会回来。” 叶镜玄没有多说什么,沈烈也没有多问,仍旧不过是简单的点了点头,叶镜玄有些微微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一记马鞭声在沈烈耳边响起,他抬头看时,马儿已经远去。 沈烈虽然口上没有多问,心中却还是有些好奇叶镜玄是不是要去赵广的军营,心想也许这便是他选择走官道的原因吧。不过他心里始终相信,叶镜玄就算有一百件事隐瞒着他,其目的也是为了他好。 看着叶镜玄离去的背影,沈烈突然觉得自己的态度很不对,他刚才确实在因为顾知南害死楚云宫的事而耿耿于怀。他觉得叶镜玄作为楚云宫的好友,就算不杀了顾知南替楚云宫报仇,起码也要就此事问责一番,而叶镜玄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就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沈烈看来,这不应该是朋友所为。况且叶镜玄是有这个能力杀掉顾知南的,只要他愿意。 沈烈楞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脑子里面一团乱麻,心头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 大燕百万大军压境,北苍危在旦夕,若是赵鹿真如叶镜玄所说,和大燕的某位权贵作了交易,莫非他是想亲手葬送掉这偌大的一个大禹王朝吗? 不久前,他还只是一个背负父仇的少年,一腔热血的想着如何扳倒赵鹿这座大山, 为父正名,为大禹千千万万受苦受难黎民百姓求个安生。 可是现在,他发现,真要做到这一切,该有多难! 他突然想到了苏仪,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却胆识谋略过人的神秘少年,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前行的每一步,都如负千斤。可是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轻松惬意,即便是刀口舔血,也能够谈笑风生。 想到这,他又想到了包裹里那本苏仪送给他的还没来得及看的书。突然,他觉得这也许会是一本很有趣的书。 他解下包裹,从中取出那本封面有些泛黄又无任何标题的书,想看看书中到底写了一些什么内容。 他翻开书的第一页,微微有些皱眉,上面是一副记载着人体经脉的图案。这副图将人体周身各大穴位脉络标注的十分详细,比一般的功法书籍标注的都要详细。 “看来,这是一本武功秘籍了。”沈烈心中想道,顿时有些失了兴趣,他继续往后翻看,还是想看看这是一本怎样的武功秘籍,虽然苏仪把这本书当成见面礼送给了他,可想而知,应该不会是多么珍贵,不过他突然想到后来苏仪有好几次都问道有没有看他送的书,当下便又认真的翻阅了起来,一连看了好几页,都是一些入门的运功之法,或是简单的关于练功时的呼吸吐纳的技巧。 书已经翻阅大半,他的兴趣也便失了大半,刚想着要合上书籍放入包裹之中,便随便翻动了一下后面的书页,却突然被最后一页上的一行字给吸引住了。 他目光牢牢的盯在书页上,上面写着“霸王之气,不动则已,动则山河变。”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苦相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叶镜玄翻过二道山梁之后,便停下了。 他端坐在马上,抓着马缰的手有些微微颤抖,额前两缕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随着风雪起舞,他五官有些扭曲,似乎想到了一些令他极为痛苦的事。 黑色的袍子一角被风刮起,隐隐露出了一柄青黑色的刀。 突然,他猛地仰头,发出一声仰天长啸,便是风雪也为之颤抖。 一声长啸过后,叶镜玄的脸上,隐约可见,有两行热泪滑落。 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好几岁,那原本有些微微花白的头发,已变成了苍白。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几倍浊酒下肚,痛快倾吐一番,便觉得内心舒畅的。说得出来的痛苦,往往都不能算作是痛苦,真正的痛苦,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与外人道也。只能将它藏进内心里最黑暗的地方,孤独的等待着毁灭。 他翻身下马,微微弓着腰,静立在雪地上,任凭那凄厉北风在脸上肆虐。 他一动不动,在风雪之中,如同一株大树。 天地间,静的只剩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沉静中醒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雪,脸上已不见方才的痛苦神情,他的背,也似乎重新变得笔直了起来。 他牵着马,缓缓的向前走着,约莫半柱香的时辰,他便来到了空地的边缘处,前方已隐约可见有一片快被白雪覆盖的峡谷。 谷口上方,插着一面看起来有些发白的旗子。 他纵身一跃,站在谷口的最高处,俯视着整个峡谷,然后他轻轻的笑了笑,额前发丝拂过面庞,露出那双重新焕发着光彩的深邃眸子。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谷内喊道:“两仪山真是好大的脸面,国难当头,非但没有站出来施以援手,居然还敢在此布下窃取大禹气运的肮脏阵法。当真以为江湖上已经唯你两仪山是尊了吗?” 峡谷内,赵广营帐之中,黄袍道人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微微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他看向赵广,忧心的说道:“来了一个不该来的人。” 赵广一把推开坐在腿上的漂亮女侍,惊问道:“谁?” “大禹之中,刀法第一人。” 赵广瑕疵欲裂的说道:“这个包藏祸心的亡国奴!” 谷口上方,叶镜玄抽出腰间青黑长刀,对着脚下的一块有些微微凸出的巨石,一刀插了进去。刀身尽数没入巨石之中。 霎时,狂风从四周席卷而来,耳边响起阵阵凄厉风啸之声,好似鬼哭狼嚎一般。随后,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气雾泉涌一般从巨石之中喷发而出。 营帐之中,黄龙象双手飞快的结着法印,他眉头紧皱,脸色煞白,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渗出。 一息过后,一道白色的虚影从他头顶升起,随后飞快的穿过营帐,飘向远处的谷口。 此时,峡谷内一处僻静的岩璧下,正在打坐的阿福脸上露出了一丝开心的笑容,他扶了扶头上的斗笠,站起身子,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对着岩壁外白衣胜雪的明月说道:“走吧,有人帮我们找出了一个大麻烦,我们得先去谢谢人家。” 明月轻轻的点了点头,两人纵身飞出岩壁。 快到谷口时,阿福对着前面的一道飞在空中的还未成形的虚影,一刀劈出,那道虚影避无可避,正中刀光,一声厉啸响起,随后又立即溃散的无影无踪。 阿福冷冷一笑,不屑的说了一句:“歪门邪道!” 营帐之中,黄龙象松开结印的双手,有些无奈的睁开双眼,眼中尽显疲惫之色。他看了看赵广,赵广则一直注视着他。见他醒来,张广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黄龙象皱了皱眉,颓丧的说道:“若是三人一同前来,我难保公子周全。” 赵广猛地从椅子上惊跳起,开口怒骂道:“没用的废物,你和何无道一样,两个都是废物!到头来我还是得靠自己。” 黄龙象胸中顿时泛起一丝怒火,随后又不动神色的平息了下去。 他没有为自己做辩解,因为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而赵广却不知道。 一个是不肯入九品的当世刀法第一人,一个是年纪轻轻便踏入武道九品的绝世之才,还有一个是虽然不知底细,不过想她连破千人,连何无道也拦不住,修为决对不会低于八品。这三人联手的话,当世之中,能凭一己之力悍其锋的不出三人,可惜他还尚未在这三人之列。 赵广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对着帐帘处的一名军官大喝道:“赶紧把所有人马都给我召集到这里来护驾!” ………… 叶镜玄从巨石之中将刀拔出,四周此时也已经恢复了先前的风平浪静,尽管风雪交加,缺少了先前那分凛冽。 身后阿福和明月走上前来,恭敬的说道:“叶将军深明大义,乃真英雄,我二人替大禹千千万万的苦难百姓谢过将军!” 叶镜玄因为破除黄龙象的阵法花费了不小的功力,此时只觉得五指有些酸软,脸色也有些略显苍白。他冲二人摆了摆手说道:“叶某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不起什么英雄不英雄的。” 阿福爽朗的一笑,随后说道:“将军谦虚了,你不知道我二人花费了很长时间也没弄明白黄老道内息生生不决的窍门所在。与他周旋了几回,次次都被他耗尽内力最后无功而返,没想到将军确是能一眼看出这里有他布下的阵法。” 叶镜玄没有接他的话,淡淡的说道:“二位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叶某不过是行举手之劳,不敢强争名声,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给两位听的。” 阿福一愣,诧异的看着叶镜玄。 叶镜玄面带严肃的说道:“其一,我先前已经见过苏仪了,你们还不知道雁荡山的守卫线已经破了吧,现在他恐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阿福与明月相视一眼,眼中皆是一片震惊。 叶镜玄没有多加解释,继续说道:“其二,赵广不能杀。至于原因嘛,苏仪日后自然会明白,如果你们一定要杀,我也不会拦着你们,只是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剩下的,还得靠两位自己了。” 听完叶镜玄的话,阿福木然的楞在原地,面无表情。 明月扭过头,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感激神色,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之中流露出的坚定。 半息之后,阿福抬起头,露出豁然的笑容,说道:“原来先前将军破阵眼的时候,是故意给两仪山安了个窃取气运的罪名,这样一来,将军的矛头指向的便是两仪山,如果赵广出什么意外,也自然就和将军无关了。” 叶镜玄右手紧握,眼神之中蕴含着怒意看着阿福,冷冷的说道:“鼠目寸光,你以为什么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 阿福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回道:“我可没这样以为,我只知道曾经三入皇城欲割鹿的叶镜玄,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阿福说完之后本以为叶镜玄会恼羞成怒,至少也会反驳他几句,没想到叶镜玄一声不吭的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二人,牵了马,缓缓走入山梁背后。 他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有些佝偻,却又带着几分倔强,他的脚步沉重,却很坚定。好像这便是对阿福最好的反驳了。任凭你怎么说,我也不会回头的。 见叶镜玄越走越远,阿福气恼的大喊道:“你别占着“大禹刀法第一人”的名头了。”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你不配。” 叶镜玄已经走得很远,风雪之中已经看不清他的背影,只有一道声音穿过风雪,飘进阿福的耳中。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你想要的话,你拿去。” 阿福苦笑一声,自顾自的说道:“真是油盐不进! 远处峡谷内此时人声鼎沸,从远处看去,天地一片白,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切。 明月走到谷口,举目望去,眼神之中尽是一片担忧之色。 “雁荡山失守了。”明月口中喃喃的念道。 阿福走上前,安慰道:“明月姐,现在怎么办,是等苏仪的消息?还是继续行动?我听你的。” 明月无声的看了一眼阿福,眼神之中有些莫名的东西一闪而逝。 阿福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到谷口循着她的目光往峡谷内望去,顿时脸上再露出一番苦相。 “我怎么感觉他是给我们帮了倒忙?”阿福有些无力的自言自语道。 峡谷内,二十万人马密密麻麻的集结在赵广的营旁,将他的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别说一只苍蝇,恐怕就是一根针都难插得进去。 叶镜玄破了黄龙象的吸取内息的阵法,这就相当于把黄龙象从云端上给拉了下来,原本赵广在黄龙象的身边觉得是万无一失的,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将所有的兵力都召集起来,足足二十万的兵力,任你是道祖佛陀,还是刀神剑圣,便是慢慢耗都能把你耗死。 赵广重新躺在了虎皮椅上,他圆滚滚的身体,躺下的时候,就像一个球在滚动,他让侍女为他多加了两张羊毛毯。又一口喝下侍女递到嘴边刚温好的美酒之后,才觉得身上有了些暖意,这冻死人的鬼地方,他一天也不想多待了,等顾知南带兵赶来和他会合之后,他就要回中州领赏去了。 他看了看帐外攒动的人影,还是有些不安的对着黄龙象问道:“你确定那个亡国奴真的走了?” 黄龙象左手握着一只发光的碧色玉碑,右手伸出一指,在上面刻画着什么。听见赵鹿问话,便头也不抬的回道:“确实走了。” 赵广这才放心的把头缩进羊毛毯子里,冲着侍女张了张嘴,侍女一见,面上微微有些难色,却还是先将一杯温好的美酒倒入自己口中,然后紧闭玉唇,对着那张生了两片肥肉的大嘴凑了过去。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昆仑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两种人,第一种是懂得知难而退的人,第二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而阿福和明月,恰恰属于第二种人。 明月楼安排的这场明目张胆的刺杀,终究不可能因为叶镜玄的一句忠告就没了后文。叶镜玄有叶镜玄的道理,而明月楼却也有明月楼的道理。 在叶镜玄看来,如果杀了赵广,赵鹿盛怒之下,很有可能会丧心病狂的将大禹的江湖和朝堂,变成一个真正的人间炼狱,这对他来说很简单,简单到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所以叶镜玄认为,赵广不能杀。 至少目前不可以。 而明月楼的想法是,自从赵鹿掌权以来,几乎所有敢站出来指责他暴行的人全部被明里暗里的除掉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肃清了朝野内外所有的对手,这些人有些是一开始明着和他作对的,有些是暗中联合其他力量意图在朝野上发起绝地反击的,更有一些,仅仅是因为没有明确表态的。 这些人几乎都没能逃脱赵鹿的毒手。 所以,在那之后,不论是江湖也好,朝堂也好,已经没人敢站出来公然对抗赵鹿。 赵家,俨然已经成为了大禹王朝除帝王家之外第二个不容侵犯的存在。 而明月楼,计划的这一次的刺杀,便是要告诉天下人,大禹王朝不是他赵家的,赵鹿更不是不能反抗的。 如果天下人不信,那么明月楼便来做这个马前卒。 所以,明月和阿福两人,终究是进了峡谷。 在亲眼见到赵广被整整二十万镇北军层层保护的情况之下,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继续完成他们的刺杀计划。 峡谷上空,两道人影如鹰隼般急速掠过,最后从二十万大军的头顶上方如陨石一般砸落在人群之中,掀起一波滔天巨浪。 刚翻过二道山梁的叶镜玄,略微停了停脚步,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惋惜,更多的却还是敬佩。 他嘴角动了动,呆滞的拍了拍肩头积雪,走到他拴马的地方,远远的,便看见沈烈牵着马,一动不动的站在空地上凝视着他。 他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大步走了过去。 走到沈烈身边,叶镜玄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了沈烈一眼。 只是这笑容在沈烈眼中太陌生,尽管叶镜玄在沈烈面前很少露出笑容,可是叶镜玄的伪装实在拙劣。 “叶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沈烈眼中有疑惑,他手上的书还没来得及放进包裹之中,当他听见峡谷之中传来的巨声时,他便猜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叶镜玄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不过还是抬起头看着沈烈说道:“有人提前做了一些事情,怕是等不了你扛起大旗,这个天下就要变天了。”, 沈烈茫然的望着叶镜玄,不解其意。 叶镜玄目光撇过他手上的书籍,眼中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什么书?” 沈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眼神一片空洞,他越来越发现自己走在一条看不清前方的路上,当他对上叶镜玄询问的目光时,才如梦初醒般回道:“苏仪送的书,一直没来得及看,刚才闲着没事,正好想起,便拿出来看了一眼。” 叶镜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伸手拿过书,翻动了起来。 沈烈微微皱了皱眉头,解释道:“我都翻过了,没什么重要的,就是普通的功法。” 沈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谎,在见到叶镜玄之前,他明明还想着请教叶镜玄书中那句:“霸王之气,不动则已,动则山河变”该作何解。只是不知为何等到叶镜玄问起时,他又临时改了口。 叶镜玄皱紧了眉头,疑惑着将书页翻来翻去,如此循环数次,最后眼神在书页中听了数息之后,才有些略微失望的将书合上,交还给了沈烈。 沈烈不知道叶镜玄有没有看到最后一页上的那句话,不动声色的问道:“叶叔叔可有看出什么不寻常之处?” 叶镜玄摇了摇头,表情凝重。 沈烈将书放好之后,叶镜玄催促道:“走吧,咱们得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沈烈点点头,跨上马,当下走了出去。 天黑时,苏仪骑着一匹快马赶到了这里,看的出来,他赶路赶的十分狼狈,他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棉长袍,内里还穿着一件镇北军的内甲, 披散着的头发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冻的有些发红的脸上,两颗眼珠深深凹进了眼眶之中。 他站在谷口的上方,往峡谷内眺望而去,谷内一片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大战之后的一片残迹。 他静静的站立在谷口上方,身体一动不动,过了许久,雪停了,一轮硕大的霜月如银盘一般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上,洁白清冷的月光当头洒下,映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白光。 天亮时,东边隐隐有红光升起,不一会儿便亮的有些刺眼。 在谷口站了一夜的苏仪条件反射一般抬起手,遮挡了一下这抹刺眼的红光。 地面传来一阵阵轰鸣,远远的能听见战马的嘶鸣声,他知道,这是顾知南赶来和赵广回合了。 雁荡山,终于全线崩塌了。 而他也该走了。 他在离开中段守卫线的时候,悄悄潜入了关押李化堂的营帐,一刀砍下了李化堂的脖子,将他的头悬挂在了城墙上。 而城墙外已经驻扎了近四十万的敌军,不过却迟迟没有发起进攻,似乎是在等他们自动放弃守卫线,退出雁荡山。 最终,顾知南下达了撤兵的命令。 苏仪走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快马奔下了雁荡山,他不知道明月与阿福是生是死,而他知道,此刻更应该关心的是整个北苍州的安危。正如叶镜玄所说,他要去河阳,如果北苍还有一线生机的话,那么,中州的那一步棋,该落子了。 ………… 昆仑山,道家的发源之地,门派历史悠久,距今已有千年,具体时间不可考证。 很久以前,昆仑山和两仪山并称为当世两大道家圣地,而昆仑山却始终享有道家正统的美名。直到有一天,两仪山的三清大殿上,出现了一尊当世权臣的道身。 道身铸成的那天,大禹王朝的文武百官,皆前往祝贺,更有江湖上几大一流门派前去瞻仰献礼。 两仪山上香火鼎盛,盛况空前。 而那日,两仪山上,却出现了一道惊天剑影,没人看见那道剑影从何而来,只看见剑影掠过两仪山之后,三清殿上那个占据了整面墙的道字,便从中裂开了一道不可修补的剑痕。 剑痕宽一尺,长三丈,想要修补,必须拆掉整面墙。 两仪山的两位道祖,为此震怒不已,以大神通,硬生生的将整座三清殿从地面拔起,又从侧殿移来了另一面墙替换了那道留有剑痕的墙,再重新刻上了一个大大的道字。 有人说,那一剑,是昆仑掌门林青崖所为,也有人说,那一剑足以引天威,剑道之上,有此神通的,大禹只有一人,那便是白衣剑仙李沧澜。 但是听闻李沧澜早就乘舟出东海,去那大荒之流寻求海外仙境去了,所以,那一剑,到底是何人所为,便也无人印证了。 奇怪的是,无论是三清殿中那尊权臣道身的本尊,还是两仪山的两位道祖,都没有再追究这件事。 只是从那以后,昆仑山便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再也没有昆仑弟子行走于世间,道家正统的盛名也逐渐被两仪山取代。 自此,两仪山便如愿成为了当世第一的道家圣地。 昆仑山位于大禹王朝的最西边,属西凉洲辖下,地势凶险,高千丈,陡峭不可攀,登山之路常年冰雪覆盖,常人莫说上山,便是在山脚望一望,也会不由得生出一股敬畏之心。 此时的昆仑山上,唯一可见的,只有那千年不化的玄冰厚雪。 而此时,就在那高耸入云的冰山之巅,却有一青衫道童悬坐于崖边。 道童约莫十二三岁,身着一件青色道袍,袍子看上去很单薄,道童却并不觉得寒冷。他双手托腮,闷闷不乐的坐在崖边,两条腿直直的垂在崖边,不时用脚后跟撞击着崖壁。 不多时,一名身形修长,鹤发童颜的俊俏道长蹑手蹑脚的走到道童身后,猛然一声大喝,似乎是想吓唬吓唬道童。 道童并未起身后看,只是收回了出神的目光,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道“师傅,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幼稚啊?” 道长尴尬的笑了一声,随即撩起袍子,一屁股坐到了道童的身边,用讨好的语气问道:“长生,你又在烦恼什么啊?说给师傅听听。” 叫长生的道童看了看旁边那张笑的跟朵花一样的大脸,顿时被逗乐了,随后却又低下脑袋,愁眉苦脸的说道:“师傅,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俊俏道长一听,便饶有兴致的问道:“哦?说给师傅听听,作了什么样的梦让你这么闷闷不乐?” 正文 第四十章 主仆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道童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的山下,那里一片云雾缠绕。他认真的说道:“我梦到了一条生着翅膀的大鱼,和一片蓝色的大海,大鱼有纯阳殿那么大,它在海里游来游去,我在云里向它招手,然后,它就飞出了海面,飞进了云里,我骑在大鱼的背上,它的背很软,很温暖,它带着我飞到了一片开着桃花的林子里。然后,唉……” 长生说到这里,便唉叹了一声,俊俏道长脸上带着笑意,问道:“然后呢?” 长生看了一眼道长,脸上顿时泛起了一抹尴尬的神色。  他低着头,有些难为情的说道:“然后我就醒了。” 道长强忍住笑,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问道:“这就是你早上尿床时做的梦吗?” 长生一下子抬起头,脸上一片羞愧之色,随后又瞪了道长一眼,低声说道:“师傅你小声点,让师兄弟们听见多丢人。” 俊俏道长顿时再也忍不住了,一下从悬崖边站起身来,对着长生作了一个鬼脸,随后哈哈大笑道:“尿床精,徐长生是个尿床精。哎呀,我怎么收了个尿床精当徒弟啊,传出去会不会坏了我林青崖的名声啊?” 徐长生无奈的看着山下,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口中低声念道:“幼稚鬼!我怎么认了个幼稚鬼做师傅?” 林青崖继续吵吵了几句之后,见徐长生不搭理他,又讨好似得跑到徐长生身旁坐下,装作关心的问道:“怎么?生气了?好了好了,师傅不嘲笑你了。” 徐长生白了林青崖一眼,又把头撇了过去。 这时,林青崖一边假装要站起身来,一边惋惜的说道:“唉,本来师傅还想让你下山帮我办件事情的。看来你是不愿意了。” 徐长生一听,猛地从崖边弹身而起,兴致勃勃的喊道:“我去我去。” 林青崖狡黠的看了徐长生一眼,左边眉毛高高挑起,神秘的说道:“别后悔哦?” 徐长生突然觉得后背传来一股凉意,有些后悔的问道:“师傅,我能问问去哪吗?” 林青崖笑了笑,轻快的说道:“两仪山。” 徐长生的双眼顿时有些黯淡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说道:“师傅,不是说过两年再下山吗?” 林青崖看着失了兴趣的徐长生,眼睛笑成了一弯月。 他抚了抚长生的头顶,语气温和的说道:“不能等了,你看,快要变天了。” 道童望了望天上云雾,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他眼珠一转,抬起右手,大袖一挥,山中云雾顿时驱散开来,云雾散开之处,一抹明亮照人的柔和日光,缓缓倾泻下来,铺满了整座昆仑山。 ………… 河阳镇 此时正值寒冬,又逢战乱,镇北军战败的消息在镇里镇外早就传开了。 镇外的官道上没了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多了许多流离失所的老弱难民,这些人大多是从雁荡山下的村子里逃出来的,也有一些是从镇里撤出来的,镇里那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听闻镇北军战败的消息之后,大多往南边迁移去了,这些人便也跟着撤离,而富贵人家驾驶车马,早就出了北苍州,便剩下了这些行动不便的老弱病残,还在河阳镇外绝望的徘徊。 河阳镇内也是一片萧条衰落的景象,昔日闹市早已不复存在,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瞧不见活人景象。 唯独锦绣街上,偶能看见一些无家可归或是流浪到此的地痞流氓在百无聊赖的游荡。而这些原本就适应了黑暗的人,好像在这种环境下,能生存的更好了。他们总能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找到食物和衣服。运气好的,甚至还能在某个空宅子里发现旧主藏起来的银子。 这天,河阳镇上出现了两个乞丐,一老一少,裹着破旧的棉袄,戴着残破的兜帽。身上都背着一个打满补丁的布袋。 老的看起来有腿疾,拄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在另一名年轻乞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的十分艰难。 年轻乞丐虽然戴了兜帽,身上也裹了好几件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破棉袄,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可是从他走路的身体形态来看,并不难看出,这其实是一名女子。 而且是一名体态婀娜,身形凹凸有致的女子。 乱世之中,这样的一名女子行走与世间,且不论那没有露出兜帽的脸蛋如何,就凭这玲珑身段,也确实应当乔装打扮一下为好。 两人走在大街上,不时低着头躲避着偶尔巡逻路过的官兵,原本就行人稀少的小镇,这种天气下,街上更是难得见到人影,这两人的突然出现,倒是引起了巡逻官兵的注意,不过看两人衣衫褴褛的装扮,一看就像是太难的难民,当下也倒没有多加盘问,倒是巡逻队伍中有一名官兵将目光停在年轻乞丐的身上,打量了许久,见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进了一条旧巷子,才收回凝视的目光, 两人走进巷子以后,走了没多久,便看见了一所被大火焚烧过的宅院,院子看起来规模不算小,从那被烧黑的门槛便能知道,如果没有这场大火的话,应该是个大户人家了。 老人停下脚步,在巷子前后望了一眼,确认周围没人以后,才跟女子一起走进了院子里,女子有些害怕,紧紧地挽着老人的手臂,老人轻轻拍了怕女子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但是并没起到什么作用,院子内的围墙上,有一些呈喷溅状的黑色物质,院内杂草丛生,满目疮痍,不过勉强还算能下的去脚。 女子紧紧的闭上眼,不敢东张西望,生怕从那屋内冲出来一个吃人怪兽。 “公孙爷爷,咱们今晚能不能不住这里啊?我害怕。”女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询问道。 老人没有回答,蹒跚着走进屋内,摘下兜帽,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女子看见老人的脸,先是一声惊呼,随后又难过的问道:“公孙爷爷,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老人咧了咧嘴角,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微笑。 “少主,今晚先将就一晚吧,咱们留些脚力,明天出了镇子,还要走很远的山道,这宅子破是破了点,不过越是这样,才越安全。” 老人的语气很虚弱,女子连连点头,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乖巧的说道:“恩,一切都听公孙爷爷的。” 老人欣慰的拍了拍了女子的手臂,随后从背上背着的包裹内取出一块已经冻硬的大饼,撕下一块,递到女子的手中,   女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副惊为天人的绝世容颜。 她用力咬了一口手中的大饼,却只咬下了一小块饼屑,顿时眼泪扑簌簌的滴落在手背上。 围墙外,一名披着蓑衣,挎着鱼篓的清瘦男子目不斜视的悄然路过。 挎着鱼篓的男子,径直走出巷口,走到一家包子铺前,将鱼篓放在门口,然后走到里面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高声道:“老板,包子两笼,熟花生半斤,黄酒一壶。” 包子铺老板同样也高声回道:“马上就来!” 此时的包子铺内,除了清瘦男子之外,另一张桌上,坐着一名壮硕汉子和一名美颜妇人。 包子铺的这三人,正是菜市场的陈老狗,柳三娘,与吴新候三人。 这时,吴新候看了看店外,目不斜视的说道:“不是赵鹿的人,应该是一对落难的主仆,老仆受了重伤。他称呼女子为少主,女子称呼老人为公孙爷爷。” “主仆?这么巧?这么多空宅子不选,偏偏选了沈家宅子?”柳三娘皱着眉头说道。 吴新候想了想,说道:“老仆说是看起来破旧,所以觉得安全。” 柳三娘吃完手中最后一口包子,不放心的说道:“你晚些时候再去看看吧,我总觉得不对劲。” 吴新候默默点了点头,拿起一个刚上桌的包子塞进口中。 入夜 院内房间里,女子睡在一张老仆临时用两块木板拼成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张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棉被。 老仆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坐在房门口的一张椅子上睡着了。 这时,寂静的巷子里传来几个鬼鬼祟祟的声音。 声音虽小,老仆却猛地从睡眠中惊醒了过来。 院子外,一个男子小声的说道:“不会是在这吧,你确定他们进了巷子?” 另一名男子小声的回道:“进去看看,这附近的空宅子都搜过了,就剩这里没搜了。” “他娘的,我倒要看看你说的那个让你流口水的小娘们儿长的什么样。” “放心吧哥,小弟我的眼光你不知道?我就光看背影就知道这小娘们儿肯定还是个雏,而且她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这要是长的丑的话,何必捂得这么严实?你说对吧。” “倒也是,不过话说回来,这院子阴森森的,听说前些日子还闹过鬼,别他娘的鱼没吃到,惹得一身腥。” “那要不,哥你在这等我,我先进去瞧瞧?” “那也行,诶,你小子可别自个儿吃独食啊!” “放心吧哥,你还不了解兄弟我!”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走近院子里,老仆悄悄起身,走进屋内,隐藏在黑暗之中。 “屋内有人吗?” 男子走近院子之后,没有进屋,低声在门口喊了两声。 见屋内没有动静,男子又靠近了一些,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站在门口,见门口处摆放着一张椅子,手摸上去,还有些温度。 男子的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表情,随后又装作一副正经的口吻喊到:“屋内有人吗?没人我可要进来了啊。” 男子的这一声,猛地将女子从睡梦中惊醒,她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躲在门后的老人暗道一声不好。随后悄悄走到女子床前,拍了拍女子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出声。 这时,院内那名男子却没了动静,老人知道他是出去通知另外一名男子去了,心中顿时有些焦急。 果然,院内传来两名男子的脚步和淫笑声。 老人赶紧躲到房门后,手上抄起了一条木棍。 床上女子吓得不敢出声,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而心中却又十分的替老仆担心。 而这一切,都被悄悄潜伏在房顶的吴新候看的一清二楚。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弈剑白家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吴新候没有动,拎着木棍的老仆也没有动,事实上,吴新候在房顶已经潜伏了很久,他就是想看看这个瘸腿老仆是不是真的就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而院中那两名男子,正是白天主仆二人在大街上碰到的巡逻官兵,当时那名男子一眼看到主仆二人时,便立马判断出其中一名是个身段姣好的女子,当下便留了个心眼,待亲眼看见二人走近巷子时,这才收回不舍的目光。 巡逻结束以后,便急匆匆的带着他口中的大哥,也算是巡逻队里的一个小头目,潜进了巷子里,四处搜寻主仆二人的踪迹,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当前一名男子伸出手,轻轻推开房门,躲在门后的老仆屏住呼吸,只等他露头。 男子没有察觉到门后有人,一步踏进屋内,火折子的火光将屋内瞬间照亮,那床上的被子不断的颤抖。 “砰”的一声 ,老人的棍子重重敲在男子的头上,男子一声痛呼,而老仆这一下竟是没有将男子敲晕,后边一人,闻声冲进房内,一脚正中老仆的腹部,老仆口中发出一声闷哼,被男子一脚踹翻在地。 床上女子听见老仆倒地的声音,立马掀开被子,从床上冲了下来,还没冲到老仆身边,便被那头上挨了一棍的男子死死的揽在怀中,男子手中火折子靠近女子的脸,一照之下,竟有些失了魂魄,他这辈子也没见过长的如此好看的女子,当下吞了吞口水,激动的对另一名正要对老仆拳脚相加的男子喊道:“哥,咱们真是捞着宝贝了。” 那男子循声看来,只见在那微弱的火光照耀下,一张犹如画中仙女的绝世容颜呈现在他眼前,男子看的痴迷,眼神转移到女子高高隆起的胸前,腹中一股邪火陡然升起,他顾不得地上躺着的老仆,两眼放光的扑向那声泪俱下口中不停求饶的女子。 房顶上,吴新候皱着眉头,眼中杀意尽显。正要从房顶跳下。这时,院外的巷子里传来一道他十分熟悉的脚步声。 看见巷子里男子进入院子的时候,吴新候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房间内,女子被两名男子丢到床上,正在拼死抵抗,她衣衫已经被撕破了好几处,惊恐到连救命都忘记喊。 躺在地上的老仆双拳紧握,眼中露出一丝奇异的目芒之后,却又突然黯淡了下去。 这时,吴新候本想跳下房顶,解决掉房内的那两个畜生,但是转念之间,他却还是没有出手。 因为他想看看公子在军中的这段时间,性格上有没有什么改变。 沈烈刚走进院门,看着院子内的一片狼藉的景象,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他听到房内传来两个男子的淫笑声,火气顿时涌了上来。 他一步冲到房内,看见眼前景象,便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两名男子听见动静,猛地回过头,见一名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静静的立在门口,黑衣男子身上有种凛冽杀气,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们。两名作恶的男子又惊又怒,邪火也吓退了一大半。 但是无端端的被人坏了好事,放谁谁能忍? 不过沈烈身上的那股无形的气势对于两名男子来说太过强悍,二人顿时也不敢贸然动手。 而沈烈的突然出现,对于女子来说,就像黎明前的曙光。 “识相的赶紧滚,别坏了老子的好事!”那名头目提起裤子,对着沈烈恶狠狠的说道。仿佛气势比沈烈还要强上几分。 沈烈没有理会他,看着地上躺着的老人,静静的走过去,伸手将其扶起,语气柔和的道:“老人家,没事吧?” 被沈烈扶起之后,老仆低着头,口中不住的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喘息,“大侠,求求你救救我孙女。” 老仆抬起头,望着沈烈,哀求的说道。 沈烈拍了拍老仆的手臂,示意他不要着急。 随后转过身,对着两名男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些担忧之色,不敢吐露真实身份,那名小头目回道:“识相的就赶紧滚,我就当没看见你,不然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男子说话时的口吻,很凶狠,真的让沈烈觉得他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于是,沈烈没有再问下去了,既然事情清楚了,那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他选择在夜里回到家中,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而这两名男子看起来,却不像是两个不入流的地痞流氓,二人虽然没什么修为,但是身上那种从沙场上带出来的杀伐气息,沈烈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即便是两人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他也不可能放二人离去。 他犹豫了一下,朝着二人走了过去,两人暗暗握紧了拳头,待沈烈走的近了些,当先一人,突然发难,憋足了力气的一拳,朝着沈烈面部砸来, 沈烈避也不避,甚至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原先还安安静静插在鞘中的长剑,便已经割断了男子的喉咙,另一名男子只觉得眼前有一道青色寒光一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也被割断了喉咙。 而此时,床上的女子,扯过被子,紧紧的裹在自己身上,望着沈烈的眼神中却满是惊恐。 沈烈微微皱了皱眉,示意女子先穿好衣服,随后转过身去,对着老仆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老仆面露难色,没有回到沈烈的问题,只是连连对沈烈道谢。沈烈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多问。 女子穿好衣服之后,下床走到老人身边,查看老人的伤势。 随后,便要过去跟沈烈道谢,老人却一把伸手拉住了她。 女子只好站在原地对沈烈点头道了声感谢。 沈烈也对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屋外走去,并没有表明自己是此间宅子的主人,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极为凛冽的杀意。 房顶上也同时传来一道惊呼的声音“公子小心!” 沈烈下意识的侧身闪躲,一瞬间,身形已经跳到了院子中,转过身,出手的正是先前那名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老人。 这时,吴新候也从房顶跳到了院子里。 屋内,女子惊恐的躲在老人的身后,老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长剑发出幽幽的淡蓝色光芒,一看就不是凡品。 吴新候怒骂道:“我家公子救了你们,你却要杀他?” 沈烈没好气的看了吴新候一眼,又看向那主仆二人,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而那老仆一剑刺出以后,却喷出一口鲜血,随后瘫坐在地上,女子惊呼着扶着老人的身子,焦急的对沈烈喊道:“求求你们,救救公孙爷爷吧!” 沈烈的眼中有一丝不忍,正要开口询问,吴新候却抢先说道:“我家公子救了你们,你爷爷不仅不感恩,为何还要恩将仇报?” 女子搀扶着老仆,不知如何回答吴新候的问题,只是不停的抽泣着,那副柔弱的样子,眼含泪光,当真让人看了觉得不忍。 只是沈烈与吴新候对望一眼,转身却要往院子外走去。 女子见两人往外走去,顿时着急了起来,看看怀里的老仆,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便忍不住哭喊道:“求求你们了,公孙爷爷是有苦衷的。” 女子的这一声哭喊,很明显起到了效果,沈烈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吴新候却抓住了他的手臂,看着他,摇了摇头。 沈烈对吴新候笑了笑,拍了拍吴新候的手,转过身,朝着门口那主仆二人走去。 老人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很暖和的床上,盖着不算新,却很干净的棉被。恢复了一些意识之后,老人猛地从床上坐起,明亮的屋子内,一名身上带着儒雅气息,眼神却十分犀利的清瘦年轻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那名被老仆称为少主的女子就在床头,屋内便也没有其他人。 老人挣扎从床上坐起,眼神之中满是不安,当下便要拉着女子离开,女子却安抚着按住了老人的双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沈烈见状,开口说道:“公孙前辈,我并不是你想的坏人,你们的身份,小念姑娘都已经告诉我了。你就在此安心养伤吧。” 老人闻言,眼神疑惑的看了一眼女子,女子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便印证了沈烈所说,女子确实将两人的身份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烈。 老人看着沈烈,眼神之中带着防备,警惕的问道:“既然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还敢收留我二人?” 老人说话的同时,眼神却在屋子内四处搜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沈烈从旁边的桌子上,抓起一柄外形古朴的黑色剑鞘的宝剑和一个大大的包裹,放到老人的手上。 淡淡的说道:“你的东西我没动过,你要走随时都可以走,不过我要提醒你,以你现在的身体,别说走到大燕了,能不能过的了雁荡山都是问题。” 老人接过包袱,查看了包袱里的物品之后,原先紧绷着的神经才缓和下来。 老人想了想,短暂的犹豫之后,对沈烈抱拳说道:“还没请教公子的尊姓大名?” 沈烈淡然一笑,抱拳说道:“在下沈烈。” 沈烈说话时,旁边叫小念的女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神之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老仆看了一眼女子的表情,随后对沈烈拱手抱拳神情严肃的说道:“沈公子的救命之恩,老奴无以为报,弈剑白家,如今就剩我与少主二人,待我将少主安全护送到大燕之后,再回来为公子做牛做马,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剑谱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其实,沈烈能看的出来,老仆是个十分谨慎处处留着心眼的人,虽然他嘴上说着如何感激沈烈,其实在他心中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对沈烈的防备。 昨夜,在将老人送回吴新候的住处以后,沈烈便已经从白小念口中得知了弈剑阁的遭遇。 弈剑阁,本是西南蜀州的一个剑修门派,弈剑阁在蜀中传承大约百年,阁中武者皆为剑修。 很久以前,弈剑阁在蜀中的门派实力,算得上首屈一指,门中也有八品九品这类武道神级的高手坐镇。 不过近些年,弈剑阁却人才凋零,门派衰落。连大禹武道榜的前二十也没人排的进去,除了阁主白起达到了七品武尊之外,其他门人修为高点的,也都在五六品徘徊。 所以。弈剑阁逐渐成为了蜀中的末流门派。 而正是这样一个行事低调,中规中矩的门派,却在半年前,被权臣赵鹿盯上了。最终才有了个满门被屠的后果。 而弈剑阁之所以被赵党灭门,却并不是如江湖中人所说的那样,不愿趋附赵党,而是因为一本名为《九万里》的剑谱。 据说,剑神李沧澜乘舟出东海之前,留下了一本书。 书上详细的记载了他对于剑修之道的所有理解和看法。 更重要的,他在书中留下了自创的一式剑招,而他当初便正是凭借这一式剑招,被世人封了当世剑神。 这一招的名字,便叫作“九万里。” 剑神秘籍的消息出来之后,在江湖中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都渴望得到这本剑神秘籍,希望凭借这本秘籍,踏上武道十品巅峰,一剑封神,睥睨天下。 然而,江湖上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这本书,也没有听说在哪里见过有人使出“九万里”这一招。 于是,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慢慢的,世人最初的疯狂开始淡去,关于“九万里”这本秘籍的传说,也就被当成了不可信的谣言。 剑神也终究还是只有那乘舟出东海的一人。 而就在大约半年前,不知从何处传出的秘闻,说是昔日江湖中传说的剑神秘籍“九万里”在蜀中弈剑阁,而这一秘闻,最终传到了赵鹿的耳朵里。 那日,赵鹿亲自来到蜀中,见了时任弈剑阁阁主的白起,赵鹿明确的表明了来意,而白起也很明确的回复了赵鹿,“九万里”并不在弈剑阁。 很显然,白起的这个回答,赵鹿是不会相信的。 所以,赵鹿提出了一个看起来很丰厚的交换条件,便是赵家与白家结成一家,让白起之女白小念嫁给赵广为妾,另外还赐封白起朝廷一品官爵之位。 这样看来,怎么算,白家都是赚的。一个江湖中二三流的门派,能攀上赵家这株参天大树,无异于一步登天了,哪里还用修什么武道? 而出乎赵鹿意料之外的是,阁主白起并没有接受他的交换条件。因为白起说,秘籍确实不在弈剑阁。 所以赵鹿走了,摇着头,一脸惋惜的走出了弈剑阁。 在赵鹿离开弈剑阁不久,白起便日夜担心他会派人来找弈剑阁的麻烦,而赵鹿却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派人去过弈剑阁。这条关于“九万里”的秘闻更是从此中断了声息,江湖中没人再提起关于秘籍的消息。 就这样,白起觉得事情大概真的就这么过去了。也许,赵鹿真的相信了他所说的话。相信了“九万里”真的不在弈剑阁。 直到前不久的一天,弈剑阁中突然来了一个人,一个自称被阁主白起偷走秘籍的人。 根据这个人所说,秘籍一开始是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而白起知道了秘籍在他手中之后,便想方设法把秘籍骗走了。 而白起却说从来就不认识他,当即便让阁中门人把此人赶了出去。 可是没过多久,这个人又来了,不仅他自己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声称受赵鹿之命,来主持公道的人。 这个人,叫谢浪,是大禹西南三州第一大门派藏剑山山主谢王图的孙子。 而谢王图的这个孙子,人如其名,是个极为好色的登徒浪子,西南三州,被他祸害的良家女子,不知有多少,而他也早就听说蜀州弈剑阁有个貌若天仙的少主,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发难,而这一次,说是为那人主持公道,实则是为了白起之女白小念而来。 在白起与那人的对峙过程之中,谢浪也对白起提了一个条件,这个条件便是要白起将女儿白小念许配给他,他便让山主谢王图在赵鹿面前把秘籍的事给平了。 听了谢浪的话,白起自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猫腻,当下便一口回绝了谢浪,谢浪见自己被回绝,便利用秘籍的事不断的威胁白起,白起忍无可忍,最终与谢浪发生了争执。 争执过程中,谢浪先动手偷袭白起,白起惊觉之下,御剑还击。其实两人在修为上差不多,不过白起终究在剑术上略胜一筹,谢浪身中一剑而败走。 临走之前,他看着白起,瑕疵欲裂的说道:“弈剑阁很快就会从江湖除名。” 因为谢浪的这句话,白起深感担忧。 终于,谢浪的这句话,很快就应验了。 很快,弈剑阁来了一群江湖散修,这些散修的武道修为均不低于六品。而这些人全部都是来找白起切磋武学的。 白起借身体不适而作推脱,然而这些人却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这群人不但在阁中住了下来,还当着白起的面羞辱阁中侍女,终于,白起的一名弟子忍无可忍,与其中一位散修打了起来。 结果,弟子被杀,侍女依旧逃不过被凌辱的命运,终于,这群人激怒了白起心中怒火。 而白起的这团怒火,也最终将弈剑阁的一片基业,烧了个精光。 在那场大战之中,白起身中数十刀而死,弈剑阁三百号人,除了老仆公孙羊拼死带着少主白小念逃脱之外,其余人,无一活口。 公孙羊与白小念主仆两人,一路乔装打扮才堪堪避开了赵党的追捕,一路上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沿着山道,一路北上,直到逃到了河阳镇。公孙羊说,出了苍州,才算是逃离了赵鹿的魔爪。 这便是沈烈从白小念口中得知的所有情况。 沈烈虽然很同情弈剑阁的遭遇,但是他却不是个笨蛋,从白小念所讲的故事,以及老仆的反应来看 ,白小念肯定对沈烈是有所隐瞒的。 沈烈虽然对那本秘籍有很大的兴趣,只是他既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也不是喜欢强取豪夺的人。 他读的书里,有许多的道理,却没有一条是教他落井下石的。 所以,他不管白小念对他隐瞒了什么,也不管公孙羊的包裹之中藏了什么宝贝,他都不会去觊觎。 而且他觉得,按着公孙羊的性子,沈烈就算想要继续帮助他二人,恐怕都会引起公孙羊的猜疑,索性,沈烈就让他自己决定去留好了。 而且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他面前。 大燕铁骑已经攻下了雁荡山,此时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一定会一鼓作气长驱直入,挥兵攻打北苍。 而他和叶镜玄在下山之后便分开了,叶镜玄回了漠北王府,说是要为此次镇守河阳做一些安排。 而沈烈则要和陈柳吴三人一同商议破敌之策。 要破敌,首先便要想出办法破解《鬼兵奇术》上的驭使鬼兵之术。 鬼兵不破,苍州必失。 这天,从雁荡山上退下来的镇北军很快就驻扎在了河阳镇的周围,领兵的是顾知南,而元帅赵广不见了踪影,和他一起的那名老道士也不见了踪影。 州牧府中,徐怀安这几日心中不安,坐立不安,寝食更是难安。 雁荡山的沦陷,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天塌。 以他的身份地位,在朝中还称不上赵鹿的心腹,在赵鹿的眼中,他充其量能算作是一条放出去便会咬人的狗,而赵鹿,养了许多条这样的狗。 所以,他自然不知道赵鹿对于苍州作了什么安排,因为时至今日,他也还没有得到上面的命令。对于河阳的布防,他更多的还是只能听从顾知南的安排,而顾知南,却没有作出任何安排,这便是他最担心的。 镇北军的到来,并没有对河阳的防御起到什么质的改变。 无非就是在河阳镇里的每个岗位上,增派了兵力把守。 防御依旧还是松懈,而镇北军也仅仅只是在河阳镇的周围安营扎寨,连一次像样的操练都没有过。 这不得不让徐怀安感到惶恐。 河阳作为一个防御重镇,也是打开苍州的唯一一扇大门。河阳如果沦陷了,那么苍州便真正算得上是必失之地了。 所以,徐怀安现在最担心的,是苍州丢失以后,他要用多少银两,才能换取下一顶州牧官帽,如果代价太大,那么一顶郡守官帽,也是可以的。 思前想后,他决定去守军营地转转,如果碰巧遇到了顾知南,说不定可以想想办法,从他口中套取一些有用的消息。 于是,一辆马车从州牧府出发了,马车上,徐怀安的怀中,揣着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现在这种时候,也只有银子这种东西,才能让他略微心安了。 此时,在离河阳数百里之外的一条山道上,有一支约莫两万人的军队在急速前进着。 这两万人是从镇北军里分出来的,军队的目的地是中州。 在队伍的最中间,有一辆极其奢华大气的马车,马车由八匹红棕战马所拉,马车车厢内,足以容纳数十人。 金碧辉煌的车厢内, 有一名身上裹着貂裘的巨型胖子横躺在一张白虎皮上,他眯眼皱眉,脸上一副不悦的神情。 侍女小心翼翼的剥开一个橘子,用嘴将橘肉吹热了之后,才喂到他的口中。 胖子的对面 ,一名手持拂尘,双眼紧闭的老道盘膝而坐。 老道面色苍白,印堂乌黑。宛如将死之人。 而老道右手边的座椅上,放着一柄乌黑的刀。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杀机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公孙羊醒来之后,便执意要带着小念离开吴新候的住处,沈烈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多说了句“要不在这养好伤再走吧。”便换来了公孙羊又一顿客套话。 小念在一旁嘟着嘴,双手掐着衣角,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她倒是并不想过那种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 在公孙羊的一记冷眼之下,小念终究还是乖乖的站到了公孙羊身后。 小念的娘去世的早,他爹虽身为一门之主,却也是个痴情种,在小念她娘去世之后,便没有再娶。 所以,小念一直很心疼他那个痴情的爹爹,在阁中,从来就不会任性耍大小姐脾气,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一个丫头,以至于长这么大,她都不知道任性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无奈之下,沈烈只好为二人准备了一些盘缠与路上的干粮,还备了两匹快马,吩咐吴新候在暗中护送,直到二人出河阳镇。 昨天夜里镇上巡逻队的两名队员失踪,其中一名还是个小头目。这两人的失踪,在巡逻队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所以,镇里戒备又比往常稍微严了那么一点。 为了安全起见,公孙羊并没有走河阳镇的北门出城,而是返回南门,出城上了镇外的官道,最后再从官道转山道,如此一来,去雁荡山的话,要多花费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沈烈没有问公孙羊有什么办法能避开雁荡山上的敌军,他觉得那个老仆绝对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甚至他隐隐觉得,公孙羊这个人,似乎有问题,不过终究是别人的家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就在公孙羊主仆二人走后没多久,沈烈却在桌上发现了一行用指甲划出来的小字,上面写着“九万里在他身上。” 沈烈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最后他只能判断出这一行字应该是白小念所留,而白小念为何要留下这样一行字,他却始终想不明白 ,看她对公孙羊的尊重与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既然剑谱在公孙羊身上,也就是说,弈剑阁真的是因为“九万里”,才招来了灭门之祸。 而既然剑谱已经给弈剑阁带去了灭顶之灾,白小念应该知道,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她难道就不怕自己起了歪念,截杀公孙羊夺走剑谱吗? 还是仅仅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可是他与白小念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突然,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白小念就是想让沈烈得到那本剑谱?随即,他又迅速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一想法。 即便白小念真是这么想的,他也不会真的去找公孙羊要那本剑谱。 思衬良久之后,他用手轻轻拂过桌面,那行浅浅的字迹,便消失不见了。 就在公孙羊主仆二人走了之后,镇里又来了三个奇怪的人。 而这三人一进入河阳镇,便被柳三娘安排的眼线给盯上了。 而这三人之所以那么引人注目,是因为三人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都喝普通人差的太远。 三人之中,为首的一名男子,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神情淡漠,不过嘴唇却是紫色,眉宇间透着一股邪气。 另外两人,一人是一名体型巨大的光头大汉,大雪天中穿着一件半袖的虎皮袄,露出半个肩膀在外,脖子上有一个奇怪的刺青,从脖子一直蔓延,覆盖了半张脸。 光头肩上扛着一柄鲨齿巨刀,隔老远都能感受到刀上传来的一股浓浓的暴戾之气。 而最后一人,是一名穿着大红袍子的剑客,剑客面如枯槁,形态邋遢,双眼无神,头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脸上胡子拉碴。全身上下,只有手中那把剑柄很长的剑看起来精神抖擞。 柳三娘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沈烈,让他出门小心一些,而转过头去,眼下那边,便失去了三人的消息,三个大活人,就这么大张旗鼓在镇里出现,然后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柳三娘觉得事情不对劲,因为现在镇子里留下的几乎都是一些老弱病残,而且,这个时候几乎没人会愿意到这座即将燃起战火的小镇来。 除非,三人另有所图。 就在柳三娘这么想的时候,这三个人便已经分别出现在了陈柳吴三人的面前。 陈老狗在巷口包子铺吃包子的时候,那名扛刀的光头汉子便走进了包子铺内,他讥笑着看着陈老狗,语气充满不屑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陈八方!”扛刀的汉子,站在包子铺的门口,挡住了去路。 陈老狗闻言,淡定自若的吃完桌上最后一个包子,从桌子下,抽出了一把看起来十分厚重的短刀。 柳三娘在巷口遇到那名嘴唇发紫眉宇之间透着邪气的男子的时候,男子正专心致志的绣着手上的一张锦帕。 锦帕上,只有一个刚刚绣好的“柳”字。 男子对着柳三娘邪魅一笑,随后将锦帕就这么扔了过去,柳三娘没有伸手去接那张锦帕,锦帕便直直的落到了雪地上,而她对男子同样还以了一个魅惑的笑容。 笑容未了,地上的锦帕已经渗进了雪地里,雪地之中,原本厚厚的积雪,也在顷刻间化作了一滩紫色的水。 柳三娘脸色微微一变,纵身一跃,身形已经跃入了深巷子里。 邪魅男子摇头微笑,手中十指连弹,十根细细的银针从指间飞出,随后男子也闪身追进了巷子里。 此时吴新候刚从镇外回到镇上,寂静清冷的长街上,瞧不见半个人影,他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远远的,街的另一头,那名身着大红袍子的邋遢剑客,手中提着一壶酒,晃悠悠的朝他走来。 待走到离吴新候还有大约三丈的时候,剑客将手中的酒壶朝吴新候抛了过来。 吴新候伸手接住,想也没想,便豪爽的饮了一大口。 酒是河阳镇最烈的烧刀子,一大口烈酒下肚,五脏六腑都跟着沸腾了起来,吴新候的额头开始冒着细细的汗珠,他对剑客问道:“来杀我?” 剑客双手杵剑,身子在雪地之中摇摇晃晃。听到吴新候的问题,剑客回答道:“所以我请你喝了酒。” 吴新候脸色先是一变,随后大笑道:“我听过你,你就是那个杀人之前,一定要请人喝酒的青州第一剑客许重阳。” 红袍男子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出神。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别人叫他这个名字了。 就在这时,吴新候出手了,袖中两柄金蛇匕首滑出,身形如闪电般掠起,卷起一阵狂风。 沈烈在吴新候的房中看书,看的是苏仪送他的那本书,书中那句“霸王之气,不动则以,动则山河变。”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最后,他决定试一试书中所记载的运气之法。 可是,他本身修炼的内功心法,是儒家的修炼之法。 所以他又有些担心书上所记载的运气之法会与自己的相排斥。 可是,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体内经脉却无意识的按照书中运气之法的走势运转了起来。 慢慢的,他只觉得腹中一股暖流,从丹田之中升起,然后涌进了神阙,天枢,风门三处大穴,最后直冲百会。顿时只觉得七窍通明,肺腑顺畅。 而他也被自己这种无意识的修炼状态给震惊了一下,于是匆匆收功,停止了经脉运转。 收功之后,他倒是并没发觉体内有任何变化,不过此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无意识的修炼状态,而刚才运功时,那股自丹田涌起的暖流,确实让他的身体舒服了许多。 他心中猜想这种状态会不会是与书上记载的功法有关,可是功法明明又是最普通的修炼功法,只是修炼内功最基本的功法,为什么会有如此功效?他却始终想不明白。 这时,他也并没发现,就在他运功之时,他的身上浮现了一层淡紫色的光晕,瞳孔内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紫气。 而他收功之后,那层紫色又迅速的消失不见了。 就在他放下书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苏仪,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顾知南的军中,有没有想到破解鬼兵之法。 也许应该去军中见他一面,如果柳三娘允许的话。 然后,他又叹息着摇了摇头,就算柳三娘允许,叶境玄知道了也一定责骂他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不知道他的丹田之中,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一粒微笑的紫色光点,出现在了他的丹田之中。 当然,以他目前五品的修为,他也发现不了这种细微的变化。最少也需要达到六品武尊级的修为,才能有自观神庭的本事。 六品之后,便能自观体内大小经脉的变化。 所以,六品,实则是世间许多武道之人一辈子也迈不过的坎。 沈烈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色,算算时间,吴新候早就应该回来了。 他步出院子,往巷子外瞅了瞅,巷子内传来一声熟悉的鸟叫, 这个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然后他想起了苏仪打下的那只雪雕。 正文 第四十四张 阉狗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沈烈走回房间里,取了一顶兜帽戴在头上,帽檐拉的很低,尽量把脸遮的严实了一点。想了想,又找来几块碎布片把那把儒兵秋水也牢牢的缠了几圈。做完这些,才稍微有些心安的走出吴新候的宅子。 狭长的巷子里,此时除了时而呼啸的风雪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他都有些以为先前听见的那一声鸟鸣是自己的错觉。 他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到雪地上有些错综复杂的脚印,有些脚印很深,踩下去的话差不多能到他膝盖的地方,而有些脚印又很浅,浅到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轮廓。 此刻,他还没意识到先前这里已经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打斗。 走出巷子后,拐两个弯就是沈家宅子所在的那条旧巷,而旧巷口,便是那间不知年岁的包子铺。尽管镇子里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大小小的商户都闭门歇业了,连菜市场都已经如今都已经荒废了。可是那间包子铺却好像在任何时候都没有熄灭过店门口的炉火。 这时,远远的,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包子铺门口的招牌了,不过,门口好像没有放着鱼篓,吴新候应该不在包子铺了,不知道老陈在不在。沈烈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脚下步伐。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人影静静地站在沈烈与包子铺的中间。 他甚至没看见人影是如何突然出现的,好像凭空就出现了。 沈烈停了停脚步,将帽檐拉低了一些,继续朝前走,只是眼神已经从黑衣人身上挪开,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 他离黑衣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黑衣人仍旧没有动。 沈烈径直的从黑衣人身边走过时,发现黑衣人身上套着一件十分宽大的袍子。他双手扣在身前,面带微笑的注视着前方,眼神说不出的柔和。沈烈眼角余光匆匆一瞥,又迅速的收回。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的地方。 他步履匆匆,与黑衣人擦肩而过。 包子铺前,沈烈压低了嗓子喊道:“老板,还有包子吗?” 店内无人回应,包子铺内空空荡荡,老陈也不在。 不过门口的炉子上,还燃着炉火。那个蒸包子的蒸笼还在冒着热气。 沈烈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尽量压制住心头不安,再一次喊道:“有人吗?” “不出意外的话,该是没人了。”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沈烈转过头,先前那名黑袍男子正站在他身后,与先前一模一样的柔和目光看着他。这时,他才发现,那名男子身上竟是没有沾着半片雪花,他的周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将风雪全部隔离在外。 “那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吧。”沈烈低着头,尽量不与那男子的目光对视。 男子没有说话,狭长的眉毛轻轻挑了挑。 沈烈转身,继续往前走,刚走出一步,余光瞥见墙角处,有一个壮硕的人影面贴着墙壁站立着,人影的脚边,鲜血已经在雪地里汇聚成了一条细长的河流。 沈烈木然的停下了脚步,他努力强压着心头的悲痛与怒火,轻轻地喊道:“老陈?” 老陈仍旧那般静静地贴着墙面站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知道老陈其实已经不可能出声了。 身后有脚踩在雪地的声音响起,他僵硬的扭过头,眼神疯魔一般的看着来人。 此时他的心头如同一把钝极的刀子在一片一片的往下隔着肉。 身后除了那名面带微笑的黑衣人,又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一个身形与老陈差不多,身着半截虎皮袄,肩膀裸露在外的光头汉子。汉子的手中拖着一把鲨齿巨刀。 只是那汉子的左边肩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身上的虎皮袄也好几处被割裂,不知伤口多深,有大片鲜血渗出。 沈烈再回过头,默默地将老陈的身体放倒在地,只见老陈的双眼怒瞪,手中握着半截刀柄。 胸口一条触目惊心的刀口,从脖子一直延伸到小腹。 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胸腔里血肉模糊的内脏。 他双手轻轻地在老陈的脸上拂过之后,那双怒睁的双眼已经合上。 沈烈缓缓的起身,摘掉兜帽,眼中有热泪滚动,却没有滴下。 他愤怒的看着黑衣人与光头汉子。 “他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了他?” 光头汉子闻言,狞笑着狠狠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黑衣人微笑着对沈烈说道:“无仇无恨,想杀就杀了。怎么?你要为他报仇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沈烈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的这句话。 “好一个杀人偿命,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们偿命了。” 黑衣人话音刚落,那光头汉子怒喝着,一步踏前,鲨齿巨刀迎着沈烈的头顶劈来。 沈烈看着迎头而来的一刀,避也不避,手中长剑瞬间出手,对着汉子的喉咙直刺而去。 这一剑,是换命的打法,汉子若是不收刀,沈烈必定会结结实实的挨上这一刀。不过他也势必会被沈烈这一剑破喉而出。 汉子大惊,慌忙撤刀劈开那一剑,脚步连连后退。 沈烈脚步一挪,身形连续变换,还不等光头汉子站稳,第二剑又已经刺到汉子身前,这一剑,他已经来不及劈开,只好将刀往胸前一横。剑尖接触刀身,爆发出一道难以抵挡的寸劲。 汉子的鲨齿巨刀,应声断成两截。 汉子手持断刀,后退几步,就势一蹲,口中喷出一口淤血。 抬起头,眼神灼热的看着沈烈,心头生起一股盎然战意。 对着后面黑衣人冷声说道:“这次你不许出手,他是我的!” 黑衣人笑而不语。 “看来是你杀的老陈。”沈烈看着黑衣人说道,胸中已经燃起一团熊熊烈火。 黑衣人微笑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子,你的对手是我!”光头汉子说完,一声暴喝,身子从雪地之中悍然拔起,带出一片雪土,雪地之中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想象不出光头汉子这么壮硕的体型,会变的如此敏捷迅速。 沈烈面不改色的看着那空中呼啸袭来的人影,双眼一沉,两膝稍微弯曲,瘦弱的身子突然爆发出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量。 身行闪电般弹射而出,空中两道人影擦身而过。 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和一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而后,两道人影几乎同时落地。 胜负已分。 沈烈持剑而立,剑尖一滴猩红鲜血滴落在雪地上。 光头汉子落地之后,一手捂着胸口,瞪大的双眼之中,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大片大片的血从胸口涌出。 光头汉子,轰然倒地。 和死去的陈八方一样,一道深深的剑痕,从光头汉子的脖子延伸到腹部。 “老陈怎么会死在你们这种废物的手上?” 沈烈看着光头汉子的死状,心头的怒火并未熄灭,再看那名仍旧面带着微笑的男子的时候,悲恸更盛。 “其实,他也不一定非死不可的,不过他嘴太硬,死也不肯说出你的真实身份。没办法,我只好杀了他。” 黑衣男子若无其事的说道。 现在,沈烈已经知道了黑衣男子的来意。十有八九是赵鹿的鹰犬。 想到老陈是因自己而死,沈烈心头涌出一股深深的自责。 两行热泪终于从眼眶中滚落。 “为什么?”此时,沈烈的心中除了悲愤,再无其他。 “既然你们已经查到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不直接冲着我来?为什么还要杀死无辜的人?他们都是大禹的功臣,曾经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为什么到最后他们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你们这些赵党鹰犬的手上?” 黑衣男子掩面一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死也不肯说出你的身份,我没办法只好杀了他了,其实就算我查出些关于你的什么,也还是要亲耳听到,才好回去交差的。” 沈烈冷笑道:“原来是只会咬人的阉狗。” 黑衣男子一听,面色一变,额头青筋顿时暴起,他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说“阉”这个字,而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修为低下的小子,却敢直接指着他骂阉狗。 “你找死!” 黑衣人咬牙切齿的从口中挤出三个字。 话音刚落,身形已经瞬间来到沈烈面前,尽管沈烈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刺出手中长剑,却依旧被黑衣男子轻轻一指弹开。下一个瞬间,男子的右手已经捏住了沈烈的脖子,然后将他缓缓的提到了空中。 沈烈被黑衣男子制住,全身血脉被压制,脸色慢慢变得乌黑发紫。 黑衣男子猛地再将他摔到地上,一脚踩到他的脸上,将他的头深深的踩进了雪地里。 黑衣男子半蹲着身子,指着被踩在脚下的沈烈,一字一句的说道:“傅家的小野种,你听好了,我的名字叫裴东旭,乃太傅亲自提拔的东厂掌事督卫,享受朝廷正一品大臣的待遇,此次奉命前来抓捕当年傅朝年一案的残党余孽。” 裴东旭一边狠狠的说,一边脚下用力,碾压着脚下那张看不清表情的脸。 “听清楚了吗?是东厂掌事督卫,不是你口中的阉狗!” 脚下那颗被深深踩进雪地里的头,没有半点动静。 裴东旭担心自己刚才用力过猛,断了这小子的生机,当下一把抓起沈烈的衣领,只见他满面血污的脸上,嘴唇上下轻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裴东旭疑惑的看着沈烈,凑过头去,仔细的去听沈烈口中那个含糊不清的词。 沈烈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十分嘲讽却又十分凄然的笑容。 只听沈烈惨笑着说道:“那你还是条会咬人的阉狗!” 这一次,裴东旭听见了沈烈的话,而且一清二楚。 这句话,字字如尖刀一般,插在他的心口。 裴东旭面色苍白,双眼瞳孔慢慢的缩小,身上涌动着一股炽热的气息,连脚下的冰雪都开始热化。 “是不是很生气啊?有种你就杀了我!”沈烈看着裴东旭的表情,觉得十分的痛快,而这时,远处的空中又响起了一声鸟鸣。 这一次,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胸口一阵如同窒息的疼痛传来,他的脸开始剧烈的扭曲,愤怒的张开了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因果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一声鸟鸣惊破风雪之中的寂静。裴东旭从愤怒之中抬起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吹出同样的鸟鸣之声,算是作了回应。 他抬起碾压在沈烈脸上的脚,微笑的表情之中还有刚才的余怒未消。 “小杂种,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掉的。我要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被我捏死。” 裴东旭蹲下身子,重重的在沈烈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沈烈半边脸埋进雪地之中,任由裴东旭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自己脸上,他神情淡漠的看着裴东旭,眼神之中没有一点愤怒和悲伤,就像看着一块石头,一根烂木。 雪停了,远远地,传来了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是那个绣花的邪魅男子。 男子的眼中没了眼球,只剩两个带血的窟窿,那邪魅的眼神已不在。 他手中抓着一具女子的尸体,在雪地中拖行。他走的十分缓慢,摇摇晃晃的仅凭着感觉在雪地之中摸索方向。 裴东旭微微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男子脚下一顿,右手松开,尸体安静的躺在了他的脚下。 身后的雪地之中,有一条被尸体拖行出来的长长的血槽。 柳三娘全身上下布满了几百处大小不一的针孔,每一处针孔,都有鲜血浸出,全身身上除了猩红刺眼的血色,还有就是那双睁的圆圆的黑色的眼珠。 邪魅男子手伸向脖子,有一截圆形状的东西露在外面,他微微一笑,两指捏住珠子,往外一拔,一股鲜血喷溅而出。 邪魅男子膝下一软,颓然的跪倒在三娘的尸体前,手中握着一支玉簪。 裴东旭脸上浮现起一抹厌恶的神色,走过去,看到柳三娘的尸体之后,对沈烈,咧开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还差一个。” 沈烈抬起头,看着远处安静的躺在地上的尸体,努力的张了张嘴,然后将头深深的埋进了雪堆之中。 十二年前的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年仅四岁的少年一个人蜷缩着身子,蹲在房间的一个黑暗角落里,瑟瑟发抖。 饥寒交迫的他,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明亮的倔强,就像黑夜之中最璀璨的星芒。 半年前,少年刚在一场灾难中幸存了下来。当时本就已经不怎么富裕的沈府,被雁荡山上流窜下来的山匪洗劫一空,少年的父母也双双遇害。被沈父藏在米缸之中的少年,亲眼目睹了灾难的整个过程,直到劫匪匆匆离去,他才失了魂魄一般从米缸中爬出来,静静地蹲在那个被土匪抹了脖子的中年男子尸体旁边,对着两具冰冷的尸体,无声的哭了一整晚。 少年听着窗外呼啸肆虐的风雪,十分想念娘亲温暖的怀抱。 沈母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少年从来没有听过她跟人说过哪怕半句急话。只是想到父亲的时候,多半还是害怕,沈父的严厉,是最让少年记忆犹新的。每次他只要在巷子外和邻居家的小孩打闹的忘记吃饭,沈父只需远远的站在门口,投过去一道目光,少年便如同一头撞见猎人的小鹿,撒开脚丫子去寻找母亲的怀抱。 那晚,静谧幽深的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匆忙的步伐,刚刚还在沉思的少年机警的抓起身旁的半截木棍,如同一头刚学会猎食的幼狼,双眼之中带着愤怒的凶光,屏住呼吸,躲在了房门后。 随着房间内火光亮起,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牢牢地握住了他用力挥出的木棍。随后,一张满脸络腮胡的粗狂笑脸和一只冒着油光热气的烧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少年顿时有些慌了,出现在房间里的,除了粗狂汉子以外,还有一个精瘦男子和一名和他娘亲一样好看的妇人。 少年倔强的抓着木棍不肯放手,烧鸡的香味却又疯狂的涌进鼻孔里。他努力咽了咽口水,充满戒备的看着眼前的汉子。汉子扭过头,尴尬的对着身后的两人哈哈大笑。 那美艳妇人白了汉子一眼,接过汉子手中的烧鸡,撕下一个鸡腿,微笑着递到少年的眼前。少年看着妇人温柔的眼神,稍稍放下了心头的戒备。这时,那名精瘦的男子一脚踹在粗狂汉子的屁股上,眼神之中满是责备的瞪了汉子一眼。 汉子尴尬的挠了挠头,随即微笑着对着少年弯腰鞠了一躬,算是为刚才的冒失赔了礼。 妇人拿走少年手中的木棍,将鸡腿凑到他嘴边,饥饿的少年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防备,一把抓过鸡腿,狠狠的撕咬了起来。 看到少年的吃相,美艳妇人笑骂道:“慢点吃,真是个狼崽子。” 粗狂的汉子与精瘦男子跟着笑了起来。 那便是沈烈与陈八方,柳三娘,吴新候的第一次见面。 一声恶心的尖细笑声在沈烈耳边响起,是裴东旭在羞辱他。 沈烈埋在雪地里的身子动了动。 还有一声鸟鸣没有响起,这是他脑子里现在唯一的声音。 他挣扎着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骨头碎裂一般的疼痛,而最痛的,还是心。 裴东旭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佯装认真的语气嘲讽着说道:“你想杀了我替他们报仇吗?别急,还差一个。”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裴东旭表情一顿,随即又捏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 沈烈双膝跪在雪地之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裴东旭,然后慢慢的拿起身边的长剑,剑锋抵在喉咙上。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放了他,我随你处置,不然你只能带着我的尸体回去交差。” “你,在跟我求饶吗?”裴东旭两眼怔怔的看着沈烈,充满了不屑,却又带着一丝扭曲的可怜。 “是的,我在跟你求饶 。”沈烈静静的答道,同时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子,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腿,他的眼睛,鼻子。他要将这个男子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牢牢的记在心里,如果,如果能等到那一天,他要一口一口,撕下他身上的每一块肉,喝干他体内的每一滴血! 裴东旭的笑容突然有些僵硬,大概是察觉到了沈烈的眼神之中隐藏了一些东西,总之,沈烈看着他的眼神,让他极度的不舒服。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戏谑的看了沈烈一眼,随后一脚横扫在沈烈的脸上,沈烈轰然一头栽倒在地,带出一口鲜血。 随后,他疯魔一般对着沈烈吼道:“你这不是在跟我求饶!你是在跟我谈条件!你是在威胁我!你在威胁我!你这个被人抛弃的小野种!还有你那个杀千刀的爹,我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全都是拜他所赐!我要把我所受的折磨,一千倍一万倍的还在你这个孽种身上。” 裴东旭一边骂,一边狠狠的踹在沈烈的身上。 “如果他当时一刀杀了我 ,我根本就不用受这种折磨!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活的很痛苦?你明白那种痛苦吗?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伴随着胸中的无尽怨念,裴东旭疯狂的一脚一脚踢在这个傅家后人的身上,他以为可以以此来宣泄心中那股积压已久的怒火。此时,他又想起了那段改变他命运的往事,和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人。亦或者,从来就没有忘记。 那年,一个怀着满腔热血和抱负的年轻人,走进了那个为无数寒民庶子带来荣耀前程的提兵府,在经过重重考核之后,年轻人终于踏进了那个世人梦寐以求的宣武门,在接引官的带领下,他见到了一个面带和善笑容的中年人。 此后,他便以一个探子的身份,被安排进了镇北军,主要负责收集调查镇北大元帅傅朝年意图谋反的证据。 年轻人错愕,惶恐,他想不到名震沙场的镇北大元帅傅朝年竟然会是一个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和善的中年人告诉他,只要他收集到了傅朝年意图谋反的铁证,他便是拯救大禹千万苍生于水火的英雄。王朝十二将位之中,必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他的。 听完中年人的话,年轻人心中第一次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会成为那个撕掉民族英雄假面的英雄吗? 他告诉自己,一定会的。 所以,他满怀着对前途的憧憬和对叛臣的憎恶,进了镇北军。又凭借着自己的机灵与胆识,进了傅朝年的亲卫军。 而后来,在慢慢接触的过程中,他发现眼前这个处处透露着一股儒雅风范的清瘦男子,并不像朝中那位说的那般狼子野心。 甚至看见他写下的许多文章里面,无不透露着一股对生活在战乱之中百姓的悲悯,以及渴望天下从此无战事的一种大义。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如朝中那位所说,在九州之内,掀起腥风血雨吗? 内心几番争斗之下,年轻人终于决定送出第一份情报。 一个他认为与傅朝年谋反扯不上一点关系的消息。 这样一来,既不算对不起朝中那一位栽培自己的大人,也不算违背了自己的本心。 决定之后,年轻人将纸条绑在信鸽的爪子上,寻了一处隐秘无人的角落放飞。信鸽飞的极快,刹那间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纸条上写着,“经查,傅朝年不久前生了个儿子。” 名震天下的镇北大元帅,生了个儿子。 这个消息,肯定够重要了吧。 他安心的拍了拍手,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而当他转过身时,便看到了那个让他从一开始的憎恶,变成了现在无比尊敬的清瘦男人。 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所向,是那只信鸽远去的方向。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死士 - 剑饮山河潮 - 黑色的楼 裴东旭双膝一软,朝着男子径直的跪下,将赵鹿安排他在傅朝年身边卧底收集证据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他以为这个一生征战沙场,杀伐果断的男子会一刀杀了他。 然而,傅朝年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并没有因为此事,对裴东旭做出任何的责罚。 裴东旭带着内疚与不安,回到了中州,回到了宣武门,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一次见到了那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 他并不知道那个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消息,此时已经如同一根最锋利的尖刺扎进了当时的大禹君主心中。 而让这个消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正是他眼前这个和善的中年人—赵鹿。 在裴东旭看来,赵鹿没有因为他卧底失败一事责怪于他,就已经算是莫大的恩赐了,他哪里敢提王朝十二将位一事。 赵鹿自然也看出了裴东旭的心虚与自责,于是又交给了他另一个任务。 裴东旭在赵鹿面前沉默了许久,最终接受了这个任务。 就这样,刚回到中州的裴东旭又被赵鹿秘密安排进了东厂,在帝王身边做了一名宦官。 裴东旭入宫那天,也下着很大的雪,他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另一个人生,而自己,也将变成一个不完整的男人。 那天,听闻镇北大元帅傅朝年孤身一骑入中州,然后便失去了消息。 有人说,傅朝年已经悄悄入宫面圣,在天子面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念在他为大禹王朝打下了半壁江山,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份上,天子赐毒酒一杯,让他连同造反一事,一起饮下。 也有人说,是朝中有人害怕他入宫面圣,所以安排了杀手半路将他截杀。 总之,在往后的许多个日子里,裴东旭一直都活在自责与愧疚之中。 直到有一天,一名朝中正一品大员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放过他的家人的时候。裴东旭才明白,原来自己的手中可以掌握这么多人的生死,而那虽然不是他本来想要的,可是那种随意操纵别人生死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无法自拔! 他觉得他快乐极了。 …… 远远的有个人影走来,瞬间将裴东旭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为了名扬天下而活着的裴东旭了。 现在的他,活着,只为了让更多的人痛苦! 所以,当他看见身边那两具死状悲惨的尸体,和那个因为痛苦和绝望而匍匐在他脚边的年轻人的时候,他的心里终于有那么一丝丝兴奋和愉悦了。 而此时正向他走来的这个红袍剑客,却又让他的这种兴奋和愉悦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没有暗号响起,没有人头在手,红袍剑客就这么一步一步拖着缓慢沉重的脚步向他走来。这无疑是在告诉裴东旭,他失手了,这个青州第一剑客没能杀死吴新候。 而许重阳对上吴新候,本来是最有把握的一组安排。 他对许重阳很失望。 许重阳缓步走来,看不出脸上神情。 “失手了。”许重阳淡淡的说了一句,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裴东旭面无表情,下一瞬间,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许重阳身前,五指成爪,掐住许重阳的喉咙,高高举起。 “那我要你何用?”裴东旭怒道。声音尖细,仿佛充满了杀伤力。 许重阳没有挣扎,任由裴东旭紧紧掐着喉咙,脸色由青变紫。等到额头青筋仿佛快要爆开的时候,才以极小的声音说道:“你没有告诉我他还有帮手。” “哦?什么样的帮手?”裴东旭并没有松手,他认为这只是许重阳在为自己的失手而找借口。 “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小姑娘。”许重阳费力的答道,脸上的血管都已经全部显露了出来。 裴东旭突然松手,许重阳重重的摔到在地,露出背后一道长约七寸的剑痕。 裴东旭掀开他的衣服,凝视着那道冒着寒气的剑痕。冷冷的问道“谁伤的?” 许重阳在几声重重的咳嗽之后,答道:“那个老头。” 此时,趴在地上的沈烈,一动不动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吴新候活着的消息,总算是没有将他最后的一口生气给磨灭。 裴东旭想了想,伸出手指,封住了剑客身上的几处穴位。 戏谑的说道:“是弈剑阁那个老家伙,北冥剑气,寒气已经侵入血脉,再晚来一步,你这条狗命就算丢了。” 许重阳脸色稍微缓和一点,淡漠的回道:“多谢裴大人!” 裴东旭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狗东西,还以为你有多不怕死呢。” 许重阳沉默不语。 裴东旭转过身,看着脚下的沈烈,蹲下身去,嘲讽的说道:“都听见了?你现在一定很开心吧!别急,马上我就会让你再经历一次绝望。” 突然,裴东旭五指成爪,对着身后虚空一抓,两粒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黑色弹珠便被他抓在手中,他瞳孔迅速收缩,还没来得及将弹珠丢出,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手中弹珠瞬间爆炸,升起一团黑色的浓烟。 “装神弄鬼!他一声怒斥,身形高高跃起,迅速飞出浓烟之外。 这时,两道飞快的人影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迅速窜出,冲进浓烟之中,又迅速的冲了出来,朝远处掠去。 身形之快,如闪电惊雷,呼吸之间,便已奔出十丈之外。 裴东旭眼神一凛,不屑一顾的说道:“想跑?” 裴东旭居高临下,望着从两个迅速退去的身影,双手成爪,顿时将一团雪球吸在手中,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右手上,对着其中一个略微缓慢的身影狠狠砸去。 那奔跑的人影怀中抱着沈烈,已然来不及招架防御,躲闪更是来不及,只听 “嘣”的一声,雪球正中背心。那身影一口血喷出,身子直直的朝着前方扑了出去。 裴东旭转眼之间,便已经追了上来。 那被雪球砸中背心的人突然从地上翻身而起,一把抹掉嘴边血迹,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朝着裴东旭俯冲而去。 而另一道身影则迅速的抱起摔落在地的沈烈,脚下一团黑烟炸起,身影已经没入了巷子里。 这两人,正是珠宝街的孙,吴两位死士。 裴东旭看着俯冲而来的吴大嘴,冷笑一声,双指夹住剑尖一转, 孙二娘手中长剑脱手而飞,就在这一瞬间,她袖中突然滑出一柄冒着绿光的匕首,手持匕首,正面迎上。 裴东旭眉毛微微皱起,看出那匕首上淬有剧毒,不敢再凭空手去接,只能连连后退。而孙儿娘则不断的往前,匕首不断的来回翻飞,逼迫着裴东旭往后退去。 突然,一道卷起风雪的剑气猛然从裴东旭身后袭来,孙二娘眼疾手快,迅速闪开。 “裴大人,这里交给我吧。”许重阳狠狠咳了一声,虚弱的眼神望着孙二娘。 裴东旭一声冷哼,身形再一次高高跃起。“狗东西,再失手的话你们一家三口就去阴间团聚吧。” 孙二娘望着裴东旭远掠去的身影,眼中漏出一片焦急之色。 刚才被雪球砸中,奋力压制在胸腔之中那股翻江倒海的汹涌,强行运气与裴东旭搏杀。 此时,她看了一眼对面的红袍剑客,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单膝跪地,匕首深深嵌入雪中。 红袍剑客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决绝,剑随身动,顷刻间,剑尖便已经刺到了孙二娘眼前。后者一咬牙,就地一个翻滚,同时手中丢出两枚黑色弹珠,一团浓烟炸起。当下再无半点迟疑,在浓烟的掩护之下,后退,狂奔,朝着裴东旭追去。 死士,从来不与人斗高下。他们所作的一切,只为达到目的。 许重阳额头紧皱,吞下口中一团血腥,冲出烟雾,紧随其后。 …… 巷子里,裴东旭面色铁青的看着脚下的两具尸体。 一具是妇人的尸体,尸体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匕首上,有一抹血迹。 一具是红袍剑客的尸体,尸体全身呈紫黑色,连那双没合上的眼睛里都充斥着紫黑色。 孙二娘被许重阳从胸前一剑刺穿,她狞笑着紧紧握住插进胸前的剑身,犹如毒蛇猎食一般,手中匕首迅速挥出。 那一刻,许重阳的眼中闪过一道死一般的沉寂,他迅速弃剑后退,最后,匕首还是在他胸前轻轻的划过一道口中。 裴东旭追到巷子里时,巷中已经升起了无数道浓烟。 陈年老巷,岔路无数,还有数不清的密道地窖,在浓烟的掩护下,除非他有透视的能力或者达到武道九品的实力,不然根本探查不出那人影的去向。 现在,他犹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他走到孙二娘的尸体前,淡淡的笑了笑,随后狠狠的一脚踩下。一道白浆崩出,脚下头颅,瞬间被踩得稀碎。 随后,他又冷冷的笑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引蛇出洞的法子。 他蹲下身子,抓起孙二娘的一只脚,就像那名绣花男子拖着柳三娘的尸体一般,拖着孙二娘的一只脚,在雪地之中慢慢的走着。 走出巷子,裴东旭的脸上挂着很轻松惬意的笑容,因为他知道,沈烈一定逃不出他的手心。 一刻钟之后,裴东旭拖着陈八方,柳三娘,孙二娘三具尸体,出现在了镇子的北门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