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 北邙挽 1985年夏,洛阳市邙山镇的一个小村庄里正值农忙。艳阳午后,铁犁翻新着土地,翻出一处草席裹尸的穷葬坟。 九岁的泥鳅和二蛋,在坟中发现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握于手中,冰凉刺骨。 次日一早,外婆身穿寿衣,怀抱铜镜,长眠于老院正堂的榻上。 之后的十年,生活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上帝在刻意地庇护。 十年中,唯一一件值得提及的事情就是,远房亲戚吸食大麻,被人举报入狱,将十二岁的女儿李莉莉(小铃铛)寄托在了泥鳅家中,也就是泥鳅的亲表妹。 十年后,泥鳅考入西北大学,表哥二蛋与他同学史洪亮(瞎子)进了工地,小铃铛被保送至洛阳一高。 此时的他们,对未来满怀憧憬,灾难却悄然而至。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 《北邙挽歌1:庄王的诅咒》简介 铜镜诡异再现,敲响了命运的诅咒,揭开了家族的使命,同时也牵出了一个藏于邙山之上千年而不为人知的秘密。 皇陵内部,机关重重,地下战争,明争暗斗,而盗墓与守墓终将殊途同归。 隐秘高手重现北邙,用生命挑战古人设下的天机,是古墓之灾还是自取灭亡? 而少年们的命运,又会如何? 待无数人的鲜血染红了庄王陵墓,疑云终于散去。 却不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PS:本书有部分虚构,请勿全盘当真! 旨在赞扬古人的智慧,弘扬河洛文化之风采,提高邙山旅游文化的软实力,涉及真实地名,绝非恶意! 故事属于进阶型的,越往后只会越精彩,精彩度会成倍增加!) 十年往事1:破锈的铜镜 - 北邙挽 1985年夏天,洛阳市邙山镇的一个小村庄里正值农忙,太阳照得人只能眯着眼睛走路。庄王的大冢矗立在梯田中央,周围弯着腰劳作的人们,就像在朝拜千年前守护村落的王。 “六月里呀人儿畜忙呦,鸟儿鸟儿你莫啄粮……”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牵着牛哼着歌向田地里走去。 “哥,今儿个咋来这么晚呀?”问话的是男子的连襟,名叫朱建国,外号“小猪”。 “俺家这位爷不吃饱喝足咋行呀!”男子拍了拍身边的大黄牛,“开工喽开工喽!” 两个人搬下架子车上的犁,套好绳索整顿了一番,坐在地头互相点上一支卷烟。 “昨晚上的雨下的真是好啊,这地犁起来能省好些力气!”男子吸了口烟,呛了一下眯着眼说道。 “是啊,这真是老天爷开眼了,要不这地估计比石头还硬!” 那年夏天大旱,从三月份开始几乎没下过雨,村子里的井都快要抽不出水来,麦子更是减收大半。邙山上的梯田灌溉多不方便,人们基本靠天吃饭。正是夏收播种时,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给了苦恼中的人们些许慰藉。 “歇差不多了,开工吧?”男子掐灭手中的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中!” 一人牵牛,一人压犁,缓缓前行。铁犁翻新着土地,不时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就像在为男子口中哼着的小曲做伴奏。 “六月里呀人儿畜忙呦,鸟儿鸟儿你莫啄粮,七月里啊胭脂香呦,姑娘姑娘你快嫁郎……” 突然,在后面压犁的小猪“啊”的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响亮,方圆四十亩地里耕作的人们都被惊到,纷纷聚了过来。 “小猪你没事吧,咋样啊……你先别动!”男子一边问一边搬开压在小猪腿上的犁,犁的铁刺深深扎入脚面,鲜血染红了军绿色的帆布鞋。 “没…没事,没事……”小猪疼得有气无力,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直往下滴,刚回过神又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我的天啊,这是咋回事啊?!” 当时两人哼着歌刚到田地中央的位置,牛的一只脚突然像踩空了一样陷进土里,由于被绳索套着没稳住,一个踉跄后竟然栽倒在地,在后面压犁的小猪还没回过神就被掀翻了。受惊了的牛扑腾着要站起来,可是越扑腾陷得越深,最后大半截身体都掉进了坑里。 “真他娘的晦气,这是谁家的祖坟又塌了吧!”男子愤怒又无奈地说道,“回去村里问问,谁家的主谁来负责!” 小猪艰难地脱掉鞋子,已无力再说话。鲜血中混着泥土,绽开的皮肉里隐约透着白骨,这一下差点扎穿整个脚掌。之后被闻讯赶来的亲戚送进了村子里的诊所。 邙山乃亡人之乡,从古至今都是死葬者的风水宝地,早已是坟压坟、冢叠冢,方圆百里几无卧牛之地。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无论建房修路还是耕地打井,若不挖出个新坟旧墓来那才叫罕见的事。男子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 众人们合力把牛从坑里拉了出来,牛“哞…哞…”的叫声略显凄凉,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一瘸一拐地走到地头卧了下来,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滴落在地上。 风波过后现场更是吵杂,人们围在坑边指手画脚众说纷纭。坑里没有破布寿衣,也无碎木棺椁,土中隐约露着几根白骨,像是草席裹尸的穷葬坟。 “既然动了土,等回去问问这坟有没有主再来处理吧。”男子疲惫地说道。 男子说的不无道理,无意中冒犯了他人的坟本就是大忌,若不加修整匆匆填埋更是大不敬。也或者他只是想找个主,赔偿点自己的损失,没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家祖坟被暴晒在阳光之下而置之不理。 探讨过后人们纷纷散去,回到自家地里继续忙碌起来。太阳已经快接近地平线,被西边庄王的大冢遮住了一大半,映出一个火红火红的土丘。这时候旁边一个小男孩突然伸着手指对男子说道:“爸,你看那是什么?” 问话的是男子的儿子,小名叫“泥鳅”。 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男子发现在地头卧着的牛腿下好像压着个什么东西,走近了看原来是一面铜镜,生锈得太过严重已经看不清纹理,表面裹着些泥土,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块土坷垃。边缘凸起的地方扎在牛的后腿根部,应该是刚才从土坑里带出来的。 “泥鳅啊,这东西叫铜镜,你外婆家窗台上就放着一个,你见过的。”男子解释道,同时伸手拔了下来。 牛疼得又“哞…哞…”叫了起来,蹬着腿站起来走开了,腿上被扎的地方竟然没有流一丝血,毕竟皮糙肉厚。 从古至今很长一段时间内,镜子都是陪葬品的必需之一,相传人死后灵魂可以通过镜子往返阴阳两届。生活在邙山古墓群中的人们对铜镜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铜镜我当然知道,只不过这太破了没看出来!”男孩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伸手就拿了过来。 瞬间一股寒意通过手指弥漫全身,浸入骨髓,在那个酷热难耐的夏日,竟让人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哎呀,这东西咋这么凉啊!”男孩说着还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因为……这东西被鬼附身了,小孩子碰到会被鬼缠住的!”男子坏笑着说道。 “我才不怕呢,我有菩萨保佑!”男孩得意洋洋地说,一边掏出了自己脖子上带着的玉观音。 这个玉观音是他刚出生时,外婆在上清宫给他求的,从小一直不离身。直到后来碎了,仍然被他珍藏在盒子里一直至今。 “哈哈,逗你玩呢笨瓜,这东西一直在地下埋着,肯定很凉啊!”男子边说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活是干不成了,回去先去医院看看,然后还要打听打听坟的事情。 夕阳西下,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蝉鸣声稀稀落落,回家的路上父子二人沉默不语,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男孩儿盯着架子车上的铜镜想:“明明已经在阳光下晒了好长时间,怎么还会那么凉呢,难道真的有鬼?” 小孩子总是那么爱钻牛角尖,然后被自己的幻想吓得心里发毛。 男子心里也在困惑:“那个坑从深浅或特征来看,都应该是近两代之内的新坟,而且是草草入土的穷葬坟,里面怎么会有年代如此久远的铜镜呢?这面镜子明显比平时出土的汉代铜镜要久远得多。” “哥,地里头啥情况啊!”男子的思绪突然被打乱,回头看到坐在三轮车后面的小猪在喊自己,脚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骑车的是他孩子朱弘,小名叫“二蛋”。 “脚咋样啊,这么快就包好了?” “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没啥事!”小猪说着还得意地摆了摆自己那只缠着厚厚绷带的脚,看样子是真的没啥大碍。 那个年代耕地种田全靠人力,农忙时受点大大小小的伤已是司空见惯,毕竟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男子指着架子车后面说:“你看这个玩意儿,能值俩钱不?” “这是从下午那个坑里挖出来的?” “嗯,被这牛扒腾出来的。” “生锈成这样了,收破烂的都不要”小猪笑嘻嘻地说,继而又疑惑地嘀咕起来,“不应该啊……” “我也一直很郁闷,打算回去拿给咱娘看看,顺便在问问她知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坟。” 两个迷茫的大人,两个好奇的小孩,一头无辜的牛,伴着落日的余晖缓缓向家中走去。 此时此刻他们一定想不到,这件大家早已习以为常的小事,在日后长达30年的时间里,改变了两代人的命运。 十年往事2:春联 - 北邙挽 那日傍晚回到家中休息了片刻,男子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村子南边的老院里。 “娘,吃饭没,问您个事啊!”男子一进门就喊了起来。 “喊啥喊,正吃着呢,啥事啊这么急,你要不要吃点儿?”老太太端着碗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太太已经年近70,独自住在老院里,从不参合儿女的生活。老一辈人对老宅都有着特殊的感情。 “家里头正做着饭呢,娘,你知不知道我那块地里头有谁家的坟?” “大冢边上那一片地里头早就没坟了,前好些年村大队分地的时候让全部迁走了,要有的话也是些没主的乱坟了。你问这干啥?”老太太不解。 男子是邻村入赘过来的,对早些年的事不甚了解。 “啊?那我地里头那坑没人负责了,回头我可胡乱填了啊!”本想索要点补偿,看来已经无望了,男子心里很是失落。 随后就将下午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男子正要离去,老太太突然一副慌张的表情问道:“你刚才说在那块地里挖到了铜镜?” “是啊,那镜子生锈得不成样,明天让泥鳅拿给你看看。” 男子边说边走出大门,一回头看到老太太眼神恍惚地站在院子里,手中的碗明显在抖动。 “娘,咋了?”男子快步走了回去。 老太太没有答话,思绪一下回到了60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天是1923年的农历小年,父亲拿着笔墨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春联,比往年早了许多。冬日午后的阳光是那样暖人,父亲专注的表情和雄劲的字体深深地烙印在记忆里。 一副春联刚刚完工,家里来了两个陌生男子,小声嘀咕了几句后父亲便随他们一同走出了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而母亲临终前一晚说她这辈子从没后悔过,有些事情必须得有个结果。她说父亲一定会回来,带着那面圣洁的铜镜,为后代解开命运的诅咒。 “娘?”男子走到跟前疑惑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嗯……”老太太思绪被打乱,回过神来欲言又止,“没事儿,想到了些过去的事。” 男子知道老人坚持独居,心里一定藏着很多事,而且是一些不开心的往事,所以就没再多问。 “娘,你平时多注意身体,有事儿直接叫我就可以了。”男子看着老人,心里突然有些心酸。 “我过得好着呢,你们过得安生些少让我操心点儿就好啦!”老人故作生气得说道。 “是是!您老就放一万个心好啦!” “你记着明儿个让泥鳅把那铜镜拿给我啊。” “中!等会儿我就亲自给你送过来!” 出了门,男子心里莫名地不安。也许是已身为人父,在老人面前就如同看到了自己即将老去的身影,也许是从老人的言谈中感觉到了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回到家中,男子匆匆吃了几口饭便拿着铜镜去了老院里。 一进门男子就笑着吆喝起来:“娘,宝贝给您拿来了,快看看值多少银子!” “娘,铜镜给你带来啦!” “娘?” 男子连喊好几声就没人应答,心想估计是去村子里的老槐树下跟人闲聊了吧。又一看里屋竟然亮着灯,便走了进去。 刚一推开门男子便惊讶地喊道:“娘,你这是咋了啊?!” 只见老人蹲坐在床边的地上泣不成声,苍白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愈显憔悴,旁边放这一个桃木箱,盖子已经被打开。 男子赶紧上前搀扶起老人,语气凝重地说道:“娘,有啥事一定要给我说,一个人闷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又想外公了吧?”男子看了眼箱子,那里面装的都是老人的父亲出门前曾穿过的衣物,一直保留在现在。 “把铜镜给我看看。”老人摸了摸眼睛,平静地说道。 男子递过手中的铜镜,眉头紧锁,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老人刚触碰到铜镜,手就不由地颤抖起来,继而又紧紧地攥在手里,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话。 “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像冰块一样的镜子在这世上只有这一个……”老人停顿了一下,“只有……”老人还是没说出口。 “对啊娘,我一直很好奇这东西咋这么凉呢?这镜子有啥秘密?只有啥?”男子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心中的迷雾越来越大,同时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唉……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该放下就放下了。”老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老人从桃木箱子的衣物底部取出一个布袋递给男子。 “这是我的父亲离开家前写的春联”老人言语间流露着悲伤,“你拿回去收好,等我哪天老了,你就把它贴在我的棺材上。” “娘,你说啥傻话呢!你身体这么好,我还等着给你过百岁大寿呢!” “中啊,那我可记住喽,说啥也得再活上个三十年!”老人笑了,开心得像个小孩。 “那是必须的,只要您老开心,往后每一年过生日我都给您办的排排场场的!”男子看到老人这么开心,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时候不早了,你也忙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儿个我得跟你去地里头看看。”笑过之后老人心里又沉沉的。 “中!” 即使老人不说,男子明天也要去探个究竟,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需要解开。 夜色已深,男子带着那副春联离开了老院。夏天的夜晚如此凉爽,清凉的风吹过脸颊,一天的疲惫瞬间消散了许多。从老人迟疑的眼神中男子明显感觉的出老人还隐瞒了很多东西。 一颗流星从头顶正上空划落到了西边的地平线,男子心里一紧,快步走回了家中。 关上房门,男子打开了布袋,鲜红的春联崭新如初,60多年了毫无褪色,可见老人是多么用心在保存。男子小心翼翼地将春联铺开放在床上,看着从未谋面的外公写的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上联:十里春风满园映朱红 下联:百年流金岁月皆尘土 横批:家和一…… 横批只有三个字,应该是离家匆忙没写完吧,看春联的意思外公原来是个淡泊名利的人,男子这样想着。字体不算优雅,横平竖直,但是非常有力道。男子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十里春风满园映朱红,百年流金岁月皆……” “不对!”男子突然脑袋嗡地一下,眼睛瞪得好似快要掉出来,大喊道:“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十年往事3:梦 - 北邙挽 每当夏季,起风的夜晚里,我总爱躺在平房上,一张竹席,一个荞麦枕,吹着凉风,数着星星,渐渐入睡,这便是童年里最惬意的时刻。 当然了,除过偶尔被雨淋醒的灾难。 除过被表哥半夜挤下席子的无奈。 我叫陈土,小名“泥鳅”。出生时外婆算了生辰八字说我五行缺土,到成年会有血光之灾,故单名一个土字用于化解,还执意要找什么黑岩石让我佩戴终身不可取下。 而我的母亲是一名小学教师,坚定的科学论者,两人一番争论后,外婆无奈退而求其次,到上清宫求来玉观音让我佩戴。 表哥朱弘,比我大半岁,我们的母亲是亲姐妹,两家住的平房挨着共用一面墙,也都是独生子,所以我们从小到大形影不离。 1985年,我刚满九岁。 这晚,正在房顶仰望星空,思索人生时,表哥翻墙而来,打乱了我奇妙的思绪。 “泥鳅,在想啥呢,是不是想你同桌小玉了,这个暑假是见不到了,哈哈哈!” “滚一边去!” “你爸在屋里喊啥呀?” “我哪知道,喝多了吧……” “好吧……” 夜已深,谈论嬉闹中,我们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熟睡中被尿意憋醒,我揉着眼睛站起身来,梧桐树的叶子在月光的照映下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随风摆动着,好像随时要扑过来的样子。 我一向胆小,就拍醒了睡在旁边的表哥,我俩顺着梯子爬下去,在门外解决完后,瞬间没有了困意,表哥好像也挺精神的样子。回到房顶,我们躺在席子上又聊了起来。 “我觉得俺家地里头肯定埋了很多宝贝。” “就是,我也觉得,你爸为啥不再挖深一点呢,说不定能挖出来金元宝呢!” “要不白天咱俩去挖吧,说不定咱俩运气好呢!” “白天那个坑肯定被你爸填上了,大人们肯定不让去!”表哥突然坐起来兴奋地说,“要不咱俩现在去吧,反正也睡不着!” “啊?你别吓我,这么黑我可不敢去!” “没事,有我在你怕啥啊,有事你先跑我垫后!”表哥一副大人的样子对我说道。 表哥确实是这样的人,小时候一起做坏事偷东西,总是我出谋划策负责放哨,他独自行动,最后两人平分战果,或者他被抓个现形而我灰溜溜地跑掉。 “你去不去啊,不去我自己去了,找到宝贝别跟我抢!”表哥说着就站起来要下去的架势。 “好吧,那我去拿个手电筒……”我竟然答应了,不知是好奇心真的太强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反正在平时我是绝对不敢走夜路的,何况要去的地方还有一堆死人骨头。 “就是嘛,有啥好怕的,快点!”表哥已经迫不及待。 爬下梯子拿过手电筒,我们轻轻关上大门走了出去。月光特别的亮,照得路上连一个小石子都能看得清楚,手电筒的光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可我还是坚持开着它,这样可以让自己安心一点。 路上我总是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看,生怕背后有什么东西出现。其实自己也知道哪怕身后有一张狰狞的脸在看着你,回头看到也会把自己吓死,倒不如不看的好,可还是忍不住一直回头看,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可就在突然一回头间,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我家房顶边沿竟然站着一个人,还在不停地向我挥手,月光的照映下隐约能看清轮廓,竟然是我的外婆,机械般地向我重复着招手的动作。 我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紧张得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撞,一时间差点叫出声来,腿软绵绵地转身就朝走在前面的表哥跑去。 “泥鳅,你咋了啊,走那么慢!”表哥回过头看到我脸色发青,腿控制不住地在抖动。 “刚……刚才我看到咱外婆了”我差点哭了出来。 “做梦呢吧你,这么晚了外婆在家睡觉呢!” “真的,就在我家房顶边上,不信你看!”我一边说一边指着后面,不敢回头。 “没有啊,啥也没有,你看花眼了吧,别整天自己吓唬自己!” 我勉强地转过头去,房顶上空空的没人,几片梧桐叶子在边上随风摆动着,真的是自己太紧张而看花了眼。 就像之前晚上回家总是把门口的破木桩看成一个坐着的人,明明已经知道了,下次还是会看错吓一跳。这样一想,心里瞬间轻松了许多。 家离麦地很近,穿过一条土路就到了。远远就看到白天的那个土坑,在月光下轮廓显得特别清晰。 站在地头,我的心里想象着各种恐怖的场景,一步也不敢向前。 “你咋这么胆小啊,那你在这里看着,我过去了啊!”表哥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等我一下啊!”我也跟着走了过去,因为自己一个人站在地头更害怕。 坑不深,但是小孩下去足以没过头顶,下面碎土坷垃里夹杂着麦秸梗,隐约露出来几根白骨。 “哥……这就是个荒坟,不像有宝贝,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已经后悔来到地里,恐惧感已超出了平时所能承受的极限。 “那怎么会有铜镜呢,宝贝肯定在下面埋着!” “就算有你也拿不出来,咱回去吧好不?” “谁说拿不出来,我下去看看!” “啊?!”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知道表哥从来说到做到,阻止不了。 表哥说着就爬在地上扒着边沿要往下跳,我站在一旁,脑袋蒙蒙的,汗水已经浸湿了脊背。看着表哥一点点往下去,我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突然,表哥“啊”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的夜,也击穿了我的心脏,瞬间我像木头人似的僵在了那里,看着表哥在坑里胡乱地蹬着腿,挣扎着往上爬。 “泥鳅!快跑!……”表哥用近似哭腔向我喊道,“快跑!坑里有人……在抓我腿!” 那一刻,我的恐惧已经突破了临界值,就像人看到死亡的那一刻会变得释怀,不知哪来的勇气,趴到边缘抓起表哥的手拼命地往上拉。 “别管我,泥鳅……你快跑!”月光下,表哥的脸苍白如纸,却依然劝说我离开。 我终于忍不住,眼泪像决堤的河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发了疯似的抓着表哥的手往上拉,悲痛早就淹没了恐惧。可我瘦小的身体还是被一点点拽了下去。 这时一只胳膊突然拦住了我的腰,略显吃力地将我们抱了上去,一个熟悉的声音的在耳边响起。 “你们这俩孩子大晚上跑这里干啥?刚才我在房顶叫你们回来咋不听话呢?” 我和表哥还在刚才的惊吓中没回过神来,抬头就看到了外婆用责备又带心疼的眼神看着我们,说完便拉着我俩的胳膊往家走。 “泥鳅,二蛋,快起来,快点!”我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看到父亲扯着我的胳膊喊,“下雨了,这么大都没把你们淋醒?快点起来!” 天已经蒙蒙亮,雨一滴一滴地拍打在我的脸上,一下子就清醒了,低头看到席子早已湿透,浑身是水,显然雨已经下好一会儿了,我们竟然睡得这么死,看来是白天玩得太累了。 表哥也醒了,站起身来抖着身上的雨水,就在我转头的一刹那,看到他脸色苍白,面露惊恐,他也看着我,想说话又没问出口。 十年往事4:噩耗 - 北邙挽 雨越下越紧,表哥回到自己家中,我随父亲爬下房顶进了屋。 躺了近一个小时,似睡非睡,热得浑身淌汗。窗外鸡叫声响起,困又难以入睡,我索性起身走到了院子里,天已大亮,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厨房里冒着烟,是母亲在煮汤。 “泥鳅,你们俩毛孩子睡得跟猪一样,雨都没把你们淋醒?”父亲穿着大裤衩,一边刮着胡子一边笑着说,满脸都是泡沫。 “我咋知道!”我面对嘲笑从来不屑一顾。 “我在屋里都听到下雨了,要不是我叫你们,你俩现在都是落汤鸡了,都恁瞌睡啊!”父亲笑个不停,香皂沫差点吃到嘴里,母亲也在厨房偷笑。 我心里也不明白自己昨晚怎么睡的那么死,平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来。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跑出大门找表哥去了。 “等会儿你去叫你外婆来咱家吃早饭!”父亲向我喊道。 “为啥啊?” “叫你去你就去,你外婆来咱家吃饭还用问为啥!” 父亲昨晚和外婆说好今天一起去地里看看那个坑,想着吃过早饭趁凉快早点去。 来到表哥家中,进屋看到他还在睡觉,睡得很香的样子,昨晚淋湿的衣服都没脱,已经暖干了。 “赶快起来吧,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我连晃带拍得把表哥叫醒了。 “泥鳅你干啥啊!几点了?”表哥眼睛半闭半睁,很不情愿地坐了起来。 “快七点了,起来吧,我爸让咱俩去叫外婆来吃饭。” “好吧……”表哥伸了一个很深的懒腰,起床脸都没洗就跟我出去了。 一路上表哥哈欠连连,眼神迷迷糊糊,怎么看都像一晚上没睡的样子,走了一会儿才精神了许多。 “哥,昨晚我梦到咱俩去那个坑里挖宝贝了,还有咱外婆也去了。”路上我对表哥说起昨晚的梦。 “啊?我也梦到了!”表哥一副惊讶的表情。 “咱俩这是心灵相通啊,连梦都做一样的事!”对于噩梦我总是无法说出口,便没有提及。 “哈哈,那是必须的!”表哥笑着说道,可似乎也没那么高兴。 我们聊着聊着就到了外婆家门口,手一推大门是开着的,看来外婆已经起来了。 走到院子中,静悄悄的,突然感觉有点冷,可能是昨晚淋雨着凉了吧。大早上的里屋正堂竟然亮着灯,我们便走了进去。 “外婆?”表哥进门就叫了一声,没人回答。 “外婆还在睡觉呢!”我用手指了指床便跑了过去。 “外婆外婆!起床了!”我晃着外婆的胳膊,心想外婆是吃过早饭又去睡了。 晃了好多下没醒,不经意间碰到了外婆的手,那一瞬间我就像触电一样整个人都麻木了,手本能的缩了回来,又一摸,外婆的手冰凉冰凉,一股寒意顺着我的手蔓延到整个身体。 我“啊”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咋了?咋了?”表哥急忙走了上来。 “外婆她……她……”我的眼泪在眼角打转,不知怎么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可不肯确定。 吵杂中外婆依然静悄悄地躺在床上,表哥也看出了什么,走上前把手放在外婆的嘴边,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外……外婆没气了!” 我俩狂奔着跑回了家中。 一时间消息传遍整个村子,亲戚朋友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外婆的老院。我和表哥挤进人群,远远看到外婆静静地躺在大堂,旁边母亲和小姨已经哭得瘫软在地上。 “泥鳅,你看咱外婆手里放着的铜镜,是不是你在地里捡的那个?”表哥凑到我耳边悄悄地说。 “好像就是!” 我踮起脚尖,远远望着外婆,面容安详,双手放在胸口紧紧地握着那面铜镜。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个我从未见过的远房亲戚也从市区赶来,现场吵杂拥挤,我挤在人群中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 外婆一个人在老院住了大半辈子,她一定是喜欢安静的,可如今这些人挤在平时空荡荡的老院,肆意地喧嚣着。旁边有两个村里的孩子在笑着推搡打闹,表哥走上前一下把他们推到在地,翻滚着打起来,边上的大舅走过来拉起表哥训斥了一番,那两个小孩站起来“哇哇”地哭,表哥看着他们,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我四处张望,一直没看到父亲和姨夫,几个舅舅在外婆旁边议论着: “咱娘平时身体那么好,没病没啥的,怎么突然就睡过去了?” “唉……” “是谁给咱娘穿的寿衣?” “应该是大飞和建国他俩吧,他俩最先来的。” “我来时候咱娘已经穿好寿衣躺这里了。” “咱娘手里拿的是啥东西?” “这么个破铜镜是谁放在娘身上的?” “拿不掉啊,咱娘抓得太紧,咱娘拿着睡过去的吧?” “是不是这东西害死咱娘的,你可别再碰了。” “我觉得这是咱娘的遗愿,都别再动了,带进棺材吧。” 我看着表哥,表哥看着我,都想说点什么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早上见到外婆的时候,她好像穿的就是现在这件衣服,原来这就是寿衣,小小年纪的我尚不懂这些。 “哥,咱外婆睡觉时就穿着这衣服,舅舅们为啥说是别人给穿上的?”我小声问表哥。 “你傻啊,寿衣是死人才穿的!”表哥说着突然一愣,眼睛睁得鸡蛋一样大,“咱外婆不会是自杀的吧?” “啊?!”表哥说的也是我心里的疑惑,外婆睡前怎么会自己穿上了寿衣,我突然感觉脊背发凉。 这时门外走进一位老太太,看样貌和外婆年龄相差无几,旁边跟着我的父亲和姨夫,两人搀扶着老人缓缓走进了大堂。 表哥好奇地问:“咱爸们搀着的人是谁呀?” 我仔细盯着看了好半天,摇了摇头,记忆里我并没见过这个人。 十年往事5:陌生人 - 北邙挽 “姑,您来了!”三舅扶老人往大堂中央的竹椅上坐。 听到舅舅们叫老人姑姑,我和表哥才知道,这位老人原来是我们的姑奶,可是长这么大我们从来都没见过。 姑奶没坐下,径直走到外婆的床前,嘴角微微地颤抖着,眼泪在布满皱纹的眼角打转。 “你为啥不等等我,为啥不把事情都说出来,我哥还没回来你咋走了,我还没来见你……”姑奶强忍着眼泪,话没说完就扶着床边跪在了地上。 三舅走上前搀起姑奶,扶到了椅子上。 “姑啊,俺娘刚走,你要是哭坏了身子,我们这些孩子该咋办。”三舅安慰道。 “我没事!”姑奶摆了摆手,摸了一把眼泪对着大家喊道,“现在起,谁都不要在这里哭,我姐她喜欢安静,不要打扰她睡觉!今天对很多人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 “姑,你说的是啥话吧,娘刚走你咋能说是喜庆!”母亲打断了姑奶的话,有些生气。 院子里顿时吵闹起来,姑奶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今天我姐没病没灾地突然就走了,在我们这里是喜丧,大家都把眼泪收起来吧。” 姑奶说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表情坦然,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坐在院子的石板上,看到父亲和姨夫呆呆地站在侧房门前,眼神飘忽,像是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从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 大人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中午,村子里来哀悼的人都已散去,这时二舅和几个大哥抬来棺木放到了大堂。按我们当地习俗,人去世当日便入殓,棺盖半开半掩,守夜三日后封棺下葬。当日下午外婆净身入殓时,大人们将我们小孩支开,关上了老院的大门。 我和表哥来到村子的老槐树下,树枝上蝉鸣声刺耳,却让午后显得愈加寂静。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把地上照得斑斑点点,我们坐在树下沉默不语。 一时间困意袭来,恍惚中以为这一切仍是昨晚未醒的梦。 “泥鳅,睡着了?”表哥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 我抬起头,阳光正好从树叶的缝隙照进瞳孔,我眨了下眼睛,眼泪从眼眶划落下来。记忆里,家里刚建起平房那年冬天,屋子冰冷潮湿,入住一周后我便手脚冰凉气短无力。诊治未果,外婆来到家中把母亲大骂一顿之后,将我带回了老院,整整一个冬天,每晚外婆都会把我冰凉的脚抱在怀里,硬是用自己的体温把我暖热。 “哥,外婆她……”我再也没能忍住,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肆意流淌,冲刷着胸口的疼痛。 “好了,别哭了,男子汉要坚强!”表哥语气哽咽,低着头用树枝在地上用力地乱划。 两天之内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尚不满十岁的我们来说是难以承受的,让年幼的心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影。 而庆幸的是,在当时的年纪,我们并没有察觉到一些事情的不同寻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在槐树下坐了多久,远远地听到二舅在吆喝:“真不知道咱姑咋想的,非要今儿就得下葬,这不是乱来吗?” “你少说两句吧,天这么热,早点让咱娘安息也好。” 我和表哥站起身来,看到二舅和三舅往这边走来,应该是回家的,二舅一向大嗓门,脾气倔。 “二蛋,泥鳅,你俩爸找你们,在老院。”三舅经过我们面前时说了句便急匆匆往家走。 我们拍了拍身上的土,好奇地往老院走去,出来才一个多小时,可感觉已经好久好久。 “哥,刚才听咱舅说今天外婆就要下葬。” “我也听见了,一般不是要三天后吗?” “二舅刚才说是咱姑奶定的。” “咱这个姑奶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咋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我也就见过……” 一路上我们带着各种疑问,心情复杂地走回了老院。 踏过老院门前的青石台阶,隔着院子,远远就能看到外婆的棺材摆在大堂,院子里寂静无声,亲戚们全都不在,只有母亲和小姨在床边不停地揉眼睛。 我脚一滑绊到门槛,重重地扑倒在地上,膝盖钻心得痛,表哥将我拉起,我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妈,我爸叫我干啥?”表哥看到姨夫不在,就好奇地问道。 小姨抬起头,眼圈通红,没注意我们走了进来,有气无力地说:“你爸跟你姑奶回咱们家了,你姑奶想见你们,回去吧……”。 “我咋从来没见过姑奶?”我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你姑奶在偃师住,离咱这里很远,她身体一直不好很少见人,我没带你们去过你姑奶家,你们肯定不认识,快回家见见你姑奶去吧。” 小姨说完又趴在床边的桌子上,双手撑着头,呆呆地看着外婆的棺材,母亲在小姨旁边,面容憔悴,一句话都没有说。 棺材盖半掩着,外婆面露安详,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正在做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家道尚未沦落,父亲从未离家,爱人伴在身旁,孩子们围着院子嬉戏玩耍,现实的烦恼才是虚幻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里竟莫名地开心,突然释怀了许多。走出老院的大门,我回过头望了望外婆,那一刻我真的希望外婆能够突然醒来,我一定不会跑开,而是上前扑进她的怀里。 回到家中,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满地烟头,姑奶,父亲和姨夫三人正在客厅里谈话,桌上放在一副卷着的春联。 “这是你们姑奶,认识不?”父亲招了招手,示意我们坐在姑奶旁边。 “不认识……” 姑奶摸了摸我的头:“我见这俩孩儿时他们还在吃奶呢!现在长这么帅气,跟你爸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离近看,姑奶满头银发,脸上皱纹很少,眼神和外婆一样慈祥,只是身体比外婆虚弱许多,能看出常年都在与病痛作斗争。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姑奶看着我们问道,她肯定早已知道了。 “我叫朱弘。” “我叫陈土。” “知道谁给你们起的名字吗?” “外婆!” “嗯……”姑奶点了点头,回头对父亲说道,“这俩孩子挺机灵,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姨夫笑着说:“这俩毛孩子整天惹事,孬得很,我可不指望以后有啥大出息!” 父亲也应和着:“就是!以后能老老实实平平安安过日子我就放心了。” 被大人们围在中间,这说一句那说一句,旁边坐着陌生地姑奶,让我们感觉非常的尴尬又不好意思说离开。 “好了,二蛋,泥鳅,你俩先出去玩吧。”对我们一顿评头论足后,父亲终于大发慈悲。 我们走出门后,父亲锁上了大门。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太阳晒得人直打盹儿,我靠在表哥背上眯着眼睛,心里想着姑奶,总觉得很熟悉的感觉。 突然我的心里一咯噔,跳着站起了来,看着表哥。 “泥鳅,你干啥啊!”表哥被吓一跳。 “哥,咱姑奶不是已经……死了吗?” 十年往事6:入土为安 - 北邙挽 “啊?”表哥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有一次咱爸妈都去偃师,说是有个亲戚生病去世了?”我有些着急地说。 “有印象,你说那是咱姑奶?” “回来我问我妈是谁去世了,记得她说是我姑奶!” “我没问过,应该不是一个人吧,瞎想啥呢你。” “要不在俩再去问问我妈吧?” “这个你咋问出口啊。” 我想了想,这样的问题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问,也许在偃师有两个姑奶吧,可心里还是感觉毛毛的。 那天我们在石板上一直坐到日落,家中大门依然紧锁着,父亲、姨夫和姑奶究竟谈了些什么至今不得而知。天微黑的时候,几个舅舅气喘吁吁地走来敲开大门,我和表哥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二舅就喘着粗气喊道:“姑,俺爸的坟已经开了,俺娘啥时候入葬?” “现在几点了?”姑奶拄着拐杖从客厅走出来。 “七点了。” “八点出发,九点准时下葬。”姑奶说着就走出了大门,大家跟着一起去了老院。 我和表哥跟在后面,路上听到前面的二舅一直在抱怨:“那块地的土太松了,一圈都是旧坟,今儿下午打洞打了四五次都塌了,真他娘晦气!” “那你们最后咋弄的?”姨夫边走边问。 “最后把咱爸的棺材都抬出来了,直接把原先的洞挖开了一倍。” “……”姨夫无语。 在邙山上处处都是新坟旧墓,土质变得松软,一般后人想要埋入祖坟或者夫妻合葬都是一件困难的事,一不小心连原先的墓室都会塌陷,所以当地人一般都是各立坟头,时间久了,越来越难寻容身之地,有的合葬墓甚至是棺压棺的摆放,已经没有任何礼节可言。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姑奶,不由地打了个颤,自从心里有了疙瘩,再看到姑奶时,原来慈祥的眼神中总感觉透露着怪异,我依然改不掉爱幻想自己吓自己的毛病。 “泥鳅,你俩别跟来了,先回家看着门,等会儿我回来叫你再去!”父亲打断了我的思绪。 走到一半父亲像是刻意支开我们,我和表哥只好乖乖地回到了家中。这时才想起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到厨房找了几块饼,两个人便狼吞虎咽起来。 快九点的时候,父亲匆忙地回到家中,一进门直接去了卧室,片刻后手里拿着一个布袋走出来,朝我和表哥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跟着出去。我心中疑惑,父亲为何在这个时候回来取那副春联。父亲表情凝重,我便没有多问。 穿过村西口的一条煤渣路,经过邙山公墓园,再往北走200米就到了外公的坟前,那里曾经也是田地,后来因建设蜂窝煤加工厂就变成了荒地,工厂墙外坟头满布。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亲戚们都围在坟前,手电筒的灯光下,外婆的棺材静静地摆在那里,没有安葬的仪式,甚至没有像样的纸钱,只有几片白纸散落在棺材周围。 父亲走到姑奶面前说:“姑,时间差不多了。” 姑奶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棺材前,手放在棺盖上面微微颤抖着,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说道:“下葬吧!” 大舅抬棺首,三舅抬棺尾,二舅和母亲小姨抬着中间,缓缓地将外婆的棺材放入外公的坟洞中。我趴在边上,看到外公的棺木已经腐朽大半,墓室被挖得凌乱不堪,瞬间心里酸酸地,眼泪不由地涌进了眼眶。 “泥鳅,咱爸们在干啥呢?”表哥突然凑到我耳边轻声地说,手指了指旁边。 黑暗中看不清楚,只能看到父亲和姨夫蹲在地上手里摆弄着什么。我摇了摇头说:“咱过去看看走!” 刚起身父亲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从家里带过来的春联。我和表哥正好奇,父亲就侧身跳进墓坑,趴在墓室口,伸手将春联贴在了外婆的棺材上。刚贴一条就被三舅扯着胳膊拉倒在地上。 “大飞你干啥啊!”三舅一脸愤怒。 父亲没说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将另一半春联也贴了上去,横批贴在了棺首。 姑奶把三舅叫到一旁,站在人群中对大家说:“这是俺姐的遗愿,是她去世前一晚把春联给大飞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那副春联是我哥离家之前写的。” 姑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亲戚们一脸茫然,但得知这是老人的遗愿便也没再说什么。 封棺填土之后已是深夜,姑奶长长地舒了口气,示意大家可以离开了。这时父亲走到姑奶跟前说:“姑,俺娘的墓碑还没立啊!” 姑奶看了一眼坟头,转身边走边说:“罢了罢了,有一块墓碑就可以了”。 我和表哥同时看向坟头,一块已经被风化的墓碑斜着立在那里,显然已经有些年头,心想连父亲都没见过外公,那应该是外婆生前所立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们将姑奶送回了偃师,我和表哥也跟着去了村口,但是一直没见到父亲。快中午的时候,父亲和姨夫推着一辆大二八停在了门口,后座上绑着一个编织袋,里面装的鼓鼓的。 “泥鳅,二蛋,去给你外婆磕头走!”车子还没停稳父亲就朝院子里喊。 “吃过饭再去吧?”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手上全是面粉。 “饭做好俺们就回来了,可快!”姨夫说着摆手示意我们快点出来。 父亲推着大二八,姨夫跟在旁边,路上表哥好奇地问:“姨夫,这后面装的是啥?” “给你外婆刻的墓碑,他们那些孩子真是不孝,哪有自己的老母亲坟前光秃秃的!”父亲愤愤地说。 姨夫也叹了口气:“管他们呢,咱是把岳母当亲娘还亲的人,要不是她,咱俩现在早就……唉!” 我和表哥跟在后面听得一头雾水。 多年后才知道,父亲和姨夫本就是同村邻居,1960年亲人相继离世,他俩从营庄村沿路乞讨到外婆的村子,在外婆的老院门前昏睡了过去。当时两人都才六七岁的年纪,外婆把他俩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并将自己仅有的两个女儿许配给了他们。相当于外婆一人之力顶住饥荒抚养大了七个孩子。 到外婆的坟前,父亲将墓碑从后座取下来,仔仔细细擦拭了一番,和姨夫二人一起将墓碑立在了外婆坟头,碑上刻着“显妣许岚太夫人之灵”。 完工后,父亲、姨夫、我和表哥四人一起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我侧眼看去,父亲和姨夫每一下都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两人起身后额头上明显红通通的。 临走时我指着那块被风化的墓碑问:“爸,那块墓碑是谁立的?” “当然是你外婆立的呀,你看上面写的先夫李王城之灵……”父亲似乎没说完的样子,眼神和姨夫对视了一下。 “哦!”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记忆里,外婆曾给我和表哥讲过李王城三进庄王冢的故事,第三次再也没有出来。 我疑惑,如果是同一人,是谁找到外公的遗体并安葬于此。 回去后,父亲来到田地中,将那座荒坟的边缘修整了一番,撒上几叠纸钱后就把坑填平了。或许是对死者的敬重,或许有那么一点的可能是多年前离家的亲人的尸骸。从此那片正方形区域里再也没种过庄稼。 十年往事7:小铃铛 - 北邙挽 童年里,能记得清的事情,就是这些了。之后的生活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上帝在刻意地庇护。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了六年之后。 1991年,我和表哥升入同一所高中,位于邙山脚下的洛阳市第三中学,两人同级不同班。 周末在家没事,我便随手从母亲的书架上抽下一本书随意翻看着,看得快要睡着时表哥突然跑了过来。 “哎呀,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爱学习了?”一进门表哥就讽刺起来。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我顺手将书砸了过去。 “哎呦,你还看《妇女生活》啊!” “我在看上面的脑筋急转弯,你想啥啊……”我有点尴尬,母亲经常让我猜上面的脑筋急转弯,本想先看看以后好显摆。 “脑筋急转弯有啥好看的,你猜我拿的啥?” 我看到表哥怀里抱着个盒子,便一把夺了过来。 “猜啥猜啊,啥东西神神秘秘的?”我边说边打开来看。 里面装的是任天堂的红白机,当时我只听同学说过,第一次见。 “这游戏机你从哪里弄的,咋玩啊?” “瞎子他爸昨天从外地干活回来带的,上午跟我打赌输给我的!”表哥一脸得意,“不过我就玩玩还给他。” “你俩打啥赌?” “他说我不敢从他家二楼阳台跳下去!” 我低头才看到表哥新发的校服裤腿上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朝他伸了伸大拇指说:“你真二蛋!” 记得小时候我俩在房顶上睡觉,表哥故意踩着边沿的出水管跟我显摆,没想到水管生锈松脱,一头栽了下去,等我跑下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头上留着血,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缝了几针,人竟没一点事。瞎子敢拿新买的游戏机当赌注,真是太不了解表哥了。 瞎子是表哥高中同班同学,家就在我们邻村,家里是开吊车的,在当时算富二代级别。 瞎子不是真的瞎,记得新生入学报道时,我和表哥刚走进校门,身后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生骑着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冲了进来,边吹口哨边按车铃,一头撞在了大门口的松树上,整个人脸先着的地,站起来流着鼻血还不忘整理整理自己的发型。 当时校门口全是学生,此人十分尴尬地扶起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进了校园,看样子车把手起码被撞歪了30度,在场的许多女同学都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 时隔两天,此人几乎以同样的方式又撞到了那个松树上,树皮都被磕掉一大块。校长来到班里大骂:“这位同学你是不是瞎子啊,我的树招你惹你了?明天你得给我赔钱!” 班里顿时哄堂大笑,从此以后大家都叫他瞎子。 那天我和表哥捣鼓了两个小时才把游戏画面调出来,两个争抢着在我家黑白电视机上面玩起了游戏。 正玩得起兴时,父亲突然急匆匆地推开门,走进里屋和正在写教案的母亲说了几句,两人便一同走了出来,听见母亲小声说了句:“会不会又和上次一样?” 我和表哥站起身来,我好奇地问:“爸,咋了?” 父亲看了眼游戏机说:“别玩了,你姑奶走了。” 我和表哥对视了一下,突然想起小时候心中的那块阴影。这时姨夫和小姨也从外面进来,我们便一起走去了大舅家。 路上我问:“啥时候的事情?” 父亲说:“三天前。” 我拍了拍表哥,他好像还沉浸在游戏中,在思考关卡怎么过。这也正常,毕竟远房的亲戚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确实没什么感情。 到大舅家时,三个舅舅都在,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穿着有些邋遢,驼背很严重,一脸的烟容,像没睡醒的样子,身边站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和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姐,来了!”男子对母亲说道。 “嗯……我姑这事你咋过了三天才来说?” 男子低着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脸色暗黄像是打了一层蜡。 大舅走来招呼道:“先进屋再说吧!” 和小时候一样,我和表哥又被支开了,男子拉着小女孩走过来说:“你先和两个哥哥在院子里玩吧?” “好的!” 女孩扎着两个小辫,穿着当时很时髦的粉红色卫衣,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男子朝我们点头示意了一下,我和表哥也点了点头。 待男子进了屋,表哥使坏地抓了抓女孩的辫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眼睛胡灵灵地看着表哥,笑着说:“我叫李莉莉!” “啥?” “李莉莉!” 女孩说着标准的普通话,言行举止都透露着可爱,对于从小在山旮旯里长大的我和表哥来说,真是有些稀罕。 “哩哩哩?哈哈,你是车铃吗?”表哥笑得险些岔了气,当时大二八自行车上的铃铛就是哩哩哩的声音。 我也忍不住地说:“那就叫你小铃铛吧!” “好啊!”女孩看着我们眨了眨眼睛。 面对如此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我和表哥争抢着问起话来。 “小铃铛今年几岁啦?” “十二岁。” “刚才那人是你爸爸吗?” “是我叔叔!” “你爸爸妈妈咋没来呢?” “死了!”小铃铛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摆动着衣领上的系带。 我看着表哥,表哥看着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这时小铃铛突然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你俩是陈土和朱弘哥哥吧!” 我们同时惊讶道:“你咋知道呀?” 小铃铛笑着朝我们摇头,故作一副很神秘的样子。这时父亲突然喊我们进屋,小铃铛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听到母亲在说:“十年前俺姑已经要封棺了还能活过来。” 男子坐在边上一直咳嗽,肺都快要咳出来的样子,断断续续地说:“这就是为啥这次三天后才来通知你们。” 我们径直走到了父亲身边,父亲打量着小铃铛说:“哎呦,这谁家的姑娘这么漂亮!叫啥名字呀?” “她叫小铃铛!”表哥笑嘻嘻地说。 “谁问你小子了?一边去!”父亲瞪了表哥一眼,表哥忍着不敢笑出声。 “我叫李莉莉!”小铃铛呆萌呆萌地答道。 “呦!你还真是小铃铛呀!”父亲说着抿了抿嘴,也想笑的感觉。 小铃铛站在那里嘻嘻地笑。 这时男子起身走了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对我们说:“以后俺家莉儿就托你们照顾了,我身体不好,让她在这里生活吧……” 转眼又对小铃铛说:“这俩是你亲表哥,以后要乖乖地听话!” “嗯!我知道的,这是朱弘哥哥,这是陈土哥哥!”小铃铛指着我们一一点到。 男子长嗽了一声说:“哦,原来你们已经互相认识过了,那就好。” 我和表哥各种疑惑地站在那里,只能不住地点头,说不上一句话来。 出门时,小铃铛踮着脚尖趴在我们耳边说:“奶奶临走前说让我来邙山找陈土和朱弘哥哥。” 我和表哥一愣,似乎明白了那么一点点。 在院子中呆着实在无聊,大人们谈话好像永无止尽的样子,表哥玩游戏心急,我们和父亲打了声招呼后便回了家中,小铃铛也一起跟了过来。 傍晚时候,父亲和母亲回到了家中,我和表哥把游戏手柄给了小铃铛,看她玩得不亦乐乎,我们便走进了父母的房间。心中有太多疑问,可谁也不愿向小铃铛问起,不愿打搅她童真的心。 现在我们都已长大,母亲也毫无忌讳地缓缓道来: “今天来的男子是莉莉的父亲,也是你们姑奶唯一的儿子。从我记事起,大家都住在你外婆的老院里。文革结束后,我和莉莉父亲是当时村子里仅有的两个考上大学的人,他比我成绩好,毕业分配到市文物局工作,就带着你姑奶搬进了市里住,你姑奶身体不好他也经常外出工作不见人影,就很少来往。你们一岁时过年就去过一次,肯定已经不记得了。 他在当时可是乡里远近闻名的知青,身强力壮人长得也帅气,不断有人来到家里说媒。结婚一年后他被调到西工区考古大队,在咱们邙山镇史家沟村的一次勘探活动中得了怪病……” 表哥看着我说:“史家沟啊,上午我还去那村子找瞎子玩呢!” 我朝表哥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母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停顿地继续说道:“他从史家沟回来的第三天,早晨醒来,突然整个人身体就像棉花一样坐都坐不起来,送到医院后,一直没检查出来病因,无论医生或者谁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说自己也不知道。 当时莉莉的母亲已经临产,几天后他强行出了院,从此以后腰就再也直不起来了,夜里还经常疼得睡不着觉。你姑奶实在没办法,就找人弄了些大麻给他止痛,效果很好,那段时间他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没想到久而久之他竟染上了隐,还在院子里偷偷种起了大麻,吃饭都要放进去些才肯下口,从来不抽烟的他也直接抽起了大烟……” 母亲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1983年严打的时候,他们单位的老宋为了一袋小米把他给举报了,都说是公报私仇。他被带走的时候,莉莉还不到三岁,你外婆四处托关系才保住他一命,当时判的无期。 莉莉的母亲哭闹着要带着莉莉离开这个家,你姑奶强行留下了孩子,这也正合她意,随后莉莉的母亲改嫁他人从此杳无音讯。 当时民风淳朴,谁家出点事都会影响到整个家族,你姑奶自觉在这里已经呆不下去,连夜带着莉莉去了你姑爷的老家偃师,走时给你外婆留了一封信说那边有亲戚照应,只想带着莉莉安度余生,愿日后尽少来往。” “我记着十年前你说我姑奶她……”我急切地打断了母亲的话,这个疑问在我心中已经埋藏了六年之久。 “你记性还真好啊!当时你们都还小,这一切大人们都刻意瞒着你们。” 母亲笑了笑后表情又凝重起来,说:“你姑奶走后一个月,偃师那边一个人来到你外婆的老院里,说你姑奶病重,恐怕是快不行了,整个晚上都在喊要见你外婆一面,事态紧急。 我们跟你外婆赶到的时候你姑奶已经没气了,你外婆主持大局,选择当日安葬,净身入殓后大家在院子里折元宝,突然听到大堂里一声长咳,大家急忙走过去看,只见你姑奶眼睛睁得圆圆的极力要坐起来,当时把我跟你小姨吓得直哆嗦。” 说到这里母亲还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你爸胆子大,一把掀开了棺盖板,上面一摊黑红的血,你姑奶神志清醒地说她饿了要吃羊肉饺子。 事后大家都说你姑奶是想念儿子,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这一活就是十年,没想到莉莉他爸刚回来没多久她真的就……唉!” “莉莉他爸刚出来吗?为啥要让莉莉跟着咱们呢?”表哥不解地问。 “现在政策标准宽了,他前几天被检查出肺癌晚期,刚放出来。唉……你说这出来有啥用吧,这一辈子算是到头了。”母亲连连叹气。 母亲摸了摸眼睛,起身去了厨房。我和表哥呆站着好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从小在父母的保护下快乐生活,对身边发生的事竟毫不知情。 多年后我才明白,其实母亲也并不知道全部的事。 十年往事8:血书 - 北邙挽 1994年,临近高考,我坐在院中复习功课,因一道久解不开的难题而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小铃铛悄悄走到我身后,趴在耳边轻声地说:“哥……又在思春呢?” 我一惊,思绪全被打乱,钢笔尖还差点扎到脸,扭头便要冲她发火,却看到一盘洗干净的李子举在我面前。 “是呀,在想你呢!”我简直变脸比变天还快,笑嘻嘻地说道。 小铃铛故作娇羞的样子:“哎呀,你这让人家怎么好意思啦!” “去去去!你还挺会入戏的啊!”我伸手拿了一个李子放进嘴里。 “哈哈,那是当然啦,同学老师可都说我有表演天赋呢,将来本小姐要成了大明星一定罩着你!”小铃铛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是绝对相信你有这个天赋的,可是你不用考试我得考啊大小姐!等我吃完这些李子你去找二蛋玩哈,他肯定在打游戏。”我边吃李子边吐槽。 小铃铛来到我家后,母亲就托关系安排她进了我们村的洛阳市第十八中学,无论是文化课还是校里校外的各种活动,成绩都异常优秀,初二下半学期就被选定洛阳一高的报送名额,整个初三经常不上学,简直就快玩疯了,幸好过了这个暑假她就要升入高中了,那可是全日制住宿学校,我暗自庆幸着。 “你又在想啥呢,这么多李子吃完不怕酸死你啊!”小铃铛推开了我要拿李子的手,坐下来端端正正地看着我说,“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啥?” “为啥大家都叫你泥鳅呀!” 我一下子把整个脸都贴在了卷子上,埋着头无奈地说:“我的大小姐啊,咱能不能不这么八卦?” “说说嘛!”小铃铛把我晃地都快散了架。 终是抵不过纠缠,便清了清嗓子说:“就是我们小的时候经常玩泥巴,每次下过雨地下那种红泥特别有韧性,能捏各种各样的形状。那时候小伙伴们都爱欺负我,弄得我浑身都是泥,大家见到我都笑着说咋整的跟泥鳅似得,就这样。” “哈哈哈,他们为啥总欺负你呀?”小铃铛笑的都快把桌子给踢翻了,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我好欺负呗!不过每次回来你二蛋哥都要拉着我去找他们算账,经常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种……”我朝小铃铛摆了摆手,意思是李子留下人可以走了。 小铃铛不屑地“切”了一声,一蹦一跳像个小鹿似地出了门。 晚饭过后小铃铛才揉着眼睛踱着小碎步回来,一看就是玩了一下午的游戏。我便暗讽道:“大小姐辛苦了,饭菜有些凉,小的这就去给您热热!” “免了!”小铃铛换做大步迈进屋里,边走边说,“二蛋哥真牛!” 说着还朝我举着大拇指,举手投足间一副少女崇拜英雄的模样。 “咋了?” “我跟你说啊,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今天下午玩得快睡着,看他闭着眼睛还能通关冒险岛!” 我配合地笑了笑说:“没事,毕竟明天才高考嘛!” 坐在考场里,碎碎的雨滴打在发黄的窗户上,隐约可见大门外人头攒动,像是城里人一年一次的聚众朝拜,无微不至的呵护就像一张保鲜膜蒙在考场里每一个人的脸上,令人窒息。我的父母现在应该正在垛场收麦子铺雨布吧,我心里暗自庆幸。 我爱幻想的毛病在考场里发挥得淋漓尽致,答题间隙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高考失利该咋办,亦或大学校园会是怎样的景象,大半脑细胞都被无关紧要地占用。 钟声响起,圣灵们涌门而出,朝拜的人群沸腾起来。 我和表哥走出校门,小铃铛迎面从人群之中跳了出来。 “哥,战斗结束了?”小铃铛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马尾辫被雨水打湿贴在脖子上。 “有点惨烈……”表哥打着哈欠接过小铃铛递来的绿色军用水壶,手指上有些血,喝了一口递给我。 壶里装的绿豆水,加了点糖,能喝出生绿豆的味儿,肯定不是母亲熬的。 我看着小铃铛,上下大量了一番:“都快成落汤鸡了,没事在家呆着,乱跑啥!” 小铃铛不屑一顾,指着远处喊:“瞎子瞎子,注意前面的树哈!” 瞎子刚从教室出来,边走边整理着书包,朝小铃铛勉强笑了笑,直接走向了门口的大吊车。 表哥笑道:“我军的坦克来支援了!咱们去搭个顺风车?” 说完三人便走了过去。 刚到跟前,就见瞎子他爸一个巴掌扇在瞎子脸上,“啪”的一声很是清脆,引来门口众多目光,然后吊车就缓缓开走了。瞎子站在那里,尴尬之余还是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 我们三人对视着:“后援临阵脱逃,咱们都被抛弃了……” 表哥上前问:“咋了?”想笑没笑出声来。 瞎子很无辜地说:“本以为今年考题这么简单,做完还睡了一个小时,交卷子才看见他娘的另一面还有题!” “哈哈哈哈,你真不愧叫瞎子!”小铃铛捧腹大笑。 学校教务处的打印机老旧,我们平时考试印的试卷全是宣纸单面的。 “你小子已经阵亡了!”表哥拍了拍瞎子的肩膀,一行四人走回了家中。 十天后成绩公布,表哥以仅扣3分的理综成绩,位居当年洛阳市理工科综合状元,只是英语仅有可怜的20多分。这我一点也不惊奇,表哥酷爱物理化学人尽皆知,平时生活中的各种现象都要跟我谈论个究竟。而我成绩平平,但也在预期之中,能够顺利进入大学。瞎子早已阵亡,就不再多说了。 我对表哥说:“行啊你,理综差点满分,真二蛋啊!” 表哥微微一笑,右手握拳左手伸掌道:“过奖!” 日后我才知道,考理综时,写到最后一道大题,表哥的钢笔没了墨水,他又懒得报告老师,仅用心算得出了最后的答案,无奈之下拿钢笔尖扎破右手食指,用血写下了最后的数字。 记忆里那是整张试卷最难的一题,有20分,我用了两张演草纸都没解出来。我一直在想,当时阅卷的那位老师一定是被表哥的血书所镇住了,或者他本就是一位爱惜人才的好教师,只写个答案就给了17分! 十年往事9:不打不相识 - 北邙挽 我时常感慨人性的叛逆,从小到大的我给人的印象都是文文弱弱,从不惹是生非,却很少交到朋友。而表哥总是与人争论,甚至大打出手,在外一副盛气凌人之势力压所有人,却赢得众多知心好友。 整个中学时代,我几乎所有的朋友都是通过表哥认识的,来往最密的就是瞎子。 瞎子真名叫史洪亮,有个姐姐,已经远嫁外省,祖辈是邙山镇史家沟村的原著居民。为人大方,从不计较得失。唯一受大家唾弃的是他实在太过自恋,每当在电视机上看到哪个明星换了新发型,他都要刻意模仿一番,尽管他那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与人家差距甚大。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不叫自恋,叫自信!俨然一个现在年轻人口中所说的“逗比”。 据说瞎子小时候一直住在祖辈留下来的窑洞里,当年政府号召“少生孩子多种树”后,村子里大多户都申请开垦荒地种起了果树,几年后家家户户都盖起平房,而瞎子一家还是住在窑洞里,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懂事了点后,瞎子总埋怨父母不懂得与时俱进,想必这也是他现在这么与时俱进的根源吧。 至于他的父亲是怎样发家的,瞎子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从自己上小学开始后,家里一夜之间就富了起来。瞎子父亲原来是在工地给人拉沙子为生,后来自己买了辆吊车,之后第二辆、第三辆……窑洞边上也盖起了二层小洋楼。 瞎子和表哥成为好朋友是在高一的一次体育课上。 前面提过,瞎子因撞坏校园的松树被校长当众大骂的事,当时表哥就坐在瞎子后面,校长走后表哥便起哄起来。 “兄弟好眼力啊,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表哥用笔戳着瞎子的后背讽刺道。 瞎子没有理会,表哥笑得不停,一而再地用言语攻击:“看来不仅是瞎子,耳朵也聋呀!” 瞎子恼羞成怒,唰得一下站了起来,脏话呼之欲出。看到表哥后不知怎么的又软了下来:“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 说完转身正要坐下,表哥脚轻轻一勾把凳子给拉了过来,瞎子一屁股吨坐在地上,这次是真的怒了,起身就把表哥的桌子给顶翻了,两人扭打起来。 表哥明显让着瞎子,轻松就把他按倒在地。场面闹得不是很轰动,老师进来后说了一大堆新同学要搞好关系一类的话,便不了了之。 当天下午的体育课上,基础训练做完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足球场上,瞎子一脚布雷默式旋转点球,偏离球门45度正正打在乒乓球台边上一个高三同学的脸上。 那人抓起足球就冲了过来,指着瞎子的鼻子骂道:“你他妈是不是瞎子啊!”说完一脚踹在瞎子的裆部,瞎子捂着大腿站不起来,一句话不敢啃。本来还是一片笑声,一下子凝重了下来。 那人还不解气,揪起瞎子的头发骂:“你们这些小崽子,毛长齐了再学踢球成不?”眼睛瞪着球场上的所有人。 瞎子几乎快要哭出来,哀求道:“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抓我头发。” 瞎子真的是把头发看得比裆部还重要。 揪头发踢裆部这些女生才会用的损招,本就为人所不齿,那人还指桑骂槐所有在踢球的都是小崽子,表哥就不高兴了。 “你打了也骂了,人家也给你道歉了,松手吧?”表哥平静地说道。 “小崽子,我惹着你了?” “没。” “那就滚一边去!” “你让谁滚?” “你!” “谁?” “你……”你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表哥一拳打在鼻梁上,血一下就流了出来。 另外两个在打乒乓球的高三男生放下球拍一拥而上,表哥一直护着自己新发的校服,躲闪不及背上还是被印了一个大脚印。 怒了的表哥脱下校服扔给瞎子,光着膀子和那三个人扭打起来。表哥没了顾及,打起架来根本不要命,等老师跑过来拉开架的时候,三人脸上全挂了彩。 四人端端正正地站在操场边上,被老师一顿痛骂,可是几乎所有的话都是对着表哥在说,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表哥一人,丝毫不提三个高年级欺负一个低年级学生的事实。 后来才知道,那个被球砸到的男生是我们年级组长的小舅子。 全程表哥低着头一言不发。 训完话后三人转身要走,表哥突然搬起脚边的大青石就砸向一个男生的脑袋,瞎子眼疾手快推了那男生一把,青石块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磕出一个大口子。老师吓得手直哆嗦,一巴掌拍在表哥背上:“你小子不要命了是吧?” 那男生一下子没回过神来,腿一软差点吓跪在地上。据瞎子说,当时那一下要是砸在头上,那人绝对当场脑浆爆裂。 此后操场上再也没见过一块青石或砖块。 后来表哥光着膀子被罚站在旗杆下,一直到放学。课间,旗杆下聚集了众多的学生,高一到高三的都有,而且多数还是女生,议论中都报以崇拜的目光。 表哥一米七五的身高,剔着当时流行的小平头,身上没有做作的肌肉,但是很结实,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十级大风也纹丝不动的感觉。 我站在人群中,看表哥时不时还朝大家笑笑,一副将军阅兵的姿态,我是又气又想笑,还有点后怕。 放学后,瞎子推着他的飞鸽自行车走到旗杆下:“朱弘,回家我载你!” 我从身后走来笑着说:“叫他二蛋吧!” 瞎子递过衣服连连说道:“是是,人如其名!二蛋哥,先把衣服穿上。” 表哥从旗台上蹦下来,跺了跺脚。 “二蛋哥,你看脚都站麻了,我载你回去!”瞎子很诚恳的样子。 表哥拍了拍瞎子的肩旁看着我说:“盛情难却啊!” 之后三人轮番起一辆自行车上了邙山,从此我们便多了一个好朋友叫瞎子。 而多年后我才明白,这是命中注定。 十年往事10:最后的狂欢 - 北邙挽 高考录取分数线公布后,表哥以2分之差落榜,几天后却收到了洛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是现在洛阳理工学院的前身,听班主任说是校长的功劳。 当年大学毕业包分配,上了大学就意味着握住了一只铁饭碗。在当时的认知范围中,这也是我们这群山里孩子可以光宗耀祖的唯一出路,可表哥却选择了放弃。 原因很简单,前一天他才答应了瞎子一起学开吊车。无论家人怎么劝说都不管用,小姨甚至跑去把瞎子给训斥了一顿,表哥毅然决然地扔掉了录取通知书。他说,做人不可以不守信用。 不久后我收到了西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邮件是小铃铛拿过来的。 当天中午正在睡午觉,小铃铛蹑手蹑脚地走进我的房间。睡梦中感觉鼻子痒痒的,一个喷嚏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小铃铛背对着我躺在床上,马尾辫蹭在我的脸上,淡淡的芦荟清香。看她穿着薄薄的背心,呼吸均匀,隐约可见青春期少女起伏的曲线。我脸一红,噌得一下坐了起来,悄悄走下了床。 看到小铃铛怀里抱着录取通知书,轻轻一拉,小铃铛醒了过来。 “哎呀,你怎么偷人家东西啊!”小铃铛把通知书抱得紧紧的。 看她演技超群,我便当仁不让:“谁给俺家小铃铛写的信呀,这么神秘?” 小铃铛一翻身把通知书压在身下,懒洋洋地趴着说:“秘密!不要打扰本小姐睡觉!” “录取通知书拿来吧,刚才我已经看到了!” “真没意思!” 小铃铛把邮件甩给了我,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我扭头喊:“这挂号信要本人签收,你咋领的?” “咱村陈叔是邮递员!”小铃铛头也不回,踢着拖鞋啪嗒啪嗒走了出去。 我“哦”了一声,竟把这茬给忘了。 其实我还想说,现在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要再躺在我的床上睡觉了,可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看着小铃铛离去的背影,很难想像在她活泼开朗的外表下,究竟隐藏了多少忧伤。在她心里,也许只有我和表哥两个亲人了,而不久后我也将远去西安求学。这些年,她带给我们的欢乐,或许早已超过我们给予她的关心。 突然心里酸酸的,便快步追上了小铃铛。 “铃铛,你快要开学了,哥带你去市里买几件漂亮的衣服穿!” 小铃铛一愣,继而转头坏笑道:“无事献殷勤,那个啥来着?” 我连忙解释:“哪敢啊,你可是我的亲妹妹!” 小铃铛突然笑得跟花儿似得,看着我说:“觉得本姑娘这样出去丢你人呀?” 我故作沉思,朝小铃铛打量了一番。白色的背心,上面印着被洗得模糊不清的笨笨车,青色的校服长裤,还有一双大了半截的人字拖。 犹记得12岁那年刚来时,小铃铛一度被我们评价为走资派的代表,没想到短短三年就融入了无产阶级的大家庭。 突然心生愧意,摇了摇头说:“你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人啊!” “你还挺有眼光的哈!”女孩子就是经不住夸,喜悦之情马上就溢于言表。 “那你到底要不要去买衣服呀?” “要!” 喊上表哥,表哥又叫了瞎子,四人一起下了邙山。路上小铃铛非要坐瞎子的飞鸽自行车,我和表哥便起大二八跟在后面,一路下坡,二十分钟就到了市里。 商场里人不多,衣服挂得奇形怪状,服务员彬彬有礼,跟我们村里集会上衣服成堆,吆喝甩卖的场面完全不同,一时竟感觉有些尴尬。 小铃铛似乎看出来了,大声地说:“听某人说要把我打扮漂漂亮亮的,很是期待啊!” 表哥笑着说:“我相信泥鳅绝对有这个眼力!”,瞎子也在一旁应和。 我最怕别人激我,拍着胸脯说道:“包在我身上吧!” 服务员也被逗乐了,过来开始给我介绍起衣服,尴尬的场面一下就消失了。 走了一圈,眼花缭乱,便对小铃铛说:“要不你自己也看看?” 小铃铛看着我笑嘻嘻地说:“你给我买什么我就穿什么。” 这时瞎子捋了捋他的大奔头站了出来,一本正经地向我们讲解现在流行什么样的搭配,说得天花乱坠,关键是小铃铛竟然还信以为真,说:“我要听瞎子哥哥的!” 然后对我投来鄙视的目光。 瞎子一向爱面子,这次是真的长脸了,便带着小铃铛几乎把店里的衣服全试了一遍,最后选定了一套淡青色碎花连衣裙和一双白色帆布鞋。小铃铛站在镜子前晃来晃去:“瞎子哥哥眼光真好!” 我看向小铃铛,她傲人的气质,苗条的的身材,和十四五岁少女独有的曲线,配上这身淡色系的清纯服饰,再扎一个马尾辫,简直是天作之合,看得我竟有些痴迷。这绝对不是瞎子那拙劣的眼光所能选出来的。 我和表哥连连称赞,小铃铛开心地说:“还是瞎子哥哥买衣服靠谱!” 瞎子甚是得意:“那是必须的!” 然后就去柜台付了钱。 回去的路全程上坡,自行车载个人是骑不动,表哥背起小铃铛,小铃铛大喊:“猪八戒背媳妇喽!” 我和瞎子笑得合不拢嘴,弄得表哥很是不好意思,想必他也被刚才小铃铛的身姿给迷倒了。 路上瞎子提议:“咱们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我们的大学生!” 我摆了摆手:“这就不必了,我们还是去庆祝一下洛一高的保送生,她可是未来的博士呀!” 表哥连连点头,小铃铛傻乎乎地笑。 到了北方饭店,瞎子放话:“今天我请客,洛阳水席,吃不完谁都不能走!” 瞎子是真的玩开心了,既然如此,那盛情难却。 两瓶洛阳宫下肚我就饱了,看着表哥和瞎子在那里狼吞虎咽,谁也不肯服输,真是自愧不如,小铃铛不停地给他们喊加油。四人一直吃到深夜,结账时,老板娘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目瞪口呆,把准备好给我们打包的塑料袋推到了一边。 欢声笑语中,一行四人回到了家中。 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无忧无虑的狂欢。 十年平静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从此再无宁日。 (正文第一卷,庄王的诅咒,继续!) 片尾曲 - 北邙挽 《亏欠》 作词:大头七 作曲:木有 演唱:也木有 盼一场大雪漂白我的世界 还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就像你转身过后期待的挽留 回头是空无一人的街 这些年越走越远 才知对你有亏欠 按下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听到那头你简单的问话 还没回答眼泪已然落下 …… 曾经你的温柔 我却总贪恋不够 还让你放开我的手 我恨我没有看透你的温柔 像空气伴我左右 你的好我感觉不到 却是最真的守候 …… 又来到这个路口 幻想你还在等候 等我一起去看路的尽头 黄昏的光洒满整个身后 看不清楚是谁在向我走 …… 难忘你的温柔 是我给你的不够 还让你放开我的手 我恨我没有看透你的温柔 像空气伴我左右 你的好我感觉不到 却是最真的守候 …… 曾经以为永远 是最美丽的誓言 常把浪漫挂在嘴边 诉说着一场泡沫般的爱恋 却不知永远太远 是安慰自己的谎言 爱应该默默陪伴 上架感言+预告 - 北邙挽 明天书要上架了,写几句心里话吧,希望大家都看看,最多不超过十句,因为每一句会很长。 1、感谢所有支持这本书的朋友,感谢编辑,感谢起点中文网。 2、灵异类别属于小众,却是最难写的一类题材,其中又属悬疑推理和探险解谜为难上难。 前者需要严密的逻辑和宏大的布局,后者需要丰富的阅历和生动的笔力。 很不幸也很荣幸,这本书全占了,所以……都是泪。 写得太死板没人看,写得太真实怕被封,写得太虚假变成了玄幻,写得太平淡变成了都市,把各种因素都考虑进去了,又会出现各种BUG和天坑。 我的天呐,为何还有人写灵异,烧脑费力没钱赚。 因为情怀! 因为以上所有问题,这本书里都不会出现。 3、这本书第一卷20W字已写完,平均每章写作时间6小时以上。 你没看错,每章两千字写6小时! 不要质疑作者的手速,奔三未娶,时速1W+! 实话实说,6小时都说少了,很多章节从清晨写到凌晨,从无数个思路中选择最满意的一个,一个字一句话地写,写完最后一句话,突然又蹦出个更好的思路。 删! 又写到第二天白天,昨天的任务完成了,今天还有,他喵的不睡了。 继续写! 然后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4、因为个人的一些原因,这本书签约比较晚,所以没推荐,基本上是单机到的20W字。 好吧,原因就是作者以前写实体书的,“十年往事”本来是开篇的十章,节奏太缓不适合网文。 可是作者心中有数啊,看完全卷的朋友知道,“十年往事”看似平淡,实则全是为后文埋下的伏笔,平静之中暗潮涌动。 再三坚持下,还是妥协了,然后签约就很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上架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动力吧。 要是推荐不断读者无数,每天有人评论互动,偶尔有人打个赏买包烟,作者能写到百万字不上架! 说到烟,其实大家花半支烟钱就可以看好几章,而作者写一章都要抽整包烟…… (吸烟有害健康,请勿在禁烟场所吸烟) 4、呃……好像已经超过十句,也没时间写上架感言了,要去准备明天的第二卷章节。 单机这么久,心里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简单概括下吧: 宁缺毋滥,保证每一章精益求精。 只要还有一个人看,就会写到完本,就算作者太监了,书也不会太监。 1月27日(除夕)中午12点上架,更新三章,可能会延迟几分钟。 既然上架了,建个QQ群,群号:568964610,看看大概几个人订阅。 群里畅所欲言,言论自由,乱论无罪! 有对古墓感兴趣的群友,来邙山,一起进入庄王陵墓走一走,圣陵就不去了。 如果视死如归,那就舍命陪君子,带你一起踏上去往圣陵的不归路…… ―――――――― 《北邙挽歌2:圣陵密码》简介 七十年前的春联已为后代命名,是人心所示还是上天的旨意,神秘人物伊星首现江湖。 正邪联手难敌新势力的冲击,曾经的内斗,实为他人做嫁衣。 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弃机,暗藏圣陵,生命不过是倒挂的沙漏。 烛火熄灭,天地寂静,终现幕后黑手,竟然是…… (听说首订很重要,决定着一本书日后的推荐和命运,虽然单机这么久,还是要有梦想,能订阅的朋友尽量订阅一下吧,万分感谢! 万一将来这本书火了,那是所有支持我的人的功劳,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安静的写作人。 1月27日中午12点更新三章。 以后每天更新时间为晚上7点,两章打底。 QQ群:568964610)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