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忘不了 序言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我觉得我们可能是挺特殊的一代。 这种特殊不是说多值得炫耀,而是某种介于年代、历史、命运之间的特色。 我们在贫与富的边界上走过,在自由与约束的边界上走过,在纯良与邪恶的边界上走过,在闭塞与开放的边界上走过,在金钱与财富的边界上走过,在道德与道义的边界上走过,在世纪与时代的边界上走过。 甚至在我们出生之前,长辈们可能就先决定了我们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于是更加成就了这种特色。 小学时我们一边在老师面前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一边在伙伴面前唱“我去炸学校,从来不迟到,一拉线,我就跑,学校轰的一声炸没了”。 初中时我们一边学人体生理卫生,一边看《古惑仔》研究《满清十大酷刑》。 高中时我们一边传着纸条看着漫画,一边练习东西海三城模拟做四中黄岗试题。 大学时我们一边狂热世界杯看《哈利-波特》同居翘课,一边学邓论马哲毛概与时俱进的科学发展观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 我们吃过小豆冰棍喝过北冰洋汽水用过粮票,也吃过哈根达斯喝过JOHNNIEWALKER用过信用卡。 我们穿过棉衣棉裤白球鞋,也穿过ONLYBOSS耐克阿迪。 我们读过《雷锋的故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也读过《神雕侠侣》《月朦胧鸟朦胧》《幻城》。 我们迷过《哆啦A梦》《七龙珠》《灌篮高手》《圣斗士星矢》,也还在追《名侦探柯南》《火影忍者》《海贼王》。 我们学过唐诗宋词,也自学过三毛席慕容。 我们看过《渴望》《我爱我家》《新白娘子传奇》,也看过《将爱情进行到底》《还珠格格》《越狱》。 我们玩过魂斗罗刺猬索尼克超级玛丽,也玩过任天堂wiiPSP。 我们喜欢过四大天王、林志颖,也喜欢过周杰伦、谢霆锋、SuperJunior、超级女声。 我们一边被人注目着,一边被人鄙视着。 我们一边任人宠溺着,一边任人声讨着。 我们让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默默保护着,和男朋友女朋友同学发小网友偷偷长大着。 我们――1980年以后生人,被叫做80后,现在又多了一拨小孩跟着叫90后,大多数人别称独生子女。 我们度过了没有电脑和综艺的童年,正经历着没有战争和饥饿的成年。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当新时代偶像比我们年纪还小,当姚明退役、小贝挂靴,当我们开始挣钱养家还房贷车贷,当周围同龄人已经有人结婚生子甚至有人结了又离,当一个哥们儿跟我说初恋那女生如何如何,遥想起当年怎样怎样,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然长大,也有了所谓的曾经,也有了故事可讲。 每个人都有青春,每个青春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都有遗憾,每个遗憾都有回味不尽的美。 我们也不例外。 如果你是1980年以后生人,那么看这篇文章的你, 16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那时同学少年的名字还能一字不差地念出来吗? 有喜欢的人吗? 那个人现在还有联系吗? 是否还在一个城市? 交往过吗? 分手了吗? 是因为太小所以喜欢得太短暂? 还是因为根本不懂而无意伤害? 当初牵着的手如今握紧了谁? 偶尔还会想念吗? 偷偷发过誓吗? 实现了吗? 还是……已经全部忘了? 问这些的时候,我又不自觉地想起方茴,想起陈寻,想起很多很文艺但很实在,很伤感但又很不想忘记的事。 这是个关于我们的故事,是转眼匆匆那年的事,如果一起经历,或尚有所感;如果正在怀念,或打算回忆;如果曾经落泪,或不曾忘记;如果已经不屑,或正要抛弃,那么,请坐下来,待上那么一会儿,听我慢慢讲述…… 第一卷 忘不了 第一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方茴对我说:“可能人总有点什么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1) 之所以选择出国留学是因为大四那年的第一场招聘会把我吓着了。 其实我条件挺不错的,至少我自己坚持这么认为。 北Y大不算什么一流大学,但是足够我在写简历时不用遮遮掩掩。大一时曾借机混在学生会里,以帮忙搬桌椅之名和同系女生搭讪,所以在学校工作一栏,我理直气壮的冒充了下外联部长,把几个听上去挺响亮其实总共不超过50人参加的活动包圆在自己帐下。专业课成绩虽然偶有岌岌可危的情景,但在我软磨硬泡百般讨好不择手段牺牲色相的努力中,老师们都很配合的在期末给了我60分的合格。所以成绩表不算亮眼,但至少一片蓝色。外加上我不够英俊潇洒,但还勉强风流倜傥的外貌,我还真比较自信。 “月薪3000以下根本不考虑!单位给配车我还得问问索纳塔还是帕萨特!年终奖至少够万才能和我谈,否则,没戏!” 这是那天我去参加招聘会前跟同屋放的话。虽然比较搞笑,但还证明我曾经万丈豪情过。 我的自信在排了2小时队仍没能进入会场时已经几近消失。在这个过程中,我深深的论述了一遍人口论,社会发展论,独生子女生存现状,中国就业问题等等。 想当年我们刚出生的时候争床位,入幼儿园的时候争小红花,入少先队的时候争第一批,小生初争保送名额,初升高的时候1:8,高考时1:4,找工作的时候1:N!真是在独木桥上成长,在战火中前进啊! 最后我得出结论:我们真TM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进到会场内,我以为终于可以大展拳脚,那想到挤身接近展台都困难。满地传单简历,满处吆喝叫喊,放眼望去各色人等纷纷使出绝招前进。 一男生鄙视身边某联大学生,递简历时大声说:“我是北科的!” 联大败退。 另一男生马上站出来:“我是北航的!” 北科败退。 又一男生推开他说:“我是北大的!” 北航败退。 就在他得意洋洋傲视群雄时,身后有一声音响起:“我也北大的,研究生。” 众本科生皆败退……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报菜名》那相声完全可以改为《报校名》来娱乐大众。 再往前走看见很多女生挤在一展台前,她们的简历封皮上最醒目的不是毕业院校,不是专业水准,而是几乎5寸大的靓照,让我以为自己误入超级女生选拔赛现场。 两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 甲说:“你觉得有戏么?” 乙说:“悬,那几个二外的看着还行。那经理都对她们笑出皱纹了!” 甲叹气:“她们是弄得挺好看的。你知道一班XX么?她提前3月拉的双眼皮,看着就自然。XXX前两天才拉,明显假。还描眼线,哎哟。” 乙说:“所以她才照380一套的那种照片,掩饰一下呗!” 我惊愕地看着她们,心想就业问题果然拉动内需,整容市场和写真市场就这么被扩大了。 终于找到一个我还符合条件的单位,就在我想介绍一下自己优势的时候,一个大叔走了过来,递上一份简历给负责人。 “您看看我这个,我有相关工作经验!”他谄媚的说。 我上下左右的看都不觉得他是22岁左右的大好青年,于是打断他:“那个……叔叔,今天的招聘会不是面向毕业大学生么?您……” “我也是毕业的大学生呀!看看,这是证书复印件!比你没早几年!”他一脸义正言辞。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跟孩子辈的抢饭碗,还排队加塞理直气壮,笑笑说:“您不能这么说,还是早那么几年的。您领第一份工资的时候,我估计刚刚呱呱落地。你驰骋商场的时候,我正和泥拍画儿。您结婚洞房的时候,我刚戴上红领巾加入少先队。您壮志未酬和我相遇的时候,我刚正式成为祖国花朵打算为社会主义奉献终身。怎么着我还得管您叫叔叔呢,是不?” 他叹了口气:“没错,所以我上有老下有小急地没辙的时候,你还溜达着边玩边找工作呢!” 这下我没得说了,看看他一脸沧桑,那也是天涯沦落人啊! “你在S公司做过助理?”负责人突然问。 “啊对对对。”大叔点头如捣蒜,“所以相应业务还是很熟悉的!您可以进一步考察!” 眼看人家对我没什么兴趣了,我顺势作出牺牲,要回了自己每份价值5.5元人民币的简历,在会场转悠了两圈就出去了。 那时候我就决定,条条大路通罗马,工作这事,看来要曲线自救! 第一卷 忘不了 第四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4) 那天之后,方茴在我心里又重新定义了。 我对她很好奇。因为我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把自己置于这样一个无爱无欲的境界,按AIBA的说法大概是失恋,可失恋就至于如此么?要真这样那世界人口早控制住了!我也就不用大老远的来澳大利亚镀金了。然而其他的原因,我又猜不透。 晚上我问欢欢:“我要把你甩了,你会不会一气之下去找AIBA那样的?” 欢欢掐了我一把说:“哼!如果你把我甩了,我就卧薪尝胆,早晚找一又帅又有钱的男人,气死你!” 我抓住她的手说:“就不会觉得身心俱疲,宁可和女同性恋一起搞同,也不想再爱男人了?” 欢欢把手抽出来说,两眼一瞪说:“张楠,你要是有想法了直说,不用把我往同性恋那推!告诉你,我就是找个有残疾的男人,也不会找女人!” 我赶紧搂住她说:“我逗你呢,我就是想看看你有多在乎我,唉,看来想让你为我守身是没戏啊,要是我那天出师未捷身先死,估计我尸骨未寒你就红杏出墙了!” 欢欢扭了扭,“咯咯”的笑着说:“要不我明天找AIBA去试试,看有没有为你成为同性恋的可能?” 我翻身压上她说:“别别别,您大小姐还是别去同性恋的世界搅和了,老老实实在咱‘成人’的世界里折腾吧!” 欢欢的确没去同性恋的世界搅和,她上人外国人的世界搅和去了。 简单的说,就是她跟一老外跑了。 分手的时候,欢欢还显得挺难受的。她说她其实更爱我,但是来澳洲以后才发现,有很多事特现实。比如华人就是低人一等,她就得被胖房东那样的人欺负。她一个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改变整个华人世界,让同胞们挺胸抬头活出自尊,但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而什么能改变现状呢,那就是找个老外,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和胖房东吵架,而不害怕被轰走了。所以,作为一名华人为了能平等的在澳洲生活,她舍弃了和我的儿女私情,为中华之崛起而选择了一个她并不怎么爱的老外。 我沉痛哀悼了我们的爱情,并对欢欢的做法表示了深切的理解和支持,我也没办法不支持,我一个一穷二白的留学生拿什么让欢欢在澳洲立足?拿什么让她用四川味英语和澳洲人理论? 说归说,我还是懊恼了一阵,尤其晚上的时候,身边少了个人的感觉实在不很爽。 AIBA很同情我的际遇,所以虽然欢欢搬走了,我和她们还一样是朋友。不仅如此,我还多了与方茴接触的机会。 那天,是方茴主动找我的,在她一向平淡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慌张,她敲开我的门,有些局促的说:“张楠,你……能过来看看么?” 我赶紧跟着她去了她们的房间,一进屋我就惊呆了,一股臭味冲门而出,整个地板被某种恶心的液体加少量固体侵占了。 她站在我旁边红着脸说:“我回来就这样了,好像是厕所的管道裂了,AIBA又不在,所以……你看怎么办?” 我一把拉住她,往外走了两步说:“你快别在这待了!上我那屋等着去!” 她挣开我的手,疑惑地看着我。 “啊,不好意思!”我赶紧手背后说,“我弄吧,你甭管了,快去快去!这屋没法待人!” “那谢谢了。” 我以为方茴会有点感动什么的,没想到她又恢复了淡漠,扭头就走了。我琢磨着肯定是我刚才的一伸爪让她别扭了。 和租房中介联系了之后,我进行了短暂的抢救。那些澳产新鲜XX总不能让方茴收拾呀!当然,我估计她也不会收拾,但凡她有办法,绝不会来找我。 我趁机观察了下方茴的房间,想看看有没有她过去的蛛丝马迹,但一会我就放弃了。一是我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二是那味道实在不适合我继续搜索。 总算弄了个大概,我一刻都不想待的往外走,结果在马上走出门口的时候我滑了一下,顺手带翻了旁边一个小花瓶,一块小石头就转呀转的滚到了我脚下。 我捡起来看,那是某一年代北京小摊上随处可见的署名石,用金粉银粉在上面画上歪歪扭扭的名字,比如“贝贝”“帅帅”什么的,我曾经也有一个,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给我。”方茴大概听见了响声,走了进来。 “啊?”她的神色很严峻,很强烈的压迫感,让我发愣, 方茴没再说话,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就一把抢过来了那块石头,就好像那是什么宝贝似的。 我还没来得及洗手,那石头必然已经脏了,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白皙的手染上了一些不洁净的东西,可是她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只是紧紧的攥着,呆呆地蹲在我身边,眼神飘忽。 “那个……脏……”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她颤了颤,好像回过了魂,“噌”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挥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把它扔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感觉自己找到了要找的关于她的故事。 那块石头上有一个名字:陈寻。 第一卷 忘不了 第五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5) 后来吧,方茴就没再搭理我。 但是我对那件事的印象很深。像她那样的人,你放一干干净净的澳洲大海螺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抬眼。可是她竟然会不顾一切的抢块脏了的石头,而抢过来之后居然又给扔了,简直匪夷所思。光那个画着名字的破玩艺就足以让她情绪的失控了,可见陈寻对她而言很不一般。 本来方茴的神秘往事让我暂时缓解了失恋的痛苦,可是时间一长,我也就没什么兴趣八卦人家的生活了。转眼到了我生日,之前欢欢还兴致勃勃的说要送我限量手表,去酒店来个浪漫一夜,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人,落差产生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要猛烈。 回家的时候路过一个蛋糕店,橱窗很漂亮,架子上摆满了各种花式蛋糕。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有一种樱桃芝士的,做得非常让人有食欲,是欢欢最喜欢的口味。但那会我们谁也舍不得花钱买,她说等我过生日时一定要买来尝尝。 里面胖胖的蛋糕师隔着玻璃冲我笑了笑,我咬了咬牙径直走进去,指指那个蛋糕说,我要这个。 和蛋糕师随便聊了聊,他知道是我的生日,便很慷慨的送了我蜡烛和并以促销价卖了我一小瓶桃子汽酒。然而,独自拎着包装精美价格不菲的蛋糕走出来,我却发现自己更加可怜了。那个谁说过,寂寞面前,温馨只是种苍凉的掩饰。 在公寓楼道里我遇见了方茴,若是平时我肯定迎上去说说话,可我那天情绪实在低落,仅仅点了点头,于是方茴脸上的奇妙表情,便被我错过了。 “今天你生日?”她看着我手里的蛋糕和蜡烛问。 “嗯。”我一边掏钥匙一边说。 “8月29日?”她仿佛不相信似的。 “对。”我打开门,随口说:“进来坐坐?” 没想到方茴真的跟了进来,这倒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了。好在还有蛋糕掩护,我拆开丝带说:“一……一起吃吧,我自己吃不了这么多。” “樱桃芝士?”方茴看着蛋糕眼睛闪了闪。 “哈,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吧。”我笑着说。 “也有男生喜欢。”她拿出蜡烛说。 “嗯,我也喜欢。”我说,而她又用那种特别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那你还喜欢什么?”她笑着问。 她从未如此温柔待我,因此我也就来了精神。 “我是万金油,永远跟不上潮流,不会来事儿,喜欢的都特土。当年看圣斗士,人家都崇拜星矢,可我就觉得他是打不死的小强,结果我们班女生都不借我书看了。再说男孩都不喜欢吃甜的吧,可我就喜欢,还老老实实跟别人说……还有啊,现在特流行喝这种汽酒吧,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百事?”她挺认真的问。 “那多洋气啊!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笑。”我摆了摆手神秘的说:“冰红茶,统一的。” 方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让我竟然有点不敢回望。 “今天我也流行一把,桃子味儿,来点么?”我摇摇手里的小酒瓶,遮挡自己的忐忑,方茴的眼睛随着淡粉色的玻璃晃来晃去,终于还是盯住了我,那种注视让我茫然,我不知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还是怎样,总之今天的方茴对我有些……特别。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却垂下了头,轻轻的说:“好,给我一杯。” 我拿出两只马克杯把酒到了进去。其中一只是欢欢的,她没带走我也没丢掉,人原来对过去都有不可思议的执念。 方茴已经把蜡烛点燃,整个屋子被微微一点光晕笼着,浪漫而不真实。 “不好意思,偷吃了樱桃。”方茴指了指残缺以下快的蛋糕俏皮的笑了,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看到幻像。 我也捡起了一只樱桃扔进嘴里,努力几下吐了出来,樱桃梗漂亮的打了个结,是我舌头的杰作。 “如果能把樱桃梗打结,就说明很会接吻!”我不知所谓的说着,面对这样的方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 因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可惜那只打了结的樱桃梗没能让我脱离尴尬,相反的,它起了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是好是坏的作用。 方茴平时略显苍白的脸颊泛起了微微粉色,两只眼睛雾蒙蒙的,她透过樱桃结,看着我,举起杯,嘴唇一张一翕的说:“生日快乐!” 桃子酒一饮而尽,或许甜香的东西最易蒸发,她的眼角滑出了一点眼泪。 继而她哭出声音。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 今夜的方茴,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可爱的小动作,每一次微笑,每一滴泪,都不是给我的。 我默默等她的肩膀停止颤抖,然后问她:“今天,也是陈寻的生日么?” 方茴抬起头,刚才存在的那副生动面孔已经消失不见,这才是在我面前真正的方茴。 奇怪的是,发现了这点之后,我有些难受。 “你相信么?可能人总有点什么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就算时间再久,躲的再远,也不管用。心里放不下,只一点点,就够了。”她握着欢欢的马克杯轻轻地说,“你们一天生日,8月29日,处女座……” 后来,在我和陈寻生日那天,方茴在我的澳洲小屋里缓缓的讲了很长的一个故事,长得我站在海这一头却看到了那一头,长得我和他们一起重新过了那年那月,长得TM跨越了足足十年时光,长的让我看见青春突然白发苍苍…… 第二卷 喜欢 第一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方茴说:“那时候我们不说爱,爱是多么遥远多么沉重的字眼啊。我们只说喜欢,就算喜欢也是偷偷摸摸的。” (1) 方茴说,她是陈寻的所有红颜中最不像红颜的一位。如果非说个形容词,她充其量算是清秀可人。 我很明白,一般清秀可人都是礼貌性的夸奖。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姑娘不漂亮,一般人,很一般的那种。 当然,我觉得她这么说比较谦虚。方茴虽然不是明眸皓齿的美人,但是很有味儿。不过我觉得她的这种美丽多是源于她的过往,那些情感沉淀下来,自然而然的在她身上产生了幻化。我没见过她十几岁的样子,不知道在没经历这场恋爱之前,她是不是也这么别致。 而陈寻呢,据我分析就是一命犯桃花,祸水红颜的主儿。那时候北京的每个高中都可能会有这么个人,长得帅,个高,打球好,有点小聪明,你说什么他都知道,有的学习还不赖。他们为女同学提供梦想的空间,为男同学提供不错的玩伴。总之,就是危害人间来了。 陈寻的初恋就是方茴这么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方茴自嘲说以至于后来人们都会以一种奇怪的口气问:“啊?她就是方茴?”但我想这种事都是没道理的,如果真琢磨出因果来,那不是看破红尘,就是命不久已了。 反正,方茴是陈寻爱过的女人,虽然这么说有点酸,但是结合我的切身感受,我认为他的确深深的爱过。 他们两人的名字第一次被联系在一起,是在90年代末北京晚报某版下面的一角公告上。当时北京有名或有钱的高中通常会在报纸上刊登中考入榜学生名单。他们都被F中录取,名字上下一排。 继而,他们同时分在高一(1)班,真正彼此面对面的时候,大概15、6岁。 最先开始,陈寻根本没注意过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方茴太默默无闻了,属于那种她就是不来上课,也只有班主任和考勤员知道的人。 陈寻是本校直升上来的,因为成绩突出而且有过干部经验,所以被年级主任钦点当了班长。那会他正是前有老师垂青,后有同学追捧,左右逢源的时候。所以他没空观察这种女生。 陈寻之所以注意方茴还是因为好朋友赵烨和乔燃。赵烨是班里的篮球特长生,1米9几的个儿,头发有点自来卷,长得跟樱木花道似的,一口白牙,笑起来特灿烂。按陈寻的话说,他不应该打篮球,应该去拍高露洁广告,那就不用每年都敲不同品种的贝壳了,可以随着他的成长直接往他牙上敲,效果一目了然,比贝壳真实可信多了。 乔燃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孩,任班里的生活委员兼考勤员,这是当初开学的时候陈寻向班主任推荐的。他细心又安静,在男生女生里人缘都好。而且,陈寻认为,在班里,赵烨绝对是帮不上忙的,所有兄弟中,只有乔燃还靠点谱。 陈寻,赵烨,乔燃三人个都高,一字排开,坐最后一排,上课的时候经常说话,搞小动作什么的,那天上课,老师点名叫方茴回答问题,赵烨捅捅陈寻说:“嘿,你和这女生说过话么?” 陈寻抬头看了看,说:“好像没有,记不清楚了。” “你呢?你呢?说过么?”赵烨又问乔燃。 “说过吧,前几天和她们组一起做过扫除,怎么了?”乔燃说。 “特绝!开学1个月了,咱们班女生就她没跟我说过话!”赵烨说。 “哦,是吗?”陈寻扫了方茴一圈,这个女孩他也仅仅有一点模糊的印象。那次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她,然而也只看清楚了她瘦削的背影。 我们的高中时代,北京还没扩展得这么大,北四环是一片村庄土路,三环边上算住的远的。而且那会生活水平也没现在这么高,私家车是极少数家庭才拥有的奢侈品。所以不会一到放学时间,校门口就围满了车,等着接孩子。基本上,大家都结伴骑车或者坐车上下学,学校里有自行车棚,按班级划定区域,每天有人值日负责码车,统一存放。 放学取车的时候,方茴的自行车正好放在赵烨和陈寻中间,她看见两个高大的男生站在那就没凑过来。赵烨却很热情,他推开陈寻,主动错开了一块地,露出他的白牙,使劲笑了笑说:“方茴,你先取吧。” 方茴诧异的看了看他,轻声说:“谢谢。” “来来,我帮你。”方茴刚开完锁,赵烨就冲了上来,还没等她说话,把她的捷安特推了出来。 “麻烦你了。”方茴很客气,客气的显示出了距离感。 可是赵烨仿佛没想客气,他问:“方茴,你家住哪啊?” “双安。” “这么远啊!出校门往东骑吧?我家住德外!咱俩顺路!”赵烨惊喜的说。 陈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里想你们家什么时候跑德外去了?明明在朝外!整个一南辕北辙! “哦。”方茴好像没受启发,仍旧平淡。 陈寻歹毒的笑了笑,偷偷竖起了中指。他暗想赵烨,你小子折了吧?人家不吃那套! 不过他也瞄了方茴一眼,总体说来赵烨不惹人讨厌,也算半个帅哥,一般这时候,女孩都应该可爱点,说“是吗?好巧!”或者笑笑说“竟然顺路呢!”什么的,可她呢,就“哦”了一声,躲躲闪闪的,像是被惊吓的小猫,明显的不自在。 “咱们……一块回家吧?行吗?”赵烨明显受挫,说话都没底气了。 “那……好吧。”方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 赵烨如释重负,忙推着车赶了过去,临走之前还挑衅的冲陈寻挤眉弄眼了一番。 陈寻望着他们的背影,确切的说是望着方茴的背影,发了会呆。 他突然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方茴一句话都没跟他说,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 第二卷 喜欢 第二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2) F中是开放式教学,封闭式管理的先驱。基本上北京的孩子都听说过这所学校。他们校长很有商业头脑,当年第一个高举素质教育的大旗,紧跟形势大步发展。通过各种宣传报道,一下子把沉寂很久的F中推上了教育界前列。 曾经流传一个关于F中校长的故事,他的爱车被学生不小心从楼上掉下的书砸了个大坑。他当时赶到现场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砸的好!砸车没事,千万不能砸到我的学生!”从此之后,该校长声名在外,名利双收。现在所谓的那些推手炒作比起他来,那真是差了档次。 因为是封闭式管理,所以规矩也多,上学必须穿校服,女生不能留披肩发,课桌要带桌套,就连中午休息未经许也不可以离校。所有学生都在学校吃午饭,统一订餐,各班每天分别领自己班的饭箱回去。然后大家自由组合,把课桌腾出来吃饭。 第二天中午,没经陈寻和乔燃同意,赵烨就把他们吃饭的阵容扩大为了五个人。 “再搬个桌子!拿俩凳!”赵烨吩咐陈寻。 “干吗呀?” “今天中午咱们和方茴,门玲草一起吃饭!” “啊?!” “快点啊!我和乔燃还得帮她们拿饭呢,别站着了。”赵烨蹦蹦跳跳的跑走。 陈寻暗骂了赵烨的祖宗八辈外加子孙后代,不情不愿的码好了桌子。 门玲草,外号小草,是方茴在班里唯一关系不错的女同学,但交好范围也仅局限为一起吃饭,上厕所什么的。她可不像方茴那么安静,是个爱说爱笑、活泼可爱的女孩。刚开学的时候,她拿了个记事本,让每个同学把家里电话都写了下来。那会没有学生用手机,诺基亚均价6000,爱立信还没和索尼合并,出了一个翻盖型的就标价7200,不说手机,连BP机都上千。这根本是高中生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学生们联系,都是用家里座机。因此她和班里同学自然而然就熟悉了。 “既然你邀请我们一起吃饭了,赵烨,你以后得主动拿饭啊!”小草拿筷子点着赵烨说。 “行行行!”赵烨点头。 “陈寻,你就负责搬桌椅吧,乔燃负责吃完饭后擦桌子。”小草继续吩咐。 乔燃笑笑没说话,陈寻说:“那你……们干什么啊?” 说“们”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整顿饭方茴都没怎么说话,他还没把她归入这个团体内。 “我们负责吃啊!”小草又笑了,两个酒窝闪了闪,很好看。“当然,可以顺便帮你们把桌套撤下来。” “你就吃吧!你看看你,现在脸就是人方茴两大了,再吃小心变猪啊!”赵烨比划着说。 “讨厌!”门玲草把刚擦完嘴的面巾扔了过去,她不服气的捂着脸蛋说,“方茴就是脸小占便宜,看着瘦,其实身上也挺有肉的。” 三男生不自觉的往方茴身上看去,方茴脸腾一下红了,嘴唇动了动,愣没说出话。 乔燃赶紧收回目光,岔开话题说:“赵烨,你今天训练么?” “不训练!”赵烨转向方茴笑眯眯的说:“今天咱们还一起回家吧。” “嗯。”方茴点了点头。 “啊?你们?一起回家?”门玲草惊讶的说,“赵烨你家……” “我家住德外。”赵烨咬牙切齿的打断她。 陈寻看了门玲草一眼,她会意的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笑得一脸奸诈。 “哦哦,是德外!” 在回家的路上,赵烨很喧闹。 他没办法,如果他不说话,那两个人就会一直安静的骑下去,哦不,说一句话,最后分别的时候说白白……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说,不过他也不觉得辛苦,他最擅长的第一是打球,第二就是说话。 “方茴,你冷吗?” “不冷。” “要不我把手套给你?没事,别客气,我不冷!” “不用了,谢谢!” “方茴,你知道么,你破了我一个记录!” “什么啊?” “我吧,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绝对一周之内,和全班同学都混熟。可是你,居然一个月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是吗?” “是啊!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要不我高中生活就有遗憾了啊!” 方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赵烨也笑了笑,他觉得方茴很有意思,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虽然沉默,但是不做作。有时钝钝的,很可爱。 “对了,你初中那个学校的?” 方茴猛的煞住车,很警觉似的看着他问:“干吗?” “啊?”方茴的态度的转变让赵烨一时难以适应,明明刚才还和煦春风呢,转眼就寒风冽冽了。 “就……就是问问……你初中哪儿的……”他有些结巴的说。 “我不是本校考的,以前在很次的一个学校。”方茴大概也觉得不妥,说了很长的一句话回应。 “哦,哦。没什么,我也不是本校的,我们学校更次,我中考全校第一,总分才556,要不是体育特长,根本来不了咱学校。” 赵烨以为她有些自卑,忙开解她。 方茴抬起头,局促地笑了笑,恳切地说:“以后别提初中的事了,也别和别人说,好吗?” “没问题,咱俩一起保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赵烨信誓旦旦的说。 那天以后,方茴和赵烨真正的熟了。赵烨总是跟她开玩笑的,偶尔方茴也会回两句嘴。乔燃学习认真,人又温和,经常和方茴对对作业答案,借借笔记,所以也相处得很好。 唯独陈寻,两人之间始终没有亲近。即使每天中午一起吃饭,大家吵吵闹闹的很开心,但方茴与陈寻仿佛永远绝缘。 然而这样的情况,却在突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第二卷 喜欢 第五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5) 天遂人愿,一班的板报在评比中勇夺第一。 结果公布,上到年级主任班主任,下到同学干部小组长,见到方茴都使劲裂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方茴在诚惶诚恐了几天之后,也慢慢的开始适应了大家的笑容,早上骑车来,遇见同学,不再是低头躲过,而是仰首唤声早。 最开心她这样子的人就是陈寻,因为作为同学之一,方茴也自然微笑向他了。 那年F中正式开始改革师资力量,于是从各大名牌师范类院校引进了不少研究生以上学历的新老师。F中那忽悠校长召开了全校师生见面会,他在会上激情发言,说F中汇集了五湖四海的精英力量,同学们在底下笑,说F中也汇集了五湖四海的精华方言。 在当时,普通话尚未成为教师必修的功课,有这方面的测验,但糊弄一下也就过了。因此每当在上课时间从安静的楼道里走过,都能听见各种充满地方特色的声音。 有一天上化学课,任课的刘老师又开始了他娱乐全班的表演。 “这个涅……大家把花肖口王翻到第二四七噎!……这个涅,二四七噎第二题……这个涅,路哗啦……”(笔者翻译:大家把化学考王翻到第二十七页,第二十七页第二题,氯化钠……) 赵烨在底下窃笑的弯下腰,转身问陈寻:“嘿,记啊!多少次了!” 陈寻在本上又画下三个杠,粗略数了数已经画好的“正”字说:“二十八次了!” 赵烨看了看表,笑得更厉害了。 “牛X!新纪录!上课六分钟二十八次‘这个涅’!” “别笑了,刘老师看你呢!”乔燃小声提醒他。 “那边的同肖,这个涅,主役课堂纪录!”(那边的同学,注意课堂纪律。)刘老师皱皱眉头说。 赵烨忙低下头,转过身假装看书。 “这个涅,路哗啦,这个涅……” 赵烨实在惹不住,又笑出了声,这下可把刘老师给惹火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最后一排,很激动的说:“这个同肖你站起来!你这四什么态度?这题你会了?那你讲!” 刘老师把练习册一把塞给赵烨,气哼哼的看着他。 大家都回过头看,赵烨憋红了脸,半天抬起头,满脸纯洁天真善良质朴,好像是做不出题的小学生。 然后这个巨型小学生开口了,他说:“这个涅……老师,我不会。” 全班爆笑…… 这件事的结果呢,就是刘老师把赵烨直接拉倒了年级办公室,接受了各路老师的一通批评教育,普通规格的800字检查显然已经不足以平息老师们的怒火,他们强烈要求赵烨写出1500字的深刻检讨而且不许有涂改,最后,还得家长签字。 经此一役,赵烨青春的激情一下子被浇灭了,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连放学之后与五班的足球赛都拒绝参加。 乔燃拉住他说:“走吧,都等着呢,你不去谁守门啊!” 赵烨闷头收拾书包说:“不去!我还得写检查呢!让周晓文替我吧!” “周晓文拉长了才到你腰!别开玩笑了!”陈寻也过来劝他,“检查还不好写!你把你以前写的那些版本汇集起来,1500字还不跟玩似的!” “不行,要求家长签字,我爹知道这事肯定得抽我,我要保存体力!” 陈寻灵机一动说:“我找个人帮你签字,让你踏踏实实跟我们去怎么样?” “别逗了,让你爸给我签啊!” “不是,你等我会啊!”陈寻转头跑了出去。 那会老师和家长的联系没现在方便快捷,所以老师们最爱用的一招就是家长签字,什么考试卷成绩啊,收费条啊,检查啊,都以签字作为回应,意思就是您家孩子干的事,学习情况,收费情况,您心里有个谱。但是学生们自然有很多事不想让家长知道。尤其是成绩不好的孩子,谁敢把满篇红的卷子拿给长辈过目啊!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需求就有市场,于是每个班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模仿家长签字的学生。到不是一定模仿笔迹,就是连笔字写得好,反正一般情况下也没哪个老师真的一字一字的对。 方茴他们班做这件事的高手就是门玲草。 陈寻在楼梯上找到小草时,她正跟方茴往下走。陈寻拦住她们说:“先别回家,帮个忙!” 小草看着他说:“什么忙啊!” “今儿赵烨不是点背么,被逮着写检查,你帮他签个字行不?” “不行,你看今天侯老师都气成那样了,万一被她发现作假,我还不得也写份检查!” “哎呦,没事,你字写得那么好她肯定看不出来,就算东窗事发,我们也绝对不说是你签的!打死也不说!” 小草笑了起来,陈寻看着有门,忙接着说:“拜托了!快点,待会还和五班踢球呢,这事搞不定赵烨不去。” “踢球?那我也去!”小草高兴的说。 “没问题!让赵烨请你吃梦龙!”陈寻拉住她就走,走了两步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方茴,一起去吧!” 方茴摇摇头说:“你们去吧,我今天没骑车。” “没事!我带你!” 陈寻看着她,笑得一脸春暖花开。 那会儿班级之间经常踢踢足球,打打篮球。F中没有标准的足球场,他们的聚点是东华门的城墙后,人少车少又开阔。那里没有什么专业设施,书包一码就算两门,数几条明显的地缝算边线,搁两块石头算角旗,但照样踢得不亦乐乎。 陈寻那天状态奇好,一上场就灌了对方俩球。他学着希勒高举手臂转了两圈,正高兴呢,却看见方茴递给了乔燃一瓶水,两人有说有笑。 于是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明明进球的是自己,跑得最辛苦的是自己,怎么不见她给自己水?乔燃踢后卫,五班前锋那么怂,一直轻轻松松的,一下场到先给他了? 陈寻想着就跑到了场边,朝方茴那边喊:“给我瓶水!” 结果方茴还是没动缓,到是小草,忙拧开了给他送过来,还夸了他好几句。 陈寻郁闷的踢了下半场,换人休息的时候,他看见方茴又向乔燃走了过去。 “太晚了,我还是先回家吧。”方茴说。 “也行,那你回家慢点啊。”乔燃看了看天说。 “好,那拜拜!”方茴挥挥手,背起书包擦过陈寻身边就走了。 然而,就在她刚要走上马路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陈寻喊她的名字。 方茴回过头,看见陈寻站了起来,晚霞的光越过古老的城墙映在他身上,一片红彤彤的。 在这片红色里,他笑着说:“先别走啊,等会我骑车送你回家!” 第二卷 喜欢 第六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6) 方茴说她鬼使神差的就留下了。 那天的陈寻让她产生错觉,也许是东华门那里太厚重,天长地久几世姻缘它都经过,所以她恍惚了。她笑着说那时她竟然想起大话西游的台词,在霞光中,她真的以为向她伸手的这个男孩会驾着七色云彩来接她。 而我想,他们只不过是在青春的一瞬,悄悄彼此动心。 那天的比赛一班大胜,陈寻一个人进了五个球,乔燃也进了一个,乌龙。 男生们都特高兴,小草骄傲的从五班女生面前穿过,怀里抱着五瓶黑加仑,说要庆功。 而方茴早就丧失了刚才那点勇气,她只是盼着一会能悄无声息的坐车回家,因为天越来越黑,红色的晚霞也已不见踪影。 “等着急了吧?”陈寻走到方茴身边说,“走吧!” “嗯……不用了……我跟赵烨走吧,顺路。”方茴低下头说。 “别别别……”赵烨趴在陈寻车后架上说,“我今天可没劲儿折腾一来回了!回家还得写1500字呢,我靠!” “啊?”方茴疑惑的看着他。 “你丫老实招了吧!”陈寻揉了揉赵烨的脑袋笑着说,“他们家根本不是在德外,住朝外是真的!” “啊!”方茴瞪向赵烨。 “嘿嘿……我那不是为了跟你联络感情么!”赵烨装作无辜的说。 “滚滚滚!”陈寻把他扒拉下去,自己骑上车扭头说,“上来吧,再磨蹭到家更晚了!” 他慢悠悠的向前骑,不时按两下车把上的胶皮喇叭,那呜哇呜哇的动静就像是催促,方茴忙跑了两步,窜了上去。 她不善于窜车,动作笨拙又不想去扶陈寻的腰,于是那辆捷安特变速车就摇摇晃晃,一路蛇行。 “小心啊!”前面的陈寻没有回头,他只是向后伸出手,轻轻扶住方茴的胳膊。 车子稳下来,慢慢成为一条直线。 方茴突然脸红起来,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刚刚忘了跟乔燃他们说再见。 那时候北京的傍晚大概还是清新美丽的。 没有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多车,也没有那么多空着半拉的五A级写字楼。 北京人还没拆迁到远郊区,西直门还没有那能绕晕人的立交桥和夸张的三个馒头型建筑,平安大街还是由各条胡同连接起来的,他们还那么稚嫩年轻。 陈寻带着方茴穿梭在南池子的红墙绿瓦之间,路灯淡淡的打在他们身上,形成美丽的光圈。 方茴抱着书包,摇晃着腿,跟陈寻胡乱聊天。 “你别生赵烨的气啊,他啊,就是想跟你说话!” “我知道,没生气。” “女生不是都特烦男生骗人么!”陈寻笑着说,“那天跟我妈看一电视剧,别的没记住,就记住女主角,就是演《戏说乾隆》里喜儿那个女的,她歇斯底里的喊:‘你为什么骗我!你怎么能骗我!你好狠心,居然骗我!’” 陈寻掐着嗓子学港台女星的语调,方茴被逗得笑了起来。 “我不怕被人骗。撒谎可以,但一定不要让我再知道真相。” “为什么?” “如果不知道是谎言,不是就会活得轻松点么?真相对我而言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与其被欺骗之后,因为清醒的知道真相而痛苦,倒不如糊涂的一直被欺骗下去。” “啊?那如果道歉呢?说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不要道歉,我最讨厌的词就是‘对不起’。一旦说了‘对不起’,就代表一定有所亏欠。” “这样啊……” “嗯!很奇怪吧,呵呵。”方茴自嘲地笑笑,她紧紧抓着书包的拉锁,在手指上印下了小小的坑。 虽然方茴这么说,但陈寻觉得她肯定是害怕被欺骗,害怕被辜负的。他想起她低着头在班里沉默的样子,感到心里酸酸的。这个女孩子不仅善良,而且温柔。她从来不去麻烦任何人,但别人拜托她的事情一定会好好的帮忙。也许有的时候有点笨拙,却不会刻意的掩饰。每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总是瑟缩着躲闪,可是仔细看她的瞳仁,那里面一片纯净。 “好吧!那以后我就不跟你说对不起了,我要说没关系!就是踩了你的脚也说没关系,算你欠我的!” “什么呀!”方茴又笑了,这次是开心的笑。 既然她不喜欢对不起,那么他就不说;既然她不敢上前靠近,那么就由他来;如果她还是后退,那么就拉住她。 当时陈寻大概就是这么想的,至于为什么,很简单―― 他喜欢上她了。 第二天上学,赵烨的检查安全过关。赵烨又恢复了活力,只有在化学课上不再折腾,不管刘老师说多少次“这个涅”,他都听得一脸虔诚。 放学的时候方茴不再等赵烨一起回家,她推着车从操场旁边走,正好看见赵烨和陈寻、乔燃他们一起打球。赵烨也看见了他,他凑到陈寻身边小声说:“我待会传球,你别接啊!”陈寻纳闷的点了点头,还没往回跑就看见赵烨把球朝着方茴扔了过去。 球不偏不正的砸在了方茴的车后轱辘上,自行车应声而倒。 “啊呀呀,脱手!”赵烨嬉皮笑脸的说。 方茴狠狠瞥了他一眼说:“讨厌!” “你干吗啊?”陈寻拍了他一下说。 “嘿!你下那么狠手干吗!”赵烨揉着肩膀说,“她说不生气,结果今天我跟她说拜拜她都没理我。” “你丫活该!”陈寻刚想去帮方茴把车扶起来,就看见乔燃跑了过去。 乔燃正了正她的车把,两人亲热的说了点什么,挥手再见。 “哎,你说乔燃是不是对方茴有意思啊!”赵烨捅捅看得发呆的陈寻说。 “不知道!” 陈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球,站在三分线上扔了出去。 一击即中。 第二卷 喜欢 第九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那天是方茴和小草负责码车,方茴早早就到了,但小草却一直没有出现。乔燃来的时候,看见方茴正费力的把赵烨的二八弯把捷安特码齐。他忙停好了车,走过来帮她。 “我来吧,赵烨也不把车放好了再走!就数他的车占地!”乔燃接过手来说。 “他迟到了,着急训练,车往这儿一扔就跑了。”方茴苦笑着说。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草呢?” “她还没来,可能是忘了。” “她啊,成天忙忙活活的,也不知道都想什么呢!”乔燃叹了口气,使劲把一辆自行车推了进去。 “你回去吧,我自己就行。” “没事,我帮你吧!对了,今天吃早点了么?”乔燃关切的说,“要是没吃,现在赶紧去啊!” “吃了。”方茴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 乔燃摆摆手,也腼腆的笑了。 小草和陈寻几乎是踩着七点半早自习的铃到的。乔燃和方茴都准备回教室了,他们才推着车从校门口飞奔而来。陈寻的头发支楞着,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起晚了。小草到了才想起今天还要码车,一路上不停的向方茴道歉。 四个人叽叽喳喳的跑上了楼,然而在进班的一瞬,却猛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一起看到了黑板上的那六个字,不大,却足够刺目: 方茴喜欢陈寻。 小草第一个动了,她一句话没说,愤愤的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椅子被她重重的拽了出来,蹭过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 乔燃第二个动了,他走到讲台前拿起板擦,一下下的把那丑陋的字迹擦掉。因为太过用力,黑板都在怦怦震动。然后他转过身,面色冷峻的说:“值日生下次要记得,上课之前把黑板擦干净!” 陈寻第三个动了,他拉了拉身旁的方茴,低声说:“先回座位吧。” 而方茴却始终一动不动。她的眼神空空的,死死盯住黑板,脸色苍白得可怕。其实她根本没在看那已经消失的文字,也没在听陈寻对她说的话。她已经被久违的羞愤和害怕侵蚀掉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铺天盖地,揉碎了她小小的情感,使她的尊严瞬间崩塌。 方茴眯着眼睛说,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冷很冷。她真的绝望以为,她的青春会就此化作骨灰。 我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她那时从未奢求过什么,胆小如她,甚至还不敢接受陈寻的追求。她只是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那一点点的隐秘爱恋,在别人未发觉的角落,偷偷拿出来自我陶醉一番,然后再趁别人不注意,珍重的收好。 就像一只松鼠,傻兮兮的守着冬天最后一枚橡果。 然而这颗橡果最终被发现,它被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被讥笑嘲讽,最后被毫不留情的一脚碾碎。 我想,那只松鼠,一定肝肠寸断。 方茴回到了座位,一上午,她都趴在桌子上没动缓。老师上课问她怎么了,还是乔燃帮她回答说不舒服。陈寻在后面也没上好课,他一直盯着她瘦削的背,随着她轻轻的颤抖,而愈加烦乱。 直到中午吃饭,方茴才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校服袖子上还能隐约看见水印。陈寻看着她拿了盒饭默默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再也忍耐不住走了过去。 他替方茴盖上已经打开的饭盒盖,说:“走,一起吃饭去!” 方茴咬住嘴唇,缓缓摇了摇头。 “我已经帮你把椅子拿好了,快点。” “我不去。”因为哭过,方茴还带着点鼻音,她伸手去拿筷子,陈寻一把抢了过来。 “你又没错,干吗这样!难不成以后都不说话了?” “我真的不去了。”方茴几乎又要哭了出来。 “好,那我们都上你这里吃!”陈寻回身搬了桌子,冲乔燃和赵烨喊,“嘿,过来吧!” 赵烨因为训练,所以没能亲眼看见早上的那幕,他听乔燃大概说了说,正不知道怎么安慰方茴。看见陈寻招呼他,忙拿着盒饭跑了过来。 “今天有土豆啊土豆。”赵烨弯腰使劲看方茴的脸,“方茴的土豆!” 方茴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再看!再看!”赵烨假装瞪着眼睛说,“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乔燃也走了过来,他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帮方茴撤下了桌套,扭头说:“小草,快来啊!” “我跟何莎说点事,你们先吃吧。”小草拿着饭走向了另一边。 “甭管她,她就是怕我抢她土豆!”赵烨毫不客气的打开了方茴的盒饭说,“抠样儿!” “死去!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小草狠狠白了他一眼。 在赵烨他们的吵闹下,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而方茴知道,她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少年时代的心思总是纤细而敏感,她很明白班里同学们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对于每天面对课本试卷的孩子们来说,这就算是值得兴奋一阵的大事件了。尽管作为事件中心的她,足够可悲。 晚上回到家里,她也一直心不在焉的。 抄着文言文中的通假字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不一会她爸爸走过来喊她。 “找我?”方茴疑惑的问。 “嗯,一个男同学。”她爸爸说。 “喂?”方茴接过电话。 “喂。” “谁啊?” “我,陈寻。” 听到他报出名字,方茴的心里轻轻荡了一下。 “什么事?” “数学作业写完了么?” “写完了。” “帮我看看第49页,第9题,你最后得多少?” “等下啊。”方茴跑回房间拿数学作业本,她突然发现,接到陈寻的电话,竟然很欣喜。 “喂,x等于5,y等于3。” “啊,和我一样。” “哦。” “嗯,谢谢。” “没事。” “那,挂了。” “好,拜拜。” 电话筒里传来了忙音,方茴感到微微有些失落。 她走回房间继续写作业,可过了五分钟,电话铃再次响了起来。 方茴仔细的听着爸爸说话,当听到他说“等一下”时,她急忙打开房门。 “找我吗?” “啊,对……”她爸爸奇怪的看着她说,“好像还是刚才那个男同学。” “哦。”方茴假装回去拿了数学作业本,慢腾腾的走了过去。 “喂。” “我。” “嗯,还有哪道题要对?” “没了。” “啊?” “说话方便么?” “一般般。” “那我说你听。” “嗯。” “今天的事儿别太在意。” “我知道。” “知道什么啊!哭了一上午吧!” “也没有。” “我要是不找你,你就不理我了吧。” “哦。” “为什么啊?” “……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明天我也在黑板上写,陈寻喜欢方茴!陪着你一块儿!” “你别写!”方茴一下子着了急。 “有什么不能写的!我就是喜欢你!” 这是陈寻第一次直接向她说出喜欢,话一出口,两个人顿时全没了声音。 现在我们大概最常说爱。“我爱你!”,“你爱我吗?”,“你会永远爱我吗?”。爱得别致精巧,似乎也就失去了原有的珍贵。说得再多,都始终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无法让人相信。所以上面的句子往往演变成了:“我真的爱你!”,“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会永远爱我吗?” 爱与真的,成为了哭笑不得的组合。 而在十几岁的时候,比爱浅上几层的喜欢,却足以把心装满。 在那一刻,陈寻的喜欢,就这样温暖了方茴。 “你……喜欢我吗?”陈寻还是问了出来。 “……” “喜欢就说是,不喜欢就说不是。” “方茴,别聊天啊,快点写作业去。”方茴的爸爸喊她。 “哎,知道了,马上!”方茴慌乱着答应,“那明天上学说吧。” “等等!是还是不是!”陈寻着急的说,“你告诉我!” “是!拜拜!”方茴没再等他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卷 喜欢 第十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0) 那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对千百年来的四九城而言不过又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但是那两个孩子却深深的记住了这一天。 在北京的两处,他们分别偷偷的笑。不能再打电话多说点,所以只能回忆刚才的对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乐;没有手机去发个短信确认一下,所以在高兴的时候还有些忐忑;不存在QQ这种可以随意打个桃心的东西,所以就把这种心意好好的埋在心底。 但是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思念和喜欢沉积了更多,酝酿出格外甜美的香气,自然也就记得更久。 第二天偏巧不巧的,两个人在上学路上就遇到了。他们都有点脸红,陈寻“咯吱咯吱”的不停转车把上的变速器,时不时瞥一眼身边的方茴。而方茴则一直半低着头,扣边发式把她的小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个……”陈寻忍不住开口道,“昨天,你说的是‘是’对吧。” “怎么了?”方茴紧张的看着他说。 “没什么,确定一下。”陈寻笑了起来,“方茴,我特特特特特……高兴!” “我以为你翻悔了呢。”方茴轻轻咬住了嘴唇。 “不可能!”陈寻回过头,坚定的说。 他使劲往前蹬了蹬,撒开车把,兴奋地叫了两声。方茴笑了笑,跟着他一起骑了过去。 到了学校,他们没有并排推着车进来。陈寻走在前面,方茴跟着,默契的表现得一脸正直毫无私情。喜欢,是两个人独自享受的事,那个时候大概不会想去公告天下。当然,他们也不敢。早恋……是不好的事情吧?谁知道呢! 陈寻放好车子,自动挪开了旁边的一点地方。方茴偷笑着把车挨着他推了进去,她弯腰锁车,抬起头时惊讶的发现陈寻用U型锁把两辆车的前轱辘锁在了一起。 “干……干吗呀?”方茴紧张的看了看码车的同学。 “没什么。但是如果你今天不跟我说话,那晚上就不能回家了。”陈寻得意的笑了笑。 “什么人啊!”方茴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喜滋滋的。“让他们看见怎么办。” “没事儿,你别锁车了,要是他们看见了,就说你没带钥匙!” 进班的时候方茴还有点头皮发紧,昨天早上的惊吓余波犹在,那种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想起来就让她不禁打哆嗦。但是看看走在前面的陈寻,方茴多少就放了心,至少现在有个人已经和她站在了一起。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有个很不错的男孩就在身边,而且抬起眼睛就能看到,光这些,就可以让她安稳很多。 中午,陈寻替方茴和小草拿了饭,但是小草还是说和何莎有事而没有过来。方茴不好意思再独自和陈寻他们一起吃饭,一个女生和三个男生,这样的组合太奇怪了。但是陈寻不干,他就是想能和方茴呆在一起。所以在方茴拒绝和他们吃饭的时候,他就像上次一样,招呼乔燃和赵烨搬到方茴座位这里吃。 对于陈寻这样的做法,方茴总是很无奈的接受。他今天已经干了好几次这种事了,比如早上锁车,再比如刚才借数学作业纸。他说忘带了,就向方茴借了几张。而过了一会,方茴就看见他从书包里拿出了整整一沓递给乔燃。 尽管陈寻故意接近的方式有点任性、孩子气,但是方茴仍然开心。她知道,陈寻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喜欢她。 F中的体育课是男女生分开上,做做操,跑了两圈步就解散自由活动了。小草没有找方茴一起玩,她和其他几个女生在树底下一起讨论昨天的那集《还珠格格》,五阿哥好像亲了小燕子,因此她们兴奋的说个不停。何莎和小草还一起哼唱了那首广为流传的主题曲。 方茴独自坐在一边,没有女生过来找她说话,她就沉默的听着“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看着她们说说笑笑。她知道,在小草那里,她从头到尾一直是个无足轻重的同学。所以因为昨天的事情躲开她,也是很自然的。只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寂寞。 男生那边也解散了,陈寻去器材室借了篮球,跑回来正看见方茴孤零零的坐在角落。对比一旁的欢声笑语,她本来就单薄的身体,更加显得瘦小。陈寻想了想,回身冲乔燃和赵烨喊:“嘿!今天别打了!跟女生她们玩叫号吧!” 乔燃也看见方茴一直单独呆着,忙拉了拉不太情愿的赵烨说:“行!走吧!叫号去!” 陈寻又回头招呼女生,方茴本来坐着没动,也被乔燃给拉了进去。 大家排了号,赵烨1号,陈寻2号,方茴3号,小草4号,乔燃5号,总共十几个人,说好了,谁输三次就被大家轮流拿球打屁股。 陈寻和乔燃为了让方茴玩的高兴点,就不停的叫3号。方茴跑了几趟,也渐渐笑了起来。她心眼实诚,每次叫号都向上扔得很高,所以接她的球很容易,大家也就都喊起了3号。 赵烨则不然,玩的比谁都油。他故意逗小草,不是趁她离得远,把球轻轻颠起来扔下喊4号,就是眼瞅着马上能接住,却在小草走过来打算听他再叫号时,假装脱手,然后去砸她。结果没几个来回下来,小草就凑够了三次。 “赵烨!你成心吧!”小草生气的喊。 “嘿嘿,谁让你中午不和我们吃饭的。”赵烨嬉皮笑脸地说,“快点!撅好了!” “就不吃!看着你就烦!”小草赌气的背过身去。 大家笑着一个个的打,轮到了方茴,她轻轻的把球弹在地上扔了过去。哪知不凑巧,正好碰到了小草向后护着的手腕。 小草叫了一声,厌烦的回头嚷:“轻点!别打手啊!” “对……对不起。”方茴忙低声道歉。 “得了,她又没使劲。”陈寻在边上看得清楚,忍不住回护方茴说。 本来就一直憋着气,听陈寻这么一说,小草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捡起球狠狠扔向陈寻说:“我不玩了!”转身跑回了楼里。何莎瞪了陈寻一眼,追了过去。 方茴也想跑去看看,却被乔燃拉住了。 “别去了,她是冲你……” “甭管她,爱玩不玩!”陈寻捡起了球说。 那天之后,小草就再没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头几天她还是说和何莎有事说,但后来就干脆拿饭走到何莎那里。方茴不是主动的人,自然也不会去找她。两个人便疏远了。 年轻时的爱情和友情总是千丝万缕,得到与失去经常在忽然之间。好在岁数还小,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黑板上的字迹事件,慢慢就像没发生一样过去了。毕竟还有很多事要做,要默写单词,要考试,要做各种练习册,要听刘老师不停的“这个涅”。如果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的话,可能也就忘了,除非谁突然提起,也许会重新议论一番。但这些议论,方茴总归是听不到的。她也没注意听,那时的她,在专心致志的喜欢着陈寻。 有的时候方茴也会觉得孤单,虽然陈寻、乔燃和赵烨都对她很好,但有些事情是只有女孩之间才能做的。比如结伴上厕所,借点私密用品,课间说说话,中午聊聊电视剧,去小卖部买点零食等等。 没有人和方茴一起做这样的事,她说那会儿她已经习惯了,她以为她会就这么在学校里飘三年。 但是,林嘉茉的出现了。 第三卷 新与故 第一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方茴说:“知道为什么说相见不如怀念吗?那是因为相见只能让人在现实面前无奈的哀悼伤痛,而怀念却可以把已经注定的谎言变成曾经幻想的童话。” (1) 方茴是他们班第一个见到林嘉茉的人。 她们的初见是在早自习之后。方茴收了历史作业,第一本是陈寻的,她已经用漂亮的皱纹纸包了皮,本皮上是陈寻自己写的名字,而本皮下面盖住的内页,则是方茴写的名字。她抱着一摞本走进高一年级办公室,屋里面一个眼生的女孩背对方茴站着,斜挎着银色的锐步包和侯老师说话,早晨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映出了淡淡的七彩芒。 侯佳喊她过来,说:“方茴,这是新转来的同学,林嘉茉。” 方茴礼貌的点了点头,班里前一阵就传说要转来一个同学,大家一直热闹的讨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方茴是班里的宣传委员。”侯佳介绍说。 林嘉茉笑着说了你好,方茴抬眼看她,意外的发现她样子很美。 “方茴,你回班让陈寻去教务那边搬一套桌椅。第五组不是少一个人么?就放在那组后面,把第三桌腾出来,每个人往后错一个,一会我们就过去。” “好。” 方茴应声走了出去,到门口转身的时候,林嘉茉又冲她甜甜的笑了笑。 在我眼里,20几岁的女生如果没有太大意外应该都是美的,俗话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长得一般没事,会描眉画眼也叫美女;不会画没事,身材好也叫美女;身材不好没事,会捣斥自己懂得搭配也叫美女。 但是十几岁那时候就不是这样了,管你S型身材还是梨型身材都裹在了肥大的校服里。所有人留的都是土了土气的发型,不能拉直也不可能挑染,化妆更不可能了。护肤品用的都是郁美净孩儿面,抹完脸抹手,什么倩碧雅诗兰黛眼霜精华素,根本没人听说过。 所以,中学时代的漂亮女孩,那就是眉是眉,眼是眼的真漂亮。 方茴说,林嘉茉就属于这一类。 回到班里,陈寻正和赵烨一起拿着方茴的书,奋笔疾书的抄政治课后习题。 方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哎,侯老师让你去领套桌椅,一会那个转校生来。” “转校生!?”赵烨兴奋的说:“公的母的?” 方茴白了他一眼,说:“女生。” “哦也!乔燃中午请客啊!我赌赢了!”赵烨握拳说,“漂亮不。” “嗯,挺漂亮的。”方茴说着,偷偷看了看陈寻。 “走走走!甭写了!小崔今天不会点名让你回答问题的!上节课他不是就点你了么!一起搬桌子去!” 听说是美女,赵烨一下子来了精神。 陈寻紧写了几笔,把书塞给方茴说:“抄不完了,还剩两片儿,帮我写了吧。” “啊?” “拜托了!拜托!”陈寻一边跑一边笑着冲她说。 方茴拿着书愣愣的望他,陈寻这么急急忙忙的走让她心里微微有点不自在。 林嘉茉进到班里,让赵烨着实倒吸了口气。 “咱们班终于有能拿得出手的了!明儿我就上队里显摆显摆去!”他看着林嘉茉的背影小声对陈寻说。 “一只羊,换三个斧头,这三个斧头……”政治崔老师在前面声音宏亮的讲着课,不停的向他们这边看。 陈寻目视前方,假装记笔记说:“方茴说漂亮我都没当回事,她说谁都漂亮,没想到真还行!” “我看着一般吧,你们至于那么兴奋吗!”乔燃说。 “后面的同学别说话!”崔老师提醒他们,接着指向黑板说,“这三个斧头……” “乔燃就觉得方茴好看!”赵烨把书拿到腿上,低下头说。 “滚!”乔燃狠狠瞥了他一眼。 “方茴是挺好看的。”陈寻转着笔说。 “比林嘉茉还是差点。”赵烨摇摇头说。 “不一样。”陈寻偷偷看了看前排的方茴。 “唉唉唉!”崔老师拿起板擦拍了几下说,“后面那三个人,怎么回事啊!再说叫你们出去了啊!” 三个人立马坐好,不再吭声。 崔老师停了停说:“我们接着看啊,这三个板擦……” 全班同学哄笑了起来。 因为林嘉茉没和大家一起定这个月的饭,所以中午只能坐在一边等生活委员乔燃去找老师协调。 赵烨不失时机的过去搭话:“你是叫林嘉茉吧?你原来哪个学校的?” “嗯,W中的。”林嘉茉和气的说。 “哦,离咱们学校挺远的啊!你们家住那边么?” “不是,我家离咱们学校近。” “我说你丫来点新鲜的行不行啊!去去去!拿饭去!”陈寻拿了菜走过来笑着说。 “和新同学小聊一下嘛!”赵烨不甘心的站了起来。 “要不先和我们一块吃点吧!吃乔燃那份。等他回来,估计你们俩都得吃凉的了。”陈寻说。 “对对对!我给你拨点也行!”赵烨忙点头说。 “行吗?别一会你们不够了。”林嘉茉说。 “没问题!方茴也和我们一起吃,她吃的少,每天都剩!你和她合着吃也行!我给你搬桌子去啊!” 赵烨说着就起身去搬桌子了。 等方茴洗完手回来,他们三个人已经都坐好了,林嘉茉在陈寻和赵烨中间,正在摆饭。 “快来!今天咱们一起吃!”赵烨招呼她说。 方茴默默的走过去坐在了陈寻对面,她平时一直挨着他,但今天那地儿被林嘉茉占了。 “少一盒饭啊。”方茴说。 “乔燃找老师要去了,我让林嘉茉先吃他这份。”陈寻递给她一双筷子说。 “还是吃我这个吧。”方茴把自己的饭推出去,淡淡的说,“万一没要回来呢。” “那你怎么办啊!”陈寻又推给了她说,“吃你的吧,不行我让乔燃去买汉堡。” “不用。”方茴执拗的把饭递给林嘉茉说,“没事,你就吃我的吧,我不饿。” 气氛莫名其妙的有些尴尬,林嘉茉看了看他们说:“这样吧,我和方茴吃一个,行么?你不嫌我吧?” 方茴忙摇摇头说:“不嫌!” “那就好!”林嘉茉笑着打开了餐盒。 没一会儿,乔燃就领回了饭,赵烨兴致很高,而方茴却再没说一句话。 晚上回家,方茴接到了陈寻的电话,两人对完数学和物理作业,都沉默了下来。 听那边没有动静,方茴说:“那我就挂了。” “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了?”陈寻说。 “说什么啊?” “方茴……”陈寻顿了顿,“你还没……没说过你喜欢我呢。” “哦。” “哦是什么啊!”陈寻有点着急,今天中午以后方茴就一直没理他。仔细想起来,两个人之间永远都是他先说话,甚至他都没接过方茴主动打来的电话。而中午的时候,她却那么较劲的帮乔燃护食,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陈寻,”方茴的声音很小,微微有些颤抖,“你要是觉得我不好了,或者不喜欢我了,直接跟我说,没关系的。” “啊?你胡说什么呢!”陈寻惊讶地说,“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我也不是特别好的女孩……” “停!”陈寻打断她说,“我知道了,你是因为中午我叫林嘉茉一块吃饭生气了,对不对?” “不是……” “哈哈,就是!别不承认!你是不是吃醋了?”陈寻突然高兴起来,他总觉得方茴态度模糊,并不如自己那么在乎。因此,方茴为他吃醋让他格外欢喜。 “没有!”方茴忙否认说。 其实她的确是有点心酸的,倒不是陈寻做了怎么样的事,只是林嘉茉过于美好,而她对情感这种东西,又实在没有什么自信。于是,这些细微的忧愁便在她心里打成了结。 “知道我为什么叫她一起吃饭么?”陈寻放低声音说,“那是因为我想她平时能陪陪你,上体育你总是一个人呆着,我也不能每节课都和女生玩叫号啊!” “还有……”陈寻加重了语调,“我没有不喜欢你,你也不许不喜欢我!” 第三卷 新与故 第二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2) 方茴心里的结,就这么化为无形了,她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温暖踏实。陈寻就像清新的太阳光,使她心里荒芜的那部分盛开鲜花。 第二天上学,她难得的主动叫了林嘉茉一起吃饭。林嘉茉很开心,自然而然就和她呆在了一起,毕竟刚转学来,能融入其中交到朋友总归是好的。而且林嘉茉也觉得方茴不错,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初次交会很合眼缘。她不像小草那么咋咋呼呼,同样活泼但却细腻内敛,两人相处得很合拍。就此,方茴终结了一个人在校园里逛荡的尴尬。 和林嘉茉接触多了,方茴逐渐发现了自己的朴素。不管怎么说,她都和时髦相去甚远,而林嘉茉在当时则算得上是很时尚的女孩子。她用的笔都是颜色鲜艳图案可爱的,涂改液上贴着卡通贴画,书包上挂着玩偶,钱包里放着明星金卡,所有日本漫画她几乎都看过,每个月必买《当代歌坛》,谁出了新专辑,谁传了新绯闻,没有她不知道的。所以在一班的女生中,她可以说是引领流行的带头人。在F中曾经风靡一时的编织手链,就是由林嘉茉始创的。 那天中午吃完饭,林嘉茉一边和方茴听歌,一边从书包里拿出几根透明塑料绳编了起来。方茴好奇看了看,问她说: “嘉茉,这是什么啊?干什么用的?” “玻璃丝。”林嘉茉举到方茴眼前说,“我拿它编手链,好看不?” “嗯,挺好看的。” “是吧!我这还有,给你几根你也编吧!”林嘉茉又拿出了一些,递给方茴说。 “啊?不用了,我又不会。” “唉!特简单!我教你!戴手上多好看啊!”林嘉茉又比画了比画自己手腕上编好的。 “这怎么编啊?” “你想要几股的?三股的最简单,但是五股的好看!我这里不够了,咱放学可以再去买点!” “哪有卖的啊?” “就校门口!3毛钱一根,1块钱四根!” 方茴看着的确很不错,就跟她学了起来。那手链果然不难编,一中午她就差不多编好了一条。 陈寻和赵烨、乔燃打球回来,正好看见她们在那里系扣,赵烨凑过来说:“你们干吗呢?也不下楼看我们打球!今天我手感巨棒,进了四个三分!” “我说下楼看,但方茴不去啊!她就趴窗户那儿!”林嘉茉笑着说。 方茴摇了摇头说:“下面人太多,没地儿。” 她其实也想坐在场边看陈寻打球,但是篮球场总是围了很多女生,不少是看陈寻的,听赵烨说还有女孩特地给他送水,因此她不愿意和她们坐在一起。 “那你看得见我吗?”陈寻靠在方茴桌边说。 “有时也看不太清楚你们。”方茴看了他一眼,特意加了个“们”字,她比陈寻要小心翼翼的多。 “哦。”陈寻有些沮丧的说。 “这是什么啊?”乔燃发现了她们手中的玻璃丝手链,拿过来问。 “手链,我们自己编的!好看么?”林嘉茉得意的说。 “拿来我看看!”赵烨接了过去,“不错,我留下了,谢谢啊!” “去你一边儿的!人方茴编了一中午呢!”林嘉茉抢过来说。 “那把你编的那个给我!”赵烨笑嘻嘻的说。 “凭什么啊!没门……嘿!你还我!” 林嘉茉还没说完,自己放桌子上的手链就被赵烨抢了去,她忙站起来追着赵烨跑出了教室。 “你也给我编一个吧!”陈寻趁乔燃扭头看的时候,偷偷附在方茴耳边说。 “啊?”方茴愣愣的看着他。 “我想要!”陈寻说,“就这么说定了!你自己编的啊!” 方茴笑着点了点头。 放学之后,方茴和林嘉茉一起在校门口买了玻璃丝。林嘉茉帮方茴挑了很多种颜色,两个人研究着搭配了很久,又说又笑不亦乐乎。 回到家里,一写完作业方茴就编了起来,她用了五股绳,选择了最复杂的一种花式。晚上陈寻假借对作业之名,例行的给她打了电话,特意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方茴一定给他编手链。方茴虽然表面笑他心心念的样子,私下里却是喜滋滋的。 隔天上学,方茴在楼道里偷偷把手链塞给了陈寻,陈寻非常高兴,当即就戴在了手上。 方茴拉住他的袖子说:“撸下来!别让他们看到!” “哦。”陈寻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链往里塞了塞说,“其实也没什么,要不咱们跟乔燃他们交代了吧!” “不行!”方茴慌张地说,“要是传到侯老师那里怎么办!你也知道,赵烨说话最没谱了!” “好吧……”陈寻低下头又看看手腕说,“那中午下楼看我打球吧!” “不去。下面人太多了,再说,那么多女生给你加油买水的,我去干吗啊!” “瞧你!小心眼!”陈寻乐了,他就是喜欢看方茴别扭着的样子,他总觉得这样才显得她在乎他,“我又没喝她们买的水,谁理她们啊!你要是去了,我下场就坐你身边!喝你的水!” “美的你!”方茴知道他在得意,瞪了他一眼。 “说真的!今天中午你不下来的话,也要在楼上看啊!”陈寻认真地说,“只许看我啊!不许看乔燃!” 这次换方茴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望着陈寻说:“五层这么高,你们个儿差不多,我那能分得那么清楚啊!” “哼!反正不行!今天就让你看清楚了!”陈寻撇撇嘴说。 中午陈寻没有吃饭,非常执著的去楼下操场占离教学楼最近的场子。方茴无奈于他的孩子气,只好把盒饭包好了放在他的位子里。吃完饭林嘉茉要她陪自己买水,方茴却假装逗笑,死活不去。其实她是不想爽约,既然答应了陈寻,自然要在窗户那里看他。 “真讨厌!”林嘉茉趴在窗户另一边笑着说,“早知道昨天不教你编手链了!” “嘿嘿,放学请你吃可丽波!”方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回家编了么?拿给我看看!”林嘉茉说。 “没有。”方茴有些心虚,“编着编着就烦了。” “你可真是的!”林嘉茉跨下肩膀,“太会打击人了……” “我是想等编好了,再给你看嘛!”方茴忙胡乱的解释说。 “唉!你看!你看!”林嘉茉没听她的话,突然尖叫了起来。 方茴扭头看向操场,陈寻那矫健的身影就一下子映入了她的眼里。 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志得意满。 “从教学楼五层到操场的距离,怎么也得有几百米吧!可是我一眼就看到他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茴讲到这里时,仍然带着柔和的笑容。她一向冷漠,这样的表情在我眼里显得十分诡异。 我摇摇头,有些心酸的看着毫无察觉的她。 方茴的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她像怀揣秘密的小孩子一样,满脸朝气的说: “因为在操场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把校服反着穿的!” 第三卷 新与故 第五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5) 陈寻和方茴冷战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感情而言,足够开始也足够结束。 这其间,林嘉茉又在中午时找了苏凯,慢慢的知道了他住在哪里,喜欢什么颜色,爱喝哪种饮料,甚至鼓足勇气问了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如果找女朋友有什么要求。 而苏凯的答案让她兴奋了很久,他说:“喜欢可爱的女孩子,事儿不要太多。女朋友的话,呵呵,你这样的就行啊!” 一回到教室,林嘉茉就拿出买的201卡,用楼道的电话呼了苏凯。 “请呼52446……高依依……高兴的高,依恋的依……留言是喜欢你……对,就是喜欢你,帮我呼三遍!谢谢!” “高依依是你编的名字?”方茴问。 “对。”林嘉茉笑着说,“你听见了吧?他刚才说我这样的就行!” “嗯!可是咱们班没这么个人啊!” “笨!高依依就是高一(1)的意思啊!” “哦!”方茴恍然大悟,“你真厉害!” “学吧你就!”林嘉茉搂过她的肩膀说,“你还没跟陈寻说话呢?” “没呢。” “这样好么?他也没给你打电话?” “没。”方茴的眼睛暗淡了下来,“算了,也许他觉得我太麻烦了吧!” “什么话!这种事有怕麻烦的吗?我觉得你们还是该好好说说。” “再说吧。”方茴深吸了口气,从肩膀上拉下林嘉茉的手说,“咱们回去吧。” 她们刚走进班里,就听见门口有个女生喊:“同学!帮我叫一下你们班陈寻。” 方茴不禁回过头,站在那里的正是那天坐在篮球架下面的女生王曼曼。她和另一个女孩笑盈盈的提着个大黑垃圾袋,靠在门边上说:“谢谢啊!” 林嘉茉朝后排不耐烦的喊:“陈寻!有人找!” 陈寻忙跑出来,赵烨在后边起哄似的怪叫了两声。 方茴没有看他,默默回到了位子上。 “什么事啊?”陈寻问,“你们拿的是什么啊?” “空水瓶!”王曼曼笑着说,“我们班现在组织在学校里回收垃圾,然后卖废品去!得来的钱都算班费,你帮我把你们班没用的空饮料瓶、易拉罐什么的都给我吧!” “真行!崔老师让你们干的?” “不是,我们自发的,你快点!”王曼曼轻轻推了陈寻肩膀一下。 陈寻笑着躲开说:“那你等会啊!” 他走回教室,在课桌间一个一个的寻问,到方茴和林嘉茉这里,也仅仅平淡的说了句:“有不要的饮料瓶么?易拉罐也行。” “没有!”林嘉茉说。 陈寻没有接着问方茴,便走向了下一桌。 “那女生真强!都追到班里来了!”林嘉茉厌恶的说,“陈寻也是,干吗管她的事啊!这不嫌麻烦?” “他们不是初中同学么。”方茴淡淡的说。 “那也不用这么亲近啊!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随便他什么意思吧!”方茴拿出下节课的书本,“啪”的一声摆在了课桌右上角。 那天后来的课,方茴都没能认真听下去。她觉得可能和陈寻就这么完了,说不上来到底是谁对谁错,可能也没什么对错之分,只是她太奢望了。那个男孩如此优秀,凭什么一定在她身边待着呢?她又有什么值得陈寻认真的对待,专心的喜欢? 方茴一直讥讽着自己,把心里的萌发的芽,狠狠的踩下去。她恨不得亲手把所有的希望灼烧怠尽,即使心痛也不想留下。所有的绝望都是由希望产生的,甜蜜的幻想往往终成寂寥的毒、蛊惑的伤。因此她不敢去找陈寻印证,她害怕这样冰冷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那样就真的太疼太疼了。 可是放学之后,当班里没几个人的时候,陈寻却走到了她身边。 “你留下一会行么?我有话跟你说。”陈寻说。 方茴没有应声,她默默收拾书包,心里一阵阵的绞痛。她觉得陈寻还是要对她说出那些话了,但她一点都不想听,即使分开她也不会哭闹,更不会纠缠,以后也绝对不会防碍到陈寻。干干脆脆的放手就好了,何必还非要亲口伤害一次呢? “听见没有啊!行不行?”陈寻有些生气,拉住她的胳膊说。 方茴轻轻的挣扎,可是陈寻抓的很紧,她没能挣开。 “还有什么可说的啊!”方茴抬起头,绝望的看着他说。 陈寻放开了手,胸脯一起一伏,压低声音颤颤的说:“好,好,好!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我明白了!可是方茴,你不能这样!当时你要是跟我说你喜欢乔燃,我也不会现在跟个傻逼似的!那天看见你在操场那,你知道我多高兴么?本来中午学生会要开会,我立马跟人家王曼曼说我不去了,就想和你多待会!可你呢?我真就以为那水你是给我买的,还他妈腆着脸要呢。你是不是觉得逗我特有劲啊?就算那是你给乔燃的,也不用非当着我面啊!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方茴呆呆的看着陈寻因气愤而绯红的脸,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我……我不是……” 方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门外冲进来的林嘉茉打断了。 她大口喘着气,惊恐的朝赵烨喊:“那天的,东职的,来了!在……在校门口呢!” “几个人啊?”赵烨忙问。 “三……三个!” “操!三个怕什么啊!打丫挺去!”赵烨把刚背上的书包扔在课桌上面,嚷嚷着说。 “走!我跟你去!”陈寻回头大声说,“乔燃你去么?” “当然去了!”乔燃也放下了书包。 “别去!”方茴慌忙拉住陈寻说,可陈寻却甩开她,和赵烨他们招呼了几个男生,一起跑下了楼。 “哎呀!怎么办啊!我本来是想让他躲躲!”林嘉茉焦急的说。 “去找苏凯吧!”方茴说。 “对!我去找他!”林嘉茉眼睛一亮,转身跑走。 苏凯听了她们的话,二话没说就叫上篮球队的几个人去了。他还特地叮咛林嘉茉,让她们不要出校门。 方茴在教室里如坐针毡,她走来走去,不住望向窗外,却看不见他们一点影子。 “这么半天了,不会出事吧?”方茴担心的问。 “应该……不会吧。”林嘉茉也很着急。 “要不咱们还是跟老师说吧!万一……” “不行!”林嘉茉坚决地说,“这事千万不能让老师们知道!苏凯说会从队里开除的!没准还会给处分呢!” “那怎么办啊!”方茴几乎哭了出来。 “回来了!回来了!”林嘉茉跳起来,指着窗外喊,“你看!” 方茴一机灵,拉着林嘉茉就往楼下跑,她们在校门口迎面碰见了苏凯。 “怎么样?没事吧?”林嘉茉问。 苏凯笑着摆了摆手,比了两个V字说:“搞定!” “谢天谢地!”林嘉茉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太好了!” “陈……陈寻呢?看见他了么?”方茴一反常态,打断他们说。 “后边呢吧!”苏凯说。 方茴忙向后跑去,都没来得及没和林嘉茉说一声。半路上她又遇到了乔燃和几个本班男生,也一样没有多说,问了陈寻在哪就跑走了,直到最后面,她才看见陈寻。 他身上有些土,正一边踢着石头,一边低头往前走。 “陈……寻。”方茴轻轻的呼唤他。 陈寻站住脚,惊讶的抬起眼睛,随后别扭的看向另一边说:“干吗?” “你没事吧?” “没。”陈寻掸了掸身上的土说,“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我……等你呢。” “等我?不是说没什么可说的吗?”陈寻挑起嘴角,淡淡的说。 “那天的水,是我给你买的!”方茴盯着他说,“你说过的,最喜欢喝统一冰红茶。” “那……那你干吗给乔燃啊!”陈寻有些不好意思,走近了几步。 “不是有别人给你了么?”方茴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低声说。 “哦!你说王曼曼啊!她让我帮她把瓶盖儿拧开!后来看着我出好多汗就给我喝了。”陈寻恍然大悟。 “还有……我不是喜欢乔燃。”方茴的眼睛里泛起了雾气,“我喜欢的……是你!” 陈寻咧开嘴笑了,他摸了摸鼻子说:“我本来以为我没戏了呢,心里特难受,刚才把火都撒在东职那帮人身上了。” 方茴扁扁嘴,眼泪扑簌着掉了下来,在校服上留下了小小的水印,陈寻忙扶住她的肩膀,弯腰看着她说:“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以为……你喜欢王曼曼了……” “怎么可能!喜欢她我用得着这么着急吗?”陈寻望着她的眼睛说,“我喜欢的是你呀!傻瓜!” 第三卷 新与故 第六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6) 陈寻和方茴走回班里的时候,赵烨正唾沫横飞的讲着刚才的经历。林嘉茉在旁边听得十分兴奋,不停的问“然后呢?然后呢?” 乔燃拿着橡皮一下下的敲着,回头看到了他们,招手说:“快来听评书!” 陈寻紧走了两步坐在乔燃身边说:“丫真能喷!” “他就是一喷子!”乔燃笑了笑,冲方茴说:“刚才怎么那么着急呀,我看你脸都白了!” “我……”方茴一怔,结巴了起来。 “明天她码车要第一个来,管我要咱们班门钥匙。”陈寻接过话说。 “哦!早说啊!其实我这也有一把。”乔燃拍拍兜说。 “嗯。”方茴低下头,偷偷瞥了陈寻一眼。 “嘿嘿嘿!你们仨好好听!讲到关键时刻了!”赵烨瞪着眼说。 “大哥!我们也在现场好不好!”陈寻卷起本书敲向他的脑袋。 “听他说,别打岔!”林嘉茉扒拉开陈寻说,“赵烨接着讲,见面后怎么了?” 赵烨白了陈寻一眼,清了清嗓子说:“我就说‘你丫来得正好,上次让你们跑了,老子他妈那是天天想你,日日念你啊!’。丫说‘少他妈废话,你说咱们是单挑,还是摆人吧。’” “什么是摆人啊?”林嘉茉插嘴问。 “就是叫一帮人一起。”乔燃说。 “群架!”方茴简单明了的说,陈寻诧异的看了看她。 赵烨点点头,接着说:“我说‘你丫先往那边走走,咱上胡同里去。我们学校门口干净,别他妈让我们老师看见了,我还想考大学呢!’丫说行,傻逼似的就跟我们走了。” “等一下!我要补充!”陈寻举手说:“那人当时还说了句‘瞧你那逼样,还他妈逼考大学呢!你衬那么高级的名头么!’”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操!”赵烨拿了笔帽狠狠的扔过去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讨厌,让赵烨说完啊!”林嘉茉憋着笑说。 “陈寻和乔燃在最前面走,我在那三个人后边,当时我已经看见苏凯他们从校门出来了,我就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别动手。苏凯一看就明白了,一点声都没出,在我后面跟着。但没想到,那三个傻逼还挺灵份的,他们可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带头那个就认出苏凯来了,也看见后面我们队那呼啦啦一片人了。哎哟,你没看他们耸得那样!操,撒丫子就跑啊,说真的嘉茉,别看你练过,他们一起步那下绝对比你快!妈的,乔燃拉愣是没拉住!” “啊?那他们就跑啦?”林嘉茉诧异的说。 “不能够啊!”赵烨得意的摇摇手指说,“我们队长被他们招呼了,我们还能轻易放过他们?本来苏凯还拦着来着,也不知道谁喊了声‘别让丫跑了’,当时我们就‘轰’一下追上去了!那场景,真你妈壮观!” “然后逮着他们了?”林嘉茉兴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当然了!我们队平均身高185呢!丫们那小短腿,两步就追上了。我跑在最前面,大喊一声‘走你!’,飞起就是一脚,立马就踹趴下一个。” “嗯,然后他没掌握好幅度,也跟着撩地上了。”陈寻嘻哈着说。 “你这人有劲没劲啊!”赵烨又朝他扔了根笔,“不过确实就因为这一下,我错过先机了。等我起身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围上去了,一顿狂瓷啊!我好不容易挤进去,想给丫两脚,操,低头一看,哪还有人啊!那人身上到处都是脚,都在踹,完全没有我下脚的地方啊!本来我以为没机会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看,从无数只脚中间伸出只手来,我那个乐啊,心想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天灵灵地灵灵妈咪妈咪轰啊!我毫不犹豫就踩上去了!牛逼!那声叫唤,真他妈好听!” 林嘉茉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方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乔燃一边拍桌子一边笑,陈寻按着赵烨脑袋转了两圈。 “笑什么呢?那么开心?”苏凯站在班门口说。 “进来吧!听赵烨讲刚才的事呢!”林嘉茉挥挥手说。 “丫又扯淡了吧?”苏凯笑着走进来说,“他肯定没讲踹人却把自己摔地上那段,真屎!” “队长!”赵烨抗议的叫了一声。 “得得得,不说了!我明白,还有女生嘛!”苏凯不怀好意的瞅瞅林嘉茉说。 “没事,赵烨无论干什么都在我们意料内!”林嘉茉拉着方茴说。 “说正经的啊!我跟那小子说了,他以后肯定不敢再来了,你们也别再去找人家麻烦,回家的时候躲着东职的点。今天和上回一样,都不准往外说。赵烨,你听见没有!要还想下学期打耐克杯,就别他妈再瞎吹了!”苏凯越说越严肃,大家不禁都紧张起来。 “你们不会有事吧?”林嘉茉怯生生的问。 “不漏出去就没事,这次可是篮球队一起上的,真要让老师知道了,那事就大了。”赵烨说,“队长,别跟她们说这个了,女孩胆小!” “放心!我们肯定一个字都不说!”林嘉茉忙保证说。 “我知道,别害怕,我就是提醒一下。”苏凯笑了笑说,“都不着急回家吧?我请你们吃冰棍!” “不急不急!我要吃和路雪西瓜!”赵烨欢呼着说。 “滚!就请吃天冰,没你丫份!”苏凯掏出钱包说,“我们队里四个,加上你们,林嘉茉你数数一共几个人,帮忙去小卖部买一趟行么?” “没问题!”林嘉茉开心的接过钱,数了数说,“不算赵烨,九个!” “队长……我也吃天冰……”赵烨可怜兮兮的说。 “那儿好像十根批发,不行你就买十个吧,便宜丫一根!”苏凯又递给她一块钱说。 “好的,那方茴和我一起去吧!” 林嘉茉和方茴一起走出了教室,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把手里的钱小心的一张张放了进去。 “你干吗呀?”方茴疑惑的问。 “当然是把他给的钱收藏起来了,这是苏凯亲手交给我的啊!”林嘉茉用一种陶醉的表情注视着那几张皱皱巴巴的钱说。 “花痴!”方茴点了她脑门一下。 “别动别动!”林嘉茉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的叫了起来。“天啊!我们肯定是有缘人!” “怎么了?”方茴凑过去看。 “你看这一块钱上的编码!开头的字母是SK啊!”林嘉茉兴奋的指给她看。 “SK怎么了?” “笨!苏凯的拼音,头两个字母不就是SK么!” “哦……”方茴无奈的说。 “我看看我这里的钱上还有没有SK!” 林嘉茉打开钱包仔细看了一遍,失望的说:“好象没有……” “算啦,下次我有一块钱上带SK的,和你换好了!” “好好好!记得一定给我哦!”林嘉茉猛点头。 “嗯!” “我说,你心情不错啊!”林嘉茉捅了捅她说,“是不是和陈寻和好了?” “还……还好吧。”方茴红着脸说。 “今天真棒!”林嘉茉挽住她的胳膊说,“皆大欢喜啊!” 两人笑着走远,已经略显暮色的校园将她们的影子雕刻在粗糙的操场上。我想,不管之后经历了怎样的青春苦痛,人生是如何的沧海桑田,每个人的少年时代都是可以称作美好。至少在那个时候,她们是简单快乐的。 也因此,叙述到这里的方茴,眼中绽放了出了美丽的光。 第三卷 新与故 第九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9) 方茴讲到这里的时候长呼了一口气,很长时间,她只是沉默的把玩杯子,好像并没有发生这次对话一样。我没有催促她,我知道接下去的事情肯定让她产生过强烈的痛苦感觉,所以无论方茴说还是不说,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就这么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她的喉咙中发出了一点点呜咽的声音,然后她抬起头望着我,眼睛里有些湿润,轻轻的说:“张楠,你高中是在西城,对吧?” “嗯对,H中。”我回答。 “那……你听说过B中校门口扎死人的事儿么?”她的手又开始颤抖了。 “啊,我知道……” 这个事件在北京中学中曾经流传了一段,有官方和民间两个版本。官方的,无非就是在思想品德课上,各校老师和各城警方把它作为反面教材,深刻的批判了校园暴力和少年犯罪,并且恶狠狠的警示我们,绝对不能拉帮结派,也不能打架群殴,更不能上学持械,万万不能拿刀砍人。民间的,则是那个男孩是B中的老大,为了女朋友去和其他学校的一帮人火并,在乱战中被海淀的“九龙一凤”暗算,当然,也有说是被西城、崇文的XXOO暗算的,B中战败,他死的时候还一直念那个女生的名字,手里紧紧握着她送的项链…… 反正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在那年的北京确实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汇总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是:B中学生和一些外校学生以及少量社会混混,在B中门口发生了群殴,多人受伤,一人身亡。 “我的初中就是B中,死的那个男孩子叫李贺,是我当时的……朋友。” 我的手突然也颤抖了,杯子中的桃子酒撒出去了一点,在桌子上形成了怪异的粉红色水痕…… 方茴小升初的时候,既不是班干部,也没有什么门路。所以没有选择的,她和大多数小学同学一起,被打乱重排,随便“大拨轰”到了三流中学――B中。 在北京,有很多全国知名的市重点,有很多历史悠久的区重点,也有很多这样的普通学校。这其中有的或许还不错,成绩不突出学生至少好管理,但有的却着实令人头疼,不但成绩差,学生还十分顽劣,抽烟喝酒打架惹事,一代代的沿袭成极不好的校风。B中就是其中赫赫有名的一个。 现在的家长恐怕不会让孩子就这么输在起跑线上,只要有点能力,都要至少混个区重点上。甚至为了教学质量,不惜贷款买房举家搬到好学校密集的地区,唯恐被“大拨轰”到B中这种学校。 而在那会儿,人们还没充分意识到阶层的分化是从孩子开始的,一次次的升学考试就是一次次的标排三六九等。所以方茴也觉得没什么,B中就B中呗,中考再考个重点学校不就好了?于是,事情就在她的情愿与不情愿之间,悄悄划了个圆。 初一刚开始的时候,方茴确实学得很踏实,不管旁边的同学怎么变着花的折腾,她都一心一意的坐在第一排老老实实听课写作业。方茴文静,胆子又小,对她而言,学坏比学好难得多。因此她的成绩在B中一直保持着全年级第一,而且远远高于第二名。 这样的好学生,一般是不会被坏学生骚扰的。因为老师都向着他们,不会占到便宜,而且不是一个路子的,招摆她也没意思。但是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使这两种学生会混到一起,那就是仰慕。 想想还是那时候的男孩子实诚,对美好的事物都有种自然的向往,要么喜欢长得漂亮的女生,要么喜欢学习好的女生。像方茴这样出淤泥而不染,而且细眉细眼的清秀女孩子,自然挺招人喜欢,李贺就是这么喜欢上她的。 李贺和方茴不一样,他是胡混的主儿,上了初中更加撒欢了。他个子比一般男孩高,身体也壮,什么事都敢出头,就像按不住的葫芦。他结交了不少不三不四的“哥们”,因此在B中也有了点名头。 方茴那会儿有个小毛病,因为稍微内向,在人前总是紧张,所以说话有一点点结巴,她在班里的外号就是小结巴。可巧,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古惑仔》中,陈浩南的女朋友,也是这个名字。李贺迷恋古惑仔迷到了一定地步,恨不得自己建个洪兴,把北京当成铜锣湾,先人在江湖,再猛龙过江,最后只手遮天。 方茴的外号让他觉得这个女孩绝对和自己有缘,至于是善缘孽缘,他恐怕从来没有想过。那会流行用生日数字叠加算命,测试恋爱成功率。李贺差遣他一个哥们给他和方茴算了算,据说成功率居然高达99%,这更加确定了他追方茴的信念。 然而,他肯定不会想到,这只差1%就圆满的数字,会把他引向死亡。 李贺追方茴的方式在我眼里看来还是挺嫩的。无非是中午买根紫雪糕,让他的哥们给方茴送去,不收不许回来。要不就买一把叫“秀逗”的糖,路过方茴课桌的时候在上面扔两个。还有就是故意在她周围追跑打闹,装牛逼充老大,气势汹汹的说不许别人打方茴注意。动不动还写两封酸不溜丢、有错别字的情书。 这种做法实在不上道,弄得方茴天天胆战心惊的,和她交好的女生以为方茴真的和李贺交朋友了,吓得都不敢再跟她一起玩。 不过方茴说,有时候李贺也挺好的,秋天放学的时候特意在学校边等她,捡个树叶非要和她玩拔根,把她逗乐了才走,特孩子气。也不太纠缠她,总在她后边偷偷骑车跟她回家,李贺说他们日子长着呢,等他奠定地位再儿女情长。她也说不好那时候喜不喜欢李贺,因为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呢,李贺就死了。 事件的起因是方茴在校门口被人截了。那时的北京小痞子坏学生特爱干这事,在学校门口蹲着,专挑老实的学生欺负,截个钱顺瓶水什么的。B中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自然更加猖獗,截方茴的是其他学校的几个人和几个社会闲散的人,到没太过分,就是把方茴兜里的12块钱都拿走了。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李贺耳朵里,他一下子就怒了。这还了得,敢欺负他李贺的女人!第二天下午他就招喝了几个人,说这些日子蹲在校门口,非把截方茴的揍了不可。方茴也知道了这事,她肯定是认为没必要这么干的,但是她也没去和李贺说,她觉得那样不好,反而显得他们真有点什么似的。 过了两天,李贺他们还真就蹲到了那帮人。他们早有准备,二话不说,拎着U型锁和链锁就冲了过去。对方先开始有点发懵,随即反应过来,马上投入了战斗。他们人虽然少点,但是大多是打惯了群架的,李贺他们在怎么说也是学生,几下子下来,就有点落了下风。那些人本来也不想闹大,也就收手要走了,可是正好这时方茴推车走了出来,李贺不想在她面前折面子,又冲上去照着一人就轮了一道车锁。那人显然被打急了,回手给了李贺一拳,他的指节上套着钥匙环,据说这么打人疼。但是他忘了那上面还挂着一把弹簧刀,就在那么一瞬之间,阴错阳差的,弹簧刀蹦了出来,“嗤”的一下扎进了李贺肚子里。 当时所有人都愣了,喧闹的校门口突然变得静悄悄的,李贺倒在了地上,不住的抽搐,血从校服上流了出来,一会就红了一片。 那个动了刀的人颤抖着喊:“我没有……不是我……”,他的同伴们呼啦一下子全跑了,他忙跟着追了过去。 李贺的哥们跑过去扶住他,大声的喊他的名字,而有的学生则跑回学校叫老师。李贺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往日的威风,他捂着肚子,满脸都是惊恐的神态,嘴里不停的哭叫着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方茴完全被吓呆了,纷乱中她看见李贺好像向她伸出了手,那只手血红血红的,使她禁不住害怕的后退了两步。 学校的老师们出来了,他们一边慌乱的联系急救和警察,一边驱赶围在校门口的学生,大声嚷着:“不要在学校逗留!都赶快回家!” 学生们渐渐散开,不知是谁推了方茴一把说:“快走啊!”方茴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呆呆的应声“哦”,随着人流骑车走了。 那天回去之后,方茴就发起了烧,她休息了三天,等她再回到学校,李贺已经从人间消失。那把弹簧刀插在了他的肝上,还没送到医院,就宣告了呼吸停止,抢救无效。 一周之后,同学们在放学后自发组织了追悼。因为李贺是很仗义的人,所以来的人不少。他们都戴上了用课本撕成的小白花,望着黑榜上贴的一张集体照哭泣。方茴站在一边,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他们几乎都知道了李贺是怎么出事的,然而又几乎都不知道方茴和李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他们认为,方茴应该对李贺的死承担责任。 第二天上学,所有人都摘下了小白花,方茴也摘掉了。可是课间的时候,李贺的哥们却走到她面前,拿着一朵小白花,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你,把它带上。”没人搭腔,也没人管她,方茴默默的接过来,别在了自己校服上。 从此之后一直到初中毕业,方茴在上学的时候都一直带着小白花。 从此之后一直到初中毕业,B中的学生没人再和她客气的说过话。 方茴讲完这些,就像泄了气的人偶,骤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她颤动的影子倒映在那片粉红色的水痕中,显得格外痛楚。 我觉得人生一大悲哀是,在尚不能清楚认识世界的时候,就因为无知的举动而彻底改变命运。李贺的事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假装江湖道义有意思么?当他们上课睡觉,下课打架,动不动就跟人犯罩,行不行就去拔份儿的时候,想过这样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什么吗?会给别人的人生带来什么吗? 没有,他没有。所以在这条路上,他一去不能会回头。 我感叹这样的捉弄,于是不停的轻轻拍着方茴的肩膀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方茴停止了抽泣,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神色黯然的说:“你知道么,李贺的哥们,就是陈寻发小中认出我的那一个,他叫唐海冰。” 第三卷 新与故 第十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0) 我想,时光倒回到多年前,唐海冰也一定在家里给陈寻他们讲了这件事,不过他一定是义愤填膺、骂骂咧咧的,指不定再编排点什么恶心事进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陈寻打算追方茴的时候,唐海冰一把拉住他大声嚷着:“别理丫的!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女的啊!你知道她是谁吗?” 那个为他们开门、穿紧身毛衣的女孩叫吴婷婷,她发现了唐海冰格外的异常,忙问:“她是谁啊?你以前认识她?” 唐海冰怒气冲冲的说:“还记得我初中给你们讲过,我那个被人扎死的哥们的事儿么?” “记得啊,不就是为了个骚逼女的把命给送了的那哥们么。”旁边的另一个男孩搭茬说,他叫孙涛,和他一块的女孩叫杨晴,是他女朋友。 “没错,那骚逼女的就是方茴!”唐海冰看着陈寻说。 “你丫说谁呢你!”陈寻一下子急了。 “就说她呢!丫就是一骚逼!把你卖了,你还替人点钱呢!”唐海冰毫不示弱的回嘴。 “滚蛋!不可能!”陈寻烦躁的说。 “你瞧瞧你那样!操!我蒙你干吗啊!她怎么就把你给迷住了?她哪儿配你呀?”唐海冰狠狠的啐了一口说。 “我看海冰不可能骗你,你那个女朋友靠不靠铺啊?”孙涛沉思着说。 “方茴不是那样的人!”陈寻不能相信,他心目中的方茴与唐海冰口中所说的万恶不赦的女人相差太远了。 “你就没问问她原来的事?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至少聊聊她们初中出的那档子事啊!校门口扎死了人,当时多轰动啊!我要是知道她是B中的,我肯定会问。”吴婷婷说。 “我……”陈寻一下子没了话,他根本不知道方茴是哪个初中的,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总会被她随便的混过去,当时他也没在意,但现在想想,确实挺可疑的。 “我看啊,人家根本没告诉你她是哪个初中的吧?”杨晴一语道破了他的心事。 “她……她说过!”陈寻忙否认说。 “别他妈装啦!你用得着骗我们么?反正她又不是我们女朋友!”唐海冰不耐烦的挥挥手说,“你要觉得她行,特棒,就是对眼!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干过多孙子的事,你都照样爱她一万年,那你就追去!我也他妈懒得管了,你丫以后就是横尸街头,我从你旁边走眼都不会抬!” 陈寻最终没有追出去,他跌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前面,半天没有吭声。 那天谁也没有精神再玩了,陈寻坐了一会就说要回家,他走之前唐海冰还不放心的看了看他。陈寻不耐烦的嚷:“看他妈什么看啊!我回家!不去找她!” “别不知好歹啊!”唐海冰嚷回去说。 “得了得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陈寻,你自己回家震得好好想想!”眼看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孙涛忙圆场。 “走了!”陈寻闷着头穿上大衣,开门走了出去。 “操!”唐海冰点了一支烟骂道,“你们看看!我从小到大统共跟陈寻急过不超过五回,今天就占了两次!你说方茴能是好鸟吗?当年我就觉得她有点问题,现在陈寻和李贺一模一样,都跟魔障了似的!我就没看出来,方茴有什么好!” “这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觉得陈寻今天肯定还是会去找那个女的。”杨晴坐在他旁边说。 “他要真这么拧我也没辙,反正方茴甭想在我这讨了好,我见丫一次就骂丫一次!她跟白锋一样,这也算背着人命呢!” “你丫有病吧!别他妈乱喷啊!告诉你!轮不上你来说白锋!你真当自己是爱的使者,正义的化身了!瞧你那操行!”吴婷婷急了,站起来指着唐海冰的脸说。 “停停停!今天这都怎么了,哪儿犯冲啊!”没等唐海冰张嘴,孙涛就把吴婷婷拉开了。 “都他妈赖方茴!”唐海冰扔掉烟头,愤愤的下了结论。 不出杨晴所料,陈寻那天还是去找方茴了。 他回到家后,无论干什么都心烦意乱的,总是想着方茴。他弹唱了刚学会的曲子《一块红布》,脑子却随着歌词转悠来转悠去: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 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 你问我看见了什么 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这个感觉真让我舒服 它让我忘掉我没地儿住 你问我还要去何方 我说要上你的路 看不见你也看不见路 我的手也被你攥住 你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我要你做主 我感觉你不是铁 却象铁一样强和烈 我感觉你身上有血 因为你的手是热呼呼 我感觉这不是荒野 却看不见这地已经干裂 我感觉我要喝点水 可你的嘴将我的嘴堵住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为我身体已经干枯 我要永远这样陪伴着你 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陈寻觉得方茴就像是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确感到了幸福,但是同样也觉得迷茫。他不知道这样幸福的背后是什么,这让他特别不踏实。可是他又不能抱怨什么,因为他是心甘情愿陷入其中的,而且最开始方茴吸引他的,也正是神秘的气质。 望着手里红色的拨片,陈寻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要见到方茴。想了很多之后,他终于确定,他要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揭掉。因为,不管之后看见什么,痛苦也好,悲伤也好,他都不打算离开。 陈寻到方茴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是普通的塔楼,外墙上的颜色脱落了一半,墙缝上还有黑乎乎的排水痕迹。陈寻在楼下的公用电话给她家打了电话,方茴接的,陈寻让她下楼,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好。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两毛钱。 方茴下来,环顾四周说:“你一个人?唐海冰呢?” “怎么?你以为我们兴师问罪来了?”陈寻说。 “那倒不是……”方茴低下头。 “难道你真的有罪?”陈寻盯着她说。 方茴猛地抬起眼睛,表情从惊讶到失望,直到最后没有表情。她冷冰冰的说:“哦,你说有,就有吧。” 陈寻有点不自在了,方茴很久没这么跟他说话了,好像两个人又回到了原来天各一边、互不往来的时候,这让他受不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寻愤怒的嚷着。 “告诉你……不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么……”方茴冷漠的表情中闪过一丝悲伤。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么?还是真像唐海冰说的那样?我怎么想你的你不明白?我瞒过你什么?可你呢,说实在,现在我知道的,顶多就是这世界上有你这么个人而已!”陈寻激动的说。 “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子的,好,我明白了。”方茴点点头说,“那么这样一个人你是怎么喜欢上的呢?你的喜欢算什么?世界上有的人多了,你又怎么就偏偏要找我?陈寻,你又相信过我么?” 方茴的眼眶里已经含满眼泪,陈寻呆呆站在那里,他从来没看过方茴这样子,也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么激烈的话,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我本来想好好的跟你说,把以前的事都告诉你。可是现在没必要了,我这个人,对你来说也不过如此……” 方茴说不下去了,眼泪像珠子一样劈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她转过身往楼里走去,那个时候她已经灰心。 可是陈寻拉住了她,从身后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是手,不是衣袖,不是胳膊,而是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可能说牵手有些牵强,但是这样不同以往的接触还是产生了尴尬的气氛,无意中化解了刚才的冰冷紧张。 “你……干什么!”方茴红着脸,挣扎着说。 “方茴,你听着。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不管你以前怎么着了,你就是杀人放火了,我也照样喜欢你!”陈寻望着她,认真的说。 方茴轻轻的抖动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却不再挣扎。 “但是你别骗我,你也别瞒着我,我是……真的喜欢你!”陈寻的眼圈也有点红了。 方茴点点头,哽咽的说:“我跟你讲……我都告诉你……你知道么,我其实特害怕你因为这个就不理我了,我刚才……特难受……” 那天,方茴把那件事完完整整的讲给了陈寻,而陈寻则一直攥着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谁也没有松开。 第四卷 且行 第一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方茴说:“那天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都还在上高中。大概是黄昏吧,天是暗黄色的,大家在操场上跑步,我当时啊,好想就这么一直一直跑下去……” (1) 在和方茴呆久了之后,就能很轻易地发现她隐藏在冷漠和寂寥下的笨拙和单纯。 那天她给我讲述陈寻与她的第一次牵手,好像怕我不明白似的,她拉过了我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掌中,十指交叉的握在一起说:“呐,就是这样。” 做这些的时候,方茴一脸纯净,没有丝毫的暧昧与羞涩,就像是给大人表演节目时非常认真的小朋友。而攥住她的手,我却不自觉地稍稍用力了。从掌心传过来的温度让我意乱情迷,这样温润的女孩子,我真的想就此抓住不放。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房门被突然推开了,AIBA拉着一个女孩大剌剌的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喊着:“张楠,看见方茴没有啊!我没带钥匙!” 很快她就看见了我们,以及我们尚未分开的双手,她愣了两秒之后马上转过身说:“狗没拿伞!”她身后的女孩则满脸歉意的使劲给我们鞠躬。 方茴挣脱开我的手,通红着脸缩在凳子上。骤然冰凉的掌心让我突然有点难受,我转过身冲AIBA喊:“操!你丫别说鸟语!” “瞧你那怂样!方茴,你怎么居然找他了!”AIBA白了我一眼说。 “不是……我……我们没什么,我就是跟张楠聊聊天。”方茴忙撇清说。 我又有点难受了,顿时觉得特他妈自作多情,非常替自己不值,于是站起身切了一块蛋糕递给AIBA说:“今天爷爷我过生日,赏你的,哎,你也没介绍,这个姑娘是谁啊!” AIBA欢呼着接过蛋糕,递给身后的女孩,用日语说了几句什么,扭头笑着冲我说:“生日快乐啊!她是和子,我那啥!” “哦!”我恍然大悟的看着和子,和子很友好的冲我点点头。 AIBA又和她说了点什么,她笑了笑,冲我微微鞠躬说:“有娄西裤!”(日语:请多关照的意思) 我忙摆手说:“别别别!我可受不了这个!” AIBA哈哈大笑说:“人家是礼节性的问候,张楠你丫真不是一般的没文化!” “操!他们的文化还是从我们这里传过去的呢!”我瞪着眼说,随后笑咪咪的一边鞠躬一边冲和子说:“你们丫日本大大地不是东西!嫁给日本男人不如嫁给中国女人地!多几个AIBA你们就灭种地!呦西呦西!” 和子听不懂中文,仍然微笑着点头,然后询问式的看着AIBA。AIBA狠狠打了我一下说:“行!你这孙子!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行吧!方茴把钥匙给我,我们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要不丫还指不定说出点什么来呢!” 方茴忙起身说:“不是这样的,你别瞎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 我愣了愣,有点始料未及。 她走过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今晚……谢谢了!” 三个人前后走出了我的房间,随着屋门“卡嗒”一声关严,我才回过味来。低头看看桌子上的蛋糕、酒瓶、樱桃梗、水渍,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灰姑娘的故事,在午夜钟声之后,当马车、礼服、王子都消失了的时候,她大概就像我现在这么失落。 那之后我们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念书、打工、做饭、睡觉,一切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方茴多少和我亲近了点,偶而在楼梯遇见的时候,会聊聊天气和功课,如果她手里拎着东西,也不再介意我帮她提上楼。要是被AIBA看见,她就会朝我意味深长的挤眉弄眼,我也会冲她挤回去,只不过心下却很黯然。我想在方茴眼里,她已经把我当成了可以安全接触的“无性人”。 她和陈寻的故事也再未向我提起半句,我也没问。我知道那夜的方茴是某种特定时间地点情由的产物,就像《七龙珠》里面的超级赛亚人,不到特殊的时候,小悟空只是小悟空,不会产生能量变化。而方茴什么时候再变身,是我完全掌控不了,也无法预计的。 然而,我没想到,没过多久,方茴就又变身了。 起因是方茴和AIBA的房间被盗了。 留学生的被盗和普通居民的被盗不是一个意义的,当地居民失窃的话,不过是损失一些财物,不会影响到生活。而对于本身就没什么财产可言的留学生来说,无论什么都是丢不起的。我刚来的时候曾经丢过包,里面的车票,卡、现金,学校书本资料、电话卡全部没了,那就几乎让我断粮了一个礼拜,绝望得恨不得回国算了。而方茴她们更是丢得干干净净,这简直可以算是灭顶之灾。 别看AIBA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看得开,这次她可真是傻了眼。平时的接触可以看出来,AIBA家境肯定不算富裕。她和方茴一起住,除了因为和子家里在澳洲有亲戚,不能和她一起之外,多少还是因为方茴能多负担一些房租。失窃之后,她们两人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剩,本来说是报警,可是方茴却死活拦了下来。因为她丢了几本中国杂志,这种东西对小偷来说就像垃圾,一点用也没有,可是偷她们的人却给顺走了,方茴说肯定是中国人干的。 对于同胞,我们无法彻底痛恨。 其实这就是中国留学生特有的悲哀。出过国的人大概都有这种感觉,在国外,同一国家的人本来是很抱团的,不管是打工还是上学,一般都会互相帮忙,彼此照应。可是中国人却不是,冷漠相处也就罢了,欺骗同胞的事屡见不鲜。也许特殊的国情特殊的成长才促成了这种特殊的现象,作为其中的个体,很难改变什么。而来过这里的我们,只是希望在回去之后,在一代代的蜕变之后,让我们的孩子再来到这里的时候,能够团结的好好学习。 无可奈何之下,AIBA暂时住在了和子那里,她管家里又要了些钱,我也接济了她一点。方茴自己住在那间房子里,她平时在留学生里面算阔绰的,而当她用剩下的钱购置了必需品之后,生活质量一下子降到了让人无法想象的程度:每天只吃一顿饭,水电煤气都尽量不用,晚上打两份工,在夜里两点还步行回家。 这样的情况让我实在看不下去,一天我在楼下碰见了她,她刚从菜市买菜回来,为了能便宜点,她宁愿去两公里远的地方买分量可观的大颗卷心菜。我忙接过她的书包,她累得已经不再客套,任由我拿过所有的袋子。我看见她肩膀上勒出的深深两道红痕,心疼的说:“干吗过这么苦?打电话跟家里说实话吧,让他们寄点钱来。再这么下去,我看你撑不住。要是你病了,花费不是更大?” 她摇摇头说:“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我就没办法在这里呆下去了,他们一定会让我回国的。” 我叹了口气,那一瞬间我很火大,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这么义无反顾地离开,即便受了这么大的苦,也不愿意再踏上故土。我深深痛恨让她流落到这里人,因为不管是谁看到她这样子都无法狠心。 她走到门口,刚要接过袋子跟我道谢的时候,却被我拉住了,我很坚定的对她说:“今晚到我这里吃饭!不!你解决问题之前都跟我一起吃!洗澡什么的也都来我这儿!凌晨饭馆那工也别打了,不是快考试了么?你晚上回来给我踏踏实实的看书!我还有点钱,咱俩一起凑活花没问题!” 方茴诧异的看着我,她眼睛中闪过了与以往不同的目光,这目光让我浑身酥麻了一下。我很开心,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看过我,而这次,我敢百分之一百肯定,她的眼睛里,全部是我。 “不……不用了。”方茴低下头说,“我还能行!” “别废话了,我知道你们家电话,你要不同意,我就给你家打过去,告诉他们你现在什么样!”我威胁的说。 方茴咬着嘴唇,最终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就像半同居似的过了一段日子。现在想想,那会还真挺苦的。我当时根本没什么钱,方茴不打工就代表着我要把我们俩的工都打出来,有的时候回家之后就像死了似的,洗着澡都能睡着。可是我却很快乐,直到现在都没有再那么开心过。男人跟喜欢的女孩在一块,不管多难都能挺过去,这是我对那段时间下的结论。 也就是在那会,我听完了方茴和陈寻的故事。 第四卷 且行 第二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2) 1999年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都是历史上重大的一年。 不过对于活在当时的他们来说,那也不过是又一个学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方茴和陈寻已经习惯在公众场合暗送秋波,表面上看比谁都正直,私低下却如蜜里调油。林嘉茉毫不客气的说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公然猥亵,为这个理由,她骗吃骗喝了无数次。本来按陈寻的说法,告诉大家也未尝不可,但是方茴不敢。那时候的教育总是让她觉得这种事从本质上来说是不好的,她不想就这么和同学们区别开来。说到底,她还是对被人另眼相看的感觉心有余悸。 北京的春天可以很美也可以很糟糕,几天的沙尘暴就让所用东西都蒙了一层黄土,空气中飘着大颗大颗的可吸入颗粒物,阳光折射在上面再返回到人身上,形成了古怪的蓝色光晕。 “这什么破天啊!”陈寻揉散方茴头发上的尘土说,“我记得以前的春天,就是有小礼拜、周六还上半天课的时候,那天气好着呢!小时候我妈老吓唬我说再不听话,西游记里那黄毛风怪就来,我就琢磨这黄毛风怪来了得什么样。现在我可算知道了,也就这样!” “别闹!让人看见!”方茴扒拉开他的手四处看看说。 “等会等会!还有个柳絮呢!”陈寻拽住她,把柳絮从她头发中摘了出来。 方茴假装不在意,红着脸错开两步说:“春游定了没?刚才侯老师跟你说了么?” “定了,去黑龙潭。”陈寻翻着手里的一摞表格说。 “看什么呢?”方茴疑惑的凑过去看,“体检表有什么好看的?” “嘿嘿,我找你的呢!”陈寻笑着说。 “讨厌!不许看!”方茴一把抢了过来,瞪了他一眼。 “怕什么啊!我就看你个儿多高,不看胸围!”陈寻嬉皮笑脸的凑过来说。 “陈寻你真流氓!”方茴拿起表格狠狠敲他说。 “哎哟!不看了,我不看了!”陈寻闪开说,“放学一块买春游带的吃的去吧?” “不去!”方茴黑下脸说。 “去吧去吧!”陈寻拉住她的袖子,“我把我的体检表给你看还不行!” “谁爱看啊!”方茴瞥了一眼陈寻挥动的表格说。 “那咱就不看!放学一起去啊!就这么说定了啊!” “那还要提着回家,齁沉的……”方茴犹豫的说。 “要不买完了先都拿到我家?” “哼!那到春游那天还能剩下么?”方茴取笑他说。 “我才不吃你喜欢的那种零食呢!再说多吃点怎么了?我又不胖!” “都一百四十斤啦!还不胖!” “诶?你怎么知道?啊!你肯定看我的体检表了!你不是说不看吗?”陈寻指着方茴大叫。 “我……我猜的!”方茴慌乱的搪塞。 “切!看就看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184cm,140斤,你呢你呢?”陈寻开心的问。 “谁……谁看了!我才不告诉你呢!”方茴忙打岔说,“买完东西还是放我奶奶家吧,就在附近,方便。嘉茉他们也一起去的话,肯定少不了。” “那好吧!我跟赵烨他们说去。”陈寻凑到方茴耳边说,“你不胖也不瘦,我就喜欢这样的!” 方茴望着陈寻跑走的身影,脸又红了。 放学之后几个人一起去了华普超市,他们推着车在里面又疯又闹,惹得旁人不住侧目。 “我要卡迪纳和上好佳!”赵烨撒开欢的说。 “你是男生吧?”林嘉茉上下打量他说,“居然吃这种东西!” “废话!我能吃那个么!给你买的!”赵烨不高兴的说。 “谁说我要吃那个了!我要乖乖!”林嘉茉有些不好意思,假装强硬说。 “你说女生怎么爱吃这种东西!”赵烨扔了两包到筐里说,“也吃不饱。” “好像……里面送玩具。”乔燃询问的望向方茴。 “是送小贴画。”方茴笑着说。 “你也喜欢吃吗?那也给你买两袋吧!”乔燃也往自己的筐里装了些。 旁边的陈寻突然停了动作,他诧异的看着乔燃,乔燃大方的冲他笑了笑。 “不……不用了。”方茴从他的筐里又把两包零食拿出来放回了架子上,“买了很多了,肯定吃不了的。” “那好吧。”乔燃依旧微笑,而方茴却低下了头。 从华普出来的时候,每个人好象都多了点心事,春日的晚霞,映在少年们的心上,也渐渐能看出沟壑。 赵烨装好袋子说:“我去那边看看,新的当代歌坛好像出了。” “啊!我也想买,那天看了封面,好像郑伊健和邵美琪真的分手了。”林嘉茉应和说。 “那一起去吧。”陈寻说,“他们好了多少年了?为什么分手啊?” “因为梁咏琪,据说啊,我也说不准呢。”林嘉茉叹了口气说,“当初郑伊健的表白多感人啊,说会照顾她一辈子呢!” “谁能照顾谁一辈子呢,除非早早的死了。”方茴淡淡的说。 “怎么这么悲观啊!”乔燃拍拍她的肩膀说,“走吧!” 方茴无所谓的摇摇头,她推好车刚要向前走,却猛地停住了。 “怎么了?”陈寻在她后面问。 “没事……你们去吧,我不过去了。”方茴重新支好车说。 “啊?为什么啊?就在马路那边,也不远。”林嘉茉不解的说。 “嗯,真的不去了,还要把这些送到奶奶家呢。”方茴很坚持的回绝。 “那也行,赵烨你们去吧,我们把东西送回方茴奶奶家。”乔燃接过话来。 陈寻疑惑的看了看,那个报亭边上只停了辆车,也没什么不妥。 “你怎么了?”陈寻小声问。 “没事儿。”方茴勉强的笑了下说。 春游那天,大家先到了方茴奶奶家集合。林嘉茉穿了件桃红色的上衣和一条黑色的喇叭腿牛仔裤,十分时髦。而方茴则是普普通通的大白T恤和牛仔裤,远远看去就像是初中生。眼看时间不早,反正一会也是一起玩,他们就没再细分,男生把吃的都塞到了自己包里,一起骑车去了学校。 同学们在路上就玩了起来,有的凑在一起玩“捉黑叉”、“敲三家”“升级”,有的拿扑克牌算命,有的听随身听唱歌,车顶篷恨得不都被掀翻。 到了黑龙潭,侯老师嘱咐了几句就解散活动了。他们几个人精力充沛,林嘉茉又心心念的想追上前面高二的,走了一会就到了队伍最前面。这一路上的景色,他们根本没有细看,那大潭小潭的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汪水,真正开心的原因还是呆在身边的人。大概年轻时候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几个动作几个玩笑就足够开怀。 赵烨揪了片树叶夹在拇指中间对着嘴唇吹了起来,虽然动静不小但是却很难听。林嘉茉捂着耳朵喊:“赵烨!你别学鸟叫了,小心呆会把鹰招来!” “赵烨?赵烨跟哪儿呢?”陈寻假装四处看着说。 “孙子!你什么意思!”赵烨扶住一块大石头说。 “哦!在那儿啊!你快过来,我都看不见你了!说多少次了,别跟黑石头站一起,你们俩靠色儿,不好找!”陈寻挥着手说。 “你大爷的!”赵烨蹲下去,向陈寻撩水。 陈寻顺手拉住旁边的方茴,方茴一脚不稳,踩在了旁边的溪水中。 “都别闹了!快上来!”乔燃着急的伸出手喊。 方茴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乔燃的手,踩着石头爬了上来。 “没事吧!”陈寻忙扶住她问。 “哎呀!裤子都湿了!”林嘉茉指着说。 “真对不起!要不你穿我的?”陈寻双手合十说。 方茴白了他一眼,泄气的看着自己的裤子。 “现在几点了?”林嘉茉突然问。 “两点半了。”乔燃看看手表说。 “不是三点就集合吗?咱们得赶紧走了。”林嘉茉说。 “啊?她怎么也得晒晒啊!裤子还好说,鞋湿了会磨脚的!”乔燃摇摇头。 “这样吧!陈寻留下陪方茴,我们先回去,跟侯老师说一声!”林嘉茉背好书包说。 “啊?”大家诧异地看着她。 “谁让他把方茴拉下水呢!”林嘉茉坏笑着说。 “好吧!我陪她晒晒裤子,你们先走,一会我们去追你们!”陈寻心领神会。 “不……不用吧。”方茴不好意思的说。 “就这么着吧!再不走我们也得迟到了!”赵烨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说。 “一会见啊!”林嘉茉向他们两个眨了眨眼。 等他们三个走远,陈寻靠着方茴坐了下来,他揪住方茴的裤脚,使劲拧水。方茴僵直着腿,不由有些紧张。 “放松点,我又不会把你吃了!”陈寻拍拍她的膝盖说。 方茴生气的蹬了他一脚说:“你就不正经吧!” “乔燃正经,你让他陪你呗!”陈寻躲开她,斜着眼说。 “你怎么老乔燃,乔燃的,我又没说他好。”方茴笑着说。 “你看看这一路上,他又是给你背包,又是给你编花环……真够殷勤的!刚才还拉你来着吧。” “人家那是拉我上来,你倒是不拉我,一下子就给我推下去了。” 陈寻沉默了会儿说:“我想还是告诉乔燃咱俩的事吧。” “啊?” “我总觉得……他好象也挺喜欢你的。” “哪……哪儿啊……” “我知道你也有感觉,你一紧张就结巴。”陈寻拣起一块石头扔向水里说。 “那你就说呗……”方茴低下头说。 “算了,你不是不乐意让别人知道么。”陈寻站了起来,深吸口气说:“走吧!别晚太多了,要不让同学们看着,以为咱俩干什么了呢!” 方茴也站了起来,她抿抿嘴唇说:“喂……” “干吗?”陈寻回过头。 “拉……拉手么……”方茴慢慢伸出胳膊说,“这儿没人……” 陈寻愣了愣,随即笑开了花,他一把拉住方茴说:“跟着我啊!” 方茴点了点头,紧紧的回握住了陈寻的手。 两个人比规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他们做贼心虚的在快到客车之前拉开了很夸张的距离。林嘉茉在车下一直等着,看到他们忙跑过来说:“陈寻你先上去!我和方茴在后面。” 陈寻茫然答应了,方茴疑惑的问她:“怎么啦?” “哎呀,你们俩还真传出绯闻了,刚才侯老师还说你们是不是男女朋友呢!” “真……真的?”方茴一下子吓白了脸。 “看着到像是开玩笑,不过我还有一个爆炸性发现。”林嘉茉小声说。 “什么啊?”方茴胆战心惊的问。 “门玲草,好像喜欢陈寻呢!”林嘉茉神秘的说,“我上厕所时听见她跟何莎说,什么一定要找机会和CX说明白,你想想,咱们班除了陈寻,还能谁是CX?而且,你上次说黑板上的字,就是写你喜欢陈寻那个,听那意思多半就是她干的。” “啊……”方茴若有所思的说。 “反正你小心点吧,你们俩的事最好别传出去,我总觉得有人盯着你们呢!”林嘉茉担心的说。 第四卷 且行 第五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5) 那天之后林嘉茉一下子消沉了,无论学习还是跳舞都心不在焉的,原本红润的鹅蛋脸也干瘪了下去。而且她不再和别人逗笑聊天,脾气也大了,动不动就跟人呛茬儿。赵烨被她噎了几次之后,再也不敢去逗她了。方茴劝了劝,也不见好。 一般有点眼里见儿的人都看的出来林嘉茉不是善主儿,知道绕道走不招摆她,偏偏这种时候,王曼曼无意中撞在枪口上,成了炮灰。 那天休假,他们全年级来学校练舞,跳过几圈休息的时候,王曼曼走到陈寻和林嘉茉身边,颇有深意的问:“平时总找你们的女孩是谁啊?” “啊?你是说方茴?”陈寻说。 “对!就是留扣边儿的那个,叫方茴是吧?她可真逗!”王曼曼望着远处的方茴说。 “怎么了?”陈寻纳闷的问。 “喏,你看看她穿的是什么裤子啊!”王曼曼凑到他旁边笑着说。 陈寻和林嘉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方茴正在和乔燃说话,她没穿校服,上身是件很普通的翻领T恤,下身则是一条早已退出流行的深蓝色短裙裤。 “还真是够土的!”王曼曼嬉笑的说。 陈寻知道方茴不是时髦的女孩,平时别的女生栓个绳挂个链的,她就从来没有。那会F中要求全体穿校服,浑身上下大家都是一个样,稍微能显露点品位的地方就在脚上,所以大家都对鞋下功夫。一般家里条件不错的男孩都穿耐克阿迪锐步,稍微逊色点就穿李宁。女孩中时尚点的就穿松糕鞋、大头鞋,或者女版的高级运动鞋,平常些的女孩也买双颜色鲜艳的百事什么的。而方茴则一直穿着很普通的布鞋,上体育课时穿的,也仅仅是国产双星牌球鞋。 不过,方茴虽然朴素,但是气质很清淡,学习又格外出色,所以没人因此而嘲笑她。陈寻更是从不挑拣她,换句话说,在他眼里根本就没看到过这些,他觉得方茴无论怎样都是好的。 可是如今被王曼曼一说,他心里就不自在了,嘴上讪讪的说:“还好吧,我看着还行啊!” “还行?得了吧你!我都多少年没看过裙裤了,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穿的呢!对吧,嘉茉?”王曼曼扭头向林嘉茉说。 林嘉茉本来气就不顺,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勾起了火。陈寻的回答也让她不满意,她心想,别人都这么说方茴了,他怎么也该出头反驳两句,可是瞧他却蔫头蔫脑的压根没这个意思。于是她白了陈寻一眼,冷冷的对王曼曼说:“裙裤怎么了?你那天不还穿短裤来着么?” “能一样吗?今年流行牛仔短裤,我那条是前几天才在西单劝业场买的!”王曼曼不高兴的说。 “反正这裤子穿就得分人,方茴腿好看,穿什么都显好,是吧陈寻?”林嘉茉挑衅的看着陈寻说。 “对!我看就挺好看的!”陈寻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美滋滋的说。 这下换成王曼曼恼怒了,她脸蛋长的漂亮,个子也高,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腿略粗一些。她觉得林嘉茉这是明褒方茴暗贬她,尤其当着陈寻的面儿,未免太让她下不来台。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嘀咕说:“得得得,你们都是一班的,不跟你们俩说了,不就一土老冒儿么,至于这么护着吗?” “王曼曼,你别这么说她啊!”这回陈寻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的撂了一句。 “你有完没完啊!”林嘉茉几乎同时说。 “怎么了!她是谁啊,还不准人说了!”王曼曼也急了,瞪着眼睛喊了回去。 “当然不能说了,她是我好朋友,是他女朋友!”林嘉茉心里终于舒坦了点,幸灾乐祸的说。 “啊?”林嘉茉的话让王曼曼瞬时忘记了愤怒,她惊讶看着陈寻一脸不相信。 陈寻瞥了林嘉茉一眼,林嘉茉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也不狡辩了,干脆破釜沉舟说:“干吗?不信啊!我又没撒谎,她就是陈寻女朋友。” “真的吗?”王曼曼哀怨的看着陈寻说。 “是真的。”陈寻大方的点了点头,“你别跟别人说啊。” 练舞解散之后,林嘉茉拉住方茴上下打量着说:“明儿别穿这身了。” “啊,怎么了?”方茴不解的问。 “没怎么,就是今天王曼曼说你来着,现在不留行穿裙裤。”林嘉茉轻描淡写的说。 “哦。”方茴牵强地笑了笑,手不自觉的拉紧了衣服下摆。 “没事,我已经把她顶回去了,以为自己多有范儿呢,瞧那两条粗腿吧!”林嘉茉拍拍她的肩膀说。 “嗯,你也没必要跟她争这个,我知道自己,是有点土。”方茴自嘲的说。 “那不是还当着陈寻的面吗!你不往心里去,他还往心里去呢。” “他也在?”方茴停住,担心的望着林嘉茉说。 “在,不过你放心,他还是挺向着你的!”林嘉茉挥挥手说。 “那他说什么了?” “他……”林嘉茉一下子卡了壳,她突然想起王曼曼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忙歉意的说,“他说你是他女朋友,让她别这么说你。是我说漏了,他才承认的,对不起。” 方茴愣住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方面她窃喜陈寻勇敢的承认、坚定的维护,另一方面她又担心他们的事会被传出去。王曼曼不是本班同学,这效应更可怕,一旦传开,那就是全年级皆知的秘密了。 “你别生气啊,我这些天心乱,说话没谱,真是……”林嘉茉摇晃着她的胳膊说。 “算了,纸包不住火,我看这事早晚瞒不住了。唉……但愿她嘴严点,别让老师们知道。”方茴无奈的说。 “那她肯定不敢。”林嘉茉说,“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你们的关系一公开,估计也就没人打陈寻注意了。你可是没看着王曼曼和陈寻那亲密的样儿,就跟她是陈寻女朋友似的!这回她肯定死心了!” “呵呵,也没准她一看原来是我这样没威胁的人,反倒更踏实了呢。”方茴看着林嘉茉说,“话说回来,见到郑雪,你对苏凯就死心了么?” 林嘉茉沉默了,那天之后她稍稍打听了一下郑雪这个人。那个女孩子是高二很有名的级花,文文静静的,学习好人缘也好。据说喜欢郑雪的人可多了,不过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苏凯。他们的事在高二年级被传为佳话,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两个人不在一个班,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相识的过程很浪漫。苏凯忘记带课本,就去郑雪她们班借,他本来想找篮球队的队友,可是迎面就见到了郑雪。仅仅这么一面,他就被这个大眼睛长得像周慧敏的女孩儿吸引了。于是他就故意搭讪的向郑雪借了书,借书是学生时代永不落伍的小把戏,有借必有还,这样一来一往之间,自然而然就喜欢上了。林嘉茉知道自己和郑雪是不同类型的女孩子,仔细比较的话,不管从哪个方面似乎都是郑雪更胜一筹。可是她还是喜欢苏凯,喜欢得心都疼了。 年轻的时候大概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忧伤,林嘉茉就缠绕在这种情绪内,沉浮不定。 “好象还是没死心呀。”林嘉茉苦笑的望着方茴说,“巨巨巨……巨不甘心,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高依依就是我,我就是高依依呢……” “别想了,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么。”方茴也感染了她的悲伤,叹了口气说。 “嗯!当不成女朋友,当朋友也行。”林嘉茉吸吸鼻子说,“我还要看他打球,给他送水,回家呼他,放学等他,攒SK的一块钱!帮他做好多好多的事,一直到他毕业,再站在他面前漂漂亮亮的告诉他,我其实特喜欢他……” 林嘉茉蹲在地上小声哭了出来,方茴依靠在她旁边,搂住了她的肩膀。 “方茴,我是不是特没起子啊?”林嘉茉抬起头,泪眼朦胧的问。 “没有,嘉茉,没有……”方茴的眼圈也红了,她一边抹去林嘉茉的眼泪,一边抹去自己的眼泪说。 “呵呵,别哭了,你哭什么啊!真傻……”还挂着泪珠的林嘉茉站了起来,她使劲擦擦脸,深呼了口气,大声的唱着: “看着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如果我会哭泣,也是因为欢喜,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方茴望着林嘉茉在夕阳下的亮丽身影,突然觉得特别难过。在那一瞬间,她发现,原来喜欢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美好的事,也许有人会因为喜欢而肝肠寸断。明明都是一样的心情,可是结果却是欢喜与忧愁两种,而且根本不能简单的判别是非对错。她无法想象,如果以后在她与陈寻之间出现另一个人会怎么样,该怎么办。 盛夏的暮色中,方茴打了个冷战。 第四卷 且行 第六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6) 会考结束的那天,林嘉茉为了能独自给苏凯过生日而提前交了卷,她拿着礼物跑到苏凯的考试教室门口眼巴巴的等着。苏凯是倒数几个出来的,他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嘉茉惊讶的说:“你怎么跑我们班来了?你没考试?!” “怎么可能!提前交卷啦!”林嘉茉把他拉倒一旁楼道里说。 “吓我一跳……”苏凯拍拍胸口说,“怎么了?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林嘉茉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说,“今……今天不是你生日么!生日快乐!” “特意来跟我说啊!谢谢谢谢!”苏凯开心的笑着说。 “嗯……还有……这个给你!”林嘉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卡通纸袋子,别别扭扭的递给苏凯。 “哇塞!还有礼物?太感动了!”苏凯兴奋的拆开纸袋,里面是一副耐克的护腕。 林嘉茉捋了捋耳边的碎头发说:“呐,这个可是我自己送的啊……” “嗯!我知道的,谢谢你!不过这玩艺还挺贵吧?干吗花这么多钱啊!”苏凯小心翼翼的又重新装好说。 “也没有太贵……不过你以后打球可必须带着!”林嘉茉强调说。 “好!我天天都带!”苏凯很郑重的保证说。 林嘉茉满意的看着他把礼物收回到书包里,因为考试,所以那里面没有几本书,一个红色的东西在其中格外显眼。 “那是什么啊?郑雪送给你的礼物么?”林嘉茉有些不是滋味的问。 “这个?”苏凯掏出来给她看说,“不是,是本小说,郑雪想看我就帮她借来了,最近好像还挺流行的,叫《第一次亲密接触》,你看过么?” “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啊!我知道,总听别人说,据说很感人呢!”林嘉茉接过来翻了两页,很感兴趣的说。 “想看吗?要是想看你就先拿走吧!”苏凯笑眯眯的望着爱不释手的捧着书的林嘉茉说。 “啊?”林嘉茉惊讶的抬起头,犹豫的说,“不用了……那多不好啊,郑雪不是还要看么。” “晚两天没事儿,你先看吧。”苏凯拿过林嘉茉的书包,不由分说就把书塞了进去。 “那谢谢了!”林嘉茉高兴的说。 “客气什么啊!”苏凯挥挥手说,“对了,待会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去雨花餐厅,我过生日请客!” 林嘉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凯却掉转目光朝另一边使劲挥起了手,林嘉茉回过头去看,只见郑雪背着书包款款的走向了他们。她冲林嘉茉点了点头,转向苏凯说:“考得怎么样?” “还行,及格没问题!”苏凯笑着说。 林嘉茉这才想起来苏凯也要考试,而她却都没问一问,就像生怕输了一筹似的,她也急急忙忙的说:“是啊!你总说赵烨,你自己呢?” “就那么信不过我啊?”苏凯扬起下巴说,“要没这点本事我也甭当校队队长了!再说,我还有秘密武器呢!” “什么秘密武器啊?”林嘉茉好奇地问。 苏凯看着郑雪很温柔的笑了笑说:“你问她。” 林嘉茉又疑惑的看向郑雪,郑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别听他胡说了,就是考试前拿了我的几本笔记看看。” “你是希瑞啊!那就已经赐予我力量了!”苏凯毫不避讳的开玩笑说。 “行了吧你!”郑雪轻轻拍了苏凯一下说:“现在就走么?嘉茉也一起去吧。” 林嘉茉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里一阵泛酸,她勉强笑着摇摇头说:“我不去了,你们俩好好玩吧!” “不行!今天我过生日,你必须得去!你别担心,都是你认识的,呆会儿赵烨也来!”苏凯说。 林嘉茉刚想再推辞掉,远远地就听见了赵烨的喊声,他跑过来惊喜的看着林嘉茉说:“你怎么在这儿啊!苏凯说让我叫你一起吃饭,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看你那么早交了卷,我那叫着急!敢情你都知道了啊!” 林嘉茉当然并不知道苏凯早就要叫她一起,也不好在他们面前说提前交卷是为了送礼物,只好“嗯啊”了两句带过,很不情愿的和他们一起去了雨花餐厅。 如果不把林嘉茉的少女情怀、黯然神伤算进去,那顿饭还是吃得很愉快的。那天去的基本都是篮球队的人,高一年级的只有赵烨和林嘉茉两个。席间苏凯在照顾郑雪的同时,也兼顾着帮林嘉茉加两筷子菜。 篮球队的男生吃饭一个比一个生猛,刚上一盘菜,林嘉茉还没拿起筷子,周围的无数双筷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加中了目标。下一道菜上来时,等她做好准备事先拿好了筷子,那边却又全部直接用手抓了。 赵烨大呼吃亏,惨兮兮的说:“不带你们这样的!也不知道让让我们!欺负我们小啊!” 苏凯笑着骂他:“滚蛋!要你还算小,那中国没他妈大人了。” 赵烨一边给林嘉茉乘汤一边说:“看见没有,咱们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赶紧多吃点,他们可不让着你!” “那是,我们哪有你知冷知热啊!”苏凯别有深意的接话说。 林嘉茉一下子沉下了脸,赵烨也不好意思了,拿起汤勺甩他。郑雪在一旁拉住苏凯的衣袖说:“你别逗人家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赵烨是学雷锋做好事,热心帮助女同学,LADYFIRST!”苏凯坏笑着说。 “对!我就做好事了!郑雪,把你碗给我!我也帮你乘!”赵烨无赖的说。 “去去去!你丫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苏凯挡住他的手说。 “切!嘉茉你看他,还有脸说我呢!”赵烨在一旁起哄。 这些人没一个知道林嘉茉的心思,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越来越伤心。她没有理睬赵烨的调笑,拿起旁边的酒杯倒满啤酒,站起来说:“光吃了,还没来得及祝生日快乐呢!我带个头吧!祝你生日快乐!” 苏凯也举起酒杯说:“还是嘉茉最有良心啊!谢谢啦,不过一天祝一次就行了,要不我就觉得比你更老了!” 赵烨在旁边惊讶地说:“你都祝过一次啦?” 林嘉茉苦笑的点点头,把杯子举到了嘴边。 苏凯忙喊住她说:“诶!小姑娘意思意思得了!你还真喝啊?赵烨,这会你丫怎么不管了?” 赵烨扯了扯林嘉茉说:“你不用喝,抿一口就行了,剩下我替你!” “没事,我行!”林嘉茉一仰头,“咕嘟咕嘟”的就喝干了酒。 坐着的篮球队员在下面拍手叫好,一个劲的起哄让她再喝,林嘉茉也不推辞,那天她祝了无数次生日快乐,每祝一次就喝一口,恨不得凑够了苏凯一辈子的生日。赵烨和苏凯都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点的醉了。 散席之后,苏凯叮嘱了几句就陪郑雪走了。赵烨送林嘉茉回家,他好不容易才把林嘉茉安置在了自行车大梁上,用胳膊紧紧环住她。林嘉茉晕晕忽忽的靠在赵烨胸前,含糊不清的哼唱着《很爱很爱你》。 赵烨知道不能把她就这么送回去,于是带着她绕着二环骑了一圈又一圈。 等林嘉茉酒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趴在车把上,不再唱歌,也不再依靠着赵烨。在她后背与赵烨的胸膛之间,吹入了夏日甜腻的风。 赵烨奋力蹬着车说:“脑袋晕么?还难受么?” “不。”林嘉茉闭起眼睛,吹着风说。 “知道么?我都带你溜了两次雍和宫啦!” “哦。” “那现在回家?” “嗯。” “嘉茉……” “啊。” “今天你其实不开心吧。” “嗯?” 赵烨深吸了口气说:“你一定不开心,因为你一不开心,我就会跟着难受。” “……” 林嘉茉没有回答,她偷偷地哭了,因为在她身后,赵烨唱起了那首《很爱很爱你》,他唱了一路,直到把她送回了家。 方茴说,从此之后林嘉茉完成了某种蜕变,她也说不好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之间林嘉茉沉稳内敛了,那种感情好像经过了一个蒸馏的过程,更加的美好纯粹。在这个过程中,林嘉茉仿佛先她一步成长了起来。而仅仅这样的一步之遥,就让她们的人生分别去往了不同方向。 第四卷 且行 第九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9) 陈寻带着方茴赶到地坛,他出了一身的汗,后背有两大片水印。唐海冰他们都到了,孙涛远远的冲他挥了挥手。也许因为紧张,方茴跳下车的时候裤子挂在了自行车支架上,两人踉踉跄跄的,几乎摔到一起。 “我操……真他妈笨!”唐海冰眯着眼睛不屑的说。 杨晴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吴婷婷扽了扽她,笑着迎上去说:“怎么了?一来就给我们行这么大礼?” “别没良心啊!还不是着急怕你们等久了!我刚才腿差点抽筋!”陈寻笑着说,“是吧,方茴?” 方茴怯怯的从他身后走过来,眼睛看了一圈,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上次都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今天咱们一块好好玩!”陈寻把方茴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看着唐海冰说,“说吧海冰,今天上哪儿吃去?早商量好怎么宰我了吧?” 唐海冰点了根烟,随手向马路对面一指说:“就麦当劳吧!齁逼热的,待会不还滑冰么,也别走太远了。” “行,等我存车,咱一块过去!”陈寻推着车走向了存车处。 方茴没来得及跟上他,她呆呆站在一群人旁边,显得格外孤立无援。 “嘿!你知道么?”唐海冰走到方茴旁边,吐了口烟圈说,“就是李贺教会我抽烟的。” 方茴轻轻颤了颤,脸一下子就白了,吴婷婷一巴掌拍在唐海冰后背上说:“你这人!真他妈没劲!” “操!轻点!你丫横纹掌,打人疼着呢!”唐海冰唧唧歪歪的走开了。 “甭理他!”吴婷婷对方茴说,“他嘴欠!” 方茴惶恐的点了点头,陈寻存好车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说:“背着我说什么坏话呢?走吧!” 攥住陈寻的手,方茴稍稍心安了些,他们一起过了天桥,去了地坛对面的麦当劳。 几个人占了张大桌,杨晴一坐稳就噘着嘴说:“陈寻,我想吃巧克力圣代!” “行行行!吃什么都行!”陈寻笑着说,“都还要什么?告诉你们,就这一回啊!过这村,没这店!别超过100块钱。” “三巨无霸!”孙涛摇摇晃晃的举起三根手指说。 “操!吃的了么你!撑死你丫的!”陈寻愤愤的说。 “谁说吃不了!我他妈天天干体力活,就得补补!是不是,晴儿!”孙涛瞪着眼睛说。 “滚蛋!”杨晴一拳打在他身上。 “你丫真淫荡!”唐海冰不怀好意的笑着说。 “行了啊你们!这还有好学生呢!”吴婷婷望着脸红的方茴说。 “切……好学生可不见得是好人啊!”唐海冰阴阳怪气的说,“我要麦香鸡!” “海冰!”陈寻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记啊!”唐海冰嚷着说。 方茴默默的低下了头,她的心情几乎沉到了谷底,她知道唐海冰不会轻易原谅自己,这样的时间对她来说太漫长太难熬了。 “方茴,你想吃什么啊?”吴婷婷打圆场,和气的问她。 “随便……”方茴小声说。 “我知道她吃什么。”陈寻把笔扔下说,“还要不要别的了?不要我可买去了!不能再追加啊!” “没了,你坐着,把钱给我,我去买。”吴婷婷拉住陈寻说。 “也行。”陈寻知道吴婷婷是想让他留下陪方茴,感激的说。 终归还是年纪小,等到吃饭的时候,他们之间气氛就好了很多。这些人聚在一起像是有说不完的笑话,彼此揭短,以前干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说了个够。 陈寻刚讲完唐海冰被他爸拿笤帚疙瘩追着满胡同跑的英雄往事,唐海冰马上就清清嗓子说了起来:“嘿!这次说一段绝密的,保准你们以前都没听过!” “别逗闷子!快说!”孙涛笑着说。 “故事叫做《陈寻和狗》……”唐海冰慢条斯理地说。 听这名字扬晴就笑了起来,她一边拍打唐海冰一边说:“《陈寻和狗》……你真能琢磨啊!还《篱笆、女人和狗》呢!” “你丫别他妈瞎编啊!”陈寻笑着说。 “今天我要是瞎编!我唐字倒着写!”唐海冰好像跟他杠上了,挑起眼睛学着单田芳的声音说,“话说80年代末期,在北京西城德外东大院中,那是群雄割据……” “操!还说没瞎编呢!”陈寻扔过去一根薯条说。 “就是!你丫简练点!真当自己是说评书的啊!”孙涛符合说。 “行行行!就是老张家二大妈养了条狼狗你们还记得么?”唐海冰笑着说。 “我知道!”孙晴举起了手,“刚拿回来时还挺小的,没俩月就长的特大!凶着呢,我都不敢去那院玩了!后来好像让套狗的给抓走了,对吧?” “对,就是那条狗。”唐海冰点点头,“有天晚上我和陈寻去小卖部去买冰棍,陈寻嘴馋,偷拿了他妈点钱,又买了包粘牙糖。结果刚一出门,就看见那条狗了……” “啊!”陈寻一声惨叫,拉住唐海冰说,“大哥!我服了,别讲那事了!行么?” “不行不行!”吴婷婷拦住陈寻,笑着说,“海冰,甭理他!你快讲,后来怎么了?” 唐海冰得意的看了眼陈寻,接着说:“当时二大妈没在旁边,那狗也没人牵着,就自个跟那儿溜达呢。丫小时候胆儿不是特小么,吓得手里东西撒了一地。我就跟他说,别瞎动缓,捡起来赶紧走。都说狗怕人蹲,它估计不敢过来。那成想那狗厉害着呢,一看陈寻蹲下,以为他要拿石头砍它,‘呼’地一下就窜过来了。操!吓得我,拉着陈寻撒丫子就跑啊!” “不是越跑越追么?”杨晴插嘴问。 “对啊!但那会儿哪还想得到啊!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别看陈寻那会个儿小,跑起来是一点不含糊,居然跟得上我!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见胡同就往里面窜,我刚藏好,就看一条黑影“嗖”就过去了,一点不夸张,那速度,是人是狗我都看不清楚!过一会儿,我就听见那狗在呜呜。我偷偷一看,你猜怎么着?狗在那儿转圈,陈寻影都没了!操!丫比狗跑的还快!” 大家哈哈笑成一片,方茴也笑了,她觉得说起这些的唐海冰,真的只像是陈寻从小玩大的好朋友,一点也不可怕。 “听着!还有最关键的呢!等我被解救出去,我马上就去了陈寻家,他正坐小板凳上哭呢,我抬眼一看院里的晾衣服绳上,挂着一条湿漉漉的小裤衩,就是……就是他刚才穿的那条。” 唐海冰憋不住,自己先笑出了声,大家愣了一会,“轰”的一声爆笑了起来。陈寻红着脸,越过桌子去揪唐海冰,唐海冰笑着闪开他说:“不赖我!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杨晴几乎笑出了眼泪,她趴在孙涛身上说:“哎呦妈呀,逗死我了!这段子真经典!你以前怎么没讲过啊?那后来你是怎么从那小胡同出来的?那狗就跑啦?” “白锋听见狗叫,把二大妈叫来拉走的!”唐海冰说。 哪知他说完这句话,刚才还嘻嘻哈哈的所有人,突然一下子沉默了。方茴纳闷的看着他们,陈寻瞪了唐海冰一眼,唐海冰自知说错话,低下了头。杨晴小心翼翼的看着吴婷婷,孙涛轻轻叹了口气。 吴婷婷没说话,她拿起杯子喝干了剩下的可乐,抹了抹嘴说:“都吃完了就走吧。” 方茴发现她的手有点微微颤抖,忙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大家都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方茴有些不知所措,陈寻忙在桌子下面拉了拉她。 “行!那咱走吧!”孙涛站起身说。 出门的时候,陈寻特意走到了吴婷婷旁边,他小声问:“没事吧,海冰不是有心……” “我知道,不用你说!”吴婷婷打断他。 陈寻皱着眉说:“你别这样,婷婷,跟你说真的,都这么多年了,你别钻牛角尖了行不行?他在哪儿,能不能回来,谁都不知道,你何苦这么……” “你他妈烦不烦啊!”吴婷婷红着眼睛几乎冲他喊了起来,“自己的事还没弄利索呢,还他妈管闲事!我怎么样不用你管!我这话先放这,你今天留点意,海冰明显没憋好屁!” 陈寻回头看看方茴,犹豫的停了下来,他望着吴婷婷的背影想了想,又跟上了她:“我不信海冰能怎么着,你现在这样我没法不管。你从小就倔,还爱蒙人,多大事都搁心里。这么大人了,还这样……别哭了!待会让他们看见!要不一会都围过来,烦也烦死你!” “事儿妈!要你管!”吴婷婷使劲吸吸鼻子,笑着擦了擦眼泪。 第四卷 且行 第十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0) 听方茴讲了后来发生的事之后,我有点像娘们似的埋怨。我觉得当时陈寻要是不跟吴婷婷在一块说话就好了,他去做烂好人,方茴却被扔在了一边,然后才会发生那些事…… 现在我想,可能是我恨不得充当陈寻的角色才会产生这么无理取闹的想法。因为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两件事,第一,陈寻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这样走到吴婷婷旁边;第二,假如那会儿他陪着方茴,该发生的也一样会发生。 就在陈寻安慰吴婷婷的时候,唐海冰走到了方茴旁边。方茴有些瑟缩,但还是努力的冲他笑了笑。 唐海冰没有笑,他皱着眉头,样子很为难的说:“你喜欢陈寻么?” 方茴一怔,点了点头。 “就跟以前喜欢李贺一样?”唐海冰这次其实并没有一点讽刺的意思,但是方茴还是觉得浑身颤悠了一下。 “不……不是。”她声音有些发抖,却又坚定。 “不是也不行,你明白么?”唐海冰点了只烟说,“我知道可能这么对你也有点不公平,但是这世道你没法强调什么公平。要是公平的话,干吗李贺就死了,可是捅了他的那个傻逼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年轻杀人就不用偿命啊!李贺是坏人么?他就该死么?不是吧,可他怎么就死了呢?” 方茴的眼泪在眼眶里凝聚了起来,她想起了李贺,想起了曾经和他一起玩拔根、唐海冰在旁边起哄捣乱的时候,那会儿的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样。 “实话说,以前你铅笔盒里的蚯蚓都是我放的,你自行车的气门芯都是我拔的,你和别的男生说一句就得给李贺道歉也是我规定的,还有你带了三年的小白花,这主意也是我想的。你肯定觉得我特混蛋,可我也没办法,不管为什么,没有你的事他就不会死。所以不干点什么我觉得对不起李贺。你知道么?他那会儿真是特喜欢你……” “你别说了,我不怪你。”方茴摸了摸眼睛,“我现在还记得那日子,清明也给他烧纸。” “嗯,那你也算还行。不过,你还是不能和陈寻一块。李贺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而陈寻就像亲弟弟。他们俩通过你联系起来,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我是看着李贺死在我旁边的,而他当时最后看见的肯定是你,虽说你没看他吧。就这一点,咱俩谁瞅谁都痛快不了。而且不是我故意找借口,我太了解陈寻了,我觉得你们俩根本没可能,成不了。你别怪我说话狠,说白了就是我不放心你,当然也不放心他。年轻时候不就是玩玩么?你找别人我绝对不管,没准还祝福你呢!可陈寻,绝对不行。”唐海冰望着陈寻的背影,坚定的说。 方茴半天没有吭声,她在脑子里把唐海冰的话好好过了一遍。虽然唐海冰这人平时挺不讲理的,但这几句他还真是打心眼里好好说的,有些地方也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但是,她不可能因为这些话就放弃陈寻。方茴和陈寻在一起的日子,可以算是她十几年的生命中最舒心的时候。不仅仅是少男少女间的那种懵懂爱恋,更重要的是,陈寻带着她看到了生活的美好。而她,原本已经绝望。 就像一个想跳楼自杀的人,你要是不理他,那跳下去死也就死了。可是如果你在半截拉住他,那他自然产生的求生欲望则是惊人的,而且一旦救上来就绝对不会去自杀第二次了,这是心理学的结论。方茴的情形,和这个有些类似。 唐海冰紧紧盯着方茴,她的手因为害怕和紧张而不自觉的攥住,指节泛起了青白色。 “我……我还是……喜欢陈寻。”方茴轻轻的颤抖着说,“海冰,我不会离开他。” 唐海冰没想到这个战战兢兢,说话都颤悠的女孩居然这么回答他,因此更加严厉的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方茴咬着牙摇了摇头说:“我做不到。” 唐海冰差点背过气去,他记得初中时无论他做什么,方茴都不敢反抗,他本以为这样半推心置腹,半逼迫威胁的方法能有效果,但是却错估了方茴的勇气。他正想再说点什么,腰上别的BP机却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嘿嘿”笑了两声说:“方茴,那你就别怪我了。” 方茴凄然的笑了笑,走在前面的陈寻如春花般绚烂,走在身后的唐海冰黑暗得深不见底。远离天使或许恶魔也不会再纠缠,可是为了那一点点光,两者之间,她选择面对未来,背对过去。 他们走到地坛冰场,在前台租了鞋。方茴从来没滑过冰,看着明晃晃的冰刀直眼晕,陈寻笑着扶她站起来,她紧紧抓住陈寻的胳膊,像到了陌生地方的小动物,满脸惊恐。 “哟!我才看见,你怎么穿短裤就来了?”吴婷婷系好鞋带,走过来说。 “啊?怎么了?”方茴勉强站稳,抬起头问。 “冷啊!”吴婷婷向手心呵了口气说,“再说,摔冰上也容易破。陈寻你真是的,也没提醒人家一下!” “呀,我还真没想那么多,不过就算我想起来,也没办法告诉她。”陈寻说。 方茴知道他还在介意昨晚没能找到自己,就没在多说什么,冲吴婷婷笑了笑说:“没事,不是特别冷。” 吴婷婷瞥了陈寻一眼,自己滑了进去。 孙涛和杨晴在里面已经滑了一圈,两个人动手动脚又笑又闹,亲热得不行。大概是怕唐海冰找麻烦,吴婷婷缠住他非要学倒滑。唐海冰倒也配合,一直耐心的陪着吴婷婷,也没过来和陈寻方茴说话。 陈寻拉着方茴滑到另一个半圈,扶住她的肩膀问:“冷么?冷就出去坐会儿?” “还行。”方茴嘴唇有些发紫,轻声说。 “行什么啊!说话都上牙打下牙了!”陈寻一把拉住她,“出去吧!” “那你陪我……行么?”方茴哀求的看着陈寻说,她之所以硬撑了这么久,就是害怕独自在外面的时候,唐海冰会再和她说些什么。 “废话!我不陪你干吗去呀!”陈寻搓了搓她的手说,“你看看,都快僵了!你怎么不说啊!” “我觉得还行……”方茴笑了笑。虽然陈寻嘴里一直在嘟嘟囔囔的埋怨,但是手却攥得很紧,手心那一点点温度,仿佛就让她暖和了起来。 两个人到了外面,方茴坐在凳子上,她僵硬的手指怎么也解不开鞋带。陈寻还了鞋,径直走过去蹲下说:“我来吧。” “不……不用了!”方茴忙推开他说,“我自己就行!” “你看你,哆哆嗦嗦跟老太太似的,得了吧。”陈寻自顾自的解起了鞋带,“我啊,要是多想点就好了,我没想到这么冷,要不然一定让你多穿点。” “嗯,我知道。”方茴两只手支在旁边,微笑着说。 “早上的事不生气了吧?今儿还高兴么?” “挺……挺好的啊。” “是吧?我就说吧?”陈寻兴奋得抬起头,“别看他们一个个跟小流氓似的,其实骨子里都是好人!尤其是海冰,特仗义!” 方茴的笑容中掺杂了些苦涩,她低着头,腿一晃一晃的蹭着地,套在脚上的白袜套染上了一层薄灰。 陈寻把鞋扔到一边,坐在方茴旁边说:“小时候我们几个玩拍画儿,我的技术最棒,自己攒有一套变形金刚的拍画,别人都没有,好看着呢!结果让旁边胡同的几个大孩子盯上了,有一次他们和我玩,输了还耍赖,非要我把那套画儿给他们,我当然不给了,他们就急了,跟我抢。孙涛真是没白搭他这个姓,那孙子就是一怂货,看形势不对撒丫子就跑了,只有海冰跟我一起撑着,一直等到白锋来,才算摆平。所以说海冰这人是面恶心善,你和他待长了就适应了。” 方茴点了点头,其实唐海冰这些特点她已经很了解了,因为他们也曾经同窗三年,在那段时间内,她充分的感受到了唐海冰的义气。方茴不想再和陈寻讨论唐海冰,这话题就让她不舒服,于是打岔问道:“你们总说白锋、白锋的,到底是谁啊?怎么一直没见过?” “白锋啊……下回再说吧。” 陈寻看见吴婷婷他们走了出来,站起身向他们挥了挥手。 第五卷 长大 第一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方茴说:“我们都以为长大以后就能真正的永远相伴,于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拼命成长,但是当真的长到足以告别青春时,才突然发现,原来长大只会让我们分离……” (1) 我有时候会害怕方茴消失。 我总觉得她是以很决绝的姿态离开北京的,因为在这里,我从没看见她给除了亲人外任何一个故事中提到的名字打过电话,这让我总是产生很抑郁的预感——总有一天她也会悄无声息的离我而去。 虽然我们之间也有类似于互相依靠的关系,但是我心里仍然很不踏实。我想这可能算是雄性生物的一种特性,对于不能到嘴的猎物,总惦记着。 可惜我不能像狮子扑羚羊一样,把方茴按在我爪下,等不到也联系不到她的夜晚,我只能像怨妇似的窝在家里,吸烟,胡思乱想,在心里咒骂,却又竖着耳朵,小心听着楼道里的动静。 方茴进屋的声音很轻,她转动门把手,小心翼翼的放好东西,尽量不让纸袋子和塑料袋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然后打算再小心翼翼的离开。 “回来啦。”我在黑暗的角落里突然发出声音。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叫“茴”,她说是因为他爸爸上山下乡、远离故土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想着早些回家,所以生下字头。我孩子第一反应就是“回”字,她妈妈嫌女孩子叫这名不文雅,于是擅自添了个草觉得她真是辜负了这名,明明是寄托回家的念想,但却常常漂泊在外。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和这个名字有着冥冥牵绊,总是让身边人想着,她回,或不回。 “啊……”她没想到我在等她,有点惊讶。 “哪儿去了?”我起身问她,我视力不好但鼻子很灵,这就是生物界的互补,总能让你有一种办法察觉到生活的异常,给你留下及时作出反应的余地。 她身上带着一点点陌生的味儿,不是街道乱哄哄的人气,而是在某个地方待久了的味道。 “外……外头。”她有点结巴的说。 我叹气她的老毛病,一有事隐瞒就结巴,看来是从初中起就落下根儿了。 “我还不知道是外头?你要在屋里我还用这么眼巴巴的等着吗?”我有些烦躁的说,“你也用不着瞒我,我真不是那么爱管你的闲事,也不是特喜欢观察您那点绝对隐私,只不过下回你出去什么的好歹吱一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过,再怎么着也该有点自觉,这么大人了,不懂什么叫互相照应啊!我天天齁逼累的,你就别再让我操心了成不成?” 方茴没有说话,她静静的站在那里,身体明显有些僵硬。 我想自己可能说话说重了,但是我是真担心她来着,这丫头太愣,心眼直不懂回环,还特别固执。把她扔谁哪儿我都不踏实,就是跟AIBA都不行,我怕哪天她真傻了吧唧的被AIBA掰弯了…… “挺累的先洗澡去吧,还在我这屋,替AIBA省点。”我走过去拉她。 她毫不犹豫的拍掉我的手,然后自己却有些呆住了,我们好像都在状况外,一时气氛无比尴尬。 我很清楚的记得,在共同生活之后,她已经不再拒绝我“目的单纯”的接触了。 最终,沉默被一个外人打破了,楼下的韩国眯眯眼小伙来敲我们的门,用很韩味的英文呼喊这方茴的名字。 “袋子,我拎的那个,刚才忘记给你了。”他站在门口,一手支门,一腿弯曲的摆着POSE说。 我心想,喷点发胶穿件韩衫你就以为自己是张东健宋乘宪啊!装什么大头蒜啊! “啊!谢谢!”方茴客气的说。 “真是!你还特意跑一趟!”我赶在方茴之前接过袋子,一脸识相就赶紧滚蛋的表情,矗在门口俯视着他说。 “那明天晚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小眯眯眼白了我一眼,微笑着冲方茴说。 “好,英浩,谢谢你,真是麻烦了。”方茴很真心的说。 “上哪儿去呀?”我有点急眼了,那什么英浩一直对方茴心怀不轨,她看不出来我却能看出来,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自己也有这心思所以完全能明白他那点猫腻。我可坚决不能容忍在自己默默奉献的时候,被这眯眯眼抢得先机, “打工。”英浩一副资本主义丑恶嘴脸,他完全忽视了身边方茴努力制止他的表示,得意的说,“我们从今天起,每晚一起打工。” 我彻底没话说了。 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感动,只有我知道她为什么去打工,她肯定是看着我这么累觉得不落忍了。 那韩国傻叉儿压根不明白怎么回事,以胜利者的姿态跟我们道了别,我关上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不用……” “给!”方茴把手里的袋子扔给我,别扭的说,“吃吧!” 我打开袋子,眼睛里直冒绿光,里面是一盒辣白菜炒饭,这东西我有N久没吃过了,确切的说,与方茴合伙之后,我们就没吃过像样的饭,估计我们俩的分量加一块,都没一健壮的澳洲男人沉。 “是我们打工那个餐厅做的,好吃么?”方茴趴在桌子上问我。 “嗯!好吃!你也吃啊!”我狼吞虎咽的说。 “我吃过了。”方茴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把水端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抹嘴了,她惊讶地看着我说:“你这是……” “呵呵,传说中的风卷残云!”我笑了笑说,“你们在哪儿打工啊?要是远就别去了,要不你天天这么晚回来,还不够我着急的呢!” “没事,我都和英浩一起的。” “跟他在一块儿才更不让人放心呢!他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我拿着饭盒愤愤的说 “得了吧你!”方茴笑笑说,“反正我肯定去打工了,你要是拦着,咱们就散伙!这么大人了,不懂什么叫互相照应啊!” “嘿,你这人,学我是不是?好的不学,你到是先会威胁了!”我皱着眉一脸苦笑。 “当时你不是就这么威胁我的吗?就这么定了,我洗澡去。”方茴站起来背对着我说,“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跟瘦杆狼似的……” 方茴就是这样,总是时不时得让我心疼一下,她那种别扭的温柔,只有慢慢的才能体会到。 我偷偷地看着她把头发梳成发髻,颠起脚拿毛巾,把衣服放在盆里走进浴室。那个时候我终于有了切实的感觉,觉得自己真正的是和她这个人相处,而不是她过去的回忆。 我们忙了一通,等我洗完澡再收拾好,方茴已经窝在我们捡来的沙发上睡着了。她一定累坏了,那么蜷缩着不舒服的姿势,她却像婴儿一样睡得香甜。我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在月光下,她的睡颜恬静美丽,毫无防备,两根湿漉漉的发丝懒散的搭在她的脸颊上,嘴唇微微嘟着,粉粉嫩嫩的泛着光。 我低下头轻轻吻了她一下,她没有醒,睫毛微微动了动,扫过了我的心尖。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可能做事干干净净大义凛然,但是我也不愿意趁人之危。我当时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理由,那就是当方茴把她以前的事讲完,我们都能仰起头面对过去时,再一起向未来迈进。 那时候我就像找工作之前一样自信满满,我根本想不到竟然会在几年之后才听完这个故事。现在想想,如果我能再决断点,也许就不会错过。 但是我们永远无法预计未来,年轻的时候我们太坦诚,而长大之后我们又太不坦诚。时光这种东西充满魔力,它没有提醒我以后会发生什么,只是看着我傻子一样靠在沙发边沉沉睡去。 大概凌晨两点的时候我被一阵扑簌簌的声音吵醒,我模糊的看见方茴在沙发上抱成一团,她在微微颤抖,发出动物一样的呜呜声。 我爬起来,坐到她身边拍着她问:“怎么了?做噩梦啦?” “我……我梦见他了……”方茴抬起头,满脸绝望的说:“可是……为什么是梦呢?” 这次,换我绝望。 第五卷 长大 第二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2) 1999年9月的某一天方茴做过一个噩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B中校门口,确切的说就是李贺死的那天,那里围着一群人,地上殷红殷红的,她本能的想跑,却又觉得应该回去和他说点什么。于是大着胆子拨开人群往里走,她远远地看见唐海冰怀里抱着个人,他半跪在地上狠狠的瞪向她。方茴急忙摇头,大声说我不知道的,你别怪我,我是来看看他,看最后一眼……唐海冰没有说话,他身边那个人动了动,遥遥的抬起头,方茴瞬间呆住了,那个人不是李贺,而是陈寻!流着血的陈寻! 方茴疯了一样的跑过去,她哭喊着陈寻的名字,紧紧抓着他的手,一次次想把他拉起来,拉到自己怀里,可是对方却没有一点反应,死气沉沉的。这种徒劳无功的拉扯突然让她产生无比空虚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在用力。 难道就不想一起站起来逃跑吗?她疑惑的抬起头。 然而她看见的竟然是冷冰冰的尸体,李贺的尸体,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而方茴一直紧紧握住的,就是这只无丝毫生气的手。她猛地甩开它,可是不可避免的,她已经染上了李贺的血。 唐海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人们渐渐围成一个圆圈,方茴觉得有千百个指头指点着自己,她大声辩解,但根本没人听。在这些冷漠的人中她终于看到了陈寻,但是陈寻一脸厌恶,他撇撇嘴,转身和唐海冰一起离去…… “别走!” 方茴惊醒时泪流满面,她竟然觉得这个梦无比真实,至少那种无可挽回的锥心之痛是真的,让她一阵阵心有余悸。 第二天上学,方茴因为这个梦很没精神,乔燃跟她说话,她都回答的恍恍忽忽的。陈寻吃完饭后坐在她后边的桌子上,方茴一直发呆,连头都没回。 “嘿!想什么呢!”陈寻拿手里的棒棒糖敲了她头一下说。 方茴猛地一哆嗦,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陈寻忙跳下来,走到跟前弯下腰说。 “没事。”方茴玩着手里的涂改液说,“你吓我一跳!怎么神出鬼没的!” “什么呀!我都坐那儿多半天了!吃棒棒糖么?要桔子的还是草莓的?”陈寻问。 “桔子。”方茴随口说。 “桔子……”陈寻翻了翻兜,笑着说,“我忘了,桔子就是我嘴里这个,只剩草莓的了。我就舔了两口,你要不嫌弃,就凑和吃吧。” “哦。”方茴茫然的点点头。 陈寻本来是跟她逗贫的,没想到她根本没听进去,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陈寻疑惑地问:“方茴,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啊,刚才上语文课时我就发现了,你趴了得有半节课,到底是怎么了?” “陈寻……”方茴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我梦见你和唐海冰一起走了,我一直叫你,可你没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早晚有一天,你会跟他们走,我最后还是留不住你……” 陈寻“噗嗤”一下笑了,他揉了揉方茴的脑袋,毫不在意的说:“你成天都琢磨什么啊!就因为这事?那是梦,又不是真的!再说,没听人说梦都是反的吗?怎么可能呢!” “可是我醒了就哭了,那种感觉特难受……”方茴低下头说。 “你别胡思乱想了!”陈寻蹲下来,趴在她课桌边小声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永远是多远啊。”方茴轻笑了一下说,“我们才这么大,谁能说的准那么久以后的事情,我只是希望就算哪天我们分开了,你也不会后悔曾经和我好过,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陈寻沉下脸说,“我就是想以后都一直在一块才和你好的,要不然我这算是干吗?逗闷子啊?你就是压根不相信我!” “不是……”方茴有些伤心,虽然陈寻说的那么美好,但她却没什么底气。前路漫漫,而他们相遇太早,能够结伴同行多远,她真的没谱。 “好!我要是说的不是真心话,以后抛弃你了,就让我出门撞墙,万事不顺,众叛亲离!”陈寻急了,赌气的说起了狠话。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方茴忙安抚他说,“不是说给我棒棒糖么?哪儿呢?” 陈寻看她不再纠结,心里舒服了点,把手中的棒棒糖递过去说:“你也真是的,你看电视里,那男的要发毒誓,女的都使劲拦着。你可好,一字不拉听我说完,一点也不心疼我!” 方茴红着脸剥开糖纸说:“你别胡说了,班里这么多人呢……” “哦……”陈寻站起来说,“那我下楼找赵烨去了,你别自个瞎想了啊!” 方茴点点头,看着陈寻走出了教室。 其实她刚才根本没想过要阻拦陈寻说下去,恰恰相反,她一直在认认真真的听。她觉得,如果真的担心那些诅咒的东西实现,那么就会一直遵守诺言,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当然,这些想法她并没有告诉陈寻。 方茴这种稚嫩的心思未免有点可笑,她在那会并不知道,所有男孩子在发誓的时候都是真的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违背承诺,而在翻悔的时候也都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能做到。所以誓言这种东西无法衡量坚贞,也不能判断对错,它只能证明,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彼此曾经真诚过。 而陈寻也同样有件事没跟方茴说。 他一出教室就碰见了赵烨了,赵烨在下面刚盖了三个球,正兴奋呢,见到陈寻就高高蹦起来,一边学《灌篮高手》嚷着“赵烨苍蝇拍”一边扑了上去。陈寻一下没躲开,被他挤到了楼道墙上,胳膊肘蹭掉了一块皮,浸出了血丝。 “唉哟真对不起!”赵烨嬉皮笑脸地说,“没想到你这么不禁拍,一暑假没练功力降低了呀!” “混蛋!没空搭理你啊!”陈寻推开赵烨说。他有点慌乱,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出门撞墙”的誓言,心底凉飕飕的,手心都出了汗。 “装什么逼啊?怎么脸色儿都白了?魔症啦?别真给你打坏了。”赵烨凑上来说。 “就凭你?再修炼一万年吧!”陈寻揉了揉胳膊,轻蔑的说。 两个人笑笑闹闹得下了楼,陈寻没有多想,他用唯物主义推翻了自己的不安。新世纪的三好学生怎么能被封建迷信给吓唬住呢,应该高举马列主义大旗,紧握政治理论,见神杀神,见鬼拍鬼,小宇宙爆发,一顿天马流星拳把敌人KO掉,就不信这个邪了! 第五卷 长大 第五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5) 其实要不是那天聊起喜欢这个话题,可能方茴和陈寻永远都不会再提到以前的事了。方茴说,现在想想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可是所谓覆水难收,她也没办法告诉那时候的自己不要好奇去听,一切终归来不及。 大家吃完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方茴没骑车,她晚上去妈妈家住,陈寻送她回家。以前要是也有这样的时候,方茴可能随意让他们来载,乔燃和赵烨都行。但自从她和陈寻的事曝光之后,陈寻的自行车后座就成了她的专座。乔燃站在马路另一边跟他们挥手道别,槐树下三个身影,偏偏只有他显得有点孤单。 初秋的北京是天气最好的时候,五四大街两旁的银杏树落下金黄的叶子,洋洋洒洒铺满了一地,方茴坐在陈寻身后,手扶着车架,两只腿交替晃悠着,像小女孩一样的调皮。 “你看着吧,赵烨要对嘉茉下手了!”陈寻蹬着车,扭过半边脸说。 “诶?不会吧?”方茴惊讶的说。 “肯定的!他那点花花肠子,逃不过我的法眼!” “嗯,他看上去对嘉茉还真的挺认真的……” “切!他对谁不认真啊!什么小学的丽丽,初中的小嫔,到高中,就轮到嘉茉了。” “啊?这样啊,那也好,反正嘉茉也不会同意的。”方茴皱着眉说,“男生对第一个喜欢的人,是最看重的吧?算是初恋对不对?” “也许吧,可我觉得两个人彼此喜欢才算初恋吧,比如咱俩这样。第一个喜欢的人……不是一般都是单恋么?” “我也不知道……” “呵呵,是不是我不算你初恋啊,是李贺吧!”陈寻酸溜溜的说,他总觉得,不管是好还是不好,李贺这人给方茴留下的东西太深刻了,这么多年过去,做梦居然还会梦到他。 “你……你胡说!”方茴有点生气了,“我和他从来就没……” “知道了知道了!”陈寻向后伸出胳膊拍了拍她说,“我逗你呢!” “那你呢!我是你初恋么?”方茴问,她有点紧张,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车架。 “靠!当然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狼狈啊!”陈寻大叫。 “没有单恋过谁?”方茴放松下来,笑着逗趣的问。 “没……”陈寻不假思索的说,却又突然停住,“有吧……” 方茴的脚后跟猛地磕在了车后轱辘上,狠狠的疼了一下。 “聊会儿天再回去吧。”陈寻停下来,转过身说。 “好……”方茴恍惚的回答,她的心刚才停滞了一下,模模糊糊的搞不清楚陈寻刚才说的到底是没还是有。 “我请你吃冰棍!我都骑出汗了!冰冰怎么样?你要桔子的还是荔枝的?” “桔子。” “好!等我啊!”陈寻把车停到路边,跑向了旁边的小卖部。 陈寻买回了冰棍,两个人就坐在了旁边马路牙子上。方茴轻轻咬了一口,桔子味的冰块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咳嗽了两声,装作不在意的问:“是有吧?” “啊?什么?”陈寻吸了一口快流下来的冰水,转过头说。 “单恋的人……”方茴小声说,“是王曼曼?” “怎么可能是她!”陈寻使劲摆摆手说。 “那是谁?” “其实那也算不上什么单恋……嗯……你认识的。”陈寻有些局促,低下头说,“吴婷婷。” “哦……”方茴尽量平淡的表现,她想起吴婷婷那漂亮的低领衣服,姣好成熟的模样,过于活泼开放的言语,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你上回不是问我白锋是谁么?我干脆给你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吧。”陈寻望着远处,已经沉浸在了过去的思绪里。 “好吧。”方茴随着他的目光,也茫然的望向了另一边,她有种感觉,那里可能是她怎么也看不清的地方。 当陈寻和唐海冰他们梳着板寸,穿着背心裤衩,吸着鼻涕,自称女神的圣斗士满胡同乱跑时,吴婷婷还是个天真漂亮人见人爱的小丫头片子。那时候她根本不会骂人,更不会抽烟,也绝对没穿过暴露的衣服。她总是一身干净的小花裙子,梳着两个小辫,一颠一颠的跟在他们后面,奶声奶气的说:“等等我,等等我。”这种时候唐海冰通常不会理会吴婷婷的呼喊,继续向前冲杀,而陈寻总会停下来,回过头喊:“快点啊!”如果她实在慢了,陈寻就干脆拉着她一起跑。 不过陈寻和吴婷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浪漫的青梅竹马。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北京这地界儿上,这些孩子还根本不知道浪漫两字怎么写。他们会分抢金鸡片和虾条,以至于吵得不可开交;会因为玩三个字时拍打的使劲了,去告彼此家长;同时也会开开心心的掰开大大泡泡糖或双棒冰棍,一人一半;会偷偷买五毛钱一碗的豆腐脑,头碰头凑在一起大口的吃。这样的生活酝酿不出什么激烈的情感,只有站在对方院门口大声呼喊名字时所带来的欢愉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喜欢。 白锋和他们不一样,他比这些孩子大两三岁,不管是上学、懂事、还是闯祸,都比他们先行一步。他家里情况并不好,父亲因为盗窃被判刑,母亲是同一个监狱的女犯,两人不知道怎么着出来之后就结婚生孩子了,接着又不知道怎么着就互相看不顺眼不过了。最后他们谁也不要这个孩子,把他扔在了他爷爷家。那老头已经什么都看开了,眼珠子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眼眶子?不过多付碗筷,白锋就权当是小猫小狗养大的。 好在这些都没影响白锋快乐成长,至少最先开始没影响,他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身高个头充当起了这一片的孩子王。比如他玩砍包时总能抓住包,多挣几条命,玩踢锅时攻守俱佳,捉虫子也最灵巧,放在玻璃罐里的蛐蛐永远叫得最响,打架更是几条胡同里的NO.1。所以大家都爱跟他一头和他一起玩,傍晚吃完饭就像聚会一样纷纷跑到白锋那里去,在他们的胡同里,总能听见孩子们稚嫩的呼喊声:“走!找白锋去!” 在那时,陈寻、唐海冰和孙涛是白锋的忠实拥趸,而杨晴和吴婷婷则是白锋的忠实崇拜者。小孩子不懂得怎么表现爱慕,男孩通常用追跑打闹来引起女生的注意,而每次陈寻“欺负”了吴婷婷之后,她都会扁着小嘴一脸委屈的说:“我告白锋去!”然后一颠一颠的跑走。留在原地的小小陈寻,也会因此而感到一丝丝的难过。就这样,三个人之间勾成了无比单纯的三角关系。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年龄的增长,大人们渐渐的介入其中。找白锋玩得人越来越少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家长不让,怕跟着犯人的孩子学坏了。其实白锋他爸不见得有多大道行,但是经过人们口口相传,这事就深了。王家二大妈经常跟她孙子说:“白锋他爸杀过好几个人!现在凶刀还在他们家床铺下头压着呢!跟白锋玩,万一他看你不顺眼了,就得给你三刀六洞!”小口儿张叔叔吓唬他儿子:“白锋家是祖传的杀人病,发起疯来你爸爸我都制不住他!以后不许跟他玩,听见没有!”相比较起来陈寻他妈还比较科学客观,她只是淡淡的说:“别去白锋那院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事白锋心里明镜似的,他也不怒不怨,干脆和学校的同学鬼混起来,不在胡同露头了。 唯一不太听话的就是吴婷婷,她照样天天往白锋家跑,敲门问他爷爷:“白锋在家么?”只不过她的期待问话常常得到失望回答,他爷爷总是摇摇头说:“不在,外面野去了!唉!随他爸随了个铁!”就这么三番五次之后,吴婷婷终于遇见了白锋,确切的说不止白锋,还有他身边一个挺古怪的女孩子。那女生穿了很紧身的衣服,小小的胸脯形状能看得一清二楚,白锋和她坐得很近,一边吐着脏字笑骂,一边抽烟。 “婷婷!进来啊!”白锋看见她,高兴的笑了。 吴婷婷怯怯的走进去,白锋一把拉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大把酸三色。 “看我们婷婷漂亮吧!”白锋很骄傲的对身边的女孩说。 “你丫不会恋童吧!”女孩不屑的瞥了吴婷婷一眼。 “滚蛋!你丫吃醋了吧!”白锋毫不顾忌的拍了她屁股一下。 吴婷婷手心里出了汗,糖果好像化了一点,粘粘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是谁啊?”吴婷婷小声的问。 “她呀!你嫂子!”白锋坏笑着说。 “嫂子?” “就是我媳妇!”白锋大笑了起来,那个女孩有点不好意思,狠狠的捶了他一下。 吴婷婷从白锋家出来时哭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吃糖,在路上她遇见了陈寻,陈寻慌慌张张的凑到她脸上看,不停的问怎么了。吴婷婷后退两步,把小花裙子紧紧向后勒住弄得像紧身衣一样,抬起眼问陈寻:“好看么?” “不太好看。”陈寻歪着头,困惑的说。 “好看!你不懂!”吴婷婷气鼓鼓的转了个圈。 “那……好看吧。”陈寻无奈的说。 “其实……”吴婷婷低下头,“我也觉得不太好看……” 说起来白锋没给过吴婷婷什么好处,更谈不上情感的付出。他就像喜爱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对她好,直到他彻底离开都是如此。 那天他见到吴婷婷的时候照例跑过来塞给她糖,他兜里好像总是为她预备点好吃的。吴婷婷接过来含在嘴里,学赖宁把糖纸挫成小棍。 “好看么?”吴婷婷突然想起了点什么,她手忙脚乱的把裙子又弄成了紧身的形状。 “好看!我们婷婷最好看了!”白锋笑着看她折腾。 “比你媳妇好看么?”吴婷婷的童音念出“媳妇”这两个字,听着特别的别扭。 “嗯!比她好看!”白锋弯下腰掐了掐她脸蛋说。 “那我当你媳妇成么?”吴婷婷天真且认真的说。 白锋大笑起来,最终看着吴婷婷快哭出来的小脸使劲说了可以。 “长大吧!长大了当我媳妇!” “好!” 这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的对话,怀揣着最美好梦想的吴婷婷怎么也想不到,她和白锋竟然就此一别,后会无期。 半夜两点多的时候,胡同里进来了两辆警车,蓝红相间的顶灯,晃得各家各户都胆战心惊的。吴婷婷迷迷糊糊的缩在她妈妈怀里,她爸爸和几个男人一起出院看了看。没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她妈妈忙迎上去,慌张的问:“这是怎么了?谁家出事了?” “老白家!他那个孙子把人脑瓜瓢给开了!警察抓人呢!” “哎哟我的妈呀!白锋这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儿啊!抓着了么?” “没!早跑路了,晚上就没回家。他们这家子人可真是的,我就说别让婷婷总跟他玩,你还不当个事儿!你瞅瞅!现在都闹出人命了!” “谁不当事啊!我说她,她听么!婷婷!婷婷!……诶?这孩子哪儿去了!” 吴婷婷听见白锋的名字早就跑了出去,她在院门口遇见了同样闻风而来的陈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来话,半天吴婷婷才倒过气来,颤悠悠的说:“你说,白锋他没事吧?” “没事吧?”陈寻的话一点都不像回答。 “没事,肯定没事。”吴婷婷努力笃定的说。 “嗯,肯定没事。”陈寻也跟着她笃定的说。 两个孩子最后被各自家长拉回了家,他们那时候还以为睡个觉明天就一切都好了,可以当面问问白锋到底怎么回事,可是自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到过他。 白锋的案子很简单,聚众酒后斗殴,多人受伤一人身亡,疑犯除白锋外另有两人在逃,正在通缉中。死者系某职高学生,据传是混乱之中白锋拿着啤酒瓶砸到了他的后脑,致使其当场死亡。涉案的孩子多半被送入了少管所,剩下少部分情节较轻的,也都被学校给了处分。 沸沸扬扬的白锋事件告一段落,人们除了在茶余饭后再念叨两句,也就不再惦记他。而为之改变的只有吴婷婷,她后来和白锋的那些朋友混在了一起,也开始穿紧身衣、化妆、骂人。她收集所有的线索,去打听发生在白锋身上的所有事。倔强的她信誓旦旦的认为,总有一天白锋会回来。即使不能履行彼此的诺言,至少想起来时还可以相视而笑。这是她整个少年时代最执著的想法,一想很多年。 “那你呢?是不是还喜欢她?”方茴静静的问。 “怎么会呢!现在不是有你了么!”陈寻轻抚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说,“已经不喜欢了。我觉得两个人在一块,一定得是彼此心中最至高无上,无可替代的存在。可是显然我代替不了白锋在婷婷心里的位置。我不愿意委曲求全,她也不想退而求其次。既然这样,何苦非凑在一起呢?” “因为这个就放弃了?你还真自私霸道……就不能多付出一点啊……”方茴摇摇头说。 “不一样……呵呵,反正我就是挺极端的人,你可别让我知道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陈寻笑了笑说。 “但是我还是挺心疼她的。我觉得她真不值得,因为白锋的人生改变自己的人生,而改变自己之后又不能对白锋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这样的等待,太没意义了。” “有些事,对你来说没意义,对别人可就不一定了。”方茴轻轻的说,她从陈寻语气中感受到了太多的不甘心,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好了好了!不说了!走吧!我送你回家……哎哟!你怎么弄得!”陈寻站起来拉方茴,突然指着她的衣服大叫。 方茴低下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桔子冰棍融化的水都滴在了她的衣服上,平日可亲的桔黄色变得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她惨笑了一下,即便表现的再不在意,实际上也还是慌乱的掩饰不了小小的心酸。陈寻的心里,终究有她不能进入的空隙。 第五卷 长大 第六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6) 我觉得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很欠妥,要我说,这女人心根本就是宇宙黑洞!你以为你看了个大概了,其实不过是个影儿,真实内容距离你起码上千光年。 我和方茴闹了小小的不愉快。 起因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与平时不太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我们在买菜的时候遇见欢欢了。当时我们正在奋力的为一些黄瓜和菜贩讨价还价,他比较心不在焉的应付我们,因为他另一边的摊位上有一拨更厉害的主儿在使劲贬低他家胡萝卜的价值。而那两个人就是欢欢和她的澳洲男友。 最终我们抱着黄瓜和胡萝卜胜利会师,不得不说这是些许尴尬的场景,尤其是我发现那澳洲男人长的基本就像猪一样的时候,我的嘴角很不自然的抽搐了。我琢磨着这小娘皮明显间接骂我了,她甩了我选了他,不就是他比我好的意思吗?可是……操!他哪部分比我好啊! 欢欢的眉毛挑了挑,我知道这也是她不自在的表现。她表明立场似的挽住了那男人的肘子,用依旧没有改观的四川味英语说:“Hi!” 我心想装什么孙子!统共四个人,三都是中国人,干吗还放洋屁啊! “你好!”我特绅士的说,“你朋友啊?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菜市买菜了呢!今天是特意来寻求浪漫的吧?俩人一起砍价多默契啊!” “还……行吧。”她脸明显绿了一下,随后瞥了眼方茴说:“住一起了?” 在方茴没来得及回应之前,我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对啊!” 其实我心里特没谱,万一方茴当场挣脱来一句“没有”,那我就跌份跌大发了。可是她很配合,乖乖的将柔弱无骨的手放在我掌心里,就像真的甜腻腻的情侣一样。 “我就知道……”欢欢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所以当初我是明智的,你一开始就喜欢她了吧?” 虽然她说得不对,但是我也没反驳,因为她至少猜对了一半,我现在的确喜欢方茴。除此之外,欢欢那有点伤心的表情,让我难受了一下。她过得不好我也没觉得过瘾,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来呢!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说英文好吗?”旁边那头猪一样的男人终于发话了。 欢欢立马换成灿烂的笑脸,十分温柔的介绍了我们,当然没说我是她前男友,只说是同学。 那男人寒暄了两句,他盯着方茴的眼神十分猥琐,我实在忍不了,胡乱说了两句就拉着她走了。 刚刚走出他们的视线,方茴就把我的手甩开了,那力道让我明白她一定是不太高兴。我忙凑到她身边问:“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人都走远了,我们也不需要继续演戏了吧。” 这丫头挺聪明,我那点小伎俩被她看得透透的了。 “是是是,那你干吗生气啊?” “谁生气了?” “你看你看,口不对心了吧!脸还皱着呢,还嘴硬!” “呵,也不知道咱俩谁口不对心!”她冷笑了一下,弄得我彻底不舒服了。 “我怎么口不对心了!你倒是说说!” “干吗和欢欢说那样的话!你明明还想着她呢!” “我现在哪儿有空想着她啊!” “那你为什么小心翼翼的留着她的杯子?” “我……” “得了!不用解释,你不是自己说的么?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 我气得一下子乐了出来,平时我说话方茴总不往心里去,但一旦我们吵架她却总能说出点我扯淡的那些话来堵我。 “我发现了,你呀,就是我克星!”我拿过她手里的袋子说。 “不敢当!”方茴没有争,把袋子交给我,却还剩下一点点小脾气。 “啊!我明白了,你是吃醋了对不对?”我逗她说,虽然是玩笑话,但是我还是有一丝奢望。 “张楠!你能不能不瞎说八道啊!”方茴瞪了我一眼,彻底绝了我的念想。 我自嘲的笑笑说:“我留着她的杯子,不代表我还喜欢她。就像你把陈寻所有的东西都扔了,也不代表你就忘了他。这么说吧,人不是只有爱和恨两种情感,还会怀念,会埋怨,会想念,会感叹。不能说我和欢欢分手了就只能讨厌她,厌恶她吧?毕竟曾经我们俩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日子,就为了生命中的这一段,我也做不到把她彻底忘干净了。你们女的就喜欢让男人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人,但我跟你说,没一个男人能做到!就是说了那也是骗你呢!跟过去较真没什么意思,明智的女人不会算计怎么占有男人的过去,只会思考如何拥有男人的现在和未来!” 我当时这么说其实没有特别的意思,就是小发一下感慨而已。但是方茴却被这些话触动了,她沉默了一会说:“没看出来你还对这挺有研究的!” “那是!我可是实践出真知!” “可是……”方茴回过头冲我无奈的笑了笑,“你为什么不在我16岁的时候告诉我呢?” 我有些发愣,随后也无奈的笑了笑说:“那你为什么不在16岁的时候就认识我呢?” 方茴听陈寻说了吴婷婷的事之后多少有些敏感。 其实在不知道之前,她挺喜欢吴婷婷的,因为陈寻的那些发小里,吴婷婷是帮她圆场最多而且最照顾她的一个。可是现在方茴却不再那么感激了,她想陈寻和吴婷婷一定是商量了什么,所以吴婷婷才对她好。吴婷婷肯这么做并不是喜欢方茴,认可了这个女孩,而是仅仅为了帮助陈寻。结合他们之间曾经那若有若无的暧昧,方茴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可是陈寻并没有体会到方茴这种心情,我觉得把自己的过去和她分享是一件让两个人都轻松的事情。比起像李贺的事那样疑惑重重的猜测,直接的说出来不是更好么?所以他并不介意在方茴面前继续提起吴婷婷,也因此忽略了方茴黯然的表情。 由于陈寻生日有很不好的回忆,所以方茴过生日就没有再张罗。直到10月9日当天乔燃才憋不住问陈寻该怎么过。 陈寻说他们俩不打算庆祝了,乔燃摇头,说你们俩是你们俩的事,咱们五个是咱们五个人的事,不能混作一谈。最终他们商量好,一个中午去订蛋糕,一个中午去买礼物,当然这些都是瞒着方茴进行的。 直到放学的时候,方茴才被林嘉茉拉到学校院子中的一个角落里,她惊喜的看见写着“方茴,生日快乐”的蛋糕和三个一脸奸计得逞的男孩子。 大家送了一个毛绒大熊给她作礼物,大熊脖子上的项链是陈寻单独的礼物,他也做了一个米链,把自己生日撒落的米粒也放了进去,瓶子里面隐约闪烁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方茴开心的笑,几乎笑出了眼泪。 那个蛋糕未能逃脱被四分五裂的命运,他们分别拿起奶油往彼此脸身上抹去,乔燃的眼镜被糊住了,林嘉茉的头发上居然残存了蛋糕花,赵烨说他身上有眼儿的地方就有奶油,陈寻的脸颊两边分别一绿一红,而方茴的脸基本看不见五官了。 林嘉茉和方茴在女厕所的水管子下面冲了头,一边冲一边打喷嚏,林嘉茉扭着自己的小辫说:“怎么这里也有阿!都赖赵烨!他不扔你就不会对扔了!” “是啊!这水真凉!” “还说一会去蓝岛蹦儿厅呢!这怎么去啊!” “不行先拿桌套擦擦,走吧!太冰了!” 她们走出教学楼,陈寻迎着她们过来,把自己的校服外套递给她们说:“用这个擦擦头吧!别着凉了。” “不错!比桌套好!”林嘉茉接过来笑着说。 “你冷不冷啊?”方茴看着他的T恤说,“晚上回家怎么办?” “没事,你快擦吧!”陈寻把宽大的校服罩在她头上,认真的擦拭起来。 乔燃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看看自己手中特意脱下来的衬衫,默默的塞回了书包里。 “干了就走吧!今天我要打拳!破蓝岛的记录!”赵烨拎着他们的书包走过来说。 “走!”陈寻把校服套在方茴头发上说,“你先带着,别吹风!” 那会如果作业少,他们偶尔也会蓝岛蹦儿厅玩会去,那是在蓝岛顶层的游戏厅,有不少投币游艺,一块钱一个蹦儿,通常是看多玩少。一般来说,他们的行程通常是这样:先到旁边的海蓝云天和卡玛商城去吹吹冷气或热气。围在高档柜台旁边找新鲜的玩意,数数价签后面有几个零,那时候的商家还比较实诚,10000的东西他还不会标成9999跟你逗闷子。感叹完之后,他们其中总有人发出豪言壮语,“赶明儿我发达了给大家伙包场!”“咱买一个摔一个,还剩下一个给宠物玩去!”“切!以后这块地就不叫‘海蓝云天’了,它将是我的家族产业,有我们家家徽的!家徽知道不?我给你们一人发一个,拿着它到我的地盘上,畅通无阻!闹着玩呢!” 直到现在方茴说起这些还会笑出声来,她说可惜那商场不太给面子,还没等他们发达呢就先改头换面了。我摇摇头说,这就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 蓝岛蹦儿厅中最惹眼的机器就是跳舞机,总会有人围看。那玩艺一般人都不上去现眼,踩来踩去没得几分真是没脸下来。在上面玩的总是“舞林高手”,曲子和步点都暗熟于心了,看他们表演也真的很享受,在小小机器上,就像飞起来似的。 看到有人在跳舞机上耍帅,陈寻很不屑的说:“一般般,没吴婷婷跳的好,她动起来才好看呢!《BUTTERFLY》一点错没有!最后那个三键的动作,她是两手一脚沾地,特他妈漂亮!” “谁啊?让你说得这么邪性!”赵烨惊讶地说。 “我发小,方茴见过!”为了证实他没说谎,陈寻就拉住方茴说:“你见过她,是吧是吧?” 方茴苦涩的点点头,不再多话。 别看陈寻说的热闹,他上去玩也是一样的不灵,他们几个最常玩得游戏是“大家来找茬”,既省钱又可以全员参与。五个人一起对着屏幕,手指一下下戳上去,离远了看肯定又傻又闹腾,可是他们全不在乎,一直发出“架子!”“云彩”!“花!”这样不知所谓的叫喊。时而爆笑,时而叹惜。 方茴说那时候是他们五个人在一起都很开心的阶段,而从那之后,他们就渐渐的不能再一起欢笑了。因为总有一个人,在别人开心的时候,独自伤心。 第五卷 长大 第九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9) 联欢会进行到一半,陈寻招呼方茴走出了教室。他们出去的时候乔燃正在班里唱花儿乐队的《静止》,他一边唱“多希望有人来陪我,度过末日”一边看着方茴跟陈寻往外走。方茴回头冲他笑了笑,他也笑了笑,比了个很傻的V字。 陈寻带着方茴一前一后的下了半层楼,在人少的楼梯拐角停住,方茴问他:“怎么了?” “咱们出去溜达一圈吧。”陈寻说。 “啊?去哪儿啊?” “就出去随便转转呗!迎接千禧年,外面都弄得挺漂亮的。” “来得及么?回来还得换衣服,一会就集合去世纪坛了,可别晚了。”方茴看看表说。 “来得及,也不去多远,走吧走吧!” 陈寻系好了羽绒服拉锁,先下了几个台阶,方茴跟着他也跑下去了。 一走出校门两个人就兴奋起来,他们从来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一起惬意的压过马路,平日里总是和同学们在一起的时间居多,因而在1999年的最后一天,只面对彼此就有了格外甜蜜的味道。 大街上人不多,路旁商店的橱窗里都挂满了彩灯。有的店铺还没把圣诞节的装饰换掉,玻璃窗上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头像充满了喜气。陈寻买了两串夹豆馅的糖葫芦,他和方茴一人一个,两人一边吃,一边混迹在街上的大人们当中,偷偷笑着说话。 “你说街上这些人都要去哪儿啊?”陈寻拿竹签指点着说。 “回家吧。”方茴看了看说。 “也不能都回家啊!你看那一男一女,肯定去约会。” “他们上哪儿约会呀?这点公园都关了,看电影?” “谁在这日子口看电影啊!我觉得肯定去吃饭,然后一起倒计时跨千年!” “十二点饭馆都关门了!”方茴摇摇头说。 “那……总有开的吧!” “我觉得也没准是去工作。” “不可能吧,哪个单位这点还上班啊?” “谁说不可能!我姑姑就是,今天得干一宿呢,据说都是千年虫闹的。” “哦对!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真没有前瞻性!”陈寻笑笑说,“还是咱们好,去世纪坛一块迎接新世纪!多棒!” “嗯!晚上咱俩一起倒计时啊!”方茴把竹签子扔到了垃圾桶,呵了呵手说。 陈寻假装不经意的拉起她的手,十指交握的揣在兜里说:“到时候咱们就别按队站了,私自靠拢。” 方茴红着脸,攥住他的手心说:“好!” 在茫茫夜色中,两只牵着的手其实并不明显。但是他们仍然有些紧张,仿佛做了在这个年纪不该做的事。一直绕到没什么人的胡同里,两人才渐渐放松下来。 “你冷么?”陈寻低下头问。 “不冷。”方茴说,外面的气温很低,但是和陈寻在一起好像就真的不怎么冷,“不会碰见咱们学校的同学吧?” “不会!碰见怎么了?不是老师就行!”陈寻握紧了她的手说,“其实就是老师我也不怕,等咱俩结婚了,我一定请侯老师去当嘉宾致词!” “吹牛!要是遇见侯老师,你肯定松手,要不咱俩死定了,会被请家长通报批评的。再说……你娶谁还不一定呢,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啊!”方茴嘴上说的淡漠,但心里却因为陈寻的话,荡漾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啊?不想嫁给我啊?”陈寻停下来说,“我真是这么想的!咱俩考一个大学,一起毕业,一起找工作,再一起结婚生孩子!” “谁……谁跟你生孩子!”方茴扭过脸说,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你跟我结婚,不跟我生跟谁生啊?难道想给我戴绿帽子?”陈寻瞪着眼说。 “你胡说!”方茴抽出了手,扭头往前走说,“不跟你说了,你这人尽胡说八道!” “我说真的呢!”陈寻拉住她说,“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连伴郎伴娘我都想好了,就乔燃和嘉茉,赵烨不太靠铺。” “那会儿谁还理你啊!没准人家赵烨还不乐意呢!”方茴笑着说。 “切!他敢不理!你觉得怎么样啊,好不好?说真心话!”陈寻圈住她的肩膀说。 “还行吧。”方茴低下头轻声说。 “还行是好还是不好啊。”陈寻故意凑过去问。 “好……”这次方茴的声音更小,她红着脸嗔怪的看了陈寻一眼,重又低下头去。 她闪着温柔的目光扫过了陈寻的心尖,让他心里狠狠颤悠了一下。在胡同的昏暗光线下,方茴好像有了平时看不到的独特娇媚。陈寻看着触手可及的女孩,忍不住吻了下去。慌乱中两个人谁也没闭眼,互相品尝了一下对方还带着山楂味的嘴唇,就匆匆分开了。 “你……你干吗。”方茴愣愣的问,她根本没想到陈寻会亲她,脑袋里一片空白。 “亲你啊!”陈寻红着脸说。 “我是初吻!”方茴捂住自己的嘴唇说。 “我也是……” 两个人互相看着沉默了一会,他们都心慌的厉害,甚至于紧张胜过了甜蜜。 “我怎么不想哭啊……”方茴靠在墙边说。 “哭什么啊?”陈寻舔了舔嘴唇说,那上面还留着陌生的柔软触感,让他流连忘返。 “不是说初吻都哭么?” “不是初吻吧……是……是那个吧。”陈寻磕磕巴巴的说。 “你讨厌!”方茴瞪了他一眼,憋气的说。 “再说有什么可哭的,反正……我会对你好的。”陈寻蹭过去说。 “你就是讨厌!不许跟别人说!”方茴打了他一下,往前走了两步说,“回去吧!” “我绝对不跟别人说!”陈寻跟上她说,“方茴……你等等……” “干吗?” “我想再亲你一下……” “……” 见她没有说话,陈寻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先握住了她的手,后又慢慢捧起了她的脸。方茴的睫毛因为紧张而一直不停地扑簌着,被她这么看着,陈寻有点不好意思。他拉着她靠在街灯的死角里,轻声说:“把眼闭上。”方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陈寻低下头轻轻覆在了她的唇上,小东西有点微微颤抖,他却没有瑟缩。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任何经验和技巧,不懂的什么是法式什么是舌吻,但是他们都很真心的交付彼此,在世纪末,抓住了最后的那一点点温柔。 后来方茴问陈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陈寻说也许不好,但没关系,反正咱俩一起呢,方茴也就放下了心。他们都单纯的以为只要两个人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而他们一定会一直一起下去的。 方茴讲到这里的时候还像小女孩一样有点不好意思。我半取笑半心酸的说,你们这可以算上是世纪之吻了,很牛逼啊。她却淡淡地说,因为是初吻,所以才记得住,而且只是她一个人记得住罢了。 但是我想陈寻肯定不会忘了在1999年的这个亲吻,方茴毕竟是他曾经珍惜的人,这段感情也的确美好过。而不像我和方茴之间的那个吻,最终也只有我会怀念而已。 那天陈寻和方茴回去之后都有点不自然,林嘉茉说方茴明显心不在焉,跟她说话总弄得一惊一乍的,方茴也顾不上反驳,只是心里暗暗反复着刚才的吻。女孩子总有些特别在意的事情,尤其是初吻,能送给自己心里最喜欢的男孩,她觉得很幸福。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标着国字号的大公共拉着一车一车的学生沿着规定路线驶向世纪坛。一班和五班一辆车,男生都站着,所有座位都尽量让给了女生。车上很挤,陈寻小心地护着方茴的座位,两人的眼睛里全是温柔,享受着心照不宣的甜美秘密。旁边的五班女生都看出了异常,直问王曼曼他们是什么关系。王曼曼也没明说,只说看着像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这话又被门玲草和几个一班女生听见,她们也都怀疑起来。 好在这些猜测在到了目的地之后都被暂且放在了一边。厚重的衣服掩盖不了孩子们兴奋的心情,跳舞的时候又是一片欢歌笑语。与之格格不入的大概只有赵烨和林嘉茉,因为陈寻老往方茴那边跑,所以他们面对面成了舞伴,十一时还温柔邀舞的赵烨已经不再,两人举起的手掌间隔了一层零下十几度的冷空气,心底里谁都不太舒服。 快倒计时的时候有报社的记者过来拍摄,侯老师把学生都招呼了过来,方茴和陈寻也没能一起数着数字进入2000年。他们虽然都对着镜头露出了笑容,却多少有点遗憾。而这种遗憾没办法弥补,因为他们再也等不到下一个千年。 第五卷 长大 第十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0) 方茴说等真正到了2000年他们才发现,所谓的千禧年和以往也没有什么差别。幸福的照样幸福,不幸的也照样不幸。该考的试一门也没拉下,该放的假也没因此多休几天。由此可见那些意义重大的日子都是人自己琢磨出来的,说到底1999年12月31日就是地球很普通的一次自转,要是记错了,糊糊涂涂不也就过去了么?比如陈寻,肯定早就忘了这天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我早就发现方茴总是在下意识的强调陈寻的漠然和淡忘,但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其实她害怕陈寻忘记,害怕到了这段感情的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去感怀凭吊。而我觉得陈寻并不会如此寡情,总共二十几年的人生他们一同走过了大半,如果没能留下一点,恐怕也对不起已然一去不返的青春岁月。人这一辈子要是没点故事可讲,没点故人可怀念,那活着又有什么劲呢? 反正我不想就这么被方茴忘了,哪怕只是个模糊的脸庞也好,我也要让她记住,曾经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真心陪伴过她。 坐在我正对面的方茴尚没发现我的心思,她稍停了停,又用她柔和平婉的声音,继续讲起了那年的事。 放寒假了以后,方茴和陈寻互相去了对方家里几次。白天家长都去上班,他们就在家一块写作业、看电视。他们都不会做饭,就去旁边的超市买点零食,或者从家里冰箱翻出点什么凑和吃。有一回两人煮馄饨,瞎搁了点作料,愣是作成了片儿汤。还有一次炸鸡块,有的糊了,有的没熟,色香味一样也没占上。可就这样他们还吃的倍儿香,一点没剩下。 陈寻家新买了电脑,偶尔他们也上网玩会儿。那时候没现在这么多丰富多彩的网络生活,拨号也挺费劲的,充其量去聊天室逗逗贫。陈寻最爱和自称是帅哥的网友聊天,他说自己是“漂亮温柔”却“很寂寞”的女孩,总能引得这帮“帅哥”疯狂的和他说话,最牛的时候开了二十多个对话框。有的还给他邮箱里发了照片,哥么,确实是,帅那可真真不沾边。方茴说他简直无聊透顶,而陈寻却说这是在揭露这帮人的丑恶面目,给方茴打预防针,防止她自己上网时被他们骗了。 方茴是压根没这个兴趣,而陈寻自己却见了次网友。他们也上网上聊天认识的,两人越说越近,竟然只隔了两条街,于是约着下午见了一面。那女孩说自己是普通女生,但有个沉鱼落雁、国色天香的朋友,可以带过来让陈寻开眼,当然也不能白看,晚上得请吃麦当劳。 陈寻准时到了,远远的就看见和约定一致服装的两个女孩。据他后来跟方茴讲,当时他感觉就一红烧狮子头和一牙签并排向他走了过来。那红烧狮子头基本上可以忽略五官不计了,而那牙签也没看出美来,瘦是真瘦,说一会话的功夫,抽了三根烟,弄得陈寻一直和她保持5米以上距离。最后陈寻也没和她们吃饭,红烧狮子头对陈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死活拉着他不让他走,直到陈寻说得接女朋友才恋恋不舍的含怨道别。红烧狮子头非得让陈寻留家里电话,逼得他没辙就把孙涛家电话留给她了。为此事后还被孙涛臭骂了一顿,说他为求自保居然把个0.1吨的肉弹扔给了自己,害他差点被杨晴误会了,晚节不保。总之从此之后陈寻对网上聊天彻底没了想法,见网友这种事,更是想都不想了。 这件事陈寻如实告诉了方茴,方茴虽然觉得不好也没太往心里去。她真正在意的是有一天吴婷婷给陈寻打来的一个电话。 那天陈寻接的时候就遮遮掩掩的,嘴里一直是“行”、“成”、“你定时间”、“见面说”,这样的话。方茴觉得奇怪,问他是谁,他才支支吾吾的说是吴婷婷。其实陈寻也不是故意要瞒她什么,他上次已经说好了不再和发小们过多联系,但他根本就做不到。他怕方茴不乐意,又想起以前的事心里头过不去,这才没告诉她。 而方茴却不这么想,陈寻和吴婷婷之间的这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让她有些慌张。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们,数学中最牢固的三角形状,在感情上恰恰是最脆弱的关系。于是方茴干脆自欺欺人的躲开,假装糊涂,不闻不问,可是偏偏他们又总毫无防备的出现在她面前,仿佛在一次次明示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牵绊,逼着她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让她无处躲藏。 “她是说后天一起去白锋爷爷家看看,我们每年都去一两次的。”陈寻看出方茴有心事,忙解释说。 “哦。”方茴点点头,随手拿了一本寒假作业翻看起来。 “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去看看,以前还碰见过警察呢!”陈寻凑过去,故意逗趣的说。 “哦。”方茴依旧没说话,仔细的看着作业。 “怎么了你?”陈寻憋不住了,他把本从方茴手中抽出来,皱着眉说,“说话啊!” “说什么啊?我也不认识白锋,你们去看你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方茴扭过脸说。 “是和你没关系,我不是得告诉你一声么,要不赶明儿你知道了,肯定又瞎想。” “我有什么可瞎想的。” “还说没有,你脸上就差写个‘想’字了!”陈寻扳过她的脑袋说。 “讨厌!”方茴摇了摇头,把他的手扒拉下去说,“我回家了,再晚点我爸回来了看我不在,又得说我。” “不行,再待会儿。”陈寻拉住她说,“现在走你还不得琢磨一路?” “你们去看白锋他爷爷我有什么可想的,瞧你这不放心的,难不成真有点什么,怕我去跟踪你?”方茴一边收拾包一边说,她心里也真没这么想,但是总有股怨气发不出去,随口就说了不中听的话。 陈寻一下子急了,他抢过方茴的包扔在一边说:“我还怕你跟踪?还不是看你心事重重的那样儿才跟你说的。我和吴婷婷真没怎么着,要是有那种想法也没你了。唉!早知道还不如不告诉你,你们女生就是小心眼儿!” “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不用跟我汇报,我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没起子!”方茴气得眼圈都红了,陈寻说话没轻没重,恰恰就拿吴婷婷戳了她心窝子。 方茴憋着眼泪,一把拿起包就往门口走。陈寻这下真着了急,从身后不管不顾的一搂,把她抱在了怀里,贴着她耳朵说:“你干吗啊?好歹把事说完了再走啊!好吧好吧,就算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别吓唬我!” “本来就是……”方茴抹了抹脸,口气也软了下来。 “是是是是是!”陈寻笑着说,“下次我可长记性了,我也不说那么清楚,反正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冤枉我我也认了。” 方茴叹了口气,她知道陈寻还是没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想再说了,她比陈寻更害怕吵架。 那时候他们都太小,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用力,因此弄伤了别人,也弄累了自己。 眼看时间来不及,方茴急着回家,就打了一辆车。临打车之前,陈寻揪着方茴亲了一口。方茴吓了一跳,慌张的四处看了看,生怕被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和刚停下的出租车司机看到。陈寻到是很志得意满,一直等车开了,还比画着打电话的姿势。 方茴上了车,做贼心虚的跟司机打岔说:“那是……是我表哥。” 出租车司机会意一笑:“嗨!没事儿!我又不是你家长,怕什么?现在这种事多普遍啊,别说你们,就我们十五六岁的时候,也都偷偷的喜欢个谁了。那是你小男朋友吧?小伙儿长得挺精神啊!岁数小就是好啊,嘿嘿!” “嗯。”方茴脸红的看着窗外。 “不过啊,照我说你们这些小孩儿也都是瞎掰,什么情啊爱啊的,你们能懂多少?我现在想想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嘿!离真正过日子还远着呢!那《同桌的你》不是唱么,‘转眼就各奔东西’。我都不多说,过个三两年的你再看看!肯定不一样喽!”司机自顾自的说,“呵呵,我这人就是说爱实话,不招人待见,你该玩玩你的,别往心里去啊!” 方茴没说话,她愣愣的看着前面,反光镜中陈寻的影子越来越远,她嘴唇上的温度也慢慢消失了。 第五卷 长大 第十三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3) 其实当初一入学的时候,陈寻也在篮球队混过两天。但他天生随遇而安,最终因为受不了天天规规矩矩的早晚训练,单调无味的长跑运球,而退出了校队。F中的篮球队也确实比一般球队严格,尤其是在他们教练和队长苏凯的带领下,没有对篮球的极大热情,很难坚持下去。陈寻的技术算不错的,他当年退出的时候,苏凯还觉得很可惜。赵烨受伤后,苏凯也不是没考虑过让陈寻顶上来,但毕竟学生以学为重,高三的人都面临高考,陈寻他们本学期末既要会考又要进行分文理的大考,他就没好意思让陈寻来接这个烂摊子。 所以这次陈寻自己主动来找他,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苏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拍陈寻的肩膀,反复念叨:“好样的!好样的!” 方茴对于陈寻的决定,也是完全支持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放学都和林嘉茉一起,陪着校队训练,帮他们买买水,打打杂。她默默无闻的付出让整个篮球队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苏凯经常凑到陈寻身边说:“你上哪儿找的这么好的姑娘啊?真是没挑了,你丫可千万别乱花丛中眯了眼,对不起人家!”陈寻则总是很骄傲的说:“不能够!不能够!” 而林嘉茉在那段日子中,则几乎付出了自己青春中所有的热情。比起最初仅仅为了苏凯,她现在有了更多的感情酝酿其中。在得到与失去之间,林嘉茉渐渐的成熟起来,她要的不多,每天傍晚,能看着苏凯在球场上认真的样子,能陪着他走过从校门到路口的短短一百米,她已经很开心了。 在那一百米的距离里,偶而苏凯也会谈起郑雪,林嘉茉因此慢慢知道了郑雪最终选择出国的决定,和一系列点点滴滴的手续。这个过程就是郑雪与苏凯渐行渐远的过程,每每说到这里,她总能在苏凯眼睛里看到一丝淡淡的伤感。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春天,她比方茴他们先体会到了离别的滋味。 郑雪很少来看苏凯打球,到她最后要走的那段日子,就再也没来过。林嘉茉比谁都清楚,在苏凯那运着球的坚强身影后面,蕴含着怎样的沉重情感。这种情感累积成了强大的力量,带着F中篮球队,在耐克杯的征途上不断前进。所以,在每一次的胜利欢呼中,她都特别的心疼苏凯,特别心疼。 F中一路过关斩将打到了半决赛,那场比赛也是在F中打的。篮球场边上能站人的地方就全都站满了人。赵烨也去看了,自从陈寻替他出场之后,他心里就缓过来了点。他知道陈寻他们是为了自己,都盼着自己能赶快好起来。看着这么多朋友如此用心的份上,他一大男生也不好意思太别扭了。外着说,他还是舍不得林嘉茉,还是想能跟她并肩站在一起,哪怕不是男女朋友也行。 比赛过程很激烈,两队比分咬得死死的,都拼的很凶。在场下看得观众都被这种胶着的气氛弄得很紧张,不断的替本队加油助威,大声喊着“防守!防守!防守!”。 而方茴站在场边,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那天陈寻有点发低烧,上午上课的时候一直趴着,直到现在也没好,得着空儿就弯腰歇会,方茴怕他扛不住,病厉害起来。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二节下场之后,陈寻在场边就吐了。方茴忙挤过去看他,带着鼻音问:“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事儿……”陈寻摆摆手,接过水漱了漱口说。 “他这是怎么着了?”苏凯走过来焦急的说,“怎么突然吐了?” “他今天发烧……”方茴低着头说。 陈寻在旁边拉了她一把,打断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毛病,不碍事。” “真是烧着呢!”苏凯摸了摸他的脑门说,“你别瞎逞能!撑的住吗?不行咱们就换人!” “就是!你这样行吗?别硬扛啊!”赵烨皱着眉说。 “真没事!没问题!你丫怎么婆婆妈妈的啊!”陈寻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我可不能给你留下话把儿,给你机会让你以后挤兑我!我不亲自上场把冠军拿回来,你丫能服么?” “行!我等着你给我拿冠军!”赵烨抿了抿嘴,眼睛里泛起了光。 “陈寻,你小子真牛逼!走!这次把丫们彻底灭了!”苏凯搂过陈寻的肩膀说。 陈寻笑着站起来,和赵烨击了下掌,向场内走去。方茴在陈寻身后偷偷抓住了他的衣服,陈寻回过头,冲她灿烂的笑了笑说:“放心!等着看我给你进三分啊!” 第三节开始,比赛更加白热化了,对方也看见陈寻刚才吐了,因此对他的逼抢更加凶狠,陈寻病着,脚底下多少有些软,好几次都被他们生生挤出了边线。方茴在场外看着他虚弱的样子,都快掉下了眼泪。苏凯也急了,为了陈寻差点和对方后卫争执起来。就这么一直熬到第四节,F中还是以两分劣势略低于对手。时间所剩不多,陈寻也快到了极限,他也不去争球了,只在中线附近站好位置,等着中锋刘博抢下来篮板,传给他打反击。 这个战术简单实用,刘博抓住机会,把球传到了陈寻手里。陈寻接到球就向对方篮下跑去,对手防守很快,后卫马上就追了上来。陈寻估计他的速度很难跑到篮下,便在三分线附近站住,准备跳投三分,而紧随其后的后卫也跳了起来,打算把这个球盖了。篮球越过了两人的指尖,最终应声入网,而那个后卫收势不及,手招呼在了陈寻身上,陈寻就像片叶子一样,落在了地上。 方茴觉得脚下的场地颤了颤,她的心也紧跟着颤了颤。耳边传来了赵烨“操你大爷的!下手太黑了!”的怒骂声,场内苏凯和对方球员互相推桑了起来,场边的观众一片惊呼。这些对方茴来说就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她的眼里只有场中间那个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的人,她急匆匆的推开身边的人,不管不顾的向场中间跑去。 陈寻仰躺在地上,他本来试着翻身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干脆就踏实的躺着了。他眯起眼睛,心满意足的看着方茴含着泪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视线内,笑着说:“球进了吗?” “进了。”方茴蹲在他身边,吸了吸鼻子说。 “怎么样?没骗你吧?这三分够名留青史了吧?”陈寻松了口气说。 “嗯……” “哭什么啊,又不是没进!” “没哭……” “眼泪都掉我身上了……” “疼么?” “不疼……有点……” “到底疼不疼啊?”方茴眼睛还红着,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刚才不疼,看见你就开始疼了……” “讨厌!那我走了!” “别别别!不闹了……我说……拉我一把……我好像真没劲起来了。”陈寻向方茴伸出手说。 方茴握住了他的手,和旁边的队员一块把陈寻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路将他扶下场。 “这回可让大家都看见了。”陈寻望了望四周,低声说。 “是啊……”方茴红着脸,叹了口气。 “可是看见你跑过来我特高兴。”陈寻笑着说,“真的,我躺地上的时候第一个想的是球,第二个想的就是你。” 方茴低下头笑了,偷偷攥了一下他的手。 陈寻最终没能坚持完整场比赛而提前下了场,但是F中却一直把这一分的优势守到了最后,昂首挺进了耐克杯高中男子篮球联赛的总决赛。哨响的那一刻,全场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和掌声。学生们整齐划一的逐个呼喊着自己球队队员的名字,从“苏凯”到“陈寻”,包括没能上场的“赵烨”。赵烨几乎激动的哭了出来,苏凯紧紧搂住他,骄傲的笑了。 那天所有篮球队员都起哄似的争着在赵烨右胳膊的石膏上签名,林嘉茉也被方茴鼓动着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后来赵烨无数次的偷偷摸索着那个名字,他用左手,歪歪扭扭的在上面记下了日期,并特别注明“耐克杯入决赛纪念”。 方茴说,多年之后那个石膏被赵烨摔得粉碎,破裂的白色粉末让每一个人的心都断了一个缺口。直到那时,他们才明白,那场比赛是标识他们青春的纪念,证明他们之间的友谊和爱情曾经全心全意的交付,而这一切终究在时光里一去不返。 第五卷 长大 第十四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4) 耐克杯决赛是在正规的体育场馆举行的,标准比赛地板、选手席、观众席一应俱全,气氛非常的好。啦啦队到了那里都仿佛感染了专业气息,一个个跳的很卖力,一边挥舞着塑料彩球,一边喊“给我一个F,给我一个中,给F中一个冠军”。 场边的观众也不示弱,林嘉茉学着《灌篮高手》里面的样子,事先拿了好几个空的可乐瓶,往里面装上一毛钱的钢镚儿,晃起来“哗啦啦”的响,声效超好。栏杆上也被他们挂上了旗子,什么“F中必胜”、“勇者无敌”、“冠军只属于我们”,两方的旗语几乎连成了一片,混起来也分不清楚这旗子上写的冠军到底是哪边的了。不过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冠军只有一个,即将在今天、在这里产生。 比赛之前教练先叮嘱了一边战术,队员们多少都有点紧张,教练说话那不大会儿的功夫,中锋刘博竟然上了三次厕所,等他第三次回来,苏凯皱着眉头说:“怎么了你?漏啦?要不咱们暂时先塞上会儿?” 大家哄笑起来,紧张的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一点。 “该说的,该嘱咐的,也都说了,我作为队长就说两句题外话吧。”苏凯呼了口气说,“我呢,是高一下学期当上的校队队长,当时教练找我谈话的时候我特激动,一冲动就说‘我一定给咱们学校赢个奖杯回来,摆在您办公桌上’,但是特不好意思,到现在我这句话也没能实现,直接影响了咱们教练涨工资发奖金,在此,我要郑重的跟教练说句对不起啊!” 教练笑了笑,一巴掌呼在了他肩膀上,苏凯“哎呦”一声,揉着膀子笑着说:“您别沉不住气啊,下狠手也得等没人的时候,要不他们谁敢接我的班啊?呵呵,反正都今天了,我这队长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日子也算到头了,您就让我说完吧!说实在的,我真没想到咱们能在今天站在这块场地上。赵烨受伤的时候,我特绝望,我琢磨着别在咱们主场输,就算对得起观众了。但是我那天去看赵烨,他的那几句话真是一下子把我给镇了,我觉得就冲了这孩子,我都得拼尽全力,宁可躺在场上输了,也不能放弃。后来咱们也确实打得很辛苦,高三的队员因为高考,一个个的退出了。这也不能怪他们,我作为一个考生很能理解。而就在这会儿,陈寻站出来了。他根本不是篮球队的人,他也要会考,也要分班考,其实这比赛就和他没什么关系。可是他还是来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在放学以后偷偷练投篮,即使生着病都没吭声,可以说没有他咱们可能早就打道回府了。所以,我今天必须谢谢他,不只是他,还要谢谢站在这儿的所有人,能跟你们一起并肩作战,是我这辈子的荣幸!你们可能都认为我太看重这个冠军了,太想在毕业之前拿一个冠军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今儿个不管能不能得到冠军,我都没有遗憾!我以后都会骄傲的跟别人说,我曾经在一个最牛逼的篮球队待过,和一帮最牛逼的队员一起打过最牛逼的篮球!” 苏凯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炯炯有神,闪动着不可一世的光芒。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他的强大气势震撼了,队员们一个个的站起来,包括还吊着胳膊的赵烨,大家像往常一样搭着肩膀围成了一个圆圈。 苏凯笑了笑,他看着圆圈中心大声的喊:“F中!” “赢!” 所有队员一起大喊,雄厚嘹亮的声音,直冲云霄。 那天的比赛很激烈,在苏凯他们的同心协力,奋力拼搏之下,F中最终捧得了2000年耐克杯的冠军。终场的那一霎那,苏凯流下了眼泪。他像孩子一样叫喊着跑到场边,紧紧抱住了赵烨,嘴里不停的说:“冠军!我们是冠军!”赵烨的胳膊被苏凯坠的生疼,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也跟着一起蹦着喊:“冠军!冠军!” 观众席上林嘉茉抱着方茴的肩膀,哇哇大哭。方茴和她抱在一起,一边安慰林嘉谟一边歪着头往向场下寻找陈寻的身影,却听见栏杆下有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低下头,看见陈寻笑着向她挥手,他高高的举起了食指,比着一字的手势。 方茴说,在那一刻她觉得陈寻就像是凯旋的英雄,身上散出了金色的光,而这个万事瞩目的英雄只把笑容送给了她,因此让她陶醉其中无比幸福。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奢求陈寻的唯一,只注视着她,只向她伸出手,只对她笑。 我想方茴的这种想法是一种可爱而幼稚的小女孩心思,她忘了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就是因为他被很多人推崇认可,如果只是对她一个人,那么他就根本不可能被称做英雄。方茴的愿望必然会成为陈寻的束缚,而往往最后,只能困住她自己。 晚上全体篮球队和“家属”一起吃了庆功宴,教练带他们去了眉州东坡,说随便吃随便点,他来买单。对于吃惯了雨花餐厅宫保鸡丁的队员们,这简直就是国家队待遇了,一个个嘴甜的不得了,纷纷说,得冠军就是好啊就是好,教练涨工资,他们吃东坡,把教练弄得哭笑不得。 席间苏凯格外的兴奋,轮着敬队员们酒,敞开了喝了个够。别人都觉着他是太高兴了,林嘉茉却看着不对劲,再怎么高兴都用不着喝这么猛,就跟自己灌自己似的。 过了一会,在大家都高兴的聊着吹着显摆着的时候,苏凯一个人走了出去。林嘉茉看得仔细,等过了十分钟,见他还没回来,就趁着没人注意也出去了。她走到门口,看见苏凯坐在台阶下面,默默的望着大街。林嘉茉从后面拍了他一下,挨着他坐下来说:“怎么偷偷跑出来了?吐拉?” “没有!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怂啊?我是出来坐会儿。”苏凯笑了笑说,“你呢,怎么出来了?” “我……我也出来坐会儿。”林嘉茉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 “话说回来,要真的醉了吐了也就好了。”苏凯叹了口气说。 “为什么啊?”林嘉茉疑惑的说。 “没事,我就是觉得今天过的特他妈不真实。”苏凯望着天说。 “有什么不真实的!要不我把奖杯再拿来让你看看?” “死丫头!笑话你哥哥呢?”苏凯斜着眼看她说。 “没有……我不是……” “知道啦,逗你呢!今儿怎么了?你也不灵分了?” 林嘉茉看着他的侧脸默默地叹了口气,她在苏凯面前又何尝灵分过,如果真的机灵点,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嘉茉,你坐过飞机么?”苏凯突然问。 “没有,你坐过?” “我也没有,你说坐飞机能看得见下面什么样么?” “能吧,但肯定特小。” “那我要是放个花,在飞机上能看见么?” “不知道,也许能看见?” “那你知道这边哪儿有买烟花爆竹的么?” “这儿哪儿有啊!全北京都没有,要买肯定得去外地。” “哦对了,禁放了哈。” “你喝多了吧?现在要那玩艺干吗啊?” “呵呵,可能真有点多。”苏凯捂住脸,闷声说。 “你到底怎么了?”林嘉茉侧过身,直直的看着他问。 “今天……郑雪走了。”苏凯拿下了手看着林嘉茉无奈地说,那一瞬间,林嘉茉在他眼里隐约看见了泪光。 “真的?”林嘉茉觉得自己心里揪了一下,她慢慢的感觉到了苏凯的疼痛,那种好像连呼吸都很费力的疼痛。 “嗯,也许现在就在咱俩上边呢。”苏凯指了指天空说。 “所以你想放花?” “啊……够傻缺的吧?”苏凯苦涩的笑着低下头,“你说她在中国明明能考上不错的大学,干吗非上国外啊?新西兰就那么好吗?不就一放羊的地方么?咱们中国什么没有啊!至少有我陪着她啊!呵呵,可能她不稀罕我陪着吧。” 苏凯的每一句话都敲打在了林嘉茉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抿着嘴听他讲他对另外一个女孩子的不舍、忠贞和愚蠢的幻想。这些话冲击着林嘉茉的耳膜,让她从头到脚都冰冷异常,她感觉自己最珍惜的东西仿佛被别人弃如敝履,她一直小心攥着的珍珠,不过是颗水珠,马上就要从指缝中滑落,然后蒸发消失不见。虚无的恐惧感让她终于坚持不住,紧紧抱住了苏凯。 “我稀罕!我要!让我来陪着你!苏凯,我喜欢你!我特喜欢你!我就是高依依,高依依就是我,水是我买的,BP机也是我呼的,小说和磁带都是因为想和你说话才故意不给你的……从我认识你起,我就喜欢你了,一直很喜欢……” 林嘉茉突然扑过去的力量让苏凯的身体禁不住磕在了台阶上,疼痛感让他逐渐清醒,他望着自己怀里的女孩,还是慢慢推开了她。 “嘉茉,我真没想到是你,谢谢你,谢谢你对我那么好。但是我答应了要等郑雪回来,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都想等等看。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傻,可能我就是很傻。可是我还是想等她,人要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做点傻事,以后还什么时候做啊!我宁愿以后因为等了她而后悔,也不愿意因为没等她而后悔。嘉茉,你是个好女孩,是我见过的最可爱,最善良,最好的女孩。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以前是以后也是,妹妹,你也等等吧,会有比我更好的男孩陪着你的,我,不行。” 林嘉茉怔怔的看着他,她美丽的眼睛里慢慢流出了泪水,继而她又扑到他怀里号啕大哭,而这次,苏凯没有推开她。 他抱着林嘉茉抬起头望向天空,墨色的夜空中闪过了一点飞机飞行的红色,也许那闪烁的红过于突兀刺眼,因而他也流下了眼泪。 第五卷 长大 第十七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7) 周末之后的忙蜂略显冷清,吴婷婷他们几个可以算是人数最多的一桌客人,这让陈寻缓解了一些紧张的情绪。他装束很简单,把校服外套脱了之后,上身是一件文字图案的白T恤,下身他也没换,穿着校服裤子就拿起他三百多块钱的吉他上场了。 “瞧丫那屌样!”刚赶来的唐海冰笑着说。 “嘘!小点声!”吴婷婷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你那么投入干吗啊?”孙涛坏笑着说。 “你别说,陈寻还真挺有范儿的!我都有点被他迷住了!”杨晴捧着脸蛋,满脸崇拜的看着陈寻说。 “滚蛋!你不许看!”孙涛一把捂住她的眼睛,把她按在了自己怀里。 陈寻望着他们,遥遥一笑,轻轻拨动了琴弦。 “月光下的树影斑驳了多久时间, 白裙子的女孩路过了多少次这街, 夕阳下我多少次回望着你的眼, 你有过多少遗憾总是苍茫了爱恋。 忘川河畔盛开了多少朵红莲, 轮回中我们擦肩了多少个百年, 前世的你吟唱了多少梦萦魂牵, 如今的我多少次梦回少年蹁跹。 一百年一千年之后匆匆过去多少年, 漫漫岁月中我们许过多少诺言, 多年之后我们是否还会无悔相伴, 只为你的一笑误我浮生的匆匆那年。” 陈寻唱完了之后,唐海冰他们发疯似的鼓掌叫好起来,陈寻索性放开了胆,又弹唱了几首时下流行的歌,更显出色了。 他一下来就被他们围住,孙涛勾住他的脖子,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热络的说:“哥们儿,刚才老板跟我打听你电话呢,他说你是可塑之才!真给劲啊!干脆你就往娱乐圈发展吧!有你在,那什么谢霆锋、陈晓东都得卷铺盖回乡下了!” “对对对!赶明你出名了,我就给你当经纪人,谁想要你签字都得先过我这关!哇塞!想想都爽!”杨晴满眼金光的接茬说。 “瞧你们俩那怂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娱乐圈有什么好的?你搞搞我,我搞搞你,放眼望去男人都是表兄弟,女人都是表姐妹!掰着手指头数,超不过三人就能扯上不正当男女关系!我就看不惯他们那操行!我们陈寻玩这个也就图一乐!这叫丰富自己的课余生活!是吧?”唐海很不屑的说。 “切!还‘我们陈寻’,陈寻什么时候成你的了?怎么也是人方茴的啊?你算哪根葱啊!”杨晴白了唐海冰一眼说。 她这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大家都突然没了动静,唐海冰松开了搭在陈寻肩膀上的手,陈寻扭过头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孙涛狠狠掐了杨晴一把,惹得她又痛又怒,嘴里依然不老实:“本来就是!你掐我干什么!够下狠手的啊!都青了!” 吴婷婷使劲扽了扽她,凑到陈寻身边说:“那歌是你写的?不错嘛!叫什么名字?” “《匆匆那年》。”陈寻闷声说。 “啧啧,高材生就是不一样啊,起个名字都这么清雅脱俗……” “滚蛋啊!”陈寻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少跟我这装!” “夸你你还不爱听了!天生贱命呀!我告诉你,别在外头受了闲气,上我这来发无名火!”吴婷婷也有些生气了。 “不是,我这不是心里堵着呢么!”陈寻软下口气说。 “那歌……是给方茴写的?”吴婷婷的目光透过暗色的灯幽幽打在陈寻身上。 “也不是……”陈寻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反正是想让她来听听来着,呵,现在可好……” “那女孩子心里弯太多了,也不能怪她,我想她是太在意你了。你啊,既然真心喜欢她,就多担待点吧!谁叫当初我们那么劝你都不听呢!”吴婷婷叹了口气说。 陈寻笑了笑,伸手戳她的脑门:“你这人说起道理比谁都明白,办起事又比谁都糊涂!有时候我就想,你和方茴要是能匀乎匀乎就好了!” “想得美!还什么都是你的了!”吴婷婷把他的手扒拉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看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不怕撑死啊!” “你可别冤枉我!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你现在这话可太暧昧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我总算看出来了,我就是这么被你们丫一点点给算计的!”陈寻忙澄清说。 “滚!少他妈装窦娥!说真的,要不然我去和方茴说说吧,省得你以后糟心,指不定再胡说八道点什么出来。” 陈寻转了转眼睛,喜笑颜开的说:“也行!婷婷,我真没发现,你正经起来,那简直不是一般的靠铺啊!” “去去去!别烦我!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德行!”吴婷婷挥了挥手,独自听起了歌。 唐海冰看他们聊得挺欢也走了过来,他点上根烟说:“怎么着?待会咱们去哪方面活动啊?好久没聚这么齐了。” “活动?他肯定不行!”吴婷婷指着陈寻说,“他还不得乖乖回去写作业啊?” “谁说的!”陈寻瞪着眼说,“咱们五个都多久没一块玩了!走!‘六月’切台去!” “六月”是一家台球厅的名字,没认识方茴之前,陈寻总会和唐海冰他们去那玩。 “好啊!”唐海冰一下子来了劲,“我也检查一下你的技术见长了没,上回你硬说要薄一张纸,最后愣是厚了个本,直接把黑八打进底袋了,我可还记着呢!” “切!那次是失误,我早今非昔比了,不知道我现在被称为‘天下第一缩杆!’啊!今儿就让你开开眼!”陈寻也难得的放松起来,挽着唐海冰一起亲亲热热的走了出去。 那天陈寻和唐海冰他们玩了个痛快,方茴本来以为能在晚上等来他的电话,却迟迟不见动静,便一边遗憾一边辛酸的睡了。 第二天陈寻精神不错,可方茴却还阴郁着。但因为那天有实习老师来做公开课,所以班委们在中午一起开了个会,安排一下谁举手谁发言什么的。在大家面前他们也不好别别扭扭的,两个人例行公事的说了几句话,那点不开心的事渐渐也就不了了之了。 方茴他们的实习老师姓马,是教语文的刚毕业的研究生,她选的公开课是林黛玉进贾府的那篇课文,事先做了不少准备。那时候很多北京高中都像模像样的安置了闭路电视和投影仪等等在当时还算高档的设备,但这些设备在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用,只有公开课或领导视察学校时,才象征性的开开,证明一下机器还是能运转的,不仅仅是个摆设。 那天马老师就在四十分钟的时间里,把这些设备用了个遍。先在投影仪上放人物关系图,电视机放《红楼梦》电视剧的片断,后又每一小组发十二金钗的扑克牌,在黑板上摘抄红楼诗词,把教参里的那点内容背的滚瓜烂熟。课是上的确实不错,只不过不是哪堂都是这么上的。总之弄得有声有色的,就像课后整个语文教学组给的评价“准确把握教学要点,课堂气氛生动活泼。” 送走了语文教学组的所有人,马老师总算松了口气,那天是两节连堂的课,第二节课的时候马老师如释重负的放弃了那些设备,改上作文评讲课。方茴他们平时一周写一篇周记,有时按着教学进度再安排点命题记叙文或议论文。那次他们正好学到小说单元,作文作业要求写的就是短篇小说。马老师大概讲了讲写小说的要点,就学了几篇同学写的不错的文章让他们逐个上讲台前念。 其中有一篇乔燃的,可轮到他时,他却死活不上去。马老师那天心情好,就笑眯眯地说:“乔燃,我看了你的文章,很不错的嘛。男孩子有什么扭扭捏捏的,没准那个女同学就想欣赏你的这篇作文呢!”她这么一说更引起了大家的兴趣,男生们都起着哄让他上去,乔燃推托不过,只好红着脸走上了讲台。 “《一朵丁香花》,高二一班,乔燃。”乔燃昏头昏脑的把班级姓名也念了出来,低下同学一片哄笑,他不好意思的停顿了会,直到马老师维持好秩序,才小声继续念完了全部。 “每年到了春天,到了丁香盛开的季节,我都会想起一个人。她是第一个让我觉得丁香也是很美丽的花朵的女孩。 我记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格外在意了,如果时光也可以像电影镜头似的分开成一张张的画面,那么现在在我脑子里闪现过的关于她的第一张画面就是在一丛丁香树的旁边。 那天是个明媚的春日,她走过丁香花旁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微风,轻盈的白色四瓣花飘了下来,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就像是特意为她下了一场花雨。我站在她身后闻见芬芳的气息,也许是那个画面太美了,恍惚中,我分不清那香气究竟是来自于花,还是来自于她。 后来我经常路过那片花丛,因为她的缘故,我总是在那里停下一会儿。偶尔也还会遇见她,但是她却从未再看那些丁香一眼。 那个春天,我记住了,她忘记了。 每年都只有一个春天,我不知道我们会在多少个春天擦肩而过。有人告诉我,五片花瓣的丁香能够给人幸福,于是我找了很多朵五瓣丁香,多得我都觉得这个传说不可信了,却始终不敢送给她一朵。 终于有一天,在丁香散发迷人香气的日子里,我又和她一起走过了那片花丛。那天她穿着白色的外套和暗红色的球鞋,其他的我记不清了,因为我一直没怎么抬头。她的样子并不开心,她问我有忘不了的人么。我说有。她说为什么既然忘不了过去那么现在喜欢的人怎么办。我说现在喜欢的人就是我忘不了的人。她问那以后喜欢的人呢。我说一起忘不了。她说我骗她。我就反问,那你会把我忘记吗?她摇摇头。我接着问,那你喜欢我吗?她没有回答,我却知道了答案。所以我对她说也对我自己说,你看,忘不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那天我从树丛中摘了一朵五瓣丁香送给她,她也回送了我一朵。如果这朵丁香花灵验,那么我宁愿把我的幸福也送给她。 其实,上面对话我的所有回答,我都想在后面加一句话。 忘不了的人,是你。 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不管以前、现在、还是以后都不想忘记的人,是你。 我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喜欢丁香,白色的粉色的,盛开的枯萎的,我全部都喜欢。就像喜欢她一样,无论她是什么样子,长发短发,是我的或不是,我全部都喜欢。 这个春天,我记住了,她会忘记吗?” 乔燃念作文的时候,班里的同学渐渐不再浮躁,他们就像听故事一样,认真聆听着这个少年的独白。也许唯一不太专心的就是方茴,只有她真正听懂了这篇优美的作文,就因为太懂了,以至于差点流下了泪。 第五卷 长大 第十八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8) 乔燃念完之后很平静的走下了讲台,所有的柔情百转仿佛都融化在了那些文字中,他没看方茴一眼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赵烨伸出手掌,乔燃默契的和他击打了一下。陈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乔燃回以了一个腼腆的微笑,眉毛揪在一起说:“真他妈的丢人!” “没没没!你不是丢人,是文人!”陈寻飞快的转着笔说。 马老师照例要点评一下,她笑着说:“大家觉得这篇文章怎么样?挺好的吧?呵呵,的确是不错的作品,里面蕴含着的真情实意很让人感动。但是,我想这篇作文可以说是一篇好文章,但不能说是一个好小说。无论多短的小说,都还是会有清晰的脉络,事情的起因经过发展结果,还有必不可少高xdx潮。这篇作文更像是散文,结构有些松散,故事略显单薄。乔燃你可以回去再修改一下,最好是把内容丰富些,当然,我也期待看到这篇作文能有精彩的后续发展!” 马老师俏皮的眨了眨眼,同学们又嬉笑起来。乔燃默默低下了头,马老师的话打动了他,到不是那些评语起了醍醐灌顶的作用,只是他猛然发现,原来他和方茴之间没有起因经过发展结果,更没有高xdx潮,连篇短篇的小说都无法构成,充其量只能是篇结构松散的散文,而且,这篇散文注定没有续集。 我曾问过方茴,听完乔燃的作文之后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垂下头,乌黑的长发擦过苍白的脸形成了对寂寞的最好诠释,而后她轻轻的说出了两个字,惶恐。 那天方茴都没有再抬起眼睛看乔燃,沉默比言语有着更深刻的内涵。她不是没被打动,正是因为被打动才觉得惶恐。 而乔燃好像一点没有意识到方茴的敏感,他和往常一样,笑笑的走向方茴,甚至让她产生那篇作文的作者并非乔燃的错觉。 “嘿,借块橡皮!”乔燃在她面前站定。 方茴匆忙的从笔袋里掏出橡皮递了过去,那块橡皮制作成了粗粗的铅笔形状,从外表看和它的用途严重不符。 “靠!这么大块!”乔燃惊讶的说,“有小点的吗?” “没……没有。”方茴使劲摇了摇头,耳边的碎发飘了起来,让对面的人微微恍了神。 “这个够用一辈子了吧……”乔燃看着手中的橡皮说,“那干脆送给我吧!我做个试验,看能不能一直把它用完。” 方茴点点头没有说话,直到乔燃走开她才重新仰望世界。 窗外的春光明媚刺眼,沉静的校园里不知道掩埋了多少单纯的真心爱慕,只可惜他们不明白那时一切尚早,辗转岁月里再多细腻情思也会最终化灰流逝,暗恋可以支撑起少年时代的所有梦想,却不能抵挡成人以后的微薄现实。 陈寻对这篇作文同样耿耿于怀,体育课也没好好打球,和受伤尚未痊愈的赵烨一起坐在了场边。他远远的一会看看方茴,一会看看乔燃,心里总是禁不住有些不痛快。 “真没看出来乔燃丫还有这本事啊!”陈寻拍着球说。 “什么呀?”赵烨茫然的扭过头说。 “作文啊!”陈寻把手里的球抛起来又稳稳接住,“那什么《一朵丁香花》。” “哦,那个啊,丫不是早就从愤青变文青了么。” “你说,他写的是谁?”陈寻试探着问。 “他喜欢的人呗。”赵烨漫不经心的回答,“以前他不是跟咱们说过么,他暗恋自己的初中同学。” “是吗?” “是啊!”赵烨瞥了他一眼说,“算了,跟你说你也明白不了,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和方茴天天卿卿我我的,哪能明白我们的痛苦啊!” “嗯……我说假如啊……你觉不觉得乔燃喜欢方茴?”陈寻别别扭扭的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操!敢情你绕着弯琢磨这事呐!你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发现他们真没说错,你小子就是鬼心眼特多,我不知道乔燃是不是喜欢方茴,但我觉得不管他喜不喜欢都没什么事。他妨碍你们了么?打扰你们了么?没有吧,所以你只要自己踏踏实实的和方茴好,乔燃又能怎么着?甭管谁喜欢谁,都是仅凭自愿的事。”赵烨站起来说。 陈寻被他说的有些没面子,讪讪的小声念叨:“切,你现在说得轻松了,当初哪个傻缺和苏凯过意不去来着?又是谁到现在还不敢和嘉茉说话!” “嘟囔什么呢!不服啊!”赵烨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说。 “服!服!服!”陈寻揉着头说,“说真的,你和嘉茉到底要怎么着啊!” “不怎么着。”赵烨伸出右手,阳光穿过指缝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微微眯起了眼,“嘿!你看,我的手就快能打球了!” “是吗?”陈寻毫不手软的拍了上去,随着赵烨的嚎叫,两个大男孩在操场上追跑起来,刚才的惆怅一扫而光,释然对年幼的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天放学之后,陈寻送方茴回家。陈寻的情绪很高,一会说起音乐,一会说起考试,而方茴却蔫蔫的,没怎么回话。他们在夕阳下穿过斑马线,走过过街天桥,陈寻买的炭烧咖啡冰棍渐渐化了,他一边蹭自己的校服,一边不经意的说:“方茴,我以后再也不说乔燃的事了。” “啊?”方茴愣住了,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嗯,之前我那么说他不对,赵烨今天跟我说了乔燃喜欢的人,是初中的同学。”陈寻皱着眉,看着自己校服的污迹说,“水瓶里还有水么?给我浇上点。” “哦!”方茴拧开自己带的水瓶,往陈寻的校服上倒了一点,本应垂直的水流却因她的抖动,而微微撒在了外面。 “笨呐!”陈寻笑着接了过去,自己冲着衣服说,“我都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对哥们儿的态度有点恶劣,说真的人家也真没碍着咱们什么……反正这事挺扯的,我现在看乔燃都快抬不起头了。嘿,你听着呢吗?上哪儿神游去了?说白了也都赖你!没你我们俩根本不至于!唉,女人是祸水啊!” 陈寻捅了方茴一下,她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陈寻的这些话字字锥心,他越是坦诚相对,偏偏方茴就越觉得自己心虚惭愧。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寻,也不知道如果说出真相,该怎么解释乔燃和她之间的这些事。望着陈寻的笑脸她只能勉强笑笑,假装一切如他所想。 “我说……”陈寻的语调突然沉稳下来。 “什么?”方茴惊如寒蝉。 “那个嘛……婷婷想找你出来聊聊天!”陈寻努力看着她的眼睛说。 “聊什么?”松了一口气的方茴,随后又更加紧张起来。“你和她见面了?” “我没和你说吗?我在忙蜂唱歌那天,她也去了。”陈寻想起,《匆匆那年》那首歌她还没听到,而自己也还没来得及跟她说。 “哦,这样。”方茴淡然的说,“唱《河》了么?” “没有!”听见自己最喜欢的歌曲名字,陈寻却烦躁起来。 “有时间吧……”方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她不知道有什么事是非要吴婷婷来跟自己聊的,想来想去都觉得心里没底,“有时间和婷……婷婷再聊,物理课外练习还有一半没做呢,生物也没怎么看。” “随便吧。”陈寻背好书包,跟了过去。 两个人都有难以言明的事情,也都不是刻意欺骗,只是不想把已经掩埋的秘密,挖出来接受拷问。年轻的时候不懂什么是信任,只是觉得心里惴惴的滋味,不太舒服。 第六卷 离别 第一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方茴说:“再见……我们再见。” (1) 2005年春节,我和方茴一起回国了。 那时候我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对贫困的抗战基本胜利,偷窃导致的自然灾害也已熬过,形势一片大好,我琢磨着接下去怎么也该搞搞四化,向前大跨步发展一下了。 其实以我当时的经济能力,我本来是不准备回国的,但听说方茴要走,我就咬着牙一起买了机票。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我总有不切实的感觉,拢的住人却不一定拢的住心,所以我决定回自己主场,我的地盘我做主啊! 出发那天我帮方茴拎了她的所有行李,AIBA送我们到门口,一脸淫笑的说:“张楠,你丫诡计得逞了吧?” “没没没!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特谦虚的说。 “方茴,要不你就从了他吧!看丫天天献殷勤那样,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AIBA揽着方茴的肩膀说。 方茴低头笑了笑,我放下行李,拽开AIBA的爪子坚决捍卫自己领土:“嘿!嘛呢嘛呢!勾肩搭背成何体统!我们俩的事,你瞎操什么心呀!” “哎呦呦,还‘我们俩’,人家跟你了么,你就‘我们我们’的?我帮你说话你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再说,我们姐们抱抱怎么了?跟你才危险呢,指不定那天你擦枪走火,兽性大发……”AIBA搂得更紧,挑衅的看着我说。 “滚吧!跟着你才不放心呢!我们方茴和你可不是姐妹!你快找和子去吧!”我把方茴拉到自己身边,她稍稍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缓。 我们一路笑闹这走下楼,我特意去和那个韩国眯眯眼英浩打了声招呼,当时他礼貌却黯然的样子让我浑身舒坦,不自觉的跟人家拜拜了好几次,按AIBA的话说非常之小人得志。我也没理她的挖苦,我觉得那天自己和方茴的造型很夫妻配,左手一只箱,右手一只箱,要是背后再来个胖娃娃就更完美了。 直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方茴才幽幽白了我一眼说:“你这人太没正形了。” “是你太不进盐津味儿!”我笑笑说,“只有我老念叨念叨,你才能记牢点。万一那天你脑袋开窍真上了我的贼船呢?我一定不介意帮助无辜少女!怎么样?还不把我列为第一候选?” “我考虑考虑。”方茴垂下眼帘说。 我本来以为方茴一定会无视我的戏言,或者埋怨我的轻浮。她的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每个字音在空气中几乎飘荡散去,才进入了我的大脑。 “考虑多久?”我愣愣的问。 “嗯……”方茴好象很认真的思考我的问题,“三……五年吧。” 我悬着的心却因这句不靠铺的话踏实了下来,拐了一个弯,她果然还是没有当真。 “三五年?大姐,到时候你多大岁数了?我们男的可不怕老,越老越值钱!你们女的耗得起吗?”我笑着说。 “那怕什么,小十年我都过来了。”方茴有些寂寥的说。 她的平淡的语气让我悲伤,我扭过头,看着漂亮的城市在我们身后不住倒退,两旁的景色模糊一片。我想是不是时间也过的像这么快,悄悄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然后再模糊了从前。因此方茴就这样,带着满满的过往味道,来到了我身边。而三五年之后,她会去哪里,那里还会不会有我,我一无所知。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确定的我们,又怎样去抓住别人的未来呢? 真正踏上北京的土地,我们都深深的吸了口气。望着身边的方茴,我有些欣喜。不知道为什么,和她站在这里我觉得很微妙。她也看了看我,秀气的眼睛闪过了同样的神色,随后我们一起相视而笑。 在机场我见到了方茴的妈妈。徐燕新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女人,从头到脚的装扮都无懈可击,透着一股子厉害劲。她从一见面就以一种特别的眼神打量我,看似随意的闲聊中,不动声色的就摸清了我所有底细。我自认为落落大方,回答没什么纰漏,相谈算不上甚欢,但我也没多在意。而一旁的方茴却有些不自在,她拉拉徐燕新说:“妈,你别总跟查户口似的行不行?什么家住哪儿,父母干什么的,烦不烦啊……” “这孩子!我就是张楠聊聊天,那像你说得那么夸张!”徐燕新笑着说。 难得见方茴替我说话,我挺高兴的说:“没事,和阿姨聊天挺有意思的!” “就是嘛!张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徐燕新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挺方便的!”我忙拒绝,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和方茴她妈在一起的感觉还是挺别扭的。 “那好吧!有时间来我们家玩吧!”徐燕新微笑着说。 “好!方茴,那我先走了!我飞机上给你那纸条你别丢了,有我们家电话,有事找我啊!阿姨再见!”我挥挥手说。 “嗯,再见!”方茴看了看兜里的纸条,点点头说。 我走之后,方茴和她妈取了车回家,两个人一路上一句话没说,徐燕新瞥了眼自己的女儿说:“这是怎么了?谁招着你了?这么久不回来,回来就没好脸色。” “没事。”方茴继续侧脸看向窗外。 “嫌我问张楠了?” “没有。” “你们都这么大了,两人成双成对的一起回来,在国外也一直在一起,我当然得问问了!我可不想什么时候再突然来个电话,蹦出个男孩说是你男朋友!最后折腾的不过了,非要跑到外国去!” “你提这干吗!”方茴恼怒的嚷。 “担心你!”徐燕新说,“我是你妈!你自己不怕我都怕了!你是走了,心里舒坦了。最后还不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不说这个行么,算我求你。”方茴嘴唇都抖了起来。 “好了好了,怎么还这样子!动不动就急眼,跟你爸一个德行!”徐燕新看她脸色难看,也不好再说下去,递给她瓶水说,“原来的张妈回老家看孙子去了,新来的阿姨是山东的,我怕你吃不惯,晚上在后海那边定了馆子,单屋单席,全是北京菜。估摸着你在外头也吃不了合胃口的,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爸呢?”方茴平复下来,喝了口水说, “去越南了。说是什么生意,非去不可。哼,刚搞出一点明堂他就坐不住,亲闺女回来也顾不上了。当初你奶奶埋怨我不顾家,你也亲他不亲我,现在看看,到底是谁管你多!” 方茴依着车窗闭上了眼睛,她没细听徐燕新的唠叨,外面渐渐熟悉起来的北京城,让她自个觉得心乱。 我一回北京就撒了欢,两天一大聚,一天一小聚,和我的狐朋狗友们狠玩了几天,基本就没怎么在家待着。我怕方茴找不到我,一回家就问我爸我妈有没有人给我打电话,答案一直不是我想要的。我明白得很,虽然我总惦记着方茴,但她却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这种感觉其实特窝火,可是对方茴,我也拿她没辙。 就在我彻底绝望之前,我接着了她的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犹豫,细声细气的问我能不能陪她去王府井买点东西。我本来还想拿拿架子,但一听到她那种独特的不自信的声音,立马不经大脑反应就答应了好。我们约在王府井教堂见面,挂电话时说“我在教堂门口等你”,说得我特荡漾。这也是我的主意,没办法,北京男孩本性,对姑娘实里卖不了乖,嘴上总得捞点便宜。 方茴那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远远走来白衣胜雪,我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啊!不认识啦?”方茴在我眼前摆摆手说,在家养了些日子,她比在澳洲脸色好看许多。 “我酝酿台词呢!我觉得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此情此景!”我逗她说。 “得了吧你!”方茴撇撇嘴,独自往前走了。 我笑着跟上她,也许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和我待了一段时间后方茴改变了一点点。她不像当初那么冷漠偏执,比如说她已不再显示那种红白相间的冷艳颜色,会偶尔露出小女孩般的神态。 那天我陪她逛了很久,不仅买了东西,方茴还在我的撺掇下剪了头。她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的样子很可爱,剪刘海时睫毛一直在抖,惹得我又想上去亲一口。我坐在一旁仔细看着她,丝毫没觉得时间缓慢。为她整理的小工夸赞我,对方茴说:“你男朋友真好,有耐心!”方茴窘了个大红脸,我却很受用,跟那小工说:“我不着急,你慢慢弄,给我女朋友弄漂亮了就行!”小工又一顿夸奖,方茴瞪了我一眼,我却仍旧美滋滋的。 从美发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步行街上的灯都亮了,方茴新剪的头发显得她很小,碎发梢,尖下颏,就像高中生一样。 “好看么?有点奇怪吧……”方茴扒拉着刘海,怯怯的问我。 “好看!特好看!我都自卑了!”我笑着说。 “胡说!我剪头发,你有什么可自卑的啊?”方茴眯着眼问我。 “现在咱俩明显不是一年龄层,估计这回没人猜你是我女朋友了。唉,郁闷啊!”我假装沮丧的说。 “讨厌!”方茴脸红起来,她扭过头紧走了两步说,“你这人就是爱瞎开玩笑。” 我站在原地没动,她忽然在前面站定,夜色中她的身影轻巧而柔弱,灯光在上面打出缤纷的颜色,恍恍惚惚有些透明,好象眨一下眼就能消失似的,而我绝对不想她就这么消失在我面前。 “方茴,我没开玩笑!”我冲着她的背影喊,也许是压抑了太久,说出之后我有种脱力感。 方茴微仰着头,然后慢慢蹲了下去。 我起先以为她羞涩,但后来越看越不对,她颤动的肩膀明显是哭。我忙跑过去,拉起她急急的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这么说了还不行!” 方茴的眼睛缥缈迷茫,她的眼神透过我,看向了我身后。于是我也回过头,步行街上的大屏幕正放着张信哲的《信仰》,当已显得老迈的情歌王子唱到“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否一样,听见我的呼喊,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回我的身旁”时,方茴的眼泪像珠子一样滚下来,落在我的手上。 泪滴被夜风吹过,我的掌心冰凉一片,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我永远也得不到这个女孩了 第六卷 离别 第二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2)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北京听方茴讲她以前的那些事,原先我一直笃定回到北京的时候我们必然已经能重新开始,可是望着眼前仍含着泪怔怔的方茴,一切皆成泡影。 “哭什么啊,想起他了?”我问她。 方茴默默点了点头,我深吸一口气说:“也不能一直放不下啊!” 方茴看着面前的热巧克力,蒸腾的水汽慢慢上升,她的声音从其中传来,有点缥缈的味道。 “对不起张楠,我现在还是不行。” “你能告诉我后来吗?后来怎么了?”我不甘心的问。 “后来啊……”方茴的唇边绽放了一丝无奈的笑,我看着她渐渐安静下来,沉浸于那年那月之中。 在方茴高二的那个夏天,她第一次见到了陈寻的妈妈张晓华。 之前她也曾看过照片,只不过平面的人立体起来,还是让她有些慌乱。本来她是不会和张晓华遇见的,早她就张罗着走,陈寻却拉着她一会玩玩这个,一会逗逗那个,磨蹭许久就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三个人好象都有点不自然,还是陈寻先打破僵局。 “妈,这是我们班同学,方茴,我们俩对暑假作业呢!”陈寻介绍说。 “阿……阿姨好。”方茴始终没有抬头。 “哦,方茴啊,以前听我们家陈寻说过你,画画特好是吧?”张晓华微笑着说,“贝贝,怎么不给方茴拿冰棍吃?” 突然被提起的小名,让陈寻有些不好意思,方茴低笑着说:“不用了阿姨,我这就要回家了。” “别呀,都到饭点了,就在我们家吃吧!”张晓华热情的说。 “要不就在我们家吃吧,你不说今天晚上你爸不回去么?”陈寻扭头问她。 “还是不用……”方茴还没说完,就被张晓华打断了。 “家里没人?那就更不能让你回去了!别客气,就在这儿吃吧!” “那谢谢阿姨。”方茴狠狠瞥了陈寻一眼,无奈地说。 “客气什么啊!”张晓华系上围裙说,“正好你们俩帮我个忙,出去买点蒜。贝贝,你去屋里床头柜那小抽屉拿点钱,看看有什么方茴爱吃的零食,也买回来点。” 陈寻没等方茴推辞就答应了好,他拿了钱,和方茴一起去了旁边的便利超市。 两人一边挑东西一边聊天,方茴埋怨他说:“你也真是的,干吗非留我吃饭?多不好意思啊!” “那怕什么的,原来唐海冰吴婷婷他们老来我们家蹭饭。你回家就一个人,吃什么啊?”陈寻解释说。 “我不像他们,从小就和你认识,我和你家里人又不熟,自己回家泡点面就行了,省事。”方茴淡淡的说。 “那哪儿成!方便面最没营养了!”陈寻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打岔说,“我妈做饭特好吃,保准你一次吃不够,下回还想来!” “切!当我像你那么馋?”方茴笑起来。 陈寻见她笑了,也放下了心。他们转了转,买不少巧克力薯片之类的吃的。 回到家里饭已经做得差不多,陈寻他爸不在,三个人围着一个小桌吃饭。张晓华不停给方茴布菜,笑着问她:“你们不是刚分班吗?你选文还是选理了?” “理科,我和陈寻还在一个班。”方茴举起碗接过了菜说。 “嗯,学理好,报志愿的时候选择多。女孩理科好的少,你学习肯定好,平时也多帮帮陈寻,给他讲讲题。” “他理科比我好的。” “听见没有?”陈寻骄傲的抬起头说。 “那也是凭点小聪明!学的一点都不扎实!”张晓华白了他一眼,冲方茴说:“陈寻玩心大着呢!打小就心浮气躁,不爱学习,天天和邻居那几个孩子玩,上学前班的时候,愣是把课本撕了,折纸玩!” “妈!你别瞎说啊!”陈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哟,我哪儿瞎说了?你不是拿去叠小桌子小椅子,和婷婷玩过家家来着?还是杨晴领我去看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张晓华笑着数落儿子。 “妈!”陈寻偷偷看着方茴,大声叫了起来。 “那时小,大了肯定就不这样了。”方茴垂下眼说。 “那到是,现在懂事了些。”张晓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你们两个平时也互相督促着点,争取都考上重点大学!” “没问题!”陈寻夹起一口菜,满脸自信的说。 吃完饭方茴就告辞回家了,张晓华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又给她装了一袋子零食,笑眯眯的请她下回再来玩,并叮嘱陈寻一定把她送上车。方茴很感激,她觉得张晓华特别和善,是个温柔的母亲,和徐燕新不一样,一点也不咄咄逼人。陈寻也很开心,两个人在大街上偷偷牵起了手,虽然即将进入高三,但他们谁也没有害怕。因为他们都坚信,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们一定会始终在一起。 新学期报道那天方茴来晚了点。 头一天他们陪着林嘉茉送走了苏凯,赵烨因为训练没去,可大家都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个推托,他只是不想再尴尬第二次。林嘉茉就像事前保证的那样,没有一丝的难过和哀伤,从始至终都微笑着,微笑着吃饭、微笑着买站台票、微笑着和苏凯挥手再见。反倒是苏凯有些不舍,再三叮嘱她,什么踏实念书、注意身体、常联络之类的。 陈寻特意给他们留了点单独时间,把方茴和乔燃拉到了一边。火车快开之前下起了小雨,林嘉茉没有躲避,一直站在原地看火车慢慢驶去。陈寻撑起衣服,护着方茴到了可以躲雨的棚子下。他扭头看看林嘉茉,又往回跑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站雨里就看不出你哭了?别自欺欺人!” 林嘉茉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就你聪明!显什么啊!” “别废话!快点过来!”陈寻撑起衣服说,“都他妈快淋死了我!立秋了就是冷啊!” 林嘉茉笑着走过去躲在他身下,使劲扽着他的衣服说:“过来点过来点!我胳膊都湿了!” “嘿!不是你刚才装琼瑶那样了啊!”陈寻瞪她一眼,但还是把她往身边拢了拢。 “嘿嘿,你靠我这么近不怕方茴吃醋啊!”林嘉茉坏笑着说。 “拜托大姐!是你靠我好不好!我们方茴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呢!”陈寻虽嘴上这么说,眼神却还是禁不住往方茴那边飘过去。 方茴那时已经从站台上下去了,正和乔燃凑一起,遮着头往楼梯下面跑,远远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几乎合在了一起。 几个人都淋了雨,方茴下午就打起了喷嚏,早早就和林嘉茉一起回家了。陈寻去了乔燃家,他爸他妈都出国了,家里没人管,两人兴致勃勃的推了半天红警。陈寻估摸着第二天报到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在乔燃家住下了,连玩带聊,折腾到半夜才睡下。 就是因为感冒所以方茴第二天才迟到了,她走在无比安静的楼道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忙趴在后窗口看。一看不得了,里面的同学俨然已经坐好上课了。方茴忙跑到理A门口,硬着头皮喊了“报告”。 班里同学的目光齐刷刷的向她射去,方茴紧张的低下头,讲台上的女老师冷冷翻开人名册说:“你是方茴对吧?” “对。”方茴点点头。 “全班只有你一个女生没来报到!”老师皱着眉头说,“去那边的空位子坐吧!怎么高三开学第一天就迟到?陈寻和乔燃也是原来你们(1)班的吧?侯老师没通知你们还是怎么着?就差你们三个人了!都高三了,还这么散漫怎么行?以你们这样的态度,能考上重点大学吗?是不是现在教育部提倡‘减负’你们就都不担心了?我告诉你们,‘减负’没减在你们这里,只要还得高考,你们就都不能放松!到时候上不了一本线,谁管你‘减负’没‘减负’?在我这儿,高考就是硬道理!” 方茴从小到大没被老师这么当这面训过,当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没带课本,整堂课就像煎熬一样,下课铃一响,她就跑出了门,拿201电话卡去给陈寻和乔燃打电话。 “喂……”电话半天才打通,乔燃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有点眯瞪。 “你们俩快来!今天就正式上课了!”方茴焦急的说。 “什么?不是报到吗?我靠!陈寻,快起床!”乔燃醒过闷来,大声嚷道。 “我也是刚知道,都上完一节数学课了!啊对,你们别忘了带课本!”方茴提醒他们。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过去了!拜拜啊!”乔燃慌忙挂了电话。 说是快啊快的,这两人却耗到中午十二点才到学校。毫无意外的,他们被早上那个新任班主任李老师训了一中午。方茴在年级办公室门口等着他们,侯老师正巧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资历尚浅,带不了理科A班,被分配到B班当班主任了。 “我说你们也太能胡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收收心!”侯老师皱着眉说,“我之前还向李老师推荐陈寻当班长呢,真不给我坐脸!” “我们不知道今天就算开学了,新闻不是说暑假不让办辅导班么。”方茴委屈的说。 “这不叫辅导班!叫提前开课!”侯老师瞪着眼睛说。 “那……他们没事吧?”方茴小心的问。 “李老师正说着呢,也就她这样厉害的老师能制住了你们!我是降不了你们了!” 侯老师说了两句就走了,方茴又等了一会,陈寻和乔燃才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方茴忙凑上去问。 “能怎么样,一顿海批呗!”陈寻翻翻白眼说。 “我不是让你们快点出来嘛!怎么这点儿才到?”方茴责备的看着他们说。 “你问他!”乔燃狠狠瞥了陈寻一眼。 “我也不想啊!”陈寻委屈的看着方茴说:“我们俩出来晚了,他们家有辆轻骑,我就说干脆骑这个去,总比自行车快。我们在平安大街上狂奔,结果后面一摩托死命追我们,我心想这人真他妈没劲,这节骨眼上跟老子拼速度,就催着乔燃快开,我也没回头,那知道丫是警察啊!操!车没收了不说,还罚款!我们俩一路从平安大街腿儿着过来的!乔燃你也别丧气了,这事真他妈的是点背不能赖社会,命苦不能赖政府啊!” “你太能折腾了!”方茴叹了口气说,“乔燃你还陪他一块儿!” “谁挡得住他!”乔燃无奈的说。 “这老妖婆也太厉害了!刚开学就给我顿狗屁呲,出师不利!”陈寻冲年级办公室比划着中指。 “等着吧!够咱们受的!”乔燃摇摇头说。 第六卷 离别 第五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5) 陈寻没想到那次的一个转身,竟然就真的分隔了他和方茴的生活。 之后方茴被她家里严格的监控了起来,在徐燕新和方建州强烈争取兼激烈争吵之下,方建州勉强同意让方茴在高三这一学年住在徐燕新那里。每天方茴都由司机开车准点接送,虽说是坐在进口车里面,但跟被监视的犯人感觉没差多少。方茴的房间里面电话电视电脑一律没有,徐燕新只给她准备了那会最贵的透气橡胶床垫的大床,和一个宽大的写字台。如果需要放松,屋子里有高档音箱,所有CD都是世界名曲和轻音乐。除此之外,徐燕新还安排阿姨负责她的早晚餐,按照营养学的书严格配比,而且还要每天另服“忘不了”胶囊和鲜蜂王浆。她后来跟我嬉笑着说,从待遇上看,她可以算高级囚徒。 而在学校,方茴和陈寻也说不上两句话,开始的一段时间他们还能偷偷去阶梯教室后面会面,但总是胆战心惊的,不敢多待。后来因为学校发现有学生在那里抽烟,就彻底用铁栏把那个小过道封死了。他们就此失去了最后一块可以短暂相聚的地方。 这样猛地一来陈寻很不适应,他骂过怨过,但却无法改变局面,也只好认了。好在他比方茴还多了些自由,放学以后可以和乔燃他们聚聚。同时,他和方茴联系少了,自然和唐海冰吴婷婷就联系多了,不用再掖着藏着,恢复了从前的亲密生活。而且由于这事的刺激,他还真就多用心学了学,第二次月考就考了全班第三,得到了老师家长的一致称赞,日子过的还算不赖。 而方茴不同,她在家里的生活和囚禁没什么区别,来到学校,理科A班本来女生就少,以她的性子能交到朋友更是难上加难,偶尔去找林嘉茉一起上厕所、吃中午饭,也就十几分钟而已,其余的时间她根本就不怎么开口说话,又变成了刚上高中时那种沉默孤寂不起眼的样子。 她的心里更是苦闷,方茴说她那段日子一直失眠,经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即使睡了也不踏实,脑子像浆糊一样。而且她总是想陈寻,疯狂的想,想以前的事,琢磨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同样的想自己,还担心他会不会去找吴婷婷或其他女孩。有时候还设想无数坏的可能,比如陈寻最终抛弃了她,她会演绎各种虚构的版本,直到自己承受不住痛苦泪流满面为止。她常常趁着徐燕新上楼的几分钟空当,跑到客厅里给陈寻家打电话,她不敢出声,听见陈寻说“喂”就匆忙挂断。方茴自嘲说那时候她就是病态到这种地步,短短的一个音节就能让她慰藉些,而占线声则会让她更加惶恐。 方茴把胳膊举到我眼前说她那时极度消瘦,手腕上只有薄薄一层皮,能清楚的看见血管和腕骨,而且两鬓还长了白头发,当真是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我望着她那现在也不丰腴的手臂,忍不住扭过了头。 我最初一直觉得方茴对陈寻的喜爱程度高于陈寻对她,至少从后来方茴的敏感和偏执可以感觉这段感情给她的伤害更大。但后来我明白这可能不是喜欢的高低问题,而是关注的高低问题。陈寻一样很喜欢方茴,但是他还可以和唐海冰他们玩,还可以写音乐弹吉他,还可以打球看书吃饭聚会。而在方茴的生活中这些一切没有,唯一要好的朋友圈还和陈寻交叠,所以她的所有注意力几乎都在陈寻身上,甚至到了难以自持的程度。这大概也是那个年纪恋爱的特点,根本不懂分寸,也没有进退,只是倾囊付出自己的所有情感,用力爱。 那时还很少人提到抑郁症这个词汇,我认为方茴当时的状态几乎就是抑郁症。只不过她身边的人们没发现,也不懂得罢了。因此我猛地担心起那时的她,在这种脆弱得一触即溃的心理下,她有没有被呵护、被善待,还是终究被青春的火焰灼伤、焚毁。 就这样一直到2000年的冬天,他们才终于再次靠近了彼此。不是那种遥遥的长久对视,也不是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时的短暂停留,而是真正的依靠在一起。 虽然方茴总是妄自菲薄,但陈寻也不像她想的那么的逍遥自在,他也会想她念她注意她,只不过没有那么多细碎的心思而已。所以那天一来学校,他就注意到了方茴苍白的脸色。 为了保护眼睛和公平安排座位,班级学生的座位每隔一周都会向右整体平移一组。方茴那周的座位靠墙,上课时她就一直偎在墙边趴着,下课也不动缓,连头都没抬。陈寻在后面看得真真切切,他着急的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却苦于不能上前说话。他们班的其他同学也没一个过去问问,都像没看见一样,只任由她在角落里,缩成小小一团。 就这么一直耗到中午,眼见她都没有起来吃饭的意思,陈寻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轻轻推了推方茴的肩膀说:“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方茴才费力的抬起头,她的嘴唇上满是自己啃咬的牙印,目光飘着打在陈寻身上,先是发怔,后又猛地回过神说:“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一会李老师来……” “问你呢,你怎么了?”陈寻打断她,尽量压低声音说。 “没什么……肚子疼……”方茴细若蚊声的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肚子疼你不说?愣熬一上午!去医院呀!”陈寻上来就拉她。 方茴忙拨拉开他说:“不是那种肚子疼,不用的,你快回去!” “都疼成这样了还怕什么?你怎么不分轻重缓急啊!”陈寻不理她,拉起方茴就往外走。 他们一出门就遇见了刚拿完饭的何莎,她诧异的看着他们说:“你们俩怎么……” “帮我们跟李老师请个假!方茴肚子疼,我送她去医院!回来补假条!”陈寻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方茴没力气和他争什么,她也不太想争了,刚才陈寻的几个眼神几句问候让她的心骤然紧了,差点哭出来。沉积多日的委屈与疼痛一起爆发,坐在陈寻的自行车大梁上,方茴还是掉下了眼泪。 “那么疼?一会就到协和了,再忍忍啊!”陈寻听见方茴哭,一只手扶把,一只手搂住她说。 “你想我么?”方茴哽咽着问。 “废话!当然想了!”陈寻说,“我自己骑车去了俱隆花园好几次!你妈小区那儿的保安特厉害,没人带着根本不让我进!” “真的?” “真的!前几天下雪我还在外墙边写你的名字呢!你没看见?” “没看见……可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们家那些无名电话都是你打的吧?后来我怕我爸我妈发现,你挂了之后还对着听筒猛聊,什么x等于几啊,加速度是多少啊,够机警吧?” 方茴听着他说这些,心里终于踏实了下来,摆脱焦躁和恐慌的绝望心情,眼泪蒙住了她的眼睛。 “我见不到你怎么知道你怎么想?你妈对我那么好,却反过来跟我爸说那样的话,太狡猾了!万一你也是那样想的呢?你要是不坚持了我怎么办?我心里特害怕……” “怎么可能!你妈还跟我妈说是我把你带坏的呢!甭理他们!好了好了,别哭了,看你病病殃殃的都快成林黛玉了!你知道么,你刚才上车我吓了一跳,跟没分量似的,你这孩子到底好好吃饭没有啊?”陈寻低下头,凑近了点说。 “吃不下……”方茴摇摇头哭着说。 “还哭,脸该皴了!”陈寻吸了吸鼻子,用手捂住了方茴的脸说,“疼得厉害吗?那我给你唱首歌吧!就是上次去忙蜂唱的歌,我自己写的,说实在的那次我真挺生气的,这辈子都不想给你唱了,可是看你没我一天都不行的样子又特心疼。方茴,这歌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记住了,只给你一个人的,听着啊。” 陈寻轻轻哼唱起了《匆匆那年》,阴霾的天空伴着“漫漫岁月中我们许过多少诺言,多年之后我们是否还会无悔相伴”的旋律微微飘起了雪花。少年手心中那一点点轻柔的呼吸和湿润的眼泪,仿佛就是那时整个城市中最温暖的所在。 陈寻到了医院才知道方茴不是肠胃病而是痛经,他在护士们的诡异眼光下红着脸挂了妇科的号。那时候他们也不懂妇科都看什么病,有什么不对,但都隐隐约约的知道总归是不太好。 两个人低着头走到妇科的诊室,陈寻刚扶着方茴往里头走一步,里面的大夫就把他喝住了。 “哎哎哎!你进来干吗啊!”大夫指着陈寻说。 “我?”陈寻纳闷的说,“我陪她看病啊!” “哼,这会儿陪着管什么用?”大夫一脸不屑的说,“出去出去!妇科诊室男士止步!” 陈寻的脸都红透了,讪讪扭头走了出去。 方茴尴尬的坐下来,大夫翻了翻病例说:“刚十八岁,穿着校服是还上学呢吧?你们就这么逃课出来,老师不说你们啊?” “我们请假了,来看病……”方茴小声说。 “哦,那你这假还得多请两天。”大夫轻蔑的笑了一下说,“说吧,怎么了?” “倒霉了……肚子疼。” “啊?”大夫有点惊讶得抬起头。 “嗯,疼一上午了,一阵一阵的。”方茴接着说,“您给我开点止疼片吧。” “痛经吃止疼片哪行呀!你岁数这么小,又这么瘦,不能乱吃止疼片。最近有没有受凉?吃冰的什么的?” 大夫突然和气了起来,详细地问了问方茴的饮食起居,给她开了药和假条。 “我给你开点益母草,外加一盒凯夫兰。疼得厉害就吃凯夫兰,但最好只吃一次,有时间你再来复查看看,详细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大夫把单子递给她说。 方茴道了谢,刚想起身,大夫又说:“你呀,下次再不舒服最好别让男同学陪着来。” 方茴窘着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诊室。 陈寻一直沉着脸在门口等着,见方茴出来忙迎上去说:“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开了点药。”方茴刻意离他远点说。 “那大夫怎么那么说话啊!真够孙子的!”陈寻回头瞥了一眼说。 “是咱们不好,不该逃课出来,让人误会。”方茴黯然的说。 “那有病不看啊?是他们思想太复杂!我们怎么可能……” 陈寻说着说着脸就红了,旁边的方茴也一样红着脸。他们都感觉到了周围的责备与不友善,走路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远远的分开了些。 药价很贵,方茴和陈寻掏出了所有的钱还差那么几块,他们正发愁的时候突然被后面拍了一下,两人回过头,惊喜地看见乔燃笑呵呵站在他们身后。 “你小子怎么跑这来了?”陈寻搂住他说,“逃课开假条来了吧!” 乔燃愣了愣,随即笑着说:“我发现你丫简直太聪明了!你们俩干吗来了?白色恐怖不是还没过去么?” “我不舒服,他带我来看病。”方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哦对!你丫来的太是时候了!我们俩正好差六块钱,快借我点!”陈寻伸出手说。 “怎么样?大夫怎么说?”乔燃忙掏出钱,看着方茴面无血色的脸担心的说。 “没什么大事,开了点药。”方茴取了药,慌忙塞到袋子里说。 “你们俩请假了么?就这么跑出来行吗?回去怎么跟李老师说啊。”乔燃疑惑的问。 “我就让何莎帮忙去告诉李老师一声,没亲自跟她说。”陈寻皱着眉头说,“反正也真的是看病,她能说什么!” “你们俩不是焦点人物么?得特别关注啊!”乔燃笑着说,“要不这样吧,你回去就说是咱俩一起来送方茴看病的,这样不就好点么!” “乔燃你丫真机灵!够哥们儿!够仗义!赶明请你吃串!”陈寻兴奋的吊在了他脖子上,方茴站在一边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回到学校以后陈寻他们果然又被叫到了老师办公室,但好在他们假条和开药的收据都有,还有乔燃陪着,所以李老师也没说什么。毕竟最近陈寻的成绩突飞猛进,两个人也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说得太狠压力太大也不好。她只严肃的念叨了最好事先跟老师说一声,不要搞特殊化什么的就让他们走了。 第六卷 离别 第六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在那年冬天的期末考试中,方茴终于考进了全班前十名,而陈寻也一直保持着三四名的成绩。这个结果皆大欢喜,他们自己不必说,老师家长也都纷纷表扬称赞。之前一直迫令他们隔绝的状态也稍稍缓和,偶尔方茴和陈寻也可以在学校里聊上几句了。 随着高考的日益临近,学生们分别选择了不同的方式来面对。有一拨人是早早就放弃了冲刺,比如赵烨,他根本就踏实不下来心去认真学,干脆仰仗自己得的奖项等待推荐。因此他可以算是游戏高三,常能看见他在楼道里跑,和几个也不好好学的学生一起玩闹,动不动就拉一个男生“飞人”玩――几个人分别抬起被害目标的胳膊腿,劈开腿往树上或者门上撞,陈寻和乔燃都被他们“飞”过好几次。 还有一拨人是无论怎么学也就到一定程度而已,不高不低的保持着一般成绩。林嘉茉就属于这种人,她也不好高骛远什么全国重点211工程,只顾着能上二本线选个好专业就行。所以她早早的就翻起了填报手册,选择北京的二类学校和一些外地大学,但都是离H工大十万八千里的。 剩下的就是陈寻和方茴这种,卯着劲的学,早起练听力晚睡做习题,笔记用完一本又一本,卷子上贴满N次贴,红线划重点,黄线划次重点,蓝色划次次重点,书比图画还鲜艳,一切只为奔“天南海北”这四个地方的一类大学。而这样的人往往压力很大,学业艰难心理空虚,因此更渴望和异性朋友之间的情感慰籍。尽管李老师为首的高三教学组强烈打压,但还是有不少学生偷偷交起了朋友。他们倒不一定是全心仰慕,也不是希望多么长久的在一起,更多的只是寻找互相陪伴的人。 偏偏在这种时刻,他们赶上了在上课的时候过情人节。那时候这个洋节日已经成功打入中国市场,虽然楼道里贴着的高考倒计时牌、各校招生海报和这个温馨浪漫的节日很不相称,但是仍不妨碍空气中蠢蠢欲动的甜蜜味道。 方茴冬天一直在她妈家住着,方建州按徐燕新的话说是终于开了窍,上南方做买卖去了,据说情况还很乐观。所以方茴一直处在她妈创造的与世隔绝的状态中,事先对这个节日并没什么准备,到了学校听见同学们若有若无的玩笑才猛地想起情人节这回事。不少女生都精心准备了巧克力,送给喜欢的人,或者送给好朋友,应景图一乐呵。方茴也想送陈寻巧克力,却苦于来不及去买,便去找林嘉茉商量。 到B班门口,方茴看见林嘉茉正拿着一袋子巧克力发放,她见到方茴忙笑着招手:“快来快来!吃我的爱心巧克力。” 方茴走过来看,林嘉茉手里拿着的是德芙心语巧克力,桌子上还有一个空袋,看来是已经发完了的。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方茴诧异的问。 “我也不像你,有固定的对象!我这是犒劳所有单身朋友的,要不你们甜甜蜜蜜的过情人节,我们撂单儿看着,多难受啊!本来我这巧克力只给没朋友的,照顾你特殊情况,喏,拿俩吃吧!”林嘉茉把袋子送到方茴眼前,又小声说,“你给陈寻的呢?不方便我就帮你给他。” “我……我还没给他买呢。”方茴低下说,“我把这事给忘了……” “不会吧你?”林嘉茉惊讶的说,“这日子你都能忘!真是念书念傻了!” “所以我找你,要不你陪我去买点?”方茴拉住她。 “上哪儿买去?小卖部里估计连麦丽素都没了!”林嘉茉翻翻白眼。 “那怎么办?”方茴发愁的说。 “要不你从我这里拿一个给陈寻吧,就当借花献佛,反正也是那么个意思。这巧克力锡纸皮里都有一句话,爱情格言什么的,将就着吧!” “也好!谢谢你嘉茉!”方茴开心的说。 “客气什么,你可挑好了!里面的格言也不全是好话,到时候捡个不好的,我可不负责!” 林嘉茉把袋子里剩下的巧克力都倒在了桌子上,方茴相面似的认真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个金色的,她捉摸着,说爱情的话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方茴刚回去,就在楼道里碰见了陈寻,只不过他旁边还有一个人,看样子像是初中生,正和好朋友一起,把一盒精美别致的巧克力往陈寻手里递。陈寻也看见了方茴,支支吾吾的没收。两个小女孩黯然的拿着巧克力走了,路过方茴身边时上面火红的红蝶结格外刺眼,方茴握紧了自己手心里的一小块巧克力,没理陈寻径直走回了班里。 教室里几个男生正坐在陈寻桌前聊天,那上面摆了好几盒巧克力,他们一边拆一边高声怪叫,什么法国的,瑞士的,酒心的,白巧克力带小人头的,不住的起哄。陈寻走过去把巧克力都扔给了他们,他讪讪的看着坐在前排的方茴,而方茴却连头都没抬。她有一点点难受,为自己兜里那块小小的、不起眼的巧克力难受。 上体育课前的课间陈寻给方茴使了眼色,让她先别着急下楼。等班里的同学都走光了,陈寻才把班门插上,走到方茴身边笑嘻嘻的伸出手说:“我的巧克力呢?” “没有。”方茴淡淡的说。 “骗人!我知道你肯定有!快老实交出来!”陈寻凑过去,腆着脸说。 “真的没有,我没功夫出去买。”方茴扭过了头,仍然不怎么理他。 “快给我!要不我搜身了!” 陈寻去摸她的兜,方茴忙着急的躲开说:“别闹!待会让老师从后窗户看见!我给你还不行!” 陈寻放了手,方茴慢吞吞的从衣服兜里掏出那块已经有点融化变形的巧克力,塞给他说:“给你,不是法国的也不是瑞士的,是管嘉茉借的。”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陈寻把锡纸拨开两半,将巧克力塞到嘴里说,“法国瑞士的我也没吃到,只吃了你这个!” “谁也没拦着你,你吃怕什么的。”方茴嘴上这么说,脸色却比刚才好看不少,泛起了一丝笑意。 “怕你生气呗!”陈寻把糖纸随手扔向垃圾桶,一块进去了,一块掉在了外头。 “哎呀!别扔啊!嘉茉说里面还有一句爱情格言呢!”方茴忙拦住他。 “你不早说!地上这个还剩一半,那个就别找了,垃圾桶里多脏!”陈寻捡起来地上的糖纸,展开说。 “你就是不细致!我还挑了半天呢!”方茴嘟着嘴说,“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错了没关系……”陈寻念道。 “然后呢?” “没了,另一半扔了。” “什么叫错了没关系啊……”方茴皱着眉,怎么也想不出后面是什么。 “就这还爱情格言?靠!还没我写的好呢!”陈寻把剩下的半边锡纸也扔进了垃圾桶。 “快走吧!我害怕!”方茴拉拉他,担心的看了看后门的窗户。 “我想亲你一下。”陈寻没动缓,看着她的嘴唇说。 “你疯了?”方茴红着脸瞪大了眼。 “上这边来,是死角,前后都看不见!”陈寻拉好了教室的窗帘,站在墙边朝方茴招手。 方茴犹豫地走过去,陈寻低下头轻轻在她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是我送你的情人节礼物。”陈寻在她耳边说。 方茴不好意思的推开他,走到班门口望了望,见没有老师才急忙跑了出去,临走之前,她轻声跟陈寻说:“谢谢你。” 陈寻摸着自己的嘴唇冲她笑了笑。 方茴说她和陈寻分手之后,她曾经买过很多德芙心语巧克力,她就是想看看那天的余下半拉锡纸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后来她终于找到,那句话是这样说的:错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方茴说她拿着那张锡纸的时候很茫然,觉得仿佛当年就注定了以后分开。而我却觉得这句话很好,如果他们都能在情人节那天看见,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对彼此提早释然,原谅以后他们分别走错的路,原谅他们的青春岁月中留下来的遗憾。 第六卷 离别 第九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9) 七月十三日那天,没分班前的老一班在侯老师的带领下聚在了一起。陈寻和乔燃事先定了那个湘菜馆,上下两层,中间有一个旋转楼梯。他们订的二层包间,一桌九个人,屋子里有电视,可以唱歌。 所有同学都在下午四点到校门口集合,一起去餐厅。快到四点的时候人就基本上都来齐了,大家穿着自己鲜艳的衣服,有说有笑的,一扫高考前紧张压抑的状态。侯老师穿了件粉裙子,显得格外活泼,在他们中间详细问着报考志愿什么的。陈寻数了数人,看差不多了,就张罗着往那边骑。侯老师没骑车,男生都争着带她,陈寻嬉笑着说:“您就应该坐我这车,班长带班主任天经地义呀,只不过这自行车没后座,要不您就委屈点,坐大梁吧!” “得了吧你!你那车不是专人专座么?我才不凑热闹呢!”侯老师往方茴那边瞥了一眼,平时巧舌如簧的陈寻一下子卡了壳,旁边的男生都跟着起哄。 方茴窘得躲在林嘉茉身后,揪着她的衣服说:“嘉茉,今天你带我!” “这时候想起我来了?行吧,上车!”林嘉茉挪揄了她两句,拍拍后座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饭馆骑去,小四十辆自行车凑在一起,行径颇为壮观。男生们按着车铃开道,女生们跟在后面,侯老师坐在乔燃车后,不住的提醒他们小心车、别乱闹。 到了饭馆他们直奔二层,菜是早点好的,没等多久就都上来了。男生吵闹着要来点啤的,好好敬侯老师。侯老师插着腰一个个点过去说:“在学校都像小绵羊,现在看看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指不定都偷偷喝过多少次酒了!现在都暴露了吧?” “我们都18岁成年了!您可是亲眼看我们宣的誓,喝点啤酒算什么啊!今天全班谁也别装嫩啊!男生都倒满了!女生实在不能喝的就半杯!”赵烨站在椅子上挥着手喊,“服务员!给我们来四箱啤酒!” 吵吵嚷嚷的所有人基本都倒上了酒,侯老师举起杯子站起来说:“我先说两句吧!首先祝贺大家顺利毕业,也预祝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能考上自己理想大学!” 陈寻带头,底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嘿!什么意思?每次校长讲话你们就鼓掌!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啊!”侯老师笑着说。 “哪儿能啊!我们这次绝对是发自肺腑的!”陈寻忙解释说,同学们一起附和他。 侯老师接着说:“你们是我毕业之后带的第一拨学生,说实在的,可能某些地方我作为班主任并不是特别合格,毕竟还会有点生涩。但是大家都以很友善的态度接受了我,在课上我们是师生,在课下我们是朋友。我现在还能记得教师节你们给我叠的纸鹤,新年联欢会和我一起唱的歌,运动会上一起画的条幅标语和一个个冠军。和你们在一起的这三年,我真的真的很愉快,我觉得你们每一个都是好孩子,都非常争气。也许以后我还会带更多的学生,但我保证,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都会一一记得你们的名字。也希望你们不要忘了我,即使以后上了大学,或者上班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和问题,你们也都可以回来找我!不多说了,先干为敬!” 侯老师的眼睛有点湿润了,她仰起头喝干了酒,坐在下面的同学们也都很感动,他们真正认真的鼓起了掌。 陈寻站起来说:“咱们不能让侯老师一个人喝,杯子没满的都倒满了!满了的都一口干了!一起吧!” 大家都应和着把杯子举起,在玻璃转盘上使劲磕出了声,就连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太能喝酒的方茴都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很多女孩的眼里泛起了光。 侯老师看着露出快哭泣表情的学生们,吸了吸鼻子说:“是不是我这头没带好啊?太煽情了?快赶上倪萍的水平了?别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啊,今天都得吃高兴了!” “就是就是!”赵烨抹抹脸站起来说,“菜都是陈寻和乔燃点的!肯定都是他俩爱吃的!咱们不能便宜了他们,谁爱吃什么赶紧下筷子啊!我看见丫陈寻都夹了好几口东坡肘子了!” 同学们哄笑起来,陈寻和乔燃站起来拿餐巾纸扔赵烨。大家也都拿起了筷子,渐渐热闹了,他们互相聊着这些年的趣事,酒载回忆,越说越多。男生们轮着桌的敬酒,陈寻是班长没少被他们灌,女生也有能喝的和他们瞎逗。林嘉茉去和男生拼酒,方茴晕晕乎乎的也被迫喝了两杯,脑袋发沉,手也摇晃了。 赵烨提议大家一起唱歌,酒过N巡的大男孩们谁也不再怯场,玩命抢话筒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后来卡拉OK变成了大合唱,男生女生一起唱他们这些年一直唱的歌。一会跺着脚喊“是不是我的十八岁,注定要为爱掉眼泪”;一会唱“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飞也飞不高”;一会唱“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一会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一会唱“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忘记”;一会唱“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当唱到“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的时候,赵烨哭了;当全班男生搂在一起摇晃着唱“为什么道别离,又为什么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哭了。 方茴和林嘉茉靠在一起,坐在椅子上流着泪望着远处的男孩。旁边桌的门玲草突然拎着一瓶啤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坐在方茴面前,盯着她说:“方茴,咱们俩得喝一杯吧?” 林嘉茉听说过一点她和方茴以前的事,看她现在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怕说什么重话出来,忙拦住说:“还喝什么啊!你看方茴,快连人都认不清楚了!” “我认得清!小草,咱们俩是要喝!”方茴醉醺醺的扒拉开林嘉茉,凑过去说。 “嗯!”门玲草笑起来,她拿过方茴的杯子,把酒倒的都溢出来了,却还不见停手,林嘉茉拉住她的手腕说:“行了行了,喝个意思就算了。” “不行!喝就得喝一杯!”门玲草摇摇头说,“方茴你知道为什么吗?一个是因为当初咱俩那么好,我那会真是挺在意你的,把你当成好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喝啊!”方茴拿起酒杯,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 门玲草也不含糊,一口气喝干了酒,林嘉茉越看越着急,赶紧去旁边叫何莎帮忙,把这两个人分开。 “还有一个原因,我从来没和你说过。可是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我喜欢陈寻,很喜欢很喜欢。可是我永远不可能跟他说了,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当初我不和你们一起玩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因为看你们俩在一起我心里难受。我啊,绝对是咱们班第一个发现你们的事的人,你是不是一直以为黑板上那些字是我写的?我告诉你,不是我写的,真的不是……头天放学何莎把书落在学校了,她着急回来取,可是却看见陈寻在黑板上用左手写了那些字,没错,就是他自己写的。他怕你不和他好,这是破釜沉舟不择手段啊!你说他为了和你在一起都能这样了,我还能和你们做好朋友吗?可能吗?” 门玲草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方茴怔怔的听着她说起那年的秘密,她终于发现原来她自己从没决定什么,一切都是陈寻在掌握,这样的感觉说不清是无措还是懊恼,只是在她混乱的头脑中形成了别扭的情绪。于是她和门玲草抱在了一起,酒灌进去全化成了泪,等林嘉茉和何莎再过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都快醉的不省人事了。 “哎呦我的祖宗,都这样了怎么还作呢!”林嘉茉扶起方茴说。 “嘉茉……我没事!”方茴哼哼唧唧的说。 “没事个屁!”林嘉茉皱着眉说,“我去给你要碗醋去,都醉成什么样了!” 方茴歪在椅子上,林嘉茉又帮何莎搀起了门玲草,一起把她放在旁边搭起来的椅子上。林嘉茉呼了口气说:“我知道她心里也难受,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醒了就带她回家吧。还有……你刚才跟我说的事先别告诉别人,行吗?” 何莎点了点头说:“好吧,小草也不是成心和方茴过不去,只是她太憋屈了。我开始也替她不值,挺讨厌陈寻的,选区三好我都没投他票。但看看今天方茴的样子,谁也不是坑人的那种人,就都算了吧。” 林嘉茉和何莎又说了两句,就转过身去给方茴倒醋,可再回到方茴那桌,却不见了她的影子。 林嘉茉走后方茴就觉得胃里往上翻,便勉强扶着椅子站起来往厕所走去。二层到厕所前有一个窄过道,旁边通着个小阳台。方茴从没喝过这么多酒,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步三摇好不容易才顺着墙走到厕所,一进去就吐得一塌糊涂。她硬撑着在水池子漱了口,走出门却再也站不住,头一沉就顺着墙边歪了下去,她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方茴正发懵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一双手,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拉了起来。方茴侧过脸去看,只见乔燃正皱着眉头小心搀着她。她笑了笑说:“谢谢你了,我没醉,就是特没劲儿。” “跟谁喝那么多啊?你又不能喝!”乔燃埋怨的说。 “小草……乔燃你知道么,咱们都误会她啦。你还记得吗?当初黑板上那些字根本就不是她写的……是陈寻自己写的。他心眼多,从来没告诉我,要是小草不说,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方茴软软的靠在乔燃身上,比划着手指说。 乔燃抿着嘴没有吭声,一直把她扶到对面的阳台上,才把她转过来,面对着她定定的问:“方茴,如果当时我也像陈寻似的,把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起写在黑板上,你会喜欢我吗?” 方茴原本已经没有焦距的眼神定在乔燃的脸上,她仔细端详面前认真的男孩,慢慢低下了头。 乔燃仰起头深深叹了口气,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将时光倒带回到那年那月,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再去追逐他渴望的答案了。 “方茴……”乔燃渐渐握紧了她的肩膀,“我能……抱你一下吗?” 纤薄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方茴能感到握着她的双手的温暖,也能感到对面男孩子的真诚,只是那时她坚信纯粹和忠诚,于是她稍稍后退了一小步,摇摇头说:“乔燃,对不起。”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一下子松开了,方茴没敢抬起头再去看那双温和的眼睛,她转过身,狼狈的逃离了那个洒满阳光的小阳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抽痛,每一步都软绵绵的,好几次都差点倒下去。可是她没有回头,尽管眼泪已经蒙住了她的眼,整个世界都已模糊不清。 乔燃一直看着方茴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颓然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他紧紧捂着脸,可是还是止不住抽泣。直到他感觉到有人坐在他身旁,他才怀着希望和惊喜的放下了手。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那个刚刚离去的女孩,而是林嘉茉。 “对不起……我都听见了……”林嘉茉递过去一张面巾纸说,“我能感觉出你喜欢方茴,但没想到你对她的感情这么深……” “呵呵……你记得我写的那篇作文么?《一朵丁香花》……其实那时候我就很明白我们俩只能是这个结果了。只不过在最后,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乔燃擦了擦脸说,“我已经保密到了高中最后一天了,你能接着帮我保密么?” “可以。”林嘉茉说,“但是你想让我帮你保守多少个秘密?” “你什么意思?”乔燃扭过头看她,神色里有一丝丝的慌张。 “你能告诉我……”林嘉茉顿了顿说,“你为什么没去参加高考吗?” 第六卷 离别 第十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0) 乔燃惊讶的看着林嘉茉,随即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笑了笑说:“嘉茉,你怎么跟间谍似的呀?你真不应该和方茴他们报经济,应该去报刑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你一个考点,但那几天都没碰见你,本身就觉得有点奇怪。刚才何莎问我你是不是要复读,因为她和你一个考场但都没看见你去考试。乔燃,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嘉茉焦急的问。 “不是复读……是出国,我爸妈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去英国。”乔燃平静的说。 “你说什么?!”林嘉茉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干吗不告诉我们?你到底想怎么着啊!” “对不起,但确实没想告诉你们,我想等我走了之后再跟你们打招呼。我不想大家因为我伤心难过,你知道么,我这辈子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就是和你们一起,我希望留在你们心里的是我们彼此最开心的样子。即使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了,回想起这段日子,也都是大家伙的笑容。”乔燃认真地说,“而且……我觉得我没法面对她的脸,当她知道这件事时,不管她露出什么表情我都不敢看到……” “胆小鬼!”林嘉茉流着泪说。 “呵呵,我一直都是胆小鬼。”乔燃笑着低下了头。 “你什么时候走?”林嘉茉吸着鼻子说。 “二十号。” “二十号?咱们不是定在十八号去青龙峡么?你不去了?”林嘉茉惊讶地说。 “嗯,这次没办法跟组织活动了。” “乔燃,你光说得好听!这多残忍啊!你能想象大家知道你不告而别后的心情么?你那么喜欢方茴,就让她欢欢喜喜的回到北京之后,立刻得知你去英国了?”林嘉茉推着乔燃喊。 “我啊,在她面前也就逞能这一次了,你以为我还有更好的办法让她多记住我一点么?”乔燃望着远方轻轻地说,“我一直说只要她快乐就好了,在她快乐的时候我离开,就不算食言吧?嘉茉,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行吗?” “好吧,这么一会就两个秘密了。你小子可不能出国就忘本啊!你要是敢忘了我们,我就把你这点事昭告天下!”林嘉茉白了他一眼说。 “行!你昭告到英国都行!”乔燃向她伸出了手,林嘉茉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把他使劲从地上拉了起来。 方茴拒绝了乔燃之后独自跑下了楼梯,她坐在旋转楼梯半截的地方,蜷起腿小声哭了起来。和乔燃在这三年中一点一滴的事,就像过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转,一起做值日,一起做功课,一起回家,一起在丁香花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挥之不去的温暖回忆。可是再多的温暖依旧不能换来一个拥抱,她有着自己倔强的原则。对于爱,她只要绝对或者零。 楼上隐隐传来了张信哲的《信仰》,方茴觉得这歌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茫然抬起头,陈寻就这么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正趴在栏杆上凝视着她,对着她一字一句的唱“我爱你,是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信仰,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否一样,听见我的呼喊,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回我的身旁”。 陈寻看着她唱完了整首歌,随着尾音的结束,他跨过旋转楼梯的栏杆从二楼翻了下来。方茴伸出手紧紧拉住他,他坐在方茴身边,把她搂在怀里说:“方茴,我爱你。” 方茴说这是陈寻第一次特深刻的对她说爱,他们以前都不太好意思说这个字眼,但是那天他却说了出来。虽然混着些酒气但方茴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把头埋在陈寻怀里,不住地重复这句话。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傻丫头,我知道了。”陈寻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方茴闭着眼睛问。 “会。”陈寻回答。 “会结婚吗?” “会。” “会生小孩吗?” “会。” “会有自己的家,一起买菜,做饭,刷碗,铺床单,洗衣服吗?” “会。” “会到老了,还这样拉着手吗?” “会。” “真的会吗?”方茴流下了泪。 “真的会。”陈寻抹掉她的眼泪,搂紧她说,“方茴,只有你是我永远都不会失去的。” 在离别之即,两个人紧紧牵着的手成为了固执的坚守,那时候他们以为用自己的力量握住彼此就等于握住了未来,殊不知未来其实是谁也握不住的东西。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流再多的泪,说再多的话,再多的不舍与无奈也不能阻止时间的推移。酒醒了的学生和老师互相告别,三三两两的四散于已近墨色的北京城。不用说,明天必然又是新的一天。 方茴他们按原计划去了乔燃家,方茴先在路边给她爸妈打电话,再确定了一遍,为了串供林嘉茉还分别和她爸妈聊了两句,总算让他们放心了。 他们喝得多,头还都有些晕,就一起推着车在平安大街上溜达。赵烨走在最前面,他指着昏黄的路灯说:“我头一次好好看晚上的北京,平时训练也就一走一过,我发现这晚上和白天的感觉真不一样啊,越黑暗,越美丽。” “我靠!丫是高了,都成乔燃了!”陈寻一脸惊讶,夸张的说。 “你丫别顺道挤兑我啊!人家赵烨感慨两句怎么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啊!”乔燃笑着说。 “你大爷的!”赵烨蹬上车过去撞他。 “你们都先别闹了,咱们商量商量晚上干吗吧?”林嘉茉拉开他们说。 “打牌啊!升级,我和乔燃对家,你和方茴对家,陈寻当方茴家属一边看着,咱们不加丫玩!”赵烨比画着说,“要不打麻将,反正总算没人管了,可劲折腾呗!” “我知道你特想让我反击你,说不带你玩,让你当嘉茉家属,但我就不说,气死你丫!”陈寻嬉皮笑脸的说。 “滚你妈蛋!思想怎么那么阴暗啊你!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出个主意拐三弯儿!”赵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行了行了,都好好说!”方茴怕林嘉茉难堪,忙打岔说。 “我觉得大家好不容易在一块儿,别打牌了,买点好吃的一起聊聊天吧!”林嘉茉看着乔燃说。 “打牌还能精神点,聊天还不一会就睡了。”赵烨摇摇头说。 “就是,就打牌吧,挺好的!”乔燃拍了拍林嘉茉的肩膀说。 “不行!你们要都不去我自己买去,我和乔燃聊天!”林嘉茉挣开乔燃的手,有点激动的说。 “哎哟,乔燃你什么时候把嘉茉给收买了?还单聊,我可吃醋了啊!”陈寻挤着眼睛说。 “别废话,以后有你后悔的一天!”林嘉茉瞪了他一眼,骑上车往前面的一个小店铺蹬去。 “她怎么神神叨叨的?”陈寻不明所以的说。 “不知道,我也觉得有点怪。”方茴抬头看了看乔燃,可是一接触他的视线,又马上低下了头。 他们跟着林嘉茉往那边骑去,还没走两步就突然觉得周围的院子里发出了“轰”的一声,那种动静很难形容,不是地震那样的天崩地裂的感觉,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呐喊,而是一种千万人一起爆发的喜悦欢呼混合的别样的情绪。几个人面面相觑的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候林嘉茉突然从前面的小卖铺里跑了出来,她疯狂的挥动着双手,又蹦又跳的大喊:“成功啦!北京申奥成功啦!” 短暂的呆滞之后,陈寻他们立马扔了自行车向那个小卖铺跑去,柜台上十几寸的小电视正播放着中国代表团拥抱在一起的感人场景,店铺老板使劲拍着玻璃,大声嚷着:“真他妈牛逼!真牛逼!” 五个人在狭小的小铺子里又跳又叫,打心眼里欢欣鼓舞。 陈寻搂着方茴说:“咱们都喝糊涂了,怎么就忘了今天投票呢?我操,真是太爽了!咱北京能办奥运会了!” “当年悉尼奥运会那届就盼着,但是没成功,这回2008年总算落停了!”方茴笑着说。 “可不是!不过我就预感咱们这次肯定能行!真是太给劲了!”赵烨大声说。 “真不容易,你也预感准了一次!咱这次要好好庆祝一下!”乔燃说,“嘉茉,刚才怎么个情形啊?” “我也不知道,就听了个‘thecityofBeiJing’就出去喊你们了!”林嘉茉遗憾的说。 “我跟你们说,就两轮投票就定咱北京了!特痛快!萨马兰奇还宣布的慢悠悠的,弄得我心里那抓挠!”店铺老板接过话说,“不过我说,哥儿几个甭跟我这庆祝了,巴掌大的地你们这一蹦,我觉得跟快塌了似的。你们要庆祝就去天安门啊!肯定不少人往那儿聚呢!” “对啊!走!咱们上天安门!”陈寻拍着巴掌说,“好好吼两嗓子去!” “走走走!还罗嗦什么啊?咱车还在大马路上扔着呢!”赵烨拥着他们往外走,扭头跟店老板说,“大哥,谢谢您了啊!” “得勒!你们也替我喊几嗓子!”店老板笑着说。 他们从小卖店出来,拿起车就直奔天安门广场了,一路上又笑又叫,到了天安门一看,果然已经来了很多人,有的开着私家车在长安街上行驶,车后窗里伸出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有的聚集在国旗杆下大声欢呼,有的一家三口在一起,举着印着国旗的小纸旗和路边的行人一起摇旗欢呼。 陈寻他们看到这个情形只觉得热血往头上涌,他扭头冲乔燃说:“咱们今天就横穿长安街回你们家吧!从这一直骑到那边!” “行啊!”乔燃说,“这就走!” “我们都没事,你还带一人呢,能行么?”赵烨马上跨上车说。 “切!绝没问题!谁掉队谁是小王八!方茴,上车!”陈寻把方茴拉了过来。 “行吗你?要不……还是轮着带我吧。”方茴坐在大梁上,抬起头看着他说。 “没那个!别的可以轮,你肯定不能轮!踏实坐好了啊!”陈寻扶好车把说,“同志们!向着胜利,前进!” 几个孩子笑闹着从天安门城楼前出发,在路上一起大声唱“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惹得行人齐刷刷的看着他们,也有人起哄喝彩。后来骑得热了,男孩子们干脆脱掉了T恤衫,光着膀子蹬起了车。长安街上的华灯照在他们稚嫩单薄的身体上泛起了一片流光溢彩,北京的那个特别的夏日,因此铭刻上了青春的清新气息。 第七卷 遇见 第一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方茴说:“长大了之后总会学不一样的功课,走不一样的路,遇见不一样的人,我们根本避免不了分道而行的命运。” (1) 回到北京我真真的适应了一段日子,偶尔睡迷瞪了还总习惯性的寻摸着方茴的影子,而在详细比对了我的房间和澳洲小屋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和她已经在两个不同的半球上了。 我在家休养了几天,马上就开始制作简历找工作了。说到底我到澳洲不是为了泡姑娘,最主要目的还是拿个外国字的文凭,回来找份像样的工作。可惜我有点生不逢时,人家出国留学的时候,留学生还是香饽饽,等我出国留学的时候,已经掉一招牌砸一个半留学生了。所谓半个留学生就是那种出国之后只和同胞混,考试基本靠抄,听课基本靠睡,买东西基本靠比划,找工作基本靠忽悠的人。就是因为有这种滥竽充数的人混在留学生的群体之中,才让我们的身价整体下滑。所以当我拿着烫金字的毕业证去求职时,人力资源部的大爷大叔大妈大婶们已经不再以崇敬的目光看待我了,取而代之是一种麻木的态度,问得问题也很鄙视,就差没直接说你们家给你砸多少钱买一文凭了。 我在澳洲攻读的是“Accouting”,不是我对会计这份行业有着特别的追求和热爱,而是纯属它比较好过好毕业。我妈干了一辈子这个,对此很有研究,她在找工作之前就跟我说了这个职业的敏感性,总结起来就是劳神费心不讨好风险高。作假账肯定是不行的,终有一天会受到公安机关的审判;老实作账也不太行,终有一天会受到老板的审判。所以最好不去作账。我心说那我干吗去呀?本科的自动化专业我早忘得差不多了。我妈说咱们可以曲线救国,干相关的行业啊,比如说银行证券咨询公司事务所,能干的都可以去试试。这种情况不是很多吗?学土木工程的做广告去了,学环境工程的去搞房地产了,人太多当初不好分配,社会给了你们再次寻找未来的机会,儿子,明儿就去银行投简历吧! 我在我妈的教导指点下,托人安排去了某个英文缩写很牛逼的银行面试。当时在会议厅里,我们应聘者就像待宰羔羊一样被他们的负责人围成了一圈。邻座的MM显然有点紧张,一直不停抠她职业套裙下的丝袜,我生生看着那里出了个洞。 “那请各位简短的介绍一下自己吧,说说家庭情况,对未来的志向和为什么选择我行。就从左边开始吧。” 丝袜MM猛地一惊,她带着一丝颤音说:“大……大家好,我叫付雨英,毕业于中X大,啊……是研究生毕业于中X大……我家里有父亲和母亲,还有……奶奶……我父亲是乳胶二厂的车间主任,我母亲……” 我听到这里时有点想笑,这又不是汇报家庭成分,说奶奶干吗?孩子不太机灵啊。考官和我想法大致相同,他打断了付雨英一下,她才转而背起了之前准备好的说词和资料。虽然很流利,但一看就是背的,因为说的过程中她还习惯性的望天来着。 考官显然对她没什么兴趣,提示了时间之后就没再问其他问题。接下来阐述的是我,稍微有点紧的领带让我的嗓子有点难受,我清了清喉咙说:“各位好,我叫张楠,是澳大利亚XX大学的应届毕业生。来到这里应聘是因为贵行的声望和文化都在吸引着我,我希望自己学到的先进理念能够在贵行得以发挥。”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暗自想,为什么来这里应聘,我妈认识你们的支行主任呗! “你认为自己在什么方面有优势?或者说你想在哪个部门发挥你的优势?”负责人看了看我的简历说。 部门?这个我还真没太考虑过,反正按我妈的说法,不做帐就行。 “嗯……我觉得我有一定的交际能力,可以在信贷部门发展,我研究生修过投资,也可以去理财部门。” “哦。储蓄呢?一般新人入行我们都会安排去储蓄锻炼一下,直接在柜台面对客人,这你能接受么?”负责人抬起头问。 靠!当然不能接受!我大老远从澳洲回来就给人存钱取钱?我学的那点东西不都白搭了! “当然……在柜台锻炼也是有必要的。”我面笑心咆哮的说。 “我听你提到信贷部,你有什么资源吗?能拉来客户吗?”另一个负责人说。 “我想凭借我的努力,我可以拉来……”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不是说你自己,是说你有什么资源可以利用?我看你简历上写的你母亲是财务经理,她能不能给你提供存款上的帮助?” 靠!这是我找工作还是我妈找工作?太他妈势利了吧! “需要的话她会给我一定的支持。”我继续面笑心咆哮。 “好的。下一位。”负责人没再理我,把我的简历随便放在了一边。看来我妈的关系不够硬,明显没引起他们的足够重视,随后听着下面几个应聘者的显赫家世深厚背景,我更加明白,这次算是白跑了。 从小会议室出来,我直接解下了领带,付雨英走在我前面,也是一副很颓败的样子。我看着她两腿间若有若无的……嗯……丝袜破洞,很绅士的上去拍了拍她说:“那个……你叫付雨英吧?你那个袜子……破了。” 付雨英低头一看,轻叫了一声,红着脸说:“谢谢你了!” “没关系的”,我按下电梯按钮说:“人紧张嘛,都会这样。” “我刚才是挺紧张的,这次肯定不成了。”她沮丧的说。 “也不全是紧张的问题,你看看后面那三个人,家里不是经理就是老总,肯定都是有关系的,咱俩这样不管紧不紧张都还是没戏。”我无奈的说。 “就是!真不公平!我也不惦记着这些大银行了,还不如投去事务所呢!我下午就去!累是累点,但没这么多走后门的啊!”付雨英愤愤地说。 “你去哪个事务所?”我问她说,心想要是不错我也就跟着投一份,反正我也没谱呢。 “永安。我有一个师姐在那,今天让我去送趟简历。”付雨英说。 永安是很有名的国际事务所,早在澳洲我就知道,眼前就有机会我自然不能放过,电梯正好来了,我忙更绅士的上前一步扶住门,把付雨英让了进去。她娇笑着道了谢,我摆摆手说:“不用客气!照顾女孩是应该的!” “你下午还有面试吗?”付雨英问。 “没有。要是我有师姐在永安我肯定也去,可惜呀,我师姐遍布世界各地,就没有眼前能帮我递简历的!”我故作沉痛状说。 “你还有简历么?要不我帮你带一份过去?”付雨英同情的看着我说。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心眼可真好,现在善良的女孩太少了!”我感恩戴德的把自己的简历递过去说。 付雨英抿嘴笑了笑说:“没什么的,不就是帮忙给个简历么,我师姐说他们哪儿的简历都跟雪花似的,天天一层层往下落,我就是顺手。” “那也得谢谢你!给我留个手机号吧!以后咱俩常联系!”我一路护送她出了大门,掏出手机眼巴巴地说。 付雨英高兴的说出了一串号码,临走前恋恋不舍的冲我挥手,在她的配合下,我总算稍稍有了点成就感。虽然找工作的本事不见长,但磨嘴皮子的功夫还是没倒退。 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使我找到了工作。我顺利的通过永安的几轮面试,成为了这个国际知名事务所的员工。但是签合同的那一刻我下笔很踌躇,合同上显示的薪水数字只比同来的本科生略高五十元,我怎么琢磨这学上的怎么觉得不值,可是这也没办法,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我不上这儿来有的是人在后面踪着,想想尚还在世界各地混着的同类,我咬咬牙大笔一挥签下了我的名字。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先占上再说! 刚来第一天我就遇见了付雨英,看见她的时候我一点没高兴,我觉得这从间接的角度证明我和这个紧张起来就抠袜子的柴火妞儿是同等水平的,让我很不爽。她却很高兴,见到我就迎了过来,很热情的给我指了她的办公桌,并更热情的带着我往我们组的区域走。 到了我们组的地盘,我受到了所有女同事火辣辣的注视,这顿时让我的信心倍增,看来本人还是有一定优势的,比如仪表堂堂,舌灿如花,谦虚礼貌,有进有退等等等等。就在我对自己展开高度的自我表扬的时候,付雨英突然站定,哀怨的跟我说:“张楠,我真想和你换地儿……” 我低头看看尚还空空如也的桌子,疑惑的说:“怎么啦?这是风水宝地?” “非常好的风水宝地。”付雨英狂点头说,“我敢说咱们这层至少有一半女的都想坐这儿。” “哎呀,这可奇了怪了!我今天刚来,不至于这么受欢迎吧?为什么啊?”我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说。 “因为……” 她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满面桃花的冲我的斜后方微笑。我扭过头去看,一个很俊秀的可以称为帅哥的男人停在了我旁边,他把东西放在了隔壁的办公桌上,笑盈盈的走过来说:“小付你过来了?这是新同事吧!” “对!他今天入职,我刚带他过来!他叫张楠。”付雨英介绍说。 按说这时候我就该站起来了,可是我一动没动,这个男人的胸牌在我面前使劲晃悠,上面的汉字让我觉得仿佛时光退回了两年前的澳大利亚。 那个男人向坐着的我伸出了手,他英俊的脸凑过来,带着一点点不满说:“你好!我叫陈寻。” 我望着他的手心想,人生这玩意太他妈不靠铺了! 第七卷 遇见 第二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2) 在告别方茴之后,我和陈寻成为了同事。 陈寻,没错,就是F中那个长得不错、会打球、会唱歌、会逗女孩子笑、会把方茴弄到澳大利亚去的陈寻。 我和他坐在同一个隔断内的两张办公桌前,真可谓低头不见抬头见。而我入职那天享受到的火辣辣的目光,大半也是冲着陈寻去的。这让我很有挫败感,所以我一开始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但是我和陈寻的接触还是慢慢多了起来,没办法,天天见面,上班一个鸽子窝,出差一个屋,甚至加班到凌晨的时候还睡在一张床上,和他比和方茴都亲密了。 说实在的,陈寻对我还真是不错。他没因为我第一次见面的怠慢而疏远我,也没有因为我多次询问他的隐私而厌烦我,相反地,在工作上他给与了我很大的帮助。第一次干审计非常辛苦,我一下子适应不了那种昏天黑地不分昼夜的工作强度,看着一大堆的数字账目就想呕吐,尤其半夜盘点库存的时候,我简直骂娘的心都有了。而陈寻已经来到了永安两年,他早就非常熟悉了这个过程,因此总是安慰我,自己的活干完,还会过来帮我整理底稿。平时闲暇下来,我们也会一起喝喝酒,吃吃饭,扯扯淡。 怎么说呢,陈寻其实是个相处起来挺舒服的人,他聪明能干,又不摆谱,很够哥们儿,不抠门也不瞎吹牛。可是我却怎么也没办法打心眼里接受他。说白了,我就是替方茴难受。一想起方茴为了他远走异乡,在外头和拉拉合租,从大街上捡家具用,厕所漏了满屋子的味儿还得住着,被偷的身无分文了还不回国,深夜打工,发烧了吃两片百服宁硬扛着,半夜梦见他哭醒,为了一丝一毫和他有点关联的东西都那么伤心难过,再转头看看意气风发的陈寻,我就没法和他没心没肺的当哥们儿。 陈寻从来没跟我提过方茴,这两个字就压根没从他嘴里迸出来过。我赌气他的绝情,因此总想法设法的往这方面靠拢。比如我们一起吃饭,但凡吃饺子馅饼,我都点茴香馅的,而且总把茴字咬得很重。可陈寻根本没这个觉悟,后来在我点菜之前他还总张罗,说要茴香的要茴香的,张楠爱吃! 再比如说,我有时候就逗他,说你丫高中大学总共祸害了多少少女啊?看你丫那样怎么也得一加强连吧?而他却总嬉皮笑脸的说,我说你怎么老打听我底细呢,是不是你哪个蜜被我祸害过,你吃了兄弟剩饭了?你跟我说名,我告诉你到ABCD哪步,绝对老实交待,不能让你吃哑巴亏!咱俩谁跟谁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总之我从他嘴里没套出过话来,他和方茴这点还挺像,嘴又严又硬。后来我也不费那劲了,我觉得自己有点撑的,人家两个恩怨情仇,我在里面瞎掺乎,图什么啊! 可是不自觉地我还是会带出一点点痕迹,在方茴的描述中我对陈寻了解了很多。有篮球比赛的时候,我直接就替他报了名,跟负责活动的女同事吹,说他曾经带病进了耐克杯决赛,弄得他后来特迷糊,说好几年都不提这事了,纳闷什么时候和我说过。出去买水的时候,不用他说我就肯定给他买冰红茶,点菜的时候我也一定帮他要辣味的菜。陈寻曾跟我说,觉得我简直就像他上辈子的老婆,到了这辈子转世为男人,却还记得他的一点一滴的习惯。我必然反驳了他,并且由上辈子到底谁是谁的老婆引发了一场贫逗。但是我心里有点凄然,记住他所有细节的人不是上辈子的谁谁谁,而是这辈子还孤零零在异国他乡为他伤心流泪的方茴。 我来到永安的第一个annualdinner,陈寻在我的撺掇下上台演节目了。本来是付雨英找我非让我出一个节目,正巧陈寻从我旁边过,我忙拉住他,对付雨英说:“有他在还能轮上我?人家可是曾经上台表演过,自弹自唱,当年北京摇滚圈的新星。要不是被永安划拉来了,指不定在世界哪个国家开个唱呢!让他去让他去!保准震了你们!” “真的陈寻?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付雨英兴致勃勃地问。 “听他胡说八道呢!不是,我说张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还是上回喝醉了我跟你说的?我记得你比我先趴下的啊!我说这么多话了么?”陈寻迷茫的问我。 “何止这些!告诉你别惹着我啊!要不我把你以前那些花花事都给你抖落出去!”我笑着说。 “什么事什么事?”付雨英拉着我的胳膊问我。 “哪有什么事!他是栽赃陷害!你还真信!”陈寻指着我笑骂,“你让他说,他要是能说出个什么来才就怪了呢!” “你还别逼我!我可说了啊!”我瞪着眼说。 “你说你说!小付咱俩听故事啊!”陈寻拉着付雨英坐在一旁,挑衅的看着我。 “你丫喝醉了之后使劲唱歌,非说是你自己写的,让我好好听,叫什么来着?《匆匆那年》!” 陈寻喝醉了自然没说什么,这都是我随口胡编,可是坐在对面的他明显神色黯淡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陈寻这样的表情,也微微吃了一惊。 “真的?陈寻你还自己写过歌?”付雨英惊喜的问。 “哦……那是上高中时瞎起哄乱写的……”陈寻支吾的说。 “《匆匆那年》是吧?那我就给你报这个了!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听听!”付雨英笑着走开,她转过头又对我说,“下次你多给我讲点陈寻的秘密啊!真有意思!” 付雨英走后我凑到陈寻跟前说:“怎么了你?一脸深沉!这次全公司的人都能听你演唱了!你还不高兴?” “我真给你唱那歌了?”陈寻皱着眉问。 “那当然了!要不我怎么知道?你真以为你是我上辈子的老婆啊!”我忙打马虎眼说。 “滚蛋!”陈寻推开我说,“这歌我多久没唱过了?都是你老问我以前的事,我喝醉了才和你念叨这个。我以为我都忘了呢!” “哎哟,是给老情人写的吧?瞧你那表情!”我逗他说。 谁知这次陈寻没有回嘴,他顿了顿,扯着嘴角清淡的笑着说:“就算是吧。” 2006年冬天我终于听到了现场版的《匆匆那年》,那是首很悠扬的曲子,有青春的独特味道。陈寻弹吉它时露出了很迷茫的表情,他的样子引起了底下同事的一片尖叫。 付雨英穿了一件酱紫绒的裙子站在我旁边,她随着陈寻的歌声不停的挥动手里的杯子。 我瞥了她一眼说:“你别这么激动,小心又把袜子抠破了!” “讨厌!”她红着脸打了我一下说,“我才没激动呢!” “还没激动?就差上去献花了吧!你们女的是不是都喜欢他这样装得特忧郁的小白脸啊!”我坐在位子上问她。 “好啊!你说陈寻是小白脸!等他下来我就告诉他!”付雨英也坐下来说。 “少打岔,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没事,你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我假装神秘兮兮的凑过去说。 “得了吧!我才不是喜欢他呢,是欣赏!”付雨英一下躲开我老远说,“不过他这样的男孩,肯定是挺吸引人的,但是要喜欢他可就太累了。当他女朋友多没安全感啊!我有自知之明,才不干那么缺心眼的事呢!” “没看出来你还挺明白的!可惜呀!就有人爱干这缺心眼的事!”我叹了口气说。 “谁呀谁呀?他女朋友?据传说他现在没女朋友啊!”付雨英八卦无极限的靠过来问我。 “我不知道,你自己问他吧!”我指了指已经唱完歌,正往这边走的陈寻说。 陈寻来到我的桌前,拿起我的杯子就干了里面的酒。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略带悲伤的样子,付雨英窜到我们中间说:“陈寻,听张楠说你这歌是给你女朋友写的?” “哪儿呀!这歌分明是那天我特地给你写的!张楠瞎掰那段一下让我有灵感了,怎么样,还满意吧?”陈寻瞪了我一眼,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说。 “去你的!我不跟你们俩这待着了,讨厌!”付雨英红着脸走开。 我笑着跟陈寻说:“你丫真有一手!小心付雨英当真啊!” “是对你当真吧?告诉你,不许搞办公室恋情啊!” “滚!我说,当年你就这么把你女朋友勾搭上的吧!” “呵呵,我当年追她可费劲了!”陈寻眯着眼睛说。 “哪个她啊?”我别有用心的举起酒杯问。 “最糟心的那个!”陈寻和我碰了杯,又一杯酒下肚。 那是他第一次和我提起方茴,虽然他没说名字,但我知道他说的一定是方茴。 annualdinner后,我和陈寻就被发往东北了。年底正是我们这行最忙的时候,估摸着回家怎么也得春节了。好在这次的企业比较好审,不是有N多合并报表那么变态的活儿,我和陈寻还有时间滋润滋润,欣赏一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由于我学的一直是ASCPA和国内的CPA还不太一样,所以我让陈寻给我拿了本他们以前的审计教材看看。他上学时的版本必然已经旧了,但最新的准则什么我都知道,我就是看看大概内容。为了饭碗,我在茶余饭后不得不多用点工。为此我还被陈寻嘲笑了,玩的时候他总轰我回去看书,我则总拉他给我当“老师”。 陈寻是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我们俩在一块就特别吵闹,话是挺多,但正经话很少。我都没想到后来他会跟我讲他和方茴的事,一切都很偶然,但就像马哲说的,偶然之中蕴含必然。 那天我还是在看他的《审计》,在中间的一页中我突然看见了两行小字,上面写着“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这个字迹我简直太熟悉了,它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我的澳洲小屋内,写着“冰箱里有菜,回来自己热”,或是“晚上我不回来,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看着方茴的字,再抬头看看躺在床上看电视的陈寻,我心里的感觉特别复杂。我觉得他们俩整个就是两冤孽,让我踏实不下来。我实在忍不住,蹭地站起来,把书往陈寻面前一扔说:“这会你可是让我逮着证据了,老实交待吧,这是当年哪个姑娘声泪俱下给你写的啊!” 陈寻接过书来看,他愣了愣,慢悠悠的合上说:“我以前女朋友写的。” “你以前女朋友多了!哪个啊?”我坐在他旁边,点了根烟说。 “正经八百说起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我就她一个女朋友。”陈寻看着我说,“真的,你别不信,给我也来根。” 我递给他一只烟说:“你不是不抽么?” “我那是戒了,当年少年轻狂的时候,比你丫抽得凶多了!”陈寻熟练的点着了烟,吐了一口烟圈说。 “啧啧,有故事的人啊!给哥们儿讲讲!”我笑着说。 “讲个蛋!你丫怎么那么三八啊!”陈寻推了我一把说。 “我这是生活取材,没准那天我就给你写一自传性的小说呢!”我假装特正经的说。 “就你?MSN空间上除了骂人的话和错别字就挑不出个完整句子的作家?”陈寻踩乎我说。 “去你妈的!”我笑着打他,“你说不说吧!” “行!我跟你说,我跟你说。”陈寻闪开我说,“这事我还真没和别人好好说过呢!” 于是就在那天晚上,我贡献出了所有的点八中南海,而陈寻则贡献出了他匆匆那年里的所有故事…… 第七卷 遇见 第五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5) 对平日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独生子女们来说,军训是件很辛苦的事。 早上五点多钟起来,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就被带着去操场上跑个八圈十圈,然后才去吃早饭,据说还是改善了的伙食,不过也就是馒头酱豆腐腌萝卜干。饭都是站着吃的,每天有值日生把饭事先分发到每个人的饭盒里,之后再统一刷洗。初秋的早上总有点薄寒,在水管子底下冲着水,慢慢的水就比手温了,可见手冰到什么程度。早饭后即要去训练,先站半小时军姿,然后立正稍息蹲下起立向右看齐,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一二一二的频率一直要持续到中午。午饭前列队唱《团结就是力量》,声音小了还要重唱,直到教官满意才能进去吃饭,午饭仍不算丰盛,主食是大米饭,两样炒菜一荤一素。饭后可以休息一个小时,基本上大家都回到宿舍躺平,小睡一会儿或小歇一会儿,等下午集合时间到了,再不情不愿地下楼。下午训练项目和上午一样,只不过日头晒着更加熬人。站军姿的时候偶尔也有学生昏倒,老师和教官忙抬着到医务室,周围的人一脸羡慕的神色,恨不得自己也晕过去才好。晚饭前同样要唱歌,饭后稍作休息,晚上教官和老师还总集合训话,卫戌区的蚊子就这么被鲜嫩的血养了起来,拍巴掌声此起彼伏,但如果声音大了,少不了又是一刻钟的军姿。 头两天特别不好捱,刘云嶶天天在宿舍里哭着给家里打电话,说要回家。薛珊在床头用圆珠笔画杠,每天向大家通报还有多少天可以凯旋。李琦则是一回来就打开行李给大家分吃的,部队的伙食她几乎没吃,每天全靠这点零食撑着呢。方茴两条腿站得都肿了,但她觉得最难受的还不是训练,而是没陈寻的消息。到了这里一切简直太难了。每天早上起来跑步她都奋力地在人群中搜索陈寻的影子,可透过淡淡的薄雾根本看不真切,偶尔相似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在扭头看就找不到了。 一直过了四五天他们才慢慢适应了,和教官混熟了些,训练也不再那么刻板,休息的时候各排之间还在教官的带领下拉起了歌。这时方茴终于看见了陈寻,他特别活跃,总是站出来喊口号。一会朝五连喊:“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你们到底有没有!”一会又朝二连喊:“让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小绵羊!”有时候他也会朝方茴的连喊:“一连女生来一个,一连的哟么好嗨,来一个哟么好嗨……”这边女生也不甘示弱,几个活分的站出来和男生对着拉歌,其中一个嗓子洪亮,生生把陈寻的声音盖过去了一半。 方茴远远地瞅着陈寻,头趴在支起的胳膊上笑,也不知道他往这边使劲嚷的时候能不能看见自己。旁边的李琦捅了捅她说:“偷偷看谁呢?都快笑开了花了?” “没有,看他们拉歌,真有意思。”方茴忙扭过头说。 “得了吧,肯定是看九连拉歌那个帅哥呢!对不对?”薛珊狭促地说。 “哪个哪个?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么?”刘云嶶也凑过来说,“我知道他,我同学和他一班,说是叫陈寻,可帅了!” “你这么快就掌握情报了?看上人家了吧?”李琦笑着说。 “你说得可真庸俗!思想太复杂!咱们学校这么多歪瓜裂枣,还不允许我看看帅哥洗洗眼睛啊!是不是方茴?”刘云嶶仰起脸说。 “嗯,是啊……”方茴讪讪地回答,再不去看陈寻了。 陈寻和宋宁能说会道,早就跟教官混的铁熟了。陈寻被任命为他们班的班副,宋宁跟着他跑了不少地,也偷了不少懒,经常到教官那里去玩。“9.11”就是他们最先看到的报纸,然后传遍了整个训练基地。 刚听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兴奋,说实在的,我们这么大的孩子可能对美帝国主义都有点不待见,从小的教育让我们很有爱国情操,对曾欺压过中国的国家都怀着些厌恶。但慢慢看了堪比好莱坞大片的镜头,看着绝望的从摩天大楼往下跳的人,看着曾经地标性的建筑化为一片废墟,看着鲜血与眼泪,每个人的心里多少有些沉痛。毕竟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大多数是普通的人,他们明明可以平安终老,却被硬生生地掐灭了生命之火。生灵可贵,没有人可以去随意决定别人的死亡。 热闹地谈论了两天9.11和本拉登,陈寻与宋宁又清闲了下来,那天下午训练完,他们一起晃晃悠悠地去给家里打电话,结果到了电话亭才发现队已经排了小二十人。陈寻懊恼地大叫一声说:“靠!叫你丫快点你非在宿舍磨蹭!这得等哪辈子去呀!” “你还说我!要不是你丫在食堂帮咱们班女生拿饭盒,咱肯定第一个!”宋宁气馁地站在最后一个说。 “那也是你在旁边使劲跟人贫的,老大摆了六个饭盒,你都还没讲完你怎么考上咱们学校的!”陈寻白了他一眼说。 “切!你还别白愣我,告诉你我可没给你排队,你一会别加塞儿!往后站啊!”此时宋宁身后又站了几个人,他幸灾乐祸地冲站在队外的陈寻说,“要不你叫声好听的,我就勉强个你腾个地儿!” “我还不跟你这起哄了呢!我有手机,电话费贵点就贵点呗,反正不用排大长队,我爱什么时候打就什么什么时候打!”陈寻掏出手机在宋宁眼前晃了晃说。 “哎哟老四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宋宁一下子从队里蹿出来,黏糊糊地说,“我刚才是逗你玩呢,快借我用用,我给我妈报个平安,通话时间绝不超过一分钟!” “少来!给你妈打完你肯定还要给你爷爷打,之后姥姥姥爷四舅二大妈的,保不齐还有什么亲姐姐干妹妹,我这话费统共不到一百,你一个人就得给我造干净了! 不行啊!”陈寻高举起手机笑着说。 宋宁笑骂着去抢,两人正闹着,陈寻举着手机的手突然被另一个人拉住了。 陈寻扭过头,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正面露难色地抓住他的衣袖,她脸有些红,眼睛慌乱地扑簌着,张了张嘴小声说:“这位同学……能……能借我手机用用么? 我……我有点急事。啊!不会多久的,一会儿就行!” “行,你用吧!甭管多长时间,把事说完了要紧!”陈寻毫不犹豫地把手机递给了她说。 女孩眼睛里闪过欣喜地光,忙不迭地给家里拨通了电话,时间并不久,她打完电话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捧着还回来说:“太谢谢你了!我同学给我从国外寄回来的CD,我走前忘了和家里人说,再不取可能就过期了。邮局五点半就下班,眼瞅着就来不及了,真是多亏了你的手机!对了,我给你点钱吧!” “给什么钱啊!都是同学不用客气!”陈寻笑着收回手机说,“什么CD?这么着急?” “是NIGHTWISH的,我很喜欢的乐队。”女孩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是两牙新月,非常美丽。 “夜愿!我也很喜欢,《SACRAMENTOFWILDERNESS》是很棒的曲子!没看出来你居然喜欢ROCK!” 陈寻一听也兴奋了起来,两个人越聊越多,对于音乐都很有门道。宋宁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伸着胳膊从中间分开两人说:“停停停!你们二位对音乐的真知灼见对我这样的俗人来说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你们找个时间单聊行不行?陈寻你先把手机借我用用!人姑娘一张嘴你立马就同意了,怎么我就不行啊!太重色轻友了吧!” 陈寻狠杵了宋宁一下,把手机递给了他,女孩腼腆地笑了笑说:“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快忙你们的去吧!” “不急不急。”宋宁接过手机眉开眼笑地说,“你学什么专业的?叫什么啊?” “我叫沈晓棠,学税收,你们叫什么?”沈晓棠问。 “我叫宋宁,他叫陈寻,我们都是学注会的!”宋宁比画着说。 “陈寻?是那个九连拉歌的陈寻么?”沈晓棠盯着陈寻问。 “是我啊……”陈寻也盯着她看,“你不会就是五连那个带头的女生吧?唱《一二三四》那个?” “就是我!”沈晓棠使劲点点头说,“原来咱俩今天已经对着唱了一下午啦!” “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宋宁鬼笑着说,“你们俩还挺有缘分的!” “去去去!什么好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儿!”陈寻瞪了他一眼说。 沈晓棠不好意思地背过手,回头看看了说,“先不说了,我们同学等我呢,有空找我玩吧!今天谢谢你们了,拜拜!” “拜拜!”宋宁恋恋不舍地挥着胳膊说。 陈寻一把把他揪住说:“别摆POSE了,这会你又不着急给你妈打电话了!” “兴你跟人家畅谈理想,就不兴我跟人挥手道别呀!”宋宁整了整军装说,“你对人动了凡心,我比你高尚不了多少,肯定也不能做神仙啊!” “谁动凡心了?我就是看她挺有意思的,多聊两句。”陈寻摇摇头说。 “高尚也挺有意思的,怎么没见你跟他多聊两句呀?说你还不承认!不过话说回来,这沈晓棠长得还真不赖!在咱们学校至少能排上第二了!”宋宁砸着舌头说。 “那谁排第一呀?”陈寻纳闷地问。 “就那个呗!”宋宁努了努嘴,朝对面使劲挥着手喊,“嘉茉,林嘉茉!这边这边!” 陈寻斜着眼看宋宁说:“你丫还真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一点不拉空!” 林嘉茉走过来,狐疑地看着他们说:“你们是不是有偷懒了?上这里闲晃悠!” “没有,我们刚给家里打完电话就看见你了,反正现在没什么事,聊两句呗。”宋宁笑着说。 “你来得正好,帮我去楼上把方茴叫下来,她没带手机,我这好几天就没联系上她!”陈寻说。 “我说呢,你也没什么好事找我,敢情还是让我当催贝儿。”林嘉茉抱着手,瞥了他一眼说。 “得啦!”陈寻笑着去推她后背,“赶紧去,回来给你买日本豆吃!” 第七卷 遇见 第六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6) 林嘉茉进门的时候,方茴正和李琦他们聊天。林嘉茉站在门口也没往前走,只招了招手说:“方茴,跟我出来一下,陈寻找你,楼下等着呢!” 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宿舍都静了下来,李琦她们惊讶地看着方茴,方茴脸涨得通红,小声说:“我……我们原来都是一个学校的……” 林嘉茉大概看懂了什么意思,陈寻的名声不小,女生间都有议论,而方茴显然还没说和陈寻是什么关系,才引得这样的惊奇。她笑了笑,闪身进去拉住方茴说:“你还没跟你们呢室友交代啊?那我可替你说了,她是陈寻的女朋友,两人从高中就好了,到现在也两三年了吧?” 林嘉茉的话换来了一屋的吸气声,大家唧唧喳喳地问了起来,方茴也不知这么多问题从何说起,只是僵硬地笑着。林嘉茉替她许了诺,说晚上回来再让她们审讯,这才把她带出来。 方茴走下楼梯缓过口气,拉着林嘉茉说:“嘉茉,你可害苦了我了!下午她们跟我说陈寻,我一声没吭,现在可好……” “这又不是高中!你瞒着她们干吗啊?以后还不是早晚知道!我以为你早说了呢!我们宿舍第一天住,晚上大家就把感情史都说了。”林嘉茉摊摊手说。 方茴皱着眉头下了楼,陈寻笑着迎上去说:“真肉!这么半天才下来!” 见到陈寻,方茴高兴很多,她拉着他说:“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这两天训练我都看不着你!只有拉歌的时候才确定你还在这儿呢!” “你是看不见他!他是我们班副,训练尽偷懒了!”宋宁接过话说。 方茴疑惑地看了看他,林嘉茉在旁边说:“你还没见过吧?他叫宋宁,跟陈寻一宿舍的!” 方茴点了点头,陈寻笑着拉过她对宋宁说:“这就是方茴!” “哦!这就是方茴啊!我老听陈寻说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宋宁恍然大悟地说。 “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叫吴婷婷,我是他高中的同学。”方茴冷淡地回答, 转过身往前走去。 陈寻狠狠踩了宋宁一脚,小声说:“孙子,你就毁我吧!” 陈寻追上方茴,笑着说:“我只是你高中同学呀?” “难道连高中同学也算不上?那我说校友行吗?”方茴赌气地说。 “你成心气我吧?怎么说话比嘉茉还厉害了?”陈寻拉住她说。 “谁知道你怎么说的我?我挑一个最保险的说法,省得你没面子!”方茴低下头说。 陈寻笑着扶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圈,对宋宁说:“记住了啊!这是我女朋友!” “收到!”宋宁敬了个军礼说。 方茴抿着嘴笑了出来,两个人这才偷偷拉起了手。 陈寻从兜里掏出了两个弹壳塞到方茴手里说:“给你!这是白天我去射击训练场捡的,是真的子弹!” 方茴拿过来看,也没看出什么稀奇,但她心里高兴陈寻想着她,便又递回去说:“既然好你就留着吧,我也不玩这些东西!” 林嘉茉从后面凑过来说:“你们偷偷摸摸干吗呢?有什么好东西不能让我们看见呀?” “没什么,陈寻捡的弹壳。”方茴张开手给她看。 “什么没什么!我蹲着挑了半天,就这两个最完整。”陈寻瞪着眼说。 “哎呀!我又不要你的呃!瞧你那抠门儿的样儿!”林嘉茉把弹壳扔在陈寻怀里说。 “就是,我那也有,你要喜欢我都给你!”宋宁笑着说。 “看你这么殷勤,干脆那事你也让嘉茉给你办了得了,别麻烦我们方茴了啊!”陈寻撇了撇嘴说。 “又什么事啊?我发现你们找我准有事!就没有没事的时候!”林嘉茉停下来说。 “陈寻还是你说吧,我不好意思。”宋宁扭过头说。 “真难得,你也不好意思了!”陈寻笑了笑,趴在方茴耳边说,“待会去小卖部帮我们去买点卫生巾。” “啊?你……你要那个干吗……”方茴红着脸问。 “没办法,鞋底太薄,天天踢正步快疼死了,那里面不是都是棉花么?就当鞋垫了呗。”陈寻指着绿军鞋说。 “谁想出来的损主意?”林嘉茉轻哼一声说。 “高尚!别看他胖胖乎乎一脸福相,长的跟年画似的,肚子里坏水可多着呢!他还说日用的就成,最好是没有护翼的,夜用的太长了……” 宋宁还没说完林嘉茉就憋不住笑了出来,方茴红着脸躲在陈寻身后,几个人笑成一团。 方茴回到宿舍,自然被围住追问她和陈寻的事,她只好硬着头皮讲,正说着刘云嶶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她扶着床架,气喘吁吁地说:“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什么呀?坐下慢慢说!”薛珊给她腾了块地说。 “你们猜我刚才打电话看见谁了?”刘云嶶坐下来,神秘兮兮地说,“我看见陈寻和一个美女在一块聊天呢!” 她话一出口,大家就都看向了方茴,方茴脸色明显沉了下去,李琦忙站起来扶着刘云嶶说:“你这个消息可没我们的消息惊人。” “你们也看见了?”刘云嶶垮下脸说。 “那到没有,不过……陈寻的女朋友现在可就坐在你旁边呢!”李琦指了指方茴说。 刘云嶶惊讶地张大了嘴,大声说:“真的?你们没开玩笑吧!” 方茴尴尬地点了点头,她没再问刘云嶶那个所谓的美女是谁,刘云嶶也没好当着方茴的面直接说,剩下的人自然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晚上洗漱回来,方茴在门口听见了里面同学压低声音的讨论,薛珊问那女孩是不是林嘉茉,刘云嶶肯定不是,说是比林嘉茉还秀气的一个很漂亮的女孩,陈寻还把手机拿给了她,两个人很谈得来的样子。方茴端着盆在外面站了会,有重新走回到水房,她打开水龙头冲着手,直到冷得手快冻住了才停止。她觉得这样稍微舒服点,比胸口钝钝的痛好多了。 后来几天陈寻没再找方茴,他被安排了新的任务,负责准备九连的汇报演出节目。他没有选择那些什么“兵哥哥、兵妹妹”的曲目,而是报了一首《其实不想走》。这曲子没什么特别,但名字起得好,辅导员很满意,跟他们安排作压轴,再三叮咛一定要好好唱。因此他白天可以更加的偷懒,晚上反而倒要分外的用功,因为其他的同学白天还要进行操练和军体拳等等的训练,只有到晚上才有时间合唱。 五连负责节目的是沈晓棠,她们的曲目是《军港之夜》。晚上排练场总共那么大地儿,各连都在那里练习,陈寻和她总能遇见,互相点点头打个照面。男生多了见了女生就爱起哄,有时候趁着休息就拉起歌来,那天唱到最后都有点累,最后男生们唱不动没了词,就派陈寻当代表,独唱一个。五连女生在沈晓棠的带领下先鼓起了掌,陈寻也不推托,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唱了一首《灰姑娘》。沈晓棠很配合,率先打起了响指伴奏,男孩女孩跟着她一起打,在辽阔的军营里配着那独特的调子,也别有一番韵味。 唱到“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的时候,陈寻抬起头来往一连那边找方茴,可是一连离他实在太远,影影绰绰怎么也看不清楚。他侧过脸却看见了沈晓棠,她正坐在地上一边打着拍子一边轻轻地跟着哼唱,夜空下两个人对视一笑。方茴在层叠的人群后,只看到了陈寻笑容的方向,而那里,并不是她。 陈寻说他真的不相信一见钟情,没有谁能一搭眼就爱上别人,顶多互相看着顺眼。但是这一见却有可能产生别的东西,比如共鸣感、亲切感。而这些东西慢慢的会变化起来,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没人知道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的走回了座位,把陈寻都看傻眼了。孙涛阴阳怪气的拍着巴掌说:“陈寻,你丫的终极梦想总算实现了,大房二房齐归帐下呀!” “我看那是你的终极梦想吧?什么时候你也弄个二房啊?”杨晴吊着眼睛,看着孙涛说。 “我哪儿有这本事啊,你把心咽肚子里啊!”孙涛忙搂住杨晴说。 “杨晴说得好!孙涛这孙子,就你能治得了他!”吴婷婷狠狠戳了孙涛脑门一下说。 “就是!一点正经事没有!我问你,我礼物呢?”陈寻伸出手说。 “你不说我还忘了,等着等着,我给你拿。”孙涛说着就开始掏兜。 他从左兜拿出了一个长条的塑料包,看了看说“错了错了”塞了回去,从右兜掏出了一个正方的塑料包,还说“错了错了”又塞了回去。最后孙涛东摸西摸也没拿出个什么礼物来,他坏笑着把两个兜里的东西扔给陈寻说:“出来急,忘带了。这两个就代替吧,嘿嘿,没准就是你丫最想要的呢。” 陈寻低头一看,就笑着过去揪孙涛,方茴看那上面写什么“验孕”“避孕”的字样,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窘了个大红脸。 几个人正笑闹着,吴婷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挥了挥手示意安静,接起来说:“喂……哎……爷爷你别着急,怎么了,慢慢说……啊啊……什么?您说什么?……真的?真的?真的?他们真这么说的?……行,行我知道了……我告诉他们!……我晚上就去您哪儿!哎!爷爷再见!” 吴婷婷挂了电话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大家都被她唬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猛地站起来,大声说:“白锋没杀人!他没罪!” 陈寻也一下站了起来,他拉住吴婷婷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他爷爷给你打的电话?你缓口气,慢慢说。” “刚才警察和居委会的一起去他爷爷家了!当年和他一起跑的那个姓曹的被逮住了。他把当年的事全交待了,是他把那个人打死的,不是白锋!不是白锋!他没杀人!” 吴婷婷兴奋的扯住陈寻大叫,她流着泪的脸和怎么都掩饰不住的高兴的神情搭配起来有点诡异,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双手一直在抖,连身子都在轻轻的摇晃。陈寻特别的高兴,他把吴婷婷紧紧抱在怀里,大喊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唐海冰、孙涛和杨晴也凑过来,几个人围在一起,对上下各路神仙歌功颂德,兴奋的像孩子一样。 只有方茴没能融入其中,尴尬的站在圈外看着,陈寻的怀抱有点刺眼,她默默低下了头。其实她也替白锋高兴,也替吴婷婷高兴,只不过她的高兴还是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折腾了好一会陈寻才想起方茴,他松开吴婷婷走到她旁边说:“对不起,今天不能送你回家了,我们一会要去白锋爷爷那儿,你自己走吧,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嗯,你去吧!”方茴点点头说,“那我就先走了。” “路上小心点啊!”陈寻把她的包拿过来,又朝吴婷婷他们走了过去。 “好,陈寻……”方茴拉住他说,“生日快乐……” “知道了,乖!”陈寻轻轻亲了她脸颊一下,笑着说。 那天方茴独自回了家,陈寻陪着吴婷婷去了白锋爷爷家。老人情绪激动,翻来覆去好几遍才总算讲清了来龙去脉。警察说当年死者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但致命伤是天灵盖上的颅骨骨折造成的。在场的孩子都才14、5岁,见人不行了就如鸟兽散,后来场面混乱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最后给死者那致命的一击,但是跑了的三个人肯定是嫌疑犯了。前几天曹姓逃犯因盗窃被捕,警察在审讯过程中获知了多年前另一案子的线索。曹犯说白锋打了那个人后脑勺之后,他跟着用瓶子击打了死者的脑门,他提供的口供和尸检结果一致,确定他就当年的杀人凶手。介于当时白锋的行为,顶多是判故意伤害罪,故意伤害罪的刑期是三到十年,白锋那时尚未成年,还可以从轻处理。不管怎么说,这结果都算是件好事。 白锋他爷爷说前些年白锋还给家里打过电话,他没敢跟警察说,但最近几年却一点联系都没有。老人说起不知白锋是死是活,老泪纵横。吴婷婷又哭又劝,折腾到十点多才从白锋他爷爷家出来。陈寻把吴婷婷一路送回去,他心里也乱,回到家就没再给方茴打电话。 而方茴一直等他到了十二点,实在熬不住了才睡下。 第七卷 遇见 第九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9) 陈寻回到学校,直接和王森昭、沈晓棠约在小餐厅见面。沈晓棠见他过来,远远的挥了挥手说:“迟到十二分钟,我们要加一个十二块钱的菜,你请客!” “可是看我的手表是迟到八分钟,我允许你再点一个拍黄瓜!”陈寻把手表伸到她面前说,“说吧,你们俩是怎么计划好了把我拽上的?是不是以为我会迟到一个小时,然后让我请客再把我甩掉啊?” “不是不是!”王森昭忙摆手说,“我在路上正好遇见了晓棠,她……” “我自行车亏气了,老大帮我打气,一边打一边聊起北京天安门。他还没去过,我们就说一起去看看,顺便带上你,帮忙拎拎包、买买车票。”沈晓棠笑着说。 “你真抬举我!”陈寻夹了一口鱼香肉丝说,“我总觉得你目的不纯,是不是看我们老大淳朴忠厚,想向老实人下手啊?要不我做主,就把你发给老大了,你们看这事妥么?” “陈寻你怎么那么讨厌呀!”沈晓棠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说。 “就是!老四,你别乱说!”王森昭红着脸说。 “老大,你要是不收我可就留着了!”陈寻笑眯眯地看着沈晓棠说。 “你留着干吗啊?又想把我发哪儿去?”沈晓棠挑着眉毛说。 “发我自己这儿,你看行么?”陈寻举起杯子说。 “你……你真烦人!”沈晓棠红着脸,埋头吃起饭来。 陈寻看着因自己的玩笑而脸颊绯红的沈晓棠,觉得她很可爱,他拿起筷子给她夹了菜,沈晓棠先开始扒拉到了一边,后来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吃了。 吃过饭他们又在校园里转悠到快熄灯的时候才各自回了宿舍,三个人商量好,为了能赶上看升旗,早上四点钟从宿舍出来,就跟宿管的大爷大妈说生病了,肚子难受要去医院,十一本来宿舍人就不多,他们肯定能通融。 因为过节,熄灯时间延长到了十二点,王森昭作息很有规律,到了十一点就上床睡了。陈寻听了会CD,熄灯时刚想去洗漱,宿舍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喂。”陈寻接起电话说,他直觉这是沈晓棠打来的,所以接得特别快。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果然,沈晓棠故意哑着嗓子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了出来,“你突然听见楼上有跳绳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你觉得奇怪,就上楼顶去看,只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女孩背对着你,嘴里不停念着‘99……99……99’,你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你为什么只数99啊?’她不回答,你又拍拍她,她这才回过头,你猜怎么着?她居然没有脸!然后她把你一把推下了楼,接着念:‘100……100……100’……” “沈晓棠同学,你没事站我们楼顶上跳绳干吗呀?”陈寻低声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啊?怎么样?害怕了吗?”沈晓棠也笑了起来。 “一猜就是你,所以一点都不害怕!” “是吗?可是我把自己给讲害怕了……你还有老大陪着,我们宿舍只有我一个人。”沈晓棠声音越来越小。 “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陈寻靠在窗边,望着女生宿舍说,“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 “讨厌!不许讲鬼故事吓唬我!”沈晓棠高声叫起来。 “你听着啊!”陈寻笑笑说,“你突然听见楼上有跳绳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你觉得奇怪,就上楼顶去看,只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小女孩背对着你,嘴里不停念着‘99……99……99’,你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说:‘你为什么只数99啊?’她不回答,你一生气把她一把推下了楼!结果你听见她掉到楼下后念:‘100……100……100’……” “哈哈!我怎么敢推鬼!”沈晓棠也笑了起来说。 “怎么样,还害怕吗?” 陈寻的声音很温柔,沈晓棠从另一边的窗户也往这边望过来说:“不那么害怕了,可还有一点点。” “那我干脆陪你聊到四点吧。” “那哪行?我电话卡没那么多钱了。” “我管老大借。” “别了,他又不富裕,还要往家里打电话呢。” “那怎么办啊?” “你把手机屏幕的背光灯弄亮了,伸到窗户那里,我看见亮就不害怕了。”沈晓棠 趴在窗台上说。 “那你也把你的手机打开,我看你到底在哪个屋。”陈寻也趴在窗台上说。 “好,那我挂了啊,挂了你马上就开啊!”沈晓棠兴奋地说。 “嗯,挂吧!” 陈寻掏出了手机在床前摇晃着,很快他看见对面宿舍楼也亮起了一点点萤绿色的光。寂静的校园里那两点遥遥呼应的微弱的光仿佛化成了秋日里的萤火虫,温馨且灵动。在那个夜晚,两个人心里的某个角落发生了悄悄的变化。 凌晨的时候,他们分别从各自宿舍跑了出来,宿舍楼好出,但学校大门却不好出,警卫拦住了他们,要详细问明原因才给开门。 沈晓棠捂着肚子作痛苦状,陈寻搀着她,焦急地跟警卫说:“哥们儿,这是我们班女生,外地的,十一没回家,宿舍就她一个人,我们班女生都走光了。她半夜突然肚子疼,挨个给男生宿舍打电话求救,幸好我们屋有人,赶紧给她接下来,您问宿管的张阿姨,恨不得是抬下来的!现在得赶紧送医院,人家大老远考北京来不容易,据说是卖了家里所有的猪才供上学费,您说她要万一有个好歹,学校怎么向人家里交代啊!” 沈晓棠被他说得直想乐,陈寻暗地里掐了她一把,她忙又“哎哟哎哟”呻吟了起来。警卫听他说得悬乎,但又怕真的有病给耽误了,想了想说:“那你们写个出门条吧,把姓名班级写清楚了,咱们学校还没有你们这样大半夜往外跑的呢!” “行行行!”陈寻把沈晓棠交给王森昭,忙跑过去写了起来,最后落款写上了宋宁两个大字。 三个人出校门拐过弯就笑了起来,沈晓棠使劲拍着陈寻说:“你们家才卖了所有猪供你呢!” “我那不是追求效果么,你没看我那么一说,警卫眼圈都要红了!”陈寻躲开她笑着说。 “不是陈寻瞎说,我们外地学生真有这样的,我来上学我爸就是给我凑的钱。”王森昭憨憨地笑着说。 沈晓棠听了有些心酸,她走上前去拉住王森昭的胳膊说:“英雄不问出身,老大,你以后肯定能成功!” “就是,老大是我们宿舍高考分数最高的!625分呢!”陈寻拍拍他的肩膀说。 “没有没有,在我们那里也不算高。”王森昭忙摆摆手说。 “可是在我们这里已经算超级超级高啦!”沈晓棠笑着说,“都别忙着谦虚,咱们怎么去呀?” “坐夜班车吧!我提前向高尚打听好道了,丫就是一活地图,你只要告诉他出发地点和终点,他马上能给你背出所有公交路线,据说都是从小跟他奶奶学的。”陈寻向前一指说,“往前走,就在哪儿!” 他们一起乘夜班车去了天安门广场,别看早上才四五点钟,但广场上还是聚集了不少人,不少带着旅行团小红帽小白帽的外地旅客,都是等着升旗的。王森昭一路上对各色花坛流连忘返,看见天安门城楼之后更是兴奋,死死拽着陈寻说:“你看你看!天安门啊!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只在电视里看见过,那时候觉得首都北京特遥远,是我这辈子都来不了的地方。后来我妈跟我说,只要好好学习就能来北京上大学,我就玩命念书,我脑子笨,别人念三遍会的,我得念五遍,可我也没放弃,每天晚自习都最后一个走,一直学到高考。其实我这个分可以上山东好一点的大学,可我还是来了北京,我就是想亲眼看看天安门,看看首都!真是漂亮啊!” 王森昭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些话,陈寻听了觉得心里热腾腾的,他一手拉住王森昭一手拉住沈晓棠说:“走!咱们往前走!去金水桥前看毛主席像!然后再回来看人民英雄纪念碑!老大,我给你当导游!当年五十年大庆我就在这儿跳的舞,天安门一草一木我都熟着呢!我给你慢慢讲!等你以后在北京落下脚,买房买车娶媳妇生孩子,再给你儿子讲!” 王森昭高兴得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沈晓棠看着陈寻认真的样子,觉得他无比英伟。 升旗之前他们挤到了离国旗杆很近的位置,三个人虔诚地看着国旗护卫队庄严进场,王森昭的眼睛中甚至泛起了亮光。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候天边露出了黎明的朝霞,国歌响起三个人一起跟着唱了起来,目送国旗到达旗杆顶端,陈寻和王森昭一起欢呼出声,他低下头突然发现沈晓棠正仰首看着他,阳光下的笑容就像向日葵一样的灿烂美好,陈寻觉得自己的心跳就庄严漏了一小拍。 吃完早点之后王森昭回了学校,陈寻和沈晓棠各自回了家。一路上陈寻一直在回想着沈晓棠一颦一笑,她美丽的容颜已经深深刻在了陈寻心里,甚至回到家里上床睡觉都梦见了她。 一直睡到半夜陈寻才醒了过来,意识到已经睡过一天的陈寻渐渐清醒,只时另外一个纤细女孩的身影猛地浮上他的心头,他想起答应过给方茴每天发一封邮件的许诺,但看看床头柜上的表已经过了十二点,2001年的10月1日永远不能重来,一切终究是来不及了。 第七卷 遇见 第十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0) 方茴从新马泰玩回来就立刻打开了邮箱查信,六天内她没给陈寻打过一个电话,其实她爸妈的手机都是全球通,联系陈寻并不费力气,但她还是没有。方茴总觉得陈寻待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不能说不好,但是从细微的情感表露上来说就是有那么点变化,淡了。 因此方茴想,或许这些天的无联络状态,能让他更深一些的想念自己,而回到家的那一刻却无奈地感到,原来对他的期待与想念还是高过了预期。不知道最终这个没有彼此的六日,到底是考验了陈寻的感情深浅,还是考验了她自己的良苦用心。 出乎意料的,方茴的邮箱里只有一封邮件,日期还是10月6日当天中午左右发过来的。方茴打开了邮件,里面文字也不多,简单地写着: 茴: 这是累计了六天的想念,很想你。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你在我身边就像空气一样,也许有时候并不能强烈地感受到,但是绝对不能失去,否则会没办法呼吸。 就这么一直陪着我吧,好吗? 陈寻 方茴看完邮件之后心里酸酸的,她按了回复键输入了“好”字和一个笑脸符号。可是她并不是特别的高兴,她始终觉得心里有一块空落落的,而陈寻并没能填满它。那个空气的比喻反而让方茴难受,她体会到了没有强烈思念的寂寞,但是尚还没体会到不能呼吸的痛苦。 晚上陈寻打来了电话,约好8号上学一起吃饭,别的也没多说什么,陈寻那边有点嘈杂,方茴问他在哪儿,他只简单说了在外面,从接通到挂断,前后也就大概三分钟。 开学之后他们一起吃了晚饭,方茴说想去遛遛操场,陈寻就陪她一起去了。初秋还留有夏末的最后一点余温,空气是凉的,但傍晚的夕阳照在身上,还有一些暖。 方茴看着陈寻若有所思的侧脸说:“想什么呢?” “没有。” “是么?” “是啊,要不你说我能想什么?”陈寻笑着说。 “我怎么知道。” “哈哈。”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方茴深吸了口气说:“你是不是觉得和我没话说?” “什么呀!不是一直说着呢么!”陈寻淡淡地回答。 “说真的,你这几天想我了么?”方茴低下头问。 “想了,还和他们念叨来着,你又不会游泳,怕你下海出什么意外。” “是吗?不是最后一天才想起来要给我写信的?” “不是!我就是怎么想怎么写的!每天写一封‘我想你’也没什么意义啊!”陈寻刻意解释说,其实他真是想每天写一封来着,要不是第一天错过去了,没准真就写了。可是后来他又和沈晓棠出去玩了一天,去前门淘盘,顺道逛了大栅栏,还特意去吃了天兴居的炒肝。那天玩得特高兴,回家也挺晚的,他一犯懒就没再想写信这茬。 “陈寻……”方茴顿了顿说,“我觉得你没以前喜欢我了,咱俩好像和上高中那会儿不太一样了。” “胡说什么呐!你就爱成天瞎琢磨,根本没那回事!”陈寻烦躁地说。 “你好好想一想,你真的还喜欢我吗?”方茴停下来,幽幽地看着陈寻,一字一句地说。 “好吧我承认,可能咱们的感情是不像以前那么强烈了,但这不代表我就不喜欢你了呀!毕竟咱们还是长大了,上大学后事情又多,不可能再像高中时候那样天天守在一起。我还是喜欢你,我很清楚我的生活里面不能没有你。但我觉得咱们都应该更成熟地对待咱们的感情,不能总是胡思乱想。” 陈寻扶着她的肩膀说,方茴一直低着头,鼻子一抽一抽的,她这样子让陈寻很心疼,他把方茴抱在怀里说:“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就特难受。” “陈寻……你答应我件事行么?”方茴趴在他肩膀上说。 “你说吧。” “要是有一天你喜欢别人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保证不缠着你,但你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不许胡说!”陈寻想起这些年的往事,自己眼睛也酸了,搂住她说,“我们考一个大学不就是为了在一起么?你知道吗?当初我高考物理有一道大题没做,就是为了能和你在一个学校!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的!” 两个人在操场的角落紧紧拥抱,方茴特别感动,好半天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说:“今天多陪我待会儿吧。” “成!”陈寻笑笑说,“一切听你安排!” 方茴也低下头笑了,陈寻松了口气,正想和她聊点什么高兴的事,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上面一闪一闪的是吴婷婷的名字。 陈寻有些尴尬地回转过身,虽然看得出来很犹豫,但他还是接起了电话。电话那边吴婷婷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声音,她像念咒似的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来中粮广场!孙涛他们看见白锋了!” 陈寻最终还是告别了方茴,去中粮广场找吴婷婷了。面对陈寻慌张的神色,方茴没什么可说的只能答应了好,之后她还想叮嘱两句,可是陈寻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方茴觉得更加寂寞。 陈寻来到中粮广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吴婷婷红着眼睛愣愣地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孙涛和杨晴站在她旁边,满面愁云。 “到底怎么回事?谁看见了白锋?”陈寻迎上去问。 “我们俩!”孙涛拉过杨晴来说,“她事儿特多,非喜欢那种带香味的避孕套,中粮地下的超市有卖的,就拉着我来买。结账的时候我看旁边款台那人特眼熟,猛地就觉得像白锋,但是看着比原先白锋单薄,头发挺长的,有点他妈阴柔,就跟美发店那种人似的。你要说长相是真像,可气质一点都不像,白锋多爷们儿啊!他好像看见了我们,急匆匆就出去了,等我们跟出来就不见影了,我看着好像是去了对面的北京国际饭店里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 “不知道是不是你就把她招摆来!”陈寻瞪了他一眼说。 “婷婷都等了这么些年了,不管是不是都得告诉她一声啊!”杨晴怜悯地看了看吴婷婷说。 “你缺心眼儿呀!要不是呢,不就相当于把她扔高了再摔下来么!她受得了么?” 陈寻皱着眉说,“海冰呢?来了吗?” “来了,上对面国际饭店里问去了,这哪儿能问出来啊!就算那人是白锋他也不敢用真名啊!说不定一问立马就跑了呢。婷婷情绪太激动,就没让她去,怕闹大了,我们在这边陪着她。你快劝劝她去,她非要在这里守一宿,说是等那人出来,亲眼看看。”孙涛跺着脚说。 陈寻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身坐到吴婷婷旁边说:“又穿这么点!你冷不冷啊!” 吴婷婷茫然地摇了摇头,陈寻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了说:“你先别想着是他,心里静静。我觉得不太会是白锋,你想想他现在又不知道自己没杀人罪,北京他怎么可能回来?肯定是天涯海角指不定哪儿飘着呢。你别听见点风吹草动就坐不住,不是我说,你对他还是放一放吧!” 吴婷婷没理他,依然执著地望向对面,陈寻挠了挠头,只好毫无办法的继续陪着她。 过了一会唐海冰走了过来,吴婷婷腾的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他颤声问:“怎么样? 问着了么?” 唐海冰扶稳了她说:“国际饭店的人才不可能帮咱们查有没有这么个人呢!再说用白锋这名也根本查不着!后来我偷偷给打扫大厅那阿姨塞了五十块钱,她告诉我是有一个穿红衣服黑裤子的小伙子进去,头发很长,急匆匆的,上电梯了,肯定是在里面住的,我估摸着应该就是孙涛他们看见的那个人!” 吴婷婷听他说完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潮红颜色,她松开手看着陈寻高兴地说:“好好好!我这就上国际饭店门口等着去!” “这都几点了?等什么等啊!就算是他,人家也得睡觉啊!你先回家,明天再来吧!”陈寻拉住她说。 “我不!万一他晚上走了怎么办?我要去等!”吴婷婷挣开他说,“你们要是觉得麻烦就回去!反正我是肯定不会走的。” “你说什么呢!我们可能把你一个人扔这儿么?”唐海冰叹了口气说,“反正现在我一个人住,明天就请个假不去上班了,我陪着你!陈寻你就回学校上课去吧!孙涛你呢?明儿要有事你也走!” “我们明天就政经和军理,都可以不上了,我也在这儿盯着吧!”陈寻说。 “我刚和人在动物园租了个摊,倒服装呢,现在还没正式开张,我也没事!”孙涛搂住杨晴说,“要不你先一个人回家?” “我不,要那人真实白锋我也想看看他呢!那可是我小时候的偶像!”杨晴笑着说。 吴婷婷扫视了他们一圈,嘴扁了扁就要哭出来,陈寻把她你的脑袋按在怀里说:“别掉金豆啦,等着和白锋见面的时候再哭吧!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给丫看看!” “嗯!”吴婷婷使劲点了点头说。 几个人在国际饭店门口找了块地坐下来,头半夜还兴奋地盯着看,后半夜又冷又饿就都有点撑不住了。孙涛把杨晴抱在怀里睡了,唐海冰一根接着一根抽烟,也是上下眼皮打架。陈寻和吴婷婷披着一件外套靠在一起,吴婷婷看着高大的国际饭店说:“陈寻,你困么?” “不太困。” “我也是……我一想到能见到白锋,哪怕是仅仅跟他长得像的人,我的心就跳得特别厉害,根本睡不着。”吴婷婷捂着心口说。 “要是真是他,你见面先跟他说什么啊?”陈寻把衣服往她那边挪了挪说。 “我也不知道……我真没想好,你说我该说什么啊?多年不见?过得怎么样?你还好吗?”吴婷婷皱着眉头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假啊!” “不,挺有那种味儿的,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就别重逢不都这么说么?” “可你觉得我是女主角吗?”吴婷婷轻轻笑了笑说,“其实见面第一句话我应该问他,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别瞎琢磨了。”陈寻蒙住她的眼睛说,“眯一会儿吧,要不明天一双兔子眼,白锋就算心里记着你也认不出来了,我帮你盯着。” “好。”吴婷婷顿了顿又说,“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奢望吗?我只是想亲口告诉他,他没杀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 陈寻感觉自己的手心湿润了,他搂紧了怀里的女孩,仰望着已经看不到星星的北京夜空,长叹了一口气。 第八卷 分开 第一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方茴说:“年轻时总是爱做互相伤害的事,最后我们都很绝望,因为我们知道,能拯救彼此的只剩下分开这一种选择。” (1) 陈寻和林嘉茉的那段莫测的对话,让他真正感觉到了隐藏的心底的悸动,但是与之一起来临的不是本该有的兴奋,而是微微的疼痛。 陈寻说可能他的心在最开始就预知往后的结果,但他却没有醒悟,最终使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彻底感受到了被剥离的痛苦。 因为林嘉茉的话,陈寻刻意地和沈晓棠保持了距离,只是心敞开了便难以回避,不知不觉的沈晓棠已经在他心里画了一块自己的领地,所以当那个可爱的女孩向他挥手,他还是不能自己地迎了上去。 那天是学校的社团迎新,沈晓棠拉着王森昭在人群里转,一副迟疑的神色。陈寻远远看见了,心里有几分不自在,走上去拍了她肩膀一下说:“嘿!报了什么了?” 沈晓棠回头见是陈寻,脸一下子明亮起来,先笑着说了句:“我正发愁是报器乐社还是报话剧团呢!”后又想起了什么,阴着脸说:“昨天给你发短信,你不是说没工夫过来么?” “刚完事。”陈寻看着她,心里暖起来说,“拿来我看看。” 陈寻伸手拿了沈晓棠手里的宣传单,来回看了几眼说:“你报话剧团,我报器乐社,赶明儿你要是腻歪了就上我这边玩来!” “好好好!刚才她还非拉着我报那什么话剧团,大老爷们演那个干什么!”王森昭松了口气说,“就这么定了,我得去打工了,你们俩转吧!” “我才不爱和他转呢!”沈晓棠轻哼了声说。 陈寻笑了笑说:“你去吧,老大!晚上再给我捎点回锅肉回来!” 王森昭点了点头转身走了,沈晓棠却还撇着嘴说:“就知道吃。” “我怎么招着你了?”陈寻饶有兴趣地对她说。 “没有啊!”沈晓棠绞着手指说。 “既然没有,待会一起去自习室吧!然后再一起吃饭!”陈寻看着她面有笑意,也高兴起来,又说:“再请你吃可爱多!” “你说的!好!”沈晓棠再不别扭,欢欢喜喜地走在了前面。 两人先去自习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放上两本大学英语精度占座,然后去食堂吃饭,又回到自习室里边看书边聊天。互相默写单词的时候,陈寻手机响了起来,他皱皱眉接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就急急忙忙回来了。 “怎么了?又有事?”沈晓棠疑惑地问。 “嗯,这回可出大事了。”陈寻长叹了口气说。 沈晓棠着急地拉住他说:“出什么事了?你别吓唬我!” “你这么紧张,担心我呀?”陈寻看她的样子心里很受用,忍不住逗弄说。 “美得你!”沈晓棠红着脸赌气地说。 “说正经的,我发小儿出了点事。你身上有没有钱,借我点,我急用。”陈寻不再说笑,苦着脸说。 “身上没带什么钱,宿舍里有点,一百多够么?”沈晓棠翻翻兜说。 “不够啊……我也才一百。”陈寻摇了摇头。 “到底什么事呀?要多少钱?我回去向宿舍的人借点。” “不用了,要借也是我去借,老大的钱我肯定不能借,宋宁这孙子估计兜里连十块都不剩了,高尚抠门儿得邪乎……邝强应该有钱!我找他去!”陈寻站起身说,“我发小儿的女朋友,也是我发小儿,她……怀孕了。打胎总得要七八百才够吧?我现在就上楼去借钱,晚上给他们送过去,不陪你了啊!” “哦……”沈晓棠听见怀孕这个词一阵吸气,点点头说,“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陈寻东拼西凑的借了四百块钱,去德外的杨晴家楼下和他们会合。吴婷婷已经先到了,她搂着杨晴,杨晴一直在轻轻地哭,孙涛站在一边,烦闷地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我说,你丫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是自称左手试纸,右手套儿,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吗?”陈寻看了看杨晴,责备地说。 “你当我乐意呀?我们就看了个《色即是空》,想照里头的样儿试试,失误嘛……都赖你!十一的时候不跟我们去!要不然没准儿没这事了呢!”孙涛愁眉苦脸地说。 “靠!别的事你赖得上我!这事你能赖上我么!我拿了四百,可能还不太够。”陈寻掏出钱递给他说,“你那里有多少?” “我他妈一块都没了,我和杨晴的钱全扔在动物园那个摊子上,现在还没往回收呢!海冰出差了,婷婷前一阵刚把手头的钱都给了白锋他爷爷……妈的,真背!”孙涛狠狠地把烟头扔在地上说。 “大概得多少?” “光验孕验尿验血B超检查外加开了点消炎药就180,医院忒黑,贵得邪乎!之后不定多少钱呢,我估计怎么也得小一千。”孙涛搓了搓手说,“唉,方茴家不是挺有钱的么?能不能找她借点?” “她……”陈寻顿了顿说,“我不想管她借钱,你扛扛,我再想想办法吧!” “你们怎么了?上回婷婷说了之后不是好了么?她还掰不开呐?”孙涛疑惑地问。 “不是,是我自己掰不开了……”陈寻抬起头有些茫然地说,“好了,不说这个。你劝劝杨晴,从我来她就哭,这都多半天了?” “哎哟,我现在都不敢跟她说话。你知道,从小她就胆小,又怕疼,这回她是恨死我了……”孙涛低下头说,“说实在的,她跟着我,真是受罪了。” 陈寻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走到了杨晴旁边,杨晴瞪了孙涛一眼,赌气地背过身,坐在旁边的石台子上。 孙涛忙过去拉她说:“你别坐这上面!凉!受了病怎么办?” “你现在知道关心我,早干吗去了?干的时候只图自己舒服,事后着急管屁用?” 杨晴愤愤地哭着说,“受了病怎么办?好办!正好把孩子流了,也省了去医院那几百块钱了!” 孙涛尴尬地站在一旁,吴婷婷冲他微微摇头,自己上去把杨晴扶起来说:“现在说这些赌气的话也解决不了问题,你这么坐着确实对身体不好。你当流产是说流就流啊,弄成习惯性流产就麻烦了!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还是药流吧,便宜点。”杨晴吸着气说。 “不行!药流你自己弄得好么?大出血怎么办?流不干净怎么办?你别瞎琢磨了,我们这么多人呢,总能想到办法!” “就是!孙涛,定的哪天去医院?”陈寻问。 “现在消炎呢,至少三天,估计得预约到下礼拜二。”孙涛数着日子说。 “那行,你别着急,我再回去想想办法。”陈寻点点头说。 “嗯,我也会帮忙,你们俩也放宽心吧,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吴婷婷劝慰地说。 陈寻要回学校,吴婷婷晚上住在杨晴家,多陪她一会。陈寻临走前杨晴拽住了他,红着眼睛小声说:“谢谢……” 陈寻心里疼了一下,月色下杨晴憔悴的脸和他记忆中一直跟着他们嬉笑玩耍的小女孩怎么也对不上号,他看了看站在一旁困顿的孙涛,又看了看已经洗净铅华的重活了一遍似的吴婷婷,陈寻突然觉得,他们果然已经长大,慢慢走出很远的路了。 陈寻回到学校后还是没有向方茴借钱,他找了沈晓棠,把他们小时候的事给她细细讲了一遍。沈晓棠很感慨,毅然决然地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现金,说是一定要帮帮他们。 周二陈寻翘了课,吴婷婷他们早早就等在了医院门口,孙涛急着杨晴的事,一路挂号排队。杨晴和他一句话不说,呆呆地站在一旁。 进妇科门诊陈寻已经有了经验,他和孙涛等在门口,吴婷婷陪着杨晴进去看病,填单子时杨晴随口胡编了个名字,大夫兴许是看惯了,丝毫不在意。 大夫问要不要麻醉的时候杨晴犹豫了,吸入那种气体就要一百五十块,而他们身上总共也没多少钱了。 杨晴颤声问医生说:“是很疼么?” 医生瞥了她一眼说:“从身上掉块肉能不疼么?第一次打胎都要扩宫,肯定会疼,你既然做了就应该有疼的准备啊!” 杨晴羞愤地煞白了脸,吴婷婷毫不犹豫地说:“要!您开吧!” 最里面的手术室只能杨晴一个进去了,她唯唯诺诺地听护士吆喝着穿上了衣服和鞋套,吴婷婷在外面看不真切,只觉得她的神色格外可怜。等了一会,杨晴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两条腿不太利落,不得不叉开着走路。坐在两边椅子上女的都同情地看着她,吴婷婷忙上前去扶住了她。 吴婷婷低声问:“能走么?” 杨晴咬着牙说能,而眼泪却顺着腮帮子流了下来。吴婷婷看着心酸,也红了眼圈。 出了妇科的门,陈寻和孙涛就迎了上来,孙涛忙着给杨晴披了件衣服,杨晴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几个人心里都很沉重,出了大门商量着怎么回去,可交完了手术费、麻醉费、药费,他们身上只剩下了十块多钱,连打车都不够,只能坐公共汽车回家。 公共汽车上人很多,根本没有座,他们只能站着,连好好扶的地方都没有。孙涛看着杨晴空洞的眼神,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难受。他猛地从人群中挤到座位边,红着眼睛反复地喊:“我女朋友病了,她实在站不住。哪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好心给她让个座?谢谢大家了,麻烦给她让个座!” 说完这些话孙涛和杨晴都哭了出来,旁边有一个中年阿姨站了起来,孙涛给她鞠了个躬,扶着杨晴坐下来了。 陈寻他们看着都心酸得不成,吴婷婷死死握着车把手,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陈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才稍稍平静了一点。 几个人把杨晴护送回家,她刚在床上躺稳了,便轻轻说了句话。 “孙涛,咱俩分手吧。” 陈寻他们都愣住了,孙涛也愣了愣,但随后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说:“我去给你煮锅牛奶吧。” “孙涛,我没开玩笑,咱俩分手吧。”杨晴哽咽地说。 “冰箱里还有牛奶吧?” “我说分手!”杨晴喊叫起来,“孙涛,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不能在一起了!我原本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你不如海冰能拼,不如陈寻聪明,这都无所谓,我也没图你能挣钱能发达,就是希望我们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管我妈怎么说你没出息我都不当回事。可是现在我发现,不行,根本不行!现实太残酷了,我怀了孩子你连做人流的钱都拿不出来,我怎么跟你过下去?这世界光有爱情不行,你连自己都养不了,你怎么养我?怎么养家?算了吧,爱情是高级的,咱俩完不起了……” 孙涛吸着鼻子走过去,他拉住杨晴的手说:“晴儿,我知道自己没本事,不想着努力却天天做发财梦。你老嚷嚷吃必胜客可我都抠着不带你去,但为了面子扭过头跟别人出去胡吃海喝,还骗你说是他们请客的。我还老找你零钱换整钱,可你……你为我做人流我却只能让你坐公共汽车回家,我他妈就不是男人!晴儿,是我的错,你想打我骂我甩了我都行,我不怪你。但我爱你,你等着,等我玩得起爱情的时候,我一定回来找你!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现在你让我最后再为你做点什么行么?让我把牛奶热完咱们再分手,你现在虚,总的补补……” 杨晴伏在被子上痛哭出声,孙涛站起来向厨房走去,陈寻想跟着他,他却摆了摆手。吴婷婷走到杨晴旁边紧紧抱住了她,两个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起哭。 孙涛热完牛奶就走了,吴婷婷晚上还要留下陪着杨晴,看杨晴渐渐平静了,陈寻才从她家出来。 大街上萧索的落叶枯枝显出了秋末特别的凄凉,陈寻抬起头,看着停满了乌鸦的电线觉得心里无比难受。他突然特别想见沈晓棠,恨不能马上见到她灿烂的笑脸。 一进校门陈寻就给她打了电话,他一路跑到沈晓棠的楼下,直到看见她的身影,才觉得那种无处释放的憋闷好了一些。 两个人绕着学校的外墙散步,陈寻把白天的事都跟她说了,哀叹道:“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你不知道,以前他们特别好,从小就天天粘在一起,我以为他们一定能修成正果……但是杨晴说的也没错,他们只是混日子不是过日子。要想一直在一起不能光靠情分,还是要成熟起来强大起来才行。” “长大了终归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吧,谁也避免不了长大,个子高了,迈的步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在原来的圈子里转悠吧,抬头往前走走,没准路就宽了,你觉得呢?” 陈寻抬起眼,看着走在前面回头冲他笑的沈晓棠,重重点了点头,心里豁然开朗。 第八卷 分开 第二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2) 那年冬天的女生宿舍里,流行起玩一种“笔仙”游戏。先在面前摆一张纸,上面画着“是”“否”还有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两个人一起握住一杆笔,念念有词地把“笔仙”请来,这时候笔便会“自己”动起来,然后你就可以问它问题,它“自动”在纸上画圈,用简单的是否或字母数字为提问的人答疑解惑,最后再把它请走。这种游戏带点神秘感,大学女生玩着不过是图个新鲜,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没谁把它当真。 陈寻不找方茴的时候,她基本都一个人在宿舍待着,所以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宿舍里。自然而然的,方茴也参与了这个游戏,李琦攥着她的手时,犹豫了一下说:“你可以问问陈寻的事,我不会告诉刘云嶶她们的。” 方茴尴尬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李琦的手。 刘云嶶凭借着异乎寻常的八卦精神彻底搞清楚了和陈寻在一起的女孩是沈晓棠。 她不像方茴天天在宿舍里待着,偶尔也会在校园里碰见陈寻和沈晓棠,每次都会很认真地跟方茴报告。然而刘云嶶并不知道其实方茴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的事,她宁愿保持着阿Q精神,小心经营自己的那微薄的爱情。有时候方茴宿舍的人聊起这些也会为她鸣不平,让她去和陈寻说个清楚。可她却一直没吭声,她爱着陈寻,很爱很爱,爱到当爱已经快消失殆尽的时候,也不想去主动结束。 “开始?”李琦问已经神游的方茴说。 “好。”方茴静下心来,和李琦一起念起了可笑的咒语。 笔动起来之后,李琦问了很多问题,什么在大学里会不会交到男朋友,男朋友的首字母是什么,会在多久后遇见等等。而方茴一直跟着她颤动的手在纸上瞎画着圈,没问一个问题。 后来李琦实在想不出问题了,她看了看方茴,示意快问关于陈寻的事,方茴顿了顿说:“请问陈寻心里喜欢的人是谁?” 两手之间的圆珠笔晃悠起来,笔道穿过F这个字母,最终在S上画了一个圈,望着那个圆圈方茴半天没有说话,李琦又念叨了一通,把笔仙请走了事。 “真准呢!我刚才一点都没动!我觉得是你在拉着我动!”李琦也是第一次玩这个,有点兴奋。 “是我在动,我用劲了,拉着你的。”方茴低下头说,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动没动,只是这么说可以把那“冥冥中的天意”降低一些。 “啊?是吗?那动了就不准了。”李琦知道她的心思,就顺着她说了下去。 “听她们说的来劲,也没什么意思。”方茴站起来说,“我去嘉茉的宿舍玩会儿。” “嗯。方茴,我觉得你还是和陈寻说清楚吧。”李琦劝解她说。 方茴回头淡然笑了笑说:“我们俩,已经说不清楚了。” 方茴下楼找林嘉茉,可她没在宿舍,同屋的人说她被宋宁约出去了,一边说还一边暧昧地问方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发展成男女朋友。 方茴摇摇头退了出去,她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好了,虽然和林嘉茉在一个学校里,但她们已经不比高中时能天天在一起了。林嘉茉加入了系学生会,平时忙得热热闹闹,偶尔一起吃饭,机会一半的路人都会跟她打招呼,而方茴仅仅在班里混个脸熟而已。孤独地走在学校中的方茴有种深深的失落感,她感觉当时几个人在毕业时许下的永远不分开的诺言成了他们向四面八方迈步的里程碑,只有她还傻傻地固守在那里,不肯离开。 按现在的话说,方茴就是没能与时俱进,而在当时,她只是个爱得太认真的傻孩子。 方茴无事可做,就去了机房查邮件,果不其然的,寥寥无几的邮件中醒目的有着乔燃的名字。乔燃去英国以后每周都会给方茴写一封信,说起来也没什么具体内容,无非是问候外加说说自己的近况,偶尔还会附上一两张照片。他每次最后一句话都是问“你过得好么?祝好盼复”。方茴通常会写点学校里的事,也总提到陈寻和林嘉茉,而这次,当再看见那句“你过得好么?祝好盼复。”时,方茴只打了一个“好”字就再也写不出什么来了,她趴在键盘上轻轻哭了出来。 她不好,没有比现在更不好的了。 宋宁把林嘉茉约出来单独吃饭了,他的理由很奇怪,天气转冷,一起吃顿热乎饭,给感情也加加温。 两个人点了一个小锅仔,在酒精燃料的作用下里面的浓汤“咕咕”冒着泡。宋宁看着毫不客气地夹着血豆腐的林嘉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是喜欢你这样不要形象的美女。” “谢谢!美女再不要形象也是美女!我比较喜欢要形象的帅哥。”林嘉茉鼓起腮帮子,呼呼吹着气说。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比较失望。”林嘉茉诚实地回答。 “那我请你吃饭,你答应那么痛快干什么呀?”宋宁假装痛心疾首地说。 “反正你请客不吃白不吃,再说我这人也不太会去拒绝别人,以前有惨痛经验。”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就是给我希望了?” “是吗?那我收回。”林嘉茉又捞起一块血豆腐说,“你没希望了。” “真的吗?”宋宁饶有趣味地抱起手说。 “真的,你笑得那么恶心干吗?”林嘉茉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做梦梦见我?弗洛伊德说那是人的潜意识地体现。”宋宁往前凑了凑,神秘地说。 林嘉茉放下筷子,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弗洛伊德没说错,但你说错了,我梦见的不是你。” “你什么意思?”宋宁不再嬉笑,正色地说。 “没错,我是做了个梦,也的确告诉了方茴,然后她告诉了陈寻,陈寻也告诉了你。”林嘉茉坐好了说,“但我骗了她,我没跟她说实话,我梦见的人,不是你,是陈寻。” 林嘉茉说完了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锅仔的酒精燃料越来越小,最终熄灭。过了一会,宋宁抬起头说:“你喜欢陈寻?” “我在意他。”林嘉茉想了想,回答说,“已经超出了朋友之间在意的程度。” “够坦白的啊。”宋宁低低地笑着说。 “对于爱情我一向坦白。” “可那是爱情么?”宋宁突然抬起头,锐利地盯着她问。 “当……当然是了。”林嘉茉有些慌乱地说。 “就算是吧,但另外一方面,你对友情可不太坦白啊,为什么不敢告诉方茴呢?”宋宁继续逼问。 “我怕她接受不了。”林嘉茉低下头说,“陈寻我一定争取,方茴我绝不放弃!” 宋宁拍起巴掌说:“好!好!豪言壮语啊!那我问你你凭什么一定争取,又凭什么决不放弃?不要说那么多漂亮话,你想过后果么?等你觉得一切都无法收拾的时候,可就全都晚了!” “我了解陈寻,也了解方茴!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教训我!”林嘉茉恼羞成怒地说。 “可惜你不了解感情。”宋宁摇摇头说,“这也不怪你,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多微妙你根本不知道。嘉茉,你应该好好谈一次恋爱。你不能……” “够了!”林嘉茉站起来冷冷地说,“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办。宋宁,你是很聪明,但有的时候你聪明得让人讨厌!谢谢你请客,我先走了,再见!” 林嘉茉抓起外套就往外面走,宋宁慌忙结了账追出来,他跑过去拉她,而林嘉茉狠狠地甩掉了他的手。 “宋宁!你别以为你喜欢我就怎么着都行!喜欢我的人多了,还排不上你呢!比别跟着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你讨厌我什么?你是讨厌我能感觉出来你怎么想的,还是讨厌我把你心底的自私挖出来给你看?”宋宁没再追她,站在她身后大喊,“林嘉茉!你很寂寞!你曾经全心全意地喜欢别人但没有结果,你曾经彻头彻尾地伤害别人但自己却舍不得!你就是寂寞!寂寞得想找一个能和你在一起的男孩,又不甘心自己的失败!骄傲而又寂寞的人最傻逼!林嘉茉!你听清楚了!我不管你梦见谁了,我都喜欢你!我喜欢你!” 林嘉茉没有回头疾步向前走着,但宋宁说的每一个字都刺破寒风传到了她耳朵里。不知不觉地,她竟然已经留下了眼泪 第八卷 分开 第五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5) 陈寻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他没有坐车一路走了回去。长久的迈步和风雪的吹袭让他本就悲伤的心更加凄凉,他混沌地往前走,直到走到宿舍楼面前,看见沈晓棠和一个与她一般高的雪人立在一起,才愣愣地停下了脚步。 “你看……这个雪人漂亮么?”沈晓棠的脸被冻得通红,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我一个人堆的……堆了好几个小时呢。” 陈寻慢慢走了过去,他看见雪人圆圆的肚子上写着他的名字,沈晓棠指着说:“这个是我刚写上去的,被别人看见会很不好意思……因为真的很想你,不知道你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老大刚才来陪了我半天,被我轰上楼去了。其实我很想让他陪的,但又觉得万一等不到你,被他看见多没面子啊!所以我……” 陈寻没等沈晓棠说完就一把抱住了她,还有一丝暖气的身体和女孩淡淡的清香消散了陈寻的疲惫与心伤,他控制不住地哭起来,就像迷路了很久的孩子突然找到家一样的大哭。 沈晓棠趴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着一个男孩号啕的声音,陈寻的胸脯一颤一颤的,每一下都让她心惊胆战,她不知道陈寻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居然会痛苦成这个样子。沈晓棠莫名其妙地觉得心慌,她紧紧扣住陈寻后背,沉沉地说:“好了……都过去了……都忘了……” 十一点一到宿管的大妈就和平时一样从门里出来观望,她看见抱在一起的陈寻和沈晓棠,皱皱眉头喊:“嘿!到点了啊!到点了!进不进来?不进来锁门了啊!” “十一点了……我得回去了。”沈晓棠刚起身,又被陈寻一把拉住抱进了怀里。 “别动。让我再抱会儿,就一会儿……”陈寻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声音中甚至有了哀求的意味。 “嘿!说你们俩呢!进不进来啊!这还下着雪呢!差不多了吧!”宿管大妈喊得更大声了。 “喂,叫咱们呢,你不进去可真就回不去了。”沈晓棠趴在他怀里说,而陈寻就像没听见一样,仍旧沉默地抱着她。 “我关门了啊!待会甭来敲门!敲也不开!有毛病!”大妈气哼哼的用铁链锁上了大门。 “得。这次你是真没地儿可去了!”沈晓棠抬起头,看着还挂着眼泪的陈寻开玩笑般地说,“怎么办啊,我也没办法收留你,要不我们出去刷夜?” 陈寻松开沈晓棠,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庞,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你干吗呀?再不回去我也得被锁外头了!”沈晓棠惊讶地跟着他说。 “咱们出去住。”陈寻静静地说。 沈晓棠一下子懵了,恍惚间就这么被他拉着,一路走出了校门。 有需求就有供给,为了满足学生情侣的某些特殊要求,基本上每个大学旁边都有一些小旅馆。房间简陋,设施不好,价位不高,不过反正来往的人也都不在乎这个,只要有床就行。 陈寻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但是邝强是常客,他又特别爱说这事,所以陈寻能经常听他说一些,比如哪家的暖气好,哪家的厕所不味儿,哪家是行楷的被褥干净等等。 陈寻照猫画虎带着沈晓棠找了一间听过名字的旅店,进门的时候两人都有点尴尬,老板看惯了这样的场景,问也不问就给他们开了一个房间,打着哈欠说:“身份证。” 沈晓棠什么东西都没带,慌乱地抓住了陈寻,陈寻倒是带着,却不知道要身份证干什么用,犹犹豫豫地说:“她没带……要身份证干吗啊?” “住房登记!公安局要求的!”老板抬头瞥了他一眼说,“有你的就行!” 陈寻脸红着把身份证递了过去,老板在一个本子上记下来说:“316号房间,往里面走,洗澡水现在不太热了,凑合点,喝开水到前台来拿暖壶。明早12点前退房,过时算两天。” 陈寻不再多说,接过钥匙拉着沈晓棠往里面走。房间是标间,但很小,两个单人床就占了不小的地方,他们只能各坐在床上,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睡觉?”沈晓棠嗫嚅地说。 “好。”陈寻躺下来说,“委屈你了,凑合一宿吧。” 沈晓棠蜷着腿坐在床上,压低了头说:“你……你关下灯。” “嗯?” “我要把外衣脱了……” “好……好……”陈寻慌乱地爬起来,按灭了所有的灯。 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来,着了暧昧的痕迹,让陈寻不禁有些心跳。他背冲着沈晓棠躺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是方茴,一会是沈晓棠。 “喂……”沉默了一会沈晓棠开口道,“你睡着了么?” “没。”陈寻翻过身说。 “能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了么?” “失去了一件曾经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陈寻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那现在还重要么?” “不知道……但是特别难受,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就因为这个所以都没参加颁奖就跑了?” “嗯。当时心很乱,特绝望,特无助,我今天一晚上都是这种感觉,就像被扔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往前走往后走都不对,找都没地方找去。你知道么?长大以后我第一次哭这么厉害……”陈寻擦了擦眼角说。 “哦……” “但是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一下子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我的学校、我的宿舍、我喜欢的女孩都在这里……当时觉得特别安心,就想这么抱着你,不撒手了。” “我有点冷……能再抱会我么?”沈晓棠往被子里缩了缩说。 陈寻迟疑了一下,起身去了她的床上。 “看着你这样挺心疼的,但是又有点害怕,因为我觉得那是我了解不了的。陈寻,你答应我,不管你失去了什么、那东西曾经多么重要,以后都别想了行么?你会拥有更重要的东西的。”沈晓棠偎依在他怀里说。 “嗯!”陈寻流着泪点了点头。 “你喜欢我么?” “喜欢。” “有多喜欢?” “喜欢得变成了现在这样了……” “什么样?”沈晓棠抬起头问。 “别乱动,要不我该想干坏事了……”陈寻按住她说。 “你真讨厌!”沈晓棠红着脸打了他一下。 “真的……我抱着你才踏实了……”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陈寻使劲吸着沈晓棠特有的香味,慢慢闭上了眼睛。 方茴神情恍惚地在家晃悠了两天。 白天她像往常一样的吃饭做事,却不记得到底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晚上她又陷入了失眠的状态,抱着被子能睁着眼睛待一宿,知道天色泛白才迷瞪一下,但很快就会醒来。因为她总梦见陈寻,不仅是梦,平时听到的声音看到的文字说的话,她全都能想起陈寻。那个男孩就像铸刻在了她心里,从心脉到血液都留下了痕迹,根本不能消失。 一想起陈寻方茴就哭,不管多少美好回忆最后在她心里都变成了掺杂着音乐声的那个“是”字。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宣判了她爱情的死刑。方茴终于明白,所有的永远唯一到最后还是变成了无法更改的绝决。她高尚的感情曾经给予她无尽的勇气与力量,但同样当那份感情不再高尚,她细心储存的所有美好就变成了利刃鸠毒,腐蚀了她的心,摧毁了一切,连同过去一起最终灰飞烟灭。 失去陈寻的感觉比方茴之前的所有假想都要可怕。 周日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方茴先在门口听见了刘云嶶清凉的嗓子,她正跟屋里其他的人说着什么,仿佛是说急了,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 “真的!绝没蒙你们!我们高中同学亲眼看见的,两个人就一起在宿舍楼下抱着,当时都快关门了,他们一点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俩是不是就算好了?那方茴怎么办啊?”薛珊的声音传过来。 “方茴能怎么办?”李琦叹口气说,“说实话就现在这样他们分手是早晚的事,陈寻那样的人不可能守着她的。上了大学终归和上高中不一样,薛珊你和你高中的男朋友不是也分了?我和我那个现在两地着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唉,方茴也挺可怜的……”薛珊说,“我和我前男友是和平分手,她这个明显被人第三者插足了,心里得多憋屈啊!” “肯定的,她本来就内向心细,我看已经压抑了有一段日子了。”李琦说,“云云,她回来你可千万别提看见沈晓棠的事!” “我知道!其实要我说他们就干脆分手算了,谈恋爱有什么可好的?还是单身自在!最好李琦你也和你的广东哥哥拜拜,咱们宿舍集体单身!分手吧,我们分手吧!”刘云嶶唱起了歌。 方茴在门口站着,她握紧了手,指甲深深扎在手心里,留下了一排月牙形状的印儿。她觉得自己心里就像被狠狠抓了一把,心脏坠痛,胸口闷闷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她本想不进屋了,可转过身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去。方茴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笑,当初在大家面前说了陈寻是自己男朋友,现在不是了自然也要告诉她们。不管怎样的尴尬与羞愧,都必须要面对了。 旧爱与新欢的差别,不仅仅在泪笑之间,被遗弃的痛苦,任谁也不能轻易淡漠。女人总是恨不得抓住负心的人问问,而答案往往更加伤心。彼时缘妙不可言,此时缘苦不堪言。情伤两个字,不经历永远不懂。 屋里的细语声随着屋外方茴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方茴慌乱地掏出手机,上面是曾经熟悉的“陈寻”两个字,而如今这个名字却字字如刀,她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挂断的按键,抹了抹眼泪走进宿舍,三个女孩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茴沉默地放好东西,轻描淡写地说:“我,和陈寻分手了。” 第八卷 分开 第六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6) 李琦她们劝了劝方茴,可是方茴机会没说什么话,只是点头或摇头,弄得她们很索然无味。待了一会儿,方茴拎了水壶说下楼打水,三个人忙不迭地答应着好,她一出门,互相都松了口气。 方茴没有直接去水房,而是先去了林嘉茉的宿舍。她也刚从家回来,正往桌子上摆水果,看见了方茴笑着招呼说:“快来!我带的橘子,甜着呢!” “嘉茉,我……”方茴顿了顿说,“我和陈寻分手了。” 林嘉茉手里的橘子“叭”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她们宿舍的人也愣愣的不再说话,整个房间骤然安静下来,方茴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嘴唇说:“已经……分手了。” 林嘉茉没接着她的话说,扭头拎起了自己的水壶说:“走,我和你一起打水去!” 两个人走出了门,林嘉茉才拉住方茴问:“到底怎么回事?上礼拜不还好好的么?” 方茴缓缓摇了摇头,含着眼泪给她讲了一遍周五晚上的事,包括刚在自己宿舍门口听的那些话。林嘉茉的眉头越皱越深,她掏出纸巾给方茴擦了擦脸说:“我早觉得他和沈晓棠是一定的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以陈寻的性子他不会跟你撒谎,总比他骗着你脚踩两只船的好。反正也这样了,你没有错,别太难过了。” “嘉茉,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当初我们俩拼死拼活的考一个学校,陈寻为了能和我在一起,物理考试愣是少做了一道大题。军训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呢,你记得吗?他还捡子弹壳给我!还有从前……” “方茴,现在不是从前了。”林嘉茉打断她说,“我没跟你说过么?只要是咱们长大了,那么你就变了,他也变了。他当时为了你考到这里那是因为他爱你,现在他为了沈晓棠而离开你是因为他不爱你了。爱,不是以前怎么样以后就会怎么样的东西,你懂不懂?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爱了。既然他能忘了曾经,你就也应该忘掉。” “可我舍不得……我爱他,我还爱他呢……”方茴使劲往天上看着,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一个人的爱情最可悲。方茴,你别想了,结束了,一切真的结束了。从现在开始,陈寻是陈寻,你是你,你们没有别的关系了。”林嘉茉扶着方茴的肩膀看着她说。 方茴毫不掩饰地哭了起来,林嘉茉一边拍着她一边轻轻地说:“哭吧,哭完了就过去了,咱们重新开始……” 方茴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短信,还是陈寻的,很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方茴颤颤地把手机举到林嘉茉面前,悲伤地说:“你看,这些天他只是翻来覆去地给我发这些字。可我一直没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食言了,他答应过我,绝对不和我说对不起的……” 林嘉茉看着冬天傍晚里瑟瑟发抖的方茴,看着她手里闪着荧绿色光的“对不起”,终也控制不住哭了出来。她夺过方茴的8210,直接删除了这条信息说:“光说对不起管屁用!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当面跟你说清楚!” 方茴慌忙按住了她的手,摇着头说:“不,嘉茉,我不想跟他说话!不想跟他说话!我觉得现在这个人不是陈寻!和我在一起的陈寻不会这样!你别让他来,我不想再见着他了!” 两个女孩在一起抱头痛哭,冰冷的空气终传递着她们青春的苦痛,尚未被社会麻木的心灵,深深铭记了所有的伤痕。 后来陈寻再没找到方茴。打她的手机被挂断,打家里电话也被挂断,发短信不回,在QQ上也见不到她的影子。就如同方茴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一样,她离开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 其实陈寻不是不能找到她,但是他不敢,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能面对那个眉眼清淡的单薄女孩。一想起方茴他就会觉得心里疼一下,偶尔在校园里遇见,看见她匆匆躲闪的样子陈寻总是特别难过。他觉得他们之间还有点什么没有结束,至少要应该好好地说一说,哪怕是从此陌路也要亲口说一句再见。但是方茴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独自选择了他们结束的方式,让陈寻落下了心病。这么多年,说还很爱是假的,但要说不在乎,也是假的。 没了方茴,陈寻和林嘉茉反而走得更近一些,因为他想知道方茴的事,还要从林嘉茉哪里才能或多或少听到一些消息。而这些消息往往又让他焚心,比如她多么瘦,多么自闭,多么忧愁,多么可怜……用可怜这个形容词让陈寻和林嘉茉都非常难受。他们不想同情方茴,反过来都想看到方茴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好的。可是天不遂人愿,方茴眼见着一点点憔悴下去,仿佛吹一阵风就不见了。 与方茴的黯然相比,那段时间的沈晓棠就像放着光一样,散发出无限的美丽。她和陈寻很好,也很合拍,两个人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和方茴倾听者的角色不同,沈晓棠本身也是个倾诉者,她和陈寻凑成一对,少不了嬉笑斗嘴,偶尔闹得急了,也会吵架。但不像和方茴那样闷着,你一句我一句,说说也就好了。 陈寻说那时候和沈晓棠真的相处得很快乐,他也是真的喜欢沈晓棠,愿意和她好。但是因为方茴的存在,快乐总是不能尽情尽兴。就好像头考试前的聚会狂欢,玩得再开心,心里也不踏实。 这事陈寻也在宿舍和宋宁聊过,宋宁斜着眼睛看他说:“我说你丫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要求也太高了吧?有想和42甜甜蜜蜜,又想和41重归于好。怎么想的啊你!” “什么重归于好!我就是想让方茴能过好点!你不知道她以前的事,真的特让人心疼,她性气又太闷,什么事都爱在心里憋着,我真怕她弄出病来。”陈寻懊恼地说。 “所以说啊,你还是想这边和42好着,那边41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天天乐呵呵的。我告诉你,不能够!方茴怎么才能过的好你比我清楚吧?她就是非常爱你才会这样的,要想她好起来除非你再和她破镜重圆。但你做得到么?做不到吧?做不到你就别扯这个!两全其美这种美事儿压根就不存在,你要是非要这么做,那只能是两败俱伤。”宋宁不以为然地说。 “那你说我就不管方茴了?”陈寻茫然地问。 “问题是你管不了了!我看你是管的太习惯了,你又不是东北人,瞎当什么活雷锋啊!再说感情这事你也说管就能管?你也该让她独立点儿了,谁不得失恋个几回啊,你就当让她在你这里积累经验了,下次再失恋就不至于这么痛苦了。” “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心狠啊?方茴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她特看重爱情,再失恋?再失恋估计她也就不恋了……” “我说哥们儿,你不是贾宝玉,不能把你身边的女孩都当成姐姐妹妹看待,今婷婷吧,明方茴吧……您真没那能力,罩不住。”宋宁搂住他的脖子说,“尤其是对我们嘉茉,我请求您放松一下您的魔掌,好歹她对你还有点心怀不轨,不带你这么天天约她出去的!” “嗨!拐这么大弯儿敢情你在这儿等着我呐!”陈寻笑着推开他说,“你放心!你家嘉茉我是真没心思了,这一个还要我这么操心呢,再多一个你干脆直接把我咔嚓了算了。约她出去还不是为了问方茴的事?你也别拉不出屎赖茅坑,自己不行跟我这逗闷子!有本事天天追人家去呀!” “我倒屎想!可她不理我啊!”宋宁苦笑着说,“看来我屎得用点非常手段了。” “哎哟你可别胡来啊!我看着你这眼神怎么直起鸡皮疙瘩啊!”陈寻瞪着眼说。 “去你一边的!我这是对我和林嘉茉的未来负责任,谁像你啊,一点计划性都没有。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你丫今天晚上不许找她啊!” “得得得,我等着看您的非常手段!”陈寻挥了挥手说。 他们正说着隔壁邝强又晃悠到了他们屋,一进门就说:“嘿!这么高兴聊姑娘呢吧?我跟你们说,我昨又搭上一个妞,小样儿,倍儿纯!不是我吹,她还真是……” “处女!”陈寻和宋宁异口同声地说,三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类似这样的玩笑话他们天天都说,谁也不曾在意,那时候陈寻根本想不到,这些看上去一点也不重要的话将会怎样的翻天覆地 第八卷 分开 第九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9) 那天他们折腾到了半夜十二点多,才分头回了家。乔燃送方茴,赵烨送林嘉茉,走之前都不知道怎么跟陈寻打招呼,陈寻摆了摆手,自己扭过头向夜色中走去了。 他们这边闹得厉害,家里也不得消停。徐燕新找不到方茴,心里越来越急,实在憋不住给张晓华打了电话,听说陈寻也没回来,这才稍稍安稳了点,可另一边心又提了起来。孩子都大了,谁知道会不会做点糊涂事出来?两个妈越说越离谱,也越说越不对付,这边说别让陈寻老往家里打电话了,那边说别让方茴动不动就写个信弄个情书什么的,最后不欢而散。 陈寻一回家就被张晓华叫到了客厅,她皱着眉说:“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也没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打了手机也不接,多让人着急啊!” “不是跟你说了么,乔燃回来,我们几个聚着吃吃饭,饭馆里那么乱,哪儿听得见手机声啊。”陈寻酒喝得不少,吹了点风有些头疼,仰躺在沙发上说。 张晓华给他倒了杯水送过去说:“吃饭就吃饭,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嗨,我们都这么大了,喝点怕什么的。”陈寻接过杯子说。 “怕什么?和女孩在一起还喝酒!怕你们喝出事来!你这么大了我也不愿意说你,但干什么你可想清楚,有的事做了你可要负责任,不能随着性子胡来,到时候让人家家里找上来!还浑不讲理!”张晓华想起刚才徐燕新的语气,越说越来气,“方茴这孩子也是,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那么不稳重呢?” “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我们不就吃顿饭吗?怎么了?”陈寻心里也正憋气,听他妈说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顶了回去。 “怎么了?她妈把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你们这到底是干什么呢?高三的时候就不老实学习,最后考了个W大还不知道收敛,就是谈朋友,也没有你们这样让大人操心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怎么办!高三的时候要不是你们瞎掺乱,我们也不至于这样!” “什么就行了!你们怎样了?家长难道不能管教孩子了?你翅膀硬了,就不服气了啊!” “服气!我困了,睡觉!” 陈寻烦躁地站起身,不顾身后张晓华的牢骚,走回房间反锁了门。他看到手机里有沈晓棠的短信,想打个电话给她,手却不自觉的拨出了方茴家的号码。这几个数字他已经烂熟于心,黑暗中不看键盘都能一丝不差地拨出去,等他回过味来,那边方茴已经接起了电话。 当那声清淡的“喂”字传过来,陈寻一下子愣了神,他有一阵没给方茴打电话了,因为分手后他即使打电话也总被挂断,今天这样的阴差阳错之下,猛地听见她的声音,陈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喂……我……”陈寻顿了顿说。 那边一下子静了下来,陈寻闭上眼睛以后又要断了,可是久久不见忙音传来,他疑惑地又“喂”了一声,那边才轻轻应了“嗯”。 这细小的变化让陈寻喜不自禁,他有些结巴地说:“晚上你妈没说你吧?她跟我妈好像通电话了。你还吐吗?自己倒点热水喝,别感冒。明天可能更难受,醒了会头疼。” 方茴听着他的这些话,又流下了眼泪。其实她心里远没有表面上表现的决绝,方茴非常希望陈寻能回头,哪怕不再像以前那么爱了,但只要能在一起就行。可是她又怕从陈寻那里听来绝情的答案,毕竟他们中间多了一个沈晓棠,偶尔在校园里看见那个漂亮开朗的女孩,方茴都会自惭形秽,所以她一直回避陈寻,不跟他见面,不跟他说话,不听不看关于他的一切。但是这次面对面的接触打破了她心里的那层防线,泪水、妒忌、悲伤、愤恨、还有爱,都清晰地涌现出来。陈寻就站在她眼前,他为了她哭,为了她被打,甚至握住了她的手。温度从熟悉的皮肤传来的那一刹那,方茴已经屈服,因为那正是她奢求的一点点温暖。 爱与友情支离破碎之后,方茴无法再拒绝她内心深爱着、渴望着的这个人了。 “谢谢……”方茴压抑着哭泣的声音说。 “不客气。”客套话让陈寻分外难受。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习惯了……” “哦,那好。” “嗯。” “再见。” “拜拜。” 短暂的通话最终化成了他们彼此听筒里的忙音,方茴趴在床上泣不成声。 电话可以成习惯,照顾可以成习惯,关心可以成习惯,问候可以成习惯,可是爱情却永远无法成为习惯。 从那以后陈寻和方茴恢复了一点点的联系,不过也只是问好之类的短信或电话,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尽管持着不同的心情,也都是认真对待的。 而在那年冬天,陈寻的感情生活中又发生一件大事,他和沈晓棠做爱了。 送走乔燃之后陈寻就没再怎么出去,临开学头两天沈晓棠给他打电话,两个人都想不出来到哪里去玩,陈寻家里没人,就干脆把她叫了来,想是见了面再商量。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从拥抱到亲吻到抚摸到倒在床上到脱衣服做爱,一切发生得都很自然。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难免冲动生涩,但是他们真切得奉献了彼此的全部,毫无保留。 激情过后沈晓棠没哭,她偎着陈寻说:“我是处女。” 陈寻点点头说:“我也是处男。” 沈晓棠盯着他说:“我是原装的。” 陈寻抱紧她说:“我也不是组装的。” 沈晓棠掐了他腰一把说:“你这人真不浪漫。” “我是不是得哭着让你对我负责啊?”陈寻握紧她的手说。 “行,最好是我穿好了衣服,你拉着我的裤脚,死活不让我走,非让我给你一个交代,许一辈子的愿还不行,少说得三生三世,誓要生做我的人死做我的鬼。”沈晓棠笑着说。 陈寻翻身压住了她,假装咬牙切齿地说:“看来你还是有劲!我可要求你第二次对我负责了啊!” 沈晓棠扭了扭说:“不行。疼着呢……”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陈寻亲了她一口说。 “我乐意。”沈晓棠仰起头说。 “我爱你。”陈寻紧紧抱住她说。 “书里说做爱之后男人说我爱你是最虚伪的。”沈晓棠看着天花板说。 “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句是第二虚伪的。” “谁他妈写的书!” “管他呢!就当时虚伪,你能永远虚伪下去么?”沈晓棠搂着他的脖子说。 “……行。”陈寻心里有点难受起来,他知道沈晓棠其实是想听他说这些话的,但是他却说不出口,方茴之后,他再也不想说什么永远了。 后来我问过陈寻,问他和方茴有没有做过爱。 陈寻说他没有,虽然有过无数次机会,也曾经亲热到几乎忘情,但就是没完成最后一步。从前是因为小没胆量,后来是因为大没心情。陈寻对他的性与爱有独特的理解,他说如果他和方茴做了,他们可能就不会分开了,而如果他和沈晓棠没做,他们也可能不会分开了。总之他们爱的死去活来混乱一摊却在身体上维持了最初的纯洁无瑕,所以他下结论,说80后性开放胡搞乱搞是很不对的。我们的确接触性要早一些,但真刀真枪的演练恰里也没准和父母上山下乡造出孽债那会儿差不多,不至于被妖魔化成美国日本那种地步。 两个人收拾着起了床,陈寻抱着床单去厕所洗,沈晓棠不好意思地靠在门口说:“要不……别洗了,把床单送我吧,我留作纪念。” “这么大单子你怎么拿啊?我妈那么心细,少了一床单肯定得好好审我。再说,我还想留作纪念呢!”陈寻笑了笑说。 “你留什么纪念啊……”沈晓棠红着脸说。 “唉,得了,现在物证没了,咱俩都心里记着吧。”陈寻抖开床单,被水印湿的棉布单子在阳光下有点透明,看不出一点痕迹。 “走吧,咱们还得去买药呢。”陈寻晾好床单说,“你知道那种药……叫什么名么?” “我怎么知道。”沈晓棠低下头说。 “邝强老在我耳朵边上念叨,我就没好好听,我给孙涛打一电话问问吧,他肯定也知道。” 陈寻给孙涛打了电话,那边连逗带审嘲笑了他半天,废了一堆话才说了事后避孕药的名字,还非让陈寻晚上带沈晓棠过去和大家吃个饭。 陈寻在他们家旁边一个药店买了毓婷,除了药还多买了一盒避孕套塞在包里,他是硬着头皮走进去的,总觉得有那么点别扭。沈晓棠在隔着老远的马路对面等着他,陈寻出来后两个人还像陌生人一样走了一段路,才在拐角的角落里停下来,遮遮掩掩地打开了药盒,拿出说明书仔细看。 “两片么……还要分时间段啊,真麻烦。”沈晓棠把药攥在手心里说。 “给你水,先吃吧!”陈寻拧开了矿泉水送到她手里说。 “着急什么,不是72小时内都行么。”沈晓棠挑起眼睛看他。 “不行,我心里不踏实,想起杨晴那样我就难受,我怕你也……”陈寻摇摇头说。 沈晓棠心里也犯了怵,拿出一粒药吃了,皱着眉说:“我觉得真不公平。为什么只有女的吃药男的就没事啊!这药应该设计成男女两种,就如白加黑似的,男的吃男片,女的吃女片,这还差不多。” “扯淡!男的又不会怀孕,吃这个干吗!”陈寻笑了笑说。 “废话,没你们男的女的会怀孕么?你以为都是女娲啊!”沈晓棠瞪了他一眼说,“我算看出来了,男的都是吃完就走的主儿!没一个好东西!” “哪儿说的啊!怎么这么愤世嫉俗,跟圣女贞德似的!我这不是没走么?我还想接着吃呢!”陈寻拉住沈晓棠的手说,“走吧,孙涛他们还等着咱们吃饭呢。” 沈晓棠轻轻挣了挣,还是跟他一起坐上了车。 孙涛和唐海冰早早就到了,杨晴推托有事没来,吴婷婷和陈寻他们前后脚进的门,沈晓棠比方茴大方,两个女孩从门口就开始聊,一直聊到了屋里。对于陈寻和方茴分手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孙涛持无所谓的态度,唐海冰比较欢欣鼓舞,只有吴婷婷还稍微感叹了一下,但见了沈晓棠真人她也说不出什么,沈晓棠这样的女孩,大概没有男生不喜欢。 孙涛别有用心地点了一盘炒腰花,陈寻和沈晓棠被闹了个大红脸,后来陈寻干脆不要脸,把炒腰花摆在自己和沈晓棠面前说:“这菜谁用得着谁吃,这桌上就我们俩需要,你们谁也不许动筷子。” 吴婷婷下意识地想帮沈晓棠解围,但沈晓棠已经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她和陈寻拉着手,陈寻凑到她耳边说:“我手有点抖……” 沈晓棠笑着说:“我也是。” 一桌人开开心心地吃完了饭,陈寻格外高兴,好久没和发小儿们这么痛快地聚过了,又一起去打了台球才送沈晓棠回家。晚上十点多的公共汽车上没什么人,沈晓棠坐在陈寻腿上哼唱《匆匆那年》,陈寻看着窗外,路过的十字路口很熟悉,曾经送方茴时也走过这里,只不过她家和沈晓棠家是两个方向,一东一西,汽车转了个弯,就将那个路口慢慢抛在背后了。 第八卷 分开 第十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0) 2002年的春天到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子甜腻腻的丁香花味。2001年入学的新生也都渐渐懒了起来,早上不再早早地去教室占座,中午也不再急急忙忙地去食堂买饭,一切看着都那么安然,生活假装不声不响地继续着。 方茴除了上课每天都耗在宿舍里,薛珊被隔壁班的男生追走了,天天约会不在宿舍,刘云嶶顺利在学生会里升了官,从干事变为委员,忙得不亦乐乎,李琦家离得近,老回去给她男朋友打长途,所以大白天的基本只有方茴一个人在,乐得逍遥。陈寻和她还保持着游丝般的联系。方茴手机里存了很多他的短信,但几乎都是“干吗呢?”“最近怎么样”这样的文字。只能存20条的短信箱满了,方茴还犹豫半天到底是删3月份的“干吗呢”还是删4月份的“干吗呢”。后来她干脆用纸记了下来,标注上时间和日期,看着满篇比时间日期还短的三四个字短语,方茴觉得心里就像缠了棉花一样,堵着疼。 每周二的下午两节课后方茴总会消失一会儿,课间10分钟的时间,她要跑上三层楼,从楼道里的窗户可以看见和沈晓棠一起上选修的陈寻,那两个人总是一起来,绕过前楼走到这里,楼下有一大片丁香花,偶尔沈晓棠还会停下来摘两朵,每当这时陈寻的脸上就会露出宠溺的笑容,很熟悉也很陌生。 方茴在她认为的安全距离之外,看着他们贴心的小动作。这种相当于自虐的行为却让她难以自持,每次看见都会难受,但每次还是想去看。想想大概她还是爱看陈寻那样的笑容,因为她曾经亲身享受过,知道那有多么美好。 晚上的时候方茴还经常给陈寻的宿舍和家里打电话,即使是占线的声音她也要听一会儿,如果拨通的话则响一声就马上挂断。从来没有话语的交流,但方茴却一直想象着他的生活,是不是在和沈晓棠打电话,和宿舍里的人聊天,去网吧CS了,或者在做其他她已经不知道的事情。她总打电话,但一张20元钱的201卡,她用到2003年都没有用完。 我想这个过程肯定是痛苦的,而方茴却在痛苦中不断证明,她还在爱着,有些绝望地爱着。 反过来,陈寻在那段日子是简单快乐的,他和沈晓棠在一起很开心,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遛操场一起在小树林里打个啵还一起去小旅馆开房间。他们总是提前收拾好东西,带上毛巾手纸洗面奶牙刷,沈晓棠有一点点洁癖,还要带上一条小被子当褥子铺在旅馆的床上。她自己好面子,不肯从宿舍往外搬这种东西,所以只能是陈寻带。宋宁鬼精鬼精的,一眼就能看出他打的什么算盘,每回都煞有介事地问“拿被子干吗啊”,陈寻就咬牙切齿地答“回家拆洗!”,而后但凡他出门,大家就都讳莫如深地说他洗被去了。 陈寻特别为此买了一个大登山包,准备好东西快到11点的时候就下楼,通常他和沈晓棠约在校门外的一个小岔口见面,他们不好意思一起出门,怕碰见同学尴尬。 学校周围的小旅店他们几乎都去遍了,真可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狡兔三窟。但就这样他们还是被邝强遇见了,主要是这人已经达到狡兔N窟的境界,太常出外活动,广告词是总有一款适合您,陈寻觉得在旅馆街是总有一天遇见他。当时邝强很了解地挤眉弄眼,冲他摆了摆手,特自觉地先开好房间走了。结果是不凑巧,他们竟然是在隔壁,半夜隔音不好,那动静让陈寻和沈晓棠都很闹心。 陈寻跟我说邝强这人如果不算食色性的话还不错,但算上这三点基本上就和废弃避孕套没什么区别了。我嘲笑他说你丫也不简单,充分证明了某著名主持人的话,春不是叫出来的,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 如果那个春天就这么慢慢过去了,兴许什么事就都过去了,爱了的就爱了,忘了的就忘了。 可是,他们都错了。 刚有点热的时候沈晓棠一下子忙了起来,学校的话剧社准备一年一度的“九点话剧节”,沈晓棠作为主力部队,被安排自编自导自演开幕剧。她是好玩的心性,一口答应下来,但做的时候却发现了麻烦,上大课基本都不听了,只顾自己写剧本,还非拉着陈寻为她原创音乐。 对于沈晓棠的热情陈寻也给予了很大的支持,免费当了搬运工、活动背景、音响师、灯光师、拎包师等等,反正杂七杂八能干的他都干了。直到后来练习时,听他们念大段的咏叹调台词,陈寻才实在撑不住了,不再掺和了。他仅缺席了两周时间,沈晓棠就有意见了,什么不重视她,不把她的爱好当回事,在他们器乐社最需要支持的时她上了,在她们话剧社最需要支持的时他下了……陈寻受不了她半撒娇半威胁似的磨叨,只好又陪她继续排练。 而陈寻根本没想到,在他缺席的这两个礼拜里,方茴竟然就站在了舞台上。 方茴是沈晓棠亲自找来的,她需要一个寡言文静低眉顺目的角色,一直苦苦找不到合适的人。学校里的一次偶遇,让她一下就确定了方茴这个目标,当时方茴看着她的略带忧愁的冷淡目光,沈晓棠顿时觉得找对了人。而面对沈晓棠如春花般的笑脸,方茴也没有拒绝,甚至于她心里想着,大概能看见陈寻了吧。 陈寻到的时候方茴正在背一段台词,她的戏不多,饰演一个被抛弃的少女,最长 的台词也不过几句话,是她自杀前的一刻。两个人不大自然的表情让一向粗心的沈晓棠都注意到了,她疑惑地问陈寻:“怎么,认识啊?” “是高中同学。”方茴迅速地错开眼睛说。 “啊?这么巧!陈寻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众里寻她千百度!”沈晓棠拍了陈寻一巴掌,顺势拉住他的手说。 陈寻觉得自己的心脏跳了一拍,而方茴就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背起了剧本。沈晓棠走开去四处安排,陈寻坐在方茴面前低声说:“为什么啊?” “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方茴淡淡地回答。 “胡说!你什么时候凑过这种热闹!”陈寻皱着眉说。 “那我想看看你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这样可以么?”方茴抬起眼睛,幽幽地看着他说,“或者我说,其实我还想看到你,你信么?” “你……这是干吗啊……”陈寻叹了口气。 “方茴,行了么?咱们来一遍试试?”沈晓棠跑过来说。 方茴点了点头说:“我试试吧。” 沈晓棠笑着说:“好,那我们准备开始!哎哎哎!那边的男同学,还没让你走呢!你可以去搬桌椅了,不许影响我们演员酝酿感情啊!” 陈寻无奈地去帮他们腾开了一片空地,方茴被沈晓棠摆来摆去,站在中间十分局促地看是背起了那段台词。 “有一天你会忘记我,投身于新的爱情放纵在她的世界;有一天你会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有一天你会忙碌在纷繁的人群中,忘记年轻时的梦想;有一天你我会擦肩而过,但却辨认不出彼此;有一天你会偶尔听到我的名字,却记不得我的模样;有一天你会终老于病房,到死都不再想起我。因为属于我的,将随着我的生命一同消失。” 方茴的表演十分生涩,表情动作一概没有,甚至连声音都几乎细不可闻,这显然并不符合话剧的要求,沈晓棠不禁摇摇头说:“方茴,你要融入到角色中,不能还做你自己。而且声音一定要放开,你这个音量估计第一排都够戗能听见,再来一遍吧,记住,大点声啊!” 方茴尴尬地点了点头,又重新尝试了一次。沈晓棠依然不满意,就这么一直折腾了几遍,陈寻终于坐不住了。他高高举起手说:“停停停!沈导,我觉得方茴不太适合表演这个角色,还是算了吧。” “是吗?我觉得很好啊!你别打击我们演员积极性!方茴,没关系的,咱们再来一次!”沈晓棠冲方茴笑着说。 “不行!真不行!你看她一点舞台感都没有,这还是排练,要是真上台还不一点词都记不住啊!”陈寻走过去说。 “你怎么回事?有你这么说的么?没事,我支持你!方茴你接着来!”沈晓棠瞪了陈寻一眼,把他拉到身后说。 “我没开玩笑,你总得听取观众意见吧!”陈寻着急地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怎么着都不行啊?”方茴抿着嘴唇,抬起头说。 “不是……”陈寻看着她,一下子没了话。 沈晓棠以为方茴生气了,忙打圆场说:“不是不是!你别理他,他有时候犯病,今天该吃药了,过点我就给忘了。你们不是高中同学么?他上高中时就这样吧?你听我的,真的没问题!多练几遍就行!” “得,我不管你们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寻拎起包走了出去,沈晓棠在后面叫他也没回头,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段恶心的念白,看着方茴孤零零地站在一群人中间,看着她手足无措地被他们注视,陈寻觉得心里憋闷极了。 他不愿意看方茴受罪,尤其不愿意看方茴在不知情况的沈晓棠身边受罪。 第八卷 分开 第十三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3) 方茴是从刘云嶶那里知道陈寻和沈晓棠同居的,她说亲眼看见他们手拉手一起走进了学校旁的某个小区,而且沈晓棠的室友说过,她已经不在学校住了。 “肯定已经那什么了。”刘云嶶肯定地跟薛珊说。 李琦看了看方茴冷漠的表情说:“也不一定……” “靠!你以为他们是善男信女呀!要不是那个了,怎么会住一起!”刘云嶶瞪圆了眼睛说,“方茴,你就吃亏在没和陈寻将‘爱’进行到底!你们要是先那什么了,估计也就没沈晓棠什么事了,男的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们俩那恋爱谈得太让人不满足了!” 薛珊狠狠瞪了她一眼,朝方茴努努嘴,刘云嶶这才消停了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方茴最然表面波澜不惊,但心底却冰凉一片,她有些迷茫,现在陈寻和沈晓棠做过的事,是陈寻和她从没做过的,她想象不出来那是怎样的爱情,但有一点她不得不肯定,他们的爱似乎在亲密程度上超过了她与陈寻的爱。而想到自己那唯一的爱恋就此成为过去时,被另一个当事人抛在脑后,方茴无限地绝望起来。爱到最后,就连她一直用来安慰自己的过去,都显得那么软弱无力了。她原本以为不管多少次的爱,总是会把曾经珍藏在心的,但事实却是,新的爱寄长在旧爱之上,吸取其中的养分完成之前所有成长的同时,盛开出更加鲜艳的花,而过去随之凋零,变成枯萎的尸体,甚至连灰都不剩。 礼拜二的大课之后,方茴照例在教学楼三层盯着他们,她一直跟踪陈寻和沈晓棠回了家,她看着他们一起在小区前的菜摊买了晚上吃的菜和水果,陈寻拎了所有红红绿绿的塑料袋,沈晓棠跨着他的胳膊,跟菜贩侃价,成功抹去了零头,陈寻亲了一口沈晓棠的脸,两人对着笑起来,像新婚的夫妇。 方茴游魂一样的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走进一个单元门,看着四层的一盏灯亮了起来,看着沈晓棠穿着陈寻的T恤下楼买啤酒,看着陈寻下楼来接她拉着手迫不及待地往回跑,看着各户里隐隐约约的电视中世界杯比赛的光亮,看着小区的人越来越少夜越来越深,看着那盏橘黄色的小灯最终熄灭…… 那天方茴在陈寻和沈晓棠出租屋的楼下坐了一宿,她想了很多的事,寒假在陈寻家里一起做成了片儿汤的混沌,和陈寻一起逛他家旁边的超市,看陈寻乔燃赵烨踢球给他们买黑加仑,在学校过生日被涂得满身满脸蛋糕之后穿着陈寻的外套,那是林嘉茉还说她穿得很好看,有种别致的性感。她想过和陈寻结婚,想过和他做爱,想过给他生孩子,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偷偷想过……可是他们却根本连边都没碰到过,现在和陈寻同眠共枕的人,不是方茴。 曾经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陈寻离开了她,林嘉茉离开了她,乔燃离开了她,赵烨离开了她,方茴抱着自己的肩膀使劲地哭使劲地感受孤单。她想是不是自己这样爱的方式错了,爱得越认真疼痛就越剧烈,付出了所有却换回忘却。她想豁出去,反正能失去的都失去了,她还有什么是宝贵的舍不得的? 天亮之后方茴摇晃地站了起来,她盯着四层的窗户比着口形说了再见,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从那时起,方茴就选择了一条再也回不去的路。 那半年多陈寻一直没和方茴联系,倒是和林嘉茉偶尔见过几次面,虽然他们都想谈一谈方茴,但却谁也说不出什么,过年的那顿饭不仅仅有血有泪,还有他们支离破碎的美好青春。林嘉茉选择了离开陈寻的身旁,却没有勇气回到方茴的身旁,不是什么都可以失而复得。以前总是聊得没完的两人,现在却常常沉默地面对彼此,加上各自有各自的朋友生活,最后也是越见越少了。后来再知道林嘉茉的事,还是从宋宁忍不住的嘉茉长嘉茉短那里听来一些,宋宁那段时间天天陪着林嘉茉,总一起吃饭背四级单词什么的,他们多少有点暧昧,但也只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程度。想想大一入学时宋宁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她却差点被高可尚误认为是陈寻的女朋友,再看看现在的亲疏,陈寻也有些黯然。 陈寻说就是在那会儿林嘉茉曾跟他说过一句话,她说:“陈寻,你都不知道方茴有多喜欢你。我并不反对你和沈晓棠在一起,我也知道爱是很无奈的事,但是我心疼方茴。她是个傻孩子,我不怕她爱你,只怕她恨你,因为她恨你却一定不舍得伤害你,她只会伤害她自己。” 当时陈寻只觉得有些伤心,却没有特别在意,而等到他明白了林嘉茉的话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陈寻并不是忘了方茴,也不是不想,只是那天之后他觉得可能离开彼此比纠缠不清更能沉淀这份感情。况且他和沈晓棠在外面漂着,也不那么好在学校遇见了。 只有一次,那是英语四级考试的头一天,陈寻从宋宁那里弄着了传说中的四级英语作文题,这种东西有谱没谱的他也不敢多传,给了沈晓棠一份之后,总觉得也该给方茴一份。他晚上和沈晓棠在外面大排档吃了饭,说是要回宿舍取手表,就独自去了学校。 陈寻在方茴楼下犹豫着给她发短信,让她下来。方茴回了个完了要睡,没有丝毫和他亲近的意思。陈寻心里着急,忙说了是英语四级作文题的事,让她务必下来一趟。可方茴的下一条短信却让他愣住了,她写:不用了,谢谢,我没报名。陈寻在她楼下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离开,他不知道方茴是真的没报名还是单纯的不想见他,但不管哪一点都可以看出来方茴似乎真的过起了他不知道的生活,并把他排除在外了。即使他有所准备,这样的陌生和冷漠还是让陈寻难受起来,他想念方茴的单薄身影,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实际上并不希望方茴把他忘了,就像他没有忘记方茴一样。 陈寻一路想着走回了出租屋,在门外听见沈晓棠的声音时,他才猛地消除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事不凑巧家里也是一团乌烟瘴气,杰哥和新姐又吵了起来,原因是杰哥和初恋情人联系上了,趁新姐不再和姑娘发起了短信,一直发到自己手机没电,他贼心不死又用新姐的小灵通继续发,结果不小心在发件箱里留下了痕 迹。 不过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就一句:“好好睡觉,猪!” 可新姐却不依不饶,拉着杰哥厉声问:“你为什么还管其他女的叫猪!你什么意思?在你心里我们就是一样的?” “哎呀,不就一略带侮辱性昵称么,我就顺口一说,又没聊什么别的,你至于么。”杰哥郁闷地说。 “我不管!你叫我的就不能用来叫她!她给你洗过袜子么?她给你做过炸酱面么?她陪你熬过通宵么?她为你写过十篇思想汇报么?”新姐冲锋枪一样指着杰哥说。 “好了好了,新姐你别生气了,杰哥已经都深切悔悟了……”沈晓棠拉住她说。 “晓棠,你不知道!男人都有初恋情节,最开始看上的女孩就算什么甜头也没尝到他们也都当仙女供着,现在在身边陪着的就活该伺候他们!说到底就是贱!我就不服这个!她凭什么呀啊她!”新姐朝两个男人瞪着眼睛说。 陈寻无辜地看了看杰哥,杰哥叹了口气,一把抱住新姐说:“得得得,从今往后,我绝不和她再联系了,而且只管你一个人叫猪还不行么!” “这还差不多!”新姐笨还板着脸,听他这话说得又气又逗,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场小风波就此过去,晚上沈晓棠和陈寻躺在床上,陈寻还在想着方茴的事,沈晓棠突然翻身压在他身上说:“喂!你老实交代!你以前管方茴叫什么?” “啊?”陈寻有些发愣地说,“就叫方茴啊,怎么了?” “就叫方茴?没有昵称啊?老婆啊,宝贝啊,亲爱的啊什么的!”沈晓棠凑到他眼前说。 “没有!”陈寻皱着眉说,“你老提她干吗啊!没事儿撑的!” “问问怎么了!你气急败坏的,是不是也有初恋情结呀!”沈晓棠赌着气说。 “别没完没了啊!哪儿跟哪儿呀!新姐闹哄你也跟着闹?”陈寻侧过身子说。 “就没完!讨厌!”沈晓棠咬咬牙也翻身躺了下来,她本想着陈寻能转过来搂她,却半天没听见动静。 两个人都生着气睡着了,背靠着靠,一夜无话。 第八卷 分开 第十四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14) 所谓床头吵床尾和,陈寻和沈晓棠偶尔磕磕绊绊也依然过了下去,转眼到了2003年,新姐和杰哥忙着找工作,都回到家里住,这房下个月就不租了,陈寻他们因为租房生活一直挺紧张的,新姐他们一走不管续租还是再找合租都比较麻烦,也就不打算再租了。 陈寻开始频繁地往宿舍跑,拿回点书或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宋宁笑着说他终于告别了流浪的生活,回到了1507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他这么一说陈寻也来了劲,干脆当天晚上就买了一大袋子啤酒塞在大衣里带了上去,说提前开个陈寻回归庆祝晚会。 好久不聚在一起,几个大男孩那天都喝得很HIGH,连一向不爱起哄架秧子的王森昭都跟着他们一块“人在江湖飘”了。最后高可尚撑不住先倒了,宋宁拿脚踹他脸都不带吭声的,陈寻说人少了喝着没意思,让宋宁把邝强叫来。宋宁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别的没听见,光听见他使劲对着电话“喂”了。 宋宁挂了电话扔到一边说:“操!丫那个‘喂喂操’我早晚得给他扔了,还不够起急的呢!” “什么‘喂喂操’?”王森昭不明所以地问。 “就是那什么小灵通呗!”宋宁喝了口酒说,“信号要多妈逼不好,就多妈逼不好!一般接听过程就是这样的‘喂……喂?喂?……说话!……听得见吗?……听不见?……操!’断了!” 陈寻乐的前仰后合,王森昭哈哈大笑着说:“那他干吗非用小灵通啊,神州行不是挺好的么?” “便宜呗!他身上那点银子全贡献给学校周边的小旅馆了,为了能继续他的事业,只能在这上面抠着点!”宋宁摇着头说。 “嘿嘿嘿!背地里说我什么呢?我在四楼半就听见你‘邝强邝强’地嚎了!” 他们正说着,邝强就推门进来了,陈寻笑着说:“宋宁正跟老大宣传你的英雄事迹呢!快来听听,落下点什么好赶紧补充上去!” “哎哟,我今天可没劲跟你们丫闹了,刚伺候完一姑娘,虚着呢!”邝强躺在陈寻床上说。 “那赶紧喝点!今天允许你第一个走肾!不罚你了。”陈寻扔给他一听啤酒说。 “滚蛋!我再喝就真成神仙了,还有花生米没有?板筋王也行!饿着呢!”邝强又扔了回去说。 “我那儿还有块烙饼,就是有点凉了,你吃么?”王森昭站起来说。 邝强打了下响指说:“就这个!老大,你简直是新世纪新好男人的典型啊!优点是贤惠,缺点是太贤惠!” “别巴结我们老大,我问你,这回栽哪个如狼似虎的女人手里了?把你给折腾成这样?” “你还真别这么说!这会这个绝对是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邝强一听这个就来了神,“那纯的,什么都不会啊!” “放屁!真那么纯你至于跟少了半个腰子似的?”宋宁扔过去一颗花生米说。 邝强接住往嘴里一放说:“一看你丫就是光动嘴不动蛋的!一点经验都没有!就是处女才最累人呢!这陈寻肯定也明白,女的第一次又紧张又什么都不会,你说咱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啊?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我跟你说,一点不吹啊,今天我至少折腾了一个钟头才进去,又折腾了一个钟头才出来!这是那姑娘主动要求的,疼得直咬牙,说要多感受一会儿,你说能不虚么!不过看见那一点红,得了,哥们儿值了!” “别扯淡了啊!让你折腾这么久那肯定是冒牌处女!”宋宁和陈寻对着乐起来。 “操!你们丫真没劲,我不说真名实姓你们就不信是不是,我告诉你,这妞儿就是咱们学校的,有据可寻,要不我能跟你们瞎扯这蛋么!” “谁啊?你倒说说!看哪个姑娘这么倒霉被你败坏名声了!”宋宁抬起眼皮问。 “呵呵,跟咱们一届,市场营销的,叫方茴。” 邝强得意扬扬地说。 方茴的名字就像晴天里的一声炸雷,把当场的三个人都劈蔫了,整个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陈寻已经略醉的脑袋里一下子清醒了,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他就像盯着仇人一样瞪着邝强,眼睛红得瘆人。 “你刚才说什么?”陈寻走过去,一把将邝强从床上拎了起来说,“你丫再说一遍!” “方茴啊,怎么了你?”邝强一脸茫然地问。 “我操你大爷!”陈寻怒吼着,狠狠一拳将邝强打倒在地。 宋宁和王森昭反应过来,一个紧紧抱住陈寻,一个上前扶起了邝强。陈寻疯了一样拳打脚踢的去够邝强,邝强也拉开架势,一边撸胳膊挽袖子一边骂:“陈寻你丫发什么病啊!操!喝多了吧!我又没上你们家沈晓棠,你他妈瞎激动什么啊?方茴是你亲姐还是亲妹呀!我又他妈没强xx她,是她自己乐意让我上,关你丫蛋事啊!” “你说什么?你丫再说一遍!我他妈废了你!”陈寻抄起凳子就往邝强身上砸过去。 邝强挨这一下也真急了,当时扔了一个暖瓶就要去开了陈寻,王森昭费尽全身力气才拽住了他,连推带搡的把他拉到了门外。 邝强出了门也不老实,还冲着屋里喊:“告诉你陈寻,我还就爽了!你要想上方茴你也去呀,又不是什么贞节烈女,跟我这装什么逼!” 屋里有事一声巨响,片刻安静之后,竟然传出了陈寻难以抑制的哭声。这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旁边也有两个人的朋友,正跃跃欲试地想磕一架,但所有人听见哭声都愣住了,包括邝强也愣住了,他们都没见过陈寻这么失控的样子,或者说连想都没想过,邝强不再叫骂,他拉住王森昭问:“方茴和陈寻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怎么这样啊?” “方茴是陈寻初恋。”王森昭叹了口气说,“你玩得也太乱了,方茴挺好的一个女孩,怎么就和你……” “妈的!我他妈哪知道啊……”邝强揉了揉被打肿的脸,回过头冲人群挥手说,“都散了散了!没事啊!误会!” 陈寻知道,他这样颓废地坐在满是花生皮和暖瓶片的地上哭非常的难看,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而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过,他也说不出来,愤怒、打人、痛哭都是一系列自然的反应,他没有丝毫的掩饰,也根本掩饰不了。 “起来,别这样。”宋宁伸出手把他拉起来说。 “有烟么?递我一根。”陈寻焦躁地说。 宋宁给了陈寻一支烟,陈寻手抖得厉害,拿着打火机半天没有点着。宋宁接过打火机,亲自给他点了烟,陈寻狠吸一口咳嗽了起来,宋宁摇摇头说:“你这是何苦呢?” “你说方茴怎么能这样啊?她干吗这么祸害自己啊?”陈寻抹了一把脸,垂首靠在床边说。 “我也没想到,可能她是太爱你了吧,没了你,日子就是混呢。”宋宁摇摇头说,他不知道方茴的心里这么脆弱,而对陈寻又爱得这么深刻,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告诉方茴林嘉茉喜欢陈寻的事。看她变成这样,宋宁心里也很别扭。 “那她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呀!她这不是毁自己呢么!” “算了,别想了,你想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事到此为止,明天我让林嘉茉去跟她说说,你就别掺乱了。”宋宁扔给他一块毛巾说,“擦擦脸,早点睡吧!今儿也喝不少了。” “不行!我得找她去!她不能这么对待自己!”陈寻把毛巾扔到一边,猛地站起来说。 “哎!你回来!大晚上的你干吗去呀!有话明天好好说!” 宋宁在他身后喊,可陈寻连头都没回,穿着一件单衣就跑出去了。 到了方茴楼下,陈寻直接拨通了她的号码,方茴按掉没接,陈寻马上又拨了她宿舍的电话。 “让方茴下楼,她不下来我就在底下喊了!”陈寻也不管是谁接的,电话一通就嚷了起来。 “你……” “方茴!方茴!”陈寻听见里面的犹豫语气,抬头朝楼上大喊。女生宿舍楼下总有男生变着花样抽风,有几个窗户马上闪出了影子。 “你别这样!什么事啊?”方茴有些颤抖地说。 “你下来,下来我跟你说。” “……嗯,你稍等……” 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方茴从楼里走了出来,她依然那么瘦,好像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 “你说吧,什么事。”方茴担忧的眼神一直落在陈寻的单衣上,可逛了一圈,仍是没说出关心的话来。 “你别这样行么?我求你别糟蹋自己行么?”陈寻按住她的肩膀说。 方茴的脸一下子苍白了下去,她挣开陈寻的手说:“你说什么呢,我……我挺好的。” “你还装什么啊!既然敢做干吗不敢认!邝强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陈寻指着她大喊。 方茴向后晃了晃,抬起空洞的眼睛凄然一笑说:“你都知道了?他告诉你的?没错,我们是做爱了。他追求我,我也没有拒绝。这怎么了?你可以和沈晓棠同居上床,我就不行吗!” 亲耳从方茴口中听见这几个字,让陈寻的心针扎一样的疼,他红着眼睛一把拉住方茴说:“我和沈晓棠做爱是因为我爱她!邝强爱你吗?你爱他吗?” “我爱你!但你能跟我做爱吗?”方茴甩开陈寻的手哭着说,“我就是想试试做爱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你能和沈晓棠做却不能和我做!” 陈寻听得愣愣的,他看着方茴耸动的肩膀和悲伤的表情,也掉下了眼泪,他走过去,把方茴紧紧搂在怀里说:“你干吗呀……你这是干吗呀……你恨我、怨我、打我、骂我都行,但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啊……你这样不是拿刀戳自己心窝子么?” “我早不在乎了……你们能做的,我也能!”方茴埋在他胸口前说。 “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你以为我不难受啊,我也难受,我难受死了!可我难受是我活该,你不能比我还难受啊!你得对得起你自己啊,你怎么就那么傻呢!”陈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 “陈寻,我问你,原来你想和我做过么?”方茴低声说。 “想过……” “那为什么没有?” “那时候还小,胆小,不敢,也怕你不乐意。” “如果我们当初做了,是不是不会分手了?” “也许吧……” “那现在做还来得及么?” “可能……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他们都深切感受到了绝望,也终于发现以前的事已经匆匆而过,那些年真的没办法从头再来。 那个夜晚给他们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转身离去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回头,只是互相在心里刻上了一道疤痕,铭记着刻骨的青春,一留就是一辈子。 第九卷 匆匆 第一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方茴说:“我真的很爱过,也真的很恨过,可是那些爱啊恨啊就那么匆匆过去了,现在想想我其实并不后悔,如果再让我选择,我还会这么来一遍……” 1) 陈寻给我讲完他们的故事的时候,天边已经渐渐亮了。我抹了把脸,发现竟然湿漉漉的,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掉下了眼泪。 说实在的,我猜测过是陈寻抛弃了方茴,也曾想象当时是怎样的撕心裂肺,但是实在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想起2003年那个带着深切的痛独自一人奔赴远方的身影,我就格外的心疼。我想可能所有人都以为方茴是软弱的,但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在离开了所有亲人和朋友的日子里,在告别了匆匆那年的日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固执地将自己绵薄的爱情坚守到了最后。 但是我不再对陈寻持有偏见了,显然记住这场爱情的不仅仅是方茴一个,受到了伤害的也不仅仅是方茴一个。他们的青春充满了明亮的色彩同时也抹上不可泯灭的黑白,但是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并且毕生难忘。 “嘿!你丫还真挺入戏的啊!”陈寻从厕所走出来,扔给我一条毛巾说。 我接过来擦了擦脸说:“滚蛋!你丫指不定都哭多少场了呢?功力早超过孟姜女了吧!” “去你的!”陈寻踹了我一脚。 “你够能抽的,把我这点存货全造了!”我抖落着空烟盒说。 “这算什么啊!一晚上才一盒!当年我在我们学校门口就干抽了一盒!还下着大雪呢!烟头都熄了好几回。”陈寻不以为然地说。 “你丫典型的自作自受!后来呢?你们那帮人都怎么样了?”我问他。 “其实后来两年我和他们都没什么联系,以前我们那么好,天天在一起,但现在说起来都是听说谁怎么着了,呵呵,兴许这就是长大了吧!乔燃比较出息,考上了伦敦AA建筑学院,估计以后就常驻了,为我们开拓了海外根据地,去年回来我们见了一面,说是没有女朋友,只有要好的女性朋友,丫就是一文青,我们都懒得跟他咬文嚼字。赵烨毕业后单干呢,他网上那生意做到相当红火,据说是北京第一大供应商,他媳妇从长春跟他回来了,东北女人真剽悍,我看赵烨在她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兴许今年就领证了。苏凯在银行上班呢,老有任务,他都给我办了三张信用卡了!听说也贷款买房准备结婚了,新娘不是郑雪也不是林嘉茉,特逗,是相亲相成的,我们都没想到!嘉茉还和宋宁好着,她在一事业单位,现在正寻摸着跳槽呢,说工资不够买衣服的,还是上学时那样!丫宋宁简直是人精,当时毕业找工作,把用人单位都说傻了,现在已经升他们湖南分公司的财务经理了,别的都好就是老往外地跑,总给我打电话说在地广人稀的土地上想念首都人民。高可尚去公交公司了,我们都说发挥了他的最大价值。王森昭留北京了,彻底成了北漂,外地孩子找工作确实不容易,当初毕业没少吃苦。好在他学得好,能力也强,现在也是月薪5K的白领。沈晓棠最后和他好了,他们俩的事沈晓棠家里不同意,说不愿意让沈晓棠找一外地人,那天王森昭还跟我说沈晓棠她妈给了他一套《新结婚时代》的盘,让他好好看看,弄得他哭笑不得。但沈晓棠还挺认真的,嗨,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呗!”陈寻笑着说。 “沈晓棠跟王森昭好你心里不难受啊?”我好奇地问。 “开始是有点不舒服,但后来也不觉得怎么样了。老大确实比我适合沈晓棠,我觉得他能给沈晓棠幸福,所以就认了,那些事都过去了就算了吧。”陈寻仰躺在床上说。 “那你的那些发小儿呢?” “白锋自首了,判了两年,算是从轻处理了。吴婷婷在东方新天地一旗舰店上班,平时老碰见明星和大款,天天嚷要傍一个,不过也没见她真傍上,她说自己是奢侈品营销行业,我说她就是一高级售货员。唐海冰和孙涛现在合伙卖衣服呢,互相说自己是老板,对方是伙计。我这外套就是他们给的,说在国外买好几千,谁知道真的假的!反正不错,都在西单开店了,叫‘晴天’精品店,是孙涛起的名。他最后还是没和杨晴好成,杨晴已经结婚了,她老公是一公务员,3581的往上混呢,和孙涛不是一路数。” “方茴呢?”我试探着问。 “不知道……只有她,我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好不好,她再也没和我联系过。”陈寻黯然地摇了摇头说,“别扯淡了!眯一会儿吧!今天还得做好几个表呢!” “嗯。” 我也躺下来,可是我并没睡着,我知道陈寻也没睡着。 2006年中国股市渐有起色,我看准时机买了几只低价股,结果我手气很不错,到年底的时候就已经翻了几倍。正好当时我们在审一家上市公司,我和他们副总相谈甚欢,吃饭喝酒之间对彼此都很中意,副总说他一个朋友在开理财投资的公司,如果我感兴趣可以介绍我去试试。我当然很感兴趣,在永安我都快累吐血了,差点得了数字恐惧症,因此一拍即合。两轮面试之后,我正式被录用。 辞职之后,我请永安里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刷夜去玩,陈寻和付雨英都去了。席间大家都很兴奋,真心的替我高兴。 付雨英举起酒杯说:“让我们一起为张楠逃离苦海干杯!” 大家痛快地喝了第一杯,我挥挥手说:“坐下坐下,都坐下!自己人客套什么!别拿对外头那招对付我啊!” “刚开始丫就慌了!”陈寻笑着说,“大家今天不能放过他!开场一杯,席间一圈,红白黄一起上,不下桌不停手啊!” “你看!我刚说你就来!什么呀都是,我最烦饭桌上明里暗里的扯淡玩儿!你就说税务局那帮人,别的不灵就能喝酒,这什么风气!咱们自己喝是图高兴,不能按他们的规矩来!”我拍着桌子说。 “对!一OUTING,他们就灌我,我又不是公关小姐,凭什么陪群够当我老爸的臭男人喝酒啊!”付雨英赌气地说,“今天我就不喝酒,我要和酸奶!” 大家哄笑起来,我夹了一筷子来说:“今天大家都随意!我们得有自己的活法!” “没错!毛主席都说了,我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他们的更是我们的!都说咱们80后怎么不好怎么不成器,我说就他妈全是放屁!上了班我们哪一个不是辛辛苦苦的?要装孙子的时候就装孙子,要顶雷的时候就顶雷,领导指哪儿我们打哪儿,不和他们都一样么?我们有我们的优点,我们就是见得多学得快,就是眼界宽有创意,总有一天我们会超过他们,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社会精英,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事业!张楠!我支持你!为你的勇敢和追求!干杯!”陈寻举起酒杯说。 他的话让大家热血沸腾,就连喊着喝酸奶的付雨英都喝起了酒,我想20多岁的我们,绝不输给任何人。 结果那天我们还是喝高了,从第二摊出来付雨英已经醉倒在我身上,一边吐一边哭着说:“张楠……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 我苦笑着扶着她,心想又是一个冤孽!陈寻也有点醉了,他为我们打了车,和我一起把付雨英搬了上去。我上车之前,陈寻搂着我说:“上班以后我就看中你一个人,有事给兄弟打电话!义不容辞!” 我笑着捶了他一下说:“磁!别把哥们儿忘了!” 他挥挥手说:“得了!别废话了,走吧!小付同学就交给你了!” 我无奈地点点头,出租车开走时,我回头看见陈寻孤独的背影,突然想是不是该把方茴的事情告诉他了。 第九卷 匆匆 第二节 - 匆匆那年 - 九夜茴 2) 再见陈寻的时候已经是2007年秋天了,此时我们都在创业的艰苦过程中,互相约了好几次,才订好时间一起聚了聚。 我们找了一间不大的馆子,要了点小菜和啤酒,一边吃一边聊,陈寻刚从新疆出差回来,又黑又瘦的,他扔给我了一条雪莲说:“不知道给张总带点什么,尝尝新疆烟吧。” “滚你妈的!”我笑着拍他说,“少来啊!总个屁!你见过手下一个人都没有的总么?” “那你名片印那么唬人干吗?” “现在不都这样么,不是经理就是助理,反正没有平民百姓的名头!你怎么样啊?注会过几门了?” “四门,今年考税法,去年我就考了,就差一点,靠!你呢?”陈寻给我倒上酒说。 “还行,就那样呗。”我跟他碰了一杯说。 “听说前一阵涨钱了,股票也做得很牛,‘530’前就跑了,一点没套住,还在报纸杂志上发发文章,够小资的啊!是不是都够个税申报了?你家小付早就跟我吹上了,我还想托你买点基金什么的呢。”陈寻狡黠地看着我说。 “靠!这娘们儿……”我皱着眉说,“甭听她胡说,我就是送了她一张信用卡副卡。你要有钱不怕我祸害就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帮你理财。哎,别说我,你怎么样啊?还没哪朵花落你贼眼呢?” “没!我估计还得过几年光棍节!”陈寻淡淡笑了笑说。 “说真的,要是方茴回来,你觉得你们俩还能好么?”我试探着问,前几天在MSN上遇见了AIBA,她告诉我方茴已经回国了,我马上想起了陈寻,这才把他约出来。 “这话怎么说呢。”陈寻喝了口啤酒说,“在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里,她一直陪着我。稍稍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的发旋儿,轻轻一抬手就能够着她的衣裳角,我现在还记得她用飘柔的洗发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我大半的记忆里都有她,那时候我们天天坐同一间教室,看同一本书,做同一道题,走同一条路,一直一直在一起,现在想起来都会感叹,有那个女孩在身边,真是太好了……可是现在我们的好日子过完了,她也离开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觉得已经不是能不能再好的事了,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还想她么?” “不怎么想,但是永远搁心里了。”陈寻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其实问他的时候我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我还想方茴么?还会和她好么?我的答案几乎和陈寻一样,我们谁也不能再回到从前,离开彼此之后我们都会继续各自的人生,而在其中可能谁也不会再出现。但是这并不代表遗忘,我想我们都会把对方好好地搁在心里,因为那是我们的青春印记,是一辈子里最美好的东西。 我幽幽地看着窗外,夜色下的那个烤白薯摊吸引了我,在它旁边停了一辆不很搭配的帕萨特,一个穿着整洁的男子走了出来,在那里买了两块烤白薯。可能是没有零钱,副驾驶那边的窗户落了下来,伸手递出一些纸币。当时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仍旧那么白那么瘦,仍旧是我记忆中的方茴,她一点都没有变。 男人买了烤白薯,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外皮给她送了过去,方茴冲他笑了笑,说了点什么。 陈寻发现了我奇怪的眼神,他回过头看说:“看什么呢?眼都直了?” 这时方茴已经摇上了车窗,陈寻没能看见她,他扭过脸笑着跟我说:“开帕萨特买烤白薯,够牛的,停街边也不怕警察罚款。” “啊……”我恍惚地说。 “以前我和方茴在一起的时候,放学总爱买烤白薯吃,就买一个,一人一半。那会就觉得没有比凑在一起吃烤白薯更好的事了,哈,真是小啊!”陈寻摇着头笑了笑说。 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我想方茴现在大概已经过上了她本应该过的幸福生活,而陈寻也已经淡然珍藏了那段感情,也许我所知道的那些事,说不说出来都无所谓了。 与陈寻见面的一个月后我又见着了方茴,这次是她主动约我的,大概AIBA也把在MSN上遇见我的事告诉她了。 我带她去了一个挺安静的茶座,她看着我笑盈盈地说:“张楠,你怎么好像胖了啊?” “想你想得呗!你没看《瘦身男女》?离开你之后我就是刘德华那角色!”我给她倒了一杯茶说。 “爱胡说八道这一点倒是一点儿都没变!”方茴瞪了我一眼说。 “我看你倒是变了点啊,比以前开朗了,爱笑了。” “也许吧,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呢。”方茴低下头,微笑着说。 “我?受宠若惊啊!你快说说,我都干什么好事了?我得赶紧记下来,以后也算我个人档案上浓重的一笔啊!” “和你在一起让我对以前释然了。你走之后,我敢自己一个人再去想那些事那些人了,本来我以为我会难过一辈子的,但后来和你说过曾经的事,我觉得好多了。虽然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有点惆怅,但是不是以前的那种感觉了。时间还真是最好的药,不够年头显不出疗效。98、99……07,我认识他们得有小十年了吧?真快啊……我和陈寻好了三年,彼此折磨了两年,了无音讯了五年,算一算原来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和不在一起的时间一边长了。他也慢慢从我生命中的全部变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从前我总想陈寻的车大梁要是高一点就好啦,回家的路要是再长一点就好啦,后来我总想他要是再多爱我一些就好啦,能够看见他的身影就好啦。真的很爱过,也真的很恨过,可是那些爱啊恨啊就那么匆匆过去了……但是我并不后悔,如果再让我选择,我还会这么来一遍……所以,张楠,谢谢你!”方茴抬起头说,她的眼睛里有我没有见过的光亮,清澈得像一潭幽深的湖水,我想从前的陈寻大概就是在这里迷失的吧! “你能过得好就行,你知道,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我凝视着她说。 “我明白,谢谢。”方茴眨着眼睛说,“听说你是很幸福啊,那女孩子叫什么?怎么就降服了你了?” “又是AIBA说的吧?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叫付雨英,是我刚回来待的那个事务所的同事,她真是降服了我,我就没见过她那么缺心眼儿的,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太善良,心想她这样哪儿有人要啊!干脆我接受了吧,就这么回事。” “得了吧!指不定怎么追人家呢!” “真没有!绝不骗你!不过我听说你也不错啊,也幸福着呢吧?”我饶有兴趣地说,那天看上去家底深厚的护花使者让我很感兴趣。 “啊?”方茴疑惑地看着我。 “少装!快老实交代,你和你那位到底怎么回事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假装严肃地瞪着她说。 “什么啊,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呢!”方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啧!我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就上个月,你们是不是在东直门那边买烤白薯来着?还把车停马路边上,也不怕警察罚!够痴情的啊!”我肯定地说。 方茴突然笑了起来,她瞥了我一眼说:“你就不往正经地儿想!那是我爸!” 我一下子愣住了,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笑了笑说:“哎哟,叔叔长得真够年轻的,身材也保持得不错,看着像30多岁的人,一点不像奔50的……” “去!别贫了!”方茴给我倒了一杯茶说。 “不过说真的,你也该找一个了,谁让你当初遇见我不珍惜,往后只能降低点标准了!” “看看吧,这事也是缘分,没准儿哪天就有一个人出现了,然后两个人就过一辈子了。”方茴看着窗外说,“银杏又黄了,明年就08年了啊。” 我看着她又犹豫起来,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陈寻的事,他们都已经原谅了曾经的匆匆那年,而之后还有很多个匆匆那年。我不能替他们决定什么,儿他们会作出什么决定也是我无法知道的。我正踌躇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当我看到来电显示出陈寻的名字时,我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从始至终,他们的匆匆那年应该只属于他们自己。 我把手机递给方茴说:“嘿,帮我接个电话。” 方茴疑惑地接过了我的手机,她低下头,一下子愣住了。 匆匆而逝的时光在那一刻仿佛静止,我看着她,慢慢露出了微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