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馒头 夕阳的斜晖,照在平安县的碎石路上,温柔静谧。 道路一旁,正是县令鄂以海的府邸。 府邸门口的斜对面,只有一个卖馒头的老头儿还在摆摊。 虽然此时这条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往来了,老头儿却还没有收摊子的意思,仍在头也不抬地用力和面。他手边的蒸笼里早已冒出腾腾热气,一股馒头特有的甜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隔着一条街的另一侧水沟里,一团麻袋竟然因此而开始扭动。 只见这“麻袋”挣扎着从水沟里爬上来,开始极其缓慢地朝馒头摊子的方向蠕动。 与此同时,鄂家大院的门打开了,一个少妇牵着个八九岁的清丽女童,走了出来。 少妇环顾四周,见左右已没什么人,这才急急忙忙拉着女童,快步走向老头儿的馒头摊子。 之前一直和面的老头儿停了手,抬起头,用一种难以言传的目光看着少妇和女童。 “来了?”问话的竟然是少妇。 老头儿点点头:“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才不过两个月,竟又追来了?” 老头儿不答,只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揭开蒸笼,从里面拣选出一个馒头来,掂了掂。 少妇的眼眶早已红了,哽咽道:“我们隐姓埋名,躲在这小县城里,就是为了……” “多说无益,给,拿着。”老头儿将馒头递给了少妇。 少妇接过馒头,顺手交给身旁的女童,道:“宛如,你先回去。” 宛如微微有点迟疑地从远处收回目光,拿了馒头,转身离开。 眼看着宛如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府邸大门内,少妇这才蛾眉一蹙,道:“既然如此,也只好拼了。” 老头儿微微摆手,并不说话。 少妇也伫立无言,静默以待。 宛如刚走进府邸门内,便立即朝侧院的小门跑去。 趁着家里的伙计打盹儿时,一扭身,就已重新出现在了府邸侧门门外的小巷中。 这宛如正是鄂以海的爱女,先前和老头儿说话的少妇,乃是家里新聘的教养姑姑。虽然在常人眼里,这陶姑姑除了长得漂亮一点,便没什么不同。宛如却知道,她这姑姑绝非常人。因为她曾从半夜中朦胧睡醒,亲眼见到陶姑白天剪出来的纸马居然在圆桌上奔驰。 “给我!”宛如不禁拍手叫道。 陶姑惊慌抬头,这才发现宛如不知何时竟已睡醒。 “宛如,刚才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陶姑沉吟片刻,叮嘱道。 宛如睁大了眼睛,瞧着早已伏地不起的纸马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姑姑,你放心,我不说。我知道,爹爹正到处缉拿妖人呢,若是被人知道了你会妖法,定要给抓去烧死的。我,我从小就没了娘,你待我这般好。我舍不得你……” 这孩子。陶姑不由得有些感动,想不到自己和宛如相处时日不长,竟已在小女孩心中重要如斯。从那以后,陶姑很多事情都不再瞒着宛如,甚至还在无人时指点宛如一些吐纳练气的功夫。宛如也果真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这一次,陶姑和门口那卖馒头的老头儿,究竟是有什么事呢?宛如决定悄悄躲在巷尾墙角处看个清楚,但她没走出几步,就被路中央那团蠕动的“麻袋”给吸引了。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蠕动的“麻袋”竟然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乞丐,一个浑身披着不知道从哪里扒拉来的破烂麻布条儿,浑身血污漆黑的小乞丐。 小乞丐爬着爬着,突然不动了,他闻到了距离自己更近的馒头香味,是从鄂宛如手里拿着的馒头发出来的香味。 他吃力地微微抬起头来,刚好只看见鄂宛如手里的馒头,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响动,涌起了立刻扑向食物的欲望,无奈之前接连好几天的饥饿,再加上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撞到水沟里受的伤,使得他浑浑噩噩地在水沟里又躺了不少时辰。若不是傍晚这一阵阵馒头香支撑着他爬了起来,怕是都看不到第二天的日出。 鄂宛如看着眼前这乞丐,蓦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曾经被一只饿狗拦住,对方也是这样,从喉咙里发出异响,眼里透出凶光来…… 她吓得一哆嗦,丢掉手里的馒头,转身飞快地跑回了家,陶姑和老头儿的事情,也被她丢在一边了。 馒头刚好落在小乞丐的嘴边,他想也不想,就将嘴巴啃了上去。一口,两口,他艰难地啃着、咀嚼着。 突然,馒头里一颗硬物甭到了他的牙齿。 一阵剧痛中,两行不争气地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在少年黑漆漆的脸上淌出两条轻微地泪痕,也幸而是这两行泪,他才没有被噎着。 少年将这颗硬物攥在手里,趁势就着眼泪,飞快地将剩下的半个馒头也吞下肚去,又趴了一会儿,才有了一丝力气,勉强从地上撑起双肘,爬到巷子的墙角边,扶着墙壁撑起半边身子,背靠在墙壁上,重重喘气。 就在这时,手里一件极不寻常的物事唤醒了少年的触感。 他只觉得有一股温和的热力,正从手里的物事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体内。 少年张开手,只见一颗圆形的木头珠子正在斜阳的辉映下,发出一个一个“卍”字字符。他讶异不已,这不正是之前磕到他牙齿的那颗硬物吗?原来是颗佛珠。 “菩萨显灵了……”少年在心里默默道,再次攥紧了佛珠。 “你看,那是什么?”虚空中,传来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 “我又没瞎了!”一个女人没好气地答道。 这二人来得好快,瞬息之间便已从云端降落在了少年身边。男人奇丑无比,女人却颇有几分姿色。 与此同时,先前卖馒头的老头儿和陶姑也瞬间位移到了小巷中。 少年盯着面前的四位“神仙”(这些人突然出现,也不见他们走路过来,不是神仙是什么呢?),脸上露出了崇敬的神色。 “神仙”们虽然个个对少年手里的佛珠牵挂不已,但却彼此戒备地看着对方,没有谁先轻举妄动。 第二章 赤焰掌 半晌,丑男人“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老头儿和陶姑二人脸色齐变:远处又有人御剑而行,朝这边飞速而来,自是对手的援军将至。 对面的俏丽女人更不打话,一扬手,一条飞练已甩了出来,缠向陶姑。 陶姑轻点足尖,腾空而起,掏出一把豆子洒下,喝道:“起”。 豆子迎风而长,速度快得惊人,霎时就已长成参天大蔓,且相互缠绕,将陶姑、老头儿和墙角边的小乞丐罩在屏障之内。 “雕虫小技。”丑男人将身子往地底一顿,钻了进去。 “白痴!快回来!”俏丽女人跺脚道。 话音刚落,丑男人已从屏障内的地面钻了出来,一冒头,就被老头儿重重一棒子敲在脑袋上。 幸而俏丽女人喊了一嗓子,使得丑男人本能地缩了一缩,因此脑袋上虽然挨了老头儿一击,剧痛无比,却并不致命。 丑男人立刻缩回脖子,遁地而去,灰溜溜地回到了俏丽女人身边。 俏丽女人白了丑男人一眼,道:“活该!” 豆蔓屏障内的陶姑和老头儿迅速转向乞丐少年,同时伸手道:“拿来!” 少年迷茫地看着二人。 “看火!”屏障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 一股猛烈的火焰瞬间就窜了进来。 “赤焰掌!”老头儿和陶姑一惊,同时转身飞避两边。 豆蔓屏障瞬间就被火焰烧出了一个大洞。 火焰直冲坐在墙角的乞丐少年而去,片刻就已将少年包裹在内。 “当心!佛珠还在那小乞丐手里。”俏丽女人急急喊道。 洞外,一个穿得极其清凉的少女闻言立刻缩手,她手掌内喷薄而出的火焰也随之熄灭。 可怜的小乞丐,不过因为吃了一个本以为是救命的馒头,却落得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动了!动了!又动了!”丑男人指着乞丐少年道。 原来,就在众人以为这小乞丐已被少女的赤焰掌烧死时,这顽强的小乞丐竟又蠕动了起来。 “是佛珠!一定是因为佛珠!”丑男人激动地叫道。 俏丽女人白了丑男人一眼:“瞎嚷嚷什么?红莲妹妹已经到了,先解决掉老不死的和臭女人再说。” 两人一齐看向了清凉少女。 “你们先上。”红莲却是简洁地命令道,同时在心里暗骂:吴三金和许波这两个贱人,就想着先消耗完我的气焰,他们再趁机打败朱重和杨四娘拿了佛珠回去邀功,呸! “走!”朱重和杨四娘趁着对面三人打肚皮官司的一刹那,已经左右一人一只手,将小乞丐架了起来,瞬间位移,消失不见。 吴三金和许波又一次看向了红莲。 “还愣着干什么?追呀!”红莲怒道。 宛如在屋内啜着茶,已经慢慢镇定了下来。最初的害怕过去后,善良的她不禁想到:外面那个小乞丐怎么样了?他会死吗?还有…… 就在宛如胡思乱想,正打算再出去看看时,“砰”地一声,门打开了。 杨四娘和朱重挟着一个浑身血污焦黑发臭的乞丐进了屋。 “陶姑!”宛如惊道,再一看那个乞丐,正是之前在门外小巷里那个。 “别出声!”杨四娘一面道,一面丢开小乞丐的手,迅速关上房门,并催动咒语,将先前已经在屋内四周布置的禁制打了开来。 如此一来,外面那三个家伙至少有半个时辰找不到他们。 够了! 半个时辰,已经足够他们再次带着佛珠逃走了。这一次,他们一定要躲到更远、更隐蔽的地方去…… 朱重已将小乞丐丢在宛如房内的椅子上,并用力掰开小乞丐的手,想要将少年手里的佛珠抠下来。原来,因为被赤焰掌的灼热温度烧过,少年虽然得佛珠庇佑而大难不死,但佛珠却也因此而和少年焦烂模糊的手掌血肉紧紧粘连在一起,一时不容易取脱。 一旁的宛如看看“陶姑”,又看看“卖馒头的老头儿”,最后视线也落到了少年的手掌中。 “啊……”少年因疼痛而渐渐恢复了意识,忍不住呻吟起来。 “闭嘴!”杨四娘低声喝道,上前捂住少年的嘴。她和朱重本不是残忍的人,但为了这他们几乎拿命换来的佛珠,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少年不断挣扎。 宛如看着于心不忍,在一旁拉着杨四娘的衣角道:“陶姑,求求你别……” “在这里了!”屋外,传来许波兴奋的声音。 杨四娘急忙返身将宛如护在怀里,朱重也忙抬起桌子,挡在了自己和杨四娘三人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红莲的赤焰掌不出所料再次使了出来,将施了法术禁制的宛如房间大门和窗户烧出一个大洞,将挡在朱重三人面前的桌子也烧得只剩下两条桌腿,还握在朱重手里。 红莲三人紧跟而进。 “嘿嘿,死老头儿,你打我一棍,让爷挂了彩,你们也讨不了好去!”许波得意洋洋地说道。 “难怪这一次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原来是因为粘了你的黑狗血!”杨四娘冷冷道。 “那当然了,他的狗鼻子可灵……”吴三金住了嘴,其他万事许波都可容她,唯独不能接受她和别人一样揭他的老底儿。 许波原来是一条黑狗。 “拿来!”许波沉着脸,向前踏上一步。 “哈哈哈哈哈……”朱重突然大笑,倒让三个女人都吃了一惊。 唯独许波脸色更加阴沉。 “去死!”许波朝朱重扑了过去。 朱重扔掉手里的桌腿,袖出短棒,打向许波的头。 许波却是中途一扭身,突然转向,灵活地躲避开来,搭上了朱重的右肩,撕拉一下,就将朱重的右臂挖下来一条血肉。 许波一击得手便即后退,直退到吴三金身边,才将朱重右臂上挖下来的血肉放进嘴里,得意洋洋地咀嚼起来。 吴三金眉头微皱,道:“别在我面前吃生肉!” “我是狗!我就喜欢吃生的!”许波一面吃,一面回话道。 二人拌嘴,红莲不理,直接对朱重和杨四娘说道:“反正也是逃不掉的了,何不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也免受零碎之苦。” 第二章 惊变 朱重点点头道:“不错。”说完举起少年的手掌,对着红莲,哈哈笑道:“你看,佛珠就在这里,你那么有本事,自己来拿啊!” 红莲又惊又怒,她已看到那颗大家极力抢夺的佛珠,此时已牢牢粘连进少年血污的手掌之上,而且还在不断地融化,变成一缕一缕的细丝注入少年掌心。 “快!剁下来!”红莲怒喝。 吴三金的飞练已快速窜出,朝少年的手腕卷去,刹那间就要卷上少年手腕了。 一匹半尺高的纸马猛地跃上飞练,将其咬住,朝旁边用力一拉。 “哼!”吴三金的飞练快速翻飞,挣脱纸马,再次袭向少年。 陶姑又祭起两匹纸马,朝吴三金的面门攻去。 那边两个女人两招刚过,这边朱重早已接过许波,大棍对爪牙,来回三合。 不过短短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少年便已孤立无援。 红莲趁势踏上两步,目露凶光,冷笑道:“看来还得我亲自动手拿!” 少年喘息未定,却也明白,眼前这些人根本不是“神仙”,只是一群对自己手中这颗佛珠心怀叵测的恶人,不,他们都不是人,是……妖人!一念至此,少年的手立刻本能地往后缩,然而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已在此时映入他眼帘了——红莲已迫近少年,她甚至都没正眼看一下眼前的少年,目光心力所在,全部集中于少年拥有佛珠的右手上。 紧接着,红莲一扬手,一道红光一闪即过。 “啊……”少年沉闷而痛苦地叫了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处传来一阵剧痛。 却是红莲用自己的绝技之一“火焰刀”斩向少年,企图直接将少年手握佛珠的整条胳膊都先卸下来再说。 这本是杀鸡偏用上了牛刀的一次攻击,理应万无一失。 “嗯?”红莲的“火焰刀”刚一斩上少年的胳膊,立刻感应到对方体内一股纯正温和的灵力将自己的攻击裹挟而来,使得她的气焰在黏上对方的刹那间,犹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化于无形之间。 这佛珠,竟有如此之强的灵力?在须臾片刻间,便已融入这少年体内,生成灵力护盾? 红莲又惊又怒且妒,一时间不由得全力催发“火焰刀”,整个人全身上下都透出诡异的红光来,似乎即将燃烧,眼睛更是充满了血红。 “啊!来人啊!啊!啊!!啊!!!”一个稚嫩的声音尖叫着从门口窜了出去。 原来是趁着朱重和杨四娘正与许波和吴三金斗法,而红莲也正全力对付小乞丐,发现没人理会自己的小女孩宛如,在角落里呆立片刻后,便悄悄溜到了门口,随后一边尖叫,一边跑了出去。 宛如的离去并未让屋内的众人停止打斗。 对于朱重和杨四娘而言,这个地方他们行踪已露,本就不打算继续呆下去,迟早要离开,所以除了小女孩,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别人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也都不重要了。杨四娘倒是欣慰宛如就此逃过一劫。 至于红莲那边的三人,就算小女孩宛如跑出去呼救搬来了救兵,也不过是些弹指间灰飞烟灭的凡人,根本微不足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佛珠抢到手。 几个回合下来,朱重和杨四娘虽然仍在全力对付许波和吴三金,却也已经注意到那边红莲竟然还未搞定本已落了单的小乞丐,不禁又是讶异又是欣慰,瞬间精神一震,出手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辣。 许波和吴三金二人也早已在心里叫苦不迭。 “红莲,你倒是快点儿啊!”许波一边狂吼着扑向朱重,一边却是在催促红莲,此时他的身上早已吃了朱重的几棍狼牙棒,露出几个黑色的空洞,鲜血淋漓。 而朱重虽然也被许波挖出几道血肉,浑身挂彩,但他手里挥动的狼牙棒并未就此停顿,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 看着对方那近乎拼命的打法,许波不由得露出了自己潜藏在体内深处,另一面的怯懦本性,开始有些害怕地且打且退。 退不几步,许波一不小心踩到一截断裂的圆桌腿,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着跌坐在地,抬头一看,只见朱重已趁势举起了狼牙棒,再次朝自己的头上打来,他忙伸手格挡,却是慢了一步——眼见许波即将抵受不住,吴三金情急生乱,一道赤练飞速缠向了朱重手里的狼牙棒,同时终于忍耐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本应早已得手的红莲和小乞丐二人身形处。 她不看还罢了,一看之下顿时浑忘了自己正和杨四娘打斗,竟然就此怔住。 杨四娘岂容吴三金在这样的关头走神,见机立刻双手一合,全力催动豆蔓藤,死死地勒住了吴三金的脖子。 “见风长!”杨四娘低喝一声,豆蔓藤立刻以惊人的速度扎进了吴三金脖子里,将她的头和身体之间供应血液的通道全部阻断。 吴三金就此气绝,顿时倒地不起,缠向朱重手中狼牙棒的赤练也无力垂下,落在了许波脚边。 许波的头此时也被朱重的狼牙棒重击打中,崩裂开来。 这一下屋内形势骤然生变,正与小乞丐相抗,不对,是与小乞丐手中佛珠灵力相抗的红莲,更是焦虑异常,但此时,由于自己的“火焰刀”气焰被对方灵力源源不断地裹挟与吸收,有心撒手的她也已是骑虎难下,只得不断催发灵力,企图斩下小乞丐的胳膊,然后启动法宝尽快离开。 一旁的朱重和杨四娘也已看出红莲情形不对,虽然他们二人此时也没多少气力了,但彼此对视一眼后,还是觉得机不可失,立马上前夹击红莲。 红莲感应到脑后风声,知道自己此时命悬一线,再不撒手对付朱重和杨四娘,怕是连自己也要折在这里了,闪念至此,红莲立刻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来,低声喝道:“着!” 紧接着,只一瞬间,一场猛烈的大火就从红莲体内燃烧了起来,将她和朱重、杨四娘还有面前的小乞丐全部包围在火焰之中。 烈火顿时无情地吞噬了屋内的一切,火光冲天。 第四章 佛珠呢 大火中,一道浑身包裹着烈焰的红色身影,腋下夹着一个同样被笼罩在烈焰中的少年,“嗖”的一声从屋内窜了出去,直飞冲天。 小乞丐耳中听得下面传来嘈杂的人声,睁眼一看,透过熊熊的火焰,只见先前那个给他救命馒头的小女孩宛如,正和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男子手拉手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他们身边的佣人们则来来往往地奔跑着、尖叫着…… 耳畔风声呼呼而过,眨眼间,所有的人都成了地上的一颗颗小黑点,随即又消失不见。 眼前有朵朵白云飘过,小乞丐有些茫然地扭头回望,只见先前用火烧过自己两次的少女此时正满脸惶急愤怒,运力朝前飞。 许是感应到了小乞丐的目光,少女低头一看,只见小乞丐在自己的烈焰焚身下,竟然犹如有着和自己一样可堪防火的灵力护盾,丝毫不受影响,更是惊怒交加,一个气血攻心,再加上此前消耗过多,瞬间运力不稳,只得一咬牙,摇摇晃晃地从天空中慢慢落了下去,钻入了一片距离PA县城不远的山林中。 刚一落地,少女便收了全身的火焰,随即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将小乞丐往地上一掼,抓起小乞丐的右手仔细察看。 这一看之下,这位叫“红莲”的少女就彻底呆了。 只见小乞丐的手掌中,此时已只剩下一点点极其细小的木屑凸起,哪里还有半点佛珠的影子? “佛珠呢?”红莲紧抓着小乞丐的手,大声喝问。 小乞丐茫然地摇摇头。此刻,他开始觉得自己从吃下馒头发现馒头里的那颗佛珠到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不真实了,他有些怀疑自己其实还在路边的沟渠中,只是饿晕了在做梦而已,等他用力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还是…… “啪啪!”红莲左右开弓,狠狠打了小乞丐两耳光,再次厉声喝问:“我问你话呢,佛珠呢?” 并不是梦。 小乞丐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相差不大却凶神恶煞的少女,用力摇摇头。 “你是哑巴吗?”红莲怒道。 小乞丐点点头。 “还真是个哑巴!”红莲倒略感诧异,旋即手忙脚乱地将小乞丐浑身上下都翻了个遍,翻到对方裤裆的时候,发现这家伙人虽然还小,那里却也居然有了反应,一下子就……不禁诧异地抬头一看,只见少年的脸红红的,嘴巴微微张开,正出神地看着自己。 红莲顺手又是两耳光,还啐了一口。 直到翻遍对方全身都没有找到佛珠的影子后,红莲才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佛珠并不是被这哑巴给藏起来了,而是彻底融化进了对方的身体之中,成为这家伙刚才能持续抵挡自己“赤焰掌”“火焰刀”“烈焰无情”这些火系术法攻击的灵力护盾。 这一下红莲可真是犯了老大愁。 佛珠灵力虽强,可最主要的作用并不是这个,而是作为一颗信物,可以向佛珠的主人求成一件事。 眼下…… 红莲看着少年,突然眼睛一亮。 对呀,佛珠在这家伙体内,这家伙就是佛珠,谁也抢不走,抢不去,唯有这家伙才是佛珠的真正持有人。 那么,只要这家伙能去向佛珠主人求成自家老大要办成的那件事,不一样算是完美交差了吗? 况且,知道这件事的现在就剩自己了,更没人来折腾了。 像朱重和杨四娘那种佛珠到手就亡命天涯,总也找不到机会拜见佛珠主人的倒霉事件,也不会发生在老大和自己身上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因祸而福? 想到这里,红莲不禁开心起来,手为之舞,足为之蹈,刚刚动了两下,惊觉体内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这才想起自己这次看似十拿九稳的任务,居然也是吃了老大一瘪,还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想到这里,红莲没好气地又抓过小乞丐来,连扇几个耳光,直到对方脸颊高高肿起,自己的胳膊也有点儿发酸,这才停了下来。 小乞丐一直被打,却是连一个躲避动作也没有,似乎对这样的侮辱早已习惯,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但盯着红莲看的眼神却是直勾勾的,不再似先前那般茫然了。 “臭哑巴!”红莲骂道,“你再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掉!” 小乞丐低下头去。 红莲这才放开小乞丐,凶狠地说道:“我现在没力气再飞了,要调息一宿才能恢复。你乖乖跟着我,别乱跑。不然……” 说到这里,红莲目露凶光,拿小手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眼见小乞丐还是低着头,不禁又踹了对方一脚,道:“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得看着我。” 小乞丐只得重又抬起头来,眼见红莲拿手在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终于又露出了害怕的样子,心想这小妖女莫不是见佛珠钻进我身子里了,她就要吃了我? 红莲见对方开始害怕了,这才满意地朝小乞丐招招手,然后朝树林深处慢慢走去。 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只见小乞丐虽然十分害怕,但还是乖乖地跟了过来,不禁暗暗心道:“算你识相。” 小乞丐心里却在想:看来这佛珠还真是菩萨显灵,要不刚才这妖女在那屋里就弄死我,也不用再带着我来这儿了。我且先跟着她,找到机会再溜…… 当夜色笼罩整片树林以后,山洞里的红莲仍然盘膝打坐,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小乞丐在一旁斜靠着山洞墙壁,双手抱膝,百无聊赖地看着红莲。 尽管他已经试过几次悄悄站起来,慢慢走向红莲,但总能听到对方冷冷的声音:“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小乞丐只得老老实实地重又坐下,扭头望了望山洞外那些在夜色中泛着绿光的眼睛,知道那些饥肠辘辘的野狼之所以一直没进入洞内,是因为红莲在山洞洞口布置了一道红光法墙,狼们一碰到这堵红色的光幕,就犹如被火焰烫伤了一般迅速后退。 蓦然,洞外有一道闪电划过。 洞内的红莲也霎时就睁开了眼睛,神色紧张。 第五章 医馆风波起 小乞丐眨眨眼睛。 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已经水蛇一般扭动着腰肢,滑进洞内,径直朝红莲走去。 红莲忙站了起来,嘴唇蠕动着刚要开口说话。 黑衣女人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红莲脸上。 红莲捂着脸,踉跄了好几步,才站定,咬着嘴唇,用委屈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黑衣女人。 这些女人,怎么都那么喜欢打人?小乞丐心想,往旁边缩了缩,脚尖朝向洞口,扭头看了一眼,先前红莲布置的那道红光法墙还在,狼们也还在。 “佛珠呢?”黑衣女人冷冷地问道。 红莲伸手朝小乞丐一指,道:“在他身上。” 黑衣女人这才斜眼瞟了一眼小乞丐,皱眉道:“怎么不取了佛珠,快点回来见我?” “中间有些变故,佛珠被……”红莲道,忽然想起佛珠是自己的“赤焰掌”烧融的,要是直说,老大肯定又怪她莽撞,忙转口道,“佛珠被杨四娘和朱重不知道用了什么奇怪的法子,给化掉后融入到这个小乞丐的血肉之中去了,现在取不出来了。” “哦?”黑衣女人抬手朝小乞丐一抓。 小乞丐顿时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扑向黑衣女人,眼见他就要撞到对方身上了,却是被对方伸手扼住了脖子,一股大力迫使他猛然刹住双脚,停在黑衣女人面前,犹如一匹马被勒紧了缰绳一般。 黑衣女人的手,冰冷而有力,在小乞丐的脖子上摸索片刻,又试着注入一点灵力试探后,得到肯定答案后,顿时怒不可遏地捏紧了小乞丐的脖子。 “老大,别杀他啊!”红莲忙高声叫道,“他现在就是佛珠呀!” 黑衣女人果然住了手,看着红莲,只一瞬间便想通了,顿时微笑着松开了手,道:“不错。只要我们让此人代我们亲口说出那个心愿,佛珠的主人必能帮我们达成。” 红莲顿时脸色煞白,道:“必须要他亲口说出来吗?” 黑衣女人脸一沉,道:“这个自然。” 红莲咬咬牙,道:“可是他,他是个哑巴啊,他没法说话。” “那就给他治好了,再去找佛珠主人说话!”黑衣女人没好气地说。 第二天,平安城里的一座知名医馆内,来了两个极为引人注目的求医者,一个是身穿黑色衣裙的美丽女人,另一个则是红裙拽地的漂亮少女。 尽管黑衣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穿着朴素、面色有几分苍白但很是俊秀的少年,却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少年就是之前经常在平安城里四处晃悠的哑巴小乞丐。 当黑衣女人和少年一齐坐在大夫面前时,大夫很自然地一抬手,却是伸向了黑衣女人顺手搭在桌上的白色手腕。 “大夫,不是我诊病,是我这孩子啊。”黑衣女人微微一笑,挣脱开来,将身旁的少年朝前推了一把,站在二人身旁的那位少女则恶狠狠地瞪了大夫一眼。 这三人,自然就是红莲他们了。 少年沉默地看着大夫。 大夫咳嗽一声,掉头对少年道:“伸出手来。” 少年依言伸出手去。 大夫摸着少年的手腕诊了一会儿脉,道:“这小少爷,他没什么毛病啊。” 黑衣女人道:“可是他不能说话。” 大夫道:“是生来就如此吗?” 黑衣女人笑笑,道:“大夫你给看看呢。” 大夫掉头又对少年道:“张开嘴,我瞧瞧……嗯,舌头没事儿,说‘啊’,嗯,好了,咽喉也没事儿啊。那为什么不能说话?他这样有多久了?” 一旁的红莲早已不耐烦了,忍不住道:“你到底治不治得好?” 大夫看了一眼红莲,摇摇头,道:“小姑娘长得不错,脾气倒是挺大。这少年是你弟弟吧?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说话吗?” 黑衣女人道:“不想说话?不是不能说话?” 大夫道:“他身体没问题,舌头、咽喉,一切正常,只要他想开口,总是能说话的……哎,我话还没说完,你们怎么就要走了?” 黑衣女人早已放下一锭银子,拉起少年,和红莲一道转身,匆匆朝外走去。 “奇怪!”大夫摇头。 眼看三人就要走出医馆了,一个正朝医馆内迈步的彪形大汉却是一伸手,拦住了黑衣女人,道:“且慢!” 黑衣女人顺眼看到大汉腰间别着的一把绣满青色花纹的大刀,以及他背上微微鼓起的行囊,顿时脸色一变,口里却是道:“青天白日,你一个大男人,怎好如此挡人去路?莫不是看我们孤儿寡妇的,要欺负人吗?” 大汉哈哈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大刀,道:“好你个孽畜,都撞我贺南山手里了,还装什么良家妇女?” 黑衣女人猛地一惊,不禁退后两步,手里却还是抓着少年不放,只掉头看一眼红莲,使了个眼色。 红莲却是颤栗着不敢上前。 周围的人眼看那大汉拦着这一家三口不放两个美貌女子出门,都发出不满的嘘声来。 更有那好打抱不平的人,已经悄悄溜去县衙报官去了。 行医的大夫见有人在自己门口闹事,只得也站起来,走到大汉面前,拱一拱手道:“这位好汉,你是要诊病,还是抓药?请屋里来。” 那自称“贺南山”的大汉一双铜铃般的圆眼始终瞪着黑衣女人,对大夫的话是充耳不闻。 黑衣女人见贺南山挡住去路,再次将手边的少年朝自己身边拉了一拉,又一次看向了红莲。 红莲虽然害怕贺南山,却是更害怕自己这位老大,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两步,道:“喂,你挡着我们干什么?我们可没干坏事啊……” 贺南山冷笑道:“昨天大闹县衙府上的,就是你吧。居然还敢大着胆子再回来转悠,真当我们寻龙山没人了?” 红莲忙道:“我们没伤人。” “只毁了一座屋。这我知道,不然现在你俩还有小命在吗?”贺南山道。 黑衣女人却是忽然笑了,神色轻松起来,道:“虚张声势!你根本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第六章 宗主抢人了 贺南山面色不改,眼中精光微闪,手慢慢抚上了腰间的刀柄,冷笑道:“那你倒试试看。” 黑衣女人道:“试试就试试。”话音刚落,便伸手一推身边的红莲,喝道:“快!放火烧他!” 红莲一惊,但在黑衣女人的积威之下早已本能地将双手平举,正要催动自身灵力施放“火焰掌”,只觉眼前刀光一闪,紧接着手腕处便立刻传来一阵剜心剧痛,她不由自主地“啊哟”一声大叫,手也忙不迭地缩了回来,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双手手腕都已经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 贺南山手持大刀,向右踏出一步,封住了黑衣女人的去路,看也不看红莲一眼,只冷冷地对黑衣女人说道:“刚才我若用的是刀口而非刀背,她这双手可就保不住了。” 红莲闻言连退两步,心中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却是咬咬牙没说一句话。 黑衣女人见贺南山瞬间就识破了自己打算以红莲拖住对方,从而趁机拉着哑巴少年逃跑的计划,不禁点点头,感叹道:“的确,你的刀是很快,但……你有我的毒快吗?” 贺南山听到此脸色微变,旋即又哈哈一笑,道:“我灵力胜过你,向我施毒,你就不怕被自己的毒药反噬吗?” 黑衣女人徐徐道:“我自然不会向你施毒那么笨,否则你一运力,我给你放的毒,岂不是全都掉转方向来对付我自己了?虽然我有解药不至于毙命,但却难免误伤他人,在这寻龙山地界,岂不是落了口实给你灭我。” “你既然知道,那……”贺南山蓦然脸色一变,看向黑衣女人手中一直紧抓的那个人类少年,只见对方的脸上此时正呈现出一团似有若无的黑气来,见状不禁瞬间大怒,对黑衣女人喝道:“孽畜!你!你怎敢当我面伤人?” “贺南山,你还真以为我会怕你啊?哈哈……”黑衣女人笑道,“今天如果是你西山师兄到此,或许我还会自认倒霉,就此罢手认输。不过你嘛,哼!” 贺南山脸色一沉,道:“看来你是执意要自取灭亡了!” 黑衣女人一点也不着急,只嘻嘻笑道:“这少年现在中了我的蛇毒,除我之外,无人能解。你若硬要拦着我们不放,就看着他死好了。” 贺南山瞥了一眼少年,道:“他若死了,你便偿命。” 黑衣女人微笑道:“但怕我一条贱命,值不得抵此人一命呢。” 贺南山眉头微皱,又看了一眼少年,这才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是他!”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却是本县县令鄂以海带了一队精兵赶来,将医馆围了个水泄不通,伴随着士兵们“捉拿妖人”的高喊声,鄂以海也在门外高声道:“贺道长,我们助您降妖来了。” 贺南山心道:“净会添乱。”口里却大声答应道:“无妨,这里有我。你们且先退后。” 见状,医馆内先前看病抓药看热闹的人都纷纷避走,就连医馆的医生都趁势跑回了自己的内室,口里还不断嘀咕着“倒霉”。看来,昨日大闹县令府上,还烧了县令一座房屋的妖人们,竟是来了自己医馆。 黑衣女人冷冷地看着贺南山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为什么还不让开?是真不怕这少年出什么差池吗?” “我要带他回去见宗主!”贺南山道。 “巧了,我也是要带他去见你们宗主!”黑衣女人道。 “既然如此,你还给他下毒?”贺南山冷笑道。 “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去!快点让开!不然,我宁可他死,也不要被你带走!”黑衣女人厉声道。 此时,少年已经开始有些摇摇晃晃,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蓦然,一道纯白色的光出现在少年身旁。 屋内先前还对峙的贺南山和黑衣女人以及红莲,都在这道白光出现后,不由自主地连退几步,然后彻底低下头去,分毫也不敢动了。 只一眨眼功夫,白光和少年都已瞬间消失,只留下屋内三人。 好一会儿,红莲才呼出一口气,感叹道:“这,这就是那佛珠原本的主人么?” 贺南山挺挺胸膛,道:“不错!” 黑衣女人失神片刻,这才用难以置信的口吻对贺南山说道:“你们宗主,居然……就这么动手抢人了啊?” 贺南山勃然大怒,道:“放屁!佛珠本来就是我们宗主的,这只能说是物归原主。” 黑衣女人道:“但他不是用一个心愿来悬赏的吗?只要有人找到佛珠并归还给他,他就会答应满足那人一个心愿。” 贺南山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黑衣女人,道:“那就没错啊,佛珠既然在那少年那里,宗主自然是要满足那少年的一个心愿了。你不服气,就跟我一起再上寻龙山找我们宗主理论!” “你……”黑衣女人气急,没想到这赫赫有名的寻龙山,竟是如此做派。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愤然转身打了红莲一个耳光,接着便施施然从贺南山身边走过,直接走出了门去,而贺南山也竟没再阻拦她。 红莲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朝黑衣女人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那二人刚出门外,便听得官兵们发一声喊,道:“抓妖人!” 紧接着,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瞬间飞上云霄,早去得远了。 门外官兵们犹喊道:“妖人跑了!” 贺南山摇摇头,走出门去,对县令鄂以海点点头,道:“是宗主的意思,她们二人并未伤人,所以我们也不便出手。至于昨天她们毁坏的房屋么,我们寻龙山愿意照价赔偿。” 鄂以海摆摆手,道:“有寻龙山庇佑,PA县多年来方不受妖人侵袭,一间房屋而已,人没事就好。” 贺南山微微点头,道:“如此别过,日后若再有妖人作乱,依旧发讯息来山即可。”言罢,伸出手一拍腰间大刀,祭起法器,御刀飞行而去。 第七章 冰火两重天 少年只感觉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霎时便头晕目眩起来,紧接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呕吐,但很快,他便感到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笼罩着自己,先前那种难受的感觉只瞬间便消失不见。 待他定下神来环顾四周时,发现自己竟然已身处一座小岛之上,在他身前,一个满头银发、白袍长袖的老者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不过,令少年感到讶异的是,这座几乎看不到四周边缘的小岛,似乎正在不断飞快地向上攀升。 少年这一天多来,尽是遭遇各种怪事,从吃下那个馒头起,就一直身处各种险境之中,没半分心安时刻。但不知道为何,此时在这座小岛之上,老者身畔,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接着便昏昏欲睡,连打几个呵欠,不由自主地躺下来,睡着了。 少年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座小屋内,正躺在床上小憩。 床前不远处坐着一个人,却是先前在平安县城医馆内拦路的贺南山。 “啊,你醒了!”贺南山听得响动,立刻掉头过来,裂开大嘴,朝少年露出宽怀的一笑。 根据此人的态度,少年判断他对自己并无歹意。 而且,在快速梳理了一下先前这人和那两个挟持自己的妖女对答之言后,少年愈加断定,自己此时已然是被带到了“佛珠的主人”所在之地,而且,可以向这“佛珠的主人”祈求一个心愿。 想到这里,少年一咕噜坐起身来,几乎脱口而出:“快带我去见佛珠的主人。”幸而话到嘴边,他猛然想起自己此时的身份是一个哑巴乞丐,虽然面前这个人对自己并无歹意,但他也不能就此开口说话,否则…… 于是少年只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 “放心吧,我们宗主已经替你清理过身上的蛇毒了。”贺南山忙道,见少年露出感激的目光,大手一挥,又笑着补充道:“这对我们宗主来说,小事一桩,要紧的是……”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来,忙住了嘴,眼见少年正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只得又接口道:“人没事就好啊。” 少年闻言温和一笑,心道:恐怕,要紧的是那颗融入我体内的佛珠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贺南山问道。 少年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再次摇摇头。 “名字也不能说?”贺南山奇道。 少年急了,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地来,走到贺南山身旁,再次飞快地用手势比划起来,同时“咿咿吖吖”地发出一些喉音来。 “原来你是个哑……”贺南山顿住,忙又道:“啊,那也没什么的,我们宗主神通广大,定能给你治好的。你要是现在感觉没什么大碍了,就和我一起去面见宗主,可好?” 正合我意。少年忙点头。 “来吧!”贺南山说着,扭头就走。 少年急忙跟上。 走出这间房门外,少年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座壁立千仞的大山之上,周围云雾缭绕,花树相映成趣。 “这是寻龙山的南山,我的名字就是据此而取的。”贺南山道,又一指其他三个不同的方位,道:“那边分别是寻龙山的东山、西山和北山,我的另外三个师兄弟东山、西山和北山,便分别居住在那上面,我们宗主则住在寻龙山的主峰,天雷峰之上。” 少年闻言,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指了指中间那个方位,比划了一个霹雷的手势。 贺南山看出了少年的疑惑,忙道:“不是的,我们宗主可不叫天雷宗主,宗主他的名号是……呃,我们做弟子的,是不能直呼其名的。这个嘛,你在山下应该早已如雷贯耳了吧!” 我还真没听过。少年心道,面上却是带着崇敬的神色,连连点头。 两人一直朝山顶上走,直到走到一处断崖前,贺南山才拍出身上的大刀,化作一柄可以御风飞行的法器,朝少年伸出手,将其拉上法器,朝上飞去。 耳听得两旁风声呼啸,少年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早已身处云雾之中,完全不见下面的山间景致了,不由得一晕,差点儿一个哆嗦掉下去,幸而贺南山一直紧紧抓着少年的脖颈处,犹如逮着一只小猫般毫不松手。 片刻后,两人便来到了寻龙山的主峰天雷峰,又顺着一条几乎直上直下的羊肠小道行进多时,两人才终于到了寻龙山正殿前的露台之上。 少年环视周围,发现这里到处都是晶莹剔透的冰块,地面上也是被皑皑白雪所覆盖,顿感十分寒冷。 贺南山感觉到少年正在发抖,立刻伸手握住少年的手,一股暖意传来,少年渐渐停止了哆嗦。 “来,快随我进殿来吧,屋里可是热得慌呢。”贺南山道,拉着少年,大步星云走进面前那座气势雄浑的大殿。 殿内果然如贺南山所言热得慌。 正殿之内,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上方,开着一扇天窗,天窗悬空漂浮着一块白色的冰晶,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冰晶中不断飘洒出来,有些直接融化后落入了黑洞内,有些则飘散开去,裹着飞出天窗,飘到了外面。 “宗主,我把他带过来了。”贺南山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对着黑洞说道。 一个满头银发、白袍长袖的俊秀男子身影从黑洞之中缓缓升起,轻轻落到了贺南山和他身后的少年面前。 这人一到二人面前,少年立刻便感到热浪扑面,抬眼去看这人的眼睛,却被对方洞悉世事般的目光一瞟,便立刻垂下了眼睑。 那头银发和那身衣服他倒还记得,正是先前带他离开平安县城的“老者”,不过,刚才虽然只短短一瞥,少年却断定,眼前这位寻龙山的宗主,最多也就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不会超过三十岁。 “告诉他吧。”宗主道,声音略微有些嘶哑,听起来倒又似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者了。 “是。”贺南山忙道,回头对少年嘱咐道:“你现在,可以向我们宗主许一个心愿,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们宗主都定当为你办到!” 第八章 一个心愿 “一个心愿?”少年心道,“我要告诉他吗?他本事那么大,若我说出自己的心愿,他一定能给我办到,但……” 母亲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耳畔犹回响起母亲那无奈的叹息声:“毅儿,若是你早些年肯用功学点本事傍身,今天我们也不至于如此。从今往后,你无论做什么都要靠自己了……” 靠自己! 他之所以会变成一个差点死在阴沟里的小乞丐,不就是因为从前生活太顺遂,凡事都爱依靠别人么?无论眼前的庇护多么强大,多么能在瞬息间翻转他现有的命运,他也再不能让别人去做他自己本该做的事。 想到这里,少年终究还是决定继续沉默了。 见少年长时间沉默,贺南山才又回想起来,忙禀报道:“宗主,他,他不会说话啊。” “哦?” 贺南山额头上的汗水岑岑而下,忽然又喜上眉梢,道:“宗主,我有办法。我来问他有什么心愿。”说完,掉头对少年道:“我要是说中了你的心愿,你就点头,不中就摇头,懂了?” 少年点头。 贺南山见这招管用,立刻喜不自禁地问道:“你想不想开口说话?”以他的理解,少年身有残疾,必定最希望恢复健康。 谁知少年却是果断地摇摇头。祸从口出,曾经,只因为讲错一句话,就害死了自己最亲的人……他真是,不想再开口说话。 贺南山一滞,想想又问道:“你可是希望,能有很多很多的钱?”世人都望自己有花不完的钱,寻龙山宝贝众多,随便拿一件给他出去花钱,也一辈子受用不尽。 少年仍是果断摇摇头。有钱又能怎么样?从前他过着那般富足的生活,也不能保一辈子平安无虑,最后还沦落到做乞丐,钱,来时容易,去时也容易。 “那,你是想考状元,做官?”贺南山问道。钱,权,名,利,这些是世人最易想到的愿望,一般人许愿,总难逃脱这些范畴。 少年还是摇头。 “那是……难道你这么小,就恋慕上哪家姑娘了?是要良辰美眷?”贺南山不得要领得问道。 少年摇头。 “那……” “够了。”寻龙山的宗主打断了贺南山的询问,直接对少年道:“可会写字?” 少年点头。 贺南山见状,讪讪地一笑,急忙找来纸笔,交给少年。 少年接过纸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了“我想学本事”几个字。 “原来你想拜师啊!可……”贺南山正要说出“宗主不再收新弟子了”,又猛的住了嘴。宗主既然承诺过一个心愿,如果这就是少年的心愿,那么也该由宗主自己定夺。看来,自己又要多一个小师弟了。 果然,宗主立刻问道:“什么本事?” 少年继续写道:“复活。” 宗主看完后却是哑然失笑,摇摇头,道:“我不是神仙,这是办不到的。”心里却道:若我真有这样的本事,又何尝需要这颗佛珠呢? 少年面带失望之色,想了想,又写道:“回到过去。” 宗主看完后,再次摇摇头,道:“时空逆转之力,我也是办不到的。”心里又道:若我真能回到过去,眼下的这一幕怎会发生?她也不会……心中一痛,顿感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大殿内的冰晶似乎有所感应,立刻发出极亮极亮的光芒,并飘洒出更多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来。 宗主这才悚然而惊,忙镇定心神,再看少年时,只见对方已经住了纸笔,呆呆地趴在地上,低头不语,神色显得十分哀伤。看来,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是和自己一样,有着一段不能挽回的伤心往事。 “这样吧,你且先在山上住下来,过几天行过正式的拜师礼,我会将自己毕生所学悉数传授给你。如此,你有何心愿,待修道所成后,便自己去实现罢。”宗主道。 见少年仍是茫茫然然的样子,朝贺南山挥挥手,示意他先把少年带出去,旋即便再度缓缓没入了大殿正中地面上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 将少年重新带回自己的住处后,贺南山才忍耐不住地数落道:“你也太不知道好歹了,我们宗主天纵奇才,你只要能学得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就能纵横半个天下了。” 少年看着贺南山,回想起先前他和那两个妖精斗法的场面,似乎比起他的西山师兄,那黑衣女人却并不忌惮眼前的贺南山。因此心道:要么是你夸大了你们师傅的能力,要么就是你连师傅三十分之一的本事还没学到,所以连平安县城都不能完全纵横。 看着少年那似乎不太相信的眼光,贺南山道:“你刚才许的那什么让死人复活,让时光倒流,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人能做得到!咱们虽说都是修道之人,比之寻常百姓,是多了些让人仰望的道法来,可也没办法和天抗衡。生老病死,原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常事。” 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道:“我们几个师兄弟,也都是孤儿,是宗主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你先住下来吧,以后学得多了,你自己慢慢悟道了,可就懂了。” 少年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贺南山见“孺子不可教”,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走出房门外后,才想起来:我们四个师兄弟一人一座副山,便是为了各人学习清修时不被打扰,这少年以后要是一直住在我这里,那我修行的进度岂不是也要被他拖累了? 想到这里,贺南山只觉得,自己也有一个心愿希望宗主他老人家一定给办到啊,那就是千万不要把这个新收的小师弟丢给他照管。 幸而几天之后,贺南山的这一个心愿就实现了。 在东西南北四座山头的弟子都办完事,重新赶回寻龙山主峰天雷峰后,宗主龙隐特意为这个新收的关门弟子举办了正式的拜师仪式。 “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住在天雷峰,和我学本事罢。”龙隐道。 少年点头。 “你的名字,就叫——”龙隐微一沉吟。 少年心里一个哆嗦,按照他先前给其他弟子取名字的尿性,那“天雷”的名字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吧! 第九章 无名珠 “就叫‘无名’吧。”龙隐道。 少年忙点头,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了。 “行了。”龙隐挥挥手。 其他四名师哥便都各自散开,退了出去。 无名正打算也跟着师哥们退下时,却听龙隐道:“无名你留下。”只得站定了,静候师傅吩咐。 片刻之后,却见一双赤脚朝自己走来,无名旋即感到一阵暖意扑面,抬眼一看,只见师傅已走近了自己,并在十分靠近他的安全距离内才停下来。 无名顿感怔仲不安,本能地想要退开,却又不敢,只得紧绷绷地站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打量师傅,仰头看,只见师傅也正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自己出神,不禁心头一哆嗦。这师傅,该不会…… 正想着,就感到师傅的手已经抚上自己的额头,柔声道:“终于是,回来了。” 无名再也顾不得尊师重道,连退好几步,颤声道:“师傅!” 龙隐闻言,顿时面若寒霜,冷冷地道:“你便也和其他师兄一起,叫我宗主吧。” “宗主?”无名在心里讶异道,这才注意到,之前所有师兄都叫这位师傅“宗主”,并无人称呼过师傅,只得看着龙隐点点头。 “你过来。”龙隐冷冷道,伸手指着他面前的一块地方。 无名犹豫霎时,只得往前挪了几步,站到龙隐面前。 龙隐再次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上他额头。 无名顿感一股暖意从额头注入,在全身游走片刻后,终于汇入了一点,在那里,还有几股或火热、或阴冷、或坚硬的微弱力量,在碰到龙隐注入的这股纯正暖意后,顿时被融化了,旋即又顺着无名的身体,从龙隐的指尖被抽离了出去,最后在龙隐的手掌之上,渐渐凝聚成了一颗小小的红色丸子。 “拿着。”龙隐道,将丸子丢还给了无名。 无名却是在龙隐抽开手去之后,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瘫软了,眼见丸子丢过来,只得伸手接住,却因为动作幅度略大而跌坐在了地上。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龙隐。心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哼,”龙隐似已看出无名心中所想,冷哼一声,才道,“你身体底子太差,先前因为无名珠而强制吸收的那几股外力,不能炼化便终会反噬,那时你可就性命不保。” 原来是在救他性命?这么说来,先前无意中得到的那颗佛珠,是叫做“无名珠”了。难怪他给自己取名“无名”。真是……好懒的人,给自家弟子取名都如此不用心,又怎会用心教他们学本事呢。 无名似乎有些明白为啥贺南山师兄看上去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修为造化还那么一般般了。再想到贺师兄说他们师兄四个都是从小跟着这宗主长大的,那这宗主虽然面容看起来比师兄还年轻,人却是老得很了。或许是有些驻颜美容的本事罢……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龙隐道:“这颗红丸你先收好,等你学会炼气后,自己按照口诀慢慢去吸收炼化罢。” 无名只得心不在焉地将红丸揣进怀里,点点头。 龙隐又道:“你练功时,不得离开天雷峰,最好是在我视线范围内。” 无名再次点点头。 龙隐道:“这就开始练吧!” 无名这次却是抬起眼,错愕地看着龙隐,心道:练什么?你还什么也没教我啊! 龙隐却似根本没有注意到无名那充满疑问的眼神,整个人身子向后一跃,倒栽葱跌回了大殿正中的无底黑洞之中。 无名吃了一惊,只听龙隐的声音远远地从下面传了上来:“你练吧,有事再叫我。” “倒是练什么啊!”无名在心里大喊,又懊恼地想起,“之前我一直装哑巴,待会儿要真有事找他怎么办?突然开口说话,会不会因为欺师之罪被赶下山去?”环顾四周,只见殿内除了正中的黑洞和开着的天窗,四周都是空地,除了红色的柱子和屋顶上悬挂着拖曳在地的幔帐,便空无一物,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倒是在东南西北都开了四道门,分别可以看见门外的寻龙山副山。 想起之前呆的南山那花树相拥的美景,还有那温暖如春的小木屋,以及贺南山师兄那爽朗明快的笑容,无名竟十分怀念起来,毫不觉得跟着宗主本人呆在天雷峰修行是一种殊荣,反倒是一项苦事。 “你就一点苦也吃不了吗?”蓦然,父亲严厉的面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无名悚然而惊,他现在在这里,是上天垂怜,机缘造化,这是天给的机会,让他可以重新做人,学到本事,去实现自己的心愿的。 这里这点苦,比起那日眼见亲人被杀死在眼前,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无名的心沉静了下来。 再次抬眼去看天窗处飘洒雪花的那块冰晶,他心中竟突然似有所感。 下一瞬间,无名已然身处一座冰封的山洞前。 山洞内纷纷扬扬飘洒着各种大片小片的雪花出来,随风飞散,霎是好看。 这一下陡生变故,无名一惊,竟然忘了自己一直不再开口说话的事,一急,就喊了起来:“师傅!这,这……是哪儿?”喊完之后,才发现自己久不说话,声音听起来都不是自己的了,而且还不由得结巴。 无人回应。 无名再也顾不得装哑,再次喊道:“宗主,宗主,我知道错了,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孩子,别喊了。”一个柔和好听的女人声音从山洞内传了来。 无名一听这声音,顿时安静下来,再看看周围,发现其他地方皆是漆黑一片,空无一物,唯有面前这座山洞内隐隐有光,略一犹豫,回想起刚才那个温柔的嗓音,顿时想起自己的母亲来,不由得湿了眼眶,大声问道:“你是谁?” “你进来,我告诉你。”女人的声音道。 想起之前遇到的几个女人,都让自己很倒霉,无名忙道:“不了,我还是叫上我师傅,不,宗主他一起来吧。” “呵呵,孩子,没有无名珠,就算你宗主他本事再大,也来不了我这里。”女人的声音笑道。 第十章 冰封美人 “你究竟是谁?”无名问道,“我在哪儿?” “我再说一次,你进来,我告诉你。”女人的声音道。 无名犹豫良久,看着周围的黑暗,最终还是慢慢走进了山洞之中,却见山洞内竟十分明亮,其中净是五颜六色的冰块,闪烁着各种绚丽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顺着山洞内唯一的通道,无名来到了一扇冰做成的门前,伸手一推,走了进去。 只见门背后却又是别有洞天,整个屋子里都是冰块铸成,只有正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冰块,里面冰冻着一个人。 无名吓了一跳,细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衣带飘飘,十分美丽的女人。 “你来了。”女人的声音从冰块内传来,听不出她的情绪,“我本以为会是他亲自来的,这世间原是除了他,再无人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无名朝前走了几步,看着眼前的冰封美人,道:“你,你是谁?” 女人微微一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无名顿时觉得心头犹如冰凌花绽放般清冽。 从前世人都说他母亲是稀世容颜,能祸国殃民,无名也一直觉得自己母亲是世间最美的女人,但和眼前这冰封于寒冰之中的女人相比,无名感到,母亲的美,终究属于尘世间,有血有肉,而这女人,却有一种冷到极致的美,就连笑容,都那么冷,却又那么美,那么让人惊心动魄。 “孩子,你能不能走近一点,让我看看你?”女人问道。 无名一惊,从一开始,这女人就一直让自己不断接近她,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想到这里,反而退后一步。 女人见无名惊惧,不禁叹息一声,道:“也罢,既然无名珠在你身上,我的心愿,也只能着落在你身上替我实现了。” “什么?”无名道,“我实现你的心愿?” “是啊……”女人幽幽道,“我若还有半点能力出去,又怎会将无名珠散落世间,以此为代价,只求寻一有缘人来此替我实现心愿呢?” “可是我,我什么都不会啊……”无名嗫嚅道。他自己的麻烦事都一堆,根本不想惹事上身,而且这女人说的有关无名珠的故事版本,却和先前师兄们告诉自己的大不一样,再说,他确实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什么都不会?”女人诧异道,“那你是如何驱使无名珠带你来此寻我的?” 无名充满戒备地看着女人。 女人幽幽叹息一声,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伤到你半分吗?” 无名看那女人果然是被冰封在硕大的冰块之中,除了说话,并不能动得分毫,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何人,又为何被冰封在此,却不由得生了几分同情之心。 而且他也确实很久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了,此时不知为何竟十分有倾诉的愿望,便将自己如何获得无名珠,又如何来到寻龙山,拜了龙隐为师后,如何莫名其妙来到这冰山内的经历一一说了一遍。 好久不说话,一口气说完之后的无名,只觉得酣畅淋漓,对眼前这个耐心听他讲述的冰封美人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充满戒备,竟然又朝女人处挪了几步。 女人听完,良久不语,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难怪你能直接入我紧制。一切都是天意。我已在此等了几百年了,再多等些时日又有何妨?这样吧,我先教你四句炼气口诀,你去外面先练着罢。” “炼气口诀?”无名道。 “你刚才不是说,你师傅他……并未教你什么东西吗?现在我教你啊。” “可,可……” “你先记着:清风虽细难吹我,明月何尝不照人?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亦能再逢春。”女人已经吟诵出来。 “这是吕留良的诗。这,这就是口诀?”无名道。 女人淡漠地说道:“是,我千佛派所有的练功心法,都是一首诗,旁人便是听了也无用。你且上前来,我再将四句炼气心法的要义讲解给你……” “不不不!”无名连连摆手,道:“我,我已经有师傅了。”虽然自己行走江湖的经验并不多,但刚入门第一天就背叛师门这种事也是知道不妥的。 女人看着无名慌乱的样子,冷笑一声。 “那个,我来这里这么久了,我师傅他……宗主他一定很着急了,我要回去。呃,该怎么走,才能回去呢?”无名道。 女人冷冷地道:“你既能自己走进来,也定能走出去。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罢。”说完,闭目沉思,不再理会无名。 无名只得沿着原路走出冰封的山洞,看了看四周的黑暗,咬咬牙,终于还是勇敢迈出脚步,向前走去。 他的腿抬起后,刚一落下,便发现自己已然重新回到了大殿之内,再抬头看那冰晶时,只见微光闪烁,仿佛有人朝他眨了一下眼。 “无名,你刚才可看到什么了?”龙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无名回头一望,只见龙隐正赤脚站立在自己不远处。 面前这个男人,倒似和刚才那冰封美人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整个人都散发着火一般的热度和气息。 “来,快把你刚才看到的,全都写下来。”龙隐道,说着挥挥手,也不知道从哪儿就飘来一张纸,一支笔,端端正正落在了无名面前。 无名拿起纸笔,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写道:“冰封美人。” “啊,你看到她了,你竟然真的看到她了。”龙隐十分激动,已窜到无名面前,用力捏住他的肩膀,道:“快,快告诉我,她和你说什么了?她可有提到我?快,快给我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细细地写下来。快!快!快!” 见龙隐如此激动,再一想到那冰封美人的稀世容颜,无名不禁怀疑难道是宗主暗恋那位美女,所以才不惜用一个心愿悬赏无名珠,以期能解开禁制去看那美女?但那美女又是被谁冰封在那里?难道是……宗主? 第十一章 深渊 “写!快写!”龙隐一叠声地催促道。 无名干脆投笔不写了。 “什么意思?”见无名不动,龙隐冷静下来,一改刚才的失态,恢复如常,冷冷地问道。 无名也看着眼前的龙隐,从前的经历告诉他,在没有真正弄清对方的目的之前,千万不能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如实相告。 在无名充满疑虑的目光之下,龙隐道:“你可知道她是谁?又为何会被冰封?” 无名摇摇头。 龙隐朝无名招招手,道:“来吧。” 无名感到自己身不由主地被一股大力吸了过去。 龙隐用炽热的手掌牵住无名,旋即腾空而起,一跃进入了大殿内那黑漆漆的深洞之中。 无名一惊,随着和龙隐一起飞速下沉,心都快飞出嗓子眼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无名已经适应这深不可测的黑洞,略感无聊之时,龙隐开始减速,最后竟缓缓落到了一块实地之上。 龙隐伸出另一只手掌,只见一团微弱的火苗在龙隐的手掌上亮了起来。 无名此时才借助这团火光,看清自己和龙隐身处的深渊景象,周围都是壁立千仞的岩石,抬头望,只见上方一个小小的白色圆点,那就是这个深渊的入口,也是寻龙山宗主大殿内的那个链接天窗的黑洞入口了。 平时龙隐总呆在这黑洞里,无名起初还以为这里别有洞天,想不到就是如此单调的一个深渊,刚想到这里,却感到龙隐轻轻一拽自己,于是立刻跟在龙隐身后,朝前方走去。 走不多时,无名才发现这个深渊另有一条隧道。 两人又沿着曲曲弯弯的隧道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出了隧道。 刚走出隧道口,无名便感到眼前一片耀眼的火光,略微一滞,待适应了这里突然增亮的环境之后,才看清他们现在所处的地点是山腹内的一处熔岩之地,脚下更深的地面上,缓缓流淌着赤褐色的熔岩。 在这条火焰构成的河流对岸,则有一大片空地,地上蜷缩着一团浑身长满鳞片的怪物。 “现下,你可知道我们这里为什么叫寻龙山了吧。”龙隐道,手指那团怪物。 无名看着那几乎一动不动的怪物,心道:难道这就是…… 传说中的龙? 怎么可能? “唔……”那怪物似乎感知到了对岸来人,缓缓地抬了一下脑袋,微微张开眼睛瞟了一眼,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对龙隐和无名二人并不感兴趣。 “你不问我他是谁吗?”龙隐道。 无名心想:又忘了我不能说话?还是在反复试探我? “走开!”却听对面那怪物传来瓮声瓮气地回答。 原来龙隐是在问它。 “他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龙隐道。 “无名珠?”怪物冷笑笑,“我已经不再需要了。滚吧!” “看来你的暴戾之气实在太重了,我以为过了这么些年,你也该悟道了。”龙隐道。 “悟道?”怪物闻言,终于不再蜷缩成一团,而是慢慢舒展开身体,从地上抬起了半个身子,将前爪按在距离熔岩河边处,低下头来,用锐利地目光看着河对面的两个人。 无名顿时感到一阵难以诉说的恐惧和威压,令他感觉到膝盖不由自主地开始发软,进而弯曲,就在此时,身旁的龙隐伸手扶住了他,一股纯正的力量注入心神,无名顺势站直了身体,忙镇定心神,这才来得及去打量眼前这头——老龙。 可以看出,这头龙的年岁已经不小了,威严虽在,但身上的鳞片已经脱落大半,而且尾巴被一柄剑牢牢钉在地上,那剑身与龙肉相连处,还能看到不断有一丝一丝的能量在缓缓流入剑身之中。 眼前的一幕令无名感到惊惧不已,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怕!”龙隐再次拉住无名,道,“它没法过来。” 老龙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无名一会儿,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龙隐道:“我说你为什么带别人过来,原来那无名珠在他身上啊。” “他现在是我的弟子。”龙隐冷冷地说道。 “哦,是吗?那你带他来见我干什么?该直接去找她啊!”老龙讥讽地说道,由于兴奋,它感到尾巴上那柄挥之不去的诅咒之剑,正在加紧吸收自己的能量,于是只得慢慢镇定了心神,重新躺倒在地上,再次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休息。 虽然这也不能最终阻止那柄剑持续吸收它的力量,直到它死,但至少可以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我带他来,是为了让你给他讲一个故事。”龙隐道。 “虽然我的故事很多,但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乖乖给你的弟子讲故事呢?”老龙懒懒地回应道。 “因为,他现在是唯一能够帮你脱困的人了。”龙隐道。 “什么?”老龙闻言,再次抬起了头,仔细看着无名,严肃地问道:“她呢?” 无名不明所以,摇摇头。 “被冰封了。”龙隐在一旁代为答道。 老龙闻言,眼中怒火一闪而过,盯着龙隐良久良久,才恨恨地说道:“你居然……” “你以为我不想救她吗?”龙隐道。 老龙点点头,道:“不错,你当然想救她了。没有她,你也逃脱不了即将降临的升仙火劫。她是在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来惩罚你的背叛。”说到这里,老龙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晶莹的泪花,还抬起爪子拭泪,半晌,才低下头,喃喃自语道:“你为什么这么傻呢?就算你斗不过他,救不了我,也不用为了我牺牲自己啊。你真傻。真的……” 无名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老龙,从它和龙隐的对话中,已经隐隐猜到三人之间——两人一龙之间,是有什么感情纠葛,但若说那冰封美人舍弃了模样至今依然俊俏风流的龙隐不爱,偏偏爱上这样一头鳞甲脱落的老龙? 也太重口味了吧。 就连置身事外的无名都觉得不可思议,当然龙隐听了老龙这番多情的表白更是只能翻个白眼,冷笑一声。 第十二章 心境 良久,龙隐见老龙仍是伤怀个没完,有点不耐烦了,打断道:“你究竟还想不想出去了?” 老龙闻言,抬起头来,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龙隐,才淡淡地说道:“从前想,现在,倒不想了。” “唔?”龙隐微感诧异,旋即便明白了老龙所思,道:“你是想留在这里看着我死?” “不错,”老龙道,“你不也留在这里看着我死吗?” “你总是这样!又胡乱揣测别人的想法!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找无名珠,就是为了能救大家吗?”龙隐微微有一点怒了。 “哼!”老龙冷哼一声,道,“你分明是为了你自己。可惜啊,你现在虽然找到无名珠了,却还是自身难保。真是天遂人愿。” “你想我死我可以理解,但你也想皓雪死吗?”龙隐道。 “闭嘴!”老龙断喝一声,道,“你不配,你不配提到她的名字!” “好,那我再问你一次,你想她死吗?”龙隐道,说着将无名拽了一下,拽到自己身侧更靠近老龙的位置,指着无名对老龙道,“现在,只有他能救她了,你还不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 老龙看了无名一会儿,才对龙隐道:“他是你的弟子,我为什么要信任他?” “因为,他是现在唯一能见到她的人。”龙隐道。 老龙沉思片刻,才长叹一口气,道:“罢了,我左右是死,你为了自救,终归是要先救皓雪,虽然皓雪她有意为我殉情,但我却不忍……” 话犹未了,龙隐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道:“你少自作多情了!她几时喜欢过你?” “哼!我龙武乃上古神龙后裔,皓雪她天女一般的人物,不喜欢我,难道会喜欢你这个凡人不成?更何况,你还背叛她……” “我没有背叛过她!从来也没有!”龙隐道。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会被‘无名剑’钉在这里?她又为什么会被冰封?”老龙道。 “龙武啊龙武,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觉得是我做的,真是愚不可及。”龙隐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无名站在一旁,眼见这一人一龙,为了那冰封之中的美人皓雪至今仍争执不休,总算明白了为何他师傅龙隐平时没事儿时,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地洞之中了,原来却是和“情敌”喋喋不休地拌嘴皮子。 而且,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美女皓雪曾说过,她在冰封之中已等了几百年了……那么,眼前这两个家伙,不但年岁早已超过了几百岁,而且也已经吵了几百年了。 真是……无聊。 无名真想冲他们大喊一声:“你们慢慢吵吧,我可要先回去了。”然而,他却只是果断地转过身去,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准备洗耳恭听,露出一幅你们慢慢吵,我无所谓的样子来。 那龙武龙隐见无名的行状,反倒不约而同地住了嘴,一人一龙对视一眼后,齐声道:“先入心境吧!” “无名,你过来。”龙隐立刻又道。 无名只得站起身来,挨到龙隐身边去。 龙隐拉起无名的一只手,将其高高举起,旋即用指甲尖在无名的手指上面轻轻划了一下,一滴血便顺着无名的指尖留下。 龙隐弹指一挥,那滴鲜血横飞出去,眼看就要落入岩壁下方的熔岩河流之中,却被对面龙武喷出的一口龙息轻轻裹住,并最终在龙武的咒语下,缓缓升起,放大,变成了一个血色水雾的巨大泡泡。 在那泡泡之中,飞速流动着无名自从得到无名珠后,他所眼见的一切事物画面,自然,也包括他最后见到的那冰封美人皓雪。 想不到,这龙武还能凭借人的一滴血,便读取出他所看到和经历的事物! 无名看得目瞪口呆,却听龙隐在他耳畔低声道:“这无名珠本来就是龙武的,现下虽融入了你的身体血脉,但它仍可通过心境密法探寻你之所见。” 然而那皓雪说她才是无名珠的真正主人?无名心想。 “我将无名珠送给皓雪了,所以她说是她的,便是她的!”龙武道。 无名一惊,抬头看着老龙:这家伙知道我在想什么? “小子,你刚才那滴血还没完全消散,所以我用心境密法一探,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龙武又道。 无名抬头一看,果然看见那血雾泡泡上光影交错,最后定格在龙武那张老龙的脸上,才彻底炸裂消失。 “刚才你看清了吗?”龙隐问道。 龙武点头,沉思片刻,才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放在上面那块冰晶里,只有她的一缕残念,她的真身并不在这里,而是被冰封在另一处禁地。” 龙隐说:“这我早就知道了。我是问你,你看清她现在所在的那处禁地,究竟在哪里吗?” 龙武摇摇头,道:“我看不出。”旋即又怒道:“这小子既然能去见她一次,便能再去见她很多次,让他去问个清楚不就行了吗?” 龙隐道:“我何尝不想,但他现在什么都不会,只单纯依靠无名珠的力量反复出入幻境,我怕他本人终究还是承受不住那里的灵气侵扰。” 龙武有些鄙夷地看着龙隐:“我明白了,原来你铺垫了好久,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还是为了让我帮你将这小子体内的无名珠再次凝取出来,好为你所用。” 龙隐摇摇头,道:“你又来了,总这么恶意揣测我。我只问你,你是想等着无名他慢慢修炼到我这个份上再去救她,还是你劳神帮忙把无名珠凝取出来,让我带了直接去救她?” “哈哈哈……你真是一个好师兄,好师傅啊!”龙武笑道,看着无名道,“你可听明白了,你这师傅他,要我帮他杀了你,只为得到你体内的无名珠。” 无名倒抽一口冷气,不由得挣脱了龙隐的手,朝后退去。 龙隐却是错愕不已:“怎么?难道重新凝取无名珠,要……” “别装了!”龙武道,“无名珠已和他浑身血脉融为一体,要重新凝取,就要把他整个人都炼化了,你带他来这座天然的炼炉,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第十三章 神龙往事 无名一听,整个人都头皮发麻了,立刻掉转身子,拔腿就跑。 龙隐见状,只得伸出手,虚空一抓。 无名立刻又身不由己地倒飞回去,直到他再次被龙隐拽住了手。 “傻小子,我若真要害你,何必等到今日!”龙隐怒道。 那边龙武见状,顿时哈哈大笑,乐道:“看来,连你这徒弟都不怎么信任你嘛。” 龙隐道:“他今日才入门,并不了解我,我不怪他。” “等他了解你了,怕是跑得比现在还快。”龙武揶揄道。 “行了,别再浪费时间了,”龙隐道,“就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他吧,他早一点炼成,也可早一点去救皓雪。” “哼!要我说给他听可以,但是你得滚远点儿。”龙武道。 龙隐并不答话,却是以无名为中心,环绕他画了一个圆圈,并念出了一串咒语后,才在无名耳边低声道:“这条老龙狡猾得很,待会儿无论它说什么,你听着便罢,万万不可离开这个圆圈。”说完,随即便大踏步朝洞外隧道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隧道之中了。 只剩无名惴惴不安地留在原地,眼见龙隐去得远了,才回过身来,看向那老龙,却见它此时已然恢复了先前最初见到时的那般惫懒模样,躺在那里蜷成一团,一动也不动。 无名再次梳理了一遍先前自己听到的所有信息,最终还是决定在弄清所有事实之前,暂时还是先相信师傅龙隐的话,毕竟,龙隐如果真要害他,早就下手了,更不会带他来这里见龙武。 刚想到这里,却听那边的龙武道:“小子,你这身子骨不太好啊。” 无名沉默。 “喂,小子!”龙武见对方一个区区凡人,竟然对自己主动挑起的话题听而不闻,不作回答,不禁又是讶异又有点愤怒,顿时生出点“龙落深渊被凡人欺”的悲愤感来,于是侧过头,用一只龙眼瞪着无名,略微提高了点声音,发出龙威的气势,冷冷地提醒道,“我在和你说话呢!” 无名立刻飞快地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比划了一个手势。 “哑巴?”龙武道。 无名点点头。 “老天不公啊!”龙武闻言顿时嚎道,“我的无名珠,怎么偏偏就落到了你手里。” 无名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刚才还说你送了人了,这无名珠也不能再说是你的了吧。 龙武道:“这肯定是龙隐的阴谋!” 无名连连摆手。 龙武却又转念一想,变得开心起来,乐道:“不过,既然你是个哑巴,就算我把无名珠的全部秘密都告诉你了,你也不能转告给龙隐那家伙了。哈哈。” 无名点点头。 “好吧,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听好了。”龙武道。 无名再次点点头。 “这无名珠,原本是我们上古神龙一族之中,每只巨龙出生即拥有的护体至宝,在巨龙通往神龙的漫长修炼历程中,这颗宝物将随着巨龙的修炼灵气凝聚,逐渐长成一颗拥有强大灵力的龙珠。对于凡人而言,一颗龙珠蕴含的灵力,相当于他们中最聪明刻苦的修道者苦修百年所得。因此,我们的龙珠自然而然引来了无数人界修道者的觊觎,但这些爬虫在我们神龙一族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无论是计谋还是武力,凡人都斗不过我们神龙。然而,几千年前……”龙武讲到这里,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终于微不可闻。 无名听到一半便没了下文,不由得目视龙武,希望它继续讲下去。因为,自打无名出生以来,便眼见的是人之一族遍及天下,虽然各大灵山秀泽之中时有修道人士出没,也间或听闻一些诸如蛇精、熊怪之类的妖精妖兽作乱的事情,但这神龙,却是从未有人传说。 便是这寻龙山,也只见到了眼前的这一条垂垂老龙。 听龙武这么说来,想是几千年前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最终导致了神龙族的销声匿迹。 “那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龙武黯然道,“总之,后来我们神龙族除了极其少数的幸存者,绝大多数都已消失在这片土地上。我么,就是幸存者之一。我当时还是很小的一只巨龙,虽有龙珠,但对那些修道者而言,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尽管如此,那些可恶的人仍然是不肯放过我,他们将我抓起来,却并不急于取我龙珠,反而用上好的灵草灵兽将我养着,打算等龙珠养到一定程度后,再来动手。看破他们的居心后,骄傲的我怎会为了苟延残喘而甘愿被人奴役?于是我以绝食抗争。就在我奄奄一息,将要毙命之时,却被我师傅救了。” 龙武讲到这里,声音微微一颤,叹口气,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来,半晌,才又接着讲道:“起初,我以为师傅他老人家也和那些人一样,想等我龙珠养大了再杀我,无论他怎么劝我饮食,都全然不搭理他。直到他说出我们神龙一族的龙珠秘密,我才信他真是我们的朋友,而非外面那些贪婪的人类爬虫。其实,龙珠对巨龙虽然是护体至宝,龙在珠在,取珠龙亡,但对神龙来说,龙珠却是毫无用处,拿来做装饰品也好,拿来送人也好,都无所谓了。” 无名震惊地看着龙武,这么说来,龙武既然能够将他的龙珠无名珠送给一个女人,它已然是一条神龙了? 这大概是世上最落魄的一条神龙了吧。 龙武不知无名心中所想,仍在回忆往事,继续款款而谈道:“一旦巨龙修炼成神龙,便可以前往天界,根本不需要再留在这个尘土世间,龙珠到那时便毫无作用了,但那时的龙珠,却才是人类修士修炼的真正至宝。我师傅他不屑做杀龙取珠的蠢事,所以他和我约定,让我先化作人形入他门下修炼,待我修炼成神龙之后,那对我已然无用的龙珠,到时候再任凭我来处置。如果我乐意,也可以随时离开他。这很公平,我接受了。于是,在后来跟随师傅他修炼的漫长岁月里,我又结识了与我倾心相爱的小师妹皓雪,还有……” 说到这里,龙武突然咬牙切齿,一字一崩道:“你那可恶的师傅龙隐!” 第十四章 另一种说法 面对龙武的愤怒,无名只得垂下头,尽量不去接触对方的目光,唯恐一个不小心,反倒激得它迁怒于自己。 龙武道:“长话短说罢,那龙隐——哼,他一个凡人,被师傅取名龙隐,全然是因为沾了我的光。总之,那龙隐眼见小师妹喜欢的人是我,就背叛了小师妹……” 听到这里,无名觉得这句话似有语病,若真如龙武所说,它和皓雪才是真心相爱的一对,师傅龙隐又何谈背叛呢? 龙武接着讲道:“后来,龙隐在师傅他老人家升仙后,便设下奸计害了我,让我在飞升神龙时,虽然成功分离了龙珠,但最后关头却是功亏一篑,反倒被无名剑钉在这里,经年累月吸取我的灵力。唉……” 无名见龙武那情绪外露的模样,心想:这头老龙倒是个性情中人,听它说话也挺直爽,脑子也不带转弯,哪里有龙隐所言的狡猾?反倒是龙隐,倘若真如龙武所言的话…… 挺可怕的。 龙武叹口气,又道:“想那龙隐当时觉得我既然已经是逃不掉了,倒也不急于来取我龙珠,虽然将我陷害于此,一时三刻却又并不出现。所以后来,我才有机会将龙珠送给前来救我的小师妹皓雪。否则,岂不是又便宜龙隐那个阴险小人了。” 无名看着龙武,隐隐有一些同情对方,但他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未有所动作,只听龙武续道:“奈何,钉住我这无名剑乃是师傅所铸的仙器,一旦启用,便很难停止,皓雪当时无计可施,为了救我,只得暂时先离开我,去寻破剑之法。我怕她带着龙珠易引起别的修道者觊觎,便将龙珠炼化成佛珠的模样,皓雪又为其取名‘无名珠’,并答应我,当‘无名珠’再次出现之日,就是我得救之时。只是想不到,皓雪她因为救不了我,竟然会将自己也冰封了……” 说到这里,龙武再次眼泛泪光,尾巴上的那柄无名剑也因为它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起来,龙武感觉到灵气外泄,忙又收敛心神,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地对无名说道:“好在,这‘无名珠’终究还是没有落到那龙隐手里,你既然今天才拜他为师,听了他这么多阴险狡诈的往事,还是快快弃暗投明,不要再助纣为虐了。” 无名心中虽然同情龙武,对龙隐也已产生了更多疑虑,但考虑到自己待会儿出去还得靠龙隐而非龙武,于是只得看着龙武,对它这番话不置可否。不过,听它所言,自己体内现在已然拥有了无数修道人士渴求的龙珠灵力,如何利用,却是着实要好好打探一番。 但,如果直接开口问它,自己会说话的秘密就曝光了……有什么办法能和它直接沟通却不怕被龙隐得知呢? 想到这里,无名灵光一闪,环顾四周,随手捡起一块尖利的小石子,再次在自己手指尖上割了一下,将血滴飞洒出去,示意龙武探秘。 龙武见状,也明白了无名是要和自己心意相通,直接对话,立刻喷出一口龙息,再次施展法术,进入了无名的心境。 “我该怎么才能炼化体内的无名珠力量?”无名心道。 “和炼气的法门一样。”龙武道。 “炼气?”无名心道,“怎样炼?” “我千佛派的炼气口诀是:清风虽细难吹我……”龙武话犹未了,却感应到无名已在心里续道:“明月何尝不照人?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亦能再逢春。这口诀,之前那冰封美人——啊,不,皓雪仙子前辈已经教过我了。” “那要义她可也讲给你了?” “还没有。” “那你听好了,我千佛派入门口诀要义,首要便得强身健体,所以你每天清晨须逆风而行,夜间须静卧青石板吸收月亮光华,大冷的天也要下到寒冰之中游泳,依靠自身热力融化冰块,使其流动。如此练上个三年五载,身体基础打得牢实了,才能开始正式炼气。”龙武一口气讲完,再次看着无名道,“所以我说,你身子骨,可有点弱啊。” “要那么长时间?”无名心道。 “这还算是最理想的状态了!”龙武道,“不过,你运气好,有我龙珠护体,哪怕你入睡之时,也可自然而然吸收天地灵气,助你修行。每当你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时,就通过运动,将这些力量均匀地分散到自己的每一条肌肉,每一根筋骨之中,久而久之,就能让天地万物的灵气都为你所用了。” “那……”无名还未想完,却将空气中的那滴血已然消散,正待再次割一下自己的手指尖,继续追问时,却听到身后脚步声起,是龙隐回来了。 “讲完了吗?”果然龙隐问道。 “还没有!快滚!”龙武干脆地答道。 “今日先到这里吧,”龙隐并不生气,对无名道,“无名,你且跟我先上去。” 无名不敢不从,只得和龙隐先走。 走之前,看了一眼龙武,只见龙武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懒懒地说了一声:“别忘了我跟你说的那些话!” 回到大殿后,龙隐对无名道:“那龙武可是告诉你,当年是我害它如此?” 无名点头。 龙隐道:“那你信它吗?” 无名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龙隐道:“看来你还是有些信了。那我且问你,如果它说的是实情,为何我会带你去见它?我带你去见它,就是为了让你早日获悉‘无名珠’的真正奥秘,找到救出皓雪的方法,然后再由我和皓雪联手,方可救出它。” 似乎也很有道理,可…… “其实,在龙武被无名剑钉住以前,我和皓雪都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是神龙族的后裔。”龙隐道,“而且,为了保护它,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除了你!” 无名看着龙隐,脑子飞快地思索着:那龙武,究竟是被谁…… “是师傅亲自下的手。”龙隐道。 无名怔住:另一种说法!究竟谁在撒谎? 第十五章 强身健体 “你肯定会想,我和龙武,究竟谁在撒谎。”龙隐道。 无名沉默地看着龙隐。 “这件事说来话长,现在最紧要的,也不是再去扯那些陈年旧事,而是……”龙隐看着无名,缓缓地道,“你要尽快开始修炼了。” 对此,无名倒是迅速点点头,他也很想能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无名,你听好了,我现在正式传授你,我寻龙派入门炼气口诀:火维地荒足妖怪,天假神柄专其雄。” 寻龙派? 先前那冰封美人皓雪和地宫困龙龙武,都说的是千佛派。 而且,他们二人所言的入门炼气口诀也都一致,和龙隐这时候说的大不相同。 眼见无名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龙隐道:“想是之前龙武和皓雪,都教你的是千佛派的入门口诀吧?” 无名点点头。看来,即便自己什么都不说,龙隐似乎也什么都知道了。 龙隐缓缓摇头,道:“那是因为他们还未自己开宗立派,所以仍归千佛门下。但是无名,我四十年前便已自己开宗立派了,所以你跟我,都当份属寻龙门下。” 无名心想:千佛派的那两位师叔,一个被冰封在风雪之中,一个被仙剑钉在地底,怎么看都是动弹不得等着别人前去搭救的角色。唯有他现在的师傅龙隐不但至今行动自由,而且还开宗立派,虽说弟子收得不多,纵横驰骋的地界似乎也唯平安县城周边一带,但比起那两位来,确实强了许多。 从前的经历告诫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且不说他们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己无关,就算龙武所言不虚,那龙隐也是绝对的胜者。 既然要学本事,当然要向智力、实力都更胜一筹的人学。 想到这里,无名便真诚地看着龙隐,露出虚心求教的神情来。 “刚才的入门口诀,可记住了?”龙隐问道。 无名抬手,在虚空中写下“火维地荒足妖怪,天假神柄专其雄”。 龙隐看着无名,点点头,接着道:“你应该也知道,上古四海八荒之时,天下妖兽遍地横行,人类先祖羸弱不堪,处在食物链的末端,直到伏羲神祗降下天雷,击中树木,使之燃烧,这一现象又被人类中一个最为睿智的年轻人所捕捉到,他通过尝试,掌握了火的制造和使用方法后,人类才逐渐驱散妖兽,并渐渐建立起自己的文明来……” 无名小时候曾经听母亲和自己讲过这些远古的传说,于是又虚空写下“燧人氏”三字。 龙隐目露嘉许,道:“不错,我寻龙派虽名为寻龙,但其实我们修炼的术法,和神龙一族并没有太多关系,仅仅是因为……” 你懒得取名罢。无名心想。 果然龙隐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什么,咳嗽了两声,才接着续道:“总之,我们寻龙派的术法根基,乃是驱火以为我用,并同时修炼其他五行术法,掌握相生相克的原理,灵活使用,便能取得威力无穷的效果。” 原来寻龙山的门派,修炼的不过是五行术法,并非自己先前以为的道家仙法。无名有些失望地心想。 从前他在府中,家里也有五行术法的修道人士,大都是些需要借助世家大族力量豢养,并为各个主家做些鹰犬之事去换取银两的散修,和昆仑、五台、峨嵋、青城那些大门派相比,算是不入流的了。 眼见无名露出的失望神色,龙隐却是心平气和地说道:“当然,五行术法数百年前便已经衰落式微。当今修道,唯以自身能够吸收的天地灵气越多越好,自身能够发挥的灵力越强越好,但肉胎未得飞升之前,人力终有穷尽之时,一味驱使自身力量,和修士一对一的作战时还可抵敌,但要以一当百,却很难。” 听到“以一当百”四字,无名心中一动。 “所以,我派入门炼气之首要法则,便是将天地万物蕴含的自然力量和属性进行分辨,按照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之法加以领悟和吸收。不过……”龙隐看了一眼无名,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条件来说,并不适合直接修炼术法,所以嘛,在正式炼气之前,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锻炼身体!” 对于无名要先强身健体这一点,似乎龙隐和龙武倒是都已经达成了共识,无名只得点点头,表示赞同。 龙隐接着补充道:“而且要快!你虽然走了大运无意中得了别人都梦寐以求的龙珠灵力,但因为你并非修道人士,身体基础也还不够,得了这灵力却反而是个祸害。现在你在我寻龙山中,尚且有我可庇护你,可一旦……” 说到这里,龙隐微微皱眉,良久,才又道:“我已给你制定了一份详细的强身健体计划,你必须严格遵照这份计划来进行锻炼,不能有半点懈怠。但愿能赶上吧!” 一个月以后。 这天贺南山再次在南侧山峰修炼时,又一次看到那从山脚下缓缓走上来的小师弟无名时,终于忍不住一个起落,御刀飞行到无名面前,道:“无名,你这一次来得快些了。” 无名却是摇摇头,仍然倔强地一步一步沿着山道朝上走。 这,就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的功课,他必须在一日之内,从天雷峰下山,爬上东山,拜见大师兄,再从东山下山,爬上西山,拜见二师兄,再……直到拜见完所有的师兄,再回去天雷峰复命。 虽然看似很简单的任务,但因为无名不会御剑,所以只能用……走。 而寻龙山的天雷峰和四座副山,却又偏偏只有山脚处连绵在一起,所以无名必须不停地下山,上山,下山,上山……才能最终完成任务,期间寻龙山内虽然没有太过厉害和出格的妖兽相扰,加上无名身穿寻龙山弟子的服饰,遇到的其他山中小妖小兽也都颇为敬畏,但一路上风餐露宿,却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流落在外的那种日子,很是折磨人。 无名第一次走完所有的山头,居然就用了整整十五日。 回到天雷峰,龙隐只丢给他一句话:“慢了,再来一次。” 第十六章 年复一年 第二次,无名走遍寻龙山主峰及东西南北四座副山,用了十日。 回到天雷峰后,仍然只换回师傅龙隐那句话:“再来一次。” 终于,到了第三次,他只用了五日,便已来到南山,但是显然,龙隐要他一日之内走遍四座山头并回峰复命的目标,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虽然明知道已经误了时候,现在早一天回去,晚一天回去,换来的结果都是一样:“再来一次。”但无名仍然倔强的坚持着,一步一步地用力向上。 在他身后,对无名一直另眼相看的三师兄贺南山跟了过来,不再御刀飞行,也是陪着无名一步一步往上走,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对无名说着话。 “无名,大师兄的东山有许多灵草,你下次去的时候可不能白去,怎么也得讨几颗来补补元气。” 我现在体内还有一整颗龙珠的灵力未能消化呢。无名心想,却是一边走,一边点点头。 “还有,二师兄的西山养了不少妖兽,你以后想要挑选坐骑的时候,就可以去那里抓。” 二师兄的那些妖兽,无名倒是已经见识过了,一个个都其丑无比,连他自己都御剑飞行不肯骑着妖兽出门,怕被人笑话。 “小师弟的北山虽然没什么出产,但是他炼的丹药十分灵验,出门打怪,疗伤必备。” 就在几天前,四师兄还送了自己一颗“三日饱食丹”,据说,要远行办事之时,吃一颗这样的丹药,就能维持三日不用进食,省下找食吃饭的时间来,工作效率更高。 想到这里,无名忽然停住脚步,看着三师兄贺南山,眼里露出些许疑问。 贺南山见无名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只得笑笑:“我的特长嘛,自然是在炼兵器一项之上,不过你现在还没有学会炼气,对于你将来要选什么样的兵器来配合修炼也还没个定准,所以三师兄我目前还给不了你什么。不过我答应你,等你需要兵器的时候,我一定选最好的材料为你专门订制!” 无名笑了笑,用力点点头,旋即看一眼直通山上的台阶,又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在无名之前的这四位师兄,除了学习道家修仙之法,又分别学了种植灵草、饲养妖兽、锤炼兵器和起炉炼丹这四种辅助修仙的学问,彼此配合,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只不过,和自己以往所听闻的那些大门派不同,一座山中种植灵草的杂役弟子,都成百上千。这寻龙山的四位师兄,凡事都需亲力亲为——难怪他们在修道一事上学习进展都不怎么快啊。 有时候,一旦遇到山下有妖精妖兽作乱的事情,寻龙山的四位师兄更是要忙个人仰马翻。 至于师傅龙隐,那真的是…… 太、懒、了。 不但在学习上对大家的指点甚少,就连见他一面都很难得,反倒是最后进山的无名,因为是现在唯一一个在天雷峰和龙隐相处的人,经常会被其他四位师兄问道:“宗主他最近是在闭关吗?” 起初无名还断然摇头否定:据他所知,龙隐之喜欢呆在地下,只不过是那里有个“情敌”,时常和对方锻炼切磋吵架的能力倒是真的。 但,每当他摇头否定龙隐在闭关时,又会面临更多来自师兄们的追问。 “那宗主他何时空?我想见他一面,今天上去会不会打扰他?” “那宗主最近一定都在教你学习,你都学了些什么,给我看看,好吗?” “那宗主他可有提到想要见见我吗?” 面对这些追问,无名最终只得不断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再后来,当师兄们再次问他宗主是否在闭关修炼时,无名都点头了事。 …… 空山寂寂,年复一年。 转瞬间,两年寒暑春秋已过,无名比起之前刚进山时,已然又长高了不少,而且,在这两年多里,他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奔跑,也让他对于寻龙山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草木、每一处清泉、每一只妖兽都已了然于胸,甚至偶尔来山里打猎采药的山下居民,无名也已熟悉了不少,每每在路上遇见的时候,总能轻轻点头示意。 然而,比起他刚进山那时候,无名感到自己除了体格确实更为健硕,奔跑跳跃、腾挪闪移更为灵敏之外,在修道一事上的进展,却甚为缓慢,至今仍未实现龙隐定下那“寻龙五脉一日还”的计划。 这让他很是懊恼,当初本以为,自己每次比上次进步一点点,很快就能做到一日还了。哪知自从他从各个方面都充分做好准备,控制好路径、速度和耐力等全方位的节奏后,在山中来回奔跑尽量不歇息,甚至不吃饭(有四师兄的三日饱食丸),能够做到的极限也就是一天半时间跑遍寻龙山五脉。 之后,就怎么也无法超越这一极限了。 而且后来他也没再见过另外两位师叔,无论是被封寒冰中的皓雪,还是被困地底下的龙武,都不曾再取得联系过。龙武也就罢了,那么深的地底,又没有找到别的通道过去,除非他学会御剑飞行,根本无法下到里面去。偏偏连他十分渴望再次见面与倾诉的皓雪,不论他后来如何紧盯那冰晶进行冥想,始终无法像第一次那样直接跨入异境之中与她相见。 尽管如此,无名只要一有时间,就要尝试一次,直到后来有一天,龙隐告诉他:“别试了,我在那之上又布下了一道新的禁制,只有等到你的修行能力达标后,你才能再次进入那幻境。” 面对无名沉默的疑问,龙隐坦然道:“虽然我也很想尽快知道皓雪究竟在哪里,更想尽快去救她出来,但你现在的实力不够,反复出入幻境,一旦受到灵力冲击反噬,就太危险了。”顿了一下,更加坦白地说道,“就算我对你这个关门弟子并无那四个的抚养教育之情,纯粹是不得已而为之,也犯不着牺牲你一条命。更何况,就算真牺牲你的命,也不能重新凝取出无名珠,让我带了这颗信物去见皓雪了。” 无名心道:这,才是真正的重点。 第十七章 少女 和之前那些为了无名珠而大打出手的妖人们相比,无名并不觉得宗主龙隐就是多么正派的修道人士,只不过比起豪夺,巧取策略更佳罢了。他到现在也还没忘记,龙隐曾说过,亲手钉住龙武的,正是他们的师傅,也是龙武以为的救命恩人。 就这一点而言,宗主龙隐对自己,倒还蛮坦诚的。 反而自己一直以“哑巴”自居,顺理成章地隐藏了不少真实经历和想法,和另外四位对待宗主一片赤诚的师兄们相比,却还是有所保留的。 在无名内心深处,他并不喜欢这枯燥的苦修生活,只是为了自己最重要的心愿实现,方才一直坚持至今。再说了,天大地大,自己没有学有所成以前,又还能去哪儿呢? 只是,照他现在的进展来看,自己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有所成? 这修仙,实在是太无聊、太艰苦了,而且最难的是,他已经修行两年了,两年来眼看着别的师兄进展神速,自己却总也见不到什么明显的起色,这种心理煎熬,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无论他每次写下再多的疑问给龙隐看,想要寻求突破现状的破局之法,对方的回答却永远只有一句话:“再来一次。” 两年了,无名已经再来了数百次,却始终无法突破那道瓶颈,实现“一日还”。 问题的症结,究竟是出在哪里呢? …… 这一日,当无名再次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奔跑在主峰山脚和东山相连的道路上时,却忽然被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小少女拦了下来。 “喂,我说,你是寻龙山的弟子罢?”少女挡在无名身前,问道。 无名停下脚步,瞟了少女一眼,本来心中还急着赶路,嗔怪少女的他却是不由得一滞。这女孩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虽然体量尚未完全长成,但容颜甚美,而且…… “我问你话呢。”少女见无名不答,只是盯着自己发愣,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无名心中砰砰直跳。 “喂!”少女再次喝道,脸色隐隐有些发怒了。 她果然不记得我了。无名心想,暗地里松了口气,这才忙不迭地点点头。 “真的?”少女见无名点头,转嗔为喜,拍手乐道,“那太好了,你带我去见你师傅好不好?” 要见宗主? 无名立刻摇摇头。 对于那些慕名而来拜师学艺的人,无名和他的师兄们早已有宗主的严令:一律不见。 因为,无名自己,已然是龙隐的关门弟子了。 别说这宗主龙隐本身就懒于收徒光大他寻龙派的门楣,就算他现有的五个弟子,能够得到的像样指点也不多,所以他一直和大家虽有师徒之名,却让大家仍是叫他宗主,估计若是叫他师傅,自己都汗颜得紧。 所以,无名真想对那些远道而来失望而去的求学者说:“早走早好,外面还有很多名山大泽的正宗修仙门派呢。” 不过,鉴于自己一直假装失语人士,无名只得看着眼前的少女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 “怎么回事?你是不想带我去?还是不能带我去?”少女见无名始终不和自己说一句话,有点奇怪地问道。 无名随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沙画板,用手指在上面写道:“找宗主何事?” 少女见此情形,顿时明白了,有些同情地道:“原来你……”顿了一顿,才又道,“至于事情嘛,我要见了你师傅才能说。” 无名抹去先前的沙画板上的字,不假思索地写道:“他已闭关。” 少女“呀”的一声,有些急了,道:“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无名随手拨拉画板,再次写道:“爱莫能助。” 少女见状,却是咬着嘴唇,怔在原地。 无名摇摇头,收起画板,越过少女,再次朝前奔去,刚跑得两步,惊闻脑后风声,本能地一个起跃,侧身闪过,只见一条软鞭从自己面前堪堪擦身而过。 无名且惊且怒地看着攻击自己的软鞭主人,正是那少女。 少女却是更不打话,手腕一抖,软鞭回旋,再次卷向无名。 无名一面使出浑身功夫腾挪躲闪,一面手忙脚乱地想要伸手抓住少女的软鞭。 无奈那软鞭在少女手中甚是灵活,犹如活过来了一般,只两三个回合,便已将无名卷倒在地,不待无名翻身起来,少女已飞速撒出根碧绿色的草绳,喝道:“着!” 那根草绳也像是有生命一般,才一挨着无名的身体,便迅速缠绕拉紧,转眼便已将无名紧紧缚住。 无名挣扎无效,只得惊怒交加地瞪着少女,心里却想:难道她记得我?若是如此,可得…… “得罪了。”少女带着歉意,朝无名福了一福,有些调皮地微笑道,“既然你的师傅闭关了,你又不肯乖乖带我去找他,那么我只好用点非常手段请他出关了。” 无名心道:就凭你? 眼见少女仍是未认出自己,只是因了自己“寻龙宗主弟子”的身份而绑架他,想要以此胁迫那“闭关”的宗主出关见她,想来也没有什么恶意,无名立刻放下心来。 不过,他仍然用无比愤怒的眼神看着少女。 很显然,因为这少女的拦阻,今天这“一日还”的功课又算是白做了,别说一点点进步了,更是要大大的退步,少不了又要“再来一次”了。 少女擒住无名后,便用手牵了草绳,一拉绳子道:“跟我来。”接着迈步便望山下走去。 无名身不由己,跟着少女身后跌跌撞撞迈了几步,心想自己一个大男生,居然被这个小女生制得个服服帖帖,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要是被别的人看到……就有救了。 想到这里,无名便故意一路走,一路踢打两边的花草树木,尽力弄出些声音,留下些痕迹。 少女本来就要以他作饵,引寻龙宗主出关相见,所以对于无名的系列自救措施也并不制止,反而点头笑道:“妙啊,看来我还得留下点东西来作线索,你师傅才好找到我俩。” 第十八章 绑架 少女说完,便直接伸手在无名怀里掏摸出先前他用来和人写字交流的沙画板来,顺手朝路边的大树树干上一钉,旋即写下“圣灯山”三字,方才一拽绳子,拉着无名,施施然顺着山路往下走。 圣灯山?无名倒是听过。 那是在平安县城的另一侧山脉,虽然不如寻龙山这般因为龙隐等人在此修道而于方圆百里内名声大噪,却远比寻龙山更多高峰险峻,且因为山中长年瘴气蔓延,杂草树木丛生,每多妖兽作怪,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野之地。 这少女竟是要带着自己去那儿?无名一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少女见无名不肯走,也不生气,只淡淡地说道:“我实话对你说了罢,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你跟我走,咱们去圣灯山,等你师傅来找咱们;二是我跟你走,咱们去找你师傅,不管他是真闭关也好假闭关也好,你保证务必让我见到他。” 无名心想:与其被她拖去圣灯山冒险,等那懒得出奇的宗主龙隐发现自己失踪后——多半是十天半月以后——再派哪个师兄来相(收)救(尸),还不如先诳她跟自己上北山,直接去找足智多谋的炼丹狂魔四师兄解困。 反正一般急着上山求见龙隐的人,不外乎拜师、求救、挑战三大类。根据自己两年来的观察,大部分的人或事,都可以通过四师兄出动手脑一举摆平。 想到这里,无名赶忙用脚在地上不断划拉着“贰”这一数字,表示自己选第二条路。 少女见状,笑道:“早该如此,谁叫你偏敬酒不吃吃罚酒。” 无名心里暗暗纳闷,想你一上来说不两句话就动手捆了我,何曾给过我敬酒吃?待会儿带你去见四师兄,他那儿可有大堆“敬酒”让你吃个够。 想到这里,无名满脸堆笑,朝少女谄媚地笑笑,同时摇晃身体,示意少女给自己松绑。 经过刚才的三招两式,少女已然察觉无名没什么本事,倒也不怕他再跑了,既然他肯带路,那自己也算是有求于人,又何必再用强逼的手段让寻龙山宗主面上不好看呢? 于是,少女随手拈了个手势,喝一声“起”,那捆绑无名的草绳便重新缩小成一串手环,飞回了少女的手腕上戴着。 无名这才注意到,少女身上的兵器,除了现在手里握着的那条软鞭,还有不少看似点缀实为法器的装饰品。 “走吧!”少女看一眼天色,催促道,“天快黑了……咱们定要赶在午夜前见到你师傅!” 无名点点头,迈步边走。 以他对寻龙山的熟悉程度,加上这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在这些熟悉道路上往复,在太阳落坡前便已可抵达北山。 哪知他刚走了两三步,少女却又一次拦住了他,道:“你去哪儿?” 无名看着少女,伸手指了指北山。 少女冷笑道:“刚才你还应承我,这边才是你师傅居住的天雷峰,你干嘛给我指那儿?” 无名面不改色,伸手在空中一笔一划地写道:“他在北山闭关。” 少女摇头冷笑道:“哪有做师傅的不在自己的主峰修炼,反而去弟子山头闭关的道理?” 看来她对这寻龙山倒不是一无所知,既然如此,为何还一直缠着自己带她去?无名心中泛起一丝疑虑,看那少女,对方却也正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看。 两人目光交接,皆露出惊疑的神色来。 少女想了想,伸手取下先前已被她钉在道旁树干上的沙画板,递给无名,连连道:“快!回答我。” 无名拭去“圣灯山”三字,写道:“北山有丹药。” 少女撇撇嘴,道:“我听人家说,你师傅已近升仙,就算修炼,也不再需要自己弟子所炼丹药一项了吧。” 无名一怔:她连这都知道? 少女看无名那脸色不对,就知道对方想诳自己,顿时怒了,一挥手,用草绳再次将无名绑了个结结实实,道:“现在你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说完,也不容无名再在路边磨蹭,浪费时间,直接拽了草绳,飞奔下山而去。 无名虽然不情愿,却是拽不过少女,只得跟着少女一路小跑。 悲催的是,这次两人一路跑到山脚之下,过程中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绑架计划顺利得让少女几乎不敢相信:她居然从寻龙山上,绑走了一个寻龙山弟子? 这寻龙山,真如父亲所言,是平安县城的庇护吗? 现在已来不及思考太多,少女见自己先前停在山脚下的马车仍在原地,便拽着无名朝马车急奔过去,将无名扔进了马车车厢之中,自己却是赶着马车,一路疾驰而去…… 然而,傍晚时分,驾着马车奔跑多时的少女却发现,自己竟然再次回到了先前马车停放的那处地点。 迷路了?少女很快否认了这一点。 “谁在作怪?”少女勒住马头,环视四周,这片白天看上去分外宁静的寻龙山脚,此时却隐隐透着几分诡异感。 虽然受挫,但少女殊无惧色,反而大声喊道:“是谁?敢出来见我吗?” 没人回答。 少女道:“不说话,我可又要走了。”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小瓶子,滴了两滴液体在指尖,抹在自己的眼皮之上。 霎时间,先前那些错乱无章的道路,便只剩下一条羊肠小道了。 少女驾着马车,驱车走上那唯一一条通往山外的道路,谁知道才走了两步,马匹便嘶鸣驻足,再也不肯向前。 少女甩动软鞭,连抽马匹几鞭子,强催马匹前行,无奈怎么打,马匹都是不住嘶鸣跳腾,不肯再向前走。 此时,马车中的无名,虽然眼不能见外面的景物,但听着周围熟悉的虫鸣鸟叫混杂着林间风声的背景声,立刻确认自己和少女仍在山中。 怪道宗主龙隐和四位师兄,从来也不担心自己会因迷路而走失在寻龙山外,更不担心自己被其他人诱拐离开这寻龙山。 原来这里,根本早就被下了禁制,带着他的人,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第十九章 妖僧 少女见冲不出寻龙山,天色更已渐晚,顿时恼怒起来,干脆将无名从马车中拖了出来,掼在地上,对着虚空大声喊道:“不放我们走,就出来见我,否则我把他卸个十块八块!” 周遭空山寂寂,仍是一点回音也无。 少女掏出短刀,挨着无名的脸颊斜斜划过。 无名差点儿失声大喊,但很快就咽下了已经冲到喉咙里的吼声,因为他已经察觉,少女刀尖到他的脸皮,尚有0.01毫米的距离。 划了十几刀后,少女停手,道:“看来不见血,是不行的了。” 说着,少女将刀尖逼近无名的脸颊,才要往下刺,只听虚空中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要在他脸上划一刀,我就在你脸上划两刀。” 少女闻言,不怒反笑,立刻便收起了短刀,循声望去:只见虚空中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清秀男子正御剑而来,对方的衣袖随风猎猎飘动,腰间系着一个紫金葫芦。 四师兄北山! 若不是惦记着自己的“哑巴”身份,无名真想对着北山师兄大吼一声:“苍天有眼,我正要带她来找你!” 贺北山落到少女身前,收起飞剑,看了一眼被缚的无名,却不急着过来搭救他,只是冷冷地对少女道:“你是自己动手给他解开,还是等我动手呢?” 少女毫不畏惧地看着贺北山,笑嘻嘻地说道:“那就要看你是寻龙山宗主,还是宗主的弟子了。” “对你,就不用劳动宗主他大驾了。”贺北山也不生气,依然冷冷地说道。 “原来又是一个弟子而已。”少女失望地说道。 贺北山道:“出招吧!” 少女却是摇摇头,道:“我打不过你的。” “那就放了我师弟。” “不行!” “嗯?” “在没有见到你师傅以前,我不能放他。” 贺北山道:“如此得罪。”话音刚落,便已伸手,凌空朝地上的无名一抓。 无名立刻如被驭物的东西一样,身不由己地朝着四师兄飞扑而去。 少女见状,伸手拽住无名身上的绳子,纵身一跃,攀在无名身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也朝贺北山飞扑了过去。 二人身形未及贺北山,对方已经迅速急退,闪避开去。 一张藤蔓编织的大网旋即便跟着凌空而下,眼看又即将罩在飞扑过来的少女和无名身上,少女却在半空中轻巧一个回旋,旋即便稳稳地站在地上,将那张大网收拢回来,重新变成自己的小发网,笼住挂在耳后的一缕秀发。 无名当然是重重地摔在地上,闷哼一声。 贺北山不再动手,看着少女,道:“你小小年纪,便有此修为,想必也是出自名师门下。你究竟是何人?来寻龙山找宗主他有何事?” 少女咯咯一笑,看着贺北山,道:“第一,我今年十三,已经不小了。第二,我修为并不高,在您面前不过雕虫小技,刚才献丑了。第三,我找你们宗主,也是因为你们寻龙山一派自从那年得了我师傅的佛珠,这些年来便一直避世不出,连山下百姓死活都不管了。” “你师傅的佛珠?”贺北山冷冷地问道。 “怎么?难道你师傅没跟你说过吗?”少女讶异道。 “第一,佛珠一事,宗主当年便已了了,所以这小师弟才能成为宗主的关门弟子。第二,不管你师傅是谁,你若再这般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我也只有得罪了。第三,我们虽然避世不出,但平安县城一直太平无事,若真有事,我们也不会全然不管。” “好,那我问你,平安县来了一个妖僧,以度化百姓为名,骗大家去坐龙船送死的事情,你可听说了?”少女问道。 “有这等事?”这回,轮到贺北山诧异了。 “不错,”少女道,“半年前,平安县来了一个和尚,他借着化缘为名,四处游说那些‘有仙缘’的人随他去坐龙船,说是坐了龙船,便可到得蓬莱彼岸,升仙得正果。起初还没人信他,但后来他帮着一些人家看病镇家宅,渐渐有些灵验的名气后,便有人听了他的话,按照他的指引乘那龙船去了河对岸的圣灯山……” “圣灯山?”贺北山也有点诧异,道,“那可是出了名的妖兽横行之地,这里的老百姓也一直都知道,怎么还会有人去那?” 少女道:“是啊,这些人虽然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但这和尚逢人便说,那些失踪的人都已登仙境,再无人间疾苦烦恼了,便有些人冒险一试。恰好今年开春,各地又遭了饥荒,大家日子过得艰难,便有愈来愈多的人跑去坐了龙船。现在平安县城十室九空,再这样下去,我看平安县都快变一座空城了,你们居然还不知道?” “这……”贺北山看着少女,道,“若此事当真,为何一直没人来寻龙山提起过?” “那是因为……”少女忽然面带惭色,道,“我爹他,派兵把守了进山的各处隘口,不准大家再和你们有消息往来。” “你爹?”贺北山道,“可是县令鄂大人?” 少女点头。 这少女,便是鄂宛如了。 无名当时一瞥之下,便已经认出,这少女正是当年曾给过他一个馒头,令他无意之中得到那颗改变命运的无名珠的小女孩。 “这么说来,你爹也已经被那妖僧所惑了。”贺北山道。 鄂宛如点点头,道:“所以我才急着来找你们啊!” 贺北山皱眉道:“若果如此,那妖僧迷惑人心的本事当真了得。不过,倒也还用不着宗主他出面。这样吧,你且先放了我小师弟,咱们这便去会会那妖僧。” 鄂宛如惊讶地问道:“就我们三个吗?” “不!”贺北山正色道,“是我们两个。我这小师弟,从来不下山的。” “那可不行,”鄂宛如笑道,“我找你们宗主,一是为对付那妖僧,救我平安县百姓,二便是为了他,我师傅的佛珠,是在他身上罢。”说着伸手一指无名。 第二十章 入地 无名一惊:原来她早就认出自己来了? 贺北山闻言,却并不生气,依然保持着淡定的态度,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鄂宛如,微微闭目想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鄂宛如,冷冷地道:“你师傅,是卧龙村天蚕子吧?” 鄂宛如轻咬朱唇,脸刷的一下子红了。 贺北山冷冷地说道:“难怪你如此蛮不讲理,原来师出有门。” “这么说来,你也算知道我师傅的为人了。”鄂宛如道,“相比之下,我还算讲理的了吧,要是今天来的是我师傅……” “那又怎的?”贺北山不屑地打断了鄂宛如的话,冷冷地反问道。 鄂宛如嘻嘻一笑,才道:“那便连你也一起绑了去。” “哼!”贺北山冷哼一声,不想再和小女孩作无谓的口舌之争,只伸出右手,向上一指,他背后的宝剑随之应声出鞘,稳稳地悬在离地二尺的虚空中。 鄂宛如见状,也摆开迎战架势,口里却故意大声道:“你是打了我,再去救平安县的百姓呢?还是救了平安县的百姓,再来打我呢?” 贺北山冷笑一声,道:“无聊。”正要出手,只脑后有物事夹着风声呼啸而来,他轻巧一个转身,伸手一抓,便将那物事捏在手中,却见那物事不过是一片红色的枫叶。 飞叶令! 是东山师兄! 贺北山一滞,展开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旋即面无表情地低头掸了掸衣衫,不慌不忙地踏上自己的飞剑,紧接着便径直御剑飞入云端里去了。 “喂——”无名差点儿大叫出声,使劲用牙齿咬紧腮帮才没真正喊出来。 鄂宛如见对方居然就此走了,也是出乎意料,掉头看一眼地上仍被自己五花大绑着的无名,没好气地道:“喂,他到底是不是你师兄啊?” 无名苦笑着,无奈地点了点头。 鄂宛如皱眉问道:“那他怎么就丢下你不管了?” 无名恼怒地看着鄂宛如,心道:我还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呢?同时脑子里飞速的转动着各种杂乱的念头:东山师兄发来飞叶令,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只不过,四师兄居然不救了自己同往,就此放任这小丫头继续折腾自己,想必是觉得搞定那边的急事后,再回来解救自己也不晚,反正这里还有宗主的变态禁制。 无奈,他并不能将这番话跟鄂宛如剖析个明白,只能再三给对方使眼色,示意她先放了自己——反正带着他,也是出不了山的。 鄂宛如却似视而不见,只四处徘徊张望,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现在怎么办?”说着,一边左探探,右摸摸,只见先前那马匹所驻足不前的无形屏障,在自己手下却似消失了一般,她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后再回身看看,发现自己已然可顺利来往其中,顿时高兴地说道:“原来这禁制只对牲畜管用。” 无名不禁在心里破口骂道:“放屁!” 鄂宛如回来拖了无名,迈步便走,可走不了两步,便又似触摸到一层无形屏障一般,左冲右突,却怎么也无法突破屏障,这才恍然大悟,回头看着无名道:“原来这禁制……只对你管用?” 无名只得悲催地点点头。 鄂宛如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柔声道:“你真可怜。” 最可怜的是还被你个小丫头片子如此折磨!无名心道,脸上却带着期待的神情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希望她大发慈悲,顺势就把自己给放了。 鄂宛如果然低下身子,蹲在无名身边,伸出手来,将捆住无名手脚的绳子重新绑了个样式,让无名可以站起身来自由活动,但手腕却依然被紧紧缚住,绳子的另一头,也仍紧紧握在鄂宛如的小手之中。 无名轻轻一拉绳索,露出恳求的神色,希望她能将自己手也解放了。 鄂宛如见状,只得再次伸出手来……却只轻轻拍了拍无名的脑袋,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山。” 无名的回答是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才用十分鄙夷的目光看着她,含义不言而明:就凭你? “不信?走着瞧!”鄂宛如忽的一下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木匣子,打了开来,朝无名晃了晃。 无名抬起头,朝里面张了一眼,只见那木匣里不过装着一堆黑土,泥土间蠕动着密密麻麻的蚯蚓。 这是要……钓鱼?无名暗暗纳闷,却见鄂宛如从里面挑了三只最肥的蚯蚓,放在面前的地上,接着合上匣子,揣回怀中,喃喃念出一串咒语,旋即指着地上的蚯蚓喝道:“蚯蚓蚯蚓,为我引路,破!” 话音刚落,只见那三只蚯蚓扭动着的身躯迅速膨胀起来,很快便长得比一头牛还要粗壮,甚至看上去比二师兄山里的小型巨蟒还要长些。 紧接着,鄂宛如指示那三条肥长粗壮的大蚯蚓钻入了地下,开始打洞。 在三只蚯蚓的奋力挖掘下,无名身下的土层,很快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无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再看一眼周遭死一般寂静的山林,有些怨念地想道:她都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了,居然宗主和其他师兄们都不来看一眼,当真是对这禁制自信过度,还是单纯的懒得理会? 鄂宛如看了一眼已在地底快速掘土,去得远了的蚯蚓,随手拽过无名,纵身跃入地洞之中,顺着蚯蚓挖掘的地洞,一路飞奔向前。 可怜无名被鄂宛如拖拽着,在这临时挖掘出来的地洞中磕磕绊绊地也跟着一路奔跑。 好在这两年来无名别的本事没有,于这奔跑一事却颇有心得,很快便已重新掌握身体平衡,和鄂宛如并肩齐驱,向前急奔。 “咦?”眼见无名竟然已能跟上自己的脚步,鄂宛如反而有些诧异地斜眼瞟了无名一眼,只见对方被自己一路折腾后,先前英俊的眉眼处,尽是尘土混合着斑驳的汗水,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这家伙,莫非想扮猪吃虎? 第二十一章 龙泉砾宫 想到这里,鄂宛如故意凝气聚神,加快了脚步。 谁知无名也紧跟着她加快节奏,一路小跑,仍是稳稳地和她并肩而行。 两人行得片刻,便发觉蚯蚓掘地的地洞是弯弯曲曲向下,并且随着位置的下沉,地下洞穴已是漆黑一片。 鄂宛如再次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出几只萤火虫来,瞬间便照亮了整个通道。 无名见鄂宛如所用,大抵是这些层出不穷的植物昆虫物事,心道:她这些玩意儿,倒和东山、西山两位师兄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和两位师兄在各自领域里的深刻造诣相比,真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两人又行走片刻,便驻足不前了。 只见先前那三只钻入地下的大蚯蚓此时已经回转身子,朝两人蠕动着又爬了回来。 鄂宛如伸手解下腰间的软鞭,拦住蚯蚓,示意它们继续回转挖掘,但这三只家伙尽管打着哆嗦看着她手里的软鞭,却也再不肯前进半步,反而堆做一团,在原地打转。 “呸!没用的家伙!”鄂宛如跺脚嗔道,“再不走,信不信我把你们拿去喂鸟吃!” 蚯蚓们被逼得紧了,突然分作左中右三个方向,乱窜开去。 鄂宛如吃了一惊,一时不知道该随那只蚯蚓而去,就这么停顿了一下,三条家伙都已消失在视线之内。 无名看着萤火虫微光下脸色阴晴不定的鄂宛如,心里暗暗发笑,脸上却带着一副同样愕然的神情,同时从喉咙里挤出些“咿咿吖吖”的声音来,对着宛如着急的比划。 鄂宛如强自镇定,道:“没关系,有这匣子在,它们跑了还会回来的。”说着,再次拿出先前给无名看过的那匣子,打开来,放在地上。 不一会儿,只见先前跑掉的三条蚯蚓中,一左一右两条孔道里的蚯蚓都已经禁不住诱惑,重新爬了回来,而且迅速缩小了身躯,重新钻入了匣子里,快乐地吃土去了。 只剩下中间那条暗黑的长长通道,良久良久都没有任何声音回转。 鄂宛如只得收了匣子,牵起无名,道:“走,看看去。” 两人又是一阵狂奔,跑不多时,两人便发现这隧道的坡度是越来越陡峭地向下,突的, 两人一个刹脚不住,竟双双跌倒,滚做一团,顺着隧道直接往下跌落。 鄂宛如是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大叫。 无名也不禁咿啊失声,虽然双手被缚,却拼命挣扎着想要攀住点什么——然后他便觉得失重的身体失去平衡,瞬间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溶洞之内。 “扑”的一声,无名栽倒在一团软绵绵、黏糊糊的物事上,还没容他看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紧接着他落下来的鄂大小姐宛如的屁股,便一下子贴到了他的脸上,差点儿将无名闷个半死。 幸而鄂宛如反应奇快,迅速翻身爬了起来,嘴里嘟囔道:“讨厌,你……”话犹未了,鄂宛如便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怔怔地抬头望着上方,一动不动了。 无名闷闷地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只见他和宛如正是掉在先前那只肥大的蚯蚓身体上,所以未伤分毫,而这只蚯蚓又是在一条熔岩河流的岸边空地上,此时已然倒毙,僵死在这里。 察觉到身旁的鄂宛如情绪有异样,无名便也顺着她的目光所及看过去,顿时也是吃了一惊,却并不像鄂宛如那般犹如泥塑一般呆在原地。 因为他看到的,正是两年多前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的老龙——龙武。 此时,龙武也已经看清了这误打误撞闯入自己地盘的两人,却是阔别已久的无名,以及一个看上去娇美可爱的少女,便收敛了先前因被打扰他休息而不自觉散发出来的龙威。 鄂宛如这才吐了一口气,愣愣地看着老龙,拍拍胸口喃喃道:“这,这……是龙吗?” 龙武用金黄色的眼睛斜了鄂宛如一眼,故作威严地道:“我叫龙武,乃上古神龙后裔。” 无名趁那俩对话之机,目光在熔岩之河的对岸扫来扫去,却始终没看到宗主龙隐的身影。 察觉无名正在搜寻对岸,龙武不屑地道:“别找了,他今天没来。” 无名只得收回目光,伸出手来,抬头看着龙武,示意对方帮忙把捆着他的草绳给弄掉。 龙武却似视而不见一般,只拿眼睛打量着鄂宛如,问道:“你是谁?” 鄂宛如此时已经渐渐镇定下来,见这龙武虽然是一条垂暮老龙,但言语还清晰,便镇定了心神,轻启朱唇,答道:“我叫鄂宛如。” 龙武听了,笑着点点头,赞道:“宛如,很好听的名字,人长得也……也很好看。” 女孩子无论何时被谁夸赞长得美,心情都不会太差,听龙武如此称赞自己,鄂宛如也微笑起来,又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头老龙,这才注意到老龙的尾部,却是被一柄剑钉住了,而且那剑尾相连的血肉模糊之处,显而易见还有灵力和能量在不断源源注入剑身,不由得吃了一惊,看着龙武,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 龙武显然不想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面前露出自己凄惨的一面,于是微微侧身,挡住了鄂宛如的视线,同时昂起龙头,故意用毫不在意的口气说道:“这没什么的,不过是我一时失察,才被奸人所害。” 顿了顿,见鄂宛如微微露出一些同情的神色来,又满不在乎地加了一句,道:“一把破剑而已,日后把它拔出来就好了。” 鄂宛如闻言,却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可是我看那古剑,倒也不是凡品呢。”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龙武忙道,接着便转移话题,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到这龙泉砾宫中来的呢?” 鄂宛如见对方盘问,便伸手朝地上死掉的大蚯蚓一指,道:“都怪这笨虫!我们本来要出山的,它却把我们带这里来了。” “就凭它?”龙武摆摆头,迟疑道,继而声音低沉的追问道,“难道你们来这一路上,就没其他人或者什么奇怪的物事阻拦你们?” 第二十二章 大发龙威 “没有啊,”鄂宛如答道,紧接着又想起来,忙补充了一句,“除了那个腰里系着葫芦,有几分娘娘腔的寻龙山弟子。不过,他接到一片红枫叶后,好像有什么急事,就自己先走了。” “怪了……”龙武闻言,不禁喃喃自语道,接着便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 鄂宛如见老龙不再说话,也便环顾四周,寻思脱身之策,只见无名频频朝自己举起被绑着的双手,示意给他解开来,于是便招招手道:“你过来。” 无名忙站起身来,从黏糊糊的蚯蚓尸体上,一步一挪地挨到鄂宛如身边,伸出手去。 鄂宛如手腕一抬,那绑了无名多时的草绳,便再次飞回了鄂宛如处做装饰去了。 无名双手得脱,立刻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由于被绑太久,猛然活动开来后,还真有几分酸爽痛麻,不禁龇牙咧嘴地丝丝抽着气,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就差脱口而出骂娘了。 此时,因为靠近地底熔岩处,先前那死掉的大蚯蚓很快便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来,最先闻到这气味的鄂宛如立刻纵身一跃,跳下了蚯蚓尸背,稳稳地落在地上,并随之念出了一段咒语,让这只死肥蚯蚓重新变回了细小状。 由于猝不及防,失去支撑的无名猛然“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鄂宛如见到无名那狼狈的模样,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无名生气地从地上爬起来,接着便觉得脸上湿湿的,似乎有什么液体流过,伸手一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跌倒后,额头恰好在地上的尖石上一碰,竟然磕出一道口子,鲜血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顿时吃了一惊。 见弄伤了无名,鄂宛如笑声戛然而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话犹未了,已经睁大了眼睛,看着无名的身后,露出可怖的神情。 “啪嗒”一声。 无名感到一大团黏糊糊的液体劈头盖脸地从自己头上浇了下来,紧接着眼前一花,耳口鼻里尽是令人闻之作呕的粘稠物,差点儿“哇”的一声吐出来。 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只听龙武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幽幽响起:“好……香啊!” 无名闻言,伸手抹掉覆盖在眼睛上面的粘稠物,抬起头来,直直地往上望去,只见老龙那大张了的嘴巴正对着自己,一大条白色的唾液正挂在老龙尖利的牙齿上。 “好……饿啊!” 老龙的喉咙开始吞咽,发出梦一般的呓语。 “啪嗒”—— 眼见老龙的口水又一次要掉下来砸中自己,无名尽管错愕不已,却还是本能地急忙朝后退去,想要避开龙武的悬河状口水。 无奈他还是慢了半拍,那龙武的口水又一次劈头盖脸砸下来,将他黏糊糊地整个包裹住了。这回无名是真的吐了出来。 不过,不等他吐完,就感到一根软鞭缠住自己的腰间,整个人被人用力一拽,身不由己地飞了出去。 原来却是此时鄂宛如已经回过神来,眼见那老龙神情不对,一双龙眼睛里充满癫狂的迷恋,忙掏出软鞭,朝无名一卷,缠住他的腰,一使劲,将无名从老龙的嘴巴下面拉了开来。 老龙见无名被拖走,立刻犹如被抢食的饿虎一般,大吼一声,张开嘴巴朝无名咬去。 鄂宛如听得龙啸,瞬间惊得脚一软,便跌坐在地。 无名一惊,迷迷糊糊回头一看,眼见老龙的牙齿已经近在咫尺,大惊情急之下,居然奋起生平全身的力量,猛然朝前用力一窜,就此一下子腾空而起,从鄂宛如头顶径直飞越了过去,眼看着要飞入那奔腾不息的熔岩河流中—— “啊!”无名和鄂宛如同时惊呼出声。 紧接着,无名便因鄂宛如手里的软鞭还拽着自己,两人一起失去平衡,重新跌倒在地,但因为这猛力一窜,他却是已经越过了鄂宛如,直接落到了熔岩河流边上。 再看那龙武时,此刻却因为扭动身躯运力想要扑向鄂宛如和无名二人,正被身尾处那柄大放异光的古剑疯狂地吞噬灵力。 “啊——啊——啊——”龙武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奋力挣扎着,溶洞周围的山石应声刷刷落下。 一只被困了千年的老龙! 在这地底的溶洞之内,用生命在嘶吼、挣扎、流泪…… 它愤怒! 它不甘! 却始终无法摆脱那命运的困境! 良久,良久,痛苦不堪的老龙才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渐渐平复下来,而它尾部的那柄古剑剑身,光芒也渐渐不再似先前那般刺眼夺目,而是慢慢恢复了那种平静缓慢的流光溢彩。 渐渐的,一切复归平静。 困龙身前不远处,误入地宫的鄂宛如和无名,面对突然发狂的老龙,早已呆若木鸡。 直到老龙筋疲力尽地趴在地上,半晌不再有新的动作,鄂宛如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用非常、非常细小的步子朝后挪动了几步,和老龙保持相当的一段距离。 但,困于这块地盘本身的局限性,鄂宛如在挪到和无名一样的位置后,便也进退不得了。 此时的无名,也已恢复了理智,先前额头磕出口子流出的鲜血此时已然结痂,和退到自己身边的鄂宛如对视一眼后,两人目光交接,心神相通,都决定暂时捐弃前嫌,先找出路。 于是,二人再次环顾四周,用目光搜寻着可能的出路,却只见这地底的溶洞十分阔大,但四周皆是岩石,而他们此时和老龙所处的位置,恰好是熔岩河流之中的一个孤岛。 鄂宛如的眼神不停地在刚才老龙头顶不远处的洞口打转,那正是她那只肥蚯蚓挖出来的通道,也是两人来此的通道。但此时,要到那里去,却得再次靠近老龙。 想起刚才老龙发狂时那副要吃人的神情,鄂宛如心有余悸,只得掉头去看无名,却见无名一直盯着熔岩河流对岸的高地,便推了他一把,轻声问道:“那边有路吗?” 第二十三章 不要脸 无名点点头。 鄂宛如却无奈地叹口气,在无名耳边道:“那边太高了,除非是飞过去。”话音刚落,只听得身后再次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声。 两人同时一惊,回身望去。 只见那龙武此时正慢慢地从地上抬起龙头,还微微摆了摆脑袋,然后迷惑地看向无名和鄂宛如。 无名和鄂宛如顿时都僵立不动,紧张得注视着老龙,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老龙反而在略一愣神后,便睁大了眼睛,有些奇怪地看着无名和鄂宛如,问道:“怎么了?你们两个,跑那么远干什么?” 无名和鄂宛如都一言不发,两人的身子还都不约而同地又往后挪了一点点,但只这一点点,便已感到身后那条熔岩河流中的岩浆散发出来的滚滚热浪,让人的后背脊梁直发烫,于是俩人又只得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龙武见状,颇有些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怕我?我要真想杀你们,还不跟踩死两只爬虫没两样。” 无名和鄂宛如对视一眼,不禁打了个冷颤。 龙武却又哈哈大笑起来,道:“别怕!别怕!放心吧,我很喜欢你们这两个小娃娃,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对于龙武的保证,无名和鄂宛如都没什么信心,只是惴惴不安地看着它。 龙武见这两人始终站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而且始终用那种看什么吃人凶兽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便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了?还怕我吃了你们不成?” 无名和鄂宛如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龙武不屑地说道:“且,就你们这两只小爬虫,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鄂宛如闻言,眼珠一转,忙接口陪笑道:“对对对,我人小,肉少,很不好吃的。您要真饿了,等我出去了,给您打些大肉来吃,好不好?” 无名忙也捣蒜似的朝龙武直点头,心里却在纳闷:怎么上一次见这龙武时,对方却没有一次因为自己流血而发狂呢?反而能正常吐出龙息施展心境密法,和自己心意相通?刚才真是好险,要不是鄂宛如反应快,及时用软鞭将自己拉开,可就真没命了…… 只听龙武用讥讽的声音笑道:“怎么?你们还想出去?” 无名和鄂宛如面面相觑,都有些丧气地垂下眼帘。 是啊! 他们两个都不会御剑飞行,无法越过岩浆河流,去到对岸离开,更不可能再次靠近老龙,从它头顶上方的笔直孔洞离开。 此时此刻,除了等无名的师傅龙隐来搭救,真的是毫无办法了。 两人同时抬头对视一眼,看出对方所想后,都露出惊喜的目光来。 鄂宛如更是忍不住伸出小手,再次轻轻推了无名一把,小声问道:“你师傅他……他总会来救你的吧?” 无名坚定地点点头,心想:他就算不为我来,也得抽时间来看他这“情敌”龙武。 鄂宛如见无名肯定,心里稍安,转而掉头对龙武大声道:“喂!你可千万别再乱来了,他师傅可是寻龙山宗主……” 无名一头黑线,急忙伸手拽了一把鄂宛如,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再去招惹龙武,以免节外生枝。 果然龙武闻言,立刻不屑地冷笑道:“龙隐?他算个屁!” 鄂宛如见寻龙山宗主的名头镇不住这老龙,顿时又泄了气,只得怏怏地看着无名,却见无名用目光看了一眼龙武的尾部。 一人一龙立刻都感到无名的目光所向,鄂宛如高兴地吹了一声口哨,神态又轻松起来。 老龙则是怒气一闪而过,旋即转动着金黄色的龙眼,冷笑道:“你们真以为,困住我的,只是这一把破剑?” 鄂宛如脆生生地答道:“那不然呢?要不是这把剑,刚才你可把我们俩都吃了!” “你说什么?刚才我又……”老龙闻言,顿时露出惊惧的神色来,还往后缩了一下身子,但很快,他便连连摆动龙头,大声道,“不,不,不是的,我没有,我是神龙,我不吃人,我不吃人,我怎么会想要吃人呢?诬蔑!诬蔑!通通都是诬蔑……”说着说着,情绪便又激动起来,随着老龙情绪高涨,那仙剑也再次发出更加明亮的光来。 龙武感觉到身后那柄剑的吞噬之力,虽有不甘,却只得再次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趴在地上,用眼睛瞪着面前的少年少女,冷笑一声。 无名忙再次伸手拽了一把身旁的鄂宛如,并对她连连拱手作揖,又指了指河对岸的高地,眼里露出恳求的神色,含义不言而明:小姑奶奶,你可别在这个时候再刺激它了,有什么话,等咱们出去再说不成。 鄂宛如笑对无名道:“怕什么?那不是还有仙剑镇着它吗?”话虽如此说,回想起刚才老龙大发龙威,两人在洞内瑟瑟发抖的情形,却也不敢再多说别的什么,再去撩拨这老龙了。 一时之间,两人一龙都相顾无言。 偌大的地洞内,唯有岩浆爆裂的哗哗声,以及老龙龙武那沉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鄂宛如终于是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对身旁的无名道:“喂!你站过去一点。” 无名看了一眼老龙,充满歉意却又坚决地对鄂宛如摇摇头。 鄂宛如无奈地道:“但是真的很臭呃,你就不能把那身沾了龙口水的衣裳给脱了?” 无名闻言,点点头,立刻毫不客气地开始脱衣服,刚才要不是怕冒犯了这位鄂大小姐,他早就这么做了。 脱掉被老龙口水弄得黏糊糊的衣服,只留下一件小衣的无名顿感一阵轻松,长舒一口气后,便将那脏衣服远远地扔向了熔岩河流,却见那衣服还没等落地,便已在半空中一下子燃烧起来,顿时就烧得精光。 这要是人过去了……无名摇了摇头,回头看一眼鄂宛如,只见对方也正露出可怖的神情,还朝他吐了吐舌头,调皮的一笑。 美啊! 无名心中一动,顿时便有些不自在起来,还没等他背过身子遮掩一下自己的不良反应,鄂宛如也已经注意到了无名的下流想法,顿时一甩鞭子打在他头上,怒斥道:“不要脸!” 第二十四章 快炼气 无名头上挨了鄂宛如一鞭子,只觉得额头上先前已然结痂的伤疤火辣辣的痛,深怕那伤口再次崩裂流血,忙伸手捂住,幸而这一回并没有什么温热液体流下来,这才有些恼怒地看着鄂宛如,朝她指了指那边的龙武。 鄂宛如撇撇嘴,斥道:“谁叫你那么无耻啊!你要再敢这样,我就把你扔过去。” “谁叫你那么漂亮啊!”龙武在一旁插嘴道,眼珠微动,又不怀好意地咧嘴笑道,“你要不想他再这样,要么你毁容,要么他断根。” “呸!你也是个不要脸的!”鄂宛如脸上红了一红,生气地朝老龙啐了一口。 老龙见了鄂宛如那娇羞恼怒的模样,却是哈哈一笑,颇有几分得意。 无名此时早已背转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找了块地方坐下来,双手抱膝,闭目养神,不想再去招惹龙武和鄂宛如中的任何一个。 鄂宛如见无名转过身去半晌不动,又有些无聊,便好奇地看着龙武道:“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龙武用爪子轻轻敲击着地面,道:“好像也就几百上千年吧。” “那么久了?”鄂宛如十分惊诧,又一次环视周围,难以置信地嘟哝道,“可是,这里光秃秃的,你吃什么呢?” 无名听鄂宛如提到“吃”,不禁肚子咕咕作响,又担心地扫了一眼龙武,却见老龙并没有受到这个动词影响,反而带了几分冷傲的神气,斜睨着鄂宛如,道:“我但能吸收天地灵气便足矣,哪里需要像你们这些凡身肉胎一般吃东西。” “可是,这里能有什么天地灵气啊?”鄂宛如问道,眼睛在地宫内转来转去,只觉得这种闷热的地底环境,正常人片刻都不想呆。 无名此时的视线却已经落在那奔流不息的熔岩河流之上,心里暗暗道:总不能,是这火焰河吧? 注意到无名的目光所及,龙武不禁暗暗点头,紧接着,它似乎想起什么事来一般,突然对无名道:“喂!小子,你这两年,可有按照我教你的口诀炼气?” 无名见龙武突然对自己说话,倒是微微有点吃惊地张大嘴巴,摇摇头。 “干嘛不炼?”龙武有些不满地抬高了声音。 无名伸出手,朝自己头顶指了指,无可奈何地看着龙武。 “那龙隐不准你炼?”龙武道,“傻小子,你就不会自己偷偷炼吗?” 无名心中一动,这两年来,他一直按照龙隐的要求锻炼身体,总以为要达到龙隐定下的目标后,才能正式开始炼气,当初虽同时得了千佛派和寻龙派的入门口诀,却始终未曾正式开始炼气。 现在听龙武这口气,似乎,自己已然可以开始炼气了? 想到这里,无名盘膝打坐,做了个凝神聚气的基础姿势,朝龙武露出探询的眼神来。 龙武点点头,眼角余光瞟到一旁的鄂宛如正出神地看着无名和自己,于是掉转龙头,朝鄂宛如道:“你不是我们千佛派的,我给他传授密法时,你可不许偷听。” 鄂宛如不服气地嘟起嘴,道:“谁稀罕了?” 龙武道:“那你还不快快走远些。” 鄂宛如怒道:“你看看这里,我还能走到哪里去啊?” 龙武道:“这还不容易。”话音刚落,便朝鄂宛如吐出一口龙息,并喃喃念动几句咒语。 只见那龙息霎时便变成一个巨大的泡泡,将鄂宛如整个包裹在其中,缓缓浮动了起来,飘在半空中。 无名大惊失色,一下子跳了起来,就要朝鄂宛如跑过去,却听龙武哈哈大笑道:“你要过去,我就把她一口气吹到河里去。” 无名立刻止住脚步,回过身来,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老龙,着急的比划,示意它不要伤害鄂宛如。 老龙又是哈哈一笑,道:“放心吧,她在里面很安全,不过是听不到我和你说话而已。” 无名神色稍安,掉头看鄂宛如时,却见她正在泡泡里愤怒不已地左突右冲,嘴巴大大张开,似乎在喊叫些什么,但任她怎么拳打脚踢,那泡泡虽然各种变形拉伸,却始终不曾破裂。 “这口龙息只管得了半个时辰,你还不抓紧时间炼。”龙武在无名身后提醒道。 无名转过头来,看着龙武,摇摇头。 “怎么?我千佛派妙法精奥无比,外面的人全都求之不得,你怎么反倒不肯炼?”龙武奇怪地问道。 无名垂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无精打采看一眼周围的熔岩。 “饿了?”龙武问道。 无名立刻有些警觉地抬起头来,双眼紧盯龙武。 龙武没好气地道:“我是问你,是不是饿了?” 无名点点头,这次还没来得及服用那“三日饱食丸”,便被鄂宛如一路虏获至此,白天已然在地面上纠缠了一整天,现在下到这地底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实在是有些气力不济了。 “那就更要赶紧炼了,一旦你起始炼气,尚可吸食些天地灵气作为补充,让你多支撑些时日,不至于那么快就饿死在这里。”龙武道。 无名指了指头顶上方,拍怕自己的胸脯。 龙武冷笑道:“龙隐?他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来管你们两个小爬虫?” 无名用充满怀疑的神色看着龙武。 龙武道:“你来这山中,可是已经两年多了?” 无名点点头。 “那这两年多来,你每次和龙隐见面,有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无名迟疑地摇摇头,在他看来,宗主龙隐只是天性懒得异常,不似那些喜好传道授业解惑的名师而已。 “哼!我却是时常见他来着,”龙武道,“我注意到,他近来的火气,是越来越旺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无名失望地看着龙武,心道:时时和你这“老情敌”见面,也难怪他火气越来越旺啊。 龙武见无名不以为然,便嘿嘿一笑,补充道:“那龙隐修炼的是火系术法,一旦火气越来越旺,就只意味着一件事:他要升仙了。” 第二十五章 别装了 看着面带得色的龙武,无名确认对方口里的“升仙”,显而易见不是得道飞升之意,心下顿时不由得吃了一惊,但一想到龙隐曾经表露过诸如举手若烛、御岛而飞一类的通天彻地之能,又怀疑宗主就是真的白日升仙,也未可知…… 眼见无名露出惊疑不定、似信非信的神色,龙武快意非常,一面继续用龙爪轻轻叩击地面,一面歪了脑袋,咧嘴笑道:“凡人飞升,必历天劫,若无护法,九死一生。” 那不还有“一生”么?无名听龙武这么说,反而放下心来。 龙武看无名神色轻松了,立刻猜到对方的想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屑地道:“你道那龙隐或不在九人之数?那你可知,自盘古开天劈地以来,肉身修炼而斩去三尸,成上神者几人?不过女娲一人而已,而且还是以补天造人之功德成圣。且不说斩去三尸两尸了,就成功斩去一尸,晋升准圣者,至今也不过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二人。其他那些被你们凡人尊而为神者,不过是各路修得不死不灭真身的妖灵人杰罢了,几千年来也不过百十来个而已。” 不死不灭?那也很牛啊!师傅他已快修炼到不死不灭的境界了?无名心想,顿时露出向往的神气来。 龙武见无名一付心向往之的模样,不禁又是冷笑着摇摇头,道:“你以为飞升很爽?要知道,你们所谓的神界,一直以来都有一条规矩:凡是新晋飞升者,都会遭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已然飞升的各路‘神仙’狙击,能顺利扛过去的,才能跻身‘成神’。所以,你试想想,同时有百十来个比你活得还久,比你法力还高的老家伙对你出手,你能活下来的几率,还有多大呢?” 无名的眼前,顿时闪现出了当年眼见手无寸铁的家人尽数被各路全副武装的人马刀剑相加、血肉横飞的惨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当真是,九死一生…… 眼见无名害怕,龙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所以,凡人飞升之际,必然会找出各种各样保护自己的方法来避免打击,或是隐匿于深山老林、明川大泽之中,或是请道法高深的同道中人守望相助……然而,这些方法都没什么用。因为总有已经飞升的‘神仙’,只要一察觉又有后起之秀要飞升,就会断然出手,而只要一路‘神仙’出手,这挑战飞升者的位置便必然会暴露,其他的‘神仙’也都会立刻跟着出手,不死不休。所以嘛,能侥幸逃脱这一关的人,真是屈爪可数。”说着,还抬起爪子,朝无名晃了晃。 照这老龙的说法,所谓“飞升”要经历的“天劫”,根本就是必死之境,那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和妖千年来不断修炼,以身犯险呢?再说了,那些已经飞升成功的“神仙”,又为什么要打击其他追求长生的同道者? 无名用充满疑问的目光看着老龙,同时伸手在空中画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龙武见无名一付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惑申请,顿时摇头叹息,循循善诱道:“想来那龙隐从来未曾对你说过这些了。难道你不知道,天地万物,自古以来皆弱肉强食,这是生存的规律,也是自然运行最至高无上的法则。” 无名听了,低下头来,想:它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这终究不过是生活艰难困顿,未曾开化地区的丛林法则,那些超然世外的仙人,不向来都以助强扶弱、匡扶正义为己任么? 想到这里,仍是用充满疑虑的目光看着老龙,并且缓缓摇摇头。 龙武见状,只是冷笑一声,便继续道:“修道者更是如此!因世间灵力能量,终究有限,一旦多了飞升之人,就意味着多了和自己竞争夺取修仙灵力之人,你说这新晋飞升者,不异于从既得利益者处虎口夺食?不弄死他才怪。当然了,若是此人此前隐藏实力,飞升之际已然获得相当强大的力量,弄他不死,也只好允许他跻身‘仙列’,分一杯羹。又若是此人另辟蹊径,开创出新的灵力且供应颇丰,让大家都能得了好处,也可任其‘飞升’,同享好处。譬如女娲造人,以人之信仰念力修道,譬如神龙摆尾,以自身龙珠凝聚灵力献宝。你道那些自称‘正道中人’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做法是为何?不过是吸引更多追随者,为他们自身强大贡献更多的修仙信念助力罢了。世间本无正邪,只有强弱,强者即是正,弱者即是邪。” 无名瞠目结舌地看着龙武,对于龙武如此赤裸裸的强盗逻辑来解释“历劫”这事儿背后的真相,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震惊之余,心摇神荡之下,一时竟然忘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假装不说话的事实,居然来不及思考更多,只是本能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一面摇头,一面含糊地喃喃自语道:“我才不……” 话犹未了,立刻悚然而惊,听着那已然有些陌生沙哑的声音,倒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抬头再看龙武,对方也一付“好啊!你这臭小子一直耍我”的恼怒神情,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无名嘴角一咧,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正要解释,脑子里飞快转过一个念头,便立刻将先前挤出来的那丝笑容扩大开来,转而露出露出欣喜若狂、难以置信的神色,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道:“啊!我居然又能开口说话了?” 紧跟着,无名但觉大地一阵颤动,只见龙武已经从地上支起身子,以爪按地,一双金黄色的龙眼紧盯着无名,同时仔细嗅动着鼻子,良久良久,才森然道:“小子,别装了!” 无名一怔,心想这么多年了,自己竟还是不会撒谎么?一开口,就坏事。 想到这里,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下头来。 龙武冷哼一声,道:“你一直假装哑巴示弱,图谋也匪浅吧?” 第二十六章 秘密 无名缓缓地摇了摇头,清了清喉咙,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龙武用鄙夷的神色看着无名,道:“编!继续编!” 无名仍是缓缓摇头,用低沉的声音小声说道:“我要真会撒谎,就好了。” 龙武道:“这有何难?人类天生便会撒谎,而且一个比一个会骗人。”说到这里,触动往事,又露出愤恨的神情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无名,见对方一付低头无言的“惭愧”模样,便冷冷地说道:“行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装哑巴,反正以后在我这里是不用再装了。” 无名抬起头,直视龙武,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会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龙武闻言歪着头,微微眯起眼睛,故意拉长了声音道:“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无名还没答话,却听鄂宛如在自己身后怒道:“还要看我的心情!”掉头一看,只见鄂宛如此时刚好从碎裂的龙息泡泡一跃而出,落到地上,紧接着她还飞快地抬起左右衣袖分别闻了闻,接着便是一脸要呕吐的模样。 龙武看了一眼鄂宛如,对无名道:“你看,叫你炼气你不炼!这不,浪费半个时辰不说,还把你自己的秘密也泄露了。” 无名皱了眉头,低声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装哑巴的。只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说错话,所以就一直不想说话而已。” 龙武鄙夷地说道:“你要真不想说话,干脆把舌头割了,岂不更省事?” 无名又是一怔,自己当真开口是错,句句是错,无论如何辩驳表白,都强不过别人一时口快,只得默默无言地看着老龙,露出一付“你爱信不信”的神情来。 一旁的鄂宛如此时只觉得自己身上尽是老龙的口水臭味,却又不能像无名一样脱掉衣服了事,浑身都不自在,便也懒得管无名先前一直假装哑巴戏弄自己的事儿,只对无名怒目而视道:“喂!臭小子,你还不赶紧叫你师傅师兄来放我出去,我就立刻让你变真哑巴!” 无名听了,却并不害怕,只是懒懒地道:“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 鄂宛如立刻啐道:“我呸!少在那一张口就拽文!真有本事,你就伸出舌头来让我割一刀试试?” 无名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是想起:我和个小女孩在这里作口舌之争又有何益?便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龙武道:“他要真有任你割舌头的本事,就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炼气都不会的废物了。” 无名听到“废物”两字,抬头直视龙武,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龙武不屑地道:“怎样?骂你废物你不爽吗?不爽你就来打我啊。” 无名紧盯着龙武,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龙武继续挑衅地骂道:“废物!废物!你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无名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猛然大叫一声,跪倒在地上,伸出双手,一面用力抓扯着自己的头发,露出痛苦的神情,一面撕心裂肺地大喊道:“不错!我就是个废物!一个不会说话没有本事的废物!一个害死全家人自己还苟且偷生的废物!一个修炼两年还学不会入门炼气的废物!一个救不了人也报不了仇的废物!废物!” 鄂宛如看着无名那癫狂又伤心的模样,听着那满含怨愤的悲诉,不禁又是愕然,又是同情,蓦然间想起自己的父亲。他为官一世却毫无政绩,一直不得上心,至今仍是小小县令,现在更因境内妖人作乱受了蒙蔽,性命也只在朝夕之间…… 当时自己从家里逃出来,父亲追在身后那付癫狂伤心的神情,和眼前这少年的痛苦神色简直一般无二。 想到这里,鄂宛如不由得心中一软,忙伸手过去,拉住无名颤抖的双手,柔声道:“你不是废物,你只是……运气不好。” 无名纷繁混乱的思绪中听得这柔美温和的声音,顿时想起自己的母亲来,情绪渐渐平复,人也从癫狂中清醒了过来,看着鄂宛如那充满同情之色的小脸,一时羞恶之心迸发,又恨自己失态喊出实情,便伸出手用力推开她,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同情!” 鄂宛如见对方不领情,也有些恼怒,道:“你这混球,怎么好赖不分呀你?” 龙武却在一旁用爪子一拍地面,冷冷地道:“我看他运气倒是极好,就只是人极懒极笨,要不然的话,他只要稍微勤快点聪明点,有我龙珠护体,又怎么会到现在都不会炼气?” “你有龙珠?”鄂宛如闻言,眼睛一亮,之前从她师傅天蚕子口里,她已然得知自己幼时无意中给了这少年的“佛珠”,极有可能是千佛主人散落出来的一颗蕴含灵力的宝珠,却不曾想到竟会是早已成为上古神话故事的龙珠! 龙珠这事儿若是放在入这地宫前,鄂宛如只会啐对方一口,骂一声“骗子”,可眼下,就连一头活灵活现,还能开口说话的真龙她都亲眼见了,那老龙说这无名身上有龙珠,她当然立刻便信了。 无名见鄂宛如喜不自禁,立刻警觉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缓缓地道:“我若真有龙珠灵力,怎么会连你都打不过?” 鄂宛如却是撇撇嘴,马上就回道:“你太笨,不会运用灵力啊。” 无名摇摇头,道:“我没龙珠,信不信由你。”心里却直呼倒霉,如今这秘密一个接一个泄露,往后麻烦可大了。要不要干掉她?瞥了一眼不远处滚烫的熔岩河流——趁她不注意,推她下去?这样自己的秘密就没人知道了。 反正那老龙又出不去,而且,也干不掉…… 正自胡思乱想,却见鄂宛如眼珠一转,气鼓鼓地道:“你别想再骗我,除非你把龙珠交给我,不然……” 龙武在一旁不耐烦地打断道:“行啦!别痴心妄想了,那龙珠已入他血肉,除非他飞升之日,方能再次分离出来。否则你现在就算杀了他也没用。” 第二十七章 血盟 鄂宛如失望不已,啐了一口,才道:“那本来是我姑姑给我的,都怪我一时心软怕你饿死,反而白便宜了你。” 无名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这才记起眼前这小姑娘可是给过一个馒头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知恩不图报也就算了,还想恩将仇报,就实在有点……太不要脸了。 无名讪讪地朝鄂宛如笑了笑,道:“那个,等我飞升时,一定再还给你……” 鄂宛如怒道:“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龙武在一旁道:“照常理是这样,不过……” 无名和鄂宛如听老龙话里有话,都忙问道:“怎样?” “只要你肯按照我说的做,”老龙踌躇满志地说道,“快则十年,慢则三五十年,也就能炼成那不死不灭之躯了。” 无名听闻,眼里闪出希冀的光来,但很快又惴惴地道:“可我要是按你说的方法炼气,不就背叛师门了,宗主他会不会……” “怕什么?依我看,他渡劫升仙的大限将至,就算成功都有小半年不会再来这里了,更何况——”龙武拖长了声音,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开心地道,“他要是失败了,哈哈,你改投名师那是再好不过。” 无名大惊摇头,无论怎样,这寻龙山是他遭逢人生大变以来,唯一生活相对安定,又有人照管之地,嘴上虽然从来不说,心里对宗主龙隐颇多敬畏感激之意,所以龙武的快意想象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去看看宗主到底怎么了。 鄂宛如见无名那一脸焦虑的样子,却是不屑地提醒道:“呆子!你也不看看,这儿什么吃的都没有,要是你师傅当真不来,我们俩还能活几天?” 龙武忙附和道:“不错,这小姑娘会炼气,随便吸取些这里的天地灵力,还能多支撑些时日,你小子什么都不会,没有食物可就死得快了。” 鄂宛如道:“可这里能有什么灵气?除了……”视线落在了老龙的尾部之上,情不自禁地吞了一点口水。 那里,正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在流入剑身。 无名和龙武顿时都注意到了鄂宛如那和先前迥然不同的目光含义,无名大骇道:“你……疯了吗?” 龙武却是饶有兴味地看着鄂宛如,露出探究的目光,嘲讽地笑道:“小丫头不赖嘛,我还没想吃了你,你倒想先吃了我?” 鄂宛如忙堆笑道:“岂敢,岂敢,可我真是有些纳闷,就算像您这样的得道神龙,被这破剑这么每天吸取灵力,若是没有别的灵力补充,再过个把年,不也……不也被吸成一条龙干了么?” 龙武冷冷地道:“改用激将法探听我派机密?就不告诉你!”话音刚落,又是一口龙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鄂宛如吐了过去。 鄂宛如忙要躲闪,却终究是慢了半拍,再次被龙武的口水全面包裹起来。 这一次,鄂宛如却是再没有在其中挣扎半分,只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除了足尖站立的地方外其他部位都不要碰到老龙的口水,同时比划着朝老龙做了一个哀求的手势。 龙武哈哈大笑,道:“瞧瞧,她才跟了你多久,竟也学会装哑巴了。” 无名皱眉道:“你这又何必?还是放她下来吧。” 龙武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行!有些话,我就不想她知道。” 无名道:“你要真不想她知道,就不会把我有龙珠这件事都泄露给她了。” 龙武吃了一惊,道:“我说了吗?” 无名只能用无奈的眼神看着老龙,点点头道:“你说了。”顿了一下,又道,“那个,你的记性,好像不怎么好了啊。” 龙武用爪子挠挠头,道:“没关系,你放心,就算我说了,我也是有恃无恐的。” 无名点头道:“是啊,要是宗主不来,我和她都会死在这里,谁的秘密也不怕被泄露出去了。” 龙武摇摇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无名叹口气,无精打采地道:“谢了。可就算那熔岩河流中真有天地灵力可以攫取,我仓促间要学会炼气去吸收,怕是也很难吧?” 龙武道:“这有何难?你现在的身体底子已经铺陈好了,只是还缺少将灵气聚集成形,存储在自己体内的方法。你照我说的做,半个时辰准能炼成!” “怎么做?”无名终于心动了。与其无所事事地静候宗主来救自己,不如先学会炼气,就算是临时抱龙脚之举,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很简单,”龙武道,说着伸出爪子,在自己柔软的下腹部轻轻剜了一下,然后朝无名高高举起,才用低沉的声音接着道,“一滴龙血。” “这……”无名看着龙武的举动,茫然不解。 “咄!”龙武猛然喝道。 无名:“啊?” 龙武立刻弹爪一挥,将那滴龙血弹进了无名大张着的嘴巴里。 无名只觉得一滴带着如滚滚熔岩般烫人的热血,犹如一颗活了的小火球般,顺着自己的喉咙瞬间就滚到了肚子里,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震荡,整个人本能地跪倒在地上,一面痛苦地以手撑地,一面张开嘴巴干呕。 就在无名不明就以,痛苦不堪之时,那边龙武却是昂头嘶鸣一声,紧接着喃喃念道:“神龙在上,今我龙武,借此身躯,奉我灵力,愿供驱策,歃血为盟,他日飞升,再显龙威。”念完这句话后,龙武那一张龙脸上,霎时露出了痛苦不堪又狂喜无限的复杂神色。 紧接着,龙武的身躯剧烈抖动起来,那柄无名仙剑也紧跟着大放异光,并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咔—— 咔—— 咔—— 刹那间,无名只觉得眼前一亮,整个地宫都被一阵夺目的白色光芒所彻底笼罩,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周围的山石刷刷而落,大地在剧烈颤抖,整个人也跟着大地的颤动而头晕目眩起来…… 无名最后失去知觉前,脑海里只有鄂宛如那尖利的叫声在不断回响。 第二十八章 认主 “醒醒,快醒醒!” 无名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弄醒了。他有些吃力地慢慢睁开眼来,第一眼映入自己眼帘的,便是鄂宛如那张面红如绯的娇艳脸颊。 “啊,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鄂宛如见无名醒来,立刻双手合十,感慨地说道。 无名双手撑地,坐了起来,环视四周,顿时吃了一惊,问道:“龙武呢?” 鄂宛如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当时你们弄得山摇地动的,后来我也晕了。一醒过来,这里便只剩下我俩,还有那把剑了。”说着伸手一指。 顺着鄂宛如手指的方向,无名这才注意到,虽然这地宫里已无龙武的踪迹,但那把镇压过老龙的古剑却仍旧插在原地,只是已然失去了之前那种流光溢彩的光芒,反而变成了一柄看上去黯淡无光的黑色钝剑。 无名愕然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道:“糟了,它会不会已经跑了?” 鄂宛如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呆子,别管它了,你先想想咱们怎么出去?” 无名道:“它不在了,我们可以从那……”话音戛然而止,他发现,先前老龙头顶上方的那个被鄂宛如肥蚯蚓挖掘出来的孔洞,此时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碎裂的山石。 鄂宛如道:“我已经察看过了,现在的地宫里到处是这种厚重的岩石,我的蚯蚓钻不动它们的。而且,时间也来不及……”说着伸手一指不远处的熔岩河流,道,“你快看!又上涨了一点。” 无名这才注意到,他和鄂宛如二人此时已经在靠近先前龙武被困的中心地带上了,四周的熔岩河流,看上去果然比先前要宽阔一些,而且火焰组成的岩浆水流,还在缓缓地侵蚀河岸,确有逐渐上涨之势。 “咱们先去那儿。”无名道,伸手指了指那柄暗黑古剑所在之处,那里的地势要高许多。 鄂宛如摇头道:“不行,过不去啊。我刚才也试过了,只要一靠近,那柄剑就会发出剧烈的轰鸣和异光,让人受不了晕过去的。” 无名睁大眼睛,盯着那柄黑剑,这才发现其实剑身仔细看是暗红色的,而且还有一些式样古老的符纹环绕整个剑身。 蓦然间,无名感到那剑身上,有微光朝自己飞快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有人在朝自己眨眼睛,心中顿时似有所感,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慢慢朝那把古剑走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我说的是真的,真过不去啊!”鄂宛如见无名起身朝那仙剑走去,忙伸手拽住了无名。 无名却是推开她的手,道:“你让我过去试试看。” 鄂宛如见无名神色坚定,便道:“不信你就试试吧!”说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别过脸去,只用眼角余光观察正朝仙剑走过去的无名。 一步,两步,三步…… 古剑始终没有任何异动。 鄂宛如惊讶地掉过头来,放下了捂住耳朵的双手,眼睁睁地看着无名走到了仙剑十步范围内。 就在此时,仙剑剑身果然开始颤抖,并且再次大放异光。 “看!我就说……吧……”鄂宛如话犹未了,却见那柄仙剑已经拔地而起,从地上飞了起来,在空中连打三个回旋,径直飞向了无名。 无名怔住,却见古剑飞到自己面前后便停了下来,笔直地悬浮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剑尖指地,剑柄朝上,微微晃动着,触手可及。 鄂宛如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她曾经听师傅天蚕子说过,有灵性的兵器,都是会认主的。自己醒来之后不见了老龙,第一件事便是去取那显而易见不是凡品的仙剑,但无奈她几次靠近都被剑气压制,所以只得暂且作罢。 难道这连炼气也不会的臭小子,竟有缘成为这仙剑的主人? 无名看着面前的古剑,却是有些疑惑,虽然他能感觉到这古剑对自己的接近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感,但谨慎的他始终不敢真的伸手去触碰那古剑。 终于,那古剑之内,有一个声音不满地提醒他道:“拿剑啊!” 无名吃了一惊,反而连连后退了三步,却见那古剑也逼近三步。 却听在古剑剑身内,老龙龙武的声音直入心扉道:“你别怕!我的精魂已经全部被封印在这古剑之中了。” “那……你要怎样才能出来?”无名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龙似乎感觉到无名内心深处的潜台词,顿时有些不满地道:“你怕我再出来?哼!我不会再出来了,从今往后,我都只会以剑魂的形态,依附在这无名剑上。” 无名略感放心,却听老龙再次提醒道:“拿剑啊!我和你订了血盟,又以身祭剑,从今往后,这把剑都只能供你一人驱使了。” 无名闻言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道:“真的?” 老龙不耐烦地道:“不信你让那臭丫头过来试试?哼!她刚才还想偷剑,那是万万不能。现在就连龙隐来了,也拿这把剑没办法了。”说到这里,似乎又高兴起来,接着道,“那龙隐万万想不到,我竟会自我了断,以血祭剑。他养了这把剑那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哈哈,哈哈。” 无名无语地看着这把颤抖不已的古剑,想象老龙肉身若是还在,那该是怎样一付自鸣得意的神情。 “你在干什么?干嘛一个人对着剑自言自语?”一旁的鄂宛如见无名自说自话却不拿剑,那柄剑又是颤抖又是尖啸不断,终于忍耐不住问无名道。 无名掉头看着鄂宛如,道:“你……听不到么?” 鄂宛如一脸茫然:“听到什么?” 无名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没什么。” 语毕,这才试探着伸出手去,缓缓触摸到剑柄,果然那把剑立刻便如自动投怀送抱一般窜入无名手中,还发出了微微的颤抖和一声短促的清脆剑吟。 “太好了,从今往后,我们可以一起修炼,你的进境必能一日千里!”老龙道。 无名忙道:“怎么修炼?” 鄂宛如在一旁气鼓鼓地回道:“你要不要这么臭屁啊?这么牛逼的仙剑都已经认你为主了,你还来问我怎么修炼?” 第二十九章 百年之期 无名朝鄂宛如摆摆手,道:“我没问你。” 鄂宛如奇怪地看了一眼周围,再看看无名,对方仍然捧着那仙剑自说自话,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在和剑说话。 难道这仙剑竟然已炼化出剑灵,能够和人心意相通了? 鄂宛如悲愤地看着无名:这臭小子,运气也太好了。 只见无名手握仙剑,聆听片刻后,微一沉吟,这才闭目冥思片刻,然后点点头,举起剑来,运力朝前方的地面一指。 “扑”的一声,一道无形的剑气从剑尖窜出来,射在地面上,虽然只留下了一道轻微的擦痕,却已经足以让在几步开外的鄂宛如大张了嘴巴,愣愣地看着无名。 炼气? 这么快? 还不到半个时辰? 无名回头见鄂宛如还愣在原地看着自己,再一看她身后已然又上涨了一点的熔岩河流,不禁急道:“你快过来,那里危险。”说着提了剑,三两步跑到仍在发愣的鄂宛如身边,伸出另一只手拖了她的手,将其拉到小岛中间空着的高地之上才丢开,然后用剑这里砍一下,那边劈一下,四处找寻出路。 鄂宛如渐渐回过神来,用又是艳羡又是气恼的眼神看着正忙活的无名,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那本来,都该是我的。” 无名闻言,转过头来看着鄂宛如,缓缓地道:“我本来,并不想要的。” 鄂宛如几乎要吐血了,这家伙扮猪岂止吃虎? 直是吞了龙珠,得了仙剑,修炼进展快于常人三倍,居然还如此卖乖。听他口气,似乎还怪自己当初不该给他那个馒头,让他得了这许多令人“烦恼”的好处。 “不想要给我啊!”鄂宛如气得浑身发抖,大声道,软鞭一抖,便朝无名缠了过去。 无名本能地挥剑一格,鄂宛如的软鞭瞬间便从中断裂成两截,一截落到地上,另一截垂在她手边。 鄂宛如见这混小子再不似先前那般只能任由自己摆弄,随手一挥已能斩断自己的软鞭,无非是依仗仙剑之力,再一想到这仙剑、那龙珠,原本都该是自己的,却因自己年幼不懂事一个失手,反便宜了这小子……顿时又气又恼,举起鞭子,却又无法再次打出去,只得缓缓地放下手来,但一张小脸早已憋得通红,眼泪也已在眼眶里打转。 无名见鄂宛如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一软,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她了,只得劝解道:“你别,别哭啊……”旋即又低下头,对自己的剑说道:“要不,借她玩一会儿?” 古剑发出短促的一声剑鸣。 无名只得尴尬地抬起头,用抱歉的眼神看着鄂宛如。 想来是这把有灵性的仙剑,非常干脆地拒绝了无名的提议。 鄂宛如见状,立刻倔强地掉过头去,没好气地说:“谁哭了?一把破剑,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呢。” 话音刚落,无名手中的剑已大放异光,且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剑身不断颤抖着朝鄂宛如所在的方向逼近,若不是无名用力拉住,那柄剑几乎要脱离无名的掌控了。 鄂宛如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才瞪着无名道:“喂!你到底会不会用剑?” 无名点点头,道:“应该……会一点吧。”同时吃力地将剑拉回了自己手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敲了一下剑身,用恳求的语气低声道:“咱能别跟一个小女孩一般见识么?” 那仙剑又是震颤了一下,这才止歇。 看来这仙剑当真甚有灵性,以及……个性。 像无名这样明明被兵器认了主,反倒还要恳求自己的兵器听话的“主人”,怕也是破天荒来头一位了吧。 鄂宛如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无名,不屑地提醒道:“喂!我说,你可别以为这仙剑认你为主,你就能轻易驾驭了,要是你自己能力不济,到头来还不知道是你用剑,还是剑用你呢。” 她说得好对,无名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也已经感受到了。 老龙虽然声称它和自己订立血盟,以身祭剑,将精魂注入剑身成为剑魂,并且“甘从驱使”,却还是保留了身为神龙后裔的傲气,以及被困地宫多年的怨气,还有那一点就着的火气。这一切,都让无名得来的这柄古剑效用,打了不少折扣。就好比一个三岁小孩牵了条猛犬出门,真不知道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 “想什么呢?老子是龙!”古剑里的龙武感应到无名的心理活动,顿时不爽地吼道。 “咦?它知道我在想什么!”无名一惊,心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那当然了,不然什么叫血盟?”龙武鄙夷地说道。 “那我要和你说话,直接用想就是了?”无名看着手中此时已然平静下来的古剑,心道。 “当然,所以只要你不说,别人就都不知道我们在聊些什么了。”龙武道。 “无论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无名心道,惴惴不安地一闪念,脑海里飘过自己偶尔小便时转着圈圈画画的画面来…… “无聊!”龙武鄙夷地道,“只要我想,就能知道。不过,下次你想这些重口味的事情前,麻烦先打个招呼,我才懒得窥探你的隐私呢。” 无名哭笑不得地想道:“我更不想一辈子天天都被人监视着啊……” “咄!想得美!你还想一辈子?我们之间的血盟契约,是有期限的。”龙武道。 “多久?”无名立刻期待地问道。 “你飞升那天,就是我重获自由之时。”龙武道。 无名想到宗主龙隐那般“天纵奇才”,也炼了数百年才臻化境,那自己……顿时在心中哀鸣一声道:“那还不是一辈子么?” 龙武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蠢材!你有我龙珠助力,又有千佛祖师爷亲手打造的无名仙剑助攻,还有我龙武甘做剑魂陪练,从今往后修炼速度快出常人数倍,哪里需要几百年那么久?” 无名一想也是,忙充满了希冀地在心里问道:“那依您看,我炼成飞升,大概还要多久呢?” “如无意外,最多百年之期,必成!”龙武充满信心地回道。 第三十章 没追求 无名闻言,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沉默良久,才回过神来,心道:“你是说,我至少还要被你叨上一百年?” “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你竟似乎不太兴奋呢。”龙武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想想看,若你能成功飞升,就已炼得不死不灭之身,能活几千上万年,到时候再回首这百年之事,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嘛。” 无名急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可我修炼,根本就不是为了飞升。” 鄂宛如见无名捧剑沉默良久,突然又喃喃自语,说出“飞升”之语,不禁有些怀疑地退后一步,看着失魂落魄的无名道:“你该不是……被这剑灵反噬,控制心神了吧?” 对鄂宛如的疑问,无名充耳不闻,只一心盯着自己的古剑,果然听老龙奇道:“修仙修仙,不为飞升,不为永生,难不成还要混迹红尘,一统天下不成?” 又有何不可? 若我最在意的人不能再复活。 若我最痛苦的事无法再改写。 那么若能将如今那个世间地位最尊崇的人从帝王宝座下拉下来,踩在地上,让他亲眼看着大片锦绣江山尽入我手,又何尝不是最快意的报复? “搞了半天,你来修仙,只为做人间的皇帝?真是没追求!”老龙感应到无名内心所思所想后,立马嗤之以鼻。 又有何不可? “人说做了皇帝还想做神仙,却从没听说能做神仙的人还反而想做人皇的。你这样想,不仅没追求,更是逆天而行啊。”龙武啧啧感慨道。 修仙本来就非我所愿。 我原以为,自己这一生又要过去时,却因缘际会得到了你的龙珠,有了寻龙山这段奇遇,现在既然有机会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能用来实现我最大的心愿?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悟道修仙的真正好处来,等你悟了道,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人世间那些纷纷扰扰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别说做皇帝了,就是天天给你锦衣玉食、美酒佳肴、声色犬马,你也只会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总之,你听我一句话,肉可以不吃,仙不能不修,修了仙更不能不求飞升。”龙武一口气说完这大段话,对无名循循善诱道。 无名却是不断摇头,脑海里刹那回想起自己过去那段最为痛苦的经历…… ※※※ 那是一个血色黄昏。 王府里手无寸铁的一家老小,正被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甲胄之士们刀砍剑刺。 自己眼里所见,尽是人血肉横飞的惨景,耳中所闻,尽是人死前惊呼的惨叫…… 这一切,只因年仅十三岁的他,在入宫觐见皇帝的时候,不小心说了一句实话。 于是,皇帝认定:父亲果然还是有异心了。 无情最是帝王家。 前一刻,还称父慈子孝。 后一刻,便已兵围王府。 尔后,喊冤求情之人络绎不绝,反而愈坚皇帝剿灭叛党、诛杀异己之心。 当父亲还以头磕地,长跪在地上等候皇帝最后的裁决时,早已领了密旨的府内细作却趁势作乱,大喊一声“干脆反了”,率家丁主动攻击守卫,假意突围。 禁军统领率兵围攻王府之前,便已接了谕旨:如有反抗,尽数格杀勿论。 所以,那根本就是一场看似心血来潮、突如其来,实则筹谋已久、顺理成章的屠戮。 近年来,自己数度回想,反复推演,才终于探得曾经的真相。 虽怪自己少不更事,一语成谶,却也恨皇帝翻脸无情,骨肉相残。 那劈进自己后背的一刀又一刀,真的好深、好痛。 那刺进自己前胸的一剑又一剑,真的好快、好狠。 “冤啊——” 带血的不甘呼喊,是自己那一世最后的遗言…… 当自己再次睁开眼睛,从大屠杀的梦魇中醒过来时,已然身在京城郊外一座破庙里,身受重伤,濒临死境。 眼前一张满脸紧张之色的脸,见他醒来,虽然松了口气,却又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低声快速嘱咐道:“别说话!你命大,没死透。我这才冒了奇险,想法子用个和你年龄相貌相仿的哑巴小乞丐,把你从死人堆里换了出来。” 原来,是父亲从前施恩过的一个禁军士兵救了他。 为怕被人发现,垂死的他又被连夜交给这名士兵的一个至交故友带走了,一路潜逃到得平安县境内,那名受托者却偶染风寒,一病不起,最后死在当地。 盘缠用尽的他,从此真成了市井之中的一个“哑巴”小乞丐,被人呼来喝去,任意侮辱。 从前的锦衣玉食,皆成过往。 从前的深仇大恨,也只能深埋心底。 每天饥肠辘辘,只为“吃”这一个字而奋斗。 直到不幸被马车撞倒在沟渠中,寂寂等死的那一刻。 一阵馒头香,让他再次回魂,并因之而偶得无名珠,最后来到这里…… 既然命运给了他两次重获新生的机会,为何不能利用这力量成就自己的复仇大业? ※※※ 感应到无名过去的经历,龙武也是默然片刻,才用同情的口吻说道:“原来,你也是被自己最亲近和信任的人给坑害了啊。放心吧,等你炼成千佛神功至圣剑道,别说报仇杀人皇了,就连那龙隐也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他本来,也不是我要对付的人啊。 无名看着剑身,虽然无法看到藏在其中的老龙灵魂,却不由得顿时起了疑虑,心道:“你该不会,是想借我之手去报仇,伤害宗主他吧?” “这个嘛……你已得了我三重好处,自然须为我做三件小事。”龙武道。 “什么事?”无名忙道。 “第一,救出冰封之中的皓雪。” “这个自然,”无名心道,“反正宗主本来也是要我救她出来。” “第二,不准去救即将飞升渡劫的龙隐。” “那我也得有那个本事啊。”无名心道。 “不管有没有本事都不准去救!” “若我真有那个本事,你还能管得了我?” “我们订了血盟,从此生死都绑定在一起,你要是反悔,大不了我魂飞魄散,和你同归于尽。”龙武道。 “那你要是反悔呢?” “一样。” 第三十一章 公平交易 无名翻了个白眼,这老龙果然如宗主所说般狡黠啊。 难怪当初第一次见面,宗主就坚决不让自己靠近它。 这不,才一靠近,就被强迫订立了至今自己都摸不清全部内容的不平等条约,反被它以此要挟。 最惨的是,自己的所有心事秘密,都暴露在它监视之下,它却只要不和自己说话,自己就无法与之沟通,而且,就算它开口说话,也猜不透它的真实想法…… 这哪里是得了新的机缘? 分明是又遇了新的祸事! 感应到无名的满腹牢骚,龙武立刻安抚道:“放心吧,我现在只是个剑魂,在人世间做任何事都得依靠你执行,所以对你,我也不会做得太过分的。只要你乖乖和我合作,咱们之间的交易,还是很公平的嘛。” “就算我觉得不公平,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无名在心里无奈地想道,果然听得龙武“嘿嘿”一笑,道:“从你得到我无名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别无选择了。” 无名叹口气,心道:“既然如此,你且说第三件事。” “待你飞升之日,为我重塑肉身,让我再获自由。” “好。”无名这一次痛快地答应下来,接着便在心里暗道,“我也有三件事要拜托你。否则的话,我宁可饿死在这里,也绝不做你的走卒。” “小子,讨价还价倒是学得挺快嘛。也好,这恰恰说明你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笨蛋。我果然没看错你。说吧!” “第一,你现在是一把剑,就老老实实做剑,所以我没请教你的时候,请你不要主动和我说话。” “噢,你要我配合你装逼,假装是已经被你完全驯服的仙剑?”老龙直截了当地问道。 “假装?我们之间不是订了血盟,你不是要供我驱使吗?”无名反问道。 “这个……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老龙道。 “那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你现在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们之间这个血盟的契约内容包括哪些?双方的权力和义务又是怎样的?” “你还是先说第三件事吧!”龙武道。 “不行,你不说,我就饿死在这里也不出去。”无名说道,为了以示决心,还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鄂宛如见无名坐倒在地,心中的惊惧更甚,一双妙目紧盯着无名,同时捏紧了手里的半截软鞭,在心里苦苦思索若无名发起疯来,自己该如何将其引到熔岩河流附近,然后一脚踢他下去的对策。 无名此时心里却在想:“倘若它不说,我就当真饿死在这里么?不对,与其饿死,不如直接把剑扔到河里去试试看。” 想着抬起头来,看一眼正满腹疑虑、紧张兮兮盯着自己的鄂宛如,重又在低下头,在心里道,“你看看她的表情,肯定觉得我无法驾驭你这样的神器,一出这地宫,不等我炼成神功护体,就被那些想要抢夺龙珠和仙剑的得道高人给灭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我现在就扔了这剑……” “行了行了,你别想那么多啊。”龙武忙道,“我这就告诉你。” “说。” “我们的契约内容,说白了也就八个字:心意相通,同升共死。” “我几时和你心意相通了?一直是你在窥探我的所思所想啊。” “你想要知道我想什么也容易啊,只要……”龙武说到这里,猛然住了嘴。 无名想也不想,就提起剑,做出一付要扔进熔岩河里的架势。 不但龙武吓了一跳,就连鄂宛如都吃惊地失声喊道:“你真疯了么?” 龙武忙道:“别扔!我告诉你。” 无名突然发现,同生共死这一招,原来既可以是龙武用来要挟自己的绝招,也可以是自己反过来震慑对方的有力武器。 “那个,我说的同升共死,‘升’是‘升仙’的‘升’。”龙武友好地提醒道。 “别岔开话题,快说说,我要怎么才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无名心里没好气地想道。 “只要你一滴血,滴在这剑上,再说出‘我命令’三个字时,我就必须听命于你。”龙武快速地回答道,声音里却带着极度的不情愿。 无名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心道:“那我现在就试试。” “你试吧。”龙武第一次有些无奈地答道。 无名却道:“算了,我上你的当还不够多么?这事儿等我以后见了宗主,自然会问他该怎么办。现在我和你说第三件事。” “何事?” “快想个办法,把我和宛如从这里弄出去。” “就这事?”龙武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无名以死要挟要它做的三件事,都……很容易嘛。 “对!而且要快!”无名心道,看一眼仍在缓缓上涨,吞噬河岸的熔岩岩浆,补充道,“不然,不等我把你扔进去,大家就一起融化了。” “松手,我负你们俩过河。”龙武道。 “嗯?”无名不明就里。 “我现在是一把剑啊,你俩虽然都不会御剑,但用宛如的绳子把你俩绑在剑身上总可以吧?绑好了,我自己飞过河去,带你们离开这里。”龙武道。 无名闻言,立刻开心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对不远处的鄂宛如道:“我们有救了。” “怎么?”鄂宛如吓了一跳,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无名。 无名道:“快,用你的绳子把我俩绑在这剑身上。这剑能自己飞,带我俩过去。” 鄂宛如后退一步,看一眼火焰流淌的岩浆河流,道:“这话,是你的剑跟你说的?” 无名点点头,道:“是的,这真是一把仙剑,我现在已能和它心意相通了。” “能不吹吗?”鄂宛如道,“如果是真的,干嘛不先把你绑过去?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冒险呢!” 无名沉吟片刻,点头道:“好,那么麻烦你把我绑到剑身上,我先过去,再来救你。” “不行。”鄂宛如干脆地拒绝道。 “这又为何?” “万一你真过去了,却又不再回来救我出去怎么办?”鄂宛如问道。 第三十二章 红蚂蚁 “说实话,在你这么说之前,我还真没这么想过。”无名道。 鄂宛如道:“好啊,那你现在是这么想的了。” 无名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难道咱们就一直在这里等死?” 鄂宛如咬咬嘴唇,想了想,忽然拍手笑道:“有了。”接着便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托在手里,对无名道:“你把这个吃了,我就信你。” 无名摇摇头,道:“我不吃。” 鄂宛如奇道:“你都不问问这是什么,就说不吃?” 无名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吃了之后,怕是不听话就不给解药了吧。” 鄂宛如怒道:“那咱们就在这里等死好了。” 无名道:“没错,那咱们就在这里等死好了。” 古剑里的龙武听二人拌嘴,急了,想说话,却又想起先前和无名的“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老老实实地做把剑,不能随意插嘴,只得运力将身体震颤几下,提醒无名找他。 无名却是一松手,将剑用力朝河里扔了出去。 “啊?”鄂宛如大惊,却见那剑滴溜溜地在河面上转了一个圈,又自己飞转了回来,悬浮在无名面前,剑身不断颤抖。 无名朝鄂宛如耸耸肩,道:“看见了吧,不会掉下去的。”同时在心里暗骂自己糊涂,之前还想着把剑扔进熔岩河流来威胁它,看来它后来说的滴血下命令之说又是在扯淡,幸亏自己当时没立马去验证。 想到这里,惊觉剑身抖动更甚,但龙武居然这次在感应到自己的心理活动后真的克制住没再回嘴,倒让无名有几分钦佩对方言出必行的品格。 “那当然了。”龙武忍耐不住,得意洋洋地应声道。 无名心道:“你就禁不起半点考验。” “谁说的?”龙武大怒。 “那你从现在开始闭嘴,好吗?能做到才信了你的邪。”无名心道。 “你……”龙武果然颤抖着没了声音。 无名这才转过头去,看着鄂宛如道:“怎样?要不要一起试一试?” 鄂宛如眼睛一转,顿时便有了新的主意,笑道:“这回我真有办法了!”说着,解下植物草绳手串,喃喃念出几句咒语,喝道:“起。” 草绳瞬间便犹如获得了生命一般,开始疯狂变长,直长到几十米后才渐渐停止了变化,软沓沓地盘作一团,垂落在鄂宛如脚边。 鄂宛如捡起绳子,对无名道:“既然你这把仙剑这么有灵性,你让它负了绳子,飞过去绕在那块突出的大岩石上,然后咱俩绑了绳子,再一起荡过去,岂不是比直接坐这看起来还不太听你话的飞剑稳妥多了。” 无名眼睛一亮,赞道:“不错,还真是个好主意。” 这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只过了片刻,无名就已在心里感叹道。 此时,鄂宛如娇小的身躯正和自己只穿了一件小衣等同赤裸的身体紧紧缚在一起。 按理说,这般春光在怀,而鄂宛如虽然年幼却容貌甚美,再加上也已经有点微微起伏的女性特征,和自己那年轻壮硕的躯体如此贴近,自己本来还是会有些本能地生理反应的…… 可惜的是,之前鄂宛如曾被龙武吐了两口龙息,所以现在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老龙龙涎的口水臭,活色而不生香,真是令人大倒胃口。 鄂宛如连羞带惭地对无名道:“我知道这个味道是有点大,你忍耐一下,待会儿出去我洗个澡,换身衣衫就好了。” “然后呢?”无名见对方那小女儿家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 “然后……”鄂宛如反应过来,伸出手用力掐了无名的腰一把,怒道,“你再这样无礼,我就……”想起对方有神剑在手,将狠话都咽了回去。 无名道:“行啦,你一个小女孩,干嘛老这么凶巴巴的?” 鄂宛如眨巴着眼睛,道:“我要是不凶一点,会被有些人欺负死的。” 无名道:“你爹是平安县县令,你不去欺负别人已经很好了,谁还敢来欺负你?” 鄂宛如失声道:“哎呀,我在这里耽搁了这么多时间,也不知道爹现在怎么样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抓着绳子,荡离了那渐渐被熔岩岩浆侵袭的孤岛,又一起用力,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河对岸的高地。 回头看看那火焰河流中央的小岛,两人又是后怕又是庆幸,不由得相视一笑。 “咱们走吧。”无名道,伸手朝不远处的仙剑招了招手,对方立刻飞入无名手中。 鄂宛如见了,不由得叹口气道:“你真走运,这把剑可比我那些灵宠乖多了。” 无名暗地里摇头,心道:“那是你不知道它真面目。” 接着,两人便顺着无名两年前来过的那通道,朝通往寻龙山主峰天雷峰正殿的竖洞走去。 在这曲曲弯弯的漆黑隧道之中,少不得又要用上鄂宛如的萤火虫照亮。 在萤火虫的微光闪烁之下,无名循着之前记忆中的道路,快步朝前飞奔,刚跑出一段距离,却被鄂宛如一把拽住。 “你听!”鄂宛如道。 无名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四周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什么物事正在沙沙地朝两人靠近。 突然间,鄂宛如尖叫一声,指着无名前方的通道,只见闪烁的点点萤火虫光亮之下,一大堆拳头大小的红色蚂蚁,正快速朝无名和鄂宛如二人爬了过来。 “跑!”无名大喊一声,拉着鄂宛如就朝来时的道路跑去,跑没两步,却也是脸色煞白。 只见此时来路也已被这种红色的大蚂蚁截断了。 这什么鬼?两年前,无名和宗主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可什么异常也没有啊。 突然,一只大蚂蚁朝半空中飞舞的萤火虫跳过去,接着脑袋一抖,便将那萤火虫咬住,另一只大蚂蚁也跳了过去,萤火虫还在半空中挣扎了一下,便被四面八方跳将过来的红色大蚂蚁一口一口分食掉了。 剩下的萤火虫也几乎在同时覆灭。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蚂蚁军团沙沙爬过来时那越来越巨大的声响。 第三十三章 脱困 鄂宛如顿时用力抓紧了无名。 无名只觉得对方尖利的指甲几乎扣进自己肉里,不由得也是握紧了手中的剑,但心里却同样充满了恐惧:“要死了,要死了。” 突然间,无名手中的剑亮了起来,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隧道。 正朝无名和鄂宛如包抄过来的红蚂蚁军团,在古剑剑光之下,顿时驻足不前。 无名心中微微一宽,对仍然紧紧抓着自己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鄂宛如轻声道:“别怕,你看。” 鄂宛如此时也感觉周围蚂蚁移动的沙沙声响停了下来,睁眼一看,只见那些蚂蚁都围在二人身边十步开外的地方,在刺眼的仙剑剑芒之下,虽然暂时不敢再往前爬,却也不肯就此退开,放弃即将到嘴边的肉。 无名道:“你看,它们好像……不敢过来了。” 话音刚落,却见蚂蚁军团踟躇片刻后,便再次移动起来,继续快速朝二人逼近。 敢情这剑芒只是用来照亮的,并不能逼退蚂蚁? 鄂宛如见状尖叫一声,再次闭紧了双眼。 无名情急之下,再加上先前在地宫内已然掌握炼气法门,立刻本能地运起全身的力量,握紧手中的剑,朝前方用力一劈! “扑”的一声,一道剑气带着一声呼啸之声激射出去,将无名面前的一竖排蚂蚁击中,瞬间便倒下了七八只大蚂蚁。 剩下的蚂蚁一拥而上,将已经倒毙的蚂蚁快速覆盖分食掉,并再次朝无名和鄂宛如爬将过来…… 五步。 三步。 一只蚂蚁跳起来,扑向鄂宛如。 无名立刻挥剑将其斩落。 还不等这只身先士卒的蚂蚁落到地上,无名和鄂宛如身边的其他几十只蚂蚁们便一起跳了起来,挥舞着蚁齿向二人咬将过来。 “啊——”鄂宛如惊声大叫,花容失色地朝无名怀里一钻。 无名将鄂宛如搂紧在自己怀里,一面快速挥舞手中的古剑,一面拼命抖动后背,想要将跳在自己背上咬食血肉的蚂蚁抖落到地上去。 蓦地,一只硕大的舌头顺着隧道快速地伸了过来,将无名和鄂宛如二人一卷,连带已经扑到无名的蚂蚁也一并卷走。 无名和鄂宛如二人正不知道自己是被裹在一条怎样的怪物舌头中,便已经晕头转向地被卷离了那阴暗的隧道,紧接着便被舌头卷进了一张大张开的嘴巴里。 在怪物嘴里一片漆黑的环境中,无名居然眼疾手快地一手用剑扎进对方的牙齿缝里,一手紧紧搂住鄂宛如,用力攀爬在怪物牙齿缝隙里,并没有随着怪物的口水和其他被卷进怪物嘴里的红蚂蚁一起被吞咽进怪物肚子里。 “快!吐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说道。 紧接着,无名和鄂宛如便感到怪物嘴里涌出大团口水,朝外吐唾。 无名用力抓紧手中的剑,和鄂宛如紧紧相拥,虽然被这大团涌过来的口水淹得只呛,又是恶心又是呕吐,却始终紧紧卡在这怪物牙缝里,既没有被吐出去,也没有被咽下去。 怪物用力摆摆脑袋,张开了大嘴,气恼地大吼一声。 却听那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蹲下!别动!我来帮你。” 果然怪物乖乖地大张了嘴巴,一动不动了。 无名和鄂宛如二人惴惴不安地在怪物的牙缝里朝外看,只见一个骑着一只独眼苍鹰的短打扮精壮男子,正缓缓地悬浮在怪物的嘴边,皱眉看着狼狈不堪的无名和鄂宛如。 “二师兄!”无名惊喜地叫了出来。 被无名叫做“二师兄”的男子吃了一惊,看着无名,惊诧莫名地道:“你……不哑巴了?” 无名这才想起自己从前一直假装哑巴的事情来,便马上且羞且愧地答道:“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先出去……” 见到二师兄西山后,无名顿时就放下心来,明白这怪物是西山师兄饲养的圣兽之一,之前他早已见过一次,是一只特别喜欢吞食蚂蚁的大穿山甲来着,有西山师兄在这里,它绝对不会再轻举妄动的。 于是手一抬,拔出剑来。 果然这家伙虽然牙齿缝隙里的牙龈立刻就冒出血来,却还是忍着痛,一动不动地大张着嘴巴。 无名拉着鄂宛如的手,从大穿山甲的牙缝里挤了出去。 贺西山手一按坐下苍鹰,对方立刻会意地飞到穿山甲嘴边来,拍打着翅膀,保持悬空的状态,直到无名和鄂宛如二人都跳到它背上后,才一展翅,朝笔直的竖洞上方飞去。 无名低头看看下面,只见那体格庞大到异常的穿山甲已经将头凑到先前红蚂蚁军团所在的隧道洞口边,舌头一卷一卷的,快乐地吞食蚂蚁去了。 想到即将脱困见到寻龙山宗主,无名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不由得回过头去,看正用双手环抱自己腰间的鄂宛如,却见对方也正偷眼打量自己,见自己猛然回头相望,不由得脸一红,低下头去。 无名心中一动,在地底几番生死关头,都是这小女孩和自己紧张相伴,此时见她羞怯,自己不知怎么的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大概是感觉到无名突然紧绷的身体状态,他身前的的西山师兄微微侧过头来,瞥了一眼无名,目光顺势落到他手中那把已经重又变得暗淡无光的漆黑古剑,用有些探询的口吻问道:“无名,你这把剑……” 无名道:“是在下面的地宫里无意中得到的。”话音刚落,便感到鄂宛如在自己的后背上掐了一把,吃痛叫出声来。 “怎么了?”贺西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无名,有些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刚才被蚂蚁咬的……”说到这里,想起之前的险境,又补充道,“幸亏二师兄你及时赶来救我们。” 贺西山摇摇头,叹口气道:“其实我本不想来的。” 无名闻言,愕然道:“为什么?” 贺西山抬头望着上面那越来越光亮的洞口,再次长叹一声,道:“你上去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三十四章 冰雨 无名和鄂宛如同时顺着贺西山的目光抬头仰望,突然感到有无数水滴滴落在面颊之上,触感冰凉,寒入心扉。 “冰雨?”无名惊讶极了,虽然他知道这竖洞直通正殿的露天洞口,有洞外大半地区向来为冰雪覆盖,天气极寒,但那都是因为封印了皓雪师叔残念的冰晶之故,以往便是降水也是直接飘雪,何曾有过如此冰冷的水滴落下?难道…… 正自胡思乱想,却感到随着贺西山坐下的独眼苍鹰展翅盘旋着上升,那滴落在头上、身上的冰雨也变得愈加密集急骤。 贺西山似早有准备,从腰间抽出一柄雨伞,撑了开来。 霎时间,豆大的冰雨都顺着雨伞边沿瓢泼而下,在雨伞周边织出一片不断晃动着的雨水幕布来。 就在此时,无名感到身后的鄂宛如双手愈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腰部,整个身躯都紧紧贴在自己后背上,正不断颤抖着,于是便回头去看她,只见小女孩已经冻得嘴唇发青,上下牙不断哆嗦撞击着,从牙缝里抖出一个字来:“冷……” “冷么?”此情此景,几乎全身赤裸的无名原更应该觉得冷才对,可他除了觉得空气里凉丝丝的,便再没有别的畏寒感觉。 再往上走,就连前面的贺西山都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掉头看看二人,却见无名正伸手将女孩揽在怀里,睁大了眼睛,盯着外面那个冰雨泼下的世界。 此时女孩早已冻得失去知觉,晕过去了,无名却仍是一付面色红润的样子。 贺西山微微吃了一惊,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是默不作声地摸出一件狐皮来,扔给了无名,便重新扭过头去,全神贯注操纵坐下苍鹰继续向上盘旋。 披上了狐皮外套的鄂宛如在无名怀里渐渐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此时已被紧紧搂在无名赤裸的胸膛前,冰冷的脸颊紧贴着对方温暖的胸膛,对方温热的男子气息正一阵一阵钻入鼻中,有力的心跳正在耳边砰砰作响,顿时红了脸颊,伸出小手,推了无名一把。 无名低头一看,见鄂宛如已经苏醒,才放心地说道:“你醒了就好了。没事,快到了。”说着便再次抬起头去看那雨伞外。 顺着无名的目光,鄂宛如这才注意到,此时背负着他们三人飞行的苍鹰,已然飞出了此前那壁立千仞的竖洞洞口,并且滴溜溜地一个回旋,落在了一座冰雨泼洒,水流成河的大殿之中。 贺西山收起雨伞,用手轻轻一按苍鹰的后背,那苍鹰便立刻蹲下身子,伸出一翼,让贺西山带着无名和鄂宛如顺着它的翅膀滑到地上去。 贺西山挥挥手,紧接着那硕大的苍鹰便振翅从露天的屋顶洞口飞了出去。 对第一次来到寻龙山天雷峰正殿的鄂宛如而言,眼前的景象着实令人惊叹。 只见洞口的一块悬空冰晶,正不断向上喷薄而出一片片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雪花飞扬直上,将一个白发长袍、赤足悬空漂浮在洞口的青年男子包裹其中。 那男子却似乎浑身都在冒火,冰冷的雪花刚一接触男子身畔,便已被融化,变成滴落的冰雨,径直坠入了下方那无底的深渊之中。 在男子的四周,洞口外的大殿地板上,四个方位上分别坐着一个服饰花纹一般无二,颜色各异的男子,正各自伸出一只手,运剑发力,朝男子上方的冰晶不断施法。 除了先前已经见过的贺北山,以及刚刚坐下的贺西山,其余两个男子鄂宛如也都是第一次见,想来也都是寻龙山的弟子了。 看这阵仗,此时正中那位处于冰火交融之中,双眼紧闭,面露痛苦的白发男子,便是他们的师傅,寻龙山宗主龙隐了。 想不到,她一心求见的寻龙山宗主,竟似遇到了什么难以逃脱的困境一般,在这样一种狼狈的状况下出现在自己眼前。 还能指望他们去搭救平安县的老百姓? 鄂宛如失望地转过头来,去看无名,却见对方此时早已呆愣在那里,似乎眼前这情形给他的冲击,比她还要剧烈一般。 无名愣了片刻,突然感到自己的剑身一阵剧烈的抖动,抑制不住欢欣地脱手而出,朝正悬在半空中的龙隐激射而去。 “啊!不——”无名大叫一声,朝前一扑,奋力拽住那柄古剑。 古剑带着无名,继续朝前飞去。 就在此时,风雪冰雨裹挟中的龙隐蓦地睁开了双眼,看向正持剑扑向自己的无名。 无名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念想要拉回古剑,同时在心里大喊:“不行!” 感应到无名强烈的反对意愿,古剑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定定地悬停在龙隐面前。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古剑里,龙武开口笑道。 无名此时整个人也因此被悬在了万丈深渊的孔洞上方,抬头看去,只见半空之中,龙隐正用冷静的目光看着自己,对他道:“无名,可是龙武在内?” 无名点点头,道:“宗主,您听我说……” “是血咒!”龙隐立刻判断道。 下一秒,只见那剑身再次剧烈地抖动起来,想要朝龙隐刺过来。 无名全力拖住那剑,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龙隐对无名喝道:“松手!” “什么?”无名挣扎着看了一眼自己摇晃着的身体下方,那万丈深渊,又看一眼上方一脸寒霜的龙隐,不明其意。 “松手!”龙隐再次喝道,怒火陡然而生。 那风雪瞬间被龙隐的怒火烧融,化作一片水雾,将龙隐笼罩其中。 “啊!别——”四面传来几位师兄情急生乱的惊呼声。 天空中,也隐隐传来一阵风雷交错之声。 “快!松手!”龙隐喝道,瞪着无名,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无名一呆,再加上悬空掉得久了,手终于不自由主地松开来。 下一刻,无名的身躯已然在冰雨泼洒之中,迅速朝先前的无底深渊直坠下去。 第三十五章 历劫 这一下变起仓促,一旁观看的鄂宛如顿时惊声尖叫起来。 无名的四位师兄也都在同一时间一齐变了脸色,贺南山更是忍不住喊道:“无名!” 下一刻,那本来刺向龙隐的无名古剑,却是瞬间改变方向,也跟着无名,飞速直插入深渊之内。 不一会儿,古剑已稳稳地将无名双脚托住,并带着无名重新飞了上来。 见无名上来后,鄂宛如和贺南山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贺北山嘴角微一耸动,面上也微露欣慰之色。 贺东山和贺西山二人目光相接,便都同时看向虚空上方的龙隐。 龙隐见状,蓦地惨然一笑,微一点头,叹息道:“原来如此。” 无名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古剑上,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那剑托着他,再次径直向龙隐飞了过去。 贺东山眉头一皱,左手一挥。 一片红色枫叶刹那间便激射而出。 在冲向无名的半空中,红枫叶便已迅速膨胀变大。 霎时间,便如一张红色的叶网一般,遮天蔽日地将无名和他脚下的古剑笼罩其中,阻断了他的去路。 只一眨眼的功夫,无名就被包裹在红叶之中。 “收!”贺东山低声喝道,左手一抓。 红叶迅速收紧,将无名紧紧裹住,而且越缩越紧,越缩越小。 无名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身躯都被紧紧束缚住,顿感窒息,求生本能迫使他开始痛苦挣扎起来。 “大师兄,你这是干嘛?”贺南山见状,忍不住叫出声来。 “你没见他刚才要刺杀宗主吗?”一旁的贺西山反而抢先怒道。 贺东山似充耳不闻,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左手的拳头也越握越紧。 红叶之内,无名的挣扎也变得越来越激烈。 “宗主!”贺北山突然大叫一声。 其他三人一齐抬头望去,只见龙隐此时怒火更甚,一头白发已然变成火红色。 那冰晶内飘扬出来的雪花,却也更加稠密。 此时,天空之中的风雷之声更甚。 大团大团的乌云,紧跟着飘了过来,将寻龙山的天雷峰笼罩其中。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唯有悬空的那块冰晶白得刺眼,及冰晶上方的龙隐身体似被大片火焰包裹,火光映照之下,整个人都红得耀眼。 一直紧盯着无名情势的鄂宛如却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挨到贺东山身边去,猛地使出软鞭缠住对方的左手手腕,同时喝道:“放开他!” 贺东山左手微一运力,将鄂宛如连人带鞭甩了出去。 “别——”眼见鄂宛如站立不稳,摇晃着身体一下子直跌入深渊,贺西山不由得惊呼道。 却听“碦啦——”一声裂响,只见古剑带着无名,冲破红叶的缠裹束缚,飞了出来。 半空中,古剑迅速俯冲到鄂宛如身下。 无名一把接住她,二人紧接着便在古剑的支撑下平稳地升了起来,并且滴溜溜一个回旋,落在了大殿的地面之上。 贺东山脸色微变,左手刚拈了个手势。 却听贺西山大喊一声:“别管他们了!” 贺南山也手指上方,奋力喊道:“快!来不及了!” 贺北山此时早已脸色大变,全神贯注朝剑身之上猛注灵力,向冰晶继续施法。 “无名!”冰晶之上的龙隐却是焦虑地喊了一声。 无名刚要上前,却被鄂宛如拖住了手,只见对方朝他摇摇头,小嘴一撇,道:“别过去,刚才你差点儿被他害死。” 无名手中的古剑也紧跟着颤抖了两下,剑身内的龙武魂魄也道:“哈哈,现在不用我们动手,他也死定了。” 无名怒道:“你闭嘴!否则我死给你看!” 古剑果然立刻镇定下来,不再抖动。 鄂宛如却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无名道:“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你好!你爱死死去,我才懒得再管你呢!”说着撒手。 无名早已三步两步赶到深渊洞口边缘,看着悬空的龙隐,焦急地道:“宗主,我在这儿。” 龙隐此时浑身已然烈烈起火,下方的冰晶虽有浓稠密集的雪花不断裹向龙隐,却再也无法像先前那般将他身上的火光笼罩其中,隐匿他的身形。 “轰——” 伴随着一道撕裂天空的闪电之后,紧跟着,一声巨雷响动。 龙隐头上密布的乌云里,瞬间降落下了第一道雷击。 闪电准确地劈中了悬在半空之中的龙隐。 龙隐的身子微微一震,紧跟着怒火更甚,双手高举,运气朝上发出一团火红色的火球,直射入乌云之中。 “咦?”半空中,似乎有一声微微的惊讶之声。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再次击中龙隐。 龙隐身子一晃,嘴角扭曲起来,身上喷薄而出的灼热火花瞬间四处爆裂开来。 还在朝龙隐下方冰晶施法的寻龙山四弟子此时一齐被震倒在地,刀剑撒手。 半晌,唯有贺东山无力爬起来,嘴里嗫嚅道:“宗主……”话犹未了,吐出一口鲜血来,眼睁睁地看着虚空之中仍不断遭受雷击的龙隐,有心无力地朝前方蠕动爬行。 另外三个寻龙山弟子,更是一个个都口吐鲜血,早已倒地不起,毫无动静。 此时,寻龙山中雷声阵阵,山体也是剧烈颤抖。 一道炸雷接一道炸雷不断落下,反复劈中身在半空的龙隐。 龙隐整个人血脉卉张,更是用尽全力抵御,身体早已笼罩在一片火红色的火光之中。 这,便是历劫么? 那九天之上,已然飞升之后的神人们,出手果是不凡。 无名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听龙隐拼尽全力咬牙道:“无名,我们虽有师傅之名,但我却一直没来得及教你什么……” 话犹未了,天空中惊雷密布。 龙隐全力抵敌,已无暇分心再和无名交代什么。 就在无名惊疑不定之时,却听闻脚下那无底深渊里,也已传来阵阵奔雷之声。 “收好这个!”龙隐大叫一声,身子一沉,足尖点上脚下悬空的那块雪花乱喷的小小冰晶,用力一踢,将其踢向了站在深渊边沿的无名。 无名见冰晶径直飞向自己面门,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却被手中的古剑用力向前一带,反而跨出两步,只得伸手遮面抵挡,冰晶恰在此时落入他手中,触手一片冰冷。 第三十六章 残念 “呀!”无名顿时冷得牙齿直颤,整个人如坠冰窟,顿时僵立不动。 一眨眼的功夫,无名瞬间便身处两年多前曾经进入过的那片冰封幻境之中。 不过,和他从前所见的情形不太一样的是:眼前的冰雪山洞里,已没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反而正不断涌出令人冷得直打颤的冰水来。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名狐疑地想道。 感应到无名心中所思,他手中的古剑立刻震颤不已,只听龙武急迫地道:“皓雪!快!快进去!” 无名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剑,又看一眼山洞外其他地方的漆黑地带,知道那边才是返回现实世界的入口,挂念着宗主安危的他,正想还是先回去看看…… 就被手中古剑带着往前一窜,已然狼狈不堪地涉水而过,径直拖入了冰洞之中。 越往里走,冰水越深。 甚至原来他来此用手推开过的那两道巨大的冰门,也已经融化了一大半,抬脚一跨,便越了过去。 刚入冰洞腹地,无名便发现冰封在硕大冰块里的美人皓雪已经即将破冰而出。 “皓雪!”看见心仪小师妹的龙武更是大叫一声,用力朝前飞扑,却忘了它此时已然是一把剑。 无名只感到剑身一个激烈抖动,便脱手飞了出去,直接射向了眼前不远处那冰块里正挣扎着要出来的皓雪。 皓雪眼见来剑凶猛,眉头一皱,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打碎已经薄如蝉翼的冰块,从里面一跃而出。 那古剑堪堪从她脚下飞过,射入了冰墙之中,剑柄还在外微微颤动。 半空中的皓雪轻盈转身,衣袂飘飘地落了下来,赤裸的双足踏上脚下的残冰。 紧接着,她掉头看了一眼那已重新从冰墙里自拔出来的古剑,双手一拍,合掌抽出一柄纯白色的冰剑,剑尖一抖,摆好防御架势,严阵以待。 却见那古剑只是围绕着皓雪打了几个回旋,便飞入已经来到她面前的无名手中。 皓雪不禁皱眉看着无名,道:“又是你!” 无名双手奉上手中的古剑,向皓雪鞠躬施礼道:“皓雪师叔,这是龙武师叔……的魂。” 皓雪低头看一眼那颤动不已的古剑,瞬间便明白了,道:“血咒!” 无名道:“是。” 皓雪失声道:“你何苦如此?” 无名手中的古剑又是一阵猛烈的颤抖,似乎抑制不住想要再度飞向皓雪,刚抬起,又似乎碍于自己现在的体形身份,只得重新乖乖落了下来,继续横躺在无名手掌之上。 无名却是皱眉对古剑道:“这么肉麻的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古剑内的龙武闻言大怒,道:“快说!不然我立马在你身上戳十七八个窟窿!” 皓雪见状,忙挥一挥衣袖,对古剑道:“行了,你要说的话,我早几百年都知道了。” 接着,皓雪用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无名,问道:“他呢?” 无名不及答话,手中的古剑闻言却又是一阵猛烈的震颤,还飞起来连连拍打无名的腿部,似在催促。 皓雪怒道:“龙武!安静!” 那柄古剑果然立刻便重新落入无名手中,纹丝不动了。 接着皓雪才再次看着无名,问道:“他怎么样了?” 无名立刻会意对方口中连问两次的“他”,显然不是古剑里的剑魂龙武,而是正在外面真实世界里历劫的龙隐,忙道:“正在飞升……” “什么?”皓雪失声道,“不可能!” 脸色陡变,接着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没有我,他一个人怎么可能飞升?怎么可能?” 眼神涣散,突然又集中在一点,死死盯着无名,剑尖指向他,颤抖道:“定是你在撒谎!” 无名忙道:“是真的,您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宗主他现在真的很危险……” “出去?哈哈哈哈哈哈……”皓雪突然狂笑起来,接着足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直飞到无名眼前才停下来,并且伸出手,用力打了无名一个耳光,问道,“什么感觉?” 无名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闷闷地回答道:“没……没感觉啊。” “这就是了,”皓雪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哀伤,道,“我现在被封存在这处幻境里的,只是本人的一缕残念,怎么可能和你出去?” 无名看了看四周不断融化的冰块,不解道:“可是,我和龙武师叔都能进入这幻境,竟不能再带着你出去吗?” 皓雪摇摇头,道:“不能,我从一开始,就和冰晶幻境融为一体了,一旦这里开始融化,也意味着我的时日要到了。” 无名大惊,却见手中的剑仍是十分安静,不禁讶异难道龙武不关心她?还是太听她话,她让它安静就绝对不敢动弹? 或许是看出无名的疑虑,面前的皓雪接着道:“我的真身不在这里,所以这缕残念就是消散了,对龙武来说也没任何影响,唯独是对他……” 深呼一口气,才对无名道:“如果你师傅龙隐现在确实在飞升,那么你一定要尽快出去,然后打破这块冰晶,才有可能帮他渡过这一劫!” “不行!”无名的古剑立刻震颤起来,剑内的龙武不甘地吼道,“你为什么还要救他?为什么?” 虽然只有无名能听到龙武的怒吼,但皓雪显然已经注意到龙武的不安,于是更快速地对无名说道:“龙武给你施的血咒虽然无法逆转,不过只要你用同样的方法施加于它,便可从此约束它为你效劳,所以你需再用一滴血融入剑身。像这样……” 皓雪说着,突然拉起无名的手来,在震颤的剑身上轻轻一割,鲜血渗入,紧接着皓雪念出一段咒语,颂道:“剑是剑,魂是魂,魂属剑,剑属人,人尽人事,各安天命。” 语毕,剑内的龙武虽然各种咆哮愤怒,但剑身在无名手中却已安静下来,不再自己震颤。 皓雪道:“好了,从此以后,这把剑不会再喧宾夺主了。所以你待会儿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用这把剑斩碎冰晶!” 第三十七章 浮岛 “斩碎冰晶?那……”无名愕然道。 “来不及解释了。”皓雪看一眼四周以更快速度融化的冰窟,立马打断了无名的话,喝道:“快去!” 语毕,剑尖一指,朝无名连挽三四个剑花,将无名逼得连连后退,很快便在不由自主的躲闪中退出了冰洞。 紧接着,皓雪重又双掌合十,将手中的冰剑压缩于无形,并一边喃喃念诵咒语,一边施法阻止正迅速融化的冰块,但收效甚微。 “皓……”无名嘴巴张了张,刚发出第一个音节。 “滚!”皓雪毫不犹豫地答道。 无名最后看了一眼皓雪,心里毕竟还是更挂念正在冰封幻境外渡劫的龙隐。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这两年多来,虽然和龙隐的每次接触,都建立在短短的几句对话中。 而且,也正如龙隐所说,他们空有师徒之名,他却并未如其他四位师兄一样学得龙隐的一星半点本事。 但,在他内心深处,竟十分怀念每一次走完四座山头,重又回到主峰,听龙隐对自己淡淡地说出那句“再来一次”的日子。 这是他唯一一段自己不断努力,渐渐取得进步的时日。 这也是他唯一一段过得平静,人生没有波澜起伏的时日。 如果龙隐有什么不测…… 一念至此,无名只得匆匆朝冰洞内的皓雪施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从冰封幻境里再次回到现实后,无名惊诧地发现,眼前那无底深渊里,已然直冲而出一股灼热的熔岩,并围绕在悬浮在空中遭受雷击之苦的龙隐身旁,不断朝虚空中逆流而上…… 眼看就要进入那遮天蔽日的乌云云层之中了。 恰在此时,虚空中霎时间划过数十道密集的闪电,伴随着一阵令人震耳欲聋的雷霆之声,全都击向了龙隐。 无名大惊,倒退几步,手中的冰晶一阵颤动。 他这才想起幻境内的皓雪之前所叮咛自己的话:“你待会儿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用这把剑斩碎冰晶!” 无名立刻将冰晶扔在地上,提起剑来,朝冰晶斩落。 正全力抵御空中打击的龙隐,见状大惊,怒吼道:“你……”竟突然撤掉所有防御力量,合身扑向无名。 龙隐身后,数十道闪电惊雷相互缠绕,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竟然也跟着变换方向,对其紧追不舍。 与此同时,无名的剑也已斩上了冰晶。 “哗——” 冰晶爆裂开来! 无数的冰屑、风雪和冷雨瞬间喷涌而出,裹挟着皓雪的身影,迎面扑向了正射往龙隐后背的雷霆。 下一刻钟,数十道惊雷全部击中皓雪的身影。 皓雪那衣袂飘飘的身影,在被数道惊雷击中后,只滞了一滞,便迅速碎裂开来,霎时间就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 “不——” 龙隐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声。 刹那间,整座山谷里的熔岩之力,便随着龙隐的怒火高涨,从地底彻底爆发。 并迅速以排山倒海的气势,逆流而上,击向了虚空之上的乌云深处。 这一波滔天的熔岩巨浪,竟将那密布的乌云也撕开了一道口子。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惊诧的娇呼。 “咦?” 但只这么一滞,很快,密布的乌云之中,再次毫不含糊地迅速出现了数百道闪电。 翻翻滚滚地聚集、缠绕在一起,蓄力击向龙隐。 龙隐脚下,熔岩也再次猛烈喷出,射向那片笼罩在众人头上的乌云。 闪电与熔岩相交,迅速纠缠在一起。 寻龙山中顿时火雷阵阵,天地变色。 一旁观战的无名早已被变形的空气热浪卷了开去。 其他几人也纷纷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 龙隐见状,一面运力抵敌,一面从衣袖里挥出一颗小石头来。 却见那小石头迎风而长,很快就变成了一座小型浮岛,悬在半空中,并且滴溜溜地朝无名飞去。 “快!上浮岛!”龙隐拼尽全力大声喊道。 “宗主!”无名大喊道,向龙隐跨出一步。 “走!”龙隐再次大声喊道,同时用力一挥,口角流血,表情十分狰狞。 无名只得跳上浮岛。 紧接着,浮岛一个回旋,从其他几人身边快速掠过。 无名伸手将下面的人都或抓或拉,全部弄上了浮岛。 “去!”龙隐喝道,挥挥手,整座浮岛便从对外开出的一道山门中窜了出去,迅速飞离了这是非之地。 下一个瞬间,龙隐似已耗尽全力,被数百道惊雷同时击中,迅速跌入无底深渊。 “轰——” 天地震颤。 山石碎裂。 火雷交错之中,寻龙山摇晃着山的躯体,从山腹中喷出一道又一道的熔岩。 此时,浮岛上的其他人早已被这波热浪震倒在地,纷纷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浮岛飞了片刻后,终于缓缓落地。 一落在地上,浮岛便重又缩小,变成了一块小小的寻常石头,静静地铺在地上。 良久,无名才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抬眼看其他人,只见四名师兄和鄂宛如都或躺或卧,乱七八糟地晕倒在地上。 无名忙过去察看各位,发现大家都还活着,顿时放下心来,这才举目四望。 四周的情形,让他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他们几人此时都身处寻龙山的副山南山之上,但眼前的寻龙山主峰却是早已垮塌了一半,只剩下一片还在冒着烟和热浪的焦土。 “宗主他……渡劫失败了么?” 无名的眼前,一阵薄薄的水雾升起。 “宗主!宗主啊!” 蓦地,一声大喊从无名身后传来。 无名循声回头,却见大师兄贺东山已经张开双臂,失魂落魄地扑向自己。 “大……”无名话还没来得及迸出口,大师兄的双手已经紧紧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是你!都怪你!”大师兄吼道,用尽全身力气去掐无名的脖子,然而…… 并没有什么用。 无名伸手轻轻拨开大师兄颤抖无力的双手,轻声道:“大师兄,你这,这是为何……” 贺东山见自己重伤之后,无法伤及无名分毫,顿时嚎嚎大哭道:“你为什么要害死宗主?为什么?” “什么?你说我害死宗主?”无名愕然道,“这怎么可能?我……” 第三十八章 误会 贺东山止住哭声,再次伸手抓扯住无名的衣领,怒道:“你假装哑巴,骗了我们两年多,就为了这一天吧?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无名摇摇头,用手握住贺东山的手,看着贺东山的眼睛,小声地说道:“大师兄,你冷静一点。” 贺东山嘴唇一动,才要再开口。 无名忙道:“现在宗主生死未卜,另外三位师兄也都受了伤,我们是不是先……” 贺东山伸手推开无名,指着对面那一片焦土遍地的天雷峰,道:“都成这样了!还能……” “就算宗主真的不在了,您也不想他尸骨无存吧?”无名道。 “怎么?你还想亵渎宗主的尸身?”贺东山怒道。 “大师兄,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就因为我之前不想说话,你就觉得我是一个十恶不赦、欺师灭祖的人吗?”无名也怒了。 但是他刚说完这番话,心里却又有些打鼓,自己可不正是,已欺师而待灭祖么。 好在贺东山并不似先前的龙武那般能猜透他心中所想,只是连珠炮般对他发问:“那你倒说说,你和这小妖女什么关系?为什么这小妖女一来寻龙山,就赶上了宗主飞升?为什么你不和北山回主峰护卫宗主,反倒和这小妖女一起跑去宗主修炼的禁地偷剑?” “喂!你一口一个小妖女,骂谁呢?” 无名和贺东山同时循声望去,只见鄂宛如此时已经苏醒,并且从地上一翻身跳了起来,正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贺东山。 “谁应声我骂谁。”贺东山别过脸去,只用眼角余光斜瞟着鄂宛如,冷冷地说道。 鄂宛如见贺东山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跑到贺东山面前,伸手指着他,怒道:“你们寻龙山枉为名门正派,却只顾自己修仙得道,对山下百姓死活不管,全部都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活该你们宗主遭天谴……” 贺东山开始还只是不住冷笑,听鄂宛如辱及尊师,这才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鄂宛如,正要开口说话,却听不远处一个声音怒道:“放屁!” 三人一齐掉头望去,只见先前晕过去良久的贺南山挣扎着爬了起来,又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才用凶狠的眼神看着鄂宛如,道:“刚才是哪家没教养的丫头在放屁呢!” 鄂宛如闻言,朝贺南山翻了个白眼,拿手在脸上刮了刮,才道:“几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小女子,真是好不要脸!” 无名见贺南山醒了过来,忙惊喜地跑过去,道:“三师兄……” 贺南山伸手朝无名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这才仰天打个哈哈,看着无名,冷冷地道:“你会说话!好!很好!” 无名见贺南山也误会了自己,顿时有些难过。 在这寻龙山中,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就是贺南山了。 以往他每到南山,三师兄贺南山总是非得拉着自己喝上几壶酒。 喝到高兴处,还总爱没轻没重地伸出大手拍自己肩膀。 见自己疼得受不了,又总是马上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连连道歉…… 往事历历在目,可眼下,贺南山却是用那种怀疑和愤恨的目光,看着自己。 就因为自己隐瞒了过去的身世,不想开口说话这件事么? 恰在此时,就在无名身边不远处的贺西山也轻轻动了动,嘴里还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 无名忙转身跑过去扶起贺西山,只见对方慢慢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看清自己后,伸手推他胳膊道:“走……开,我……我不要……你扶……” 贺南山此时也已经捱到他们二人身边,伸手将无名一推,大声道:“让开!我来。” 无名见两位师兄对自己如此态度,只得转手将贺西山交托给贺南山,这才退后两步,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嗫嚅道:“对不起,我装哑巴,是逼不得已的……” “那你谋害宗主,也是逼不得已?谁逼你了?”贺南山终于忍耐不住,掉头对无名吼道。 无名愣了,道:“三师兄,为什么你也这么说?” “装……继续……装……”贺西山吃力地说道,指着无名,“早知……道……就不……不该……救……救你……你们……” 贺东山冷笑一声,对贺西山道:“师命难违,宗主他偏疼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几个,之前不也都对他颇有怜惜么?” 无名见师兄们对自己误会已深,不禁双膝跪地,垂泪道:“三位师兄,我确实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这两年来,你们和宗主对我怎样,我都记在心里的,绝不会做那没天理的事情……” “行了。还跟这演什么呢?我们亲眼所见你对宗主持剑相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贺东山冷笑道。 无名只得将自己和鄂宛如在地宫所经历的事情和盘托出,单单隐瞒了龙武这件事,只说无意中得到了这柄古剑,但自己能力低微,一时驾驭不好神兵,这才出现了剑刺宗主一幕,并指了指鄂宛如道:“不信你们问她?” 鄂宛如听无名未说出龙武的事情,早已冷笑不已,又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便冷哼了一声,嘴唇动了动,一个“不”字就要出口,一转眼看到无名那焦虑的神情,心中一软,终于还是勉强点点头。 “这小妖女和你是一伙儿的,她自然袒护你!”贺东山依然冷冷地道。 无名却是似乎想起什么事来,忙跑向一旁的贺北山。 “你干什么?”贺东山在他身后吼道。 无名几步来到贺北山身边,将贺北山背起来,负到贺东山、西山、南山三人身旁,轻轻安放下来,才道,“大师兄,你看看,四师兄这里应该有疗伤的丹药。” 贺东山横了无名一眼,冷哼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这是干嘛?心虚了?” 无名摇摇头,道:“您只要救醒四师兄一问,就知道我是被她绑架了,硬逼去地宫的。” “就算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为何要斩碎冰晶,将宗主的最后一线生机也……”贺东山说到这里,再次控制不住情绪,悲从心来,哽咽不能言。 第三十九章 为什么 “什么?”无名闻言,顿时愣了,讷讷道,“大师兄,难道你是说……斩碎冰晶,反倒害了宗主不成?” “没错!” “不,不,不是的,”无名忙道,“不会的,这明明是,是冰晶里的皓雪师叔让我这么做的啊,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救宗主。”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贺东山厉声道,“寻龙宗主开宗创派,自成一系,我派何曾有过师叔?” 无名似充耳不闻,仍然喃喃低语道,“不会的,皓雪师叔她明明很关心宗主的样子,不会想要害他的,若是她想要害他,为什么龙武师叔还那么大反应要阻止她?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啊。难道他们都在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大师兄,”贺南山见无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似作伪,心里顿时又有些心疼起来,反想起一件事,忙提醒道,“你看无名,会不会是被那把剑的灵力给反噬了?” 贺东山掉头看着贺南山,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袒护他不成?” 贺南山一时踌躇不语。 贺西山正将贺北山腰间葫芦里的丹药取出几颗,一边分食给师兄弟们,一边虚弱地应声道:“也有……有……这可能。” “你们都别瞎猜了!”鄂宛如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声道,“你们这些人,自己师傅生死未卜,一个二个不说急着去找寻师傅的下落,好好主持宗派的事务,防患于未然,反而还在这里狗咬狗。当真想让寻龙派就此覆灭么?” 几人闻言一齐悚然变色,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鄂宛如。 鄂宛如面红耳赤地指着众人,斥责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贺南山忽然长揖到地,朝鄂宛如施了一礼,赧然道:“姑娘说得很对,我等羞愧难当。” 贺西山垂下眼帘,并不说话。 唯有贺东山冷笑一声,道:“我们这里最先要防范的,就是你这小妖女!” “喂!你凭什么说我是小妖女?” 就在此时,贺北山也在服下自己所炼的一粒丹药后,重新苏醒了过来,见众人都围在自己身边,不禁问道:“宗主呢?” 几人闻言,再次面面相觑,无以作答。 鄂宛如冷笑一声,翻个白眼。 无名忙道:“宗主现在下落不明,不过你放心,我们这就去找了。” “那为什么还不赶紧去?”贺北山问道,挣扎着甩开贺西山搀扶住自己的手臂,踉跄两步,一眼便看到了对面的焦土一片,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大家。 贺西山道:“宗主他……” 贺东山伸手指着鄂宛如,问贺北山道:“四弟你说,这小妖女是不是和无名一伙儿的?” 贺北山摇摇头,道:“她是平安县令鄂大人的女儿,来寻龙山找宗主帮忙镇妖的。不过……” 贺东山听到这里,微微一怔,却听贺北山继续道“不过她师傅是天蚕子,似乎还在打无名体内佛珠的主意。” 贺东山听完贺北山所言,顿时精神一振,冷笑一声,才道:“天蚕子!还说自己不是小妖女么?” “好,你既然知道我师傅是谁,”鄂宛如也是冷笑一声,道,“就不怕他把你抽筋扒皮给剖了吗?”。 “他敢!” “怎么不敢?”鄂宛如瞥了一眼山对面那已倒塌一半的寻龙山主峰,撇撇嘴道,“你们宗主渡劫都失败了,就你们这几个伤兵残将,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贺东山顿时被这番抢白给噎住了,只得伸手指着鄂宛如,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名这才有机会开口大声道:“别吵了。谁说宗主渡劫失败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不明就里地看向无名。 无名伸手指了指地上那块先前浮岛所化的小石头,道:“看!” 众人一起看过去,只见那块小石头恰好微微动了一动。 “是浮岛!”贺东山顿时激动地说道,几步挪到那小石头旁,伸手去捡那石头,刚一入手就发现这石头看似小,实际却很重,他根本无法将其从地上捡起来,只得悻悻作罢。 细心的贺北山见状,忙道:“浮岛还能动,说明宗主一息元婴尚存!咱们要赶紧去护卫才是!” “对!咱们走!”贺南山也激动起来,说着迈步便行,才走了两步,就顿住,一拍脑袋,道:“可是,咱们走哪儿去啊?” “嘘!别说话!”贺北山道,“看!”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浮岛所化的小石头,动了动,便一下子飞了起来,悬在半空中,滴溜溜地不住打转。 “宗主!”众人一起下拜。 紧接着,那小石头飞到无名身边,绕着无名转了两圈,便重新变成一座小型浮岛,并最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无名,快上浮岛!”贺北山当机立断。 无名愣住,道:“可……” “还愣着干嘛?快,带我们去找宗主!”贺东山也醒悟过来,忙喝道。 无名只得手忙脚乱地帮爬上浮岛去,然后又将几位重伤之后的师兄也一一拉上浮岛去。 最后看了一眼鄂宛如,又掉头看着贺东山。 贺东山怒道:“还不快走?莫非还想要带这小妖女一起走不成?” 无名无奈地道:“浮岛不动,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啊……” 鄂宛如在一旁不屑地道:“刚才还怪别人害死了自家师傅,现在又要靠别人干这干那,好不害臊。” “小妖女!”贺东山咬牙道,“这是我们寻龙派的事,与你无关。” 鄂宛如哼了一声,道:“我只是路见不平,白说道说道罢了。” “行了!”无名突然转身,对鄂宛如怒目而视道:“你少说两句!” 鄂宛如一怔,接着脸色一沉,怒道:“你凶我干嘛?我明明在帮你啊……” 贺东山冷哼一声,对无名道:“听到了么,人家在帮你。” 无名掉头对鄂宛如道:“谁要你帮了?你还嫌把我们搅得不够乱吗?” “怪我咯?”鄂宛如没好气地说道,“是你师傅自己没用……” “闭嘴!”浮岛上的众人一起大声喝道。 第四十章 天蚕子 众人刚刚吼完,浮岛便突然下沉,砸在地上,重新缩小变成了只手可握的小石头。 事出突然,浮岛上的人也跟着全部掉下来,一下子摔得四仰八叉的。 鄂宛如见状,顿时指着众人,乐得哈哈大笑。 贺东山且羞且怒,迅速从地上弹了起来,抽出剑来,剑尖直指鄂宛如而去。 “大师兄,别……”无名忙高声叫道,却见那剑势去得又快又急,已然快刺中鄂宛如的脸颊了。 鄂宛如见对方来势凶猛,仓促间不及躲避,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刷一下惨白。 就在剑尖离鄂宛如眼睛只有0.01毫米时,一只手从旁斜插过来,两根手指一搭,便捏住了贺东山刺出的剑尖。 下一刻,贺东山手里的剑已经被对方运力一折,竟然“呛”一声脆响,从中断为两截。 贺东山倒退几步,呆呆地看着折断自己宝剑的来人。 对方是一个穿一身土黄色衣衫,个子十分矮小,须发净白的老头儿。 “师傅!”鄂宛如早已欢声大叫起来,上前搂着小老头儿的肩膀,开心极了。 “天蚕子!”寻龙派诸人一起变色,不约而同地相互对视一眼,靠在一起,屏气凝息地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 却见天蚕子将半截断剑抛在地上,瞪着身边的鄂宛如,道:“没大没小,你站开些,离我这么近,作死么?” 鄂宛如吐了吐舌头,忙站开了一点点,与师傅拉开一段距离。她知道,师傅最不喜欢和人比高矮,所以平素总和一切比他高的人保持安全距离,若有人突破这安全防线,非死即残。 “师傅,您怎么到这里来了?”鄂宛如问道。 “来寻我的好徒儿啊,顺便问问你,差事办得怎样了?”天蚕子道。 鄂宛如忙道:“出了点岔子……” “东西呢?”天蚕子截断道。 “不在这里了,我找遍整个寻龙山,都没找到我当年救过的那个哑巴啊。”鄂宛如忙道。 天蚕子用狐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接着掉头对那边的寻龙派人道:“谁是贺南山?” 寻龙派几人见天蚕子不请自来,一来就折断贺东山的剑,且师徒二人只顾自己说话半晌,对其余的人毫不放在眼里,早已心中有气。 无奈眼下宗主生死未明,自己几人又都身受重伤,所以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心思细腻的贺北山更暗暗担心对方万一有备而来,此时若突然发难,怕是一举歼灭他们师兄弟几人,挑了寻龙山的山头也未可知。 此时听得对方问及“三师兄”,想起之前鄂宛如初上山想要掳走无名的事情,又且提到“那个哑巴”,顿时猜到对方还是为了当年那颗佛珠公案,于是忙对贺南山使了个眼色,赶在头里越前一步,对天蚕子施了一礼,彬彬有礼地道:“请问前辈有何贵干?” 天蚕子只瞟了贺北山一眼,便冷笑一声,仰头打个哈哈,道:“老子问的是贺南山!” 贺南山按捺不住,上前两步,朝天蚕子拱拱手,道:“在下贺南山,前辈找我有什么事?” “两年多前,你是不是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哑巴?”天蚕子却是看也不看贺南山一眼,只是仰首望天,用冷漠的口气问道。 贺南山正要回答,却一眼看见鄂宛如在天蚕子身后不住朝他急速摆手,且脸上的神色甚为焦虑,稍一犹豫,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不错。” 鄂宛如听他这么说,顿时用埋怨的神情狠狠地瞪了贺南山一眼,然后忙开口对天蚕子道:“可是师傅,这五个人就是现下寻龙山全部的人口了,里面可没一个是哑巴呢。” “是吗?”天蚕子有点诧异,接着便笑道,“那你们每人对我说句话试试。” “我们凭什么要听命于你?”贺东山终于按捺不住道。 天蚕子“哈哈”一笑,道:“还有两个。” 说着,看向了在场还没和他说过话的贺西山和无名。 贺西山被对方的目光一扫,嘴唇蠕动,嗫嚅道:“那哑巴……早……早死了……” “原来是个结巴。”天蚕子道,立刻扫兴地挪开了视线,接着便用狐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无名,上上下下来回打量。 无名毫不畏惧地和天蚕子对视片刻,突然挺身而出,道:“我就是那哑巴,你有什么事,都冲我一个人来!别对我几位师兄无礼。” 听无名如此说,其他人都是一怔。 鄂宛如更是急得直在天蚕子背后跺脚,连连摇头。 “嘿嘿,哑巴还能开口说话,也是稀奇事。”天蚕子笑道。 “对啊师傅,”鄂宛如忙道,“哑巴哪能说话呀,他分明是在糊弄您。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再找找吧。其实依我看哪,当年那哑巴说不定早被大师姐给吞了……” “放屁!她敢!”天蚕子道,接着掉头看着鄂宛如,不满地说道,“其实依我看,现在想要糊弄我的人,就你一个了。” “师傅,我怎么会骗您啊……”见天蚕子只是冷笑,显然不信自己,眼珠一转,道,“那您知道大师姐现在在干什么吗?” “我现在可没兴趣管她。”天蚕子道,说着又回头看向无名,朝他斜着眼招招手,命令道,“小子,你过来。” 无名只犹豫了一下,便迈步上前。 鄂宛如见状大急,忙提高了声音快速道:“大师姐和另一条蛇妖现下正在圣灯山炼化生灵,还四处说是您让她这么做的呢!” “哈哈,有这等事?”天蚕子笑道,不以为意。 鄂宛如一咬牙,使出杀手锏来,道:“可这要是白姑娘知道了,会怎么看您啊?” “啊?不错!这个逆徒!我几时让她这么做了?”天蚕子顿时醒悟过来,勃然大怒道,“老子改邪归正都好几个月了!” “是啊,师傅,我当时也这么和她说了。可是大师姐说,师傅您本来就是邪魔外道,不管您现在是不是改了,从前都是作恶多端,臭名远播,还妄想白姑娘能看得上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四十一章 封山 天蚕子闻言,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徒儿说话向来不尽不实,却还是忍不住面皮紫涨,怒气勃发,高声喝道:“混账!她敢?” 鄂宛如道:“怎么不敢啊,万一佛珠还在她手里呢。” 天蚕子脸一沉,道:“又胡说!不是你说的当年佛珠是给了一个哑巴?” 鄂宛如道:“没错啊,可是那哑巴后来落在大师姐手里一天一夜,她不立刻带了哑巴回来见您,反倒继续往寻龙派地界钻,回来就说是被寻龙山宗主连人带珠都抢去了……师傅,您真就不觉得奇怪吗?” 天蚕子微微一笑,道:“贪念嘛,人人难免,她虽然一时贪心想独吞佛珠,但后来还不是回来向为师求助,老实承认错误了。” “可是,师傅……” “嘿嘿,宛如啊,”天蚕子摇着头,笑嘻嘻地说道,“为师知道,因为你大师姐的婢女红莲火烧你家府邸的事情,你这丫头向来就与你大师姐不睦。可后来为师收你为徒时,你大师姐不也没支过声么。你就别咬着陈年旧事不放了。再说了,那佛珠要真还在你大师姐手里,她怕是早就拿着佛珠来寻龙山了?还跑去圣灯山和条臭蛇搅在一起做什么?” “哼,就知道您不信我,所以我才没有立刻回来禀告,而是先来了寻龙山帮您打探消息。”鄂宛如道。 天蚕子横了一眼另一边正满脸惊愕望着自己的寻龙派人,道:“那你都打探到什么消息了?这些家伙,有人说哑巴死了,有人说自己就是哑巴……说话不尽不实。你个小丫头却说山里没哑巴。你说为师该信谁?” 鄂宛如撇撇嘴,道:“师傅,您要找的,究竟是佛珠还是哑巴?若是佛珠,寻龙宗主现在都下落不明,您该不会像大师姐那般没出息,还想拿着佛珠来换一个心愿吧?若是哑巴,您弄个哑巴回去又做什么呀,难道是想再收个男徒儿不成?” “这……”天蚕子略一犹豫,便道,“可那佛珠本身,应该也是蕴含了灵力的至宝……” “这不就对了,那您还不赶紧和我一起下山找大师姐去?我看呀,佛珠极有可能一直在大师姐那儿,前些年她一直不拿出来,就是在琢磨这事儿呢。这不,才琢磨出点眉目,就直奔圣灯山试炼去了。”鄂宛如道。 “嗯?”天蚕子还是用充满疑虑的目光看着鄂宛如。 只见鄂宛如面不改色地说道:“圣灯山现在每晚都有人坐龙船。据说每次龙船驶进河道,都有一颗斗大的金色夜明珠在空中升腾而起,照得方圆十里亮如白昼,金光炫目,令人不敢直视。等到船去人空后,那夜明珠才会慢慢变小,直至消失不见。怎么听,都觉得像是颗拥有灵力的什么珠子一类的东西呢。” 天蚕子沉吟片刻,抬头一看,只见寻龙派众人正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顿时胸中了然,便道:“那好,我们就此下山,找你大师姐去!” 紧接着,众人但觉眼前一花。 一个土黄色的影子已然旋风一般离去了。 只留下寻龙山东西南北四名寻龙弟子面面相觑。 贺南山最先叫出声来:“糟!无名被掳走了!” “别嚷了,”贺东山斜了南山一眼,冷笑道,“到底是被掳走,还是他本来就和那两个妖人一伙的?” 贺西山微一犹豫,忍痛道:“我看不像,他是为了我们,才……” “惺惺作戏!”贺东山截断西山的话,道,“你忘了他装哑巴都多少年了?现在再和那妖人多演一场戏罢了。” 贺北山摇头道:“无名断不会和那妖人是一伙的,否则他们大可趁此良机,一举灭了我寻龙派,也好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此言一出,贺东山为之语滞,贺西山连连点头,贺南山更是急道:“那无名岂不是有危险了?” 贺北山再次摇头道:“我看不会。听刚才那师徒二人对答,似乎那小姑娘对无名颇有回护之意,对她师傅秉性弱点更是了若指掌。有她在,无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 贺南山听贺北山说着说着便没了下文,急道:“不过怎样?” 贺北山叹口气,接着道:“不过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但我们在这里干着急一阵也没有用。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 “不错!”贺东山打断了北山的话,接过话头道,“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找到宗主!” 贺北山再次摇摇头,道:“不对,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封山,再找宗主!” “什么?封山?”其他三人一起大吃一惊。 “不错,你们可曾记得,宗主几年前,曾向我等坦言过:因寻龙派人丁单薄,又树敌不断,所以他早已在东西南北四山设下禁制。”贺北山道。 “是啊,他当时还笑言如若他日一旦遇到强敌来犯,大家又都无可奈何时,还能封山以避其锋芒,当时我们皆以为不过戏言而已。”贺西山接口道。 “本来也是,”贺南山道,“以宗主龙隐的实力,他肯隐居在此,不去挑别人的山头已经是修道者的万幸了。谁活腻了敢来寻龙山闹事?” “可今时今日还真应了宗主那句话,我们也还真有用得上封山的时候,”贺北山道,“看来宗主早已算到飞升渡劫一事就在这三五年间,才预先设此防范措施,以备不时之需啊。” “可是北山,一旦封山后,我们整座寻龙山都将与世隔绝长达十年之久……”贺东山犹豫地说道。 “然而大师兄,”贺北山缓缓说道,“宗主下落不明,我等又身受重伤,不出半日,便会有更多的邪魔外道闻风而动,前来挑衅。届时我们如何抵敌?” “是啊,刚才的险境,还真是让我捏了一把汗。”贺西山应声道。 贺东山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 贺南山还在犹豫道:“可是无名他……” “管不了那么多了!贺南山,你当真想让宗主苦心创立的寻龙派就此全军覆没,不过二世而终吗?”贺东山厉声喝问道。 “不不,我当然……” “好!那我们即刻启动禁制,封山!”贺东山手一挥,截断了贺南山的话。 第四十二章 饥荒 “放开我!”无名一边喊,一边用力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摆脱身上那根紧紧缠绕着自己的蛇皮绳。 “喂!你别再动了好不?”鄂宛如急道,“这捆仙索是越挣扎越收紧的,你放松一下,大家都好过。” 无名闻言,果然停止挣扎,看身旁的鄂宛如时,只见她正被蛇皮绳的另一头紧紧缚住,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额头也在不断冒汗。 此时,在他俩后方,身穿土黄色衣衫的小老头儿天蚕子只要走出几步,便得挥舞起手中的鞭子,像赶马一样鞭打在无名身上,喝道:“快点!” 无名每吃一记鞭子,都得狠狠地咬紧自己的牙关,才能将那声惨叫憋回肚子里去,同时加快脚步,避免鞭打的苦痛再次落到自己身上。 鄂宛如也只得跟着他一路小跑,快步向前,很快便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 自打二人被天蚕子掳下山后,就一根蛇皮绳捆了,随着天蚕子踏上了前往平安县城的黄土大道。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但一路之上仍是寒冬腊月的萧瑟景象。 极目远望,尽是翻翻滚滚的黄土,以及残缺不全的褴褛尸身。 即便偶尔看到的树干上冒出几点新绿,却总凑满了干涸焦灼的嘴巴在相互抢食。 有些人刚啃完最后一点芽尖,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死去,牙齿还镶嵌在树干上。 有些人抢得太急,一口咬住别人的舌头,便就势咀嚼,直到整条吞下肚里去。 那些形容消瘦的饥渴之人,仿佛来自地狱的游魂,令无名怀疑自己正走在阴间的道路上。 那些饥饿到已不知疼痛的生命,更是唤醒了无名潜伏在记忆深处的饥饿感。 他的肚子“咕咕”作响起来。 饥饿感同样也传染给了和他并肩而行的鄂宛如。 她在向天蚕子进行的各种分辨、哀求、抗议都通通失效后,便“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嚷道:“师傅,我又饿又累,真是走不动啦!” 天蚕子的回答是扬手甩动鞭子。 “啪——” 一声脆响。 鞭子依然抽打的是无名。 只听天蚕子阴阳怪气地笑道:“宛如,你要再这么磨蹭,你看上的这个小白脸可就被打死了。” “您老人家尽管打死他好了,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他!”鄂宛如愁眉苦脸地答道。 “那你刚才干嘛处处都护着他?”天蚕子瞪眼道。 鄂宛如小嘴一撇道:“谁护着他了?我明明是为您着想,才劝您多留个心眼儿,别被大师姐给蒙骗了。” 天蚕子“嘿嘿”一笑,道:“现在敢蒙骗我的,只有你这个小滑头。真当我老糊涂眼瞎了?你先前在我背后比划的那些个小动作,早被我看透了。” 鄂宛如见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拆穿,便变了神态和语气,泪眼汪汪地哀求道:“师傅,我知道错了,您捆也捆了,打也打了,气消了,就把我放了吧。不然,我就快和路边那些人一样了。”伸手一指道旁的尸体。 天蚕子忙道:“呸呸呸!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说着,手一挥,收起了捆仙索,将鄂宛如和无名都解放了出来。 无名手脚乍得自由,反倒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似的,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天蚕子和鄂宛如,犹豫自己是不是该马上跑。 然而只一瞬,他就决定还是继续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不动。 因为天蚕子此时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壶酒,还有一只完整的烧鸡,并且撕了一大块腿子肉扔给了鄂宛如。 鄂宛如接到鸡腿后,转过身去,很快便传来了一阵轻微地沙沙声,像是一只小老鼠在咀嚼鸡腿的声音。 这声音在饥饿的荒野里听来分外刺耳。 很快,便有一些本已饿得抬不起眼的饥民,渐渐被这进食的声音吸引得缓缓抬起了耷拉的脑袋,仿佛无形的绳索牵着他们一般。 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朝三人沉默又倔强地移动起来。 无名心里微微有些紧张了。 这些普罗众生,便在寻常日子里也抵不过天蚕子一根手指头,更何况在这样的荒年里? 但又恰恰因为是荒年,他们才不像寻常日子里那样对修真之人毕恭毕敬地趋避之,反而在食物的诱惑下,朝他们必然的死路前行。 饿死,太缓慢,太痛苦了。 被修真人士打死,倒挺痛快的。 眼下,“怕”这种情绪早已消失,只有“吃”这一个动词在拿捏着所有人的神经。 无名咽下一口口水,上前轻轻拍了一下鄂宛如的肩膀,才说道:“看,他们过来了。”眼神不由自主也落到了鄂宛如手里剩下的半截鸡腿上。 鄂宛如此时已经吃完半条鸡腿,神智力气都已恢复许多,张眼看了一眼四周渐渐聚集的饥饿人群,将自己手里剩下的半截鸡腿远远扔了出去。 鸡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等落地,便已被一个还有力气跳起来的人咬住。 这一跳却也耗尽了那人最后的生命,他还没来得及咀嚼一下,便已倒地死去。 剩下的人迅速将那人围了起来…… 鄂宛如打了个寒颤,迅速扭过头去了。 无名却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几次想要上前去拉开众人,又始终迈不动腿。 他们现在,吃的还是死人。 再这样下去,就要吃活人了吧? 原来,当饥饿成为一种普遍性的体验时,一切个人的灾难与痛苦,都将湮没在这股“吃”的洪流之中。 在这片饥荒的土地上,所有的人,都是曾经饿倒在沟壑等死的无名。 不过,他们没有一个人像无名那么幸运地被鄂宛如施舍一个救命的馒头,迎来命运的转机,只等来半截完全不够众人分食的小小鸡腿,反倒因此丧命的更多。 无名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悟到自己是多么怀念寻龙山中那两年多的静谧岁月。 宗主,还有四位师兄,他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啊!”无名失声叫道,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背传来一阵逐渐加大咬合力度的痛感,不由得用力一甩。 一个正捧着自己的手用力撕咬的中年男子便被甩了出去,扑的一声掉在地上死了。 我杀人了?无名脑袋一嗡,愣在原地。 第四十三章 谎言不断 “小子,还不上来!”一个声音在半空中喝道。 无名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只见鄂宛如和天蚕子二人此时已经站在一只扇动翅膀的大蜻蜓背上,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再看一眼身边,只见先前那些饿得慌了的人此时也都停下了脚步。 接二连三的死人,终于让他们麻木的神经再次跳动了起来,明白眼前这人虽然看起来比皮包骨的饥民健康肥美,却不是他们能啃得动的。 但饥民们空洞的嘴巴却始终大大张开着,仿佛随时准备咀嚼什么一样。 终于,有人跪倒在地上,朝空中的天蚕子鄂宛如二人“咚咚”磕起头来。 鄂宛如看着地上的饥民,心有不忍,对天蚕子道:“师傅,没想到这饥荒这么严重,您行行好,给他们一点吃的吧。” 天蚕子断然摇头道:“不行。” 鄂宛如道:“可您不是改邪归正了吗?要是白姑娘知道您见死不救……” 天蚕子瞪眼道:“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再说了,这里这么多人,我就是把你炖来煮了,也不够他们吃的。哪里救得了那么多人?” “这样吧,师傅,我爹是平安县令,咱们去平安县,让他开仓放粮,准能救扶这些百姓。到时候这义举传到白姑娘耳里,她准能对您刮目相看。” “嗯,好主意,”天蚕子冷笑道,“不过,这饥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爹库里有粮早都放了吧。” “他是被大师姐给迷惑住了心智,所以才不肯放粮的。要不我干嘛跑去寻龙山求助?”鄂宛如道。 “好你个臭丫头!我们天蚕派自己的事情,你去找寻龙派搅和什么?”天蚕子道。 “还不是怪您偏袒大师姐,不肯信我。再说了,也想顺便帮您调查一下当年那佛珠的下落啊。” “对了,那佛珠……”天蚕子说到这里,望地上一看,只见无名早已扭过头,飞快地朝来路跑得远了。 “哼,想跑!”天蚕子冷笑一声,脚尖在蜻蜓背上一踩。 大蜻蜓立刻俯冲向地上奔跑的无名。 无名跑出一段距离后,便听到身后传来越来越震耳欲聋的昆虫振翅声,不由得回头一望,只见天蚕子一行已经追了过来,立刻奋力加快了脚步,向前跑去。 “咦?”天蚕子见无名奔跑速度不弱,反而微微有一点惊讶,看了一眼鄂宛如,才道,“眼光不错嘛。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速度倒挺快的。” 话甫毕,脚一顿。 足下的蜻蜓顿时全力震动翅膀,追了上去。 无名跑出一段距离后,终究还是被蜻蜓赶上。 鄂宛如伸出鞭子向下一卷,缠住无名,一把将他拉了上来。 无名掉在蜻蜓背上后,差点儿立足不稳再摔下去,幸而鄂宛如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呆子,你乱跑什么!”鄂宛如斥责道。 “我……”无名嘴巴张了张,却是又说不出话来了。 天蚕子指了指下面的饥民,对无名道:“你要再跑,我就把你的双腿剁了赈灾。左腿先迈就剁左腿,右腿先迈就剁右腿。” 无名闻言,不由得看了一眼蜻蜓飞掠而过的地面景象,只见一路望去,尽是饿殍,还有一些趴在地上啃食尸体的游民,好像一群野狗。 无名打了个寒颤,不作声了。 天蚕子见震慑住了无名,便嘿嘿一笑,转过身去,背手而立。 鄂宛如趁此机会,轻轻捏了一把无名的手,努努嘴,伸手指了指天蚕子斜挂在腰间的一个黄色布袋,压低了声音附在无名耳畔提醒道:“你的剑……” 无名心念一动,对啊,想要摆脱天蚕子的控制,早日回到寻龙山,何不求助无名古剑里的剑魂龙武? 当时天蚕子暴起发难掳走他后,虽然夺走了他的兵器无名剑,但却怎么试探也没看出这把剑的端倪来,所以便随手收进了黄色乾坤袋内。 现在,经鄂宛如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新近得到这柄大杀器。 可要近得了天蚕子的身去他袋里取剑,谈何容易啊。 正在苦思冥想取剑脱身之法,只听身旁的鄂宛如问道:“师傅,您打算怎么处置这小子?” 天蚕子道:“还能怎么处置?让他把佛珠交出来,我就放他走。” “可您要那佛珠究竟有什么用?您都这么大本事了,还需要用别人的宝物来修炼么?再说我看寻龙派也不过如此,他们家的宝贝又能有多大的威力?”鄂宛如浑然不解道。 天蚕子道:“你既然亲眼见了寻龙宗主渡劫之苦,以你看,为师能挡得那天地雷霆伟力几下?” 鄂宛如沉吟片刻,才勉强答道:“我不知道。” 天蚕子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之前那么多修道者都如此看重那颗佛珠,却并不看重佛珠本身?” “只因一旦手握那颗佛珠,就代表此人可以向寻龙宗主开口求得一个心愿。”鄂宛如道,接着心中便浮起了一个疑问:“可是师傅,那为什么你却如此看重那颗佛珠本身呢?是因为它是蕴含无上灵力的至宝吗?” “这个嘛,只是原因之一。” “那,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这个……这个……”天蚕子突然扭捏起来,半晌,才嘿嘿一笑,道,“给你说说也无妨。你知道的,白姑娘她信佛的,若是我能送她一颗天下独一无二的的佛珠……嘿嘿嘿。” 鄂宛如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无名看着天蚕子一张嘴角含春的苍老笑脸,只觉得说不出的猥琐来。 鄂宛如一转眼看到无名脸上的表情,忙暗中掐了一把无名,同时提高声音道:“然而师傅,佛珠并不在他身上啊。” 天蚕子道:“你还想替他狡辩?” 鄂宛如叹口气,道:“他的确是当年我救过的那个哑巴,可是当年他刚一上山,体内的佛珠就已经被寻龙宗主给抽取出来了啊。” 天蚕子狐疑地看着无名道:“有这等事?” 无名此时大脑飞速急转,虽不明白鄂宛如为何再三欺骗她自己的师傅,但他看天蚕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骗就骗了,于是忙点点头,道:“是。” 天蚕子沉下脸来,看着鄂宛如:“你既然早知道这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第四十四章 打不打 鄂宛如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正要答话,却被天蚕子一个手势制止了。 天蚕子蓦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无名的后衣领,带着他朝地上纵身一跃。 “啊?”这一下,只剩下鄂宛如独自站在蜻蜓背上,顿时手足无措。 落到地上后,天蚕子才丢开无名,将他掼在地上,冷冷地问道:“小子,现在我只问你一个,你可得老实回答我。” 无名站起来,抬头望望上方悬停在半空中的蜻蜓,只见对方已是一个小小的黑点,顿时明白天蚕子是要分别审问他们二人。 果然天蚕子旋即冷笑一声,道:“要是你现在说的,待会儿和我那好徒儿说的对不上号……嘿嘿!” 无名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里的尘土,然后看着天蚕子道:“问吧。” “东西到底在哪儿?”天蚕子干脆地问道。 无名看一眼天蚕子腰间的黄色布袋,伸手指了一下,道:“里面。” 天蚕子不怒反笑,道:“你是在消遣老子吗?” 无名道:“在我那把剑里。” 天蚕子伸手在布袋里掏摸两下,取出来先前没收的无名古剑,在手里掂了掂,翻来覆去地又察看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什么机巧,抬头看着无名,目露凶光,沉声道:“哪里?” 无名道:“在剑把里面,不过只有我才能打开封印。” 天蚕子闻言,用更加凶狠的眼神瞪了无名一眼。 无名怀疑对方马上就要手起剑落砍死自己了。 却见天蚕子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不动分毫,反而冷笑道:“大费周折撒这个谎,原来是想取回兵器。” 无名苦笑着,摇摇头道:“就算我胆大包天,敢当你面撒谎。我一个才学会炼气的修道者,你给我一把神器也奈何不了你啊,更何况这把破剑。” “哼!”天蚕子道,“说得也是,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不过……” 一边说,一边施施然将剑揣回布袋里,随手使出一个定身咒将无名钉住,这才嘿嘿一笑,道:“我再上去问问我那好徒儿。” 无名只觉眼前一花,天蚕子已经重新跃到云端里的蜻蜓背上去了。 片刻后,天蚕子又一脸暴怒地跳到无名身前,突然一扬手,解开了无名的定身咒,接着笑眯眯地说道:“你走吧。宛如说了,佛珠不在你身上,还在寻龙山。老子现在就回去把你们寻龙山杀个片甲不留!再取佛珠。” 无名大惊,忙恳求道:“求您了,千万别啊,那佛珠,真是在剑柄里。” 天蚕子见无名两次都这么说,不由得有些信了。 而且他刚才上去问鄂宛如时,鄂宛如其实也只是双手一摊,道:“我只知道佛珠早被他师傅提取出来了,但具体是放在哪儿就不清楚了。这个您还得问他。” 下来后,天蚕子却没有直接再问,而是假装要去杀人取珠,见无名惊慌下还是说的一样的话,这才笑道:“好,那我姑且信你。” 说着,将布袋里的剑再一次掏摸出来,丢给了无名。 无名拿到剑后,立刻在心里唤道:“龙武前辈?” 剑毫无反应。 无名顿时微微有些心慌了,回想在冰晶幻境里的一幕:难道皓雪残念所施咒法,并不是让他和龙武重订盟约,而是将龙武的魂魄也彻底封印了? 若当真是这样,那她之前和自己说的话,全都是在骗他?他听她的话斩碎冰晶,也当真是害了师傅? “啪!” 无名头上挨了一鞭子,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天蚕子正阴阳怪气地看着自己冷笑,眼里的神色不言而明。 无名想了想,伸出手指,在剑尖上轻轻一割。 一滴血渗入剑锋,很快便消失不见。 接着,无名开始试着运力,并在心里暗暗道:“龙武啊龙武,不管之前你和我师傅有什么过节,这一次可千万要帮帮我,要不然我死在这里了,谁来助你再造龙身?” “好!这可是你主动求我帮你的!”一个声音在无名心中暗道。 无名大喜:“你总算来了!” “少废话,”龙武的声音道,“咱俩的事回头再算。我先替你打发这个死老头吧!” 语毕,无名古剑突然颤动起来,发出“嗡嗡”之声。 紧接着,古剑上原本漆黑的剑身开始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 在龙武的指导下,无名开始依言向前踏出一步,并举起剑来,指向面前的天蚕子。 天蚕子见那原本黑不溜秋的烂剑,在无名鲜血滴入后,瞬间变得大放异光,顿时明白这绝对不是一柄普通的剑。 看来寻龙派的弟子修炼境界虽然不高,但能横行平安县境一带多年,想来除了曾有一个即将飞升渡劫的师傅做靠山,必然还有一些其他修真人士忌惮的法宝重器可倚仗。 顿时有点儿懊恼自己之前太过轻敌,见寻龙派几个弟子修炼境界不过处在金丹筑基之流,眼前这个傻小子更是只有炼气1层,所以竟不曾仔细搜山掠夺一番,便掳了他唯一觉得还有点儿用处的人质离开。 谁曾想,这傻小子看似无能,却是打开如此非凡宝剑的一把钥匙呢? 想到这里,天蚕子鞭子向后一甩,后越几步,才笑道:“想和爷爷过招?你还太嫩。” 说完,双脚一蹬,离地而起,直飞上天。 无名一怔,却见天蚕子已经催动大蜻蜓朝自己俯冲过来,于是忙镇定心神,按照龙武所言举剑相格。 谁知对方只是蜻蜓点水般在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一下,将蜻蜓背上的鄂宛如掼到地上,便重新驾着蜻蜓飞到了半空中。 无名正不解其意,只听天蚕子在上面嘿嘿笑道:“宛如,给为师宰了这臭小子。” 鄂宛如急道:“师傅,他有仙剑,我宰不动。” “那就让他宰了你!”天蚕子脸一沉,喝道。 鄂宛如见师傅喜怒无常的脾气又再发作,知道自己虽然一向受宠,但此前三番五次哄骗他都被识破,眼下要再不听话,只怕自己还有那已被大师姐控制心神的父亲,都在劫难逃了。 虽此前在寻龙山龙泉砾宫和无名共历生死,颇有心维护无名,却也只好咬咬牙,解下软鞭,对无名道:“来吧!” 无名见状,不由得犹豫起来:和她,打不打? 第四十五章 我又救你了 鄂宛如见无名犹豫,软鞭一扫,便向无名卷去。 无名举起剑来,轻轻一格,便将鄂宛如的软鞭又一次挥作两截。 鄂宛如手腕一抖,抓起鞭子向地上一甩,手中剩余的半截软鞭似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居然又长出一截来。 紧接着,鄂宛如右手持鞭,左手撒出手腕上的绿色藤条,再次向无名攻了过去。 无名也不再发呆,只是刷刷刷几剑,将鄂宛如攻来的软鞭和藤条一起斩断。 半空中的天蚕子见两人来回几下,都没有使出全力,顿时冷笑一声,道:“小孩子过家家,真没劲。好徒儿,我来助你!” 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大蜻蜓背上翻了下来,同时扬起右手,快速抖了抖长鞭,那长鞭已掺夹着尖啸般的破空之声打到了无名面门前。 无名只觉得一股劲风拂面而来,顿时大惊后跃,同时挥剑格挡。 哪知半空中长鞭轻轻一卷,突然又改变方向,缠向自己脚下。 “跳!”龙武在无名心中喝道。 无名用力向上一窜。 一瞬间,整个人都被手里的无名古剑带离了地面。 天蚕子的长鞭堪堪从无名脚底下擦过,并径直扫向先前正和无名过招还来不及躲避的鄂宛如。 “哼!”天蚕子手腕一提,鞭子立刻后撤,从鄂宛如身前飞速倒飞回来,再次击向了跳跃起来还不及落地的无名。 无名见长鞭又一次如影随形卷向自己,急忙举剑劈下。 “碦”的一声。 长鞭霎时间缠上剑刃,又在上面连绕了几个圈。 无名握剑虎口大震,长剑几乎脱手,但他及时伸出左手,和右手一起紧紧抓住长剑,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兵器,人却也因此“扑”的一下落在地上。 天蚕子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倒飞回去,跃到那大蜻蜓背上,足尖一顿。 蜻蜓立刻振翅先前猛飞。 如此一来,无名便身不由己地双手握剑,被缠住剑的长鞭高速拖行。 才拖出百十来米,无名的头部和肩部便已经将地上的土壤拱起来,在黄土大道上钻出一条土沟来,却也因此减慢了对方的速度。 片刻后,无名便已有大半个身子埋入土中,在自己前方的地上拱起来一个小土包,成功地将对方卡住了。 大蜻蜓此时虽然仍在努力振翅,却不能再向前飞动,只得停留在空中打璇璇。 天蚕子在蜻蜓背上冷笑一声,道:“自掘坟墓,我倒要看看你在下面还能憋……” “多久”二字尚未出口,突然间手中力道全失,已被无名古剑割断的半截长鞭拔地而出,卷了回来。 天蚕子整个人都向后仰去,幸而他迅速稳定身形,足尖一转,便重新立定了。 那只本已经向前猛窜出去的蜻蜓立刻接到指示,在空中打了一个回旋,重新朝地上的无名俯冲过去。 此时无名刚刚从土包里挣扎出来,抖落头上和身上的尘土,眼前一片沙尘弥漫,模糊中只感到一片巨大的阴影再次笼罩自己。 他本能地举起剑,挡在自己面门前。 却听古剑内龙武喝道:“身后!” 无名刚刚转过身,便已被天蚕子抖动的长鞭劈头盖脸地砸了一下。 一瞬间,那长鞭上的倒刺全部勾进无名的肉里。 而且很快,无名便感觉到这鞭子上的倒刺竟然都是中空的,才一刺进自己血肉,就立刻如蚊子吸血一般,用力抽动他体内的精气。 “啊——”无名大叫一声,一边用力挣扎,一边迅速挥剑朝长鞭斩落。 长鞭再次断作两截。 天蚕子微微吃了一惊。 像无名这种炼气1层的脓包,在自己三击之下,竟然不死,还两次斩断自己的长鞭。 就算自己没有使出全力,对方又有神兵倚仗,如此久战不下一个后辈少年,传出去也会丢死人的。 想到这里,天蚕子脸色一沉,低声骂道:“奶奶的,当真老子就不会杀人么!” 此时,无名已经快速拉扯掉自己身上的残鞭,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已经断落却还在地上蠕动的半截断鞭,这才持剑而立。 “蠢材!”龙武在剑内叹息道。 无名心道:你这般厉害,干嘛不自己直接上? 龙武怒了,道:“谁叫你让皓雪把咱俩的生死血盟改了,现在我也是有心无……”话犹未了,突然喝道:“跑!” 无名刚迈出一步,却见自己已经被包围在长满倒刺的巨型长鞭之内了。 只见那长鞭犹如巨蟒一般,缓缓地围着无名身边四周,一边慢慢蠕动着缩小包围圈,一边继续围绕着他向上堆叠,缠了一圈又一圈。 霎时间无名便被这遮天蔽日缠着蠕动过来的巨型长鞭给困在了圆圈中心。 那些先前勾进体内的中空倒刺,此时看上去就像一根根空心竹筒般大小,朝自己慢慢扎了过来。 “往哪跑?”无名顿时脸色惨白,在心里绝望地问道。 “快运气将你全身力量集中一点然后导向手腕。”龙武快速道。 无名试着运气,但面对缓缓逼来的巨鞭却始终无法集中精力。 “快!”龙武再一次催促道,此时他已经不能代替无名直接以剑魂形态御剑,也只能作为一把剑里的住客看着无名这个不入流的“主人”干着急。 无名终于心一横,闭上了眼睛,就在他感到力量终于在周身游走时,那长鞭已经挨到了自己身上。 随之,无数倒刺也横七竖八地朝他挤压过来。 速度虽缓慢,却让他避无可避。 无名大惊睁开眼睛,危急中想要提剑劈刺,却已然来不及。 长鞭毫不留情地继续推进。 “快!把剑插进土里!”龙武喝道。 无名只得用力将剑朝下一插,直没至柄。 紧接着,他觉得自己脚下土地震动了两下,将本已挤压住他的倒刺巨鞭震荡得松了些。 无名立刻依照龙武指点,运力转动剑柄。 蓦地,他整个人突然随着剑柄中心陷落的黄土,一起跌了下去。 紧接着,无名便感到自己已经落到一条绵软的物体身上,而且那物体还在飞快地向前猛烈蠕动。 无名在颠簸中失去重心,伸手乱抓,却抓到一只温润的小手。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少女熟悉的声音:“我又救你了。” 第四十六章 转机 这少女自然便是鄂宛如了。 无名心中一热,还来不及答话,却见要绞杀他的长鞭已钻入土层之中,再次蠕动过来。 鄂宛如忙催动二人座下的绵软躯体向前猛进。 地穴之中,尘土纷纷落下,不辨东西南北。 只一瞬,无名和鄂宛如二人便感到座下正疯狂向前蠕动的肥蚯蚓尾部,似乎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勒住了。 危急之中,无名手起剑落,将巨大的肥蚯蚓从身后一挥为二。 如此,蚯蚓的前半截身体载着无名和鄂宛如二人继续在尘土中猛烈蠕动前行,后半截身体则被天蚕子的长鞭拉出了土层之外。 天蚕子见了土里拉出来的东西,很快便意识到救无名的,正是他给了一盒虫鸟集至宝的好徒儿鄂宛如。 “混账东西!”天蚕子低喝一声,眼里的血丝一下子布满了整个眼眶。 下一刻,他的长鞭如雷霆般从空中暴击而下,“啪”地一声劈打在黄土大道上。 霎时,灵力穿透地表,将鞭之所及地里的蛇虫鼠蚁一下子全部震死在内。 正骑了蚯蚓在地底穿行的无名和鄂宛如也受到灵力波及,被震荡在地,都晕死了过去。 ※※※ 当无名再次醒来时,自己手里的长剑早已不见,他也再次和鄂宛如被一条蛇皮绳捆了,绑缚在一起。 不同的是,无名因为有龙珠灵力护体,虽然刚醒来后也是一阵气血翻涌,嘴里吐出几口鲜血来,但在眩晕片刻后,便已经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身后的鄂宛如却是绵软无力地倒伏在自己背上,随着自己的挣扎而被托拽移动,毫无知觉的样子,似乎已经死了。 无名大惊,忙别过头,用脸贴着鄂宛如的脸颊,触感还有一丝温热,鼻中呼吸虽然极其轻柔缓慢,若有若无,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还没有死。 无名心中稍安,这才举目四望,只见天蚕子正在前方不远处,低头捧了他的古剑细细地翻来覆去琢磨。 此时,那把剑离了无名,又已经恢复到先前那黑不溜秋的平凡模样,任由天蚕子如何注入灵力也没有丝毫反应。 终于天蚕子明白,这兵器虽好,却已经认了主,成为无名的绑定法器了,就算别人拿在手里,也直等于一柄锋利一点的凡剑罢了。 “不过,只要知道他绑定这把剑的方式……”想到这里,天蚕子抬起头来,见无名已醒,倒是在心里又微微有一点惊讶,对无名身体的快速恢复能力有点刮目相看。 这小子,还真有点异于常人。 “喂,小子,”天蚕子突然站起来,提剑走到无名身前,将剑尖抵在无名喉结处,一边玩味着无名脸上的表情,一边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怕我刺下去?” 无名看着天蚕子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情,不禁脱口而出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关心你徒弟的死活。” “你关心?”天蚕子立刻反问道,接着才有些气恼地瞪了一眼无名身后的鄂宛如,怒道,“死丫头要死就死吧,吃里扒外坏透了。枉费我这么些年一片苦心栽培她。哼!” 无名道:“这不怪她,都是因为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天蚕子打断了无名的话,“说,这把剑,你是怎么驭动它的?” 剑里有个人,我直接跟他说话,请他帮帮忙就行了。 这么说,肯定不行吧。 无名只得愣愣地看着天蚕子,张大了嘴巴,却是半晌无言。 “想什么呢?”天蚕子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又想当哑巴了?好!老子成全你!” 话音刚落,无名感到喉咙上的剑尖向前用力点了一点,忙大喊一声道:“龙武!” “谁?”天蚕子警觉地问道,以他的感知,这四周现下除了他们一行人,并无其他人或者修道者靠近。 无名心道:龙武,你到底还肯不肯帮我啊? 天蚕子手里的剑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龙武回应道:不是我不肯帮你,是我现在帮不了你。没得到你的指令,我和剑都动不了。 天蚕子感觉到手里的剑震动,忙道:“你刚才喊的,可是剑诀?” 无名心里一动,点头道:“不错。” 天蚕子道:“龙武!” 无名心道:快,刺他一下! 天蚕子手里的剑应声抖动,忽然一下子飞脱天蚕子控制,反转一刺,剑尖直接刺向了他本人。 这一剑来得好快,天蚕子大惊后跃,犹如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一般,直直地倒飞出去几十米远。 剑紧随而上,剑尖依然直刺天蚕子,直到霹雳一击般,刺中天蚕子的额头。 无名正暗自大喜,却见那剑只在天蚕子额头蜻蜓点水般一刺,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不动了。 天蚕子又惊又怒且怕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所幸那剑虽然来势汹汹,迅猛无比,自己一时间避无可避居然被刺中,但那剑却刺得并不深,只轻轻划破一点皮肉,便自不动了。 “怎么回事?”天蚕子怒道,将脚下的剑远远踢开,紧接着后跃几步,解下长鞭,屏气凝神地看着地上的剑。 无名惊愕不已,心里也道:怎么回事?怎么不继续刺他了? 龙武回应道:你刚才的指令,就是“刺他一下”,又不是两下三下。 无名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虽然自己现在修炼层次尚低,但只要自己的指令得当,是可以直接通过心控方式直接驱动仙剑御敌的,而且,连天蚕子这样修炼境界已接近元婴真人境界的修道者,一时间都很难抵挡这把剑的攻击。 这简直是开了一个超级大挂啊! 无名顿时心花怒放,精神振奋,哈哈,终于要和之前被各种虐的弱鸡状态说拜拜了,以后看我怎么虐…… 刚想到这里,只见对面天蚕子的长鞭甩到自己面门前了,忙道:龙武,快!斩断鞭子! 那把剑果然如离弦之箭般从地上弹起来,“嗖”的一声劈断了天蚕子的长鞭。 天蚕子见这把剑又一次自己动了起来,而且迅猛无比,不由得再次大惊后跃几步,满脸震惊狐疑,心里不由得想道:难道…… 第四十七章 飞蛾 龙隐没死!? 竟然渡劫成功了,所以化神之后,虽不直接出手干涉,却是在暗中保护他徒儿? 若非如此,何以这把剑先前在这小子手里虽然看似不凡,却也威力平平,现在脱离了他的手,反而自己斜刺横飞,迅猛无比了。 想到这里,天蚕子将鞭子一摆,封住门户,警觉地检视了一下四周。 果然感到周围似乎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灵力波动。 “谁?”天蚕子再次喝问道。 无名见这古剑在明确的指令下,不但省去了自己运剑的麻烦和笨拙,还成功地逼退了天蚕子这样的高手,不禁惊喜非常,忙在心里再次道:龙武,快把他赶走。 古剑一动不动。 龙武在剑里轻蔑地说道:“蠢材!你又忘了,我现在是一把剑,剑只能刺人斩物,可不是狗,还能驱人逐物。” 无名苦笑着摇摇头,要是放在从前,自己的家奴敢这么不听使唤,早被拖出去杖毙了。 现在可好,明明已经声称认自己为“主人”的剑魂龙武,在两次血盟的约束下,居然还能如此桀骜不驯…… 刚想到这里,无名悚然而惊,以龙武的脾气,他把龙武和自己的家奴相提并论,对方定会愤怒无比吧,但看那古剑却又毫无反应,不禁暗忖难道是气得狠了,又缩回剑里不肯再搭理自己了? “龙武?”无名试探着对着剑,在心里叫了一声。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龙武道,“你看,那小老头儿见我半天没反应,又要麻着胆子走过来了。” 无名抬头一看,果然看见先前本来已经被逼退的天蚕子,见古剑半晌没有别的动静,又开始试探着朝古剑靠近。 无名立刻道:“龙武,快杀了他!” 古剑得令,从地上一弹而起,迅速朝天蚕子刺去。 天蚕子这次早有准备,见那柄剑再次自己动了起来,瞬间觉得这反倒印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想:龙隐果然在附近! 别说他渡劫没死化神的可能性还存在了,就是龙隐渡劫之前,也不是天蚕子能够惹得起的人物。 好汉不吃眼前亏,天蚕子立刻持鞭守紧门户,一边极力抗衡来剑的凌厉攻势,一边迅速想要飞窜逃脱。 但龙武身为剑魂,接到的古剑新主指令是“杀了他”,自然不肯放过天蚕子,招招不留情,出剑越来越快,剑身流动的灵力也是越来越充沛。 霎时间,天蚕子只觉得举目四望,眼里皆是剑影,耳中则都是凌厉剑招攻来的“刷刷”破空之声。 此时,天蚕子也已经将全身力量激发出来,鞭子挥舞得又急又快。 一人一剑,在空中战况越来越激烈。 幸而在来剑的凌厉攻势下,天蚕子一心想逃,所以和古剑对打的战地也是离无名和鄂宛如二人被缚的地点越来越远。 否则,以鄂宛如此时的伤势,受到这种近战的波及,早已气血翻涌吐血而亡了。 再打片刻,天蚕子已多处负伤,鲜血斑斑点点,整个人更是惊怒交加,越战越怕。 “别打了!”突然,天蚕子大声朝空中喊道,“我认输……” 话犹未了,剑已“波”的一声,刺入他躲闪不及的大腿上,将天蚕子从半空中直接钉在了地上。 紧接着,剑飞速地沿着天蚕子的大腿,犹如割肉一般朝上斜拉过去。 尽管天蚕子已经飞快地用鞭子缠住长剑,奋力想要抵住对方的进攻,却是只抵挡了片刻,那鞭子就已崩断,剑再次飞速地朝上一路直切,又横七竖八地切了好几刀,直到将天蚕子分尸几段后,才从一片血泊中抽身而出,“啪嗒”一声,重新掉落在地上,和天蚕子的尸身一样,一动不动了。 无名见天蚕子已死,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天蚕子死得惨烈,那一摊地上的血肉着实难看。 无名正暗自心惊地打算挪开视线,却突然发现,在那摊血肉里,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在轻轻地蠕动着。 “卵?”无名看出来了。 那正从血肉之中蠕动着脱离出来的,是一颗……白色的卵? 紧接着,只见这颗白色的卵蠕动了几下,突然从中间一下子裂开了。 下一瞬,里面一只刚刚张开翅膀的蛾子猛地扇动了几下翅膀,从中翩翩飞了出来。 只见那蛾子飞出来后,回头一望,顿时露出一副吃惊害怕的神色来,紧接着便立刻用力扇动着翅膀,逃命一般飞走了。 无名见那蛾子不一会儿就飞出了自己的视野,不禁又是讶异又是纳闷。 不过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朝古剑喊道:“龙武,快回来帮我把身上的绳索割断,但千万别割伤我和宛如。” 古剑依言飞回,割断了捆着无名和鄂宛如的蛇皮绳。 无名忙再次察看了鄂宛如的伤势,发现她尚有心跳,只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所以人一直昏迷不醒。 无名略宽心,但知道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忙抬起头来,看看四周,只见此时二人身处所在还是先前那条黄土大道,但是人烟几无,周围一片死寂。 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后,无名将古剑绑在腰间,又将鄂宛如负在自己背上,这才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又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无名终于能看到远处有一些连绵起伏的群山。 “寻龙山?”无名振奋起来。 自己果然没有走错方向。 现在天蚕子已死,他也不再担心会有人去伤害四位受伤的师兄。 相反,鄂宛如的伤势,到时候也还得请四师兄帮忙照看。 更何况,也不知道宗主他现在怎么样了…… 无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连自己此前已经连续几日不曾进食,却在短暂的饥饿感后就始终不觉得腹饥这件事,都没感到有什么异常,还道是自己意志坚强,希望尽快赶回寻龙山的精神力量战胜了生理上的欲望需求所致。 而且,由于无名在寻龙山中两年多来,练习最多的,便是这行路赶路,所以当他背着鄂宛如沉默地奔走在大道之上时,反而越走越快,很快便到了进入寻龙山的大道隘口处。 第四十八章 结庐而居 “砰”的一声。 无名的头撞在了一块无形的灵力屏障之上,瞬间被反弹回去。 由于走得太快太急,又毫无提防,他被无形的灵力屏障撞到后,整个人仰面倒下。 倒下的一瞬,猛然想起背上的鄂宛如,及时在倒地前翻了个身,改仰倒为俯卧,摔了个狗啃食。 爬起来后,小心翼翼地将鄂宛如安顿在一旁,这才慢慢走上前去,伸手触摸那道无形的灵力屏障。 从前,有道屏障禁止他离开。 现在,这却是禁止他进入了? 无名想了想,来到鄂宛如身边,抓起鄂宛如的手,往上触摸了一下,失望极了。 她和自己一样,也被阻隔在了屏障之外。 无名开始用力呼喊师兄们,空档的山谷中传来他嘶哑的嗓音。 没人回应。 他又试着用古剑在屏障之上连劈几剑,除了将自己一次次反弹开去外,也毫无效果。 最后,无名只得气喘吁吁地在隘口处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屏障里曾经无比熟悉的几座山脉出神。 看着看着,无名突然发现,在寻龙山北山的半山腰处,有几朵飘着的白云,似乎拼凑出了一个“木”字,他的心顿时砰砰直跳起来。 从前,四师兄常喜欢拉着自己玩猜谜的游戏。 这游戏,就是用一些别人看不出太大问题的材料,拼凑出一个字眼,再结合周围的环境,去找出一颗他炼制的灵丹妙药。 四师兄一定有东西留给自己。 无名开始全神贯注地研究起那“木”字周围的景物。 只见白云背后,正是北山的山门。 无名将双手食指拇指相扣,把那“木”字包裹在中间一看,顿时明白了:这是“闲”字。 “闲”? 闲得无聊?显然不是。 闲,有木,又有门,一定是闲屋。 无名精神一振,立刻背了鄂宛如,开始绕着寻龙山四座山脉所处的方圆之地上的灵力屏障边缘,一路走一路找。 果然,在来到另一侧的南山山脉处时,无名终于看到了一座破烂不堪的闲置废弃小木屋。 背着鄂宛如走进小木屋后,无名发现木屋虽然残破,但还是有一些沾满灰尘的简易生活用具。 他将鄂宛如放在两块石头一块木板搭起来的小床上后,就开始仔细检查屋里的各种设施,连沾满蛛丝的墙角处也不曾放过,果然他也再次发现了一个又一个字谜。 随着一个又一个字谜的拆解,他终于得知了师兄们被迫封山的苦衷,也知道自己10年内是无法再见到师兄们了,至于宗主的下落,至今仍是生死不明。 北山师兄在封山前的最后一刻动用灵力,仓促在这座小木屋内留下痕迹,就是希望自己能在大难不死回来后,还能找到他和三师兄二人悄悄留给自己的东西,不至于再次陷入孤苦无依的境地。 东西? 无名按照字谜的线索掘开了木屋灶房内的一处土地,终于看到了三师兄和四师兄留给自己的东西。 一把剑鞘。 一盒丹药。 多日来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崩溃。 想到两位师兄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和信任,以及另外两位师兄的误解,无名将剑鞘抱在胸口前,居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刚哭了两声,就听到外间传来东西滚落在地上的声音,忙止住眼泪,三步两步转到外面屋子,只见鄂宛如此时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想是刚才短暂清醒了一点,翻身掉在地上后,又晕了过去。 无名忙打开四师兄留给自己的丹药盒子,从里面找出一颗疗伤的丹药,给鄂宛如服了下去,接着,他把鄂宛如重新安放在床板上,又将自己的无名古剑插入剑鞘,放在鄂宛如手边,对剑里的龙武道:“龙武,除了我,如果有任何别的人或者东西要动宛如,你就马上刺他们十七八剑”。 ※※※ 转瞬间,无名和鄂宛如已经在山门外的这座小木屋里生活了十几天。 在这段时间里,无名一面照顾重伤的鄂宛如,一面按照两年多年前师傅龙隐教给自己的心法口诀,开始进行修炼。 遇到思考不通的地方,他便去问龙武。 尽管龙武十分讥嘲,但每当无名发出命令后,龙武依然在血盟的约束下,不得不告诉无名练功的诀窍,而且,到后来,龙武本身也对无名的进展感到振奋,觉得照这样的进展来看,他作为剑魂的日子还有可能大大缩短。 所以,之后龙武反而不待无名询问,便主动讲解诸多修炼的关键诀窍来。 无名的修炼进境,虽然谈不上一日千里,但一日百十里总是有的。 于是,在半个月时间里,他就已经迅速突破了炼气1层的桎梏,再三突破之后,进入了炼气7层的境界。 “好,再往下,你就该筑基了。”龙武赞道。 无名擦了一下鼻尖微微冒出的汗滴,看了一眼正斜靠在门框上抱膝而坐的鄂宛如。 鄂宛如之前所受内伤颇重,一直昏迷不醒,但在贺北山的灵丹药力和无名的悉心照料下,终于慢慢苏醒了过来。 初时生活不能自理,尚且需要依靠无名,常常羞不可抑,但她发现无名虽然每每也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难堪反应,却始终还是能守住那道理智的防线,从来不曾做出任何违背她意愿的非礼举动。 这几天,当她终于能够简单起坐后,便再也耐不住成天呆在屋内的沉闷,执意要到外面来看无名练剑。 “喂,”鄂宛如见无名回头看向自己,不禁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无名笑道:“就叫无名啊。” “真是叫这个名字?”鄂宛如有些狐疑。 “嗯。”无名点头,从前他也有另一个名字,却是不必再提了。 “我师傅他……当真是死了?”鄂宛如又问道,之前她清醒后,无名已经将二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大致经过讲给了她。 无名再次点点头,看着鄂宛如道:“你怪我吗?” 鄂宛如摇摇头,叹口气道:“我谁也不怪。你不了解他,他其实也没那么坏的。” 第四十九章 残垣断壁 听鄂宛如如此说,无名沉默了一会儿,才收起剑,走过去对鄂宛如说道:“你累了吧?我扶你进去休息一会儿。” 鄂宛如摇摇头,却还是缓缓起身,伸手抓着无名的胳膊,扬起小脸看着无名,恳求道:“你能带我回平安县吗?” 无名摇摇头,道:“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留在这里好好练剑,等师兄他们出山。你伤好了以后,就自己走吧。” 鄂宛如闻言,有些不快地摔开无名的手臂,道:“那我现在就走。” 说着,竟然拖着脚,缓慢却又倔强地朝前一步步走去。 只是走不了几步,就失去力量跌倒在地。 无名上前扶起鄂宛如,埋怨道:“看你,这个样子,不等你走到平安县,怕就没……” 话犹未了,鄂宛如便摔开无名的手,双手抱膝,将头埋在双膝之上,肩膀耸动着,嘤嘤哭了起来。 无名心中一软,看了一眼已经被封印的寻龙山,想自己反正也回不去了,便道:“我答应你,等你伤好了,就陪你一起走。” 鄂宛如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地看着无名,道:“你肯和我一起走了?” 无名点点头,道:“嗯。不过,只要把你安全送到家,我就要回这里来的。” 鄂宛如脸色一变,又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无名愕然,道:“你别哭啊,我不是已经答应送你回家了吗。” 鄂宛如抽抽搭搭道:“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又要走!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这么讨厌我?” 无名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我何曾说过我讨厌你了?” 鄂宛如道:“那你为什么那么嫌弃我,怎么也不肯和我在一起?” 无名茫然道:“我哪里嫌弃你了,你受伤的时候,把屎把尿不都是我在伺候你吗?” 鄂宛如红了脸,啐道:“可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被你看也看过了,抱也抱过了,你要是不肯和我一起,以后我怎么嫁人啊?” 无名愕然道:“你一个小女孩而已,干嘛想这些?” 鄂宛如怒道:“你敢说你就半点歪念也没有吗?” 无名看了鄂宛如一眼,摇摇头,道:“抱歉啊,这些天来,真的是半点也没有了。你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 鄂宛如气得半死,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无名沉默地看了一眼鄂宛如,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不说话。 鄂宛如抽出鞭子,劈头盖脸地朝无名打去。 无名一闪,便躲了开去。 鄂宛如气得破口大骂。 无名却是等她骂得累了,才将鄂宛如重新弄回房间里休息。 如果说之前他对刚刚开始发育的鄂宛如还有些本能的少年反应,这些日子来,随着修炼的进展,他已经越来越能控制自己的心神欲念了,人也变得越来越沉稳起来。 ※※※ 当无名和鄂宛如再次踏上黄土大道时,已经又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此时,路边那些饥民早已消失不见,曾经被啃食得精光的树枝,也长出了一些绿色的枝丫,地上的浅草皮上,也已经开始有些蛇虫鼠蚁的活动迹象。 唯有人一个也不见,偶尔散落的白骨,还在强烈的提醒着无名和鄂宛如曾在这里亲眼注目的那一场饥荒。 两人一路形色匆匆,走了许久都不见半个活人,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无名怕鄂宛如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如初,走出半程路后,便主动对鄂宛如道:“我背你吧,这样快点儿。” 鄂宛如道:“谁要你献好心了!这次我可没要你来,是你自己非跟着我的。” 无名点点头,道:“对,我不放心你。” 鄂宛如道:“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又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遇到你之前,我还不是时时一个人到处走的。” 说到这里,却是红了眼圈。 无名见鄂宛如神伤,忙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拜了天蚕子这样的人做师傅?” 鄂宛如道:“还不是要怪你,当年那佛珠本来是我师傅志在必得的,结果却被你得了,他和大师姐不敢去惹寻龙山,知道佛珠最初是在我府上的杨四娘手里,便想从我这里多得到一些有关佛珠的消息,就悄悄潜伏到我家里,将我掳走了。” “我本来也只想要一个馒头啊。”无名心道,却是不敢说出来。 只听鄂宛如接着道:“这些年来,多亏我左右逢源,才没有被他们折磨死,还拜了天蚕子做我师傅,不过也没有学到多少真本事罢了。” 叹一口气,又道:“他有时候对我好起来,也是真好,不仅给我搜罗各种法宝,还准许我自由出入各地了。大师姐见师傅渐渐对我偏心起来,一气之下也就出走了。” 说着摇摇头,才道:“可是哪知道,等我再回到家时才发现,大师姐居然在圣灯山和另一条蛇妖搅和在一起,还在平安县炼化生灵,甚至连我爹也给她迷惑了心智。所以我……” “所以你这才上寻龙山来求助?”无名道。 鄂宛如点点头,道:“是,是的。”看了无名一眼,又补充道:“当然,如果能趁机拿回佛珠更好。” 无名一笑,道:“我倒是很想还给你,可惜不能。” 鄂宛如道:“反正我现下也不想要了,就让你一辈子都欠着我也好。免得你以后对我无牵无挂的,就不睬我了。” 无名听她说得又是真诚又是孩子气,不禁心中感动,但看一眼鄂宛如,却是笑道:“我是个不祥之人,和我无牵无挂最好。”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平安县城外,远远的,只见城墙倒塌,一个戍守的卫士也没有。 走进城中,更是暗暗心惊。 曾经的石板路早已长满了青苔,道旁那些房屋更是残破不堪。 一路行来,十室九空,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鄂宛如加快脚步,三两步转过街角,来到鄂家大院外,顿时愣了。 只见这里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辉煌与富贵景象,取而代之的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 鄂宛如一面着急地大叫“爹!爹!”,一面冲进残屋中四处搜寻。 无名跟了过来,跟在鄂宛如身后一路走,一路查看。 在一处断墙下的草堆里,一双惊慌的眼睛和无名的视线竟然一下子对上了。 “谁?”无名喝道。 第五十章 夜袭 鄂宛如忙折回来,上前扒拉开柴草。 只见一个老人缩在墙角,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偶尔抬头,也是用万分恐惧的眼神瞟一眼无名和鄂宛如二人,便又立刻挪开了视线,嘴里嘟哝道:“别吃我!别吃我!” 鄂宛如仔细看了一会儿,才上前拉开那人的手,直视对方的眼睛道:“崔伯伯,是你吗?” 那人吓得直摇头,却是不敢挣扎,仍道:“别吃我!别吃我!” 鄂宛如柔声道:“崔伯伯,你别怕,我是鄂宛如啊。我爹呢?他在哪儿?” 崔老伯闻言,定定地看了鄂宛如一会儿,突然握紧了鄂宛如的手,抓起来就往嘴边送。 张大的嘴巴里,黝黑的两排牙齿沾满了血丝。 鄂宛如大惊,一把推开崔老伯,只见对方上下牙齿撞击咬合在一起,震得整个脸颊都在发抖,足见刚才这口要是要在自己手上,必定是皮破血流。 崔老伯一咬不中,又一次扑向鄂宛如足尖。 鄂宛如抽出鞭子在空中响亮一击,一鞭将崔老伯卷住甩开,怒道:“你疯了吗?” 崔老伯被鞭子缠住后,却又突然失去勇气,恢复了先前的惊慌失措,大声叫道:“蛇!蛇!” 鄂宛如和无名二人忙举目四望,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 再回头时,只见崔老伯圆睁了双眼,一脸恐惧狰狞的模样,整个人就此软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崔伯伯……”鄂宛如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鞭子。 无名上前察看一番,转过头来,朝鄂宛如摇摇头,道:“他死了。” 接着,又指着崔老伯裸露的前胸,道:“这里有字……” 鄂宛如上前一看,只见上面刻着几个血字“小师妹,你爹在我这。”顿时怒气冲冲,收起鞭子,迈步便行。 “你去哪儿?”无名忙追了上去。 鄂宛如道:“圣灯山。” 无名忙拉住了鄂宛如,道:“现在别去!” “走开!”鄂宛如想摔开无名的手,无奈对方的手如铁箍一样紧紧抓住自己,难以挣脱。 无名道:“现在去也是送死。” 鄂宛如道:“怕死你就走好了,反正你也已经把我送到家了。” 无名怒道:“我是怕你有事!” “我有没有事也不关你事!”鄂宛如道。 “怎么不关我事?你是我……”无名见鄂宛如眼神微光一闪,忙道,“救命恩人。” “哼,”鄂宛如冷笑道,“那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我要去圣灯山,你要么滚,要么和我一起去。” “我和你一起去,”无名忙道,“但不是现在,是今天晚上。” “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晚上?”鄂宛如奇道,“我现在就要去。”挣脱开来,迈步又要走。 “现在去是送死,今天晚上再去,就是要他们死!”无名忙道,再次抓住了鄂宛如。 “为什么?”鄂宛如听他说得肯定,不禁停止挣扎,抬头问道。 “等到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无名道。 ※※※ 圣灯山。 一条奔腾的河流绕城而过,将平安县城和圣灯山分割开来。 此时,无名和鄂宛如二人正伏在平安县城的河岸边,神情紧张地看着对岸那座瘴气缭绕的山脉。 山半腰处,一个黑衣女人正倚靠在一个独眼僧人怀里,望着河里那一艘泊在对岸的花船,若有所思地道:“独眼龙,她要是带了我师傅一起来,你打算怎么对付?” 独眼龙一边摸着女人柔软的腰肢,一边嘿嘿笑道:“蛇姬,你不是说,那天蚕子这些年来一直突破不了金丹境界,始终修炼不出自己的元婴吗?” 蛇姬瞟了独眼龙一眼,道:“可他到底是金丹修士,你现下就算是筑基大成了,可也不能越级挑战啊。” 独眼龙仰天打个哈哈,道:“筑基大成?你也太小看我了。” 蛇姬讶异道:“难道你……” 独眼龙嘿嘿一笑,道:“得你相助,我几乎把整座平安县都吃光了,所以这万蛇噬嘛,区区不才,三月前就已炼成了。” 蛇姬惊喜道:“难怪你如此有恃无恐。” 独眼龙手上加劲,笑道:“你怕是也早就知道了吧,不然你也不会故意留下线索,激你师妹,说不定你心里还巴不得她带了你师傅前来和我斗个两败俱伤,你好捡个现成。” 蛇姬身上吃痛,脸色却殊无异样,反而笑道:“那你就不怕她带来的人,是寻龙山的吗?” 独眼龙道:“寻龙山久不问世事了,不然早出山来了。咱们这里离那些高山大泽的名门正派也远,中原那些修真人士也难得涉足此地,这才由得我们随心所欲修炼神功啊。” 说完,突然看着下方河道,惊喜莫名道:“我去,居然还有人来。” 蛇姬看那下方,只见果然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缓缓地爬上了他们的花船,接着便一动不动了。 “哼!”蛇姬冷笑道,“这些凡人也太蠢了,还真以为坐了龙船,就能登仙。那我们何必还苦苦修炼。” 独眼龙哈哈一笑,道:“就是因为他们好骗,我这些时日来才美味不断。”说完,蓦地变身现出本相,却是一条灰色巨蟒。 此时独眼龙那金黄色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射向对面,被伏在暗处的无名和鄂宛如二人看得真切,果然似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巨蟒的脑袋缓缓探了过来,张开大嘴,开始用力吸那河里的花船。 却见此次这些花船里的人犹如纸片一样纷纷飞入巨蟒嘴里。 眼见对方果然吞了自己装满火药的“纸人”,鄂宛如立刻念出几句咒语,低声喝道:“着!” 巨蟒一滞,突然觉得吞入口中的人似乎一下子就燃烧起来,忙张开大嘴朝外呼呼吐气。 无名趁机拔出剑,对剑内的龙武道:“龙武,快,进那大蟒蛇肚里刺他。” 龙武得令,飞剑脱手后,径直飞向黑暗中的巨蟒之嘴。 巨蟒眼见对岸草丛里飞出来一个物事,知道今晚不止是傻老百姓前来送吃的,还有修道者作法,忙尾巴一甩,击打向那物事。 第五十一章 落水 若是寻常攻击,这一甩必然可迫开对方。 无奈独眼龙运气不好,一来就对上了龙武操控的古剑,虽然此时龙武缺乏灵力实体,在剑内又得听无名指令行事,诸多约束,但实力仍和一名修炼多年的元婴真人相当。 独眼龙此举,实是找死。 果然那剑穿过独眼龙挡击的尾巴,径直射向独眼龙之嘴。 独眼龙收了本相,重又现出独眼僧人的模样,这才躲开了那古剑迅猛快捷的一击,只是左脚已然洞穿,血流如注。 蛇姬见独眼龙才一出手便吃了瘪,也是大吃一惊,眼见古剑旋即倒飞回了河对岸,精光一闪,便即消失不见。 无名见古剑一击不中又飞回来,不禁纳闷道:“怎么不刺了?” 剑内龙武道:“你只说了刺那大蟒蛇,蛇没了还刺谁?” 无名甚是气苦,看来剑还是要拿在自己手里练成了本事才叫本事。 只想单纯依靠指令把剑运用得恰如其分,前提还得是他具备合格的管理素质,能够给到清晰准确的指令让剑去执行。 嘴巴张了张,正要再下指令,却听得对岸一个女人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好师妹,你既然已经来了,怎的还不出来拜见师姐?一直趴在船板底下作甚?” 鄂宛如闻言,从花船下一跃而出,姿态优美地落到船头上,提气朝对岸半山腰的蛇姬喊道:“不止我来了,师傅他老人家也来了。你怎的还不过来拜见师傅?” 无名听鄂宛如如此说,立刻收起剑,提着一条长鞭,佝偻着身形,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蛇姬见月光之下草丛里站起来的确然是师傅的影子,多年积威之下,心中多多少少还有些害怕,忙朝身旁刚包扎了左脚的独眼龙道:“喏,那就是我师傅了。你不是说打得过吗?” 独眼龙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说你师傅一直不能突破元婴吗?他一把剑都是元婴级别的战斗力了,本人简直不知道多厉害。” 蛇姬道:“什么?剑?”双眸精光一闪,登时明白,朝河对岸喊道:“小师妹,你居然敢找人冒充师傅,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鄂宛如见无名先前出的这招什么趁着夜色混在纸人中一起渡船冒充她师傅命令大师姐放人的主意此时全然不管用,便回头对无名道:“算啦,别装啦!我早知这样不管用。” 说完,又扭头对蛇姬道:“我看你才真活得不耐了。师傅他老人家那么厉害,还不是给这寻龙山的少年英侠给一剑杀了。” 若在往常,蛇姬必定讥嘲鄂宛如救父心切胆大包天,居然敢捏造天蚕子的死讯来恫吓自己,可刚刚才瞧见那少年的飞剑一招之内就已让独眼龙落败,兼之又听了多年寻龙山的威名,这次虽然大着胆子和独眼龙搅在一起炼化生灵,却是看准了寻龙山这两年来不问世事,加上自己又用“移魂大法”操控了平安县令的神智,派兵守住了各处隘口不曾走漏消息,这才偷得浮生半年闲。 不过,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师妹居然没去搬动天蚕子来清理门户,反而哄动寻龙派插手他们内务了。 蛇姬又看了一眼那已经去掉伪装的少年,忽然醒悟道:“是你!” 眼见这少年便是当初寻龙宗主龙隐掳走的那少年,想不到才两年多不见,居然已经炼成了如此厉害的飞剑。 剑已臻元婴之境界,难道这少年短时间内竟可速成至元婴真人? 盘古开荒以来,从未听说有哪个修道者有此功力! 这必是他用一个心愿,才换来的绝世神剑了。 想到这里,蛇姬心中一宽,登时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独眼龙道:“这少年只是飞剑厉害罢了。你的万蛇噬……” 独眼龙有些惊惧地看了一眼自己兀自疼痛的左脚,道:“可他是寻龙派的,万一我……” 蛇姬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怕了寻龙派。” 独眼龙明知蛇姬此言是在激将,仍然忍不住说道:“我要是怕,也就不敢和你在此开坛炼法了。只要你帮我牵制住对方飞剑,我便……” 蛇姬不待他说完便截住了话头,道:“哼,任你万蛇噬如何厉害,关键时刻,还得靠我。” 说完,伸手一招,从她背后不远处的暗影中,立刻走出来两个人影,纷纷拜伏在地。 “去,杀了他们!”蛇姬一手指着河对岸的人,一手拈着手势道。 两个人影“嗖嗖”而起,飞向了河对岸。 鄂宛如见那两个人影来得好快。 其中一个人未到,双掌拍出,两团火焰激射而出。 鄂宛如挥动长鞭,虚空一击,却是身形甫动,向右一跃,“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跟着船身微动,月色下,只见一男一女已经落到船上。 “爹!”鄂宛如正要晃动船只,将二人摇下水去,却见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父亲,霎时惊喜交加,从水中一跃而起,跳向父亲。 那男子见鄂宛如人身在半空,立刻张开双臂,扑向鄂宛如。 “小心!”岸上的无名突然大叫一声。 只见那男子的双臂瞬间暴长,犹如两条灵活的蛇一般伸向鄂宛如。 鄂宛如还没回过神来,肩头已然被父亲的双爪紧紧抓住,口中森森白牙跟着就咬将过来。 紧接着,却见先前那女子双掌一错,便要再朝被那男子紧紧抓住的鄂宛如放火了。 无名见情势危急,大骇之下,忙挺剑跃上花船,朝那女子扔出飞剑的同时大喊道:“龙武,刺这妖女双手!” 古剑飞刺而去,快到只是剑光一闪,便见那女子“啊呀”一声,双手已快速缩了回去。 “是你!”无名这时也已认出了那名女子,忙叫道:“龙武,回来。” 古剑应声飞回无名手中。 那女子鲜血淋漓的双手交指而握,疼得弯下腰去,旋即又站起来,双足一点,跳进水里去了。 就在此时,被变得妖异非常的父亲抓着肩头的鄂宛如,也被扑倒进了水里。 第五十二章 断肢再生 “宛如!”无名大惊,紧跟着也跳进了河里。 刚一入水,便感到河里绕过来一根满是荆棘的植物枝蔓,瞬间就缠住了自己的腿。 紧接着,不待无名挥剑,只见朵朵红莲荷叶霎时便铺满了整个水面,更多的枝蔓飞快地伸了过来,将无名紧紧包裹住,并往水底下拽。 无名只得大喊:“龙武,快割断这些缠人的根茎!” 话音刚落,手中的古剑已沉入水中,飞快地在河中回旋了几下。 水面上瞬间泛起一股血沫。 无名旋即感到身上一阵轻松,已可摆脱缠住自己的荷花根茎,伸手握紧已重新回到自己手里的古剑,运力到剑上,古剑果然亮了起来。 就在此时,只见一条人影从水里窜了出去,落到花船上,双臂上全是古剑割过的剑伤,鲜血淋淋。 “是你!”那人和水里的无名对视一眼,也叫了起来。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多前用赤焰掌烧过无名的红莲。 无名见红莲双臂受了重伤,短时间内无法反击,心里又挂念着鄂宛如,也不及和红莲答话或是再次攻击她,便深呼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水下甚暗,无名举剑照明,一边潜水,一边寻找鄂宛如的身影。 只见鄂宛如正被先前那怪异的男子紧紧地按在水底下的河床上,双脚踢腾,用力挣扎着。 无名见状,急道:“龙武,快去刺那怪人的双臂,救出宛如。” 手中的剑旋即脱手而出,在水中划开一条剑浪,径直刺到那男子身边,朝男子的手臂猛刺,只见男子手臂受伤处冒出来的血,竟然是一股一股黑色的浓稠液体。 鄂宛如的皮肤刚一触碰到那黑色液体,立刻便也跟着变了颜色。 “有毒?”无名心道,只见那男子似乎毫无知觉,仍然紧紧扼住鄂宛如的肩头,脸上肌肉一阵扭曲。 “龙武,割断他双臂!”无名快速作出判断,在心里下了一个新的指令。 古剑果然依言而行,快速割断了男子紧紧扼住鄂宛如的双臂,这才重新分开水浪,回到无名手中。 那男子双臂一断,整个人便立刻失去重心,朝水面上浮去。 鄂宛如此时脸颊已然发黑,知道自己中了毒,恍惚中感觉到身上那扼住自己的力量瞬间消失后,便本能地伸手扒拉下那男子十指已插进她肩头的两只断臂,正要朝水面上浮。 那男子却是突然伸出双脚,那双脚又一次突然变长,并且交结盘在一起,紧紧夹住了鄂宛如的腰,用力卡紧,朝下一掼。 鄂宛如在水下本就憋气已久,早已觉得肺都要炸裂开了,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嘴巴大张,接连喝了好几口带着浓稠黑色液体的水,瞬间便全身发黑,整个人都意识模糊了。 无名见鄂宛如情势危急,此时也顾不得那带有黑色液体的水有毒,再次在心里命令古剑割断男子的双腿后,自己紧跟着就潜水到鄂宛如身边,将失去知觉的鄂宛如一把拉住,带着她浮到了水面上。 刚露出头来,两团火焰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无名只来得及换了一口气,便不得不再次潜入水中,命古剑带着自己和鄂宛如飞出河中,远远地飞到岸边的草丛里落定。 一转身,却见先前本来双臂已受重伤的红莲已再次飞了过来,人在半空便已双掌拍出,还要对无名和鄂宛如二人发起火攻。 无名只得喝道:“龙武,斩断她双臂!” 手中古剑再次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断了红莲的臂膀。 红莲大叫一声,双臂和身体分开,同时落到了无名身旁。 接着,她双腿踢腾着,一边咬牙往后挪动,防止无名再次发起攻击,一边神色痛苦地扭动着身躯,眼睛紧紧盯着无名手里的剑。 无名只瞥了一眼红莲的惨状,便无暇再看,只道:“龙武,再有任何攻击者,一律刺杀!” 接着便将鄂宛如朝地上一放,一面用力按压她的胸腔控水出来,一面给她做人工呼吸。 此时便有天大的事,他也得先救活鄂宛如再说。 不一会儿,鄂宛如在无名的救护下,幽幽醒转,脸上的黑气也都散去了。 无名见鄂宛如醒了,顿时放心下来,这才抬头望去。 只见先前攻击自己的红莲此时已经退到水边,将身子浸泡在水里,只露出一颗脑袋,愤怒地看着自己。 河面上则浮起来一个男子躯干,双手双脚都已失去,断口处还在不停冒出一股股黑色的毒液来。 “爹!”无名怀里的鄂宛如忽然尖叫一声,用力挣扎着爬起来,朝河面上那只剩下躯干和脑袋的男子喊道,同时往前爬了几步。 无名脑袋“嗡”的一声,这才醒悟过来,结结巴巴道:“他……他……” “是你!”鄂宛如回头瞪视着无名,眼里射出仇恨的火花。 无名讷讷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刚才我……我……是为了救……救你……” “谁要你救了?都是你害的!”鄂宛如大叫道,朝无名扑了过来,双手紧紧掐住无名的脖子,浑身颤抖着。 “别杀她!”无名双手拉开鄂宛如的手,失声高喊道,“她”字刚喊完,手里的剑早已脱手而出,从鄂宛如的背后刺了进去,幸而才入半寸,就已及时停了下来。 鄂宛如感到身后一阵刺痛,眼前金星乱冒,霎时便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无名忙拔出鄂宛如背后的古剑,朝她嘴里喂了一颗丹药,又撕掉她的裙角,将她背后的伤口包扎起来,这才一手搂着鄂宛如的肩膀,一手握紧手里的剑,再次朝河面上望过去。 只见此时泡在水中的红莲已经一步一步从河里走上岸来,断臂处已然长出了新的手臂,整个人看上去完好无损。 那只剩下四肢和脑袋的鄂宛如父亲,则被红莲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从水里拖上岸来,随手扔在自己脚边,先前的断口处也已经长出了新的手脚,只是还非常细小,看上去只如三月婴儿般大小,还无法支撑他的身体。 无名先是一惊,旋即又宽心:还好没死。 第五十三章 伏妖 红莲上岸后,只走了两步,便站在无名前方不远处,不再前进了,有些畏惧地看着眼前的“哑巴”少年。 “红莲,还站着干嘛?” “上啊!” 在她身后,蛇姬和独眼龙都已跃上花船,站在船头,催促她继续向无名发动攻击。 无名将剑横在身前,看着红莲,森然道:“攻击者,死!” 红莲闻言,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蛇姬冷笑一声,道:“今年的解药,看来你是不想要了。” 红莲打了个寒颤,转身跪倒在地,对蛇姬拜了几拜,才恳求道:“主人,求求您饶了我吧,我真的打不过他啊。” “没用的东西!”蛇姬斥责道,接着对已经能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的鄂宛如父亲道:“蛇奴,我命令你去杀了他们。” 蛇奴得令,立刻便飞快地朝无名和鄂宛如所在的地方爬了过来。 无名见那蛇奴来得好快,顷刻间便已近身畔,刚举剑摆出架势,对方已经张开嘴巴,开始朝无名狂喷黑色的浓稠毒汁。 无名一面将鄂宛如挡在身后,一面正要挥剑将毒汁挡开,手里却是突然一空,古剑已飞出去刺中那蛇奴的胸膛,将其钉在地上。 但那蛇奴虽然中剑,却还是不断挣扎着朝无名狂喷毒汁,霎时间,有不少毒汁都溅落在无名的头脸和身上,闻之欲呕。 “蛇姬,你看,你居然毒不倒他呢。”独眼龙见无名神色如常,便对蛇姬道。 蛇姬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都这时候了,还不把万蛇噬拿出来么?” 独眼龙“嘿嘿”一笑,趁着无名的古剑猛刺蛇奴却斩之不死的时机,嘴巴一张,吐出来一颗不停变形扭曲,上面布满了小圆点的黑色物体。 “杀了他们!”独眼龙念完咒语后,伸手朝无名和鄂宛如一指,那黑色物体霎时间便膨胀了几十倍。 无名这才看清那原来是无数个蛇身人头纠缠在一起的怪物。 那怪物上的人头密密麻麻,有的哭喊,有的狞笑,却都纷纷点头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接着便朝无名和鄂宛如蠕动着扑了过来。 无名心里一阵恶心,只见那些人的嘴巴纷纷张大,露出尖利的牙齿,吐着蛇一般的信子,朝二人猛扑。 “啊!”无名顿感脸上一阵血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心里一阵烦闷欲呕吐,明白这些怪物也都身带剧毒。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人的牙齿已经快要咬到无名面门了,却见先前插在那蛇奴身上的古剑霎时便飞了回来,瞬间斩落了这个人的人头,接着又朝这些团在一起的怪物刺去。 “分身!”独眼龙在后面张开双臂,做了一个分开的手势,嘴里喝道。 怪物们先前还交缠在一起的蛇身,立刻便纷纷脱离开来,一条条扭动着身躯,如密集的雨点一般铺天盖地的扑向无名和鄂宛如。 无名顿时愣怔在原地,只能本能地将鄂宛如挡在自己身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蛇姬露出得意微笑,以为无名必死无疑时,却见无名的古剑霎时间也跟着分离出万道剑光,准确无误地激射向四面八方攻击而来的蛇身人头怪物,或挥剑砍掉对方的脑袋,或一剑刺去将怪物直接钉死在地上。 一时间,人人眼前剑光缭乱,蛇身人头四处飞溅。 只片刻功夫,那些怪物就已全部伏诛。 独眼龙随之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船头,一动不动了。 剩下的蛇姬和红莲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万道剑光合在一处,重新变成一柄利剑,将还在试图接近无名的蛇奴钉在了地上,剑柄还微微颤动着。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识独眼龙的万蛇噬,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直到此时,她们似乎才深刻地理解了“寻龙山”这几个字背后的真正份量,以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八个字的真实含义。 就连无名本人,也被古剑瞬间爆发的惊人战斗力震慑住了,这真是一柄——好剑啊! 一时间,只剩下蛇奴还在地上不甘地朝无名狂喷毒汁,试图完成蛇姬给出的命令。 无名看那蛇奴,除了外形还有一点人样,眼神已经完全疯狂,犹如行尸走肉般可怖。 “爹……”此时,无名身后的鄂宛如也已经再次醒了过来,刚从无名身后探出头,就看到了正朝自己迎面喷毒汁的父亲,只得缩回无名身后。 蛇姬这时也已经回过神来,见鄂宛如醒了,忙命令道:“蛇奴停下。” 蛇奴闻言不动了。 鄂宛如见父亲不在喷射毒汁,这才从无名身后探出身来,用愤怒仇恨的目光盯着蛇姬,厉声道:“你到底把我父亲怎么了?” 蛇姬眼珠一转,道:“那你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呢?” “当然是要他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鄂宛如大声道。 “那就好办了,快让你那小白脸把剑交给我。否则,我就让你父亲一辈子做我的蛇奴。”蛇姬道。 鄂宛如正要答话,却见无名一个手势,拿回插在蛇奴身上的剑,接着便冷冷道:“这是我的剑,谁也拿不走。” 蛇姬有些诧异,似笑非笑地看着鄂宛如,道:“小师妹,这男人刚才为你一付拼命的样子,结果却如此小气,连一把剑也舍不得。” 鄂宛如冷哼一声,道:“这剑已经认了主,你拿去也没用。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你今天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蛇姬笑笑,摊手道:“我要是死了,你父亲可也活不成了。” 鄂宛如气道:“你……” 她二人说话的功夫,无名注意到,站在蛇姬前面,背对蛇姬面向自己的红莲,此时将手放在身前,轻轻朝无名摆了摆手,眼里露出焦虑的神色。 无名见了,略一沉吟,便对蛇姬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交出解药,要么死。” 蛇姬冷笑道:“老娘从来不受人威胁,何况你个假装哑……” “巴”字还没出口,无名手中的剑已脱手飞刺而来。 蛇姬大惊,不及闪避,便已被剑光一剑洞穿心口,杀死在地上。 “你……居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到死也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第五十四章 解毒 无名手一抓,旋即收回了古剑。 鄂宛如三两步扑到蛇姬身边,只低头看了一眼,便愤怒地转过身来,瞪着无名,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浑身颤抖地大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无名还不及回答,却见先前还呆立一旁的红莲,此时闻言浑身一颤,忙转身扑到蛇姬身边,眼见蛇姬胸口被利剑刺出的孔洞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冒血,忙伸手探入蛇姬腹腔掏摸。 片刻,红莲从蛇姬的腹腔里拽出一颗蛇胆来,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忙张开嘴巴,正要一口放进嘴里,却被鄂宛如鞭子一挥,缠住了手腕。 鄂宛如喝道:“慢着!你干什么?” 红莲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正要抬起,眼角余光瞥见无名那边剑光一闪,忙镇定心神,放下手来,耐心地道:“我中了蛇姬的蛇毒,只有吃掉她的苦胆,才能解毒。” 鄂宛如道:“怪不得你刚才要倒戈相向,给无名打手势让他杀了蛇姬。喂,那我父亲的毒怎么解?” 红莲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你父亲的毒没法解……” 鄂宛如用力勒紧鞭子,朝自己这边一拽,劈手从红莲手里抢过那颗血淋淋的苦胆,道:“既然如此,那我把这颗蛇胆给我父亲试试。” 红莲急道:“你父亲早死了,就算你给他吃下这颗蛇胆,也救不了他啊。” 鄂宛如冷笑道:“你越是不让我试,我越是要试试。”说完,迈步便行。 红莲伸手抓紧鄂宛如的衣袖,大声道:“等等,我有办法。” 鄂宛如摔开红莲的手,冷笑道:“等我试完这个法子,你再说你的办法吧。” 红莲轻轻一跃,跳到鄂宛如身前,双手一拍,喝道:“蛇奴,你过来!” 语毕,只见先前还躺倒在地上的蛇奴,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并飞快地绕开试图阻拦他的鄂宛如,蹲在红莲身边,口中荷荷有声,朝鄂宛如怒目而视。 鄂宛如看了红莲一眼,怒道:“这是……” 红莲大声道:“你看到了吧!你父亲他是凡人,中了蛇姬的蛇毒后,早已死去多时了。现在不过是被毒性操控的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杀不死也救不活,只有……” 鄂宛如截断道:“既然蛇姬之胆能解得了你身上的蛇毒,也必定能够解我父亲的。给我让开!否则……” 说着,掉头看了无名一眼,才重新将视线收回来,冷冷地看着红莲。 红莲看着无名,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了,让她把蛇胆还给我,那蛇胆对她父亲真没用。” 无名摇摇头,道:“有用没用,都让她试了再说吧。” 红莲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转身跑回蛇姬身边,低头在蛇姬身上找出一瓶药丸,倒出一颗,托在手里,对鄂宛如道:“先给你父亲吃这个……” 鄂宛如唾道:“呸!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一直是蛇姬的死忠,为了蛇胆居然敢背叛她,说明唯有这蛇胆才是真正的解药。” 红莲见自己怎么说鄂宛如也不相信,只得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那你尽管给他试好了。” 说完,朝蛇奴挥挥手,道:“蛇奴,去吧,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吧。”伸手指了一下鄂宛如。 蛇奴点点头,手脚并用地爬到鄂宛如身边,蹲在地上,抬头望她。 鄂宛如见父亲这付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中痛楚,伸手替他捋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这才将蛇胆往他嘴边送去。 蓦的,一只手从鄂宛如身旁伸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腕,道:“等等。” 鄂宛如抬眼一看,见是无名,顿时怒从心起,道:“干什么?你……” 无名摇摇头,道:“最好先给她试吃一点!” 鄂宛如醒悟过来,红莲在她面前如此做作,焉知不是另一个圈套? 无名见鄂宛如默许,便用剑小心翼翼地割下一片蛇胆,扔给红莲,道:“你先吃这个。” 红莲伸手接过,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又感激地看了一眼无名,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放在嘴里咀嚼几下,吞咽了下去。 接着,红莲盘膝打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开始运功。 不一会儿,只见她指天的手指尖开始冒出一根细细的白烟,指地的手指尖则射出一道细细的黑水。 片刻后,红莲已是大汗淋漓。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从嘴里吐出一口黑血,这才停止运功,气喘吁吁地看着无名,道:“谢谢你,我这次一看到你变得这么厉害了,就知道我有救了……” 鄂宛如见红莲无事,忙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的父亲服下了剩余的蛇胆,只见父亲吃完蛇胆后,却是猛地一颤,一边荷荷作声,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 “怎么回事?”鄂宛如见状,瞪着红莲,大声道。 红莲道:“他早已死了,所以……” 鄂宛如喝道:“闭嘴!快想办法!” 无名看着红莲,道:“别说废话了,快想个法子!” 红莲上前按住鄂宛如的父亲,对鄂宛如道:“蛇胆能解蛇毒,却需要运功才能将余毒都逼出去!我们一起来!” 说完,念出一句咒语,将鄂宛如的父亲定住,接着便手握他的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开始运气朝他体内输送灵力。 鄂宛如横了红莲一眼,道:“早说嘛!”说着,也伸手按上父亲的后背,开始运气。 无名见状,走了过来,伸出手,帮她们一起运力。 “咦?”红莲感觉到无名输送过来的灵力甚微,似乎还不过炼气阶段,尚未筑基,不由得诧异地看了一眼无名。 鄂宛如感觉到红莲的疑问,忙一把掀开无名,道:“你拿剑在一旁护法去,这里不用你添乱。有我们俩就够了。” 无名只得依言持剑走到一旁,看红莲和鄂宛如一起施法帮鄂宛如的父亲驱毒。 不一会儿,鄂宛如父亲的手指尖,也分别开始冒出白烟和黑水来。 然而,随着他身上的毒汁被驱除出来的越多,他口中的荷荷声也越来越低微,身子的扭动也越来越微弱,终于最后整个人朝一旁软软地歪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第五十五章 诀别 红莲和鄂宛如二人此时都已经筋疲力尽,也跟着倒在他身边。 鄂宛如伸手一摸父亲的身子,发现触手冰凉,再掠开挡住他面颊的乱发,只见父亲双目紧闭,脸上皆是尸斑,果然早已死去多时了。 “这……”鄂宛如呆怔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红莲。 红莲一边喘息,一边道:“你看,我真没骗你,你父亲他是凡人,中了蛇姬的蛇毒后早就死了,所以这根本是无药可解的……” 鄂宛如伸手指着红莲,怒道:“闭嘴!你刚才还让我父亲服药呢。快说,那药丸又是做什么的?” 红莲探手入怀,从怀里掏出先前的药瓶来,倒出一黑一白两颗丸药来,递给鄂宛如,才缓缓地道:“这里两颗药都是毒药……” 眼见鄂宛如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忙道:“你先听我说!黑丸是能够让你父亲一直苟活于世,却只能作为蛇奴这样的行尸走肉而存活——” “那白丸呢?”鄂宛如截断道。 红莲道:“虽然能暂时将锁在你父亲尸身中的魂魄重新唤醒,却只能保得他半个时辰的性命,然后你父亲便会永远死去。” 鄂宛如脸色一沉,双眼紧盯着红莲,道:“果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红莲摇摇头,道:“你自己决定吧。” 鄂宛如转向无名,意似询问。 无名提剑走到红莲身边,也问道:“当真?” 红莲叹口气,道:“我知道的,真就这么多了。” 鄂宛如怔怔地看着父亲的脸,良久,才流下眼泪来。 “宛如,”红莲在一旁劝解道,“事已至此,不如……” “走开!”鄂宛如低声喝道。 红莲马上闭了嘴巴,挣扎着站了起来,慢慢朝远处走去。 无名伸手按住鄂宛如的肩膀,正要说话,却听鄂宛如提高了声音,道:“你们俩!都给我走开!” 无名点点头,道:“好,我去那边,有事就叫我。” 说着,站起身来,快步跟上红莲,低声在她身后喝道:“你站住!” 红莲只得停下脚步,掉头看着无名,道:“我真没撒谎,我……” 无名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红莲一愣,神色复杂地看了无名一会儿,才道:“谢谢。” 两人侧目望向不远处的鄂宛如,只见她伏在父亲的尸身上,哀哀而哭。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 河岸边晨曦微露,水面上泛着一层隐隐约约的橘红色波纹。 看着鄂宛如那痛苦的模样,无名心中一酸,想起几年前自己失去家人的那个黄昏,他却是连伏在父亲尸身上痛哭一场也不能。 又过了良久,才见鄂宛如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伸出手去,将手里的一颗药丸送到父亲嘴边,用河水给她父亲灌了下去。 不一会儿,鄂宛如的父亲悠悠醒转过来,睁眼看到女儿,先还露出一副不认识她的怔怔神情,瞬时之后,才恢复了神智,不胜惊喜地看着鄂宛如,道:“宛儿!你回来啦!” 鄂宛如一头扑进父亲怀里,放声大哭,只听父亲道:“宛儿,爹并没有怪你,你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咦,这是哪里?” 鄂宛如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看着父亲问道:“爹,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他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鄂宛如,又举目四顾,直到看到不远处的红莲,才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来,将鄂宛如挡在自己身后,催促道:“宛儿快走!那有妖人!” 鄂宛如见父亲命在顷刻,仍是挂念着保护自己,更是伤心不已,不禁起身拉住父亲的手,道:“爹!别怕!” 说着,朝不远处的无名和红莲挥挥手,示意他们再走远些。 无名和红莲见状,果然又朝远处走了开去。 只是无名三步一回头,颇有些放心不下的样子。 鄂宛如见两人走远,这才忍住心头痛楚,对父亲道:“爹,对不起……” “他们怎么肯听你的话了?” “不是他们,是他!”鄂宛如道,“爹,我真后悔当时丢下您跑了……” “傻孩子,爹现在知道了,全都知道了。你当时离家出走,其实是去寻龙山搬救兵了,对吗?蛇姬呢?独眼龙呢?他们都死了罢?那平安县的百姓……” “是是,他们都被无名杀了。爹,您全都想起来了?”鄂宛如道。 “嗯,看到她,”鄂宛如的父亲伸手指了一下红莲的背影,才道,“我就都想起来了。” 鄂宛如突然咬咬牙道:“伤害您的人,她也有份,回头我就杀了她,替您报仇!” 哪知父亲却是摇摇头,决然道:“不行!报仇的念头,你从今往后再也休想。” “为什么?” “她和我一样,不过是被蛇姬所逼而已!”父亲厉声道,“再说了,现在我最大的心愿,也不是要你给我报仇,而是……”说到这里,突然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嗽,道:“你千万要好好活着啊!” “可是父亲,没有了您,女儿怎能活得好?”鄂宛如说道,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却见父亲微笑着伸手,摸着鄂宛如的头,道:“当初你母亲去世时,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我却稀里糊涂地做了好些对不起她的事情呢……” “爹,那不怪您,都怪那蛇姬太狠毒,给您下了毒药,您才会迷失本性的。” “不,”只见父亲缓缓摇头,道,“我最对不起你母亲的事情,并非受惑蛇姬,而是我从来也没有真正放下过她,这些年来虽然抚养你长大,却从没真正开心过,好好活过一天。” 鄂宛如怔怔地看着父亲,不明其意。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唯有我好好活着,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安慰。所以……”微笑着看着鄂宛如,握紧了女儿的手,再次叮嘱道,“你千万要好好活着啊!” 说完后,手掌一张,渐渐松弛开来,垂在身边,一动不动了。 “爹……”鄂宛如再次扑到父亲身上,悲不可抑,只觉得整个世界也就此死了。 第五十六章 铃铛 鄂宛如伏在父亲身上,哀哀痛哭。 良久,才感到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回头一望,泪眼朦胧中,只见无名正面对着自己,耳中只听得他道:“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先将鄂大人安葬了吧。” 鄂宛如拭去眼泪,点点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无名身后,突然问道:“那妖女呢?” 无名回头一看,也才发现红莲已不在二人身畔,便道:“刚才我见你这般伤心,便没注意她,想是已经逃了。” 鄂宛如咬牙道:“算她走运!” 又横了无名一眼,道:“你对她倒挺手下留情的。” 无名闻言,微露尴尬之色。 鄂宛如不再理他,转身低头,开始收拾料理父亲的尸身,一边打理后事,一边又止不住洒了数行痛泪。 无名帮鄂宛如将她父亲安葬好之后,又陪她在平安县的鄂家大院荒宅附近呆了半日,眼见这平安县赤地千里,二人所带的干粮也所剩无几。 虽然鄂宛如还未完全从丧父之痛中恢复过来,无名却也忍耐不住,对鄂宛如道:“宛如,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鄂宛如怔怔地看着无名,片刻后,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呢?” 无名道:“我自然要回寻龙山……山下的草庐……” 想起寻龙山已经封山,自己也是回不去山里头了,虽然还有俗事未了,但自己目前本事低微,万难实现自己的夙愿,除了回去继续修炼,也无他法。 鄂宛如点点头,道:“好,咱们这就走吧。” 无名奇道:“咱们?” “怎么?”鄂宛如提高了声音,道,“你不肯让我跟你一起走吗?” 无名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我是怕你跟着我,反而受累。” 鄂宛如道:“咱们俩到如今,还用得着说这些吗?” 无名心中一动,道:“可是……” 鄂宛如长鞭一摆,击在地上,怒道:“那你是要我独自个留在这里吗?” 无名道:“不不,当然不是,你能跟我一起走,再好不过了。只是……” 鄂宛如道:“少婆婆妈妈的了,咱们这边走吧。” 说完之后,当先便行。 无名看着这少女苗条娇小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跟上前去。 二人行了一路,眼看天色又一次黯淡下来,而周围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荒野之中的白骨,便无他物。 尤其令人不舒服的是,随着夜幕降临,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也渐渐向二人逼了过来。 鄂宛如忽道:“我看这里有点不大对劲。” 无名此时也已经感觉到了,这条路他们此前已经走过一次,当时周围虽然也是这般萧索之景,却浑没有此时这种渐渐从周围逼迫过来的压迫感。 这感觉,倒似乎……先前在龙泉地宫中,遇到龙武时,被对方龙威所压时之感。 想到这里,无名悚然而惊,忙对鄂宛如道:“快逃!” 言罢,拉着鄂宛如便跑,跑没两步,又站定了,但感觉这压迫感自四面八方而来,却又该往哪边跑? 只一迟疑,便感觉到一股阴冷的风拂过,中间夹杂着无数鬼哭狼嚎的呼喊声。 “快看!”鄂宛如忽然一拽无名的手。 无名也已看到,黑暗之中,竟然有一个白衣少女在地上向自己和鄂宛如跑了过来。 那少女来得好快,顷刻间便已距离无名和鄂宛如二人仅数丈之远。 无名只见少女身后一大团黑色的影子穷追不舍,快速逼近,那压迫之感更甚,当下便举起古剑,力贯剑身,只见剑身上精光大震,一时间照得周围恍如白昼。 那白衣少女被剑光炫目,闭上了眼睛,足下仍脚不停步地奔驰而来,霎时间便已到得无名和鄂宛如身前,直到被鄂宛如的长鞭一卷,这才脚下一绊,跌倒在地,失声惊呼道:“啊!” 想到对自己穷追不舍的怪物,顿时浑身颤抖,闭目待死。 良久,感觉到想象中的恐怖噬咬并未降临,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少年男子牵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站在身前,都是双目圆睁,怔怔地看着前方。 白衣少女顺着二人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也是怔在原地。 只见先前那恐怖的怪物此刻却是伏在黑暗之中,呲牙裂嘴,狂吼不已。 一双红色的眼睛里显出鬼魅般的绿火,似乎恨不得马上扑倒面前三人,饱食一顿,却又有所忌惮,不敢上前。 此时,无名和鄂宛如也已看出,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似乎颇有些畏惧无名手中的古剑,心神震荡片刻后,便也慢慢恢复了冷静。 无名低头一看,只见那白衣少女仍在簌簌而抖,便问道:“那是什么?” 白衣少女道:“是妖鬼!” 鄂宛如道:“它在追你么?” 白衣少女这时暂脱危难,眼见那妖鬼一时不敢靠拢,便站了起来,道:“是它们。” 无名和鄂宛如脸上同时变色,举目四望,果然见周围渐渐又围拢来五六只妖鬼,将三人围在了中央,虽然畏惧无名手中长剑,但狂怒愤恨之意始终不减,围着三人不停打转,不上前攻击却也不曾退开。 无名瞧得心惊,在心里暗暗问龙武道:“你可对付得了这些妖鬼?” 龙武道:“区区几只妖鬼而已。” 无名心中登感宽慰,便对鄂宛如和那白衣少女道:“别怕!我有办法。” 鄂宛如伸手一拉无名,看着那白衣少女道:“你是谁?它们为什么要追你?” 白衣少女道:“我叫铃铛。这些妖鬼不止是追我,只要是活物,它们便都不会放过啊。” 鄂宛如冷哼一声,道:“未必。” 无名问道:“你一个小女孩,怎么半夜三更会被它们给缠上了?” 铃铛道:“我……” 话犹未了,却是突然浑身一震,脸色大变。 无名和鄂宛如也不及细问,此时他们也已发现,那几只包围自己的妖鬼,竟然不顾无名手中古剑剑光大炽,又开始向前缓缓逼近过来。 第五十七章 跛足 随着妖鬼逼近,三人都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首先是冷。 这些鬼物每靠近一分,那种阴森寒冷的感觉便平添一分。 三人中,除了无名,鄂宛如和铃铛都已冷得上下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其次是臭。 这几只妖鬼身上,都带着令人闻之作呕的尸体腐臭味道。 随着它们靠拢过来,这种浓郁的味道就不断钻入人的鼻孔,直达人的五脏六腑,让人恨不得搜肠刮肚地呕吐一番。 无名见那些鬼物不再畏惧手中利剑,反而一再靠近,只得举剑在心里默默喊道:“龙武!快!杀了它们!” 手中的剑得令,立刻便飞了出去,紧跟着就在那几只妖鬼身上不断飞快地穿刺斩落。 然而,妖鬼尽管被剑刺得狂性大发,却始终不曾倒下一只,甚至还有几只狂怒之中,朝无名三人扑了过来。 无名此时手无寸铁,眼见妖鬼攻到身边,只能本能地一边腾挪闪跃,一边运起全身的力量,将真气贯注在手掌之上,双掌用力拍击出去。 只见两团火焰越过自己头顶,打在其中一只妖鬼身上。 对方冰冷的身躯一震,犹如被灼伤了般,立刻窜到一边,远远的避了开去。 “这样也行?” 无名正自惊疑不定,只听得自己身后一个声音道:“让开,我来!” “红莲!” 无名反应过来,忙闪身到一边。 果然看见红莲正鼓起双掌,朝向无名前方的妖鬼再次发出了熊熊燃烧火焰的“赤焰掌”。 这“赤焰掌”显然是那种阴冷鬼物的克星。 只见红莲左冲右突,又朝正在攻击鄂宛如和铃铛的几只妖鬼猛发几掌。 才片刻功夫,先前那几只凶神恶煞的妖鬼,便在红莲的“赤焰掌”下望火而逃了。 无名这才发现,方才那电光火石的短暂混战中,鄂宛如的左脚被一只妖鬼咬伤,此时正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呻吟出声。 在她身旁,铃铛正用了她的鞭子,紧紧缠绕着鄂宛如左脚脚踝,一脸焦急。 无名忙跳到鄂宛如身边察看她的伤势,却被铃铛的手一挡,阻拦道:“别急!先去拿你的剑来!” 无名这才想起自己的剑似乎还追着那几只妖鬼而去,不断斩杀在妖鬼身上,只得喊道:“龙武,回来!” 下一瞬,古剑飞回无名手中。 铃铛手按鄂宛如的左脚,对无名道:“快!割断她的左脚。” 无名和鄂宛如二人同时大惊失色。 鄂宛如更是伸手要推开铃铛,无奈铃铛死死压在她身上,朝无名催促大喊道:“快!再不动手!妖鬼的尸毒就会顺着她血液继续蔓延,到时候她也会变成妖鬼的。” 鄂宛如大叫:“不!不!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一定还有……” 无名还在犹豫不决,却见身旁的红莲人影一闪,飞快地掏出匕首,上前一下子就切断了鄂宛如已经淌满污血的左脚。 鄂宛如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铃铛飞快地从怀里掏出药粉洒在鄂宛如左脚之上,接着又熟练地用白纱布缠了几圈,替鄂宛如包扎好左脚断口,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这下好了。” 无名只愣了片刻,便反应了过来,忙冲过去将鄂宛如抢到自己怀里,手举古剑,对铃铛怒道:“好什么?都怪你!把那怪物引了过来!” 铃铛连连摇头,道:“这些妖鬼本来就是那些饿死鬼的尸身所化,只要从这里路过的活物,都难免会受到它们的攻击啊。” 又看一眼鄂宛如落在地上的左脚,道:“刚才若不是我替她勒住伤口,怕是现在她失去的,不止是一只脚了。” 见无名仍是一副怀疑的神色,心中也微微有气,不禁脱口而出道:“再说了,你刚才不是说你有办法吗?结果你的剑却斩不死它们……” 说到这里,眼见无名脸色大变,顿时便住了口。 无名此时已在心里喝问道:“龙武,为什么这次杀不死它们?” 只听龙武在剑内答道:“它们本来就不是活物,还怎么杀死啊?” 无名又惊又怒,心道:“可你刚才还说‘区区几只妖鬼而已’,我以为……” 龙武截断道:“不错,区区几只妖鬼而已,你自己大可对付得了。” 无名一怔,道:“什么?你竟不听我号令?” 龙武道:“我怎么没听,我不是一直在斩杀它们吗?只不过这些妖鬼并不怕物理攻击就是了。” 接着冷哼一声,道:“其实,对付这些妖鬼,龙隐那火系术法再管用不过了。” 无名在心里急道:“然而我并没有学得什么火系术法啊。” 龙武道:“寻龙派的练功心法总教过你,否则你这一向在茅庐那都练得什么功呢?” 无名无言以对,一抬头,见红莲正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心中一动,便问道:“红莲,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刚才来得这么巧?” 红莲低头道:“你不计前嫌,救我脱了蛇姬之毒,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想一路跟着你……你们看看,刚才见情势危急,这才出手。” 说到这里,不禁又抬起头来,看着无名手中的古剑,纳闷道:“你这剑能杀得了独眼龙和蛇姬,却拿区区几只妖鬼没有办法么?” 无名道:“我的剑只杀活物!对付这些已经死了的妖物,却是没什么作用。” 红莲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 无名又道:“红莲,你不是有断肢再生的本事吗?想个法子帮帮宛如呢。” 红莲摇摇头,道:“我并非不想帮你,可我之所以能够断肢再生,是因为我并不是普通的血肉之躯,而是……而是莲藕所化啊。” 无名讷讷道:“这么说来,你其实是……” 红莲点点头,道:“对,我只是一颗莲藕罢了。” 铃铛在一旁插口道:“莲藕造人并不稀奇,然则你又为何擅长火系术法?” 红莲身子微微一颤,犹豫道:“因为我……我一直修习的,便是这火系术法啊。” 第五十八章 古剑传人 铃铛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上下打量红莲,神色之中充满怀疑。 红莲与之对视片刻,才道:“平安县内赤地千里,你一个小女孩深夜现身此地,被那么多只妖鬼追着跑,却半点儿伤痕也没有,看来你也非常人啊。” 铃铛见红莲起疑,非但没有为之气恼,反而笑盈盈地点点头,道:“今晚站在这里的人,多少都会一点法术吧。” 红莲哼了一声,道:“可惜要对付妖鬼,还得靠火系术法。今晚如果不是我……” 铃铛笑道:“是啊,多谢姐姐救命之恩了。” 红莲道:“我看你刚才给她包扎的手法,多少也懂一些医道,你不妨告诉我们,该怎么才能治好她的伤。” 说着,伸手向无名怀中的鄂宛如一指。 无名听红莲恰好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不由得看了红莲一眼,心里暗暗感激。 眼前这妖女,和两年多前他见到的那个红莲相比,似乎整个人的性格都截然不同了。 真是因为自己帮她杀了蛇姬,救她脱了蛇毒,不再被人奴役之故? 铃铛瞥了一眼无名,这才掉头看着红莲,奇道:“难道你还真的想救她?” 红莲怒道:“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鄂宛如“呀”的一声,醒了过来,迷离的双眼看了无名片刻,才猛然清醒过来,用力推开无名,朝自己左脚看去,这一看之下,整个人犹如雷劈一样瞬间呆了。 良久,鄂宛如才大叫一声:“啊——” 接着疯狂地用手去抓扯包着的白纱布,哭喊道:“我的脚!我的脚!谁?谁?谁干的?究竟是谁?” 无名见状,忙上前阻拦,制止她再伤害自己。 鄂宛如更加疯狂,朝无名又打又擂,愤怒地哭喊道:“是你!是你!都是你!” 无名任她捶打,直到鄂宛如再一次晕了过去。 红莲皱眉看着鄂宛如,对铃铛道:“你有什么药让她能安静睡上一会儿吗?这种闹法,只怕还会惹来更厉害的怪物。” 铃铛道:“有也不怕,都是些6级的小妖鬼,我和这位断脚姐姐虽然对付不了,但对擅长火系术法的你来说,却是小事一桩。” 红莲道:“听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们一起走了?” 铃铛道:“不是我和你们一起走,是你们得和我一起走。” 红莲道:“为什么?” 铃铛看着无名,道:“因为这位公子要和我一起走啊,你要跟着他,就得和我走。” 无名将鄂宛如抱在手中,站起身来,对铃铛道:“去哪儿?” 红莲有些诧异地看着无名,道:“你当真要和她走?” 无名点点头,看着铃铛道:“走吧!带我去见你背后的高人。” 铃铛笑道:“你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一点。” 无名沉着脸道:“你对那些妖鬼了若指掌,又懂医术,煞费苦心安排下这个圈套,只是为了让我们受伤后有求于你。如果不是红莲出现,说不定现在连我也……” 铃铛摇摇头,道:“那倒不然,你是寻龙派的弟子,区区几只妖鬼根本奈何不了你。就算这位红莲姐姐不来,你也定有办法对付它们。” 无名道:“让你失望了,我是个不入流的寻龙弟子,既没本事也没头脑,这才保护不了自己身边的人。说吧,要治好她的伤,究竟你们需要我用什么代价来换?” 铃铛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师傅只说让我想办法带你进药王谷去,别的可没吩咐我。” 无名和红莲齐声问道:“你师傅是谁?” 铃铛嘻嘻一笑,道:“药王孙思邈,你们可曾听过?” 红莲失声道:“是他?” 无名不动声色地道:“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了。” 以前在寻龙山时,炼丹狂魔四师兄贺北山,早就对他科普过,在这附近,还有一个比他都更厉害的制药圣手,那人就叫“孙思邈”。 “不过,这个人为人很怪,平常不轻易见人。”四师兄当时曾言道。 然而现在,他却派来自己的弟子,用这种方式找无名上门,究竟所为何事呢? 无名决定先跟着这叫铃铛的小女孩去看看,反正——只要对方是人,自己的古剑大可对付得了。如是妖鬼之类,幸而红莲也还在一起。 ※※※ 四人行得天亮,早已离了黄土大道,折而向东,一路足不停步。 中途鄂宛如又醒过几次,情绪反复,闹了许久。 无名一直柔声安慰,又对她反复保证,现在他们正是带她去找药王谷,那药王孙思邈必定能够治好她的脚。 鄂宛如这才稍稍平复,虽然还是伤心哭闹不已,却不再似先前那般发疯似的狂躁不止了。 又行半日,几人已离了平安县境内,进入相邻的曲水县。 曲水县也颇受饥苦,但比之人烟绝迹的平安县,这里的人虽然也都面有菜色,但好在年初老天爷还落了几点雨水,如今又是盛夏光年,田间地里绿意已起,不少人家里也还有些余粮,所以尚有生息。 只不过,先前从平安县逃难来的饥民,大都被杜绝进城,绕着城墙转了一圈又一圈后,也多有饿死在城墙外的沟渠之内。 为防止瘟疫,更怕夜间尸变,守城的士兵每日都要从城墙上投掷火把下来焚烧尸体,但空气中仍然难掩恶臭,有些尸体仍然没有烧得彻底。 一时间,吸引了不少修炼邪门的妖魔外道前来兴风作浪,也有一些中原正土的名门子弟前来荡妖。 这小小的边陲之地,竟然就此鱼龙混杂,平添了几分热闹。 而且,随着这些修道者的聚集,寻龙山一代宗师龙隐渡劫失败,如今整座山脉已经封山,山中弟子和外界彻底禁绝的消息也终于不胫而走。 交错于此的各方势力,都深悔从前太过畏惧龙隐的实力,不曾多派眼线盯紧此地,导致这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中土那边至今方知。 不过,在一拨又一拨的人接连察看了寻龙山下的草庐,以及平安县境内死在圣灯山下的蛇妖后,无名古剑已得了新传人,且此人尚在寻龙山外的消息也都为人所知了。 “所以,现在不止是我师傅在找你,大家都在找你。”铃铛笑道。 “为什么要找我?”无名问道。 第五十九章 药王谷 铃铛听无名如此问,不禁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道:“你是当真不知?” 无名略一沉吟,便已明其意,道:“是为了我手中这无名剑么?” 铃铛道:“有些人是为了剑,有些人却是为了人。” 说着,看了无名背上的鄂宛如一眼和他身畔的红莲。 红莲已然出声问道:“那你师傅是为了什么?” 铃铛道:“为了寻龙山。” 无名奇道:“你师傅和寻龙山又有什么干系了?” 铃铛道:“这个么,等你见了我师傅他老人家,自己去问吧。” 一面说,一面在前引路。 只见她带着众人,时而从一队人背后蹑手蹑脚地过去,时而又突然站住等另一队人过尽再出发,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各路云集在此地的人马。 当一行人终于离开曲水县城,进入通往药王谷的山道时,无名终于忍不住对铃铛说道:“看你的样子,倒像是未卜先知一般。” 铃铛看了无名一眼,心道:这小子果然心细。 这时鄂宛如也已经看出铃铛的异常来了,突然身子一震,道:“你是占星师!” 再一细想,更是笃定,禁不住浑身颤抖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事先计算好了的!那我的脚……” 蓦然提高了声音,喝道:“无名,快!杀了她!” 无名先前一直瞒着鄂宛如,便是不愿她又为此情绪激动心伤,此时见无可隐瞒,只得对鄂宛如道:“杀她不得,我们还要去药王谷找她师傅,治你的脚。” 鄂宛如一滞,只呆了片刻,便道:“无名哥哥,你好糊涂。她既然是占星师,我们的行动自然难逃她算计,便是跟她进了药王谷,她师傅也不见得能治好我。” 铃铛不待无名答话,忙道:“我现在还算不得什么占星师。” 顿了一顿,又道:“我若真是占星师,你们行动难逃我算计,还不如乖乖跟了我去。” 又看了看鄂宛如的脚,这才看向鄂宛如的脸,道:“我只是算好了将妖鬼引向你二人,必能激得你们救我,然后再想个法子骗你们过来而已。真是想不到你才一下就……” 铃铛说到这里便住了口,但鄂宛如鉴貌辨色,早已猜到她没说完的话来。 定是想不到自己这么没用,才一下就给妖鬼咬伤了。 鄂宛如怒道:“不管怎么说,我的脚是你害的,若是你师傅救不得我,此仇必报!”心里却想:等我脚好了,此仇还是必报。 铃铛吐了吐舌头,才笑道:“这话你也只能在我跟前说说,见了我师傅可不能这样。他脾气古怪得紧,一怒之下,别说是你,说不定连我死活也不管了。” 无名忙道:“这个我们理会得。” 鄂宛如哼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 红莲一直在旁冷眼旁观,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 四人又行了三天,终于来到一处清幽的山谷所在。 无名见此地山花烂漫,风景杳然,当真应了那别有洞天之说,正要开口询问铃铛那药王是否就住在此间,却听到远远的传来隆隆水声。 眼见铃铛足不停步地向前去了,只得提气跟上。 刚转过一个山头,只见眼前蓦然一道飞流而下的瀑布,从半空之中砸落下来,撞击在突出的山石之上后,再坠入了一汪碧水深潭。 无名见了这令人震慑的气势,不由得脚步一滞,待他回过神来时,却见铃铛已经三转两转,顺着小路,钻入了瀑布水帘之中。 “铃铛!”无名见状,急道,背着鄂宛如提气纵跃,牢记刚才铃铛落脚位置,也跟着闯入了瀑布水帘。 才一进入水帘,便发现这里面尚有一处巨大的洞穴,深入山腹,洞穴外面,便是那悬挂着的瀑布。 略定了定神,只见铃铛已经手持火把,在前等候。 “走吧。”无名见红莲也跟着跃入水帘背后的山洞,这才对铃铛说道。 心里却想:世人传说那女娲补天所剩灵石化的妖猴,便住在花果山的水帘洞中,这药王莫非也寻到了一个水帘洞不成? 只见铃铛三转两转,领着一行人顺着山洞往里走。 山洞初时还较为宽敞,后来却越来越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先前无名还一直背着鄂宛如,到了后来却也不得不将鄂宛如放下来,自己拖了她手,将长剑递给她作拐杖,侧着身子,慢慢向前移动。 又行丈余,无名等人穿过了最狭窄的通道处,这山洞便越走越宽阔起来。 转过一个拐口后,无名只觉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原来四人已经出了山洞,转眼便已在一个深深的山谷之中了。 但见这山谷四周绝壁矗立,谷中林木茂盛,各种珍贵奇特的花鸟和异兽穿梭其间。 无名一愣,想到外面眼见的荒年,真恍如隔世,再仰头望去,又顿生坐井观天之感。 耳听铃铛道:“这里就是药王谷了。” 红莲道:“好个所在。” 鄂宛如此时已经再度伏在无名背上,见他驻足不前,便伸手掐了一把他,道:“别愣着啦,快走吧。” 无名回过神来,忙跟上铃铛的脚步,向前走去。 才走了几步,远远的,便已看到前面一排精致的小木屋,闻到空气中隐隐飘来的药香味。 这里想必就是铃铛和她师傅药王孙思邈居住所在了。 无名精神一振,忙跟着铃铛走了过去。 刚靠近木屋,只听里面一个男子苍老而警觉的声音喝道:“谁?” 铃铛停下脚步,应道:“师傅,是我。” 那男子道:“你回来得正好,带他进来。” 铃铛这才招手将无名一行人带进屋内。 无名进屋一看,只见面前一张巨大的木桌之上,血淋淋地躺着一只猿猴。 猿猴身侧,却有一个须发俱白的老年男子,正用沾满鲜血却十分灵巧的枯瘦手指,飞快地穿针引线,在给猿猴的肚腹伤口处做缝补。 听得门口响动,那桌上的猿猴不禁回过头来,看着无名一行人,露出惊惧的神色。 老人却不受影响,依然专心致志地给猿猴缝合伤口。 第六十章 只为把脉 无名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忙活,好一会儿,那老人才缝好猿猴的肚腹,将手中的针线朝桌上的盆里一丢,道:“走吧。” 那猿猴手一撑,从桌子上坐了起来,跃下地来,对老人拜了三拜,这才转身,缓缓而行,离开了小木屋。 铃铛见老人忙完手中的活计,立刻上前,一边打水、递毛巾地伺候老人洗手擦脸,一边道:“师傅,人我带来了,您看……” 这老人,显而易见便是药王孙思邈了。 无名忙搀扶了鄂宛如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孙老前辈……” 孙思邈抬头看一眼无名,朝他招招手,道:“过来我看看。” 无名携了鄂宛如的手,走上前去。 孙思邈伸手便来搭无名的脉。 无名忙道:“孙老前辈,我没事,是……” 孙思邈低声道:“闭嘴!别吵!” 铃铛也在孙思邈身旁朝无名轻轻摆手,又努了努嘴,示意他不可多说。 无名见状,只得住了口。 孙思邈的手搭上无名的脉搏,脸上神色一变,“咦”了一声,便拉着无名的手腕,要往内室走去。 无名一手还搀着鄂宛如,被孙思邈大力一拉,却是身不由己地往前而去。 孙思邈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了和无名一起来的少女,眼见那少女左脚已失,伤口处甚是不整齐,不禁皱眉道:“这是什么人干的?” 鄂宛如眼圈儿一红,道:“问你的好徒儿啊。” 孙思邈果然抬头看向铃铛,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冷哼了一声,道:“我教过你多少次了,截肢的断面要处理干净,似你这般拖泥带水,即便日后装上假肢,也是不便。” 铃铛低头道:“是。” 鄂宛如大急,道:“怎么?我的脚治不好吗?” 孙思邈道:“小事一桩,回头我就帮你重新切整齐了。” “什么?”鄂宛如一呆。 无名忙道:“孙老前辈,她的脚就不能恢复到从前吗?” 孙思邈见无名一脸关切的样子,突然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事儿回头再说,你先跟我来!” 说着,用力将无名扯向内室。 无名挣扎道:“等等,孙老前辈,我不是病人,请您先给……” 孙思邈突然手一松,无名本来就在挣扎,这一下便和鄂宛如一起往后倒去,幸而俩人身后的红莲和铃铛都忙伸手扶住,这才没有双双摔倒在地。 只见孙思邈站在门口,冷冷地道:“你不来就算了,可别后悔。” 铃铛轻轻拽了拽无名的胳膊,劝道:“你先和我师傅进屋去,我帮你看着宛如姐姐。” 无名伸手摸到腰间,“呛”一声拔剑出鞘,倒转了剑柄,递到鄂宛如手上,道:“这个给你。”心里却嘱咐道:“龙武,替我护住宛如,凡有出手伤她者,一律刺杀。” 又看一眼红莲,道:“如果再有那晚所见的妖鬼之流,还得有劳你了。” 红莲忙道:“是是,这里有我,你去吧。” 鄂宛如心中又气又怕,只道:“我的脚……” 铃铛见师傅已转身进了里屋,忙对无名道:“行啦,又不是生离死别的,还不快去!”伸手朝屋内一指。 无名不发一言,转身跟着孙思邈进了里屋。 “坐这儿来,我看看。”孙思邈道。 无名依言坐了过去,伸出手去。 孙思邈再次伸手过来,搭上无名的脉搏,摸了良久,才皱眉对无名道:“你的脉象,似人非人,似妖非妖,那是什么缘故?” 无名闻言,错愕道:“什么?我是人,不是妖。” 孙思邈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你的脉象却有两股,一股是人脉,一股是妖脉,交错拧结在一起,大异常人。就算你是人妖结合而生,那也不能现此脉象……” 无名忍不住道:“孙老前辈说笑了。我父母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人,所以我也是人,断然不会是什么人妖!” 孙思邈道:“然则你的脉象……” 无名抽回手来,不悦道:“孙老前辈,您让自己的徒儿铃铛诱骗我至此,不会就是为了给我把把脉,骂我一句‘人妖’吧?” 孙思邈道:“不然呢?早就听贺北山提过……” “您认识我北山师兄?”无名惊道。 “他是我师兄的遗腹子,我能不认识他?”孙思邈道。 无名闻言脸色一变,道:“那么他是您派去寻龙山卧底的了。您究竟有什么图谋?是想偷师学艺么?” “我又不是修道者,学寻龙派的功法干什么?所以东西是要偷的,但却不是为了学艺。” “偷什么?” “那便是你啊,”孙思邈笑道,“前两年就听说你的脉象异常了,一直想亲自来摸上一把,不过因为我发誓终生不出这药王谷,之前那寻龙山宗主又给你设了禁制无法离山,这才拖延至今,现在既然已经摸到了,说不得,只好更进一步……” 说着,又一次伸手来摸无名的手腕。 “更进一步?您要干嘛?”无名不禁悚然而惊,起身后退一步,喝问道。 “研究研究而已,这一个人究竟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兼具人妖两脉?我可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孙思邈道。 “我不是人妖!”无名急道。 “现在还不是,但如果继续这样发展……”孙思邈看了一眼无名,才道:“等你炼气到需要筑基时,我看你那时是要修人道,还是妖道?” 无名满腹疑虑地看着孙思邈,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连她一只断足都治不好,还大吹法螺能治好我的异常脉象?如果我真犯了这病,我自己岂会不知?” 孙思邈道:“你不信,也由得你。不过,既然你人已经来了,没等我参详透彻你的脉象,哪儿也别想去!” 无名听他说得横蛮,正想赌气说“我偏要现在就走”,蓦然心中一动,道:“孙老前辈,您若是救不了她,就别想再研究我这脉象了。” 孙思邈道:“她是你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救她?” 第六十一章 代价 无名一怔,想了想,才道:“她……她是我救命恩人。只要,只要您肯救她,无论让我做什么都行。” 孙思邈斜睨无名,哼了一声道:“当真做什么都行?” 无名正色道:“当真。” 孙思邈摇摇头,道:“答应得越是爽快的事,往往越是做不到。” 无名一怔。 孙思邈问道:“你是只想要她能正常行走呢,还是要让她彻底恢复如初?” 无名忙道:“当然是要恢复如初,这样……这样才显得出您作为神医的手段哪。” 孙思邈冷笑一声,道:“给我戴高帽子也没用。我从来便被人称做‘药王’,可从来没做过什么‘神医’。” 无名一呆,道:“可是刚才我们到这之时,您正给一只猿猴治伤……” 孙思邈哈哈大笑,道:“谁说我是给它治伤了?我只是在验药而已。世人都说牛黄狗宝,我偏要试验一番,看猿猴能不能结石成晶,产出猴宝。” 无名道:“可是我看那猿猴甚通人性,离去时还挺感激您的啊。” 孙思邈道:“饶那猿猴再精,又怎能和人比?我老早就在它出没之地投下了香喷喷的丸药,它吃下去之后,便得用自己的身体来炼化这枚丸药,天长日久,自然结石成晶,可是这么大一块结石在它腹中,却也累得它苦痛不堪。等这猴宝养成了,我再设法动手取出来,减轻了它的疼痛,它自然感激我么。” 无名只暗暗称奇。 孙思邈见无名脸上表情,话锋一转,道:“你这体内的妖脉,说不定便是某只力量强大的妖仙种了什么咒法所致,时日一长,等你养成了妖脉,那时可……” 无名听到这里,想起自己在龙泉地宫的遭际,蓦然脸色大变,心道:难道…… 孙思邈见无名脸色震动,道:“怎么?你真和什么力量强大的妖仙有过遭遇?” 无名定了定神,摇摇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只想求您先治好那位姑娘的脚,让她不仅能够正常行走,最好还能恢复到从前那样。” 孙思邈看着无名,道:“正常行走是没问题的,要恢复到从前那样,却需要一只鲜活的脚来替换才行。” 无名道:“什么脚?” 孙思邈道:“你问问她想要什么脚?我就给她安什么脚?” 无名又惊又喜,道:“您真会断肢再植?” 孙思邈道:“这个嘛,我其实也是刚刚研究出来不久,至于成不成,这就要看她自身灵性和造化了。” 无名立刻拱手长揖,喜笑颜开地道:“那我代宛如先谢过您了。” 孙思邈冷冷地道:“不必谢我,治好了她的脚,你可得为我做一件事。” 无名连连点头,道:“但凭孙老前辈差遣。” ※※※ “当真是想要什么脚,就能给我重新安上什么脚?”鄂宛如难以置信地问道。 孙思邈道:“不错,我已经答应了他,要让你恢复如初,只能再装一只活人脚来替换。” “既然这样,那我要她的脚来换!”鄂宛如伸手朝一旁的铃铛一指。 无名、红莲和铃铛三人闻言,顿时都吃了一惊。 无名急道:“宛如,别胡闹!” 鄂宛如恨恨地看着铃铛,道:“我的脚是你害的,自然该你赔我。” 红莲越前一步,道:“你的脚是我割下来的,你拿我的脚去吧,反正我……” 还没去想红莲为何要维护铃铛,鄂宛如就已经毫不客气地截断了她的话,道:“你又不是人,我要你的脚干嘛?” 铃铛闻言,笑嘻嘻地看着鄂宛如问道:“万一我也不是人呢?” 鄂宛如一怔,犹豫起来。 无名大声道:“我是人,用我的脚……如果,如果你不嫌我脚大的话。” 铃铛和红莲听后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鄂宛如看了无名一眼,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啐道:“我要你的脚干什么?我才不要!” 孙思邈冷冷地道:“就算你要,他的脚也用不得,这里真正能用的,只有铃铛的脚。” 铃铛闻言,霎时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思邈,道:“师傅,难道您……” 孙思邈仍是冷冷地道:“怎么?养你千日,用在一时。你不愿意么?” 铃铛脸色骇异,讷讷道:“不,不……” “那就过来吧。”孙思邈道,说着指了指刚才那猿猴动手术的桌子。 铃铛反而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无名更是讶异,想不到鄂宛如一句气言,那孙思邈竟然真的便要割铃铛的脚? 自从出了寻龙山,接连见到鄂宛如的师傅和这铃铛的师傅,一个比一个对弟子狠,一个比一个脾气怪之后,无名忽然觉得,从前龙隐那种懒脾气的师傅,相形之下简直要算天使。 “要我亲自动手吗?”孙思邈道。 铃铛哭道:“不,不……师傅,我到底哪里错了,您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用红莲姐姐的脚?您用她的啊,她的没了反正在水里泡泡又长新的了,我的没了岂不是残了?” 无名和鄂宛如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红莲。 红莲也道:“师傅,求您……” 孙思邈看也不看红莲一眼,道:“你先前办的好事!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红莲顿首无言。 鄂宛如看着红莲,道:“怪不得你之前会倒戈背叛蛇姬,因你本来就不是她的人。想不到你居然是这传说中不问世事的药王之徒。真难为你潜伏了那么久。” 无名则皱眉看着孙思邈,道:“想不到你派出去的眼线竟然那么多。” 孙思邈得意地说道:“没错,这附近各方势力的山头,我都安插有自己的眼线,这样才能第一时间获悉各门各派中能够融入药道的特殊之处。” 无名听完之后,更是无语,想不到这药王在各方山头安插自己的眼线,却并非有什么重大图谋,只是为了研究各门各派,将之融入药道而已,还真是药物学狂人一枚。 只听药王孙思邈继续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之前在红莲身上,已经试过了莲藕造人。这断肢再植嘛,之前通过红莲借助蛇姬之手搞了多次试验都失败了,想来那些都是普通人所致,所以这次打算找个修道者来试炼一番。” 第六十二章 天眼 无名只听得瞠目结舌,看了一眼脸色惨淡的铃铛,心中颇有几分不忍,于是几步走到鄂宛如身边,低声劝道:“宛如,你听那孙思邈断肢再植并未试验成功,不如……” 鄂宛如白了他一眼,道:“莫非你同情那铃铛,就不管我死活了吗?反正我现在已经残了,只要有一线曙光,我也要试他一试。至于那臭丫头,要不是她惹来妖鬼,我怎么会残疾?” 无名只得沉默,不过有一件事却让他十分费解,忍不住问了出来,道:“铃铛,你既然是占星师,难道便算不出今日之事?” 铃铛急道:“谁说我是占星师了?我,我还差得远呢。” 孙思邈冷冷地道:“既然知道差得远,为什么又一直舍不得那双眼睛?” 铃铛闻言,恍然道:“师傅,我明白了,您之所以要我诱这几人进谷,一方面是为了试验你的断肢再植新法,一方面也是为了逼我开天眼,否则就要借机剜掉我的脚,不让我再出谷行动了,对不对?” 孙思邈道:“你倒是挺了解为师的心意。” 铃铛苦笑道:“我是您养大的,您让我做什么,我自然要做什么。之所以一直不愿意自刺双目,是因为我并不确认这么做,就一定能开天眼。再说了,这些年来我时常出谷走动,也是为了探听到师娘的下落啊。” 孙思邈道:“那你可曾探得半点有用的讯息?” 铃铛沉吟道:“这……” 孙思邈道:“好了,今天这事,要么你和她换足,让我试验一下断肢再植能不能成事,要么你就开了天眼,把你师娘的下落告诉给我。” 一旁的红莲此时却忽然扑地跪倒在地,朝孙思邈连连磕头道:“师傅,求您了,别再逼铃铛了。” 孙思邈道:“不是我在逼她,是她在逼我。” 说完,看着铃铛道:“你这些年来的占星能力已经越来越强了,可惜你不开天眼,终究技逊一筹。我早已料到你要反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给我一试就露了底儿。” 铃铛摇头道:“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孙思邈也不看铃铛,只对跪在地上的红莲冷笑道:“今年腐尸散的解药,我看你是真不想要了。” 红莲大惊,抬起头来,迟疑地看了一眼铃铛,犹豫不决。 孙思邈道:“她对你说她有解药是不是,你倒是让她拿出来试试。” 铃铛这时也不再装傻充楞,也是转身对红莲道:“红莲姐姐,你看今天的事情,和我所料的是不是分毫不差?” 红莲点了点头,再次恳求孙思邈道:“师傅,您今天的一切作为,铃铛她其实都早已料到了。所以真的求您别再逼她,否则接下来必有死伤。” 孙思邈丝毫不为所动,只问道:“死的是谁,伤的又是谁?她既然料事如神,可知道今日会毕命于斯?” 铃铛闻言,再次皱起了眉头,正要再说点什么,却是突然“呀”的一声,忍不住双手抱头,痛苦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这一下变生不测,一旁的无名和鄂宛如见状都吃了一惊。 红莲更是惊诧莫名,看看地上的铃铛,又看看正冷笑的孙思邈,略一思索,霎时间脸色大变,不禁心生恐惧,人也软软地歪在了一边,再也说不出话来。 孙思邈盯着地上滚来滚去的铃铛,冷冷地道:“你可有算到,从你生下来的那天起,我就已在你身上下了一种剧毒,这种毒素侵袭你脑部神经,才反而让你拥有了常人所不具备的占星能力,能感应到诸多未来之事。然而……” 又是“嘿嘿”冷笑几下,才续道:“你越是用脑机关算尽,越是毒入体内不得驱除,时至今日,已是油尽灯枯,只需一个小小的药引子,立刻便会发作。为今之计,只有……” 铃铛听到这里,忙连滚带爬地跪在孙思邈脚下,抓住孙思邈的裤脚哀求道:“师傅,我错了,求您,求您赐我解药。” 孙思邈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解药?” 铃铛哭道:“我从今往后都听您话了,再也不敢自作主张……” 孙思邈从怀里掏出一颗丸药,丢给铃铛。 铃铛忙不迭地吞了下去,片刻后才头疼渐止。 孙思邈看着铃铛,道:“怎样?你现在可愿意开天眼了?” 铃铛万般无奈地看了一眼红莲,红莲脸上露出更加惊诧的神色来,只听铃铛道:“红莲姐姐,师傅往后要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说完,双手拔出金簪,朝自己的双眼分刺下去。 “且慢!”鄂宛如挥鞭格挡,制止铃铛自刺双眼,口中喝道:“留下招子,把脚给我!” 铃铛手中的金簪立刻脱手掉在地上,委屈地看着孙思邈,道:“师傅,您看,这可……” 孙思邈拍拍脑袋,道:“我倒把这一节给忘了。” 看一眼鄂宛如,道:“刚才说断肢再植要用别人的脚来给你装上,其实不太科学。你真想要恢复如初,还得用你自己的血肉再造一只脚,这样才不会产生排异反应。否则,血型不符,别人的脚装上去也是没用,反而连累你有感染疾病的风险。” 鄂宛如似信非信地看着孙思邈,半晌才道:“你对自己的徒弟尚且如此,我们和你非亲非故,你现在说这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孙思邈道:“信不信在你,治不治在我。我本来已经答应无名要救你,不过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这脚,还是留着以后慢慢再说吧。” 说完,再一次转向铃铛,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动手?” 铃铛哆嗦了一下,再次伸手去捡拾地上的金簪。 无名见状,心有不忍,抢先上前捡起金簪,道:“且慢!” 孙思邈微感诧异,看着无名,道:“你又要怎样?” 无名道:“万一她刺瞎双眼,天眼也不开,又该怎么办呢?岂不是白瞎了您徒儿这双眼睛了。” 孙思邈道:“这么些年了,我给了她很多机会了。现在不管成不成,这是最后一个办法了,我总要试试才行。” 第六十三章 善意的欺骗 听到这里,先前许久不说话的红莲再次跪行到孙思邈面前,磕头道:“师傅,求您啦,其实师娘她……” 铃铛喝道:“红莲姐姐,我先前和你说什么来着?” 孙思邈见红莲神色有异,铃铛话里藏话,且红莲已经提到了自己爱妻,忍不住纵跃到红莲面前,一把抓起她,大声道:“快说!” 红莲目视铃铛,见她一脸焦急朝自己连连摆手的样子,反而再也忍耐不住,道:“师傅,其实师娘她早已死了,是铃铛怕您伤心难过,这才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孙思邈闻言,悚然而惊,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铃铛,道:“这些事你也早已料到?” 铃铛道:“我……”扑的一下跪在地上,含泪不语。 孙思邈仰起头来,哈哈大笑,道:“我不信,你们两个相互勾结,你们说的话,我决计不信!你连天眼都没开,怎么会知道你师娘的下落?” 红莲道:“师傅,我真没骗您,她刚才要我照顾您,就是因为她若刺瞎双眼,以后就再没法像从前那样伺候您了。” 孙思邈打个哈哈,冷笑道:“不管你所说是真是假,你们俩从此都不再是我弟子了。” 铃铛和红莲一齐大惊失色。 无名在一旁看了他师徒三人纠葛,不禁暗道:这种狠毒乖张的师傅,才能教出这些心思叵测的徒弟,他们各怀鬼胎打肚皮官司,宛如的脚伤却是又要耽搁了。 想到这里,不禁看了一眼身旁的鄂宛如,见她身子摇摇晃晃,脸色苍白,于是忙伸手将她胳膊扶住,低声道:“宛如,你没事吧?” 鄂宛如用手掐着无名的胳膊,道:“你快让那怪人给我治伤啊。” 无名点点头,刚将鄂宛如安顿在小屋一侧的座椅上。 只听身后一声惊呼,回头一看,却见铃铛此时双目终于被刺,流下两道可怖的鲜血。 孙思邈却已被红莲的赤焰掌火焰笼住,须发尽燃。 红莲叫道:“你好不狠毒,铃铛一直对你忠心耿耿,你还这般对他!” 说着,正要再次发掌相击,却见双目已瞎的铃铛竟然摸到地上的金簪,将之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大喊道:“师傅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红莲一怔。 就在此时,全身似乎已经着火的孙思邈却是避到墙角,一拉机括,霎时间,整个茅屋顶棚上的竹管内都喷出水来,将孙思邈身上的火焰尽数扑灭不说,还将屋内的其他四人都淋了个浑身湿透。 孙思邈伸手抹去额头的水滴,冷笑着对红莲道:“好本事啊!” 红莲此时也不再害怕,只道:“我毕竟没有您老人家本事大,骗得铃铛到现在都还要维护于您。” 孙思邈道:“她是我义女,不维护我,难道维护你么?” 红莲大吃一惊,道:“那怎么能够?” 看一眼铃铛,对方脸上正显现出痛苦的神色,不禁怒道:“如果铃铛真的不仅是你弟子,还是你义女,你还这么对她,更显出你残忍本色!” 孙思邈哈哈一笑,道:“这个就是我们的家事了,你这截莲藕管得着吗?” 无名此时越前一步,道:“不平之事,天下人都管得。” 孙思邈看了一眼无名,道:“怎么?看来你是不担心你那女朋友的伤势了,也不想让我治好她的脚了,是不是?” 无名一滞,期期艾艾道:“不……不是……” 孙思邈也不去理他,只掉头对红莲道:“这小子说得没错,不平之事,天下人都管得,但你是人吗?” 红莲面红耳赤,道:“我虽然本相非人,却也是吸收了日月精华,早已修炼成人。要不是你胡乱试验,让本该修习水系术法的我修了火系术法,这些年来一直饱受火力反噬之苦,我在修仙一途上也早已小有所成了,岂止于今天这样?” 孙思邈忽然哈哈大笑道:“可笑啊可笑,要是没有我,你这截莲藕早被铃铛炖汤吃了,还轮得着你今天在这里背叛师门?更何况,你先前给蛇姬做事时,杀人害人的事也没少干。这当口装什么正义化身。” 红莲道:“我在蛇姬那里潜伏,还不是为了方便你试药。更何况,刚才你已亲口说我和铃铛都不是你弟子了,何来背叛师门一说?要不是你逼铃铛自残,就算你之前用腐骨散这种毒药折磨我,我也不会出手攻击你。” 孙思邈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腐骨散的解药吧。铃铛,你既然料事如神,怎么这当口还不把解药给她?” 铃铛黯然道:“其实解药我早已给她了。” 红莲对孙思邈怒目而视,道:“你以为人人做事,都一定要被别人辖制才肯出力么?我只是感念铃铛对我的恩德,想要报答她救我之情。” 孙思邈道:“既然如此,铃铛她是自愿为我刺瞎双眼的,你何必打着为了她的借口来攻击我?幸亏我早有防备。你也不想想,你这身本事都是谁教给你的!哼!” 红莲悲愤地道:“我也不是真要把你怎么样,打不过你,死在你手下也就是了。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真相,你这样一直苦苦逼铃铛自残,真是太无情了。” 孙思邈冷冷地看了红莲良久,才道:“想不到你对铃铛倒是真情实意。” 红莲道:“这些年我一直受你折磨,要不是铃铛多有维护,我早和师娘一样死了,她为了怕你伤心才一直不告诉你,没想到你却……” 孙思邈蓦地脸色大变,转过头去,看着铃铛,厉声道:“铃铛,此话当真?你现在天眼已开!快!告诉我你师娘在哪儿?” 铃铛双目紧闭,侧过了头,良久才道:“我……我不知道……” 孙思邈闻言,顿时颓然坐到地上,神情痴呆地看着屋内众人,过了好久,这才突然间哀哀哭了起来。 红莲此时早已将铃铛扶到一边,替她清洗眼中创口。 无名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感到鄂宛如在身后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只听她道:“这药王虽然古里古怪的,但对他妻子倒确实是一番痴情。” 第六十四章 人与妖 良久,孙思邈不再哭泣,站了起来,对铃铛道:“铃铛,来吧,我给你治好眼睛。” 铃铛道:“好。” 红莲讶异道:“这,这样还能治好?” 孙思邈道:“过来我看看。” 红莲忙搀扶着铃铛来到孙思邈面前,孙思邈扭头对鄂宛如道:“你也来。” 看完铃铛和鄂宛如的伤势,孙思邈给出了类似的治疗方案,就是从铃铛和鄂宛如的身上,各自截取一部分血肉,再施以药剂,将两人的血肉分别放进两个密封的药罐之中培育。 一个药罐用来培育铃铛的眼睛。 另一个药罐则用来培育鄂宛如的左脚。 “假以时日,等眼睛和脚都培育好了,就给你们换上新的。”孙思邈道。 无名和鄂宛如固然看得瞠目结舌,就连素知药王之能的红莲和铃铛也大为拜服。 如此一来,一行人便在药王谷内暂时先住了下来。 无名每天除了练剑,便是陪鄂宛如说笑。 鄂宛如见自己残疾果然有机会治好,也是愁云渐散,慢慢放宽了些心。 过得三月,装有培育铃铛眼睛的药罐最先开封。 当孙思邈从药罐中取出浸泡的那一双活人眼睛时,在场的无名、鄂宛如和红莲都禁不住“啊”的一声,大为震撼。 这真是一双活灵灵的眼睛,筋脉血肉都已长成,眼珠漆黑灵动。 孙思邈让铃铛躺好后,便先为铃铛施了麻药,随后剜去铃铛眼眶中的旧目,将新眼睛放入其中,理清筋脉,一一相连,这才施了药剂,再合上铃铛的双眼,缠好白纱。 红莲一直给孙思邈打下手,见铃铛已经装上新的眼睛,这才将铃铛推去别屋安置。 无名和鄂宛如看得暗暗称奇。 鄂宛如更是庆幸铃铛在自己之前治伤,这样她有更多时间来观察此法究竟可行与否。 数周之后,铃铛双目已经复原,一眼瞧去,和她原来的眼睛相比,并无二致,甚至更加顾盼生辉。 见铃铛好了,鄂宛如精神大振。 不久之后,鄂宛如的左脚也在孙思邈的治疗下,装上了药罐里培育出来的纤纤玉足,又经过整整一个夏天的缓慢恢复,到得秋天,已经能够像之前一样奔跑跳跃了。 ※※※ 无名见鄂宛如好了,也是非常开心,只是自己最近按照寻龙派的心法口诀练剑时,常常感到再无突破,毕竟自己确实没在寻龙派学到什么实际的东西。 又想着左右无事,不妨按照龙武所言,把千佛派的练功之法也开始从头试炼一番。 这一炼之下,却发现进展甚是迅捷。 再加上谷中孙思邈灵丹妙药颇多,更是大有裨益。 短短半年时间,无名已经打好了基础,从炼气一层,渐次突破进展到炼气九层了。 孙思邈自从治好铃铛和鄂宛如的伤之后,便全身心投入去研究无名,但对无名体内的“妖脉”,始终浑不可解。 这一日,孙思邈再次为无名把脉时,敏锐地察觉到,无名体内的另一股妖脉之力似乎变得更加强大了,不禁愕然道:“无名,你近来一直在山谷之中,从来没出去过,怎么这股妖脉反而越来越强呢?” 无名也很是无语,道:“可是孙老前辈,我真的从来也没有感到自己身体有任何不适,为什么您非得说我是人妖呢?再说了,从来修道也只听说妖修炼成人的,没听说过人修炼成妖啊。” 孙思邈道:“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像红莲这种修炼成人形的妖修,她之脉搏却还是骗不了人,哪怕一个稍微聪颖点的凡人大夫,都能把出来她非人。” 无名从窗口看了一眼外面在草地上奔跑的三个少女,蓦然问道:“那要是人和妖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呢?” 孙思邈道:“人妖结合,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人,不会是妖。” 无名道:“这么说来,人的血脉竟然还强过妖了?” 孙思邈傲然道:“当然是人比妖强了。你看世间万物,最上一等是天上的天神,那是凡人修道渡劫升仙后的事情。次一等便是修道者,修道者又有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或合体,直至渡劫之分,再次一等是凡人,其余的兽鸟虫鱼、花草树木,都须得先吸收日月精华灵气,修妖之道,而这妖之道修炼起来初易而后难,能够修成人形已属不易,再往后要突破,每一步都必须比人修道者耗费更多时间和精力。所以,能够修到红莲这样的筑基者,已属妖修中的佼佼者。” 无名想了想,道:“这么说来,越往上走,反而是人族的修道者越多?” 孙思邈点点头,道:“这个自然。” 无名想低头无言,心里却想:难道我最近修炼进展如此之快,是因为当真体内有了妖脉?先前龙武的龙珠、龙血都已融入了我体内,孙老前辈诊断出来的妖脉,会不会就是龙武的…… 想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问孙思邈道:“那我体内的妖脉,能有办法去除掉吗?如果不能,我会不会……会不会从人变成妖啊?” 孙思邈道:“那就要看看你之前的血液研究结果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本子,递给了无名。 无名展开一看,先还不觉得什么,但越往后看越是心惊,看到最后一页时,简直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这……是真的?”无名讷讷问道。 孙思邈道:“我要做研究,每一项记录都是真实的。” 无名的脸色霎时惨白。 原来,早在半年前,孙思邈就已经从无名身上取了数十滴鲜血,并且将之注入了数十种幼小的兽鸟虫鱼、花草树木体内,并将这些动物都关在了一处秘密山洞内,每天都过去喂食、浇水。 经过半年时间的培育,这些本来只应该是长成成年走兽飞鸟成虫大鱼名花草木的玩意儿,居然全部化成了奇形怪状,有几分人模人样的幼儿形状,但这些幼儿生性残暴,虽然孙思邈每每投食,“它们”却依然要相互捕食为乐。 要不是孙思邈把山洞内道路都建成了迷宫形状,又装了各种机括,这些家伙或许早已冲破禁制,为祸药王谷了。 第六十五章 洞中迷宫 无名看完孙思邈的试验记录,半晌才道:“我想亲自去看看那些怪物长什么样?” 孙思邈点点头,道:“随我来。” 二人刚一走出房门,先前还在草地上玩耍的三个少女便都围了上来。 当先领头的便是身着一身红衣绿裙、身段曼妙的红莲,只见她额头微微出汗,雪白的肌肤带着点红晕,娇艳非常。 在她身后的白衣小女孩铃铛身形还未长成,一脸稚气未消,但一双漆黑的眼珠甚是灵动。 鄂宛如依然还是那一身鹅黄衣衫,虽然洗得赶紧了,却还是有些旧了,裙边点缀着些绿叶装饰,手腕上套着绿色藤蔓手环,比起大半年之前刚遇到无名时,已经又长高了一截,只是身材依然瘦小,此时病后初愈,脸上间或带了一星半点儿愁容,有一种淡淡的哀愁感。 无名见了,心中却是莫名一动,想起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个脸圆圆的活泼淘气少女,眼前这和自己一起经历过些许艰难,变得有几分愁苦的鄂宛如,反而更是让自己的心头莫名疼痛了一下。 红莲和铃铛围到孙思邈身边,一左一右站定了,都在询问他关于无名的奇异脉象,孙思邈便也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似乎师徒三人之间从未有过芥蒂,小半年前还你死我活的旧事也都忘得干净。 只鄂宛如上前拉着无名的手,轻声问道:“无名哥哥,你的身体不碍事吧?” 无名握着对方温软的小手,微笑道:“我没事,待会儿我和孙老前辈去那边办点事,你好好呆在这里。” 鄂宛如忙道:“什么事?我要和你一起去。” 无名轻轻将鄂宛如的手背翻了过来,轻轻拍了几下,这才温和地说道:“我们要去料理几个怪物,你伤好没多久,就别去冒险了。” 鄂宛如小嘴一撇,道:“既然是冒险,你更该带着我呀,我打怪经验可比你多。” 无名摇头道:“那不行,万一你再受伤了,我可……可……” 铃铛在一旁笑道:“无名大哥,你怕什么?就算受伤了,有我师傅在,又怕得什么?” 红莲也道:“对啊,更何况还有能占星的铃铛一起,这回再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孙思邈横了红莲一眼,道:“你以为铃铛什么都猜得到?她每做一次预测,都要耗损不知道多少脑力,要休息多久吃多少灵药才补得回来。料理几个小怪兽而已,哪里需要动用铃铛,她留在这里就是,你和我们一起去!” 红莲心道:去就去,我还怕了你不成?要不是看在铃铛的份上,早离开你这老不死的出去修炼了。心里虽然满腔愤恨,脸上却不动声色,口里还道:“好。” 鄂宛如和铃铛只得留在谷中的茅屋附近,目送无名、孙思邈和红莲三人消失在密林之后。 ※※※ 无名、孙思邈和红莲三人来到洞口后,只见孙思邈将手放在洞口的一个机括按钮上一旋,那洞口便缓缓显现出一道透明的光幕来。 透过这道光幕,可以居高临下地瞧见洞内的小型迷宫内的景象。 只见迷宫内有几处拐角处,都躺着一堆伏地不动的东西,细看才发现这些东西虽然长得奇形怪相,却都有了类似人类手脚和脑袋的躯体外形,只是也有腿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细毛的,也有背后又生有一对肉翅的…… 总之,没有任何一只能让人见了不犯恶心。 无名脱口而出,道:“这比那独眼龙培育的蛇怪还难看。” 孙思邈笑道:“这可都是你的血脉啊!” 无名做了一个厌恶的表情,道:“不过是些怪物而已,你非说这些你制造出来的妖怪和我有关系,那我今天就是来大义灭亲的。” 孙思邈继续笑道:“我知道,带你来就是想……” 话犹未了,突然指着那光幕背后,道:“快看!那里有一只大家伙!” 无名和红莲同时一惊,都朝孙思邈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在二人扭头的瞬间,孙思邈已飞快地跃向后方,再次摸到石壁上另一个隐蔽在爬山虎背后的机括,用力一拍。 无名和红莲眼前的光幕瞬间消失,二人同时大惊回头,却见孙思邈一人站在此时已重新出现在二人身后的光幕外面。 无名叫道:“快放我们出去!” 红莲咬牙道:“没用的!” 果然孙思邈在外面隔着光幕朝二人笑道:“今天带你们来,就是想测试一下这些人工培育出来的妖怪实力。快进去吧!杀光里面的小怪物,就能出来了。” 无名:“当真?” 孙思邈怪眼一翻,掏出了记录的小本子,道:“还不快去!” 无名立刻拔出剑来,在心里低声命令道:“龙武,快去杀光这迷宫内的所有小怪物。” 剑毫无反应,龙武道:“恕难从命。” 无名吃了一惊,心道:“你要背约吗?” 龙武道:“我正是因为要守约,才不能对有你血液融入其中的那些分身动手。” “分身?”无名更是讶异。 就在此时,早已不耐烦无名红莲二人还等在洞口的孙思邈又一拉机括,山洞内顿时燃起数十个火把,而且一道带着药味儿的雾气也随着火把的炙烤,山洞内的温度上升而漂浮在半空之中。 孙思邈道:“这是我最新研制的日不过午毒药,你们要是三个时辰内还没搞定这些小怪兽,就留在里面等着复发身亡吧。” 无名急掩口鼻,一旁的红莲却道:“没用了,咱们现在只能按照他说的做,走吧!进去杀怪!”说着,率先迈开轻盈的脚步,朝前走去。 无名本来先前有无名古剑可依仗,很有几分无所畏惧的气概,哪知无名剑内的剑魂龙武,却死活不愿意和体内还藏着他血液的那些小怪物动手。 如此一来,除了自己亲自上,和红莲一起去荡平那些小妖怪,也没别的办法了。 无名握紧了手中的剑,三两步追上红莲,跟在她身后,也是极其小心在意地朝迷宫深处走去。 第六十六章 烧烤 山洞里的迷宫内,红莲在前方刚刚走出几步,才一转过迷宫墙角,就已高举双手,向前一推,率先发出了“赤焰掌”。 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传来了阵阵嘶声惨叫。 一个浑身皱巴巴,三尺来高的小怪物似一团火球,扑棱着一对肉翅膀,飞快地扑了过来。 红莲侧身一闪,那火球径直扑向她身后的无名。 无名手起剑落,将来者一劈为二。 死去的怪物皮肉滋滋燃烧,发出浓烈的焦臭味。 红莲皱了眉头,道:“快走吧,看来这怪物并不难对付,早点了事早回去。” 无名却似没听到一般,反而站在原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红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无名不答,整个人却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这小子,杀掉接近金丹境的独眼龙和筑基高峰期的蛇姬都不见他害怕,怎么今儿砍杀一只小怪物,反而这般激动?当真是因为有他血脉融入其中,血浓于水了? 红莲冷哼了一声,提高声音道:“喂,你不走,我可先走了。” 无名这才梦游中清醒过来一般,看着红莲,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快……快……快要忍不住了……” “什么?”红莲迷茫地问道。 无名接下来的行动,直接回答了她的疑问。 只见无名终于忍耐不住地蹲下身子,将已经燃烧过头的怪物肉飞快地分切成好几块,然后双手扒拉着拿起来就往嘴里喂,狼吞虎咽地嘎吱嘎吱吃了起来。 片刻功夫,无名就已风卷残云般将地上的肉块都吃得干净,这才一拍肚子,满足地打出一个嗝,站起来对目瞪口呆的红莲道:“这下走吧,你烧烤过后的肉要好吃一点。” 红莲厌恶地说道:“你饿死鬼投胎的么?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也吃得下去。” 无名用手搔搔头,道:“这看起来的确很恶心,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吃光它们。呃……” 又打了一个饱嗝才接着道:“而且吃完之后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红莲白了无名一眼,道:“奇葩!你既然喜欢吃这玩意儿,就走前面去……去吃个够。” 无名并不推辞,只道:“好。本来我是男的,也该我走前面去保护你。” 说着,迈步便行。 红莲侧身让过,无名从她面前经过时,口齿之间一股腥臭的烤肉味道,让红莲大倒胃口。 看那无名时,却见他一脸红光满面,精神振奋的样子。 红莲不禁思忖:幸亏自己吃素,否则怕也要和无名一样吃那怪物肉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怪物经过孙思邈的丹药饲育,再加上无名混合了龙珠灵力的血液培植,对于修道者而言已是可以大大提升灵力,有助修为的灵宠。 所以孙思邈尽管给这些怪物投食,为了修炼,怪物们依然相互捕食。 而且由于龙珠这种异宝业已消失许久,除了身带这种灵力气息的无名和数十个洞中小怪,其他修道者都已认不出这种味道,反而觉得腥臭难当。 无名吃完红莲无心“烧烤”出来的烤肉后,只觉得腹中暖洋洋的,有一股劲道在周身不断游走,说不出来的舒爽,让他直想坐下来炼一会功,将这股力量沉淀到自己的神思中去。 不过,无名却也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并不适合炼功。 毕竟那些隐藏在迷宫深处的怪物,还剩下几只,不快点搞定出去,他和红莲二人都会被孙思邈下的毒药折腾够。 想到这里,无名加快了脚步,才走了两步,却是蓦然撞上了一张透明的丝网。 “啊!”无名惊叫一声,才挣扎了两下,瞬间就叉手叉脚地粘在了这丝网之上。 红莲见状,自然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周围,接着一眼便瞥见一只四脚爬爬却又长着人头,嘴里吐丝的怪物,顺着一条白色的蛛丝,从迷宫上方的山洞顶部垂了下来,朝无名爬了过去。 无名此时全身都粘在那张拦在道中的蛛网之上,虽然明明看见那怪物正朝自己爬过来,但苦于手脚被黏,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而且他越是挣扎,黏在蛛网上的身体部位越多,到得后来,整个人已经是“大”字状趴在蛛网上,就连那把保命的无名古剑也是黏在了网中。 “救命!” 眼看那怪物越爬越近,嘴里吐丝,手脚不停地围着无名缠裹,仿佛要将他裹成一个粽子,然后拖回哪个阴暗的角落里慢慢品尝一般,无名禁不住又急又怕,连叫“救命”。 身后的红莲毫无动静。 无名此时也无法转过头去看她的模样,不知道她对自己被陷在蛛网一事是否打算出手相助,只得着急地大喊道:“红莲!红莲救我啊!” “我为什么要救你啊?”红莲好整以暇的声音在他身后传了过来。 无名此时口鼻之上都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蛛网,知道再不说服她出手,自己就会像从前见到的那些扑到蛛网上的飞蛾蚊虫般被这蜘蛛怪当点心吃掉,不禁大急,一边在心里狠狠咒骂那和自己订下血盟的龙武袖手旁观害他丧命,一边大叫道:“有我在,能帮你排险啊!” 红莲噗嗤一笑,果断出手。 炙热的火焰霎时便吞噬了无名身旁正忙碌不止的蜘蛛怪兽。 紧接着,火焰又顺着蛛网,烧向了身上缠了一层薄薄蛛丝的无名。 无名虽然从蛛网上脱身,但由于浑身着火,只得飞快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令人诧异的是,在红莲的赤焰之下,无名身上的衣服虽然都已烧得破破烂烂,但整个人皮肤却没有一点灼伤的痕迹。 这自然要拜先前那颗“佛珠”灵力所赐。 到手的宝物,都便宜了这小子,让自己又多遭了孙思邈、蛇姬这些人两年多的罪。 想到这里,红莲顿时又不快起来,看衣不蔽体的无名正忙着切割已经烧烤得外焦里脆的蜘蛛怪物,便冷冷地道:“你要再在我面前吃这恶心玩意儿,下次我可不管你死活了。” 第六十七章 舔伤口 无名一愣,接着便咽下口水道:“好,那我带上它们,回头慢慢的吃。” 随着深入迷宫,无名和红莲发现,越是靠近迷宫中心的怪物,战斗实力也越强。 饶是如此,那些怪物依然挡不住红莲“赤焰掌”的灼烧,再加上无名手持利剑在一旁掠阵,两人可以说是一路畅通。 到得后来,无名干脆将烤熟的怪物肉都捆做一团,用剑挑了,跟在红莲身后。 两人一路扫荡前行,不出三个时辰,便已将迷宫内遇上的怪物全部杀死。 在绕了一个大圈之后,二人终于来到了迷宫中心。 红莲此时已因连续施法而倍感疲累,她一边靠在墙壁上稍作休息,一边问无名道:“大概有多长时间了?” 无名摇了摇头,道:“大概两个多时辰吧,这迷宫并不大。” 红莲道:“可咱们要再耽搁一会儿,中的毒就要发作了。” 无名点点头,上前伸手搀扶红莲,道:“那咱们快走。” 话音刚落,红莲便已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手伸到自己腋下,稳稳地托住了自己的胳膊。 只是,触感滑腻,带着一点令人难受的腥臭味儿。 红莲顿时想起无名先前用手抓那怪物肉翅的模样,心里一阵恶心,忙不迭地甩开无名的手,喝道:“你走你的!” 无名只得无奈地耸耸肩,迈步前行。 走到迷宫中心时,两人刚一转过迷宫通道之间的屏障,便不约而同地“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却见那迷宫正中的平台上,坐着一个小手小脚的小女孩。 听到脚步声响,小女孩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用一双滴溜溜的黑色大眼睛紧紧盯着无名和红莲,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 红莲刚伸出双手,已被无名伸手压下,道:“等等。” “哼,”红莲冷笑一声,道,“你别以为这玩意儿真是什么小女孩。” 无名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只是……她既然已经修炼成人形,总归不容易。” 红莲放下手来,想到这迷宫内的怪物也不过和自己一样,都是孙思邈试验下的产物,如此被大肆屠杀,刹那间也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觉了。 眼见红莲手已放下,那小女孩却是突然间一弹跳起,闪电般的速度扑到红莲身上,张嘴便咬下红莲脖子上的一块肉来。 由于小女孩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无名和红莲都没有丝毫防备。 红莲惨叫一声,双掌本能拍出。 浓烈的火焰顿时吞噬了那个“小女孩”,但她却似乎毫不畏惧,依然扑在红莲身上,大口大口地噬咬红莲的肉。 无名只愣了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反应了过来,忙一抖无名剑,将剑上挑着的怪物肉抖落在地上,接着便挥剑砍向挂在红莲脖颈处的“小女孩”。 无名连斩两剑,那“小女孩”背上的血肉顿时翻了出来,但却只是身子颤抖了一下,并不停止噬咬,更不肯从红莲身上下来,双手双脚反而将红莲夹得更紧了。 无名大惊,慌乱中不假思索地上前将“小女孩”的手腕脚腕用剑刃一下子砍开来。 这才将已经被噬咬得血流满面的红莲硬生生从“小女孩”口中拉了出来。 “小女孩”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才蠕动得两下,就已被怒火中烧的红莲连发几掌,烧得焦黑一段。 不等无名上前用剑分尸,红莲已气急败坏地又一掌打向无名。 如此一来,无名身上最后几块遮羞破布也被烧没了,他顿时浑身赤裸地站在了红莲面前,又是羞愧又是纳闷,只得扭过身子,用先前割下来的怪物肉将自己的要紧部位挡住,看着红莲道:“你干嘛?” 红莲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被咬得稀烂的脸颊,朝地上甩了一把血,怒道:“都怪你!” 无名想想,这事儿是怪自己一念之仁,刚才一打照面就直接动手,便没有这番祸事了,只得柔声道:“是是是,都怪我。对不起啊,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红莲怒道:“你道歉就有用吗?我毁容了,你看不见么?” 无名道:“看见了。不过那一点点伤,其实并不影响你整体美丽的。更何况你师傅孙思邈那么厉害,剜眼断足都能治好,你脸上的伤,也必定不碍事的。别担心了。” 红莲狠狠地看了无名一眼,道:“你懂什么!我才不需要他来治。” 顿了顿,又道:“只要没损坏我的灵根,我的伤在水里泡上一段时间,都能不治而愈。” 无名恍然道:“对呀,先前我砍断过你的手脚,你就是在那河里一泡就又长出来了。” 红莲道:“谁让我只是一截莲藕呢!” 无名笑道:“那你可也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莲藕!比起那些被吃掉的同类,你好歹已修炼成人了,还生得这般好看。” 红莲伸手指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脸颊创口,道:“这样也好看么?” 无名伸了伸舌头,道:“这样是有点吓人,但我不怕。” 红莲道:“不怕的话,就过来舔我的脸。” 无名一怔,道:“为什么?” 红莲道:“口水也是水,你舔几口,我疮口不就愈合了吗?” “真的?” 红莲点点头,道:“还愣着干嘛?过来呀!” 无名心中充满疑虑,一面暗暗戒备,一面走到红莲面前。 红莲凑过脸颊来,冷哼一声,道:“还不快点!” 无名看着红莲那满脸是血的残缺脸蛋儿,皱起了眉头。 只听得红莲在他耳边吹气如兰道:“你要是嫌我难看,我就挖掉你的眼珠。” 无名心中蓦然砰砰直跳,浑身赤裸的他有些鬼使神差地颤抖着伸出手去,将红莲还在流着鲜血的脸颊轻轻扳过来,伸出自己湿漉漉的舌头,舔了两下。 红莲低头看了一眼无名的敏感部位,不屑地道:“还是那么色。” 无名也知道自己那里又有了一些不雅观的反应,却是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管面前这个女人其实是一截莲藕,也不管这个女人脸部还刚受了伤正滴血,就双手一张,将红莲紧紧抱在了自己怀里。 第六十八章 谷中巨变 红莲的反应倒是十分干脆:啪! 紧接着,双手用力一推,无名就被重重地摔了出去。 无名从地上爬起来后,脑子已经恢复清醒,对自己刚才的本能反应也是惭愧不已。 毕竟红莲再怎么说也只是一截莲藕,还是一截刚刚受伤毁容、脾气暴躁的莲藕。 自己居然差点儿想和一截莲藕那个?这口味也实在太重了。 更何况,他们二人在迷宫中的一切,山洞外高处俯视的孙思邈都看在眼里,还会一一记录在他的小本子上。 要是被另外两个少女鄂宛如和铃铛知道了……那可真丢脸。 之后,无名一直老老实实光着屁股在前方开路,再也不敢回头去看红莲。 二人相互配合,很快就荡平了山洞中的小怪物们,接着便来到迷宫出口,重新回到了山洞入口处。 “孙老前辈,这下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无名朝光幕外的孙思邈喊道。 孙思邈在本子上飞快地写下最后几个字,这才旋开机括,将无名和红莲二人放了出来。 两人刚一走出洞口,孙思邈就忙上前抓起无名的手,开始给他把脉。 无名则迫不及待地一边脱孙思邈的衣服,一边急急地说道:“孙老前辈,这外套你得给我一件啊。” 孙思邈毫不在意地顺着无名的扒拉,褪下外套给无名穿上,接着又忙给无名号起脉来。 无名穿上外套后,看看红莲早已足不停步地往谷中木屋方向去了,这才将剑柄上挑着的“烤肉”放在地上,大嚼特嚼起来。 “我没事儿吧?”无名问道。 孙思邈号着无名的脉搏,奇道:“你吃了这些怪物,体内灵力似乎又增强了。” 无名道:“我自己也觉得,你要不要来一点?” 说着,递给孙思邈一块肉,肉块几乎碰到孙思邈的鼻尖上。 一股浓烈的味道窜入孙思邈鼻中,他一下子就放开无名,弯下腰呕吐起来。 “拿开!拿开!这太臭了。”孙思邈边吐边摆手道。 无名也不答话,三下五除二就将所有的“烤肉”吃了个光,这才一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奇道:“我最近胃口增长也很吓人啊!” 孙思邈道:“你体内还孕育了另一支妖脉,不多吃点营养怎么够?” 无名皱眉道:“孕育?” 孙思邈道:“确然胎像无疑,先我还不确定,这回可就能肯定了。” 无名皱皱眉头,正要细问。 蓦然间,只见谷中木屋方向,升腾起了滔天火光,远远的,还间杂着人打斗时的呼喝声,显然那边发生了什么激变。 无名一下子跳起来,摔开孙思邈的手,提着古剑,飞快地朝山谷木屋方向奔跑过去。 孙思邈紧随其后,也快步小跑往回赶去。 两人刚一转过山脚,就发现之前的战斗显然都已经结束了。 远远的,只见红莲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铃铛坐在红莲身边,双手捂脸,哀哀痛哭。 一个紫衣女郎正单脚将鄂宛如踏在地上,举着手里法杖,指着铃铛喝问什么。 “住手!”无名大喊一声,同时在心里急急地命令道:龙武,快去刺死那紫衣女郎。 接着,无名人未到,脱手的古剑已带着破空之声刺向了那紫衣女郎。 女郎见古剑来势汹汹,虽然微微一惊,却还是伸出法杖,轻轻一点,就将那古剑按在地上,接着嘴里发出了“咦”的微诧异声。 无名此时已经跑到女郎身边,见对方随手一还击,就已将古剑按在地上,尽管古剑还是嗡嗡颤动想要飞起刺杀那紫衣女郎,但却始终无法摆脱女郎的法杖压迫,只能抖个不停。 “这女人,我搞不定。”古剑内的龙武精魂及时和无名心意相连,通报道。 “啊?”无名更是诧异,要是龙武都搞不定,那么眼前这个女人的法力,一定远在谷中诸人之上,难怪红莲刚回来就直接被秒了。 “宛如!宛如!”无名在紫衣女郎面前停了下来,尽管明知不敌对手,但眼睛仍然不由自主看向她脚下的鄂宛如,一脸关切。 鄂宛如半点儿回应也无,她死了? 无名瞬间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在不断地沉下去、沉下去,接着脑袋也是“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接着,无名一个激灵,好像一条狗般,奋不顾身地朝那紫衣女郎猛扑了过去。 紫衣女郎见无名飞扑过来,甚至都没有用法杖,只是伸出手指,在已然扑到自己面前的无名额头上一点,无名便感到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瞬间注入自己体内,所过之处,血脉为之一滞,整个人犹如被急冻了一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浑身如坠冰窟。 之后,无名便趴在地上,耳虽能听,但口不能言,手足僵硬,只能听着身后紧随而至的孙思邈与紫衣女郎过招。 没过两招,孙思邈就“啊”的一声惨叫,倒在无名身旁,口鼻流血。 “铃铛,铃铛……”孙思邈感到自己命在顷刻,不由得呻吟道,“你……你师娘她……” 铃铛见师傅也被这紫衣女郎重伤,早已弃了红莲的尸体,扑过来跪在孙思邈身畔,双目流血道:“师傅,您很快就会见到师娘了,她真的早已去世了。” 孙思邈含笑而终。 铃铛痛哭不已。 此时,由于无名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和他心意相通的古剑也停止了震颤。 紫衣女郎见那古剑不再作怪,便随手一抓,将古剑捏在手里,举起法杖,继续喝问铃铛:“说!寻龙山宗主龙隐究竟在哪儿?” 铃铛惨然道:“你这女人好狠毒,一来就刺瞎我眼睛,又杀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现在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再告诉你了。” 紫衣女郎手指无名,道:“那么这小子呢?你要再不说,他也得死。” 铃铛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紫衣女郎怒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铃铛也不去理她,只狂笑道:“杀吧!杀吧!最好把我们全都杀光!” 紫衣女郎冷笑一声,道:“看来这小子对你来说无足轻重,不过……如果你知道我是谁的话,就应该知道,我至少还有一千种方式,能够逼你开口。” 第六十九章 她是谁 “你是谁?”铃铛忍不住问道。 无名此时心中也正在想:她是谁。 紫衣女郎冷冷地道:“我姓白。” 铃铛闻言,脸色大变,颤声道:“白冰?” “不错,是我,”白冰冷冷地说道,“现在,你能告诉我龙隐究竟在哪儿了吧?” 铃铛垂下头,半晌才道:“他已跳出轮回之外,以我的能力,根本无法看清他现在何处。” 白冰冷笑一声,往前踏出一步,道:“当真是这样吗?” 铃铛打了个冷颤,道:“我既然已经知道你是谁,也就不会再撒谎了。我不求活命,但求你能给我个痛快。” 白冰冷笑道:“想痛快么?那你最好说实话。” 铃铛惨然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况且……” 顿了顿,才又续道:“如果我占星能力真那么强,又怎么会被你偷袭得手,还让你一击之下便杀了我师姐、师傅呢?” “那倒也是……”白冰点头道,“这么说来,我留你又有何用?” 铃铛一听这话,知道自己也是命在顷刻,反而露出了解脱的微笑,但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白冰对自己动手,反而只听得地上无名沉重的喘息声,不禁有些讶异。 和铃铛一眼感到惊讶的,还有白冰,她正要对铃铛下死手,却突然发现,先前中了自己“寒冰指”的无名,此时居然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 她抓在手里的剑更是轻轻震颤起来,一股猛烈的雷霆之力透过剑身传导出来,让她一惊之下,差点儿松开了手。 白冰略感奇怪,不由得将手中的古剑举了起来,只看了一眼,就脸色一变,接着便一脚勾住无名的腰,将他踢翻了个个儿,低头俯视着他的脸,寒声问道:“龙隐是你什么人?” 只听铃铛道:“我没见过龙隐……” 白冰喝道:“没问你!” 铃铛一哆嗦,立刻闭上了嘴巴,想这女魔头终于还是发现了无名的异常身份么? 无名的回答是愤怒地直视白冰,他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动作能够表达自己心中对这个凶狠女人的仇视了。 白冰和无名对视片刻,见对方居然真的不害怕自己,倒也佩服这小子的胆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小子,你是想见识一下白娘娘的手段吧?” 铃铛在一旁侧耳细听,心想不知她会如何折磨无名,更不知她折磨完无名之后,何时又会来折磨自己。 无名依然愤怒地直视白冰,口唇蠕动了一下,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白冰见状,这才想起他这点微末道行,中了寒冰指不死已经算得奇迹,此时却也是没办法开口说话的。 于是伸出法杖,在无名身上轻轻一点。 无名顿时如遭雷击,一股暖流瞬间游走遍他周身,无名突然感到,先前在山洞那边享用完的那些怪物“烤肉”,此时已经全部变成郁结在自己体内的巨大灵力,经过白冰这一寒一热的交替刺激,顿时变成一颗在全身上下到处乱窜的“肉丸子”。 在这颗灵力“肉丸子”的刺激下,无名浑身的骨骼、肌肉都发出了“咔咔”声响,整个人更是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按照之前龙武教给自己的千佛派练功心法,开始专心致志地炼化起这股灵力来。 白冰此时也看出无名这小子,居然在这紧要关头,开始突破他的炼气境界,行将进入筑基期了。 与此同时,白冰手中的那柄剑,也震颤得越来越厉害,终于还是飞脱白冰之手,滴溜溜地飞旋于无名头顶,一面发出龙吟之声,一面大放异彩,甚至搅动得整个山谷气候都为之变得异常起来,时明时暗,汹涌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铃铛听得这声响,也知道无名正在经历修炼升级的紧要关头,即将从炼气境进入筑基境,不由得更是诧异,虽然早听师傅说过无名异于常人,但在一个人身上能突破如此快的进境,她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听闻。 想到这里,铃铛心中蓦然一动,模模糊糊起了一个念头,虽然这念头看似有几分荒唐,但铃铛的占星师直觉却告诉她,未来能不能杀了眼前这狠毒的女人白冰,替自己的师傅、师姐报仇,可全看无名了。 耳听得白冰已经举起了法杖,和无名的古剑在半空中斗法,发出“砰砰”两声脆响,铃铛忙大喊道:“别杀他!他是龙隐的关门弟子!” 白冰闻言,倒悬飞出,落在地上。 那古剑却也不再出击,只是护在无名头顶之上,一边吸收着四周的天地灵力,一边与无名心意相连,激荡之下也开始进行蜕变。 经过短暂的两次交手,白冰也已经看出,这柄古剑本身,境界就与一名金丹修士不分伯仲,此时显然又要和它主人一样,要在自己原来的境界层次上再进一层。 这剑要是再进一层,堪称“元婴长老”了吧。 一名“元婴长老”,何以会听从一个才不过即将进入“筑基期”的菜鸟指挥呢? 很显然,这是血咒的威力。 龙隐的弟子,居然会有懂血咒的? “你说……”白冰转向了铃铛,“他是龙隐的关门弟子?” 铃铛道:“不错。你要想找到龙隐,现在也只能从他身上入手了。” 白冰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有可能知道破解寻龙山封山之印的方法?带我去寻龙山找龙隐?” 铃铛摇摇头,道:“寻龙山封山了,除了龙隐本身,这世上谁也没有破解方法的。” 顿了顿,马上又补充道:“不过,龙隐这个人本来就不喜欢收徒弟,最后却收了这么个关门弟子,还把镇山至宝无名古剑也给了他,连他的名字都取为‘无名’了,所以我想……” “只要我有他在手上,龙隐自然会来找我!”白冰立刻道。 铃铛道:“对,差不多是这样了。不过我想龙隐要找的,应该是活人,所以……” 白冰冷笑一声,道:“你这臭丫头,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还是想保全这小子的性命!刚才差点被你的表演骗了,还真以为这小子对你来说无足轻重呢!” 第七十章 白湖宫 铃铛闻言,仍然是一脸平静地说道:“他对我真没那么重要,你随时都可以杀了他。” 白冰道:“那就如你所愿。” 说着,举起法杖来,向虚空之中正在进阶的无名古剑击去。 “砰——”二者相交,发出剧烈的响动,整个山谷内的地面都在震颤。 无名受到冲击,“啊”的一声惨叫,吐出来一口鲜血,往后倒去。 白冰一眼瞥见一旁已然瞎了眼的铃铛身子微微颤抖,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禁冷笑一声,对铃铛喝道:“你也受死吧!” 铃铛身子一震,霎时间万念俱灰,只惨然笑道:“我眼睛已经废了,你要杀便杀罢。” 白冰举起法杖,击向铃铛。 铃铛头部受创,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 铃铛醒来的时候,只隐隐听到周围有水声,还有女子咯咯娇笑的声音。 “啊,你醒啦?”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 “这是哪里?”铃铛问道。 那女声笑道:“你不是会占星吗?干嘛不算算呢?” 铃铛沉默了,果然开始低头沉思。 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来,道:“白湖宫。” 那女声赞道:“果然厉害!这里就是白湖宫了。” 铃铛思忖片刻,伸手朝旁边摸去。 刚才她已经利用占星能力“看到”自己此时和无名的处境。 他们二人被封在一个硕大的水晶球内,周围都是白湖宫的女子们在看守。 无名还躺在地上,虽有呼吸,却依然昏迷不醒。 他的古剑已然不在他身边。 摸到无名身上后,铃铛用力推了他一把。 无名发出一声呓语,依然昏沉。 但在铃铛坚持不懈的推动下,无名终于还是醒了过来,有些迷惑地看了一眼周围,瞬间记起了之前的山谷巨变,还有倒在紫衣女郎脚下的鄂宛如。 “这是哪儿?”无名一下子跳了起来,接着又气力不支跌坐在地上。 “白湖宫。”铃铛道。 无名打量周围,发现他和铃铛二人都在一个水晶球体内,外面的侍女们丰姿绰约,都一水儿的垂手而立。 见无名和铃铛都已经醒了,先前那个清脆女声的鹅黄衫子女孩立刻道:“快!去禀告白娘娘,他们都醒了。” 无名怔怔地看着那女孩,脱口而出道:“宛如!” 那女子微微有些惊讶地掉转头来,看着无名,道:“你叫我什么?” 无名这才失望地发现,眼前这个女子虽然也穿着鹅黄衫子,却浑不是那个巧笑倩兮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宛如”,顿时没精打采地垂下了头。 那鹅黄衫子的女子见无名不再理会自己,冷笑一声道:“臭小子,你死到临头了。白湖宫这里,除了女人,便只有一种人:死掉的男人。” 又一个凶狠的女人。 无名不想再看这个女子,干脆背转了身子,这一转身,才发现铃铛双目已瞎,但双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嘴唇蠕动着,似乎要说什么。 无名凑到铃铛面前,只听她小声地说道:“其实,你和宛如姐姐,还有再相见的一天。” 无名闻言,浑身一震,道:“当真?她,她还没死?” 铃铛略犹豫了一下,便马上道:“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亦会再逢春。我刚才已经用尽最后一点占星灵力,看到了……” 说到这里,住口不言。 无名急道:“看到什么?” 只见铃铛侧过了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无名回头一看,只见那紫衣女郎白冰此时已经站在水晶球外,正手持他的无名古剑,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无名顿时愤怒地扑向白冰,自然还是被水晶球体的透明水晶面所阻隔。 白冰冷笑道:“别白费力气了,只要你告诉我,你师傅龙隐在哪儿,我就让你俩死得痛快点儿。” 无名怒道:“我师傅在寻龙山,有本事你进去找他啊!” 白冰道:“当真还在山里?这么说来,他还活着?” 无名瞪着白冰,道:“当然了,等我师傅伤好了,他肯定会来救我。” 白冰笑道:“这么说来,我当真还不能马上杀了你了。” 无名大声道:“你要杀就杀吧!我死了,我师傅一样会来为我报仇!” 白冰有些奇怪地看着无名,道:“你倒是点醒我了,这么说来,你死也好,活也好,都能为我引来龙隐了。” 无名吼道:“等我师傅来了,你就是死路一条。” 白冰冷笑道:“现在龙隐来不来,你都是死路一条了。” 无名道:“我死不死没关系,你放了她。”说着伸手朝铃铛一指。 白冰微微眯起眼睛,道:“你们俩都是我的俘虏,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无名道:“凭你手中那把剑!” 话音刚落,无名已经命令古剑朝自己和铃铛所在的水晶球飞刺过来。 他知道古剑无法战胜面前这个道行高深莫测的恶毒女人,现在只求古剑能够砸碎这个囚禁他二人的水晶球,然后将铃铛先带着飞离此地。 那古剑果然从猝不及防的白冰手中脱手飞出,“碦啦”一声砸在了水晶球上。 下一刻,水晶球便“哗”的一声碎裂开来,碎掉的玻璃片四面八方飞射出去,将白冰身后的侍女们击倒在地。 白冰冷哼一声,法杖一引,将正一手紧握古剑,一手抱着铃铛试图飞离此地的无名拦腰扫在地上。 随即,白冰使出一个寒冰定身咒,将二人冻住,这才不屑地道:“我早告诉你别白费力气了,你怎么偏偏不信?” 铃铛却是抱着无名,抖着身子,颤声道:“其实,刚才你要是不管我,是有机会逃走的。” 白冰冷笑道:“他有那么大本事,就不会在我这白湖宫里了。” 铃铛不再理会白冰的嘲讽,只是掉过头去,在无名耳边低声道:“杜鹃花开,万事重来。所以,你千万要活着啊……” 说完,突然用尽全身力量,咬住自己的舌头,喷出一口热血在无名身上,往后便倒。 无名被铃铛的热血一喷,那寒冰定身咒便自动解开,他发现自己的手脚瞬间又能活动了。 第一章 异境 无名的第一个动作,便是附身察看铃铛的伤势。 白冰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时机,法杖击出,扫向无名。 无名一把搂起已瘫软在地的铃铛,向前猛窜,同时剑随意动,分身成无数剑光,从四面八方同时出击,刺向白冰和她手下的侍女们。 白冰挥舞法杖,将来剑尽数挡了开去。 侍女们却在剑光之中,伴随着“啊”“啊”的此起彼伏惨叫声,又倒下了几人。 无名趁机抓着手中的主剑剑身,带着铃铛横刺里向外疾冲。 白冰冷笑道:“想逃?” 旋即用法杖发出一道水箭,射向无名。 铃铛昏昏沉沉中凭着最后一丝感应灵力,预感到了飞来的水箭,于是鼓起最后的力量,将无名朝旁边一推。 这水箭力量好大,霎时间便射中了铃铛,从她身体里直接穿了出去,透过前胸,自后背出来已是一股赤红的血水之箭。 铃铛被这水箭力量冲击,直直地倒飞出去老远,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口角流血,一动不动了。 无名侥幸躲过一劫,回眸一眼瞥见铃铛为了救自己已然性命不保,电光火石间,便已判断出目前的形势,留下来拼命也是拼不过白冰,所以只能拼尽全力逃命,以后有了实力再回来报仇。 于是无名更不作停留,全力催动手中古剑奋力向前飞动。 剑内的龙武此时也知道无名是在生死关头,要是这小子死了自己也功亏一篑,更是拼尽全力发动古剑带着无名破空前行。 远远的,只见那古剑似乎在无形的虚空之中都摩擦起了一道长长的火痕,带着无名,犹如划过夜空的流星一般,迅捷地劈开了白湖宫和宫墙之外的水屏障,“波”的一声,窜入了白水湖底深处的水流之中。 入水后,虽然一开始古剑去势略有减缓,但剑尖燃烧的火焰,很快就让周围的水流瞬间气化,而古剑迅猛前行的速度,则快速分开了水流。 如此一来,紧握古剑朝前方飞速窜动的无名,并未因入水而难以呼吸,更是不假思索地只管往前猛窜。 眼见无名古剑突然大发神威,冲破了自己设下的白湖宫禁制,白冰来不及去管那些因湖水涌入而嘈杂不安的侍女,只一声令下:“随我来,结碧波阵!” 周围尚且活着的侍女们,便各个手持宝剑,跟在白冰身后,朝无名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由于无名和白冰二人的速度太快,等这些侍女们最终循着白冰在水流之中留下的痕迹,赶到白湖宫外的一个水底洞穴时,只见白冰正气急败坏地用法杖击碎水底洞穴周围的礁石,将洞穴**用碎石封住。 穿鹅黄衫子的侍女上前问道:“白娘娘,那小子竟然闯进这里面去了么?” 白冰怒道:“那还用说!” 黄衫侍女察言观色,道:“那可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进了。这里面的水怪众多,我们平时试炼也不敢深入其中,这小子就这么闯进去,可凶多吉少。” 白冰横了黄衫侍女一眼,喝道:“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对付不了这怪物,这小子有龙隐的无名古剑,怎么会怕它?” 黄衫侍女忙跪下道:“回禀白娘娘,非是我们轻敌,只这小子本身也没有避水珠,您这再封了唯一的洞口,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就算杀得了怪物,也必然会淹死在里面。” 白冰道:“废话少说,快,结碧波阵,困住他!我怕他稍后要突围。” 说完,指挥侍女们站在自己身后,一起施法在封住洞口的礁石之上。 很快,一圈碧绿的水波便牢牢附在那些碎石的缝隙之间。 白冰这才心满意足地打量自己的杰作,道:“这样才放心。” 黄衫女子笑道:“现在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必死无疑了。” 白冰掉头道:“不错,所以你这就传檄四方,说龙隐的关门弟子无名已经被我杀了。” 黄衫侍女一呆,道:“这是……为何?” 白冰锐利的目光看了黄衫侍女一眼,道:“你今天话挺多的嘛,是不是因为在白湖宫呆久了,好容易今天才算看到一个活着的男人,不舍得他死了?” 黄衫侍女道:“属下不敢。” 白冰哼了一声,也不再发话了,转身就朝白湖宫游去。 黄衫侍女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身后的大队人,紧随白冰身后,也跟着回白湖宫去了。 ※※※ 山洞内,无名的古剑虽然大发神威,将潜藏在洞**的怪物斩杀了不少,但无名一番激斗过后,却也消耗巨大,渐渐的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几乎要爆炸般难受。 但当他转头想要重新出去时,却发现洞口已经被礁石封住,那些荡漾在碎石缝隙间的碧绿水波,犹如具备了超强粘力和韧性的蛛网一般,将碎石兜在其中,任凭无名怎么冲击,都无法破开。 就在无名觉得自己快要憋死在这水底洞穴中时,他发现脚下的一只螃蟹却是横着朝自己右手边的方向快速前进,在进入某块露出砂石的地面后,用钳子一敲地面的金色石头,一眨眼就消失了。 无名大惊,忙跟过去察看,就在他也进入这块露出砂石的地面后,才发现这些凸起在地面上的砂石,并非完全无序的排列,而是按照三个不同的方位有序呈现,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传送法阵。 无名不及细想,也伸出手掌,按向了先前那只消失的螃蟹敲击过的地面。 霎时间,无名感到整个人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几乎错了位,眼前金光一闪,便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 当无名再次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白茫茫的飞雪大地,乍一看颇有几分之前在寻龙山冰晶幻境内看到的景象,但和那里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山洞,周围也不是漆黑一片。 一眼望去,这里的冰雪平原真是一望无际,不知道覆盖了多大的土地范围。 无名用力呼吸了一口,发现空气中果然带着一丝雪花的清冽味道。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他确实已经从那叫“白冰”的女人那儿死里逃生了。 第二章 结界 劫后余生的无名,看着这片白茫茫的冰雪大陆,脑子里却飞快地闪现出之前半年在药王谷中恬淡生活的情景。 虽然药王脾气有几分古怪,但他也教会了自己不少辨识草药的知识。 一起相处的三个少女,红莲泼辣直爽,像一只娇艳的小辣椒。铃铛古灵精怪,之前一直对自己不感冒的样子,但谁能想到最后竟然为了救自己而死。鄂宛如活泼明快,对自己更是情谊深重,甚至让他再一次感到了几分家的温馨感…… 然而他们都死了,死在了那个叫“白冰”的女人手里。 那恶毒女人是为了找自己的师傅龙隐,也不知道她和师傅有什么深仇大恨。 还有师傅现在生死不明,寻龙山封山后,几位师兄他们在里面可有疗伤成功,会不会想办法冲破禁制来找他? 还有更加久远的事情,那害死父母亲人的“人皇”,自己何时才能回去报仇? 报仇…… 想到这里,无名甩甩脑袋,决定不能继续呆在原地。 举目四望,不辨东西南北,无名想要抓着古剑继续飞行一段路程,却被剑内的龙武精魂无情地拒绝了。 龙武:“我之前升级过程中被白冰打断,再加上拼尽全力逃命导致元气大伤,现在好不容易喘口气,所以要先休养生息,恢复元神。我劝你也别瞎转悠了,这里似乎是一个结界,你这筑基将成未成的,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原地,和我一起修炼养伤,争取早一点突破筑基修为的好。” 无名:“之前我一直问你,我体内还有一股血脉是妖脉……” 龙武:“是龙脉!什么妖脉?那孙思邈没有见识罢了。” 无名:“好吧,就算是龙脉,那我一直修炼,究竟是在替我自己炼,还是在替你炼?” 龙武:“自然是替我们俩炼了。” 无名怀疑道:“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不信呢?” 龙武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本来在龙泉砾宫的时候,我是计划让你做我肉身重塑的容器而已,谁让你吞了我的龙珠呢?” 无名:“我又不想要你的龙珠,我当时只是想吃个馒头……” 龙武:“反正事实上是你得了吧。不过……” 无名:“不过怎样?” 龙武:“后来随你去到冰雪幻境,想不到皓雪的那缕残念竟然还能用逆生咒改写了我和你订立的血盟,这样一来,我也同时受控于你,你要是有事,我一样玩完,所以嘛……” 无名:“所以你才要拼死保护我,但是我现在修炼的速度异于常人,倒更像是妖修……” 龙武勃然大怒道:“是龙脉!” 无名道:“可我是人啊,你老让我身怀你的血脉……” 龙武:“你说话措辞注意点儿,什么身怀我的血脉,让人听了还以为我和你断袖呢。我可是只喜欢皓雪一个人的。” 无名哭笑不得,顿了顿,继续说道:“可那天筑基时我就发现了,我通过吃掉血培怪物而锻造来的灵力,似乎并不能筑基到丹田处,就算之后要继续修炼,我又该怎么办?” 龙武:“很简单啊,把龙脉所需的灵力筑基到你神思之中,就是头部。至于以后……你要是还想继续修炼人脉灵力的话,再筑基到丹田就好了嘛。” 无名瞠目结舌道:“这么说来,我这段时间一直修炼的其实是你的龙脉了?” 龙武道:“算是吧,不过在正式进行肉身重塑以前,这龙脉的灵力你也可以用的嘛。” 无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道:“那修炼到肉身重塑时,我会怎样?” 龙武“嘿嘿”笑道:“那你就成真正的真龙天子了啊。” 无名不明其意,皱眉道:“什么意思?” 龙武道:“到那时,我就能借助重塑的肉身,将精魂和元婴,三位合一,进而重生了。” 无名道:“那我呢?我会怎样?” 龙武道:“你还是你啊,只不过到时候我就不再和你绑定。我俩就是独立的个体了。” 无名沉吟道:“这倒也不错……那我什么时候能够修炼到能为你重塑肉身的境界?” 龙武道:“这可说不好,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对了,你真不打算把这个结界的入口给破坏掉吗?” 无名一呆,道:“什么?” 龙武:“你来时的那个传送法阵啊,不怕待会儿那恶女人也循着法阵过来吗?” 无名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我?怎么破坏?” 龙武道:“把那块中心的金色石头挖出来不就得了。” 无名:“这么简单。” 龙武:“我猜的,你试试呗。” 无名一边拔出剑,动手去刨那把这冰雪世界里和白水湖底洞**相连的传送法阵里的那块金色圆石,一边问龙武道:“刚才我们窜进那水底洞穴时,那恶女人幸亏没有追进来。” 龙武道:“我可不这么想。” 无名一呆,道:“为什么?” 龙武道:“根据我的经验来判断,如果你被一个很厉害的怪物追着跑的时候,那怪物突然止步不前,只能说明一件事。” 无名道:“什么事?” 龙武笑道:“有比它更可怕的怪物在等着你啊!” 无名一惊,手一抖,就在此时,那块金色的圆石已经在他的挖掘下,被从雪地里刨了出来,滚到了他的脚边。 居然这法阵,真的这么容易就被破坏了? 漫天的飞雪为之一滞。 紧接着,远远的天边,一团红云飞快地朝无名所在的地点移动过来。 到得近了,无名才发现这一团红云,根本就是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美丽少女。 少女看到无名,也是大惊失色,瞬间减缓了御剑飞行的速度,从空中姿态曼妙地一个抛物曲线,飘飘然落在地上。 少女收起飞剑,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垂在身侧,站在无名身前不远处,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上下打量无名。 无名也呆呆地看着少女,只见这少女一头黑发直垂至地,一身红衣红裙,就连挽住部分发丝的束带都是红色的,肌肤却又和晶莹剔透,和周围的冰雪相映成趣,眉如远黛,唇似红樱,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脸蛋儿微微带着一点红晕,看上去真是艳光四射。 第三章 杜鹃 两人对视良久。 “你是谁?”少女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问道。 无名这才清醒过来,讷讷道:“我,我叫无名……” “无名?”少女特别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古剑,道:“可是这把剑的名字?” 无名这才一下子警觉起来,心想,这地方和白湖宫相连,这少女也和那白冰一样认得这把剑,该不会她就是让白冰都不敢追过来的,更厉害的“怪物”吧? 少女见无名霎时紧张起来,不由得笑了笑,道:“你别怕啊,我在这个结界呆了上千年了,能够进入这个结界的,只有千佛派弟子。你是龙隐师叔门下弟子吧?” 无名仍然犹犹豫豫地看着少女,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少女道:“我叫杜鹃,我也是千佛派的。” 无名依然沉默地看着这叫“杜鹃”的美丽少女,嘴唇张了张,还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杜鹃也不生气,反而收起剑来,慢慢地朝无名走了过来。 “你,你别过来……”无名紧张地说道,举起剑来对着杜鹃,往后退了几步。 杜鹃见状,“噗嗤”一声笑了,乐道:“我是老虎,能吃了你?” 无名脸微微一红,嗫嚅道:“总之,你先,先别过来。我怕……” 杜鹃道:“怕什么?” 旋即走到无名身边,弯腰捡起先前滚落在无名脚边的金色圆石,拿在手里掂了掂,这才好奇地看着无名,问道:“你干嘛要破坏这传送法阵啊?是不想再回到人间了吗?” 无名惊道:“什么?你说这不是人间?难道我……我已经死了吗?” 杜鹃侧着脑袋,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无名好一会儿,才抿嘴笑道:“你是在逗我么?能成为无名剑的传人,又能从白冰那恶女人手里活着来到这里,怎么也不会是你现在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啊。” 无名听她说出自己的来路,又称“白冰”为恶女人,顿时便放松了几分警惕。 敌人的敌人,还是有可能成为朋友的。 无名想着放下剑来,看着杜鹃道:“你也认识白冰?” 杜鹃笑道:“怎能不认识?她几乎每月都要趁着十五那天我最虚弱的时候,闯进来和我打一场,化成灰我都认识她。” 无名震惊地看着杜鹃,那白冰是他生平所见,除了师傅龙隐以外修为最高的一个了,她居然能每月都和白冰干一架,而且还说是对方趁她最虚弱的时候? 那她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难怪白冰刚才追到洞口就不再进来了,想来是对杜鹃有所忌惮吧,可是…… “杜鹃前辈,那你为什么……”无名开口道。 杜鹃一怔,旋即手指无名,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大笑来,笑得无名甚是尴尬。 无名看着眼前这明明已至少“上千岁”了,外形却依旧是青春美貌少女的杜鹃,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搞错了,心里一阵发毛。 杜鹃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忍住笑,带着愉悦的神情对无名道:“我都叫龙隐师叔了,咱俩怎么也得算平辈吧。” 无名想了想,这才理清纷乱的思绪,道:“你是皓雪师叔的弟子?” 杜鹃道:“可不是嘛。我本来以为,说完开头几句话你就能猜到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才搞清楚这个问题。” 无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师……师姐,我刚刚才从白湖宫死里逃生来的,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想透。” 杜鹃点点头,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姐,我们就有同门之谊,放心吧,以后白冰再来,都有我罩着你了。” 无名有些不解地问道:“师姐,既然她每月都要来骚扰您,您干吗不干脆关了这个传送法阵,这样她就来不了了啊。” 杜鹃笑道:“你说得很对,可是我舍不得关掉法阵啊。” 无名道:“为什么?” 杜鹃道:“你看看这里,”说着手指了指四周,“只有我一个人,从前我还不觉得无聊,可自从……嗯,这一百多年来,我发现要是没有白冰这恶女人每月来陪我过过招,这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打发才好。” 无名道:“你既然本事那么大,干嘛要守在这里呢?完全可以出去挑了她的白湖宫。” 杜鹃并没有察觉到无名话中的那一丝讥讽和疑虑,反而老老实实地道:“不行啊,虽然我也很想去外面看看,但是师命难违,师傅让我在这里看守她的佛殿,我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这么说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上千年?”无名问道。 杜鹃点点头。 无名道:“那你真寂寞。” 杜鹃笑道:“是啊。不过现在好了,还有你陪着我一起了。” 无名吃了一惊,道:“我?啊,不不,我只是暂时在这里避一避,以后还是要出去的。” 杜鹃将手里的金色圆石抛了起来,又接住,道:“没有这个,你怎么走?” 无名道:“我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就走,我是说等我修炼到一定时候再……” “那你要炼到什么时候?”杜鹃问道。 无名张口结舌,具体要炼到什么时候,他还真没想过呢。 杜鹃见无名无法回答,便顺手将圆石纳入怀里,抿嘴一笑,道:“别想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走,我带你去别处转转去。” 话音刚落,已祭出飞剑,足尖轻轻一点,跃上飞剑,又如一朵迅速移动的红云,径直飞走了。 无名大急,叫道:“等等我……” 杜鹃早已去得远了,行了片刻,发现无名并没有跟过来,这才有些诧异地回头一望,远远的,只见白茫茫大地上,一颗小小的黑点正在缓慢地移动着。 杜鹃忙御剑飞了回来,看着无名道:“你还不会御剑?” 无名点点头。 杜鹃道:“你当真不会御剑?” 无名无奈地说道:“御剑是不会的,如果我的剑愿意,抓着剑柄飞一程还是没问题的。” 杜鹃用难以置信的神态看了无名好一会儿,才伸出皓白如雪的手臂,对无名道:“你上来,我带你一起飞。” 第四章 冰原绿洲 无名和杜鹃二人在白色的冰原上飞了好一会儿,杜鹃才带着无名,缓缓降落在一处冰原中心的绿洲之上。 二人落地后,无名环视四周,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里……” “这么暖和吗?”杜鹃微笑道,伸手指了一下绿洲中心处,那里有一座隐隐约约的火山,时不时地还喷发出一星半点儿的火焰。 无名更加纳闷了,问道:“这里不是一处结界吗?为什么会有……” “这么真实的景色?因为这是结界,不是幻境啊。你看到的冰原是真的,冰原中的这片绿洲是真的,火山也是真的。”杜鹃道。 无名点点头,这他倒是明白了。不过……他有些狐疑地看着杜鹃,对方不等他开口,就笑问道:“你是在奇怪为什么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一样,对吗?” 无名不置可否地看着杜鹃,想难道她和铃铛相似,也有某种占星能力,可这预测人心的本事,也太恐怖了。 杜鹃看了无名那付惊诧莫名的样子,不由得笑道:“你别害怕,并不是我厉害能猜透你想什么,实在是你这人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啊。” 无名微微一惊,难怪他从前一直撒不了谎,肯定是自己不善于掩饰的缘故。 杜鹃看了无名有些沮丧的样子,慢慢止住了笑,侧着头道:“你这样很好啊,难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无名见杜鹃一付不谙世事的样子,叹口气,道:“你没有出去外面过,所以不知道,一个人要是把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是活不长的。” 杜鹃笑道:“然而你不也活到现在了?就连白冰都拿你没办法。” 无名道:“是啊,可我这样,却连累了太多我在乎的人。” 杜鹃问道:“为什么你不会掩饰自己,就会连累别人?” 无名道:“哎,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杜鹃认真地看了无名一会儿,才道:“看来你也有一段伤心事。” 无名道:“也?你也……” 杜鹃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我师傅,她进入冰棺前……” “冰棺?”无名失声叫道,“难道皓雪师叔她已经仙逝了吗?” 杜鹃再次摇摇头,道:“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 “嗯,师姐您说。”无名道。 “刚才说到哪里了?嗯,是了,我师傅进入冰棺前,由于她所修习的是极寒的冰系术法,所以最好是由修习火系术法的龙隐师叔和她一起修炼双剑,这样二人才能互有补益。可是后来……” 杜鹃讲到这里,无名心想,后来多半是给龙武搅和黄了,所以宗主龙隐才会和龙武喋喋不休争吵多年。 无名正在暗自揣摩,却听杜鹃接着道:“后来他们两人因为白冰起了嫌隙,所以我师傅一怒之下便离开了龙隐师叔,可她人虽然走了,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龙隐师叔,常常暗自嗟叹,所以我知道,她虽然道行高深莫测,在别人看来高不可攀,但实在是一个伤心人儿罢了。” 无名用震惊的神态看了杜鹃好一会儿,才问道:“居然还有白冰这个恶女人搅和,真是想不到,但是我师傅怎么会喜欢她那种歹毒心肠的女人?” 杜鹃道:“这也不奇怪啊,我师傅说白冰那恶女人心计又深,道行又高,做事又绝,我师傅却是太过良善,所以才会被白冰走了穴啊。” “走穴?”无名问道。 杜鹃见无名完全被自己所讲的事情吸引住了,便笑道:“居然你连‘走穴’都不知道?” 无名茫然道:“是……点穴吗?” 杜鹃笑道:“那是凡人对付凡人用的功夫,我师傅和白冰二人何等人物,却是不要这样的功夫。要知道,对付凡人,他俩只需动动手指,对方自然都晕跪在地了,哪里还需要武力征服啊?” 无名道:“是是是,然而走穴究竟是几个意思?” 杜鹃道:“就是被人掏了窝子,鸠占鹊巢嘛。你想啊,我师傅和龙隐师叔多次出生入死,又有二人一起修炼的巨大补益,她怎么也想不到,龙隐师叔竟然会抛下她和白冰发展出一段情,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人,遇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自然也只能一走了之了。” 无名气愤愤地道:“白冰这女人太坏了,下次她再来,我帮你一起收拾她!” 杜鹃横了无名一眼,道:“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点斤两,能从白冰手下逃出命来就已经值得庆贺了。不过……” “怎样?”无名问道。 杜鹃笑道:“你倒是有一件事可以帮我。” “好的,师姐您说。”无名忙道。 杜鹃道:“答应得这么快,待会儿可不能后悔。” “什么事?你说!”无名道。 “来,跟我来,”杜鹃对无名道,“跟紧了,这里面的心魔很厉害的。” “心魔?”无名有些好奇地问道。 杜鹃点点头,道:“是啊。我师傅说,这种心魔对我这样毫无心事的人来说,是半点作用也不起的,所以它们的最大本事,就是诱惑那些心事重重的人在看到各种幻相后自相残杀,成为他们之中被诅咒的一员。” 无名听了之后,止步不前,问道:“这么说来,之前白冰每次来都无功而返,不仅因为师姐您法力高强,还因为这些心魔威力太大?那我可能也过不去的。” 杜鹃回眸道:“你小小年纪,究竟能有多少心事,何至于怕成这样?” 无名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过去的经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无关痛痒的话来。” 杜鹃道:“既然这样,你告诉我你从前的经历,我就能在前方开路时给心魔打上特殊的绑定符号,让它们避开你却还是保持了原有的作用。” 无名摇摇头,道:“我觉得,可能没什么用的。” 杜鹃道:“为什么这么说?” 无名道:“因为……” 话匣子一旦开启,无名就很难再住嘴。 他发现,自己不但将近些年的经历告诉了杜鹃,甚至更早一些时候,那段他最黑暗痛苦,除了龙武一窥究竟过的历史,他也都坦诚给了杜鹃。 第五章 听话符 “你的遭遇真是太坎坷了,”杜鹃听完无名的过往后,感叹道,“相比之下,我在这里虽然有些无聊,但日子过得也算平静。” 无名看着杜鹃,道:“只怕我来了之后,会破坏掉你的平静日子。” 杜鹃笑道:“有你陪我一起,可比我一个人在这里好玩多了。” 无名摇摇头,道:“好玩吗?其实,我很怕……” 说到这里,住口不言。 “怕什么?”杜鹃问道。 无名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似乎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祸事要发生。和我沾一点边的人,都要跟着倒霉了。所以我怕你也……” 杜鹃哈哈大笑起来,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师傅说过,我这一生中,只有一个生死大劫需要谨慎面对,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怕。” 无名道:“万一我就是你的生死大劫呢?” 杜鹃一愣,微微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道:“不会的,那个人不可能会是你吧。” 无名道:“为什么?” 杜鹃微微一笑,道:“因为我可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嘛。” 无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的生死劫,就是情劫啊。” 杜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反正我师傅是这么说的。” 无名道:“难道皓雪师叔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杜鹃道:“她本来是没有的,不过……” 无名道:“怎样?” 杜鹃笑道:“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无名脸一红,道:“这个,是我唐突了。” 杜鹃道:“没事。现在咱们走吧。” 无名道:“去哪儿?” 杜鹃道:“别问那么多了,跟我来就是了。” 无名道:“可你刚才说,心魔……” 杜鹃道:“不碍事的,我已经大致知晓你的过往经历了。嗯……这样吧,给你一张‘听话符’,待会儿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一来,心魔就没办法诱惑到你了。” 说着,掏出一张纸人来,不由分说地随手一拍,“啪”地一声贴在无名背上。 杜鹃道:“来!试试!” 无名道:“来!试试!” 接着,杜鹃朝左边迈出三步,伸出左手理了理头发。 无名身不由己,不由自主地也和杜鹃保持着神同步,做了一样的动作。 杜鹃拍手笑道:“这样就没事了。” 无名也拍手笑道:“这样就没事了。” 杜鹃道:“走!”迈步便行。 无名也道:“走!”紧随杜鹃身后,也是迈步便行。 二人沿着冰原绿洲之中的崎岖小路,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进。 这一段路,杜鹃走得很轻松,尽管周围飘荡着各种张牙舞爪的魔魂,并且随着深入绿洲中心,这些魔魂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变化出来的各种人之所思所想的人或事物,形态也愈来愈丰富,愈来愈生动逼真。 与之相反,无名在走出一段距离后,就已经开始忍不住地摇晃身体了,虽然他的动作依然保持着和杜鹃一样,既没停留,也没和心魔所化的“东西”说过话,但在他心里,却无数次想要停下脚步,扑向两旁那些音容笑貌都非常熟悉的人。 父亲,母亲…… 师傅,师兄…… 还有宛如和铃铛,红莲和孙思邈…… 甚至—— “白冰!” 蓦然间,无名一惊,他想大声提醒杜鹃,那白冰就在前面,而且就要对他们二人发动突袭了,但苦于身上贴着杜鹃的“听话符”,口不能言,身体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冰的法杖朝杜鹃的脑袋砸了下去。 杜鹃的脑袋在他眼前开了花,流出白的、红的一滩,但无名却仍然足不停步地迈过杜鹃的“尸体”,继续朝前走去。 等他再次定神一看时,却发现杜鹃的身影依然在自己前方不远处,正步子轻快地朝前走着,这才醒悟过来刚才看到的那一切,都是杜鹃口中的心魔在作怪。 这些心魔,制造出来的幻相实在是太真切了。 如果不是杜鹃事先给自己贴了“听话符”,刚才他或许在看到父亲和母亲的一刹那,就已忍不住冲了出去吧。 又走一段路之后,杜鹃发现周围的心魔都已少了,这才放慢了脚步,回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因为她居然看见无名居然朝自己相反的方向跑了。 “喂!你上哪儿去?”杜鹃喊道,跟在那“无名”身后,追了过去。 “喂!你上哪儿去?”无名也喊道,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子,开始朝来路往回跑。 他本来是在杜鹃身后的,因为杜鹃这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居然看见“无名”往回跑,于是她立刻转过身子,朝那“无名”追去。 这样一来,变成了无名在前,杜鹃在后。 杜鹃一面跑,一面大喊道:“喂!站住!你干嘛往回跑啊?” 无名也是一面跑,一面大喊道:“喂!站住!你干嘛往回跑啊?” 心里却好生郁闷,好想对杜鹃大喊:“你干嘛不站住呢?我现在是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啊。”但他自然是发不出声音,也做不了动作,只得在“听话符”的驱使下,继续往前跑。 只听“嗖”的一声,杜鹃已经飞了起来,窜到无名前方去了,但她仍然没做停留,还在继续朝前追。 无名自然不能飞起来,于是只在起跳后,便一下子落到地上,摔了个狗啃食。 原本贴在他背上的“听话符”,也一下子被周围的树枝刮蹭掉了。 无名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杜鹃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笑盈盈地问道:“好玩吗?” 他立刻摇摇头,没好气地答道:“一点也不好玩。” 刚一能开口说话,无名马上发现“听话符”已经掉在地上了,于是想要伸手去捡起来,却被杜鹃一把抓着他的手,道:“其实我们已经快要出去了,这种听话符也没什么用处了,你还是拉着我的手,直接跟我走吧。” 无名感到杜鹃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触手冰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惊诧莫名地看着眼前的杜鹃。 第六章 心魔 却见对方笑盈盈的,神态音貌无一不是先前和自己所见的杜鹃一样,但无名却记得,先前杜鹃和自己拉手时,那小手却是温软如玉的,绝非这冷冰冰的。 想到这里,无名已明白,眼前这“杜鹃”,也是心魔所化。 无名额头上的汗水一下子便下来了,驻足不前。 这“杜鹃”仍然笑盈盈地拽他,同时说道:“来嘛,跟我走呀。” 无名站了片刻,发现心魔所化的“杜鹃”虽然拽着他,却根本无力拉他离开,顿时恍然悟道:难怪先前杜鹃要自己贴那“听话符”,原来,只要心无旁骛地按照自己记得的路线往外走,也不去管这路上遇到的任何“人”,这些心魔便也拿他没办法。 想来它们只是幻化的人形太过逼真,又往往切中人的内心所思所想,所以便会诱惑人做出种种事情来,但它们本身却并没有伤人的本事。 只是,如果真这么简单,为何那白冰还会忌惮这些心魔? “啊,是了,”无名蓦然自言自语道,“她来这里,忌惮的不是心魔,而是杜鹃,所以就算眼见的只是心魔所化的‘杜鹃’,却也不敢不去理会,只因她怕万一对方是真的杜鹃。” 想通了这一节,无名顿时不再害怕眼前的“杜鹃”,反而笑嘻嘻地看着对方,道:“我现在要走,自己就能走出去了,何必跟你走呢?” 那“杜鹃”一愣,旋即阴惨惨地笑了,道:“小子,想不到你这点微末道行,竟然能看破我的化身。” 无名闻言也是一愣,道:“难道你的化身从没人看破过吗?” 对方冷笑一声,旋即变了付模样,却不是无名心中挂怀的鄂宛如又是谁? “你说呢?”对方扬手一挥,鞭子便向无名卷了过来。 无名呆呆地站在原地,眼见鞭子扫过自己脚底,却是消失不见了。 抬头一看,“鄂宛如”正巧笑倩兮地看着自己,道:“无名哥哥,你想我吗?” 怎么能不想?无名已然泪眼模糊。 眼前的“鄂宛如”这音容笑貌,无一不是那个带着几分顽皮和娇憨的初见少女模样。 只是无名知道,真正的鄂宛如,此刻只怕已长眠药王谷中了,是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这结界中的。 见无名已动情,“鄂宛如”叹了口气,秀眉微蹙,带着一丝哀愁,道:“我知道你是想我的,我救过你多少次了?若是没有我,你早已死了。” 无名也叹口气,道:“是啊,若是没有你,我早已死了。” “可是为什么每次我遇到危险,你都不在我身边呢?有时候,就算你明明在我身边,却也没有办法救我。看来你是丝毫不会将我这小丫头的性命放在心上了。唉——”又是一声长叹,“鄂宛如”伸出手来,捂住了脸。 无名明明知道眼前这“鄂宛如”是心魔所化,但对方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像是从他心窝子里掏出来一样,他本来就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这个多次救他性命,又对他情深义重的少女而痛悔,此时听“她”这么说,更是惶愧不已,汗如雨下。 “还有我,”一个声音道,“我也救过你的命,但你却要在我渡劫的紧要关头,用剑杀我!” 无名闻声掉头一看,只见龙隐赤足走来,冷冷地看着他。 “不,不,”无名喃喃道,“我没有……” “你虽然不是主观故意的,但你每次都害死很多人!”又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 无名只见铃铛双目流血,走向自己,一边走,一边还说:“只要和你沾边的人,都难逃一死。我看,你根本就是颗天煞孤星!” 无名一下子崩溃了,跪倒在地,双手抓扯着身旁的草地,痛苦地说道:“不错,我是天煞孤星,和我沾边就要倒霉了……” 周围那些无名熟识的“人”见状,都露出了一丝喜色。 “那你们怎么还不滚?”无名忽然大叫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已经拿着先前掉落在地上的那张“听话符”。 瞬间,只见这些“人”全都勃然变色,喝道:“你疯了吗?居然这么对我说话?” 无名笑道:“我没有疯,我现在已经不怕你。我知道你除了变来变去,扰乱人的心智让他们自残自杀以外,也没别的本事了。” “说得好!”一个少女的声音笑道。 无名循声望去,只见杜鹃此时已站在自己身旁不远处,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你该不会……”无名道。 杜鹃道:“你怕我还是心魔所化的么?你试试将那听话符贴上,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杜鹃了?” 无名看看手里的“听话符”,却是摇摇头,道:“既然我现在已经不怕心魔了,这‘听话符’也没什么用处了。” 杜鹃赞道:“想不到你居然能看破心魔的化身!” 无名奇道:“怎么?难道……” 杜鹃道:“这么些年来,你是第二个能看破它化身的人。” 无名道:“第一个是谁?” 杜鹃道:“自然……不是我了。” 无名道:“你不是不怕心魔吗?” 杜鹃左足在地上跺了两下,道:“从前我是不怕的,可是刚才竟也遭了这心魔的道,居然被它的障眼法给骗了。只看到它变的你又跑回森林去了,却没想到刚才一路追的都是个冒牌货!” 无名道:“那后来你又怎么……” 杜鹃笑道:“你这点微末道行,我绝不至于追那么久追不上啊?所以我瞬间便想到,只有心魔能来去无影,幻化无形,而且分身无数,也就不再追了。”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却还是留意着周围那些心魔所化的“人”,但见这些“人”居然都老老实实木木呆呆地听着二人说笑,也不禁佩服心魔的定力。 蓦地,只见树林处又走来一个人,指着无名,对杜鹃道:“你就不怕眼前这个还是冒牌货吗?” 无名一看此人,顿时叫一声苦,这人的形貌却活脱脱又是一个“无名”。 杜鹃狐疑地看看眼前的无名,又看看刚走来的“无名”,道:“这……” 第七章 真假难辨 无名举起手里的“听话符”,对杜鹃道:“我才是真的,你看!” 却见周围涌过来更多的“无名”,都举起手里的“听话符”,对杜鹃嚷嚷起来。 “我也有啊!” “我还能马上贴好让你检验呢!” “……” 杜鹃愣了一下,旋即道:“好,那就都贴上,一起跟我走呗!” 无名想:这倒的确是个办法。 于是,他对杜鹃大声喊道:“这一次,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回头,直到走出这片心魔控制的区域为止!” 杜鹃正要回答,却见一大批“无名”中,又有一半“无名”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的模样,一个个都对“无名”道:“好啊,贴上‘听话符’,跟我走吧。” 如此一来,真的无名和杜鹃一时间也都眼花缭乱了,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无名”和“杜鹃”,心里一阵阵发憷。 真正的无名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听着周围的“无名”吵吵嚷嚷,也不开口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终于大家都静默了,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一片静默中,突然无名大声喊道:“杜鹃,你站着别动,我来找你!” 其他的“无名”也跟着再一次纷纷叫嚷起来。 有和无名一样大喊“杜鹃,你站着别动,我来找你!”的,也有“我们快走,莫在这里耽搁,中了心魔的幻术!”的,还有高声叫道“杜鹃,你别管我,你先走吧!”的…… 杜鹃面上露出苦笑的神情来,还来不及回答,就只听到其他的“杜鹃”早已七嘴八舌地叫嚷了起来。 “好啊,你来找我啊。” “现在来不及了,还是快跟我走吧!” “不行,你还是快把‘听话符’贴上才是。” “……” 杜鹃看着这些逼真的“无名”和“杜鹃”,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只在心里想:你怎么能找到我呢? 无名也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理会其他的“无名”和“杜鹃”,只是用心感受周围散发出来的气息,同时拔出一直别在身后的古剑,对剑内的龙武道:“龙武,带我到真正的杜鹃身边去!” 龙武许久不曾被无名召唤,早已在剑身内憋得痛苦,这一次终于又有机会行动,想到自己已经身处皓雪所缔造的又一个冰原结界之内,并且有机会循着皓雪的弟子这条线索再见皓雪真身,更是兴奋不已,一得无名命令,立刻便颤抖着往前窜了出去,也不再提先前刚入结界时那傲慢的“要休养”的话了。 无名闭着眼睛,循着手中剑去的方向,走出十几步后,便已撞到了一个温软的身躯身上,他立刻用另一只手顺着这个身躯摸到杜鹃的手,一把抓起,紧紧握住,这才睁眼笑道:“杜鹃,我找到你了。” 杜鹃娇躯一颤,睁开眼来,只见无名正抓着自己的手,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她正要挣脱开来,却发现无名抓得更紧,并且急急地解释道:“心魔没体温的。” 杜鹃一怔,旋即喜道:“不错,我怎么倒忘了这一节。早知道也不用什么‘听话符’了,直接拉着手过去就好了呀。” 无名笑道:“早知道你该直接拉着我,飞过这片森林就好了呀。” 杜鹃瞪眼道:“这片森林上空可是有禁制的,除了心思澄澈的人能走过去,谁也别想走捷径!” 无名吐了吐舌头,道:“那可得像你从前那样,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去走这片禁地才行啊。” 杜鹃听他说“从前”“一个人走”“无牵无挂”时,不由得一愣,心里一闪念道:我从前也并不是每次都一个人走,只不过,那前来侵犯的白冰,就算跟着我来了禁地,也不可能成为我心里惦记的那人罢了。 刚想到这里,杜鹃又猛然想起师傅的话来,不由得侧眼瞥了无名一眼,想:难道,他真的会是她命中的生死劫吗? 她刚才竟真的有些惦记他,才会多年来第一次被心魔幻化的影像乱了阵脚? 但她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看上去虽然帅气,但本事还很低微的人呢? 是因为他坎坷的身世,还是因为他是自己千年来看到的第一个男子? “咱们走吧!”无名见杜鹃有点发愣,便轻轻摇了摇她的手,提醒道,“你说要我去帮你什么忙?” 杜鹃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对无名嫣然一笑,道:“不错,咱们总要一起去到那中心才行。” 说完,便拉着无名,径直走向冰原绿洲中心的那座活火山。 心魔的分身眼见二人手拉手向前走去,只得一边咒骂,一边又幻化出更多的虚化影像,试图过来拉扯无名和杜鹃,但他们也只是一些虚化的幻影,又怎能真的撼动二人呢? ※※※ 走出森林后,两人终于来到了一座地面炽热的山峰脚下,抬起头一看,只见眼前的山峰耸入云天,山峰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 一些岩浆冲刷而出的沟壑之中,缓缓蠕动着红色的熔岩,看上去犹如一条条火龙挂在山峰之上。 偶尔喷薄出来的火星,星星点点落在熔岩河流之旁,颇为壮丽。 空气因为热浪而有些扭曲,似乎冒着轻微的白烟。 无名一时有些恍惚,不由得想起了寻龙山地下的那道熔岩河流。 这时他们早已过了心魔所在的那片森林,无名却依稀觉得还有一个身穿鹅黄衣衫,手里握着鞭子笑嘻嘻的俏丽女孩儿,正缓缓朝自己走来。 杜鹃见他们已经离开了森林,无名还抓着自己的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呆,不由得挣脱开来,拿手在无名眼前打了一个响指,道:“跟我上去,怕么?” 无名清醒过来,又看一眼面前的山峰,道:“这是一座活火山?” 杜鹃道:“是啊。” 无名道:“去那上面干嘛?” 杜鹃笑道:“你答应了要帮我的忙啊,怎么?害怕了?” 无名摇摇头,苦笑道:“我没什么好害怕的,我只是担心,你本事那么大,非要带着我一起上去,反而我会帮了你的倒忙。” 第八章 婆娑纳 杜鹃笑道:“既然我本事这么大,你再怎么帮倒忙我也不怕。走吧!” 无名吃了一惊:“这么高!要走上去?” 杜鹃道:“那也没办法,你要知道,这里也是不能御剑的。” 无名抬起头来看看,这才道:“那就走吧,既然我答应了你,现在就是上火山也得陪你一起。” 杜鹃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有了这个,那些熔岩便落不到咱们身上。” 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张符纸来,往无名身上又是一拍,便贴了上去。 无名忙道:“这又是什么符?” 杜鹃笑道:“避火符,还能是什么符?快走吧!有什么话边走边说不好么?” 说完,向着山崖之上,迈步便行。 无名只觉得眼前一朵红云一闪,抬起头来,只见杜鹃已经如同一只羚羊般,敏捷地跳上了山崖,红色的长裙垂在脚边,与周围红色的天空仿佛融为了一体。 直到此时,无名才注意到杜鹃那圆白的脚踝,恰好与自己的视线平行,上面还绑着一根红色的绳子,绳子中间系着一颗极其小巧精致的铃铛。 杜鹃低下头,见无名怔怔地瞧着自己的脚发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于是飞起足尖,顺脚就是一踢,将无名踢了个滚儿,这才没好气地说道:“你看什么?” 无名从地上爬起来,脸微微一红,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顺着山崖,抓着一些峭壁凸起处,腾挪闪移,犹如一只灵活的猴子一般,片刻便已挂在山壁间,不断地向上移动起来。 看到无名灵活的身手,杜鹃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便不屑地哼了一声,三纵两掠,便越过了无名。 向上行得一段距离后,杜鹃又选了一块微微凸起的岩石,居高临下地站在上面,看着下方的无名,等到他离得近了,又掠出去好长一段路,这才再次停下来等他。 就这样,杜鹃走走停停,无名一口气不歇,二人居然就这么爬上了活火山的山棱处,站在了圆形的火山口面前。 一路上,无名虽然明明能看到周围有越来越多的火星炸裂在身边,但每一次这些火星都还不及碰到自己的衣衫,便已被弹了开去,这自然是杜鹃给他的“避火符”之功了。 这符纸功效已经如此厉害,那写出这符纸的人,更不知道有多高的法力了。 是皓雪师叔,还是眼前这个自称已在结界内呆了千年的少女? 还有,如果说这处结界之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事物,为什么这结界除了火山下那片森林里的心魔,便再无其他生物存在? 还有,之前他在白湖宫外的水洞之中,不是亲眼看见过一只螃蟹消失在了结界入口处,这才绝处逢生,来到这里的,为什么杜鹃却说这里除了千佛派的人,别人都进不来呢? 还有那白冰,她又为什么能进来,而且还认识师傅龙隐,难道她也是千佛派的? 无名斜眼看了一眼杜鹃,只见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脚下火山口里汹涌的红色岩浆,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她在等什么?又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师姐,”无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要我帮你什么忙啊?” 杜鹃却像是没有听到无名的问话一般,只是痴痴地看着火山口内出神。 无名也低头看去,只见火山口里面,除了汹涌喷薄的岩浆,并无他物。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啊。”无名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次说道,抬起头来,却见杜鹃仍然死死地盯着火山口内,但眼睛此时已经睁得更大,脸上也露出了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还有几分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无名忙顺着杜鹃的目光所及看去,一望之下,也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却见在火山口内的岩浆正翻翻滚滚,冒起一个岩浆组成的小山包来。 这小山包仿佛被什么力量拱起来似的,不断地向上翻腾。 整个火山口内犹如煮沸了的锅一样,但却又只有这一个翻滚升腾的岩浆水泡向上升起的速度最快。 火山要喷发了? 无名刚一念至此,只见那水泡果然炸裂开来,无数火红的岩浆霎时间冲天而起,喷薄而出,又如密集的火焰瀑布一般,从中心向火山口的四周倾泻流淌。 无名抬起头来,看着朝自己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岩浆,虽然因为“避火符”的关系,他根本感知不到这些岩浆几乎烧融一切的威力,却还是本能地想要转身跑开。 感觉到身边无名的异动,杜鹃顺手一把就将对方拎了回来,低声喝道:“别乱动!” 无名此时也真是动不了了,因为那些岩浆虽然落不到他和杜鹃身上,但却仍然遮天蔽日地挡住了一切。 此刻,他和杜鹃二人就好像站在一块岩浆交织的伞下一样,看周围红色的岩浆裹挟着砸下火山去了。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奇观,无名真是第一次见到。 片刻后,岩浆落尽,无名和杜鹃这才再次低头看向火山口内,只见一朵红色的花苞,正悬在火山口的半空中,从花苞内发出了隐隐的白光。 随着这白色的光亮越来越亮,红色的花苞也开始缓缓地绽放起来。 杜鹃一直目不转瞬地盯着这朵花,眼见这无根之花已开始绽放,不禁轻轻吁出一口气来,低声道:“婆娑纳,你终于肯开花了么?” 无名道:“什么?” 杜鹃轻声道:“这就是结界内,千年才开花一次的婆娑纳啊!” 无名道:“婆娑纳?这是什么花?” 只见那婆娑纳虽然开得缓慢,但此时也已经完全绽放了开来,红色的花瓣簇拥着一根通体雪白,发出晶莹剔透的光芒,犹如白玉一样的花蕊,看上去好似出尘脱俗的仙子般美丽。 蓦地,无名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风刮过自己的脸颊。 紧接着,一团红云飘过,等他再次定神一看时,只见杜鹃已经甩出了红色的绸缎,缠上了那朵婆娑纳,正试探着要将它拉过来。 第九章 绿洲消失 杜鹃拉了几下,发现那朵花竟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拖住,怎么也拉它不动,不禁微一沉吟,想起从前师傅说过,婆娑纳开花,虽是千年一次,却也须得遇到了有缘之人才会绽放。 自己这些年来,时时来此,可从来也没遇到婆娑纳开花,今天这师弟一来,就遇上了这千年难见的景象,难道他当真是能让婆娑纳开花的应劫之人? 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侧过头去,看了无名一眼。 无名和杜鹃目光相接,便立刻问道:“师姐,要我帮忙吗?” 杜鹃心道:这小子现下倒也乖巧。 无名见杜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便忙走了过去,站到杜鹃手边,伸手拽住杜鹃手里的红色绸缎,和她一起用力往里一拉。 这一次,那婆娑纳果然便轻轻柔柔地漂浮在半空中,被二人手中的红绸一拉,就给拽了过来。 将婆娑纳拖到身前近旁时,无名这才看清原来那朵花并非完全的无根之花,在花朵下方,仍然有一支细细的枝蔓与之相连,只是这枝蔓通体赤红,先前在那火山口内的岩浆火光映照之下便看不出来。 这朵婆娑纳,竟然是一朵从岩浆之中生长出来的花? 无名看向杜鹃,只见她一脸的狂喜惊讶,待得那婆娑纳到了手边,这才伸出手去摘。 杜鹃的手指刚要碰到花瓣,那婆娑纳却又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滴溜溜地一转,便飞快地滑了开去。 无名和杜鹃同时惊呼出声,一起用力往回一拽。 那婆娑纳便飘了回来,刚好浮在了无名的手边,无名便也像杜鹃一样,试着伸出手去,想要帮她采摘下那朵娇艳的婆娑纳。 杜鹃正要告诫他别乱动,却见无名的手指居然已经捏住了婆娑纳的红色细枝,不由得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无名此时也有些紧张,见那朵花并无异动,这才手中逐渐使力,掐断那红色的细枝,将这朵通体鲜红,只花蕊纯白的婆娑纳给摘了下来,拿在手里。 这婆娑纳刚一摘下来,已经断掉的枝蔓便“嗖”的一下,迅速地沉入了火山口内的岩浆之中。 紧接着,只见那火山内的岩浆又一次翻翻滚滚,不断涌动着向上升腾,似乎马上就要沸腾,此时,整座火山也都开始摇晃起来。 无名此时毫无防备,一下子立足不稳,身子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便要朝火山口内栽倒。 杜鹃忙一把拉住无名,皱眉看着他手中的婆娑纳,沉吟不语。 无名惊魂未定,只见周围山石纷纷滚落下山,而火山口内岩浆汹涌,虽然知道这岩浆此时伤不了自己,但还是禁不住变了脸色,更不由得伸出另一手去固定先前杜鹃拍在他后肩上的“避火符”。 这张避火符现在可是保命符,万一像之前在森林里那般掉了,可就不止是被心魔迷惑心智那么简单了。 杜鹃一手抓着无名的胳膊,一手伸到无名胸前,道:“给我。” 无名抬头看了一眼杜鹃,忙将手里的婆娑纳递给了她,同时道:“我本来就是帮你摘的。” 杜鹃心中一宽,旋即感到花已入手,于是顺手便放进了自己腰间的布袋内,又看一眼已经再次喷涌而出的火山岩浆,也不再多花,拉着无名,立刻朝山下一路狂奔。 无名和杜鹃手拉手一路跑,一面伸出另一只手按住后肩上的“避火符”,同时嚷嚷道:“慢些啊,慢些,万一这避火符掉了……” 杜鹃头也不回地道:“再过得一时三刻,这避火符的功效也没啦。” 无名一怔,这回不待杜鹃使劲拽他,也是发足飞奔。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足不停步地冲下火山山崖,再一次冲入了森林。 森林中尽管仍然有各种各样的幻影飘动,但两人都目不斜视地从中间穿了过去,根本不曾驻足片刻。 又跑出好长一段距离后,两人这才回头一望,只见大波大波的红色岩浆正缓缓涌来,流动速度虽然慢,却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所过之处,那些树木和各种心魔所幻化的人形,便消失在了熊熊烈焰之中。 无名骇得话也说不出来。 杜鹃也是一拉无名的手,再次和他一起奔跑起来,直到跑出这片不能御剑飞行的冰原绿洲,这才带着无名飞上半空,迅速遁走。 无名被杜鹃带着飞行,只听耳边风声啸过,脸上被一阵一阵寒风刮到,犹如刀割般又冷又刺痛,低头一看,却见先前那一篇冰原绿洲已彻底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红褐色地火焰湖。 这火焰湖周围,却又是冰封一片,只那火焰岩浆侵蚀下,又汪着一圈冰水,周围的地面霎时裂开了无数条裂缝,坑坑洼洼的。 想起先前在寻龙山见到的冰火两重天景象,无名不禁心想:这千佛派当真奇怪,选的炼功之地,总是这种诡异的地方,不是冰就是火。 正想着,杜鹃已带着他飘然降落到一块冰峰之上的空地,并随手将无名一抛,甩在冰面上,旋即连看也不去看一眼刚刚被她毁掉的那块绿洲,就忙不迭从腰间布袋里掏出那朵婆娑纳来,拿在手里,嘴角含笑地仔细端详起来。 无名见杜鹃很是高兴,便道:“你刚才带我去那儿,就是要帮你采下这朵花吧?” 杜鹃点点头,道:“不错,我原本也不抱希望的,只是既然好不容易有人来了结界,我总得带去试试。没想到你果真便是那有缘之人。这么说来,你真的就是我的生死情劫了。” 无名吓了一跳,道:“怎么会……” 只见杜鹃此时眼中已经露出一丝异样的光,不由得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杜鹃一手拿着婆娑纳,一手拔出剑来,剑尖直指无名,缓缓朝他走来,口里说道:“我师傅说了,我修炼进境要想再进一步,非得借这婆娑纳之灵力不可,可要等这婆娑纳开花,非得有千年之机,而且还非得遇上有缘之人才行,可这有缘之人,却又是我的生死情劫。所以……” 第十章 恩怨情仇 “所以你要杀我?”无名问道。 “抱歉得很……”杜鹃点点头,提剑更进一步道。 无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倒让杜鹃吃了一惊。 杜鹃喝道:“你笑什么?” 无名笑道:“师姐,你是喜欢上我了吗?” 杜鹃脸一沉,道:“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喜欢你?” 无名止住笑声,正色道:“既然你没喜欢上我,我又怎么会是你生死情劫?难道你是怕以后会喜欢上我吗?” 杜鹃上下看了无名一会儿,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无名道:“既然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那为什么皓雪师叔三言两语,你就断定我一定是你的生死情劫?再说了,就算我真是你的劫数,难道你除了拔剑杀我,就没别的法子可以破解?” 杜鹃心中一动,手里的剑垂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一个人独自守在结界内修炼,本来就很寂寞,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来作陪,真要是一剑杀了无名,又要重复以前那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日子,虽然那样进境更快,但总归是很无聊的。 有个人能陪在身边,偶尔一起说说话,无论如何也比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强。 一念至此,杜鹃便飞快地瞟了无名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么如果你是我,你又还有什么法子?” 无名道:“我要是你,现在就把这命中注定的情劫立刻送出这结界,今后永远也不再和他见面,自己还继续留在这结界里继续修炼我的,这么一来,对方不也当死了一样么?” 杜鹃听了,看着无名,道:“原来你说来说去,还是想我放过你。” 无名道:“这法子不好吗?” 杜鹃摇摇头,道:“可是你一来,就把进出结界的传送法阵都给破坏掉了,现在我们俩谁也没办法离开这里。” 无名道:“可是你一定有办法修好这法阵的不是?” 杜鹃道:“这我可没试过。我从前可从没想过,法阵会被这样简单的方式给破坏掉。” 无名双手一拍,道:“是啊,所以你看,就算是生死情劫,也说不定破解方法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师姐你提剑杀人,万一你真把我杀了,那岂不是伤了咱们的同门之谊么?” 杜鹃秀眉微蹙,点点头,坦然道:“不错,刚才的确是我一时冲动了。不过,就算我不杀你,你一离开这结界,左右也是要死的。” 无名道:“难道这结界传送法阵,只能通往白湖宫那水洞?” 杜鹃叹口气,道:“你以为呢,只要你从这里一出去,立刻就会惊动那白冰,就像她一来,立刻便会惊动我一样。” 无名怔了,他现在这样出去,可打不过白冰,就算对方不来打他,就像先前那样堵住他在水下,憋也憋死了他。 杜鹃见无名无言以对,又轻轻叹了口气,道:“所以……” 无名看她手臂微动,似乎又动了杀掉自己来个永绝后患之念,忙道:“所以你就算真的想我死,又何必自己动手杀我呢?不如趁早修好法阵,再赶我出去就是了,我如果死在白冰手里,那也就当没来过这里一般,绝不怨恨你。” “但,要是你……” “要是我侥幸逃得性命,也绝不再来打扰你在这结界里的清修就是了。”无名道。 杜鹃收起了剑,道:“好吧,可要是那传送法阵修不好的话……” 无名道:“如果修不好,这里这么大,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总之不再见面也就是了。” 杜鹃道:“可要是我明知道这里已不再是我一个人,既然有人陪着我,我总是会忍不住来找你说说话的。” 无名哭笑不得地道:“原来师姐还是怕你自己竟然会喜欢我吗?” 杜鹃怒道:“胡说!” 无名道:“既然师姐你不会喜欢我,那么这生死情劫之说,也未必可信。再说了,皓雪师叔如果真有那通天彻地,占卜未来之能,难道就算不到她自己最后竟会,竟会……入那什么冰棺之内吗?” 杜鹃道:“你道我师傅为什么会在冰棺之内?” 无名摇摇头。 杜鹃道:“还不是为了你师傅。” 无名听了这话也并不如何诧异,他早已隐隐猜到,在上一辈的恩怨之中,龙隐、皓雪和龙武之间有许多误会,龙武也曾和自己说起过一鳞半爪的情由,只是龙武的讲述中未免有些自以为是,不尽不实的地方。 现在听杜鹃如此说,无名便趁势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师傅却是从未和我说起过。” 杜鹃愤愤道:“他有负我师,自然没脸和自己的弟子提说。” 无名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宗主他,他对皓雪师叔其实是很……很挂念的。” 杜鹃瞥了他一眼,道:“既然你师傅没和你说起过我师傅,你又怎么知道他挂念我师傅?” 无名道:“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的。” 杜鹃道:“好吧,就算他真的还挂念我师傅,那为什么又要背叛她?” 无名摇摇头,道:“也许是……是误会呢?” 杜鹃冷笑道:“你可知道那白冰是谁?为什么一心要找你师傅?” 无名沉默了,心中已隐约猜到几分,迟疑道:“难道她也……” 杜鹃道:“不错,白冰当年,也曾和你师傅有过一段孽缘的。” 无名想了想,这才缓缓说道:“是非曲直,我们俩又不是当事人,谁能说得清。再说了,不管他们长一辈的有什么恩怨,我们也不好……不好置喙的。” 杜鹃脸微微一红,道:“你师傅做得,我们便说不得?” 无名道:“皓雪师叔说说也就罢了,师姐你既然没见过我师傅,也不了解他的为人,单凭你师傅一面之词,就妄下判断,这不大好吧。” 杜鹃道:“他是你师傅,你自然袒护他。” 无名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单凭别人说就信了,未免太……太草率了。” 杜鹃怒道:“难道我师傅会骗我?” 无名道:“我觉得,皓雪师叔她并不是在骗你,只是……难道她说的一切就都是对的吗?万一她自己本身就弄错了呢?” 第十一章 分道扬镳 杜鹃一呆,这她可从没想过。 无名见杜鹃不说话了,便也沉默了,只在心里暗暗发愁,同时一面缓缓地往后退了几步,和杜鹃保持一点距离,虽然这点距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好歹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实在无意再去招惹她。 杜鹃忽然叹口气,道:“或许吧。” 侧头一看,只见无名已站到一边去了,同时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不禁莞尔一笑,道:“你还怕我会杀了你?” 无名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才说道:“其实,我心里也有些矛盾,又怕自己被你一剑杀了,又怕自己万一真给你带来了什么祸事,再连累到你,可……可不太好。” 杜鹃道:“你别再说啦!我本来也不想杀你的,只不过怕你是应劫之人,有误我的修道之途而已。不过……” 无名心砰砰乱跳起来,双眼直盯着杜鹃,怕她一时半会儿又改了主意,正想命令龙武出来“护驾”,幸而杜鹃接着便道:“不过我现在想通了,且不说你和我本来份属同门,你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刚才你还助我取到了婆娑纳,有了这朵花,我的修炼进境也只会更快。所以……所以你只要不来伤害我,我也就不必出手杀你。” 无名忙道:“正是!师姐你本事那么大,我怎么能伤害到你呢?” 杜鹃瞟了无名一眼,道:“我师傅本事那么大,不照样被你师傅给伤了!” 无名心道:因为我师傅本事更大啊。但口里却道:“皓雪师叔那是……那是情伤,不一样的。” 杜鹃道:“万一我也因你受了情伤呢?” 无名心中突的一跳,看杜鹃神色如常,并无任何波澜起伏,似乎这句话便是天底下最自然的话一般,想她原来一直独自在这修炼,与世隔绝,可说是并不懂男女之爱,只是听她师傅叮嘱了不少,所以朦朦胧胧知道她有一关生死情劫而已吧。 现在无名是她千年来第一个见到的男人,所以也难怪她把自己当成她未来生死情劫的应劫之人了。 无名忙道:“这怎么会?师姐你不是说,你不会……不会喜欢上我的吗?” 杜鹃又上上下下地看了无名好一会儿,才道:“不错,在见到婆娑纳开花之前,我本来也以为你绝对不会是那人。可婆娑纳是你采摘给我的,不是吗?” 无名道:“可那是……那是为了帮你啊,难道就因为我帮你采了朵花儿,你就喜欢上我了吗?那你要是出去了,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男人愿意给你采花,难道你个个都喜欢?又或者,你为了害怕自己喜欢上他们,便把所有给你采花的男人都杀了不成?” 杜鹃想了想,这才噗嗤一声,笑道:“可不是吗?” 无名见杜鹃笑了,心里也想:她的确很美啊,可惜……年纪太大了。她要是在这里守了上千年,那么做自己祖宗都够年龄了,怎么会和自己产生什么忘年之恋?况且,宛如她…… 想到鄂宛如,无名心中一阵刺痛。 她救了自己很多次,可自己,从来也没有保护过她,回报过她一次。 如果没有她,自己早已死了,或者已在灵界和父母亲人团聚,或者已经重新投胎做人了,那么父母之仇,也就无需再想。 可,也正是因为她,自己今时今日才会搅入这种种新的烦恼里,而这修道世界的残酷,动辄生死,反而比做普通人在尘世间经历得更频繁。 杜鹃见无名脸色黯淡,想起他之前那般信任自己,和自己说了他所有的往事,他身世已经很孤苦无依了,还差点儿被自己一时冲动给杀了,当真可怜。 不过,如果他所言不虚,他这人果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每逢大难,总是他身边的人都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想到这里,杜鹃又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他万一真是那应劫之人,我和他在一起,确实有生死之忧,万一也像他之前身边那些人一样,竟然因他而死……那自己千年道行,可真是功亏一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杜鹃脑海里蓦然闪过师傅身入冰棺之前那痛苦缠绵的样子,想我和千万不能和师傅一样,明明有机会渡劫升仙的,却因为这些情情爱爱自毁前程。 眼见无名此时也正呆呆出神,正是自己下手的好时机,杜鹃突然伸手一指,祭起飞剑,径直射向了无名。 无名本来正在出神,等他一眨眼发现杜鹃的剑竟然已射到自己面门前时,也只能暗自叫道:我命休矣! 杜鹃突然手指朝旁边一引,将飞剑去势带得歪了,那飞剑便刚好划过无名耳畔,在他身后滴溜溜地绕了一个圈儿,又飞回了杜鹃手里。 原来刚才眼看要得手了,杜鹃突然一下子又心怀不忍,终于还是将剑刺偏了。 “滚!滚得远远的!”杜鹃突然大声喝道,“我不杀你!但也不想再看到你!” 无名不等她如此喊叫也要闪人了,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师姐,比起外面那可怕的恶女人白冰来还更加不可捉摸。 脾气心思转换如此之快的,无名从前只在那“人皇”身上见识过。 伴君如伴虎,无名心里,先前对杜鹃积攒起来的好感此时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听杜鹃喊自己“滚”,正是求之不得,立刻拔出无名剑来,在心里命令龙武道:龙武,这回可是又要逃命,快带我走! 龙武一边臭骂无名是个倒霉蛋,谁挨他谁倒霉,一边却是由于血咒的威力,而不得不听命于无名,全力驱使无名手中的无名剑向前一阵疾驰,拖动无名从冰雪山峰上一路滑了下去。 杜鹃见无名果然“御剑”走了,一时倒愣在了原地。 就这么一愣神,无名剑已经拖动无名,从冰雪山峰上俯冲下山,去得远了。 本来杜鹃此时如果也御剑跟上,还是能追得上无名,但她终于咬咬嘴唇,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第十二章 冰棺 无名被龙武拖着飞离了杜鹃后,回头见杜鹃并没追来,这样行得一段距离后,便也喊了停,接着便落到白茫茫的冰原大地上,收起剑来,自己缓缓向前步行。 无名想,纵然这里是一处与世隔绝的结界,但总有与外界相连的边界,自己就算暂时不能通过那传送法阵再出去,至少也要寻到一处相对僻静之地,先调整休养生息,修炼心法。 自己之前一直受制于人,便是因为实力不如人。 就这样,无名一直向前走去,可他走了很久,周围都是同样的冰雪之景,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令人心生厌倦。 “就这样的地方,她也能一个人呆上千年之久,单这份耐力,就没人能及得上。”无名心想,同时伸出手去,在虚空中抓了两下,几瓣雪花便在他手中融化了。 奇怪的是,这雪花触手虽然有一丝丝凉意,但无名却也并不觉得如何冰冷。 对于自己现在这种寒热不惧的特殊体质,无名倒是暗明其理,知道是因为龙珠灵力融入血脉所致。 一想到自己今后修炼,一半都是在为龙武作嫁衣裳,无名颇有几分郁闷,但转念又一想,如果没有龙武这颗龙珠,自己也不会得到诸多奇遇,更没机会接触修仙一道了。 又走了一会儿,无名终于感到疲累不堪,加之周围景色又没什么变化,一阵倦意袭来,无名不由得打了个呵欠,便随意找了块看起来地势相对高一点的冰原,往地上一躺,将剑抱在怀里,对剑内的龙武下令道:“你要一发现有人靠近我,便先刺那人一剑再说。” 这才放心大胆地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 “喂!快醒醒!”一个声音在无名耳畔叫道。 无名睁开眼睛,只见杜鹃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同时伸手不断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师姐!”无名一惊,翻身坐起,却见怀里的无名剑此时已经被一块巨大的冰块封住,在冰块内发出异样的夺目光彩来。 想是因为杜鹃在他睡着了时过来,龙武记得无名先前的命令便想先驱动无名剑刺她一剑,结果却被对方用法术冰封了起来。 无名叹口气,他早该想到这一点了,这里只有他和杜鹃二人,杜鹃连白冰都不惧,又怎么会害怕他手里的无名剑呢? 想到这里,无名心道:“龙武,停下来吧。” 无名剑果然依言不动了。 杜鹃见无名已经醒来,而且他怀里的无名剑也不再有攻击异动,便顺手按上那块封住无名剑的冰块,念出了解咒的咒语。 无名趁着杜鹃施法解咒的瞬间,看了一眼周围,这才蓦然大吃一惊,期期艾艾道:“这……这……怎么了?” 原来,就无名睡觉这一会儿功夫,早先一片完整的冰原已成了一块块飘在水中的浮冰,四周尽是条条沟壑,有些薄一点的浮冰下面,已经看得到潺潺流水。 他和杜鹃所在这一块浮冰,虽然又大又厚,但边缘地带却也在水浪拍击下不断被侵蚀着,一小块一小块的剥落着。 冰面上笼罩着一层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的薄薄水汽,看上去确有几分仙气缭绕之感。 杜鹃解开无名的剑后,便飞快地对他说道:“咱们得赶去冰棺那里救我师傅。” 说着,也不等无名答应,就一把抓了他的手,御剑而起,径直飞离了此地。 无名迷迷糊糊地又和杜鹃见面了,见她这次不但没有再动手杀自己,反而要自己和她一起去“冰棺”救人,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没想通其中关节,但知道这是为了皓雪师叔,便也任由杜鹃抓着他一路御剑飞行。 只不过,自己本事低微,究竟为什么她非得带上自己去救人却是不太明白。 身在半空中,无名低头看去,只见此时整个地面都已是冰雪消融,水漫冰原之景,想起之前他和杜鹃采摘掉那座火山口内的婆娑纳之后,那一大片火焰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杜鹃带着无名,一路御剑,直至来到一处壁立千仞的冰柱上的平原地带,这才缓缓降落下来。 无名落地后,看着眼前的一座冰雕宫殿,不由得“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怎么了?”杜鹃道。 “我……好像来过这里。”无名道,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那怎么可能?”杜鹃道,“以前我从没带别人来过这里。这一次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会带你来。” 无名点点头,道:“我当然没有真的来过这里。只不过,从前在寻龙山,我师傅他居住的主峰便是眼前这样子的,只不过他的宫殿不是用冰雕成的,但四周也还是被冰雪所覆盖。” 杜鹃哼了一声,对无名招招手,道:“你跟我来。” 说完,迈步便朝冰雕宫殿内走。 无名有些迟疑地看着杜鹃,并不动身。 杜鹃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见无名还呆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不禁生气地一跺脚,埋怨道:“来呀!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师傅她……” 话犹未了,整座冰柱已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 杜鹃奔到冰柱边缘,看了一眼下方的情景,脸上变色,回头就往冰雕的宫殿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对无名喊道:“快来帮我!不然大家一起玩完。” 无名当此之时,也不暇细思,只得跟着杜鹃朝冰雕宫殿内跑去。 进入大殿后,无名发现这里面的构造果然和寻龙山主峰大殿内的构造十分相似,也是空荡荡并无一桌一椅,除了支撑大殿的冰柱,便只剩下大殿正中,三级台阶上一副竖立的冰雕棺材了。 棺材之内,隐隐约约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只见杜鹃三两步跑到台阶之前,跪倒在冰雕棺材之下,口中叫道:“师傅,弟子把他带来了。” “无名,你快过来。”棺材内,突然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似一朵冰凌花般清冽。 无名一怔,这不是……不是…… 第十三章 破棺 “皓雪师叔?”无名愕然道。 “对,是我,你终于见到我的本体了……”冰棺内的女子答道。 “本体?”无名蒙了,瞬间又明了:之前在寻龙山冰封幻境内见到的,只是她的一缕残念,并无实形。 现在这冰棺里的女子,才是皓雪的真身。 “你且……上前来。”皓雪在冰棺内说道。 无名依言走了过去,来到冰棺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冰棺内的皓雪说道:“寻龙派弟子无名,参见皓雪师叔。” “事态紧急,这些虚礼就免了吧。”皓雪清脆的语音从冰棺内传了出来。 跪在冰棺之下的杜鹃此时忙应和道:“不错,师傅,咱们还是快……” “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皓雪忽然果断地说道。 杜鹃一怔,焦急地叫了起来:“可是师傅……” “行了,我意已决!”皓雪清冽的语音从冰棺内传了出来。 杜鹃侧过头去,朝身旁的无名连使眼色,含义很明显:快说服师傅和我们一起,赶快走! 无名这时早已抬头看了那冰棺多时,发现这冰棺的冰层看起来并不很厚实,隔着冰层,冰棺内的皓雪衣带飘飘,秀发丝丝都看得清楚。 回想起之前在寻龙山冰封幻境内看到的皓雪残念所化躯体,也是这般要冰封在一个冰块之内,而当幻境崩塌时,那皓雪和幻境也是共存亡,猛然心中清明,不禁脱口而出道:“皓雪师叔,您可是被下了什么禁制,所以不能离开这里?” 皓雪点点头,道:“你果然是个明白人。” 无名又道:“那我和师姐合力,可能救您出去?” 皓雪道:“那是自然,否则我也不会让杜鹃带你来这里了。” 杜鹃和无名二人皆喜极起身,齐声道:“怎么办?” 皓雪道:“你们二人若一人使冰剑,一人使火剑,冰火合力,必能助我脱困。” 话音刚落,只听呛啷一声,杜鹃的剑已出鞘,握在手中,随着她指尖抚过剑身,一层薄薄的冰雪便已笼罩在剑刃之上。 杜鹃目视无名,道:“你还愣着干嘛?” 无名见状,瞠目结舌,怔了一下,这才惭愧不已地说道:“我……我不会……” 话犹未了,无名忽然脑中清明,忙拔出剑来,在心里命令道:“龙武,快!用火剑!” 龙武此时早已感应到周围的一切,只是苦于皓雪分身之前在幻境内所下的血咒逆生术,不得无名征召而无法做出行动,只能在剑内干着急,现在得到无名命令后,自然使出浑身解数来,激荡得那古剑阵阵抖动,剑上倒也确实在龙武的运力之下,发出了白色的夺目光亮,只可惜并无火焰笼罩在剑身之上。 皓雪见了,直对无名摇头道:“虽然你是寻龙派弟子,但你于火系术法并不精通,所以不成的。” 无名忙在心里对龙武道:喂!你看清楚,现在可是要救你心爱的皓雪,她说了,要用火剑配合冰剑,才能…… 龙武怒道:他大爷的!老子不会火系术法啊!咱们千佛派里,只有龙隐这混蛋是学的火系!你不是学过一些火系术法的入门心法吗?赶快给老子用起来啊! 情急之下,脏话粗口连篇,连“神龙后裔”的身份也不顾及了。 无名听了,也只能苦笑笑。 杜鹃在一旁听了师傅皓雪所言,又看无名脸上露出无奈地笑容,也知道这人本事低微,帮不了自己,不禁也愤怒地涨红了脸,对无名喝道:“你这臭小子!该不会是故意不出全力的吧?” 不等无名分辨,又转向皓雪,道:“师傅,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帮您离开这冰棺了?” 皓雪并不理会杜鹃,只是对无名说道:“我本来以为,你离开寻龙山这么长时日了,又有龙珠助力,于火系术法已有所小成,没想到你这么久以来,却还是……” 无名顿首道:“弟子惭愧,虽然拜师寻龙山,但两年多来除了会一点入门心法,一直未得师傅其他术法真传,所以……所以我一直修炼的,其实还是您和龙武师叔的千佛派术法。” 皓雪点点头,道:“那也是命数使然。” 就在此时,大殿已开始震动起来,殿内的冰层也都起了一丝轻微的裂缝。 空气中,隐隐飘来一丝暖和的风。 杜鹃见状更为情急,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垂泪道:“师傅,都怪我……” 说着,将先前在活火山口内采摘的婆娑纳从布袋里掏了出来,捧在手里,道:“都怪我从前听你说有了这千年开花一次的婆娑纳,修炼进境能一日千里,这才没有先来问过您,就着急带他去帮我采花了,都……都怪我……” 皓雪长叹一口气,道:“杜鹃,你不必自责了。这都是命数。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无名二人能破界出去!” “破界?”杜鹃闻言,愕然道。 皓雪郑重地道:“是的。待会儿结界一破,你就带着无名火速离开这里!” “您要我带他走?那……那您呢?”杜鹃急道。 皓雪不答,只是看着无名,道:“我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二人帮我办到!” 无名道:“是关于我师傅的事情么?” 皓雪点点头,道:“是的。” 三人说话功夫,大殿已在剧烈的摇晃中有越来越多的冰块往下掉落,就连皓雪所在的冰棺也起了一丝裂缝。 杜鹃见状,一下子又跳了起来,伸手指着那冰棺道:“师傅,这冰棺不是要开了吗?” 皓雪道:“没有冰火双剑护法,冰棺一开,我的气息立马会引来四方惊雷,届时生死一线,我也只能全力应对,但你们却可趁着这结界被外力破开时,一起离开此地。” 杜鹃闻言,忍不住道:“师傅,究竟是什么事?一定要……要带上他一起?” 皓雪道:“冰火双剑!” 说着,突然双手平推,将冰棺从内向外破开,伴随着碎裂成无数冰屑的冰棺粉末,从里面轻灵地飘了出来。 无名和杜鹃见皓雪居然能自己从冰棺内破棺而出,都是大吃一惊,不由得双双跃了开去,满脸震惊地看着皓雪,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十四章 授谱 皓雪一出冰棺,旋即朝惊愕不已的无名和杜鹃二人招招手,道:“都上前来。” 无名和杜鹃不由得相互对视。 杜鹃忽然满面通红,低下了头,急匆匆走到皓雪身边。 无名随即也来到皓雪身旁另一侧,与杜鹃相对而立。 此时,冰雕大殿的屋顶、冰柱和地面都已在剧烈的摇晃中碎裂成无数大小不一的冰块,除了三人站立的中心地带,其余地方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往下凹陷。 皓雪伸出纤纤玉手,各执无名和杜鹃二人的一只手,闭上双眼,低声吟诵了几句咒语。 下一刻,皓雪、无名和杜鹃三人已置身于一片繁花似锦的山谷之中。 无名愕然地环视周围,道:“我们已经出来了吗?” 皓雪摇摇头,道:“这不过是我耗费灵力,倾力织造的另一个幻境。在这个幻境内的时间流逝比外面要快许多,我们即便在这里呆上一整年,一旦离开这里,仍旧是回到那边正在崩塌的结界之中。” 无名道:“既然回去还是面临危险,那咱们能干脆一直留在这里终老吗?” 皓雪瞥了无名一眼,道:“就算你肯,我也不愿。幻境再美,终究也只是幻境。更何况,我还需要你帮我去找你师傅,那就非想法破除结界禁制,离开这里不可。” 杜鹃道:“师傅,那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您是要……传授我们冰火双剑的修炼之法了?” 皓雪点点头,道:“不错。” 杜鹃有些迟疑地看着皓雪,道:“可是您从前说,您再也不会练这双剑了?” 皓雪道:“陪我练剑的那人,现在都生死不明,所以我的确是不会再练。不过,你和无名能练啊。” 杜鹃不屑地看了无名一眼,道:“他?他现在连筑基都不成,如何能和我一起练冰火双剑。” 皓雪道:“道术是可以慢慢练的,唯有赤焰剑难得,世间仅此一柄,既然赤焰剑都已认了他为主,和你的寒冰剑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无论他现在道法高下如何,未来能和你一起使冰火双剑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 无名忙道:“这是无名剑,不是赤焰剑。” 皓雪道:“我知道,它原来的名字,本来是叫做赤焰剑的,后来才改了名字。” 无名点头道:“原来如此。” 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皓雪师叔,我想问一件事。” 皓雪道:“何事?” 无名道:“龙武师叔当年,究竟是被谁禁锢在寻龙山地宫的?” 皓雪长叹一声,道:“是我们的师傅,千佛派开山祖师,青灯道长。” 这是无名第一次听到“祖师爷”的名号,觉得这位祖师爷颇有点奇怪,既自名“青灯”,又创派“千佛”,总以为这派传人所修炼的,应是佛法密宗之流,哪知道却是“冰”、“火”等五行道术之法。 皓雪见无名呆在原地不作声了,便轻声道:“从前,我也一直以为是你师傅下的手,谁叫他……” 脸上红了一红,这才接着道:“谁叫他那时和那白冰……唉,他总说我错怪了他,可那白冰甚至连我的冰系术法也知晓一二,不是他透露给她的,还会有谁呢?” 见无名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皓雪这才醒悟自己一旦提起龙隐和白冰的往事纠葛,仍然心情激荡,说话颇有些语无伦次,以至于令人费解。 皓雪忙定了定神,道:“总之,我现下知道了,的确……的确是我错怪了他。” 无名闻言,看了一眼杜鹃,只见杜鹃霎时间也是满脸通红。 皓雪接着又幽幽地道:“可惜的是,他现在……终究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无名道:“皓雪师叔,您放心吧,师傅他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皓雪点点头,黯然道:“但愿吧。不管怎样,我们现在身入第二重幻境,算是又偷得了一份时间,所以我现在要把冰火双剑的剑谱正式传授给你们。日后你们练成双剑,再……” 无名喜道:“我明白啦。等我们练成冰火双剑,再从这幻境出去,就能在结界内您说的惊雷下击时为您护法了,对吗?” 皓雪苦笑道:“要练成冰火双剑谈何容易?你竟然想在一年时间内便练成么?那终究是不成的。” “那……”无名茫然地看着皓雪,不明所以。 杜鹃此前一直低头无言,此时才抬起头来,一双妙目紧盯皓雪,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傅,那您从前所说,原来我的生死情劫真的是他么?” 无名飞快地瞟了杜鹃一眼,心道:这当口你还只关心情情爱爱,好不无聊。 却见皓雪郑重地摇摇头,正色道:“现在还不是。” 杜鹃睁大了双眼,这回换她不明所以了。 无名此时却又已明就里,想了想,对杜鹃说道:“师姐,你现在并没有喜欢上我,所以我还不足以成为你的生死情劫。所以,我看以后你也不要喜欢我,不就再也不会应劫了么?” 杜鹃并不理会无名,只是看着皓雪,眼见师傅缓缓点了点头,这才明白所谓的生死情劫,并非命中注定那个人一出现,她和他两人一见面就算是应劫,还需要她动了凡心,一缕情丝飘然而去才会真的牵动命运的轮盘。 想到这里,杜鹃看了无名一眼,心道:无论如何,我只要不去喜欢这小子不就成了。 又想:其实我倒也不用刻意控制自己,这小子本来也没什么本事,我说什么也不会喜欢他就是了。 皓雪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起始练剑吧。” 说着,便将冰火双剑的内功心法,以及剑招配合,一边口头讲解,一边试演剑招,都尽数教给了无名和杜鹃二人。 无名和杜鹃听完一遍,便都已记了个大概,这剑法虽然并不繁复,但配合有度,若使用剑法的两人最终修炼至双剑合一的境界,那就即刻升仙羽化,跳出红尘,直入仙境。 “可是师傅,”杜鹃虽然也觉得冰火双剑果然比自己单练冰剑一系术法威力巨大,但终于还是发现了一个最为致命的问题,于是忍不住就问了出来,“要练此剑,至少也要是元婴境的真人才能够啊。这小子不成的!” 第十五章 练剑 皓雪点点头,平静地说道:“这我知道,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帮无名先进阶,然后再一起练剑。” 杜鹃急道:“可是我单练冰剑已经小有所成,再加上婆娑纳的灵力助攻,就不能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吗?如果等他进阶,岂不是又要耽搁多少年功夫?更何况咱们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他慢慢进阶啊!” 皓雪用充满歉疚的目光看着杜鹃,缓缓地摇了摇头,柔声道:“不行啊杜鹃,我当年也是你这样想的,所以我才会一怒之下离开师兄,自己单练冰剑。最后结果怎样,你也看到了。” 杜鹃道:“是的,我亲眼见您越到后来,寒冰术法的威力也越大。” 皓雪道:“可同时我的遭受的寒冰之苦也越是深入骨髓。即便我找到了活火山口来汲取热量,最终也不得不身入冰棺来缓解极寒之苦。” 杜鹃道:“可师傅您说,有了火山熔岩里开出来的婆娑纳,就能……” 皓雪再次摇摇头,道:“婆娑纳固然有缓解寒冰之苦的功效,但却无法根治单练冰剑带来的重大隐忧。所以这门剑法,注定是需要两人一起同修才行。” 杜鹃听了皓雪所言,其实心里也明白,自己自从修炼冰剑以来,术法威力越大,便越觉得筑基的灵海里有寒气侵袭,而且这侵袭常常来得毫无征兆,有时候正在运力,突然便会如坠冰窟般,瞬间一滞,这些时日来更是每天都要发作,常令她担心自己运功时不慎岔了灵气而受伤。 所以,这次当她取得能够极大缓解寒冰之苦的婆娑纳,那份喜悦可想而知。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还不等她细细炼化这朵花,就遇上了结界几近崩溃的事,不得不在师傅的吩咐下,先带无名来见师傅,然后就被师傅带进了又一个幻境之中,现在更被逼着要带一个尚未筑基的家伙进阶至元婴境真人后再一起同修冰火双剑。 想到自己从筑基到元婴,足足用了上千年的时间,而且是在结界内这种不受外界侵扰的环境中苦修。 眼前这个怎么看资质都一般的人,等他炼到元婴境,岂不是又要虚度一千年的时光? 最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 “师傅,时间不够啊,就算我全力帮他,他也不可能在幻境内这一年时间里就进阶那么多,更别提还要和我一起修炼冰火双剑了!我看,您还是另选高明吧。”杜鹃说道。 皓雪闻言,脸一沉,道:“现在这结界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杜鹃低头无言,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要不,等出了结界,您再挑挑。外面的能人志士那么多,我们为什么非要靠这小子呢?” 皓雪道:“外面的能人志士再多,拥有龙珠灵力助攻,而且被无名剑认了主的人,却就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当今世上,唯一能和你一起练冰火双剑的人,却只能是他了。” 杜鹃闻言,也只得无奈地叹口气,似乎认命了。 皓雪转过头去,看着无名,问道:“你意下如何呢?” 无名犹豫了片刻,才道:“有师叔指点,又有师姐这样的高手喂招,本来我是求之不得的,不过……我看师姐似乎不大愿意,还是算了吧。” 皓雪道:“你别以为我是在勉强杜鹃她等你进阶,实在是她必须有你相陪练剑,才不至于最后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啊。” 无名道:“如果师姐她真的需要我帮忙,我定然会竭尽全力相帮的。” 杜鹃闻言,在一旁气恼地瞪了无名一眼,怒道:“我才不要你帮忙呢!” 无名心道:然而你那婆娑纳都是我帮忙给你采的。 嘴里虽然不说,眼神却已经瞟向了杜鹃挂在腰间的布袋。 含义不言而明。 杜鹃还要再说,却被皓雪喝止道:“不相干的事情少说!这就开始练剑吧!” 无名道:“可是我现在没多少灵力,连筑基都……” 皓雪道:“你现在暂时使用不了灵力,但是内功心法和招式却要牢记,这样日后等出了这幻境,我去来惊雷劈开结界禁制,你和杜鹃便可趁机冲出结界,然后寻一处僻静清幽之地,继续修炼。” 杜鹃在一旁急道:“师傅,那您怎么办呢?” 皓雪道:“你不用管我,现在我要你答应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和无名一起练成冰火双剑。” 杜鹃听了这话,却又再次低下头去,良久不答。 她向来对师傅言听计从,但这一次,竟然不知道为何自己却迟迟都不肯答应师傅的这项要求,更何况这要求对她自己而言也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皓雪见杜鹃始终不发一言,知道她内心深处还在为从前自己说过的“生死情劫”而纠结,虽然她只需要一句话,说无名不是那应劫之人,就能打消杜鹃的疑虑,但她却又深知,杜鹃的生死劫已有很大一部分应在无名身上,她不愿为了让杜鹃练剑就撒谎,只能黯然道:“无论如何,这可能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杜鹃这时再也忍耐不住,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道:“师傅,您别说了,我答应您了。” 皓雪淡然一笑,道:“那咱们这就开始吧。” 在皓雪的指点下,无名和杜鹃都已牢记冰火双剑的修炼之法。 不仅如此,无名从前没在自己师傅龙隐处习得的火系术法,也在皓雪讲解千佛派修炼要义时,获知了其中的大部分关窍。 联想起从前龙隐说过的寻龙派要诀,无名隐隐发现,寻龙派的火系术法其实就是千佛派的分支之一,只不过入门心法经龙隐改良后,比之千佛派的术法上手更快。 千佛派不外乎“冰、火、水、土、木”五系分支,冰是皓雪,火是龙隐,水是白冰,土是龙武,木呢?皓雪没有提到木,无名本来已经问出口了,但却见皓雪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杜鹃就岔开话题了,无名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此事,只得认真练剑,以期能早日脱困。 第十六章 筑基 幻境内无日出日落,匆匆不觉时间流逝。 在皓雪的悉心传授下,无名已掌握了不少火系术法的招式与口诀要义,并在心里暗暗对比寻龙派“驱火、草木、驭兽、炼器、炼丹”的五行道术,明了师傅龙隐除了将千佛派的火系术法加以改良之外,又自行钻研了另外的木、兽、器、丹四法,并分别传给了东山、西山、南山、北山四位师兄。 在修炼的过程中,无名才发现,自己虽然在寻龙山真正学到的本事并不多,但整整两年多来,在山脊之间往来的奔跑、跳跃训练,除了强健身体,稳固好身体基础,更让他在试炼剑法时腾挪闪跃之际动作都十分流畅。 无名珠融入体内的灵力加持,也让他修炼时汲取的灵力十分充沛。 再加上无名剑这种有龙武神龙甘当剑魂的神器配合,当无名沉心静气在这暂时得来的宁静幻境中修炼时,他的进展速度本也当得“一日千里”四字,很快便已突破炼气之境,进入了筑基期。 谁知他自从筑基之后,左练右练,再也没有任何新的进展了。 面对这样的状况,皓雪并不讶异,仍然耐心地指点无名,但求他能在幻境内的这短短一年时间里,即便不能真的有所进境,也要暂时先熟知一些火系术法,这样出去以后也能继续修炼。 之前本来就一直对无名有几分鄙薄的杜鹃,见无名练来练去,还是和刚入幻境时那个样子相差无几,不禁又气又急,只是碍着师傅皓雪在跟前,强自忍耐着才没有手一歪就一剑劈死了他。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筑基之后便没动静了?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在炼?”终于,这一日杜鹃的剑锋划过无名脖子一侧,在上面挂了一道口子后,害怕师傅皓雪责问,反而抢先质问无名。 无名伸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剑口,发现并没有血液流下,明白这是身在幻境,所以不会受到实际伤害之故,但想起自从见到杜鹃后,她每次有事相求时就笑语盈盈,一旦事成又翻脸无情的形状,却也好生气恼,便冷冷地对杜鹃说道:“我确实已经尽力了。” 杜鹃鄙夷地说道:“那就是你天资有限,不适合修道一途。如果不是我师傅的无名珠被你因缘际会得了去,你哪里有机会来这里。” 无名点点头,道:“不错,这不更加说明我命中注定是要来这里和师姐一起修炼的,师姐你且忍耐一点吧。再说了……”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道:“再说了,师姐你也不必如此怕我的。” 杜鹃怒道:“你说什么?我何时怕过你?” 无名道:“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和在火山口内我替你采摘下婆娑纳之前是完全两样的。难道师姐你是怪我不该帮你采那花?” 杜鹃不答,只是掉头看着已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皓雪。 皓雪平静地看着二人,半晌,才道:“接着练!” 杜鹃只得气恼地抬起剑来,对无名说道:“来吧。” 无名却不再提剑,反而后退两步,摇摇头,道:“算了吧。” “什么?”杜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去看一旁的皓雪。 皓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那好,就到此为止吧。” 杜鹃闻言,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嗫嚅道:“这……又是为什么?” 无名伸手指了指四周,道:“你自己看。” 杜鹃这才注意到,原来随着幻境内的山花渐次凋零,徐徐山风吹过之后,本来是春日烂漫之景的幻境山谷,渐渐也开始变得阴冷,草木枯黄,天空中,甚至开始有几点飞雪飘零。 “现在已是冬天了么?”杜鹃自言自语道,“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快?” 皓雪道:“快么?我却觉得这里的时间过得太慢了。” 杜鹃掉头看着皓雪,不解地问道:“师傅,难道您还有别的办法避开外面的惊雷吗?” 皓雪摇摇头,道:“没有别的办法。” 杜鹃道:“那您干嘛也急着要出去?”又伸手一指无名,道:“他现在这样的水平,破界之时如何能为您护法?” 皓雪道:“生也罢,死也罢,我只是想快点寻求一个解脱。” 杜鹃听皓雪如此说,知道她还是抱着必死之心,想要在离开幻境后引开惊雷,好让她和无名趁机离开。 但她已经在此守护了师傅皓雪千年之久,又如何能在师傅最紧要的关头独自离开呢? 于是,杜鹃只能咬咬牙,心道:等出去后,我无论如何也要护在师傅左右就是了。 皓雪似已看破了杜鹃的心事,便对她道:“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也要和无名一起练成冰火双剑,所以等离开这幻境后,如果你还不肯和他一起破界离开,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杜鹃急道:“可是师傅……可是……” 无名见状,只得咬咬牙,对皓雪说出了自己藏在心中已久的秘密,道:“其实我……我还需要再筑一道基,所以修炼时,才需要耗费更多时间。” 杜鹃闻言,吃了一惊,看着无名,脱口而出道:“什么?难道你也……” 皓雪在一旁打断了杜鹃的话头,平静地对无名说道:“我早已知道了,所以我并没有怪过你。况且,我所知的火系术法终究有限,你如果要有更大的进步,还是得设法离开结界,去找你师傅龙隐传授。” 无名又看一眼杜鹃,这才低声对皓雪说道:“是。” 皓雪也再次看了一眼杜鹃,叮嘱道:“杜鹃,你切记,一旦开始修炼冰火双剑,就切勿再中止。否则便会像我一样,自累累人,当年若不是我任性离开,我和师兄,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双输结局了。这些年来,我固然饱受寒冰之苦,师兄也身受火炙之痛……” 说到这里,语音哽咽。 杜鹃第一次听皓雪说起心中的懊悔,从前她一直都以为是无名的师傅龙隐负心薄幸,导致师傅孤老于此,没想到此时,皓雪却在无名和自己面前直陈往事,更伤痛悔,不禁又是惊奇,又是尴尬。 第十七章 破界 所幸,皓雪也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及时打住话头,又看一眼漫天飘扬的飞雪,叹口气,道:“时间到了。” 说完,皓雪双手一挥,突然朝无名和杜鹃二人分别同时发出一道冰剑,速度快到二人根本来不及作何反应。 冰剑瞬间刺入了二人的心脏部位。 无名大喊一声,闭上了双眼。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和杜鹃二人,正被皓雪各执一手,站立在先前进入幻境前的冰雕大殿中央。 此时,整座冰雕的宫殿都已在剧烈的晃动中支离破碎开来。 天空中,更隐隐传来风雷之声。 皓雪双手一推,将杜鹃和无名二人轻飘飘地推了开去,喝道:“不要忘了我对你们说过的话。” 接着,脚尖轻轻点地,径直迎着上空袭来的乌云而去。 一道夺目的闪电撕裂了结界的天空,卷住了正飞在半空中的皓雪。 紧接着,一声惊雷在无名和杜鹃二人面前炸裂开来,他们先是被那股气浪推开了好远,才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雷声。 不等二人落地,被闪电缠绕的皓雪已经一扭身,发出一条白色的飞练。 那条白练离开皓雪身畔,竟然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游走于碎裂的冰块和耀眼的闪电之间,只一瞬便已将无名和杜鹃二人缠在了一起,并带着二人迎着闪电击来的方向,如游龙般飞了过去。 眼看着闪电的白光越来越近,到后来已经晃得无名和杜鹃二人都睁不开眼睛来了,他们甚至已经闭上眼睛准备承受雷霆一击,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片刻后就又感到那闪电的炽热已经远离他们而去。 此时在白练的紧紧缠绕下,无名和杜鹃二人被紧紧绑缚在一起,虽然本能地挣扎却无法挣脱,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向上飞升,而且去势甚快。 等他们最后睁开眼看向下方时,只能看到皓雪被数道闪电击中,轻飘飘地掉入了那片冰块已然融化成冰海的水汽之中。 “师傅……”杜鹃的哭喊飘散在空中,被巨大的雷声所掩盖。 无名心中也是一阵刺痛,接着便身不由己地随着白练,和杜鹃一起擦着道道闪电冲出了结界。 二人一离开那处冰雪世界的结界,缠裹着二人的白练便突然失去动力,轻飘飘地散了开来,随风飘走了。 无名和杜鹃同时失去重心,开始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往下坠落。 幸而杜鹃很快便稳住了身形,祭出飞剑,托住了自己下沉的身躯,并且伸手抓住了一旁往下掉落的无名衣领,接着才定了定神,御剑一边向前飞行,一边打量周遭的景色。 只见先前他们所处的那冰雪世界,其实不过是四周大雪山之中的一座山峰而已,此时随着结界的崩塌,已经轰然垮塌,并且向内凹陷下去。 但由于四周的大雪山连绵不绝,所以这块地方只不过由冰峰慢慢变成了冰湖,对周围的影响却着实有限。 杜鹃带着无名飞了一会儿,便降落在冰湖周围的一座雪山之上,接着便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冰湖,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 想起之前在幻境中已和皓雪相处了长达一年时间之久,从某种意义上说,皓雪更可称得上是自己真正的师傅,真的悉心教了他不少本事,无名也十分难过,一时也是呆呆地站在杜鹃身旁,望着那一片冰湖出神。 突然,一声低沉的叹息从二人身后发出。 无名回过头去,却发现四周仍是冰雪覆盖的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杜鹃早已祭出飞剑,朝传来叹息声的方向刺了一剑。 “别——”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挡在了另一团白色的物事身前。 杜鹃伸手一引,趁势撤回飞剑。 无名此时也已看清,原来面前竟有两只浑身白得没一根杂毛的白狐,先前这两只白狐一直伏在冰雪覆盖的洞内不出声,心神恍惚的无名和杜鹃也就没发现。 但不知怎的,其中一只却突然发出叹息声,差点儿惹得杜鹃一剑刺死了它。 此时,见另一只白狐拼死护卫,这只发出叹息的白狐显出更加担忧的神色来,一边伸出爪子搭在另一只白狐的背上,一边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另一只白狐却颇不耐烦地拨开身后白狐的爪子,一双眼睛紧盯着杜鹃和无名。 无名被它审视的目光看得颇不自在,正要说点什么来圆场,却听它对杜鹃说道:“多承你手下留情,不过我还是想请问一句……你们能不能挪个位置?” 白狐见杜鹃和无名都还是用惊异的神情看着自己,只得进一步解释道:“这下面就是我和内子的窝,你们两人一直站在别人家的屋顶上看风景,怕是……不太礼貌吧?更何况……”伸出爪子,扒拉脚下的冰雪两下,露出一块透明的冰块来,依稀可见其中还有两只更小的白狐,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先前叹息的白狐急道:“你怎可……”但旋即闭了嘴,因为“她”已经看到无名和杜鹃二人一见底下洞**的小狐狸,都立刻小心翼翼地退了开去,生怕踩塌了冰块伤着小狐狸。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对拼死护卫“她”的雄狐更是钦佩,“他”总是对的。 杜鹃看着两只白狐,问道:“你们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雄狐道:“总有个两三百年了吧。” 雌狐这时从雄狐身后走了出来,对杜鹃和无名二人说道:“你们俩,算是百年来第一次到这大雪山的人族了。” 无名看了一眼周围,这里的确也是荒无人烟之地,便问道:“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我们要怎么才能走出这大雪山?” 雄狐狐疑地看着无名,道:“你们既然能从人族的地盘上到这里来,也一定知道怎么返回人族那里吧。” 钝感的无名这时才捕捉到雄狐三次提到的关键信息:“人族?” 雄狐用更加狐疑的神色看着无名,道:“莫不是你要告诉我,你不是人族,而是我们妖族一员?” 第十八章 妖族 杜鹃道:“他体内有上古神龙后裔之血,也算半个妖族。” 雄狐鼻翼微动,半晌,才道:“上古神龙后裔?恕在下眼拙,竟一点也没看出来。” 雌狐在一旁好奇地看了无名一会儿,道:“这么说来,阁下竟是人妖?” 无名忙道:“不不不,我是人,是人……” 雄狐看着杜鹃,语音平静地问道:“你们是哪儿的人,怎么来到我们妖族地界的?” 杜鹃道:“我本来就在这里,而且呆了已经有上千年了。”说着抬起手指,指向雪山下的冰湖。 雄狐这才抬起前爪,往前迈出半步,有些惊讶地看了杜鹃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道:“这片冰湖今天早上才出现的,之前一直是一座被封印的冰峰。你居然……” 杜鹃道:“对啊,我之前就一直是生活在那座冰峰之中的。” 雄狐沉思片刻,才点点头,道:“是了,这就难怪你们竟然不知如何离开这里。原来你们却是从那结界中出来的。” 无名忙点头道:“是啊。那么,现在能麻烦你告诉我们,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回去人族那里吗?” 雄狐道:“当然可以。” 雌狐闻言吃了一惊,失声道:“什么?难道你不怕……” 雄狐回头瞪了雌狐一眼,厉声道:“方才若不是这二位手下留情,你我现在都已死在这山巅之上了,这份不杀之恩,不该报答一下吗?” 雌狐期期艾艾道:“可是……” 雄狐截断道:“可是什么?你给我闭嘴!哪次你不听我话不倒了霉的?” 雌狐果然闭上了嘴巴。 雄狐这才重新掉过头来,对无名和杜鹃二人道:“从这里往西……” 无名注意到,雄狐背后的那只雌狐此时眼中再次闪现出惊异的神色来,而且嘴唇动了动,似乎又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见雄狐抬起爪子指了一个方向,接着说道:“沿着这条冰封大裂谷,一直走,大概三天三夜之后,就能离开大雪山了。” 杜鹃想了想,看着无名,道:“听到了么?你走吧。” 无名见杜鹃没有行动的意思,顿时吃了一惊,道:“难道你打算留在这里?” 杜鹃掉头看着冰湖,她从来也没有离开过结界,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既充满了未知的诱惑,也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她既想离开这里,又怕离开这里。 无名见杜鹃沉默,心想不拉上她一起走,无论如何也是有违皓雪师叔之意,而且这里既然是妖族的地界,自己一个人胡乱晃悠,风险也不知几多。 想到这里,无名便鼓起勇气,对杜鹃说道:“师姐,你要是不走,我……我也不走了。” 杜鹃听了这话,顿时震惊地回过头来,看着无名,道:“你说什么?” 无名见了杜鹃那副神情,不知怎么的就马上打了一个哆嗦,想起从前看过一个故事,一个女的,也是在一座有点与世隔绝的古墓里养大了一个男孩,就因为男孩在可以离开的时候决定留下来陪着她,后来这个女的便对这男孩倾心相爱,然后俩人就此纠葛半生,上演了一场分分合合的苦情大戏,虽然结局最终相聚,但过程着实艰辛,彼此都弄得身中剧毒,连想一下对方都会痛不可挡。 一想到万一师姐真的对自己动了情,不是要提剑杀了自己避免她遭遇生死劫,就是要逼自己和一个大他至少九百八十八岁的祖奶奶纠葛半生成个亲什么的,无名便忙解释道:“我是说,师姐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不过你看,这里没吃没住,我修为不够,在这里也是呆不了多久的。所以……” 皓雪听着听着,脸上就露出了鄙夷的神情,盯着无名道:“行啦!之前师傅皓雪叮嘱过我要护卫你平安,师命难违,我终究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徒步翻越这大雪山。这样吧,我送你到外面,然后再回来也就是了。” “如此……也好。”无名点点头,道。 一旁的雄狐见二人决定离开,终于露出了一丝欢愉的神色,对无名和杜鹃二人说道:“你们要走就要趁现在,因为再过几天,大雪山这里就有暴风雪来临,到时候我和内子都只能冬眠在地洞里不出来了。二位虽然都道行高深,但遇到那样的暴风雪,也是会耗费不少精力,万一不幸落入那冰缝之中,要上来可就麻烦了。” 无名道:“多谢提醒……” 话犹未了,杜鹃道:“不用那么麻烦,三个时辰我们就能出去了。” 说着,伸手一引,拈个剑诀,祭出飞剑,足尖轻轻一点,已踏上飞剑,看着无名道:“你还不上来?” 雄狐脸色微微一变,打个哈哈,道:“二位且慢!待会儿经过冰封大裂谷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御剑。” 无名道:“啊?为什么?” 雄狐道:“那样会惊动冰封大裂谷内的兽妖王,它修为已臻化神,二位怕不是它们的对手啊。” 无名道:“既然那兽妖王这么厉害,在下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雄狐淡淡地道:“你说。” 无名道:“有没有别的安全一点的路能出去啊?哪怕绕一点也没有关系。” 雄狐摇头道:“没有。” 无名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雌狐,只见对方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眼睛,看了一眼远方,就收回了目光。 见此情状,此时无名心中已有数了,便三两步走到杜鹃身侧,一个起落,跃上杜鹃的飞剑,对雄狐和雌狐打了个手势,大声道:“多谢二位良言相告,咱们这就告辞了。” 杜鹃御剑向西飞行,很快那座山头和两只白狐的身影俱已消失不见。 无名这才忙在杜鹃耳畔轻声道:“师姐,咱们立刻掉头向东飞!” 杜鹃道:“怎么?你又不想走了?” 无名急急地道:“那妖狐分明是骗我们去送死的。” 杜鹃道:“既然它都说了冰封大裂谷有妖兽王,我们路过的时候小心一点不去惊动也就是了,要真想我们死,它干嘛还告诉我们提防危险呢?” 第十九章 裂谷口 无名急道:“师姐,你有所不知,现在人族和妖族势同水火,人族地界上若是出现妖族修道者,都被我们人族称之为妖人的,如果这些妖人不是受人族修道者庇护的妖修,多半都是要被抓去施以火刑祭天的。” 杜鹃听完后,皱眉道:“有这等事?那你们这些人真是太残暴了。” 无名道:“这些妖族还不是一样,一旦修炼成气候,也是要祸害我们人族的百姓。之前我不是和你讲过吗。宛如她家所在的整个平安县域,就是因为附近的圣灯山来了两条蛇妖,才被祸害成一座鬼蜮的。” 杜鹃毫不客气地说道:“那都是因为你那师傅不管事罢了。” 无名道:“那时师傅自己都快临近渡劫了,所以才被那些妖人钻了空子……哎,师姐,你怎么还在向西飞?难道你宁愿相信一只狐妖,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杜鹃道:“正是。” 无名:“快看!” 说着,伸手指向前方,只见一道深不见底的冰封裂谷,已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之前听说“裂谷”的时候,二人总以为这裂谷是在下方,哪知道这裂谷却是在大雪山之上,又两座更加高耸入云的雪山之间。 当杜鹃不由得在这裂谷前停下来时,才发现这道裂谷如果不御剑飞行,简直是无法穿越过去的。 因为,无论她是抬头向上看,还是低头向下看,除了看见高耸入云、壁立千仞的参天雪峰,就是深不见底、漆黑一片的万丈深渊,两边都是不着边际,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 顺着眼前的裂谷往前看,也只能看见曲曲折折的冰缝,有些窄一点的地方,几乎只容一人侧身通过。 无名见状,忙对杜鹃道:“看到了吧?我打赌,我们这要是深入这裂谷之中,不要说三天三夜,就算走个三千年也别想出这大雪山。” 此时二人悬空停在裂谷入口前,杜鹃看样子也是有点犹豫了,按理说,真要是出大雪山,地势应该越走越低才对。 想了想,杜鹃从布袋里掏出了一只冰丝手套,戴在左手上,接着从左手无名指上抽出一根冰丝,喃喃念出几句咒语,喝一声:“着!” 接着,那根近乎透明的冰丝,便立刻有一头顺着冰封的裂缝钻了进去,另一头则仍紧紧握在杜鹃自己手中。 杜鹃道:“这冰丝速度很快,我们很快就能知道要走出这道冰封大裂谷,究竟需要多长时间了。” 无名有点担忧地道:“可是,你真不怕惊动那妖兽王吗?” 杜鹃淡淡地问道:“既然你根本都不相信那白狐所说的话,干嘛又对它说的妖兽王深信不疑呢?” 无名道:“因为我只看它身后雌狐反应判断的,它说起妖兽王时,雌狐的反应是真实的恐惧,但说起要走出大雪山得一路向西时,雌狐的反应却是有几分惊异。” 杜鹃哼了一声,道:“男的果然都是靠不住的,就连狐狸都一样。” 无名:“这个……” 杜鹃道:“咦?有东西……” 话犹未了,一股阴冷的疾风突然从裂谷之中猛地吹了出来,将正悬停在裂谷面前的杜鹃和无名一下子刮得直直的倒飞出去。 紧接着,杜鹃发觉自己左手的手套猛的一紧绷,一股巨大的拉力又顺着那根已深入裂谷多时的冰丝传导出来,将杜鹃的身体朝裂谷里用力一拽。 在一吹一拽的两股相反的作用力下,杜鹃最终在风中被吹得打横起来,衣衫飘动,猎猎作响,犹如一幅鲜活的人旗。 杜鹃略定了定心神,朝后望去,此时自己的仙剑早已自动回鞘,失去杜鹃寒冰剑承载的无名,早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裂谷之风,蝼蚁般远远地吹了开去。 杜鹃只能隐隐看见风中一个小黑点正在向下急堕,正要再次祭出飞剑追过去,却听见“吼!”的一声嘶吼,从身后的裂谷中远远传了过来,紧接着,裂谷中响起咔咔咔的冰块碎裂声,巨大的声响令人闻之变色。 杜鹃不由得愕然回首,望向裂谷,却见一只头长独角、身披赤甲的四脚兽挤过裂谷,飞快地攀援走壁,朝自己袭了过来。 妖兽王? 随着这妖兽的接近,杜鹃这才发现自己左手冰丝手套上发出的冰丝,恰好粘在了这只独角兽的兽角之上。 杜鹃见那妖兽来势凶猛,不宜正面对抗,于是便轻巧一个借力,左手一沉,利用妖兽向前奔袭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变换了一个方向,从妖兽上方跃向它的身后。 那妖兽反应也是神速,眼见杜鹃已飞跃到自己头上了,却是脑袋一甩,再次改变了杜鹃身体回荡的方向。 如此一来,杜鹃立刻便如钟摆一样,又荡了回去,偏偏还反而朝着妖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而去。 要是不知情的人远远看去,看不见那根冰丝细绳,还以为杜鹃自己跃向了那妖兽呢。 杜鹃变造奇快,立刻挥出右手,朝妖兽的口齿间发出一道“寒冰术”。情势危急之下,杜鹃使出的寒冰术自然也比寻常时间要厉害得多,只短短一瞬,那妖兽张开大嘴中的口水,就被迅速冻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寒冰,竟然瞬间就将妖兽自己的口齿给冻住了。 那妖兽万没料到眼前的人道行竟然如此之高,顿时一滞。 紧接着,杜鹃此时也已落到妖兽口齿间的冰块之上,她伸出左足足尖,轻轻一点,便借力跃了开去。 与此同时,杜鹃左手也已拈断了冰丝,那妖兽蓦然觉得头上拽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于无形,惯性导致它猛地往后仰倒,等它翻了个个儿,再次趴在裂谷的冰缝峭壁上朝外看时,却见那个一身红衣的姑娘早已去得远了。 妖兽恼怒地嘶吼一声,突然朝着杜鹃远去的身影大声喊道:“有种你别跑!” 杜鹃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反而加快了御剑飞行的速度,朝着她先前所见的无名那小黑点堕落的位置,径直飞了过去。 甚至都没来得及想到,无名如果真是她的生死劫,这般意外死掉了,不恰好是既不违背师命,又解决了她未来隐忧的最佳结局么? 第二十章 赤痢 “无名,你在哪里?”杜鹃一边御剑在无名先前坠落的位置附近搜寻,一边大声喊道。 良久良久,但见雪山寂寂,除了寒风呼啸着夹杂雪花翻翻滚滚地落下,不见任何活动生物的痕迹。 杜鹃寻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无名回应,心里焦急起来,想了想,终于还是咬咬牙,从布袋里掏出了她视为珍宝的婆娑纳,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咒语。 只见那婆娑纳的花蕊内蓦然升起了一簇小火苗,紧接着,花朵脱离了杜鹃的手掌,滴溜溜地飞了出去,杜鹃也急忙跟上。 令杜鹃感到意外的是,这婆娑纳竟然是朝着她先前离开的裂谷口飞去。 “难道他又回裂谷找我去了?”杜鹃心想,“啊,不好!万一无名遇到先前和我短暂交手的那只妖兽……” 想到这里,杜鹃不由得心里一沉,忙加快了速度,连连催动寒冰剑,径直朝裂谷口飞去。 ※※※ 冰封大裂谷,地底穴洞内。 这是一只头长独角、身披赤甲的四脚妖兽,外表看起来,很像一只犀牛,但它灵活柔软的四肢,却又可以和身体呈180度角的任意扭动,脚掌底部布满了细小的吸盘,所以它能在裂谷内冰缝间的峭壁上随意攀爬,而且速度特别快。 它已在这几乎无人涉足的冰封大裂谷内生活了几百年,方圆绵延数百里的冰川内,绝无任何其他妖兽敢与之抗衡,是这一地带妖兽们公认的妖兽王,名曰“赤痢”。 作为一只妖兽王,赤痢的日子是比较枯燥寂寞的,除了在裂谷内吸取来自地底的一股灵气进行修炼,便是派遣副手们出去巡视它的领地。 这些副手们——雪鹰们,每次在赤痢的领地上巡回后,总要带回不少其他妖兽争相献出的各种法宝,同时汇报这些妖兽之中,谁谁谁是对赤痢忠实以侍的手下,谁谁谁居然暗地里有反叛之意。 听完这些雪鹰们的汇报,赤痢再决定要奖赏谁谁谁,和惩罚谁谁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雪域内的实际领导者,早已变成了四处巡回监视妖兽们的雪鹰,因为赤痢虽然厉害,但几乎从不出冰封裂谷,它实在是乐得在此清清静静,专注修炼,以便日后能够带领妖族子民,杀出去血洗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类! 然而这天,赤痢却很郁闷地发现,这从来也没有被人打扰过的冰封裂谷,居然来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道行奇高的女人,它和她短暂交手两个回合,就被她轻轻松松地“逃”了开去,不禁大为震惊。 原本它还以为,按照自己的修炼境界,日后无论如何也能同时对抗至少三五个元婴境的真人,谁知道今天一上手,才发现自己竟连一个女人也难以解决了。 恼羞成怒的结果,就是只能在那女人“逃离”时放出话去,让她“有种就回来”。 一方面是方便日后再打一场,找回今天的场子,另一方面,也是害怕被别的妖兽知晓今日之事,会笑它根本没本事管理此地,更别提以后还要解决掉势成水火的人族。 就在赤痢觉得此事已经可以暂告一段落时,它却突然感应到身后有人御剑飞来。 赤痢愕然,难道那女人自承“有种”,所以真的回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不好对付了。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赤痢这次并不打算直接硬冲出去干仗,而是选择变换成了一个穿着一身玄服的翩翩少年,并朝着来人的裂谷口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 无名被风刮出去老远,意识到脚下已无杜鹃的寒冰剑支撑,当风力一减弱,无名便立刻由横飞变为了直落。 幸而在离地还有三尺距离时,无名就已对剑内的龙武下了死命令,要求它立刻催动无名剑,带着自己返回先前所见的裂谷口。 龙武果然也不负无名所望,成功地将她给带回了冰封裂谷。 只不过,由于无名不能御剑,所以基本上他都是牢牢抓着无名剑的剑柄,被自己的剑拖动着在雪地里飞快地向前滑行。 当无名终于被仙剑拖动着来到裂谷口时,身上早已沾满了地上的雪水,导致他浑身都湿透了。 然而,无名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来不及整理一下自己的形容,便惊讶地发现:冰封裂谷中,竟然又走出了一个一身玄服的年轻少年。 那少年看到无名时,也是一怔,心道:“原来这次来的,不是先前那个女人了。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而已,就算在人族少年中,也只能说是刚刚成年不久。不过……他尽管穿着破烂,但那器宇轩昂的派头,却似一个落难贵族般令人心生敬意。 “只有你一个人吗?”玄服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无名正要点头,蓦然看见那玄服少年有几分焦灼地舔了舔嘴唇,忙改点头为摇摇头,带着一丝颤音说道:“还有一个,却不是人。” 玄服少年闻言,抬起头来,哈哈一笑,道:“阁下说笑了。这里除了妖,就是人,并无鬼蜮来犯,你何出此言?” “鬼蜮?”无名一呆。 玄服少年见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便套住了无名,不禁得意地想道:“这小子毕竟还年轻,不趁现在骗他一骗,教训教训他,这些家伙还真当老子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怎么?难道你不知道鬼蜮?”玄服少年问无名道。 无名想了想,还是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好像是听过的,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了……” “无妨。就算你忘了自己曾经听过的鬼蜮,也能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你心中最想看到的鬼蜮。”玄服少年道。 无名听后,果然抬起头来,望向了玄服少年的眼睛。 二人对视。 无名蓦然发觉,眼前这玄服少年的眼睛,两只颜色竟然完全不一样。 “怎么样?你现在看到我的眼睛了吧。少年,你是不是很累?是不是很想睡觉?睡吧,睡吧……”玄服少年眼睛仿佛一个黑洞,令人看不透其中究竟有多少秘密。 但在它轻柔的语声中,无名终于耐不住近日来的疲惫,渐渐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第二十一章 裂谷追逐战 无名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被玄服少年单手抗在肩膀上,一颠一颠地深入裂谷深处。 由于少年在裂谷间穿行时,速度虽然奇快,但纵身腾挪之际,动作却非常灵敏,所以无名很幸运地并没有撞上过那些尖利的、从两边峭壁突出的冰棱和冰刃。 但这一路颠簸,无名又是头朝下的被抗在少年肩膀上,所以也没颠簸几下,无名就自己难受地醒了过来。 刚一醒来,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呕吐,将本来已空空的肚中苦水倒出来不少。 “你是谁?放我下来!”无名喊道,同时反手去拿剑,却被少年伸出另一手,捏住了无名拿剑的手腕,用力一拧,无名立刻痛得几乎再度眩晕过去。 幸而无名定了定神,便不再自己动弹,而是在心里默默命令龙武飞剑攻击这少年。 龙武得令后,那无名剑果然发出一阵光芒,紧接着便自动脱离了无名之手,朝少年疾刺而去。 裂谷狭窄,无名剑的攻击又是迅猛无比,在少年不加提防时刺出,一时间少年几乎避无可避,眼见来剑凶猛,情急之下,只得双手突然一松两边的冰面岩壁,整个人滴溜溜地朝下方直滑下去。 无名剑也跟着疾刺而来,紧追不放。 少年见状,突然将肩膀上的无名用力向上一抛,迎着紧跟自己的无名剑抛去。 就在无名眼看要撞上自己的无名剑时,他却又轻轻巧巧地接过了剑,同时用力刺进一旁的冰壁,伸出两只脚劈叉似的抵住了两边的峭壁,让自己在下滑的过程中停了下来,悬在冰缝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此时也已攀住冰面,挂在峭壁上的玄服少年。 二人再次对视时,无名只看了少年的眼睛一眼,便立刻转过目光,将神思都贯注在少年的脸上,只见对方此时正对自己露出了带一丝惊讶的气恼之色。 “你到底是谁?”无名问道。 刚问完却又想起先前白色雄狐说的妖兽王来,想这里荒无人烟,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人的家伙,可能也只是一个妖兽幻化的人形罢了。 那玄服少年道:“我叫赤痢,你呢?” 无名道:“不管我叫什么,总之我不是故意要闯来此地的,等我找到我师姐,我们就立刻离开这里。你们妖族在这里的事情,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赤痢见无名已经看出自己的妖族身份,不禁冷笑一声,道:“怎么?我赤痢的地盘竟然像是你们人族的公共茅厕,一个二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无名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走?” 赤痢道:“你既然来了,就永远也别想走了。” 无名道:“那你还得再问问我手中的剑。” 说着,再次在心里暗令龙武去击刺眼前的赤痢,自己更是突然收回脚来,头下脚上地朝赤痢俯冲疾刺而去。 借着龙武御剑之威,和身体下坠之势,无名这一剑刺出,端的是令人猝不及防。 可惜的是,眼前这赤痢却绝非人族,所以它在本已避无可避的情况下,还能猛的现出原形,整个身子瞬间贴平黏在一侧的冰壁面上,只以自己的尾巴在千钧一发之际承受了无名剑的雷霆一击。 那根尾巴被剑刺断后,立刻便朝裂谷深渊笔直地掉落了下去。 无名一怔,就在此时,自己手中的剑已被赤痢伸出的前爪尖用力一弹,脱手飞出。 同时,赤痢也在无名下坠至自己嘴边的一刹那,吐出长长的舌头,朝无名一卷,便将无名拦腰卷了过来,将他朝自己张开的大嘴内送去。 无名心道:龙武,快回来刺他舌头。 剑果然在空中打了个璇儿,便又飞了回来,朝赤痢肥软厚实的舌头刺了过来。 赤痢再次伸出爪子,用脚掌底部的细小吸盘对着无名的剑一吸,便牢牢吸住了无名的剑,虽然剑还是用力要挣脱这一束缚,去刺赤痢的舌头,无奈赤痢的脚底吸盘吸力实在太过强劲,一时半会儿就连龙武也难以挣开。 与此同时,赤痢的舌头却已经将无名卷到了嘴边,朝自己张开的血盆大口轻轻一丢。 “啊——”无名忍不住尖叫起来。 赤痢则闭上眼睛,打算好好咀嚼品尝享受一下这美味的人族肉味。 “咔嚓”一声,赤痢的上下牙齿猛烈撞击在一起,咬碎的却不是它理想中的肉,而是一块巨大坚硬的冰块。 赤痢忙不迭地吐出冰块,同时睁开眼睛,只见先前曾和自己过招的女人,正双手抱了从它口里抢出来的那块肉,站在一柄寒气扑面的剑上,凌空而立,同时飞快地御剑离开。 “吼——”赤痢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吼,伸展四肢,沿着冰面攀援而上,朝那一男一女追了过去。 无名低头看去,只见赤痢把自己的无名剑黏在脚底,在攀援时虽然不如先前灵便,但整体速度依然非常之快,而杜鹃御剑在这狭窄的冰缝之中飞行又诸多不便,导致二人眼看着就要被追上。 赤痢腥臭的口水,甚至都已经有些喷到了无名的脸上和杜鹃的背上。 杜鹃感到身后赤痢嘴里呼出的热气,知道对方已经离他们二人近在咫尺,更不思索,左手的冰丝手套上发出一道冰丝,向上猛地射出去,黏住了一块突出的冰石尖端,同时快速收缩冰丝,借力拉开了和赤痢的距离,口里则念出剑诀,催动自己的寒冰剑朝赤痢刺去。 赤痢见对方又刺出一柄剑,便如同先前对付无名的剑那般,伸出另一只前爪,将杜鹃的剑也用脚掌底部的吸盘牢牢吸住。 如此一来,赤痢的速度又减慢了几分,但仍然对无名和杜鹃二人穷追不已,并大吼着发出了一声接一声的高亢吼声。 不一会儿,裂谷外四面八方也都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嘶鸣声、吼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无名急道:“遭了,它在叫帮手。” 杜鹃随口道:“我知道,先上去再说。” 口中说着话,右手则揽住无名,左手不停地发出一根又一根冰丝,将自己和无名用力朝上拽去。 第二十二章 二次筑基 无名搂着杜鹃的脖子,有些尴尬地发现:别的仙侠故事里,英雄救美的情节甚少出现在自己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诡异情形,却总是美女们在拼死救他…… 闪念间,无名已然被杜鹃带着,一跃上了裂谷顶部的冰川。 两人刚刚在一望无际的冰川平面上站定,先前裂谷中一直追逐二人的妖兽王赤痢也踏踏踏地爬上了冰面,一面嘶吼着,一面朝无名和杜鹃二人扑了过来。 在它的前脚掌上,赫然还吸附着无名和杜鹃二人各自的剑。 无名和杜鹃喘息未定,还来不及思索,眼见那赤痢已朝自己扑了过来,电光火石间,居然都采用了相同的姿势,分别从赤痢的左右两侧快速的一闪身,双双避了开去。 赤痢扑了个空,转过身来,却见无名和杜鹃此时已再次站在了一起,顿时一声巨吼,又朝二人扑了过去。 无名和杜鹃经过刚才不假思索地一闪,已经意识到他们二人在危急时刻居然都采用了冰火双剑里面的剑招,虽然手中无剑,但腾挪纵跃闪躲之际,却是两人早已在幻境之中练得熟悉,不知不觉就使用了出来,居然得心应手,十分便当。 因此,当赤痢再次朝两人扑过来时,无名和杜鹃眼神略一交汇,便不约而同地再次采用了冰火双剑中的剑招。 杜鹃一跃纵跳起身,扑向赤痢双眼,左手发出五根冰丝,射向赤痢一目。 无名则飞扑向赤痢足下,伸手去抓握自己那柄还贴在赤痢脚掌上的无名剑。 赤痢见这二人,一个攻击自己眼睛,一个攻击自己脚下,竟然不以为意地伸出前爪,拍击向无名,同时脑袋一摆,张开血盆大口,横着朝杜鹃咬将过去。 “咔嚓”一声,赤痢的上下牙再次撞击在一起,这才恼怒地发现,自己刚才这快到极致的一咬,居然又被杜鹃化解开来,并且做法还是同样的让自己的口水在短时间内结冰,从而阻止自己的攻击。 与此同时,杜鹃手中的冰丝也已经刺入了赤痢的左眼。 刹那间,赤痢感觉如坠冰窟,那一股刺骨的可怕寒冷,霎时深入骨髓,令长年生活在这极寒之地,本来十分耐寒的它也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更可恶的是,那女人还将已牢牢黏住自己眼球的冰丝,用力往外拉扯。 顿时,狂怒的赤痢眼中燃起漫天的熊熊怒火,这怒火甚至在刹那间转化为实形,从赤痢的眼里沿着杜鹃刺入它眼里的冰丝,一路蔓延着,犹如点燃了一根引线般,“哧”的一下,霎时便燃烧着窜了出去。 待杜鹃发现苗头不对,急忙撤回冰丝时,那火焰已经烧到了她的左手上。 一直以来就修炼的是冰系术法的杜鹃,霎时间便感到左手一股锥心的火烧火辣疼痛,让她来不及脱掉冰丝手套,便急忙以寒冰咒施法先冻住了自己的左手。 就在一人一兽过招之际,那边无名已经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避开赤痢踩踏的同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无名剑。 剑一入手,无名立刻运起全身力量,催动剑诀。 “破!”无名念出最后一个字后,那剑终于被无名从怪兽脚底的吸盘上拿了下来。 并且,在无名拿剑在手的瞬时,他便趁着怪兽还在和杜鹃过招时,用力在怪兽的脚背上连斩了几剑,无奈怪兽的外甲十分坚硬牢固。 无名连斩几剑,都像是砍在坚硬的铜器上一样,除了迸出几点摩擦生热的火花,连一丝剑痕也没有。 感觉到自己脚下还有蝼蚁在“挠痒痒”,怪兽颇不耐烦地抬起脚来,看准了无名所在的位置,一脚踏下,嘴里仍旧本能地咬向此时已算得赤手空拳的杜鹃。 斜眼瞟到无名就要被怪兽踩成肉饼,喘息未定的杜鹃忙再次施展“寒冰术”,想要冻住怪兽咬向自己的罪和踩向无名的脚。 但这次怪兽早有防备,还不等寒冰成形,便再次用自己眼中的怒火将冰块烧融,如此一来,怪兽的手口仍然朝着既定的攻击目标而去。 无名抬起头来,眼看怪兽的脚已要踏上自己的头顶了,不禁闭上眼睛,高举手里的无名剑,默默地打算承受住这一击。 “噗”的一声,无名听到上方传来手中剑刺入怪兽血肉的声音,不禁抬头一看,恰好看见怪兽那密集的脚底吸盘正朝自己蠕动着压了过来,心里一阵翻涌,几欲呕吐。 紧接着,无名就感到眼前一黑,自己整个人已被无名剑带着,一下子从怪兽脚底张开的吸盘口,刺入了怪兽脚掌内。 此时怪兽的感觉,就好像人族猛然一脚踏上根坚硬的铁钉般痛苦,本来已经咬到杜鹃面前的嘴巴,瞬间就疼得龇牙咧嘴变了形。 如此一来,怪兽不仅没有一口咬死杜鹃,反而大叫着滚了开去,同时伸出另一只爪子,想要将已经牢牢钉在自己脚底吸盘内的无名给抠出来。 杜鹃见有隙可乘,忙施展解冻术放开自己的左手,右手一边运力修复好左手的冰丝手套,一边在左手使力,再次射出两根冰丝,黏住了怪兽另一只前爪上自己的寒冰剑,轻轻一拉,便将自己的剑拉了回来。 只因怪兽此时根本未使吸力,反而在使用喷力,想要将脚底吸盘内的“异物”,无名这个大活人给弄出去。 无名身在赤痢脚底吸盘内,只觉得这里面一片浑浊,臭气熏天,自己口鼻皆不能正常呼吸,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爆炸般难受。 在这生死关头,无名猛的感受到了一股清晰的灵力旋涡,正在自己的神思中形成,而且不断缠绕、包裹在一起,慢慢的,竟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球状物体,不断吞噬着来自自己体外的一切灵力,并在灵力充盈后,长大了一圈又一圈。 他,竟然在此时,开始筑基了! 不同于先前为龙武筑基时的那颗妖丹般气沉丹田,这一次的筑基,却是和大多数人类修真者一样,是筑基在自己的神思,也就是头部之中。 第二十三章 修罗之眼 “吼——”赤痢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同时滚倒在地,一边用眼里的怒火朝正伺机攻击它的杜鹃发出道道烈火,一边伸出前爪,去抠脚底吸盘内正不断在其中吸纳自己灵力筑基的无名。 随着赤痢的吼叫越来越急迫,裂谷周围也渐渐由远及近飞来了一片黑压压的身影。 那些早已派出去巡视的雪鹰们,终于在妖兽王赤痢的呼唤下,纷纷飞了回来。 此时,赤痢的一只前爪爪子,已经深深地陷进了脚底的吸盘内,在它急切地抠挖之下,鲜血已经从脚掌底部涌了出来。 杜鹃见状,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赤痢自己的血,还是无名的血,更是焦急万分,但苦于赤痢的帮手雪鹰飞回来得已越来越多,并都纷纷加入了战团,她一人应付已十分吃力,所以一直也腾不出手去查看无名此刻的生死,只能一边全力应对雪鹰的攻击,一边瞅准时机给赤痢一下。 赤痢见雪鹰们缠上了杜鹃,便全力解决起自己脚底的隐患,一面忍痛将尖利的爪子整根陷入脚底左挖右挖,一面运力想要将无名逼出自己体内。 无名二次筑基成功后,精神一振,神思敏捷,眼见赤痢的爪子探了过来,立刻便举起无名剑一路突刺,干脆分开赤痢脚底的血肉,硬生生朝赤痢身体内挖出一条血路,并且飞快地钻了进去。 “波”的一声,无名蓦然间一下子突破了赤痢的血管壁,猛地钻入了赤痢一条较粗的血管内,并随着其血液的流动,无声地流向了赤痢的心脏部位。 感觉到体内的异物,赤痢双眼瞳孔瞬间收缩,爪子也不再抠挖脚底吸盘,而是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紧接着,赤痢当机立断,抬起爪子,“扑”的一下,插入了自己腿部的一根血管处,恰好将已经流动到此的无名截住,阻止其再继续前行。 无名在赤痢体内血管内的感受,却好比顺着一条河漂流正急,前方突然砸下来一块巨大的岩石将河流拦腰截断,大量的血栓等物质,就如河流中的垃圾一样,都和自己一起聚集在了这块岩石前,渐渐固化成一团淤泥状的阻塞物。 由于赤痢的血液在此已然流通不畅,里面的含氧量也大大降低,如此一来,无名几乎要窒息了,只得用力向下一刺,从内向外突破赤痢的血管壁,自己从赤痢的腿里钻了出来。 刚一钻出赤痢腿部,无名便感到一座小山般的压力劈头盖脸而来,仰头一看,模糊中只见赤痢的另一只前爪已然朝自己拍击过来,只得将脑袋一缩,重新缩回了赤痢的腿部血肉。 紧接着,无名心念一动,想到赤痢外甲壳厚坚硬,几乎无懈可击,唯有从赤痢身体内部向外部全力运剑,才能破开赤痢的血肉,让它受伤。 想到这里,无名立刻手持利剑,在赤痢的身体内飞快任意挥戈,一面切开赤痢的血肉,一面飞快地游走起来。 赤痢霎时间只觉得有一只蚂蚁钻进了自己身体里般,又痛又痒,令它不断发出恼怒的嘶鸣声外,还不得不忍痛伸手去拍打、抠挖自己的身体,只想将那可恶的人族小子弄出来吃掉。 当赤痢和无名一外一内,一明一暗反复交手时,杜鹃也已经和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雪鹰们鏖战不休。 只见杜鹃或以剑刺,或以冰冻,眨眼间便已解决了几十只雪鹰。 剩下的雪鹰中,有的拼死上前,全力扑击杜鹃,但最后也都没什么屁用的很快败下阵来,或死或伤。 也有的雪鹰见势头不好,虽然畏惧妖兽王赤痢的威胁和报复,但还是远远地躲了开去,只在杜鹃法力攻击不到的地方大声咒骂。 不过,由于这些雪鹰们甚少离开这大雪山,所以骂来骂去的骂人话里,还是只有为数不多的那几句经典之作,近日流行的新词便绝迹于此。 杜鹃充耳不闻,只是无比冷静地计算着杀死每一只雪鹰需要使用的法术、力度和角度,趁着那些雪鹰骂人的功夫,又准确地闻声辩位,发出冰丝,力贯鹰头,接连杀了数十只雪鹰。 这样一来,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只雪鹰也不再上前,甚至连一声咒骂也没有的,就转身飞走了。 赤痢眼见自己的招来的帮手以众敌寡仍大败而走,心中似乎也明白为何除了这一片人迹罕至的高原雪域,妖族在其他地方都不得势的真相,更知道自己以往率领雪山群妖杀出此地,光复妖族河山的瑰丽梦想就此完结,再加上无名此时在它体内诸多穿刺,让外表看起来只有脚和腿受伤的它内脏实际上已支离破碎,顿时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在赤痢体内感觉到它生命力正渐渐流逝的无名,也趁机破开赤痢的一出血肉,从赤痢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浑身是血地落到白色的雪地上,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已经收起寒冰剑,正双眼紧盯自己的杜鹃,咧嘴笑了笑,道:“师姐,我没事。” “嗯。”杜鹃淡淡地应了一声,点点头,旋即上前察看直痛苦抽气的妖兽赤痢。 只见赤痢那只金色的眼睛里,怒火一闪即逝,渐渐暗淡了下去,另一只黑色的眼睛里,却渐渐升起了一团白蒙蒙的迷雾。 “这,竟然便是修罗之眼么?”杜鹃看着赤痢的眼睛,喃喃自语道。 “修罗之眼?”无名在一旁接口道,茫然道,“那是什么?” 杜鹃掉头看着无名,道:“你想看到你死去的亲人,现在在哪里吗?” “什么?”无名一怔。 杜鹃手指赤痢的双眼,对无名说道:“这便是可以窥视鬼蜮的修罗之眼,你的亲人死后,只要尚未转生,多半都还会在鬼蜮内,用它的眼睛做媒介,就能看到他们了。” “真……真的吗?”无名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能再见到死去的亲人,心里忽然一阵激动。 “不错……”赤痢喘息答道,“你们杀我,就是想取这法宝吧。” 第二十四章 试一试 杜鹃摇摇头,对赤痢说道:“本来我没打算杀你的,不过……现在你反正都要死了,那么这‘修罗之眼’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所以嘛……” 说到这里,抬手挺剑刺出,便要将赤痢的眼睛剜出来。 却听“叮”的一声,有人从旁架开了杜鹃手中的剑,那人自然便是无名了。 杜鹃看着无名,哼了一声,道:“怎么?这妖兽刚才要杀你,你现在反倒帮起它来了?” 无名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帮它。” 杜鹃低声喝道:“那就让开!” 说着,再次挺剑刺出,却见无名又是伸手挥剑格挡,将自己刺向赤痢的剑荡了开去。 杜鹃怒道:“这又是怎么说?” 无名掉头看了一眼赤痢,这才转过来对杜鹃道:“师姐,饶了它的性命吧。” 杜鹃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身上的致命伤,可都是你下的手。就算我现在不给它最后一剑,它这般伤重,也必死无疑。” 妖兽王赤痢在一旁断断续续地喘息道:“这女人……说得没错,你还是……让她……赶紧动手,早点儿给……我……一个……了断的好。” 无名道:“刚才我们是为了自保,这才攻击你,那是情非得已,但,既然现在你已经无力再伤人了,我们又何必赶尽杀绝?” 赤痢闻言,偏着脑袋,半眯起眼睛,看着无名。 无名被它看得颇不自在,勉强笑了一下,道:“对不住了。” 赤痢冷哼了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假……仁假义!我生平……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人族,尤其是……你这样的……伪君子。” 杜鹃有些不耐烦地走上前去,一把推开无名,对赤痢道:“受死吧!” 说着,终于还是一剑刺入赤痢的眼眶,轻轻一勾,便将赤痢的眼珠带了出来。 杜鹃伸手抄过,又如法炮制,飞快地取了赤痢的另一只眼珠,这才将两颗眼珠用地上的白雪将上面的血污擦拭干净,然后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一面看,一面自言自语道:“该怎样才能连通鬼蜮呢?我并没学过通灵术啊。不过……” 无名见赤痢已死,心中不由得想到:哎,又死了一个。为什么不管好歹,这些和我扯上哪怕一星半点关系的人或者妖,都没什么好下场呢? 看了杜鹃一眼,见对方微微偏着脑袋,几缕秀发在额前轻轻飘扬,另有一番动人的气韵,心中微微一动,但马上又想起对方其实已有上千岁了,忙收敛了心神,环视四周,提醒杜鹃道:“师姐,这里既然是妖族的地域,说不定还有别的更凶险的妖兽,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杜鹃看了无名一眼,道:“这妖兽王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更厉害的妖兽?” 话虽然如此说,但她还是将从赤痢眼眶里剜出来的修罗之眼放进了自己腰间的布袋。 接着,杜鹃看也不看一眼死在地上的赤痢尸身,便祭起飞剑,一跃而上,伸出手来,对无名道:“你现在是要跟我走呢,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给这妖兽默哀?” 无名当然抓住杜鹃的手,也跟着上了她的飞剑。 杜鹃默默地御剑在雪地上空绕了一圈,接着辨明方向,朝着东方径直飞走了。 ※※※ 两天后。 无名和杜鹃二人此时终于离开了妖族所在的雪山之巅这一片广袤的地域,并且随着海拔越来越低,山下的景色也已然从白雪皑皑,转而变得秋色烂漫,一大片红色的、黄色的、金色的树林植被,挂满了山脊,从上空俯瞰,好似看到了一片风吹过便能卷起波浪的叶之海洋。 杜鹃飞得累了,便带着无名落在山林之中,稍作休息。 “师姐,现在能给我看看那‘修罗之眼’了吗?”无名等杜鹃一落地收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杜鹃斜睨无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道:“我还以为你当真不关心这法宝呢。” 无名脸微微一红,正要解释,才刚说出:“我……” 杜鹃便挥挥手,截断道:“好啦,快告诉我,你现在最想看到谁的讯息?” 无名道:“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宛如……” 杜鹃点点头,道:“嗯,不过我需要你的一滴血,才能融入你的意念,让这修罗之眼带你去鬼蜮,窥视你想见到的那些人是不是还在其中。” 一听说要滴血,无名不禁一怔,讷讷道:“可我体内还有……还有龙……” 杜鹃不耐烦地说道:“不碍事的,鬼蜮只有凡人的魂魄,所以这修罗之眼能通灵的媒介,也只有凡人的血才能生效。”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的血混入了龙的血脉,还能算凡人之血吗?”无名道。 杜鹃看着无名道:“这个好办,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可,万一我想见的人都已不在鬼蜮了呢?”无名问道。 “那反而是好事,说明你想见的人已经转生了。”顿了顿,杜鹃才又道,“你当鬼蜮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愿意死后,灵魂还被禁锢在那里的。” 无名想了想,也是默然点点头,接着便伸出了手去,对杜鹃道:“师姐,那就拜托你了。” 杜鹃不慌不忙地从布袋里掏出先前从赤痢处得到的两颗“修罗之眼”,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好一会儿,无名见杜鹃始终没有动静,也没有要取自己一滴血的意思,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师姐,您还在等什么呢?怎么还不施法?” 杜鹃道:“老实说,通灵术我没学过。” 无名一头黑线,半晌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不会用这修罗之眼?” 杜鹃道:“嗯,我只是偶然听师傅提起过这种妖兽,知道它全身上下最可宝贵的法宝,就是那双眼睛,可以窥视鬼蜮和……嗯,如果要看鬼蜮内的情形,好像是需要人的鲜血做媒介的,至于具体怎么做……抱歉啊,我也不太有把握,只能试一试……” 第二十五章 鬼蜮 无名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试错了呢?后果会怎样?” 杜鹃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没试过嘛。” 无名:“……” 终于无名还是让杜鹃“试一试”了,这当然不是因为杜鹃法力比他高很多,如果他不同意便很有可能被按在地上打一顿,而是因为他确实也很想知道那些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虽然已然死去,但现在是否已经顺利转生了。 当杜鹃割开无名的中指,将一滴血滴入那只黑色的修罗之眼后,旋即按照自己印象中还依稀记得几句的咒语吟诵起来。 片刻之后,那只黑色的眼珠上,开始倒映出了一片雾茫茫的景象。 无名双眼紧盯着那只黑色的修罗之眼,恍惚间,忽然感到自己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刚眨了下眼,便忽然已不知身处何处。 只见四周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仅头上一束白光罩在自己身上,将他身前三尺范围内的景物都照得雪亮,再远一点,便只偶尔飘过几缕白雾,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师姐!”无名忙叫道。 “我在这儿呢!”杜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无名抬头一看,只觉白光耀眼生花,便又低下了头去,同时大喊道:“我看不见你!” 杜鹃道:“我还在人间,你自然看不到我。” 无名骇然道:“什么?难道……” 杜鹃道:“是的,你现在的魂魄,已经到了鬼蜮啦。” 无名一怔,才道:“我那个……死了吗?” 杜鹃笑道:“现在还没有,你赶紧去找你想见的人吧,否则三个时辰内你再不回来,就真的回不来啦!” 无名看了一眼四周,道:“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杜鹃道:“什么也没有?你再走出这束光圈,出去仔细看看呢。” 无名这才恍然悟道,这光圈就是他三个时辰后离开鬼蜮的传送门了,不过现下,他要赶紧去找自己想见的人。 无名忙从白光笼罩的光圈里走了出来,刚一走出光圈,他顿时就吓了一跳。 只见自己忽然就置身一处十分“热闹”的城镇,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不过,这些“人”和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在他们膝盖以下的部位,基本上都是透明的一团雾气,“走”路时也不是迈开步子在走,而更像是装了轮滑在向前飘移。 看来,这里果然就是鬼蜮了。 无名再回头一看,只见那束白光还垂直地照射在原地,组成的光圈内,空无一物。 四周来往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恰恰避开了那束白光。 更令无名惊奇的是,这些“人”对他这样的外来者也并不显得如何好奇,简直是视而不见,仍然各自做着他们本来在做的事情。 无名强自镇定自己,试图拦下其中一个“人”来问一问这里的大致情形,却在他张开双手拦截对方时,被对方视若无睹地径直穿过他的“身体”,飘然而去了。 无名又是吃了一惊,一个箭步冲回先前的那束白光,大喊道:“师姐,师姐!” “又怎么了?”杜鹃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为什么这些‘人’都看不见我?”无名大声问道。 “在阳间白天人看不见鬼,在鬼蜮白天鬼看不见人,很正常嘛。”杜鹃解释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再耽搁下去,可只有两个半时辰了。” “可是我该上哪里去找我父母呢?这里这么大。”无名道。 “你父母在哪里去世的,你就去哪里找他们。”杜鹃道。 “什么?但是京城离这里那么远……” “鬼蜮又不需要你真的赶路,你只需要冥想你要去的地方,自然就去了。刚才你不是已经想到一个地方了吗?不然怎么能看到其他的鬼魂?”杜鹃急急地说道,“喂,你还有什么问题,能快点儿一次性问完吗?” “还有一个,请问在这里,我怎么才能知道具体时间过了多久呢?”无名道。 “不论你去哪里,这束白光都会紧随你身后,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越是临近晚上,它就会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黯淡,你要赶在它变成手指粗细的光线前,进入白光照射范围,我就能施法让你回来人间。还有吗?” “没有了。”无名道,接着深呼吸一口气,迈步走了出去。 这一次,因为他早有准备,迈步走出光圈后,马上便已置身自己曾在此长大的王府之内。 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无名瞬间回想起自己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禁不住面露微笑,但笑容一闪即逝,他很快便记起自己此来的重要目的,于是马上一面呼喊着“父亲!母亲!”,一面在“家里”四处搜寻。 但除了几个神色木然的下人魂魄,他并未见得其他人。 看来,父母已经往生了。 无名最后不死心地看了一眼王府内的一切景象,在心里暗暗道:父亲,母亲,这一世累得你们受苦了,希望你们来生能过得好一点,你们的血海深仇,我只有以后再报了…… 接着,无名闭上双眼,默想了一遍那片繁花似锦,绿草如茵的药王谷风景。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果然看到了那自己曾和宛如、铃铛、红莲三个女孩子,以及药王孙思邈四人一起居住过的山谷小屋。 就在无名打算进入小屋内一探究竟时,却忽然嗅到空气中,甚至还隐隐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无名惊讶地循着这股药香传来的方位,飞快地扭过身子,快步走了过去。 尽管明明知道这里不过是尘世间一切尚未满足自身心愿之人,不甘就此离开,而共同虚构出来的鬼蜮幻境,无名却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只因他明白,这一次,他既然能够闻到“药香”,那么在此找到“人”的几率真的非常大,而如果这个“人”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被找到,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她还没有来得及,或者是不愿意往生。 第二十六章 芳魂何在 循着药香,无名来到了山谷小屋对面的一片密林中。 刚一走进密林,他便发现一袭白衣的少女铃铛正用药罐在烹煮什么,那药香,便是从这药罐里发出来的。 铃铛似乎察觉到密林中来了人,抬起头来,看着无名,现出惊讶的神色。 “无名哥哥,”铃铛起身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你也……” “你能看到我?”这一回,轮到无名惊讶了。 铃铛一怔,片刻便反应过来,问道:“这里的其他鬼魂都看不见你?这么说来,你还没死。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说来话长了,我时间不多,铃铛,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无名问道。 铃铛垂下眼帘,道:“我师傅也在这里,他始终放不下师娘……我又不想看他一个人留在这样的地方,所以……” 无名顿时明了,点点头,道:“那,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嗯……”铃铛想了想,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宛如姐姐她也还在这里……” 无名激动地脱口而出道:“怎么?她还没有去往生吗?” 铃铛难过地点点头,对无名道:“是的。” 无名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心中一动,难道她还放不下我? 果然铃铛说道:“宛如姐姐她放不下你啊,况且……况且,鬼王也不让她走。” “鬼王?”无名讶异道,“是……” “他是这片鬼蜮里的阴灵之王,已在此呆了上千年了,法术十分高强。我们这里的一干幽魂,全都逃不脱他的控制。”铃铛道。 “他为什么不让宛如往生?”无名问道。 铃铛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道:“他要修炼一种十分恐怖的术法,每年八月,他都要娶一个新死的少女魂魄作他的鬼新娘,然后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供他慢慢吸取少女魂魄,直到她魂飞魄散为止……今年他选中的少女魂魄,恰好是宛如姐姐啊。” 无名听说宛如死后魂魄不仅没有往生,反而被鬼王控制,仍在遭遇危险,顿时心急如焚,忙道:“铃铛,那你快带我去见她。” 铃铛摇了摇头,道:“她现在已经在鬼王之城了,那里除了鬼王和有他通行符的鬼马走卒,别的魂魄一旦靠近,就会被打得魂飞魄散,以后就算想重新做人,也别再想往生了。” 无名道:“既然这里这么危险,你们为什么还不想法子去转生,还要继续留在这鬼蜮里?” 铃铛叹了口气,道:“人有执念,如果死后还是放不下这些执念,就很难往生,除非能真正放下这一切,才能顺利飘过奈何桥往生。” “人间不是传说人死后都会过奈何桥,那里有孟婆,只要喝了她给的汤,就能忘记人世间的一切烦恼,顺利往生了吗?”无名道。 铃铛摇摇头,道:“没有这样的事,执念只有当事人自己想通了,放下了,才会消失。” 无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铃铛,心道:究竟有什么事,是这么多人在死后仍然念念不忘,不愿意放下的呢? 就在这时,只见药王孙思邈的魂魄缓缓从密林外飘了进来,和其他“人”一样,他对在密林中和铃铛讲话的无名也是视若无睹,径直飘向铃铛,问道:“我让你熬制的百忧解,炼制得怎样了?” 铃铛低头看了看火罐,对孙思邈道:“师傅,还要半个时辰呢,您再等等。” “好吧。”孙思邈嘟哝道,接着转身飘走了。 无名道:“铃铛,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我?” 铃铛道:“或许是因为我开了天眼,所以总是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吧,不管是在人世间,还是在这鬼蜮里。” 无名道:“铃铛,那么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去鬼城?” 铃铛摇摇头,道:“对不起了,无名哥哥,我不能告诉你。” 无名急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救宛如她?” 铃铛道:“我想,我和师傅之所以炼制这百忧解,就是为了搭救宛如姐姐。但是,在我们成功以前,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具体位置,因为我不想看你去白白送死。何况你本来阳寿未尽,能送你来这里的人,必定也有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无名想了想,道:“铃铛,我明白了,你们之所以炼制百忧解,就是为了让宛如忘记前世烦恼,顺利放下执念,脱离此地去转生。但是,你刚才说,你们根本无法接近鬼城,又该如何让她服下这药呢?” “这药如果一定要服下才能生效,就见不得我的手段了。”孙思邈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在无名身后响起。 无名一惊,转身一看,只见孙思邈不知何时又飘回了密林,更让他骇异的是,那束连接他和现实世界通道的白光此时也已经变得细如手腕了。 无名顿时明白,时辰已到,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了,可是宛如…… “快走吧!”铃铛看了无名的神情,马上猜出他的心思,催促道,“无名哥哥,你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的……” 无名急道:“可是我怕时间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铃铛道,“鬼王每年都是提前一年选定第二年要娶的新娘,所以我们都还有半年的时间。” 就在此时,无名听到白光中传来了杜鹃的声音:“无名,你还在磨蹭什么?该走了。” 孙思邈冷冷地对无名道:“舍不得离开这里的话,就留下来陪我们好了。” 无名只得对铃铛和孙思邈各行一礼,道:“宛如的事情,先拜托你们了,我过几天再来。”说着,三两步跑到白光光束照耀之下,循着这一通道,在阳间的太阳落山之前,顺利地返回了他先前和杜鹃所在的红叶密林里。 杜鹃见无名回来后,立刻收了修罗之眼,没好气地质问道:“见到你要见的人了?去那么久,要说什么也早该说清楚了,不想要命了吗?不叫你还不知道回来了……” 说着说着,愕然住了嘴,只因她清楚地看见,无名双眼怔怔地瞧着自己,眼泪居然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 饥饿的滋味 无名见了杜鹃脸上惊讶的神情,也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在女人面前流泪颇有些婆婆妈妈,抬手拭泪道:“宛如还在鬼蜮。” 杜鹃道:“就是你说的那个给过你一个馒头,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女孩?你见到她了?” 无名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她,但我没见到她。” 杜鹃皱眉道:“那你怎么知道她还在那里?” 无名道:“我见到铃铛了,是她告诉我的,她师傅也还在那里。” 杜鹃道:“铃铛?就是开了天眼,在白湖宫被白冰杀死的那个女孩?” 无名点点头。 杜鹃道:“他们都还没去往生吗?” 无名道:“是啊,铃铛是为了她师傅。而宛如她……” “为了你?”杜鹃问道。 无名闻言难过地低下头,道:“一方面是,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她被鬼王选中了,等到八月,就要嫁给鬼王了。” 杜鹃道:“人鬼殊途,既然她已经死了,要做鬼王的王后也好,还是为了你继续留在鬼蜮不肯往生也好,总归是和你没有太大关系了。” 无名摇头道:“你道做那鬼王王后是件好事么?铃铛说,要是她始终不肯放下执念往生,就会被鬼王禁锢在鬼城之中吸取她的魂魄,直到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所以……” “所以你想要再去鬼蜮一次,好救她?”杜鹃直截了当地问道。 无名点点头,道:“她生前,我已然欠她良多,实在不忍心她死后还要继续遭受这样的苦楚。所以,我明天白天能再去鬼蜮一次吗?” 杜鹃想了想,道:“明天是不行了,这种连通鬼蜮的法术,每月只能施法一次,否则的话,必有后患。”眼见无名露出失望和忧虑的神色,忙又补充道,“你也不必担心,现在你这样的小白,就算马上又去鬼蜮也还是于事无补,所以不妨等到下月我再施法的时候,让我陪你一起去吧,多个人,也多点照应。” 无名喜道:“真的?” 杜鹃道:“嗯。” 无名顿时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杜鹃,道:“谢谢你。” 杜鹃道:“不用客气,我也是为了……为了我自己,谁让我答应过师傅要照全你呢。就你这点微末道行,万一刚从雪山出来,就莫名其妙死在鬼蜮里了,我岂不是对不起师傅的嘱托了。” 无名面红过耳,如果是为了他自己,说什么也不想再这样一边被鄙视,一边继续赖着杜鹃,但一想到如果真要去鬼城救宛如,光凭自己现在这点本事,说不定还真是折在那里也救不了她,所以杜鹃肯主动帮忙是再好不过了,被她挤兑几句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无名便诚恳地对杜鹃说道:“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以后,以后我会更加努力用功修炼的。” 杜鹃点点头,接着环视四周,道:“天色晚了,咱们今晚是要在这森林里过夜了。不过……” 无名道:“怎么?” 杜鹃道:“这里距离大雪山不远,万一附近还有什么厉害的妖兽,我是无所谓了,但是你万一睡着了,就算遇到危险也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那可就麻烦了……” 无名忙道:“师姐所虑极是,所以我今晚也没打算安歇。这样吧,师姐,您先休息,我来放哨,万一有什么危险,我就叫醒你来帮忙,你看可好?” 杜鹃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我先去树上歇一歇吧。” 说着,掏出冰丝手套,左手一扬,挥出几根冰丝,缠绕在两棵大树之间,做成了一个简易吊床,接着人轻轻跃上冰丝吊床,身子一侧,轻轻打了一个呵欠,接着便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缓缓进入了梦乡。 无名则靠在杜鹃冰丝缠绕的其中一棵大树树干,双手抱着自己的无名剑,席地而坐,见杜鹃睡着了以后,他也在心里命令剑魂龙武道:“一有危险,就马上叫醒我。” 龙武无奈地答应了。 ※※※ 睡到凌晨,无名的肚子“咕咕”响起来,从难以名状的饥饿状态中醒了过来。这才猛然想起,自己从白湖宫历经艰险,一路至此,一直还没有任何食物下肚。靠着自己那点灵力支撑到现在,实属非比寻常了。 他毕竟不比杜鹃,可以吸收天地日月的精华转化为自身灵力…… 刚想到这里,无名却听见杜鹃那边竟也传来了一阵“咕咕”的响动声。 无名顿时有些诧异地睁大了双眼,接着,只见杜鹃也慢慢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面揉揉眼睛,一面翻身坐了起来。 “好奇怪……”杜鹃嘟哝道,一掉头,见无名正满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甚是尴尬,脸微微一红,才道:“你还当真一宿没睡啊?” 无名点点头,接着问道:“师姐,我有些饿了,想在附近转转,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杜鹃道:“我也……也有些想喝水了。” 话音刚落,肚子却又是一阵“咕咕”直响。 无名忍不住问道:“师姐,你也饿了吗?” 杜鹃一愣,才道:“饿?我只是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饥饿就是这样的滋味吗?” 无名道:“是啊,我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也不知道饥饿就是这样的滋味,现在倒时时都半饥不饱的。咱们走吧,师姐,我是真饿了,再不吃东西,我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杜鹃点点头,道:“我也是。” 说着,一跃下地,收起冰丝吊床,祭起飞剑,拉着无名上了飞剑。 二人御剑飞出密林后,阳光顿时如水般倾泻在二人身上。 杜鹃晒着太阳,人渐渐精神起来,御剑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二人飞过了森林,继续向高原地带延伸出去的下方飞去,当他们经过一处开阔的平原地带时,甚至能看见成群的羚羊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快速奔跑。 “有吃的!”无名激动地指着下面正在奔跑的羚羊,大喊一声,还舔舔嘴唇。 杜鹃回头望着无名,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他,问道:“怎么?难道你竟然想吃掉它们?” 第二十八章 吃什么 无名听杜鹃这么问,心想多半她是个素食主义者,所以只好讪讪的笑了笑,咽了一口口水后,才道:“其实,我平时……偶尔也吃素的……不过,师姐你看,这里这么多羚羊,随便一只也够我吃好多天了。” 杜鹃闻言,皱了皱眉,才道:“万物皆有灵性,你除了杀生,还能吃点儿别的吗?” 无名心道:果然。只得点点头,道:“那,如果有野果啊、野菜啊之类的,我也一样可以充饥。” 杜鹃道:“不错。你看,那边就有一棵果树。” 说着,旋即带无名落在草地上一棵巨大的果树下。 这棵果树上虽然结的不知是什么水果,但无名看树上的累累果实中,有的已经被飞鸟啄食,有的已经被虫子进驻,还有的落到地上后,已经被蚂蚁和其他一些昆虫搬运去做储粮,想来必然是无毒的水果,人食也无碍,于是饿得心慌的他立刻冲向果树,挥剑一劈,就砍下了一根结满果实的枝丫,旋即将整根枝丫都斜抱在怀里,狼吞虎咽地随摘随吃起来。 直到连吃了五个果子,腹中已稍微有点垫底的东西了,无名这才抬起头来,只见杜鹃正愤怒地望着自己,不禁微微有点尴尬,忙将沾满果汁汁液的手在衣服上揩了揩,摘下几个果子,递给杜鹃道:“师姐,你也吃啊。” 杜鹃怒道:“我不吃!” 无名一愣,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怎么杜鹃又生气了,莫不是嫌弃自己先吃了没等她?还是嫌弃自己手脏不想吃?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自己摘几个尝一尝呢,味道很好的。” 杜鹃道:“我不吃这个。” 无名道:“这……是素食吧?” 杜鹃道:“怎么?你以为自己跟着我一起吃素,就不算杀生了?你是这样想的?” 无名瞠目结舌道:“难道……不是吗?” 杜鹃指着无名挥剑砍下的枝丫,道:“你刚才这一剑,砍掉的是它主要的枝干之一,虽然后来它还会再长出来,但你这一剑,还是会让它元气大伤的,不算杀生,却是伤生。你以后要是还想和我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可不准再做了。否则,我轻饶不了你。” 无名听杜鹃这么说,顿时气往上冲,终于忍耐不住发作道:“你说吃荤是杀生,吃素是伤生,我现在又不能像你一样,光靠补充灵力就不会饿,你这也不让吃,那也不准吃,什么都不能吃的话,不是只有饿死算了?” 杜鹃冷冷地道:“我并没有说不准你吃,你实在要吃,就离我远远的,别让我看见你杀生伤生就好了。” 无名心道: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吗?等救了宛如,你不赶我走,我自己也要溜了。 杜鹃见无名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便道:“怎么?你心里还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无名道:“我不说,说了你又生气。” 杜鹃道:“你害怕我生气吗?” 无名道:“那是自然了,我是打也打不过你,还有求于你,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得罪你?所以师姐一怒,我心里就直打哆嗦。” 杜鹃撇撇嘴,道:“那你就乖乖听我话。” 无名道:“我已经什么都听你的了,你说过的事情,你看我可有第二次犯错?你总不能为我还不知道会让你生气之前做的事情怪责我。不知者不罪嘛。” 杜鹃想了想,脸色缓和下来,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么刚才这件事我不怪你了。” 无名道:“师姐,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杜鹃道:“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名道:“那你在冰封大裂谷杀掉怪兽,取它法宝这事儿,算杀生吗?” 杜鹃道:“那时情形不一样,我如果不杀它,它就会杀掉你。” 无名笑道:“这么说来,为了自保或者救人,是可以杀生的?” 杜鹃道:“这个自然。” 无名一拍大腿,道:“这就是了啊,如果我不吃肉,也不吃这些果实,我就会饿死,所以我为了自保,也只好杀点生或者伤点生来吃了。” 杜鹃一滞,旋即怒道:“强词夺理。” 无名道:“那你说,我不吃荤也不吃素,肚子饿的时候,又该吃什么?” 杜鹃道:“好吧,我再说一次,我也没说不准你吃,只不过……你最好别当我面干这些事了。” 无名喜道:“那好,我到这棵树背后去吃东西了,师姐你别跟过来看着我就成。” 说着起身就要走,杜鹃忙叫住了他,道:“我说,等你修炼到能够通过吸收日月雨露精华和天地灵气充实自己,不再需要进食五谷杂粮时,就能像我一样,感到饥饿的时候,只需要晒晒太阳,喝点水就行了。这样多好啊。” 无名心想:做人炼到这个境界真是了无趣味。 口里却得应道:“这是自然了。师姐,我在修炼到你现在这个境界之前呢,还得继续吃好喝好,所以你也多多包涵了。” 说完三步两步转过大树背后,在杜鹃看不见自己的时候,朝大树的另一边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在心里问候了好多遍这个“千年老姑娘”,接着便继续狼吞虎咽,将剩下的果实也专拣一些好果子吃了,剩下的全都扔地上任其腐烂,这才满足地打着饱嗝,擦擦嘴,从大树背后转了出来。 站在树下,举目四望,只见一望无际的草海中,已不见那个一身红裙的身影。 “师姐!”无名大声喊道,汗水顿时岑岑而下。 没有杜鹃帮忙,他虽然也能慢慢离开这里,但却没办法借用她的修罗之眼再入鬼蜮,想办法去鬼城搭救尚处在危险中的宛如魂魄了。 “师姐!杜师姐!”无名颤抖着提高了声音,来来回回地四处张望。 风搅动草海,翻腾起阵阵波浪。 无名伸手拨开茂密的长草,犹豫了一下,正要钻进去,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道:“傻子,我在这里呢。” 第二十九章 又见宛如 无名抬起头来,只见杜鹃正坐在树枝上,带着一丝调皮的笑容看着自己,顿时心中也就安定了下来,忙朝杜鹃笑笑,道:“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丢下我不管了。” 话刚说完,无名心中又顿感一阵别扭,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近来言语行动都愈发表现得跟个女人似的。 杜鹃却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怎么会?我还需要你……和我一起练冰火双剑呢。” 无名见杜鹃一时冷若冰霜,一时又语笑嫣然,不禁心中暗暗惊惧:这起码也有一千岁的“老”姑娘,脾气是有点怪啊。 杜鹃见无名不再说话,便慢慢收了笑容,道:“你吃也吃饱了,现在,该和我一起练剑了吧。” 无名忙道:“练剑?我现在还不成的,我……” 杜鹃不耐烦地打断道:“行啦,别找借口了,你不是已经筑基成功了吗?就算不和我一起练冰火双剑,也要修炼好提高自身的修为吧。再说了,咱们接下来只不过先复习一些最基础的剑招。” 无名看了看四周,道:“现在?在这里吗?” 杜鹃点头,道:“我刚才已经在树上观察过了,比起先前的大雪山,这一带开阔的草原地带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妖兽,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人迹罕至,我们可以不被打扰地在此清修。” 无名道:“这里的环境的确不错,但是我们真要一直呆在这里修炼吗?” 杜鹃道:“不然呢?就你现在这点本事,你还想去哪里?说不定白冰正在找你。” 无名摇头道:“她找的不是我,是我师傅,我的死活,她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 杜鹃道:“就算是这样吧,你之前说你师傅他现在下落不明,寻龙山也封山了,你这样急着跑去那些修道者纵横的地盘,又能做点什么?更何况,下个月我们还要一起去鬼城救你的……你的宛如,到时候又没有人护法,若是中途被其他修道者干扰,那后果也……” “行了,师姐,我明白了,”无名道,“都依你的就是了。” 杜鹃嫣然一笑,道:“好吧,那咱们就先在这里住下来吧。” 无名环顾四周,道:“这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野外求生,偶尔呆一宿还好吧,可要是长期居住,我们男女有别,毕竟还是有诸多不便。” 杜鹃茫然道:“有何不便?” 无名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口气,道:“罢了,我来想办法解决吧。” ※※※ 两人在草原上住了下来,无名想办法在树上搭了一座简易的树屋,并利用大树的枝丫和茂密的树叶作为天然屏风将树屋从中隔开,如此一来,无名在自己房间做点小动作时,另一边的杜鹃便看不见了,但如果有什么事要和杜鹃交流,也只需要叫一声,彼此就能很快照应。 由于此地荒无人烟,又没什么厉害妖兽过来捋虎须,所以无名和杜鹃每日便是修炼、练剑,日子飞快的过去。 很快,便到了杜鹃将要再次利用修罗之眼施法,和无名一起进入鬼蜮的时间了。 这一日,杜鹃准备好之后,便在树屋周围布下一层结界,旋即要了无名的一滴鲜血,滴在了那颗黑色的修罗之眼上,接着便念起咒语,拉着无名的手,随着他一起进入了鬼蜮。 ※※※ 当无名第二次进入鬼蜮后,已经能很熟练地掌握去自己所想之地,只不过,这一次他带着杜鹃再次出现在“药王谷”中时,却只看见一幅残破的景象,没有了药香,没有了铃铛,也没有了药王。 谷内的密林、草地和木屋,都正在熊熊火焰中燃烧,红色的火光映照在无名惊愕的脸上,最后凝固成了巨大的失望与焦虑。 “这……难道他们……”无名一面喃喃自语道,一面变换各种角度,去察看谷内的一切蛛丝马迹。 杜鹃则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道:“原来药王谷是这样子的。那孙思邈呢?” 无名快速摇头道:“我不知道,上次进来时还见他来着,当时孙师傅还说要研究一种能够让鬼蜮内所有魂魄都忘记旧世烦恼的‘百忧解’,也不知道他……” “是了,想必他就是这个原因,才会被鬼王的爪牙给……”杜鹃说着说着,没了下文,只是忽然伸手,抓住无名脖子后面的衣领,猛地向外一拉。 无名不由自主地朝后仰倒,恰好看见一条沾满了紫色粘稠液体,密布着众多倒刺的长鞭,从自己眼前“嗖”的一下,几乎是贴着面部飞了过去。 “谁?”杜鹃喝道。 只见那正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缓缓飘出来一个手握长鞭的女子。 无名定睛细看,才发现这女子不是别人,竟赫然是一身鹅黄衣衫的鄂宛如。 “宛如!你从鬼城逃出来了?”无名一边问,一边激动得便要上前拥抱,结果却被杜鹃那仍然牢牢抓住自己衣领的手,用力一拽,就被拖了回来。 无名不满地看着杜鹃,质问道:“怎么了?她就是宛如啊!” 杜鹃则更加不满地看着无名,质问道:“我和你说多少次了,在确认对方是敌是友以前,不要轻易把自己心中所想的幻象当真。” 一听“幻象”二字,无名顿时冷静下来,不再用力挣扎想要脱离杜鹃,反而看着面前的“宛如”,问道:“你……真是宛如吗?” “宛如?那是谁?”对方茫然地看着无名,反问道。 无名有些惊讶地问“宛如”道:“宛如就是你啊。难道你真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 “从前?什么事情?”宛如问道。 “我……你给过我一个馒头,你还记得吗?”无名问道。 宛如皱眉道:“我从来不吃馒头,哪儿来的馒头救济你?” “那……你和我一起在龙泉砾宫见到了一条真龙,你还记得它么?” 宛如摇摇头,道:“你可别想骗我!据我所知,真龙其实早已消失在这个位面了。” 第三十章 地狱之火 眼前的“宛如”说话清晰,头脑清楚,然则她又确实一幅全然不记得无名的模样,可若是她果真不记得无名了,那究竟还有什么执念,是她一直放不下,始终不曾往生的呢? 更何况,杜鹃不是说过,在阳间白天人看不到鬼,在阴间白天鬼看不到人,现在正是大白天,为何宛如却能看见他,甚至和他对话呢? 无名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转过头去,将心中的疑问对杜鹃说了出来。 杜鹃微微侧头,想了想,才道:“我想,这都是那鬼王搞的鬼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也只有找到那鬼王后,才能搞清楚。” 两人说话的功夫,手拿长鞭的“宛如”却也呆立在一旁,并没再对二人发起攻击。 就在无名暗暗纳闷之时,却发现那宛如身后的火焰,似乎一下子烧得更加旺盛了,并且飞快地朝自己和杜鹃所站立的位置蔓延过来。 随着火势渐渐临近,无名已经能感受到那火焰之中传来的一阵阵阴冷之气,不禁讶异地脱口而出道:“这火居然是冷的!” 杜鹃抓着无名脖子后面的衣领,将他提着再次往后拉了一拉,口里说道:“这是地狱之火,自然是阴冷的。你小心一点,别被这火焰碰到了。” 无名骇然道:“地狱之火?碰到了,会魂飞魄散吗?” 杜鹃道:“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无名道:“那会怎样?” 一声尖利的吼声从火焰中传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声音大笑道:“会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无名和杜鹃同时循声望去,只见火焰之中,大踏步走出来一个比正常人高出半个身子,通体漆黑,头长白色犄角,嘴里布满獠牙的人形怪物。 在这人形怪物身后,还跟着许多莺莺燕燕,美丽绝伦的少女。 只不过,这些少女的神情一律木呆呆的,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只是随着前方那全身漆黑的人形怪物移动而飘移。 “你是……”无名仰头张望这怪物,下面的“鬼王”二字还未说出来,只见对方就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并且无礼地上下打量他身边的杜鹃,眼神放肆至极。 无名一惊,掉头去看杜鹃,只见杜鹃此时反倒一脸平静,似乎浑不在意对方那一道道来回扫视的目光冒犯。 只是,杜鹃那抓着无名衣领的手,却轻轻的、缓慢的将他朝后又拉了一拉,这才放开手来,垂在身子一侧,自己则轻移莲步,踏前几步,不动声色地将无名掩蔽在了她的身后。 无名见状,顿时明白杜鹃这是要在前方护卫自己之意,虽然现在他二人的局面,的确是女强男弱,但遇到危险时,杜鹃这种“好心”,却让无名的自尊心颇有几分难受,但他也不是硬要逞强之人,所以只在心中暗令龙武:“那黑鬼王一动,你就首先刺它几剑。” 却听龙武回应道:“物理攻击对这种阴间鬼物不起作用,你得配合火系术法攻击它才行。” 无名在心里道:“嗯……”眼睛却密切注意对方的动静,只见那黑鬼王双眼紧盯着杜鹃,色眯眯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美!极美!可惜,你却不是……” 那黑鬼王话犹未了,杜鹃忽然呛啷一声,反手拔出背上的寒冰剑,更不打话,一面用左手冰丝手套上发出的五根冰丝射向那黑鬼,一面右手持剑,整个人一跃而起,径直刺向那黑鬼王。 “哼!”黑鬼王冷哼一声,双手高高举起,向上一顶。 霎时间,他身后本已蔓延得十分厉害的地狱之火,竟然随之升高三尺,将黑鬼王整个包裹其中,并更加凶猛地烧向了杜鹃和无名所在的位置。 这样一来,朝着黑鬼王攻击的杜鹃,却像是自己要投身火海一般,径直朝那片地狱之火俯冲而去。 “啊!小心!”无名失声叫道。 忽然间,站在黑鬼身前,手握长鞭呆立许久的宛如,却又开始舞动沾满紫色粘稠液体、布满倒刺的长鞭,朝无名攻了过来。 无名不暇再看杜鹃如何与那黑鬼王过招,只得拔出无名剑,去格挡宛如缠过来的长鞭。 就在他的长剑搭上宛如的长鞭时,无名心中一沉,只见自己手中的剑竟然从鞭子中间穿过,直接砍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本应被长剑一分二的鞭子,却仍然是一条整根鞭子,毫不留情地继续朝他卷了过来。 无名瞬间记起这是阴物,物理攻击对其不起作用,只得一面躲闪,一面急忙运用自己近日习得的火系术法,开始招架。 这边无名和宛如相斗,那边杜鹃却也已经使用寒冰术,快速凝结出了一堵冰墙,挡在了她和那黑鬼王燃起的地狱之火之间。 黑鬼王见了杜鹃的法术冰墙,顿时吃了一惊,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劲敌,立刻双掌一击,抖动着身子,召唤出更多牛头马面的士卒来,并且伸手指向冰墙另一端的杜鹃和无名,命令道:“给我拿下!” 霎时间,只见那些士卒们手里拿着钢叉,全都冲向了杜鹃筑成的法术冰墙前,并飞快地凿起冰墙来。 很快,杜鹃的法术冰墙便被这些士卒们凿出了一个洞。 紧接着,这些黑压压的鬼王士卒,立刻潮水一般从凿开的孔洞中涌了出来,冲向杜鹃。 杜鹃见状,不愿正面和这些喽啰们动手,只得御剑飞上半空,同时左手发出冰丝,将还在和宛如打斗的无名也拉了起来,避免他被下面那些疯了一般的鬼王士卒钢叉刺中。 谁知道,这边无名刚刚被杜鹃的冰丝拉到半空,下面宛如发出的沾满紫色粘稠液体的长鞭却也已缠住了无名。 霎时间,那些倒刺都刺进了无名的身体之中。 无名大叫一声,紧接着,那些紫色的粘稠液体,顺着倒刺快速钻入无名体内。 只片刻功夫,无名的脸就已经变成了黑色,同时张开嘴巴,露出了刚刚从嘴角钻出来的两颗獠牙,口中荷荷作声,发出怪叫怪吼。 第三十一章 撞上鬼城 杜鹃见状,吃了一惊,立刻催动手中冰丝,也轻轻扎进无名体中,并运力将自己的灵力顺着缠住无名的冰丝,注入了无名体内。 一瞬间,无名体内的粘稠汁液便被杜鹃强大的灵力逼出了体外,并且顺着长鞭,反震回了下方的宛如,立刻便将宛如冻结在了原地,行动不得。 杜鹃伸手一拉,将无名提了上来,落在自己的飞剑之上。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下方的鬼王士卒们无法飞行,只得叠罗汉一般,一个堆叠一个,踩着彼此的身体向上攀爬,试图去抓已然身在半空的杜鹃和无名。 杜鹃一面御剑向后趋避,一面使用寒冰术,在自己面前筑起一道又一道的冰墙。 但这些冰墙总是在转瞬间,便已被鬼王多如牛毛的士卒们凿开,而那黑鬼王也随之大踏步穿过冰墙,使用和他不离左右的地狱之火,将这一面面冰墙融化殆尽。 杜鹃手口不停,仍是不断筑起冰墙,希望能先暂时抵挡对方一阵子,自己再使用其他法宝应对。 忽然,杜鹃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撞击上硬物的闷响,紧接着,在她背后的无名大叫一声,整个人向前猛扑过来,伏在杜鹃背上,并且带着一股巨大的撞击力,几乎将她也一起撞下飞剑去。 杜鹃急忙往前俯冲,卸下这股撞击力,这才转身伸手扶住无名,只见无名面色惨白,伸手指了指上面。 杜鹃抬头一看,顿时惊得呆了。 不知何时,他们竟然已经不再身处无名意念中的“药王谷”,反而在一座四面都筑起了高墙,且高墙内外都开始燃烧阴冷的地狱之火的城池之中了。 “这是哪里?你又在乱想什么?”杜鹃急忙问道。 无名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二人身后传来黑鬼王哈哈大笑的声音。 杜鹃回头,只见黑鬼王带着他黑压压的士卒和成群的少女魂魄,已将自己和无名困在了城墙的一角。 此时四面八方皆是地狱之火,已再无退路。 杜鹃咬咬牙,终于探手伸入自己的布袋,掏出了先前在冰封结界的火焰洞窟中得来的千年红色异花婆娑纳。 婆娑纳刚一出手,一股巨大的热力便从花朵之中喷涌而出。 本来还在哈哈大笑的黑鬼王一滞,脸色骤然变了。 他身旁的那些鬼面士卒和本已木讷的少女魂魄,居然一齐露出恐惧的神情,并纷纷朝后退去,唯恐这红花的热力灼伤了自己一般。 杜鹃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黑鬼王勉强一笑,道:“这……这……真想不到,千年开花一次的婆娑纳,长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中,竟然也还真有人能摘到……” 杜鹃冷冷地道:“你既然识得此花,那你是要活,还是要死?” 黑鬼王听杜鹃口气之中,似乎并不打算用婆娑纳来对付自己,忙道:“我们都是修炼不易的……” 话犹未了,杜鹃忙打断道:“人鬼殊途,我们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所以我并没有要越界诛杀你之意,只不过……”抬手指了指黑鬼王身边,先前已被自己寒冰术冻结住,后来又被地狱之火解冻开来的宛如魂魄,接着续道,“这位姑娘的芳魂,是我师弟的……呃,总之,你不可强娶……” 黑鬼王看了一眼宛如,道:“但是她已经死了很久,就算我释放她的魂魄,也……” 杜鹃脸一沉,道:“这件事,究竟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说着,举了举手中的婆娑纳,同时催动灵力,让婆娑纳的花蕊中腾的燃起了一股小火苗。 黑鬼王身边的鬼面士卒和少女魂魄们见状,顿时都惊恐地纷纷朝后退去,就连黑鬼王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脸色又是一变,尽管心中怒极,口中却是笑着打个哈哈,道:“别激动,别激动,我答应你,把她给你们,我再另选一个少女魂魄成亲就行。” 杜鹃口唇微动,欲言又止,想了想,只道:“你先让她过来。” 黑鬼王只得伸手指了指杜鹃和无名二人所在的位置,对宛如道:“你走吧,去他们那里。” 宛如道:“你不要我了吗?” 黑鬼王道:“这个……我不敢要了。” 宛如横了杜鹃一眼,扭头道:“我偏不去。” 黑鬼王朝着杜鹃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你看到了,是她自己不想走。” 杜鹃感到怀中的无名身子动了动,低头一看,只见他一脸伤心的神色,顿时心中火起,对黑鬼王怒道:“搞什么鬼?你再不解开她的封印,让她恢复记忆过来,我可真不留情了。” 说着,再次举高了手中的婆娑纳。 黑鬼王“嘿嘿”一笑,道:“得了吧,这婆娑纳是火系法宝,你一个修炼冰系术法的女子,究竟能让它发挥出几层的威力?” 杜鹃吃了一惊。 黑鬼王哈哈大笑,同时挥手收起了那些黑压压的鬼面士卒,道:“这一次我可用不上他们了,免得你说我依多为胜。这样吧,我亲自出马,来会一会你这千年难得的婆娑纳。怎么样?哈哈,哈哈。” 杜鹃脸色一沉,心中焦虑:想不到这黑鬼王并不是个莽夫,倒是粗中有细,瞬间就看破了自己现在并不能完全催动婆娑纳,否则先前也不至于始终不拿这法宝出来抗衡了。 黑鬼王一面大踏步走向杜鹃,一面狞笑道:“本来你不拿这婆娑纳出来,我也不打算留你,毕竟你对我无用,但既然你有了这专克我鬼蜮之物的婆娑纳,我说什么也要先打死你,再毁掉它了。” 杜鹃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想死,就尽管过来,我成全你!” 说着,开始全力催动灵力,激发婆娑纳花蕊中的烈焰。 在杜鹃的全力施为下,婆娑纳花蕊中的烈焰果然熊熊燃烧了起来,并且带来的热力很快便将杜鹃和无名所处位置周围的阴冷地狱之火压制了下去。 这一阳一阴两股火焰交融,刹那间便发出夺目的光芒,将整座鬼城照得如同白昼。 第三十二章 打鬼王 其余那些少女的魂魄见状,顿时都害怕得连连后退,然后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一动也不敢动了,似乎对这至阳之物甚为畏惧。 黑鬼王却是冷笑一声,跟着便蹲下身来,双手据地,尖利的爪子插入地下,接着怒吼道:“起!” 紧接着,只见大地像是要被他撕开一般,瞬间裂开了两道口子,并且缝隙里还燃起了更加阴冷的地狱之火。 这火舌犹如活过来一般,卷向了无名和杜鹃二人所处的位置。 杜鹃奋力催动婆娑纳,与之抗衡。 然而,这至阳属火之物,现在的确还没能很好地为她所炼化,以至于越是到后来,火苗便越是有些不稳定地晃动起来,时而腾起,时而又小了下去。 杜鹃额头微微渗出一些汗水来,若是其他实体妖兽,此时早已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可这黑鬼王却是属于阴间鬼道,她平素修炼的冰系术法对这黑鬼王而言,效果却是要大打折扣了。 蓦的,杜鹃感到怀中的无名再次动了起来,挣扎着想要下地。 杜鹃不禁一面全力对抗黑鬼王,一面低声斥道:“干嘛?” 无名口唇微动,指着杜鹃手里的婆娑纳,断断续续道:“我……试试。” 杜鹃一怔,接着便反应过来,无名所修炼的火系术法,的确是激发婆娑纳至阳灵力的最佳引子,但……他就算没受伤的时候,也不过是刚刚筑基的修为,现在伤成这样,说话都吃力,更别提要催动灵力,激发这法宝来抗衡黑鬼王了。 一闪念至此,杜鹃顿时脸一沉,喝道:“别动!少添乱!” 大敌当前,两人微弱的动作和简短的对话这么片刻功夫,杜鹃也就微微一分神,结果对手马上利用这间隙,连连抓扯出地下的地狱之火,烧向二人。 霎时间,先前便已将二人包裹在其中的地狱之火,此时更逼近了一些不说,还有数十道正面攻击而来,沿着地面直线射过来的熊熊火线。 无名此时甚至已经能够感到那地狱之火带来的阴冷之气在不断逼近,火焰之中,幻化出各种各样的千鬼百态,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哂笑声。 最令他感到又是愤怒又是伤心的是,那边“宛如”已经在黑鬼王身后娇笑着道:“我看他们快撑不住了。” 黑鬼王“嘿嘿”一笑,道:“好小妞儿,你就好好瞧着你老公收拾他们吧。” 忽然间,无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一下子伸出手去,握住了杜鹃拿着婆娑纳的手,同时在心里默念咒语,开始同时动用自己丹田筑基和神思筑基两股修为,一齐施展火系术法的“淬火箭”。 杜鹃本来正在吃惊,刚要拨开无名的手,却忽然感到他体内有两股力量合二而一,传导过来,竟然叠加出了一股至阳至热的力量,透过他的手,与自己至冰至冷的术法威力相融合,一下子就变得中正纯和,犹如雷电的热流一般,瞬间流过她的五指,直接注入了婆娑纳。 之后,只见那婆娑纳的花蕊中腾的窜出了一股巨大的火苗,这股火苗旋即又拧成了一根尖利的火焰之箭矢。 杜鹃一怔,看向无名,只见他朝自己点点头,接着便握着她的手,将婆娑纳的方向对准了对面的黑鬼王。 那黑鬼王最初本来对无名不以为意,但忽然看到他居然能够通过婆娑纳的灵力凝聚出“淬火箭”,顿时吃了一惊,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杜鹃冷冷地道:“受死吧!” 此时,她已然和无名双手紧握在一起,通过婆娑纳实现了初步的心意相通,明白虽然此时无名体内的两股修为都只是筑基阶段,但由于其中一股毕竟是上古神龙血脉所融化而成,恰好是专克这些鬼物的克星…… 所以,尽管无名只带着神思来了这幽冥鬼蜮,但他在阳间的肉身依然能和神思相通,而且虽说物理攻击对黑鬼王毫无作用,但他施展的“淬火箭”却恰好也是黑鬼王的克星,再加上婆娑纳这个火系术法的“灵力放大器”,相当于在短时间内将无名的战斗力接连提升了三个阶次。 这样一来,无名才能和自己联手与黑鬼王抗衡。 不过,这样的状态十分消耗神思,不可持久便是了。 于是,杜鹃也不再问黑鬼王“要死,还是要活”的问题了,直接不等黑鬼王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便和无名一起发出了婆娑纳花蕊中的“淬火箭”。 那“淬火箭”威力好大,犹如被有形的弓弩激射而出一般,犹如一道闪电般划破漆黑的鬼城夜空,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径直射进了黑鬼王的胸膛,将他的胸口烧融开来,洞穿出了一个孔洞,露出了黑鬼王背后那些少女魂魄们惊愕的面容和神色。 黑鬼王怔怔地站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朝他自己还因被“淬火箭”刺中,导致刺中部位开始烧融,并不断蔓延燃烧的胸膛看了一眼。 “嘿!”黑鬼王突然笑了起来,接着抬起头来,双眼紧紧盯着无名道:“想不到……我竟然……会……死在你这……蝼蚁之手么?嘿,嘿嘿,休想!” 说完,突然将双手探入胸腔,接着,黑鬼王又是“嘿”的一声,发力将自己的身体从中往两边一撕。 然后他就在无名和杜鹃二人眼前,将自己搞成了两片,一手抓着一片,“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只剩下黑面獠牙的丑脸还残留着死前诡异的笑容。 无名愣道:“他死了吗?” 杜鹃皱眉看着地上的两片肉,忽然心中一动,摇摇头,才道:“我看没有!” 说着,手指远处的另一边,道:“你看!” 顺着杜鹃手指的方向,无名这才注意到,那边有一团漆黑的虚无之物在飞快地滑入更深层次更浓郁的黑暗之中。 只听杜鹃在一旁解释道:“他刚才是故意做那么大动作,吸引我们注意他前胸这边的好戏,自己的魂魄却从后背脱逃离开。” “那……咱们追?”无名问道。 第三十三章 诀别 “算了,”杜鹃道,手指那些被遗留下来的少女魂魄,“你看,她们……” 无名收回视线,看向先前那些少女魂魄所处的位置,却见那些少女的魂魄正渐渐虚化,变成了一股股的白烟,很快,那里便都为阵阵白烟所笼罩了。 无名见状,失声叫道:“怎么……怎么会这样?”接着,无名浑身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从杜鹃怀里挣扎着下地,一边往前爬去,一边喊道:“宛如,宛如……” 杜鹃忙伸手将无名抓了回来,低声命道:“别过去。” 无名一面用力想要挣脱,一面回头对杜鹃道:“可是,宛如她……” 杜鹃道:“她还没消散,你看清楚!” 说着,举高了手中的婆娑纳,射向那一阵白烟。 只见婆娑纳花蕊里面升起的小火苗微光,霎时驱散了白烟。 在白烟之中,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魂魄,正迷茫地揉着眼睛,四处张望,不是宛如是谁呢?原来她并未像其他那些少女魂魄一样,因为黑鬼王失去法身以魂魄形势离去后而渐渐虚化,直至消失。 “宛如!”无名大声喊道。 然而宛如的魂魄却是毫无反应,仍在茫然四顾。 片刻后,她才渐渐选定了一个方向,接着便朝那边飘然而去,飞快地滑行起来。 无名不禁急了,忙掉头望向杜鹃,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看不见我们了?快想想办法啊!” 杜鹃一面拉起无名,带着他一起御剑跟在宛如的魂魄后面无声滑行,一面低声道:“别慌,先看看她要干什么去?” 无名见杜鹃冷静的样子,也跟着镇定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飘动的宛如魂魄。 只见她片刻便已经飘离了这一块黑暗的地方,来到了一处隐然市集之地,四周也都是和她一样双脚膝盖以下部位一股青烟,缓缓飘动的魂魄。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恰好是无名初来鬼蜮所看见的那处酆都。 杜鹃皱眉道:“很显然,这是因为黑鬼王的法术禁制消失了,她又不像别的鬼新娘那样已经被炼制了魂魄,所以才能重获自由,来到这里。” 无名道:“那……她现在已经……安全了?” 杜鹃点点头,道:“嗯,在黑鬼王重新凝结出法身以前,她都是安全的。” 无名道:“什么?那咱们刚才还是该斩草除根才是啊。那黑鬼王现在在哪儿?咱们……” 杜鹃打断道:“行了,他的道行已经被我们破掉了,要重新凝结法身,至少也要百十年光阴了。那时候说不定你的宛如已经想通往生去了。” 无名闻言,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想了想,才道:“那铃铛和孙老前辈,他们……” 杜鹃摇摇头,道:“刚才在鬼城里也没见到他们,想来不在那里。多半其实在鬼王抵达‘药王谷’这一鬼蜮幻境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了吧。” 无名想了想,也只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却见前方的宛如魂魄越飘越快,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宅院的后巷之中,然后便呆呆地停在那里,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了。 无名看了一眼那条后巷,瞬间悟道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恰好是自己曾差点儿饿死沟渠的平安县城,鄂家大院外的后巷。 在这里,少年时的他和小女孩宛如第一次见面。 也是在这里,宛如丢下了那个改变他们彼此命运的馒头…… 原来,她一直放不下,不愿去往生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放不下那个倔强的,她曾救过一命的少年。 虽然在这鬼蜮里的无名,此时只是一缕神思,但见了此情此景,还是不禁心潮起伏,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杜鹃见状,想起无名曾和自己说起过他的全部故事,虽然不是很理解他这时的心情,但对这个她本来一直都不怎么看得起,凡事行动都需要自己照应,却又总在最紧要的关键时刻超常发挥,帮到自己的“师弟”,也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心境。 见到无名如此难过的样子,杜鹃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别难过了,其实她这样,总好过被黑鬼王炼化成灵偶,你好歹还是,还是算也救了她的一缕芳魂。所以……” 话犹未了,只见前面的宛如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然渐渐转过身来,看向了无名和杜鹃。 刹那间,宛如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无名,嘴唇颤抖着,终于喊出来道:“无名哥哥!” 无名浑身一颤,只见宛如张开双手,飞快地扑向了自己。他正要伸出手去与之相拥,却听杜鹃在一旁道:“遭了。” 接着,无名便不由自主地被杜鹃带着,一下子御剑飞向了上空。 他低头看去,只见地上除了宛如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魂魄都一起朝他先前和杜鹃站立的方向涌了过来。 杜鹃道:“看来外面的时间又到傍晚了,再逗留下去,咱们可就走不了了。” 无名无言以对,只得看着下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的宛如魂魄,随着杜鹃一起顺着白色光柱,朝与人世间相连的通道入口飞了出去。 宛如的魂魄在下方喊道:“无名哥哥……” 接着,所有的影像和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当无名再次颤抖着睁开双眼后,看见的,却是自己和杜鹃所处的小树屋。 杜鹃的神思也从鬼蜮幻境中回到自己阳间的肉体,睁开眼来,默默地看着无名。 无名刚刚一动,便立刻感到胸腹间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朝一边伏下身子,吐出一口鲜血来。 杜鹃忙伸手扶起无名,道:“你这一次受的损耗,我看怎么也得三五个月才能恢复了。” 无名神思恍惚地抬起头来,伸手握住杜鹃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对不起,从前我总是没能好好保护你,那一次你走的时候,我也没和你诀别过,这一次,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别再挂着我了,好好往生去吧,好吗?” 第三十四章 口角 杜鹃伸手推开无名,道:“你看清楚,我不是宛如!” 无名一怔,接着便也回过神来,黯然道:“她……我还能再见到她吗?” 杜鹃微微摇头,道:“难道你还要再入鬼蜮?” 无名叹口气,道:“她不肯往生,我总是放心不下……” 杜鹃道:“其实,你要真是放不下她,她的魂魄尚未往生,对你来说,反而是好事。” 无名不明所以地看着杜鹃,猜不透她此言何意。 杜鹃见无名脸色黯淡,神情甚是疲倦,便道:“你要不要先休息?回头我慢慢告诉你。” 无名果断摇摇头,双眼露出求恳的目光。 杜鹃说道:“你要真想见她……其实,除了用修罗之眼以神思去鬼蜮相见,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无名顿时面露欣喜的神色,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杜鹃道:“她的肉体虽然业已消失,但三魂五魄尚凝聚在鬼蜮,并未受损,也未往生,所以,只要能为她再造一具肉身,就能将她的魂魄从鬼蜮带走,以移魂之术让她复生。” 无名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么说来,人死亦能复生?” 杜鹃点点头,道:“这是古羌秘术,我在师傅的浩渺阁中藏经里,曾看到过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无名喜道:“这么说来,你会……” 杜鹃立刻摇头道:“不,我不会移魂秘术。只是我看过的经书里,曾有这样的记载罢了。” 无名不禁面露疑惑的神色,道:“既然如此,为何当初我师傅却说这复活之术,只有已然飞升的神仙才办得到?” 杜鹃撇撇嘴,道:“他少见少识罢了,我师傅的浩渺阁中藏经过万,收录有各种秘事纪要,其中便有这古羌人的造人和移魂秘术之事。” 无名道:“古羌人?那是什么人?” 杜鹃道:“那是洪荒时代女娲造人补天后遗留在罗浮秘境的一支神秘巫族。” 无名道:“这么说来,咱们是要去找……” 杜鹃截道:“对,等你将养好了,咱们就去寻找古羌人。现在,你能安心养伤了吗?” ※※※ 无名伤好之后,又和杜鹃在树屋里修炼了很长一段时间。 期间,尽管他一直催促杜鹃尽快带他去找罗浮秘境的古羌人,但杜鹃总是以各种借口推托,迟迟不肯带他下山,甚至连他想要再去一探鬼蜮,也得不到杜鹃的首肯了。 这一日,无名和杜鹃再次练剑时,因为想着宛如,一个恍惚,胳膊就被杜鹃的寒冰剑刺中,顿时血流如注。 杜鹃收起手中的剑,一面上前为无名简单包扎,一面忍不住斥责道:“给你说过多少次了,练剑的时候,必须全神贯注!刚才这一剑若是敌人刺的,只需乘势施展法术攻击,你就必死无疑了。” 无名却是咬咬牙,终于还是问道:“师姐,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肯带我去找那罗浮秘境的古羌人?” 杜鹃一怔,旋即不悦道:“这事我自然有分寸,素闻罗浮秘境机关无数,你现在这点微末道行,怎敢贸然带你去冒险?所以,要等你……” 无名道:“至少也要等我修炼到金丹之境,才能和你一起去罗浮秘境,对吧?” 杜鹃道:“是。” 无名缓缓摇了摇头,道:“师姐,可之前在大雪山还有鬼蜮,我这点微末道行,却总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发挥那么一点作用的。所以我总觉得,修炼并不见得非要呆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才能进行,反而各种实战中的冒险和战斗,说不定让我们提升更快。” 杜鹃冷冷道:“实力不够的话,你不见得每次都那么命大能全身而退。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搏命上,不如自己刻苦修炼,再……” 无名道:“师姐,照你这样想,世间每个修道者都必须至少要修炼到金丹境,才敢在外面行走吗?” 杜鹃道:“别的修道者我管不着,但是你这一次,必须要修炼到金丹境才能离开这里。” 无名道:“看来你是打算,在这近乎依然算得上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再呆上一千年了?” 杜鹃道:“有何不可吗?” 无名道:“你呆得,我却是受不了了。” 杜鹃道:“修炼修炼,一者修心,二者炼术,你以为修炼单单是武力值和道术的提升吗?心境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现在这点寂寞你都耐不住,也沉不下气来,如何指望你以后真能成大器,和我一起练冰火双剑?” 无名看着杜鹃,道:“原来,你只是为了练冰火双剑,才一直强留我在此。那你说的罗浮秘境、古羌人、秘术,这些究竟是不是真的?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宛如吗?” 杜鹃闻言,怒道:“你以为我很想和你一起练剑吗?你既然那么想找死,我就成全你好了。”说着,从布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手绢,朝无名扬手推了过去。 无名接在手中,只见那手绢上早已用针刺好了一幅地图,绘制的正是从此间去罗浮秘境的路线图。 无名这才想起,近来总见杜鹃在练剑之余,拿着一方手帕刺绣,却原来是在做这个,原来她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刚才自己说出那些怀疑她的话,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里,无名忙对杜鹃一揖到地,赔礼道:“师姐盛情如此,无名真是无以为报,刚才真是冒昧,对不住了。” 杜鹃冷冷道:“你也不用和我时好时坏的,要滚就滚吧,咱们就此分道扬镳,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无名闻言,知道杜鹃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只得再次连连拱手道:“对不起师姐,刚才真是我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吧。” 杜鹃扭头道:“要死死远点,别成天有事没事惹我不痛快。” 无名为难道:“可是我走了,谁来陪师姐练那冰火双剑呢?” 杜鹃道:“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没有你,我也不会受灵力反噬的。” 第三十五章 不速之客 无名忙赔笑道:“可是没有你,我却会受不了的啊。师姐,你本事那么大,可不能真赶我离开,不管我死活啊。你就看在……看在皓雪师叔的份上,再原谅我一次?” 杜鹃白了无名一眼,道:“没皮没脸。我要真和你计较,还会给你地图吗?” 无名见杜鹃语音虽然严厉,但眉眼之间已经没了先前那份愠怒,知道她气已经消了,便也放下心来,一面将地图收进自己怀里放好,一面对杜鹃道:“那我还是听师姐的,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咱们再上路去罗浮秘境找那古羌人。” 杜鹃道:“行啦,我知道你不耐烦在这里继续呆了,要走走你的吧。” 无名道:“我不走了,我陪着师姐,继续修心,炼剑。” 杜鹃哼了一声,道:“谁要你陪着我了?快去想办法救你的宛如吧。” 无名摇摇头,道:“现在我这点微末道行,就算去得了罗浮秘境,也避不开里面的机关重重啊。不过,如果师姐你肯陪我一起去的话,纵有天大的困难,我也不怕了。所以……” 杜鹃斜眼看了无名一眼,撇撇嘴道:“所以你这臭小子说来说去,还是要我现在就和你一起走,去那罗浮秘境找古羌人,对吗?” 无名嘿嘿一笑,并不回答,只是朝杜鹃竖起了大拇指。 杜鹃扭过身去,道:“不去!不去!说了我不去!要走你自己走!” ※※※ 就在无名和杜鹃冲破大雪山结界,杀妖兽王得修罗之眼,又闯鬼蜮破鬼王道行,最后来到雪山脚下的草原树屋修炼之时,曾经将无名赶进大雪山结界内的白湖地宫宫主白冰,却在自己的地宫内,连日来不是饮酒消愁,就是酒入愁肠乱发狂。 她与日俱增的暴脾气,让一干守卫白湖宫的侍女们都战战兢兢。 这一天,当两个衣着鲜艳、手持长剑的侍女守在地宫的入口处,听着地宫内传来又一个姐妹被杖毙的消息时,不禁不再为自己迟迟不能晋级,只能当个守门侍女而苦恼,甚至有些庆幸她们远在宫门做守卫,很难与白娘娘打照面,所以也就不会惹她生气,也就不至于随时有可能小命不保了。 正当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庆幸的眼神,聊以**地一笑时,只见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水蚌飞快地分开水波,径直朝白湖宫的宫门游了过来。 其中一个侍女见状,还正暗自称奇,这些水蚌平时都怕极了这地宫,从不敢接近此地,怎么今天居然有一只胆量如此之好时。 另一个反应稍快的侍女已然察觉不对,一面摆出防御架势,一面喝道:“来者何人?这里是白湖地宫,不可擅闯……” 话犹未了,那水蚌来得好快,已然到得地宫宫门,并且滴溜溜地继续分开水波,朝白湖地宫的宫门内径直闯去。 两名侍女更不打话,都已直接举起剑来,朝那水蚌攻了过去。 “碦啦”一声,两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同时砍在了水蚌的蚌壳之上,并且运用灵力加大了攻击力量,瞬间便将这水蚌蚌壳震得粉碎。 与此同时,蚌壳内传来的反震力量,却也将两人同时震飞,口吐鲜血沉入水底,连示警警报都没来得及发出。 敌人的来犯出乎意料,来犯敌人的实力,更是出乎意料。 紧接着,就在蚌壳碎裂、侍女沉底的事件发生同时,一个身材佝偻,看起来尚不足五寸的小老头儿早已借势“波”的一声射入了白湖地宫的宫门,一下子就钻进了地宫外笼罩的这一层水泡之中。 双脚一踏上地宫内的实地,小老头儿就哼了一声,道:“白湖宫,果然名不虚传,两个看大门的丫头都如此厉害。” 说完,小老头儿便甩开膀子,大踏步朝白湖宫内门走去。 守在内门的四个侍女远远的看见小老头儿,不等他靠近,就已经彼此分工,两人上前夹击小老头儿,一人在后方掠阵,射出水箭进行远程攻击,另一人更是直接点亮了警报鱼,向更里面的姐妹们发出了警报,示意有不速之客来犯。 小老头儿浑不在意,一面脚不停步地继续朝前走,一面随打随拆招。 很快,内门的四个侍女也都倒在了地上。 小老头儿连闯两道宫门,此时白湖宫里面也早已得到讯息,知道来了劲敌,不但白湖宫内常侍白冰左右的十二宫侍女很快便集结在了第三道宫门前,就连正发雷霆的白冰,也是精神一振,有一种“正好我不自在想杀人,但是老杀侍女也没劲,恰好你来了让我练手”的痛快感觉,所以她后发先至,甚至赶在了自己的侍女们抵达之前,就已在第三道宫门前迎接这不速之客了。 “是你?”在看到小老头儿后,白冰却是杀气顿消,甚至有些诧异地问了这么一句。 如此一来,本来打算立刻投入战斗的十二宫侍女们都明白,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儿,似乎和白娘娘是认识的,不但认识,两人还很熟络,所以她们很快便恢复了侍女的身份,只是屏息静气地站在白冰身后,密切注视着小老头儿的一举一动,以防对方暴起发难。 小老头儿闻言也站住了,在看了白冰一眼后,立刻浑身一震,脱口而出道:“白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 接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想不到,原来你就是白冰。” 白冰身后的一个侍女闻言,立刻不失时机地说出了下人们在此时通常会插嘴喝道的一句台词:“放肆!我们白娘娘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话犹未了,她却早已被白冰一掌击出,打得口鼻流血地飞扑在地上。 只听白冰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天蚕子老先生如此讲话?” 天蚕子笑道:“白姑娘为老夫代劳了,甚好。”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尚未毙命的侍女,又不以为然地补充道:“刚才这一掌若是老夫亲自出手,她此刻已然是个死人。白姑娘对自己的属下,果然是极好的。” 第三十六章 蚕蜕 白冰哼了一声,直截了当地问天蚕子道:“你来干什么?” 天蚕子道:“本来我是要来给我的好徒儿报仇的,不过……既然杀她的人是你,那也只能说明她该死了。” 白冰狐疑地看着天蚕子,道:“报仇?可是我听说,你的好徒儿曾和个无名小子一起,干掉了你,结果你……” “结果我现在不但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还曾想要为这逆徒报仇?你觉得奇怪吗?”天蚕子道。 白冰冷笑一声,道:“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完全可以理解?” 天蚕子道:“哦?” 白冰道:“你是个护短的人,徒儿再不肖,也只能死在你手上,对么?” 天蚕子点点头,道:“想不到白姑娘果然是我的知音。” 白冰冷冷地道:“知音谈不上,不过你这一点脾性倒是和一模一样。” 天蚕子道:“何以见得?” 白冰道:“就好比我白湖宫的侍女,我杀得,别人却杀不得。” 天蚕子道:“然而我刚才就已经杀了六个,那么……” 白冰柳眉一竖,喝道:“那么亮兵刃吧!” 天蚕子摇摇头,道:“白姑娘,我是不会和你动手的。” 白冰喝道:“那就受死吧!” 说着,法杖一引,便朝天蚕子扫了过去。 天蚕子眼见白冰来袭,仍是不闪不避,笔直地站在原地,脸上似乎还露出了一丝欢欣鼓舞之色。 白冰心中微感不对,但手中法杖早已递拢天蚕子面门,眼见他仍然毫无闪避之意,对自己似乎甚为轻慢,顿时心中怒火陡生,也不再运力不发,而是全力催动法杖,给了天蚕子头顶重重一击。 天蚕子脑瓜顿时裂开,整个人被白冰像钉钉子一样,用法杖用力敲进了地下的土里。 “哼!”眼见天蚕子已死,白冰这才冷哼一声,提了法杖,转身欲走。 就在白冰转身要离开的一刹那,只见先前站在她身后的那一干侍女脸上都变了颜色,一个个全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后,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事物般。 与此同时,白冰也听到身后传来“碦啦”的声音,不由得闻声转过身去,只见本来已经被她打死在地下的天蚕子尸体,此刻正快速从中间钻出一个东西,并且将天蚕子的尸体从内向外撕拉开来,血溅四方。 白冰皱眉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害怕那血液沾到了自己的衣裙上。 随着“碦啦”“碦啦”的一阵连声响,只见天蚕子的尸身终于像是蜕皮一般被垮在了地上,从天蚕子身体里钻出来的东西,此时也已经能看清是一个浑身赤裸、满身血污的人。 这人从天蚕子体内钻出来后,随手擦了一把脸,露出了他的面容。 白冰一见之下,差一点惊呼出声,只见这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又一个新的天蚕子,只不过和先前的那小老头儿相比,这人看起来似乎更为年轻一点。 这人见了白冰脸上吃惊的神情,一面从地上的天蚕子尸身上扒拉下衣服遮住要害部位,一面笑道:“白姑娘,你不用那么吃惊。说起来,我还要感激你出手相助,又杀了我一次。” 白冰此刻已经恢复镇定,冷冷地问道:“天蚕子,你这又是什么妖法?” 天蚕子叹口气,道:“我这就叫做无可奈何法。” 白冰道:“嗯?” 天蚕子道:“从前我修炼到金丹境之后,便一直再无进展,苦苦不能突破到元婴境。那时我以为,这是因为我是妖修,所以越到后期,修为进展越慢之故,也不曾放在心上。直到……” 白冰忽然心中恍然,道:“直到你被你徒儿联手无名杀死后,才发现你可以通过死亡,获得蜕变升级的转机?” 天蚕子点点头,笑道:“不错,白姑娘,你真是所料如神。” 白冰道:“既然如此,那你多死个几次,不就成神了么?” 天蚕子摇摇头,道:“成神哪里有这么容易?哪怕明明知道死后还有机会复活,我仍然是没有勇气再死一次的。” 白冰道:“既然如此,刚才我攻击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躲不闪?” 天蚕子道:“因为那个人是你啊。” 白冰皱眉道:“我不明白,你来找我的晦气,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帮忙杀掉你,好让你……” 天蚕子道:“我在来之前,实实在在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白冰,竟然会是我认识的白姑娘。我那时,是真的一心一意要给我那逆徒报仇的。” 白冰道:“那你为什么在见到我以后,又不打算给你那逆徒报仇了呢?这个我倒也是不太明白。” 天蚕子叹口气,这才悠然道:“白冰,虽然从前你假装白姑娘,欺骗了我不少事情。但是在我心里,你始终还是那个白姑娘。老朽不才,一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一个女人,就是白姑娘,所以今生立志要娶你为妻。那么你杀了那逆徒,和我亲手杀她,并无分别。” 白冰看着天蚕子,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古怪的笑话一般,脸上的表情先是诧异,接着不屑,再接着就变成了不可遏止的愤怒。 “娶我?”白冰道,“就你?” 天蚕子郑重地点点头,道:“是的,我天蚕子在此郑重起誓,今生今世,势必要娶你为妻。” 白冰冷冷地道:“我看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天蚕子道:“死在你手上,那是死而无怨,更何况每死一次还附带升个级。” 白冰道:“哼,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可如果我不杀死你,只打残你四肢,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你还能再升级吗?” 天蚕子道:“嗯,你这倒也是提醒我了,那说不得待会儿交手,我也只好还个手了。” 白冰道:“那就动手吧,还BB什么呢?” 天蚕子道:“女士优先。” 白冰法杖一横,再次扫了过来。 天蚕子看准法杖准头,身子一扭,迎着法杖攻击端口,用尽全身力气,合身扑了过去,以己头触杖头。 “哐啷”一声,天蚕子新蜕的身体脑袋,顿时又被砸了个稀烂。 第三十七章 跟我走吧 紧接着,天蚕子的尸身体内,又有一个新的身体在试图突破本尊,蜕变成人形。 白冰一怔,万料不到天蚕子的蜕变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又进行第二次。 不过,她到底是白湖宫主,很快就作出决断,法杖直指天蚕子的尸身,快速组织了一波远程的法术连击。 在白冰猛烈的连续攻击下,天蚕子正在蜕变中的尸身,很快就已成一滩肉泥。 “宫主,他好像不动了。这一次恐怕是真死了。”一个鹅黄衣衫的侍女提醒白冰。 白冰也微微有些气喘,经过天蚕子这样一闹,她先前暴躁的心态似乎平复了一些,便收起法杖,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那摊肉泥,懒懒地吩咐道:“待会儿你们把这儿收拾一下,我先回宫休息了。” 侍女们一齐跪在地上,颔首称是。 白冰离开后,侍女们这才围到先前受伤吐血的那个侍女身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身穿鹅黄衣衫的那侍女见白冰去得远了,这才分派道:“红红、翠兰,你们俩快将受伤的小云抬去将养。思韵、旖旎,你俩负责处理地上的肉泥,将这些都扫出去喂鱼吧。至于阿绿,你和我再去一趟火云洞,搜搜那小子的尸身。” “啊?书剑姐姐,咱们还要去火云洞啊?那里面,那里面……”被叫做“阿绿”的侍女闻言,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脸上现出恐惧的神情。 “走吧!”书剑道,看着阿绿,问道,“你想抗命吗?” 阿绿只得无可奈何地跟着书剑走了。 很快,其他的侍女们也便都各忙各的离开了,只剩下负责打扫天蚕子“肉泥”的思韵和旖旎二人。 两个女孩子一面用手帕遮鼻掩口,一面忍住心中的恶心,同时施展法术,将天蚕子的“肉泥”用包扫走,带到距离白湖宫很远的水域,径直投进湖水之中,这才转身离开。 就在二人离开后,那本应已碎成一摊血肉的天蚕子“肉泥”,却又在缓慢地蠕动起来。 更令人奇怪的景象,是这摊“肉泥”方圆几里的水域内,全都是密集的鱼群,其中也不乏肉食凶猛的鱼类,但这些鱼儿都远远地游了开去,似乎非常害怕这摊肉泥。 ※※※ 大雪山下的草原树屋中,杜鹃和无名都已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树屋。 无名更是带着一种雀跃的心情,恨不得马上出发。 杜鹃却依旧是那一付闷闷不乐的样子。 无名见状,不禁问道:“师姐,为何我看你这几天,一直不太高兴的样子,你是不想离开这里吗?” 杜鹃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其实有一点点担心……” 无名道:“我知道,你还是放心不下我这点本事出去冒险,但如果你不让我出去历练,我们俩关起门来自我陶醉练得如何,始终是缺乏实战经验的。再说了,没遇到你之前,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更何况现在还有你这么厉害的师姐罩着我不是。” 杜鹃闻言,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你这两天,说话的水平见长啊。” 无名道:“我哪里会说什么话,都是实话实说的。” 杜鹃笑道:“我就喜欢听你说实话。” 无名道:“那咱们快上路吧,路上我慢慢说给你听。” 杜鹃一听“上路”二字,脸上的笑容又是慢慢消散了。 半晌,她才打起精神,一面依依不舍地打量着这座无名给她二人搭建的树屋,一面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无名,其实我……我……我不是怕你道行不够不能出去,而是……而是我本人有些害怕就这样离开,去那繁华世界。” “害怕?”无名顿时有些诧异。 杜鹃红了脸,点点头,道:“是真有点害怕。” “这是为什么?”无名不禁问道,又上下打量着杜鹃,补充道,“师姐你这么厉害,究竟有什么可害怕的啊?” “你知道,我从来也没有……没有去过外面,”杜鹃低下头,接着说道,“所以,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在外面,我究竟是不是能适应这……这样的生活,尤其……尤其是遇到其他人的时候,我……” 无名更加诧异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强势的师姐吐露自己的心声,见到她露出了一个女孩子才该有的胆怯神态,竟然心中微微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禁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杜鹃的肩膀,笑着道:“师姐别怕,一切自有我呢。打怪我虽然没有经验,但这行走江湖嘛,我还是有几年经验的,路上一应跑腿办事的琐碎事项,都交给我来吧。我想,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要师姐你肯好好配合,跟着我走,咱俩一定能顺利到达罗浮秘境。” “不是我跟着你,是你跟着我。”杜鹃立刻纠正道。 无名笑道:“管他谁跟着谁呢。反正这里也只有咱俩,谁跟着谁还不一样?行行行,就算我跟着你不成。” 杜鹃听无名说得诚恳,心中不禁也有些感动,抬起头来,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的树屋,这才道:“那好,咱们这就走。来,跟我走吧。” 无名高兴得在空中翻了个个儿,喜道:“得令!别了!树屋。” 杜鹃见无名这样开心,也微笑起来。 ※※※ 寻龙山。 此时的寻龙山,由于设置了封印,山外的世界尽管依旧一片萧条,但封印内的寻龙山仍是桃红柳绿,甚是美丽。 虽然,寻龙山的主峰已经没了,但它东、西、南、北四座副山,却在无名的四位师兄恢复精气神后,也跟着重又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东山上的灵草无数,西山上的驯兽良多,南山上的打铁之声几乎从早到晚,都响个不停,偶尔还传来一个大汉怒骂自己的声音道:“你这混蛋!真是个混蛋!” 至于这北山…… 在南山上炼器的大汉,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北山上腾腾升起的烟雾,那显然是四师弟的炼丹器皿在炼丹。 第三十八章 规矩 “无名,你现在究竟怎样了呢?”贺南山低声道,接着,又目光阴郁地看了一眼曾经巍峨耸立,现在却只剩下半截残垣的主峰,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咬咬牙,又继续忙碌起来。 此时,在寻龙山半截主峰之内的垂直洞穴里,当初曾囚禁龙武的龙泉砾宫,缓缓流淌着的熔岩河流之旁,却有一座小小的浮岛,悬在半空中。 浮岛上,躺着一个银发白袍,双脚赤裸的男子。 男子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但在他的胸口上空,却燃烧着一团小小的火苗,时不时地还从周围的熔岩河流里吸收一些火焰的灵力和热气。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龙隐。而这样的情形,也已经持续了差不多两年。 尽管东西南北四弟子后来找到龙隐的身体,发现他并未就此死去时,曾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们试过无数办法都不能让师傅从昏死状态中苏醒过来时,便只好将他搁置在主峰地底的龙泉砾宫内,以天地灵力护住师傅胸前的长明火,并各自回山,一面继续潜心修炼,一面各自思索让师傅醒来的办法。 每月十五,他们都会聚集在这地洞之中,一起商讨彼此冥思苦想的方法,再一起一一加以测试,无奈都以失败告终。 龙隐似乎,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无名!”又一次唤醒师傅的计划失败后,大师兄贺东山不禁咬牙向大家宣布道,“等禁闭之期一过,咱们就去找无名这个败类!然后……” 他提起剑来,用力朝地上一劈,将面前的一块岩石劈成两半,喝道:“杀无赦!” “为什么?”贺南山第一时间开口问道,“大师兄,之前您听了师弟北山的话,不是已经原谅无名了么?怎么现在又……” “你自己看看,宗主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贺东山指着浮岛上闭目沉睡的龙隐,对贺南山喝道。 贺西山上前一把拉下贺东山的手指,提醒道:“别对宗主指指点点的。” 贺北山则冷静地劝解道:“大师兄,你冷静一点。虽说宗主现在情况不太乐观,但所幸宗主他人还在,所以,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找出救宗主的方法……” “可宗主他现在这个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分别?这都是无名那个祸害害的。”贺东山喝道,狠狠地瞪着面前的贺南山,又补充道,“而且这个祸害还是你带回来的。” 贺南山毫不畏惧,反而提高了声音,道:“对!无名是我带回山的,但我是奉宗主之命带他回来的。我问心无愧!” 贺北山在一旁道:“大师兄,不管怎么说,无名毕竟是宗主他一直带在身边教学的关门弟子,就算他真做错了什么事,也自然有宗主处置他。” 贺东山一听,自然就明白了贺北山的言下之意,虽然脸色骤变,却又无可辩驳,只得冷冷哼了一声,左足在地上一顿,转身就祭剑走了。 之后,贺东山再来与会,只和人商议如何让宗主龙隐苏醒,再也不提要惩罚无名的事情了。反而倒是贺南山,一直在心里惦记着那现在在外面生死不明的小师弟。 ※※※ “啊欠!”无名又一次打了个喷嚏。 杜鹃掉过头去,看着无名,又看看周围越来越繁茂的花草树木,掏出手绢,拿在脸前,微微扇了两扇,这才对无名说道:“想不到这山下过了草原之后,还有这般幽静的深谷。” 无名道:“不然这里也不会人迹罕至了。” 接着指着地图,对杜鹃道,“从这个瀑布中的深潭游出去,再走个百里山路,差不多就能抵达我们要到的第一个小山村了。” 杜鹃道:“嗯。” 无名又道:“如果我们继续这样走的话呢,还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但如果……如果师姐你可以御剑飞上那么一小会儿的话,今晚我们就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山村里的某个人家家里,好好睡上一大觉了。” 杜鹃白了无名一眼,道:“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御剑直接飞去罗浮秘境的入口处算了,也省得在路上耽搁。再说了,咱们这样的人,还想着要去借宿民家?开什么玩笑!” 无名叹口气,道:“我没开玩笑,其实我是真有些想念那种烟火气了。” 杜鹃撇撇嘴,才道:“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修道者。” 无名道:“怎么?” 杜鹃道:“半点雄心也没有,好像你并不是真的喜欢修道这回事。” 无名想了想,才道:“可能你说的是真的吧,仔细想了想,我之所以修道,起初也只是为了学成本事,回去报父母被杀之仇。” 杜鹃道:“那现在呢?” 无名道:“现在么……自从那次在鬼蜮历险回来后,我才发现,原本我以为会非常放不下我的父母亲人,会成为那里的游魂,结果他们却都已经往生,想来对生前之事已无执念。真是没有想到,就连他们自己都已经想通了。所以,如果我再苦苦纠结报仇一事,似乎也……也……总之,我现在虽然还是很恨那杀我家人的昏君,但报仇的心却也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我这么想,是不是……很不孝啊?” 杜鹃道:“你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啊。如果你真的修道只是为了报仇这个小目标的话,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潜入京都,去杀掉那个人皇。不过……” “不过怎么?”无名问道。 “修道者有修道者的规矩,如果每个修道者都胡乱草菅人命的话,那么已经渡劫升仙的那些仙人们,相应的信徒愿力就会减少,这越往上,大家修炼所需要耗费的灵力越多,所以凡人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却可以通过祈愿,奉献信徒愿力来求得神明庇佑。就算你要杀人皇,也要做好被他所信仰的神祗责罚的准备才是。” 无名道:“我原本以为,修道成仙之后,就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第三十九章 执念 杜鹃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是成魔,不是成仙。成仙成神,就意味着克制,而不是放纵。所以……” “所以修正道是一件很枯燥乏味的事情,难怪那么多人堕入邪魔外道。”无名道。 杜鹃有些惊讶地看了无名一眼,似乎想不到他竟会产生这样的结论,脸色一沉,道:“可是魔道虽然前期轻松速成,但越到后期,也就越难得有所突破。所以邪不压正,每一次仙魔大战,最终都是还是正道中人取胜。” 无名道:“这样啊……难道真不是因为正道中人始终人数还是比魔道中人多,而且得道者也更多的缘故?” 杜鹃道:“是有你说的这个因素。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虽说修正道不易,堕入魔道者众,但最终还是正道门派人数更多?” 无名道:“我看那些魔道的修炼之法,往往都很阴损,害人太多,人心不向,所以最终也是害人终害己罢了。” 杜鹃点点头,道:“对啊,你这么想才对啊。所以这天、地、人三道,各有各的界限,凡人看似力量最弱,但人数却也最多,可以发展成正道,也可以发展成魔道,而且他们的信徒念力,还能帮助已经修炼成仙的人继续提升法力。所以随意残害凡人者,一律会被视为邪魔外道加以群攻的。” 无名道:“这么说来,我如果真的修道成功,反而更加不能去报灭族之仇了。” 杜鹃道:“你现在还想着报仇这种事情,只能说明你未脱凡俗,等你真的修道成功,衡量事物的标准也会随之改变了,说不定那时真让你去报仇,你反而未必肯去。” 无名道:“既然如此,我师傅和你师傅,他们为何还纠结于……” 杜鹃道:“所以他们最终功亏一篑,炼不成冰火双剑。” 无名叹口气,良久,才道:“如果修道反而不能让我再想着报仇这回事的话,那么我真有点不想再修道了。” 杜鹃一愣,道:“你怎么会这样想?难道你修道,就只是为了报仇这种……这种事?” 无名点点头,道:“起初我修道的动机确然是这样。” 杜鹃道:“那么现在呢?” 无名道:“现在,有一半是为了救宛如,还有一半,是为了你。” 杜鹃侧头打量着无名,片刻思索后,才道:“如果你为了救宛如而修道,等她获救之后,你大可以和她离开,一起重返尘世,不必管我了。” 无名摇摇头,道:“不行。我也答应过皓雪师叔,要陪你一起炼成冰火双剑。” 杜鹃道:“炼成冰火双剑,那谈何容易。” 无名道:“容易也就不必非我不可了,对吧?” 杜鹃道:“美得你。刚才你不还想放弃修道吗?说什么你修道就不能为父母报仇了。” 无名道:“不,我又已经想过了。等救了宛如,我们就去京城,我和你一起继续修炼我们的冰火双剑,但为父母报仇之事,只要我不使用任何法术修为,而是像个凡人那样,采用凡人的方式,就不算违背修道者的规矩了吧?” 杜鹃道:“像个凡人那样?” 无名道:“对。我现在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一本前朝古书,讲的就是一个叫梅长苏的麒麟才子,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将残害他父兄的邪恶势力一一扳倒,最后成功为家族复仇的故事。这个故事后来被排练成戏曲,大受欢迎,可惜却被当今的人皇给禁了。” 杜鹃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自己在浩渺阁的藏书里看过两个复仇的故事,其一,是一位伯爵的复仇故事,还有一个,则是发生在一个山庄的复仇故事。不过,两本书的最后,这些人进行到一半的复仇计划,都最后终止了。” 无名道:“为什么?” 杜鹃道:“因为他们并没有从复仇中获得全然的乐趣,反而他们最初的爱,却最终将他们从仇恨中拉了出来,给了他们新的希望和目标,让他们摆脱了仇恨的奴役。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就是为了复仇,当他的仇人全部死去后,他以后的人生又该如何呢?” 无名看着杜鹃,道:“你不用劝我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杜鹃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执念呢?开始你还说自己去了一趟鬼蜮,想通了一些事情,不再觉得报仇的意义有那么大了。现在反倒……” 无名道:“人性就是这样的,反反复复。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不会懂,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至少现阶段,我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只想着报仇这一件事,但真让我就此放下,我却也是做不到。” 杜鹃点点头,道:“嗯,我也没有勉强你现在就作出决定。而且,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执念的人,恐怕也真的很少。” 无名道:“是啊,所以……能真正放下过去,一心修道的人固然很少,能真正放下过去,顺利往生的人之魂魄也很少。嗯,这么一想,我那些父母亲人,死后都已不在鬼蜮而往生去了,倒是一件殊为难得的事情。” 杜鹃想了想,才道:“或者……或者他们觉得过去太痛苦,所以宁可选择忘记过去,重新去开始新的人生呢?” 无名苦笑了一下,道:“所以,这么看来,现在倒只剩下我一个孤零零的,还在惦记着前尘往事,不得超脱。” 杜鹃道:“是啊。之前我一直挺纳闷的,按理说,你屡获奇遇,有龙珠灵力助攻,又有无名古剑助攻,还有那么厉害的师傅曾亲自指点你那么长时间,居然一直修炼进展平平,原来却并不仅仅是因为你需要同修人、妖两脉之故,而是因为你执念太深,修炼时不能心无旁骛,所以才……” 无名听到这里,忽然大叫一声,恍若被雷劈中,停下前进的脚步,定定地看着杜鹃,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四十章 古羌人 杜鹃见无名一幅幡然醒悟的样子,不禁笑道:“那么你现在想通了?” 无名点点头,道:“想通了。” 杜鹃道:“那么以后……” 无名道:“以后师姐你再也不要说我资质不好了。你想啊,师姐你一直身在结界之中,从未与外界接触过,心无旁骛地用了上千年的时光,这才修炼成了元婴实力。而我前前后后加起来才接近两年的修炼时间,而且还心有旁骛,能迅速突破炼气,炼出两个筑基修为,已经算难得了。所以……” 杜鹃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脸色一沉,道:“所以,既然你自我感觉那么良好,接下来你最好自己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了。” 说完,祭起飞剑,跃了上去。 无名见状大急,忙喊道:“师姐,我错了,你可千万别丢下我不管啊。” 杜鹃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无名,道:“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上来。只要你能上得来,我也不带你兜圈子了,直接御剑飞去罗浮秘境的入口,怎么样?” 无名一怔,心道:“原来之前你一直在带我兜圈子么?” 杜鹃见无名沉默,便又问道:“怎么样?想试试吗?” 无名摇头道:“算了,不试了。” 杜鹃一听,顿时露出不屑的神色,哪知无名话音刚落,紧跟着便忽然抓着他自己的无名剑剑柄,被颤抖着飞出的无名剑拖带着一下子窜到了杜鹃脚边,而且长臂一舒,便已经伸出左手抓住了杜鹃的脚踝。 杜鹃反应奇快,立刻催动飞剑,全力向上升去,同时踢起左脚,想要将无名甩开。 哪知无名此时身在半空,另一手握着的无名剑内龙武按照指令将他带到杜鹃身边后,便又不再催动无名剑飞行,于是无名全身的重量便都已挂在了杜鹃的脚踝上。 杜鹃这一踢脚,不但没有将无名甩开,反而被连带着失去重心,站立不稳,一下子朝飞剑之下跌去。 幸而杜鹃很快便反应过来,一声唿哨,她的寒冰剑立刻飞到自己脚下,将她稳稳托住。 无名见寒冰剑飞来,自己若再不松手,势必要给割断手腕,只得本能地松开了手,接着便朝下直堕。 但还不等他重新命令龙武催动无名剑来搭救自己,早被杜鹃左手发出的冰丝粘住,顺手一提,便将无名拉到了杜鹃的寒冰剑上。 无名慌乱中本能地伸手一阵乱抓,恰好一把抓住了杜鹃的一片衣袖,便紧紧扯住,只听“刺啦”一声,杜鹃的衣袖破裂。 无名忙又伸手抓住了杜鹃衣袖里的手臂,接着拽住杜鹃,努力保持和控制身体平衡,这才勉强在正飞行的寒冰剑上站稳,并一边看着脚下快速飘动过去的白云,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好险啊。” 忽然,只听杜鹃怒极了的声音喝道:“臭小子,你还不松手!” 无名一怔,抬起头来,只见杜鹃俏脸绯红,满面怒色,不禁诧异道:“怎么了?” 刚说完,无名突然感觉到自己双手紧握之处,有一种温软柔腻的异样感,顺着自己的双手看过去,只见自己此时紧抓的部位,已经是杜鹃柔滑丰润、裸露在外的雪白双肩,心中一动,不由得咽下了一口口水。 杜鹃见了无名这付模样,再懒得和他废话,早又飞起一脚,将无名用力踹了出去。 ※※※ 在罗浮秘境内连绵起伏的巍峨群山之中,有一座全部以大大小小的岩石磊就的山寨,里面住着一支神秘的部族——古羌人。 这些古羌人传说是洪荒时代女娲炼石补天,捏泥造人后,遗留在罗浮秘境的一支神秘巫族,据说他们虽然外形外貌和常人无异,普通村民除了打猎种草,每隔一段时间下山,用珍稀的兽皮兽肉和灵草之类,来和山下的乡民们换购些生活必需品和新鲜玩意儿,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更不具备异人之能。 但是,这些古羌人中,却总有一个实力强悍到近乎化神的大巫师存在,也正是因为这大巫师的存在,外界觊觎古羌人所处位置罗浮秘境内修道资源的人,都不敢来此挑衅——那些曾经来挑衅过的人,往往十去九不回,即便偶尔有一个侥幸脱身的,也大都中了被诅咒的恐怖巫蛊秘术,状态凄惨到说不出自己的遭遇了。 所以,当无名被杜鹃一面御剑飞行,一面用冰丝编织的拖网粘住,吊在她脚下,来到罗浮秘境的入口处时,本来已经被折磨得没半点精神的无名,居然一下子清醒过来,在拖网中朝上大声呼喊道:“师姐,到了吗?” 杜鹃低头一看,只见无名一脸振奋,不禁皱眉道:“傻子,你不用喊那么大声去通知别人吧!”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的罗浮山中,果然飞出来一些细小的飞虫,径直朝杜鹃和无名二人飞扑过来。 杜鹃随手一个响指,同时低吟浅唱,在自己和无名二人的四面八方都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冰墙,将那些细小飞虫阻隔在外。 不一会儿,那些细小飞虫就越积越多,将原本透明的冰墙,都遮光蔽日,变成了一个被密密麻麻爬满小飞虫的暗黑箱子。 无名见自己随口一喊,就立刻给杜鹃带来这么大麻烦,便在黑暗之中讪讪的笑了两声,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师姐,我是真没想到,这里的虫子倒有这么多。咱们……” “闭嘴!”杜鹃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似乎正竭力忍耐着什么。 “怎么了?”无名又是惊奇,又有些害怕,毕竟这还是他自从见到杜鹃以后,第一次发现她露出畏惧的情绪来。 这些小飞虫,一定有古怪。 所以,无名本想用自己的无名剑点个火把,照个亮的,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转化成对剑魂龙武的明确命令。 半晌,无名和杜鹃二人就这么在一片黑暗中沉默着。 但这沉默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阵上下牙齿撞击的声音打破了。 无名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颌骨,发现一切正常,立刻也就推断出来,这声音并不是别人发出来的,正是那一直都很骄傲自负的杜鹃发出来的。 第四十一章 活死人 “师姐,你……你怕么?”无名迟疑地开口道。 杜鹃强自镇定,半晌才颤声回答道:“胡……胡说,我只是……只是……恶心罢了。” 无名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杜鹃并未回答,只是伸手一提,将无名从下方的冰丝网兜里拉了上来,待无名站稳后,才忍住心中对密集飞虫的恐惧感,快速对无名说道:“这些,都是虫蛊。” 无名道:“虫蛊?” 杜鹃低声道:“不错,别看这些虫子小,任何一只要是有隙可乘,都会钻进人体内炸裂,让人中蛊被诅咒,死得异常惨烈,如蛆附骨般痛苦。” 无名听后,不禁也打了个寒颤,道:“这么厉害?” 杜鹃道:“嗯。” 无名又道:“可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杜鹃道:“要破解虫蛊,除非知道下蛊者本人施的诅咒是何咒术,而且破咒者的功力,必须在施咒者之上,才能办得到。” 无名道:“那这些飞虫……” 杜鹃不禁在黑暗中又打了个寒颤,道:“这些飞虫,显然是古羌人一族的大巫师所下的飞虫咒。” 无名道:“师姐你既然知道施咒者是谁,也知道他所施何咒,那么一定有破解之法了?否则你也不会带我来这里,对吧?” 杜鹃道:“是的,我知道。” 无名喜道:“那不就结了,师姐你还怕什么?” 杜鹃黯然道:“因为我虽然知道,但是……但是我做不到啊。” 无名一怔,道:“那是为什么?” 杜鹃叹息道:“人力有穷尽,我虽然修为算得元婴境,可一直以来修炼的,却并不是这些巫蛊鬼道秘术。虽然从前我也猎奇翻看过记载这类秘术的古书,但是路子不对我平时所炼,所以也从来没有去试炼过啊。” 无名道:“那……说不得,咱们也只好临时抱佛脚,现场试一试了。” 杜鹃惊道:“什么?你说现在?” 无名道:“是,不然呢?咱们就这样一直耗在这里,就算这薄冰能保咱们不被那些飞虫近身,也要被困死了。” 杜鹃想了想,断然道:“不行!我做不到!” 无名道:“为什么?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 杜鹃道:“你懂什么?要破飞虫咒,必然会有人死伤的。不是你,就是施咒的古羌人大巫师。你死了,谁来陪我练冰火双剑?古羌人的大巫师要死了,谁来帮你施展通灵移魂的神奇鬼道秘术,搭救你家宛如?” 无名这才明白杜鹃先前为何竟会如此束手束脚,并且一反常态露出害怕的情绪来。原来她的为难之处是在这,不禁又是感动,又是惶愧,想了想,便道:“师姐,我看这些飞虫目前只是包围我们,也并无新的举动,想来那古羌人的大巫师并非嗜杀之辈,只是要我们知难而退,所以……如果真没其他办法的话,咱们这就……这就走吧。” 杜鹃道:“不行,来都来了,怎可就这样离开。” 说着,探手伸入布袋,掏出之前在大雪山的冰封裂谷妖兽王处得到的那颗黑色的修罗之眼,举在手中,高声道:“千佛派门下弟子求见!愿天师不吝赐教!” “修罗之眼?”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几乎近在咫尺。 紧接着,无名和杜鹃同时感到眼前一亮,那些飞扑在冰墙上的小虫子,都陆陆续续飞走了,透过冰墙,只见二人面前不远处,悬空站立着一个穿着羊皮褂子外套,蓝布长衫的老头儿,老头儿头上包着一块青色头帕,正是典型的古羌人打扮。 凭他凌虚空而立这一点,无名和杜鹃已立刻判断出,这人并不是什么别的古羌人守卫,就是他们的顶级存在——大巫师。 而且,这些飞虫在飞离开冰墙之后,都陆陆续续飞入了面前这老头儿的衣袖之中,也可证实无名和杜鹃二人的猜测。 眼见对方收了飞虫,而且目光一直紧盯在自己手里的修罗之眼上,杜鹃便也撤掉冰墙,对来者道:“千佛派门下弟子杜鹃,参见天师!” 被称为“天师”的大巫师却没跟杜鹃再客套,反而直截了当地说道:“像你这样的修为,我开始实在以为来了什么厉害敌人,所以寨子里的护法一个也没让他们来,要他们护着族人先撤了。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并无歹意,而是有求于我?” 杜鹃道:“正是。”说着伸手一指身旁的无名,道:“这是我师弟。” 大巫师这才瞥了无名一眼,但跟着便又神色一震,道:“名门子弟,果然不同凡响。” 无名道:“我不是千佛派门下,我是寻龙派的。” 大巫师一愣,道:“寻龙派?那是什么?没听过啊。” 杜鹃忙道:“那是我们千佛派近年来的一个旁支……对了,天师,我们来这里,主要是想求您一件事……”举起手中的修罗之眼,续道,“如果您愿意帮我们这个小忙,这颗修罗之眼,我们愿意双手奉送给天师。” “能用修罗之眼这么宝贵的法宝来交换的,不会只是个小忙。说吧!什么事?” “我们听说,古羌秘术能够移魂,将新死未往生的魂魄从鬼蜮中提取出来,重获新生……” “确有此事,如果对方肉身未损,确实可以唤醒对方……但,这可不是什么重获新生,因为我不过是将对方的魂魄凝聚在一具没损坏的尸身之中,外表看起来像人一样继续在尘世行动,实际上那人依然还是个没有呼吸,没有体温的活死人罢了。”大巫师道。 “那如果肉身已经不在了呢?”无名问道。 大巫师道:“如果那人本来的肉身已经不在了,就再找一具肉身未损的尸身也行。” 无名看着杜鹃,道:“师姐,咱们走吧。” 杜鹃道:“怎么?你不想救宛如了?” 无名道:“不是不想,是咱们现在没硬件啊。” 杜鹃顿时明白过来,道:“所以你要去另找一具肉身,好安放宛如的魂魄?” 第四十二章 不止一颗 无名点点头,道:“差不多……是这意思吧。” 眼看杜鹃变了脸色,又忙解释道:“不过师姐你放心,我可不是要去杀人或是掘尸。” “那……”杜鹃松了口气,正待询问,却听无名续道,“以前我在药王谷,曾见过孙思邈为宛如施展断肢再植之术,所以,如果我找到那些药罐药方,或者也可以再培育一具宛如的肉身,来做移魂秘术的容器。” 一旁的大巫师闻言,冷冷地道:“何必那么麻烦?我这儿就有现成的肉身可用。” 无名和杜鹃同时掉头看着大巫师,异口同声地说道:“真的?是谁的?” 大巫师道:“是我们族长的女儿。” 无名吃了一惊,道:“这……这怎么可以?” 杜鹃却道:“既然大巫师这么说了,想必有办法说服你们族长答应此事。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族长女儿多大了?她什么时候去世的?是什么原因导致她……” 无名不由得看了杜鹃一眼,心道:这连珠炮似的发问,可不止一句啊。 果然大巫师也忙截断道:“跟我来吧,等你们见到她就明白了。” 无名和杜鹃飞快地互换了一个眼神,接着便同时点头道:“好。” ※※※ 跟着大巫师步入罗浮秘境的防护封印后,无名和杜鹃都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羌寨。 只见大大小小的岩石,构成了整座寨子的基调,寨子里的房屋、道路等一应建筑物,只要是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无一不是岩石磊就和构成,并且每一块石头上,都绘就了不同的花纹与图腾。 无名一路走,一路左右四顾,仔细观察周围每块岩石上那些动物的、植物的、兵器的等各种图形,仿佛靠近一座刻录着羌寨生活百科的岩石书册。 大巫师对无名道:“那些都是各个家族的标志,每家每户都不一样。” 杜鹃则用目光搜索着每户人家窗棂背后,那些在暗中窥视着自己和无名的眼睛,并且问道:“他们怎么都不出来?” 大巫师道:“我们寨子里,已经好几百年没来过外人了,他们难免有些害怕,所以虽然你们和我走在一起,他们也都不愿意靠近。” 杜鹃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上一个来这里的‘外人’,曾让你们族人吃了不少苦?” 大巫师敏锐地看了杜鹃一眼,道:“你说得没错,那一次,若不是我最后用了禁制秘术,恐怕你们今天来这里看到的,只能是一座空城了。” 杜鹃道:“这么厉害?那人是谁?” 大巫师道:“无可奉告。” 杜鹃咯咯一笑,道:“突然保密了?可你前面已经说了那么多,而且现在又带我们进了寨子,难道就不怕我们今天来这里,其实只不过是打着求你帮忙的幌子来搞破坏的么?” 大巫师朝杜鹃微微一笑,道:“难道……你俩就不怕我带你们进来这里,其实也是诱敌深入,好一举歼灭么?” 杜鹃道:“开始我还真这么想过……不过嘛,双拳难敌四手,你毕竟只有一个人,我们俩要是齐上……” 再次将手中的黑色修罗之眼举起来,晃了晃,道:“这妖兽王,就是死在我二人剑下的。” 大巫师脸色一沉,道:“打败了一只不开化的妖兽而已,不算什么丰功伟绩吧。我想,若不是你们知晓那妖兽的行踪,这修罗之眼怕也不会落入二位手中了。” 无名见二人越说越不合,忙点头称是,并岔开话题,问大巫师道:“天师,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见到你们族长呢?” 大巫师伸手指了指前方,道:“看到那幢刻有火焰符纹的小屋了吗?” 无名:“看到。那里就是族长家?” 大巫师道:“不是。” 无名一滞,道:“那……” 大巫师道:“那是我的家。” 无名:“难道咱们不是去族长家借用他女儿的……女儿的贵体吗?” 大巫师道:“先去我家布阵,随后我让护法去通知族长送他女儿尸身过来。” 无名一愣,道:“这样……好么?” 大巫师道:“无妨。” 无名还要开口再问,杜鹃忙伸手拽了一把他的衣袖,附耳低声提醒道:“之前我和你说什么来着?在古羌人一族中,地位最高的,并不是族长,而是这大巫师。” 无名闻言,也悄悄侧头过去,和杜鹃咬着耳朵道:“那他要是真把宛如的魂魄放他们族长女儿躯体里了,咱们也真把这修罗之眼给他?” 杜鹃奇怪地看了一眼无名,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要给他了。” 无名道:“可这是你很辛苦才得来的,这……你真舍得?” 杜鹃正色道:“第一,这修罗之眼是你辛苦得来的,杀这怪兽时,你占了头功。第二,和这死物相比,我更在意你这个大活人,有什么舍不得的!” 无名听到这里,忙抬起头来,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着杜鹃,道:“师姐,谢……” 杜鹃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吧。如果不是需要你和我一起修炼冰火双剑,我才懒得帮你呢。” 杜鹃话音刚落,前方引路的大巫师突然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行啦,你们俩也别遮遮掩掩了,以为说悄悄话调情别人就听不见。” 杜鹃一怔,紧跟着便回答道:“调情?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跟他调情?”说完,还嫌弃地看了无名一眼。 无名却在想:难道我们说的话,他都能听见? 大巫师道:“我才懒得管你们,总之,待会儿完成移魂秘术后,那修罗之眼可得都给我。” 杜鹃高高抛起手中的修罗之眼又接住,并且淡然地说道:“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你也应该知道,只要你能救活我们需要的那个人,你也很快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大巫师再次看了一眼杜鹃手中的修罗之眼,冷冷地说道:“我家到了,进来吧!”接着,又对无名和杜鹃补充道:“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一颗。” 第四十三章 族长的女儿 无名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杜鹃却比较镇定,只是淡然道:“然而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一颗了。” 大巫师推开门,将无名和杜鹃让进屋内,一面收拾整理房间内随处可见的散乱物品,一面头也不抬地道:“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现在是在我家里,求我办事。” 杜鹃一直密切注视着大巫师手中的动作,听对方如此说了,便随口答道:“其实,确切地说,求你办事的人是他,不是我!而且……他手里一颗修罗之眼也没有。” 大巫师仍然弯着腰,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握笔以桶内的生石灰在地上画符,一边画一边续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先杀了他,再让你求我救他了。” 杜鹃冷冷地道:“他要是真被谁给杀死了,我也只会替他报仇,却不会来求你帮我弄一具行尸走肉陪在我身边。” 无名闻言,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大巫师此时已经画好符阵,直起身来,默默地看着无名,道:“听到你师姐说的话了?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无名犹豫道:“可是天师,我没有修罗之眼,您还肯帮我吗?” 大巫师面露嘲讽的笑容,道:“不用老叫我‘天师’了,我又不姓钟。既然是你来求我办事,那我问你,你可还有什么法宝能够用来交换的?” 无名想了想,拔出手中的无名剑来,道:“这把宝剑,您看可以吗?” 杜鹃在一旁睁大了双眼,瞪着无名道:“你疯了吗?没了这把剑,你以后还凭什么和我一起修炼?” 大巫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无名手中的剑,这才冷冷地说道:“好剑!千佛古剑赤焰,和你师姐手中的寒冰剑正是一对绝配,确实是比修罗之眼更加珍贵的宝物……可惜的是,这把剑已经有了剑魂,而且认了主,所以对我来说,这把剑不过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罢了。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吗?” 无名见大巫师一眼便看出了自己剑的来历,再也不敢造次,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实在没有什么宝物了,东西都在……在我师姐那里。” 说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杜鹃,有些不明白,杜鹃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愿意用修罗之眼替自己去换宛如回魂,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却又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好像不打算再管这事儿了。 杜鹃一边伸手将站在自己身边的无名朝前拽了一把,一边对无名道:“你别看我呀,能救你宛如的人呢在那边,快点过去!” 无名只得硬着头皮走到大巫师面前,朝大巫师深深一揖,拜道:“求您了,只要您能救宛如,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大巫师闻言,忙打断了无名,说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我决定先帮你这一回!” 无名闻言,喜上眉梢,正要再说点什么感恩的话,只听杜鹃在一旁冷冷地说道:“话别说得太满了,万一他叫你去死你肯吗?” 无名一怔,有些犹豫地看着大巫师,道:“那……” 大巫师见状冷笑一声,道:“人在求人之前,总是想倾其所有,一旦达成目的,却又舍不得再兑现诺言了。仅凭你一句空口允诺,我就要耗费自身灵力去使用移魂秘术帮你,我都没有害怕你诓我,你反倒害怕我提出什么你办不到的事情吗?” 无名咬了咬牙,道:“行,那就先施法救人,我相信您。” 大巫师道:“嗯。那么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无名道:“现在?那……你们族长的女儿呢?” 大巫师拿起手边的一个铜铃,轻轻摇了摇,接着,铜铃内便飘出一个和大巫师同样打扮的羌族人人形,只是这人形看起来有些影影绰绰的,似乎并无实体,只是简单的投影。 “去,让族长把阿奴送来,我有办法救她了。”大巫师用羌族人独特的语言吩咐道。 那投影人形接到命令后,立刻便拖着一缕从铜铃内延伸出来的红色丝线,轻飘飘地离了屋子,朝外去了。 ※※※ 不一会儿,当投影人形再次飘然回屋时,他身后果然跟着几个魁梧的壮汉,打头的那个中年男子,手里横抱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走得极快,在快要进屋的片刻,居然不小心绊了一下,合身向前扑倒。 眼看就要将手中的姑娘摔倒在地上了,中年大汉忙在半空中斜侧翻身,让自己先背靠地倒在地上,垫在姑娘身下。 中年男子身后的壮汉们见状,都忙上前,七手八脚帮忙将男子扶了起来,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触碰那男子怀里的姑娘。 这姑娘,显然就是族长的女儿了。 无名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姑娘,发现乍一看去,这位姑娘似乎只是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但仔细观察则会发现,姑娘并无呼吸起伏,显然已经死了。 不过,她很年轻,也很好看,虽然没有鄂宛如那么娇俏可爱,但看得出却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 这么年轻,又这么好看,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羌寨里,作为一人之下他人之上的族长的爱女,受到的保护与尊崇可想而知,却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了? 看她身躯完整,面色如新,似乎并不是病死的,再说了,羌寨人擅长草药之术,何况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大巫师,族长的女儿不至于会生病而死。 可要不是因病逝去,无名很难再想到会有别的什么原因,导致族长的爱女香消玉殒。 而且,族长对爱女如此重视与爱护,又怎能容忍女儿死后,被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外人霸占躯体呢?就算他是畏惧大巫师的权势,不得违心如此,刚才也不会步履匆匆赶过来,显得急迫至极。 通常,人在被迫做某件事的时候,总是行动比较拖延的。 带着种种疑问,无名掉过头去,看着大巫师,心道:他如此轻易就放我和师姐进来,真是为了师姐那颗,不,那两颗“修罗之眼”吗? 第四十四章 移魂秘术 注意到无名眼中充满的疑惑,大巫师微微一笑,对无名说道:“这具肉身用来安放你朋友的魂魄,可还满意?” 无名道:“这位姑娘,她……是怎么死的?” 大巫师道:“自杀。” 无名吃了一惊,道:“可是她……为了什么?” 大巫师简短地回答道:“一个男人。” 杜鹃在一旁道:“原来这位姑娘生前有一桩伤心情事,这才导致她想不开寻了短见。那男人是谁?” 大巫师道:“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杜鹃脸一红,便也不再追问。 无名掉过头去,再次看了一眼那姑娘,轻声道:“可惜了。” 此时姑娘的身体已经被族长安放在了法阵中心,族长和其他几个古羌族人都已经退到法阵外围,恭恭敬敬地瞧着大巫师,面露期待之色。 大巫师对无名道:“你身上可还带着你那位朋友的什么信物没有?” 无名想了想,从无名剑剑柄处取下剑穗,道:“这是她亲手所织……” 大巫师随意瞥了一眼,道:“取来放在这里。”伸手指了指正前方的符阵中心。 无名依言将剑穗放好后,才道:“可是……” 大巫师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无名道:“为什么您不救这位姑娘呢?” 大巫师道:“你是说阿奴?” 无名点点头,心道:“原来她叫阿奴。” 大巫师冷笑道:“你良心倒好,还关心一个初见的死尸。可惜阿奴她是自杀身亡,所以三魂五魄已散,救不回来了。就算强行使用追魂术凝取魂魄移入躯体,也已成异类,和那些白骨成精的妖孽并无区别。” 无名道:“既然如此,那使用移魂术以另一个女子的魂魄占此躯壳,也是在生造妖孽了?” 大巫师冷冷地道:“这一点我早就告诉过了你,确实如此。所以你现在放弃也还来得及。” 无名道:“难道她父亲就愿意女儿的肉身被……” 大巫师道:“我这么做,也是在救阿奴。他怎么会不愿意?” 无名望着大巫师,摇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 大巫师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还要不要救你朋友?等我解释完所有的来龙去脉,阿奴的肉身都要坏了,到时候就算你再想用,也只得另找一具肉身了。” 无名闻言,虽然心里还是充满了些许疑虑,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将宛如从那个依然潜伏着危机的鬼蜮救出来,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点点头,退后几步,道:“那就……就劳烦您了。” 大巫师看了杜鹃一眼,道:“待会儿我施法的时候,不能受任何干扰,所以……” 杜鹃道:“放心好了,虽然求你办事的人不是我,不过只要你确实能办成此事,那么这颗‘修罗之眼’,事后我还是会给你的。” 无名在一旁听杜鹃如此说,不禁在心中暗道:这女人还真是善变。 大巫师则不再说话,只是朝众人挥挥手,示意大家退后。 接着,在所有人都退出了法阵符纹所画就的范围后,大巫师便取出先前的石灰笔来,一边吟诵咒语,一边在空中虚点几下,同时摇晃着手里的铃铛。 只听“叮咛叮咛”几声脆响过后,八个身穿羌族服饰的投影人形,便都从铃铛中钻了出来,在他们的脚后跟处,也都有一根细细的红色丝线与铃铛中心相连。 这八个投影人形很快便围成一圈,站在法阵的四方四角之上,一面随着大巫师的浅吟低诵而扭动身躯,一面伸出双手,在法阵中做出整齐划一的奇怪动作。 接下来的情形,开始渐渐变得有些诡异。 不但无名和杜鹃都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在旁边看着,就连早已在门口站立好充当护卫的几个古羌人壮汉,也都不寒而栗地纷纷又退出几步,更别提那些平时就对大巫师充满敬畏之心,轻易不来打照面的普通羌寨人了,早远远避了开去,就连小孩子都被大人约束着,根本没人因好奇而靠近此处张望。 此时,法阵内已经起了一阵阴冷的黑风,并且在法阵中心以旋涡的气流形式不断搅动着。 黑风裹挟之内,传来了无数鬼哭鬼嚎之声,时不时地翻腾起或面目狰狞、或神思哀怨、或怒火冲天的各种魂魄面容。 坐在法阵中的大巫师,对周遭的一切却似充耳不闻,仍在不紧不慢地闭目吟诵咒语,并催动投影的八个人形护卫伸出双手,开始在一缕缕魂魄之间翻检和挑选,并渐渐地从中各自抓出了几缕,圈禁在法阵中心。 无名仔细一看,发现那些魂魄之中,有三条都是鄂宛如的面容,另有七条却是残缺不全的形体,依稀看似族长的女儿阿奴。 无名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之前大巫师不是说阿奴是自杀死的,所以她就算死后,魂魄已散,无法回魂了,但现在却又竟然能将她的魂魄也找出几缕,并硬生生从鬼蜮唤起,拘往这法阵中心,还将她和宛如的魂魄困在一起,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无名不禁犹豫地看了杜鹃一眼,却见杜鹃目不转瞬地盯着大巫师施法,面色如常,便也只好按捺住想要上前问个明白的心情,继续转过身看大巫师下一步的动作。 很快,大巫师以铃铛操纵的投影人形,都已将宛如和阿奴的魂魄牢牢抓住,并同时高高举起。 与此同时,那股黑色的旋风突然停止,其他一切鬼哭鬼嚎的声音和不相干的魂魄面容也一齐消失了。 法阵中心,只有阿奴的肉身,和鄂宛如所织就的那缕剑穗,在大巫师身前缓缓升了起来,浮在半空中。 紧接着,大巫师一面念动咒语,一面继续摇动手中的铃铛。 随着铃声的愈发急促,那些投影似的人形,都纷纷跪倒在大巫师面前,将手中的少女魂魄献祭似地举过头顶,递给了大巫师。 只见大巫师一手拿起笔尖,在宛如的一条魂魄额头上轻轻一点,便将她牢牢黏住,吸附了过去。 紧接着,大巫师又飞快地用笔尖在法阵中阿奴肉身上的额头一点,便将宛如这条魂魄放了进去。 第四十五章 破法 这古羌人的大巫师,他果然是在用宛如的魂魄移入阿奴肉身! 无名放下心来,但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却见法阵之中,大巫师脸色突然大变,整个人浑身一震,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事件般,面容全然扭曲了。 此时,杜鹃也已经感应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遥远的地方发出干扰,正当她要动用灵力从旁协助大巫师时,却见大巫师一脸急切地朝她摆摆手,口唇欲动,用眼神制止了她这么做。 杜鹃犹豫着,慢慢放下了手。 无名见状,虽然不解,却也还是强忍住了开口询问的冲动,只是更加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巫师的一举一动。 倒是在不远处守望的古羌族长,在发现大巫师神情不对,停下了手中的移魂秘术之后,忍不住上前几步,急切地用羌语说了几句话,似在询问。 大巫师充耳不闻,面色仍然阴晴不定,似乎在全力抵御来自外界的干扰。 族长见大巫师如此,还要再次走上前几步时,立马就被无名给拦了下来。 “别过去,”无名道,“之前天师说过,他施法的时候不能受到干扰。” 族长见无名拦住自己,顿时愤怒地抓住无名的肩膀,朝旁边一扳,打算把这不识趣的外乡人摔开。 孰能料到,无名虽然看起来只是个不那么魁梧的少年人,但被这壮硕的中年大汉族长用力一扳之下,不仅没有摔倒在地,反而自然而然生出来一股反弹的力量,倒是让族长用力过猛,反而合身撞到无名身上,趔趄了一下。 族长一愣,旋即又是尴尬又是愤怒地后退了两步,掉头朝身后的几名古羌族护卫壮汉喊了几句话。 无名虽然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但看到那几名护卫都朝自己一拥而上,也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正要陪着笑脸再解释几句,却见护卫们都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并且挥舞着手中的尖刀,朝他砍了过来。 无名叫得一声苦,只得拔剑抵御,但为了不刺伤几名羌族卫士——毕竟还有求于人家族人的大巫师,所以他一直被动招架,并不主动还击。 无名和几个羌族护卫过招时,杜鹃却是连眼角余光也没有瞟过来一下,只是看着正全力施法,正颤抖着用笔尖将宛如的又一条魂魄黏住,并缓缓放入了阿奴的肉身之中。 眼看着大巫师要将宛如的第三条魂魄如法炮制时,大巫师似乎终于抵敌不住外来的干扰,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霎时间,法阵中心的阿奴肉身、宛如信物一起跌落在地,二人的三魂七魄乃至被红色丝线连结的八个投影似的护卫人形,更是纷纷消散不见了。 杜鹃早已冲到大巫师近前,快速封住了他的五感和神思,正要协助他将来人的干扰术法全盘回击时,却发现那股神秘的力量突然消失无踪,让杜鹃的反击扑了个空。 另一边,先前还在激烈打斗的无名和族长护卫们,也早已住了手。 “怎么了?”无名更是直接冲到了杜鹃身边,一脸焦急地问道。 眼见那羌族族长带着几个护卫也要冲过来,杜鹃直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在他们面前筑起了一道冰墙,阻止他们过来干扰。 “咚咚咚……”一行羌族人立刻便犹如苍蝇一样,撞上了忽然凌空出现的冰墙上,并愤怒地大声咒骂起来。 杜鹃不耐烦地又连挥了几下手,将挡在一行人面前的冰墙筑造得更加结实。 很快,那些人咒骂的声音便被隔绝在外了。 杜鹃这才重新将大巫师的五感和神思封印解开来,只见大巫师一脸憔悴,口角带血,眼神里流露出巨大的痛苦。 “天师,你……你没事吧?”无名在一旁问道,将本来想问的“宛如她怎么样”吞回了肚里。 “我……我是……不行了……我……”大巫师伸手握住无名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我们都看出来了,麻烦你快说重点,”杜鹃在一旁截断道,“说吧!对方是谁?为什么你刚才一直不还击?这没进行完的移魂术怎么办?” 无名抬起头来,迅速看了杜鹃一眼,微露责备之色。 杜鹃毫不留情地反击道:“你别那么看着我,我这不也是为了某人的事情么。” 无名只得重新低下头去,在大巫师耳边道:“天师,您别说话,先静养要紧……” “没时间了”,大巫师摇摇头,低声道,“那……那……那破我……我……法阵的……的……的人,是……我的……我的夫人,还有……有女儿……” 杜鹃点点头,道:“难怪你刚才一直不还手,也不准我及时还击,原来是怕阵法灵力反噬,伤害她们。那这移魂术除了你,还有人会吗?” 大巫师黯然道:“破……破我法者,或……或者能……能帮助你。” “她们既然绞尽脑汁破了你的法阵,又怎么肯再来帮我们?”无名问道。 大巫师道:“肯……不肯……不在她们,还是在……在……你们自己……” 无名讶异地问道:“在我们?” 大巫师道:“只要……你们拿……拿修……修……” “修罗之眼?”杜鹃问道。 大巫师点点头,道:“是,拿修罗之眼去……去交换……她们必然会……会帮你……” 听到这里,杜鹃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原来之前你想要这‘修罗之眼’,并不是因为你自己施行秘术时要用,而是为了你的妻女?” 大巫师点点头,又道:“我……还有……有个请求,就是……请你们不要……不要……” “不要再去为难你的妻女她们,对吧?”杜鹃问道。 大巫师闻言,再次点点头。 “她们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惦记着要我们不去伤害她们?大概你们这种人,就是人家时常描写的那种‘相爱相杀’了吧。”杜鹃道,发现大巫师仍用求恳的目光看着自己,只得随口答应道,“好,我可以不去为难她们,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大巫师皱眉道。 第四十六章 天煞孤星 “告诉我,为什么你在施展移魂秘术时,要将阿奴的魂魄也一并拘起来,哪怕她的魂魄已然残缺不全了?”杜鹃问道。 大巫师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还是看出来了……” 杜鹃沉默地看着他。 大巫师道:“然而你并没有阻止我……” 杜鹃道:“当时你已经开始施法,我如果贸然阻止你,势必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更何况,我也不知道你如此做,究竟用意何在?” 大巫师道:“阿奴是自杀死的,虽然三魂已逝,但七魄尚有残存,如果能重新凝入肉身,总好过彻底消散……刚好,她新死不久,便又遇上了你们来此求恳施展移魂秘术……我便趁机……” “你便趁机将宛如的三魂和阿奴的七魄一齐拘往法阵,打算让她俩共享一具肉身?”杜鹃问道。 大巫师点点头。 无名道:“那宛如的七魄呢?” 大巫师沉默了,只是用抱歉的目光看着无名,道:“现在……还在鬼蜮里吧……” 无名面露愤愤之色,口唇微动,正要再说几句责问的话,却见大巫师终于体力不支,头一歪,双目紧闭,似乎就此死过去了。 无名忙伸手掐着大巫师的人中,终于将已然假死过去的大巫师再次弄醒了过来。 大巫师微微张开眼睛,无名便道:“那你告诉我,宛如她现在怎样了?” 杜鹃在一旁不耐烦地道:“不相干的话别问了,你没看他只剩下一口气了吗?”接着,便看着大巫师道:“你的妻女,她们在哪儿?” 大巫师口唇微动,吐出“木堰溪”三个字后,便停止呼吸,就此不动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已经死了。 无名无奈地放下大巫师的尸体,掉头看着杜鹃,道:“现在怎么办?” 杜鹃道:“还能怎么办?带上你的宛如,走吧!” 无名:“去哪儿?”接着便又自己反应了过来,道:“木堰溪。” 杜鹃:“嗯。” 无名几步走到法阵中心,先是捡起地上的剑穗,接着便抱起族长女儿阿奴的肉身,也不理会冰墙之外那些羌族人愤怒的叫喊,径直走到杜鹃身边。 杜鹃祭起飞剑,带着无名和他怀里的也不知道是阿奴还是宛如的女孩,一起离开了此地,只留下凿开冰墙后看着地上死去大巫师尸体,愤怒跳脚咒骂的羌寨人。 ※※※ 离开罗浮秘境的羌寨后,无名对杜鹃说道:“那些古羌人,一定误会我们杀了大巫师。” 杜鹃道:“那又怎么样?” 无名看了杜鹃一眼,道:“可大巫师不是我们杀的啊,就这么一走了之,倒像是我们真做了这样缺德的事情。” 杜鹃不耐烦地说道:“那你是要怎样?回去和他们解释清楚吗?” 无名摇摇头,道:“就算我们现在回去解释,他们也一定听不进去。” 杜鹃道:“那不就得了。反正他们离了大巫师,打也打不过我们,想报仇也还得好几百年,等寨子里新一代的巫师成长起来后,才能再来找我们,但等到那时候,我们不也早到了木堰溪,将真正的罪魁祸首揪出来了吗?” 无名道:“话虽如此,可你也答应过,不去为难那大巫师的妻女的。” 杜鹃道:“我本人是不会去为难她们的,至于以后羌寨人会不会为难她们,这我就管不着了。” 无名看了杜鹃一眼,这才发现杜鹃大概是因为一个人独处时间太长,说话行事那种过度自我,我行我素的风格便就此展露无遗。 比如,她可以为了无名吃果子时伤了树枝而责备他“伤生”,却对自己杀死妖兽取法宝一事毫不在意,甚至在给人家寨子造成如此惨烈的巨大损失后,一句像样的解释也没有,干脆地直接走人了事。 但无名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她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才一路奔波,带着他进入罗浮秘境,找大巫师相帮,现在又带着他去木堰溪找那对母女,一则为了继续未了的移魂秘术,二则也是帮羌寨人找出真凶,消除他们对他二人的误解。 况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无名也有点怀疑,大巫师之死,焉知不是因为自己命途多舛,才给别人带来了灾祸和不详之故? 想想从家里到寻龙山,从寻龙山到药王谷,从药王谷到白湖宫,再到大雪山结界,再到这罗浮秘境,无名一路走来,一路历险,除了杜鹃抗压能力比较强之外,所有和他接触过的其他人,无一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倒霉透顶,甚至连寻龙山宗主龙隐这样天纵奇才的人物,都落了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结局…… 难道自己真是天煞孤星,不配拥有任何一种亲密关系? 想到这里,无名不禁对杜鹃说道:“师姐,要不咱们别再去木堰溪了吧。” 杜鹃回过头来,带着一丝疑惑看着无名,问道:“为什么?” 无名低下头,看着怀里似乎沉睡了的阿奴肉身,道:“这位姑娘为情自杀,已经很苦了,倘若我们再去唤醒她的七魄,岂不是又要让她忆起前尘往事,再次陷入痛苦?” 杜鹃道:“咱们这一次,可以让那母女俩直接将宛如的七魄拘起来移入就可以,干嘛还要唤醒这位姑娘的七魄?” 无名愣了一愣,道:“你是说,让这位姑娘七魄就此消散?你怎能……怎能如此?” 杜鹃道:“那本来就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再说了,我们本来的目的,不也就是希望能让你的宛如回魂吗?想要趁机让她的七魄与宛如的三魂融合,共享一具肉身的,是那不经我们同意就阴险耍诈的大巫师,你怎的如此糊涂,还打算继承那人的遗愿不成?” 无名一时无言以对,良久才一声叹息,道:“也对哈。不过,我也在想,让宛如回魂,只是我个人一厢情愿的做法,万一宛如她并不想要如此活着呢?我其实还是应该再入鬼蜮一次,去劝说她往生的……” 杜鹃冷冷地道:“你现在才这么想,也已经晚了。” 无名惊道:“什么?” 第四十七章 木堰溪 杜鹃道:“现在宛如的三魂已经融入阿奴这具肉身之中,如果不赶快前往木堰溪,找到那对母女继续完成移魂秘术,将她剩下的七魄也拘往一处,那她不仅不能再往生,甚至连做个活死人的资格也没有了。” 无名闻言,急道:“既然这样,那咱们究竟还有多久才能赶到木堰溪?” 杜鹃头微微一侧,满不在乎地说道:“现在知道着急了?哼!好在木堰溪距离罗浮秘境并不远,所以嘛,咱们现下已经快到了。喏,就在前面!” 说着,杜鹃打了一个响指,按下飞剑,带着无名缓缓落在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 杜鹃手指小路通往的小竹林,道:“过了这片竹林,往前走两三里路,也就到点儿了。咱们走吧。”说完迈步便行。 无名看着杜鹃的背影,一个疑问忽然浮上心头。 杜鹃走出三五步,发现身后并没有无名跟过来的脚步声,不禁回头看着还呆立在原地的无名,喊道:“你还不走么?” 无名将手中横抱着的阿奴尸身轻轻放在路边的一片绿草地上,这才直起身来,望着正在不远处等着自己跟过去的杜鹃,阴沉着脸摇了摇头。 杜鹃皱眉道:“怎么?怀里抱个死女人,你就累到走不动了?” 无名双眼紧盯着杜鹃,流露出充满怀疑的神色,再次沉默地摇了摇头。 杜鹃瞬间暴怒道:“你到底还走不走?” 无名朝杜鹃招招手,大声道:“先别走了,我还有话要问你。” 杜鹃一个纵跃,落在无名面前,也用愤怒的目光刀一般剜向无名,道:“什么话?” 无名道:“你一个从来没有出过结界的人,为何对这一带的地形如此熟悉?从罗浮秘境到这木堰溪,你为何总能轻易就定位出我们要找的人所在位置?” 杜鹃不屑地撇撇嘴,冷笑道:“搞半天,原来你竟然是在怀疑我?这些地方我早八百年就知道了,又怎样?” 无名道:“不要告诉我,连木堰溪这明显看起来是新建的小村落,也是你看古书得来的讯息?” 杜鹃一滞,旋即左右四顾,看了看不远处那些长成不久的翠竹,接着道:“看来你还没我想象中那么笨,连这也看出来了。” 无名双眼紧盯着杜鹃,问道:“为什么?” 杜鹃道:“什么为什么?” 无名道:“为什么要骗我?” 杜鹃轻松一笑,道:“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无名道:“骗我和你一起来这。” 杜鹃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拜托你搞搞清楚,这破地方可不是我要来的,是你非来不可的。” 无名一时又无言以对,想了想,才道:“好,之前的事情咱们都不去说了。那你就说说,这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木堰溪就在这里?又或者,这里真是木堰溪吗?” 杜鹃从布袋里掏出两颗修罗之眼,一颗黑色,一颗金色,道:“本来我懒得和你解释那么多,也大可以现在就扔下你这个祸害转身就走,不过,看在师傅最后的嘱托上,我还是让你再见识一次吧。” 说完,念动咒语,将金色的修罗之眼放在无名眼前。 霎时间,那颗金色的修罗之眼里,就显现出了若隐若现的地图和道路指引。 无名一看,那正是他和杜鹃一路离开结界,从大雪山直至这木堰溪的路线导览图,并且在路线的最前端,还有一个小箭头,正闪烁着指向道路前方的小竹林,过了小竹林,又有一个红色的小圆圈标记在闪烁。 “原来,你之所以认识路,是因为有这妖兽王的修罗之眼做导航?”无名这才恍然悟道。 杜鹃收起修罗之眼,道:“不然呢?这两颗修罗之眼,黑为阴,下可连接鬼蜮,金为阳,上可穷尽人间道,确实是我们行走四方必不可少的至宝。” 无名讪讪地道:“原来是这样……师姐,对不起啊,我刚才又误会你了。可是,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啊?” 杜鹃哼了一声,道:“你之前也没问,我和你说那么多干嘛。行了,快走吧!这又耽搁了多少时间。你自己看看,那姑娘脸上尸斑都要出来了。” 无名低头一看,果然发现阿奴先前本来清秀白皙,看过去像是沉睡不醒的脸颊之上,已经隐隐显出了几道红斑,不禁叫一声苦,紧接着便飞快地将阿奴的尸身往自己肩膀上一抗,顺着通往竹林的小路,足不停步地飞奔而去。 杜鹃看着无名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内,这才摇摇头,足尖轻轻一点,轻飘飘地朝前飞去。 穿过竹林后,二人的眼前便出现了一大片荷塘。 这片荷塘绵延数里,目中所及之处,尽是碧绿的莲叶,其间点缀着白的、粉的荷花,在灿烂的阳光下,随着和风轻轻摇曳着,盛开得异常娇艳。 无名站在这大片的荷塘前,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了另一个红衣女子微怒薄嗔的面容,不由得微微一呆,但旋即他的思绪便被身后跟来的杜鹃嗓音打断了:“别愣着了,走吧。” 无名举目四顾,道:“这里,好像没有路了。” 杜鹃并不搭理无名,人已经轻轻跃上了莲叶,接着,只见她用足尖轻飘飘地在莲叶上一点,人便轻灵地往前快速滑了过去。 几个纵跃之间,杜鹃已经在荷塘中央了。 远远的,传来杜鹃的声音:“快过来,这点浅显的炼气功夫,你总会罢。” 无名咬咬牙,接着也像杜鹃一样,提气上了荷叶,但他手中抱人,呼吸便难以平稳,人刚踏上莲叶,便失去平衡,一下子踩了空,扑地踏入了泥泞的荷塘之中,幸而他很快便双手高举,将阿奴的尸身高高举起,这才避免了阿奴和自己一样弄得浑身是泥。 杜鹃低声骂道:“修炼那么久了,还这么不长进,真够笨的。” 接着,杜鹃左手发出银色的冰丝丝线,缠住无名的一只手腕,用力一拉,将他从荷塘的淤泥中拔了出来,朝荷塘尽头扔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母女俩 无名人在半空,朝下俯视,这才看到荷塘的尽头,原来却是一片禾田,禾田之中,纵横交错着无数条人工开凿的小溪流。 溪流缓缓向前,与之相连的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湖泊中,汪着波澜不惊的碧绿深水,水面的中心汇集点上,一座全木制、三开门的小屋伫立其间,房前屋后的水面上,星星点点缀着几朵碗莲。 这边无名和杜鹃踏莲曳波,那边的碗莲便跟着轻微摇晃,还燃起了一小簇肉眼几乎不易察觉的小火苗。 木屋之中,身着羌族服饰的一老一少两名女子本在打坐,感应到家外不远处的荷塘中来了异人后,飞快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年轻一点的少女手掌一挥,便轻灵地从打开着的木门窜了出去,落到小木屋外的平台上。 “妈,你看那人好怪。”她说的是无名。 此时,就在她目中所及的不远处,无名恰好在被杜鹃扔出来后,二度狼狈跌落入水。 只不过这一次,无名在落水前仍不忘将他怀中的阿奴尸身高高抛起,扔向悬在半空中的杜鹃,同时还来得及喊了声:“接住。” 然而杜鹃只瞥了一眼阿奴那软软的尸身,便本能地闪身避开了,只用左手发出一根银色冰丝,瞬间将阿奴的尸身牢牢卷住,并在空中拽着她,朝小木屋飞来。 此时,尚在屋内的中年妇女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子窜了出来,将还站在门前看热闹的女儿伸手拽住,拉着她避到屋内,并用充满戒备的神色看着已经落在屋门外不远处的杜鹃。 杜鹃足尖刚一踏上小木屋前的实地,便轻轻一拉,将阿奴的尸身拖拽过来,放在了她和木屋里的母女二人之间。 “帮个忙吧。”杜鹃直截了当地对面前的母女二人说道。 母亲看也不看地上的阿奴一眼,便道:“如果我说‘不’呢?” 一旁的女儿却看看地上的阿奴,又看看眼前的杜鹃,欲言又止。 杜鹃从布袋里掏出那颗黑色的修罗之眼,一边抛起又接住,一边不以为意地说道:“那这玩意儿你还要吗?” 母女俩的目光一齐落到了杜鹃的手上,随着她手中的动作移动。 只一瞬,母亲便重新做出了决定,问道:“你待怎的?” 杜鹃道:“也不怎样,听说你们也会移魂秘术,上次这道法术施展到一半时,施法的人受到干扰,功亏一篑死了……” 年轻的女孩儿听到这里,“啊”的一声惊呼出声,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 她的母亲虽然还强自镇定着,但一张俏脸却也霎时变得惨白,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 杜鹃一眼掠过,将母女二人的神态尽收眼底,接着淡淡续道:“不过,那人临死之前,倒是说了让我来木堰溪找你们来着。” 年轻的女孩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杜鹃道:“不然呢,我怎么能找到你们?” 年纪大一点的中年妇女却是用手指了指杜鹃身后,问道:“他也是和你一起的么?” 杜鹃不用回头,光听声音也知道那是浑身湿漉漉的无名,正手脚并用地爬上平台,一边滴着水,一边朝自己和眼前的母女二人走来,便轻轻地点点头,应道:“是的。” 中年妇女随手一挥,“啪啦”几声关上房门,这才对门外的杜鹃和无名二人冷冷地说道:“劳驾请回吧。” 无名错愕不已地问道:“怎么回事?” 杜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你一来就这样了。” 无名一面将仍然平躺在地的阿奴尸身抱起来,一面上前两步,站在小木屋门外,提高了声音喊道:“前辈,能麻烦您……” 话犹未了,只听那中年妇女在屋内朗声道:“我们母女二人隐居在此多时,发誓今生今世再不见任何一个男子。你若不走,我们便不会出来。” 无名一滞,旋即沉默地将阿奴尸身轻轻搁在脚边,这才转身看了杜鹃一眼,接着三步两步走到水边,“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朝远处的荷塘游了回去。 杜鹃这才再次对屋内的母女俩高声喊道:“出来吧,他走了。” “吱呀”一声,木屋的门再度打开,屋内的母女俩都已经相对而坐,并各自伸出一手相击,另一手则分别握着一支朱砂笔,在地上画符。 看来,她们已经决定帮忙了。 杜鹃也懒得再说废话,只发出冰丝轻轻一卷一拨,将阿奴的尸身搁到母女二人画就的符阵中心,便退到水边,专心致志地看母女俩施法了。 至于无名此时游到哪个角落猫着去了,她却是无心留意,浑然忘了这事原本与她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反而是无名最为关切的。 在杜鹃看来,母女俩施展的移魂秘术,和那天大巫师所行略有不同。 大巫师仅以一人之力,便能同时运作八尊投影的人形灵偶,配合一起施法,这母女二人却需要彼此借力,才能硬生生催动四个人形灵偶,去拘禁鬼蜮中的幽魂。 看来,那天若不是那大巫师死不还手,不至于被这母女俩破了法阵…… 突然,杜鹃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她本已疏忽的重要事件,不由得猛地转身,朝不远处正一脸焦急遥望此地的无名大声喊道:“无名,快!快把剑穗扔过来!” 原来,无名刚才走得匆忙,竟然没留下能够唤起宛如剩余七魄的信物。 无名听到杜鹃的呼喊,顿时恍然大悟,忙拔出无名剑,令剑内的龙武运起飞剑,射向杜鹃手边,顺便将剑柄上的剑穗也带了过来。 杜鹃一手握紧飞来的剑柄,一手解开上面的剑穗,这才转身朝正在施法的母女俩大声喝道:“停下!先停下!” 可惜的是,已经催动法阵的母女俩人,此刻全付心思都在法阵之内,对于法阵外杜鹃的喊叫直是充耳不闻,丝毫未曾注意到。 第四十九章 醒来 杜鹃见状,也只得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等待着这母女两人最后无功而返地罢手。 然而,很快杜鹃就注意到,在母女俩的全力施为之下,法阵的中心已迅速聚集起了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之中,渐渐传来了鬼蜮里特有的灵魂嚎叫之声。 离开鬼蜮,重回阳间的诱惑,让这些本就对人世间有诸多留恋而不愿往生的魂魄,都看到了一丝重生的希望,加上这一次开启阴阳移魂法阵的施法者本身也并不像上次那般老道。 而且,最令这些幽魂惊喜的是,这次移魂并无人间信物作媒介,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快速涌入法阵内抢占好位置,就有可能被选中后再次移入一具肉身,从而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在世间活动。 这对于那些本就有心愿未了的鬼蜮幽魂而言,是多么大的诱惑! 因此,当母女俩施法进行到一半时,发现诸多不请自来的幽魂都拼命挤进法阵之中,致使法阵在瞬间便已魂满为患,这才意识到这次她们匆匆开启法阵时遗忘的重要事项——给肉身找到需要移入的主魂魄。 “妈,现在怎么办?”女儿最先支撑不住,一面努力和母亲一起,重新逆转法阵,施展法术将已然召唤出来的众多幽魂往鬼蜮里逼,一面带着焦虑的神情问道。 此前一直脸色惨白的中年妇女,承担了大部分的法阵逆转工作,此时她体内的灵力飞快地消耗着、流逝着,虽然知道此次铸成大错还是因为自己得知那人已死,心神震荡之下,忘了在施法前做好准备工作并检查有无疏漏造成,但事已至此,她只得全力补救。 否则的话,以目前这些虽然受到法阵逆转后不得不重回鬼蜮的逼迫,却依然源源不断疯狂涌入的鬼蜮幽魂们溢出的速度来看,再要不了一时三刻,这整个法阵都会被这些幽魂塞满了。到那时候…… 中年妇女打了个寒颤,不暇回答女儿的问话,而是拼尽全力逆转法阵,想要将这些极度渴望重生的魂魄打回鬼蜮。 然而,任由她如何施为,那些不甘就此离开的魂魄,仍在不断地从法阵中心与鬼蜮相连的异界大门里挤出来。 甚至于,有的魂魄甚至已经挣脱她们召唤出来的护卫人形拘役,开始擅自做主冲向了法阵中的阿奴肉身,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入阿奴肉身,并就此盘踞在那具年轻的,余温尚存的身体之中。 不一会儿,阿奴的肉身之内,便已经塞满了多个魂魄,而且不断又有新进来的魂魄将体内那些还不够强大的魂魄驱赶出去。 如此一来,在外面杜鹃眼里看来,阿奴的肉身简直成了一个魂来魄往的客栈。 宛如的三条主魂,因为是最先大巫师移入其中封印过的,所以尚能保存其中,其他七魄的位置却是来去得甚为频繁,你追我赶地不断进出占位。 随着这些魂魄不断涌入法阵中心阿奴的肉身之中,母女俩想要逆转法阵,将这些魂魄重新逼回鬼蜮的企图也失败了。 甚至于,到了最后,由于太多进入不了阿奴肉身的魂魄都堆叠在法阵中,导致法阵本身也开始出现了剧烈的颤动,就连正施法的母女俩,也都受到了这股阴灵之力的冲击,身体开始轻微摇晃起来。 注意到这一对施法者的虚弱,因受到阻碍而未能顺利进入阿奴肉身的魂魄,顿时便有一部分已将精力用在如何俘获施法者,将其身体也拿来为我所用之上了。 母亲发现自己施法疏漏后,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因为,已经有相当多的魂魄放弃再进入阿奴肉身,转而开始攻击年轻的女孩儿,想要抢占她的身体了。 母亲见状,一面全力护卫着女儿不被这些可恶的幽魂侵扰,一面瞅准时机,突然撤回了与女儿手掌相触的那只手。 “咦?” 不等女儿反应过来,母亲又“嘿”的一声发力,重新伸出手掌对准女儿的手掌一击,将她一把推出了法阵。 如此一来,法阵中顿时变为只剩母亲和她召唤的两名人形护卫还在拼死抵抗这些来自地域内的幽魂。 女儿见状,顿时大急,情不自禁地再次靠近法阵,想要重新进去协助母亲。 “听着,小梅!”母亲很快就发现了女儿小梅的企图,不由得也是大声喊道,“你爹爹和我,都要你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便又不由自主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那些鬼蜮魂魄瞬间便感觉到了她的虚弱,趁势都围了过来。 甚至有那么几个魂魄还忙不迭地想要钻入母亲体内,抢占她的身体。 小梅见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忽儿想要冲进去帮助母亲抵御这幽魂,一忽儿又想起母亲的嘱托,害怕自己也走了母亲的老路,那便白白牺牲了。 就在此时,先前一直抄着手观察二人施法的杜鹃,终于忍不住出手相助了。 她从布袋里拿出来的,正是之前打鬼王破对方阵法所用的至宝——婆娑纳。 果然,那些魂魄一感应到这朵通体赤红的花的火焰属性灵力,便又忙躲了开去,丝毫不敢靠近了。 如此一来,先前一直被这些魂魄所困扰的母亲,终于腾出手来,再次施展法术,终于还是硬生生地将大部分的魂魄都再次逼回了鬼蜮之中,并成功地逆转了法阵。 当然,她也累得够呛。 女儿见状,忙上前相帮。 这一次,母亲没有再阻止女儿,因为她已经见识到了杜鹃的出手不凡,知道只要有她在左近,自己和女儿都不会再有太大的危险了。 就在母女俩齐心协力施法,将魂魄努力迫回鬼蜮时,处在法阵中心的阿奴肉身,居然不再是软绵绵地伏在地上,而是用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半躺半坐在法阵中心,并且慢慢转动着脑袋,开始用新奇的目光打量周围的一切。 “这是哪儿?”阿奴开口问道,将法阵内外的母女俩和杜鹃都惊得目瞪口呆。 第五十章 反噬 杜鹃最先反应过来,向前踏出一步,问道:“你是谁?” “我是……”阿奴刚说到这里,便停滞了,只感觉到脑海里数股神思搅在了一起,纷至沓来的记忆交织在一起。 一忽儿她是一个修道的年轻少女,一忽儿她又是不慎落水的小女孩,一忽儿她又是一个死于山盗的秀才,一忽儿她又是一个儿女不孝饿死床头的老人,一忽儿她又是被卖进青楼不堪屈辱自杀而死的女人…… 她一边努力辨认着这些在脑海里或稚嫩,或愤怒,或怨恨,或不舍,或不甘的情思,一边紧皱眉头,目视前方,直到她的视线越过了面前的施法母女二人和站在不远处的杜鹃,看到了在湖中泅水而来,在杜鹃身后以手扶着岸边,微微探出半个脑袋,正一脸惊喜、焦虑看着自己的无名。 “我是鄂宛如。”她说道,努力站了起来,朝湖水边的无名缓步走去。 走没两步,便到了法阵的边缘,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面前,阻止她继续往前走。 自称“鄂宛如”的阿奴转过身来,看着此时已施法将其余魂魄全部重新逼入鬼蜮的那对羌族母女,一字一句地道:“放、我、走!” 对于她的要求,母女俩人的反应却颇有些不同。 女儿小梅的反应是忿忿不平,道:“你那是什么口气?刚才我们为了救你,差点儿连命也没有了。” 小梅的母亲却是掉头看向了杜鹃,淡淡地开口道:“我要的东西呢?” 杜鹃沉默地掏出那颗黑色的修罗之眼,扔向了小梅的母亲。 修罗之眼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砸向法阵中心。 小梅的母亲见状,挥挥手解开法阵的屏障,任由其落入法阵之中,伸手接住后,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看到母亲的笑容,小梅终于忍不住问道:“娘,难道你离开我爹,就是为了这个?” 小梅的母亲收敛起笑容,抬起头来,看着正走向杜鹃和无名二人的“鄂宛如”,低声对自己的女儿道:“咱们快走,回头我告诉你。” 说着,便双手一挥,发出一股劲风,将大开着的木门瞬间推动得重新合上了。 “鄂宛如”前脚刚走出木屋,后面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那几扇木门都已经关上了,这一刹那,她本来已经清明的脑子里忽然又混乱了起来,多股神思交杂在一起,让她一时不由得呆立在了原地。 见母女俩已经重新关上房门,还在水中的无名立刻一跃跳上岸来,奔到“鄂宛如”身边,抓起她的手,激动地说道:“宛如,你……” 话犹未了,却见“鄂宛如”脸上露出一片迷茫的神色,只听她喃喃自语道:“你说什么?你是谁?这是哪儿?我又是谁?” 无名忙道:“宛如,我是无名啊,你现在在……在木堰溪。” “鄂宛如”道:“宛如?我是叫宛如?啊,我想起来了,可是,为什么我又记得自己是叫李青呢?哎……我头好痛。” 说着,开始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纠结痛苦的神色来。 无名不禁掉头问一旁的杜鹃:“她这是怎么了?” 杜鹃抬起手来,沉默地将剑穗递给了无名,道:“其实,她们刚才施法时,根本还没来得及用上这个,所以我猜……宛如她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可能除了她自己,还有几条别的鬼蜮魂魄混进了阿奴的肉身。” 无名一呆,道:“这么说来,宛如她……已经不是纯粹的宛如了。” 杜鹃点点头,道:“只能说有一部分是她吧。” 接着,杜鹃又补充道:“这样的结果,其实在罗浮秘境的羌寨里时,你已经有可能要面对了,只不过当时那大巫师受到干扰后死了,这才……” 话犹未了,只见先前本已紧闭的小木屋房门,突然一下子从内打开了。 羌族少女小梅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手捂着受伤的臂膀,在无名和“鄂宛如”的惊讶目光中,迅速跑到了杜鹃跟前,一下子跪倒在地,道:“救命!求求您救救我母亲。” 杜鹃眉头一皱,道:“怎么了?” 小梅伸手反指小木屋内,道:“我母亲她,她……” 顺着小梅的手指方向,屋外的杜鹃、无名和“鄂宛如”此时都已经注意到,不知何时,屋内的小梅母亲已重新开启了一座新的法阵。 此时的她,手中捧着杜鹃给的黑色修罗之眼,浮在法阵中心的半空中,浑身上下都被各种各样的冤魂鬼怪紧紧攫住,甚至其中一些鬼怪还在不断用尖利的牙齿和爪子,一面啃噬着抓扯着她的身体,一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小梅的母亲一边牢牢握紧手中的修罗之眼,一边念动咒语,用修罗之眼不断吸取着那些攻击她的魂魄,但很显然,由于之前使用移魂术时,她已经消耗了不少灵力,又受了内伤,此时还要强行再次驱动新的法阵,很快便露出力不从心的疲惫模样了。 “炼魂?”杜鹃道,“原来你们俩要修罗之眼,是想炼魂?” 小梅听杜鹃语音中微露责备之意,顿时急道:“是是……是我们错了,求求你了,先救救我娘吧。她快撑不住了。” 无名在一旁看了不忍,也道:“师姐,你就救救她吧,若不是她,宛如也……” 杜鹃看着小梅,道:“为了炼魂,你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父亲,怎么此刻倒要我救你母亲?她死了,你不正好可用这颗炼化过的修罗之眼,来迅速提高你自己的功力么?” “什么?”小梅一呆,道:“我杀死了父亲?父亲他……他不是因为移魂秘术失败,受到反噬而死的吗?” 杜鹃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你父亲施展移魂秘术时,不就是你和你娘从中作梗干扰造成的吗?他为了怕你们打不过他受到反噬,始终不曾还手,也不许别人插手,分明是他自己甘愿就死的。要说反噬……” 杜鹃指了指小梅的母亲,道:“你娘才是真的作法自毙,即将受到反噬而死了。” 第五十一章 怨气 小梅闻言,大叫一声,哭道:“不不,不会的,我娘她不是这么说的……” 无名看小梅的母亲此时已然支撑不住,浑身血污,不由得在一旁催促杜鹃道:“师姐,不管怎样,先救人再说吧……” 杜鹃摇摇头,道:“我救不了她。” 无名失声道:“什么?连你都不行吗?” 小梅却是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指着杜鹃道:“你撒谎!你分明就是见死不救!” 杜鹃冷笑道:“对,没错。漫说我救不了她,就算真有这个本事,也不想出手。你娘她就是咎由自取。” 小梅眼中射出愤怒的火花来,怒道:“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带了修罗之眼来,我娘她也不会遭此磨难,我……我和你拼了!” 说着,双手高高举起,挥舞着朱砂笔,点向杜鹃。 杜鹃侧身闪过,接着念起咒语,随手一挥,便在小梅的四面八方都筑起了一道冰墙,将其困在了其中。 小梅人在冰墙之中,几欲突围,但每一次都是撞上了厚厚的冰墙后便被反弹回来。 她和母亲平时所修皆为鬼道一途,凡是动用灵力前都需画符,遇上这种实打实的对战,本来就无太多用武之地,再加上冰面上滑不溜秋,朱砂笔点上便化,所会的各种符箓之术便更是用不上了。 遇到这种事,小梅只得被困在冰墙里,眼睁睁看着透明冰墙外的杜鹃,高声咒骂。 杜鹃冷笑道:“你骂我也没用!” 无名见状,面露不忍,再次对杜鹃道:“师姐,我看那婆娑纳好像是专门克制鬼物的法宝,您还是想想办法,再救她一次吧。” 杜鹃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法阵中心挣扎的小梅母亲,才对无名道:“不是我不想救她,实在是她已经尸毒入髓,救不了了。现在若是我用婆娑纳驱散那些鬼魂,她也会受到重创而死,而且……” 无名道:“那也总比眼睁睁看着她这样慢慢被折磨死要好吧。” 说着,快步来到还在冰墙内高声咒骂的小梅身边,伸手按上冰墙,用自己所习得的火系术法发出一股热力,一边尽力融化那堵冰墙,一边高声道:“姑娘,你先听我说……” 小梅见无名先前两次帮自己求恳他师姐救母亲,而且现在似乎也是在帮助自己融化这堵冰墙脱困,便渐渐冷静下来,不再咒骂,而是焦虑地看着冰墙外正用婆娑纳驱赶母亲身边各种怨灵鬼魂的杜鹃。 在杜鹃手持婆娑纳的施法威力下,那些来自鬼蜮的怨灵鬼魂只得放弃继续攻击小梅母亲,转而纷纷循着来路,鬼缩了回去。 小梅母亲这才“啪”的一声从半空中掉到地上,奄奄一息地平躺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杜鹃回过头来,见无名忙活了这半天,也只在自己施法浇灌的冰墙上融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洞口,便随手挥了挥,解除了这道冰墙禁制,将困在里面的小梅放了出来。 小梅奔出来后,也不管无名和杜鹃,径直冲向了小木屋内倒在地上的母亲身边。 “娘,娘,你醒醒!”小梅将母亲的身体搂入自己怀里,泪流满面地摇晃着她。 小梅母亲满脸血污,嘴唇青紫,良久,才缓缓抬起此时已然干枯的手指,将修罗之眼塞到女儿手里,同时慢慢握紧了女儿小梅的手,低声道:“娘要去了,这个……你可千万要收好了……” 小梅身体一颤,翻开手掌,只见那颗黑色的修罗之眼正在自己手中发出妖异的光芒,不禁一咬牙,将它朝另一边远远地扔了出去,同时哭喊着搂紧了母亲道:“不!我不要这个!我只要娘活着!” 小梅母亲见状,生气地将指甲掐进了女儿的肩膀内,怒道:“这是我用命,还有你爹的命换来的法宝,你居然把它丢了!你,你这个不孝子!” 小梅忍痛道:“可是娘,你和爹都死了,我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我宁愿什么也不要,就只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小梅母亲听到女儿真情流露,脸上神情渐渐缓和下来,但还是凄然摇头道:“那是不可能的……” 小梅道:“为什么?” 小梅母亲道:“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小梅抬起头来看着母亲,道:“他们?” 小梅母亲眼中露出怨恨的目光,道:“没错,就是你爹那个寨子里的古羌人!他们都该死!我用修罗之眼炼魂,就是要催毁他们全部的人!” 小梅道:“就因为他们将我们赶出来,不让我们再回羌寨探望父亲了吗?” 小梅母亲道:“赶出来?那是我骗你的,他们从来也没有赶我们走,相反,他们巴不得我们一直留在羌寨里。你那时候还小,是我偷偷带你离开后,一直隐居在此的。” 小梅道:“为什么?” 小梅母亲道:“因为……你其实是羌寨选中的,每隔20年就要献祭给我们神祗的祭品。从你刚出生那天起,你就已经注定是要献上祭坛的命运。我和你父亲的结合,也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为了这一场祭祀。” 小梅顿时呆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难怪,难怪你那么怨恨父亲……” 小梅母亲道:“不错,我恨他,恨他不肯救我们母女俩,执意要将你作为祭品养大。他是个冷血的人!他不配做父亲!所以我才带着你逃跑了,而且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摧毁他,摧毁他庇佑的那些古羌人,这样我们才会安全……” 小梅摇了摇头,流泪道:“可是母亲,原来父亲他却是一直知道我们躲在这里的。” 说着,朝杜鹃和无名他们努了努嘴,对母亲道:“所以他们才能循着父亲给的线索找到我们。而且……如果不是父亲在受到我们攻击时,不曾还手,或许那天遭遇反噬而死的人,就是我们俩了。这些年来,实在是父亲一直在暗中默默地保护着我们啊!” 小梅母亲一呆,旋即黯然道:“是啊,这些年来,我一直怨错了他。我猜,寨子里的人很快便会找到这里来了。所以,替你炼化修罗之眼,助你增强法力自保,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第五十二章 分裂 说着说着,小梅母亲的声音终于渐渐低沉,她抓着小梅肩头的双手,忽然一松,无力地垂下,脑袋往旁边一歪,就此不动了。 “娘?”小梅先是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 没有回音,也不会再有任何回音了。 小梅将母亲整个人的身子都紧紧搂入了怀里,头深深埋在母亲的胸前,良久良久,都不曾说话,也不曾动,只能看到她的背心在微微耸动着。 一旁的无名目睹这一幕,不由得抬起视线,望向了远方。 只见波光粼粼,水天一色的天际边,残阳如血。 多年前的夕阳下,曾经也有一个无助的少年,面对被屠戮的父母亲人,却是连靠近他们,伸手相拥也不能…… 无名脸部的肌肉突然震颤了下,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就算那些死去的亲人魂魄真的已然往生,唯一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自己,却是不可能就此忘却前尘。 在他颠沛流离,行乞在外的那两年多岁月里,仇恨的种子,更是早已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在寻龙山修道,几经波折,走到今天这里的这段时光里,这颗种子也只是暂缓了生长,却不曾根除过。 此时,当他又一次面对失去亲人的小梅时,瞬间便回忆起那种至亲离去的痛苦,也再次唤醒了往昔的恨意。 就在无名思潮起伏之际,杜鹃却是注意到,之前一直呆呆站立的“宛如”,此时神情有了些新的变化,只见她紧盯着前面哭泣的小梅后背,渐渐地,一步一顿地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杜鹃喝道。 “宛如”充耳不闻,仍然保持着那奇怪的姿势,一步一顿地朝小梅走过去。 无名听到杜鹃的呼喝,也回过神来,只见“宛如”此时已经走到小梅背后,并忽然纵身一跃,面目狰狞地扑向小梅。 “回来!宛如!”无名喊道,同时也一跃而起,扑向“宛如”。 就在“宛如”即将抓到小梅后背上时,无名的双手也已经牢牢抱住了“宛如”的腰间,用力往下一掼。 扑一下,两人一起重重跌倒在地。 “宛如”一边用力蹬踏无名企图挣扎起来,一边用男人的嗓音吼道:“滚!” 无名尽管吃惊但仍然牢牢拽住“宛如”,不让她继续前进。 此时小梅也被身后的响动惊醒,回过头来,见“宛如”一边发出男人的怒吼声,一边对无名拳打脚踢,顿时了然,再加上自己父母之死,都多少和眼前这个融合了多人魂魄移入新死尸身的“怪物”有关,愤怒中不暇细想,掏出自己的朱砂笔,上前便是一点。 眼看朱砂笔行将点上“宛如”的额头,“宛如”却忽然整个人往后一缩,声音一变,转而成为了一个无助哭泣的小女孩,双手不断在地上抓拉,哭喊道:“妈妈,妈妈,救我!救救我!” 眼见“宛如”人格分裂得如此严重,无名抱着“宛如”的双手不由得松了开来,整个人吓得一再想要将对方推开,还一边闪避着要爬起身来。 对方反而紧跟着贴了过来,紧紧扑在无名怀里,哭着哭着,声音又变成了“宛如”的声音:“无名哥哥,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宛如?”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无名挣扎的双手终于停了下来,但旋即便又眉头紧皱,双手一推,将怀里的“宛如”一把推了出去。 “宛如”失去重心,重重地跌倒在在小梅的脚下。 小梅低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宛如”双手指尖上沾满了鲜血,脸上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时而凶恶狠毒,时而柔情缱绻,时而惊慌害怕。 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脸上能同时集合这么多变幻莫测的神色,展现出这么多性格迥异的表情。 “快!先将她封印住!”杜鹃见小梅还在愣神,不由得喊道。 小梅回过神来,瞪着杜鹃,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杜鹃不及回答,只见地上的“宛如”已经飞扑向小梅,用力抱住了她,同时大张开着嘴巴,向小梅的脖颈处咬下。 杜鹃发出一根冰丝,缠住“宛如”的脖子,往后一拽,将她的牙齿拉离了小梅的脖子。 小梅死里逃生,朱砂笔飞快地在“宛如”额头画出一道符箓,将其定住,这才掰开对方的手,心有余悸地避到一边,并附身抱起地上母亲的尸体,顺手捡起先前本来已被她扔掉的修罗之眼,越过无名,三两步跑到岸边,就要往水中跳。 无名见状,顾不得自己刚刚被“宛如”抓伤的胸口,忙跟上去,拽住小梅,道:“姑娘,你别想不开啊!” 小梅回身吼道:“放手!” 无名摇头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寻短见!再说,宛如她……” 小梅怒道:“你这白痴!快放手!” 杜鹃掉头看了一眼,只见远处的荷塘边,已经隐隐有一艘小舟划了过来,便发出冰丝,拽回无名的手,任由小梅抱着她母亲跳入湖中,片刻便沉入湖底,没了踪影,空留湖面上一圈圈的水纹荡漾。 无名回头对杜鹃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看着她死?” 杜鹃伸手敲了一下无名的脑袋,低声喝道:“别乱嚷嚷!咱们也得赶紧走!” 说着,顺手卷起那被定住的“宛如”,拉起无名,祭起飞剑便高高飞入了云层之中。 在向上升起的过程中,从高处俯瞰下方,无名这才注意到,原来下面的小木屋此时已经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古羌人包围了。 眼看着那些围了小木屋开始进行搜寻却又一无所获的羌寨人聚集片刻后,终于一怒之下放了把火烧掉小木屋,最终不甘心地散去后,先前本来以为已经投湖自杀的小梅这才抱着母亲的尸身,重新浮上了水面,跪倒在一片火光的废墟前,怔怔发呆。 无名恍然道:“师姐,原来刚才小梅不是自杀。” 杜鹃点点头,道:“没错,咱们这就下去找她算账!” 第五十三章 多带了几个人 “算账?”无名一呆,不明所以。 杜鹃不再答话,直接带着无名和宛如飘然落在小梅身后。 小梅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叹口气,道:“你们还不走?” 杜鹃将“宛如”往前一推,沉默地看着小梅。 小梅忙后退半步,道:“我没法子。” 杜鹃只是怀疑地看着小梅,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真的?” 小梅再次叹口气,道:“至少我现在没法子。” 一旁的无名已经明白杜鹃的意思,是要小梅再想法解决“宛如”现在这种常人看来“鬼附身”——呃,她现在的确是鬼附身的棘手问题。 听小梅说“现在没法子”时,无名心中一动,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你这句话有三层意思:第一,宛如现在的状况并非无法可想,还有补救的余地;第二,你知道这个方法,而且也愿意作出补救了;第三,只不过这个法子,是现阶段的你无法施为的。那么,你能告诉我们,这个补救方法具体是要怎么做?我们能帮到你什么吗?” 小梅低下头道:“能先让我娘入土为安,然后我们路上慢慢再说吗?” “我们?”杜鹃道。 无名也有些疑惑,对小梅道:“听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们一起走了?” 小梅点点头,看着火光中的小木屋,道:“你们刚才也都听到了,如果我被那些羌寨人抓住,难逃一死。” “是的,我们都听到了。不过你放心,他们现在都已经走了啊。”无名道。 小梅急道:“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去而复返?所以……” “所以你要拿我们作挡箭牌,和我们呆在一起,以躲避你族人对你的追杀,直到你炼成修罗秘术?”杜鹃道。 小梅点点头,道:“这位姐姐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杜鹃冷笑一声,道:“你不用讨好我,真正能决定是不是要带你一起上路的人,是他!” 说着,伸手指了指无名。 “他?”小梅似信非信地看着无名,露出不太相信的神色,口唇微动,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不信!他这么弱鸡,能做得了您的主?” 无名闻言,略带惭色,但旋即便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坦然道:“没错儿,我做不了我师姐的主,我只能做我自己的主。这位姑娘……” “我叫小梅。” “小梅姑娘,若你愿意再助我一臂之力,帮我驱散宛如现在这躯壳中的其他七魄,期间如若有人来向你为难,无名誓死周全!” 小梅上上下下看了无名一会儿,才道:“我娘常说男子薄幸,你倒是个有情义的。不过……” 说着,小梅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也明说了吧。第一,她体内的另外七魄绝对不可清除,一旦清除,她便会再度陷入沉睡;第二,就算真有人来为难我,以你目前的修为,对付那些羌寨勇士绰绰有余,但却不能保我从他们新晋巫师手中顺利逃脱;第三,我们在此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不管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我都要先安葬好我娘,然后再和你们慢慢聊了。” 小梅说完,低下头去,再次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道:“娘……” 霎时泪如雨下,接着,双手高高举起母亲的尸体,朝还在燃烧的小木屋用力一抛。 小梅母亲的尸体在火光映照下的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了熊熊烈火,瞬间便被火焰吞没了。 小梅站在火堆前,眼看着母亲的尸体被烧得蜷缩起来,肌肉的收缩让母亲瞬间又反射性的动了起来,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无名吃惊地张大嘴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让你母亲入土为安吗?” 小梅道:“是的,尘归尘,土归土。”走到木屋外的小平台上,将池水边上的一株红色碗莲拔了出来。 “轰——轰——”伴随着火焰的烧融,燃烧的小木屋瞬间倒塌,将小梅母亲的尸体掩埋在了坍塌的废墟中。 尽管此时,所有人眼中都已看不见那具被烧的跳舞的尸体,空气中却很快弥漫起一股浓烈的尸臭味儿来。 杜鹃皱了皱眉头,手一挥,轻轻念出几句咒语,便将那些味道连同小木屋的废墟一起,封存在四面八方围得密不透风的冰墙里了。 接着,杜鹃祭起飞剑,对无名道:“真要带上她们一起走?” “这个……如果师姐你愿意……”无名看了一眼那把飞剑,接着补了一句道:“这飞剑能坐四个人?” 杜鹃冷笑一声,拈起剑诀,这一次,在她的施法下,飞剑不再是原来那薄薄的剑刃形状了,而是化成了一柄巨型飞剑,别说是搭乘他们四个人了,就算四十个人都没问题。 无名又惊又喜又有点担忧,道:“这个……这么大一把飞剑,拉风是拉风,不过好像有点太招摇了。恐怕不适合逃难用……” “逃难?”杜鹃闻言眉毛一挑,道,“谁说我们是要逃难了?” 无名指了指小梅,道:“她的族人……” 杜鹃冷笑一声,道:“古羌人最厉害的大巫师都被她们娘儿俩害死了,现在的新晋巫师,我还不放在眼里。” 无名道:“那……那白冰呢?” “白冰?”杜鹃秀眉微蹙,冷笑道:“就算她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她了。走吧!” 说着,顺手发出冰丝,将无名缠上飞剑,又向“宛如”努努嘴,才对小梅道:“你,带她一起上来吧。” 小梅站在原地,道:“我没力气了,搬不动她。” 无名忙道:“还是我来吧……” 说着就要跃下地去,却被杜鹃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只听杜鹃悠然道:“我们的人会变成这样,恐怕不只是你母亲一时疏忽大意所致吧?” “你什么意思?我们和你们无怨无仇,我娘会故意害你们不成?”小梅闻言,顿时怒了。 无名忙道:“师姐,有什么话,咱们先离开这里再慢慢说不迟……” 杜鹃看着下方的小梅,冷冷地道:“你到底走不走?” 第五十四章 大隐于市 小梅咬着嘴唇,犹豫片刻,还是慢慢走到“宛如”身边,掏出朱砂笔,飞快地划了一张符,贴在“宛如”额头,左手拿起铃铛,轻轻摇了一下。 在铃声的触动下,“宛如”动了起来,虽然姿势透着几分怪异和僵硬,但好在不用小梅与之接触了。 接着,小梅摇着铃,引着“宛如”一起,想办法上了杜鹃的飞剑。 杜鹃一声唿哨,飞剑划破长空,直入云霄。 无名看着眼前的“宛如”,感到非常陌生,对小梅道:“小梅姑娘,刚才你说,宛如她体内的其余七魄不能清除,否则她又会陷入沉睡,可要是这样,难道就任由她这样下去,看上去始终像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般吗?” 小梅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要她能够清醒过来,像个正常人一样和我们相处,对吗?” 无名点点头,道:“能办到吗?” 小梅道:“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七魄虽然不能清除,但只要能够封印起来,一样不会干扰她的三魂主魂控制现在这个躯体。” 无名再次敏锐地捕捉到了小梅话中的含义,忙问道:“那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还有什么困难?究竟要怎样才能封印她体内的其余魂魄?” 小梅微微低下头去,道:“我有些累了,这些事能回头再说吗?” 无名道:“是……对不起啊,你母亲刚刚去世,本不该一直缠着你问这些的。” 小梅别过脸去,不再说话了。 无名站起来,立刻感到一阵劲风扑面,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只得重新坐了下来,看着正前方专心御剑的杜鹃,喊道:“师姐!” 杜鹃头也不回:“什么事?” 无名:“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杜鹃闻言,回过头来,道:“我是想回大雪山下的树屋……” 无名忙摇头道:“不行!” 杜鹃生气地一扭头,道:“为什么?” 无名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心事重重的小梅,慢慢蹭到杜鹃身边,这才拉了拉杜鹃的衣角,道:“真要带她们一起去那儿吗?那里离你师傅修炼的结界太近了……” 杜鹃这才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微微泛起一点红晕,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没错儿,我倒把这茬儿给忘了。那……现在去哪儿?我以前没在尘世间走动过……” 无名道:“去京都吧。” 杜鹃道:“京都?无名,你是不是还想着要报仇?” 无名沉稳地点点头。 杜鹃张了张嘴巴,正要说话。 无名见状忙打断道:“师姐,你没有经历过那种事你不懂,所以你也别再劝我了。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杜鹃想了想,道:“那好,这本来也是你个人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就想问问你,你打算怎么报仇?” 无名道:“我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使用修道者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凡人。” 杜鹃道:“如果不用你这三年多来学的法术,那你还有把握能……” 无名道:“我有把握。” 杜鹃道:“什么样的把握?” 无名道:“几乎是稳操胜券的把握!” “几乎?”杜鹃重复道。 无名道:“是的,几乎。万一……万一我的计划有纰漏,危急时刻,你记得到时候带上‘宛如’和小梅姑娘就走。” 杜鹃摇摇头,道:“不用等到时候了,我回头把你送到京都,就带她们走……” “不!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一个声音从无名和杜鹃二人的身后传来。 两人回转身来,只见小梅正站在二人面前,轻轻咬着嘴唇,看着杜鹃。 杜鹃冷冷地道:“这么说来,我们刚才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小梅也毫不客气地回道:“对,幸亏我听见了。你们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去留?我不要和你一起走,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说着,伸手一指无名。 杜鹃冷笑道:“我记得,在底下湖中心时,他曾想过要护卫你,你当时还嫌弃人家本事低微。怎么,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改变主意了?” 小梅冷笑笑,道:“女人本来就很善变,更何况……” “更何况你留在我身边,受限太多,恐怕是会妨碍你继续使用修罗之眼炼魂的吧。所以你就不顾你们母女俩之前那要清修的托辞,怎么也要拉上我这个傻师弟一起?”杜鹃道。 小梅看了一眼无名,道:“他一点也不傻。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就讥讽一个男人没本事,是很不可爱的吗?” 杜鹃露出嘲讽的微笑,道:“怎么?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就操心自己在男人心中是不是可爱,本身也是很不可爱的吗?” 无名见她们说得不投契,便从旁插嘴道:“师姐,小梅姑娘,我看你们还是和我一起去京都吧。” “为什么?”杜鹃和小梅异口同声地问道,一起看向无名,都露出一付“你给我说清楚不然跟你没完”的表情来。 无名忙道:“大隐隐于市。师姐你没听过吗?真正的得道高人,都不是远离红尘只管自己苦修的,而是要入于市,行于世,体察人间百味疾苦后,才能真正领悟某些关键的诀窍。所以,你要修道,最好的办法,还真不是再去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继续练功,这样的功你已经练了上千年,现在已经遇到瓶颈了吧,说不定和我去京都走一遭,环境变了,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突破呢?” 无名说到这里,见杜鹃已经露出心动的神色,脸上的表情也是跃跃欲试,便住口不说了。 杜鹃沉吟了片刻,终于点点头,道:“好。” 无名这才转向小梅,接着道:“小梅姑娘,你也一样。说实话,像你从前那般闭门练功,进展也太慢了,如果有我师姐这样的道友从旁指点,说不定你进展更快。况且……你要躲避羌寨人,京都就是最好的选择啊。” “这话怎么说?”小梅道,“为什么?你是说那些古羌人不敢去京都?” 无名摇摇头,道:“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第五十五章 重回药王谷 “不能?”小梅疑惑地问道。 无名微笑道:“是的,等你到了京都就知道了。” 小梅低下头,伸手将自己的衣角抚平,片刻后才重新抬起头来,朝无名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无名道:“那咱们现在就去!” “等等,”杜鹃道,伸手指向另一边仍被符箓定住的“宛如”,问无名道,“带着这么一个活死人去京都,会不会太招摇过市了?” 小梅道:“这好办,等我精力恢复了,就先封住她体内其他人的七魄,这样她外表看起来便和常人没太大区别,只是精神不振罢了。” 无名道:“那你什么时候能……” 小梅道:“三天,再给我三天时间!” 杜鹃皱眉道:“我可不能连续御剑连飞三天,在抵达京都之前,我们还需要另一个安全点儿的地方落脚。” 无名想了想,道:“那咱们还是先去药王谷吧。” “药王谷……”杜鹃沉吟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宛如”,才对无名道,“之前你似乎提到过……” 无名忙对杜鹃使了个眼色,道:“有什么话等到了再说吧。” ※※※ “这里就是药王谷?”杜鹃问道,环视四周,只见蔓草丛生中,一座荒芜破败的小木屋掩映在一片小树林之后。 无名不及回答杜鹃的问话,早已拨开及腰长草,循着记忆中的一幕,来到了那日白冰在此杀人并掳走他和铃铛的一片开阔草地上。 杜鹃和小梅领着“宛如”,紧随其后,也来到了小木屋前的这片草地上。 只见无名正挥舞着长剑,将挡在面前的杂草挥剑砍倒。 清理掉眼前的杂草后,无名等人的视线都同时落到了地上的三具残缺不全的骸骨上。 从周围杂乱无章的野兽脚印和扔得乱七八糟的骨头渣子来看,这三具暴露荒野的尸骨,毫无疑问都曾是蛇虫兽蚁的饕餮大餐。 无名浑身一颤,收起长剑,整个人颓然跪倒在地,旋即又摸索着爬到其中一具骸骨边,伸手轻轻将这具已经残破的骸骨抱在怀里,沾满泪水的脸贴上森然白骨,嘴里轻声吐出两个字来——“宛如”。 就在此时,跟在小梅身后本已被符箓定住的“宛如”,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感应到身后“宛如”的异常,小梅回头一看,见状忙掏出朱砂笔来,运笔如飞,又画了一张符箓,贴在这“宛如”的心口前,止住了对方的震颤,才微微吐出一口气,重新掉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无名。 杜鹃则一丝不苟地检视着周围的一切,确认四周并无危险后,便抬起脚来,轻盈地朝小木屋走去。 听到响动,无名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见杜鹃正朝小木屋迈进,忙朝杜鹃的背影喊道:“等等,你要去哪儿?” 杜鹃头也不回地道:“进屋看看。” 无名忙道:“那里面到处都是机关,没什么好看的。” 杜鹃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那药王布置的机关?” 无名点点头,伸手拭掉脸上的眼泪,这才郑重地说道:“那些机关都很精巧,就算你是得道高人,也要小心。” 杜鹃轻蔑地撇撇嘴,道:“听你这么说,我倒偏要进去看看了。” 小梅忍不住对杜鹃道:“你这人究竟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你没见你师弟正伤心么?你要看人家屋子,是不是也先和你师弟一起,帮着把这三人的骸骨葬了再说?” 杜鹃转过身去,一边继续朝前面走,一边冷漠地说道:“成啊,那你们把他们安葬好后再进来吧。” “喂,我说你……”小梅怒极,朝前迈出一步,正要发作,却见无名将“宛如”的骸骨轻轻放在地上,拦在自己面前,朝她连连摆手道:“算了,让她先去吧。” 小梅道:“我就是看不得她那个目空一切的样子。” 无名道:“其实我刚开始见她的时候,她还挺亲切的。现在变成这样,恐怕也是因为……因为……” 对啊?杜鹃从什么时候起,不再是结界之内初遇时那个不谙世事,活泼爱笑还关怀自己的好姑娘,而是成了眼前这付冷冰冰的,目空一切的高傲女人? 无名仔细回想着杜鹃的变化,终于想起来,她的性格转变,似乎是在自己助她采下婆娑纳,引发结界崩溃的事件之后。 在那之前,她一直表现得就不是现在这种不近人情的样子,否则无名也不会一见之下就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还对她说了那么多心底里最深的秘密。 难道她是因为受到了法宝婆娑纳的影响?还是她因为结界崩溃,习以为常的生存和试炼环境,甚至包括她最敬爱的师傅皓雪都一起消失,导致她不得不离开熟悉的地方,和自己一起试炼冰火双剑所致? 无名出神地看着前方,直到小梅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道:“你……还要不要安葬他们?” 无名看着地上的三具骸骨,点点头,道:“当然要。” 小梅道:“他们是你什么人?” 无名道:“也算是……朋友吧。” 小梅又指了指呆立一旁的“宛如”,道:“那她呢?” 无名道:“她体内的主魂魄,就曾栖身在这具骸骨中。她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也是……” “也是你的初恋情人?”小梅道。 无名叹口气,道:“算是吧。她生前,也曾开玩笑似的和我说过几次,我总没当真。直到她没了,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我心里了。” “所以你宁可她变成一个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活死人,也想要她能继续陪在你身边。”小梅道。 无名看了一眼“宛如”,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骸骨,道:“其实我已经后悔了,自己不该如此自私,让她死后还不能往生,不得安宁。” 小梅认真地说道:“不去往生是她自己的牵挂和留念,说明她也放不下你,又或者她其实很愿意能以这样的形式,再次陪伴在你左右呢。” 无名看了小梅一眼,道:“谢谢你,小梅姑娘。” 小梅道:“不用客气,咱们快动手做正事儿吧,你也不想你的朋友们继续曝尸荒野吧。” 第五十六章 心事 在小梅的帮助下,无名终于将宛如、红莲以及药王残缺的尸骨重新收拾整理好,并安葬在了药王谷的小木屋外。 两人忙活完所有的事情后,都累得筋疲力尽地坐在三个新垒起的小土堆前,双手撑地,彼此对视着,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贴了符箓的“宛如”则站在两人身后,一动不动。 望着天边渐渐沉入地平线的残阳,无名终于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小梅道:“咱们进屋去吧。” 小梅点点头,也站起身来,道:“嗯,你师姐进去好久了,一直没出来过……” 话犹未了,无名“啊”的一声,如梦方醒,早已拔步便跑,飞快地向小木屋去了。 小梅暗暗摇头,朝无名的背影喊道:“你怕什么?她本事那么大!不会有事的……” 无名早已去得远了。 一阵风吹来,小梅情不自禁地打个冷颤,看看周围已经渐渐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的荒野地,再瞧瞧眼前三座新起的坟墓,尽管她一直和母亲修的便是鬼道秘术,但平生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陌生的环境,又没了母亲的护持,心里还是不由得泛起一丝胆怯,忙也甩开脚,足不停步地跟了上去,直奔小木屋而去。 进了小木屋,小梅才看到,此时的小木屋内到处都冻结着一层又一层的冰墙,以及各种奇形怪状厚薄不一的冰块。 透过这些冰块,还能看到其中包裹着的种种暗器,显然杜鹃进屋后便触动了屋内的机关,危急时刻便使出拿手本领将这些机关暗器一一冻结。 如此一来,进入整个小木屋内之后,用“如坠冰窟”来形容小梅的感受便再贴切不过了。 她牙齿发颤,一面在屋内滴滴答答滴水的冰墙之间穿行,一面喊道:“喂,你们在哪儿?” “这边来,小梅姑娘。”无名的声音在左近响起,并出现在她面前,见她有些畏冷,便伸出手来,握着她冰凉的小手,道:“跟我来吧,这边有炉火。” 说着,便拉着小梅往前走去。 小梅一怔,感觉到无名宽大的手掌中传来一股温和的热力,这股暖流瞬间游走全身,她慢慢停止了发抖,有些茫然地跟在无名身后,很快便转过那些滴水的冰块,走到另一间炉火将屋内照得暖和透亮的屋子中来。 只见杜鹃正坐在离炉火稍远一点的地方,皱眉对无名说道:“烧那么旺炉火做什么?” 无名道:“小梅姑娘怕冷。” 杜鹃抬起眼来,目光落到无名和小梅拉着的手上。 无名忙松开小梅的手。 杜鹃冷笑一声,别过脸去,道:“可是我还怕热呢。” 无名低声道:“隔壁的房间里有很多冰块,师姐你要是怕热,可以到那边去。” 杜鹃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随手一挥,便将壁炉里的炉火全部浇灭冻结成了冰块。 整个房间顿时重又陷入了冰冷与黑暗。 杜鹃冷冷地道:“这地儿我先来的,要挪位置,也该你俩走开去。” 无名忍不住道:“师姐,你别这样不讲理,好吗?刚才我点亮炉火的时候,你可并没有说什么啊。怎么小梅姑娘一来,你就……” “小梅姑娘!小梅姑娘!你才认识她多久,就叫得这么亲热了?”杜鹃突然烦躁地打断了无名的话,并再次挥挥手,没好气地说道,“怕冷就都给我滚远点儿!” 无名望着眼前的杜鹃,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道:“师姐,你变了。” 杜鹃道:“哦?怎么?” 无名道:“我最初刚遇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杜鹃道:“这么说来,我是因为遇到你才变成现在这样了,那对我的改变,你是不是要负主要责任?” 无名听了这话,嘴巴大大张开,一时无言可答。 仔细想想,她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不是自己,杜鹃她此刻大概还和她师傅在一起,守在结界内苦修。 小梅见状,已明其意,反而故意上前重新拉起无名的手,道:“无名哥哥,我冷,咱们还是去外面那屋生火吧,免得杵在这里招人嫌。” 说着,便拉着无名往外屋走。 无名摇摇头,轻轻挣脱开小梅的手,道:“那边屋里没有壁炉,只有这里可以生火。” 小梅露出为难的表情,道:“可是你师姐她……” 无名望着杜鹃,坚定地说道:“师姐,对不住了,你要真怕热,只好请你先出去了。” 杜鹃无动于衷,道:“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请我出去?” 无名走到杜鹃身边,忽然笑道:“师姐,你执意留在这屋,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不放心我和别的姑娘单独相处啊?” “你……”杜鹃万料不到无名居然如此直接地问出了自己的隐秘心事,而且还是在小梅面前,霎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故意用毫不在意的口气道:“就你?我才看不上呢。” 说着,站起身来,道:“你们爱呆这屋干嘛就干嘛,我才懒得管你们呢。”一面说,一面便朝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身来,看着小梅,对她指了指那边呆立不动的“宛如”,冷冷地说道:“小心了,喜欢他的人,都没好下场!” 小梅笑笑,才道:“你这是在警告我呢,还是在自我提醒呢?” 杜鹃哼了一声,道:“情情爱爱,无聊!” 接着便转身离开,消失在外屋重重叠叠的冰墙之内。 小梅转过头来,发现无名正将壁炉里结成冰块的废柴垛扒拉出来,扔在一边,并重新捡了几块新柴,放入壁炉,点亮炉火。 随着炉火的点燃,小梅的心底里也有一股暖流升起,她忍不住问道:“你何必为了我,和你师姐闹别扭呢?” 无名一面加柴将炉火烧得更旺,一面沉声道:“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宛如。” “为了她?”小梅道,回过头去,看着那具一直呆立不动的活死尸,不禁道,“不错,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可惜她现在却毫无知觉……” “谁说的?”一个声音突然道。 第五十七章 长生有术 无名和小梅闻声,一齐回过头来,只见杜鹃不知何时又已返回,手中拿着一束不知道哪儿采来的马尾草,站在房间门口,一双妙目紧盯着屋内的二人。 小梅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呢,没想到原来有些人去而复返,还是不放心她的好师弟吧。” 杜鹃一面将马尾草顺手别在房门门框上,一面走进房内,露出嘲讽的微笑,道:“怕是有些人真正没想到的,是她就算一直赖在这里,却还是不如一个活死人。” “你……”小梅气极,正要继续反唇相讥。 无名见状,忙岔开话题道:“师姐,你刚才莫非是要说,宛如她现在其实是有知觉的?” “嗯,她虽然被符菉定住,但体内的三魂七魄却都没被封,所以她能看能听,只是暂时限制了行动,没法动弹而已。”杜鹃道。 无名喜道:“这么说来,宛如她能听到我说的话?” 杜鹃点点头。 小梅却在一旁冷笑道:“可她现在一个人等于八条神思,你就算和她说话,也不一定是宛如在听你的。” 无名露出失望的表情,道:“这样啊……”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屋内的一个角落里,顿时一震,忙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这个昏暗的角落里,摆着几个罐子,和从前药王孙思邈给宛如移植新足时所用的器皿看上去一模一样。 他这次之所以带杜鹃和小梅来药王谷,便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个。 先前一直忙着给宛如等人安葬,进屋后又一直忙着协调杜鹃和小梅一触即发的矛盾,竟把这事儿给疏忽了。 无名在那几个药罐前蹲了下来,借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开始仔细检查起面前的药罐来。 杜鹃和小梅见无名举动特异,也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分立在无名身后两侧,看他摆弄地上的药罐。 “这是什么?”小梅最先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营养液吧。”无名道。 “古古怪怪,做什么的?”杜鹃撇撇嘴道。 “这个东西,可以培养出鲜活的人的躯体,任何部位都可以,只要有那人原来的一点肌肤组织。”无名抱起其中的一罐,将面上的标签指给杜鹃看。 只见那张标签业已损坏,唯有一个“如”字清晰可见。 “宛如的?”杜鹃问道。 无名点点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面有她从前的一只断脚。” 小梅听了后立刻后退两步,露出骇异的神情,道:“谁把她的断脚装进这个坛子里的?实在太变态太残忍了吧。” 无名还不及回答,只听杜鹃在一旁冷笑道:“哼,你连事情原委都没搞清楚,就说人家变态,实在太武断太过份了吧。” “怎么?莫非那个人是……” “行啦,”无名忙道,“你俩别老掐架了,这是药王放进去的,当时也是为了帮宛如做断肢移植。” 杜鹃立刻笑道:“哈,听见没有,很明显有人小人之心了。” 小梅微微红了脸,道:“是我少见多怪了吧。” 无名笑笑,道:“孙老前辈这一手,世上知道的人原本就不多。不过,他留下这个来,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你不会变态到要把这里面的东西收藏在身边,时不时地缅怀追思一番吧?”杜鹃道。 “不是,我是在想,孙老前辈的肉身再造之术,再配合上小梅姑娘的移魂秘术,会怎样?”无名道。 听了无名的话,杜鹃和小梅竟然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旋即都露出会意的神色来。 杜鹃道:“这意味着,有人可以重生了。” 小梅补充道:“而且不再是活死人,是真正的大活人。” 杜鹃接着道:“最恐怖的是,这种重生方法,甚至不需要修炼出元婴,任何一个普通人,只要借助此法都能实现重生,不,不,不只是重生,甚至可以是长生。” “而且还永葆青春!”小梅又一次补充道。 两人再次彼此对视一眼后,同时转向无名,死死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无名讪讪地笑了一下,道:“怎么了?” 杜鹃道:“你可知道,这种事情一旦被人发现,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吗?” 无名沉吟片刻,缓缓道:“嗯……我想……大概会有很多人来求我们赐给他们长生不老之术吧。” 杜鹃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摇头,接着看向了小梅,道:“你说呢?” 小梅则心有余悸地道:“我很怕到时候我的灵力不够用,他们会逼迫我将移魂秘术传授给他们,要是被那些羌寨人知道了,那怎么办?” 杜鹃震惊地看着俩人,半晌才道:“我以为正常人的思维,会先想到天庭上那些升了仙的修道者,他们会允许这样逆天的事情发生吗?” 无名和小梅怔怔地看着杜鹃,露出不解的神情来。 很显然,对他们俩而言,像杜鹃这样瞬间联想到天上神仙的思维,才真的逆天。 无名道:“他们为什么不准?如此一来,苦心修道,渴求长生的人少了,要升仙去争夺修道愿力的竞争对手,不也就少了。他们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小梅也道:“如果他们不乐意发生移魂这种事,为什么之前从来也没人来阻止过我们施展此术?” 杜鹃只得进一步解释道:“可是你们想,如果我们真能让人起死回生,甚至长生,那我们岂不是比现在那帮神仙还要厉害?这样一来,他们的信徒和香火供奉也会减少,说不定有些人干脆直接转拜我们了。你抢了人家的饭碗,人家会高兴?再说,就我们现在这点实力,能挡住满天神佛齐发的怒火?” 无名听到这里,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师傅龙隐渡劫时的景象,不由得一哆嗦,道:“这……我之前倒真没想过……可是宛如她……” 小梅上前一步,伸手按住无名的肩膀,沉声道:“我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无名和杜鹃都吃了一惊,只听小梅悠然续道:“我们做出这可怕假设的前提是什么?” 第五十八章 换脸 “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了……”无名道。 “这不就结了,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我们不说,别人如何得知?再说了,这不过是我们的设想,具体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有什么好怕的?”小梅道。 无名和杜鹃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一时也只好相顾无言。 小梅见两人都不再说话了,不由得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咦,这里还有张床呢。”说着早已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整理起床铺来。 杜鹃皱眉道:“怎么?你要睡在这里不成?” 小梅已经理好了床铺,跳上床去,放下幔帐,慵懒地说道:“不然呢?你要过来和我一起睡吗?” 杜鹃哼了一声,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看向无名。 只见无名此时将装了宛如断足的药罐牢牢抱在怀里,正附身察看另外几只药罐。 杜鹃不禁一跺脚,怒道:“无名,你还不走?” 无名听到杜鹃的呼喊,这才直起身来,茫然道:“走?去哪儿?” 杜鹃道:“都这么晚了,你真打算和小梅睡一个屋不成。” 无名这才如梦初醒,忙道:“对对,我倒忘了,小梅姑娘需要休息了。”一边说,一边抬脚向房门口走去,走到“宛如”身边时,看了一眼这活死人,对小梅道:“把宛如留在这屋,你怕是睡不好吧。我把她挪到隔壁房间里去吧。” 杜鹃道:“她本来就是修鬼道的,一个死尸在房间里又有什么睡不好的!” 无名不及答话,却听小梅在屋内说道:“对,你师姐说得没错,就让宛如在这屋呆着吧,万一她有异动,我也应付得来。” 无名这才抱着药罐,跟在杜鹃身后走了出去。 ※※※ 白湖宫。 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正背了双手,站立在宫门口,他的脚边,倒着两具侍女的尸体。 直到白湖宫宫主白冰领着一干侍女,匆匆从宫门内赶出来后,他才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冰,道:“白姑娘,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你是谁?”旁边一个穿淡绿色衫子的侍女喝问道。 男人并不理会这名侍女的问话,他甚至连眼角也没有牵动一下,仍然似笑非笑地望着白冰,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神情。 白冰冷漠地与之对视,同时脑海里飞快地组织起了自己以往见过的人的画面,但没有一张脸能够和眼前这张脸重合。 既然如此,这人为什么要说“又”见面了?不过,听他的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感。 “想不起来了?”男人笑问,接着做出一付伤心的表情,道,“看来我还得再做点事,你才能记住我!”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出手,也不知如何他就快如闪电般甩出了一根长鞭,在一干侍女都还未做出反应前,便已卷向先前朝他问话的穿淡绿色衫子的侍女。 眼看鞭子就要触及侍女的腰间了,唯有白冰的法杖搭了过来,轻轻一拨,就将这长鞭挡了开去。 长鞭的倒刺贴着侍女的肌肤划了过去,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旋,便被男人撤了回去,拿在手里,笑盈盈地看着那名侍女。 侍女呆立在原地,直到身上的衣衫“刺啦”一声,全部碎裂,雪白的身体霎时裸露在外后,才惊叫一声,忙狼狈不堪地躲到了其他侍女身后去。 “哈哈哈……”男人大笑起来,显得十分开心。 白冰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男人的鞭子,又一眼晃过地上躺着的侍女们的尸体,这才冷冷地说道:“天蚕子,想不到是你。” 男人笑声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白冰,终于叹口气,道:“然而还是被你想到了。” 白冰身后的其他侍女们闻言,都吃了一惊,不仅因为前不久白湖宫多年来第一次被人闯宫,那个人就是天蚕子,更因为天蚕子当天明明都被白冰打成肉酱了,居然此刻眼前这看起来有着完全不一样面孔的人,却还被宫主认为是天蚕子,而且他自己还自认了。 白冰心里其实同样充满了各种疑问,但身为一宫之主,她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仍然只是淡淡地又看了天蚕子一眼,用同样淡淡的口气说道:“你什么时候换了一张脸?可惜眼前这张脸虽然年轻,但还是一样那么丑!” 天蚕子叹息一声,才道:“白姑娘,我知道,你并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女人。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是真的丑了点儿。你若嫌弃老夫,那只好麻烦你高抬贵手,再打死我一次了。” 白冰身后的侍女们听了这话,有的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有的张大嘴巴甚为吃惊,但却没有一个侍女再自作主张去呼喝。 毕竟,眼前这天蚕子虽然脑子不太正常,那一手神鞭施展起来却委实恐怖。 白冰眉头微皱,道:“我看你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也懒得费这力气了。说吧,你不依不挠缠着我白湖宫,究竟是要做什么?” 天蚕子再次叹口气,道:“你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忘了我发的誓言了,我这辈子是一定要娶你为妻的。” 白冰这一次却并没有像首次听到这件事时那么愤怒,也没有再出手攻击天蚕子,反而淡漠地说道:“娶我?那你得先办到一件事。” 天蚕子道:“看你的样子,似乎笃定这件事我办不到。” 白冰道:“那么你是要知难而退了?” 天蚕子道:“无妨,你还是说来听听,再难的事,我也得想办法做到。” 白冰一字一句道:“你、去、死!” 天蚕子悠然道:“这可难办了。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弄死我了。” 白冰道:“那就是办不到了?” 天蚕子道:“这事儿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光在这白湖宫,我已经死了两次了。算不算早已做到了呢?” 白冰怒道:“那你最好死开点,永远都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天蚕子摇摇头,道:“恕难从命!” 第五十九章 小梅之死 白冰正要发作,却见天蚕子身后,早先被派去火云洞内的书剑拖着半截血污的残肢,一路分开水波,箭一般窜了回来,刚一射入白湖宫内的屏障之内,就一头栽倒在地,只吐出两个字来:“结界……”就晕了过去。 白冰忙挥手示意手下的其他侍女将书剑先抬回宫内,自己则微一沉吟,便想到了一个新的主意,看着天蚕子道:“我也不难为你去死了,这样吧,你为我做三件事,事成之后,我必定嫁给你!” 天蚕子似乎并没有因为她提升了做事的数量而不乐意,反而面带雀跃之色,喜上眉梢地说道:“漫说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事,我也要尽最大努力给你办到。” 白冰道:“海口先别夸那么大,不听听我要你做什么吗?” 天蚕子点点头,道:“多谢提醒,愿闻其详。” 白冰道:“第一,去火云洞替我杀了那里面的怪物。” 天蚕子道:“好!我答应你。” 白冰微怔,道:“你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我了。” 天蚕子道:“我知道,连你都没杀掉的怪物,肯定很恐怖,我必定也杀不了它。” 白冰道:“那你还一口就答应我了,当真是仗着你死不了吗?” 天蚕子道:“嗯,只要我真的死不了,累也累死这怪物。你且说第二件事。” 白冰心中微有点懊悔,刚才不该提出这样的要求,倒是忘了眼前这家伙是打不死的蚕坚强了,但她仍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不错,那么第二,你要进入火云洞通往大雪山的冰封结界,替我拿到千年开一次花的婆娑纳。” 天蚕子道:“好!我答应你。” 白冰道:“这第三嘛……等你做到前面两件事后,我再告诉你。” 天蚕子道:“好!我答应你。”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刚走出没两步,又回过头来,道:“要是在我给你办成这三件事之前,你嫁给别人了呢?” 白冰悠然道:“你担心得很有道理,那你就要抓紧做事了。” 天蚕子道:“无妨,你要是嫁给别人了,我回来立马就杀了你丈夫,你再改嫁,还得跟我在一起!” 白冰冷然道:“哼!我唯一想嫁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龙隐。你能杀得了他?” 天蚕子闻言哈哈大笑,道:“那我现在就可以放心了,龙隐渡劫失败早死了。” 白冰道:“谁说他死了?” 天蚕子道:“他渡劫时我恰好在寻龙山附近,事后我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除了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我连根龙隐的毛都没有看到。他就算没死,也元气大伤,不经历个十年八年恢复不了。到那时候,你早已是我老婆了。” 白冰心中怒火一闪而过,旋即强烈抑制住自己想要再次挥舞法杖杀死天蚕子的冲动,只是冷冷地说道:“你与其在这里痴人说梦,不如先去火云洞看看。” 天蚕子哈哈一笑,道:“得令。” 说完,这才长鞭挥出,分开水波,一条闪电鱼似的游走了。 看着天蚕子远去的背影,白冰冷笑道:“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 药王谷。 小屋之中,此时也呈冰火两重天。 里屋是炉火红旺,一派暖和,小梅早已在床上安歇沉睡,“宛如”则仍旧被符箓定住,站在进门处,一动不动。 外屋却是被杜鹃冻结的各种冰墙冰块,虽然此时因为里屋透出来的热气,冰块已然开始融化,开始滴滴答答淌水。 无名和杜鹃,就刚好在脚底淌水,墙壁冒着水蒸气的外屋里。 两人一边朝另一间没有冰与火的睡房里走,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杜鹃看了一眼怀里仍然紧紧抱着药罐的无名,朝另一边的里屋努了努嘴,问道:“你就这样放心把宛如交给她照看?” 无名回头望了一眼,随口答应道:“应该没事吧。小梅她人不坏。” 杜鹃哼了一声,道:“就我人坏,行了吧。” 无名笑道:“师姐,我怎么总感觉你在针对她。难道……”瞟了杜鹃一眼,才道:“你真的爱上了我?” 杜鹃的回答是一抬手,便直接在无名面前筑起一道密封的冰墙,瞬间将他阻隔在外,这才一扭头,返身走向另外的卧房去了,只留下无名怔在原地。 无名看看周围,如坠冰窟。 有一处地方,倒是温暖敞亮。 可现在小梅一个年轻女孩独自睡在那屋,他要是去而复返,小梅会怎么想? 无名只得叹息一声,抱着药罐,走出了这冰冷的小屋。 好在他早已是野外生存的强者,夜宿荒山密林已成习惯。 很快,无名便找到了一块合适的空地,并将篝火在自己周围点燃,围成一圈,又里三层外三层地摆好可以续上燃烧的柴火,这才打了个呵欠,将药罐放在自己身边,往地上一躺,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无名睡得十分香甜。 在梦里,他甚至重新回到了小时候的京都,正在王府花园里和丫鬟乳娘们追逐笑闹,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直到一声刺耳的尖叫,把他从梦中惊醒。 最初睁开眼的刹那,无名一时有点发懵,看着身边燃烧得只剩下一圈残渣的火线,恍然间不明自己身在何方。 紧接着,无名的视线落到了身边不远处的药罐上,瞬间脑海里一闪而过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对于刚才那声惊醒梦中人的尖叫,无名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急忙附身抱起药罐,冲向了前方的小木屋。 冲进小屋后,无名才发现昨晚本已淌水的小屋外屋又再次结了冰。 而一身红衣的杜鹃此时正站在里屋门口,皱眉瞧着里屋的一角。 无名见状,心头又是一沉,三两步跑到门口,往里一看,只见到一个被缠满了白色丝线挂在里屋正中,悬空倒立的人形蚕茧——那双裸露在外圆睁着的眼睛,告诉了无名一个不争的事实。 眼前这蚕茧,不是别人,而是小梅。 “为什么不赶快放她下来?”无名急道,正要继续往里面冲,却被杜鹃伸手拦下了。 “先别进去,她已经死了,”杜鹃沉声道,“你看清楚再说。” 第六十章 我是怕你 无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小梅的身子其实已经从拦腰处被分成了两段,只不过因为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包裹,所以只有些微的血丝渗出,不仔细看的话,情急之下很难注意到。 “小梅……”无名微微有些难过,但紧接着他便又发现了更让他着急的事儿来——“宛如呢?” 说着,就要再次往里屋冲。 杜鹃也再次伸手拦下了无名,并顺手从取下昨天夜里别在门框上的那束狗尾草,朝房间里扔了进去。 只一瞬,那束狗尾草便被虚空中某根透明的丝线拦腰切断了,并且迅速被更多的丝线重重叠叠缠绕包裹成了一个小型的白色蚕茧。 无名看了杜鹃一眼,暗暗心惊:如果刚才不是杜鹃拦着他,此刻他怕是也已经遭遇了和这束狗尾草同样的命运。 小梅就是这样死的? “谁?谁干的?”无名紧盯着杜鹃,问道。 杜鹃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无名沉思片刻,才道:“这里除了我们俩,就只剩下不知去向的宛如了,难道……” 说到这里,无名便住了嘴,只是用充满疑虑的目光看着杜鹃。 “你怀疑是我?”杜鹃问道。 无名摇摇头,道:“我没那么说。” “那你怀疑是那活死尸了?”杜鹃又道。 无名道:“什么活死尸?那是宛如。” 杜鹃道:“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灵魂是宛如,除此之外,谁知道她体内还有哪些乱七八糟的人的魂魄?” 无名道:“可她昨晚早被小梅的符箓定住了,根本不能动。” 杜鹃道:“那又怎样?万一后来小梅解开她的符咒了呢?万一她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假装被小梅制服了呢?再万一,这里其实根本就不止我们几个人,还有别的东西在呢?” 无名道:“好了,我们不要再在这里自己胡乱猜测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宛如。” 杜鹃伸手指了指屋内的小梅,道:“她都死了,你找到那活死尸又怎样?” 无名一怔,接着道:“小梅她虽然死了,但宛如的三魂毕竟还在那身体里面啊。” 杜鹃看了一眼小梅的尸体,对无名道:“说来说去,你关心的,永远只有那宛如。小梅她可真是白死了。” 无名愕然道:“师姐,你是在为小梅姑娘她抱不平吗?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她的。” 杜鹃道:“她活着是挺招人讨厌的,但现在死得不明不白的,倒也挺让人觉得惋惜的。” 无名道:“所以我们才更要赶紧找到宛如,现在只有宛如或许还能说清,今天早上小梅遇害这段时间里,这个房间内究竟都有谁在?啊,不好!” 说到这里,无名突然一拍脑袋,转身就往外跑。 杜鹃一愣,旋即也跟了出去。 无名跑到房间外之后,却又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继续前行。 杜鹃跟过来,道:“你跑什么?” 无名急道:“小梅发出那一声尖叫后,我们立马就先后都跟着过来了,这说明她刚刚遇害不久,凶手说不定还在附近。” 杜鹃白了无名一眼,道:“你现在才想到?我早知道了。” 无名吃惊道:“你早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阻止?” 杜鹃脸微微一红,道:“我昨晚休息的时候,为了怕你和小梅打扰到我,是把整个房间都设了冰封结界的,所以我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等我感觉到小梅那屋传来异常的灵力波动时,过去一看,小梅刚好被那些透明的丝线给包住了。我说的早知道,是一看现场就知道凶手还在附近。” 无名道:“既然你也说凶手还在附近,那咱们赶紧分头找找,说不定还能碰上凶手。” “分头找?你疯了吗?”杜鹃道,“你也不想想,一个能在瞬间发出如此多的锋利丝线,并能在我眼皮底下溜走的家伙,能是你对付得了的人吗?就算你真找到那凶手了,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无名咬咬牙,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本事低微。那么师姐,你厉害,你为什么不去找那凶手?” “又不关我的事,我找他干嘛?”杜鹃道。 无名一呆,道:“可你刚才还替小梅惋惜呢?” “惋惜而已,并不代表我就要替她查明真相,更不代表我要为了她去无端端给自己惹来一个恐怖对手。”杜鹃理所当然地说道。 无名强压怒火,道:“想不到你是一个这么冷漠的人,那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些,不要杀生伤生的话,都根本是假大空的谎言而已。现在看来,你只会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一旦遇到实力强劲的对手,你就连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听你这么说,好像觉得我怕了那个凶手?”杜鹃道。 “难道不是怕吗?”无名冷冷地道。 杜鹃怒道:“傻瓜,我可不是怕他,我是怕你白白送……” 说到这里,杜鹃发现无名脸上那忿忿不平的神色已经缓和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丝微感惊讶的神情来,用有些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悚然而惊,急忙住了口。 “原来你是怕我会死?”无名恍然道。 杜鹃勉强道:“本来你这个人其实对我毫无用处,死了最好,但我总归是答应过师傅要护你周全,还要和你一起练冰火双剑的。所以嘛,之前在保证你安全的前提下,一直都是你想要做什么都行。可眼下……” 无名道:“眼下的情况,有些超出你能把控的范围了?所以你刚才没有提醒我凶手就还在附近,也没有带我去找那凶手,其实是为了保护我?” 杜鹃微微别过脸去,姿态优美地点了点头。 无名心中突然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师姐……” 杜鹃听无名语音带了一丝颤抖,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其中,忙又转过头来,看着无名,正色道:“你别想多了,如果不是答应过师傅,我才懒得理你的死活。” 无名顿感扫兴,道:“知道了。多谢你的美意。走吧!”说着,终于选定了一个方向,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第六十一章 伤逝 杜鹃忙再次上前拦住无名,问道:“喂!你去哪儿?” 无名道:“当然是去找那凶手了。” 杜鹃讶异道:“你还要去找?” 无名道:“我必须去,宛如说不定还在那人手里。”顿了顿,又道,“虽然师姐你本领高强,但我还是要说,如果换了是你被人掳走了,我就算自不量力,也还是要来找你的。” 杜鹃眼中星眸闪动,口气和缓了许多,道:“可你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无名道:“我想了想,昨晚我就睡在树林里,一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动,所以杀死小梅,掳走宛如的凶手,一定不是从小树林过来的。那他就只剩下一个方向可以去了。” 说着,抬手指了指东面,又道:“那边有一个深水潭,水道和外界的一条暗流相连,除了山谷入口,也只有从那边的深水潭才能过来了。” 杜鹃点点头,道:“好,那咱们走吧。” 无名也不再多说,迈步便走。 杜鹃随后赶上,顺手挽起无名的一只胳膊,带着他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无名有点儿猝不及防,抱着药罐的手不由得一松。 “啪”的一声,那药罐直坠下去。 杜鹃忙发出冰丝,将半空中的药罐粘住,并拉了起来,旋即重新转交给无名。 无名抱回药罐后,轻轻吁出一口气。 杜鹃见了无名这付样子,口唇微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无名叹口气,道:“其实小梅已经死了,再没什么人能把阿奴身体里的宛如魂魄重新移魂了,所以再造宛如的肉身,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杜鹃道:“既然你也知道,干嘛还那么宝贝这个药罐子。” 无名道:“这毕竟是宛如的一部分肢体,以后总是要让她入土为安的。” 杜鹃道:“是那个水潭吗?” 无名顺着杜鹃目光所及,往下方望过去,只见一个碧绿的水潭,犹如一颗珠子般镶嵌在山谷之内,忙点点头道:“正是。咱们下去吧。” 但杜鹃却是停留在半空中,并没有按下飞剑降落,反而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下面的水潭。 无名道:“怎么了?” 杜鹃挥挥手,念出咒语,顺手在手中凝结了一小块冰块,然后朝着下面的水潭扔了过去。 只见冰块在掉落到距离水潭水面之上三尺高时,瞬间便被某种锋利的透明丝线给切断了,而且犹如之前他们在小屋里看到的情形那样,无数的丝线霎时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将断裂成两块的冰块缠了个结结实实。 无名骇然低声道:“他果然在这里。” 杜鹃点点头,整个人全神贯注地感应着周围最轻微的一丝灵力波动,如临大敌。 “出来吧!”杜鹃突然朝着水潭边缘的一处茂密的水草间喊道。 只见那族水草簌簌而动,果然飞出来一条肥胖的人影,并搅动空中的透明丝线,最后借力一跃,站在了其中一根丝线上,随着丝线的晃动,上下微微起伏着。 无名这才看清那早先他以为是一个胖子的人影,其实是两个人,一个是干瘪的瘦小中年男子,另一个被他紧紧抓住腰间要害的,却是身有宛如三魂的阿奴肉身。 “宛如!”无名叫了出来。 那瘦小的中年男子微微仰起头来,看着无名,眼中怒火一闪而过,旋即冷笑道:“这死丫头,果然是我那好徒儿变的?她不是被白湖宫白冰给杀了吗,怎么又会变成了现在这付鬼样子?” 无名一怔,大脑飞快地处理着这几句话的信息,并在那中年男子说完后,试探着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你是天蚕子?” 那男子打个哈哈,道:“正是区区在下。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面吧。” 杜鹃在一旁道:“无名,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天蚕子?” 天蚕子看了杜鹃一眼,啧啧称赞道:“漂亮!” 紧接着,天蚕子将身边的“宛如”往前推了推,道:“相比之下,我的好徒儿,你现在这付鬼样子可就让人没法看了。” “宛如”沉默着,只是眼神里露出悲哀的神情来,看着无名。 无名急忙道:“你别伤害她!” 天蚕子哈哈大笑,道:“我还能怎么伤害她?她现在已经都是一个死人了。” 无名道:“是啊,所以你还是把她放了吧。之前杀……伤你的人是我,和她没一点关系,她以为你死了后,还是很伤心的。” 天蚕子道:“这么说来,她对我还是有点师徒之情?” 无名郑重道:“不是一点,是很多。” 天蚕子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听你的,放她走吧!” 说着,手一松,将“宛如”朝前用力一推。 可怜“宛如”现在只是寄居在一个已死凡人的躯体内,没半点灵力能使得出来,就连最基本的肢体协调能力都还不具备。 天蚕子这一松手,“宛如”立刻就直堕下去,霎时便和之前在小屋中的小梅一样,变成了一个被包裹在半空中的蚕茧,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在外面,用悲哀的神气看着无名。 无名脑海中顿时嗡的一声响,一片空白。 此后发生了些什么,他已全然不记得。 直到杜鹃在他脸上连扇了好几个耳光,急道:“醒醒!” 他才从呆若泥塑的状态中渐渐清醒过来,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只见一个巨大的人形冰块,正从他们面前朝下方掉落下去。 在那冰块之中,天蚕子正带着诡异的微笑,满不在乎地看着他们。 霎时,那冰块犹如之前的“宛如”一样,也被天蚕子密布在水潭上方的透明丝线瞬间割裂成了两半,而且迅速缠绕成了一个蚕茧。 他也死了? 无名突然没来由一阵恐慌,对杜鹃道:“师姐,我……我真是天煞孤星吗?” 杜鹃定了定神,道:“干嘛这么想?” 无名道:“靠近我的人,不管是谁,似乎都会死于非命。” 杜鹃道:“别瞎想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只听一个声音大声道:“还有我!” 无名和杜鹃吓了一跳,同时循声望去,只见发出声音的,正是那下方被丝线紧紧缠绕的蚕茧。 第六十二章 不死蚕 “师姐你看,他动了,他居然又动了!”无名指着那蚕茧,激动地说道。 只因这蚕茧不是别人,正是他以为已经被杜鹃杀死的天蚕子。 “我看到了。”杜鹃冷静地说道,旋即再次挥挥手,念出几句咒语,随着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节飘散在风中,正在蠕动的天蚕子身上立刻又结起了更多的冰。 “他还没死啊?”无名问道。 杜鹃眉头紧皱,不及回答无名的问话,却见天蚕子在下方的蚕茧之中,一边用力突破层层蚕茧的包裹,一边应声道:“你爷爷我现在倒是想死,可惜这世上再没人能杀死我了。” “哦,是吗?”杜鹃闻言立刻问道,“难道你不用渡劫升仙,也能长生不死了?” 天蚕子哈哈一笑,击碎冰块,撕开蚕茧,从中跃了出来,并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这才落到无名和杜鹃面前,笑着对二人说道:“岂止是不死而已?而且还更年轻了。” 无名和杜鹃二人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天蚕子,看上去确然比刚才他们初见时还要年轻那么一点点了。 无名想了想,才对天蚕子道:“这么看来,你被人杀死的次数越多,反而会因为重生一次后,而变得越年轻?” 天蚕子笑道:“不错,这都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上次被你那宝剑给弄死过一回,我也不知道修炼天蚕功竟还有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效果。” 杜鹃在一旁冷笑道:“这么说来,你还要感谢他了。”说着,伸出葱白的手指,朝无名额头上用力一点。 天蚕子微笑着点点头,道:“不错,我是得好好感谢他。”说完,立刻趁势抽出自己别在腰间的长鞭,刷的一声响击,朝无名卷了过来。 杜鹃见状,自然而然地由左手发出一根冰丝,赶在长鞭击中无名之前,用冰丝粘住了天蚕子甩向无名的长鞭。 顿时,粗壮的长鞭和银色的冰丝便缠绕在一起了。 杜鹃和天蚕子二人刚一交上手,立刻便各自使出灵力试探起对方的虚实,两股力量交汇在一起,立刻便拉紧了已经绞在一起的冰丝与长鞭。 杜鹃和天蚕子就此一言不发地在半空中对峙起来。 突然,天蚕子劲力全失,一个撒手,放开了本来紧紧抓住的长鞭。 那鞭子立即便被杜鹃的冰丝拽着,反而砸向了她和无名二人。 杜鹃见状,一边迅速从左手指尖发出更多冰丝,缠绕住砸过来的长鞭,一边催动脚下的仙剑,带着无名用最快的速度向上飞去。 就在杜鹃带着无名躲闪那长鞭攻击的下一瞬,几乎紧贴着二人脚底的长鞭,便已经从杜鹃和无名共同站立的飞剑下面擦了过去。 二人堪堪避开了这重重的一记,天蚕子的下一轮攻击却又已铺天盖地而来。 只见天蚕子此时恰好悬在半空中,张开大嘴,朝外喷出一团密密麻麻的白色蚕丝,这些蚕丝在被喷出天蚕子体内后,又迅速分散开来,瞬间就消失在了半空中。 杜鹃和无名却都是一惊,知道这些蚕丝一旦遍布空中之后,虽然肉眼看不见这些诡异的蚕丝,但其锋利程度,却也足以割开一切,而且,一旦人被其中任何一根蚕丝黏住,其他的蚕丝都会在一个瞬间就缠过来,将被粘连的人给包裹成一个动弹不得的蚕茧。 杜鹃急忙挥出冰墙抵御,但她所使用的冰系术法,在对抗这类细韧的蚕丝时,收效却是甚微。一堵堵冰墙,只一瞬间都被蚕丝切割成了一块块的冰块,又被包裹成了一个个被蚕丝紧紧包裹,勒出水来的冰茧。 尽管情势十分危急,但杜鹃临危不乱,只是带着无名不断向上飞升,同时挥出冰墙不断阻挡一根根伸向她和无名的蚕丝。 虽然这些冰墙并不能完全阻止天蚕子的进攻,但却已成功地为杜鹃和无名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用火攻!”杜鹃喊道。 “可我现在的本事,根本召唤不出来火!”无名急急地说道。 “你使火剑,我使冰剑,一起来!”杜鹃忙道。 无名道:“可是……” 杜鹃急道:“时间来不及了,快!” 在杜鹃的连声催促下,无名终于拔出自己的无名剑来,在心中暗暗对剑魂龙武发出了自己的命令,说道:“龙武,这次可就全看你的了。请务必配合我使用火剑,帮助冰剑一起斩杀天蚕子。” 说完,无名开始使用手中的无名剑,一路一路地试炼起冰火双剑的火剑剑法来,直到他耍到第七路剑法,才听到了杜鹃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我的冰剑现在可是咱们的坐骑,一旦我用起冰剑来,咱们俩可就要被大卸八块十块了。” 无名闻言,心道“果然如此”,但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地坚持着继续耍剑。 就在他一路剑法即将耍完之时,一个近乎奇迹的现象出现了。 只见在无名的剑尖,开始出现了很小一族微弱的火焰。 无名先是一愣,继而心中一个激动,忍不住叫出声来,道:“师姐,我……” 说到这里,无名怔了,自己先前通过耍冰火双剑剑法而凝结出来的小火苗,就在此时,“扑”的一下灭掉了,他整个人也顿时如同这小火苗一般,瞬间陷入了黯淡。 杜鹃见状,忙安慰道:“别灰心。” 无名充耳不闻,只是抱着自己手中的无名剑,低声问道:“龙武!怎么回事?” 龙武道:“再练!” 无名急道:“可这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再练啊。你为什么不按照我的指令办事?” “天蚕子这种怪物又杀不死,你给我的指令本来就是废话。”龙武懒懒的在剑内答道。 无名气急,道:“那怎么办?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对付他?” 龙武懒懒地道:“既然他每死一次,就会变得年轻一点,那如果他多死几百次呢?” 无名顿时恍然大悟,道:“对,这样一来,说不定他会变回最初的时间点,成为一个毫无能力的小孩儿。” 第六十三章 蚕宝 杜鹃听了无名的话,也是精神一振,一面带着无名御剑高飞,一面使出冰丝,凝结冰墙,边抵挡来自天蚕子的攻击,边伺机反击。 无名也高举无名剑,在自己和杜鹃身前舞动,将即将粘过来的蚕丝在瞬间烧融并割断。 天蚕子此前去白湖宫外的火云洞内杀怪,就已经死过多次又蜕变重生,但因为结界崩溃进不去结界,不得不另外寻找线索,去探查“婆娑纳”的下落,刚好在此时接到了白冰给出的新讯息,得知无名和杜鹃二人已在药王谷重新出现,这才赶了过来。 由于他走的是白冰给出的水路,所以最先遭遇的,恰好是睡在小木屋里屋之中,没有任何防备而且实力普通的小梅。 当他杀死小梅,决定顺手除掉屋内贴了符箓的的“宛如”时,却在碰掉符箓,听到“宛如”叫了一声“师傅,你还没死?”后,瞬间收手,并且因为感受到随后赶来的杜鹃那种超强的灵力波动,所以一时间并未留在小木屋内与杜鹃正面打起来,而是顺手掳走了“宛如”,来到碧水潭处布置陷阱,坐等杜鹃和无名二人送上门来。 然而,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却在瞬间就被杜鹃识破了。 天蚕子这才明白为何白冰明明知道杜鹃和无名二人在此,甚至还知道她需要的“婆娑纳”就在这二人手上,却并不自己过来,而是先让他来打头阵,一是因为对手实力强劲,二是想借刀杀人。 因为,他们之中无论哪一方被杀死掉,都是白冰喜闻乐见的。如果杜鹃和无名死了,那么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婆娑纳”,然后让天蚕子继续执行她给出的第三个难题。如果天蚕子死了,那么她就不用再被他没完没了地纠缠了。 很显然,她根本不想嫁给他,这个磨人的、狠心的女人! 天蚕子尽管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些,但他骑虎难下,一是因为无名本来也是他的仇人之一,害死了他有意栽培的弟子鄂宛如,至少他认为是无名害的,二是因为他确实想通过挑战完成白冰给出的三道难题,既增加自己的实力,也让白冰不得不嫁给自己,得偿夙愿。 所以此刻,尽管明知不敌杜鹃,他仍然在一次次被打倒甚至打死后,还是一次次地蜕变重生后,继续向上突击。 直到天蚕子惊恐地发现,自己在第四十一次被杀死后,已然变成了一个短手短脚,圆滚滚的小胖子,尽管实力较之之前已经有所提升,但面对杜鹃这种似乎灵力源源不断的超强对手,他却仍然不是对手。 而且,他也已经感觉到了,按照这样的情形,一旦他再死上几次后重生,他就会变成一个没手没脚只能吐丝的蚕宝宝了——春蚕到死丝方尽,他总有耗尽蚕丝的一刻,但杜鹃的冰墙和冰丝却是靠她自身灵力支撑,而且还简直无穷无尽的样子,这个女人,和白冰相比都绝对不逊色。 怎么以前甚至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名号?仿佛近千年的岁月里根本就没这样一个人物?她又为何和无名这臭小子搅在一起,而且还不遗余力维护他,帮他? 天蚕子想到这里,更是忿忿不平,突然大吼一声:“等等!”自己率先住了手。 杜鹃发出的冰丝瞬间勒进他的脖子,将天蚕子在眨眼间便绞杀至死。 过了一会儿,天蚕子重获新生后,已然又小了一岁,用近乎孩童般的声音怒斥道:“我都说了等等了,能先听我说完吗?” 杜鹃此时其实也已经非常疲累,只不过因为天蚕子的攻势凌厉,一时半会又打不死,所以她只能强撑,听天蚕子如此说,正好收手不再进攻,暗自略作休息,甚至连话都不敢说,害怕对方听出自己的虚弱。 无名见杜鹃住了手,而且脸色微微有一点发白,便立刻挺剑护在杜鹃身前,代她对天蚕子说道:“有什么话就快说!” 天蚕子道:“咱们今天能先到此为止,改日再战吗?” 无名故意冷笑一声,打个哈哈道:“你这是在求我们饶命吗?” 天蚕子阴郁地看着无名,道:“难道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们在这里的?” 无名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白冰!” 天蚕子不由得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竖起大拇指道:“不错,看来你小子现在变聪明了不少啊。” 无名道:“药王谷本来就不为外界所熟知,从我入谷以来,就只有她来过这里,不是她是谁。” 天蚕子道:“不错。而且她让我来找你们,也没安好心,就想让我和你们拼个你死我活,她再坐收渔翁之利。” 无名道:“既然你都知道她的险恶用心,为什么还要替她卖命。” 天蚕子干笑了一声,道:“那是因为之前我一直都很想要娶她,杀掉你们,取回‘婆娑纳’,是我答应她的条件之一。” 杜鹃这时才插口道:“听你的口气,似乎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天蚕子点点头,道:“你们看我!”说着自己也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才无奈地笑笑,道:“现在算是真的返老还童了,身体变小了之后,那个……想要娶老婆的欲望也跟着没了,所以我不想再打了。” 无名道:“可你杀了宛如。” 天蚕子道:“刚才那不人不鬼的活死尸根本就不是宛如!你怎么还不清醒呢?真正的宛如,早在白冰来这药王谷时,就已经被她杀了。” 无名一愣,黯然低头,觉得天蚕子所言,似乎也并非毫无道理。 把宛如的魂魄从鬼蜮里拘起来,放到阿奴的死尸身体中,并未得到宛如自己的首肯,全是他一厢情愿自作主张。 从刚才宛如那瞬间清明的时刻来看,她的眼里蕴含着无限的悲哀,似乎并不愿意以这样一种丑陋难看的形态,继续伴在无名身边,尤其是他现在还和杜鹃这样一位惊人美艳本领高强的女子在一起。 天蚕子见无名低头,接着道:“怎么样?咱们毕竟没不可解开的深仇大恨,就此休战吧。” 第六十四章 六月飞雪 无名一时沉吟未决。 天蚕子见无名走神,杜鹃似乎也有些倦怠,突然心生一计,趁势张开大嘴,朝无名和杜鹃二人再次喷出数以万计的蚕丝来。 幸而杜鹃一直凝神关注天蚕子的动静,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攻击早有准备,自己也是左手一挥,瞬间发出密密麻麻的冰丝,绞向天蚕子的蚕丝。 二人的丝线一下子缠绕在了一起,又一次在两人势均力敌的拽动下,再次抽紧。 天蚕子口唇微动,正要故技重施再次松开丝线,早有防备的杜鹃这次抢先行动,指尖一抖,弄断了手中的冰丝,并趁势将本来朝后拖拽的拉力霎时变成了朝前急送的推力。 下一瞬,数以万计的冰丝裹挟着天蚕子自身的蚕丝,闪电般击向了天蚕子。 天蚕子大张着的嘴巴来不及闭上,就已被坚韧锋利的丝线射入腹中,霎时肠穿肚烂,由内向外被扎成了一个血丝遍布的刺猬。 饶是如此,天蚕子还是在又一次死去后,仍然在一点点的蜕变着。 杜鹃掏出“婆娑纳”,朝天蚕子身上打了过去。 那朵红色娇艳的火焰之花,瞬间射中天蚕子,钉在了他的身上。 “无名!”杜鹃叫道。 无名也已看出此时正是施展火剑实行火攻的最佳时机,立刻运起全身之力,并命令剑内的龙武激发剑魂,高高擎着手中的无名剑,整个人犹如一团逐渐燃烧起来的火焰般,从半空中倒飞而下,直刺天蚕子。 剑刺中了天蚕子身上钉着的“婆娑纳”,二者相互助力,一团足以烧融一切的烈焰,霎时在天蚕子身上熊熊燃烧起来,并在转瞬间便顺着天蚕子身体蔓延穿透的蚕丝,燃烧开来。 当无名最终落进他们在其上方决斗的碧水谭中时,空中已只有燃烧殆尽的灰烬缓缓飘落。 天蚕子,连同进驻了宛如三魂的阿奴尸身,一起烟消云散。 无名踩着水,怀抱装有宛如部分躯体的药罐,看着半空中一身红衣飘落在自己身侧,御剑悬停在水面上的杜鹃,神情恍惚,问道:“这回,他是真死了吧?” 杜鹃一面将“婆娑纳”收回袋中,一面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出神地看着空中飘洒的灰烬,道:“这人,对白冰倒是挺痴情的。” 无名道:“他死了,白冰也快来找我们了罢!” 杜鹃道:“不错,所以你要赶快离开这里。” 无名听出了杜鹃的意思,道:“你打算独自一个人留下来对付她?” 杜鹃别过脸去,不带一丝情感地说道:“你留在这里,对我来说反而是个累赘。所以……你还是走的好。” 无名突然伸手拽住近在自己眼前的杜鹃飞剑,一个借力,从水中一跃而起,重新站在了飞剑之上,与杜鹃面对面站着,沉声道:“总是这样逞强,不累吗?” 杜鹃愕然道:“你说什么?” 无名直直地看着杜鹃,提高了声音,道:“自从皓雪师叔让我们合修冰火双剑以来,你的性子就显得越来越冷淡了,但每次一旦我遇到危险,你却又总是第一时间帮我,所以你现在这付嫌弃我本事低微会拖累你的样子,根本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杜鹃的脸色并无改变,仍是毫无情绪地说道:“你非要自作多情,我也没办法。现在这里没有幻象森林可支撑,和白冰实打实的碰硬,我根本就毫无把握,如果你不走,真和她打起来后,我是根本没丝毫办法再分心来照管你了。” 无名笑道:“你看,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我的安危。” 杜鹃道:“我只是怕你连累我而已。” 无名沉声道:“如果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我死活,我又怎么会连累到你?” 杜鹃道:“我毕竟答应了师傅……” 无名道:“别再拿这个做借口了。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杜鹃道:“好,那我问你,如果你死在这里了。你家人的仇还怎么报?” 无名犹豫了一下,道:“那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里,去京都。” 杜鹃拍了拍腰间的布袋,道:“白冰要的是‘婆娑纳’,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无论走到哪里都一样。” 无名道:“既然到哪里都一样,我为什么还要离开你一个人走?” 杜鹃道:“你还没听明白吗,只要你不和我在一起,她就不会来对付你……” 无名摇摇头,道:“我是龙隐的弟子,她恨透了我师傅和你师傅,不管怎么都不会放过他们的传人的。所以,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哈哈哈哈……”一阵突兀的笑声在杜鹃和无名二人不远处响起。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碧水潭中的水浪此时高高升起,一个身穿紫衣,手持法杖的女人正站在水浪形成的水柱之上,正是白冰。 白冰笑道:“小杜鹃,你可听懂了,他之所以执意要留下来和你在一起,只不过是将你当作一面挡箭牌。离了你,他再上哪儿去找这么个靠山来?” 无名瞪着白冰,抱着药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旋即道:“你这恶毒的女人,难怪我师傅他不喜欢你!” “你说什么?”白冰的笑容凝固了,脸色一沉,瞪着无名。 无名笑道:“我说,你人丑心又坏,跟皓雪师叔比,连她一根脚趾头也比不上,难怪我师傅他不喜欢你!” 话音刚落,白冰法杖一挥,排山倒海的巨浪便朝杜鹃和无名二人打了过来。 杜鹃一边沉着地拎起无名的衣领,将他朝后远远扔了出去,一边快速消耗法力,将袭来的水浪全部在瞬间凝固为冰墙。 等无名掉落在水潭边的草地上时,一道厚重的圆形冰墙,已经将杜鹃和白冰都困在了中心,只能隐隐看到二人在其中交手打斗的身影。 无名喊道:“杜鹃!”想要再次上前,却猛然停下了脚步。 六月的天空,此时居然开始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地落在那圆形穹顶的冰墙上,将这道冰墙浇筑得更加坚固。 第六十五章 破庙 终于,在其中打斗的白冰,和杜鹃灵动的身影都已变得影影绰绰,渐渐看不清了。 只听白冰焦虑的声音难以置信地传了出来,道:“你疯了!居然为了这么个臭小子要和我同归于尽。” 杜鹃的声音依旧平静,道:“我不是为了他!不过是为千佛门下清理门户而已。” 面对已经决意和自己一起冰封的杜鹃,白冰开始试图突围,然而每当她用法杖砸开一道冰墙,又会撞上新浇筑的冰墙,而且冰墙内可以转圜和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小,越来越窄。 真是大意了。 原本以为天蚕子消耗了杜鹃的灵力,自己再出现便可顺利杀死杜鹃和无名,拿走“婆娑纳”,继而再等着龙隐现身,可她万万没想到,杜鹃居然还有这一手,居然能生生再造出一个凝固和冻结一切的冰封结界来。 这个结界尽管不如大雪山皓雪所造的结界,但由于是杜鹃用千年灵力倾力所造,而且目的只为困住自己,所以反而更加紧凑,甚至连一道与外界相连的传送门都根本没有。 终于,四面八方的冰墙不断挤压涌动过来,白冰虽然气恼,却也知道,要想冲破这结界,没个三年五载是不成的了。 好在对于她这样的修道者而言,三年五载,不过是白驹过隙,修炼生涯中的一次小小闭关。所以白冰片刻间便沉心静气,用水浪包裹着自己,让自己在冰块挤压之下,被快速凝结冰冻了起来。 紧接着,她神思一片清明,开始全力化冰。 与此同时,杜鹃的意识则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在失去知觉前最后对无名说的话是:“我已经把她和我一起冰封了,你赶快走!” 事已至此,无名在寒冷的颤栗中,不得不扭头狂奔,终于跑出了那飘着飞雪的碧水潭,怀抱着药罐,重新回到了小木屋前的三座新坟前。 不久之后,在三个小小的坟堆旁,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坟头,那是死在小木屋内的小梅。 无名看着四个一溜烟排着的坟头,又遥望了一眼那仍在飘雪的碧水潭方向,低声道:“再见了,等我去京都办成自己的事情后,再回来陪你们聊天了。” 说完,无名带着自己现在唯一所拥有的东西:无名剑,掉转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药王谷。 就在无名远远离开药王谷后,一个身穿鹅黄衣衫的女子,带着一干穿着五颜六色衣裙的美丽少女,出现在了谷中。 望着无名远去的背影,一个少女问道:“书剑姐姐,要追上去杀了他吗?” 穿鹅黄衣衫的女子书剑摆摆手,道:“不必了。” 另一个少女伸手指着飞雪飘零的碧水潭,问道:“那宫主呢?我们要怎么办才能救她出来。” 书剑沉吟片刻,才道:“宫主法力高强,必定能自己冲破阻碍。此时我们最重要的事还是替宫主守好白湖宫这个基业。这里杳无人烟,所以留几个人在此护法即可。其他人都跟我一起先回去吧。” “是!”少女们齐声应道。 ※※※ “报——”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卫士服饰的哨兵高举令旗,远远地跑了过来。 正在行进的车队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哨兵打马跑到中间的一座宽敞的大马车前不远处时,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爬了过来,停在马车前方,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才禀报道:“大将军,前面百里皆为荒山野岭,只有十里处有一座破庙可暂容休整。” 马车的窗帘被人从内撩了起来,露出一张方方正正,年轻而又充满朝气的脸来。 这被称作“大将军”的男子,竟然看上去还是一个二十六岁左右的青年。 青年抬头看了看天色,旋即放下帘子,在马车内不无倦怠地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破庙。” “是。”跟在马车旁的另一个老年男子应道,看样子像是管家,接着便将青年的命令传达了下去,令车队继续向前,赶往破庙,还特意吩咐其他的下人道:“车内有女眷,破庙内可得给我清理干净了!” 底下人自然一叠声地答应着,早有一队人骑着马,跟着哨兵打前站去洒扫庭除了。 马车内的青年大将军却是伸出手去,和身旁与自己一样同是浑身缟素的女子之手相握。 女子用力按了按他的手,道:“咱们就这样不请自去地赶回京都,会不会让四……让皇上猜疑啊?” 青年冷笑一声,道:“这么快就改口了?他这皇上到底父王钦点的,还是他自封的都还说不清呢。” 女子着急地再次按了按青年的手,道:“轻声!你就是这个口无遮拦的暴脾气!现在不比从前了,父皇到底……到底是去了啊。”说完,抬起另一只手来,抽出手绢,在发红的眼圈底下擦了擦,做出拭泪的动作。 青年哼了一声,道:“你怕他!我可不怕他!” 女子低声道:“就算你仗着自己是他唯一一母所出的亲弟弟,有母后在,你说几句大不敬的话,他也当你是小孩子不懂事,不来跟你计较,可他毕竟是皇上了,你凡事不去顺着他也就罢了,至少也别老这么拧着啊。” 青年抽回了手,不高兴地说道:“你懂什么。” 女子叹口气,一时也沉默了。 就在此时,管家在车外大声道:“爷,咱们到地儿了。因为要赶路,今晚只能委屈主子们在这破庙里安歇一晚了。” 说着,打起帘子,摆好脚蹬,道:“爷,您先请。” 青年一面钻出马车,一面笑着对管家道:“黎叔,这破庙里的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了吧?” 管家黎叔笑道:“爷您又来说笑了,都说是破庙,这荒山野岭的,连个鬼都没有,更别说是人了。” 黎叔刚说完,另一个上前接应车中女子的老年婆子立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骂道:“你个老货,瞎说啥呢,别惊着了夫人。”说着,伸手搀扶着车中的女子下了马车。 第六十六章 灵隐寺 女子下得车来,只见丫鬟仆妇早已站了一地,破庙跟前除了黎叔,别的护院和军士等一应男子,一律在一道围着破庙的红色幔帐之外扎营,人人手执火把,将这破庙内外照得明晃晃的,便放下心来,这才抬起头,看着破庙庙门上方,匾额上三个隐约可辨的模糊大字,轻声念了出来:“灵隐寺。” 念罢,沉吟片刻,才小声道:“灵隐寺,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旁边的老年婆子道:“夫人,这也好办,让他们把这匾额拆了,另换一个名字上去就是。” 前面的青年男子回过身来,不耐烦地说道:“住一晚就走了,一个破庙而已,那么讲究名字做什么。” 女子不再说话,沉默地掌着老年婆子的胳膊,跟随在青年男子身后,一步一摇地缓缓走进了庙门。 步入庙门后,女子发现,这寺庙虽说早已残破,倒也有三进门的大殿,可容纳数十人栖身,虽然简陋,但这一晚遮风避雨,倒全亏了这还有座寺庙,不然又要在马车上颠簸一夜了。 这么看来,她年轻的丈夫虽然一心盼着早日回到京都,去给他暴病身亡的父皇奔丧,但对她却还是颇为关照,知道她颠簸了这许多日,口中虽然不说,身体承受能力却已达极限,今晚终于还是命人寻了一处可暂容安歇一宿的地方,没再继续急行军,而是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了。 恰在此时,走在前面的青年男子也停下了脚步,站在殿内,伸手过来,代替了她旁边的老婆子,亲自搀扶着她,轻声道:“玉儿,小心点。抬脚,来。” 被唤作“玉儿”的女子微微一笑,心中一宽,跨过门槛时微一走神,脚底一绊,差点儿摔倒,幸而男子早已伸手一把捞过,干脆将她拦腰抱了起来,笑道:“走个路都这么不小心,还是我抱你进屋吧。” 玉儿面红耳赤,伸出葱白的手指,在青年男子手上轻轻捏了一把,小声道:“快放我下来呀,下人们都还看着呢。” 男子哈哈一笑,将玉儿放下地来,又道:“你自己回头看看,他们谁敢看呀?” 玉儿果然回头瞟了一眼,只见所有的下人们要么低了头望自己的脚尖,要么就一脸若无其事地忙着自己的事儿,除了管家黎叔和自己带过来的奶妈顾婶儿俩人在咬着耳朵说话,果真没一个朝他俩张望的人。 玉儿这才朝男子笑笑,埋怨道:“就你这么个瞻前不顾后的狂浪样子,又有谁能看得下去啊。” 男子笑道:“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只要你还看得顺眼就够了。” 玉儿道:“要是我也看不顺眼你呢?” 男子哈哈一笑,道:“那我就挖了你的眼睛,让你什么也看不了。” 玉儿闻言,虽然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还是打了个寒颤,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她忙别过脸去,看了一眼那放在大殿偏殿中,在一堆烧旺炭火旁边的木床,道:“今晚我就睡这里吗?” 男子道:“是我们。” 说着,拉着玉儿的手走到床边,掀起幔帐,道:“你看,钻进来倒是躲进小床成一体,管他春夏与秋冬呢。” 玉儿看了一眼旁边正殿上残破的神像,正色道:“这可不行!” 男子撇撇嘴,道:“你就是这般无趣,我本来还说这里办事别有风味呢。” 玉儿忙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你可别再说这些大不敬的话了。我……我总觉得怕。” 男子道:“有大将军护着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话音刚落,只听殿内上空传来一个女子的咯咯笑声,阴森森地道:“口气倒不小呢……” 玉儿立刻尖叫一声,躲到了男子背后。 男子拔出剑来,喝道:“什么人?” 只听那女子声音幽幽地道:“人……如果我还是一个人的话,那该多好啊……” 随着这一声叹息,大殿上空渐渐飘下来一个浑身白衣的女子,但这女子却和一身缟素披麻戴孝的男子与玉儿不同,她的脚上,却又套着一双火红色的绣花鞋,看上去异样的妖。 而且,这女子脸色惨白,嘴唇青紫,就那么定定地飘在半空中,脚上的红色绣花鞋很突兀地停在男子和玉儿目光视线平行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 “鬼……鬼……”玉儿颤声道。 男子却是不信邪,反而大声道:“装神弄鬼!来人啊,给我拿下!” 说着,挥剑护在自己和玉儿身前,等着外面的士兵和护卫得令冲过来护驾。 熟料此前护卫们早已把破庙内外清理得干干净净,所以把潜在的危机都定义在外面朝里突围,所以层层护卫都撤到了破庙的红色幔帐外扎营保护。 大殿内外反而只剩下伺候他们日常起居的仆妇们,这些女流之辈从未上阵杀敌,惯常生活也是深居闹市,人气畅旺,没遇到过任何诡异之事,哪里见过眼前这种凶物,此时一个个都簌簌而抖,吓得直不起身来了。 男子本想一跃而起,砍死眼前这可能是刺客伪装的“女鬼”,但这样一来,身后的玉儿又没人保护,只得继续高呼道:“来人!快来人!” 白衣女见了男子这模样,反而咯咯娇笑道:“别喊了,此时大殿外的人,都还感觉不到里面的异常,也根本听不到你喊。我看你这人倒很有趣,到现在还不相信我是鬼,对吧?” 男子怒道:“就算是鬼,也一样要死在我朱雀剑下!” 白衣女听到“朱雀”二字,微微有一点忌惮之意,道:“你是皇族?” 男子傲然道:“不错,我就是玄皇第十四子,现在西南陲的镇边大将军林一峰。” 白衣女听了林一峰的话,顿时喜形于色,道:“不错,好,好,太好了!” 说完,白衣女五指一抓,便将地上吓得软了腿脚的一个丫鬟凌虚抓到了手里,紧接着,她张开青紫的嘴唇,朝丫鬟喉咙处一咬,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起血来。 那丫鬟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白衣女喝完人血,将那丫鬟的尸体朝地上一掼,这才露出满口带血的森森白牙,道:“下一个到谁?” 第六十七章 白衣女 其他尚在殿内的仆妇们,这才发一声喊,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但跑到门口,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住,任由她们如何拍打呼喊,外面的人却是神色如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对殿内的情形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恰在此时,先前在外面和顾婶儿说完话的黎叔,慢慢踱步走了过来,刚到殿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不断点头,应声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安排,让他们谁也别过来打搅。”说完,扭头就走了,还朝殿外的其他人笑着摆摆手,一付会心的神情。 白衣女笑道:“你看,我制造的幻象,让外面的人谁也不敢进来打扰咱们的好事了。” 殿内哭喊拍打着无形屏障的仆妇们也终于绝望了,一个个回转身子,抱在一起,抖做一团,时不时地小声抽泣一两声。 林一峰见状,喝道:“妖孽!受死吧!” 旋即暴起挥剑斩向白衣女。 白衣女一边轻灵地躲避开林一峰的凌厉攻势,一边还趁势又掳走了两名仆妇,咬开她们的喉咙喝血,喝完血后,很随意地将尸身朝地上一扔,紧接着竟然扑向了偏殿一侧,早已吓得软倒在床边的玉儿。 林一峰大急,奋起全身力量扑向白衣女,终于一剑斩落在了白衣女的肩头。 然而,锋利的剑割开白衣女的肩头肉,一路斜划到她的胸前时,白衣女却反手一抓,用违背正常人体力学的角度和姿势,抓住了林一峰手握朱雀剑的手。 触手冰凉,林一峰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白衣女趁势用力一握,阴冷阴寒的力量,便迫使林一峰差点儿松开手来,但多年来养成的战斗习惯,导致他在战斗过程中,朱雀剑几乎是紧扣在手心之中,所以白衣女这一握,尽管让林一峰指骨断裂,整个人顿时又冷又难受,但他仍然没有因此松手,反而又将朱雀剑斩落下几分。 白衣女赞道:“不愧是皇族的好儿郎!可惜你今天对付的,却并不是一个人。所以,注定你和你的那位美丽夫人,都会成为我口中的点心……” 此时,另一个声音在大殿内响了起来,冷冷地道:“好大的口气!” 白衣女和林一峰一起循声望去,只见那发出声音的,却是一个从神像背后走出来的青年。 这青年一眼看去蓬头垢面,脸上的胡子一直串连到耳后脖颈,只一双黑亮的眼睛精光闪烁,令人不敢直视。 此时林一峰也顾不得在心中斥责先前负责清场的那些下人工作疏忽,反而庆幸在自己单挑白衣女时,又来了一个似乎对这妖物也颇为不满的人。 白衣女见到青年,脸上畏惧的神情一闪而过,反而笑道:“妙啊,这又增加了一块点心。” 青年面无表情,道:“如果我是你,就会后悔刚才没及时跑了。” 白衣女此时已浑然不管林一峰还在用力想要让他的朱雀剑刺在自己身体里更深一些,只是全神贯注在这个不知不觉就已闯入自己灵体感应范围内的青年身上,尤其令她感到恐慌的是:在这个青年身上,有一种专门克制她们这种阴物的气焰,但她却根本看不出他的来历。 “哼!”白衣女心烦意乱地一掌挥开还抓着朱雀剑用力刺她的林一峰,对面前这青年道:“你是谁?” 青年淡漠地道:“在下无名。” 白衣女听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青年,感觉到对方的修炼程度至多不过是筑基之境,不由得发出咯咯的笑声道:“呵呵……我管你有名还是无名,既然外面有道你不走,这破庙无门你偏要闯进来,那就拿命来罢!” 说完,再次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张开爪子,飞身扑向了眼前的青年。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已离开药王谷多时,一路风尘仆仆向京都进发的无名。 当遇见林一峰这队人马时,他本意是想绕道而行,避开这些人类兵士,然而当他发现这一行人竟然朝着一眼看去已是妖气冲天、血色弥漫的灵隐寺行进时,在犹豫了片刻后,他还是缓步前行,悄悄尾随在这行人身后,跟了过来。 直到林一峰等人在庙内遇险,而别的人在这白衣女妖的障眼法下都毫无知觉并无任何行动时,远远观望的无名终于忍不住选择了快速掘地的方式,从层层叠叠的士兵包围圈外打了一条通道,直达庙内的神像背后。 然而,他还是来晚了一步,这白衣女妖转瞬间便已杀了三人,现在更十分狂浪地朝自己进攻,无名早已决定要将之诛杀,一为除妖,二则练剑。 这一路上,他孤身一人走了很久,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在寻龙山中来回奔波拜会各个山头的师兄时,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获益的不仅是强身健体,同时也在不断琢磨大雪山结界内,皓雪师叔所传授的火剑剑法,虽然没了杜鹃在一旁配合和指点,但在他心无旁骛地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却也小有所成。 今日正好拿这方方面面实力都和当下的自己相去也不算太远的庙妖练剑。 这注定是一场苦战。 但无名毫无畏惧,除了他所炼火系剑法,本来就是克制妖物的天然气焰,更因为他除了自身灵力已大大增强之外,在危急时刻总还能令剑魂龙武加以协助。 这个隐藏技能,让无数个本领远高于他的修道者尚且猝不及防中了招,更何况眼前这小小的庙妖? 只不过,无名为了试炼剑法,一时并未召龙武相助,而是陷入了与庙妖的恶战之中。 白衣女妖的抓咬攻击很快就被无名挡了回来,而且无名那把剑至今尚未出鞘,当白衣女妖的爪子搭上那把看起来黑黝黝的剑鞘时,顿感一阵灼热,并在瞬间腾的冒起一阵白烟来,只得忙不迭地撒开爪子,远远地避了开去,心有余悸地看着无名,再次问道:“你究竟是谁?是何修真门下?” 无名道:“在下寻龙派弟子——无名。” 第六十八章 除妖 白衣女妖一怔,接着做出苦苦思索的表情,良久,才茫然道:“寻龙派?那是什么,没听过啊。” 无名淡淡地说道:“没听过就对了,在下籍籍无名之辈,路见不平本也不打算拔刀相助,只不过……” 白衣女妖道:“只不过怎样?” 无名道:“只不过我今日正好想替天行道了。” 白衣女妖呵呵一笑,道:“替天行道?就凭你?” 无名道:“还有我手中的剑!” 白衣女妖的目光再次落到无名手中的剑上,道:“这究竟是什么剑?我想看看。” 无名道:“我的剑,不是用来看的。” 白衣女妖道:“为什么?” 无名道:“这是一把不祥之剑,凡是看过的人或者妖,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白衣女妖道:“但你还活在这世上,难道连你自己也没见过?” 无名道:“我也是个不祥之人,配这不祥之剑倒正好。” 白衣女妖道:“你比我还会装神弄鬼哪!我偏要试试。” “试试”二字刚说完,白衣女妖便已分出几十道幻影,从四面八方朝无名和庙内的其他人都同时发起了进攻。 无名眉头一皱,旋即低声念动咒语,拔剑出鞘,并分出几十道剑光,分散开来射向那些幻影,瞬间就刺中了来犯的所有白衣女妖幻影。 连白衣女妖的真身也中了一剑,一下子就被无名剑牢牢钉在了庙里的横梁上,动弹不得。 而且,随着无名催动火剑剑诀,那剑身上炽热的光芒也在霎时便熊熊燃烧起来。 至此,白衣女妖才露出真正恐惧的神情,开始惨叫起来,并凄厉地吼道:“你耍诈!你的剑根本就不是你在……” 无名不待她说完“操纵”两字,已然命令龙武相助,将白衣女妖彻底焚毁,令其形神俱灭了。 他本来打算再和白衣女妖多练一会儿的,但对方一下子幻影层出不穷,并且有些还,径直朝林一峰等人而去,救人要紧,他只得求助龙武,快速解决掉白衣女妖了事。 白衣女妖死后,她所制造的幻象也跟着一并消除了。 庙内吓坏了的女人仆妇们顿时都发声喊,争先恐后地挤出了庙门。 庙外其他看守的兵士们这才惊觉,纷纷抽出刀剑,涌入庙内。 或奔向大将军林一峰和将军夫人玉儿,喊道:“保护大将军!”“保护夫人!” 或将刚刚收剑在手的无名团团围住,高喊:“有刺客。” 胆子大的,更冲上去要和无名搏斗,直到林一峰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那些士兵们这才错愕地住了手,但仍然紧张地注视着无名,生怕他暴起伤人。 林一峰不顾自己手上有伤,青筋暴跳地走上前去,几脚将围住无名的士兵踹开,这才朝无名拱手相谢道:“这位仙长,刚才多亏了你杀死女妖,救了我们。” 其他的士兵们一听有女妖作乱,顿时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无名看了林一峰好一会儿,这才答道:“不用客气,我是晚辈,叫我无名就可以了。”又看了一眼林一峰的手,才道:“您受伤了,先去治伤吧。” 林一峰看着面前这个胡子满脸的青年,心道:你明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怎么倒自称晚辈。但想着毕竟别人救了自己,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下人重新打扫庙内,并在庙内偏殿又隔出一间小屋供玉儿休息,自己则一边接受军医的包扎治伤,一边拉着无名说话。 “无名仙长,您仙府在何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我回了京城,一定专程派人且去供奉。”林一峰道。 无名道:“大将军不用客气了,真要感谢的话,最好现在就兑成金银,我也好带了上路。” 林一峰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无名仙长倒是个痛快人,好,您说,要多少钱?” 无名道:“我也不知道,从这里到京城,要花多少钱?我要是还想在京城买套房子住下,再生活个一年半载的,又要花多少钱?” 林一峰笑道:“救命之恩,无名仙长只要一路盘缠,一套房子,一年生活费,倒也不算漫天要价。” 无名道:“我向来也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林一峰道:“好!黎叔,来!” 管家黎叔忙恭恭敬敬上前道:“爷,您吩咐。” 林一峰道:“去,给这位无名仙长兑三千两银子来。” 黎叔吃了一惊,道:“三千两?” 林一峰道:“是,还愣着干嘛?办事去呀。” 黎叔犹豫了一下,道:“可是,爷,咱们……没那么多现钱。” 林一峰道:“银票也行。” 黎叔看了一眼无名,心道:“你打的好秋风,开口就是三千两。我们这位糊涂爷也不查查那白衣女妖,说不定就是你一伙儿的,倒让你嘴唇一碰就诳了三千两走。” 想到这里,心里早打定了主意,便对林一峰道:“爷,那让这位仙长随我走一趟吧,大额的银票都还在箱笼细软里,且得找呢。您这折腾了一宿,先歇着吧。刚才顾婶儿说夫人那边受了很大的惊吓,也一直叫您呢。” 林一峰点点头,对无名道:“那我就不久陪仙长了,您请自便。”说完便离开了。 黎叔这才上上下下地看着无名,翻翻白眼道:“跟我来吧。” 无名望着一身缟素的林一峰远去的背影,问黎叔道:“府上有白事?” 黎叔道:“关你什么事?别以为杀个妖怪就得了头功,我们爷府上的事你也问得?待会儿拿了银票就赶紧走吧!小心惹祸上身。” 无名笑了笑,道:“好。” 不一会儿,黎叔果然拿了三张银票回来,递给无名,道:“拿着,这就快走吧。” 无名接过银票一看,笑道:“这个我不要。” 黎叔闻言立刻抽回银票道:“这可是你自己说了不要的。” 无名悠悠道:“对,假银票我是不要的。” 黎叔霎时涨红了脸,道:“你哪只眼睛看这银票是假的,你都没去兑过。” 无名道:“不才以前没有修道时,也是混京城的,四大票号的标记恰好也都认得,这种假银票,也就骗骗那些山野村夫。想不到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财务空虚到连三千两真票也拿不出来了。” 第六十九章 相认 黎叔听了无名的话,知道眼前这人也是行家,今儿这回自己算是看走眼了,便索性改变姿态和口气,满面堆欢道:“恕小的眼拙,竟没看出来您还真是位高人。佩服!佩服!小的这回是心服口服了。走吧,咱这就给您取真银票去。” 无名笑道:“黎叔看人下菜碟,见风使舵这一手,我才真是佩服哪!怪不得你们家王爷那么赏识你。” 黎叔闻言,勃然变色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大将军是王爷?” 无名面不改色地道:“这么年轻就当上大将军的才俊,除了当今皇上的爱子,排行十四的小王爷,还能有谁?” 黎叔狐疑地看着无名,道:“原来你果然早就知道我们爷的身份了。那庙妖也是你布的局吧?快!来人哪!” 一旁的兵士听得管家高喊,早忙不迭地冲了过来。 黎叔连退三步,才手指无名,吩咐道:“把这妖人给我拿下!” 兵士们立刻冲向无名,正要动手之际,只听一人喝道:“住手!” 紧接着,那人施施然走进殿内,正是去而复返的林一峰。 无名淡淡道:“其实就算你不喝止他们,他们也拿不住我。” 林一峰沉着脸,对黎叔道:“黎叔,你这是在干什么?” 黎叔忙道:“爷,这小子早知道咱们的身份,我怀疑那庙妖也是他伏击在这里的……” 林一峰道:“胡说!” 无名道:“我确实是因为早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会出手相救。” 林一峰一愣,道:“为什么?” 无名道:“为了钱啊。” 黎叔道:“爷,您看,他自己都承认了。” 林一峰道:“那庙妖,是你……” 无名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你们这么一说,倒是给我指了一条生财之道。以后我遇到钱财吃紧的时候,就做上一票。之前还总觉得修道这事没什么油水,原来是自己眼光太局限了。” 林一峰看着无名的眼神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不禁问道:“三千两银票都还不够吗?” 无名笑道:“够了够了,不过那钱嘛,黎叔还没给我。我还正在想,莫不是要赖账?” 林一峰看向黎叔。 黎叔忙道:“爷,我给他了,他不要,非说我给的是假银票。” 说着,从袖筒里抽出三张银票来,拿在手里晃了晃。 无名一眼看见,立刻一把抓了过来,笑着一边往怀里装,一边道:“谁说我不要了?” 黎叔没好气地翻翻白眼,道:“钱你拿了,可以走了吧?” 无名点点头,道:“是,我这就走。” 说着,转身就走。 林一峰蓦然道:“等等!” 无名停下脚步,回头道:“怎么?” 林一峰道:“你能不能,把胡子剃掉我看看?” 无名干脆地说道:“不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为什么要剃掉自己的胡子?” 林一峰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无名呵呵一笑,道:“是吗?像谁?” 林一峰看了看周围,朝黎叔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黎叔道:“可是爷,那您的安全……” 林一峰傲然道:“本将军能够自保,你们走吧!” 黎叔只得带着其他兵士们都退了出去。 林一峰这才对无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去而复返吗?” 无名摇摇头,道:“不知道。” 林一峰道:“玉儿和我说,你特别像一个人,像一个画像上的人。” 无名心内突突直跳,道:“谁?” 林一峰道:“像我八哥,只不过,他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无名道:“他怎么死的?” 林一峰道:“哼!还不是给四哥……” 猛然住了口,沉默地看了无名好一会儿,才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无名心中惊涛骇浪一闪而过,不禁低头无言,只是想:四叔?四叔和父亲的死有牵连?难道不是那皇帝自己一个人老糊涂了才…… 林一峰提高声音,打断无名的思绪,道:“你究竟是谁?” 无名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林一峰道:“在下无名。” 林一峰道:“可你那么像我八哥,会不会你和他有什么关……” 无名道:“大将军别胡思乱想了,我只不过是化外方士一个,和从前的八王爷八竿子也打不着一块儿去。” 林一峰又仔细看了无名好一会儿,才慢慢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来递给无名,道:“你自己看看,这上面的人,和你多像。难怪我才见你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了。” 无名接过盒子一看,这才发现原来那盒子里面,嵌着一张小小的画像,那画像不是别人,正是久已死去的父王,那模样,的确和自己现在的神情样貌颇有几分相似。 原来,自己虽然已模糊了对父王的记忆,但其实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长相却是早已出卖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任何明眼人,只要一看这小像,再一看自己,都能觉出二者的关联。 幸而在快要靠近京都的进京之路上,遇上的第一个明眼人不是别人,却是和父王交好的那位丞相,左千的女儿玉儿。 无名捧着盒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良久,才镇定下来,将盒子里的画像拈了出来,拿在手里,运起御火口诀,将画像一把火给烧了。 林一峰来不及阻止无名,不禁怒道:“你疯了吗?你干什么!” 无名道:“十四叔,你才疯了呢。” 林一峰一怔,道:“你叫我什么?” 无名道:“十四叔。” 林一峰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虽然此前他一直猜测无名和八哥有关联,但对方真的自承为八哥的儿子后,他却又感到难以置信。毕竟,当初八哥可是确认被灭了满门老小的。 无名道:“十四叔,你为什么还要留这样一幅画像在身边。难道不怕皇上治罪吗?” 林一峰道:“你,真是八哥之子?” 无名道:“我也希望我不是,这样我就不会过得这么痛苦了。” 林一峰道:“有何凭据?” 无名道:“就凭我这次进京,是要杀了你爹,替我爹报仇!” 林一峰惨笑道:“我爹?父皇他已经死了。” 第七十章 秘闻 无名一怔,看着林一峰身上的孝服,道:“原来他……已经死了?” 林一峰点点头,道:“你大仇得报,怎么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无名茫然站在原地,一时无所适从,“仇人”就此死了,倒是无名始料未及,但他胸中当真并无丝毫喜悦,反而觉得瞬间失去了人生目标和奋斗的动力一般,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了。 良久,无名才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林一峰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我在京城里的人说,那边发生了些变故。现在四哥已经自命为皇帝了。” 无名听林一峰再次提到四叔,猛然触动,道:“你刚才说,我父王的死,除了已故的老皇帝下令,四叔也有份参与?” 林一峰道:“我没有这么说过。你想查明真相,为什么不亲自上京一趟呢?” 无名斜眼看了林一峰一会儿,才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十四叔你打小就和四叔不太对付啊,反而我父王当年很是信任和倚重四叔。” 林一峰道:“对!我是不喜欢他,也知道当年的事情由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所以才叫你自己去查。反正知道这事儿的,除了我,还有四哥本人,搞不好十三哥也知道。他和四哥关系最好,四哥凡事都不瞒他。” 无名沉吟片刻,才道:“好,那我就随你上京。” 林一峰道:“你不打算自己走了?” 无名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我再刻意躲着你也没有意义。一起上京,我可以获得合法入宫探查的机会,你也可以多个人护卫。” 林一峰道:“好!” ※※※ 京城的皇宫之内,夜已经深了,但刚刚坐上龙椅的新皇帝,仍在伏案疾书,头也不抬地审批着各地发来的奏折、军情,还有密报。 其中一份密报上的简短一行字,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他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不禁愤怒地将密报往桌上一拍,喝道:“这个老十四,也太大胆了。” 坐在他对面微微闭着眼睛小寐的男人,此时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皇帝,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这才打着呵欠道:“皇上,你把我叫进宫来,说是促膝夜谈,结果自个儿批了半天折子,现在还搅人清梦,这可不太地道啊。” 皇帝将桌上的密报朝男人一推,道:“老十三,你自己看!” 老十三果真拿起密报,看了一眼,旋即又推回给皇帝,道:“不就是老十四连夜奔京城来了吗?父皇死了,他做儿子的回来哭丧你总不能拦着。” 皇帝皱着眉头道:“怎么你也这样说?我说了不让他回来了吗?只是现在边疆不稳,万一战事又起,他作为西北用兵的大将军,不好好守着自己的大本营,跑京城来添什么乱?” 老十三道:“我也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父皇死后,就算他自己不想回来,你也得想法子调他回来呢,现在他自己跑回来了,不正中下怀吗?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痛心疾首,嫌他不顾大局的模样,过了啊。” 皇帝再次皱眉道:“虽然咱俩关系好,你也犯不着每次和我说话都这么直接吧?” 老十三笑了笑,道:“这君臣相处之道嘛,回头我也会慢慢琢磨了补上这一课的。现在这儿没外人,皇上你也先包涵着我点。” 皇帝面上露出一丝微笑,道:“老十三,我对你可是够包涵的了。我这张龙榻,除了我,也就你还敢这么歪着了。” 老十三笑道:“不错,臣弟谢皇上不罪之恩。” 皇帝笑道:“行了,咱们接着说正事。这老十四嘛,我是想调他回来,但不是现在,咱们新任的大将军胡俊吉还没到位呢,他那边什么交接也没做,自己就跑了回来。论理,我也得给他定个逃兵之罪吧,可我那生母皇太后……哎!” 老十三道:“胡俊吉有胆有谋,治兵能手,去了大西北,准能收编那边的将士们,心服口服地给他卖命。” 皇帝道:“给他卖命?我就是担心这一点,他这个人好大喜功,真要干成点儿事,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老十三道:“再翘上天,他在皇上您跟前还不得夹着。倒是老十四,我看这回是要回京大闹一场的。你就这么一个亲弟弟,还能把他怎么的?” 皇帝道:“我的亲弟弟多了,个个都像他这样,那还了得!” 老十三道:“老十四不一样,他是唯一和皇上您一母所出的,别人哪儿敢像他这样啊。” 皇帝道:“听着有几分酸。他虽然是和我一母所出,但你才是真正和我一起从小长大的,要说亲兄弟,谁也没有你亲。” 老十三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十四这个事,倒也好办,姑且念在他孝心一片,而且之前大西北用兵也是战功赫赫,这番擅离职守之罪,就让他去皇陵替父皇守陵三年,一为全了他的孝心,二也不伤边关战士悬望之情。皇上,您看怎么样?” 皇帝点头道:“和我心里想的一样。就这么着吧。” 老十三莞尔一笑,道:“还有别的事儿没?没有我可接着睡了啊?” 皇帝笑道:“你还真打算在这儿陪我熬一宿啊,你身子骨也不如从前硬朗了,我让李瑞派人送你回去歇着吧。” 老十三拍拍身下的床,笑道:“这龙榻好难得睡一回么,也不肯让我多歪一会儿。得嘞,我这就回去吧。兰儿也等我得急了吧。” 皇帝笑笑,朝外面喊道:“李瑞!” 一个穿着太监首领服饰的中年人忙带着一群伺候的小太监和宫女跟着进了屋内,一齐跪在地上叩头请安。 皇帝道:“十三爷要回府上了。” 叫李瑞的太监立刻心领神会,应承了一声,就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十三爷面前,正要伺候他起身,十三爷忙摆摆手手,笑道:“李总管,您老是伺候皇上的,我可受不起,还是让小子们来吧。” 李瑞看了一眼皇上,对方垂下了眼帘,接着看折子,好似没听见。 第七十一章 冲突 李瑞便也趁势一笑,退了开去,让底下的小太监们前来伺候十三爷起身。 不过,在十三爷动身出去的时候,李瑞还是老老实实地送到了大殿门口,直到十三爷再次朝他摆摆手,低声嘱咐道:“快回去吧。适当的时候,提醒皇上一下,保重龙体,别老熬夜了。” 李瑞也低声道:“哎哟喂,我的十三爷,这是我们底下人最挂心的一件事,哪一日不说上几遍,只是……您也知道皇上的脾气。” 十三爷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去了。 李瑞这才回了屋子,安排宫女儿给仍在批折子的皇帝上了道新的茶水,这才趁着皇帝喝茶的间隙,提醒道:“皇上,今儿个时候也不早了,您也保重龙体啊。” 皇帝“唔”了一声,并不动身,连眼角都没抬一下。 李瑞又道:“刚才蕊妃娘娘宫里的小喜儿来过,当时您正和十三爷说着话哪,所以也没敢惊动您,就让她先回去了。” 听到“蕊妃”,皇帝终于抬起了眼睛,看着李瑞,道:“你先下去吧。” 李瑞只得道:“是。” 正要退出去,皇帝又叫住了李瑞,道:“现在也不晚了,走吧,去蕊妃那。” 李瑞喜道:“是。” 忙伺候了皇帝起身,接着便宣布了皇帝今晚的去向:“摆驾玄玉宫。” 在一队太监宫女和护卫的簇拥之下,皇帝走出了自己办理公务的正德殿,前往了蕊妃的玄玉宫。 蕊妃不是普通的妃子,她是自己派往西北接替老十四的心腹大将胡俊吉的女儿。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让蕊妃久久悬望龙恩而不至。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皇帝就起身去正德殿了。 皇帝起来的时候,蕊妃还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怎么才睡下又要走了?” 皇帝一笑,在蕊妃额头上亲了亲,道:“晚上又来。” 蕊妃哼哼一声,翻了个身,朝里又睡了。 皇帝也不怪罪,反而蛮喜欢她这没心没肺没烦恼的样子,微微一笑,就起身离开了。 但是,当皇帝坐在正德殿的大殿之上时,却远没了早上的好心情。 只因现在那让他头痛欲裂的亲弟弟——十四弟林一峰,正全身披麻戴孝地跪在大殿之下,不断以头触地,磕头痛哭,还口口声声哭喊道:“父皇,父皇,您怎么就去了呢?我一直在西北用兵,也没个人知会我一声,也没来得及再见您一面啊……” 其他群臣面对这戏剧化的一幕,都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敢出。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偷偷瞟了一眼当今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也是欲言又止。 终于,一人当先而出,对林一峰喝道:“老十四,你私回京都,擅入皇宫,现在更嚎啕正殿,究竟意欲何为?” 林一峰擦了一把眼泪,从地上一跃而起,道:“十三哥,父皇死了,我做儿子的回来奔丧,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说我意欲何为?” 十三爷冷笑道:“好个孝子,父皇现在已安葬在北山皇陵,你不去那里拜祭,来这捣乱。” 林一峰也冷笑一声,道:“我一得到消息就连夜赶回来了,居然父皇已经安葬了。父皇死前说了什么话,真就没人知晓吗?” 皇帝突然站了起来,道:“来人!” 底下的朝臣一起吃惊地抬起了头,好几个人嘴唇动了动,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十三爷也有些惊讶,忙回头看了皇帝一眼。 林一峰不管不顾,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啊,是要把我推出去斩了吗?父皇九泉之下还没走远,我去了,他就不孤单了,有什么话也可以亲口告诉我了。” 皇帝沉着脸,道:“宣!” 一名太监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北总兵林一峰擅离职守,致防务懈怠,现免去其西北大将军一职,着即调任承前总督胡俊吉接任西北总兵,统领三军,戍守西北防务。钦此。” 念完之后,林一峰冷笑道:“我来这的同时,胡俊吉已经接任了西北总兵,我来不来结果不都一样吗?” 皇帝不理,接着道:“再宣!” 宣读了圣旨的太监又展开圣旨,再次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林一峰渎职乃思父心切,为父奔丧,一时情乱所思,冲动所为,幸未酿成大祸,故从轻发落,小作惩戒,令其前往皇陵,为先皇守孝三年,以全其孝心也。钦此。” 林一峰一怔,他拼死拼活赶回来,大闹朝堂,就是为了逼问一个真相,没想到,皇帝对于他的处理,却是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可能发生的冲突和对质,倒让他一时愣了。 皇帝道:“带十四爷去皇陵守孝吧,即刻启程。” 底下的御林军应声道:“是!” 一齐上前拉扯林一峰。 林一峰用力挣脱开来,道:“我自己会走!不过,在走之前,我还要去见母后。” 皇帝冷笑道:“原来十四弟这个大孝子既没去皇陵参拜,也没进宫看过母后皇太后,就着急忙慌地跑来朝堂闹事了。” 林一峰道:“就算你现在是皇上,朝堂也不是你的一言堂。今儿在这我就干脆把话挑明白了,九哥十哥,你们都来说说,父皇当初是怎么死的?死之前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被林一峰点了名的九爷十爷一幅吃了老鼠屎的表情,面面相觑一下,九爷率先出列道:“老十四,你怕是问错人了吧。我们也不知道啊,先皇驾崩的时候,只让皇上一人陪侍左右,具体怎么回事,这不有皇上在吗?” 十爷更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对啊,你去问皇上。” 林一峰转向了皇帝,露出询问的神色来。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一行人,终于他的左膀右臂的臣子张守正说道:“十四爷,先皇驾崩的时候,不止当今皇上在,老臣也在,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下来问我。这里是朝堂,不是你身为人臣,恃宠而骄,仗着皇上一母所出的亲弟弟身份,就可以肆无忌惮撒娇耍横的后宫!” 第七十二章 侍卫 张守正一言既出,朝堂上的其他群臣纷纷开始指责起十四爷林一峰的“不懂事”与“骄横”来,直到皇帝挥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你要见母后,就快去吧!”皇帝看着林一峰,道。 林一峰忿忿不平地转身走了。 当林一峰从朝堂上出来之后,那一干“押送”他的侍卫们,还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他不耐烦地回转身来,道:“我要去母后寝宫,你们这些外侍也要跟着去吗?” 其中一个侍卫统领只得上前道:“十四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我们这也是奉旨办事。” 林一峰皱皱眉头,道:“哼,那你们就在外面慢慢等着吧。” 侍卫统领点头道:“十四爷,您请吧。我们等着您。” 林一峰转身就走,并来到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无名身边,朝他招招手,道:“走,和我去见见我母后。” 无名此时的样貌已经经过巧妙地装扮,剃掉了络腮胡子,又穿上了护卫服装,戴了头盔,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所以也没人来注意十四爷身边这护卫。 就这样,林一峰带着无名,顺利地离开了朝堂,转而前往了内宫之中,去探望自己的母后去了。 来到母后寝宫之后,林一峰居然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妻子玉儿已经先她一步陪侍在侧了。 他的母亲,当今的皇太后一看见林一峰,就忍不住埋怨道:“他总归是你亲哥哥,你们两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林一峰横了玉儿一眼,道:“就你多嘴!” 玉儿微微红了脸。 太后道:“你还说!玉儿心细,哪一日劝着你管着你,不也都是为了你好么。只是你总不肯听……” 林一峰道:“她懂什么!” 太后正要再说,只听外面一声声通传进来道:“皇上驾到!” 林一峰道:“我不见他!”说着,就要往后花园里走。 太后忙一把拉住,道:“你上哪儿去?他来了,我正好给你们两兄弟说和。” 林一峰只得留了下来,但有些不服输地撅着嘴,显出孩子般的倔强。 皇帝此时也已经带着一队人走了进来,彼此行礼问安过后,皇帝这才直截了当地对太后说道:“老十四要去给先皇守陵三年,即刻就要动身了,人马都在外头备着。” 太后一惊,道:“十四这才刚回来,你怎么就要他……” 皇帝道:“老十四孝感动天,我这也是成全他的一片孝心。” 太后道:“朝堂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但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你……” 皇帝道:“太后!先皇刚去不久,您就忘了后宫不得干政了?” 太后面红耳赤道:“咱们……说的是家事嘛。” 皇帝道:“朝堂之上无家事,这是前朝已经明宣了的旨意。君无戏言,您什么也别说了,还是让老十四赶紧收拾收拾,就动身吧。” 太后嗫嚅道:“可是……” 话犹未了,林一峰用力摔开自己母亲的手,怒道:“母后,你就别求他了!他这个冷心冷面的冷血之人,哪儿会顾及什么兄弟之情!” 皇帝紧盯着林一峰,道:“老十四,若你不是我一母所出的手足,你擅离职守私逃回京的事情,就不会仅仅罚你看守皇陵三年而已。” “老子死了,不让儿子来奔丧,天底下也没这个道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顿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发出杂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林一峰让侍立在门廊外的无名。 此时的无名正站在门口,朝内观望。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个胆大包天不懂规矩的侍卫给惊呆了。 就连惯在皇帝跟前走动的太监总管李瑞,都忘了该出来喝止一声“大胆”之类的台词。 反而是被冒犯了天威的皇帝最先恢复冷静,沉着脸,看着面前这个不同寻常的侍卫,道:“你是谁?” 无名道:“我叫无名。” “无名?”皇帝重复道,脸色更加难看了。 林一峰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便道:“他是我刚带在身边的侍卫,还不懂宫里头的规矩……” 皇帝掉过头去,看着李瑞,道:“你说!这种不懂规矩的侍卫,按律该怎么处置?” 李瑞察言观色,模棱两可地答道:“按理说,是该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的!不过天恩浩荡,如若皇上念他是初犯,也可以先记下这顿板子,将功补过。” 皇帝“唔”了一声,道:“老十四,你说怎么办吧?” 林一峰忍气道:“是我没有事先教导好他,念他初犯,这次就算了吧。” 皇帝道:“嗬,老十四居然也会服软了,还是为了一个侍卫。我倒是有一点好奇,这懂得宫里头规矩的侍卫也很多,你怎么就偏偏带了这么一个不懂规矩的在身边?” 林一峰道:“他救过我的命!” 此言一出,所有人看着无名的眼神都变了。 毕竟,林一峰虽然鲁莽,但他的武功却是一干王爷之中最好的一个,能够对他有救命之恩,可见当时情形有多凶险了,而眼前这侍卫功底又有多深厚了。 皇帝点头道:“恃才傲物,这个人和你气味倒是很相投。这样吧,姑念他初犯,二十大板先记下,调他来我身边做近侍,由李瑞指点着教他一些宫中规矩!” “什么?”林一峰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皇帝。 其他人更是摸不着头脑,无名当面顶撞皇帝,居然皇帝并未处置无名,反而让他做自己的贴身侍卫,不一下子反而晋了级了,不过,伴君如伴虎,真要是天天呆在皇帝身边,这么个不懂规矩的新侍卫,随时都会有理由被人拖出去打死的。 一时连李瑞都对皇帝此举不明其意,只得先应承着,对无名道:“还不快叩谢皇恩浩荡?” 无名想了想,自己虽然一时鲁莽,忘了规矩,但却也得到一个暗中观察四叔的机会,便要磕下头去了。 却见林一峰突然拦在前面,对皇帝叫了起来,喊道:“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一个侍卫,你也要抢我的?” 第七十三章 眼见为实 皇帝皱了皱眉头,道:“你问他自己,是愿意跟着我留在宫里学规矩,还是跟你去守皇陵?” 林一峰转向无名,只见无名已经低下了头,看他自己的脚尖去了,便也瞬间明白无名的心思,只得叹口气,冷笑一声,朝皇帝“哼”了一声,这才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太后再一次心疼地叫住了林一峰,道:“你要去哪儿?” 林一峰道:“守皇陵啊,还能去哪儿?” 太后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再次说道:“君无戏言。” 太后只得叹口气,对林一峰道:“那你也别急着去,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林一峰道:“你有一个皇帝儿子陪你也就够了,我还是去守皇陵陪陪先皇吧。” 太后急道:“可我更想要你……”看了皇帝一眼,忙住了嘴。 皇帝知趣地对太后道:“儿子过几天再来看您。”说着,朝李瑞努努嘴,示意他领上新收进自己麾下的这个侍卫,一起先离开太后宫中。 李瑞会意,早让人将无名拽到队列去了。 就这样,无名跟在一行人身后,离开了刚重逢不久的十四叔,随已经成为当今皇帝的四叔走了。 跟着众人来到皇帝起居之所时,无名原本以为皇帝会对他刚才的冒犯有所惩戒,熟料对方只是简单和李瑞打了声招呼,便道:“以后无名和你一样,都要在我跟前行走,不得远离半步。” 李瑞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无名,对皇帝道:“那是要给他净身的意思?” 无名一听顿时吓了一跳。 皇帝却是摆摆手,道:“不必。” 李瑞道:“那娘娘们……” 皇帝看了一眼无名,对李瑞道:“无妨。” 李瑞只得应了一声“是”,接着便朝身旁的无名招招手,领着他走出了皇帝办公的上书房,折到书架的一排屏风之后,这才低声道:“一起在这候着吧。” 无名点点头,也不说话了。 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体贴”他的心思,竟然自己主动开了口,送给他一个名正言顺跟在皇帝身边,随时监视皇帝坐卧起居一举一动的机会。 无名便也老实不客气地近距离观察了起来。 然而,这接下来的一整天,他看到的,只是一个一直伏案批改奏章的勤奋皇帝,除了偶尔抬手喝口茶,皇帝基本上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良久,皇帝才放下手里的工作,伸了个拦腰,站了起来。 无名身边的李瑞早招呼着小太监捧着各种洗漱用具过去伺候了。 直到听到水声响,无名才明白原来皇帝是在小解,顿时觉得自己也有些尿急了。 等李瑞重新回来后,无名低声问道:“李公公,我要小解该去哪儿解决?” 李瑞看了他一眼,招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这才道:“你带他去。” 无名随着小太监再次回到上书房时,发现皇帝又已经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批改各种奏章了,只见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微笑点头,全副身心都沉浸在了政事上。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华灯初上,李瑞这才趁着给皇帝添茶水的时机提醒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该用膳了。” 皇帝点点头,道:“还是老规矩,端上来吧。” 李瑞便忙安排小太监们打点皇帝用晚膳的事情。 等到小太监们提着饭蓝走进书房内后,李瑞便从中捡了几样和昨天不重样的小菜,和一碗白米饭一起端上了桌。 皇帝擦擦手,一边就着小菜扒拉米饭,一边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奏折。 直到皇帝吃完饭后,无名等一干伺候皇帝的人这才到隔壁偏房轮流吃了晚饭。 之后,无名再回来书房后,发现皇帝仍在批改奏折,虽然他在四叔身边只呆了小半天,但看他这除了国事再无要事的苦行僧般的生活,却也不禁微感诧异。 印象中的四叔,虽然不苟言笑,但从前来王府逗弄小时候的自己时,总是能讲出很多有趣的故事来,现在却是过着这般无趣刻板的生活,造化弄人。 无名不禁又想,如果当年父王没死,现在坐在这里的,会是父王吗? 想到这里,无名暗暗摇头,都这个时候了,父王怎么也不会留母亲一个人在后宫孤孤单单地空等他而不至。 这四叔,倒果然是眼里只有江山的人哪。 之后的日子流水一般过,无名在四叔身边呆了三个月后,就发现,四叔作为皇帝而言,无疑是一个勤奋的典范,沉溺女色的事情在他根本不会发生,基本上,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伴随着孤灯和茶水,在工作中度过,只有很少的时候,他才会在大太监李瑞的提醒下,去一趟玄玉宫的蕊妃娘娘那儿。 和朝中大臣议论要事时,旁听的无名更是发现,四叔是一个不偏私的人,因为他从未轻易流露出自己对臣下的好恶之情,用人总是用所长,处事也很公正严明,这一点也和他死去的任人唯亲的父王大不一样。 而且,现在国家在西北用兵,耗费巨大,皇帝为了支撑那边的战事,对一应吃穿用度都很克俭,还常忧心忡忡地说:“西北战事早一日结束,那边的百姓也早一日不受罪。” 对此,有人提出,现在西北作乱的几路叛军中有灵力超强的术士,不是单凭人力可以战胜的,最好朝廷也能广招异能之人,去对抗那些叛军中的邪魔外道,唯有如此才可以尽快结束战乱。 皇帝听了,便道:“真正有能力的修道者往往醉心于道,若果真要过问人间不平事,自会出手相助,我们能够招来的,也不过是些另有所图的散修,他们动辄漫天要价,反而加重朝廷的负担。不过,对方军中若真有类似的修道者加入,我们倒是可以焚香祷告,向上天诸神求助。他们定会降下神罚,阻止那些会消耗信仰念力的邪道所为。” 无名听了暗暗点头,因为他自己前不久,也正是一个开口就要三千两银票的修道者,但因为对付的都是修仙的同行,所以并未触犯“天条”。 如果是用所修之道来伤了人或是杀了人,只要被上面那些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的家伙知道,一定是会联手绞杀违规操作者的。 第七十四章 刺杀 毕竟,人,在这个修真世界里,是非常重要的灵力念力来源。 一个神明拥有的信徒越多,则他本人的力量也越加强大。 尽管,也有少部分人信仰各种邪神恶鬼,但总的来说,大部分正常的人呢都还是宁愿相信那些不杀人取魂只抽取信仰念力的天上诸神。 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无名心中的感觉越来越矛盾了,一方面他又想杀了四叔报仇,一方面又不愿意错杀一个可能完全无辜的人。 而且,更奇怪的是,皇帝自从把他从十四叔那里要到身边以后,就一直晾着他,只是让他跟在身边,看他的起居睡卧和办公,也再没有提起要他和李瑞学习宫中规矩的话头,甚至还因了皇帝对他的另眼相待,别的太监宫女和侍卫也都不来难为他,反倒有几分巴结。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无名从来也没有注意过身边这些时时陪在自己身边的下人们。 现在当自己也作为他们的一员在宫中生活时,无名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也是那么活生生的一群人,也都有着各自的烦恼和恐惧,牵挂和梦想。 他们的生活是那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身荣辱都在上面握有生杀大权的人一念之间。 从这个角度来看,四叔无疑是一个处事公正严明的好皇帝,对他而言,只要不犯规矩,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心情恶劣就将气撒在这些下人们身上,相反,对于有些无需深究的小过失,他常常是不太介怀的。 这和从前王府里父亲只要心情不好,就有可能将犯了霉头的下人拖出去大打一顿相比,无名不得不承认四叔在自控和自制力方面都更胜一筹。 然而,四叔越是表现出更符合皇帝标准的素质,无名就越发怀疑,十四叔说的那些话,倒极有可能是真的了。 虽然无名一直暗中留意各种与当年之事有关的只言片语中的各种蛛丝马迹,但他始终没有发现四叔的任何破绽。 这一天,当四叔少有的放松,和玄玉宫的蕊妃一起在后花园里赏花,并招来一名刀工很好的厨子现场割羊肉烧烤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名厨子在割羊肉秀刀法引来众人喝彩声时,却是突然暴起发难,将飞刀扔向了上席位的皇帝,人也紧随其后,轻飘飘地跃过一干侍卫头顶,跟在飞刀之后径直射向了皇帝。 就在众人都来不及惊呼出声时,只听“叮叮”两声,已经有人率先挡下了那名厨子的进攻,将对方拦了下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无名。 原来无名眼见四叔情势危急,居然在来不及思索的情况下,单凭本能就已出手相助,将厨子挡了下来。 厨子试炼了千万遍的致命一击不成,早被其他也已反应过来的侍卫纷纷围住了。 不一会儿,尽管厨子武艺高强,但因为宫中高手众多,又有无名在旁掠阵,很快厨子便已经被缴械并五花大绑了起来。 吓得花容失色的蕊妃娘娘早已被人搀扶着回了玄玉宫休息。 阴沉着脸的皇帝决定亲自审问厨子。 刚才还艳阳高照,一团喜气的后花园,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令人惴惴不安的危险之地。 厨子被押了上来,按倒在地,只有脑袋被人从后抓着头发拉起来,直面上面的皇帝。 皇帝道:“什么人派你来的?” 厨子道:“没人派我,是我自己要杀你!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 无名在一旁听了厨子的话,心中一惊,想不到他们倒是同病相怜,抱着同样的目的潜藏在宫中,并处心积虑地接近皇帝。 只可惜,不知情的厨子撞上了无名,功败垂成。 皇帝皱眉道:“你父亲?他是谁?” 厨子道:“哼,就算我说出他的名字,你也根本不认识他。” 皇帝道:“说说看,说不定我有点印象呢。” 厨子道:“柳长空。” 皇帝一怔,脸色顿时变了,道:“他?”又特别看了一眼厨子,道:“想不到他还有后人留下。” 厨子哈哈大笑,道:“你当然想不到,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过,他偶尔的一夜风流,竟然还会有一个遗腹子。” 皇帝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替一个从未见过面,甚至不知道你存在的父亲报仇?” 厨子道:“为了我母亲,我从一生下来,我母亲就告诉我,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死你,替我父亲报仇!” 皇帝想了想,道:“这么说来,幕后指使者,是你娘了?” 厨子笑道:“不错,是她,可惜她早已死了,就算她在天有灵,今日也不能再看到我为父报仇雪恨了。” 皇帝摇摇头,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厨子,道:“愚蠢啊。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又或者,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柳长空一定是你父亲?” 厨子道:“我娘说……” 皇帝道:“那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你娘告诉你的一定是事情的真相?” 厨子道:“我娘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后来为了不拖累我,甚至自己自刎在了我爹的灵牌之前,难道我娘还会骗我不成?” 皇帝道:“那你又为什么就那么肯定,那个养大你的女人,一定是你娘?” 厨子一怔,片刻后才叫道:“狗皇帝想乱我心志?哼!我今日杀不了你,左右是死而已,别以为你是皇帝我就怕了你……” 话犹未了,早被李瑞使眼色给压住厨子的侍卫将他的头按在了地上,厨子的嘴巴深深埋进地上的青草里,发出呜呜的喘气声。 皇帝摆摆手,示意将厨子放起来,这才不紧不慢地对厨子说道:“柳长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就从来也没有调查过吗?只是听信了一个从你很小起就把你训练成杀人工具的妇人之言,就白白送掉一条性命,值得吗?李瑞,你来告诉他,柳长空究竟是什么人。” 李瑞应道:“是。” 接着走到厨子面前,蹲下来,看着厨子,摇头道:“哎哟喂,你个混球,可惜了那手好刀功和本事,你难道不知道,柳长空生前也不过和我一样,是个没根的太监罢了。” 第七十五章 凌迟 厨子一愣,睁大了双眼,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来。 少顷,厨子开始痛苦地摇起头来,讷讷道:“不!不!不可能!我娘她……她不可能骗我。”突然,厨子大声道:“狗皇帝,还想骗人!如果我爹柳长空是太监,我娘她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太监?” 李瑞露出尴尬的神情,道:“你既然进了宫里头,也呆了这么久,想必也应该知道,这太监和宫女对食的事儿,倒也不少啊。” 厨子道:“哼!就算如此吧,我也是我娘的养子,为父母尽孝又有何不可?” 李瑞道:“我呸!你个眼里没有主子的东西,也配谈忠孝!”接着,掉头看着皇帝,请示道:“皇上,这人该怎么处置?” 皇帝面无表情地道:“你说呢。” 李瑞道:“按律当斩……” 皇帝哼了一声。 李瑞忙道:“不过这等不忠的王八羔子,如果只是砍头也太便宜他了,也起不到以儆效尤的惩戒效果,依我看……” 话犹未了,无名忽然道:“依我看,还是按律办吧。”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再一次落到了无名的身上,刚才若不是他,皇帝恐怕已经被这厨子刺杀了。 可他现在突然发声,却也是非常无礼,再次违背了宫里头的规矩。 果然皇帝脸色一沉,对无名道:“虽然你刚才救了我,但那也不过是你身为侍卫应尽的职责,不是你恃宠而骄的理由。” 无名道:“说实话,我刚才也是本能反应,也没想过要您九五之尊来感激我。只是这厨子犯了律法,就按律法处置吧,也已足以服众。” 皇帝冷笑一声,并不理会无名,掉头问李瑞道:“律法只说了弑君当斩?” 李瑞马上道:“倒也没有这么说,前朝倒是有一群宫女企图弑君,后来被凌迟处死了。” 皇帝点点头,道:“那就凌迟吧。” 李瑞也跟着点点头,又看了看皇帝这架势,再次请示道:“现在?” 皇帝点点头,这一次连话也懒得再说了。 李瑞只得朝手下挥挥手,示意刑事房的人取家伙来。 皇帝道:“把宫里头常在我身边行动的人,全都叫过来。” 李瑞应道:“是。”再次朝其他手下挥挥手,示意他们传话叫人去。 不一会儿,行刑的工具和观看的人群都已到场就位。 皇帝这才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开始吧。” 行刑人虽然说知道凌迟的步骤,但因为多年没有用过这种极端刑罚,所以刚开始下刀时,手还微微有些发抖。 当他割下厨子的第一块肉时,对方还强忍着没有发出叫声,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将手指往土里抠去。 周围的所有人,都只能目不转瞬的看着这一幕,因为皇帝要他们看。 除了无名,他望着和先前那忧国忧民勤奋刻苦的皇帝形象大不相同的面孔,在心里暗道:你果然还是一个冷血的人。 然而皇帝并不理会无名的目光直视,只是紧紧盯着行刑人的动作,发出了不满的哼声。 行刑人一惊,旋即调整自己的心态,不再去理会面前这簌簌发抖的躯体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当做自己练习用的猪肉那样,开始一刀一刀,非常细致娴熟地切割起来。 厨子颤栗着,当他脸颊上的肉被剔得已经能看见颧骨时,终于忍不住哀嚎起来,并且不断挣扎,双腿踢蹬,按着他的人不得不加大了力量,全力控制住厨子。 又过了一会儿,行刑人开始割厨子胸前的肉了,正想着要不要暗中给他心脏一刀,减轻这人的痛苦,就听到上面传来皇帝的要求:“先别杀了他,接着割。” 行刑人懂了,现在让厨子痛而不死,延缓他死亡的过程,让厨子后悔自己身上每一个器官每一处肌肉都生而为人,才是目前行刑的重点。 很显然,这个厨子大逆不道的行径深深触怒了皇帝,他就是要厨子死得鸡零狗碎,死得惨不忍睹,并且让所有身边的人聚集在一起慢慢欣赏这一场死半天都死不了的痛苦过程,从而达到杀鸡儆猴,杀一儆百的目的。 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朝皇帝动刀了。 至少,他们会牢牢记住眼前的这一刻。 已经有胆小的宫女因为刺激太过强烈,咚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但很快就被人七手八脚弄醒,然后拉着架着接着观看。 行刑人在厨子胸前忙活儿了一会儿,保证他仍然没有断气的情况下,开始转向厨子的腰部,又割了一会儿,这才转向厨子的下身,并且像切烤肠一样完成细致的切片工作。 厨子此刻除了颤抖着颤栗,整个人本能地往上一跳一窜的用力之外,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了,看起来也不大像个完整的人形了,在他脚下,淌了一地的鲜血,堆满了一条条的细碎肉丝。 “够了!”直到此时,忍耐许久的无名终于忍不住吼道,上前一剑杀了厨子。 见自己的工作被一个侍卫强行打断,行刑人只得无可奈何地掉头看向李瑞,李瑞则无可奈何地掉头看向皇帝。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站起来道:“确实也够了。就这么着吧。” 所有人闻言都微微松了口气,但仍然一动不敢动,只是沉默地等待下一步指示。 李瑞朝其他手下挥挥手,示意别人清理现场,接着便上前请示皇帝道:“皇上,今儿个您也累了,咱们这就回宫吧。” 皇帝点点头,道:“嗯,刚才蕊妃也受惊不小,走,玄玉宫看看她去。” 李瑞道:“是。” 皇帝又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盯着自己手中剑发呆的无名,道:“无名,你也一起来。” 无名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道:“其实,这个厨子刚才做了我之前一直想做却没做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做这件事时,却又阻止了他。” 此言一出,所有还没完全离开的人又是一惊,都呆在了原地:难道,今天还要再看一场凌迟的戏码? 第七十六章 天下 皇帝也越过众人的视线,看向了无名,道:“若你现在出手,宫中无人能挡你。” 无名道:“的确如此。” 皇帝道:“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无名道:“我不知道。” 皇帝道:“我却知道的。” 无名道:“哦?为什么?” 皇帝抬起头来,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对无名道:“其实这些都不是适合在大庭广众讨论的话题,我就算对自己的亲弟弟,也不会如此纵容。不过……你例外,凡是你想知道的事情,只要你直接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而且也一直在等你开口问我。” 无名沉默地看着皇帝。 李瑞早挥挥手把那些还傻站着的人赶走了,甚至连他自己都走得远远的。 一个侍卫还傻乎乎地问他:“我们都走开了,谁来保护皇上?” 李瑞瞪了他一眼之后,那侍卫便也不再开口说话,都听话地散了开去。 一时之间,整个花园的草地上,只剩下皇帝一人,和站在厨子尸体前与之对峙的无名。 半晌,皇帝才叹口气,道:“今天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你都不能再在宫里头呆了。我本来还想你多呆一段时间的。” 无名道:“为什么?” 皇帝道:“因为你父亲,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之一。” 无名笑了起来,道:“那你知道吗?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我父亲曾是你最好的兄弟之一。” 皇帝道:“我知道的,从你跟着老十四一同回来,出现在宫中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无名道:“所以说,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而且也知道我回来是要做什么,那为什么你还那么放心让我跟在你身边?” 皇帝道:“因为我问心无愧,而且我还知道,你也不是那种只听信一面之词的蠢货,所以我才干脆让你跟在我身边,这样你才能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你才能做出你自己的判断。” 无名道:“不错,没有调查清楚以前,我不会轻举妄动。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皇帝道:“我想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了,不然刚才也不会出手救我。” 无名道:“嗯,但那是在厨子死前对你的判断,现在我的想法又有些改变了。” 皇帝道:“因为死了一个厨子?” 无名道:“不仅仅是为这个,主要是在我的印象中,你并不是一个对下人如此严苛残酷的人。” 皇帝道:“对,我不是。” 无名道:“那为什么一定要他死得这么痛苦?” 皇帝道:“先皇走得太急,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安排处理好,现在正是一切都不稳的时候,为了天下我不得不担此大任,经过这么些时日,刚刚才把一些事情逐渐理顺了,任何有可能破坏安定大计的人或者事,都要严惩不贷。” 无名道:“所以说,为了天下,你也会做出一些违背你自己本性的事情?” 皇帝道:“是。” 无名眼中露出愤慨的目光来,道:“那么我父亲……” 皇帝道:“是先皇的决定,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来得及交代小顺儿把你救出来,后来小顺儿死了,就失去了你的音讯……” 无名道:“那为什么见到我的那一刻,你没有……” 皇帝道:“那个时候我就算和你说,你也不会信我,不如让你自己亲身体会一下。” 无名道:“那么我现在是体会到了,你为了天下,什么事都可以做,不可能因为我父亲就放弃你自己的追求和理想。” 皇帝道:“就是因为你父亲死了,我才下定决心为天下而担此重任。” 无名道:“先皇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皇帝冷冷地道:“这件事,恐怕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无名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下,道:“难道真是因为我那一句无心之言?” 皇帝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父亲当时本来势力已大,先皇已有疑忌之心,再加上你那时的童言无忌,泄露了你父亲的秘密……” 无名再次踉跄了一下,道:“这么说来,他当年真的……” 皇帝点点头,道:“真的。” 无名道:“为什么?” 皇帝想了想,道:“大概同样是,为了他理想中的天下吧。” 无名道:“可惜他失败了。” 皇帝点点头,道:“不错,他失败了。” 无名道:“你却成功了,这算不算渔翁得利呢?” 皇帝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只知道,从我坐上这个位置起,所做的一切都不再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天也没有真正感到快乐过。” 无名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放弃这一切,去追寻你的快乐?” 皇帝道:“如果我培养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我会放手的。” 无名道:“这么说你还要继续忍受这种痛苦?” 皇帝道:“是的。” 无名道:“如果我现在帮你解脱这种痛苦呢?” 皇帝道:“你不会的。” 无名道:“为什么?你好像比我还有自信,觉得我不会杀掉你?” 皇帝道:“为了天下。” 无名冷笑一声,道:“天下与我何干?” 皇帝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刚才救我,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天下。这些天来,你已经看到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天下太平,让百姓安乐。虽然,在这个修道者主宰的世界里,我们凡人如此渺小,但只要能有一丝让百姓生活得更好的希望,我也要全力以赴。你不也是这样吗?” 无名怔在了原地,片刻之间,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后他突然撤剑,几乎是飞一般地跑远了。 眼看着无名最终离开了皇宫,皇帝也只是轻叹一声,便朝李瑞招招手,对他道:“你说,他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李瑞道:“看样子,该是想明白了。皇上这可是又亲身犯了一次险啊。” 皇帝摇摇头,道:“也不算吧。” 说着,看向了无名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他终究已不同于我等尘世中人。” 李瑞道:“人家常说做了皇帝还想做神仙,莫不是皇上您也想修道?” 皇帝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做神仙,哪似为君之乐?” 第七十七章 悟道 无名离开皇宫后,开始漫无目的地在京城的大街上走动。 这里的确是一片繁华之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各种各样的店铺都敞开门做生意,也有一些路边摆摊的小摊贩在吆喝着,还有那些表演各种杂耍的京城艺人。 望着这一路的繁华街市景象,无名的眼前却出现了曾经在平安县经历饥荒,看到那一派赤地千里的惨景,直到此时,无名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为何会在关键时刻放弃刺杀四叔。 “难道,我真是为了天下人?可这些天下人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况且,他们生活幸福安定,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的生活,却终究是颠沛流离……”无名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踏入了一家小酒馆。 店老板见来了宫中的侍卫,忙示意小二上前招呼。 这些日子来,无名一直勤学苦修,其实现在对这些人世间的烟火食物,需求也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大了,但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那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他还是忍不住在小二的导引下,信步走到了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这位官爷,您要吃点什么?”小二问道。 无名随意看了看周围,发现旁边一张桌上有人点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炭烧汤锅,正吃得热闹,便随手一指,道:“给我来一份那个吧。” 小二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劝道:“这位官爷,那是好几个人聚餐一起吃的,您一个人怕是吃不完哪,点了浪费,不如我给您推荐个……” “我就要那个!”无名道,说着从身上掏出之前从十四叔那里搜刮来的大额银票,往桌上一拍,瞪着小二道,“你放心,我有钱,不会赖账。” 小二只看了一眼银票面额,就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旋即满面堆欢,笑了笑,才和颜悦色地说道:“可是这个,咱们店也兑不开啊。要不这样,您要吃什么都随意,先记在账上,等您兑换开来了再……” 无名挥挥手,打断了小二的唠叨,直截了当地说道:“去吧。” 小二立刻知趣地闭上了嘴巴,欢欢喜喜地下楼张罗去了。 看着小二那开心的模样,无名不禁心想:照此看来,眼下这些普通人的生活,也算得欣欣向荣,幸福祥和了。且不说自己父王当年是不是真的死于四叔陷害,就算他好好地活到现在,也未必能比四叔更适合治理这样一个面临各种忧患的泱泱大国。 想到这里,恰好小二端了汤锅和菜上桌,老板也提了一壶酒,笑盈盈地亲自过来斟酒。 “这位官爷,这顿饭我请了。您吃好,喝好,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只要我们能满足的,一定尽全力去做哈。”老板一边点头笑道,一边不停地朝下弓着背。 无名淡淡地道:“这又何必?你且坐下,认真回答我三个问题,那么我吃完这顿饭,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了。” 老板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旁的小二甚至连手被汤锅烫了都没察觉,好一会儿才“哎呀”一声叫出了声,脱口而出道:“这张银票够买几十上百个这样的饭店了……” 老板狠狠地瞪了小二一眼,道:“你先下去吧。” 小二只得咽了口唾沫,惴惴不安地看了老板一眼,低头转身走了。 无名道:“他说的其实我都知道,你不用去责怪他。” 老板忙满脸堆笑道:“是是是,这位官爷说笑呢,他这傻小子倒是当了真……” 无名道:“我说真的。” 老板闻言,也开始咽唾沫了。 无名道:“坐下聊吧。” 老板忙乖乖地斜欠着身子在无名对面坐了下来。 无名道:“如果有一个人,杀了你父亲,你会杀了他报仇吗?” 老板道:“杀父之仇,肯定得报啊。” 无名道:“如果这个人,又偏偏救了你的性命,你还会杀了他报仇吗?” 老板道:“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谁都知道斩草要除根啊。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大不了,我也救他一命,再杀了他就是了。” 无名道:“如果这个人死了,会发生很大的变乱,到时候又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跟着他一起死,而这些人都跟你无冤无仇,你还会杀了他报仇吗?” 老板道:“既然这些人都跟我没关系,管他们干嘛?反正谁杀我老爹,我都是要报仇的。不过我老爹早已死了,病死的。” 无名点点头,将银票推给老板,道:“拿去吧。” 老板惊喜交集道:“真的给我?” 无名道:“给你了。我要这玩意儿也没用了。” 老板看了一眼无名,露出狐疑的神色,道:“莫非你……”突然骇异地站起身来,瞪着无名,大声说道:“莫非你是刺客?” 无名苦笑了一下,道:“为什么这么想?” 老板道:“你穿着宫里头侍卫的服饰,说话行事却和他们大不一样,出手还这么阔绰,你肯定不是普通的侍卫!既然不是侍卫,那装扮成这样,不是找死,就是想人死了。” 无名道:“如果我真是刺客,你打算怎么办?” 老板冷笑道:“如果你真是刺客,那这毒酒的解药,你就甭想要了。” “毒酒?”无名惊讶地道,看了一眼手中的半杯水酒,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老板道:“打小二告诉我你有三千两银票在身上时,我就觉得你有问题了。所以亲自来试探你,现在看来,你的问题果然很大啊……” 无名苦笑道:“人为财死,我倒是忘了京城的世风了。”旋即又点点头,道:“这样看来,人不能简单用好坏来定标准,最关键还是在他自己的选择。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吧。” 老板点点头,道:“这你算是悟道了。今天我要是放你出门,你转头去刺杀个大人物,搞出什么事情来,我这小店就会被你牵连,家破人亡,但如果不放你走呢,我不仅能得了三千两银票,从此过上好日子,还能避免更多人被你牵连受祸。” 第七十八章 剃头 无名点点头,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呢。” 老板道:“所以你也不要怪我。” 无名道:“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这银票,你拿去吧。” 说着,推开银票,将剩下的半杯水酒一饮而尽,这才站起身来,用力一跺脚,将身上的侍卫服饰撕了下来,露出里面的青色布衫,叹口气,慢慢朝饭店的楼下走去。 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无名,失声道:“你没中毒吗?” 无名不答,头也不回地下楼走了。 此时,他已经发现,如果真是四叔害死了父亲,那么杀了他,是尽孝,不杀他,则是为天下众多类似饭店老板这样的自私苍生造福而已,这些人实际上也和他没有太大关系,只不过,经历了平安县的那一场记忆犹新的大饥荒,无名是真的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人间炼狱。 悲悯的内心,让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宽容。他不愿意因为一己之仇,让更多人陷入不幸。 这一刻的无名,真正悟道了。 更何况,一旦他为了从前,不顾一切去报仇,势必会让更多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这也会让那些已然修道飞升的诸神,能够获取到的信徒念力大大减少,从而惹来那些更麻烦和强大的修真存在。 就连师傅龙隐和师叔皓雪这样强悍的存在,都尚且不能对抗那个神级系统定下的强大规则,更何况目前的自己呢? 失去了继续留在京城的目标,无名顿感兴味索然,就在他准备离开京城的时候,一个念头悄然浮上了心头,想到这个念头后的无名,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得意地笑了。 夜里,无名轻飘飘地溜进了皇宫,并且很巧妙地避开了所有那些走动的宫人们,扒着房梁来到了玄玉宫内,潜伏在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蕊妃的绣床之内。 贪睡的蕊妃朦朦胧胧中感到身边有个人影落下,刚只来得及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还没睁开眼来,就被无名随手一敲,打晕在了床上。 一旁的皇帝倒是在此时惊醒过来,刚好看见无名挥拳将蕊妃打晕了过去,正要张嘴叫人,只见无名的剑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 皇帝立刻冷静而克制地闭上了嘴巴。 无名笑笑,轻声道:“四叔,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吧?” 皇帝也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个时候回来而已。” 无名道:“那你后悔斩草不除根吗?” 皇帝道:“不后悔。你本来也不是草,而是……而是我的亲骨肉啊。” 无名一怔,想起饭店老板的话,似乎为什么四叔杀掉他的“父亲”,却又千方百计找人把他救出来也得到最佳解释了。 但很快,无名便摇摇头,呸道:“四叔,你这可是为了保命,开始胡言乱语了。可你也不想想,你这么说,不但是侮辱我死去的父亲,更是侮辱我娘。本来我回来只打算剃掉你的一半头发,给你一点小惩大诫的,没想到你居然……” 皇帝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既然你现在已经是个修道者了,那么你应该有很多方法,可以验证你和我之间的父子血亲关系。否则的话,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一次次纵容你?” 无名闻言,手中的刀子往前轻轻割进一点。 皇帝脖子上立刻有鲜血渗出,很快,那鲜血便融入了无名剑内,消失不见。 无名在心中问道:“龙武,这血你能感应到什么?” 龙武有点没好气地答道:“这么久也不陪我好好修行试炼,突然弄个凡人的血在剑里干嘛?真是杀鸡用牛刀。” 无名只得更进一步在心里问道:“我是说,这血,你能感觉到和我的血有什么关系吗?” 龙武抓狂道:“老子是龙!不是你家验血师!想知道这血和你有什么关系,干嘛不直接滴血认亲?” 无名恍然道:“对啊。那个,不好意思啊……” 龙武郁闷地道:“你大爷的。当初怎么就偏偏和你订了血盟呢?” 无名也不去理会龙武的抱怨,而是看着正无奈地盯着自己看的皇帝,缓缓开口道:“抱歉,我没有办法去验证我们之间血缘关系究竟是父子还是叔侄,不管怎样,我这次回来并不是要杀你的。” 皇帝道:“我知道,你刚才已经说了,是想回来剃掉我一半头发的。” 无名笑着点点头,道:“没错。” 说着,手起刀落,已经将皇帝披在脑后的长发挽起来一割,那一大缕头发便已经落到无名手中。 紧接着,无名看着被自己剃了头的皇帝,哈哈一笑,旋即跃上了房梁,几个纵跃便已消失在了玄玉宫穹顶的黑暗之中。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片黑暗,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低声道:“无名……” ※※※ 离开京都的无名,握紧手中的那缕头发,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能够通过这缕头发查验对方和自己真实关系的异人,尽管对方一开始颇不情愿帮忙,毕竟无名在轻易地挥霍掉三千两银票后,再次变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不拿钱就让人办事搁谁也不太情愿,不过在无名联合剑魂龙武亮了一手漂亮的剑法威力之后,对方便改变了态度,恭恭敬敬地替无名把事儿办了。 事实证明:现在的皇帝,从前的四叔,果然是他亲爹。 这就难怪对方不仅没有斩草除根,还要想方设法保住他了。 霎时间,母亲那风华绝代的仪容出现在眼前,还有那个曾经以为是自己父亲其实却是“八叔”的可悲男人,他对母亲,是真的蛮好的,对自己,也是真的蛮好的。只可惜…… 总之,这些事在他决定放弃刺杀皇帝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和他有关系了。从今往后,他是无名,是真正的无名了。 直到此刻,无名才开始真正去思索红尘之中,世人修仙的真正意义。 有人是为了追求力量和永生,有人是为了追求成长和强大,唯有他,自从一脚踏入这修真之道,便一直是因着命运的颠沛流离,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被迫进行苦修的。 现在的他,固然已和尘世中的凡人大相径庭,但距离真正成为有一身本事的修道者,却也差距巨大。 今后,要去哪儿呢? 第一章 血养料 无名茫然四顾,心中一片空空。 远远的,一队穿得破破烂烂的人缓缓地朝无名走了过来。 随着这些人沉默地逼近,无名纷乱的思绪也被拉回了现实。 远远望去,这些人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队伍东倒西歪的,一路上,除了这些人走路时脚底摩擦道路的细微声响,便只有他们沉重的呼吸之声。 随着他们歪歪倒倒地靠近自己,无名仿佛再次踏进了几年前,和鄂宛如走在平安县境内那条黄土大道上,不同的是,这一次,眼前的这些饥民还有力气朝自己走过来,而且看上去,个别人除了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和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还没有出现太多因为饥饿造成的浮肿面色。 在迎面靠近无名五十米远的地方,这些难民就已经开始慢慢地向旁边挪动脚步,虽然彼此仍是不发一言,但想要绕开无名继续前行的意图却是不约而同。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无名抬头望去,只见这队难民甚至都没有回头望,就已经本能地快速朝两旁挣命移动,试图避开来自身后的快马冲击。 然而,总有那么一两个反应慢的,还来不及避让到路旁,便已经被飞奔而来的马匹撞倒在地,并被凌空踏下的马蹄击中头部或腹部,发出惊人的惨叫声后,便就此伏地不动了。 无名见状,瞬间心头火起,想也不想,就迎上那几匹快马,连带剑鞘一起用力打在马腿上,眨眼间就已将几匹马放倒在地。 马上的人也随之摔倒在地,东倒西歪地或躺或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蒙圈了。 唯有领头的那人武艺不凡,在马匹受惊前蹄腾空时,就已飞身跃下马背,并拔剑而立,划了一个守势,喝道:“谁人挡我?” 无名怀中抱着剑,抬头看着对方,道:“我。” 那人上上下下看了无名几眼,这才抱手施了一礼,道:“阁下气度不凡,敢问高姓大名?” 无名道:“无名。” 那人再次看了无名一眼,犹豫了片刻,手中的剑仍然保持守势,道:“那么,敢问阁下在此阻拦,究竟意欲何为?” 无名微微侧过身子,回手指了指已然让出来的道路,道:“现在走吧!” 那人露出狐疑的神色。 无名淡漠地说道:“看你们的服饰,分明是前往军机处送军情的,一连几匹快马都跑到一块儿了,说明前方战事已经吃紧,战场形势一变再变。不过,再怎么紧急的事,也不是你们随意践踏人命的理由。” 那人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你拦下我们,不是为了阻击情报,只是为这些难民打抱不平?” 无名皱眉道:“不行吗?” 那人再也不说什么,见自己手下此时已经纷纷回过神来,并且都牵着战马靠了过来,这才朝手下们大喊一声:“跑!” 这些骑马送军情的士兵们,这才都如梦方醒般,纷纷跃上马背,快马加鞭地远远躲着无名,朝回京的路上赶了过去。 见那些送信的士兵们都去得远了,难民队伍中才缓缓走出一个老人来,朝无名拱手谢道:“小伙子,多谢你了。” 无名道:“不客气。你们都是从大西北那边逃难过来的?” 老人叹息道:“不是,我们中也有不少人是从南边逃过来的。” 无名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南边也……” 老人点点头,道:“不错,听那边过来的人说,南边的山巫族也已经反了。” 无名震惊道:“为何我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老人道:“这也不过就是几天前的事情,现在西北边和南边的叛军都在路口设了关卡,连只苍蝇都很难从叛乱地区飞出来了,我们这批人都是走得早的,这才能及时避开战祸,逃到这里来啊。” 无名道:“这……这些人怎么就都反了呢?” 老人道:“听说,那叛军里有人发现了一种能够瞬间强化部队,让普通人士兵灵力暴涨,成为战斗力超群的血雾战士灵药,这种灵药需要用人的鲜血浇灌而成,所以他们才主动挑起战乱,既能收割更多的鲜血来做养料,又能侵略我们的土地啊。” 无名不由得问道:“这血雾战士,你们中有人见过吗?” 老人道:“见过的人,不死也严重残疾了。那边就有一个。” 说着,伸手将一个肢体不全的男人指给无名。 那男人朝无名点点头,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无名按住剑柄,朝老人道:“我知道了,谢谢您。”说着,继续朝前走去。 老人诧异地叫住无名,道:“年轻人,你怎么还往前走哪?再往前走,就……” 无名挥挥手,道:“谢谢您的好意,这血雾战士,我是一定要去会会的。”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迎着面前这队难民来时的道路,朝前走去。 眼下,他总算有了自己选择要做的第一件事:阻止那些残暴的叛军,阻止那些用人血做养料的血雾战士。 什么血雾战士?不过就是一些用黑暗秘术强化出来的怪物而已。 没错,一路开挂又一路连累身边人非死即残的自己,混了几年时间,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了很久,才终于自主决定开始刷经验,自此要正式走上打怪升级修炼升仙的人生套路了。 但愿这一次,前往边关,迎战叛军的自己,不会连累掉整个边关的将士们都集体下线吧。 如果一旦发现这样的苗头出现,无名决定,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投叛军!把好运都留给自家种族,把霉运都带给敌军部队。 想到这里,无名露出诡异的笑容,加快了脚步,大踏步朝前方走去。 无名走着走着,就慢慢后悔了—— 刚才和那些报信士兵交手时,真应该顺手抢一匹马的。 对于一个还不能御剑飞行的修真人士而言,长途跋涉如果全靠走路的话,很累啊。 正想着,远远的,又传来了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 第二章 巧遇 无名抱着剑,以欣喜若狂的态度迎了上去,正要如法炮制,去击打迎面奔来的马匹前蹄。 却见那马犹如通了人性一般,还不待无名近身,就已经嘶鸣一声,前蹄高高跃起,直接就朝无名的脑袋砸了下来。 紧接着,一声女子的娇斥也随之响起:“死去!” 虽然无名此时已经成功地从马蹄下滚到了一边,脸色灰败地爬了起来,但在看清马上女子面容后,还是怔在了原地,半张开嘴巴,神情犹如见了鬼。 这女子,居然和死去的鄂宛如一模一样。 女子见无名不答,怒气一闪而过,扬起马鞭劈头盖脸朝无名砸了下来。 无名伸手拽住马鞭,仍是定定的看着女子。 女子见无名神情痴痴的,但身手偏又异常矫健,微微露出一点吃惊和害怕的神色来,旋即又回头望望来时的道路,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又伸手往回拽了拽马鞭,发现根本难以拽回后,这才喝道:“放手!” 无名定定地看着女子,很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放手了。” 女子怒道:“那你死去。”说着,突然扔掉马鞭,从袖笼里射出一支袖箭来,朝无名面门上直射而去。 距离又近,又是猝不及防,无名头往后一仰,堪堪避过袖箭。 那女子见无名脖颈向上暴露出喉结,这情势正是砧板砍肉,忙左手提起长剑,就朝无名喉咙处斩落。 无名伸手挥剑格开了女子的这一剑,并借势直起身来,三两下便将女子的武器尽数打落在地,自己也一跃上马,从后面伸手抱住了女子,令她动弹不得,这才温柔地说道:“宛如,是你吗?你脾气怎么还是那么急啊。” 女子几次挣扎,都挣不开无名的束缚,突然放声大哭,大叫:“师傅!师傅!” 无名慌了,忙松开手来,道:“宛如,你怎么了?对不起,你……” 话犹未了,猛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道如芒在背的杀气,忙从马上翻身下来,刚来得及转过身来,举起长剑格挡。 “叮咚”两三声,对方来剑已迅速和无名交手三两个回合,又快速撤回。 无名抱住守势,这才看清面前来人是一个身穿僧袍的中年尼姑。 对方样貌也算得秀丽,只是颧骨颇高,眼眶凹陷,嘴角微微下撇,显得甚是不快。 此时那中年尼姑看清无名的样貌后,则是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可惜了。” 无名不解其意地看着中年尼姑,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她身后的年轻女子“宛如”。 只见那“宛如”正恨恨地瞪着自己,对前面的中年尼姑道:“师傅,他欺负我,你快杀了他。” 那中年尼姑叹一口气,道:“静茹,你又来了。动不动喊打喊杀,大违出家人本性。虽然你是俗家弟子,但本门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 静茹听中年尼姑这么说了,不禁又气又急,哭道:“可是他刚才那样欺负我,您老人家都看见了,我是您的弟子,难道您就任由我被人白白欺负不成?” 中年尼姑眉头微皱,正要说话,却只听无名突然大叫一声,然后指着她身后的徒儿静茹问道:“你……叫什么?” 静茹不及回答,中年尼姑已冷冷地盯着无名,沉下脸来喝道:“你究竟是何方鼠辈?敢调戏我徒儿?事到如今,不仅不认错,还妄图变本加厉么!” 无名一怔,终于明白,刚才他幻想宛如又死而复生,只是一时之间见到了和她长相一样的静茹,意乱情迷所致,此时冷静下来想想,才不得不承认,宛如不仅是死了很久,而且死得很透,压根再没有一丝机会复生了。 不过,眼前这女孩儿,不仅长得和宛如一样,连名字都那么相似,多半也是和宛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吧。 想到这里,无名不禁朝中年尼姑行了一个大礼,并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刚才我是认错人了。我以为这位姑娘,是我那早已死去的……的未婚妻,鄂宛如。” “啊?你说什么?姐姐她……”那叫静茹的不禁吃惊道。 中年尼姑皱眉看着无名,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无名不及回答中年尼姑的问话,已敏锐地抓住了静茹话语中的关键词,立刻道:“你叫鄂静茹,鄂宛如是你姐姐,对不对?你爹是平安县令鄂通守。” 那女孩儿正要回答。 却听中年尼姑暴喝一声,道:“静茹,不许和这个人多话!” 紧接着,中年尼姑举起剑来,直指无名,喝道:“谁?你究竟是谁?” 无名道:“在下无名。” 中年尼姑冷笑道:“你再不说实话,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无名只得无奈地说道:“我确实叫无名,这名字,是我拜师寻龙山时,我师傅龙隐亲自给取的。” 中年尼姑听他说出寻龙山龙隐,脸色微微缓和下来,但还是充满疑惑,道:“寻龙山的山头,不是早已在龙隐飞升时被天庭给挑了?你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无名只得把自己在寻龙山和鄂宛如相见后的经历大致说了一下,说到鄂宛如的父亲去世时,他注意到鄂静茹露出了一丝难过的神情,但中年尼姑却是冷笑不已,直到他说到鄂宛如在药王谷被白冰所杀时,不但鄂静茹显得很伤心,那中年尼姑更是愤怒地用剑在地上一划,瞬间拉出一道深深的裂缝来,并震得整片脚下的土地都在颤动。 无名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提及后面自己和师姐一起试图还魂鄂宛如,却最终失败,导致宛如尸骨不全,魂飞魄散的事情了。 “白冰!这贱女人为什么要杀宛如?”中年尼姑见无名不再说话,立刻喝问道。 无名叹口气,心道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去啊,只得含糊地说道:“说实话,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又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鄂静茹,才道:“可是这么长时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给宛如报仇,奈何我本领低微……” “你撒谎!”中年尼姑突然喝道。 第三章 平叛 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无名无奈地看着中年尼姑。 中年尼姑冷笑道:“白冰和你那师傅龙隐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还想瞒着我!宛如被杀,多半是因你而起吧?” 无名只得点点头,道:“是我连累了她。” 中年尼姑道:“刚才为什么不说实话?怕我杀了你么?” 无名看着中年尼姑,道:“不怕,师太是修佛之人,不会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我刚才不说全了,是怕您伤心。” 中年尼姑颤声道:“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伤心?” 无名紧闭双唇,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中年尼姑和她身后正抬手拭去眼泪,露出又倔强又气愤神情的鄂静茹。 中年尼姑平复下来后,收起剑来,对无名道:“天意叫我和静茹在此遇到你,不然我竟不知宛如已死。” 无名有些奇怪地看着鄂静茹,问道:“既然你是宛如的妹妹,怎么之前我从未听宛如提起过你?” 鄂静茹撇撇嘴,道:“我是时时都想着他们的,可她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么一个妹妹!” 中年尼姑回头瞪了一眼鄂静茹,斥责道:“不相干的人你和他说那么多干嘛。” 无名清了清嗓子,道:“也不能说完全不相干吧,宛如不死的话,静茹姑娘就是我小姨子了。” 中年尼姑回过头来又瞪着无名,道:“所以你一见面,就把小姨子搂在怀里调戏?” 无名尴尬地道:“我那是认错人了。” 中年尼姑冷笑道:“装疯卖傻。” 鄂静茹忙附和道:“是啊,师傅,我看这小子不是好人,就算您心地善良不杀生,咱们也不能轻饶了他。” 中年尼姑点点头,道:“不错,依你说,该如何处置他?” 鄂静茹上前两步,从侧面观察师傅问自己这话的用意,但中年尼姑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时也看不出是喜是怒,鄂静茹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看,最好是先废了他的灵力,再让他带我们去找那白冰,给我姐姐报仇。” 中年尼姑转过头去,看着鄂静茹,道:“报仇的事情,今后你自己要怎么做都随你,但是你却不必再和为师提了。我这次下山历练红尘,也不是来打打杀杀的,而是要救万民于水火的。” 鄂静茹几乎又要哭了,道:“可是师傅,我哪儿是白湖宫宫主白冰的对手,我连他都打不过!”伸手一指无名。 中年尼姑冷冷地说道:“那你就再多练几年。” 鄂静茹道:“师傅,难道姐姐就不是您的亲……” 中年尼姑道:“阿弥陀佛,贫尼法号‘忘尘’,就是要忘却一切前尘往事。我师傅让我这次下山历练,一是为了进京面圣,救黎民百姓,二也是为了让我彻底了却红尘俗事,刚才我被几句话激得忘了修行本心,已然是罪过了。以前的事,以后的事,你都勿要再和我提说。” 鄂静茹瞪着忘尘师太,忍不住道:“你果然是冷血冷面冷心肠。从现在起,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进京了。” 忘尘师太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也不再理会气愤的徒弟和呆立的无名,拂尘一甩,径直飞上云端,飘然而去。 像这种说抛下徒弟就抛下的师傅——无名也不是没有见过,在他过往的几年混乱生活里,各种不靠谱的师傅是层出不穷的,所以无名在忘尘师太走后,居然还能没眼力地上前和鄂静茹套近乎,还说得是:“你师傅她走了更好,这样我们可以……” “你这个流氓!”鄂静茹突然指着无名骂道。 无名莫名其妙:“怎么了?” 鄂静茹怒道:“你是看我师傅不在这里,就想再次欺负我,调戏我吗?” 无名忙摆手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刚才真的是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宛如……” 鄂静茹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我姐姐,你就再也不会来欺负我了?” 无名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鄂静茹道:“那你怎么还不走?” 无名看了看周围,道:“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这路上走,我不放心啊……” 鄂静茹道:“但是你跟着我,我更不放心。” 无名道:“为什么?” 鄂静茹道:“刚才你自己不都说了,凡是跟你拉扯上关系的人,都倒霉死了。” 无名无言以对。 鄂静茹看着无名,道:“不过我不怕。” 无名道:“为什么?” 鄂静茹道:“我小时候,就有一个高人给我算过,说我一辈子就一次生死大劫,只要不遇到那个人,这辈子都会平平安安度过了。所以,当年他就把我带离了鄂家大院,送到一户农家去了。” 无名道:“怎么我听着像是人贩子的行径呢。究竟是什么高人?” 鄂静茹勃然大怒,道:“你才是人贩子呢。那高人有逆转时空之灵力,他是从未来直接穿越到现世,专门为改变我命运而来的。” 无名听到这里,心中突然一动,道:“逆转时空?真有这回事吗?” 鄂静茹道:“怎么不能?他还说了好多后来我长大之后,才会发生在这浩然神州的大事,包括这一次的南边和西北边的叛军作乱,而且他还知道最后帮助人皇平叛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我师傅,所以我们才会因此下山。” 无名道:“你是说,在未来的某个节点,这两场叛乱,都已经由你师傅忘尘师太帮忙平息了?” 鄂静茹重重点头,道:“那位高人不会骗我的。”脸上露出坚毅的深信不疑神色。 无名道:“可那些叛军都有秘术可以强化士兵,让他们都变成血雾战士啊。” 鄂静茹道:“但我们峨眉恰恰好有化解此类禁术的克制之法啊。” 无名这才道:“你们是峨眉的?” 鄂静茹道:“不错。” 峨眉和昆仑,是神州浩土两大修真门派,如果说谁还有实力能一举协助平叛,非这两大门派不可。现在峨眉果然是派人出手了。 无名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道:“这么说来,边关根本不需要我去打怪刷经验了?” 第四章 同赴药王谷 鄂静茹看着无名,道:“你难道不应该带我一起去药王谷里,趁着那魔女被冰封时先干掉她,替我姐姐报仇吗?” 无名道:“你说得有道理,那咱们走吧。” 鄂静茹点点头,牵过马来,翻身上马,道:“那咱们走吧。”说着,一扬马鞭,打马而去。 无名一怔,眼看那马去得远了,正要出发,却见鄂静茹又勒转马头跑了回来,老远就对他喊道:“你怎么还不走?” 无名大声答道:“你的马太快,我跟不上。” 说话间,鄂静茹的快马已经奔到无名身边,并在无名面前停了下来。 鄂静茹看着无名道:“难道你还不会御剑飞行吗?” 无名道:“也不是不可以……” 鄂静茹道:“那还磨蹭什么,走啊!” ※※※ 药王谷。 漫天冰雪飞扬之中,一名蓝衣侍女紧了紧身上的毛领围脖,一边跺脚取暖,一边暗暗抱怨道:“她们都回白湖宫去了,偏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看守。真是好冷……” 话犹未了,蓝衣侍女猛地感觉到先前那块完全冰封住的山谷,似乎发出了一声轻微地的裂向,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缝出现在了冻结的冰层之上。 “难道……难道宫主要破冰出来了?”蓝衣侍女心想,脸上浮起一丝期待的微笑,刚要御剑飞过去察看,却听得身后隐隐传来了“得得得”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 蓝衣侍女再次看了一眼那丝似有若无的冰层裂缝,只得不情愿地回转身来,朝马蹄声方向御剑飞去。 ※※※ 远远的,无名就已看到一袭蓝衣的白湖宫侍女正御剑朝自己和鄂静茹飞来,并且不待他二人接近,就已抬起右臂,激射出一道水箭,径直射向正伏在马背上的鄂静茹。 “小心!”无名道,同时一跃而起,举起手中无名剑,飞扑到鄂静茹前方十米处,替她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这些水并非普通的水,而是含有腐蚀性的液体,尽管无名剑并不受影响,但还是有几点液体落在了无名的衣服上,立刻就将他的衣服烧灼出一个个破洞。 他身后的鄂静茹更是早已勒住马头,脸色煞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变故。她没有想到,这一来就碰上了白湖宫的人,而且对手如此强劲,若不是无名,她刚才首战便已被毁容了。 蓝衣侍女见一击不中,也是吃惊地发现,眼前这胡子满面的男人,不但身手敏捷,而且手中那剑更是奇特,居然能挡住白湖宫最辛辣的武器,溶水箭的攻击。 要知道,这溶水箭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武器,只有属于白湖宫高阶十二宫的侍女,才能拥有这武器。 蓝衣侍女沉下心来,不再逼近陌生的来客,而是缓缓落在地面上,以自己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发散排出一轮悬停在半空中的溶水箭,挡住了对方入谷的唯一道路,这才朗声道:“来者何人?” 无名也落在鄂静茹的马匹前方,直视蓝衣侍女,道:“在下——无名。” “是你!”蓝衣侍女上上下下打量着无名,似乎要从他身上找出当年被俘虏到白湖宫那个少年郎的影子,旋即将目光落到了他手里那把剑,黑黝黝的看似不起眼,瞬间脱口而出道:“果然是你!” “不错,是我,”无名沉声道,“我又回来了。” “嗯,动手吧。”蓝衣侍女坦然道,旋即用左手拧开了与白湖宫姐妹联络的信号筒,瞬间便从里面弹出三只飞快扭动身子的癞蛤蟆,跃入草丛不见了。 无名见状,也立刻吟诵自己所修炼的火剑剑诀,用力劈下,霎时间,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便飞快地沿着地上的野草蔓延开来,乍一看,就像是一圈燃烧的野火在追杀那草丛里的癞蛤蟆般紧随而去。 蓝衣侍女见状,知道今天来了劲敌,干脆孤注一掷,趁着无名用力劈下燎原野火时,将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一圈溶水箭,全部朝无名及他身后骑马的鄂静茹射了过去。 无名立刻舞动手中剑,将这些带有腐蚀性的溶水箭全部挥洒到两边去,动作之快,就连他自己都倍感惊讶。 在无名的护卫之下,鄂静茹甚至连一块衣角也没有被溶水箭的腐蚀性液体溅到。 蓝衣侍女发完溶水箭的同时,就已经飞快地御剑倒飞。 很明显,她不是无名的对手。 这些年来,这药王谷几乎无人涉足,偶有挑战的人来此,都被她顺手打发了。 今天,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劲敌。 可眼前这无名,就在两年多前,也不过就是一个炼气境的小子,怎么如今修炼得如此快速,竟然隐隐高于目前她这金丹境的修士了。 既然强拼不过,当务之急,也只能且战且退,将他引到姐妹们一起在山谷中布下的禁制里去对付。 然而,对于蓝衣侍女的逃窜,无名并无心追击,见对方迅速退开后,就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只是守在谷口,并不动弹。 在他身后,鄂静茹已慢慢恢复了神采,问道:“怎么不走了?” 无名道:“杀你姐姐的仇人,白冰,就在里面。” 鄂静茹道:“那还愣着干嘛,咱们快追啊。” 无名只得道:“刚才那个穿蓝衣服的,不是她,只是她的一个侍女而已。” “什么?”鄂静茹道,“她的侍女都这么厉害了?” 无名道:“依我看,就连你师傅,恐怕和她也只能战个平手。” 鄂静茹道:“那你为什么在路上不说,还是带我来了这里?” 无名道:“不带你来见识见识,你又怎么会死了报仇这条心呢。” 鄂静茹道:“好啊,原来你还是和白冰那些人一伙的!想要我放弃报仇,没门!” 无名道:“我不是要你放弃报仇,只是想让你知道,报仇不是说说就行的,你得有报仇的实力才行。” 鄂静茹道:“我是没有这个实力,可是你能打过刚才那侍女啊,为什么不追?先解决掉那侍女,再趁着白冰冰封的时候,杀了她,不就……” “好大的口气!”山谷中,传来一声冷笑。 第五章 冰封奇观 无名和鄂静茹闻言而动,只见一名黄衣女子领着先前的蓝衣侍女和其他一干年轻女子,已然出现在了谷口。 从白湖宫到这里,居然有如此快了? 看来她们已经建立了一道传送门,所以才能在收到讯息后,即刻赶到。 这里,毕竟是她们宫主被冰封的地界。 鄂静茹见又来了几名侍女,而且看样子都和方才蓝衣侍女的功力不相上下,顿时脸色惨白,但为了趁强,嘴里仍说:“有本事,单挑啊。” “哼!”黄衣女子冷笑一声,道,“咱们现在就是摆明了人多打你们两个,又怎样?识相的,刚才就该走了。现在么……” “你说错了。”无名道。 “哦?” “如果我们识相,根本就不会来。”无名道。 黄衣女子又是一声冷笑,道:“你倒颇有自知之明,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是啊,可惜我们并不识相,所以我们不仅来了,还绝对不会走了。”无名叹息道。 鄂静茹瞪着无名,道:“你真打不过她们?” 无名将鄂静茹往自己身后一拉,道:“硬打,是打不过的。” 黄衣女子闻言道:“现在要求饶也晚了。” 无名续道:“你说得对,就算现在你们要求饶,也已经晚了。” 蓝衣女子道:“笑话!刚才你和我也不过不相伯仲,现在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打赢我们这么多人吗?” 无名道:“所以我一直也没打算和你们打啊,只不过在刚才咱们说话的间隙,些微地下了点毒而已。” 对面一干女子和鄂静茹闻言都有些吃惊,一时不由得都怔了。 少顷,黄衣女子最先回过神来,试着运功,猛然发现自己果然已经无法提气了。 “这是什么毒?”蓝衣女子也已经发现了这一问题,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道。话一出口,立刻感到黄衣女子朝自己投来责备的目光,瞬间醒悟自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一问恰好暴露了她们真的中毒了。 鄂静茹难以置信地看着无名,道:“你?居然下毒?” 无名微笑点头,道:“嗯,这还是这个药王谷的药王曾经教给我的技能之一,那时候我灵力低,施毒还不太灵便,现在修为也到了一定境界,配合他的用毒法子,发现还蛮好用的呢。哈哈。” 鄂静茹露出鄙夷的神色来,道:“无耻。” 无名还是微笑着说:“对付她们这些邪魔外道嘛,自然无所不用其极了。如果太讲究方式方法,那我们俩过不多会儿就会变成尸体了。再说了,刚才你不还建议我杀了她们吗?我只是用毒让她们短时间内无法施展灵力,杀不杀,你自己决定。” 无名说完,迈步前行,朝山谷内走去。 鄂静茹见无名走了,倒是一愣,眼看无名快要转过山坳了,又看了一下眼前这些美丽的女子,鄂静茹抽出长剑,咬咬牙,终于还是一剑一个,将眼前的女子们全部杀了。 只不过,这些女子死的时候,都非常悲愤——能不悲愤吗?只因一时大意中了无名的毒,最后被个功力远不及自己的年轻女子像杀鸡一样杀掉,如果不是作者想要快速太监了次残本,想必怎么也还要大战几个回合,为宫主站好最后一班岗的。 鄂静茹杀掉这些女子后,飞快地赶上无名,随他一起朝谷内走去。 无名看了一眼鄂静茹滴血的剑尖,叹口气,道:“真可惜了。” 鄂静茹没好气地说道:“你说了,你的毒只能让她们短时间内无法施展灵力,一旦她们灵力恢复,那咱俩不就死定了。” 无名想了想,道:“那也不一定啊,那时候说不定我们都出谷很久了。” “嗯?” “啊,是了,刚才少说了一句,你把短时间理解为普通人的短时间了。其实我说的短时间,是指按照千年修真者的时间单位而言,几十年也不过是短时间。”无名说道。 鄂静茹又是一愣,半晌才道:“你这人,怎么这么……” “残忍?”无名笑道。 鄂静茹默不作声。 “做出杀人决定的,可是你。”无名道。 “她们本来就是邪魔外道,杀了就杀了。”鄂静茹道。 “能这么想就对了。”无名平静地说道,“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掉你。你是愿意被杀,还是杀人?都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那我当然是愿意杀人了。”鄂静茹道。 “这就对了。”无名道,接着叹口气,道,“然而我认识的两个女子,却是都选择了自杀。” “谁会这么傻?”鄂静茹撇撇嘴,道。 “谁会这么傻呢?”无名道,看着面前的冰柱,道,“一个是你的姐姐,鄂宛如,还有一个,在这里面。”说着,手指面前的冰柱。 鄂静茹这才吃惊地看到,冰柱里面有两个发丝鲜明,衣带飘飘的女子,一个紫衣宫装,一个红衣胜火。 紫衣女子似乎在全力抵御寒冷,不断试图融化身周的冰块。 红衣女子却是在不断凝固冰晶,每当紫衣女子身侧的冰晶融化,她就加力让已经融化的冰块再次凝固。 “她们……”鄂静茹道。 “一个就是杀死你姐姐的仇人,白冰!另一个,是我的师姐,杜鹃。”无名道。 “她就是白冰?”鄂静茹指向紫衣女子。 “没错。”无名道。 “她现在躲在冰块里,我们如何能杀她?”鄂静茹皱眉道。 无名看了她一眼,道:“妹妹,你还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现在不是她躲在冰块里,而是我们躲在冰块外啊。如果不是我师姐用禁术封住她,恐怕我那时候就已经死了。今天也不会带你来此了。” “既然不能杀她,你带我来,真是为了让我死了报仇的心?”鄂静茹道。 “不是。”无名又道。 “那你的意思是?”鄂静茹道。 “要杀白冰,只能使用冰火双剑才行。”无名道,“之前是我师姐配合我一起练剑,就是为了杀掉白冰,但当时我学艺不精,反而是她的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