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殉葬 - 千医百媚 - 寒非 皑皑白雪将掀了白布的殿墙覆上了一层的霜霾,寒色冽冽,冰刀辗转在气息里,化作了淡淡的伤愁。 天昭历十年,冬,北昭帝薨逝,举国哀。王宫里所有红艳喜事皆被搁下,王都上下被下令不许言笑出声,以哀悼先君之灵。 先君新殇,年约十八的北武帝登基为君,改了国历为天澜。为固国本,所有未诞下皇嗣的宫妃一律下令为先君殉葬。 初初听得玉珠说起此事时,身为太医院首席侍医的上官淳耳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唇,所有未诞下皇嗣的宫妃被诛杀,左不过是新君不想有那前朝君王一般的际遇,说得好听了那是为了先君殉葬,难听得,便是新帝怕后宫干涉了朝堂政事罢了。 不过,上官淳耳没敢提起一个字来。先君驾崩,宫妃又被下令殉葬,她是嫌命长了才会说上几句。况且,上官淳耳将目光放到了自己身子上头的衣衫上。 一身绛紫色的长衫官服,腰间束带,上印对雉章染花纺,头顶的小冠子还是漆纱笼冠,怎样看她都不过是一名男子太医,若非不是以女子之身无法中得太医院的举,她何需自裹了身子,着了这一身男子的皮。 她要是被发现了,新君一旨欺君就能灭了她家满门,虽然她家眼下里也只得她一人,但小命贵重,尚且要好好保护着。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上官淳耳回了神,朝着一旁的玉珠看了过去,只见得那小丫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 她微咳了两声,因着食了赤术,仙茅,桂枝等所制的药丸子,她的声线听上去要比一般的女子声线粗犷些许,“何事?” 玉珠等得急了,不由得哎呀了一声,好似对着上官淳耳撒了些娇,“上官大人,君上吩咐着珠儿来取药,您可别再耽搁了,珠儿的命可还在您的手里啊。” 得,是想得入神了,虽则新君下了令让着宫妃殉葬,但这是去赴死,又有谁会心甘情愿去? 这不,皇家常常干的事儿,全要赖她身上了。宫妃不死,自有药物进行作用,这是自古以来大伙儿心里都知晓的暗里事儿,她也得赶紧给配上了送过去。 “送药不还得下官一块去的么,放心,有本侍医在,君上怪罪不到你的头上。”上官淳耳在腹内咒骂了自己几声,若非不是自身作罪,她还需要对这丫头的撒娇回上两句维护之意?想想她自身就觉得恶寒连连。 上官淳耳麻溜地掀了熬煮药汁的壶盖,她忍不住地念了两声作孽,想她一介大夫,救命之余还得一并兼着夺取别人的性命。 她取了药案上头的小青花玉瓷瓶子,将那药汁给一并用了吸器装盛进了瓶子里,她这才对着玉珠扬了扬眉梢,俊秀的眉毛随动作而挑动,倒使得上官淳耳有几许风流少儿郎的势头,玉珠瞧了,不自觉地微红了脸。 “上官大人,就这一小瓶子够么?不肯殉葬的宫妃娘娘可尚有好一些呢。”玉珠不免有一些担心。 上官淳耳只是摇了摇头,内行看门道,与这小丫头也无需太多的解释,她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举凡是用了银针都探不出来的毒性,你说说够不够用?” 许是上官淳耳的表情太过于森冷,玉珠没敢再多问上几句,总不过是那些宫妃要服的,她问了也是白问。 北昭帝的陵寝四四方方的连绵着一圈的土地,巍巍山陵在陵墓后头高高耸立,仿佛要守着先君的威武之躯,九龙腾飞在墓铭上端,借着这密密的林叶显得有一些孤寂。陵寝凹陷在了地界下端,此刻陵门大开,透着黑漆漆地光彩,如同是张着一张大口似的。 大雪盖了周边的污秽,沁着鞋袜里却是阴湿寒冻得很,所有不肯就死的宫妃皆守在了陵门前痛哭,哭得梨花带雨,连老天爷都忍不住地想要跟着一道悲恸, 上官淳耳瞧得仔细,那陵墓的上头拥了一群的人,全身素白孝服,她没敢耽搁,这先君的陵寝一般人等是不许踏足,更何况,宫妃若不肯就死,何人着急? 她来王宫的日子并不算长,未有仔细瞧过这新君龙傲天一眼,也不知晓君上的脾性究竟是哪般。 ... ... 第二章 冷血新君 - 千医百媚 - 寒非 “侍医难不成也跟着一道殉葬了?”冷冰冰的口吻让着上官淳耳脊背生疼,跟着一道殉葬的话她可不敢再多听一次,她也不晓得这新君会不会一怒之下就将这话给付诸了行动。她不由得抚了抚自己的脖子,这才忙不跌地朝着那一群人挪动了脚步。 “微臣上官淳耳拜见君上。”上官淳耳也不敢抬头,这四下里只有带着刀柄的侍卫,连着临着君上跟着的人,都佩了冰冷的利刃,此下竖在她的额间上方,平白生了一股子的森冷之色来。 “上官淳耳?”声线里如同是冰冽梅花,低沉中连声线的尾音带着对她名字的疑惑。 上官淳耳心中一冽,连忙又朝着前头行了一礼,身为男官的规矩不若女子蹲身行礼,见着君上还得双膝跪地,她的膝盖生跪在了寒雪附着的地界上,冻得她的整个人狠是一颤,这般的痛楚她只当是忍下,况且,她不能朝着人言说她为女儿身不是? “微臣太医院首席侍医,上官淳耳叩见君上万安。”她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声,没敢抬起头来。身为下官,面于君王还得跪着回两应。 “让着本王久等的侍医,你倒是头一个。”上官淳耳微微抬了身,眼角间是一袭暗红色的衣摆,墨靴用了皮毛裹陈,上头还绣纹着八爪龙纹章印,威严如天,如同一柄冷冰冰的刀锋。 这一句话可是让着上官淳耳倒抽了一口气,君上的一席话可大可小,这样说来,只怕是会怪罪她一个大不敬。 她立时又紧着叩了几次首,“回君上的话,先君在世时,龙行虎步,素喜热闹,尚多有宫嫔娘娘的侍奉,微臣以为,若是一同送了宫嫔娘娘们去见得先君,对先君也是尽了微臣的一丝薄力。” 一声冷哼自上官淳耳的头顶披头盖脸地砸下来,她伏在地上,头首皆皆磕于地界上,眼下里她只得搬了先君出来,新君赐死宫妃是为前殿政事这话,她没那个胆子去说。宫嫔若是一个一个的就死,免不得有啼哭抓闹。 以她眼下里对这新君的言语相接,她可是瞧得明白,君上只怕是那冷血寡情之人,若是听得这些个闹腾,难保不会让她真的跟着殉葬。 “你倒是识得趣。起来吧,也好去尽尽你那绵薄之力。”上位君者,威仪冽冽,上官淳耳的背心都沁了一层的汗渍,被了寒风一裹,有一些瑟瑟发冷。 上官淳耳爬起了身来,低垂着头速去办事去了。一退出人群里,上官淳耳这才深吐了一口气,那气势力太有压抑感,让她半条命都给吓得进了土里。 “上官大人,您可还好?”玉珠瞧得上官淳耳伸了衣袖拭了额间的冷汗,她随即递上了手间的手帕子。 上官淳耳的脚心打着转儿,朝着玉珠摆了摆手,将袖口里头的瓷瓶子递了过去,“将这药汁化在温水中,送予宫嫔娘娘们饮下。” 玉珠打量了一番上官淳耳,只觉得上官淳耳的脸色发白,却并无不适之处,这才拿了瓷瓶子前去照她的话办了。 上官淳耳揉着自己的心口,这些年在宫内虽则没有太大的作为,但也算是平平安安地过了,如今碰上这新君,她那好日子,也不晓得还能过上好几日,若是让新君知晓她为女儿身,她不由得暗吐了一口气,刀锋剑影,她突然想要逃离这深宫,苦涩难捱,无以自量啊。 ... ... 第三章 封陵 - 千医百媚 - 寒非 玉珠取了瓷瓶子,将信将疑地按上官淳耳说的法子兑进了温水里,碧色的汁水一混进了温水里,迅速地与清水融合,玉珠想,八成这就是上官侍医所言的,连银针都无法探得出来的汁水了吧。 上官淳耳守在那一群人的后头,她大起胆子朝那人群里望进去,众侍卫前头立着那高位为君的男子,侧面如弯月,孤傲而又冷硬,镶金色冕旒上坠玉色流光玉,衬着墨色的发线光色璀璨。 这样大雪覆盖的隆冬天,未被上一件厚实的皮毛大氅,只就着一身的素白,瞧上去十分的单薄。 站在最后的侍卫微微偏了头过来,上官淳耳一惊,连忙将目光移了开去,她一丈量,自己身板虽则与玉珠算是稍高了一些,但与这五大三粗的男子来相较,总还是不够看的,她想着,若是这侍卫伸手将她一扔,就能将她扔好一些远。 声势浩大的殉葬之礼,在她的一碗提纯了的竹云蕈与毛头鬼伞之后的温水下,不多时,原先哭哭啼啼的宫妃们纷纷脸色开始发白,上官淳耳垂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绞着两根手指头。 这毒一下腹内,只怕是连神仙都难救了。她不由得觉着手脚有些冰冷,君上的一句殉葬,面容皎好,身形婀娜的宫妃们,就得一朝落得香消玉殒,就说她这一个女侍医都忍不住的觉着残忍。 真真是作了孽啊,眼下里悬壶济世这四个字倒有一些讽刺了。这些个宫妃娘娘们,有的,怕是连先君的面都鲜少见过。上官淳耳叹息了一声,若是宫妃能学着前朝那月娘的妖媚手段儿,哄得了新君的开心,莫说是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就是封为夫人也自是不在话下。 “上官大人,您那药效可真真是一绝呢。”上官淳耳的肩膀上被人一推,玉珠笑得十分欢畅,岂能不是一绝,竹玉蕈原本就是剧毒,再佐以毛头鬼伞的阴寒,饮下腹内经着血脉而流遍全身。 上官淳耳闪着冷眸望向了玉珠,她原本容色就秀丽,如今身着男装,俊秀中多添了好几分的肃冷,这样看向了玉珠,便叫着玉珠吞了吞口水。 这一场宫妃的殉葬,有何可笑的? 她取别人的性命来保全自己的性命,这事情做出来,上官淳耳总觉着心里难安。她的目光望向了那陵穴的当口中。 所有的宫妃因着她那一碗毒药纷纷口吐着白沫,整个脸,手,身体都沁出来一层的青紫色,不出得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的宫妃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黄土上,没有血腥气,没有哭闹声,静得让人几乎不忍再看。 “遵君上圣意,封陵。”随身在新君身侧的侍卫朝天倾喊,声线响彻九霄云外,上官淳耳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眼睁睁地看着宫妃就死尚不动意,封陵不就是掀了黄土直接盖了殉葬宫妃们所占的陵穴当口么。 身为宫妃时无时机得见先君真颜,先君薨逝就要落到被新君处以殉葬之刑,容颜残妆,尸身无处着身,怕是连她们的魂灵都无法安息吧。 上官淳耳退守在一边,君上既然事情已了,便是顾忌烟消,留在这里也是无以作用,况且,先君育九子,夺嫡之争可是异常的激烈,而偏偏先君久久又不立储,以至于众位公子的心里早有恨意。久占着位置,又不册立储君,摆在明面上头不就是先君只想将权势落在自己手上么。 想到此处,上官淳耳不免想起带她的那位老侍医,听着老侍医提过,先君体魄强健,并无任何病痛,为何会在过了不惑之年就患了气脉梗塞之症,不出得几日就薨逝了。而带她的那位老侍医自被带出了太医院之后,便再没有回来。 “宫妃的殉葬你身为侍医,可是功不可没。药效一绝,身为侍医倒也能下得如此毒手。”上官淳耳心里一顿,新君离去时于她身侧边停了脚步,她就知晓会有此一劫。 她不由得愤恨不已,君上的言外之意不正是说着这宫妃的就死与她脱不了干系么?赐死宫妃的人,可不是她上官淳耳,临到头了,倒成了她的不是。 ... ... 第四章 君上龙傲天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自觉君上是想要拿她开刀,将所有的罪过都给揽在她的身上,偷鸡不成反倒还蚀了把米。 “微臣为君上的臣下,食君之禄当为君上分忧,宫妃娘娘常居深宫之中,不能时常见着先君,去后得陪先君,微臣以为娘娘们当以瞑目了。” 君上行事最深不可测,虽则排行于九子之末,但却是最终夺得嫡位的公子。能以庶出无权的地位最终得位成君,就这份能耐,她在言语上就得小心了。 “本王倒不晓得你这一张唇舌竟能与言官相较高下。”声线尤其的冰冽,刮在上官淳耳的身上十分的生疼。该不会是她那一袭愤恨的话踩着君上的痛处了?她不由得想要哀嚎一声,她是吃多了生川乌中毒了么,竟然对着君上都这般的言出不驯。 上官淳耳双手平举交叠,朝着君上俯身行了礼,“微臣性子单薄,与当朝大人们的三寸不烂相较,着实有些不伦不类了。” 借着她举了双臂的姿势,上官淳耳将新君的面目瞧了个一清二楚。只一束发嵌宝紫玉冠笼在发际上端,穿一件暗红绣纹袍子,领子间还隐约有两条暗金线勾陈的龙纹,外罩着月白色的素衣孝服,束着修长的身子,如同九天神明般清俊。 就说面若青松英挺,鬓若刀锋裁剪也不为过。上官淳耳不由得大起胆子腹诽了一句,先君面若无盐,又出身不高,竟还能孕育出如此的公子。 九公子龙傲天的名讳约是听得老侍医提得过一两回,她过耳难忘,也就顺势记下了,没想到那个最不起眼的公子竟然能当得北周朝的新一轮君上。 上官淳耳看着龙傲天扫了两眼过来,立时将头首低到了自己的手腕处,那眼波,就跟小刀子似的,一片一片地削了她的肉下来。 她今日可是犯了大忌,言多必失,可她好似说得太多,对,就刚刚那句与当朝的大人们三寸不烂之舌相较,只怕是让自己都要踩上刀尖处。她不过是一个太医院的侍医,太牵扯到朝堂政事的话,君上可要动杀机了。 宫妃们的身子眼下还没有冷透,与君上的朝堂政事还未有明面上头的威胁,就被赐予殉葬,那她口上多有牵扯,想到这里,她的背心就一阵的发冷。 寒风吹拂,上官淳耳并未等到君上的责难,她的眼角一暗,那抹暗红色自她的面前拂开光影,却是越行越远了。 上官淳耳的身子一歪,刚巧被一旁的玉珠扶了手臂,“哎,上官大人,您可要仔细着啊。”她瞧了一眼玉珠,便是朝着她道谢,身子离得玉珠稍远了一些,男女授受不亲,她如今还是男子。 “无碍事,应是受了冬风,左不过有一些精神恍惚。”上官淳耳朝着玉珠举了手掌轻轻避开去了些,玉珠是君上跟前儿的人,她可还得仔细着应对。 多说多是错,多做也是错,她以后将更加当心一些,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新君的性子更难以捉摸。她擦了一头的冷汗,眼看着君上那一袭人的背影远去,这才长吐了一口气。 她抖了抖被寒雪沁湿的衣衫裤角,论及寒冻,连冬雪都未曾能及得过君上,怪不得宫内的宫人们常年来只低头做事,并不多言上两句。 ... ... 第五章 血腥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回去了太医院,饮了朱砂,六神曲,磁石混成的安神药,结结实实睡了一宿发了汗,这才好了一些。 治得了安神,还得除些她心悸的毛病。那殉葬的地儿着实不是人去的,去得一两回,只怕命都要丢在那里。 她还是老老实实窝在此处当她的太医院侍医,碍不着人事儿,也让人害不得她,多做事少去瞧人,总还是有出路的。她可不想要走上老侍医的老路上来,一心只为着先君,到头来新君逼宫,老侍医也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可世上的事儿总多有变幻,若不想招事儿,那事儿还会自生了脚掌前去寻人。上官淳耳捂了自己耳朵想要规避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小安子,最近脚力劲儿越发的怠惰了。” 那外头的声响稍轻了些,穿蓝灰色,头顶了白色绣字的顶帽,腰束了一条粗麻腰带的小内侍,掀了大红木门露出头来,“上官大人,小安子来给您请安了。” 上官淳耳索性也不理小安子,只拿眼角扫了他那双墨色短靴子,冷着哼了一声,转身又面朝着高立的中药材柜子思起过来。 小安子摸了摸头脑,上官大人这是怎么的,转身之前还特意扫了他的布鞋子,莫不是刚才他出来的动静太大,惹着了上官大人? “我的上官大人哎,您老若不吭声,奴才心里可没着没落的,是小安子的不是,大人您可别生小安子的气。” 君上点着名让着所有宫内当差的大人前去朝阳殿,若是少了一两个,被着师父瞧出来,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上官侍医虽然官职不高,但医术甚好,惹着了谁都还能算好,惹着了上官侍医,给他一盏茶里下些毒害的药,那他焉有命在啊。 “上官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小安子的前程还全得靠着上官大人呢。”上官淳耳暗下里骂骂咧咧了两声,小安子的前程与她何干,他不将麻烦带来给她就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只不过,深宫冷暖她心知得深,打狗还得看主人,不看着小安子的面,总还得瞧上几眼他那师父李元碌,那可是正儿八经从君上王府里出来的人,她宫内当差的身份怎么能够与之相比得去。 况且,小安子眼下还是太医院里的办事内侍,她总得想想这会不会是李元碌先在她这里埋下来的暗线。太医院可是维系着宫内贵人们的安危之所,谁又能不想来先占上几层的先机呢。 “小安子,近日里来嘴角越发的甜了。”上官淳耳朝着小安子哼了一声,并不与之再在此事上多牵扯,她自身总是不受教,刚还在自说着多做少说,怎的转眼间就给忘得一干二净。“怎的,你今日来得我这里,莫非是有事情寻我?” 小安子嘿嘿地笑了两声,眼里尽是谄媚,“总说大人心思缜密呢。师父刚才传了消息来,君上下谕宫内所有当着差使的大人们前去朝阳殿候着,这不,奴才急着进来寻大人了呢。” 上官淳耳的眼角一扯,前去朝阳殿候着?王后同着妃嫔娘娘位份的册立大典不是在三日之后么,眼下里急急地招了前去朝阳殿候着,也不知是有何事发生? “此事可不能耽搁,本官收拾下行装立时就来。”小安子朝着上官淳耳点头称是,俯着身退了出去。君上脾性难测,她可不能在节骨眼上去得晚了,否则的话,等待她的便是一场的血腥。 ... ... 第六章 杀鸡给猴看 - 千医百媚 - 寒非 她将桌案上头的药方子快速地整理妥当,再理了理身上新换上的厚棉绛紫色官袍,立时拔腿出了门去。 朝阳殿落于王都正中面阳处,殿脊朝天,每一处皆皆都能被阳光照着,以至于由了先君定名为朝阳。 琉璃的砖瓦上覆上了一层的雾霭,借了初晨的光色所染,混着纯白的雪身透出来五彩瑰丽的美景。朝阳殿正大光明门槛前,横挂了逶迤的朝阳二字牌匾,流金所绘,气势非凡。 众臣百官上得早朝的朝阳殿果然威严肃穆,耸立的阶梯上端立着身着深色绣纹袍衣,头顶八品顶瓴毡帽的侍卫,配了弯曲的刀身,倒显得朝阳殿透着无比的肃杀之意。 上官淳耳是来得过朝阳殿几次的,她四下里得望了几番,殿前宽硕的场上已经来了好一些官员,左右瞧得了几眼,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没有一个是她敢去打上招呼的。 太医院的医官们早已结成了一团相互说着话,她摸了摸自己的鼻间,自打昨日去给宫嫔们送了毒药去之后,这些个侍医们便是更少与她说话了。上官淳耳也不以为意,原本她同着那些男侍医们也说不上些话儿,她索性也没去上前理会,少说多做,方才是正道。 更何况君上遣了群臣,甚至是她这个小小的侍医都被叫上,这事情指不定是不好的,她一会可要跪得离前殿远上一些,切莫被君上瞧得不顺眼,一命呜呼了去。 她择了靠于殿门边缘的位置做为她的地盘,等会子君上来了,定是瞧不着她的,她也正好落了个空闲的地儿。 霹雳的几声鞭子响,叫上官淳耳收回了自己飘得老远的思绪,她立时端端正正地摆正了身子,朝着前端望了出去。 “君上临朝,跪。”内侍总管李元碌一阵的高吭吆喝,上官淳耳便见着一身暗红锦袍,外披细棕厚实皮毛大氅,头立高顶耸立王帽的君上由朝阳殿的正侧显了身影出来,她与着众官一同朝君上行了跪拜礼。 她离得君上稍远,瞧不清楚君上现如今的面色如何,但上官淳耳隐隐觉着,这事情怕不是那样简单。 不过,那与她并无太大的关系,君上若是要处置她侍医配药一事,大可不必等到今日,昨个儿就已经遣了侍卫将她给就地砍了。 上官淳耳站在众人之后,偷着空儿打了个欠,昨日她被吓得不轻,又没有睡得踏实,眼下里却是困意灼灼。好累啊,去见得君上一回,让她给吓得半死,整个人都接连着不好了。 “带罪臣上殿。”李元碌拖长了的尾音,让着上官淳耳的瞌睡给惊得不翼而飞,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什么?带罪臣上殿?她没有听错么? 自打君上登基,未产下王子的宫妃们已被下令殉葬,而朝堂之上据她耳闻,君上夺位成君之时,其他的王爷们几乎都被君上诛入下了狱。 而李元碌宣带罪臣上殿来,不就是那几位被削爵的削爵,逐出宗亲的逐出宗亲的王爷们么?她隐隐觉着,君上带着罪臣们上殿前来,是想要让着众臣们瞧着,连着王爷都要被诛杀,更何况是朝臣。 好一场杀鸡给猴看啊,甚是妙哉。上官淳耳眼角有些疼,君上铁血无情,昨日先君下葬封陵,她可是瞧着君上连一滴眼泪也没流,甚至,那嘴角明显还扯了一丝的淡笑。 现如今带了罪臣,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她现下有些明了为何君上会让宫内所有当差的大人都前来这里了,要做就要做得全套,毕竟王爷只有那几位,诛杀之后,便再也没有可利用的棋子了。 好冷。上官淳耳觉着身上引伸出来一丝的寒意,仿佛那刀锋也将架到她的脖颈之上,若是以后让着君上知晓她为女儿身,那可是欺君罔上,也不知她日后的处境会不会更加难堪。 ... ... 第七章 就地砍杀 - 千医百媚 - 寒非 果不其然,身着暗色的带刀侍卫两个带着一个,将先前与君上可谓手足相称的王爷们尽数押上殿前来。 上官淳耳前头的大臣们已然开始窃窃私语,她听得仔细,总不过是说君上冷血,也不知带着王爷们前来究竟是何缘故。 亲王们夺位失利,有些许的大臣们以往可还是亲王们的亲信幕僚,君上若不是太过于铁血,只怕是要君位不稳了。 虽则话是如此说,可上官淳耳还是觉着这一幕太压抑了一些,王爷们以往何等的意气风发,眼下里却是个个身着有些脏乱的囚衣,发际垂散在脸面四周,瞧起来倒是狼狈不堪。就连想要辱骂君上的话都隐在了风气里,只垂着头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罪臣大王子龙傲晨,二王子龙傲玉,三王子龙傲坤,四王子龙傲洪......”李元碌每念上一个名字,带刀侍卫便将人犯往着前头行了跪拜礼,上官淳耳缩着脖子,跟着众大臣一道未敢抬眼细看。 几位王子罪状连连,数十项罪责一并连罚,条条当杀,因此君上下圣谕,所有王子罪臣当着众百官就地砍杀。 就,就地砍杀?上官淳耳身形一晃,差点栽坐在地界之上。将王爷们就地砍杀可是没有哪一朝有的啊,这不合天下间兄友弟恭的礼数。 但是,上官淳耳放眼望去,官阶远比她高的重臣老臣们,尽数没一人敢吭气。这可是君上铁血冷情的当口,谁又会不想要自己的性命前去阻上一两句的。 那可是连自己的亲兄们,亲手足都能就地砍杀的龙傲天,是那个一手掌了天下间生杀大权的君上。 刀斧手鱼贯而入,举着森冷地刀锋让着人看上去胆战心惊。上官淳耳自知没那个胆色敢去瞧上几眼,昨日她已经被吓着了,可不想在今日还被恶梦所缠,打从刀斧手举起了刀锋,上官淳耳便就将打量的目光收了回去。 菩萨保佑,可不能叫她也沾上几层的恶运才好。她轻举了双手,将自己的耳朵给捂紧了些,但即便是如此,那挥着刀锋的声响却是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 上官淳耳常年替人瞧过病,深知刀锋划上血肉是何等的模样,眼下里那脖颈上头的血肉,怕是伤口上血肉翻飞,整个人头都给溅飞了出去。她喉咙一酸,那赤术,仙茅的药效仿佛又被激了出来,十分的苦涩难咽。 “本君登基之时,这些个罪臣尚且不安稳,还妄图动摇北周朝的江山社稷,今日就地诛杀,望上朝各官恪守本分,切莫学了这些个罪臣的下场。” 声线极为的冰冷,当下里所有的朝臣全数下拜,“君上英明,君上英明,君上英明。”三声大呼,响彻九霄天外。 罪臣之罪,左不过是落到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败字上,若是君上未有登基,于九王夺嫡之中失捷,只怕新君也会数出数十条罪状,将他给收押了。 自古想定人其罪有何难处,即便是莫须有又有如何,举凡是君上所定来的,何人又敢去推番言论? 上官淳耳眼下里终是得知,面目上头瞧出来最不具势力的,才是要留下心来的,君上未得其势,其母又是宫人出生,所有的人怕是未将君上放之在眼里,可恰恰就是这样的君上,才最终得到至尊君王位。 以至于,所有的王爷们在现下里被这个最瞧不起的弟弟就地砍杀,连尸身都无法以王子身份下葬,只如同庶民般被赐下葬。 ... ... 第八章 恩师薛尚书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一阵的血腥血在气息中无限地蔓延开去,未被着雪色所掩,令人连连作呕。上官淳耳从怀里摸了些香草,往着鼻息间轻嗅了一番,压了血腥气,这才好一些。 头颅被砍,身躯便再也无法完整。带刀侍卫神色冷清地将尸体接二连三地拖了出去,而这样残忍的一幕在朝阳正殿前所完成,君上坐于高位间,身上的皮毛大氅随意地搭在了王位坐椅上,竟未曾有过任何一丝的情绪起伏。 上官淳耳抬起了头来,瞧着君上离得她很远,但那笼过来的肃杀阴冷密密地离得极近,让着她的头皮都跟着发麻。 她一介侍医尚会如此觉得,那上得朝堂面着君上的群臣,只怕是腿肚子都能打上好几个转儿了。 “上官大人,请留步。”自朝阳殿出来之时,上官淳耳扶了一方的宫墙,一手揉着自己已然酸麻的膝头,有人在后头轻唤着她,刚刚君上已在众臣的面前上演了血腥的一幕,她的思绪已处在极度惧怕之间,被人如此一喊,她连忙着转了身过去。 却是当朝左陆尚书台薛明亮,也是她上官淳耳的引荐之人,她瞧了个清楚,立时双手抱了礼,“给恩师见礼,恩师还是唤学生淳耳吧,学生能有如此的位份,还要全靠着恩师引荐之恩。” 薛尚书上了些年纪,胡须透着些花白,一身的墨蓝镶竹边官袍,头顶单青章表乌纱帽,腰间悬挂的鞶囊带子间,是彩丝绢就的长方玉形饰物。他朝着上官淳耳走得近了一些,“上官大人,本官如今与你同为君上之臣,有些礼数切莫是忘于脑后之处。” 上官淳耳抱了拳回了礼,“恩师之言,学生受教了。”论及这朝堂上头的错综复杂,她那恩师才是深谙其道的人,如今被薛尚书一提起,她自当小心地记着此番话。 “昨日的事宜本官都是听说了,君上行事果毅迅决,你可要好好安守着自己的本份。君上如何行事,岂是我等肆意妄论?” 薛尚书的话让着上官淳耳打了个冷颤,这深宫之内她怎么忘了有多少的眼线布置,在君上跟前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注意着,而她,昨日还对着君上的话起了反驳之意来,想到此处,上官淳耳脸色有些发白。 “还望恩师教我。”看来,长日里待在太医院也不是个路数,有人要寻着麻烦,何需她自己去触上一层两层的。 薛尚书伸手拈了拈下巴上头的花白胡须,朝着上官淳耳点点头,虽则年纪轻了一些,做事难免鲁莽,但礼数上却是做得极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上头,上官淳耳做得让他有一丝的赞赏,对这个晚辈后生也多说了两句唇舌上的话。 “君上初登大宝,朝堂间尚有反对之音,多有牵扯进来,只恐有血光之灾,后宫三日后册立,太医院的位份岂不是更加举足轻重?” 上官淳耳恍然,后宫里多有宫妃患有症疾,那么,到后来若不是能够牵扯上有权势的一方,唇舌间便就会如同几位王爷那般的下场。 她不由得有些后怕,前番时候若不是她只是一介侍医,于君上朝堂之上没有过多的牵扯,眼下里只怕她已是一堆森森白骨。 “恩师指点之恩,上官淳耳没齿不忘。”她恭恭敬敬地朝着薛尚书躬身行了一礼,对恩师的这一番指点十分感激,若非不是恩师的醍醐灌顶,她只怕还要以自身想法来行事。 薛尚书扶了上官淳耳一把,有些语重心长,“眼中成迷,必已入局中。你年纪轻,凡事自当仔细着一些,深宫与往时不同,眼下里君上年盛,少不得后妃娘娘的进封,能不能保全性命,全在自身。” 上官淳耳点头告明了薛尚书她已知晓,恩师说得对,她来深宫并不算太久,先君病症太急,宫妃权势之上她尚来不及去探知,眼下里新君登位,一切事宜也得打算起来了。 “那不是上官大人么?”上官淳耳同着薛尚书漫走于长长的官道间,却是同走在前的太医院侍医付文春转回了头来,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 上官淳耳眉头一收,她与这些个迂腐的老侍医几句打不着一道上来,如今被付侍医这般一喊,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些老侍医会说些什么话出来。 ... ... 第九章 嘲讽 - 千医百媚 - 寒非 “给付侍医见礼。”她虽说是太医院的首席侍医,付侍医到底是有些年长,对待这些迂腐进了脑骨深处的侍医,作为有些年纪轻的她,还得不让人对她多生上一些间隙,叫人看她轻了。 付侍医回了礼,还同时对着薛尚书抱了抱双手,“见过薛大人。” 上官淳耳眼角在往着后头延伸,付侍医与她素无任何的交情,论及深谙后宫处事之道的人,她得小心地周旋着。 薛尚书朝着付侍医回抱了双手,“付大人有礼了。老夫尚有事在身,在此先行拜别两位大人,告辞。”临着走之时,他瞧了付侍医一眼,年迈老成,却一事无成,不见医术之长,反倒多添了好一些深宫内的风气。 眼下里对着上官淳耳的眼波里,便是年纪轻,经事少的成不了事。薛尚书不动声色,他既然已将上官淳耳带上了侍医的位上来,除却医者救人之理,为官之道也得习练起来。 目送了薛尚书大人步行于官道间的背影,上官淳耳拢着衣袖同着付侍医一道往着太医院的方位步行而去。 “上官大人如今在君上面前可谓是风光无限,一手乌头毒菇汤就去了娘娘们的性命,此番的医术,老夫着实佩服得紧。” 上官淳耳眉心有些生疼,付侍医如今的话说出来,不正正是指明了她动手除去宫妃娘娘们有悖医者之心么?可她如何能够辩驳得了两句,君上行事岂是她等侍医所惶论。 恩师之言还犹盼在耳,君上铁血,她若是再逞上几番口舌之争,到时候尸身挪了他处的人,还是她上官淳耳。 “付大人,您是前辈,上官淳耳怎么能在您老面前搬门弄斧。君上所决断之事,岂是我这小小的侍医晚生所能得见的?” 此时多说多是错,如今寒风冽冽尚不及君上的刀锋森凉,谁敢拿君上夺了殡葬宫妃娘娘们性命一事来说道。 “上官大人医术高明,如此年纪便得太医院首席侍医,只怕其间多善使些药材上的效用了吧。” 上官淳耳实是有一些恼怒,深宫别院待得久矣,便是医术的退步,善使钻心的擅增?论及同着付侍医的定力,她只得隐隐按下了涌上喉头的言语,迂腐,迂腐,这些个老侍医实是迂腐。 “付大人说笑了,淳耳年纪尚且不足,药材上的辩解在侍大人的面前实是无以相匹的了。” 付侍医闻听上官淳耳此话,却是停住了脚步,看着上官淳耳的目光稍嫌怪异,他见上官淳耳脸上风淡云清,半点没把他的话放入耳中,所有的定力也就此打了散去,他一甩衣袖,冷哼了一声,迈着大步自顾自地走了。 瞧着付侍医背着双手走远,上官淳耳暗暗翻了一番眼皮,同着宫内之人言说着实累人得很,不过是一场宫妃娘娘殡葬之礼,却是将她自身拖进了纷扰之中。 不过,付侍医的话却在上官淳耳的心头荡开了涟漪,这宫内人的眼力劲儿犹其的毒,她若是不能早些得知些消息,只怕钢刀何时会落到她的头颅之上也未曾可知,看来,她也得找上一些大树乘乘凉了。 ... ... 第十章 请脉 - 千医百媚 - 寒非 小安子被上官淳耳唤进医殿之时,发觉上官淳耳摆在雕花乔木实心方案上的书册子又厚了几层,“上官大人您这是作甚,案桌子上何故摆满了木简子,莫不是上官大人您也想寻那书中的颜如玉不成么?” 上官淳耳自一堆干药材里抬起了头来,熟悉着宫内事之前,她的医术却是不能怠慢,恩师之言犹在耳畔作响,倘若她就医不精,误诊出事,这宫内多的是人看她的笑话,况且,她眼下是太医院首席,又由着恩师举荐,一举一动绝对不可有任何的差池。 “安公公近日来也越为的勤勉,连书中自有颜如玉一说也是深谙其道啊。”她打趣着小安子,自打恩师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对着面不露形色上,她也学了一个十足十。 “上官大人却是打趣小安子了。”小安子在她跟前打了个礼,满面的笑意。“眼下里时辰刚到,君上昨夜在正阳宫批折子晚了些,今儿个有些胃口不佳。” 上官淳耳点点头,从案桌上递了一个小白瓷瓶给了小安子,“这里头是香夷水,如今风寒霜露重,极易患了病疾,这香夷水里的生姜,香薷,藁本,苍耳子,有益身子安健,温通经脉,断断不会被寒色所沁上几分。” 小安子眼睛里生了光,朝着上官淳耳告谢收了这白瓷瓶子。“还是上官侍医疼着奴才,奴才这就带您过去正阳宫。” 这香夷水可是个好东西,深宫里的哪宫奴才倘若生了病疾可是要被挪出宫去的,他虽则是在太医院任内侍,但也是个举重轻足的地儿,如今宫妃娘娘们还得明日行完了册封礼,若他因着风寒生了疾,怕是就此断了自己的性命了。 上官淳耳面上风淡云清,但心下里却是血脉翻滚,去给君上请平安脉,那可是重重之重。以往还有老侍医带着她去给先君请脉,那时她只不过是位学生罢了,眼下里,老侍医已故,这事宜也是落到了她的头上来了。 她心里是极不情愿前去正阳宫见君上的,那可是铁血无情的君上,倘若她行差踏错一步,可是要挨刀子的。 若非她是太医院首席侍医,她是断断不愿意的。如今君上胃口不佳,只怕脾性也是不见好的了。她一会可要仔细着一些,切莫学了前些时候对君上那般逞口舌之争了。 小安子收了上官淳耳的东西,也是尽心地带着上官淳耳前去了正阳宫。上官淳耳的身后跟着提着药箱的宫侍,一路低垂着头,不见说上几句话。 上官淳耳也没去多想,越到了正阳宫,心下就越如鼓雷连敲,瞧到了那一方暗色的殿角脊梁,守在外头的太监总管李元碌,一身暗蓝色的内侍衣衫,老远瞅着上官淳耳的身影连忙就迎了上去。 “哟,给上官大人请安了。”上官淳耳一把扶着李公公的手臂,没敢让李公公真的行了礼,李元碌的官阶可是比她要高上几层的,又是君上的内侍总管,见着面之时,还得是她先行见礼。 上官淳耳朝着李元碌微俯了身去,“李公公,下官是来给君上请平安脉,还劳公公前去通禀一声。”上官淳耳原本想塞些对身子有益的药瓶给李元碌,但没敢伸了手去。她可不能如同递向小安子那般,把药瓶子递过去,这要是让别人瞅见了,还指不定要如何说她呢。 李元碌面上尚泛着些笑意,一张红润的脸瞧不出来他的年数几何,倒有一些肤色光嫩,“君上尚在正阳宫批折子,上官大人稍待,奴才这便进去与君上通禀。” 上官淳耳点头行礼,“有劳公公了。” 她退了几步,抬眼送了李公公往着正阳宫殿门走,如今那正阳宫外侍卫林立,多有带着刀柄,让人心下恐生寒疾。 不多时,李元碌推了门出来,朝着她言说,君上宣她进去请脉。她没敢耽搁,拾了自己的官袍衣摆,连忙朝前走去。 ... ... 第十一章 心中生惧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提着心,小心地往正阳宫走,经过殿门之时,她瞧得仔细,那守在殿门外的侍卫目不斜视,个个没把她的出入放进眼里去。看来,他们身上的功夫只怕不浅,竟然能够瞧得出来她脚步沉重,没有半点的武艺。 踏进正阳宫里,入脚的是一方暗红色白团花棉绒毯,殿内中央燃着炭火烧得极旺的炭盆子,红炭噼里啪啦地响着声线,她低垂头打量了一番坐于软榻间正手握了明黄色折子的龙傲天,便是垂着头首领着身后的内侍弯了膝头。 “微臣太医院首席侍医上官淳耳拜见君上万福。”她领于先,朝上位者行了跪拜之礼。若是之前她未有瞧见龙傲天砍杀王爷们,眼下里不会如此低顺垂眉,心口生惧。 杀伐果决,若非是心思强硬冷情,那是万万不能面无神色。她俯身于地间,未等着龙傲天回上一句起来的话,是断断不敢动上分毫。 她心思翻涌不断,久久未有听到起身的言语,也不知是因着君上仔细瞧折子入了迷,还是想要给她点威严瞅瞅。她只不过是一介太医,跟着君上行事八杆子打不着边呢,与她做威严之理有何故? “微臣上官淳耳恭请君上圣安。”上官淳耳直起了身来,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生怕是君上未有听见似的,将声线提高了些许。 头顶‘啪’地透进来一声脆响,上官淳耳浑身也跟着抖了一抖,她暗里咬了咬舌尖,回回碰着这新君龙傲天,无端端地她就是气得极,她不过是来请平安脉,于君上的朝堂八杆打不着威胁。 “上官大人好大的官威,连本王都要给你礼让三分。”上官淳耳顿时浑身一颤,君上说这话的调子淡成了水般,无起无伏,无波无澜。 瞧她这记性,恩师教诲她面于君上之时,多要细想。得,刚从恩师那里得到的真传又还回去了。话从口出,如同覆水难收,如今听君上的口气只怕是要唤了来人将她给拖出去了。 上官淳耳紧着朝龙傲天叩拜了头首,“微臣不敢。天色霜重,多有寒冰气息沁体,微臣性命事小,但君上乃一代贤君,身子的安恙却是事大。微臣若不能为君上所忧,微臣便是死不足惜。” 项间衣领间耷拉下来的碧玉珠子尽数散在了绒毯上,她的手指碰到几颗,透了几丝冰冷出来。 “滚出去。”沉重的瓷盖被砸在茶杯间的声响,顺着前方就冒了出来,一道厉声自上官淳耳的头顶砸下。 她心下一沉,身子也跟着在发软,君上脾性难测,她可不敢再在此多有停留,这要是君上再起了杀心,她,她不得就成了尸首一具了么。 “微臣告退,微臣告退。”李无碌默着声送她出去,她忙不跌地往外头挪,连脚步都有一些虚浮,临着到正阳宫的宫门前还撞上了红木柱槛,疼得她连吭都没敢吭上一声。 “李公公,不与君上请了平安脉,下官实为的担忧啊。”上官淳耳使手在右臂上揉了一番,这一撞怕是又要发青,下去还得要拿青油抹一抹了。 方才委实是有些吓人,她句句都是指明君上为贤君,为何眼下那句却是不受用了,也不知是何缘由。 ... ... 第十二章 李公公的心思 - 千医百媚 - 寒非 李元碌轻搭了搭纯白色的拂尘在内肘间,瞧了一眼正阳宫的殿门,朝着殿间的阶台挪动了几步。上官淳耳瞧得清是何意,便是往着李元碌的地方步了过去。 “上官大人,君上初登得圣位,这几日伏案批阅折子却是忙得头未沾枕,我们这当奴才的,眼瞧着都心疼得紧。” 细声细气的声线在上官淳耳的耳廊里进进出出,她点着头,新君登基前,先君并未册立储君,眼下里君上砍杀了其他的王爷们已花去太多的时辰,朝堂未稳,尚还有外患在扰,自是燥烦之时,她果然来得不是时候, “原来如此。只是,君上如此劳累辛苦,咱们这做臣下的,也委实担忧啊。”上官淳耳心里极度的不如意,这李元碌既然知晓君上日日批阅折子,不朝她提醒两句莫不是在探着她能不能与其有交情? 果然不愧是君上从王府带进来的人,这弯弯角角的心思当真让人难以捉摸得透,她顺着李元碌的话接了下去,对于李元碌的心思她摸不清,只得从话由中询问一二了。 李元碌脸色未变,但语气有一些松软下来,“大人说得极是,如此还得烦劳着大人多走上几遭,容着君上缓和了,自当是会念及大人的好呢。” 她顿悟,这李公公原来是打着这般的心思啊,太医院于深宫之中地位中立,如今还未有妃嫔娘娘一并挪了进来,自是要在此时打算起来了。 这一心思与她之前所预料的如出一辙,既然李元碌递了这一阶台过来,她也就顺着走下来,况且,任何一处都未有这正阳宫朝阳殿里的消息更有价值。 “李公公说得是,明日封妃大典一过,还得烦劳公公多提点了。”她微微一拜,将这交情给接下了,无论是她愿意不愿意,也得承下去。 君上行事,她等臣子是万般想之不到,若不能在前朝有个瞧得清君上心思的人在,那她怕是如同蝼蚁,随时一命呜呼。 李元碌红润的脸上微微透了些笑意出来,识实务者为俊杰,与聪慧之人打交道,真真是省了不少的事儿。“大人却是言重了。” “李元碌。”一道冷色的语调搁着厚实的殿门透了出来,上官淳耳一想到刚刚君上拿这调子砸给她之时,腿脚就忍不住地打开了转儿。 李元碌心思敏锐,朝着上官淳耳微俯了身子,搭着拂尘迅速地往殿门走,脚步丝毫未乱,反倒多了一些明快。 举凡是身上带着些功夫的人,步伐却是多有轻快,上官淳耳长吐了一口气,朝着身后挂着木制药箱的内侍吐了两句话来,“走吧。明日再来。” 君上烦忧,不见太医是懒得听她费唇舌替自己周全,她默默记下了这一心性,察言观其色,作为太医院侍医,也得将习将习的。 回去太医院之时,她约摸是听得有人在她的侍医房内走动。能在她侍医房内走着的,她不用着猜,也是知晓是谁。 “那人参根怕是生了腿脚,自己个儿成精了。”她对着身侧的内侍打着趣,内侍笑着点头。 上官淳耳自内侍的手间接了药箱,吩咐着内侍自去歇着,她掀了衣衫下头的官袍衣角,踩着墨色的布靴步进了房。 “上官大人,尽拿珠儿说笑。”玉珠面容俏丽,一双墨色的媚眼含着些羞色,丹唇娇颜,裹着一身碧色的小袄,同色的冬褥裙子。 玉珠于侍女中容色也算是拔尖的,对她的心思她怎会不知,深宫内院遇上个对玉珠稍好一些,男子装扮清俊的,这丫头又岂会不动情,可是上官淳耳可没敢往哪处想,她为女儿身,那容色倾丽于她可是敬谢不敏。 ... ... 第十三章 白莲纹花 - 千医百媚 - 寒非 将药箱搁置在了桌案间,上官淳耳拢着自己的衣袖对玉珠的这身打扮丝毫没在意,“哪阵风把玉姑娘给吹来了,可是有何事寻找下官?” 玉珠整理好她桌案上头的书册子,手指绞着纯白色丝竹绣纹帕子,“瞧大人您说的,这是嫌玉珠碍着事儿了么?” 上官淳耳结结实实觉着骨头里有血脉停滞了些许,深宫里侍女多有寂寞空虚,被指给侍卫太医的比比皆是,这若是成了真,那她到时怕是麻烦会接连不断地上演来,能不能保得住性命还犹难其说。 “哪儿的话,玉姑娘能来这儿可是令太医院蓬荜生辉。”上官淳耳避重就轻,直接忽略掉玉珠脸上透出来的红润之色,她掀开了药箱,把箱里的药瓶子拿了些出来。 玉珠有一些雀跃,活泼的性子通通揽在了脸色上,上官淳耳也不说破,看多了戏册子,对玉珠那面色她也算是能了解到一二,见着有些心思的男子总是会较往常欣喜些,就拿女儿家精心的装扮,也算是在情理之下。 “明日娘娘们就将迁进王宫,过得了三日守丧期,君上的后宫也得充实起来了。珠儿瞧得仔细,那红艳艳的白莲纹花长制锦衣,可真真是好东西啊。” 上官淳耳默不作声,明日便是丧礼束结之时,红婚之事也得操办得起来了,君上正值盛年,服丧完了还不让君上动荤腥,那不是要让君上成了那清心寡欲的出家僧人么? 听得玉珠说起,她想着也得把有些药备下了,娘娘们身子虚,如今又是数九隆冬天,总是要先着手备着。 “是么,那可真真是好东西。”她回答得极为尴尬,白莲纹花锦衣她是耳闻过一两回,只晓得那绵滑丝制衣料间的纹花,是用了蜂蜡作的防染底纹,描绘出了花身,然后浸进靛蓝缸中染了色彩,最后置入滚水里浪淘,脱过了蜂蜡之后才形成的蓝白纹花。 白莲纹花布料做工极其的繁琐,如今又做了京城王都的娘娘们所用的料子,那做工必是更加绝妙精细。但,她这也是自己臆想揣测,未有亲眼瞧见过,所以并不能摆在唇间言说。 “明日里怕是又得热闹非凡,素白的日子过得提心掉胆的,眼下里也得多添点喜事了不是。”玉珠眼底里有了笑意,看着上官淳耳是胆战心惊,宫妃娘娘们进了宫来,少不了又多了些唇舌间的话,君上已是铁血无情,也不知王后,宫妃娘娘们是何种性子。 “话虽是如此,总得仔细着一些。太医院虽则是医官们所在之处,但姑娘还是少进来为好,以免毁了清誉,下回姑娘还是通传给了小安子为好。”她可没有那么多命陪着玉珠来周旋,这宫内指不定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她呢。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色叫着玉珠瞬时红了眼圈,玉珠微微咬了咬唇线,拔腿出了门去。瞧着玉珠的背影,上官淳耳只得连连摇头,坐怀不乱的人,不只是柳下惠,还有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女儿家。 ... ... 第十四章 君上的症疾 - 千医百媚 - 寒非 她劝了玉珠也是为了玉珠好,若是有一天知晓她上官淳耳是一介女儿家,怕是更加的受不住,还不若眼下里就叫玉珠知难而退,将她当成一个狠心之人的好。 “哎,玉姑娘,玉姑娘......”小安子进来之时,恰巧遇到夺门而去的玉珠,他紧着喊了两声,但玉珠跑出去的动作太快,只将他的声线转留在了寒风里。 上官淳耳只想要叹息,这宫内多的是长得俊俏的侍卫,多瞧得一两回,玉珠的心思也不会在她的身上了,君上铁血,她可不敢将自己置身于那风尖刀口子上去。 “上官大人,这玉姑娘是何缘故,奴才唤了她好几声都没瞅见玉姑娘回上一句。”小安子摸了摸头脑,万分不解玉珠刚刚那动作究竟是何原由。 对于玉珠的心思,上官淳耳没打算告之给小安子,内侍失了根,对这些个事情知晓多了,也不算是好事。 她摆摆手,由着小安子将疑惑埋在心头,只淡淡地将唇线微微上勾了一些,“瞧你跑得火急火燎的,待会子叫你师父瞧见了,又得念叨你几句。” 小安子定了定心,吞了一口气,这才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讲予她听,“就打上官大人您从正阳宫里出来,师父前去侍候君上,微听到了些君上的闷呼声,君上这几日接连批阅折子,身子骨可是吃不消,师父不敢怠慢,立时遣了奴才前来寻大人您前去瞧瞧。” 上官淳耳微微点着头,她去请平安脉之时就被打发了出来,早知如此,君上还不如让她给瞧上一瞧,也好过她大冬天的来回跑两趟。 但这话她也就是自己个跟自己个说叨,君上行事岂是她这侍医说道的,为君臣下,自当为君分忧,即便是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 “你快带我前去瞧瞧。”上官淳耳拿不清君上是何地方生了疾症,落枕疼痛,或是失虑过度导致头风生出也是有的,眼下里只有先去瞧上一瞧方才知病根儿了。 小安子也没耽搁,脚步生了风,师父交待得急切,他也是怕耽误功夫被君上怪罪,带着上官淳耳就直奔正阳宫而去。 上官淳耳领着背着药箱的内侍在小安子的后头跟着,汗水泠泠也没敢停了脚步,她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念上几句累极的话,君上为天,症疾便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正阳宫外已经有李元碌在外头守着,小安子只送了上官淳耳在殿外,便没再往着前走一步,非君上传诏,他可不敢随意跨进去。 “上官大人,您可算是来了,也不知怎的,君上批了折子,没由得就肩颊生了疼,奴才没敢耽搁,这才叫了小安子请了大人您来。” 上官淳耳点了头,瞧了小安子一眼,也不说破,“李公公快带我前去瞧一瞧君上。” 李元碌忙不跌地把上官淳耳往殿里头带,殿内静谥如常,君上的桌案前堆满了明黄色的折子,她瞧得仔细,君上正仰着脖颈由着侍女捶打着肩骨,玉白的额间是紧锁着的眉头。 ... ... 第十五章 落枕 - 千医百媚 - 寒非 “回君上的话,上官侍医到了。”李元碌弯着身朝着君上言说她已到了,君上没作声,上官淳耳便是往着前踏了一步。 “微臣上官淳耳叩见君上万安。”她掀了官袍衣角,朝着君上龙傲天行了双膝跪拜的大礼。 “起来吧。”声线清冽,少了最初的寒冰之色,应是生了病疼,君上才格外的要近得人情一些。 上官淳耳高呼了一声,“谢君上。”这才站起了身来,她瞧着君上的眉峰又往着里头拢了几分,忙从内侍的手间接了一方松软底垫。 “君上,请容微臣给君上把脉。”她弯着身,君上为君,她得先行询问过,得到君上的点头方才能进行把脉。 龙傲天抬手止了侍女的捶打,李元碌手脚灵便,迅速踱向了桌案间,将君上的文墨纸砚往着一旁微微挪了挪,给了上官淳耳搁置的地方。 “上官大人,您请。”上官淳耳低着头,双手将底垫置在了桌案上头,君上也没多言,伸了手腕抵搁在了软垫上头,手臂伸平,掌心向上。 上官淳耳掀了衣摆,皆皆跪在了地界上头,将叠合的雪白色锦帕覆在君上精壮的手腕上,血色的朱砂墨砚衬着纯白,嫣然美态,斯斯若花。 她定了心神,伸了手小心地搭在了君上的脉搏间,切脉象为三个穴位,寸口穴位于手腕后桡血脉搏起处,分了寸,关,尺三部地,掌心高骨处为关,关前为寸,关后为尺。 三指轻按在腕间,她仔细听着脉象之音,沉稳轻盈,每一声都十分的清明,她低垂着眼睛,搭在软榻一角的暗红龙纹衣袍就在她眼波几寸之处,离得君上如此之近,叫她连同呼气声都不敢太大。 上官淳耳收回了搭在君上腕间的锦帕,朝着君上缓缓地开了口,“回君上的话,脉象沉稳,并无大碍。只因天色阴寒,疲累过度导致的气血堆积,筋脉拘挛,落下了湿颈的毛病。” 她俯着身,君上长久批阅折子,也未好生歇息,自然会落枕,现如今稍动一些,颈,肩部实是刺疼得很。 “湿颈?” 君上回问的言语讶异,她微微朝着头前拜了拜,以身子的动作来回复君上的疑惑,“正是,也就俗称的落枕,原不是什么大的症状,君上平卧于榻,去了玉枕,微臣再开些祛病痛的方子,不出两日,方可痊愈。” 其实以药材或是去玉枕都不若以针灸效用来得更快些,上官淳耳没那个胆子敢在君上身上动针,那若是冠她个谋害君上的罪,就是她有几十条命都不够砍的。 “既如此,你便在此处写了方子,交给李元碌。”君上的一番话叫上官淳耳身子有些僵硬,这若是以寻常医馆里书写方子,当着病人的面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但这可是君上的正阳宫,桌案软椅皆不是她等臣子所能碰触的。 但对于君上的话,她没敢反驳,左不过是君上的意愿,能在哪里写,也不是她这个太医说了算。况且,君上刚刚登基,干戈载戢便是说瞎话。小心驶得万年船,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任何的差池。 ... ... 第十六章 念出声的方子 - 千医百媚 - 寒非 “微臣遵旨。”上官淳耳双手覆在了团花毛绒毯上,君上性子难测,她还是多做少说,领命而为吧。 “李元碌,带他去侧间的茶案写药方子。”上官淳耳负手立在君上软榻的另一侧,余光里瞧着那抹暗红色起了涟漪,越发的诡异难测。 让李公公带着她前去侧间写方子,不就是怕她暗下里跟了其他大臣们有牵扯,在方子上头动手脚么。 若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倒真可能会那么做。自古以来,多少君王是命丧在了中药草的手上,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眼下里君上如此做,八成在试探她的同时,还试着李元碌是否也忠心耿耿。 上官淳耳跟着李公公拐去了侧间,说是侧间,不过是隔着一方镂空木雕八瓣莲花的屏风,内外阻隔,却又相互所依,化实为虚,化虚为实。 屏风里尚有一方墨漆所染的实木桌椅,笔砚摆在木桌前端,齐齐正正的。正对着桌椅的是外雕双开海棠花,雪白水纱绢布糊在稿心棂子之中的花窗,光色对着那方桌案,连眼界里都光明了些。 “上官大人,您请。”李公公俯着身退在了一旁,吩咐了身后墨蓝长衣的内侍替上官淳耳磨了墨。 上官淳耳点头朝着李元碌道谢,这才一掀了官袍衣摆,就着墨椅坐了,只要是不在君上的跟前儿,她的心境才会静谥一些。担忧得多了,总是心累得很。 她挽了腕间的绣纹袖口,自笔架间摘了弗毫,她使了素手在毫间轻掸了掸,毛毫多用白兔,大管丰毛,胶漆坚密,草书笔悉使长毫,用毫在心正,心正则书正,君上所使弗毫自当是价值千金,万中拣一。 古法胎毫,也正正是她手中所使的一杆,她灵台清明,写得字来也是如同神助,“白芍,熟地各四钱,姜黄,木瓜,白芥子,羌活,葛根各三钱。” 她写方子有个习好,每写上一个字总会念叨一声,父亲在世之时,总是说女儿家心性静谥,落到她的身上,却多是活泼。 正阳宫无人打扰,安谥如常,她自当成了寻常写方子的太医院,字字顺畅,就连说话声,如儒风皆起。 搁了笔毫,她站起身,珠玉涤荡在桌案间,粒粒温润,声声清脆,她将方子递交到了李公公的手上,这才同着李元碌转出了屏风之外。 君上以手枕着脖颈,整个身子平躺在了软榻间,眉目间的轻皱已然平息,想来应是她的法子起了效果。 上官淳耳不由得抿嘴一笑,君上眼下里脾性已好转,她的命如今已无需要担忧了。她恭顺着复又低下了头去。 “君上,上官大人已书写好了方子。”李元碌手肘间搭着拂尘,两手间拱手将她所写的方子递呈上去。 君上听得响动,却是暗红色八爪龙纹王袍纹丝未动,眼眸未睁,只闷闷哼了一声,“熟地是何种药材?”上官淳耳只听着君上清冽的声线轻飘飘地荡在整个正阳宫里,左右回响。 ... ... 第十七章 熟地黄 - 千医百媚 - 寒非 熟地药材但凡是懂些医理之人,必会知晓是何种药材。君上博学为君,自应是知晓的。她也清楚君上何故会如此询问。 君上未瞧上一眼方子,能问上一句熟地是何种药材,兴许是在她书写方子念出声之时记下的,深宫人心叵测,高位为君者,便要更加多留上几个心眼。 上官淳耳抱了双手,却是微微行了一礼,“回君上的话,熟地也就是地黄,地黄分生地黄与熟地黄,熟地黄与白芍或是当归同用,亦能有补血疗效,而姜黄,羌活能破血行气,散寒祛风。” 药材上的效用,她却是熟记在心,恩师教导她,身为一名医者,必得恪守医官之德,切勿滥使了药草,误了他人的性命。 她的声线虽则用了仙矛,桂枝压制,但语调清脆婉转,字字珠矶。君上缓缓睁开了眼,将目光落到了旁侧的上官淳耳身上,“本王倒是头一回听得医官书写方子,还能念叨出声的。” “请君上恕微臣失礼之罪。”君上轻飘飘的一席话,叫上官淳耳方才放平的心思,又一次被提在了心口处,她书写方子之时,忘了这是君上的正阳宫,以至于不顾着君上的歇息而念叨了出声。 她连忙双膝跪地,俯身于君上软榻前,头首未敢抬起来。她眉头有些疼,君上若不将她留在此地书写,她何故会惹得君上龙心烦燥的。 “你,抬起头来。”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被放过的,君上喊了她抬起头来,莫非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么? 左右相较之下,她觉得还是保命要紧。头首一叩,上官淳耳慢慢支起了身来,将自己的容颜奉在君上的眼前,由着君上细细打量。 “年纪尚轻,还能领位太医院首席侍医。”上官淳耳瞧着君上将身子支了起来,那暗红色的龙袍离得越发的近,她的脸面上头都能感受到如兰的暖气遍洒,叫她差一些些红了脸面。 她年方十九,未有出阁便进了王宫之内,如今叫这样一位高位在上的俊朗男子瞧着,心思多少有一些翻滚。但君上一席话,叫她如置三尺冰寒之中,浑身打着抖。 “君上,上官大人一句去了玉枕的法子,就缓了君上的症疾,若是换作了其他侍医大人,怕是要多费上些时辰,奴才瞧上官大人的医术,却是高明些呢。” 一旁的李元碌弯着身替上官淳耳解了围,上官淳耳垂了头首,心里对着李元碌感激不已,若不是李公公的一席话,她这太医院首席侍医的位置怕就此当到头了。 紊乱的气息自上官淳耳的鼻息间窜了出去,治了人的症疾,还得小心着不被人砍了项上人头,夺了来之不易的侍医之位。 “说来,本王也算是亲眼见上过一回。吾之医,诚无逾大人。”字字锥心带刺,叫上官淳耳万般难以承受。 君上的言外之意,便是戳着她的骨头言说,这王宫内苑里,无人能及得上她的医术,太医院首席侍医没人比她更能胜任的了。 ... ... 第十八章 疼痛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哪敢再听得君上如此说,她连忙咚咚叩拜了几声,“圣主恩深何力报,时从天未望修门,君上圣恩浩荡,微臣食君之俸,必当竭心竭力报君上恩德。” 君上言语中素有刀锋之意,如今这一通话下来,就要让她自己言明着,她对着君上,是否如同说的那样,竭心竭力报君上恩德。 若是她没有做到,眼下里的这话,日后君上便是真正让她竭心竭力报恩了。 “圣主恩深何力报,时从天未望修门。”父亲在世之时,常常念叨着此句,君王之恩,做为臣子的,必得忠心报国,勿做了那奸佞小人。如今君上将她逼得紧了,她也只得照搬父亲当初之言来保全性命。 果不其然,君上便是摘取了她言中的其间一句,念出了声来。若是君上能够念得父亲的恩情,即便是她只是浅带了这一句,也自是能够活得下来了。 “好了,带着你的方子滚下去。”上官淳耳深吐了一口浊气,被李元碌带着,一道出了正阳宫。 临着踏出殿外之时,她原不想再在此多有驻脚,却是因着听到君上轻叹了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声线清明,不似寻常那般冷硬如冰,她鼻头一酸,险些堪堪落下了泪来,筋牵肉颤骨髓竭,肤腠剥错疮与瘕,疼痛却总是难以复加。 往事不可追悔,便只能打碎了牙齿混着鲜血一块吞了。她已无所依靠,凡事,必得要先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无论是谁,她已没有任何的选择。何况,这宫内君上手握生杀大权,她就是不犯,也不能不犯了。 “方才多谢李公公替下官解围,如若不然的话,下官就是十条性命都不够给君上砍的。”上官淳耳长吐了一口气,上位君王,总不过心狠。君上眼下又新登为王,铁血无情,真真是做得绝心到底了。 李元碌朝着上官淳耳摆了摆手,“君上初登为君,朝堂未稳,又有外患,眼下里狠心却是在情理之中的,还望大人别往心里去啊。” 她知晓,人性原本善,无奈置于纷争之地,亲王夺嫡,母位不高,左右是叫人瞧不起,还不如一上位就叫人看清明,君上不是那么容易叫人压制得住的。 “下官明白。眼下君上症疾未消,下官自会守着将药煎好,亲身送来。如此,还得劳李公公替下官在君上美言几句才好。”上官淳耳使了衣袖抹了眉间的冷汗珠子,瞧眼下这情形,君上怕是最容不得有人在他的面前造次。 李元碌俯着身同她回礼,“大人身负太医院侍医之位,君上的症疾还得有劳大人,咱们这做奴才的,总是要为了君上的身子着想不是?” 上官淳耳点头称是,朝着李元碌告别,这才领了内侍一道回去了太医院。李公公摆在明面上头的话,便是指明,若是君上有所差池,那么,等着她上官淳耳的,就是首当其冲地要被斩杀。 于此,她回去太医院,煎药一事还不能经着他人的手。否则,一旦君上损失分毫,莫说是她一人,只怕是与她有所牵连的人,都将被诛杀。 ... ... 第十九章 亲手熬制草药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接了药箱在手,眼望了一番医殿的殿脊,雪色覆了横梁,浸染了一片的纯白,她脸面上头的惊惧有些散乱,取而代之的,便就是落寞。 岁寒隆冬,禽鸟俱尽。 那一年的数九寒冬天,也是如同现今这般的雪色皑皑,那是一地的鲜红绽放,像极了御花园里正迎着寒风怒放的血红梅花,究竟是雪压低了梅花,还是梅花浸染了雪白,早已瞧不清了。 她一把抹了自己颊间的泪花珠子,自药箱里拿了方才的方子,坐在桌案间,毛毫沾了墨,方方正正地将方子重新誊写了一遍,撰写了名讳,盖了官印,吩咐内侍送去宫值处存了。 瞧了一眼大开,复又闭上的门沿,上官淳耳在室内的炭火上亲夹了两枚银炭,将暖热袅绕升腾起了一些。 打了水,将手洗了净,熏了香,她这才拿了方子前去了药材柜间取药材,白芍性苦微寒,在夏时与秋日采挖了,涤洗干净后,拿沸水煮了晒干,常时使用,便是置于了药材箱柜伸手即触的位置。 她一一取了药材,拿了油皮纸小心地包了,转身出了医殿。熬制草药一则要顾及火候,二则要顾及着不失了药效。 端去给君上的药,便是万般不能有所闪失。更何况,方才前去正阳宫时,君上那一席吾之医,诚无逾大人,真真是一柄钢刀悬在她的命门上。 药膳房煎药的多为侍女,瞧着一身官袍,面貌俊秀的上官淳耳一进来,纷纷起身朝着她行了浅礼,药膳房的掌事宫女见是上官淳耳,忙着迎了上来。“这不是上官大人么?大人有需要奴婢帮手的吗?” 上官淳耳微微一笑,谦和有礼,“怎的烦劳英姑姑呢,君上初得大位,为国事烦忧,我等身为臣下,不能替得君上分忧,眼下里唯有尽一尽微臣的一点绵薄之力。” 英姑姑点头连连道是,“上官大人所言极是。大人就用碧玉使的那一方药罐子吧,用得年月久了,药效也是不易被耗去一二。” 碧玉姑娘是药膳房里最为心细的侍女,与着英姑姑也走得近,寻碧玉用的药罐子也是为了不出差池。 她朝着英姑姑道了谢,深宫之内,奴才侍女自是会听得出言中之言,而这英姑姑来宫内的时辰远比她长,论及眼风识人,言中断义,怕是早已炉火纯青了。 药罐为底,她将配好的药材尽数放入,亲舀了清水让自己尝了,缓慢加进了药罐里,将药面都给浸满。 清水泡着药材需得二刻钟,而这二刻钟里,她得眼风不眨地瞧着,万不能有任何的差错,否则,李公公的警醒之言就得被成真了。 药膳房里暖热宜人,又有着些侍女说着话儿,时辰便好打发。眼瞅着浮箭漏里的沙子一点一点浸到第二个刻度,她才使了帕子将药罐置于了炭火之上,慢慢地等着它煮得沸腾了。 上官淳耳一边瞧着炭火的大小,一边使了团扇加些风,这药效总归还得是时辰熬制出来的,左右马虎不得。 “上官大人,小安子来了。”她的身边有暗影拂动,却是英姑姑带了小安子前来寻她。怎么?君上那里又出了事?她的心一股脑又卡进了嗓子眼里,吐不出,咽不下,去君上那里,总是不得好事。 ... ... 第二十章 沉香木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大人,您是太医,可是也得小心着自己莫着了风寒。”小安子个头小,却是机灵得很,瞧着上官淳耳正挽了袖口,脖子间也未有戴着皮毛护颈,忙不跌地叫她小心着自己的身子。 上官淳耳抬起眼,望了小安子,“可是正阳宫里有事宜?”坐于炭火炉旁熬制药草却是觉察不到冷意,倒是小安子前来,叫她平白打了个冷颤。 “还是上官大人您心思缜密些。君上方才午睡醒了,身子疲累得很,师父怕是君上会想起来询问汤药之事,得空赶紧唤了奴才前来,叫大人您早做些准备,莫是慌了手脚。”小安子弯着身回了上官淳耳的话,言语间十分顺溜。 还是李公公有心思,看来前些时候承着李公公的交情,现如今便是实用起来了。上官淳耳点点头,她得将药速速熬制好了送过去,切莫等着君上询问起来她还未到,那么,龙颜大怒却是自找苦吃了。 “我知晓了,太医院事宜繁多,你且先回去吧。”打发了小安子回去,英姑姑默着声去了别处,没敢在她那里多待。她也是知道英姑姑是为何如此,这可是君上的汤药,若是有些差池,怕会连累关系。 她站起身,拿了桌案间的朱砂陶瓷石碗,细瞧了一眼,见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将炭火间的药罐拾搡了起来,蒙了纯白色的纱布在药罐边口,无一滴药渣子倒进了石碗里。 雾气袅袅,草药的气味浓郁,迎着她的鼻息就迎面而来。她手脚麻利,取了食盒,将药味盖在了盒子里,朝着英姑姑告了谢,便才速速地跨了门出去。 她也没回去自己的房内置换了衣衫,提了食盒便往着正阳宫里赶,良药虽则苦口,也得温着喝,凉了,药效也就淡了。 说来也是赶巧,李元碌为难地跨出了正阳宫外,上官淳耳提着食盒快步迎了上去,“我的上官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一听得这话,上官淳耳便是知晓,君上已然朝着李元碌提及汤药之事。她点着头,“李公公,下官一得知消息,立时就赶来了,还好赶上了。” 李元碌也不多话,这幸得是他长年在君上的跟前儿,若非如此,怕他的性命也得跟着一并遭了殃。 “君上,上官大人来了。”踏进正殿里,暖意逼人,每一寸都将她的肤色上添上了几缕热气。 君上侧靠在了软榻间,桌案上燃了沉檀龙麝香料,顺着线丝般的路子钻入鼻息里,香品高雅,气息清香。 沉檀龙麝其积年老木,长年其外皮俱朽,木心与枝节不朽,坚黑沉水香,即沉香也。奇楠坚如刚,润如玉,香如蜜,沉香却生则色如墨,熟则重如金, 她钻习医书,闻得这香气,思绪原应如往常沉静了些,但眼下里,她提着自己的脑袋在掌心里,万般没了沉静。 上官淳耳垂着头首,将食盒搁在了绒毯间,双手抚了袖口,膝头一弯,呼了一声君上万福,便是头点着地跪下了。 ... ... 第二十一章 亲身试药 - 千医百媚 - 寒非 “起来吧。”她听得头顶间的声线少了些肃杀,只微微有一些冷意轻泛。除却君上症疾的疼意需得她前去瞧瞧,不假以他人之手熬制的汤药,怕也是君上有意让李元碌如此说了。 “谢君上。”闻得声,上官淳耳直起了身来,退到君上暖榻的一边。君上心思难测,没出声,她再不敢有所言语。 李公公瞧了一眼默着声,只盯着手心里黄皮折子的君上,忙着朝上官淳耳使了唇舌间的话,“君上,上官大人熬煮了汤药,放凉了却是失了药效,与君上您的症疾,百害而无一利啊。” 上官淳耳是懂得这一番话的含义,她速速地掀了食盒的盖子,将汤药的碗掷放在了君上的桌案间。 汤药气息袅袅,苦涩的味道在殿内蔓延,君上闷着哼了一声,缓缓地扣了手心里的折子,极淡地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神色淡然,半点瞧不出君上那眼波是何用意,上官淳耳左手握着右手,袖间的丝滑布料刮得她手腕有些疼。 “赖得人道有拣别,信任天道真茫茫。若此撩乱事,上官大人以为是天道短,还是人道长?”她瞧着君上单薄的唇线一勾,两手挽在了胸前,遮着绣了八爪九龙的王袍。眼眸里生了光彩,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看。 天道短,人道长,都非是她所能意料得到。况且,她也不过是一介太医,常年研习医书,却是对这些诗文股词提不上兴趣得很。 上官淳耳掀了衣摆对着君上跪了,“微臣不过只是一名侍医,君上所言却是高深了。”将烫手山药丢了回去,这答也是错,不答也是错,还不如一味的装了不明白。 “上官大人聪慧过人,本王倒是小瞧了。”声调平缓如常,没有掺半点冷硬之色,原来,不止是不答也是错,装了不明白是错上加错。“良药苦口,倒是不能辜负了上官大人的一片苦心了,是吧,上官大人?” 宫内之人总说君上年纪轻,心思总不若前几位王爷那般缜密难测,眼下里她便是觉着,这样子断章取义之人,也该要拔掉舌头,乱棍打死了。 人道有拣别,信任天道,不正正是指明,她,对于君上来说,是否是可信的。若是她做不到被君上所信任,那么,君上就会让她明白,什么才叫做人道长了。 她在心里微微叹息,君上做为最不得宠的王子,母亲又早亡,而先君王后早已薨逝,一宫之内,便真真是做到万人之上,无一人之下了。 大权在握,凡事都得以自行做了决断,这深宫之内,多的是先君身侧的人,总不能学了砍杀王爷那般,将宫内伺候过先君的人都给砍杀,君上铁血高压,却非是暴君,就拿着堵天下悠悠之口也是不能见血的。 既如此,能够成为君上信任的人,于她的立足也是有些好处。即便伴君如伴虎,但最危险之处,也是最安全之地。 “君上症疾,微臣煎熬汤药不敢假借他人之手,良药尚需得药温热之时进服,微臣一路走来,多是寒冻风吹,也不知良药是否已温热,君上,请容微臣亲身查看,以备能否还有药效。” 万般无奈,只得应下君上。上官淳耳也不等着君上回上两句,双膝未离着地,只直起了身来,双手端了搁在桌案间的汤药瓷碗,平举于君上跟前,这才凑在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喝了两口,在君上面前吞了。 饮完了药,苦味在她的口里散开,十分的难受。她将药碗搁回了桌案上,这才朝着君上告之,“回禀君上,良药苦口总是苦涩,却也疗效甚宜。” 君上眼波极淡地瞧了她一眼,好似重新打量她似的,“起来吧,瞧着你一路过来,连着衣衫都是穿着这般的单薄,不知晓之人,还以为本王常时苛责宫人。” 上官淳耳卡在嗓子眼的石子总算咽在了腹内,这一劫算是过了。从此往后,她对君上的药膳上得更加仔细了。 ... ... 第二十二章 慕大人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症疾,微臣不敢耽搁,若是君上身子不爽,微臣万死难辞其罪。”她退守在一旁,一席话说得慷慨起伏。这一来是表了忠心,二来她是表明君上要臣死,臣也绝无二心。 君上唇线轻勾,终是在冰冽刀锋之下辗转出了些许春色,连着脸色都是要和颜悦色了一些。“国事繁绕,本王可不想自己的太医也跟着学那言官那般,以死来铭罪。” 上官淳耳微微俯了俯身子,见着君上伸了手掌自桌案间将那碗汤药端了起来,雪白修长的手指轻抚在瓷碗的碗腹上,煞是好看。 君上仰了头一口吞了汤药,侍女递了锦帕过去,被君上接在了手指尖,在唇角四下里走了一圈。 “上官淳耳,名讳倒是易记。”君上这不是头一回唤起她的名讳,前一遭前去先君陵寝送药之时,君上便是将她给记上了。 想来,君上那日朝她言说身为侍医竟能下得如此毒手,目的的确是想要她的性命来善后。也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叫君上改变了心意,择选了她为信任之人。 上官淳耳不由得浑身一抖,退后了两步,身子弯得更加厉害,“回君上的话,微臣因着命里缺了水,才取得淳字。小些时候,父亲总说微臣顽皮,连姨娘的话都听不进去,便取了这淳耳的名。” 君上瞧了一眼上官淳耳,抿了唇线微微一笑,笑意如春光灿烂,整个正阳宫都跟着被照得亮堂了,“你父亲却是分外疼你。” 父亲是疼她的。但这话从着君上的口里说出来,上官淳耳借着光线瞧得清楚,君上的脸面上头分明有些忧思,若是不细瞧着,却是难以发现。 她常年习医用药,病症摸脉,面色端倪总是较他人细致一些,君上面上一扫而过的阴郁,分明带着些悲伤。 “微臣让君上见笑了。”上官淳耳收回了自己的眼眸,凡事眼眸中能够看透的,当着君上的面,却是不能说出口。 君上信她,是为了有一枚可用的棋子,若是踩着了君上的痛处,即便是失去一颗棋子也是不打紧的。 李元碌背对着正阳宫的正大门,门沿轻微响动了一番,他小心地微侧了过去,却是内侍小顺子打从正门轻手轻脚地步了过来,隔着李元碌的身子,将话朝着李元碌的耳廓边悄悄地说了。 李元碌打发了来报信的小顺子,弯着身将那消息告知给了君上。“君上,慕大人到了。”上官淳耳识趣得很,政事之前,是没她这个太医什么事儿了。 “微臣告退。”上官淳耳双手在自己的手间一搭,给君上行了礼,听着君上挥手的动作,拾了搁置在搁板间的食盒退出了正阳宫门去。 临着正阳宫大门,迎着上官淳耳的面走来一位身量同她一般高的大人,面容皎好,一身云纹浅白直裾深衣,同色的裹腿裈子,手腕间用了白缎轻裹,灰地菱纹腰带间束了一柄碧墨色的长剑,双手搭在其后,走起路子来分外英武。 这便应是那慕大人吧。上官淳耳同着走近的慕大人相视点了头,慕大人头顶绾着的墨黑长冠也随之而摆动了一番,多增了些儒雅。 ... ... 第二十三章 竟然是....... - 千医百媚 - 寒非 慕大人走得近了一些,那两道浓密斜飞的剑眉齐齐正正的,脸面上头尽是被风霜所沁的痕迹,上官淳耳瞅得仔细,慕大人外搭衣衫领间微露的肌肤上,还隐隐挂着一道被刀锋刮过的口子,想是年数长了,只留着明显的疤痕。 得之慕姓的大人,她倒是听过几位,其中不免有文官武将,如今这位慕大人腰负着长剑也未有着禁军侍卫拦了路,而且,那长年目不斜视的侍卫脸面上还有着仰慕的神色,她猜着,这位慕大人,莫不是就是那手握万千大军将印的慕阳,慕将军? 怪不得连这深宫禁卫都这般的面色,上官淳耳忍之不住,却是回头再望了一眼那修长单薄的将军背影,慕阳身轻如燕,竟能手掌天下兵权,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便真真说得是他了吧。 但是,上官淳耳长年习医的习惯又一次钻进了她的眼瞳,这位慕将军跨过殿门的步伐,好似有些奇怪。 男子在跨进殿门之时,前一只脚踩进殿内,后一只脚跟着进去会微微弯曲一些,有些时候还会听着骨头的声响,而这位慕将军,在跨进去之时,后一只脚明显是并着前一只脚进的。 她自己是女儿家,便是知晓,即便是在寻常人家的女子,走起路来轻盈微快,腿脚相跨并不会距上一大截。就算是常年仔细,在习惯间却是不容易轻易改变了去。 这么说来,这位慕将军是......上官淳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怪不过慕将军那衣领竖得高高的,瞧不到脖颈。 慕将军的胆子远比她大了许多,一介女子扮了男装,又是天下兵马的统帅,这若是被君上知晓了,下场也不知会不会更加惨一些。 上官淳耳微微摇了摇头,慕将军也真是不怕死啊。 瞧了一眼正阳宫上方的那方匾额,她默默地转了身,提了食盒便是往着阶台下去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同她几乎相似的人,今日所发现的事,她会混着口水咽了,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一丝一毫。 积雪覆路,她走得极为的小心,方才走得急,汗水珠子沁在了领间,寒风一刮,连她的背心都被风声轻巧地抚过,一阵的冰冷。 手掌着万千将士之印的慕将军都是那般的小心仔细,对于无路可去的她来说,就更加需得谨慎为营。 回去太医院间的路上,宫内的其他殿房有着内侍在整理打扫着,她正弯着身走得紧,却是玉珠领着身后一干的人等正缓缓地由远及近,玉珠手里捏着锦帕子,瞧着她迎面走过去,嘴唇微微抬了抬,终是没能说得出口来。 她缩着头,低着脸,迅速地往着前头走,也没跟玉珠打了个招呼,只当是寻常的过路人,走过也就算了。 上官淳耳觉着自己好似又有些作罪了,原本她就是要将话朝着玉珠说明白,眼下里不是更好么?只不过,她自己就是女儿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若是她眼下里不对玉珠摆了冷脸,指不定玉珠还会留着那般的心思呢。 ... ... 第二十四章 封妃大典 - 千医百媚 - 寒非 父母双亲之孝,全身着素白粗麻孝服,期满为三年。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现如今君上登基,守着孝期一月之期,封妃的典仪也是要办起来了, 君王为天,总不能叫着君上守着清冷的宫室待三年期吧,古之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况且国本巩固,则前朝巩固,左右宫妃娘娘们的事宜是不能搁下来的。 封妃,挪宫是必不可缺。因着孝期之故,君上却是下了旨意叫着置办司的一切从了简,凡事不宜铺张高扬。 晚间下了入冬后最大的一场雪,上官淳耳起得早,打开门外却是一片的银白,当着差事的内侍,穿着厚实,领着小太监在外张罗着打扫庭院。 今日是娘娘们挪宫的日子,虽则她身处太医院之列,但也同属后宫。自应是要前去正阳宫外候着,以便娘娘们册封之余,有何不便也好及时就医诊治。 君上为亲王之时,便已有正王妃,现下里,封妃也不过是拟了封号诏告天下,但即便是如此,也无人敢有所怠慢。 连她,在昨日也由着承衣司的张掌事遣了人送来锦服,一件墨蓝色云祥及脚踝符纹水袖长衫,长衫的领口镶绣着月白流云纹的滚边,腰带是一条墨色的缀玉腰带,虽则她在宫内的品阶不高,但官帽里也是蒙了上等丝制黑纱。 这是北周朝的一大盛事,举国天下也应是要同乐一番的,不过,礼法不可废,君上登基之时,是先君薨逝之日,所有锦衣华服的颜色便不得过于艳丽,择中取浅淡为最宜。 早间,她将送来的衣衫穿得妥妥当当的,连着素日里来常穿的淡白孝服也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想来,承衣司的人应是惯会识得峰回路转的,她没在意,既然君上信她,便就是她的福气,承衣司承君上天恩天德,无论如何,也是知晓这其间的弯弯角角。 领她前去正阳宫的内侍是小安子,一路走来,见着各宫室殿外的积雪已扫得干干净净,有了人气的屋子,在眼瞳里瞧上来,也是要暖和了好一些。她带着提药箱的小内侍也没坑上几声,眼下里深宫之内人头越发的攒动,心思就必得要更加多上几个。 封妃之礼上,少了吹拉弹唱,多的,是一层蒙上了阴霾的迷雾之色,素白淡雅,冰冷如刀,刮在人的身上,是一阵的疼痛。 她站于了侍女内侍之后,领于身后数十名侍医的头前,能将前方的一幕瞧得仔细。身后的侍医未有人肯跟她说叨上几句,怕是前些时候付侍医已暗里跟其他大人通了气,再加之她出入正阳宫多次,总是叫他们心里不痛快的。 这些思绪在她心下里打了个转儿,也没多有在意,只要能够坐得稳君上手心里的那一枚棋子,其他的事宜,却是没什么打紧的。 “君上驾到,跪。”李元碌清凉的声线在她的耳廓里出了一圈,她便是掀了衣袍一角就地跪了。 ... ... 第二十五章 祁王后 - 千医百媚 - 寒非 借着她这地利之便,能够瞧到君上自正阳宫殿阶之上显了身形的一幕,她原就知晓君上人中之龙,眼下里君上一身孝服在外,里衬半露暗赤色五龙刺绣龙衮晚服,领间是同色的两条卷龙腾飞,下面显松花锦边绫花裤腿,脚踩墨色厚底赤舄步云履,华贵非凡,俊朗如星。 荡在君上如冠玉容色额间的玉制十二冕旒,发出了清脆的碰撞之音,君上原本盛极的俊颜,因着素白的孝服所衬,眼下却生生使得天色跟着多添了几股的雪虐风饕。 她身子一抖,君上刃如秋霜的眼波直直对朝着她的方向扫了过来,那波纹里涤荡的是君上似笑非笑的杀意,她垂了眼眸,并不想拿自己的小心肝去承受那强大的压迫力,太医就是太医,不过是一介大夫罢了。 冬风沾了积雪的风姿,沉沉地从殿前一扫而过,上官淳耳眼角一疼,瞧着抵在地界上端微红的手指,终是落了一滴泪珠子下来,沁进了霜雪之地,转眼被冬雪所覆。若是父亲在世,瞧着这一朝国泰民安,光谥安宁,便是高兴的吧。 君王为天下之君,手掌性命生杀之权,以处置完臣工之时,可否会担忧史书工笔如何提笔撰写?可否会清明何是对,何是错? 终是她无言可回之得两句的,顶着大罪之身,满门沁血之痛,又如何能够去更改之一二了呢? “君王寅绍丕基,春秋日富,允宜择贤作配,佐理宫闱,以协仪而辅君德。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上表天恩兹为王后之尊,与君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唯祈氏德冠口,乃可当之,今王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李公公的声调高低起伏,从正阳宫的宫门直达了九霄云外,上官淳耳抿着唇线未有吭声,襄王妃祈氏,是当朝丞相祁元之女,君上未及君王位之时,便已是王子王妃,如今册为北周王后,冠为娴懿,意指娴德美好。 如今的祁王后只身穿了一身素白的裙衫,连同头饰间的珠钗步摇也只隐隐穿了一根碧玉簪子,帝后原本就一体,王后如此一来,也博了一个好的名头了。她垂了眼眸,王后面容净白,未施粉黛,秀丽的眉头间,微微起了些涟漪,色彩却是并不好,想来,身子怕是有些微恙。 王后被赐住了延福宫,她心下里暗暗记下了这殿名,往后这去的次数怕是不少,北周朝最尊贵的两个人,得罪任何一个,往后的路子就只能以鲜血铺就了。 况且,这位祁王后虽则身子有恙,却还能将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君上铁血无情,祁王后在手段上只怕也是不会逊于他色。 君上登基为君,不就是表面瞧上去未有一丝一毫的威胁么?这位祁王后,怕也不若表面上那般的纤弱多舛了。 册封大典已被君上下了旨意从简,前头她还能记得下娘娘们住的宫名,越到后头,闻听着李元碌念着旨意,思绪也是跟着散乱了,也未能全部记下。也罢,太医院里自有宫值勾画了殿名之地,去哪处一瞧便就能清明。 ... ... 第二十六章 王后的咳疾 - 千医百媚 - 寒非 封妃名义间上册了封号,圈了宫殿不过而而,但后宫权势下放,便是由着王后得凤印宝册摄六宫事。 她跪拜在后,耳廓灵敏,方才祁王后册封之时,微微有些轻咳,虽则声线不大,她居在头一排,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刻意压制,逃不过她行医济世之人的耳朵,祁王后那面容上头的惨白,并不是因着光彩的反衬,而是身子里虚弱之过。 是体质感染了风寒引出的咳疾,还是因着食量过小,导致的气血亏空,这得她亲眼瞧过方才能知,可即便是如此,用着药草也能够减轻王后的苦痛。 天下名医何奇多,何况祁王后身份尊贵,奇珍异材必是能轻易寻得,而王后却还依旧是如此的模样,怕只怕,其间还有她猜不透的曲折在里头。 上官淳耳抬首望了一眼立于君上身侧的祁王后,炭笔勾勒着极细长的罥烟眉,如一缕缕袅袅清烟轻柔地舒展着,眼瞳里愁思如注,泪光点点,王后原就身子虚弱,素白锦缎裹着纤弱的身子,仿佛一阵冬风拂过,就能同着云雾一般腾风而去。 深宫之内美人总是不少,殉葬的那些宫妃娘娘们哪一位不是姣花照水,芳菲妩媚,但如同祁王后仿若仙嫡临世的,却是甚少为见。 若她为男子身,瞧着祁王后这般,凡心也是会动上一动的。只不过,她为女儿身,对娇弱美人倒是入不了眼了。父亲说起过,他的女儿比起男子也是不遑多让,于此,却是说中了她的心思。 封妃大典共册王后一位,夫人,美人,采女等宫妃数十位,姓氏她也记得不全,只默默把延福宫三个字刻了个清楚。君上的正王后,总是要留心着的。 自古嫡妻王后便是华贵非凡,身份无匹的,夫人位份再高,那也是侧室,为君之侧,便要处处受人压制了。 这挪宫之礼下,怕是有风波渐渐爬起了。恩师教诲过她,君上后宫之人,牵动着前朝动荡,若是行差踏错择选有误,到头来会误了自己的性命,于此,她更加要小心应对了。 君上为亲王位时,就有这般多的女眷,眼下里君上身子病疼,怕也与此有关了吧,她暗下里腹诽了几句。但是,病疼还得她这个腹诽之人去医治,也不知是否如同佛家如言的,因缘际会,因果轮回。 太医院的宫值里,她将上一回的方子又誊写了一遍交了上去,左右君上那里还得她走上一遭,君上的症疾好得快了,她的命也就保住了。 “上官大人勤于医术,倒叫咱们这些老侍医颜面无处搁放了。”她等着宫值之时,身侧里步进来的是同着付侍医走得近的姜太医,医术她不知如何,但比她侍医之位,只是太医的身份,就这份能耐,也是不足为惧了。 她微微侧了身过去,姜太医的下巴间还留着几缕山羊胡子,面上的褶子四下里绽放着。“姜大人说笑了,本官忠君守职,自是为君上分忧,若是姜大人想要本官教习一二,下官也是能说叨上一些的。” 姜太医抿了唇线,朝着她冷哼了一声,“上官大人官威甚大,下官眼下里却是瞧得清楚了。” “哦?姜太医医术甚高,本官也是瞧得清楚了。”她抿唇一勾,她上官淳耳堂堂一介太医院首席侍医,如今又是君上所择选的信任之人,无论如何这位份都是她冒着性命之忧一手挣来的,听人说说风凉话,却还是不入于耳里。 ... ... 第二十七章 幕下之臣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大人如今于君上跟前成了红人,幕下之臣下官便实是做不到了。于此,下官委实不敢高攀,告退了。”姜太医似笑非笑地上下她打量了一圈,终是将不堪的眼眸落到她的面容前,扔了药方子在宫值的桌案上,甩手走了。 幕下之臣?上官淳耳实在是气极,那句不正正是指明她上官淳耳面容皎好,做了那籍孺之类的人么? 这些个迂腐的老太医,医术精明,脑子却是倒不了几个转角来,当真是活得年数久了,越活越回去了。 高祖有籍孺,以婉媚贵幸,与上同卧起之,有疾卧禁中,诏户者无得入。 入幕之宾者,即之龙阳,余桃之癖也。 许是真气得极了,从宫值处出来,她却无端端地引声发了笑意出来,君上正值盛年,宫妃成群,又目若朗星,峨冠博带,区区男宠在眼下是成不了事的。 况且,男宠男宠,那也得是有容有貌的男子啊。断袖之癖扯上她这个女儿家的身上,便是有些说笑了。既如此,她也没什么可气的,随别人如何去说,清者自清,在君上的跟前没见他们敢那般说的。 话头戳着脊梁骨,但君上的药,还得是她亲自去煎好,总不能说她怕人说闲话而假手他人吧,性命最重,其他也就不足为提了。 这一回,她自己提着药箱,身后的内侍提着装盛着汤药瓷碗的食盒跟着,小心翼翼,话也不多。上官淳耳倒是有一些对这内侍起了赞赏的心思来,谨慎有余,胆量充足,她起了个心思,开口询问了内侍的名讳。“本官刚就任太医院首席侍医一职,事宜匆忙,却是未有来得及细问过你的名讳。” 内侍微俯了俯身,自是晓得上官淳耳问这一句的缘由,唇角灵便地张口回了话,“奴才家里未有识字的人,进了宫里,便是由着置办司的人取了这个小李子的名。” 小李子。上官淳耳点点头,细细地记下了,“小李子,我记下了,你在太医院当差,本官又是就医之人,未有什么赏你的,便只有这一些拿不出手的药材能治治些寒疾了。” 上官淳耳从怀里摸了一个蓝色瓷底的小瓶子,朝着小李子递了过去,小李子没接,只恭恭敬敬地朝她回绝了,“大人心慈仁厚,太医院之中心思正直,奴才能跟着大人便是奴才的福气了。” 她微微一笑,方才在姜太医那里的不快也一同被打散了,一介奴才方能得知做为能信之人是为不易,何况君上以帝王之术择选信任之人,于此,她便是有些明白君上为何会一二再,再二三地试探她,甚至不惜要夺取她命来胁迫了。 “左不过是治寒疾的药材,于身子却是有益,若是你生了风寒,本官还得替你诊治不是?”小李子弯着的身子更俯下去了,上官淳耳是知晓深宫里的奴才终年被当作草芥,能有人医治病症可是求都不敢求的,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小李子这才接了药瓶子过去,借着她转了身子过去之时,却是偷偷拿了袖子抹了抹眼泪。 ... ... 第二十八章 延福宫 - 千医百媚 - 寒非 还未有到正阳宫,从横澜长廊里拐了一个侍女的影出来,这侍女她识得,是同着玉珠一道在正阳宫伺候的玉翠。 玉翠不同于玉珠性子活泼,如同清水一般淡雅清永,裹了一身的淡白,瞧上去更加的清冷,上官淳耳客气的唤了她一声翠姑娘。 “上官大人安好。为免大人多拐上些路,李公公吩咐了奴婢在此候着您,君上眼下正在王后娘娘的延福宫,请大人随玉翠来。” 王后有疾,君上自会先去延福宫里,也幸得李公公同着她多添了几份交情,如若不然,她去了正阳宫怕是要扑了个空。 “有劳翠姑娘了。” 她点点头,带着小李子随着去了。往些时候,常来她跟前晃着的人,是玉珠,想来那日的一番话的确是伤了玉珠,以至于眼下里连传话都是不愿意见她。也好,想得通了,一切也就都放下了。 延福宫离正阳宫就错落了一道红墙,居于正阳宫的左侧,远远瞧着延福宫的殿脊要比正阳宫的低上一阶,是以喻着后俯于帝,尊君为帝之意。 原本正红朱漆的大木门,眼下里掀着一层的素白,将喜气一瞬时沁进了雪色里,连同着顶端悬着的墨色金丝楠木匾额间,也涤透着无以言说的孤冷。 上官淳耳理了理身上的官袍,自题着延福宫三个大字的匾下踩门而进,她这一进了延福宫的大门,怕是有些有心之人又要以小人之心,度她女子之腹了吧。 院门深深,正对着延福宫正大门的便是正殿翎礼堂,翎礼堂外蜿蜒着一弯横廊,廊上的柱子用了杉木所铸,怕被虫蛀蒙上了一层的绿漆,横廓的顶头两端种了两棵红梅树,迎着寒雪压枝开得分外艳红。 横廊直通着翎礼堂后的小园子,眼下里覆了白雪,但未有掩了耐低寒的重瓣银边桃粉月月红的风姿,月月红,冠为花中皇后,国色天香,遍种在这延福宫里,却是相得益彰。 月月红花姿娇绕,又能耐得住低寒高热,盛放极是顽强,想来这怕是祁王后最钟爱的花色了,否则,这满园子里,怎的开得这般的花朵繁簇。 不过,花开盛艳总得要有人懂得欣赏,像她这种,堪堪拿了月季入药之人,只默默地把月月红的药用暗背了一通,月月红味甘,性温,入肝经,有活血调经,消肿解毒之功效,实是一味女儿家所用之良药啊。 玉翠领着她穿了小花园的石子路,能够清楚地瞧见王后娘娘寝阁所在,寝阁分了东南两厢院落,正对着翎礼堂后的厢房间,隐隐有人影出入,她一路低垂着头首,那处迎春殿阁,便就应是王后娘娘所在的殿房了。 上官淳耳的眉心有些生疼,微上了些年纪的付侍医已候在了殿房之外,身后的内侍同提着药箱,瞧那功夫,怕是来给王后请脉的。 唉,总是自己找上的纷扰,她这个时辰过来,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的么,付侍医原就瞧不起她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首席侍医之位,如今她一过来,怕是真真正正地将她给记到心里了。 ... ... 第二十九章 自己选的路 - 千医百媚 - 寒非 玉翠并不知晓这一些,只恭敬地领了她在寝阁之外,转身往着别处去了。付侍医听得动静,转了头首过来。 上官淳耳眉峰的褶皱微微浅了一些,付侍医绷了褶子的眼角一动,她清楚地看到付侍医脸上头涌上来一丝笑意,笑容森冷,如同跗骨之蛆直钻进骨头深处。 “上官大人可真是巧啊。”付侍医唇线一扯,那挂着花白稀松的短胡须也跟着一块抖了抖。 巧?倒的确是有些巧,她为君上请脉,君上上哪位娘娘宫室,岂是她说了算的,何况这付侍医向来瞧她不惯,摆着这一张脸,提着这不善的口气,只不过是觉着她如此年纪便就能领位太医院首席侍医罢了。 她也不气,这世道若真是要气,还真是气不过来,就这付侍医跟那姜太医就能将她给气死,眼下里她也想得开,想来是因着她位份越来越稳固,又出入正阳宫得了君上的赏识,他们心下慌了,才处处瞧她不顺眼。 “可不是巧么,想来王后娘娘得知付大人医术高明,进得宫来便就召了付大人,说来淳耳也不过是沾了沾付大人的福气罢了。”她笑意盈盈,连同着这冬日里蔓延的白雪都跟着添上了几丝暖气,她年纪轻,肤色也好,走了这一通的功夫,身子上的暖热也腾了起来,这样一笑,反倒是令着人觉得她书生气息重,面目生得儒雅了些。 付大人比她年长,又长年居于深宫,自是能够将王后的症疾瞧得个明明白白的,她如此说只不过是瞧不上付大人这般不如意的心思罢了。 “医术再高明,也架不住毒药沁体,手下暗害,其中的根由,上官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付文春面上含笑,口下却是丝毫不留着情面,处处针锋相对也就罢了,如今还拿着她去送毒药的事儿来戳她的脊梁骨,上官淳耳银牙紧崩,正待要回了一两句,迎春殿里缓缓透了些许声线出来。“王后的病怎的一下子如此厉害?李元碌,传侍医。”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上官淳耳卡在唇角上头的话,终是没敢再吭出一两句声儿来,王后有疾,君上必是担忧。 迎春殿里垂挂着的棕色棉布帘子掀了起来,有暖意打着转儿地钻了出来,李元碌一身墨蓝内侍总管衣衫为底,外置素色麻衣的显了影儿,上官淳耳同着付文春各自往着后头退了一步,朝着李元碌行了浅礼。 “王后症疾犯了,付大人快随奴才前去吧。”李元碌的目光在上官淳耳的身上打了个转儿,面上没有任何的面色,只吩咐了付文春一道去给王后瞧病。 上官淳耳心下里是知晓李元碌是向着她的,面上是请了付大人进去,掌了她上官淳耳的脸,实是在给上官淳耳规避了不该惹的麻烦。 付文春朝着上官淳耳瞟了一眼,带着提起药箱的内侍同着李元碌一块进去了迎春殿。上官淳耳唇线一扯,将目光垂落到了自己的脚尖之上,墨色布靴上一丝花色纹路也未有,左右这路都是自己选的,怨怪不了他人。 ... ... 第三十章 没用的东西 - 千医百媚 - 寒非 位份要居得高了,除了要防着不从上头摔下来,也得要将自己的本事发挥到极点,否则到头来折损的还是自己的寿命。 “大人不气么?”许是周遭的气息太过于静谥了些,上官淳耳身后并不多言的小李子倒是先开了口。 上官淳耳支起了眼瞳,将眸光落在了小李子的身上,“付大人年岁长,咱们这做晚辈后生的,总要顾着老人家的脸面。更何况,若是气得多了,血气淤结,伤的还是自己的身子,多少是划不来。” 小李子抿了唇线,却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这才默默着退在了一旁,不再坑上一句。上官淳耳知晓小李子性子如此,也是由着他去,有些事情说得明了,总是无趣得很。 王后体弱,却从来皆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柔弱,但这又岂是能够对小李子说出来的,她又不是嫌自己的命长了,要做了那长舌妇人。 “啪。”一声沉闷的声响自迎春殿里透了出来,上官淳耳清楚地听得君上的怒气正一股脑的往着外头冒,她仔细地听着,唯恐被殃及了池鱼,引来祸端。 “没用的东西,本王养着你们有何用。上官淳耳何在?”一阵高吭的骂叨直钻进了上官淳耳的耳脉里,她心下一惊,立时掀了厚重的棉门帘踏进了迎春殿里。 “微臣在。”她一踏进去,朝着上位跪了,答了君上的话。她的膝头间沁上来的是一股的暖意,她低垂着身子,瞧得分外清明,这垫在膝头间满地淡白桅子花四抱角八宝祥纹地垫下的,八成就是那铺陈着的地龙了。 “臣妾福薄,可君上得仔细龙体,切莫伤了自己的身子。咳咳。”清清冷冷的调子间里还能听得见微弱的咳声,上官淳耳眼珠子在左右动着,君上发这一通脾气,怕是这付大人故意丢给她的。 “王后若是有一点差池,本王就砍了太医院所有人的脑袋。”君上的语气里满满的肃杀之味,一听得这话,上官淳耳清楚地瞧到付大人的身子一抖,有汗珠子滚落在额间。方才对着她时那一脸森冷的表情,眼下里却是这一副模样,上官淳耳心里万分的鄙夷。 “回君上的话,王后娘娘的症疾繁复,微臣年迈,医术不精,如今有上官大人在,微臣以为,上官大人医术精湛,必能治得王后娘娘的病症。” 若是上官淳耳的跟前儿有一柄匕首,她绝计毫不犹豫地戳了这付大人的心窝子,在迎春殿外之时,对她话中带刺,素有冷厉,这下君上要夺人性命之时,就将她给推了出去,将烫火山竽丢给她,付侍医可真真是心思打了几个圈子了。 祁王后的病症不难治,咳疾举凡能够治得其根只需用药便能治得好,祁王后之所以到眼下里都未有痊愈,只不过是不想这么快就好罢了。王后之心,诊脉之人皆知,谁又会去触那个霉头挑明。 君上杀伐果决,若是不能在君上的心脉之处扯些柔软,王后的位份又如何能够坐得稳妥。 “上官淳耳,你若不能解得了王后的病痛,那么,你这太医院首席侍医的位置也是该要换换人了。”君上砸过来的话又是那般的无起无伏,她心里狠狠地骂了付大人一句,真是混账。 ... ... 第三十一章 进退两难 - 千医百媚 - 寒非 既然付大人已对她摆上了一道,她也没有必要再顾着付大人的颜面了。从来她在太医院里低着做事,未有将这些摆进眼里去,如今下来,付大人倒是以为她好欺负了。 “臣妾原就身子弱,若是再连累了太医的性命,臣妾却是罪过了。”王后娘娘怎么肯在这时候被人将病给治好,这若是治得不好了,又何必在宫里令着君上担忧,说到底,王后娘娘还是想要以君上心中之柔软来稳妥王后之位罢了。 无论如何,君上原就铁血无情,能够逮着那一丝的柔软,也就能够站得稳脚根,摆得正自己的处境了。 “王后时常操劳,本王却是心疼你的身子如何。如今既然付大人都如此说了,本王又岂能放之这机会?”君上安抚的话从着上官淳耳的头顶窜开,叫她觉着自己几乎听错了。 这还是那位铁血君王么,怎么的口风里满满的都是疼惜之味。“上官淳耳,你来替王后瞧瞧病疾如何。” 得,还是那位铁血君王。只不过,分着人区别对待罢了。女儿家身子娇弱,总是要叫人多心疼些的。 “微臣遵旨。”她头点地磕了一番,这才站起身,自背着药箱望着上位之地步了过去,治病若是根治了,王后娘娘就会恨得她入骨了,而若是根治不了,君上就会夺了她的性命,进也难,退也难。 朝着上位之地挪过去之时,几步之地,如今却是分外的漫长,君上同着王后坐在暖榻的两侧,中间搁着四四方方的案桌,上头摆着两盏元青花瓷茶盏,纯白的暖气掀开了茶盏的阻碍,直钻了出来。 她一手提着药箱,心下里在做出思量,这一手也得来个不痛不痒,微微能有些疗效,又不至于全部治好,才方是上上之策。 将药箱搁在了地头上,取了软垫在桌案间,恭敬地请了王后娘娘将手搁在了上头,这才拿了雪白帕子搭在了王后的腕间。 王后的手腕极其的细,细得仿佛她一使着劲掐上,就能掐断似的,雪白肤色几乎要与着帕子相融在一起,上官淳耳跪着双腿把了王后娘娘的脉,她借着余光,清楚地瞧见王后的唇线微微勾动了一番,透了些诡异的微笑出来。 她把着脉,果然如同她猜想的那般,王后的脉象并未大碍,只是命门火衰,感惹了虚寒而已,微微弱弱似有还无,想必应是寻常所饮的药石稍少一些罢了。 这话虽则如此说,但她没敢提起一两句来,左右在腕间多耽搁了些时辰,她这才期期艾艾把白帕子拿了开去。 “如何?”君上俊眉一挑,面目上头倒真有些担忧,她不知道这是真还是假,只得退开了一步,不轻不重的回了君上的话。 “王后娘娘命门火衰,脾土虚寒,如今寒冻天色,寒气是极易沁进王后娘娘的体内,以致于造成了王后娘娘亏损肾经,久患咳疾。微臣无能,并无把握能够根治得了王后娘娘的病疾,但微臣定会竭尽全力替王后娘娘医治。” 她恭恭敬敬地答了君上的话,为求自保,她只得如此说,天晓得王后娘娘以后要如何对付她,这后宫里除了君上谁能比着王后娘娘的权柄大的? ... ... 第三十二章 拖出去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齐整的剑眉往着后头一扯,清冷地朝着上官淳耳哼了一声,终是没对她有所责令,只将放到她身上的眼瞳落到了跪在后头的付大人身上。 上官淳耳退在了一旁,只觉得君上移出去的眼瞳,多了一些她瞧不出来起伏的意味来,莫不是君上想要动动杀机了? “身为太医院侍医的位份,竟连脉象都瞧不出来,本王眼下里养着你,倒是浪费了百姓的口粮。来人。” 君上的一声来人,外头猛地进来了两名侍卫,那侍卫的腰间还配着一柄长长的刀鞘,颀长的身姿,有些肃冷的架势,于此,叫着上官淳耳想起那日将几位亲王尸身拖出去的侍卫了,面色无澜,表情森冷。 “将付文春拖出去,乱棍杖毙。” 杖,杖毙?可是将人的手脚束着,使了棍棒直直打成肉酱而死的刑罚?上官淳耳不由得一抖,君上可真是狠心啊,不过,她心里却是十分痛快,倒不是说她无情无心,只是这付大人老是于她不对盘,常常恶言相讥,就拿方才这事来说,付侍医已然想要叫她难堪。 付大人腿脚一软,万万没有想到君上来了这一手,当即连呼了几声,“君上,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君上。” 眼下里君上哪再会理上付大人那般的求饶,摆了摆修长的手,侍卫默着声将付大人拖了出去,付大人求饶的呼声越飘越远,临到最后头了,声响却是淡成了风声。 上官淳耳手脚冰冷,觉着有一桶混了冰凌的凉水自她的头顶倒了下来,满身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王后病疾,切不可太多操劳,凡事交给曲夫人去打理也就是了。”曲夫人?上官淳耳默着声守在一边,君上没唤她下去,她也没敢动,只得尴尬地低垂着头首,自顾着自个站了。 君上这话,明面上是为了王后娘娘的病疾,可说到底,这是在卸王后娘娘的权势。看起来,君上与王后娘娘之间,并不若她瞧上去的那般情义皆存了。 “臣妾虽则身子有疾,但曲妹妹身怀有孕,已是自顾不暇,若是累着了曲妹妹,却是臣妾的罪过了。” 权力下放,谁会肯?莫说是王后,就拿她在太医院首席侍医的位份来讲,要将她的权力下放,她也是不肯的。 “上官侍医的医术精湛,早点治好了你的身子,才叫本王安心。”君上的话一出,上官淳耳听得出这其间的意思,朝着上位的方向俯了俯身子,以示着君上的话,是为真理。 “本王还要回正阳宫批折子,王后仔细着身体。”君上像是知晓王后娘娘想要有话说,先提了要离开的话头,堵了王后娘娘辩解的言语。果然是君上,想要夺了王后的位份,动动唇线,便是叫人哑口无言。 王后站起身来准备送君上出去,却是被君上一手按在了肩膀上,示意她不用送了,“本王走了。” 上官淳耳瞧着君上在她身前顿了顿脚,这才带着李元碌往着殿门走,君上这是何意?难道说是想要她跟着一道出去?她也没敢耽搁,朝着向王后娘娘告了退,这才迈了出去。 ... ... 第三十三章 扫平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行事非是她等臣子能够随意臆猜,她俯着身,一直跟在李元碌的后头,方才她出门之时,明显瞧着王后娘娘那盛极的容色上头,勾陈的是一股子的阴沉。 后宫之事深不可测,恩师之言时常在她耳旁泛起,只不过,她觉着眼下里,宫妃娘娘们的行事她尚且捉摸不透,君上又择了她为信任之人,如此一来,她还不如成了君上的人,这保障之力,可要硬朗得多。 况且,君上连王后娘娘的权柄都要下放,再聪慧的女子又岂能比得过在这深宫里举步维艰的君上呢? 这一回,王后娘娘的如意算盘怕是要错打了。用着病疾想要套着君上的心,却孰不知,男子狠下了心来,万不输于她们妇人家。 身子没有好全,权柄也被人给拆了个干干净净的。王后娘娘怎么会甘心这般,而且以她的了解,只怕那位曲夫人也同样不是善于的角色,如此一来,这深宫之中,将掀起无数的波澜了。 “你倒是想得出神。” 上官淳耳心下一惊,她不知何时竟同走在了君上的后侧,连着李元碌都几乎与她并排走在了一起,她猛地吞了口水,想要跪请罪责。 “行了,眼下跪着跟谁看,方才在延福宫里,没瞧出来你竟也善出神。”君上不耐烦地打手招呼她别跪了,只用言语在她的身上狠狠刺了几个血窟窿出来。 “微臣不敢,君上乃一国之君,微臣万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她止了下跪的动作,但话头间一点没敢有所怠慢。 君上冷着哼了一声,背着双手缓缓地往着前头走着,上官淳耳吞了一番口水,忙不跌地跟了上去,君上言中之意并不完全,想来还有事情要交待给她。 “太医院不稂不莠,若是事事不能由你经了手去处置,只怕连本王都顾忌不到其间的曲折动荡。付文春一向与你言语相悖,如今他已去,其他的人也就不足为虑了。”君上面目上头一丝起伏也没有,侧着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对着她。 上官淳耳心中生了疑,她还以为君上真真是因着付大人的医术之过而处了极刑,原来君上却是早早就知晓太医院之内,付文春同她已然翻了脸,所以,才会在方才的当口处置了付大人。 虽则君上如此说只不过是为了替自己的处境去了阻力,但说到底,还是为了她的前程扫平了所有的不利。 说到笼络人心,行事缜密,君上怕是其间的翘楚了。一来处事上顺当了许多,二来,她上官淳耳便就踏踏实实地替君上办事了。 “王后娘娘病疾未愈,微臣想着,总得耽搁些时日功夫的。”她垂了眼波,却是在暗下里答了君上的话。 君上轻微的一笑,终是将身子面朝了她,“本王的确是没看错人。”她往着后头退了身子,只将眼波落到面前隐约闪着暗红色的龙纹衣摆上。 心思她忖度不了,摆在明面上头的话总是要说上一二的。 ... ... 第三十四章 早早洞悉 - 千医百媚 - 寒非 “病疾若无良药,良久无法痊愈。王后症疾,多用良药诊治,也好早早根治咳疾。”君上的话,叫着上官淳耳有些汗颜,君上已早早洞悉一切,怪不得王后的权柄会生生卸给曲夫人。 她回着礼,“王后娘娘身子虚弱,但微臣会尽全力根治王后的咳疾。”王后娘娘容色倾绝,就是她这名女子瞧见了,也由不得自己地钦羡,但,为何君上会单单忌惮王后娘娘,以至于给了王后娘娘无法对人言说的难堪。 曲夫人的位份仅仅次于王后娘娘,君上将王后娘娘的权柄下放给曲夫人,说到底头了,就是要让着王后娘娘与曲夫人之间起了嫌隙。 君上瞅了她一眼,“若是王后有所差池,本王就摘了你这颗项上人头。”上官淳耳缩了缩脖子,这一刀砍下去,血肉翻飞的,还不知有多疼呢。 “微臣遵旨。”她弯着身答了君上的话,那抹暗红这才转开了身形,挪着步伐离去了。上官淳耳眼瞧着李元碌在临走之时朝着她微微一点头,这才招呼了手底下头的内侍连忙跟了上去。 君上为刀俎,她为鱼肉,君上愿切,她只能愿挨,别无其他出路。连着发妻都能够算计,还有什么是君上所不能的? 她恭送了君上离开,这才抬了脚步往回走,刚走了两步,便想起小李子的手上还提着食盒,君上的药...... 如今怕也是冷透了,于此药效应也失了。算了,回去太医院再去熬煮一碗送去吧,王后娘娘的病疾她并不关心,但君上的病疾是左右不能耽搁的。 “走吧,回去太医院,君上的药还得尽快送过去。”眼望了一眼簇拥着离去的君上一行,上官淳耳招呼了小李子一声,掀了自己的衣袍也往着太医院去了。 太医院的付侍医已被君上杖毙,其他的人也正如君上所说的,成与不成,全要看她的了。这是君上给她下的一个试探,如是不行,她也会立即被换掉。 深宫之内,无论是宫人,内侍,妃嫔,医官皆皆身不由已,事事要看人的面色行事,稍一行差踏错,丢官事小,丢命便就事大了。 曲夫人能够得君上的宠爱,面容上头怕也是全北周朝数一数二的倾城之姿,册妃大典之上,她的心思全落到了王后娘娘的身上去了,对于曲夫人,只晓得她未及夫人位之时,已是王子庶妃,地位仅仅次于王后娘娘。 现如今,曲夫人身怀有孕,若是不出意处诞育一位皇子,那王后之位迟早也是要易一易主了。 小李子应了声,便一直跟在上官淳耳的身后,直到过了那长长的宫道,才开口同她一道言说,“大人现今是君上跟前儿的红人,这宫内之人,惯会识人眼风,大人可是要仔细着一些,切莫是着了他人的道。” 上官淳耳一手捏着药箱,朝着小李子看了一眼,却是微微一笑,“脓疮烂得太多,用草药又怎能根治?” 烂得太多,就得要动动刀子腕掉,否则会溃烂得更加深。 ... ... 第三十五章 宫值处动心思 - 千医百媚 - 寒非 “大人若是有用得着小李子的地方,奴才万死不辞。”好有胆气的一句话,上官淳耳眉头往着上面一挑,小李子说是家里穷,未能有爹娘替他取个好的名讳,但如今听得小李子说的这一番话,她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圈小李子。 面容淡白,若不是已被净了身,此刻那张秀气的容色上,怕已是男子气息十足了。能够说得出这一番话来,心思必不可轻易瞧得清楚的。 这宫内,谁人不是藏有秘密的。小李子不说,她也不会去问,左右都是人无法说得出口的感伤,说多了,心里也就极疼了。 “你若是去了,谁替本官提纳药箱?”她叹了口气,医者爹娘心,总是不能够见死不救,否则,必是会遭些报应。 想她,便已是报应不爽了。 一场宫妃娘娘的下葬,就将自己置于了炭火之上,人在做,天在看,她取了别人的性命,就要事事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来还债。 “是,奴才记下了。”小李子机灵,上官淳耳如此一说,也是没再往那上头多坑上两句。回答了一句是,便又是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同着聪慧之人说话总是无需太费些心力,君上明面上头说是要根治得王后的症疾,说到底了,能不能治君上不关心,会不会参与政事怕才是君上最关心的了。 君上症疾,又药草未饮,她还得重新煎制了送去。小李子守在她门边,等候她的吩咐。毛毫沾了笔墨,工工整整地将药方新撰写了一番,她这才带着小李子前去了药材房取了药草,“君上病疾,耽搁多了于龙体有恙,你将药草拿着药膳房煎好了送去正阳宫内,仔细着别让旁人碰了,否则你我的性命也就此了结了。” 要信任一人,就得让人心甘情愿,阳奉阴违总是有血光之祸。让小李子去,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注到了小李子的手上,这是她走的一步险棋,但她知晓,若是不这么做的话,迟早有一天她会心力衰竭,满盘皆输。 信与不信,全在于人的一念之间。因为她信小李子,所以想要试上他一回,以瞧得小李子是否也忠心耿耿。 小李子将包着药材的油纸接到了掌心里,有些不可置信地瞅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给看透似的。“大人,您这是......” “深宫之内,旁人心思难测,你是跟在本官身侧的司药内侍,我若是不信你,还能信谁?”她未有朝着小李子打着官腔,连着语气里都是有一些语重心长。 “奴才必不会置大人于炭火之上。”小李子诚恳地答了上官淳耳的话,得了上官淳耳轻微地点头,这才郑重地捏着药材包往着药膳司去了。 能不能成事,全在小李子的一念之差上。她眼望了小李子远去的背影,这才拿着方子前去了宫值处。 宫值处在听差处的院后,出了听差处旁的长廊,宫值处的门槛便就能清楚地瞧见,宫值处摆了好一些的案桌架子,上头密密地排着些书册子,她扫了一眼宫值总管位置前摆的听差册子,有心思打着转儿地钻进了她的思绪里头。 ... ... 第三十六章 姜太医的去处 - 千医百媚 - 寒非 宫值处的总管内侍姓江,名讳叫甚,她却是不知,只同着旁处的人一般唤他做江宫值,江宫值个子矮胖,一身素白的孝衣,打眼瞧着是她进了宫值处,立时自桌案间支起了身来,朝她行了一礼,“给上官大人请好。” 上官淳耳微微一笑,却是答了江宫值的话,“宫值却是客气了,下官前来递方子,烦劳宫值存下册子。” 江宫值接了她的方子在手,满面都是和煦的春色,“大人忠君守职,奴才立时就给您存下。” “有劳江宫值了。”上官淳耳侧身对着江宫值点头告谢,册妃大典之上于这些个宫妃娘娘的宫室上她未有记得全,也不知晓新挪进宫来的娘娘们性子如何,如今宫值处正巧有了答处,眼下里也好适时用一用了。 江宫值取了案桌后处的第二排架子上头的册子,将她新递上去的方子用了钢钉穿透,搁在架前存了,这才又快步挪回了案桌前,回了上官淳耳的话。 “大人说得见外了,君上身子康健,咱们这做奴才的总是要担忧着的,君上的病疾好了,咱们也高兴了不是。”江宫值手下素有耳目,付侍医总与上官大人不对付,君上便下了令将付侍医杖杀了,这下来,谁还敢对上官大人不敬的。 按着他们这些在宫内的老人儿们看,君上怕是对着上官大人有些抬爱了,否则君上怎地会将上官大人的阻碍通通扫平了呢。 “宫值说得极是,如今宫妃娘娘们入了宫内,总得是要上心着办事宜,若是见罪了宫妃们,咱们可是担待不起。”上官淳耳有些长叹地开了口,江宫值长年居宫内,必是能够懂得她说这话的意思。 “是。”江宫值朝着她抱了一礼,左右瞧了一番,见四下里的内侍正手头忙碌,这才凑近了上官淳耳的跟前儿。“方才听差处的大人们话头中,奴才隐约闻听得辰北殿的良美人又斥责了几位大人,说是为何身子怀不着王子之故。” 哦?辰北殿的良美人?宫内的女子繁多,她也记得不全数,这位良美人她一丝耳闻也未有听到过。“身子若是虚亏,怀不上王子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良美人娘娘也是心急了一些。”上官淳耳心下里主意渐起,这江宫值倒真会度时审势。 “可不是么,主子们的吩咐,咱们这些个做奴才的,也自当是听从,即便是拿了奴才们的性命去抵当,那也不过是主子们的一席唇齿上头的话罢了。”江宫值点着头,有些无奈。 医官行医济事,兼济着还得一并了解宫妃娘娘们的心思。君上登基不久,帝位还未完全稳固,如今想要怀上王子,实是操之过急了。 “宫内素有医术精湛的太医大人,若是能有些得力的太医去瞧瞧良美人娘娘身子,也能全全良美人娘娘的心思了。”上官淳耳轻飘地瞅了一眼江宫值,司马昭的心思,同她,同江宫值都是心知的。 付侍医见罪于君上,便是因着上官大人而起,如今去了付侍医,接着来的,便就应是姜太医。江宫值墨色的小眼睛围着转动了一圈,这才恭送了上官淳耳离去。 “宫值大人,除了上官大人的医术高明些外,奴才便是想不出谁能有这般的医术了。”宫值的小内侍瞧着上官淳耳离去,凑得过了江宫值的身侧。 江宫值侧着头瞅了那小内侍一眼,也未有说破,“你懂什么,若是宫值处有何差池,你个小兔崽子有几条命都不够砍。” 姜太医,唉,左右有些人是他吃罪不起的。 ... ... 第三十七章 砸了药碗 - 千医百媚 - 寒非 江宫值同着小内侍的言语辗转在了寒风里,上官淳耳搓了搓有些微红的手指,好冷的冬日,微雪轻飘,纷纷扰扰地自天空中坠落,跌到了地界,化成了尘土。 沿着长廊往回走,小李子已在听差处的前院里候着了,瞧那面色,倒是有一些焦急。上官淳耳没敢耽搁,小李子性子沉稳,喜形不露于色,眼下里四下张望,让着上官淳耳的心思被重重地提了起来,莫不是君上怪罪她渎职了? 小李子急着凑了上来,上官淳耳眼风一抬,朝着侧面的听差处瞧了瞧,小李子会意,跟着上官淳耳往着前头医殿院走了过去。 听差处太医众多,难保不会隔墙有耳,一踏进医殿的院落里,小李子张口就吐了话出来,“大人,出事了。” 出事了?这言语急切的,上官淳耳一手摸着自己的脖颈,仿佛她的命也就此被人扼住,吐不出气息来,“出了何事?” 小李子深吸了一口气,将气息稍微稳了稳,这才开口,“奴才照着大人的吩咐前去给君上送了汤药,在正阳宫内碰着了来送加急文书的李大人,李大人将手里的折子给了君上瞧,哪知道君上生了好大的一通火,连同着药碗都给砸了,四下里都溅开了药渣子。” 砸了药碗?君上久居宫内,自是不会轻易被挑到怒气,如今砸了药碗,还当着内侍的面儿,这次怕是真的动了大肝火。 “你可知君上是因何而生了怒意?”上官淳耳细细地琢磨着,以她的思索,怕应是与着政事有关系。 小李子摇了摇头,“却是不知,李公公和奴才都被请了出来,连进去伺候的宫人也被君上给赶了出来,如今只有李大人一人候在正阳宫里头。” 上官淳耳正待要再问上一句,外头隐隐传来唤她的急切声线,“上官大人,上官大人。”那声线,有些像小顺子。 她与小李子对望了一眼,只朝着小李子抬了手,示意小李子此事不要声张,等她前去瞧了。她一掀了衣摆,快步出了院子,正正是小顺子争切地唤着她,“小顺子,可是君上有何事了?” 小顺子一身素白的麻衣,头顶的毡帽有些微歪,这一路只怕是小跑着过来请她的,“上官大人,君上请您前去正阳宫内议事,大人,您可要仔细着一些,君上这会儿子可在气头上呢。” 上官淳耳点点头,也没耽搁,当即跟小李子交待了事宜,“你先下去吧,本官前去瞧瞧君上是何缘故。” 小李子俯着身子行了一礼,快速地回了医殿里取了药箱交到了上官淳耳的手上,这才转身回去了院落里。 “有劳顺公公带路。”上官淳耳心里已有计较,如今君上前来找她,兴许不仅仅是为了病疾的事宜,否则小顺子也不会被遣了过来请她。 太医院的事宜再紧要,也远远不及君上正阳宫里的事宜紧要,这可是牵扯人命的地方,说到底头了,无论是何人都会多提着两个心思的。 ... ... 第三十八章 出宫 - 千医百媚 - 寒非 小顺子一路领了上官淳耳前去了正阳宫,李元碌跟着一干内侍守在了宫门外,上官淳耳瞧着李元碌的眼角一扯,她约摸是懂得了其间的意思,几不可察地点点头,才覆又低下了头去。 上官淳耳心领神会,李元碌的意思很浅明,君上如今动了怒火,是极未有心思听人沾沾唇舌尖上头的功夫,于此,冠冕堂皇上头的能省下也就省下了。 她微定了定心神,这才自侍卫掀了木门的门槛间踏入了正阳宫内。汤药的味道极为的浓郁,绕了宫内的暖热一裹,四下里都是淡淡的气味。 借着低垂着头首的目光,她四下里瞧了一圈,团花绒毯间皆皆散着被打碎了的瓷渣子,连她墨色布靴间都踩到了一些,真真如同小李子说的那般,君上砸了瓷药碗,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上官淳耳掀了衣摆欲朝着君上跪下,却听得上位者先开了口,“免了。”听这语调子,君上眼下里耐心又被耗尽,就连寻常的请安礼也给省了去。 “谢君上。”她默默地端正了身子,凑近了君上的暖榻,暖榻的另一侧已站立了两位大人,一位是她的恩师薛大人,另一位她不识得,年纪不大,唇线的四圈里挂了两片细长的墨须,面容倒是白净。 小李子说是李大人送去了加急文书,她暗下里揣测,这位大人,莫不就是小李子口里说的李大人了? “朝政未稳,又有蛮夷侵扰,如今疟疫四起,若是本王不亲眼前去瞧瞧,莫不是叫了远在征战的慕将军寒了心去?” 君上未开口唤她,她也没敢吭声,只提着药箱站在一侧。听君上话里的意思,是要出宫去瞧瞧那瘟疫的灾情如何,但恩师跟李大人怕是已在言语中阻碍了君上出宫的原意。 自古,帝王如同一朝山河,若是帝王有所闪失,则江山必会有所动摇。恩师跟李大人也是顾虑着君上的龙体安泰,于此,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她咬了咬牙尖,恩师递过来的眼风足已说明,有些话还得是她这个侍医来说最为妥当,她一掀了衣摆,就地跪了,“君上,微臣以为,君上的症疾未愈,疟疫又是极为易染,若是君上的圣体违和,微臣唯只能以死谢罪。” 其实她并不想去开这个口,君上决定的事宜,又岂是她这个侍医说了算的,况且,她又不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上官大人说得极是啊,君上,出宫一事,有损君上康泰,还望君上三思啊。”恩师跟李大人也一同朝着君上曲了膝。 不过,以她对着君上的细微了解,君上唤着两位大人前来,目的并不是想要听要被劝住的言语,若是能劝得住,那么,几位王爷也不会被就地砍杀了。 “薛尚书所言不无道理。但若是将士性命有危,无良药下腹,这北周朝的万里江山何人守护,这万千百姓的安宁祥和何人守护?本王身为一国之君,只为着身子康泰而就将士的症疾于不顾,于昏君又有何不同之处?”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她就知晓君上既已打定了主意要出宫,就没那么容易就改变主意,在君上看来,百姓,将士的安危远比自己的身子重要,这样的一席话砸下来,恩师也不会再多阻上两句了。 ... ... 第三十九章 千秋万世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的鼻头一酸,明君如同君上,若是叫父亲能够亲眼瞧见了,必是会对如今君上的一席话俯身行礼,高呼北周有福,天下有福,万民有福。 “我王千秋万世,万岁,万岁,万万岁。”恩师起了头,她跟着李大人一道高呼了出声,百姓为天,若是天时,地利,人不和,必不会得存长久。君上的年纪同她相仿不过几岁,能瞧清这般的形势,实是令她微微汗颜。 “起来吧。”君上终是长叹了一口气,唤了她同着恩师等一道起了身,“上官大人的医术高明,必不会多生旁的周折,尚书大人可将心放回原处了。” 她的唇线一扯,却差点笑出了声来,君上这话真真是说到恩师的心坎里处去了,病疾若是有医及时诊治,也就无生大碍,君上如此一说,恩师就算是再起了阻碍的心思,也是生生无法言说了。 “是,君上。”恩师朝着君上抱了一礼,也只得就此认下了,何况,恩师怕是也知晓,君上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宫亲自查看,谁都拦不住。 “朝堂上头的事宜,还得请尚书大人多多照拂,本王去去几日,也就回了。”上官淳耳心下里微微一声叹,君上去瞧瞧将士,总还得她一道去。伴君如伴虎,在君上的跟前儿,她不得不时时小心性命有虞。 自正阳宫出去,恩师少不了要交待她一声处处要以君上为先,她弯着身,静听着恩师对她的吩咐,她自当是要细细记下来的。 君上若是有所闪失,莫说恩师会自刎来谢罪,她上官淳耳就更得自卸十八块,以告天下诏示了。 她回去太医院收拾好了细软,再将药材多备上了一些,疟疾,或是腹部绞肠砂,抑或是其他病症,总得要事先都备上一些。 现如今寒九隆冬,大雪覆盖,手脚总是会起些冻疮,就连她常在深宫里头脚趾也不免有些痛痒,将士守在王都边缘之地,只怕日子更会难过。想到此处,上官淳耳自木架间上取了一方木匣子,取了里头她前些日子制好的冻伤膏。 冻伤患处通常刺痛发麻,肌理有所损伤,君上不能出一点差池,就是连这样的冻伤也是不能有的。 她自制的冻伤膏配取了当归,白芨,人参,紫花,芦荟等珍贵药材,于活血化淤,消肿止痒是极为有益处的。 若是有效用,她必会多配上一些,将士们出外为国征战之时,也就少了些苦痛了。她身为医者,所能助人的微乎其微,而她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往些时候,她总是被父亲言说是不学无术,不像其他闺阁中的小姐精细针线上头的活儿,她耐心极好,却是不想用在那针线活儿上头,能够救人一命,也算是胜造了七级浮屠,总还是有益处的。 她一把抹了自己脸上的泪花珠子,取了帕子净了脸,明儿个还得早起同着君上一道出去,总不能叫着君上等着她姗姗来迟,她又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 ... 第四十章 骑马同去么? - 千医百媚 - 寒非 冬日蛰伏之季,也是风华内敛,大音稀声的季节,所以也称之为蕴。万物尽然,而以为相蕴。 西南的边际微微泛起了一层的白,漫在晨间的雾凇似乎有些疏松,也有些飘渺,上官淳耳将官袍仔细着收拾齐整搁在了床头,换了一身厚实的棉布衫袄常服,素发也用了素簪绾在了头顶的中央,脚底上多套了两只棉麻厚云袜,结结实实地将她自己给裹得暖暖和和的。 将太医院内的事宜朝着小李子交待妥当之后,她这才锁了寝殿的门栓,奔着正阳宫去了。 李公公未在,只留了小顺子在殿门前候着,小顺子一瞧着上官淳耳的身影,立时迎了上来,给她打了个千儿,“上官大人安好,君上吩咐若是大人你来了,自在此处等候。” 她点点头,小顺子没摆在明面上头的话,便是君上昨个儿晚上有所劳累,若是她到了,自是要在这里吹吹冷风多等着一会。 正说着话儿,李公公高呼了一声君上驾到,上官淳耳忙着给君上行礼,“微臣上官淳耳叩见君上万安。” “起来吧。”她告了谢,这才恭恭敬敬地站起了身来。 “如今本王前去巡视将营之地,不宜露出真实身份,你且唤着本王一声公子便是。”君上的言语中多是清冷地曲调,她深知其间的缘由,若是让着歹人知晓君上的真实身份,恐有血光之灾。 “是,公子。”她口齿灵便,言语张嘴就来,挡在她面前的并不是那暗红色的龙纹,而是一袭及着脚踝处的墨紫色衣袍下摆,脚下踩了一双白鹿皮靴,君上未开口,她是不敢抬起身来,只垂着头首,等着君上的吩咐。 君上唔了一声,自她的跟前儿抬脚便走,上官淳耳侧过头瞧了一眼李元碌,只见李公公嘴唇轻笑,将君上的安危全权交付给她的手上了。 皇城之外已由着马夫备好了三匹胸廓深广,体形高大的好马,色泽呈棕黄色,套了马鞍,正四下里闲跺蹄。 上官淳耳吞了吞口水,即便她性子有些野,但阁中女儿家几时能学着骑马的,眼下里这不是难为她么。 “君,君上,咱们要骑马同去么?”她的腿脚已有些发抖,这大马如此高大挺拔,她一个小女子怎能驾驭得了。 君上未回头,只轻飘飘地吐了一句出来,“莫不是你还让着宫人备着马车,游玩着出去不成?” “是,是。”她吞吐着应了两声,两只眼瞳直直落到正朝着她发出嘲笑哼声的马匹上,连这畜生都要欺负她了。 侍卫将她同着君上的细软,药箱一应拴在了最后一匹马的背上,马夫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捏着马鞭,等着上官淳耳一踩上马蹄铁就交还回去。 哪晓得,上官淳耳一踩上马蹄铁,手上又未攀附到马鞍上头,整个人一仰头,刚巧撞到正缓步前行的君上一侧。 君上眉头一皱,眼急手快,一手扯住了她的手臂,将险险差点栽倒在地的上官淳耳扶正,上官淳耳心下一冽,吓得魂飞魄散,立时就地给君上跪了。 ... ... 第四十一章 有些尴尬 - 千医百媚 - 寒非 “微臣该死,微臣不是有意冒犯君上的。”她张口就开始告罪,这可如何是好,以下官之躯触碰到君上圣体,实为死罪啊。 君上言语中未有责备,只是抬了手让她起来。“我北周的大好男儿,怎的连马匹都未骑乘过?” 这也怪不了她,她原本就不是北周的大好男儿,只不过是北周的大好女儿罢了,大好女儿家几时能够去学学骑马的。 “微臣愚钝,习好全用在钻习医书上了。微臣实是不知这大马竟如此高大威猛,却是难骑得很。”她的额间沁出来一层的薄汗,刚刚她的确是被那坠落的感触吓得一身冷汗,而且下落之时又撞上了君上。 幸得君上未有怪罪,否则大不敬之罪也就将坐下了。她深吐了一口气,纯白的气息辗转在冰锋里已然有些紊乱。 有侍卫瞅着这情形,欲准备上前来俯了身子让她踩着上去,但君上手掌一挥,止了侍卫的步子,只亲身凑得她的跟前儿来。 “这是河曲马,性情温顺,持久力强,多作役用,你头一回骑,攀住马鞍,双脚踩着马蹄铁蹬力上马。”上官淳耳琢磨着君上估计心情在哪位宫妃娘娘那里转寰了,否则怎的还亲手搭了马鞍教她如何骑乘马匹。 她照着君上的法子,墨色的布靴一脚踩在了马蹄铁上,但是,她原本就为女儿家,力道上跟着男子比已是不足,如今她手攀着马鞍,整个身体全吊在了马腹上,上不去下不来,只是卡在那里。 完了,这不是叫着人瞧笑话么。 突地,她觉着自己的大腿腿侧引伸出来一股的暖热,却是一道墨紫色的袖口隐隐透了光亮进来,她面上一红,觉着有些尴尬。 女儿家的身子,未有出阁之时便无人能触,若是未婚而失了身子,那便是要被人戳着脊梁喊骂的,虽则她眼下里是男子的装扮,可骨子里头还是一介女儿家啊,被男子这么一碰触,整个身子都跟着僵硬了。 “放松些。”她的身子被人轻轻一拍,借着那力道,这才翻上了马背上头,她使劲吐着气,紧张之下却是她膝头紧紧夹着了马腹,让着马儿跟着有些微微走动。 君上自马夫的手里接了缰绳,大掌在她的膝腹下一拍,“一会你紧拉着缰绳,别用膝头去夹马肚,否则马儿叫痛,保不齐会将你摔下马背来。” 君上如今一身墨紫色绣纹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浅棕色对襟毛皮勾边背子,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的腰带子,浓墨一般的发际在头顶绾得齐齐正正的,套在一根碧玉的发簪上,实实俊美如仙谪。 被这般的男子一拍腿腹,上官淳耳有些薄的脸面升腾起一股子的灼热,气息氤氲,吹散了如同刀割般的寒风,只让着她的心口有东西正顶着想要蹦跳出来似的。 像应是瞧得入了神,君上却是微微一咳,缰绳被扔到了上官淳耳的手上,自顾着地将脸面撇得开去了一些,也不再跟着她说上一席话儿,只将身子挪去了前头的那一匹马边,翻身上了马。 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如风。想来君上应是有一些恼她的粗笨,连着一匹大马都需得手把手着一点一点教会,她抿了抿唇线,垂了头首。 ... ... 第四十二章 瞧着聪慧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使了鞭子轻轻拍了马匹,马儿吃痛,慢着就往着前头走,她没敢动,又从未骑过马,只得干着些急。 “哎,君上,君......公子,等等小人。”她动了两下,马儿也没搭理她,只使着蹄子在原地捶打着,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 这个该死的畜牲,成心跟她过意不去似的,她眼看着君上越行越远,心里越发的急,她又不能朝着君上喊,你站住云云,估摸着她一喊了,君上绝计会甩她好几计砍刀,杀得她片甲不留。 同着她一般常服的侍卫实是瞧不过,一边拉着驮了细软的马匹,另一边就拖着她的缰绳,这才朝着前头行进。 上官淳耳左右摇晃,觉着垫在身子下头的马鞍十分的坚硬,左右都坐不稳,还跟着往一边倒着。 这路走得分外的慢,她的心也跟着分外的煎熬,这要是从大马上头跌下去,也不知会不会折几根骨头。 路走到头了,临着快到集市上,她才瞧得君上勒着缰绳使马匹停了。君上掀开了衣袍的一角,却是自翻身下了马来。 “公子。”上官淳耳一瞧到君上下了马,动作娴熟,动了动身子正欲下来,君上侧过头,如同寒霜的眉头在她的身上一扫,有些似笑非笑。 又是这般的面色,但凡君上使了这一番面色,势必是心思冷硬,想要动动杀机的,她头一缩,没敢再动。 “瞧着聪慧过人,做事间端的识不清弊好。”上官淳耳听着站于马背下头的君上轻飘飘地堵了她这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手足无错。 在君上跟前儿,她倒真真有一些识不清弊好,但这也不能够怪她啊,君上为国君,她为臣下,怎能君上下了马,她还能高高坐在马背上头的。 “公子是怨怪着小人么,小人是公子的跟班儿,怎么能够还端端坐在马背之上,这若是叫着夫人知晓了,小人万死也难责其罪啊。”她有些急切,当下里口舌生辩,噼里啪啦地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一旁的侍卫倒抽了一口气,上官淳耳这才警觉,她怎么又忘了不能占口舌之强了,她吞了口水,仔细看过去君上的面色,当下里就想要翻马下来。 侍卫想去拉她,也没来得及,上官淳耳双脚立时就脱离了马蹄铁,身子一歪,整个人挂着衣衫扑通一声径直栽了下来,四脚朝了天,背心坠在地间惊起了一层的尘灰,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她也顾不得疼,想要朝着君上跪了,又瞧着是在市集之上,左右不知如何是好,只一手捏着自己的衣摆。 原本想对着她有些不满的君上,瞧她衣衫沾灰,模样期期艾艾的,只摇着头抿了唇线笑了出声来,连同着想拉她的侍卫也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是说你两句,行这般的大礼,莫不是地上有银子,想要争着下来捡上一捡?”君上一手背在了身后头,脸面上头换上的是一副喜形露于外的色彩,瞧上去君上的心情一瞬时好了大半,与之前那般的铁血无情大相庭径。 上官淳耳有些无言,君上真真是喜怒无常,难以揣猜。 ... ... 第四十三章 救人 - 千医百媚 - 寒非 “公子说笑了。”上官淳耳打着哈哈,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原本齐整的衣衫已被跌得整个乱乱的,她笑得很尴尬,伸了手将身上的尘灰从头到下地拍了个干干净净。 这可是出门不顺,当着侍医也就罢了,还偏偏要往着君上跟前儿凑,得了个不能得罪的主儿,自己个也搭了上去。 君上终是哈哈笑了一番,这才面容带笑地抬脚往市集前头走,上官淳耳瞧了那侍卫一眼,微咳了一声,这才跟上了君上的脚步。 脚踩实地的感触远远地要比骑大马来得让她舒畅,连同着行走都是这般的轻快,上官淳耳抿着唇线走在君上的后头,她该要对君上说些什么? 她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过,君上瞧上去,没方才半点的不耐,得,还得少说少做吧,否则,若是硬撞了上去,怕反倒会恰得其反,索性闭口不言才最为妥当。 “前头有家福悦客栈,青彦,你先去将马匹安置妥当,我同着上官一道走走。”青彦?上官淳耳左右看了一下,原来这侍卫名唤着青彦。 青彦回了声是,也不多言,这才转身牵了马匹而去。上官淳耳砸了砸唇线,她怎地学不会青彦这般冷清的性子,对君上之言总不会有多过的相阻。 “公子,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啊。”君上不是因着这疟疾之症而动了肝火么,眼下却像是来逛市集似的,也不知君上打着的是何主意。 君上也没着急着回她一句,只是缓步朝着前头行进,仿佛是来逛逛市集似的。上官淳耳也跟着君上的目光在四处多作停留,市集上头不外乎是摆着买卖物什的摊位,多有行进的路上罢了。 难道说君上是来瞧一瞧盛世之状,以慰登位之利处的?还没等着她多有臆测,君上便是开了口,“若是径直前去兵营就医,岂不算是太过于突兀?市集人声鼎沸,多有口舌间的纠葛。” 君上唇线一勾,使着原本的寒冬之色里,平添上了一股的华贵风彩,上官淳耳眼风一滞,那日姜太医借以籍孺之癖吐出来的言语,尽数钻进了她的思绪里,叫她的心思被扯起了个老高。 “是,公子,小人知晓了。”上官淳耳垂着头,答了君上的话,姜太医说得龌龊,她怎地会把那话放进了心头里去,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些别扭么。 也幸得君上并未有多与她有话讲,只一手搭上腹间,缓缓地往前头行进。上官淳耳的思绪因着前方不远处的吵闹声而打断,她顺着前头看过去,却是一个男子跌跌撞撞地奔到了君上的跟前,脚步不稳,一跟头栽倒在了地界上。 她心下一惊,这男子的身上已有多处伤痕,行医者,病人为大,她也顾不得太多,蹲下身立时去查看他的伤势如何,半点没对旁处的周遭在意。 伤口不大,她仔细用了手指在男子伤口处按了按,再搭了他的脉瞧了,脉象沉稳有力,没有大碍。 ... ... 第四十四章 兵营来客 - 千医百媚 - 寒非 “他的伤势如何?”头顶传来君上的询问,上官淳耳这才站起了身来,回禀了她刚刚查看的结果。 “只是皮外伤,未有伤到骨头。”男子倒在了地界上,两手按着自己受伤的膝头,喊着救命的言语。 救命,有啥可喊救命的。上官淳耳眼皮一翻,像她时常在君上跟前性命朝不保夕,也没喊两声救命,眼下里受了些皮肉伤,又有她这个大夫在,怎么都不会落到失了性命一层上来的。 君上冷着哼了一声,微点了点头,只将目光落到前头人手捏着棍棒的众人的身上,上官淳耳立时步到了君上的身侧,棍棒无眼,可不能叫君上有丝毫的损伤。 “把人交出来,快把人给交出来。”众人在君上的跟前叫嚣着,让他们把方才受伤的男子交出去,上官淳耳瞟了一眼男子,心下里做下了思量,莫不是这男子骗取了这些人的钱财不成,竟然狠心将人打成这般的模样? 不过,能被人叫着喊打,十有*也不是好茬子,解救人于危难之处,也得瞧瞧看身家是否是清白的。 君上把身子退开了一些,退到了上官淳耳的正前头,将受伤的男子露于了人前之上,“各位想要寻人,在下若是阻了各位的路子,岂非成了拦路的盗贼不是?” 上官淳耳就知晓,但凡是君上行事,总是叫人摸不清方向如何的,况且,这与他们并无直接的关联,一事克一事,不是事宜多有纠扰,也不会闹上这一步田地来不是。 领着众人头前的人,一身朴实的农家人打扮,但也并非是不讲理的人,看着君上让开了一条道,便是抱了拳头,“公子性子直爽,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儿,不瞒公子说,咱们地方生了疟疾,多有人往生,这厮倒好,竟来了咱们的地方行了偷盗的行当,咱们眼瞧不过,这才动了手打人。” 上官淳耳讶然,地方生了疟疾?若不是除开兵营之外,也有地方生了疾患不成?如今听这百姓提起来,形势怕有些严竣了。 “哦?原来是这般回事,我堂堂北周之地,竟然有这等卑劣鼠辈,也当属是混账了,既如此,此人便就交于各位处置。”君上抿唇一扯,双手尽数背在身后,没半点想要阻拦的意思。 君上顶天,又素来铁血,最是瞧不惯性子低劣之人,只是,眼下里未摸清来龙去脉,仅凭一面之词,会不会太过于草率了一些。 她正待要开口,却是方才受伤的男子开了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小人原是戍卫营的一名校尉,实是无可奈何才行此一举的啊。” 戍卫营的?上官淳耳一惊,看向了君上,兵营里的人,不就是君上的人了么?上官淳耳自觉地将受伤的人归划到了自方阵营里,总要听听人如何说才能定罪不是? “你倒是实诚。”这话,君上已起了杀心了。若是寻常百姓家,君上还兴许会网开一面,如今自称为营中之人,如此,便就断了其后退之地了。 ... ... 第四十五章 措手不急 - 千医百媚 - 寒非 受伤的男子一惊,大约是想到了随之到来的下场,言语愈发的急切,就连身板都挺得直了些。 “公子有所不知,如今疟疾四起,我手底下已有好几名兄弟下不了床来,若是再未有药草医治,恐怕他们的性命也就此了结,我命不足惜,可在下的弟兄为国为民洒尽了热血,在下听闻旁村的人素患有此疾,想着应是有解扰的方子,这才出此下策,前去探上一探的。”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的,八成他真正是急了,兔子急了还得跳墙呢,更何况是亲眼瞧见自家的弟兄性命危在旦夕的。 “方子自是大夫开药就诊,前去扰百姓之生计,惊百姓之过活,是所为不耻行径,既然此事已被我主仆二人所知,我二人必会倾尽全力解之此事。” 得知来龙去脉才好对症去药,疟疾一事总得是要她先去瞧过有无性命之虞,君上会如此对那受伤的男子这般言说,怕是已经打算好了要利用此人得到正当的缘由,前去戍卫营也算是保全了他们的安危。 “是,公子说得是,若非是必要,在下也不会出此下策。”军令如山,他如此一来,也是情非得已,活人总不能眼生生地瞧着人命归天,将士若不能死在战场之上,那便是死得毫无价值。 君上瞧了那受伤男子一眼,这才拐了头首朝着举了棍棒的众人抱了拳,“各位,请听在下一言,钱财虽重,但若是与性命相较,便是一文不值,北周素来以礼未天下,如此,还请各位瞧着在下的面上,放过这位汉子。” 上官淳耳由始至终并未坑上一声,君上这话说得太接地气了些,她原以为君上常居深宫,不知寻常百姓间的言语。 这般一说出口来,当下里,众人面面相觑,倒是带头的人有些眼力劲,将君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之后,这才点头应了,“既然公子如此说了,咱们也不好再强拦,今日算是他的运气好。” 眼见着那带头的人领了身后的众人往回走,上官淳耳显明的听到君上叫住了他们的脚步,“各位请留步。” “咱都不计较了,你还有什么事儿啊。”那人回转了头,君上却是一笑,言问了那人的名讳。 “在下萧诀。”豪气冽然,连着君上都有些眉头上挑的势头,上官淳耳是识得君上的眼风的,君上怕是有些看中这男子了。 不过,上官淳耳更为好奇君上为何问住了那人的名讳,却没有留下他来,想着,君上应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她为臣工的,也不能干涉上者圣意。 “疟疾之症极为的难忍,我这仆人在医术上有些造诣,若是你不嫌弃我等多管其事的话,我二人便是能随你走上这一遭的。”原来君上打着的这主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受伤之人一听到能够解了疟疾之症,当下有些激动难已,“你,你们真的有办法治得疟疾之症么?”疟疾疟疾,举凡是寻常的大夫都是能治愈的,现下却是成了下不得床来,上官淳耳心下已有所思量,这恐怕不仅仅是疟疾之症。 “这得等小人瞧过了症状才能得知。”她不敢保证是否能治愈得了那症疾,总得是要先眼见了情形,才能得知。“不过,倒是你,手脚都冻伤,也需得先用药草泡上一泡。” 君上瞧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上官淳耳自觉那应是赞赏之意,论及揣测圣上之意,眼下里却成了她的乐趣,倒是叫上官淳耳有些措手不急。 ... ... 第四十六章 戍卫营 - 千医百媚 - 寒非 因着上官淳耳同着君上一道行进,并未有背着药箱,一来君上不想要去营中太过于突兀,二来,若是她背着药箱,不正正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么,所以,对受伤之人的伤口,她也只是拿了锦帕给他简单包扎了一番。 她一路扶搀着那位受伤之人,没有青彦在,这等功夫还得是她来做上一做的,不过,她行医济世,扶着病患前行,也未有什么别扭的心思,况且,她灵台清明,心思纯然的。 一路往南前行,出了市集口外,老远都能瞅见竖了战旗的兵营,营内多有大帐支立,校场,灶火台,点兵场一应完全。戍卫营不同于宫内的近卫军,戍卫护的,是整个王都的安危。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如今借着同君上一道同行之故,她有幸见着了这等威严非凡之地,果然无一不是透着一股子的顶天之势。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于此,上官淳耳对着慕将军升腾起来一股的敬仰之心来,一介女儿家能有着这般的气魄,那般的胆色,正气方刚,毫不逊色战场男儿。 远远瞧着兵营肃穆凛然,近了,却发觉营中却有些死气沉沉,连守着营外的兵士都有些有气无力,“肖将军,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叫人打成这般的模样?” 肖将军?上官淳耳眨眨眼,还没等她多有思量,她扶着的人却先行开了口,“无碍事,幸得这两位公子的搭救,只不过受了些皮外伤罢了。” 守卫将她跟君上瞧了一番,这才点了点头,“将军可是寻到什么良方了么?大帐里头的兄弟病疾越发的重了,您赶紧去瞧一瞧吧。” “两位公子,请随在下来吧。”那肖校尉侧头恭敬地朝着上官淳耳与君上告明去意,上官淳耳将肖校尉交到了守卫的臂间,退到了君上的身后,上位为尊,时时都不能失了礼数。 君上双手抱了礼,这才随着肖校尉一道进去了营内,营内正对是一方木头搭就的阶台,有几尺高,阶台两边竖立着用了白布绷着的大帐。 肖校尉掀了最近处的一方大帐,透着帐外的光彩,上官淳耳隐约瞧见了帐内的情形,多有兵士卧于床榻间,她耳目清明,还清楚地听到了好几声的痛呼。 君上也没耽搁,领着上官淳耳两步就跨进了大帐之内,帐内里头用木制所制的板床分了两排,东西摆放。兵士叫喊着痛意,上官淳耳也没有耽搁,立时拔脚就朝着那板床而去。 兵士被襦是用着厚实的棉絮所造,外头包裹了一层淡蓝白底的被面,上官淳耳轻掀了一名兵士的被面,立时,一身暗黑的甲衣印进了她的眼帘里,兵士一手扶着自己的腹部,叫喊着疼。 上官淳耳当机立断,将兵士的手腕捏在了自己的手指尖,轻点着那兵士的脉搏,虚火轻浮,正气不足。 她看向了兵士抚着的腹部,手指轻轻地微按了那地方,却是兵士猛地喊了一声疼,便又双手抱了腹部卷成了一团,不再让她按上一两下,她眉头一皱,果然不是疟疾。 ... ... 第四十七章 补上一刀 - 千医百媚 - 寒非 “如何?”瞧着她站起了身来,肖将军立时凑上了她的跟前儿,连询问的语调都有一些急切。 上官淳耳将目光放到了君上的身上,君上微一点头,那意味便是叫她自己做主,这才背了双手过去查看另一侧兵士的情形。 “烦劳肖将军准备些麻沸散,金疮药,白布,棉纱,外加一柄短刀,一坛青酒,要快。”这病耽搁不起,越耽搁就越严重,她幸得她同着君上走上了这一遭,若是再慢一步,若是要更重了一些, 肖将军侧头吩咐了身后的兵士前去准备这些东西,回转头便是瞧到上官淳耳正一手将兵士的甲衣取了下来,动作分外的娴熟认真,仿佛做上过许多遍似的。 他再将目光落到一旁正查看兵士病情的男子身上,华贵非凡,俊朗如松,这可非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气势,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兵士准备了这些东西的空当,上官淳耳也将兵士的衣衫掀了开去,秉着就医的德操,她也没觉得有太多的不好意思,目光下移,落到腹部隆起之处,凸起处是一层的红肿,绕在了腹部整个地方。 她四下里瞧了一圈,心中已有计较,现下言语来不及说,她得先把病症解了才是正理,正想着,方才前去置办东西的兵士带了两名侍士进来,将她需要的东西一应全都提了进来,顺道还提了一方木桌子。 “多谢了。”上官淳耳等着兵士把东西摆上了木桌间,立时将青酒倒进了碗内,又把短刀用了青酒冲洗消了毒,将麻沸散和了青酒给了那兵士送服,待药效起来之际,兵士的身子也随之放松。 就是这个时候儿了,借着外头帘布掀起来的光线,上官淳耳当机立断,取了锋利的短刀,正准备在那兵士的腹部里动刀子。 站在一旁的肖将军眼瞳瞪直了,当下冷汗泠泠,也不知晓疟疾要动短刀做甚的,他张了口,想要拦上一拦,哪曾想,有人比他更快,从掀起来的帐帘子里刮了一阵的疾风,说是迟,那时快,在上官淳耳下刀在那兵士腹上时,墨色的影子披头盖脸地朝她砸下来。 上官淳耳的耳心里透过来一声霹啦的脆响,有木屑在她的余光里纷纷扰扰地坠了下来,她没有半点的动摇,手指牢牢地稳在兵士的腹部,“你若是想害死他,尽管在我脑袋上补上一刀。” 声线是她自己都从未有听见过的冷硬,眼下里正是关键之时,若是她的刀锋有一点的偏差,那这兵士也就将失血太多,回天无力。 果不其然,衣衫间的拂动轻了一些,上官淳耳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到了那腹部划开的口子上,“白布。” 一双好看的手横到了她的面前,手尖捏着一方纯色的白布条子,上官淳耳迅速地接了一手里,方才划开的口子里,溢流出了一些黏稠的液体,棕黄色,还伴着些些恶臭,她极为的细致,一点一点将那液体擦拭干净,直到流尽为止。 ... ... 第四十八章 砸在了君上的身上? - 千医百媚 - 寒非 腹部已有鲜血浸了出来,上官淳耳立时将营中的创伤药洒在了那伤口上,等着药草沁进了腹内,她随身有携带绣针,取了针,穿了线,一寸一寸地将那划开的伤口缝合妥当。 一旁的肖将军吞着口水,仿佛那扎在皮肉上的绣针是从他的肉上穿过似的,叫他看着惊讶无常。 上官淳耳也没顾得别的人怎么倒抽气,只一门心思落到这伤口上,使了银牙将线咬断,回转身取了棉纱,一圈一圈地给兵士的腹部缠上,这才大吐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热汗浸在她的额间,这一手虽则看上去极其的熟练,但其间的细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是时辰间的快慢拿捏得不准,莫说会救其间一人之性命,只怕也就会在此时害得病患流血过多而死。 治愈好了兵士的症疾,她转头望向了方才发动响动的地方,只见肖将军的旁边已涌了好一些的兵士在身侧,期间站在最前端的是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一身墨色的甲衣,脸面一圈都是墨色胡须。 眼波所及之时,尽是碎成了渣子的木屑,一截在墨色胡须男子的脚尖,另一截跌在那双白鹿皮靴边。 她满手的满血,此刻混着指尖的通红,显得分外的刺人眼眸,她甩了甩手,立时有一方雪白色的锦帕递了过来,她的动作一滞,抬眼往上头看去,入眼眸的,是一双好看的墨色瞳孔,光彩溢转,每一寸都是印衬着她清俊的眉目。 君,君上?上官淳耳的神色一冽,没敢接,她的舌尖有些打结,这,这若是接了君上的帕子,岂不是显得别扭,若是不接,会不会有些对君上不尊,她又一次陷进两难的境地,接还是不接呢? “疟疾可有对策医治?”君上可没那功夫瞧着上官淳耳这般的细想,只将那帕子甩到了上官淳耳的身上,将目光全部落到了方才的兵士身上。 “腹部肿红,又有隐痛,却是有些痈脓色赤,并非是疟疾之症,而是腹部疮痈,小人使了刀锋切开引了脓血外出,但,这也只是症状较轻者。”上官淳耳接着锦帕在手,也没敢擦,只拿手在身上反复擦了一番了事。 君上扔她锦帕是安抚,她接了就是逾越,性命甚重,岂非是在此时不据小节而就此损下的。 “腹部疮痈?”君上眉心一皱,听得她的言语,脸面上头的凝重全部涌了上来,上官淳耳守在一旁,担忧着君上的怒火怕是又一次被挑高了。 “正是,寻常的术医怕是只用了去寒的药草而治,于此,当成了疟疾。腹胀呕逆,脾胃虚寒实为腹部疮痈啊。” 让着上官淳耳担忧的除去君上的怒火,还有她方才扫到亮绸面的浅棕色对襟毛皮勾边背子间,隐隐还残存着些碎木屑,上官淳耳手脚一阵的冰冷,方才她头顶传出来的脆响,便就是木头从中断裂的声音,难道说,没落到她身上的棍棒,全砸在了君上的身上? ... ... 第四十九章 烧高香 - 千医百媚 - 寒非 “公,公子,请由小人替你诊下脉吧。”她说得恭恭敬敬的,也不明说君上是否是挨了那一记棍棒,只拿弯着身的动作对着所有人。 君上摆了摆手,也不在意,“行了,如今腹部疮痈症疾来势汹涌,能受这一记棍棒,治得了人的性命,倒也算是祖上烧了高香。” 祖上烧了高香,听君上这话说的,自嘲味道太甚,这在座的人是未有见识过君上砍杀人之时的神色,也未有人知晓,站在他们跟前儿叫他们直唤着公子的人,便就是当今北周朝的新君王。 但她上官淳耳可是知道的,君上如此一说,上官淳耳吓得真想就地叩首大呼君上开恩了,君上身份尊贵无匹,身负王室血脉,从未有人敢这般对着君上无礼,如今被人拿了棍棒打,可不是自说着祖间都未有人敢动这次手,到了君上的跟前儿倒被打破了。 她拿了眼瞳横向了那墨色胡须的兵士,当即言语有些冲撞地开了口,“若是当作寻常疟疾之症医治,岂不是成了活马医为死马了?” 未有判明是否是何种症疾就先发制人,当真有些莽夫的行径,若是她同着君上有不利之心,怎么会单枪匹马往兵营里头闯,哪还能站在此处等着人来打的。 “这也怪不得俺啊,俺咋知道你们来动刀动枪是为了治病的,再,再说了,哪有人给人医治还要拿刀划的。”那一脸墨须的将领说得期期艾艾的,说得跟那阵子上官淳耳占不到理那般的神色似的,半点没出入之色。 君上只是冷冰冰地扫了那男将一眼,进而将目光尽数放到上官淳耳的身上,“腹部疮痈可有法子解?” 上官淳耳点头,“腹部疮痈多发于精壮年,患处皮子红肿明显,平整无头,疼痛剧烈,轻弱者脓血排出通畅,则消肿痛止,服用托里透脓汤也能医治,精壮者,只怕还得多用名贵药材齐齐配制,先行瞧看情形,才能有所判别。” 这病症极其的繁复,还得分轻重强弱,轻了容易出人命,重了,怕人命救不到,自己个儿也得被人使了棍棒打死。 “那这么说来,还是没有任何的法子可解?”那墨胡须的男子脾气一上来,也不管是谁,张口就大声咧咧地喊了出来。 “瞎胡咧掰啦啥,对症下药才是上策,难不成使了药草胡乱搅成了一锅,给人灌下去,那不是害人性命么?”上官淳耳瞧着这男子真真是火爆脾性,言语之中越发的带了些轻快,这人,竟然还敢打君上,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吧。 君上唇线一冽,上官淳耳的话里有话,处处是对着人的针锋,从未,从未有人这般地对过他,母亲为侍女,身份低微,连对着人言说都是恭敬如常。但是,可惜了,他的眼眸一闪,盖过了锋芒。 深宫高墙,他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怎会对另一个男子另眼相看,况且,还是一名年幼的男子。 上官淳耳一脸桀骜不驯,一点也不与营中的兵士逊色,她这一唬,那墨须男子只瞪着一双虎眸,不知该做何回答了。 ... ... 第五十章 有些动心 - 千医百媚 - 寒非 在场之人纷纷忍俊不禁,当下里肖将军出来打了圆场,“小兄弟,小兄弟,您啊,先消消火,老李啊是个实诚人,实是为了这些弟兄担忧,您二位的大恩大德,戍卫营上下没齿不忘。” 上官淳耳眨了眨眼眸,拿脸调转了回来,君上若是有何差池,她就将是这整个北周朝的罪人,这李将军倒好,竟敢拿棍棒扫在了君上的身上,当真是活得太长了。 她的肩膀被人一点,却是君上冷着一双厉眼瞅她,她朝着君上俯了俯身,退到后头去了,君上都未计较,她又算是哪根药草的。 退在君上的身后,上官淳耳细细查看了一番被打断成两截的木头,丈量下来了一圈,围拢来怕是有两只手刚好抵住那般的大小,这若是承受者弱上一分,势必那力道就会有双重压在她的身上。 想来,方才那李将军举棍就打的势头,只怕是想将来人给就地打死,那么,力量上就不会是很浅,这样的话,君上一则要防着不压在她的身上,二则要受住这力道的冲击,如此一来,君上的武艺也是不弱的。 怪不得青彦听得君上如此一说没任何言语的阻拦,这般一比对,其间的曲折也就能想得通了。 只不过,她的眼眸自墨紫色长袍的颀长身形望过去,墨发高绾,面如白玉,衬在营地之下,显得格外地淡定优雅,其实,若是方才君上未替她受这一记棍棒,她也是会自己承受下来的。 但眼下,君上竟然未有顾着自身尊贵的身份而替她受了,言语中是让着她对于君上的忠诚多了一层的不容置疑,更多的,还有她自己说不清的缘由在其间,似乎,似乎她有些动心了。 往些年,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执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义,未有迎娶过任何一方侧室,她年幼之时,瞧着父亲担忧着母亲手指划破了的神色并不甚太明了,如今她已成长至此,隐约有了些感触。 上官淳耳默着不作声,君上为君,她为臣下,势必容不得她有许多的遐思,况且,她如今在君上的跟前儿也不过是一介男子装扮罢了,不想叫人发觉她的身份已属不易,怎能自己个儿往那刀锋上头凑的。 “我二人既已着手管了此事,必不会撒手不管,眼下里天色已晚,我这奴仆还得回去备足了药材,各位,咱们明日再会。”君上言语中力量十足,不容任何人有所拒绝,气势一出,就连这兵营之中的几个将军营官儿也只能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回音。 上官淳耳立在君上的背后将这一幕瞧了个一清二楚,君上所言除却自带的帝皇之尊外,还有一股傲睨万物的气势。 她回身望了一眼那兵士,在临着走的时候,交代了肖将军麻沸散过了,一定不要让兵士沾了生水,她明日再来瞧瞧看。 出去营地之时,恰好青彦守在了营外,见着了君上俯身行了一礼,告知他已将事情处理妥当。 君上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戍卫营地,眼眸微微一收缩,这才抬脚离了去,上官淳耳觉着君上那一眼光色太深,叫她瞧不清楚是何意味。 ... ... 第五十一章 被打傻了?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走在前,上官淳耳其后,青彦垫尾,一行三人走得分外的慢,上官淳耳觉着气息有些诡异,心思上不免更加有些忐忑,君上方才在人前受了一记棍棒,这若是现在计较起来,也不知要如何给她判些罪责。 白鹿皮靴在前头不断地辗转,方才在营中虽则时辰尚短,但,却让君上觉着分外的漫长,那一记劈头砸下来的棍棒,若非不是君上自己个儿挡了,他想着,打在了上官淳耳的身子上,也不知他受不受得起。 身板瘦弱也就罢了,马也未骑过,若不是他身为侍医的话,这瞧上去,只怕都不能活得过这寒雪隆冬。 约是走得出神了,耳畔传出来声线的调子,却是上官淳耳唤着他仔细脚下,他顺着上官淳耳的眼目望出去,脚尖堪堪停在一方大石子的一寸处。 “公子,您可得仔细着脚下啊,若是踢伤了,难免会有淤血堆积。”上官淳耳想,君上是想什么想得出神了,竟然连脚底下头的大石子都未能瞧得见,莫不是方才那棍棒将君上给打傻了? 待会子可先得给君上摸摸脉络,切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越想上官淳耳越觉得有必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君上又为一国君王,身子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她一手拉着君上,言语中满满的都是关切的言语,哪晓得君上将手自上官淳耳的手腕间一抽,“你倒是关心着本公子的身子骨。” 这又是怎么了?上官淳耳微微有些发愣,答得也分外无奈,“公子护得整个北周朝,小人自当关心公子的身子骨不是?” “哼。”君上冰冷地扫了上官淳耳一眼,长腿自那大石子前一迈,却是往着前头大步地走着。 她疑惑地想了想方才说的话,每一个字都经过她的思绪,没说错话啊,她为太医院首席侍医,自当是要关心君上的身子啊,怎么的,君上为何会是那般的面色? 果然,伴君如伴虎,稍不仔细着就被君上给恨着了,而且,就连她眼下连自己错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回头望了青彦一眼,只见青彦将眼眸落到脚底下头那一双墨色的布靴子上,仿佛那上头衬了些价值连城的玉石似的。怪,无比的怪,自君上往下,都是怪怪的,就连她自己都是怪怪的。 “公子,您慢着点,小人跟不上。”得,总是她思绪崩得太过紧张了,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她半个魂儿飘老远,眼看着君上渐行渐远,上官淳耳有些狗腿地连忙跟了上去,上位者的心思,总是难以臆猜的。 一路提着她的衣摆边缘,君上是习武之人,走的路分外的快,等着她气喘不止地站在福悦客栈的大门前时,君上早已衣角飘飘,风淡云清地背着双手地站在那里,满目冰冷地将她直直打量了个透,看得上官淳耳瘦弱的身板差点伸不直来。 “出息。”君上朝着她冷哼了一声,轻飘飘地扫了两个字迹给她,吃不了兜着走的人,舍她上官淳耳还能其谁? ... ... 第五十二章 小家子气 - 千医百媚 - 寒非 这个时辰段儿上,她还要什么出息啊,先保住命才是紧要的,在君上的跟前儿,她出息了,命也就到底儿了。 青彦在后头闷闷地一笑,叫上官淳耳脸面越发的支撑不住,君上手背一转,自己个掀了衣摆往着福悦客栈踏门而进,她也没敢耽搁,立时跟了上去。 福悦客栈门庭热闹,素有百姓过往前去打尖住店,抬额间是赤色墨地大匾,两旁用了同色粗圆红木长柱支立,包裹了一层的红漆金色,衬着两层的客栈华丽无匹,想来,怕是只有家境殷实之人,才会择选了这般的店家住的。 青彦走在君上的前头,恭敬地请了君上先行入内,等着上官淳耳也一同进去了,这才跟了进来。 上官淳耳环顾了四周,里头倒是宽敞,四四方方的地儿,摆放了十几张木方桌子,桌间旁人行进,却是挤不着,地板用了青砖勘铸,拼接着在一块,倒是出奇的雅静,君上会择选这一家,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她眼眸正在四下里打着转儿,却是有些微胖,头戴墨色毛制圆帽,一身长衫衣袄的男子满脸带笑地迎了上来,瞧这打扮,上官淳耳心下里明了,这便应是那福悦客栈的掌柜的了吧。 “青爷,您点好的菜肴小的都给您备好了,小的是给您送房里,还是您就在底下吃?”那掌柜的自然分得清谁尊谁低,青彦能前来打点一切,位份便是不高的,虽然话是对青彦问了出来,但那身子却是对着君上多俯了两下。 青彦侧过头,唤了一声公子,只见君上朝着他仰了仰头首,“瞧着此处甚为淡雅,就在此处吧。”脸色俊白,分外的清冷。 得了君上的吩咐,青彦微微点点头,自怀里摸了一个金锭子交到了掌柜的手里,这一幕叫上官淳耳见着分外的眼红,就吃些东西就能得个金疙瘩,她在太医院里起早贪黑,提心掉胆的,也只有几两银子的份例,想着此处,她不免觉着有些幽怨。 宫内的内侍宫人尚有人打赏,银钱上也是不愁的,哪像着她这侍医,临着到头了,还得塞给内侍一两块银钱子。 “公,公子,这钱财会不会打赏得太多了些。”上官淳耳脖子伸得老长,看着掌柜地将那金锭拿着走远。 君上实是对着上官淳耳无言以对,听这语气,端的是些幽怨,“有钱能使鬼推磨,怎的一个男子还如此小家子气。” 她本来就不是男子,当然能小家子气了。 上官淳耳没敢一下子顶回去,只默默地缩了缩脖子,但那眼风还是落到了掌柜的身上,半点不想挪开。这是有关钱财,她可是很少见着这样子大手笔的金锭子,得值好几十两呢吧。 “你瞧瞧他,像是本公子苛扣了他的工钱似的。”君上瞪了上官淳耳一眼,一出了宫门,性子仿佛全变了。 青彦脸上有笑意,但也只是隐隐约约能见着,并不外露太多,带着君上往着桌案间而去。 ... ... 第五十三章 两间上房 - 千医百媚 - 寒非 掌柜领着上官淳耳三人前去了最角落的那方桌案前,打着哈儿地告之给他们菜肴即刻就会上来,便俯着身退了出去。 上官淳耳心里微微叹口气,还真叫君上给说着了,有了银钱的打赏,到了哪儿都会让人殷勤。 端上方桌前的菜肴,有四道,两盘肉食,一盘素食,外加一碗汤。上官淳耳瞅着面前的菜肴,当归生姜羊肉汤,鸡汁翡翠丝卷,白菜木耳,每一道都是牵扯着药用,就拿面前的这碗羊肉汤来讲,她就能念叨上一番。 羊肉性温热,补气滋阴,暖中补虚,开胃健力,多称为补元阳,益血气的温热补品,实是一味好食材。 只不过,菜肴虽好,她同着青彦也只有站在一旁看着的份儿,跟君上坐于一桌用膳他们可是大大的不敢的,如今她的肚子已然喊叫了。 “青护卫,全用着与药材相关的菜式,总是有些矫枉过正。君上见着了,怕是会想着方才小人划破人家腹部皮肉的一幕上来呢。” 君上刚端了桌案间的茶盏,幸得没喝进口里,听得了这话,再瞧了一瞧茶盏里碧青的茶水,堪堪真真想起了腹部划开后流出来的脓水,只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上官淳耳,终是没再饮上一口,只将茶盏搁回了桌案间。 “你们同着本公子出来,总不能叫你们饿着肚子。坐下吧。”君上岂会不知上官淳耳是啥心思,眼风回转,只听得上官淳耳言语中的调子,便就能明白,这端上来的菜肴上官淳耳这是在言说其只能瞧着的份。 上官淳耳可没有青彦那般的直拗,君上如此一手,当下里拍了拍袖口,衣摆一掀,立时登椅上了桌案间,还勾了一抹的微笑替君上盛了一碗热呼呼的肉汤,“公子,冬日寒冻,喝上一口羊肉汤,通体都能暖和呢。” “公子。”青彦恐是食物里有毒,在一旁提醒着君上,君上抿唇一扯,摆了摆手,能在这光天化日里下毒的,心思便也就不足为惧。 她也没客气,也替自己盛了一碗,瞧着君上拾了羹勺轻啜了一口,这才手捧了瓷碗亲口喝了,真鲜,入口滑润。 “几位爷,菜肴还合着口味吧。小的已吩咐了后房烧了热水,等着诸位消食完了,小的会将热水送去几位爷的两间上房里。” 掌柜言说的话十分的讨喜,君上吩咐了青彦又打赏了掌柜一只金叶子,不过,上官淳耳的所有思绪没在那金叶子上,只落到掌柜说的最后几个字上头,“两,两间上房,不应是三间么?” 等着掌柜走远了些,她侧过头询问了青彦一声,青彦点头应是,“公子居一间,青彦着同侍医一间,不正正是两间么?” 上官淳耳神色一冽,跟,跟青彦同住一间?天,她可是女儿身,怎的能跟着男子住一间的,“方才你打赏掌柜的不是有金锭子么,怎的也如此小家子气,只开了两间上房?” 青彦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侍医说笑了,青彦来得不巧,这客栈里的客房都住满了,只留着这两间上房,因着银钱颇高,一直未有人就住。” 上官淳耳觉着自己的退路都被拦了个干干净净,她笑得极其的尴尬,跟男子睡一起,还不如杀了她更容易一些。 ... ... 第五十四章 拳脚功夫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慢用了一口小白菜,眼角里是上官淳耳有些无奈的神色,一道银光刮过了君上的思绪里,但随即又被否决,这声线总是骗不了人的,上官淳耳也没那个胆子敢犯欺君之罪,辗转计较之后,这才未有在这疑义上多作了停留。 “近日营地不平,青彦,本公子有事交待于你,待会子你同着本公子一间。”瞧着上官淳耳那般的面色,君上也是有些体恤下属,再者说,方才上官淳耳划破人肚皮一事上,可十分的细致,他可不想趁着月黑风高,枕侧的人动了那般的心思。 即便,上官淳耳也未有太大的能耐,但心思上总觉着是不舒服的,叫着青彦同一间,他却是有事吩咐着青彦去办。 上官淳耳面目上头有笑意在弥漫,“公子,恐怕这有些不妥吧。”言语中她处处为了君上着想,实是上觉着心里头稳妥得很,但这不是要先推诿推诿么。 “你能有拳脚上的功夫?”一语中第,上官淳耳刚巧夹了一筷子的翡翠鸡汁卷在口里,闻得这话,立时连着舌头都被咬到,她眼眸里生了泪光,对着君上这一席话,只能表示无奈。 拳脚功夫,那便是说笑哩,说她饱读诗词,精通女工活儿,怕是还能信上几分,倘若说是如同男子般挥舞弄棍,只怕世人皆会捂着唇线偷笑。 “公子却是取笑小人了,小人除了会研习些医术外,确是身无长物了。”她努力咽掉口里的菜肴,笑得极为的附庸风雅,就算是歹人拿住了她去,便只能毫无利益可图了。 君上眼风下落,将上官淳耳仔细瞧了一圈,只轻笑了一声,青彦恭敬地应下了,出门在外总是不同于宫内之处,有些个儿规矩,也无需得拘泥于小节。 好不容易用完了晚膳,上官淳耳舒舒服服地宽了衣带,解了身上的束身布,淌进了兑好了水温的木桶里,在兵营里走了一圈,身子也是乏力得不行,再加上骑马一件上的担忧受怕,如今身子泡在了温水里,真真是无比舒畅着。 她拿了帕子在脖颈上头走了一圈,瞧着如今这般的女儿身,却是微微叹息了一声,倘若未有那一天的风波,她又怎么会作茧自缚,将自己埋身在了深宫之中,也只是在最危险的地方,才是她安身立命之所,想来,她未免觉着鼻间痛痒,委屈难忍。 热气氤氲,雾色袅袅,镜花水月般的过往,残存在了她这单薄的身子里,回回想起来,都是这般的难以承受。 上官淳耳抹了一把自己眼角下的泪花珠子,没敢在木桶里久待,起身迅速地擦干净了身子,裹了缠身布,将衣衫一层一层地套上身,君上受了那一棍,还得她去诊诊脉瞧瞧伤势如何。 她拢了拢衣领子,把药箱背在了身上,这才打开门去了隔壁的天字一号房,刚走到天字一号房的门边,她便听到君上唤她进来的言语,她没敢耽搁,推门就进,身负些拳脚功夫的人,总与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多有不同之处不是? ... ... 第五十五章 与君验伤 - 千医百媚 - 寒非 门沿覆了上去,房内只有君上一人,青彦想来应是被君上吩咐着前去差办了事,她脚踩着房内沁了些许水气凑向了君上的跟前,因着只有两人之故,上官淳耳掀了衣摆,微微朝着君上弯了身子,轻唤了一声,“君上。” “起来吧。”君上瞧了她一眼,挽着的袖口间是玉白的手腕,衣衫已被新换了一身,银白色的长衫内衬衣料,背子里的绒毛全换成了同色的。 君上两字一唤出口,上官淳耳骨子里头,多了一层的恭敬肃穆,她仿佛又看到那一日面对着王爷头首被砍翻时,那一位冷血得如同没有人气的君王。 “君上原本的落枕之疾就未好得全,如今脊背又受了棍棒,微臣担忧病疾反复,还请君上容微臣把脉。”她说得无比的恭敬,万般没了方才在食桌前那般的口齿灵便。 当着人前,君上只是一位富家公子,而且连着面色都要和缓得多,而在人后,君上始终是君上,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逾越。 “方才不是还对着钱财上趁些小家子气的言语么,眼下这是唱的哪出。”君上的唇线上头有笑意,也不问罪于她,只朝着她打着趣。 上官淳耳险险喊出她不是小家子气,只是从未有见过那般大的金锭子罢了。但话到嘴边,只得小心地回答,“回君上的话,微臣小时家境清贫,如此大的金锭子便是堪堪从未有见过的呢。” 她弯着身,头顶上复又一次悬上了钢刀,君上为天,与她之间身份相差太甚,她绝计不会因着君上在眼下里朝她言语中和暖就多生几许其他的心思来。 君上朝她摇了摇头,随着她去了,上官淳耳恰时将药箱中的软垫取了出来,搁在了君上所坐桌椅旁的桌案上,君上支了手,由了她去把脉。 脉象沉盈,稳定有力,三脏六腑未有丝毫的损伤,上官淳耳微微吐了一口气,那棍棒打下来的,只是皮外伤,无有大碍。 “君上,请容微臣查看一番脊背的伤势。”皮外伤那也是伤,寻常百姓家抹了药草休息休息便就是了,可君上不同,不能有任何一丝的闪失,即便是微小的伤势,她也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君上唇线一冽,也不拒绝她,只站起了身来,双手伸了开去,上官淳耳脸色一僵,如今未有任何的侍女在侧,这更衣的活儿还得由着她这太医一并当了。 君上的衣衫倒不同着女儿家的襦裙繁复,解了背子前的盘扣,去了腰间的腰带,衣衫便有微微有一些松动。 她尽量让着自己的心思只落到那衣衫上,不作他想,君上身形颀长,整个人魁梧精壮,解开了纯白的内衬衣衫,她这才吐了一口气,埋着头挪向了君上的身后。 她手指轻抬,自君上的领间将衣衫拉了下来,耷拉在君上的腰间,印进她眼眸中的,是由肩胛骨到腰间斜进的微紫色,接近肩胛骨处还有些许的擦伤。 若非不是君上会些拳脚功夫,只怕这棍棒下的创伤,便是会暗下沁出些皮子血来,她不由得生了怒火,这个该死的粗人,下手可真真是狠,若是她挨了这一记,也不知能不能当场站立得起来。 ... ... 第五十六章 晶莹的眸光 - 千医百媚 - 寒非 查看清楚了伤势如何,上官淳耳侧转了身去,朝着君上俯了俯身形,“君上,那一记棍棒伤,已使皮子上存下了淤青,肩胛骨处的擦伤较重一些,幸得微臣备下了些创伤药,再使了些药酒抹散了淤青,不出几日,便是能痊愈。” 君上拢上了自己的衣衫,精壮的胸膛就晃在了上官淳耳的眼前,上官淳耳心下一惊,没敢再多看,将头首埋得更低了些。 “那一记棍棒的力道倒是拿捏得极为好,若非不是本王身负些功夫,怕是受之不住。”君上的这一席言语说出口,前一句她隐隐感觉君上说得有些嘲讽,后两句却好似多了些赞赏之意味来。 英雄惜英雄,君上施仁政,体桖百姓之疾苦,兵士之辛酸,而那位李将军,虽则性子急了些,但若非不是善待兵士之人,必不会做得这般的急切,面上的活计能做得出来,但在最关键时辰的行事,便是实是做不出来的。 “李将军性子直爽,但也是太过于急切了一些,君上仁和不与他计较,微臣为臣下,却是有些瞧不过了。”上官淳耳真真有些恼了这李将军,这要是打在了她的身上,她受些内伤是小,那名兵士的性命,怕也就此断送了。 君上拢着衣衫,往着床榻间缓步而去,上官淳耳取了创伤药,药酒瓶,跟在君上的一侧,“本王若和他计较了,这兵营里的兵士怕是要被寒心了去。军中能有这般武艺者,也算是北周朝的福气。” 上官淳耳点头应了,君上都如此说了,她还敢再有其他些许言语么,她扶了君上背心朝上的躺下了,厚实的脊背间被她轻轻倒了些许的药酒,冰冷的触感使得君上的脊背突地一颤。 她也没敢耽搁,这房内未有燃上些炭盆,又不同于宫内那般的方便,可不能叫君上也顺时沾上了风寒。 手指轻重有力,避开了擦伤的地方,一寸一寸地自君上的肩胛骨处揉过,她熟悉穴位,一路揉下来,手也不会太酸,还揉到了对处。 棍棒伤分轻重,重者,皮下沁血,骨头碎裂,恐有性命之忧,轻则,便是如同君上这般,轻微擦伤,淤青残存。 君上过劳,由了她的轻揉,身子便是整个放松了下来,上官淳耳的手指按到了君上腰间之时,君上闷哼了一声,有热气自小腹内漫了上来,俊气的脸面微微转头弧度。 暖热轻漫,恰好与着正埋头轻揉的上官淳耳脸面相接,两眸相对,落进君上眼眸里的,正是一双晶莹的眸子,闪着些许光色,十分的纯澈。 上官淳耳眼瞳往着后头一缩,与君上的眼眸错落开去,有些事宜,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时辰若是注定好了,就只能徒生隔墙。君上乃一国之君,鼎立傲绝,而她只能为男子侍医,人微言轻。 君上微微一咳,怎的对着这样的男子生了另类的心思,莫不是他长年手心沁血,砍杀手足下,便只能得之这般的动心之意来? 豢养男宠,是为他所不齿,籍孺之流,是为北周所不幸,这,永不会更改。 ... ... 第五十七章 重疾太甚 - 千医百媚 - 寒非 气息淡默,有些诡魅难测,上官淳耳心里微叹,有些人,岂是她所能肖想的,何况她身上背负的,早已压住了她的脊背。 手离背心,暖意也渐渐地退去,仿佛方才所有所挑起来的波动又一次回归了静谥。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她早早地就已知晓了。 她的灵台回归了清明,一入后宫深似海,最薄情的不过君王,何必去自讨苦头吃。自床榻边离开,上官淳耳取了金创药回来,轻轻酒了一些,待着金创药稍微混进了破伤之处时,她这才站起了身来,朝着君上告明。 “回君上的话,微臣已处理好了伤口。”她恭顺地垂首在一边,君上唔了一声,没有任何的答话,只待着翻起了身来,拢上了衣衫之后,才不轻不重地应了。 “嗯,今日事宜繁复,你早些回去歇息吧,就不必在这里伺候了。”面色分外的冰冷,也没有看上官淳耳一眼,垂着头首,仔细地理着自己的衣衫。 上官淳耳回了声是,细细地瞧了一眼君上,这才转身整理好药箱,自去了隔壁的上房睡了。 一夜梦魇无数,竖日晨起之时,她眼角上头的暗色多添了一圈,等着她收拾妥当前去天字一号房时,青彦已候在了君上的房内,禀明事宜已待办妥当。 君上瞧着上官淳耳进得房内,招了她过去,“你正得正好,昨日本王已知会了太医院,今日青彦备齐了腹部疮痈所需的药材,此时怕已送抵了戍卫营。” 原来君上唤青彦置办的是此事,不过,有些担忧她还是有必要提上一提的,“君上,微臣担忧营内兵士的伤势较重,若是未有及时医治,恐症疾更加加重。” “那依你如何?”君上眉头一挑,唤着上官淳耳让其将言语说完全。 “这得等微臣先去瞧过了才能有所对策。”上官淳耳不敢张口胡言,没有把握的事,说得多了,失了人心不说,还反倒赔上了自己的清誉。 闻听得她此话,君上没耽搁,吩咐了青彦一道同去,一行三人毫不耽搁地往着戍卫营里赶。 威严肃穆的戍卫营前,已停了两辆马车,齐正正摆在营外头,正由着营内未得症疾的兵士接收。 上官淳耳也没耽误上几分,立时给君上告了退前去查看兵士的症疾,腹部疮痈原应是夏季常生的,如今营内寒厥过甚,除却了这腹部疮痈之症外,手脚冻伤的兵士也是不少。 肖将军是识得她的,一出得大帐里就瞅见了上官淳耳正往着营内走,当下里喊住了她,立时就踏进了大帐里。 昨日那名兵士经了她的疹治,眼下里面色好转了许多,上官淳耳仔细问过了那名兵士可还有何疼痛之地,这才缓缓地长吐了一口气。 “他患得轻些,疮痈也不算是太过于肿大,如今再休养些日子,佐服了汤药,便会痊愈,只不过,他手脚上头的冻伤,却也是不容小瞧的,我这里熬制好了的冻伤膏,你拿上替他抹了手脚,若是有效用,我会多备上一些送来的。” 肖将军点点头,像是逮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小兄弟,症疾繁复,冻伤加剧,还请小兄弟一并解了其他弟兄的病痛,若是有用得着我老肖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就要往着下头跪,上官淳耳一把接了肖将军,未敢真让肖将军跪,正待上官淳耳想要说上两句之时,外头却是传来急切的唤声。 ... ... 第五十八章 必会加重 - 千医百媚 - 寒非 肖将军与她对望了一眼,立时掀了大帐的帐布往着外头急步而去,这一出去,上官淳耳简直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营部外头躺了好些兵士,口中呕吐不止,有些腹部被掀开了衣衫的兵士,那腹部已成溃烂之势,棕黄色的脓水顺着衣衫已流得到处都是。 境况太危急,疼痛的叫声此起彼伏,雪地沁体也不能阻去兵士们的症疾,腹部疮痈原就体内发热,口中生渴,如今再躺在了沁雪之雪,疾症必会加重。 “上官淳耳,可有法子解。”君上一手扶了兵士的头首,即便是那令人作呕的脓血沾在了君上银白的衣袍间。 疾症来势汹汹,又尚有太多的兵士得其症,“公子,腹部疮痈原就性热,若是再由着寒色沁肤,症疾就会加重,所以,得尽快将他们搬离到干爽之地。” 上官淳耳手指搭在一名兵士的手腕间,那兵士疼得脸色都已色发青了,隔着冻伤的地方,连着脉象都有些被寒冬所冻,这要是再耽搁下去,回天无术。 “那还愣着干什么。”那粗暴脾气的李将军一听得这话,当下里大大咧咧地喊了出口,口气里有些粗鲁。 昨日她前来查看之时,营内的兵士还未有这般的严重,怎的一夜之间就引起了症疾加重呢,不过,当下里不是她有多想的时候,性命为重,时辰却是分外的紧迫。 “把营帐里的木板床尽数拼到一块,身子健壮无病或是症疾较轻者,将症疾加重者搬进去,快。”君上也没耽搁,一手搭了手臂间的兵士,肩膀一搭,兵士整个人都被抬了起来,那脓水流得就更快了一些。 肖将军当机立断,指挥了兵士纷纷照着君上的吩咐开始动作,上官淳耳背着药箱快速地踱向了那两辆马甲间,幸得君上吩咐了青彦从宫内挑选了药材出来,否则的,她可真成了难为无米之炊的巧妇了。 疮肿生于腹部,溃破,发热,呕吐,脓水清稀,为寒症,宜取温补之药,幸得医书上有此类的记载,她只遇得过轻微症者,像这般重症的,还是头一回所见。 她深吐了一口气,掀了马车上头的药材包,此疾症宜用人参,黄芪,干姜,附子等温阳之药,人参补正气,生黄芪生肌理,于正气不足,脓水清稀有很好的疗伤。 将药材包上头油纸一掀,她仔细辨别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深吐了一口气,药材上是无大碍了,但是症疾上头,情况不容乐观。 从马车上头翻下来,吩咐了一半的兵士前去煎熬草药,她背着药箱快速地步去有重疾医患的大帐里。 君上同着青彦额间已布满了薄汗,再精壮的人也禁不住这般来回地搬运兵士,上官淳耳没敢吭声,如今她还有更重的担子要挑。 大帐里头的兵士已被安置在了拼接的床板上,板上垫了厚实的棉布被子,她从最里头的兵士开始难诊,最严重的,腹部已溃烂了一大半,干涩的唇线上头还挂着呕吐出的污秽物。 ... ... 第五十九章 情形紧迫 - 千医百媚 - 寒非 她也没敢耽搁,快速地拣了绢布替兵士将唇线间的污秽擦了一番,她逮了兵士的手腕一摸了脉,发觉脉象微微有些起伏,脉跳得轻快,再瞧这症状,便是有人事先替兵士诊治之时,错下了药材,当作了炎症来对待。 这不是胡闹么!症疾若不能对症下药,便是谋害旁人的性命,此人若是在她的跟前,她倒是想要问问是否是学医不精,妄下断言。 “这位兄弟,你吩咐的药草已熬好了。”正是时候,上官淳耳猛地回头瞅了一眼那瓷碗里头的药汁,药香袅袅,热气习习。 “太好了。”她告谢地从那兵士的手里接了这药碗,微抬了患病者的头首,将药汁喂进了兵士的口里。 “有劳这位兄弟,将熬煮好的药草尽数喂进病者的口里,要快些,不然病症加急,疼痛可是更加难忍的。”她现在最为担忧的,还有另一层。不过,眼下里这事得缓缓,先救了人最为要紧。 君上又扶了一批的兵士进得大帐里来,大帐里头的床板已是不够用了,待在君上一进大帐,上官淳耳便朝着君上告明了,“公子,病患太多,怕是有些瞧不过来,小人想,能不能去征求些大夫前来一道会诊。” 人满为患,情形紧迫,她一手按在兵士的腹部上,阻着脓血漫流,满头大汗地向君上递明,能否有着其他帮手前去支撑一会,她一个人实是双手不够用啊。 “青彦,你去药房里请些郎中来,就算是绑,也给我绑来。”君上高喊了一声青彦,每一道声线里带着无比重的怒意,上官淳耳知晓,君上已是焦心不已。 青彦领命,掀了大帐大步而去。君上下了这般的旨意,即便是青彦要手提刀锋抵在郎中的脖子上,也绝对不会被降罪。 得了君上这般的言语,上官淳耳又低下了头去替病者诊治,只有她自己明了,兵士的症疾如何,君上最为的担忧,她为就医者,秉着治病救人的品格,也得给兵士将病症给治痊愈。 于此,她更为的细致,用了纱布替腹部有疮痈溃烂的兵士擦拭干净,再一点一点地将药汁喂进了兵士的嘴里,过得了一刻的时辰,患了重疾的兵士被灌了药汁之后,初步得到了缓解。 正当上官淳耳捶了捶腰间,直起了身来时,青彦便领了五位郎中进得大帐里来,一进帐里瞧得兵士这般的模样,有没忍住的郎中打着干呕,险些吐了出来。 “你们来得正好,这是腹部疮痈的症状,患得重了些的兵士已另喂了正阳之药,得到了缓解,但较轻者,还得劳烦各位的协助。”上官淳耳拍了拍手上的污浊,朝着这几位郎中吩咐。 她可不敢再让这些江湖郎中去诊治一番,若是被他们再一次诊治为炎症,她可没那功夫给他们费上一番口舌,还不若一早告之给他们,叫他们有个心里准备。 郎中们狐疑地望了她一眼,眼中的鄙视意味甚重,仿佛瞧着她年纪轻,医术不精似的,君上扫了那些个郎中们,冷淡地开了口,“让你们如何做自去做便是,少说多做,才是正道,若是多生了差池,各位今日也就别再回去了。” 肃杀之意十分的清明,郎中们自是识得有些人不可得罪,纷纷没再耽搁,拔脚就朝着轻症患者的地方而去。 得,她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是没人理。 ... ... 第六十章 隐下来的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淡淡地扫了上官淳耳一眼,“若是不想对他们费唇舌,何需多言相劝。”她微垂了头首,她年纪原本就轻,君上如此一说,她暗下里记下了。 端端是瞧着聪慧灵气,暗下里却是个实心肠。君上摇了摇头,实实需得教习上一番,真真心思全用在医书上了,脑子怎的装了根榆木。 “是,公子,我知晓了。”她恭敬地承下了这句,只是,这要叫着年长的人信服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呢。 如今来了几名郎中,她手头上的活计总算是减轻了不少,许多患了腹部疮痈的患者总算是得到了初步的就治,也不知是何人去请的郎中,造成了病症的加剧。 趁着出大帐那会的功夫,上官淳耳步到了正亲身喂着兵士汤药的君上身侧,她蹲下身,轻轻唤了一声,“公子。” 君上侧头瞧了她一眼,心下里已有所计较,将药碗将到一旁的兵士手里,颀长的身形自地界之下站立了起来。 君在前,上官淳耳跟在后,她往着后头瞧了一眼正进进出出的兵士,凑进了君上的跟前,“君上,微臣觉着这疾症一事,来得有些蹊跷。” 这一层上,方才她把了重症兵士的脉象,便觉得有人怕在她之后动了手脚,她可是在大帐里高喊着是腹部疮痈之症的,怎的在她走之后,兵士的患症加剧了些。 “哦?”君上双手一背,整个人身上寒气崩发,皆皆使得周遭的寒地都被漫过了一层的压抑。 上官淳耳微俯了身形,答了君上的话,“微臣把过了症疾较重兵士的脉象,断断是饮进了去内热排毒素的汤药。” 她面上的神色分外的清冷,拿着兵士的性命做儿戏之人,那心肠也不知是用着什么做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下了暗手?”君上唇线一拉,多勾了一层的阴沉,全身散发的肃杀之意,叫着上官淳耳整个人打着冷颤。 “是的,君上,微臣昨日已言明兵士患的症疾为腹部疮痈,怎的一夜之间变得这般严重,微臣以为,这其间里,怕是有人存心了。” 若非不是存心,怎么会落到那一层上面来,她现在最担心的,却是究竟会是谁,前去请的郎中来的这一手。 君上头首微微抬了一抬,饱满的额间是眼角的急速收缩,“昨个你把脉之时,在大帐之中的,除却你我,跟在李将军身后的兵士,便就只有三个,兵士由着李将军所掌,却还有些法纪,那么,这三人的嫌疑便就是最大的了。” “三个?微臣愚钝,昨日在大帐之中,微臣记着只有肖将军与李将军在,这第三人是......”她实在是不解,这第三人是从何说起,不过,君上如此说,自有君上的道理在。 “疮痈之症,你使了刀锋划破腹部,于医术上端端是由着人难以接受下来,你想想,依李将军那般的脾性,怎能不会在咱们一踏进营内就凑上来的?”君上转了身,望了一眼白色的大帐。 李将军脾性暴躁,那么,会冲进大帐之前,势必有人通风报了信,那么,此人,便就是别有用心了。 ... ... 第六十一章 不动声色 - 千医百媚 - 寒非 “本王倒是好奇,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搅进了戍卫营里。”可不就是胆子大么?戍卫营那是谁的地盘,莫说是冷血的君上,单单就是一个慕阳慕将军,怕都不是这人能够惹得起的。 “君上,微臣以为此人能有这样大的胆子混进营内,怕是有些能耐。”有关兵家之地,寻常人家唯恐避之不及,绝绝不敢如此前来招惹,那么这样一来,此人身后的势力怕是不浅了。 “好得很,当真是好得很。”君上冷哼了两声,每一声都令着上官淳耳不敢吭声,这人若是被君上查了出来,只怕后果,她微微摇了摇头,就是被砍杀都是轻的,让着兵士遭这般的罪,诛灭满门便是逃不掉了。 她退在了一旁,行医济世之时,她夺取过旁人的性命,受到同样的报应,这人也是该要尝尝她所尝的滋味了。 “此事不宜声张,本王这一回,要将所有的毒瘤一次性扫平了。”君上一甩了袖口,上官淳耳点点头,只有不动声色,才能不让人引起怀疑,打草了蛇也就惊走了。 回得去大帐之时,肖将军率先迎了上来,朝着她告谢,“上官兄弟,这一次在下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啊,若非不是你们的援手相救,这兵营里的弟兄便就要遭罪了,君上怪罪下来,在下也得脑袋搬家,如此,多谢了。” 上官淳耳立时接了肖将军的手腕,瞧了君上一眼,有些不知所措,这肖将军虽则是校尉营官,但与她侍医的官位上相较,总是要高一等的,叫着上阶之人朝她弯身行礼,她可是受之不起的。 “肖将军却是客气了,我家公子说了,兵士为国为民洒尽热血,我等也是尽微薄之力罢了。”她答得也很客套,这事要谢还得谢君上,未有君上担忧兵士安危,她怎能站在此处替得兵士诊治的。 “三位大仁大义,在下万分佩服。”肖将军眼中泛了些泪,君上伸手搭了搭肖将军的手背,却是轻巧地微笑了一番。 “肖将军为兵士着想,也令我主仆三人着实钦服。军中有李将军与肖将军的坐镇,王都的安危便是无虞了。”君上说得有些轻缓,以至于叫上官淳耳听清了君上话中的言外之音,论及言语上的运用造诣,她还得甘拜下风。 “李将军性子急,幸得公子那日未有所损伤,否则,在下当真是惭愧至死。”肖将军微微叹息一声,老李常时急躁,慕将军提点过他一两次的,怎的眼下里又犯了老毛病呢。 君上摇摇头,并不以为意,“李将军豪爽,原也是为了兵士担忧,但令在下不解的是,李将军怎地举了棍棒就进来,我这仆人前来治病医人,若是有所闪失,兵士弟兄们的性命也是堪忧了些。” 肖将军闻听得此话,隐隐觉着有什么东西是他忽略到了,常年征战,举凡是风吹草动下,总是有异常。“在下也疑惑,李将军性子再急,也不会罔顾着性命于不故的,其间里,怕是有人刻意而为了。” 阶台搭好了,就得有人走下来。李将子性命急躁,心眼便就是实诚的,那么,就最容易被人利用了。 ... ... 第六十二章 身边的人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世上最可怕的敌兵不是面对面的,而是潜在身边最近的,攻取了人心之后,才发现,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棋局。 她执过棋子,知晓当棋子入了棋局之中,便要每一步都走得分外仔细,但,有时候,越为仔细之时,错漏之处也就瞧之不到,君上之所以要不动声色,就得是要等着那人自己露了马脚出来。 人脏并获才能让人信服口服,红口白牙间的言语总是会叫着人抵赖的。 肖将军一拍了大腿,好似想起了什么,“我怎么忘了这个人,公子你们未来之前,营地里救了一位百姓,原本营内是不许有陌生人潜入,但那百姓自称能帮着请郎中前来医治,眼下里这症疾来得太急,我等也是无奈,这才留了他。” 借口太过于牵强了,上官淳耳心下里暗暗地默算了几分,这百姓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如果不是碰了巧合,便就是有意前来了。 营地之内原就军纪严格,眼下症疾甚重,营中之人早已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查看此人的势力水浅呢。 “营中法纪纲度,怎能收留这般的陌生人,真真是太不小心了一些。”君上的一席话,叫着肖将军微微有些脸上挂不住,这原本就是自己生了差池,被别人如此一说,也实是无话可说。 肖将军点头应是,上官淳耳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口,“敢问肖将军,在我走之后,可有人进去过大帐里瞧过病症如何?” 这人,潜得太深,若不是她瞅着症疾一瞬间严重把了兵士的脉象,怕还瞧不出那病疾堪堪是因着旁人用错了药。 肖将军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昨日你们走了之后,李将军领了些兵士前去瞧了瞧腹部裹了伤的那名弟兄,除此之外,便是再无旁人前去了。” 君上的眉风往着上头一扯,立在一侧的上官淳耳便是知晓,君上已想透了来龙去脉了,“李将军性子豪爽,切莫是上了旁人的当才是。” “如此,便就能说得通了。”上官淳耳点着头,李将军明明在当时瞧着她治好了兵士的症疾,虽则说有些担忧兵士的安危,但是,何需领了些兵士前去,就如同是君上一般,想要起心探视,人手何需带得太多。 有些事情,做得越多,错得就越多,以为找着了其他的兵士一道去,就能瞒天过海?当真是痴人说梦。 “肖将军如果信得过在下的话,在下愿同着将军一道,揪出这幕后元凶来。”这是在兵营里,君上又未有表明真实身份,说到底,还得听听主人家的意思,如若不然,旁人还以为他们本未倒置了。 肖将军瞅了上官淳耳一眼,再细瞧了君上同青彦,终是点了点头应了。 “那就请将军还同往常一样,切莫露了丝毫破绽,在下自有办法。”狐狸再狡猾,终还是会被人所逮,尾巴都被人揪在手里了,无论想如何摆脱,也终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了。 ... ... 第六十三章 幕后黑手 - 千医百媚 - 寒非 李将军一早回去了自己的大帐里,满面上头都是明显的怒意,候在大帐里,一个身子瘦高的男子凑近了李将军的跟前,身上深粗棉长袄衬得一张脸挂了些惨白,仿佛整个骨头间只沾着一张皮子了似的。 “将军这是怎么了,不是前去大帐里议事了么?怎的生了这么大的怒气啊。”瘦高男子递了手间自柴火炭盆间端了铜制的茶盏给李将军,一双凹进了眼骨里头的眼瞳深得见不到底。 “俺老李不就是拿了棍棒打了那人么,他娘的竟然要罢了老子的官,还说劳什子弟兄们的病症是老子给耽搁严重,有本事明刀明枪跟咱老李打上一场,干什么使些歪歪倒倒的手段。” 李将军是行伍出身,但这性子,也是打小里在贫苦人家过活,学堂便是从示踏进去过,就会是给了他机会进去,只怕是李将军也是瞧不惯老夫子满口文绉绉的言语,于此,却是满点其他的心思也没有。 那瘦高男子墨色的瞳孔里,投射了些许寒光出来,就像是浓墨的天色里,正晶晶发着光亮的星子般。 他微微抿了唇线一勾,那恍如棺材里爬出来的脸色,起了一层的阴霾,“李将军就这么的就范了?您为国征战,流尽了血脉,他们怎么能因着一丝过错就罢了您的官位呢,说到底,他们对您还是不信任呢。” 这话处处点燃着李将军的火爆性子,李将军脾气一上来,当下里就砸了端在手里的铜盏,里头的茶叶一股脑地被掀得到处都是,“他娘的,当真是太可气了。”说着,将腰间的长刀抽了出来,提着就出去了。 一瞧到李将军出去,瘦高男子脸上慢慢绽了一丝的笑意出来,原本被炭火所挑起来的暖热里,平白多添了森冷。 性子直拗,除了暴躁,便就是只剩上一些莽勇无能,他走上这一遭,也算是不完全没有收获,况且,这兵营的掌事者,官位过甚,可真真是挡着主人的道儿了,搅得乱了,才好趁水摸到鱼。 听得外头起了打斗叫骂的声线,他这才转了身往着大帐的后头退了出去,事情了了,就得回去禀告给主人了。 “公子,还真被您想到了。”上官淳耳不免觉着君上的心思真真太过于缜密了一些,连那人的心思都给想得透透的,只是,她还在担忧,青彦能不能将那人给逮着。 君上一笑,朝着李将军点了点头,“将军大仁大义,百姓有福,北周有福。”摆在场面上头的言语总是要说说的,况且,李将军需要的,不就是一张脸面么,为战者,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君上手掌整个北周王朝,自然是其间的翘楚。 李将军一脸黑脸微微有些羞涩,被肖将军一垂了胸口才又恢复了原样,大大方方地承了这话。 “禀告将军,人已抓到了。”外头的兵士来报,肖将军的眼眸一沉,好得很,拿着为北周朝征战的兵士性命来下套子,当真是无耻之极。 “这个混账,老子今天不扒下他一层皮,老子今天他娘的就不姓李。”李将军说着又要冒失地冲出去,被肖将军按住了, “老李,你这性子叫大将军听到,又得说叨上你几句,”肖将军实是对李将军无奈得很,不得不抬了大将军的名头出来。 上官淳耳抿唇一笑,却是有些觉着这李将军还有几分可爱。她这一笑,恰巧落进了君上的眼瞳里,春色轻勾,明媚如阳,也不失为一道最为明亮的光彩。 ... ... 第六十四章 滥用私刑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的眉锋往着一旁拢开,终是撇开了绞在上官淳耳身上的眼波,他在心里微微长叹了一声,若是女儿身该是多好。 不过,凡事若是强求了,便一丝趣味也全无。君上自座位间上站了起来,朝着站在大帐中间的肖将军与李将军开了口,“李将军,请听在下一言,此人敢在营内兴风作浪,势必有人指使,若是将军这一刀下去砍翻了他,兵士们的苦痛岂非是白受了?” 李将军终是大吐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地收了手,“要不是你们给拦着,老子真的要去宰了那个混账。” 上官淳耳默默地摇了摇头,李将军果真是性情中人,一会信着人,一会又要打杀人,当真是变换得太快,如同是那天色似的。 青彦同着营内的兵士押了一名瘦高的男子踏进了大帐之内,上官淳耳一瞅着那人的面,整个人身上的寒波一瞬被挑了开去,这个人就是方才拿着兵士性命作儿戏的那人么?真真是活该千刀万刮。 “公子,此人从大帐的后头逃出,行迹可疑,已被属下就地抓住,其间遭其轻微抵抗。”青彦朝着君上抱了礼,僵硬地回了君上的话。 轻微的反抗么?上官淳耳将眼眸落到了青彦的衣摆间,上头尚沾着些尘灰,想来,这瘦高男子还身负些武艺。 “你这个混账。”李将军说着又要举了拳头上去打骂,被肖将军抱住,才没有冲到瘦高男子的跟前儿去。 那瘦高男子冷哼了两声,紧贴在骨头间的皮子也跟着颤抖了一番,“李将军可是自己个儿性子太淡白,轻易就信旁人,倒也是性情中人不是?” 上官淳耳实是对这人气极,听听的这言语里的口气,半点没对犯的过错有过半分的悔改,还指明着说是李将军有心无脑,活脱脱就是一被人利用的人。 “这位弟兄性子如此卑劣,也不怕遭因果报应。”君上一拢袖口,满目间上一丝的寒色也无,只觉着分外的和暖。 只不过,那暖意打在上官淳耳的身上,觉得太过于沉重了些,君上动怒便是一场的血腥,这若在盛怒下的笑意,怕是会更加惨烈些。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全不过在一个死字,那又有何足惜。”瘦高男子跪在堂下头,浑身上下里沁出来一股子毫不服输的气魄,若是此人能够被君上所用的话,便也算是能够尽忠的,只不过,这人眼下里,当真是不可取用。 君上笑得更加春意盎然,“倒真是好气魄,死却也没那么容易,不知这位弟兄听过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词锋没有,我这仆人医术精绝,三寸针眼若是钻进了兄弟的骨子里,怕是痛得连呼声,都是惨烈的,那才叫做真正是痛得死去活来。” “你们敢滥用私刑,就不怕被降罪么?”那瘦高男子眼瞳一收,简直未有敢想得到,君上会来上这一手,上官淳耳唇线一勾,君上果然是君上,这话若是落到她的身上,她整个人也就瘫在原处,再动弹不住几分了。 这句委实是痴人说梦了,谁敢给君上降上几层罪责?更何况,这是对兵营将士下手的人。“这位兄弟真真是说得对极了,暗着给兵营请了郎中加重了症疾,你倒是说说,这算不算得上是滥用私刑。” ... ... 上架公告__谨赠挚爱的读者们 - 千医百媚 - 寒非 最挚爱的读者们,寒非在此有礼了,如今临着七万字的当头,进入上架的阶段了,在此,非常感谢读者们的大力支持,上架之后的质量,寒非会一如即往的保持下去,请大家将担心放到心底最深处。 这本《千医百媚》是在下在磨铁发的第一本书,虽则这并非是在下所写的第一本书,但是,每一部作品都是作者君的心血,是每一个日日夜夜用着心血浇出来的作品,所以,为了方便各位看倌儿的看文,在下也备了薄礼送给各位。 原本的更新为三千字,上架了之后,在下会将更新的量提高到六千字,还望各位届时收看。 上架之后,关于订阅,为千字五分,高v的用户会有折扣,充值的话磨铁提供了充值的方式,充值的按钮就在用户名的旁边,按照操作提示就能充上。 在下多嘴一句,个人建议用支付宝或是财付通充能一元一百个磨铁币比较划得来,若是移动短信,手机充值卡或是游戏点卡的话,只能有40-85个币。 因着眼下里磨铁正在举办黄金联赛,各位看倌儿若是瞧得过去的话,给投几张黄金联赛的票子吧,投递的地儿就在封面票的下方那个金色的框子里,在此,感谢各位的大力支持了。 谢谢大伙听咱唠叨了老半天,再一次感谢一路陪着在下走过来的书友们和基友们,无论如何,在下都不会烂尾,会好好的写下去的。 感谢了。 ... ... 第六十五章 危机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朝着上官淳耳摆了摆手,她立时收了口退在了一侧,她这是气极,所以言语便是脱口而出。 “我这仆人不懂事,叫着阁下看了笑话。只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阁下不肯与着在下等合作的话,便是自找了苦痛来受。” 肖将军的目光落到正在言说出口的君上身上,此刻正端坐在一旁客座间,满身上下皆为浩然正气,仿佛,有光亮在周身之间扩散了开去。 堂中之人,已言明会否降罪的言语,那么,敢在兵营之中这般言说的,背后之人必是不容小觑,而那公子,竟然还能如此谈笑风声,只在言语中透了些刀锋之光来,他如此一想,这位公子怕是与着朝堂有所牵涉。 瘦高男子冷冷一笑,那笑声跟从修罗炼狱爬出来的冤鬼之音似的森冷空远,不过,上官淳耳半点没有退后一步,真正的修罗炼狱她是亲眼瞧见过,那是整个家族的覆灭,鲜血横流,人头落地,连救,都来不及救。 枉她一身钻习过的医术,精学过的药草,竟然连自己的家人都救不了,又谈何在眼下里被这人的笑声所惊吓到。 “苦痛自是我自身承受,何需你等来记挂,想要我与之你等合作,简直是笑话。”其间的气势一丝一毫都未曾减少过,青彦眉心一锁,堪堪举了刀鞘险些打在了那瘦高男子的脊背上。 君上高喊了一声青彦,青彦只闷闷地收了刀柄,退在了一旁。“既然阁下不肯说,那在下也只好请阁下说了。” 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线,眼波里生了寒波出来,以医者之心来动手去戳人的伤痛之地,的确有违常理,但她,义无反顾,替着兵士她也要讨回公道。 她从袖口里取了针袋,摊开那针袋,她心思万千,原以为再无机会碰针,长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地将三寸银针抽了出来,寒光盈溢,在手指尖轻柔绽放。 “想必,阁下听过五腧穴吧。五腧穴为十二经脉分布于肘膝以下的五个穴位,井、荥、输、经、合五穴,十二经脉合为六十穴,所出为井者,如水之源出井,其气正深,北方水也。若是以针堵了气脉的顺流,全身的血脉自会阻于此处,疼痛复痂。” 上官淳耳捏着银针,一寸一寸地往着那瘦高男子的地方而去,每挪一寸就吐一句言语来,她为医者,知晓哪一处疼痛,哪一处治疾,那么,就在此时验证验证她的医术如何吧。 瘦高男子没挪动一处,只冷着一双眼眸瞧着上官淳耳越走越近,临着上官淳耳逼近在身侧之时,他的眼风一闪,整个身侧顺势一转,如何疾风般扫滚压着他的两名兵士,青彦一拦,与着瘦高男子接了一招在手,但那瘦高男子占居最适时之地,被他就势挣脱。 上官淳耳只觉得身侧一转,脖颈间猛地灌上来一阵的冰冷,她微微一抖,迎面觉着有危机逼近在她的眼前,叫她气息声几乎都被掐灭。 “住手。”君上剑眉突地一抽,心跳几乎都被停掉了。 青彦抽开了刀锋,凑得瘦高男子最近之地,但在此时已近退不得,上官淳耳的脖间横着一只冰冷的手,仿佛手一使了劲,就将把她给掐断似的,这人,竟然打的这个主意,投降是假,胁迫人逃离才是真。 ... ... 第六十六章 从不受胁迫 - 千医百媚 - 寒非 “小兄弟不是医术甚高么,若是被在下的手腕掐断了脖子,也不知能救还是不能救。”瘦高男子调笑的言语尽数在上官淳耳的耳间轻绽,冷得上官淳耳浑身就是一抖,她现在的手腕极疼,怕是骨头都已脱了臼。 她的银针已被打落在地,方才正是这瘦高男子借了婉转之力,绞了她的手腕,这下子,她这算不算得上羊入了虎口。 上官淳耳心下里做起了思量,这瘦高男子要的并不是她的命,而是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在他的目的达到之前,她的性命算是无虞,但她得防着瘦高男子狗急跳墙,拉她做了殃及的池鱼。 “你若是拿着我的性命来与我家公子谈条件,便是打错了如意算盘,我家公子绝计不会与你这等小人妥协。”上官淳耳自觉她卑微无比,在君上的跟前儿便是可以连眼皮都不眨,直接推出去斩了的人。 况且,她这一回出去,是因着君上的一旨将令,就算是在当下里殒了命,只需得在她去后,多备上一些陪葬的物什罢了,说得再动听些,君上念着她尚有些微功劳,能给她厚葬,便也是好的了。 “是么?在下倒是有些期待拧断小兄弟的脖子,骨头碎裂的声线总是清脆悦耳。”瘦高男子的话叫着上官淳耳的腿脚有些发颤,这人莫不是心口也生了恶疾,怎的能有如此狠毒的心思。 上官淳耳没敢动,全部的心思都落到脖间的手指上,她现在可怕极了,这人若是真如同他所说的那般,这头一歪,口一张,目一翻,死相指不定要有多难看呢。 “你这个卑鄙小人,赶快放了上官兄弟,否则的话,老子把你砍成十八截。”李将军看着就要冲上来,但众人皆皆拦了他,不让他靠前一步,这若是一吵吵,伤着了上官淳耳,于公于理都是不妥。 瘦高男子也没理睬李将军,手指甲卡在上官淳耳脖颈上的皮肉里,叫着上官淳耳的脸有些扭曲,那就像拿了自己的银针扎在皮肉里,皮肉越软,扎得就越疼。 “我这仆人跟了在下许久,如今若是一朝殒了命,在下也自会厚葬他,只不过,在下倒是好奇,阁下绑去了我这奴仆,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君上琼林玉树般的容色间满满的淡然,但一双鹰目里,寒光崩发,仿如要夺人心脉。 上官淳耳只觉得心里无比透凉,果真如此呢,君上岂会为了她这样的仆人与这人就范。碔砆混玉再美,那也不过是块石头,她为人臣子,总是死不足惜。 “与着明事理的人言说,总是省些气力,在下也并非妄取旁人性命之人,只要你们替在下备上一匹快马,这小兄弟的性命,也就此保住了。”瘦高男子拖着上官淳耳渐渐往着大帐外头移去,上官淳耳被动地跟着瘦高男子往后移。 这瘦高男子想要一匹快马逃跑? 上官淳耳心下愤恨不已,兵士们身负守天朝之力,百姓之恩,如今被这男子暗下了手受尽了苦痛,岂能便宜这无耻小人。“公子您可千万别信他,小人死不足惜,绝计不会为此有半分的忿怨之心。” 听得她这话,君上的眼眸里升腾起了一阵的迷雾,那一日,父王下旨诛灭左大夫大人全家之时,竟然择了自己去监斩,左大夫大人那日的言语,与着眼下里上官淳耳这般之言如出一辙。 那是他的太子太傅,授业恩师,却是要由着自己亲眼看着被满门抄斩,这一幕,与着以往何其的相似。所以,他是绝计不会让着这一幕重演,否则的话,他还有颜面去见九泉下的恩师。 肖将军心下里也是焦急,这上官兄弟于他们有天大的恩,这若是有所闪失,叫着慕将军知晓他等如此辜负于兵士有恩之人,那不得将他给拖出去,赏他几十军棍,于此,肖将军连忙唤了兵士前去备着马匹。 “小兄弟,你可别这么着急就义,在下如今被这么多人围着,总免不得手脚酸软,把不上力道。”瘦高男子将上官淳耳拢得稍近了一些,手指间的力道又多添上了几分,上官淳耳吃痛,但也未有吭上一声疼。 这力道堪比想要掐断脖颈似的,上官淳耳心里微微一叹,手指使了如此的巧劲,她那光洁的脖间只怕会多上几条色彩掐痕了,她还得自己个儿想些法子使药草去了淤青。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怕了么?我家公子顶天立地,绝计不会受你这等小人的胁迫,我命不足惜,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上官淳耳心下里分外的急切,肖将军若是给这人备好了马匹,那这一切不就是白费了吗? “小兄弟说笑了,小兄弟医术精绝,治愈了兵士的性命,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怎的会不顾你的死活。”瘦高男子一点也不受上官淳耳所激,气息丝毫未乱,沉着冷静地应对她的每一句话。 她是知晓了,这瘦高男子打定了主意想要拿她的命,换自己的命,眼下里借着她的价值来跟君上讨价还价。 “好,我们放你走。”君上俊眉一挑,左右思索了一番,终是下了决定要放那瘦高男子离开,这一声出口,叫上官淳耳所有的思绪一瞬时被停掉了,君,君上竟然真真为此而对这瘦高男子妥协了。 瘦高男子微微一笑,慢慢地退出了大帐之外,上官淳耳瞧着众人离她越来越远,她的脚步倒退,几乎是被那瘦高男子拖着走似的。 不,可不能叫这瘦高男子就这么走脱,若是他这一走,那幕后之人的线索便就此被打断,那兵士们的苦痛不就是白受了么? 她心中一横,疼穴就在人的肘膝处,他的手搭在她的脖颈间,但他的腿可还在下头踩着的,这瘦高男子与她之间有些身量不等,正好她的手搭在了那瘦高男子的腿侧之外。 马匹被牵了出来,瘦高男子的目光恰巧落在了那边,就是现在了,她的两只手指一点,在瘦高男子膝头下一戳,食指配着两指一抓,立时穴道被封,瘦高男子闷声一疼,掐着她的手指一松,上官淳耳借势身子一转,跌落在地界之上。 说是迟,那时快,一柄寒刀皆发的银刀划破了气息直面而来,瘦高男子刚一抬首,刀锋冰冷地穿透他的喉咙,鲜血顺着喉咙瞬时崩发四溅,连吭都没来得及吭,瘦高男子就跪倒在地,没了气息。 上官淳耳跌在地界,不停地吐气,方才气脉被抓住,她差点就断气而亡了,她刚顺了两口气,后头就是一阵猛烈的倒地声,她顺着声线望过去,方才那瘦高男子脖间插了一柄刀锋,死相可怖。 突地,她觉得手脚酸软,有些没敢动弹。“上官兄弟。”肖将军等一干人忙唤着她急切地冲上来,这,这男子竟然被这般刺杀而死,甚至她连一丝的觉察也没有。 她暗咳了两声,透着肖将军的侧间望了出去,君上微吐了一口气,她却见着君上身侧的兵士腰间只侧着刀鞘,刀锋已去了影踪,难道说,那瘦高男子竟是被君上一刀封了喉? “公子?”她唤了一声,君上抬步缓缓地踏上前来,面目上头神色毫无起伏,“公子为何杀了他,小人死不足惜,但这瘦高男子却是能找出幕后之人的关键,眼下里被诛灭了,咱们岂不是毫无头绪了么?” 她实在是担忧,这瘦高男子当有如此的气魄,那身后之人心思岂不是更加的缜密,那他们要再找到些蛛丝马迹就是难上加难了。 君上瞧了她一眼,分明有些担忧的眼眸里,如今便是一丝也未有,“本公子的确从不受有胁迫,头绪若是断了,还能再找,倘若有人想以本公子仆人的性命做要协,势必只能死路一条。” 傲气十足,叫着上官淳耳顿时有些红了眼眶,君上顶天立地,上苍之子,如今竟为了她,断了寻找到歹人的线索。 “小人,小人......”她嗫嚅了半天也终是没能完整地吐出了些字迹出来,只默默地瞅着君上的眼眸,光亮熠熠。 “真真是出息,眼眸长着瞧不着事儿么?生生被人给治住,当真是扶不上墙来。”君上实是对着上官淳耳无奈,眼眸里长着就是瞧不到方才的危机?也是他疏忽了,竟没瞧着那瘦高男子竟然会来上这一手。 她咬了咬唇线,论及拳脚上头的功夫,她怎能与着君上等相较,再者说,她怎么会知晓这人会来上这一手,被逮住了都能逃脱,想着能耐也是不小的,她这个侍医如何能够眼明手快,挡上一挡的。 “是青彦护持不力,请公子降罪。”青彦刀锋坠地朝君上行了跪拜礼,上官大人有所闪失,那必是他周全不到,护持不力,如此一来,近卫军总都尉一职,他也就当到头了。 “起来吧,总是毫无损伤。”当着大伙的面上,君上也没有任何为难青彦,只抬了手让他起来,说到底,这事也不能怪青彦,谁能想到那瘦高男子压根想的就只是要绑缚她。 ... ... 第六十七章 急报 - 千医百媚 - 寒非 “青彦。”君上朝着青彦轻唤了一声,青彦心知,瘦高男子已被诛杀,但身上许还有些蛛丝马迹,眼下里还需得去查上一查。 “上官兄弟,在下非常好奇,那瘦高男子的武艺瞧起来也算是上乘,怎的会在突然间放了兄弟你呢?”肖将军一手揽在了上官淳耳的肩膀上,将她从地界上头扶起来,方才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了瘦高男子的身上,却是未有想到,瘦高男子会将上官淳耳放掉,于此,肖将军万分的不解。 上官淳耳捏着自己的手腕,未有伤到骨头,只是有些脱臼,拿了木板夹子固定几天,便就能好全,她朝着肖将军微微一笑,将方才的危机一瞬击散,“原也不是什么秘密,人的身子上头有数十个穴位,在手肘与膝环处会布着一些疼穴,这些疼穴会使得手脚间有一瞬间的酸麻,而我,恰巧运用了一番这穴位罢了。” 肖将军不免觉着有些不可思议,“懂得医术竟还能比肩拳脚功夫,天下真真是无奇不有。” 这倒还算不得上是奇的,她常年就医巡诊,原也不知这穴位有这一层,只是在施针时她拿自己的皮肉来试探时,碰巧发现的,那样的酸麻几乎会令整个手臂都没有任何的触觉,所以,她才会想起拿这一手来保命。 青彦步回了君上的身侧,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并无任何的发现,这瘦高男子手段高明,也是未有身带任何长物,于此,那幕后之人的身份,便是扑朔迷离了。 君上唔了一声,将手心背在了身后,这瘦高男子心思倒是缜密,那么,这寻着幕后之人,只怕是要费上一番功夫了。 但眼下里,兵营不可长留,他出宫这几日虽则为了兵士的安危着想,但政事不可耽搁,于此也该要告辞了。 “这一回,多亏了公子你们,大恩不言谢,日后公子若有何差遣,在下定万死不辞。”肖将军朝着君上抱了抱拳头,掷地有声。 君上虚扶了肖将军一把,就此受了。“肖将军说得哪里话,同为北周一族,自当是需尽全力相助,如今在此处叨扰了将军这些时日,我等也是要告辞了。” “军中法纪甚严,既然公子如此说了,在下也不好再多加挽留,各位保重。”原本若是按礼数上来总是要谢上一番的,但肖将军心知这是军营重地,若是再多留他们在营内,总是堵不住忧忧之口,法纪不可废,自当是要守的。 君上同着青彦纷纷朝着肖将军抱了拳头,上官淳耳只是微眨了眨眼睛,她手上有伤,也只得点头示意她会保重的意思来。 肖将军亲自送了他们出了兵营里,临着出了兵营,走了好一些远时,上官淳耳才朝君上告罪,“君上,微臣无能,未能得之线索还被人所压制,请君上责罚。” 她一手捏着自己的手腕,满面都是歉疚之色,若非不是因为她,那幕后之人的踪迹怕已被问了出来,如今这条线在她这里断了,她万死难赎其罪。 “此事原不能怪你,若非不是你发觉药材有异,也查不出兵营之中还残存着这等小人,说来你也算是有功无过。你这伤势可严重?” 君上未有怪她还反问她的伤势如何,叫着上官淳耳心头越发没了底,她的伤势不要紧,要紧的,还有这终是要回宫,总免不得又要入了高墙之中,困顿不已。 “谢君上挂记,只是脱了臼,未有伤着骨头。”她可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如何,君上询问那是君上挂怀,她可不能有其他旁的心思。 “这里的事宜已了,也该是要回宫去了,否则的话,你那恩师大人,便是要念叨念叨了。” 她点头称不敢,恩师虽则年迈,又忠心耿耿,但君上的跟前儿总是为人臣子,身为臣工,就得处处以君上为尊。 福悦客栈里人头攒动,生意却是好得很,掌柜的一瞧见上官淳耳一行人,立时脸上的笑意绽开了好一些,叫着上官淳耳不免又想着昨日交出去的那两方金锭子了,这钱财用得多了,总是会有些肉痛的。 君上朝着青彦瞧了一眼,青彦会意,吩咐了掌柜又备上了一顿酒菜,这才转身出了福悦客栈里。 上官淳耳原想叫着青彦用完了午饭再去,但一想着她跟着青彦的官位相较都还稍差甚远,怎敢劳得青彦大人听听她的话。再说了,君上那是谁,吩咐出去的事情,还能由着她去多言相说的? 她手腕微疼,又伤的是右手,可真真是为难她,幸得君上瞧之不惯她,招了掌柜的准备了一副汤勺,上官淳耳这才眉开眼笑,讨喜地朝着君上谢了恩,这面目又叫君上数落了她一阵子。 青彦回来之时,上官淳耳觉着青彦面上的神色多了一层的凝重,也不知是否是出了什么事了。 “回君上的话,边关八百里加急已送达,薛大人恐有军情危急,所以特地令着绝风前来告知于君上。” 一回得君上的天字一号房里,她迅速的地将门沿覆上,青彦两步步到君上的跟前,双拳一抱,就地跪了。 八百里加急文书她是知晓的,八百里马不停蹄地送了文书来,指不定是出了什么事,慕将军出城远征,十有*,这文书是与着她有关。 上官淳耳对着慕阳尚还算是有些钦服的,以一介女儿身在男子兵营里得之这般的官位,其间受的苦痛必是无人能够理解的,她不由得想起慕阳脖颈间那一道伤痕,那伤痕应该是用着刀锋刮上去的,这该是什么样的处境里,被人拿了刀锋抵在了脖颈间。 她在兵营里头被人手掐了脖颈,知晓那滋味并不好受,那幕将军以着刀锋抵上了来,该是有多疼啊。 “想来,幕阳的战报也该是送到了。青彦,上官侍医的手腕有伤,不宜骑马,去备上一辆马车,即刻回宫。” 青彦猛的起身,回了声是,拔腿出了门去。这一幕打破了这两日来和暖的关系,叫着上官淳耳也不知觉地添上了几丝凝重,君为君,臣为臣,从来都未有更改过,即便是这其间君上少了一股的冷硬,但君威甚严,她不敢,也不得有违。 因着青彦备着马车之顾,她坐起来也稍微心思稳妥了一些,这好比她去骑大马,那大马可折磨她不浅,这若是再来一次,她可是不敢再骑乘了。 君上背心靠在了马车间的软椅上,身子随着马车的波动而微微有些轻晃,墨眸微闭,满面都是一股的凝重。她坐在对侧没敢动,只细细瞧着君上的面目,自古帝王最薄情,她怎么会忘了呢。 将目光收回到了自己的手腕间,上头已被自己抹了药草裹了雪白的布纱,齐齐整整的,没半点的凌乱。 还犹记得初初习得医术之时,她裹起来的布纱歪歪斜斜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为此没少被长姐指着脑门嘲笑的,她当时笑得分外的纯澈,只是那日头过得稍微有些远,仿佛记得不清了。 就一如当下里,君上虽则会为了她斩杀那瘦高男子,但她心下里无比的明彻,君上如此做,只不过是对她些微有些信任罢了,除却了这个,其他的她是想都未敢想。 祁王后抑或是曲夫人,其他的妃嫔娘娘们,哪一个不是对着君上心中爱慕的,所以,因着爱慕才走不出那般的困顿,才只得将一生埋在深不可测的后宫里。 王宫里,若是谁先生了爱慕,便就已是满盘尽输,再也毫无自我。她身上背负整个家族之罪,其他的,再也背不动了。 君上默着声,眼眸轻闭之下,却是起伏不断的心思,他为男子,怎能有其他的心思,瘦高男子掐住他喉咙之时,也没见着他呼上一声援手,处处都是想让他不用顾惜,这样的心绪,叫他拿捏不住情义的起伏。 莫不是,他真真成了前朝哀帝那般,也对男子生了别样的心思?他不免觉着有些可笑,左不过是许多年未遇着这样的人儿罢了,如今遇着了,反倒还多生了旁的不堪之事。 深宫覆雨,危机四伏,他不会轻易动上情思,所以,这样的事,便就压在心头里,不再被挑起,也就不会左右为难了。 原本一路有笑意有三人,如今纷纷心思重重,往着王宫的地方而去。马车颠簸,动动荡荡,如同是心口的跳动,一颤一颤,覆灭了所有的声响。 李安碌早早就得知君上要回来的消息,他领着一干身着墨蓝短袄,外套雪白孝服,里衬银白长襦裙的侍女候在了王宫之外,老远就瞅着那外罩着蓝布的马车越来越近,立时就迎了上去,君上可算是回来了。 上官淳耳瞧着周遭浸进雪色里头的银白一景时,心思也跟着染上了一层的冰冷,是啊,先君新殇,三月守孝期还未满呢,冬风刺面,数九隆冬天,总是这般的寒冷。 ... ... 第六十八章 曲夫人之意 - 千医百媚 - 寒非 白雪下坠,倚着窗前而落,馥馥香云迎风而起,清新的气息在暖意四溢的殿房里轻散着,苏合香以清水灌之,香气便不宜走失。 “娘娘,您最近脾胃不适,侍医说了,多闻些苏合香有宜食欲不振之症。”身着外搭雪白棉麻素衣,内衬浅青淡色繁花长摆衣裙的侍女,扶着腹中有孕的女子往着松软暗榻缓步而行。 女子一身淡白色的素服孝衣,孝衣下头隐隐透出来的,是一身烟翠薄烟梅花的厚棉裾裙,轻盈缓步间隐约闪现,煞是好看。她为夫人位,身为有君上之子,又协理后宫诸事,位份便是尊贵无比。 曲夫人一手轻抚了自己的小腹,微微隆起之地,孕育的是自己的亲身骨肉,殊璃清丽的容色褪了丝微的妖媚,只隐含着一丝的苍白无力。 “苏合香幸温,归心,太医院有心了。”曲夫人眼眸未有波动,一手搭在了身侧侍女素清的手腕间,染了桂花脂油的指甲间,透着晶莹的光色,波光粼粼,宛若水纹。 君上性情冷淡,虽则多宠爱着她一些,但她明白,祁家手掌兵部,工部,尚在兵营中得之些微官职,而祁代莹又为北周朝的王后娘娘,祁家在北周可谓是位高权重,君上想要衔制祁家,就必得用另一家来权衡,而她,曲家的嫡长女入宫就被册为了良人之位。 良人位,低夫人位一等,次为美人,听着仿若风光无限,可是,良人一位易得,真正的良人又能如何得。 素清点点头,小心地将曲夫人扶上了软榻上,“娘娘身份尊贵,太医院的人还得不巴巴地将苏合香送上来,前些日子送上来的紫玉绡红膏,可真真是好东西啊,娘娘的肤色近日来越发的透白了呢。” 紫玉绡红膏取蜂蜜,杏仁,珍珠所磨制而成,敷在面容之上,过了清水洗涤,肤色里便是少了些被寒风所刮的红肿。 曲夫人手搭了桌案间的安胎药,上头热气袅袅,映衬着脚底下宝相花纹盘金线银毯上的炭火盆子,更觉得周遭分外的和暖,盘金银丝毯为羊毛毯中的上等品,君上所赐。如此无上的荣耀,太医院的人自是会识得明白。 “永延殿为君上所赐,太医院尽责,也是在情理之中。君上回宫,上官侍医身负有伤,父亲前些日子送来的消肿罗布麻茶再造膏,你亲自走一趟太医院。”曲夫人仰头将安胎药轻饮在了口里,缓吞下腹。 素清面无疑色,心头却是起伏不断,曲夫人娘娘在宫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人,曲家也是王都举足轻重的世族大家,就一个太医院的侍医,还要她亲自去送消肿膏去?她万分的不解。 “娘娘,这是何意?上官侍医身负侍医之位,医术必是精湛,何需奴婢亲自送了消肿膏去?” 素清之言,在情理之中,曲夫人缓缓一笑,口里满是药草的气味,她咬了一枚软梅肉在口里,压了压那味道,素清是她永延殿的掌事侍女,宫内的人,自是要唤上一声清姑姑的,而这样的一位侍女,会被派去给一介侍医送药膏,心里头总是有疑义。 “圣驾回銮,上官侍医陪同着君上出行,若非不是君上所信之人,你以为凭着一介侍医之位能有如此大的能耐?” 曲夫人不知上官侍医心性如何,却心知君上的性子,冷血无情,不会轻易旁人,侍医位份太轻,此次出行只带了上官侍医同去,这其间的曲折一想便就能想得清楚。 素清是同着曲夫人娘娘进宫的陪嫁丫头,论及聪慧上,却也算是资质上乘,闻听得曲夫人的这话,心下里便已想明白,她点点头,“奴婢知晓了,奴婢立时就取了药膏送去太医院。” 曲夫人微微点点头,“去吧,本宫身子乏累,想要去睡一会。”说着,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腹部,满脸的淡然。 上官淳耳自取了纱布将自己的手腕轻轻地缠了上去,小李子候在了一旁,等着上官淳耳的吩咐,“大人,您此次出去,可真是凶多吉少,幸得您平安回来。” 她微微一笑,点头受了,“一些皮外之伤而已,沾些药草便就无碍,无需担忧。这几日本官不在,太医院内可有何情况?” 小李子心思缜密,对于世事上较之旁人多了几分细致,“近些日子姜太医出入良美人的辰北殿多次,奴才去药膳司几次,亲眼瞧着姜太医明显清瘦了几分,怕是这几日心思重,担忧得多。” 良美人娘娘一心想要求得王子,姜太医医术如何她未曾所见,但若是想要使良美人身怀有孕也非是易事,总不能叫姜太医亲去请了君上去辰北殿,姜太医于君上的跟前儿毫无价值,他又凭何敢去请君上。 于此,良美人娘娘的心愿便是难以达成了,这样一来,良美人娘娘的辰北殿便是风雨之地,姜太医只怕每日胆颤心惊,不多消瘦便是瞎话。 “姜太医常日里最喜与付侍医往来,眼下付侍医已去,也得让着姜太医常常钻习医术,也好造福更多的人,良美人娘娘那里,实是姜太医的一个好去处。”上官淳耳将纱布裹好了,轻言对着小李子相告。 小李子微俯了俯身子,“大人说得是,姜太医大人位同太医位,若非不是付大人压着,便是能够成气候的。” 姜太医比她岁数年长,经了这一次事情之后,必是有所长进了,有些时候,恩威并施才能有更大的作用。 “上官大人。”医殿的门沿被轻轻敲了一敲,却是小安子打了个照脸在门边,上官淳耳转过头,便是朝着小安子的名讳。 “小安子,可有何事?” 小安子迈进了殿内,朝着上官淳耳行了一礼,“回上官大人的话,清姑姑来了。”清姑姑?那是谁?她对这清姑姑可谓是一点风声都未听过。 “上官大人。”还未有等着上官淳耳问出口来,一声淡如清风般的轻唤溢在了上官淳耳的耳畔边。 顺着那声线她望了过去,一身清澈的纯白,头顶间的绾髻梳得齐齐整整的,面如清玉般圆润,上官淳耳眉目一松,轻飘飘地回转了眼眸,她转了头首,朝着小李子吩咐了一声,“小李子,你先去忙着吧,有事我再唤你。” 素清被上官淳耳请进了殿内,那一身纯白自她的身前而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香气中含有缕缕甜意,她暗暗地在心里头过了一圈。 这香气为苏合,苏合香配了厚朴,能治治脾胃呆滞,湿浊不化,腹胀,食欲不振等症疾,普通的苏合香溶于清酒中,过滤去渣,再蒸去清酒,则成精制苏合香,这种香油犹其以棕黄或暗棕,半透明,无杂质者为最佳, 食欲不振以怀孕者的症状最明显,眼下里这后宫之内她去查过宫值处,便只有曲夫人一人,那么,这位清姑姑的身份便是不言而喻了。 “清姑姑前来下官的医殿,实是令下官不胜荣幸,若是曲夫人娘娘有用得着下官之处,下官定不会有所推迟。” 上官淳耳心下里明白,她同着君上一道出宫,有眼力劲的人便是能够瞧得出君上于她的信任,清姑姑能够来这里,必是因着曲夫人娘娘之故。 素清微一挑眉,这微朝着她俯身的侍医竟能瞧出她的身份来,怪不得会被君上择为信任之人,想来,便是有几分本领。“上官大人好眼力,竟能瞧出奴婢是曲夫人娘娘殿内之人。” 这就开始试探她了,也好,君上择她为信任之人,便就是要做实事儿的,如今同着君上外出一遭,回宫内也得做好份内的事儿。 “苏合香油气息益人,于脾胃之上却是疗效甚宜,但下官以为,娘娘必得仔细着一些,芳香之间,最易被擅加些旁的心思来。” 苏合香的效用素清是听得曲夫人娘娘提得过一两句,如今由着上官大人提出来,素清便是缓和了面上的神色,恭敬地朝着上官淳耳行了一礼,这才告明了来意,“大人之言,素清必会转达给娘娘,如今娘娘闻听得大人回得宫内,特意让素清送了消肿罗布麻茶再造膏来。” 上官淳耳眉峰微微收拢,果真不愧为曲夫人身边的人,既不明说她的手腕间有伤,也不说来此处为何意,如今这样一来,她就是不受,也是不能的了。既然如此,有曲夫人在,王后娘娘那里,病症之上她的性命也算是有了一层的保障。 “那下官就多谢娘娘了。”这如今一来,王宫之内的纷扰又一次回归了她的身侧,或许,这纷扰从未有离去过。 送了素清姑姑出了殿外,上官淳耳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罗布药膏于去消肿止痛有良效,她这手腕间的伤许也得好得全了些,只不过,她看了一眼手里的瓷瓶子,曲夫人身份尊贵,与王后娘娘分庭抗礼,择哪一方都会有麻烦。 她才刚一回来,便就被置于这般的刀尖之中,唉,总是自己个选择的。 ... ... 第六十九章 关切 - 千医百媚 - 寒非 小李子瞧着素清姑姑出了殿门外,拾了衣衫下摆踏进了殿房内,他瞧得上官淳耳正一手捏着瓷瓶,神游了他处,他不由得微咳了一声。“上官大人。” 上官淳耳回了身望了一眼小李子,微微摆了摆手,“无碍事,左不过是来替我送上一瓶药膏而已。” 将瓷瓶子收回在了袖口里,小李子凑得上官淳耳近了一些,“大人,素清姑姑是曲夫人娘娘殿内的掌事侍女,大人可得仔细着一些。” 她岂会不知素清姑姑是曲夫人娘娘殿内之人,用着自己的身份来对她进行试探,其间里的心思,就是不容得她小瞧上几分,仔细,她的确是得仔细,无论是王后,还是曲夫人她都得仔细应对。 细瞧了小李子一眼,小李子若非不是因着跟她的关系,必是不会说叨上这一句,对此,她朝着小李子轻言告了谢,“小李子,若是没有你在本官跟前,本官怕不知要走上多少的弯路。” 小李子抬起了眼瞳,默默地看向了上官淳耳,做奴才的,全是由不得自身作主,择选为哪个殿内,便全在于命数,他原以为此生便再无用处,如今有了大人的信任,他自觉着这便就是他的福气了。 “大人宅心仁厚,又素来以行医济世,奴才能跟在大人的身侧间,已是心甘情愿,并未有他想。” 行医济世也抵不过深宫人的心思,即便是身为一介侍医,也是躲不过择选之路,只不过,有些话于小李子面前无需说得太多,她轻轻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膀,“你的心,本官尽知。如今君上回宫,你收拾收拾,和本官一道前去正阳宫吧。” 两日面目相对,少了最初的恐惧之心,君上的救命之恩,就足以使得她拿自己的性命去对君上之心了。 上官淳耳理了理身上的素白麻衣孝服,领着小李子缓步往着正阳宫而去,李元碌面色淡然地迎了上来,面上里多了层和暖,君上同着上官大人一道回宫那时,君上对着上官大人那可是与往时大厢不同。 “给上官大人请安。”李元碌的话一出口,上官淳耳立时弯了腰朝李元碌回了一声李公公多礼了。 “公公几日不见,可是跟着下官生疏了么,公公为人正直,下官可是钦佩得很呢。”她就算是再在君上的跟前再红,那与着从君上王府里出来的李元碌李公公可是天差地别,她心知肚明,万不敢在此处多有怠慢。 李元碌搭了拂尘唇线一勾,便是点了点头,“大人却是客气了。如今君上正在宫内见着其他大人,大人便是要受累在此等候一番了。” 她点点头,弯了腰应是。昨日青彦可是对着君上禀告了有八百里加急文书,此时里君上必是政务繁忙,召见当朝臣工。 “下官不敢,君上为北周朝安危召见各位大人,下官等在此时便是心甘情愿,不敢有任何怨对之心。”受累这话她可是不敢再多听上两句,这不是宫外,宫内任何的一席话都得心下里多作些思量,这若是不打个转儿多想,何时丢命都是无处得知。 “咳咳。”从正阳宫内传了些微的轻咳,听这咳声,上官淳耳有些微的担忧,声线清朗,却是君上的声音无疑,怕是昨日都未曾歇息好,以至于沾了些微的风寒,她在心里不由得轻叹,君上总是不顾惜着自己的身子。 她即便是再医术精明,若是君上自己都不顾惜着一两分,她也是毫无任何的法子。李元碌不免面上也多生了几分的担忧,“上官大人,君上打从昨日回宫之内,便是紧急招了各位大人进得宫内,这一来一去,总是易沾上风寒之症,大人可得仔细给君上瞧瞧啊。” “如今风寒露重,下官定会护得君上的身子周全。”她微一俯身,就着李元碌的话下来,总是她的活儿计,不得假手他人。“只是,君上落枕之症尚存,如今委实是让着下官担忧得很。”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咱们这做奴才的,不能替君上分忧,便就只能细细顾着君上的身子了。”李元碌也微微叹息了一番,满口都是对着君上的担忧。 上官淳耳正待着要回上一句时,正阳宫的高立大红木门被就掀了开来,外罩素白,头戴墨色裹帽的大人纷纷踏出了殿外来,上官淳耳立时同着李元碌立在了一侧,微俯了身,她瞧着恩师薛大人在她跟前停了一停,却是点了点头,朝她和煦一笑,这才离去。 恩师那笑意她隐约猜到了几分,分明是对她有所赞赏,她也没敢与恩师多有接触,只瞧了一眼,覆又低下了头去。 左不过是她这手腕之伤是跟着君上一道受的,在恩师的跟前儿来看,恩师便是以着她这伤势来瞧清,她出去是宁可自己骨头断裂,也绝计不会让君上受一点的闪失,如此一来,恩师轻微一笑,便是在情理之中了。 等着大人们都离得去,李元碌这才带着上官淳耳踏进了正阳宫里,上官淳耳跟李元碌的身后,等着李元碌去禀报给了君上之后,她这才凑上前去。 “微臣上官淳耳叩见君上万安。”她一掀了衣摆,就着脚下团花绒毯跪了下去,入目间是正烧得通红的炭红盆子,火苗子微微有些一轻起,照在正阳宫殿内,周遭都添了一丝的暖和。 “起来吧。”君上将手上的折子搁到了桌案的一侧,一手搭在自己的脖间轻轻地揉捏,一手捏着一串碧绿佛珠子,君上瞧了上官淳耳一眼,便就唤了她起来。 上官淳耳恭敬地起了身来,一回到宫内,她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忘了面对君上之时,生杀一事总得要放在心里的。 “君上辛劳,微臣来替君上请平安脉。”她回答得恭敬,自小李子的手间接了软垫在手,说明了来意。 君上唔了一声,也未有多话,将右手间上捏着的佛珠子放在了软榻上,手心朝上地搁在了她递过来的软垫之上,上官淳耳再掀了衣摆跪下替君上请了脉。 脉像沉稳,只隐隐有一些寒波入侵之像,她再细瞧了一番君上的面色,只见得君上俊雅的面容间,眼瞳的下方多了一圈的青黑,想来君上便是夜间未有歇息好的缘故,她不由得想要说,国事繁重,君上也得注意身子啊。 “回君上的话,脉像沉稳,但眼下里寒色入骨,于身子实是有些不益,君上为国事操劳,也不得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啊,入药三分毒,药草饮多了总是不妥当的。”上官淳耳收回了自己的手,回了君上的话。 君上细瞧了她一眼,眼瞳生冷,叫着上官淳耳暗下里不由得一紧,她那话说得不妥当么?她这也是急了,君上也太不顾惜着自己的身子了,北周朝可还得靠着君上,君上的身子是重中之重,若有差池,她势必得以命相还。 “寒风染身,也不过是些许咳疾罢了,倒是上官大人恪守职责,手腕间的伤势未愈就来正阳宫内请脉,难道这太医院里没别的侍医供职了?”君上的眼眸落到了上官淳耳手腕间微微露出的白纱布间,只轻飘飘地吐了两句话来。 上官淳耳的眼眸下移,跟着君上的眼波一道落在了自己的手腕间,伤势未重,怎敢劳得君上挂心呢。 “微臣的手腕只是骨节脱臼,将养了几日便就好得全,微臣为君上的侍医,只一心为了君上的安危着想,怎能假借他人之手。”君上择选她为所信之人,太医院内的事宜必是要事事过了她的手,如今君上这般说,她可不敢这般接住。 “你倒是忠心耿耿,本王就是不领你的情也是不行的了?”君上面目间似笑非笑,叫着上官淳耳只敢一手绞着自己的衣摆,不知所措。 她咚地叩了一声,君上跟她之间也未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和暖,君上带着她出宫,只是因着她为侍医之位,能够诊治兵士的症疾,而其间君上与她之前存起来的情义,也只是主子对奴才而已,她怎么能够借着君上的另眼相看,就逞能了呢。 “微臣不敢,君上为国事烦忧,微臣不能与君上分忧,便就只能亲身为君上的身子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君上冷哼了一声,终是没责怪她,“当真是不识好歹,滚下去吧。”瞧瞧那处处不领情的模样,当真是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遭没心的人吞了。 那伤势原就不见好,巴巴地过来请什么脉,将习好了总是有他尽职的时候,眼下里逞什么能耐。 也不知怎的,君上的心绪被一瞬间扯开,叫着他没半分给拿捏得住,许是方才军中之事搅得思绪纷乱,才会在此时崩发。 从正阳宫里出来,上官淳耳唇线微微轻咬,君上怎的说生气就生气了呢,她这一次可是处处为着君上着想,怎的还会被骂上一句不识好歹,难道说出去这一趟,还是没能摸着君上的性子? 真真是费解。 ... 第七十章 那番话是何意 - 千医百媚 - 寒非 “大人,君上烦心国事,大人一心为了君上着想,君上自会念着大人的好,还请大人放宽心些啊。”李元碌瞅着上官淳耳一副不解的模样,当下里劝了她一回,莫说是上官淳耳,就是他这个跟在君上身侧许久的人,都未能摸得清君上那番话是何意。 听着君上的言语之中,像是对着上官大人带伤来诊治有丝微的关切,但后头唤着上官大人出去可是一丝喜色也无,的确有些叫他拿捏不住君上心思是如何。 上官淳耳点点头,也只能想着君上是为了国事而如此了,她微微叹息了一声,“李公公说得是,若是不能与君上分忧,下官只得顾惜着君上的身子了。”眼下里,也只得如同是李公公那般所说的了。 李公公笑了一番,亲自送了上官淳耳下了阶台,这才返身回了殿前,同着君上一道出门,这一回来,身份便就水涨船高,内宫里,瞧的不是官阶的高低,而是在君上的跟前儿能不能说得上话。 “大人,奴才有些摸不着君上是何意,往些年先君在世,在先君跟前宠幸之人,言语中必是会多番加以信任,但君上言语之中,仿若是对着大人有些关心,也不知是也不是。”临着下了正阳宫的阶台,出门拐了一段,小李子像是非说不可似的开了口。 上官淳耳正细细地回想着方才君上言语中的意思,被着小李子如此一说,她心下一动,望向了小李子,有些关心? 怎么会,她现今为男儿身,君上顶天立地,就算是关切,也不会摆在明面上头言说的,“这话到我这里也就是了,切不可再外传。君上自有君上的打算,咱们这做奴才的,岂能妄自揣测君上之意。” 小李子俯了俯身,没敢再往下说,大人说得对,深宫之内自是各宫的娘娘在,这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大人日后的处境只怕是有些难捱。 大人同着君上一道出宫,有利有弊,有些时候,太受君上所信,便也是一道杀机悬在头顶之上。 “是,大人。”有关今日这般的言语,他不会再对着旁人提起,只是,他心下里存在了一丝的疑惑,大人与君上之前的关系,仿佛,不同寻常。 上官淳耳眼望了掀了白布缎子的门帘,延福宫就居于正阳宫的左侧,眼下里小李子这话若是传到了王后娘娘的耳朵里,她日后在宫里的日子就得多加两个心思了,这时她有些庆幸这一身男子的装扮,若非不是这一身男子的装扮,这恐怕,她就已成了那枯井中的死尸了。 “走吧,去延福宫,王后娘娘的症疾未愈,耽搁了这两日,还得去给王后娘娘请平安脉呢。”她叹息了一声,君上心思重,王后娘娘同曲夫人之间又多有嫌隙,她夹在这之间,当真是觉着举步难艰,每一步都得打算好了再做。 君上掀了手指间上的折子,南征的军情危急,慕阳的大军正与着南辽的大军对峙,南辽的战线拉得太长,粮草供应不足,攻城是迟早之事,只不过,那守城的南辽兵据城待援,若是强行攻城,势必会两攻俱伤,损失惨重。 既要攻取城池,又得减少损失,就得从内部里攻破。守城的南辽将领是南辽的猛将耶律无双,与着慕阳可谓并称南无双,北慕阳,这样的一个人,想要征服便不是一件轻易之事。 那么,他就需得想上一则万全之策才好。君上的眼瞳往着后头无限伸缩,就如同是那不识好歹的上官淳耳似的,自己手腕被人绞伤,还未等着痊愈就巴巴地过来诊脉,那心思也不知是何做的。 君上瞧着李元碌恭顺地踏进正阳宫的正殿里,他拍的一声合上了手上的折子,“回去了?” 李元碌微微一愣,自觉应是问他上官大人可是回去了,他回答得轻快,“回君上的话,上官大人去了延福宫,给王后娘娘请脉。” “他倒是勤恳,那伤势也未好得全,急着就四处乱走,瞧上去聪慧,实是一根榆木脑袋,万分不知变通。” 君上这话是从何说起?李元碌没敢接上一两句,如今君上登基为君,心思越发的难测,他怕是不知情形接了一两句反倒误了事儿,还不如听着君上言语,以做好应对之策。 “前几日西丽国不是进贡了一批消肿止疼的白药么,你去置办司挑上几瓶给他送去。同着本王一道出去,回得宫来也得顾惜好了。” 消肿止疼的白药么?还要挑上几瓶送去?李元碌心思翻了一翻,白药去淤疗效甚奇,是珍贵无比的奇药,而西丽国进贡来的白药统共也不过十瓶,君上竟让他去置办司挑几瓶送去给上官侍医? 不过君上的这话他也只敢在心底里头翻上几翻,并不敢当着君上的面如此说,“是,君上,奴才立时就吩咐了人去办。” 李元碌领了命,朝着君上微俯了身缓缓地退了出去,刚迈出了正殿的团红绒毯,便隐隐听得君上喃喃了两句,“真真是眼瞳长得头顶上去,瞧不到事儿了。” 这话,难不成是说的上官大人?李元碌没敢再听,迅速地退了出去照着君上的话置办白药去了。 这后宫内的娘娘们都没能得之君上这般的言语,上官大人也不知是有着什么能耐,竟然劳得君上如此的挂心,莫非君上与上官大人之间,生了断袖的心思?呸,李元碌忍不住地甩了自己一巴掌,瞧他这嘴说的,君上所想之事,岂是他这去了根的人能摸得清路数的。 临着李元碌出得了门去,君上轻唤了一声,“绝月。去查查南辽国的耶律无双,本王这一回,要将整个南辽铲平了。” 静谥和煦的殿内有轻微衣衫拂开的声线,若是不细致听,却是只觉着耳廓刮开了一丝轻风般,暗影绰绰,消失在长空里。 延福宫之地,她不来也是不行的,君上忌惮祁家,又要用着祁家,所以,王后娘娘便就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只不过,曲夫人娘娘让着素清姑姑来送药膏一事,并不单单是来瞧瞧她的伤势如何,而有意的,还是在试探她这个君上跟前儿的红人,究竟是何种路数。 曲夫人娘娘性子如何也未曾有见,但那心思,曲夫人怕也是心思缜密的主子,摸不准君上的路子,李元碌嘴风又紧,那么,就只得从她这里下手。 而她,选与不选都已被置在灸烤之地,无法翻身。那么,往后君上行事,她就必得守口如瓶,切不可张口乱言。 果真是聪慧无比的女子,她上官淳耳能耐不大,也不知在曲夫人的面前,她能不能摸得清夫人的路数。 单单就是一位王后,一位曲夫人就叫她应接不暇,这后宫内挪进来的宫妃娘娘可还有好些位呢,这往后的路子,怕是更加难走了。 小李子敲开了延福宫的宫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纪有些轻的侍女,梳着齐整的单边髻,上官淳耳轻俯了身,朝着侍女言说她是来请脉的上官侍医。 那侍女恭敬地朝着上官淳耳行了一礼,动作娴熟,无一丝的错漏之处,“大人请在此等候,奴婢立时去禀告王后娘娘。” 上官淳耳点头称是,这延福宫的侍女必是经过细心调教的,连同着前来启门的侍女都是那般的仔细。 轻燃着银炭的炭盆间,被侍女搁上了几枚墨色的银炭子,延福宫的掌事侍女晴竹轻轻拍了拍王后娘娘的后背,替着方才正咳了两声的王后娘娘顺了顺气,暖榻间燃的是清寥淡雅的和罗香,几碟精致的点心未被人所动。 “娘娘,如今寒气重,您可得仔细着您的身子,君上知晓,又该担心了。”晴竹望了一眼外头白雪堆积的院落,有些担忧王后娘娘的身子。 王后娘娘又虚咳了两声,摆了摆手,“老毛病了,无碍事,君上如今国事烦扰,不可前去叨扰,歇息一会便就好了。” 侍女掀了殿前的厚实门帘,踏进了殿内里来,“王后娘娘,上官侍医在外头候着,说是来给娘娘请平安脉。” 王后手抚在了桌案间,眉峰往着中间微微抖了一抖,却是吩咐着侍女快去请,“天色寒霜重,快去请上官大人进来吧,切莫着了风寒。” 瞧着侍女领了命而去,晴竹轻声朝着王后娘娘开了口,“娘娘,上官大人是君上跟前的红人,娘娘莫不是想要......” 还未有等着晴竹说完,王后娘娘又咳了两声,打断了晴竹的言语,“上官大人身为太医院首席侍医之位,医术卓绝,早些治得了本宫这咳疾,也好早些去了本宫的病痛。” 晴竹默默地没有再敢吭声,娘娘这是想要拉拢上官大人么?可是,能做为君上跟前的人,怕也不是那般容易为人殿内之臣,她不免有些担忧。 上官淳耳由着方才那侍女带着进去了延福宫,拐出了延福宫内的小花园,那迎春殿的殿门就能清楚地瞧见,走上这一遭,同着那日的心性却是有些不一样了。 ... 第七十一章 周旋 - 千医百媚 - 寒非 守在迎春殿外的侍女身上已沾了些寒色,面色冻得微青,却是连动都未能动得一番,上官淳耳借着侍女掀开来的棉布门帘踏进了迎春殿内。 殿内铺了地龙,又有炭火盆子,如同三月春色般明暖,上官淳耳拍了两番衣袖,一掀了衣摆,朝着迎春殿上位暖榻间的祁王后娘娘跪了,“微臣太医院侍医上官淳耳叩见王后娘娘金安。” 头首点地,眼眸离得近身上的缕缕白色,雪色皑皑,落进了迎春殿外单薄的殿阶之上,沁出了一层的寒波,上官淳耳只觉着这屋内的暖意,都未能抵得过那寒波入侵她心口。 “大人不必多礼,请起。”言语分外的轻柔,上官淳耳只觉得那声线如同是去了骨子那般软绵,这要是君上听了,也不知会不会骨头都酥了。 “谢王后娘娘。”上官淳耳轻言了谢意,这才站起了身来,王后娘娘用了请之一字,说起来,王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却是对着她这般客气,但是,话虽是如此说,她也没敢逞着这请字多作他想。 她来这里请平安脉之余,还得稳住王后娘娘,虽则君上夺了王后娘娘的权柄,但是,王后娘娘的位份在这里,又要不让王后娘娘多想,又要使得君上之意不被猜测出来,她就得小心地周旋了。 “天色霜寒露重,君上挂心娘娘的症疾,特遣了微臣替着娘娘请脉。”王后娘娘一心挂记着君上,若是由了君上言说让她过来,王后娘娘心下里便应是放宽了一些。 这症,只需得三五天的功夫便就能治好,但是,她既要顾得君上的圣意,又得顾及王后娘娘症疾,所以,这症,还得缓慢而治。 “有劳上官大人了。”王后娘娘点头微笑,吩咐了晴竹一声,撤去了桌案间上的精致点心。 上官淳耳将这一幕瞧在了眼底,点心精致,口舌容因此生津,这必是司膳司的人特意做来的,但是王后娘娘未动上一番,想来王后娘娘的心思不安呐。 曲夫人身怀有孕,又被君上将王后娘娘的权柄下卸给了曲夫人,这眼下里曲夫人同着王后娘娘分庭抗礼,王后娘娘若是稍有差池,便是会被轻易废掉,所以,王后娘娘处处都得仔细,哪怕是她这个侍医。 小李子取了软垫交到了上官淳耳的手上,上官淳耳俯着身将软垫递到了王后娘娘身侧的桌案间,瞧着王后娘娘搭了细白的手腕在软垫间,她掀了衣摆跪了下去。 刮过搭在手腕上头的雪白绸缎锦布,上官淳耳细细听了那细腕间的脉像,脉像平缓,有寒气在一脉上头落脚,就如同是寒气在其间每日屯积似的,这是何缘故? 她之前替王后娘娘诊脉之时,那脉像平和,只有寒气浅淡着,并无旁的症状,眼下里,难道说,王后娘娘的病症有人动了心思了? 有香气经了上官淳耳的鼻间里漫开,上官淳耳一惊,这是,和罗香?和罗香之所以会被如此命名,便就是能与月月红相融后,所罗结成的香,这香的味道好闻,有安神之效,但若是长久相闻的话,势必会在体内存下寒气。 和罗香与麝香极其的相似,都会对身体形成太大的损害,上官淳耳手指一动,却是未有开口言说这般曲折,能够使得王后娘娘的体内存上这般寒色的人,除了曲夫人便就只有君上了,她有几个胆子敢这般说的。 “娘娘的身子风寒未愈,症疾虽则并这起伏的势头,但娘娘可还得将息着身子。”将软垫递回到了小李子的手上,上官淳耳便回了王后娘娘一句,方才发觉的事宜她一丝也未有透上一两句。 王后娘娘长叹了一口气,“寒色沁体,左不过是天色之故罢了。”王后娘娘同她之间都心下里有曲折,只不过,是好是坏,无人得知。 上官淳耳点头,微弯了弯身子称不敢,“娘娘放心,微臣尽全身之医术,也必治好娘娘的症疾。” “有劳上官大人了。”王后娘娘微微一笑,唤了上官淳耳起身回话,口里满满的都客气之色,上官淳耳只觉着无比的凄凉。 王后娘娘想要以着柔弱的身体得了君上的怜爱,却不曾想,有人却是把这症疾给就此坐实,寒色沁体得太多了,那么,到最后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以至于最后多病而亡。 上官淳耳朝着王后娘娘告了谢,她才刚一起身,袖口里的红白相间的瓷瓶顺势跌了下来,摔在地淡白桅子花四抱角八宝祥纹垫毯上,她心下一惊,这出来得急,她怎的也不仔细查看怀里的东西是否放得妥当。 王后娘娘的眼风一转,唤了一声晴竹,“上官大人的物什坠地,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替上官大人拾掇了起来。” 上官淳耳正准备弯了身去拾起来,却被王后娘娘抢先了一步,她在心里微微喊了一声要遭,这瓷瓶上可还贴着去肿消疼的药膏名,这被晴竹一拾,势必看得一清二楚,这样一来,也不知王后娘娘想要做何他想。 “微臣的物什原是不打紧,却叫王后娘娘费心了。”她实是有些无奈,这药膏岂非是她所愿接的,曲夫人亲让了素清姑姑拿了药膏来,不接就是拂了曲夫人的脸,接了就是拂她自己的脸。 她为侍医官位,脸面还能有曲夫人的大?今日又在王后娘娘的跟前儿坠落,这一回就是不接也是不行的了。 “上官大人手腕有伤,自是要多顾惜着,本宫这症疾还得有劳上官大人。”王后娘娘朝着上官淳耳和暖一笑,在言语中给尽了上官淳耳脸面。 她也没敢多在这上头多说上一两句,既然王后娘娘都未有说破,她若是再说上一番,便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晴竹姑姑亲自送了上官淳耳出了迎春殿,上官淳耳可没敢真让晴竹姑姑送,被人逮着了疼处,总是要客气一些的。 上官淳耳微微擦了擦汗,君上眼下里对着王后娘娘忌惮还未有被说破,而她又是君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接了曲夫人的药膏在手,这不是告之给王后娘娘,君上一心只想着曲夫人取替王后娘娘了么。 她忍不住地想要抽自己两巴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真是如同君上所说的那样,她就是一个榆木脑袋。 迎春殿外的小花园里,月月红还在迎风而开,红红火火埋在寒霜之下,上官淳耳不免又想到那和罗香,她这一趟不知是不是搅乱了他人的阵脚。 晴竹恭送了上官淳耳之后,这才转身掀了棉布门帘踏进了殿内,王后娘娘的脸面上淡然不复存在,只笼了一层的愁绪在其间,晴竹不由得凑得近王后娘娘一些,“娘娘,上官大人已经出了迎春殿。” 王后娘娘点点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间,她抬手抚了一番,“手腕间的脱臼之伤,总是需要药膏覆上,你瞧着那药膏是何人送的了?” 晴竹回想了一番那瓷瓶上头的膏名,回了王后娘娘的话,“消肿罗布麻茶再造膏,瞧这膏名,像是曲夫人娘娘永延殿内所有的东西。” 永延。这两个字叫着王后娘娘眼瞳里扫过一层阴霾,曲凌熙那个贱人,得了所有的一切之后,还要拿走她的情义么? “曲凌熙,好得很。”王后娘娘细长的手指狠狠掐在了桌案的一角,连同着指骨上都扯上了一层的惨白,好似此时王后娘娘的面色。 晴竹当下里有些微急,“娘娘,您可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啊,曲夫人就算是再得君上之宠,那也还是夫人位,娘娘,您可是北周的王后娘娘,是君上的正妻啊。” 身子仔细又有何用,不中用的东西,永远就是不中用的,“晴竹,你觉着上官大人药膏的外露,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 曲夫人若是送了药膏给上官大人的话,上官大人就是瞧着君上的面,也是不会当着王后娘娘将这药膏故意摔跌在地上,所以,以晴竹的心思来看,上官大人便不是有意为之了。 “回娘娘的话,依奴婢来看,上官大人的药膏外露,应是无心之失。上官大人心思必是缜密得当,不会在娘娘您的面前将自己置于危机之上。” 这一层上,晴竹便是有些明白,这深宫之内,连同着王后娘娘都是这般小心翼翼,其他的人便是如履薄冰,处处要防着自己不跌进冰窿隆里,上官大人是君上跟前的人,那必是更为的仔细。 王后娘娘唔了一声,方才她是多心了,但是,她总觉着有些东西被隐了下去,至于是何处,她拿捏不住。 “你瞧得仔细。曲凌熙那个贱婢,以为身怀有孕便就能坐稳夫人位?若非不是她肚子里的那一团东西,晋为夫人位便是痴人说梦话。” 森冷的眼眸里寒色皆发,丝毫不同王后那一张微微泛白有所出入,那微微后退的眼线,叫着晴竹明了,王后娘娘这一回,要与曲夫人交手了。 ... 第七十二章 险招 - 千医百媚 - 寒非 出了延福宫里,上官淳耳手里紧紧捏着那一方瓷瓶,红白相间的纹花绞得她受了伤的手越发的疼,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方才真真过了个险招,王后娘娘明面上头丝毫未有一丝的起伏,但她心下里知晓,王后娘娘是要发作了。 君上心思难测,王后娘娘平缓无伏,曲夫人娘娘行事缜密,而无论是谁,都是位份尊贵,无一人是她敢招惹得起的。 如今王后娘娘症疾未愈,曲夫人娘娘又身怀有孕,两方若是下手的话,便就只能在这两层做足功夫,而这两层,与她之间的关系便是紧紧相关,上官淳耳不免觉着她的无心之失,竟然将自身置于了万劫不复之地。 君上即便对她再信任,再委以重任,若是牵扯到龙脉一事或是君上的朝堂政事,君上便会毫不犹豫的挥刀斩断她这枚棋子。 上官淳耳顺着延福宫外长长的宫道,巷道深深,两方高墙间的天空,狭窄无比,如同井外之色。深宫高墙,压着是的无数女子的纯澈心思,是无数女子的性命枉费,而这样的一个地方,竟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所。 无论是谁,这一回她便是躲不过去了吧,既然躲不过去,就只能迎面直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今王后娘娘身子有疾,药膳司的汤药还得煎熬了送来。”上官淳耳收了目光,避了原本的晶彩莹莹,只留了最初的恭顺之色。 在此处的利弊小李子心知,于此,对着上官淳耳的言语只是俯了俯身形,回了声是,便就默默地跟在了上官淳耳的身后,未再吭上一句。 对此,她务必要事无巨细,为了保全性命,这一番的曲折,她必是要去告之给君上,否则,若是事宜形态扩展太重,事先做好防备便显得举足轻重了。 素清姑姑回得永延殿之时,和暖的殿内现下里还有两宫主位娘娘在,她默着声站到曲夫人娘娘的身侧前,这两宫主位娘娘她是知晓的,陶昭容与柔美人。 有外人在,曲夫人娘娘也只是朝着素清瞧了一两眼,并未说上一两句,素清姑姑知晓,这宫内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有着七窍玲珑心,若是不谨言慎行,便是性命堪忧。 “姐姐近日里来,肤色越发的红润,妹妹瞧见了,可是眼羡得紧呢。”柔美人拾了手指间的锦帕,在自己的唇线上头轻轻的抚过,面容净白皎好,头顶着双燕明媚髻,眉线轻柔,越发的妖媚如月。 曲夫人透着粉红肤色的容色上,喜色不明,隐晦不明,眼下里先君新殇未结,便是不可有丝毫的笑意,风惜柔心思极轻,便是不足为惧了。 “柔妹妹却是说笑了,妹妹年轻貌美,君上可是挂心得紧呢。”曲夫人说得很淡然,风惜柔得之君上的宠爱,即便是心思轻,但君上喜爱,册为美人位又有何难处的?连着她都只比风惜柔高一等位罢了。 陶昭容在三人之间年纪最轻,但瞧事还得长了些头脑,她的眼风清楚地瞧着风惜柔面上微带了些羞涉,心下里有一股刀锋森冷地刮开,风惜柔坐于美人位,她只能甘居仅仅高最末的采女位,无论是容色,还是心思,她处处高于风惜柔,凭何她只能次居于昭容。 “柔姐姐容色倾国,妹妹才是眼羡得紧呢,如今姐姐得了君上宠爱,妹妹等便只能沾沾姐姐的光呢。”陶昭容的话一出口,曲夫人的眼瞳一闪,却是在暗下里瞧了素清一眼,有些东西,怕是不用她亲手来,便就能做得好这一番事了。 要动手除去摆在前头的阻碍,陶昭容可是得不急了,依陶毓宁的家族地位,再加上她那心思,一个风惜柔还不能拿她如何,只不过,想要除去风惜柔,不是易事。 不为别的,若是深宫内除掉一两个废妃,便是暗下里做了也就罢了,但这风惜柔可是君上的宠妃爱妾,要除掉,就要费点功夫了,不过,曲夫人面上的寒色一暖,这与她又有何种关系。 除去或不除去,她可是一点也不想知晓,“如今君上回宫,王后娘娘的症疾未愈,各位妹妹仔细着切莫也沾上了些风寒,那么,本妃可是照管不过来了。” 目光绰绰,尽数放到了陶昭容的身上,陶昭容心下一惊,但面目上却是未有丝毫的变化,倒有些沉得住气。 柔美人与陶昭容起身朝着曲夫人弯了身,微行了一番礼,“多谢夫人挂念,臣妾等谨记在心。” 曲夫人摆了摆手,伸了抚了抚自己凸起的小腹,“近日里来身子极为犯困,本妃便是想要去歇息歇息,妹妹们若是无事,便就此散了吧。” 柔美人同着陶昭容恭敬地告了退,由着自家宫内的人抚了手腕,迈着轻巧的莲步缓着出了永延殿的殿门。 曲夫人手指一伸,素清急着就接了上来,将曲夫人的手臂小心地扶在了指尖,“娘娘,奴婢亲手将药膏送在了上官大人的手上,娘娘英明,上官大人心思缜密,奴婢故意未有透露身份,上官大人却能一眼瞧着奴婢是永延殿内的人。” 曲夫人眼波里有波光在溢动,她点了点头,叫着素清前去送药膏,除去想要拉拢上官大人之外,目的之前,还得先探探路子是否是顺的。 眼下里看来,这上官大人识世事之能力的确是超乎了旁人,“哦?他便是一眼就能瞧得出你的身份?” 这一层上,曲夫人不免有些疑心,虽则封妃大典之中,各宫的宫人皆皆是在场的,想要记着各宫的侍女是哪一位,即便是她有过目不忘之能的人都未能有十足的把握,还上官大人倒是能一眼识出来。 素清抚着曲夫人小心地往着床榻间走,殿内的宫人都被曲夫人使了眼风唤了出去,“约摸是因着奴婢身上浅带的苏合香,上官大人指明了苏合香有益脾胃不善之症,所以,上官大人便想到娘娘如今身怀有龙脉,奴婢便是娘娘殿内的人。” 好一个上官侍医,果然是不同凡响,但凭着一剂苏合香就能定论来者是何人殿内的,就这一份能耐,在君上跟前儿说得上话便是在情理之中了, “果真不愧是君上跟前儿的人。”曲夫人的眼瞳在往着后头退缩着,若是能将太医院拉进自己的阵营之中,日后扳倒王后祁代莹便多了一层的胜算。她心下里不免有些向往,君上神勇,祁代莹身后的水又太深,君上只怕是早就忌惮了祁家。 那么,祁家如今便是如履薄冰之姿,就算是再想要多占上一层的能耐,君上不容也是存不下来的。 “娘娘说得是,不过,上官大人好似察觉到了些什么似的,他对奴婢说,苏合香与身子虽则有益脾胃,但若是久闻得多了,还得仔细着身子是否有恙。”素清眼下里却是有些担忧上官大人说的这一番话,难不成她们做的事情,叫着上官大人瞧出来了。 曲夫人的眼中一片的杀机,借着苏合香告之给她们,若是闻得多了,难免会惹上灾祸上身来? “的确是心思缜密,本妃若是不领着情,那便是有些不近人意了。”既然上官大人都知晓了,她又何需再瞒着上官大人一回呢,更何况,这事情,若是没有上官大人插手进来,行事,也是极难的。 “娘娘您的意思是.......”素清心下一沉,上官大人朝着她这般说出口,势必是已经发觉了什么,无论是否是上官大人有意为之,娘娘都必须要将这话朝着上官大人说了,否则的话,若是被君上知晓,那么,就不单单只是一个王后娘娘的倒台了。 曲夫人摆了摆手,未让着素清说下去,素清是打小就跟在她身侧的人,自是会晓得她那番话的意思,成与不成,已不能再回头了。 上官淳耳领着小李子回去太医院的殿院之时,在她殿院里李元碌已候在了那里,身后跟着一位手捧木制锦盒的小顺子。 李公公来这里有何事,莫不是君上让着李公公来的?她没敢耽搁,拾了衣摆立时奔了过去,“李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下官在殿院了。” 一瞧得上官淳耳进得了殿内,李公公面上紧绷的神色一松,却是微微朝着她俯了俯身子,“上官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奴才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哦?等候多时了?上官淳耳心下里有一番起伏,她去给了延福宫诊治,难不成这李公公打从她一出了正阳宫之后,便就往着她这里来了? “王后娘娘的症疾未愈,未免让着君上担忧,下官便是去了王后娘娘的殿内。”上官淳耳朝着李公公禀明了缘由,怎么了?难道说她方才在君上的跟前说错了话,要被赏赐毒药下腹了? 李公公手搭了拂尘,却是未有坐实上官淳耳所想之事,“大人一心为了王后娘娘着想,君上是瞧在眼里的,这不,特命了奴才去了置办司,取了刚刚进贡的白药赐于大人您呢。” ... 第七十二章 君上赏的白药? - 千医百媚 - 寒非 话一出口,李公公实是有些无奈,方才他去置办司,说是奉了君上的手谕取五瓶白药之时,那置办司的掌事总管曹公公的面色,仿若是被夺了珍宝似的,一个劲儿地向他确任,是否是真正地要取五瓶。 置办司的总管位可是肥差,若非不是好物什儿,也是入不了他们的眼,这白药便是轻巧地由了君上赏给上官大人一大半,难怪会叫曹无应那脸色都变了。 上官淳耳心下大生疑惑,进贡的白药赏了给她?她仿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白药的确能有效医治皮肉红肿热痛,活血化瘀,但这白药混了白及,蒲黄,田七,重楼,披麻节,冰片等多种药草混合而成,制作的工序十分的繁杂,可谓是极其的珍贵。 据她所知,白药的确西丽国刚刚进贡而来的,原本采买进宫内的药材要经了她的手,在置办司过了名之后,便会直接送达到太医院。但这白药因着极其的珍贵,即便是太医院的侍医想要使上一使,也得去请君上手谕前去领。 眼下里,君上竟然将那白药赐了她?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方才在正阳宫里君上不是还恼她不顾惜着自己的伤势么,如今又让李公公亲自送了白药过来,君上那不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尖么? 不过,她可没敢说这一句,隔墙有耳,有这类子的功夫,她还不如多钻习一番医术,或是瞧一瞧世事的形势动向。 李公公吩咐了小顺子将那木制锦盒递送到了上官淳耳的跟前儿,“上官大人,您可是好福气呢,奴才说过了,君上是不会忘了大人的好呢。” “微臣谢君上恩典。”她一掀了衣摆,对着李元碌的方位跪了,跪是一回事,接是另一回事,她跪了,也得接了。 她高举了双手,自小顺子的手间将那木制锦盒接在了手里,上头暗红色的花色离得她是如此的近,而君上的那般似笑非笑的面容离她也是这般的近,她不知这样一手是乱了她的心,还是暖了她的情,或许两者皆不是。 “上官大人,奴才还要回去复命,便就此告退了。”自地界上头起来,她亲身送了李公公出了医殿的殿院,瞧着李公公越行越远,终是默着声没再说上一两声。 寒风凛凛,雪花飘飘,染尽了世间一切的嘈杂,去清了覆盖一切的污浊之地,手心中的重量极轻,但心上的重量,却分外的沉。 君上与她,或许是她想错了,她为人太过于直白,想不透太多的纷扰,君上俊朗如星,在救她于危难之时,仿佛是她顶天立地的英雄,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有些人,有些情,她已经要不起了。 她踢了踢脚尖的雪花,花色轻巧,瞬时与她的墨靴融合在了一块,她不会忘了,她如今是身为男儿身,在深宫之内,切忌不可动情。 君上送白药与她,所为的只不过关切臣下罢了,她不能乱想,也不可去乱想。她抿了抿唇线,将寒意抵在了热气之外。 “呦,这不是上官大人么?”有声线如同冰刀般刮过了原本静谥的气息,上官淳耳的思绪就此而滞,医殿的殿院就在听差处的左侧,这样起伏的语气她不难听出是何人的声线,她收拾了自己面上的神色,绷了一层的寒冰在之上。 “姜大人不在听差处任值,却是有闲心在这里跟本官阳奉阴违。”她怀抱着木制锦盒转了身过去,只见姜太医正领着背着药箱的内侍在她的身后,瞧瞧那面色,越发的瞧她不顺眼了。 她也没敢姜太医客客气气,这深宫之中,她若是一味的退让,反倒还叫人把她给看轻了,如同君上一般,杀了鸡,才能儆给猴看。 “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大人若非不是仗着在君上的跟前儿说上一两句话,怕也没有闲心在这里听下官在此阴奉阴违了,是吧,大人。”姜太医就是瞧不过上官淳耳的这副脸面,凭着这一张脸在君上跟前说上话,就站稳了脚跟,想着便是粗俗不堪得很。 上官淳耳眉目间纹丝未动,姜太医由了她的动手前去了辰北殿见良美人,其间里怕是更加的觉着自己的为官之道横生了太多的枝节,瞧着她也同是郎中,为何她便是那般的受君上重任,而姜太医只得寄居他人的屋檐之下。 她也是不恼,举凡是只有侍医之位者才能在宫内有自己的医殿殿院,王宫之内侍医仅仅不过三位罢了,付侍医覆灭,他可是眼巴巴地瞅着付侍医那殿院了吧,以为良美人会是善与的人儿,能捧着他上位? 真真也是瞧着聪慧过人,做事间端的识不清弊好。 “姜大人说得是,咱们这做臣下的,若不是在君上的跟前儿能说得上几句话,日日消瘦下去,却是在情理之下的了。”上官淳耳神色淡然,从容不迫,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其实只是她自己才知晓,她面上淡然,心下里可是极为的不平。 良美人娘娘可是想要王子得很,若非不是君上同去,便只能寄情于偏方,偏方若是能被姜太医告之,姜太医眼下里便是不会这般的日日消瘦。 既然姜太医踩着了她的痛处,她也必得踩着姜太医的痛处,年纪比她长,医术却是太差,端端成不了什么事儿。 “你不要欺人太甚。”姜太医一掀了官袍衣摆,猛地凑近了上官淳耳的面前,那架势像是想冲上来与她掐上一番架似的。 上官淳耳纹丝未动,她知晓姜太医即便是再气,也不敢公然在这里与她闹翻了脸,如今先君守孝期未满,姜太医与她结怨再深,眼下里也不得不顾着自己的性命。 这般言语中都能生气,与她还不如呢。她眼观鼻淡淡地开了口,“欺人太甚这话,姜太医却是说笑了,本官若是想要欺人何需眼下里与大人跟前逞口舌,大人心知本官在君上的跟前儿能够说叨上一两句,但凡本官心有怨恨,大人还能站在此处么?” 姜太医上下瞧了她一圈之后,稀松单薄的眉峰往着后头一挑开,便觉着在他跟前的上官淳耳多了一层的肃杀之意来,莫非是同着君上出得宫去,连着性子也被改了去么?若真是如此,他日后就必得要小心应对着。 “上官淳耳,咱们走着瞧吧。”姜太医一甩了衣袖边,侧过了身唤了身后的内侍一声,却是自顾自的大步走了。 上官淳耳微微吐了一口气,举凡是当着她的面只敢说下回再瞧的话的人,便实是可以毫不用顾忌了。 替着姜太医背了药箱的内侍在临着走之前,瞧了上官淳耳一眼,瞧得上官淳耳的眼波瞧过来之时,便是恭敬地俯了俯身形,这才弯着身快步离去。 这是何意?她觉着这内侍怕是有话要同着她说,否则也不会在她刺了姜太医几句之后,还恭敬地朝她行礼,小李子踏前来了一步,上官淳耳便是朝着小李子使了使眼色,小李子会意,顺着那内侍而去。 上官淳耳长叹了一口气,姜太医若是肯下些功夫,在医术间有所造诣的话,她还是很乐意替姜太医指点些迷津的,只不过,可惜了,姜太医却是不领着她的情,一心要同着她作对。 既然不能为她所用,要着也是无益的,良美人的辰北殿里,才是姜太医最好的去处,若是能被良美人所用,倒也是姜太医的福气了。 她唇线一扯,却是怀抱了木制锦盒往着自己的殿院而去。白药这药膏良药是良药,但若是常被他国进贡,难免不会受人挟制,北周人才济济,若是也能多产上这样的白药,于兵中将士,或是外贸通商也是有好处的。 将木制锦盒搁在了桌案间上,手指刮过了上头的暗红花纹,上等的物什便是要用着能识得清价值的锦盒装盛,古人买椟还珠,也有一些道理在其间的,就好比是这木制锦盒,就是上等的红木所制。 她钻习医书甚久,对着这些珍贵的药草总是多上得心一些,如今有这般的好药在跟前,她的心思有一瞬的激切,就像是买卖的商人瞅着金银子那般。 上等的白药用了白色的玉白瓷瓶装乘,一瓶一瓶摆得齐齐整整的,一共有五瓶之多,她有些傻眼了,前些听着置办司的人提起过,西丽国进贡来的白药统着也不过十瓶之整,如今却赐了她五瓶,她不免感觉受宠若惊了。 何等何能如她这般,竟然能得这般的封赏,她细心地将玉白瓷瓶取了一瓶在手,瓷瓶透着一圈子的光晕,半露在她的手指尖,闪着价值不菲的彩光,瓷瓶的顶端间是明红色的小布团子。 若要瞧瞧这药有没有奇效,她就得亲身试试,小心地去了手腕间的白纱,伤口上的红肿还犹自的存在,她掀了瓷瓶的盖儿顶,将那白色的粉末仔细地洒在了自己的手腕间,瞧着粉末覆盖了她的手,她这才将白纱又重新绷好,好与不好,一试便就见分效。 ... 第七十四章 良美人的偏方 - 千医百媚 - 寒非 伤口不若复痂,便就能好得快。她叹了一声,取了热水净了净手,尽量未碰到她的伤口,不管她领不领情,领了赏就得去告谢。 而告谢的最好法子,就是不让着君上偶染上的风寒加重。上官淳耳步行去了药材司,她的手心里摊着洁净的油纸子,风寒治则辛温解表,祛风散寒,君上不同于王后娘娘的身子虚,所取的药草就得治根。 恶寒轻发热重,无汗,便取荆芥,防风,羌活,独活,柴胡,茯苓,桔梗,甘草,前胡各三钱,用水煎服下腹,不出得二日,便就能好得全。 上官淳耳几乎虔诚地将药草一一取了出来,她挑选得极为的细致,除却君上为她的靠山之柱外,还有一丝划过她心口的细腻,君上虽则在言语上叫她心头发颤,但论及关切,除却恩师之外,便就只有君上了。 在这个世上,对她关切的人,已经不多了。她如果不想在午夜梦回时被寒冰冻伤自己,便就只能指着这几丝暖意了。 药膳司的英姑姑与她眼下里却是熟络得很,不为别的,就如同是李公公那般,英姑姑的眼波也是极为的毒辣的,若是没有能在君上跟前儿的能耐,那便是处处都得受人所欺,所以,英姑姑找上她的缘由便也就能想得通了。 她心下一冽,曲夫人娘娘让着素清姑姑送了药膏来,素清姑姑身上的苏合香只是她得知其身份的法子之一,而其间里,她隐隐觉着说的那一番话说到点子上了,苏合香香气清甜,有益脾胃,而和罗香混了月月红的话,她突地觉着手脚一阵的冰冷。 想来,王后娘娘身体上头的寒症加剧,便就是曲夫人娘娘下的手段了。这一回,王后娘娘好似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以着自己身子的柔弱栓了君上的心,却没有想着,有人会把那症疾给坐实了。 这一手行得是快,准,狠,即便是太医院内的侍医太医们发觉了,那也是不敢说的,王后娘娘之所以没治愈风寒,知晓其间曲折的人都是明白那是王后娘娘自身的吩咐,那么,寒疾的加剧,只会被太医以为那是王后娘娘有意为之,而不会加以药材前去治愈。 如此一来,王后娘娘若是有一日殡天了,那也无人会怀疑到曲夫人娘娘的身上,等到了那一日,曲夫人娘娘母凭子贵,就会在这王宫中站稳脚跟了,而她上官淳耳,知晓这一系列事宜之后,便就会被杀人灭口。 她觉着眉心有些微的疼,性命在深宫之内原就不足惜,更何况还是她这个身无背景的小小侍医而已,君上护得了她一时,还得护得了她一世? 所以,这一回,她既不能叫曲夫人娘娘的手段坐下,也不能叫王后娘娘因着熏香而殒灭,可是,她要如何做才算是保得全自己的性命呢。 她一手扇着团扇,面前炭火上的药罐子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炭火被薄风扇得越发的火红,印衬着她更加如同在火上烤似的。 小李子四下里瞧了一圈药膳司,临着最角落之地瞧到上官淳耳正手扇着团扇出神,他连忙快步而去,步到了上官淳耳的身侧,“大人。” 上官淳耳的所有思绪被就此打散,她微微稳了稳自己的心思,侧过头望向了小李子,只见小李子正喘着气息,仿佛他是小跑着回来似的。 她没有急着回小李子一声,只是唤了一声英姑姑,英姑姑耳廊灵便,立时凑向了她的跟前儿,“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上官淳耳只觉得心下无奈,英姑姑现如今当真将她给当作了背后靠山了么?她也未有说破,“英姑姑,下官方才走得紧,弄湿了鞋袜,如今却是觉着寒冻钻了脚心,若是姑姑方便,能否替着下官照看着炉火。” 英姑姑做事十分的稳妥,当下里瞧了一眼小李子,微微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奴婢会干好这等差事,不会叫任何人来碰了这药罐。” 上官淳耳眉目微微一挑,她这一手可是在试探英姑姑,这可是给君上煎的药,若是英姑姑能生了些歹心,那她可是对着英姑姑不会客气上几分。 “那下官便在此先行谢过英姑姑了,下官去去就回。”上官淳耳朝着英姑姑说得客气,其间的意思想必英姑姑能懂得。 英姑姑微微蹲了蹲自己的身子,一身纯白孝衣也跟着起了涟漪,上官淳耳朝着小李子使了一番眼色,这才先行迈了脚步出了药膳司。 出了药膳司的大门,她四下里瞧了一圈,发觉并无不妥当之后,才示意小李子说,“情形如何?” “大人英明,姜太医跟前儿提了药箱的内侍叫小木子,听得他说,良美人娘娘日渐不受君上宠爱,若是再未有龙脉之势,怕是......所以,姜太医这几日费尽了心思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呢。” 上官淳耳右边的眼瞳正微微地往着里头收缩,据她所知,良美人因着性子急躁时时不受着君上待见,如今留着美人位,只不过是君上瞧着良美人娘家人在朝中的脸面罢了,但这位份却是如同虚设。 所以,良美人想要学一学曲夫人那般怀上龙脉,只有怀有着龙脉之故,君上瞧着王子的面儿上,也不会太过于为难良美人,这样一来,良美人在深宫内的地位便也就此无虞了。 可是,想要怀上龙脉并不是一件易事,恐怕在她上官淳耳看来,君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叫良美人娘娘身怀有孕,那么,姜太医费尽心思保全自己的性命便就是痴人说梦了。 “他想要保命也得瞧瞧能不能寻着偏方,良美人娘娘那里若是能够怀上龙脉,本官也无需派得姜太医过去了,小木子的话能信,也不可全信,连自己的主子都能出卖之人,用着也是费心力。” 小李子点头,回了声,“是,大人。那眼下里,大人可是要将偏方送到姜太医的手上么?”这一番言语是经了他思绪里翻转才能够说出口外,姜太医行事并不磊落,处处同着上官大人作对,医术不精,还素善逞口舌之争。 上官淳耳紧绷的面色有一丝的缓和,她侧过了身瞧了一眼小李子,“你的心思倒越发的缜密了,姜太医能不能躲得过这一回,全在于运气了,也不知他那动气是好,还是不好。” 小李子俯弯着身子轻轻一点,大人的心思,他还是能隐隐猜到的,“还得全靠着上官大人您的指点,奴才便是没有这般的能耐。” 上官淳耳一手指在了身后,怀上龙脉的偏方,民间便是处处皆有,只不过,能不能有用还是次要的,在她瞧来,良美人便是希望抱得越多,失望便就是越大的,而她,就要将那方子递到姜太医的手上,叫着他调理良美人娘娘的身子。 她给的方子必是有用得很,而且还会叫着良美人有着怀孕的征兆,只不过,孕育的时间太短,根本就不足以能够生产。 若是良美人娘娘怀了孕,必是喜悦得紧,而要是怀了孕无法足月降生,那便就是真正将良美人娘娘在君上跟前的宠爱一应毁灭完,到那时候起,良美人娘娘难保不会病急乱投医,将姜太医拖了出来。 到那时候,君上雷霆震怒,姜太医有几个脑袋都不够君上砍的。只是,上官淳耳不免有些惆怅万分,让着一位受尽后宫冷暖的宫妃成为一枚棋子,想着,她的心也跟着有些绞痛。 有雪花飘飘洒洒地落在她的脸面之上,些微冰冷,些微温暖,她伸了手接了一两片,细小的雪花一沾上她的手指,便被暖意覆灭了身躯,从什么时候起,她身上负的医术之力,便成了夺去旁人性命的利刃了。 “走吧,眼下里君上又沾染了风寒之症,汤药必是不能马虎。”上官淳耳终是将她的手指紧紧捏在了一起,眼下里,什么也比不过她的性命来得重要,家族之罪,还得由她亲身来扛。 小李子瞧了一眼药膳司,有些担忧,“大人,英姑姑可信?”大人想要叫人为自己所用,总是用着自己的性命来试探,幸得大人聪慧过人,否则的话,早日就叫了那黑白无常鬼夺了性命。 信与不信,全在她如何去判定,上官淳耳微微一笑,“英姑姑她不敢,即便她有那样的心思,本官也绝计不会叫自身陷进了危机。” 下毒一事,害她的性命事小,这若是叫着君上有了闪失,英姑姑九族只得落进了君上的刀锋之下了,更何况,她也不会给英姑姑那样的机会,下不下得了毒,她手里的三寸银针一试便就泄了底。 “奴才知晓了。”小李子这才点点头,将自己的担忧搁了回去,默默地回了上官淳耳一道回了药膳司去接了英姑姑的手。 大人的心思,他已无需再多进上一言,能够被君上挑了入眼的人,总是不会叫着宫人内侍轻易就能害得了的。 ... 第七十五章 请君上彻查 - 千医百媚 - 寒非 “却是叨扰英姑姑费神替下官照看汤药了。”上官淳耳面带些暖意,英姑姑原也是聪慧之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是分得清清楚楚的。 英姑姑扶了自己的腰腹,弯了身朝着上官淳耳行了一礼,眉目之间满满的都是对着上官淳耳的微笑之色,前番上官大人被领命为太医院首席侍医,这才不过月余的光景便已成了君上跟前最红的人,这样的能耐,岂是寻常人能有的。 “大人言重了,奴婢为药膳司的掌事,自当是监管着煎熬汤药之责,大人若是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必不会推以他人之手。”英姑姑说得极为的客套,恭恭敬敬地将话尾之间递到了上官淳耳的手上。 瞧着英姑姑时不时看她的面容,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也说得客客气气的,“汤药还需要姑姑多加照拂着,咱们这做臣下的,也是只能从此事间替君上分忧了。” 英姑姑回答称是,“大人说得是。”言语之中喜色皆明,但凡是同着宫内之人言说,何需说得太过明彻,点到即止方为上策。 上官淳耳再一次告了谢,这才亲手接了英姑姑手里的团扇,自去了炭火间扇了炭火将汤药煨好。 “送去了?”君上微闭的眼眸未有光亮抹开,只闻听得有一些的响动,唇线轻轻地挑开,将清冽的言语遍洒在了宽敞的正阳宫里。 李元碌弯着身子凑得近君上的暖榻前,“回君上的话,送去了,奴才亲身去了置办司取了白药,送到了上官大人的手上。” 躺在暖榻间的君上没动,只轻轻嗯了一声,以示他知晓了,“他可有说什么?”话一出口,君上的眼眸猛地睁了开来,从几时起,他竟会关切起一介男子侍医对他的态度,当真是让他不满得很。 李元碌心下一动,君上怎的对着上官大人的回言多问上了两句,以他在王府中对君上的了解,君上不苟言笑,思绪上便是无人能够琢磨得清,眼下里,君上的性子仿佛有一丝的变化,难道说君上在跟着上官大人出门之时,发生了他不知晓的事宜? “上官大人满面上头喜色皆然,不住地朝着君上您告谢呢,这不,上官淳耳亲煎了汤药,正在殿外头候着,等着君上您召见呢。”李元碌如实相告,上官淳耳正提了汤药在外头候着,说是要当着君上的面告谢。 君上瞧了李元碌一眼,却是轻笑了出口,“他倒是惯会闹腾,自己个儿的手腕上还有伤未愈,巴巴地来谢什么恩,待会子闹得伤势崩发,又得费上本王的上等药膏。” 一身淡薄纯白的君上翻身坐在了暖榻间,将身上的暖被提到了脚弯间上,“让他进来吧。” 李元碌回了一声是,便退着出了正殿门槛间,去请上官淳耳进得正阳宫里来。君上眼下当真是转了性子了,实是不解啊。 上官淳耳领着小李子在正阳宫外头候着,君上的汤药总得是要趁热喝,君上说她的手腕间有伤,叫她歇息着,那是君上对她这个臣下给了脸,但她可不敢居功到伟,真正怠慢起来。 “上官大人,君上有请。”李元碌一出殿门外,上官淳耳便是随即贴了上去,瞧着李元碌君上可有话来说。 “有劳李公公了。”上官淳耳微微朝着李元碌俯了身,告谢了一番。李公公轻冽一笑,却是带了上官淳耳进去了正阳宫正殿。 “君上,上官大人来了。”李元碌又进去一声,听得君上唔了一声,他便朝了上官淳耳使了使眼色,退到了正殿外侧的门槛边。 上官淳耳瞅了一眼李元碌,没有言语,便是掀了自己的衣摆踏进了正殿内,君上正斜靠在暖榻间的绒枕间,一副看好戏的面容瞅着她看。 这,这是何面色?上官淳耳心下一紧,万般没有了方才对着小李子时的运筹帷幄,恭敬地朝着君上弯了膝头,“微臣上官淳耳叩见君上万福。” “落雪路滑,也不怕再摔到哪儿,待会子还得劳着他人照料你,起来吧。”上官淳耳朝着君上告了谢,站起了身来。落雪路滑,走得小心了便是不怕再摔到哪儿的,但君上这样一说,叫着上官淳耳不免又将心绪扯起来了几层。 君上近日来,心性越发的不如从前了,她可是还记着初初见得君上之时,立在先君陵寝前一身单薄的身影,处处透着低沉的肃杀。 “回君上的话,君上身子沾上风寒,微臣挂心不已,特地煎熬了汤药送来,还请君上能趁热饮用。”她弯着身,小心地自小李子的手上接了红木食盒,搁到君上面前的桌案间,取了正腾腾冒了热气的汤碗双手高举到了君上的面前。 君上也未有为难她,自她的手间接了汤碗,将热气轻轻吹了一吹,手腕一动,仰头饮了,没有半分的犹豫。 这便就是君上的全权信任吧。上官淳耳默着声在一旁,将君上的动作瞧了个一清二楚,方才自英姑姑的手里接了煎熬的活计之后,她便使了三寸银针在汤碗里过了一遍,再亲尝了一番,觉着药草间未灌有一寸一毫的他类之味,她这才敢放了心送来给君上。 “良药苦口,倒真真是苦涩。”君上将碗递还到了她的手上,她小心翼翼地接了汤碗过来,装盛到了红木食盒里,低了头将食盒拾掇下来,交到了小李子的手中,她这才掀了衣摆复又跪了下去。 “回君上的话,荆芥味辛,性温,味道自是要苦涩些。”汤药之中她心知荆芥的药效如何,君上如此问,自是有问的缘由,苦涩的药味是假,是测测这汤药为何会是药味。 君上歪着头首瞧了她一眼,却是未有在此事之上多有牵扯,“说起汤药来,此次出宫救急戍卫营你功不可没,本王已经拟了旨意,册你为掌诸医药,总判院事。” 掌诸医药,总判院事官阶为正五品,较她现下官职高上二等,连俸禄都要比往日的多翻了两翻。 只不过,上官淳耳径直朝着君上叩拜了一番,跪得端端正正地回绝了君上的恩赐,“行医济事为侍医的份内之事,微臣不敢收受这般的旨意,请君上收回成命。” 小李子跟在上官淳耳的身后,他俯着身子,听着上官淳耳回绝的言语,心下里猛地一紧,君上恩赐岂是能轻易回绝的,这不是当着他这个奴才的面驳君上的面么,大人心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君上眉头一挑,手肘抵在暖榻间的桌案间,对上官淳耳的这一番话生了极大的兴趣,仿佛对上官淳耳这个决定不可思议,“你对兵营里的兵士有恩,本王赏罚分明,必是不会亏待于你,而你,上官淳耳,不要以为本王对你信任就可以为所欲为。” 上官淳耳知晓她说的这一番话出来必是会被君上所责备,但她心里明白,赏与不赏她应是都接于手,可全家族的罪责她也不会忘记。 她眼波落在团花的绒毯间,有泪花珠子经了她的眼瞳打开了转儿,她跪得笔笔直直地,一副毫不屈服的容色,“君上为全北周朝的百姓肯屈尊降贵,为全北周朝的兵士肯以身犯险,微臣尽责尽忠,万般不是为恳求君上的恩赐。” 她的话铿锵有力,话头中的语调叫着君上想起了另一个人,他的授业恩师,太子太傅宫云奕,此刻的上官淳耳的眉目像极了。 “掷地有声,好一个上官淳耳,好,本王就素喜有气魄之人,本王就破例给你个机会,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君上心下的疼意被挑到,又因着上官淳耳全身上下散发下来的气势,这才破了个傲让着上官淳耳自己说想要什么。 上官淳耳心下里宽亮无比,她朝着君上叩拜三下,每一声都用了全部的力气叩响,叩得她的额头如同火光在闪。 “君上明鉴,百姓图能安居乐业,官图能清白过生,全天下的冤案失去的总有太多人的性命,微臣恳请君上,彻查当年太子太傅宫云奕谋反一案。” 这个名讳一说出口,上官淳耳的心头就疼得发颤。她存于世,已无处安身,居于深宫之内,便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洗净宫家的一世清白。 君上手掌在案桌间一拍,整个人身上的寒光崩发,宫云奕这三个字,早已成了他午夜梦回时最难吞咽的三个字,如今再被人提起,如同伤疤被人揭开似的。 “上官淳耳,为何单单只救本王彻查太子太傅一案,你与太子太傅有何干系。”君上的声线都在打着抖,他对上官淳耳的这一席话有太多的疑义。 上官淳耳自是知晓君上何故会如此问,当年牵扯到这一件事情之人,已被通通砍杀完,她如今再提起来,自是会引起人的警觉,她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回君上的话,太子太傅于微臣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微臣不能替宫大人报得一二,唯有此时,想要洗净他的清白。” 怎么会不是救命之恩,连她的生育之恩,都是宫大人给的呢,上官为宫,她又如何能不痛得多上几分呢。 ... 第七十六章 本王应你这一回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细细查看了一番上官淳耳的面色,发觉上官淳耳从未有像现下这般的坚定肃穆,一时竟有些出神,恩师与上官淳耳竟有救命之恩,怎么会不是呢,恩师在世,常善于助人,救下来的人,又何止上官淳耳。 “你,起来吧。”君上眼眸间的寒色尽数毁去,上官淳耳念及旧情尚且如此,他承蒙恩师教诲,又如何不念及旧情。 上官淳耳纹丝未动,君上若不肯应下此事,她必是不可能会起身,即便是要取她的性命,也不会妥协。 君上为明君,受宫大人恩情,必就会应她。所以,君上所需的还有她递出去的坚韧,只有如此,君上才会摒弃所有的杂念,应她这一回。 小李子跪在上官淳耳的身后,全身已有些颤抖,大人眼下里为何提及太子太傅当年的事宜来,那可是谋反,宫家当年被诛九族,可是君上带兵前去的,大人难不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了么。 他不由得替大人捏了把汗,无论有多大的功劳,多大的官阶,举凡是牵扯到王位之事,便皆皆会因此殒灭,任谁求都无用。 当年的先君正是如此,才将当时显赫一时的上大夫,太子太傅宫大人一家,满门抄斩,九族诛灭,君上当时如何敢去求,又如何敢去救,宫大人临死前的唯一一个心愿,便是由君上亲自监斩。 小李子是知晓这一件事情的,不过,他一直没敢对此事多有唇舌间的话,因着他是亲眼瞧过有内侍私下里谈起此时,被先君知晓,活生生地拿了那内侍当着所有内侍的面,就地蒸煮了,那冲天漫开来的人肉之气,可是令着他眼下里想起来,都是一点未有忘记过。 “太子太傅当年因着谋反一事被先君下令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你就不怕本王因着此事将你一并绞杀了?”君上的唇线一张一合,开出几朵冰冷冷的花儿来,每一个字都说得毫无起伏,叫人不知君上现下的心思如何。 上官淳耳跪着未动,绞杀她又有何难之处,君上一句之言便就可以将推出去斩了,但她现下毫无惧色,若非不是这一件事情,她便是会惜命的很,可是,这是事关宫家的满门被诛一事,她当年如果没有出门替人诊治医疾,也许也会因那一件事情被牵连。 她相信君上如今是绝计不会动她的,否则君上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儿问她,就不怕被一并绞杀了么,她微微抬起头,两手在前头交叠,满目之间都是恭敬之色,“君上若是要绞杀微臣,早在之前便就能一言尽施,微臣原就死不足惜,但微臣知晓,君上为明君,必不会不问明缘由就绞杀了微臣。” 君上眼眸间寒意崩发,他是对着上官淳耳有些另眼相看,却不会容着上官淳耳挑到他的君威,只是,听着上官淳耳这一席话,他就是连恨,都恨不起来,他确为明君,但太子太傅当年的事宜,已被钉上了钢板之封,想要彻查,便是难上加难。 “上官淳耳,为着此事,你当真是连着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君上的词锋中已有松动的迹象,他实是有些对上官淳耳无奈,这一件事情急不来,现如今他登基不过月余,朝中的根基未稳,他若是没有施以高压,以铁血的政策来平缓朝中的势力,只怕他这王位坐得也是极难了。 要彻查此事,势必会引起朝中的局势翻覆,而现今,他瞧着挺着笔直腰板跪在他跟前儿的上官淳耳,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却生生连回绝的力气都没有。 “微臣的性命是宫大人所救,若是因此事而殒命,也是全了微臣对宫大人恩情回报之意了。”上官淳耳眼前一片的清明,她知晓,若是此时不朝着君上求得这一奖赏,往后便是再没有这般的机会了吧。 君上对她的信任眼下里正满,她凭着自身的医术之力替了戍卫营的兵士之疾,无论如何,君上都不可能会不对她奖赏有嘉,而此时,她的据力抗争,君上就是回绝,都已是毫无缘由了。 君上眉头终是散开了一些,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君无戏言,你既说出了口,本王就应你这一回。上官淳耳,本王所说的恩赐岂有回收的道理,太医院总判院事,本王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此事既然已被上官淳耳提起了,他若是不应,也是有违常理,更何况,这一件事情他在做上君王位之时,就已暗暗在进行着,只不过眼下里被摆在了桌面上来了。 “微臣,谢君上恩典,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上官淳耳闻听得君上说的这一番话之时,终是头首点地的磕了响头,替宫大人的一家谢了恩。 “下去吧。”君上挥了挥手,打发了上官淳耳下去,满身上下涌上来一股子的落寞,上官淳耳的身上怕是还有些秘密未有被人所知,他有些好奇,为何上官淳耳单单只求为宫大人一家平反,却罔顾他的圣恩。 “微臣告退。”上官淳耳叩谢了圣恩,这才默默地站起了身,带着小李子弯着身的退出了正阳宫的正殿里,她存于世上的价值,便唯有此事了。 “李元碌。”她方才走出正阳宫,君上隔着门沿的声线便是透了出来,李公公朝着上官淳耳弯身行了一礼,也未有来得及问上一句,速速地踏进了殿门里。 君上行事自是速决,既然答应了她的事情,必是会做下去,她终于,终于能够替宫家尽上她自己的力量了。 上官淳耳微闭了闭眼瞳,领着小李子下了正阳宫外的大理石阶台,这一路走来,虽则分外艰难,但君上仁德,总是顾着父亲的恩情,只她这般的恳求就应了,父亲在天之灵,便应是要安息了吧。 她望着被雪色染成一片银色的红墙殿脊,打小时给她最多关爱,最多保护的那一个人,从此便只成了她回忆里的那一景了,犹还记着父亲将她高高地举过肩膀时,她笑得那般的纯澈欢娱,长姐同着母亲在一旁笑她越来越黏着父亲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她诊医归来之时,自家的府门已被查封,全家人的人头就滚落在菜市口人群的脚边,她就只能生生地瞧着,连哭,都失去了声音。 如今,先君已去,君上登基,她终于能够在今日替得父亲平反了,长长的官道间,上官淳耳的眼瞳被泪花珠子沾湿,她双膝一弯,终是跪倒在了寒冰之间,连痛呼都一声未吭。 小李子想要扶着上官淳耳起身,却被上官淳耳抬手打住了,“大人,您没事吧。这落雪寒冬,若是身子再沾上冰冽之色,会受不了的,大人。” 受不了?上官淳耳摇头,她看着全家被满门抄斩之时,连去替父亲收尸的机会都被人给生生驳夺了。当年先君下了圣意,宫家一门谋反之罪,罪无可赦,满门抄斩,九族诛灭,尸身尽数挫骨扬灰。 满门抄斩还不足以平惜先君的怒气,尸身的挫骨扬灰连灵魂都无处藏身,上官淳耳鼻间猛地一疼,她声线嘶哑地高喊了一声,父亲教导她时,忠君爱国四个人说得尤其的多,这样的父亲,何来谋反一说。 小李子眼睛里有泪花在转儿,他在宫内的日子不算是短了,见惯了冷暖嘲讽,便只觉着心如静水,再不会有旁的事会触动到他,但眼下的上官大人眼泪纵横,满面的痛苦叫他实是有些觉着难受。 这该是多大的痛苦,才使得原本处处顾全自己性命的上官大人面君之时,掷地有声地恳求君上平反宫大人一家,该是多大的悲伤,才使得上官大人如今泪花打转儿,声线嘶哑地痛苦长吟。 “终于,我终于等着这一天了。”上官淳耳的面容之上还留着泪花珠子,但嘴角的笑意分外的清冷,仿佛支撑着上官淳耳身子的力量被一下子抽光了。 上官淳耳只觉着悲伤一个劲儿地直冲上她的脑门间,她心下一疼,眼皮一翻,整个人顺势栽倒在地,至此不醒人世。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快来人,快来人呐,大人晕倒了。”小李子手上的力道一沉,他抚着上官淳耳的手臂,只看到眼前黑暗一晃,上官淳耳便顺势往着前头倒过去,他只来得及护着上官淳耳的头首。 “上官大人晕倒了?”正端了盛着安胎汤药瓷碗的曲夫人娘娘手腕间一僵,听着素清朝她轻微吐出来的言语,万般不相信上官大人晕倒了。 素清点点头,“来报的内侍说是上官大人惊惧过度,在正阳宫外的官道间整个人栽了下去,眼下被内侍抬着回去了太医院。” 曲夫人娘娘搁下了汤碗,心绪在起伏不断,上官大人素来心思缜密,这当着众内侍的面惊惧过度栽倒在地,若非不是素清来报,她是绝对不会信的,“惊惧过度?可问清了是何缘由?” 素清面色上一片的茫然,却是摇了摇头首,“却是不知,大人替了君上送了汤药去,出来之时便就如此了,当下的人皆不知缘由如何。” “哦?竟有此事?素清,你去盯着太医院,招呼着他们务必要顾得上官大人的身子。”曲夫人娘娘朝着素清吩咐了下去,上官大人也不知是因着何缘故会如此,按着寻常之理儿来看,上官大人身受君上器重,又为太医院首席侍医,竟会就此而惊惧晕倒。 素清俯了俯身子,“奴婢知晓了。” ... ... 第七十七章 梦魇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一众的内侍七手八脚地将上官淳耳送回了太医院,当下里王后娘娘身边的晴竹姑姑,曲夫人娘娘身边的素清姑姑,皆过来探望,一时之间,上官淳耳的医殿院落里已有好些人候在外头。 上官淳耳浑身冷汗直冒,连着唇线都在发着颤,小李子等在一侧,焦急地瞧着上官淳耳的面色越发的惨白。 替上官淳耳诊治的侍医姓朱,是太医院内三位侍医中的最末一位,寻常在太医院内就特立独行,一身的正气,刚正不阿,衬着满头的华发,倒有些仙风道骨。 朱侍医细细地把了上官淳耳的脉象,翻了翻上官淳耳的眼皮,眼风一抬,转身迅速拿了银针在上官淳耳鼻间下的人中穴位,手指间的虎口穴位上头各扎了一针。 “大人,上官大人可有大碍。”小李子瞧了上官淳耳的手指微微一动,这才开口朝着朱侍医询问上官大人病情如何。 朱侍医收了针,再把了上官淳耳的脉象,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上官大人无碍事,只是梦魇之症罢了,待上官大人醒来,喝些滋补的汤药,将息着几天也就无碍了。” 小李子退开了一步,朱侍医拿了白布帕子在自己的手间轻轻擦了一番,朝着小李子言说了上官大人的病情无碍。 “上官大人手腕间的伤渐好,但是也得注意着身子,这若是再跌几次,哪一日再爬将不起来,神仙也难救。”朱侍医摇了摇头,声线有些冷硬,现下这些年纪轻的晚辈后生仗着身子骨硬,便拿着身子不当回事。 现如今得了梦魇之症,倒真真是觉着自己的身子好么?朱侍医接连又有些愤愤不已,这若是寻常仔细着身子,哪还会如此在外晕厥的。 小李子不知朱侍医有这般的心思,他小心地送了朱侍医出了上官淳耳的殿院之外,候在外头的晴竹姑姑与素清姑姑便是上前去询问了一番,小李子弯着身听着晴竹姑姑同素清姑姑的言语,当下里只是心下默叹了一声。 若非大人不是君上跟前儿的人,便是无人问津了吧。晴竹姑姑同素清姑姑想要一同进去瞧瞧上官大人,却被朱侍医当下给拦了,吩咐了眼下上官大人身子虚弱,宜安静歇息不可打扰,两位姑姑这才相继告了退出去。 临着众人都皆皆离去之时,小李子这才掀了衣摆快步进去了医殿里头,医殿里的炭火已有些微熄,沁得整个殿里如同冰窑子似的。 他呵了一口气在自己的手间,瞧了一眼上官大人眉目间染满了薄汗,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出去拾了些银炭进来,幸得大人得君上器重,置办司送来的银炭墨色散光,自是上等的。 小李子细致地将银炭夹进了炭盆子里,银灰,炭墨,火红三色交织到了一块,噼里啪啦地燃开了一阵的清烟。 朱侍医交待下来的方子,跟在上官大人的跟前儿,他也是识得这方子是何意思,瞧着上官淳耳还未醒,他这才轻手轻脚地覆上了殿门,拿着药方出去了,这深宫之内素有人存着不好的心思,这事还得他自手操办得为好。 躺在宽敞木制雕花床间的上官淳耳,眼角轻轻微动,眼角里划开了一丝的清泪,她太累了,扛在她身上的罪责早已把她给压得喘不过气来,每每午夜轮回之时,她的心就疼得无以复痂。 听着耳线边的脚步声越行越远,面色惨白的上官淳耳这才睁开了眼来,梦魇症疾来势汹汹,她自己知晓,这便是一生的疼痛让着心承担不起了重量,所以她才会晕厥在地,悲伤难忍。 这一天,总是来了,终于到来了,父亲的在天之灵总算是可以安息了。上官淳耳眼角间的清泪越发溢流得凶了,顺着她的面容滴到在了锦绣绸缎软枕间,沁湿了一大片。 正阳宫正殿墨色大理石制堂间下头,密密地跪了一地身着素白麻衣,头戴各类黑纱毡帽的大人, 君上瞧着在跟前的一众上大夫,尚书,御史台大人,眼中的冰锋愈渐的清明,薛尚书心知君上是想要洗净宫大人家的清白,只不过,这总是先君下了御诏,君上若是要掀了这案子,怕也就绝了君上仁孝,如此是万万不能的。 “君上,宫云奕当年谋反一事,先君已下了诏令永不复出,微臣请君上三思啊。”跪在最头前的上大夫风大人,是后宫宠妃柔美人的亲身父亲,风大人与着宫大人原就交好,后头因着宫大人谋反一案,风大人却反倒晋了官位,成了继宫大人之后,又一位上大夫。 这风大人一说出口,当下里后头跟风来的大人皆皆应声俯和,薛尚书的额间有褶皱在轻绽,当年宫大人谋反一事原就据理不足,若非不是有风大人在其间作梗,先君怎能龙颜大怒,仅凭着同着南辽的书信就定了宫大人一家满门抄斩九族诛灭。 眼下里风大人当然不会让着君上彻查,薛尚书倒是对彻查不以为意,他只担忧君上会因此被世人所诟病,毁了对先君的孝义。 “风大人说这话倒是轻巧,下官却是不知风大人当年同着宫云奕交好,为何单单风大人坐稳了这上大夫一职。”薛尚书实是瞧不上风大人那一脸小人得志的面色,宫大人当年忠君爱国,怎么可能会因此而谋反。 “薛大人说这话,难不成是指老夫陷害了宫云奕不成,哼。”风大人拿了眼眉瞪向了薛尚书,言语之中带尽了不满之色。 “下官可未有如此想过,公道自在人心,君上自有定论。”薛尚书说得风淡云轻,这般的面色叫着风大人心下微微动了怒,这个老匹夫,处处与他作对便就罢了,眼下里还拿着宫云奕的事朝他泼尽脏水。 “好了。”君上冷着声线说出了口,当下里各位大人便又俯了身子在地界之上,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声是。 “宫大人当年之事原就据书不足,人非圣贤,本王又岂能无过错之处?先君定案之时,正值龙颜大怒,如今细细想来,宫大人谋反一案事有蹊跷,宫大人任北周上大夫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宫大人想要谋反,何需在家里等着人前去逮。” 薛尚书闻听得此言,却是微抬起了身来,瞧着君上满面的坚定之色,还是拦不住呢,君上性子直拗,哪能轻易就改变了去的。 风大人眉头一皱,跟着几位大人在私下里眼线过了一翻,心下有些微惊,但很快又平缓了下来,当年处置宫云奕之时,先君一怒之下将所有的书信随着宫云奕的身灭而毁了,想要彻查便是难上加难。 “君上万万不可啊,先君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替宫家翻案,如今黄纸固封已存在了皇案里啊,君上。”风大人高呼了一声,覆又低下了头首埋在了地界之上,言词凿凿地拦了君上想要彻查的念头。 君上拢着一身暗红色的王袍锦衣,手撑在王座间的软枕间,一副就等着风大人如此言说的面色。 “风大人却是忠君爱国,连先君下的旨意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君上唇线一扯,并未有多在方才争锋相对间牵扯上几分,只拿风大人当下里的那一番话堵了风大人的嘴。 风大人眉目间上扯上来一丝的不安,但这不安与着君上砸下来的话相对在一起,却是叫着他觉着好似漏了些什么。 “微臣不敢,若是能替君上分忧,微臣万死不辞。”风大人紧着朝君上叩拜了一番,身子也跟着打起了抖来。 “既然如此,本王的忧,风大人便是要分上一分了,是吧?”君上的思绪叫着风大人有些拿捏不准,莫说是风大人,单单就是薛尚书都有些摸不着脉络,但他隐约觉着君上像在将风大人带进了一个圈子似的。 风大人额间滴了些冷汗出来,当下里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对着君上的言语便只能连连应是,“是,是,微臣理应如此。” “那好,李元碌,去拿了先君当年对宫云奕谋反一案的圣笔御旨。”君上抿唇一勾,连头首都未转到李元碌的一旁,吩咐了李元碌前去取了先君的御诏。 李元碌弯着身行了礼,自侧间踏出了正阳宫的殿门外,去取了先君的御旨。风大人面上一僵,隐隐有些知晓君上这一番行事是为了何意。 只是,风大人望向君上的眼风里,那般瞧好戏的面色,难不成君上知晓了其间的事宜了不成?不,不可能,当年的君上年纪尚轻,根本不可能会想到那里去。 风大人强自地按住了自己的心思,将那压迫力吐出了唇线之外。君上自是明白风大人那面目中的意思,这世上,死人是不会撒谎的,宫大人是何类人,他心中难道不知么?否则他怎会应了上官淳耳彻查太子太傅谋反一案的。 眼下里,是非曲折,也是该要有个了断了。 ... ... 第七十八章 火烧御旨 - 千医百媚 - 寒非 李元碌领了君上的旨意,去了朝阳正殿书架子间取了先君当年的御笔亲笺,笺书由暗色松木方盒所盛,外头用了黄纸封了盒盖,上头飞舞着先君的劲笔隶书。 李元碌双手捧着暗色的方盒一路去了正阳宫,他想着,君上取这御笔亲笺目的,不单单是为了请出来那样简单,至于君上想要如何做,他也有些不解。 老丞相祁元跪在上大夫风唯幸的左手边,临着君上最近,如今却是手指绞在身前,半份一副高深莫测的面容,君上最不喜有人结党营私,风唯幸这大上夫一职,当得可真真是好,好得连他这个丞相也不放在眼里了。 君上瞅着李元碌递到桌案间的那方木盒子,眼风在四下里转了一圈,却是唇线微动,落到木盒间的黄纸固封之上。 这一方木盒,父王是当着他的所有手足兄弟,文武百官御笔勾陈,粘糊固封的,于今日,已有些年头了。 如今想来,当年若非不是他想要坐上帝王位,宫大人一家也不至于会因此全部殒灭,这,是他欠宫家的一个天大的人情。 朝中重臣宫大人,兵权在手的宫大人长子,一品护国夫人宫大人夫人,重重身份压下来,父王不得不顶着宫大人之压册立储君,而宫大人在临死之时,都不忘送他一个锦绣前程,是故因他亲身监斩而迅速上位, 君上颀长的身子自书案桌前的帝王位上起身,衬在素白孝服里的暗红色绣八爪龙纹蟒袍也随之而轻轻溢动,先君已薨逝,活着的人难不成还要固步自封么?连上官淳耳都懂得知恩图报,身为北周朝的君上,他又怎么能够忘记。 风大人同着当下里的其他百官瞧着君上自王位间步了过来,当下里心下一紧,却是见着君上背立于众人之前,王袍的衣摆一掀,就地跪了。 李元碌瞧着君上都跪了,迅速地也弯了自己的膝头,匍匐在地间之上,没敢再动弹上一番,君上下跪是因着先君之旨,他为奴才命,岂敢还单单站立于人前。 “父王在上,傲天并非有负父王厚望,但百姓因安居而乐业,百官又岂能不因清白而立世,父王日后若有怪罪,不怪乎于所有之人,由着傲天一力承下便是。”君上言语一毕,手掌撑地,重重地叩拜了三声。 所有的百官也随着君上行礼而重重地迎盒拜祭已故的先君,风大人在心下里有些焦躁,君上如今是铁了心地想要掀案,连着先君的御笔亲笺都已搬了出来。 君上拜祭已毕,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向了那木盒上的黄纸,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就地给掀飞了去,他取了里头的御笔折子,转身朝着众大臣的面扔向了正燃着袅袅火苗的炭盆,火苗如舌,迅速地卷了明黄色的折子在腹内。 风大人瞧着炭盆烧是正欢的折子,张了张唇线,未有一句话说得出口来,君上这是当着他们的面把先君的折子给烧了,如此一来,他还能说上些什么言语出来,君上连手足都要弑杀,更何况是故去先君的折子。 “先君的御诏已被焚毁,至此之后,有关宫云奕谋反一案,本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御史台,本王令你联合左右陆尚书台,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四使查清宫云奕当年谋反之事。”君上瞧着那明黄色的折子已变成了一团墨色的残渣,眼角一收,朝着风大人旁边的御史台季大人吩咐了一番。 领了御旨的五人当下里叩拜了一番,高呼了一声遵君上圣意。薛尚书在心下里一片的清明,君上如此一手,便是堵了忧忧之口,即便是上大夫风唯幸也只能作了哑巴之势。 君上贤君如昊天之月,这般行事,当是万古唯一的,宫大人身灭故去,唯今也该要洗洁冤情了。只是,他有些好奇,为何君上会选了在这最不恰时之机来洗清宫大人清白。如今南征的军情紧迫,这时候来掀案,有些操之过急了。 薛尚书欲言又止,身为文臣,必是要进逆耳忠言,但他瞧着眼下说这番事已无益,君上岂是他们想拦就能拦下来的,君上王威甚惧,定是已有自身的打算。 事情既已如此,便已无回寰之理,更何况,老丞相都未有多发一句嘴,一副做壁上观,毫不被牵扯的面色。 正阳殿里的一干大臣朝着君上告了退,薛尚书临着最后走之时,被君上喊住了,“薛尚书。” 声线明朗,风大人的背心也一凉,只回头扫了一眼同为素白孝服的薛尚书恭敬地朝着君上俯身行礼,这老匹夫,当真是可气得很。风大人广袖一甩,大步地走了,鹿死谁手,还未曾可知呢 “君上。”薛尚书唤了一声君上,就瞧得君上背了双手步过了他的面前,望向了碧蓝如玺的天色,面目上头虽则一片爽朗,但薛尚书从君上的步子里,隐约觉察到了些微的沉重。 “大人的门生,果真是非同凡响,连本王都不得不受他的恩情。”君上的唇线里无奈之意甚重,他当真是无奈得很,求要什么不可以,偏偏要求他彻查宫大人谋反一案,他就是连生气都生不起来。 薛尚书的眼眸连眨了两下,门生里在君上跟前儿说得上话的,便就只有上淳耳了,他不由得恍然大悟,怪不得君上会因此不顾得时势就做下了这样的决断。 唉,他如今想来,也不免觉着君上的这一句言语当真是说得极对,就连他这个上官淳耳的恩师,都只得一笑了之。 他的所有门生里,上官淳耳的资质不算是上乘的,但却是最令他操心的,这孩子,性子却是越来越叫他都猜不透了,他不明白,为何上官淳耳单单会求君上彻查宫云奕谋反一案呢。 “君上,上官大人近年来的心思越发的难测,微臣愚钝,上官大人为何会单求这一案子呢?”薛尚书心下里疑心大起,按上官淳耳的心性,常钻习医术之精,万般不可能会对君上言说朝堂间的事宜,莫非,上官淳耳与宫家有所联系不成? 君上扭了头首望了薛尚书一言,摆了摆手,“他的心性还算是纯澈,即便他是宫家有关系的人,眼下里便是随他去了吧。” 薛尚书的担忧他岂会不知,上官淳耳会如此问,自当应是有他的想法,虽则当时上官淳耳口里言说着宫大人与其有救命之恩,但这词锋太过于牵强,凭着上官淳耳那医术,何需要宫大人去救的,况且,若是寻常百姓,怎么还需要当朝上大夫去施手救的。 王都京畿自是有官郡二十四司,又有戍卫营守城,何事会使得上官淳耳有杀身之祸?除却宫家一脉谋反之案,于此,也就不难想得通了。 “是,君上。”薛尚书微点了头,花白的胡须间微有赞同之色,连君上都要护着上官淳耳,他何需再多言上几分的。 李元碌瞧得薛尚书告退出去,便是缓步挪到了君上的跟前,“君上,上官大人方才出得正阳宫之时,晕厥在了官道间。” 君上眉头一皱,转了身过去看了一眼李元碌,“可请了侍医去瞧了?明知自己手腕间有伤,天冻路滑的,过来请什么脉,送什么汤药。” 真真是叫着人不省心,身为侍医也得顾全着自己的身子,瞧那单薄的身板,难不成等着自身得了重病之后,还指望着能替自己看不成。 李元碌微俯了俯身,回了君上的话,“朱侍医大人已去瞧过了,说是上官大人梦魇症疾发作,身子骨虚,这才会生了晕厥。” 何般的梦魇竟会使得人当众生了晕厥,君上眼下里更为的确信,这上官淳耳与宫家之间,确有其间的联系。 “本王去瞧瞧他,他那里你多去盯着点。”君上心下里对上官淳耳已万般无奈,出宫那会子不是还对着金锭子垂涎三尺么,怎的转眼之前就要生梦魇之症,若非不是心里有事,何故会如此,总是自己个儿拿身子不当回事。 “是,君上。”李元碌岂会不知晓君上的心性的,这满朝的文武百官想拦都未有拦得住,他一个做奴才的,敢说些什么话儿。 更何况,上官大人那是在君上的跟前儿都能扯到君上心思的,旁的人眼瞧着只有拉拢上官大人的份儿,必是不敢在此间多有唇舌上的话头。 王后娘娘正一手端了一方青瓷莲花瓣纹的粥碗,轻巧地饮了一口清粥,一旁候着的是发髻梳成侍女头饰的晴竹姑姑,瞧着王后娘娘饮下了清粥,便是递上了锦帕。 “君上素来铁血无情,上官大人在君上的跟前儿受了惊惧必是会如此。”王后娘娘眉目间上头满是了然的神色,她进王府多年,岂会不知在君上跟前会有何种的面色,如今她的权柄下放,不就是君上的有意为之么。 君上,当真是狠心的很呐,多年的情分竟然不如权柄,自古以来,又有多少女子甘愿瞧着自己的夫君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宫嫔进来,她,心下里是极恨的呵。 ... ... 第七十九章 君上亲临 - 千医百媚 - 寒非 晴竹守在一旁,瞧着自家王后娘娘面目上头的戚色粲然,当下里鼻间一酸,娘娘若非不是被君下卸了权柄,何需得眼下里去拉拢一位侍医。 “娘娘。”晴竹忍不住地唤了一声,却被王后娘娘伸手挡了,她这才抿了唇线没再吭上几声。 “上官大人如今患了梦魇之疾,想来曲凌熙也是坐不住了,你抽个闲里的功夫,去送了上等的人参过去,既然不能为我所用,要着也是后患无穷。”王后娘娘将桌案间的瓷碗推得远了一些,这粥的味道极淡,吃着也是无味得很。 晴竹低低地应了一声,两虎相斗必是两败俱伤,还不若坐山观虎斗。曲夫人娘娘不是想要拉拢上官大人么,眼下里若是上官大人心下有二,曲夫人娘娘还敢去用上官大人么? 王后娘娘的手指尖是绾着极紧的锦帕,丝制的绸缎被捏成了褶皱,以为凭着肚子里的东西就想要坐上她这位置?真真是痴人说梦话,庶女就是庶女,总是摆不上台面上来的。 上官淳耳瞧着端在她面前的汤药碗,半点没敢去接,这手指间戴着玉扳指闪着碧绿的光彩,君,君上。 她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里没能喊得出来,不是小李子前去煎熬了汤药么,怎的药碗到了君上的手中了。 君上一掀了衣摆坐到了上官淳耳的床前,吓得上官淳耳径直起身想要跪在床板间,君上瞧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瞅过去。 “别看了,小李子被本王打发了在外头候着。明着手腕间有伤,巴巴地来送什么汤药。”瞅着这副惨白面色,病怏怏地拿给谁看都是无奈。 上官淳耳双腿跪在了床板间,想要叩头的动作在君上的言语中被掐断,她若是不去给君上送药,这若是君上的身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还有命在的么? “君上怎的来微臣的殿里来了,不是,微臣的意思是,微臣身份低微,怎敢劳得君上亲临。”上官淳耳张口结舌,她还未有出阁,这坐在她床头的人英姿勃发,面若朗月,又一副关切的面色,她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再多瞧上君上一眼的。 君上瞧着上官淳耳的声线有些焦躁,唇线一扯,却是闷闷地笑出了声来,“连生了症疾也不安生,你于北周有恩,本王来瞧上你两眼也是在情理之中。行了,本王端这汤药可是有好一会了。” 上官淳耳散着一头的墨发,她微微抬了面首,因着症疾之故而染成了惨白间,隐隐透了一丝的红润,容色皎好,柔弱不经风,叫着君上的眉头一收,怎的一个男子还能生得如同女人家那般。 君上将手里的瓷碗径直塞到了上官淳耳的手间,也不顾着那汤药跌得四下散落,他的小腹间竟因着一介男子侍医而生了灼热出来,就如同是洒在他手背间的灼烫汤药般,叫他有些拿捏不住自己的心思。 “君,君上,您是否是因着身子不适,请容微臣替您把把脉。”君上又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奇怪,莫不是君上风寒之症未好,又被她给惹上了梦魇之症了? 上官淳耳吐出来的清彻沉厚的声线眼下里就是一根导火索,叫着君上心中的怒意径直泛了上来,男子,他可不就是一名男子么,听听这声音,他在他那个年纪之时,声线便就是这般不纯净的沉厚。 把脉,倒真是要把把脉,瞧瞧他是否也是生了疯症,竟然会对着一个男子有这样的心境。 “瞧什么病都没有那症疾厉害,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便就能逞能耐了?上官淳耳,你可是不让人省心。”君上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搭了玉扳指挡在胸前,冷了一双眼眸瞅着她看。 如同泼墨的眼瞳仿佛是磁石那般,将上官淳耳的影子牢牢地吸了进去,她心下一惊,她莫不是也生了那魔障么,怎么会忘了,自那一件事情发生之后,她便以为自己再无任何的感情,眼下里,这样的君上,离得她是这么的近,而她,只觉着她离自己原本已太远了。 上官淳耳身子一僵,将汤碗往旁处一放,也顾不得自己未有穿上墨靴,双脚一踩地,登时就跪在了君上的面前,她恭恭敬敬地朝着君上行了一礼,“君上,微臣一生无欲无求,只求君上能够平安长命,福体安康。” 君上动了怒气,上官淳耳倒真是会挑到他的怒头上来,什么无欲无求,只求他平安长命,不正正是说了他要是不福体安康,是不是就不能将他求的事情办成了?他可真是好样的。 “本王若是不福体安康,是否就是抹了你的好意?”上官淳耳原本就未有穿靴下地,听得君上如此一说,身子上头就仿佛裹了一圈的冰刀,又冷又让她生疼。 “君上于微臣有过救命之恩,微臣万死不能报得一二,唯愿着君上能够身子无恙,福体康健。”上官淳耳跪得笔笔直直的,身子上贴着的是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厚衣衫,手指通红,手腕间的纱布雪白。 君上一瞧着她那副模样,心下的怒气又更重了些,挺着一身瘦弱的身板,冷风一吹,连身子都在打颤。 “行了行了,君无戏言,本王既已应了你此事,便就不会失言。”他实在是气恼,气上官淳耳,恼自己。 哎,上官淳耳面上一动,宫家谋反一案,君上难不成,已开始派人彻查了么?她小心地开口问了,“君上,宫家忠君爱国,必不会参与谋反一案,请君上明鉴。” 明鉴,他自是要明鉴,但是上官淳耳口口声声的言说这一番,若是被旁处有心人听见,又会无故生了其他事端出来。 “虽则你一心想要为宫家洗净清白,但是上官淳耳,这后宫之内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纯澈,倘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本王的面前?你这疾症生得如此迅急,你以为无人前去探知究竟是为何?”君上居高临下地瞧着跪在他面前的上官淳耳,也没有喊她起来,只冷冰冰地给她理清脉络。 上官淳耳仔细地听着君上砸向她的言语,心下里一惊,的确,她是想要替宫家洗净清白,但是,宫家的清白一日未有洗净,就一日还是谋反罪臣,那么,凡事与着宫家有联系的人,便就难逃干系。 她眼下里有些后怕,宫家的冤情还未有洗净,切莫连她自己都给搭进去,那宫家可真真就是再无人可继了。 君上眉头一散,瞧着上官淳耳那面目间正默着声不说话,便是知晓其间的曲折便就是已经被她想得通彻了,“你既已想通了,也就能看得透了,本王不管你与着宫家之间是如何的关系,你得记清楚,现在你是北周太医院的总判院事,你只是上官淳耳。” 君上,君上知晓她的身份了?不可能,她从未有提过自己与宫家之间未有过任何的关系,更何况,她也是只提了一句宫大人与她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上官淳耳后背突地生了凉意,她为太医院侍医,手通医术,而宫大人又是北周的上大夫,无论如何,与她之间隔得太远,若非不是亲近之人,怎么可能会一心想要替宫家洗净谋反清白。 “微臣,知晓了。”上官淳耳朝着君上叩响了头,君上既已知晓了她与宫家之间是必然有关系,怎么不吩咐了人将她给拖了出去就地砍了,还在眼下里替她分清利害之处。 若非不是太子太傅与他有恩情,他倒是真真会信了那谋反的罪证,既然事情从一开始便就错了,即便是他,也得识得清不能一直这般错下去。 “宫大人为人正直,想必应是有曲折在其间,你这般冒冒失失,还未有待着案清查明,自己个便就先殒了命。本王说了,应了你的事情,便就会承下来,何需你在现下里这般处处言说的。好了,你起来吧。” 君上摆了摆手,吩咐了上官淳耳起来,眼下里这般的虚弱他瞧着就是心思不平,他想着,若是在这里多待上几时,也会生生被他给气死。 “微臣谢君上。”上官淳耳捏着长衫的一端,径直站了起来,光洁的脚心贴在冰冷的地间,冷得上官淳耳浑身打着颤。 “有这谢恩的功夫,多将养着你的身子吧。”君上横了上官淳耳一眼,厚实的皮毛大氅掀开了一阵的疾风,却是君上转了身,自踏出了她的医殿之内。 瞧着君上的身影走得远了些,上官淳耳这才身子一软,整个人跌坐到了冰冷的地界,她险险就功亏一篑了,幸得,幸得君上未有怪罪,否则的话,她伸了手摸向了自己的脖颈,君上为何不杀了她呢。 李元碌候在了医殿的殿门前,瞧得君上掀了门帘踏了出来,面目上头怒意横生,这,这是怎么的? 君上扫了李元碌一眼,将目光落到李元碌身后正弯着身行礼的小李子,“你是这殿院里头当差的?” ... ... 第八十章 人参 - 千医百媚 - 寒非 小李子身形一冽,立时连衣摆都未提,连忙跪了下去,回了君上的话,“回君上的话,奴才是上官大人殿内的内侍小李子。” 君上冰冷的眼眸自小李子的身上滚了一圈,瞧着倒是识得清事,不像上官淳耳,瞧着聪慧,实时上却是一倔傲不屈的主儿,心肠直起来九头牛都难扯得回来。 “如今上官大人有疾在身,药膳间务必要仔细一些,倘若他有何闪失”君上未有将言语尽数宣泄出口,只背着双手瞧着天空,如同君临天下般高仰着头首。 小李子为人机灵,君上的话一出口,他自是会听得出君上的言外之意,他猛地叩拜在地,“是,奴才遵旨,必不会让着上官大人有丝毫的闪失。” 君上回首看了一眼覆上了门沿的殿院,眼波微动,终是轻拢了一番棕墨色的皮毛大氅,抬了脚步走了。 李元碌在身后狐疑地嘀咕了一声,“君上这性子怎的越来越难臆测了。”他也回头瞧了一番殿门,真真是叫他摸不清头脑, 外头衣衫拂开的声响越来越远,上官淳耳的心头疼得仿佛如同刀在绞一般,若是心境能够平缓下来,她为何会这般的疼痛呢。 君上带着李元碌一人前来,又未有人进来通禀,只有一个缘由,便就是君上吩咐了人不让着多余的人知晓罢了。 宫家的清白被她说出口,君上也未有动她,单单是在她的殿里对她说,要想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她就需得要守口如瓶,不可对任何人言说。 “大人,大人您这是做何,地上这般的凉,倘若是再沾上了些风寒,于症疾也是极为的有害啊。”小李子一踏进殿门里,便是看着上官淳耳赤着一双脚跌坐在了床板间,大人这面色原本就惨白,如今却是在浑身发着抖。 上官淳耳皱了皱眉,将所有的苦涩艰难地吞咽了下去,“无碍,天寒露重,风寒也是寻常。” 小李子将木床间摆着汤碗端了起来,搁在了一旁的案桌前,顺势将床收拾妥当。其实小李子心下里实是无奈,大人明明知晓作为行医济世之人,旁的人生了重疾自是当仁不让,但若是自己个生了疾,却是救不了自己的。 “大人,小李子扶您起来。”上官淳耳点点头,就着小李子的力量坐上了床榻,“大人,身子是自己个的,生了疾便是无人能够替代得了,大人可是要将之看透啊。” 瞧着小李子担忧的眼,上官淳耳长叹了一声,有苦只有自己咽,旁的人又是如何能够分担得去的。 “是啊,生了疾便是无人能够替代,汤药眼下已洒了些许,你再去替本官盛上一碗汤药吧。”此刻的医殿里,满是沁开了的汤药,方才君上一离去,她便就已经想得透了,想洗净宫家的清白,还得宫家的人亲眼瞧着,不是么。 小李子微微颔首,将棉被覆上了上官淳耳的腿间,“大人,炭火间奴才已燃上了银炭,等会子奴才给您掺个汤婆子,好暖和些。” 上官淳耳点点头,也未有再躺得下去,身子的安恙如何她比谁都清楚,梦魇不过是朱侍医的一面之词罢了,宫家压了好些日子的冤情,终于要被洗净了,她这是心下里激切而致命的血脉加快罢了。 “上官大人,玉珠姑娘来了。”候在外头伺候着的侍女在外头轻言出了声,玉珠?玉珠现在来她此处是做何。 小李子抿唇一笑,玉珠姑娘常时前来医殿里,摆在明面上头是前来替君上端些滋补的汤药,其实明眼人都是能够知晓的,玉珠姑娘对着大人怕是上了心,自生了些爱慕。 “小李子,你去打发了她吧。总是男女授受不亲,对她的女儿家的清誉也是有害无利。”上官淳耳岂会不知小李子那笑意的含义,她摆了一副冷色的面孔,便是想要打发了玉珠走,此刻若是不心恨,倘若有一日玉珠知晓她为女儿身,怕是接受不下来。 “奴才即时去办。”小李子俯了俯身形,朝她弯身行了一礼,这才退着步子往殿外走,恰巧走到门槛边,便是听着有人在唤了一声玉珠姑娘。 小李子警惕之心大起,他回头望了一眼上官淳耳,便被上官淳耳抬手止了小李子,这声线好耳熟。 还未有等着小李子细想那声线是何人所发出,外头的人却是替他证实了,“晴竹姐姐安好。” 晴竹! 上官淳耳额间的秀眉一瞬间拢到了一声,王后娘娘身边的晴竹姑姑,按着玉珠在君上的御前侍候,自是同着晴竹姑姑的位阶相等,叫着一声姐姐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如今王后娘娘身边的晴竹姑姑过来已是来意不明,而又遇上了玉珠,上官淳耳只觉着她生的这一场症疾,牵扯到了更多的曲折进来。 她原本对宫家洗净清白一案就焦心不已,如今她觉着事情好似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了,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上官淳耳朝着小李子使了使眼色,便是掀了棉被覆上了自己的身子上,倒头睡下了,连眼眸也一同闭上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如。 王后娘娘原就行事难测,何况如今又有了曲夫人娘娘送的药膏来,她可是有些明白,晴竹姑姑前来这一趟可是来者不善啊。 若是她未有在王后娘娘的殿内落下了瓷瓶,眼下里她还不会对晴竹姑姑的到来有所怀疑,但是,王后娘娘既然看到她手腕间掉下来的瓷瓶,必是也看到了那瓷瓶上的药膏名,如此一来,王后娘娘若是毫无忌讳便是说了瞎话。 既然她躲不过去,还不如装傻充愣得好。玉珠来这里,可真真是太不是时候了,一介女子家,怎的老是往着男人的殿内跑的。 小李子垂着头迈出了殿门外,却是瞧着晴竹姑姑手捧了一方墨绿色的锦盒,四四方方的,长条有余,不难猜出晴竹姑姑是奉了王后娘娘的手令送来的东西。 “姑姑安好,姑娘安好。”小李子弯了身朝着晴竹姑姑与玉珠行了礼,声线轻巧,未有太大的声响。 “李公公同好。上官大人的症疾可好些。”晴竹姑姑面上的神色未变,只是一味地关心上官淳耳的病症。 “大人症疾未愈,早前饮了些汤药,眼下里正熟睡着,未能出来与姑姑,姑娘见礼了。”小李子心知大人的心思,对于来意不明之人,多少都是要仔细着的,更何况,大人对玉珠姑娘实是没有半分的上心,要不然也不会让着他来打发玉珠姑娘。 晴竹姑姑的眼波在小李子的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到一旁的玉珠身上,心下里又多了几分计较,“大人的症疾总是因着风寒露重之故,娘娘想着殿内有几根上等的人参,便是遣了晴竹来给大人送来,人参有滋补的奇效,于大人的病疾也是能有些增益之用。” 晴竹姑姑同着小李子的言语尽数落进了上官淳耳的耳脉里,上等的人参么?这人参原就价值不匪,更惶论是上等的了。 王后娘娘竟然让着晴竹姑姑送来,其间的意思不言而喻了,晴竹姑姑那是谁,走在宫内没有人不识得,这一手,无论她收与不收这上等的人参,怕是都会使有心人将这一番曲折传进旁人的耳里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晴竹姑姑一踏进她这医殿院落里,那么,便是会叫人想着,王后娘娘有事前来寻她了。 她微咳了两声,清盈的声线透了出来,“小李子,眼下里是什么时辰了,怎的不来叫醒本官呢。” 左右是躲不过去的,玉珠一个就能叫她头疼不已,再加上一个洞悉一切的晴竹姑姑,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小李子听得她的声音,便是极喜地开了口,“大人醒了,姑姑、姑娘请随奴才前去吧。”大人是想到什么了么? “上官大人,奴婢奉了王后娘娘之命,来替大人您送上等的人参来呢。”小李子领了晴竹姑姑与玉珠姑娘踏进了医殿里,玉珠由始至终都未有开得了口,她垂着头瞧了一眼上官淳耳,跟在了晴竹的身后。 上官淳耳想来支起了身来,晴竹姑姑连忙步快了一些,“大人的症疾来势汹汹,可得仔细着一些,外头寒气重,大人好好躺着才好。” 上官淳耳朝着晴竹姑姑微微一笑,“有劳姑姑走这一趟了。下官不过是身子虚弱了些,牢得王后娘娘的关切,下官实是愧不敢当。” 晴竹姑姑是个眼睛毒辣的人,她自打一瞧着玉珠姑娘便是知晓,玉珠姑娘对上官大人好似有些动了心,也是,上官大人一表人才,儒雅非凡,自是会令着小侍女上着心,只不过,她瞧着上官大人却是一开始就未有瞧过玉珠一眼。 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总是这般的残忍的。“大人客气了,大人如今得君上器重,身子却是重中之重,左右马虎不得。” 上官淳耳点点头,吩咐了小李子将上等的人参给收了,“那就多谢王后娘娘了。”多谢是要多谢的,但多心,也得多上几分才是。 ... ... 第八十一章 玉珠 - 千医百媚 - 寒非 晴竹姑姑的面上笑意盈盈,发际间的碧绿珠簪闪着清亮的色彩,晴竹姑姑将手里墨绿色裹陈的锦盒递到了小李子的手中,“是,大人。” 上官淳耳拢着背间搭着的衣衫,朝着晴竹姑姑微微颔首,以示作对王后娘娘的无限谢意,她揽着自己的手肘。 “大人,奴婢瞧着玉珠妹妹在外头等着见您呢,想必应是有事,那奴婢就不再此多加叨扰了。”晴竹姑姑瞧了一眼身后的玉珠,再看了一眼此刻并不拿眼去看玉珠的上官淳耳,面目上头多了一层的隐晦不明。 如此瞧来,这事上王后娘娘无需得多费上些周折了,玉珠姑娘既然对上官大人动了心思,那么她们又何需不去成全玉珠姑娘呢。 “小李子,送晴竹姑姑。”上官淳耳吩咐了一旁的小安子前去送晴竹姑姑,眼下里晴竹姑姑的心思,怕是另起了吧。 但是,上官淳耳极冷地扫了一眼晴竹姑姑的背影,想要她的命么?虽则她在君上的跟前儿瞧不清事,但这事关她的命脉,她不得不细想一番。 晴竹姑姑今日奉了王后娘娘的令过来送人参,其目的有二,一则是瞧瞧她的症疾轻重如何,二来嘛,便就是王后娘娘想要借着那日的药膏说事儿了。 曲夫人娘娘送了药膏之意她还未清,王后娘娘瞧着这药膏之下,就不得不动这一次手,只要心下里有些毫的怀疑,莫说是王后娘娘,即便是她上官淳耳自己,也不会再用。 这后宫之中,人人都多存了几分心思,但凡是多了些心思的人,必不会自己动手。令人屈服,攻心为上,王后娘娘想动她,就不会自己来,而是要借着曲夫人娘娘的手来行事,果然不愧为大周的王后娘娘。 她心下里倒生了几分敬服之意,王后娘娘心思缜密与曲夫人娘娘可谓不分伯仲,王后娘娘是逼得她不得不与曲夫人娘娘就犯啊。 “上官大人,您,您的身子可好些了么?”玉珠捏着自己的袖口,面容上头有些尴尬之色,她四下顾盼了几番,这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上官淳耳心下里只想叹息,玉珠来得时辰不对,若是晚些来,或许不遇上晴竹姑姑还会好上一些,眼下里,只怕又得被人当作棋子来使。 王后娘娘是何等尊贵的人,玉珠只不过是身为侍女罢了,用了之后王后娘娘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去。 可是,玉珠与她的交情不浅,若非不是因着她之故,玉珠也不会落到这一步上来,唯今之意,她只得更为阻了玉珠的心思才好。 “自然是好得多,劳得玉珠姑娘多心了。姑娘常在君上跟前侍候,自应是忙碌,下官不过是一介侍医,姑娘还是少来下官的医殿来为好。”上官淳耳由始至终地都只将眼眸落到棉被的八瓣莲花绣纹之上,半点没落到玉珠的身上,连同着声线都是极为的冰冷。 玉珠眼圈一红,两步奔到了上官淳耳的床前,“少来为好?上官淳耳,你就是这样的践踏别人的真心么?你知道不知道,你生了症疾,我是求了多少人才能来看你的么?而你,竟然对我说,劳我多心了?” 上官淳耳的唇线微微一抖,她的确不知道玉珠来这里费了多大的心思,不是她要践踏玉珠的真心,而是她压根不敢去接。 若是她真为男儿身,那她可能真是会对玉珠动情,可是呵,这已是上天注定好了的事情,容不得她去更改几分。 “姑娘的真心只怕是要错付了,下官一心为国为民,为君上,为千千万万的病者,姑娘在君上的跟前侍候,当应是多替得君上分忧。”她的声线极冷,如同是外头沁在红心梅枝间的皑皑白雪般。 玉珠的心被上官淳耳的这一番话刺得生疼,她眼皮一盖,两行清泪便就随之而滚落,“你,上官淳耳我真是看错你了。” 玉珠的话头一说话,手捏着锦帕捂了唇线往着殿外头跑去,撞着送了晴竹姑姑出殿的小李子也不多发一言,自顾自地跑远了。 上官淳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淡薄的白气在唇线外头辗转反复,何必对她动心呢,她不过是一位女子罢了,玉珠是个好姑娘,却情动不逢时。 “大人,奴才瞧玉珠姑娘这一次怕真是伤心了,连撞着奴才都是理都未理。”小李子弯着身回了上官淳耳的跟前,玉珠姑娘模样生得极好的,但若是要比之容色的话,还是未有上官大人的容色生得好。 大人眉清目秀的,真真是一风流少年郎,怪不得玉珠姑娘会对着大人生了这般的心思呢。但是,玉珠姑娘的心思只怕是要落空了。 上官淳耳眉峰松动,微微摇了摇头,她如今已是自顾不暇,他人之事她也管不了几时,如今只得对玉珠狠一些,玉珠受的伤怕才会轻一些,否则的话,被人拿着棋子使,总是极其的悲哀。 “这样对她更好一些。我累了,想歇歇,小李子你去把汤药重盛一碗过来吧。”瞧这一出闹得,她觉着极累,好似骨头都被打得散架了似的。 小李子点头,“那大人您先稍待,奴才这才将汤药盛过来。”说着弯了身子,自退出了医殿之外。 大人对玉珠究竟是何种心思,瞧着无心,怎的从方才的言语中,大人还言说着是为了玉珠姑娘更好,当真是令人难解。 玉珠哭着出了医殿之外,晴竹姑姑便就迎了上去,“玉珠妹妹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的眼下哭得梨花带雨的。” “没,没什么,眼睛里进了沙子了。”玉珠侧了面,将面上的珠泪胡乱抹了一圈,只拿了言语去搪塞了晴竹姑姑的话。 晴竹姑姑心下里一片的了然,如今的上官大人在君上跟前可是极红的,玉珠不过是个侍女罢了,无论如何上官大人也是不可能将玉珠看得入眼。 虽则说历朝历代以为,后宫中的侍女多半是配了宫中的侍医,或是侍卫,但上官大人可是不同,年纪轻轻便是做了太医院的首席侍医,就这份心性,寻常的侍女又如何能够进得了上官大人的眼。 再说了,身上有些能耐的人,多少沾了些酸腐的文人气。玉珠这般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可真真是令人心疼啊。 “眼睛进沙子怎的还面带委屈的?这小脸委屈得,若是叫寻常的人瞧见了可是会心疼的呢。”晴竹姑姑打趣着玉珠,手指沾了锦帕在仔细地在玉珠的面容间拭了清泪。 “晴竹姐姐,您说怎的有些人就是拿着旁人的真心不当一回事呢,真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么?”晴竹姑姑这般一说,玉珠心下里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晴竹姑姑抿了抿唇线,觉着到了火候了,这才帮着玉珠说着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意自是残忍,但以姐姐瞧来,上官大人如今生了梦魇之疾,怕是不想叫妹妹被惹上,这才未有领着妹妹的好意呢。” 玉珠的鼻尖微红,嫩白滑润的面容越发的可爱,这样的一张脸,谁又不会多生了几番心思呢。“真的么?晴竹姐姐。” 晴竹点点头,微微一笑,面容间越发的和暖,“自是如此,妹妹容色皎好,但凡是瞧见了妹妹容色的,哪一个不动心呢。” “姐姐尽是拿着玉珠说笑,上官大人医术精湛,俊雅非凡,怎么会对着玉珠动心呢。”玉珠有些无奈地开了口,上官大人若是对她动心,怎的对她从来都是一副冰冷的面色。 “唉,想来妹妹也是沧海中人,若是妹妹真是对着上官大人动心,何不去求求王后娘娘开恩,替你与上官大人赐婚呢,到那时候,上官大人必是不会拒绝的。”晴竹姑姑的唇线一开一闭,缓然地将玉珠带进了圈子里。 “姐姐,您怎么能这般言说,玉珠,玉珠实是不知该要如何对王后娘娘开口。”玉珠面上一红,手心间的帕子绞得更加紧。 晴竹姑姑拍了拍玉珠的肩头,“就知晓你的面子薄,姐姐在王后娘娘的跟前还能说得上话,若是妹妹信得过的话,就由姐姐去替你说吧。” 玉珠可是知晓晴竹姑姑可是王后娘娘跟前的掌事侍女,这事若是由晴竹去说,便是万无一失,只是,玉珠有些担忧,这事情若是上官大人不同意的话,她岂非不是成了这王宫之中的笑话么。 “可是.......” 晴竹姑姑拉着玉珠的手,“可是什么啊,妹妹一心为了上官大人,若是能成全你同上官大人,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的确是一件好事,成全旁人的一片真心怎么能不算是一件好事,即便是上官大人到时候知晓了,也是无能为力了吧。 晴竹姑姑抿着唇线瞧着正在左右挣扎的玉珠,女儿家若是对男人动了情,连心思都不若往常那般,连寻常的曲折都瞧不清了。 眼下里,王后娘娘便也就能安下些心了。 ... ... 第八十二章 佛经 - 千医百媚 - 寒非 玉珠瞧着晴竹姑姑的背影远去,手指在素白的衣衫上不断地辗转,她怎么觉得晴竹姑姑好似有些比她还急切,这事宜若非不是上官大人举棋不明,她何需得走上这一遭,是福还是祸,全看在天色之上了。 王后娘娘轻声念着手里的观无量寿佛经,欲生彼国者,当修三福,一则孝养父母,奉事师长,慈心不杀,修十善业。二则,受持三归,具足众戒,不犯威仪,三则,发普提心,深信因果,读诵大乘,劝进行者,如此三事,名为净业。 念及此,王后娘娘的眼眸微微地睁了开去,净业,何为净业?业障已生,再多念佛经又有何用,到头来手里便不沾上鲜血了? 身为业障之中,无论如何也是洗涤不清了。王后娘娘苦苦一笑,望着袅袅而生的和罗香,和罗如将,有千光明,欲脱苦者,说是观地法。 “娘娘。”晴竹姑姑自掀了厚实棉布帘间进了迎春殿,王后娘娘绾得齐整的鬓发间是印上来的玉白手指,她怎的也如此多愁善感起来,身为祁家的嫡长女,无论在何时,何地,她都不允许自己有一些的差池。 “回来了?”王后娘娘覆上了手心间用了麻绳子扎好的经书,将书搁到了桌案间的一侧,微微启开了唇线,也未有抬首见晴竹姑姑一眼。 晴竹姑姑缓步到了王后娘娘的跟前,瞧了一眼桌案间的观无量寿佛经,“娘娘,奴婢挑选了一些上等的人参送去给了上官大人,上官大人却是爽朗的接了。” “难得,难得。身为男子还能心细如尘,上官大人怕是也想透了一些事宜,此事原就是走走过场罢了,自然是有人瞧见了去回禀的。”王后娘娘微唇线微动,隐隐能瞧出来勾了些弧度。 若非曲凌熙的手脚稍慢上一些,她兴许还能向上官侍医递上一只手,毕竟在君上的跟前能说得上话的大臣,可谓是极少。 君上素来铁血无情,当年在王府之内,对于无用之人君上可谓是从来不留情面,早前就有君上的通房丫头与侍卫私通,被君上知晓之后,可是乱棍给打死了,当时那通房丫头可还怀着身孕,但君上眼角一丝未动,招呼了侍卫直接拖了出去。 如今上官侍医一名侍医都能得之君上的器重,那其间里的心思,就不会是单单能叫表面上瞧出来。 可惜,这样的人不能唯她所用。所以,不能唯她所用的人,就必须要动手除之,否则到头来损的,还是自身。 晴竹姑姑微微俯了俯身,“娘娘说得是,上官大人的确是有过人之处,否则君上也不会重用上官大人。奴婢去送人参之后,瞧见了君上跟前的玉珠姑娘,玉珠姑娘仿佛对上官大人有些上心似的。” 哦?王后娘娘漂亮的眉峰轻轻展了开去,如同素白宣纸间摊开的一副山水墨宝,“上官大人俊色出众,自是会引得侍女心思飘荡。” “是呢,娘娘。只是,奴婢瞧着上官大人好似对玉珠姑娘并无此意,奴婢想,若是撮合了上官大人的话,想必上官大人的心思便会素有曲折了。”晴竹姑姑唇线一动,主意由心而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心思再缜密之人,也架不住思绪落到自己身上。 王后娘娘极淡地扫了晴竹一眼,心下里做起了思量,玉珠是君上跟前的人,倘若上官大人因着此事而回绝了玉珠,势必会使得玉珠的颜面尽失,君上即便是再对上官大人重用,但若是上官大人对着君上的面都敢拒绝,那就另当别论了。 晴竹姑姑知晓自家娘娘的心思翻转,她又多言说了两句,“玉珠姑娘还托奴婢来求娘娘开恩,想成全她跟上官大人呢。” “既然你都如此应了,本宫若是不应,便是拂了玉珠姑娘的求全之心了。自古有成人之美,本宫身为北周的王后娘娘,又何不去成全她呢。”王后娘娘手心间又捏上了那佛书册子,眼下里的清明不在。 晴竹姑姑唇线轻动,眼角里的外头寒冻的天色,如今娘娘都这般说了,上官大人您可就瞧好吧。 “娘娘,陶昭容过来请安了。”外头的侍女掀了棉布帘子进了来,通禀着陶昭容前来给王后娘娘请安。 “让她进来吧。”王后娘娘将手里的佛经轻翻了一眼,泛黄的书册子间衬着雪白的玉指,显得指尖越发的惨白。 “是,娘娘。”晴竹姑姑瞧着侍女退身出去,陶昭容不是一向与着风美人走得近么,来娘娘这里,也不知是打着何种心思。 曲夫人娘娘一手撑在自己的腰间,另一手由着素清搀扶着在永延殿里缓步而行,刚走了两步,外头就有内侍通禀着君上驾到。 曲夫人娘娘面目上头的和暖纯澈一瞬间堆了上来,她扶了扶自己的鬓边,吩咐着一旁的素清出去迎着君上,“快,素清,扶着本妃去迎迎君上。” 素清面上也有些喜色,君上虽则铁血无情,但对娘娘却是极好的,娘娘身怀有孕之后,便是晋了夫人位,又手掌六宫事,这般的容耀,令着曲家在北周的地位提高了数百倍,与着祁家隐隐有对抵之势。 内侍掀了棉布门帘,外头的风寒之色也接二连三地照拂在了曲夫人娘娘的面上,她才刚一出去,君上便就已踏进了永延殿的正殿大门,修长的身形间裹着素白的孝服,头顶间的珠玉王冠绾着墨发,英姿勃发,体健爽朗。 “臣妾曲凌熙叩见君上圣安。”曲夫人娘娘双手交叠,欲对着君上行了大礼,被君上快步走上前,伸了扶住了。 “你身子不适,本王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行礼了么,外头风寒露重,可得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君上拉了曲夫人娘娘的手,大手包裹着玉指,一道进去了永延殿里。 曲夫人娘娘倾丽的容色间勾陈着一丝笑意,她说得很温婉,声线淡得如同水波般,“礼数不可废,臣妾不敢忘。” 君上微微一笑,轻点了头,只拿赞赏的目光望着曲夫人娘娘,“凌熙素来严谨,但本王也是担忧着你的身子。” 曲夫人娘娘由着素清扶着坐上了暖榻间,君上掀了自己的衣摆边沿,两只大掌搁到了双膝之间。 素清默着声退了出去,泡了一盏上等的君山银针,茶香飘远,暖意长绕,她弯着身将茶盏搁到了君上的面前,这才退在了曲夫人娘娘的身侧。 “早前便是想着来瞧瞧你,但前朝事宜繁杂,耽搁了功夫。”君上掀了青蓝茶盏的茶盖,轻饮了一口在唇间,上官淳耳不长眼力劲,他也得找上一个识得眼力劲的人来说说话。 曲夫人娘娘轻婉一笑,“君上为国事繁忙,臣妾不能同君上分忧,实是毫无用处了。”君上最恨的,便是有人插手他的王权。 祁王后娘娘家世再好,身份再尊贵,那都是君上给的,即便是她在这北周朝里可谓是位高无人相敌,但在君上的跟前,无论如何都得矮上两截。 君上缓然了面上的冰冷,他将手指落到了桌案间,曲夫人娘娘无骨的细手便就搭了上来,落到君上的掌心间,“孩子有七个月了吧,瞧你面色憔悴了不少,近日来孩子可有调皮?” 曲夫人娘娘勾了锦帕的另一只手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面容间满满的都是慈母的光环,“是有七个月了,想来应是想着出来瞧瞧君上呢,所以这几日来越发的闹腾了。” “瞧着如此,定是一个活泼好动的王子。”君上的手肘陈在了桌案之间,凑得曲夫人娘娘更近了一些,曲凌熙原就是北周朝数一数二的美人,眉目间又由着慈爱之色更为的动人心魄,但此刻的君上心里所想的是另一个人。 上官淳耳一介男子侍医,柔弱得比曲凌熙还欠上一些,面目上瞧上去俊雅气息十足,但实时上,万般难驯服。 若他是宫家的人,那么,他就务必要护得宫家的最后一点血脉,哪怕是顶了朝堂间百官的重重压力他也再所不惜,更何况,连同着父王的御旨他都烧了,还会怕寻常百官的唇舌之战么。 “太医来瞧过了,说是胎心甚稳,必是一位小王子呢。”曲夫人娘娘笑意盈盈,越发的美艳动人。 曲夫人娘娘一提起太医两个字来,君上眉心就微微地收拢了来,“待会子叫着上官侍医来给你瞧瞧,他医术甚精,远比寻常的太医的医术精湛得多。” 上官侍医?曲夫人娘娘瞧着君上面容间的气息平缓,面容间却是微微点了点头,“君上说的是,上官大人身为太医院首席侍医,医术自是精湛。” “因着她于北周有功,本王已下了谕令册他为太医院首判院事,掌太医院所有大小事务。”君上背心往着后头一靠,瞧了曲夫人娘娘一眼,唇线一勾将谕令通晓给曲夫人。 总判院事?曲夫人笑得很纯澈,心下里却是起伏不断,想来君上对上官大人的确是器重得很,否则的话,也不可能会将年纪轻轻的上官大人册了总判院事之位,据她所知,先君在世之时,册总判院事的侍医大人,已年过五旬。 ... ... 第八十三章 动不得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大人忠君爱国,又医术精湛,总判院事实是当仁不让呢。”曲夫人娘娘有些不解君上为何要当着她的面,将上官大人的领位一事告之给她。后宫不得干政,她可是记得牢牢的。但君上却告诉她朝堂之事,目的何在呢? 君上摆了摆手,满面上头淡然分明,瞧不清起伏,“左不过是见着他于北周有功,也不是什么大事。” 曲夫人娘娘点点头,“君上说得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是什么大事这话从君上的口里言说,虽则无波无澜的,但她心下里可是警惕心大增。 君上所言的每一句话都有自身的目的,提起上官大人的功劳,想来,并不是想着对她的宠爱而告之的。 “有他来护着你的安危,本王才能安心。”君上墨色发际间的珠玉王冠透了丝清冷,唇线轻勾,吐出来的言语如同噬血的毒药。 曲夫人娘娘瞧着君上淡成水般的面容间,是手端了茶盏的青花纹络,护着她的安危?君上怕不是只护着她的安危那么简单吧,她的眼瞳往着一条线上凝聚。 虽则她现在怀着君上的龙脉,但君上可不是那般顾惜着人的君王,举凡是踩着了君上的底点,难保不会连她都跟着遭殃。 “臣妾先行谢过君上天恩。”曲夫人站起了身来,借着素清之手朝着君上跪了,她就知晓,君上如何说,必是有自己的打算。 待得曲夫人行完谢礼之后,君上这才伸了手将她扶起,“不是说了让你不再行礼,怎的又给忘了。瞧着主子身子不适就该拦着,眼下里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将你家主子扶起来。” 素清心下一惊,性命在君上跟前极轻,她哪敢再听得君上说的这一番话,迅速地扶着曲夫人娘娘站起了身来。 “君上。”李元碌膝头跪地朝了君上轻唤了一声,方才小顺子前来回话,八百里的加急文书又送上了一封。 君上朝着李元碌横了一眼,“何事?”如今他来曲夫人殿里走上一遭,目的也已达到,再留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但愿着那上官淳耳也顾着自己的身份,切莫再惹出些什么祸端。君上岂会不知这后宫之人动的是何心思,见不着他的面,也得拉拢拉拢他身侧的人。 只不过,拉他身侧的人容易,但是要动他身侧的人,尤其是上官淳耳,那就得付上一些代价不可。 他为宫家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李元碌俯身点地,“回君上的话,朝堂间传了消息。”君上即便是再担忧曲夫人娘娘的身子,但朝堂前的事宜,才是万般重要的。 君上唔了一声,唇线间上的冷意叫人不寒而栗,“不长眼力劲儿的东西,何事能比本王的儿子重要的。” 曲夫人娘娘心下发着颤,不为别的,君上这话就如同是一顶高帽咂在了她的身上,她就是再金贵,又怎么能够比得过君上的王位。 她站立在了一旁,朝着君上劝谏,“君上,若非不是有重要的事,李公公也不会前来打扰君上。” 君上冷哼了一声,这才松了口,“李元碌,你这差事当得实是好了,连本王的事宜也要过问,若不是曲夫人替你求情,本王今日就摘了你这颗项上人头。起来吧。” 曲夫人娘娘俯了俯身,瞧着李元碌起了身来,她有些不知君上到此来恩威并施是何缘由,既然她不明,便就不能轻举妄动,一切全看君上如何处置。 素清扶了曲夫人娘娘的手肘,恭送了君上出殿,麻制的孝服割得她的手生疼,君上方才真真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娘娘。”曲夫人娘娘站起了身子,瞧着君上手背着双手大步如星地跨出了永延殿的正殿门,腥红的殿门间,如今却是一层的惨白,一如她的面色。 曲夫人娘娘摸着自己的腹部,她摇了摇头,“进去吧。”即便是有话说,也不能站在殿门之外,吹着寒风于她腹部的孩儿也是有害无利。 深宫之内,最不能指望君上的情爱,所以,她唯一的指望,便就是她腹的孩子,只有孩子,才能叫她站稳脚跟。 “可有什么消息了?”曲夫人娘娘就着素清的手踏进了殿门里,炭火袅绕,地龙暖热,踩上去就如同三月暖春似的。 素清扶着曲夫人娘娘缓缓行进,“回娘娘的话,外头做事的侍女来报,说是王后娘娘跟前儿的晴竹去见了上官大人,手里还端着锦盒,不知那盒里装的是什么。” “哦?晴竹去见了上官大人?”曲夫人娘娘眉心间的一点朱砂痣微微起了涟漪,王后娘娘身边的晴竹去见上官侍医,目的又是何在呢? 素清点点头,“是的,娘娘。晴竹去见了上官大人之后,出来手里便就没了那锦盒,想来,晴竹送去的东西,应是被上官大人收了。” 王后娘娘派人去瞧上官大人自是在情理之中,若是在寻常里便是无可厚非,可是眼下里王后娘娘不可能会不知晓,她遣了素清去送了药膏,而且在上官大人晕厥之后,素清可是与晴竹一道前去瞧了上官大人。 就是如此之后,王后娘娘还送锦盒去给上官大人,就这心思,就不能不叫她心下里多想。最为重要的,便是上官大人也收到了。 “上官大人前一次已收了本妃递过去的药膏,今日收了王后的,不外乎有两者原因,其一,上官大人从一开始便就是王后的人,于此才会假借着本妃的药膏,让本妃对他卸下心房,其二,便就是上官大人左右不定,本妃同着王后他都想要选,也都不想选。” 素清有些不理解上官大人的举动,但曲夫人娘娘如此一说,她隐隐觉着事情越发的诡异了。“娘娘,奴婢以为,上官大人不会是王后娘娘身侧的人,但是,奴婢愚昧,上官大人这一手不知是何意。” 曲夫人娘娘抿了唇线一笑,缓和了方才君上在殿内的森冷刀锋之意,“上官大人果真是心思缜密,连丝毫的蛛丝马迹也不留下。即便他不是王后身边的人,如今这般两厢难定的情形下,你以为本妃还敢用他?” 素清点点头,上官大人这一手,可谓是左右飘浮不定,“那娘娘,如同浮萍般的上官大人,便是留不得了。” 留不得了?自然是留不得了,曲夫人娘娘的眼眸里满满刀光剑影,她并不善于挥刀舞剑,但若是要动手除去人,她自诩也是毫不逊色。 曲夫人娘娘刚想要启开了淡薄的唇线,思绪间的银光一闪,君上方才朝她言说册上官大人为总判院事,她还在惊讶为何君上会对她这样言说,如今想来,目的便应是在这里了。 “不,上官大人动不得。”曲夫人娘娘言语中的激切分外的明显,叫在一旁的素清身形一冽。 “娘娘,上官大人这般的心境,留着便是有着无穷的后患,为何,会是动不得。”素清万般的不解,在深宫之内,要除却一个人便是极易的事情,更何况上官大人不过是一介侍医,暗下里的功夫这可是谁都无法避开得去的。 曲夫人娘娘的眼角微微收缩,君上竟然会为了护得上官大人的安危来朝她言说,上官大人已被册为总判院事,护得她的安危,便就是上官大人的职责,这话不正是说着,若是上官大人有何闪失,就连她都不能避免。 有冷笑自曲夫人娘娘的唇线边溢开,荡在整个永延殿里头四处回响,“君上,竟然会如此做,竟然会如此做。上官大人已被君上册为了总判院事,你以为咱们的一举一动君上就不会见着?” 她太低估了上官大人在君上跟前的份量,一位让着君上都有些器重的人,怎能如此轻易地被人给除去的。 “娘娘,即便是如此,上官大人若是犯了事,君上想要保下上官大人,便也是无济于事的啊。”素清不解,这与君上所说的话有何种出入。 曲夫人娘娘摆了摆手,“君上的心思从来都是无人能够猜得透测,何况,君上把上官大人的安危交到了本妃的手上,就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了。” “娘娘,那咱们眼下怎么办呢?”素清不知其间的曲折,便就只能按着曲夫人娘娘的心思来行事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接下好了。连同君上都这般嘱托,不接就是拂了君上的恩典。”曲夫人娘娘心下里另有一番打算,君上的话如同双刃剑,全在自身如何拿捏。 上官大人不能动,那就直接用好了。何况,损失与否,跟她之间并不直接的关系。君上要护上官大人她也是不能拦,不能拦就送到君上的跟前,叫君上自作打算不是更好么。 王后娘娘都如此忌惮上官大人,用起来,也是能起到威慑的作用。王后娘娘的身子不是有疾么,在那位置间坐得也是够久的了。 坐久了,便就会手脚僵硬,背心生疼。她为王后娘娘的妹妹,也得该要分担分担那苦楚了,不是么? ... ... 第八十四章 送方子 - 千医百媚 - 寒非 天色渐明,上官淳耳浑身酸疼地爬了起来,好久未有生过一场症疾,却未有想着会有现今的这般难受。 晕厥之症在朱侍医瞧上来为梦魇,可只有她知晓,这不过是在平反宫家一案之上,她所负出的艰辛得到的最好目的罢了,是好还是坏,她自己知道。 不过,承人之恩,当涌泉相报,朱侍医虽则是来为她诊脉,但这也算是恩情。她的眼瞳里升起来一股子的清明,朱侍医为人正直,又素喜独来独往,这深宫之恩有这般心性之人,便是少之又少了。 她方才将厚实的锦布衣衫裹上了身子间,外头便传来两声轻叩门响的声线,“大人,您起来了么?” 这几天小李子在她的跟前侍候,叫着她心下里一片的感激,这若是换作了旁的内侍,怕是早早地就弃了她而去,寻了其他的主子了。 “小李子,进来吧。”她绾好了自己的发际,将墨纱官帽戴得端端正正地,这才开口回应了小李子。 “大人,您身子刚好,怎的如此早就起来,为何不再歇息一会。”小李子将端在手上的银炭盆子搁在了地上,忙着跟上官淳耳行礼。 上官淳耳一边系着身上孝服的白带子,瞧了小李子一眼,却是唇线一勾,微微绽了一丝笑意,“歇息了这几日,差事也是耽搁不起,更何况,本官自身为侍医,身子好与不好,必是清楚的。” 小李子笑着点点头,微俯了俯身子,身上的惨白孝服也随之而轻颤,“大人说得是,大人的医术精湛,便是无一人能及得上。”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就医者行医济世,何去攀比医术的高低?好了,你去备下些笔墨来,本官有要事吩咐你。” 上官淳耳理好了袖口,吩咐了小李子下去准备些笔墨纸砚来,如今她的身子骨好转,想要做的事宜,便就应该打算起来了。 后宫内的事宜瞬息万变,她耽搁了这些日子,姜太医的日子也该要到头了。她的眉头突地起了涟漪,指甲抵在她的掌心间,疼意也随之而来。 她的每一步走得极为的艰难,也伴随着鲜艳的血脉,除不除一个人,全凭着有无作用,如果不是姜太医咄咄逼人,她也不会对姜太医使上这一手。 况且,良美人寻求偏方想要坐稳位份,她也应该去助上一回。再不济,她为侍医者,成人其美之事,也是在理儿的。 小李子磨了笔墨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大人为何要这几样东西,“大人莫不是想要练练笔劲,才吩咐了小李子前去取笔墨?” 上官淳耳摇了摇头,掀了衣摆的边端,自书桌案间坐了下去,将桌案间上头搁陈的淡黄油纸搁齐整了,笔毫沾了墨色的墨汁轻轻在油纸间荡开了飞舞的笔迹。 良美人所需的偏方,按着姜太医常年在宫中的年份,对民间上的促孕之方也是知晓浅薄,如此一来,她得助助姜太医的一臂之力。 对于这一层,她是想得极明的,姜太医的心性孤傲,必不会将良美人想求的事情告之给其他人,即便是问,也是问比其高阶的太医之位罢了,以往还有一个付侍医横在其间,如今付侍医已去,侍医便就只有她跟朱侍医。 她上官淳耳,姜太医是绝计不可能会来询问,而朱侍医太过于正直,这般的事宜便是不可能会应下来。 那么,也就她来最为宜了。况且她也正好知道促孕的偏方,如此一来二往,也能成全姜太医与良美人了。 良美人之所以未有怀上龙脉,除却君上不常去辰北殿之外,还有她自己身子之故。她去查看了良美人的侍寝存案,发觉良美人回回来的葵水之日总是未有按着时辰来。 她为女儿身,自是知晓那未有按着时辰来是何缘故,脾肾阳虚、瘀血阻滞都会造成葵水不调,不孕的症疾。 她在油纸上写了方子,去毛鹿茸,仙茅,续断,桑寄生,菟丝子,覆盆子,山药,去心的莲子,茯苓,黄芪,白芍,酸枣仁,钩藤,丹参,赤芍,鸡血藤,枸杞子,沉香用水煎服之后,便能使身子的气血的亏空减缓。 瞧着方子上头的沉香两字,她的眼眸突地生了冷意,沉香间可是含有极重的雄麝香,若是方剂还好,但良美人想要怀有身孕的心思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便是有,姜太医敢说么? “大人,这是何意?”小李子瞧着她将笔墨搁在到了笔架上头,淡黄的油纸间上头密密地布满着墨色的字迹,大人写这些药材名不知是干啥用。 上官淳耳没有立刻回小李子一声,她将方子拿在了眼前,瞧着笔迹齐齐整整的,与她平时的字迹判若两样,她这才满意地点了头,墨汁给吹干。 “姜太医近日来怕是越发的焦心,良美人娘娘的心思未能应下,他也是不好过,恰巧本官又略知些民间的偏方,如此,也是该要去助他一助了。”这偏方上的药材原就极其的繁复,若是不是熟知药材的人,便是无能如何也是写不出来的。 她以往用这方子的时候,除却调理寻常人的身子以外,便是少用沉香一味,虽则香味清淡,但损害也是最大的,平常少用也就罢了,这若是用量过重,怕只怕良美人娘娘便是肌理受损,极易滑胎。 “大人,姜太医那心性原就与您不对,您眼下的反倒还要助他一臂之力么?奴才实是想不透。”听完她的话,小李子更加觉得气恼,姜太医寻常时候便就一副目中无人,瞧任何人都入不了眼,大人为何还要帮姜太医一回。 上官淳耳将方子搁在了桌案间,拿了一旁的净手帕在手间轻轻擦拭了一番,这才开了口,“良美人娘娘的偏方极其的繁复,其间的沉香中,可含有大量的雄麝,姜太医不用则就罢了,用了,你以为他还能见着明日的太阳么?” 小李子心中生寒,若是旁的药材他的确是不知用之何处,但论这麝香,他心里如同明镜似的,前朝的那孟贤妃不就是因着这麝香而损了肌理,再也怀不上孩子,以至于后头沦落到冷宫惨死的下场么。 “奴才明白了。”小李子退在了一旁,大人用的这一手,姜太医就是知晓沉香含有麝香也不得不使上这一手。 “你去将方子放到显眼之处,切记,万不可说是出自本官的手。”上官淳耳将方子叠好交到了小李子的手中,叫他务必仔细一些,这方子若是她直接交出去,难保姜太医不会反置她于死地,只有叫姜太医无意之中发现,才能万无一失。 小李子瞧着上官大人一脸诚挚的模样,却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极慎重地将方子接在了手里,大人这是将身家性命都交到他的手上了,于此,他也必得仔细着不叫大人有任何的闪失。 “奴才即刻去办。”上官淳耳默声朝着小李子摆了摆手,事情能不能成,全在天意。她会不会有所闪失,也全在天意了。 “什么?实在是想不出来法子?”暖热的辰北殿里,一抹碧色的茶盏跌碎在了绒花地垫之间,浅红的地垫被沁开了丝毫的暗黑,辰北殿里的奴仆当下里没敢有一个人敢吭声。 姜太医跪在了一旁,手心里捏着方才垫在良美人娘娘腕间的素白锦布,额间上头的冷汗冒出来了好些颗。 良美人娘娘实是有些为难他,若是他真是有法子,怎会不拿出来,何必还等在这里由着良美人娘娘的出口斥责。 他替了良美人娘娘诊过断,身子虚寒,又多沾了脾肾的阳虚,这这,这样的体质如何能够孕育上龙脉。 况且,君上尤其的不待见良美人,不为别的,良美人娘娘是李家的庶女,容色上无缺,但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同样是庶女的曲夫人娘娘就比良美人受宠得多,试问有哪一个男子想在自己妃子间还要受些气的。 君上心高孤冷,又手段铁血,怎会由着这般的女子心性,若非不是李家任了要职,良美人娘娘想要坐稳位份,实是难了。 “回娘娘的话,娘娘的身子虚弱,还需得细细地调养一番才成,龙,龙脉一事,实是不能操之不急。” 良美人娘娘的手指重重地拍在了桌案间,一张细尖的面容上,用了朱砂红勾陈的眼角横了暗影在上,“调养身子?又是调养身子,本妃要是王子,王子,你这个庸医,倘若遍寻不到法子,本妃就要了你的命。” 姜太医连连应是,就连声线都在打抖,“是,是,是,娘娘,下官一定尽力寻到法子的。”良美人娘娘的怒火在心间直烧,她横了跪着的姜太医一眼。 “滚出去。”果真是一庸医,她要调理身子到什么时候,眼看着君上对她的宠爱越发的少,她已经耗不起了。 她可不想学了那王后娘娘,空留了一个位份,便是什么用处也没有。 ... ... (天津) 第八十五章 君上的肃杀 - 千医百媚 - 寒非 姜太医跌跌撞撞地爬出了辰北殿的殿门,这龙脉之事催他又有何用,左右还得靠着君上,即便是再好的药方拿到良美人的面前,又有何用。 “自己个不争气,拿本官置什么气,简直是不可理喻。”一离得辰北殿的殿门远了一些,姜太医这才将自己的衣袖甩开,嘴里间的言语满满的都是不如意。 跟在一旁的内侍小木子低着头首,望着自己的墨色布靴,眼线在直着打开了转儿,“大人,您也别生气,方子咱们替娘娘寻着了,娘娘也就不会再为难您了。” 姜太医原就心下气恼得很,提着这方子他实是不满得很,当下里对着小木子便是一句好话也无,“你若是有能耐寻到方子,这去了根的差事也是由不了你来。” 小木子眉头紧皱,瞧着姜太医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缩在袖口间的手指捏得紧紧的,任由着指甲掐进了肉里。 内侍怎么了,内侍也是爹娘生养的,若非不是家里穷,谁愿意净了身进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同为太医院行医者,怎么差上了这样些多。上官大人跟前的小李子受上官大人器重,现今上官大人是君上跟前儿的红人,而小李子便就是上官大人跟前的红人,小木子一想到这里,心里的愤恨就不断滋长。 上官淳耳理好了药箱,君上已令她将息着几日,她也是应下了,君上那里有朱侍医在,风寒之症也是能尽早痊愈,而她所要做的,便就是姜太医那里的方子了。 “大人。”小李子踏进了医殿的殿门,轻唤了她一声,面上的淡然分外的明朗,上官淳耳心下便知,这事,已成了。 “大人,奴才将那方子搁在了您听差处后排的桌案间,想来姜太医路过那处,便能一眼瞧见。”有方子若是搁到了桌案间,势必会有人拿起来念念,大人在那方子间可还提写了一句于孕育一症。 无论有没有用,听小木子来回他的话,姜太医如今已惹恼了良美人娘娘,若是事情再毫无进展,姜太医命怕是不久矣,如此一来,姜太医就是不用也是不行的了。 “这事情你做得好,如此一来,等的便是君上前去良美人的辰北殿了。”上官淳耳抿唇一笑,良美人娘娘她已打听清楚了,良美人姓李,闺名为李良娣,李家的人如今坐得平稳,也是该要动上一动了。 小李子笑着点点头,姜太医若是对他们这些内侍好上一些,何故会落到这一步田地上来,说到底了,全是自找的。 付侍医已做了最好的榜样,但是姜太医就是瞧不到事儿,做了上官大人的左臂右膀不是更好么,如今真真是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实是可惜,可惜。 上官淳耳的眼眸微微下垂,君上前去良美人的辰北殿这一句话,她说得钻心地疼,君上处处为她着想,临到头了,她却在利用君上。 倘若,父亲还在,君上为了稳固帝位,势必还会迎娶宫家的女儿吧。她不由得苦笑,即便是娶,也是娶长姐,何处会由着她呢。 她眼波轻微地多眨了两下,眼下里时局不稳,她怎的会想到那一层面上去,唯今还得在宫家平反一案之下,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君上手心里的朱砂笔在折子间勾画了几番,南边战事吃紧,堵着耶律无双的城墙,也得截下后援的粮草,绝月迟迟不归,怕是在中途遇到了麻烦,倒不知晓这耶律无双还有这样的本事。 慕阳发回来的战报,耶律无双的粮草退路已被截断,但后援来的兵士也是不少,他之所以让绝月去探知耶律无双的底细,不外乎因着绝月的拳脚功夫上层,绝月不回,这耶律无双在南辽的背景怕是不浅的。 不过,那又有何妨,若是论孔武之力,慕阳的确与之无法相较,但若论排兵布阵行军谋略,耶律无双怕是要望洋兴叹了。 猛将如何,不外乎一介武夫,既然如此,那他打的就是耶律无双的后援,在途间层层阻拦,灭了他的有生力量。 朱砂的墨汁被李元碌的研磨多吐了些出来,君上面目间的神采飞扬,气势非凡,他还未在君上跟前伺候之时,耳语里听得最多的便就是二王子与四王子,不曾想,身为九王子的君上,竟能翻覆几位兄长坐稳了这君王位。 “回君上的话,王后娘娘来了。”小顺子俯着身进来朝着君上禀明,王后娘娘前来给君上请安了。 君上嗯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小顺子领命出去请了王后娘娘,李元碌瞧了一眼君上的面色,未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君上面对着上官大人之时,面色却未在眼下的这般淡然,他心下里实实有些佩服着上官大人,连王后娘娘这般的倾绝美人都未有做到的事情,上官大人竟然做到了。 王后娘娘搭着晴竹姑姑的手进了正阳宫的正殿里,她手捏锦帕,温如斯花般地朝着君上跪拜行礼,“臣妾给君上请安,愿君上圣体安康。” 君上将最后一笔的笔迹勾画完,这才将毛毫搁到了笔架间,“王后身子虚弱,无需多礼,起身,赐座。” “如今霜寒露重,臣妾特意去膳房熬煮了一碗花蛤紫菜枸杞汤,花蛤御寒于身子实是有大补之功呢。” 君上晾干了折子间上头的墨汁,覆上之后瞧了王后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一位身子有疾的王后娘娘。 他也未有明说,将折子叠好在了桌案间,却是双手搁到了木椅扶手间,“王后有心了。你身子原本就虚,这等小事让着奴才做就是了,累着了自个如何是好。” 青蓝色的纹花盅盏间散着袅袅的香气,花蛤紫菜枸杞汤若是叫上官淳耳瞧见了,又得念叨上一阵枸杞的药用疗效。 王后娘娘抿了唇线,淡粉色的色彩如同三月桃花,“奴才们心思轻,君上为臣妾的夫君,理应由臣妾替君上分忧。” 君上扯了唇线一笑,终是消弥了整个殿内的冷硬之色,“王后有心了。”听完了王后的话,大手轻拾了银制羹勺,在色彩分明的清汤中轻轻舀了一勺。 “臣妾近日来得了一则消息,原也是不打紧的,但事情有关上官大人,臣妾拿不定主意,所以特来请教君上。” 上官淳耳?君上饮汤的手一顿,于他有关的事情?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早知王后前来必是有事,但却是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有关于上官淳耳。 “哦?你说说看。”君上搁放到了汤勺,拿了李元碌递过来的锦帕,在唇线的四周走了一圈,俊眉冷挑,望向了王后娘娘那细如柳条的眉梢。 “前些日子上官大人患了症疾,玉珠姑娘心急如火,臣妾原也未有多想,却不知玉珠姑娘与上官大人互生了情愫,姑娘家脸皮薄,恰逢玉珠姑娘的年纪合适,臣妾便做了主,想要撮合他们两人。” 玉珠跟上官淳耳?君上的眉心突地如同针刺一般的疼,他竟然不知他与玉珠之间生了情意出来。 如今王后这般言说,势必是由了玉珠去求的,只是,这话他得要亲口问上上官淳耳一问,“此事牵扯上官淳耳与玉珠两人,本王即便是要做主也得询问过二人。” 王后娘娘点点头,“臣妾也是这个理儿,但臣妾以为,玉珠姑娘到底是一介女儿家,倘若事情有所偏差,女儿家的脸面原就薄,便是害了玉珠姑娘。” 君上冷声一哼,背心间抵靠在了木椅间的软垫上,“王后如今身子有疾,这些个事情多操劳也是于身子无益,王后若是有这闲暇的功夫,倒不如好好调理身子。” 王后娘娘闻听得君上这般言语,心下里一惊,君上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即便是郎无情,妹无意,君上也不至于会面露肃杀之意啊。 “君上,臣妾只是想着成人之美,万不敢有他想。”王后娘娘的年纪也是轻,即便是在王府里见惯了手段,但好说还是一介闺阁姑娘,言语间总是会逞些强。 瞧着王后娘娘告罪跪拜在地上,君上见着就来气,凡事只想着自己的心思来,若不是祁丞相身居官职,祁家根基又如此的深,这王后之位也得是该要易易主了。 “不敢有他想?这事情若是有理,何需得让一介王后来求本王。况且,上官淳耳是男子,这事让着一介女子来讲,王后怕是对本王有所隐瞒事情真相了吧。” 平白无故的,君上就是气极,这生了症疾才过了几天的功夫,便就是按捺不住地想要求娶成婚之事了? 王后娘娘眼波在底下头打了个转儿,“君上明鉴,臣妾瞧玉珠句句恳切,上官大人又是一表人才,与玉珠姑娘也是极为的相配,臣妾这才......” 君上招了招手,“你起来吧。这事本王自有打算,王后若是无事,还是回宫去将养着身子为要紧。” 王后娘娘这才跟君上行了一礼,借着晴竹的手退着出了正阳宫,这不过是前来询上一询,君上便生了这般大的气,实是叫她费解。 ... ... (天津) 第八十六章 本王自有安排 - 千医百媚 - 寒非 轰拉一声,君上气极之下,大手一挥,碧色瓷盏应声跌碎在地,连同着汤羹一道摔成了粉渣,花蛤汤的香气一股脑的冒了出来,溢满了整个正阳宫。 李元碌当下里同着在正阳宫里伺候的侍女跪在了地界上,“君上息怒,可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啊,君上。” “息怒,还息什么怒,好一个上官淳耳,还给本王来这一手暗渡陈仓的手段,好,好,实是在好。李元碌,去把上官淳耳给本王找来。” 君上一手揉着自己的胸口,绞痛在那里不断地蔓延,他心知对上官淳耳并不是如同前番那般的君臣之礼,一想到上官淳耳与玉珠的情意绵绵,他的心就跟刀割似的那般疼。 李元碌忙不跌地出去请上官淳耳,君上整个身子往着椅背上扬开,望着殿间里的横梁木澜,君上只觉着心境较之以往变幻得太多。 为了整个北周,他已经弃去了他自身的情义,迎娶王子妃嫔之时,他早已是身不由已。为了那一口气,他支撑着不去动情,但眼下里,他真真是有些嫉愤,他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如今却因着另一个男子牵动心肠。 君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这便应是上天于他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吧,毫不对任何一个女人动情,却在此时跟男子暗生了情义。 莫名的,君上突地笑出了声来,洁白的贝齿衬于淡粉的唇线之下,色彩极为的惨白如骨,笑意若是如同针锋一般,扎在皮子间,却比悲伤更加的疼痛。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李元碌站在上官淳耳医殿的院落里,急急地敲着上官淳耳的殿门。 “来了来了,何事这般惊慌。”上官淳耳搁下了手里的白瓷药瓶,白药的配方她还得研习出来,眼下里也有些眉目了。 “李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上官淳耳掀了门,却见着手搭拂尘的李元碌正满心焦急的原地踱步,竟然是李公公。她心里不由得一紧,李公公前来她这里,十有*同着君上有关,于此,她更加不敢怠慢。 “上官大人,君上让奴才请你前去正阳宫。”自打王后娘娘出了殿门外,君上的怒气一瞬间就被挑开,他若是慢请了一步,也不知君上会否要了他的命。 果然,果然是君上让她去正阳宫,她就知晓,君上遣人来唤她前去,准没有好事,“李公公,君上可是有何事寻下官呐。” “我的上官大人哎,君上生了好大的一通怒气,眼下里赶紧随奴才去吧,否则去晚了,咱家的命也就跟着没了。”李公公越发的焦急,上官大人要询问事,当着君上的面去问啊,可别连累他这个内侍才好呢。 上官淳耳点点头,将绾在手腕上头的袖口理平整了,拉了木制大门掀了衣摆就往着正阳宫走,小李子刚迈进医殿外头的长道,便是瞧得上官淳耳同着李元碌一道急步而行,不知出了何事,竟然会是李公公亲自来请大人。 “微臣,太医院侍医上官淳耳叩见君上圣安。”李元碌一直将上官淳耳送到了正阳宫的殿门,便不再进去,只让着上官淳耳细心着一些。 上官淳耳跪在正阳宫的团花地垫间,朝着君上行了跪拜之礼,她心想着,君上不知又是何缘故着了气,不过,让着李公公来请她,倒叫她稍稍放了心,若是真是她犯了事,来请她的人,便就是配了长刀的侍卫了。 她跪着膝头生暖,这地龙着实是暖和,即便是在外头飞舞着雪色的冬日,也不禁着觉着暖和。只是,暖和倒是暖和,君上这良久不喊她起身的言语,总是叫她心中忐忑。 君上冷眼瞧着跪在他桌案前的上官淳耳,头首皆皆俯案在地,未曾抬起头来。他不免心头的抑郁又多增上了几分,明明瞧着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主儿,没想到暗下里竟也使上些宫中的手段。 “上官淳耳,本王可曾亏待于你?”君上端了桌案间侍女新沏上来的顶级毛毫,打翻在地的盅盏已被侍女收拾妥当,只浅留了一股汤香。 上官淳耳直起了身子,双手交叠在前,行了官礼,“回君上的话,君上于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万死不敢忘。” 这又是怎的了。这正阳宫里浅留着枸杞紫菜的味道,枸杞久服坚筋同,轻身不老,耐寒暑,大抵是有些强身健体的效用。 她在心下里盘算,左不过这汤药是哪一宫娘娘送来的,良美人不受君上待见是众所周知,曲夫人娘娘身怀有孕不益远行,而其他的宫妃娘娘们不会选择在这个时辰里来见君上,正阳宫的正殿里,若非不是在君上跟前能够说得上话的娘娘,谁敢前来。 所以,她心下里已猜到是谁前来了。太操之过急了,前不久刚送了人参,如今又来君上的跟前送汤药,她想着,君上怕已是瞧不过王后娘娘的手伸得太长了,否则,那枸杞参汤又不会被打翻在地。 没瞧着团花地垫间上的暗色,就是沾上了汤汁的痕迹。只是她想,君上如今问她话,怕是王后娘娘前来君上的正阳宫里,所为的,还是她上官淳耳的事。 “不敢忘?本王倒是觉着你压根都抛于脑后去了吧。上官淳耳,你说本王要怎么处置你才最好。”君上也没有喊她起来,只拿一双厉眼在上官淳耳的身上上下打量,叫着上官淳耳越发不知所措。 她吞了吞口水,处置这话她听得浑身直打颤。她俯身在地又拜了一拜,“微臣不知君上所指是何意,还请君上明查。” 君上冷哼了两声,两只手肘抵靠在了桌案间,惨白的孝服堆满了桌案,叫人瞧上去分外的惨淡。 “不知本王是何意?上官大人成婚在即,竟连本王言中之意都未猜明?好,那本王就提点你一番,玉珠可是亲求了王后来替你求娶婚媒,本王若是不成全你这一片痴心,便实是说不过去了吧?” 这话从何说起啊,玉珠去求了王后娘娘与她成婚?上官淳耳只觉得头顶如同有炸雷砸上来似的,嗡嗡作响。 她心下里猛地一惊,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层来,前些日子她生症疾那时,王后娘娘遣了晴竹姑姑送了上等的人参,当下里玉珠可是被她气得哭着跑了出去,对了,就应是在这里了。 王后娘娘这一手可真真是让她叫天天不应了,送人参是让着曲夫人娘娘对她生了嫌隙,又借着玉珠的事情叫君上对她处置。 上官淳耳终于知晓,生了症疾的王后娘娘柔弱无骨,心思却如同银针般狠扎在人的皮肉一般,伤口不大,却疼得人如钻心扉般。 “回君上的话,玉珠姑娘的确对微臣有意,只是,微臣已告之给了玉珠姑娘,微臣如今身为君上的臣下,又为太医院的侍医,眼下里便是不合适宜成婚。”这成婚之事,可不能叫着玉珠成了,她身为女儿身,如何能够娶上一方女子为妻,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君上的眉头轻皱,淡薄的唇线轻轻掠开,心下里的疼意仿佛减轻了,“这么说来,此事并不是你所意愿的?” 上官淳耳跪得端端正正的,“玉珠姑娘为君上跟前的贴身侍女,微臣不过是一介侍医的身份,人微言轻,如何敢去肖想玉珠姑娘,请君上明鉴。” 笑话,她可是女子家,原本就是不能娶女子,这若是玉珠再同她成婚,知晓她为女儿身之后,她这不是害了玉珠姑娘么,王后娘娘这一回,可真真是捅着她的痛处来行事,果然不愧为君上的正妻,心性万般非是她等寻常人所能了然。 君上细瞧了一番上官淳耳的面色,发觉这事较上官淳耳有些失了方寸,想来这事应与他并无关系,若非是如此,求娶成婚一事是一件喜气之事,当局之人必是喜悦如常。 “你起来吧,本王不过是询上一询罢了。”君上这才口下松动,让着上官淳耳站起身来,王后啊王后,想除去一个人,何必尘埃沾在自己的身上来,上官淳耳是他跟前的人,如今也是要动一动了么? 上官淳耳额间的冷汗直冒,听得君上唤她起来,她才长吐了一口气,“谢君上。只是,微臣想,这事微臣若是拒了玉珠姑娘,只怕玉珠姑娘的清誉也是叫微臣毁了,若是如此,还请君上杀了微臣,以全玉珠姑娘的名声。” 君上摆了摆手,满心的怒意消散无影踪,“求娶成婚一时原就需得媒灼之言,父母之命,玉珠身为本王身侧的侍女,自当应是本王做主,成人之美也得瞧瞧是否是害了他人。玉珠的名声本王自是有了安排。” 她点头谢过了君上,这才站起了身来,这事可真不能怪她,玉珠就是恨她也是在情理之中,恨无碍事,只是别害了她才是真的。 “前些日子侍卫营中的萧副将也是到了成婚一事,本王瞧着他仪表堂堂,又孔武有力,配着玉珠也是不会害了她。”君上瞧着上官淳耳站起了身来,这才将他的打算宣出了口来。 还好还好。上官淳耳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是君上想得周到。不过,玉珠那里还得她去说上才好,否则惹恼了君上,难保君上不会一怒之下将玉珠诛杀了。 ... ... (天津) 第八十七章 动了肝火 - 千医百媚 - 寒非 “微臣先行谢过君上。”上官淳耳垂首在一则,若非她未在君上的跟前说得上话,怕是这事就此拍了板,幸得这事也只得君上前来询了她,否则,君上要是一旨下了谕,连同转寰的余地也没了。 君上瞧着上官淳耳的面色惨白得很,眼角里满是上官淳耳手腕间的淤红,“你这手腕间的伤瞧着是好了不少,原本身子就有疾,风吹路滑的,少在外头多有走动。” 上官淳耳抬手瞧了一眼,脱臼之时整个右手都使不上力,这几日她已能手提毛毫沾墨写字了。 只是,她觉着君上的话里有话啊,少在外头走动不正正是明说着她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么,可有些事情非是她所愿,不过接了曲夫人娘娘的好意,便已有来置她于死地。 偏偏她上官淳耳从未有过好命,原本这命早就殒灭了的,如今只是多活上了一阵子罢了,她都一只脚踩进了黑漆漆的棺材里,还怕把人给扯下水么? 但在君上的跟前,大抵她是不能有任何的胡言之语来。只垂着眼眸轻轻应了君上一声,“微臣遵圣意。” 话是如此说了,接与不接,全在别人的手里。君上当下里也未有难为她,“如今宫家的事宜也算是有了些眉目,往后你的日子便能好过得多。” 闻听得这话,上官淳耳才抬眼疑惑地望向了君上,有了眉目了么?这是否就是指明宫家的冤情也是能够被一举洗涤干净了么?当下里,心里头涌上来的感激叫着上官淳耳不自觉地朝着君上跪了,“君上于宫家有再生之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上轻笑了一声,任凭着上官淳耳朝他端正地叩拜行礼,宫家的事宜原本就是他要着手行进的,如今只不过是摆在明面上头来的,即便是顶着文武百官的重重压力,那又有何妨,应下的事情就应做到,否则他这一朝君上不成言而无信之人了么? “往些时候没见着你大呼万岁之言的,若真能万岁,本王也是不能继先君之后坐上这君王之位,到底这酸腐之气在你侍医的身上是有些出入。”君上笑得很淡然,就是如此罢,这心思一动,便是再无法阻拦。 也好,反正男宠一事古人也开过先河,他前些日子不过全是在仗着身子的男子气作祟,如今弃了这些,浑身便也就轻松得多。 上官淳耳拢了拢袖口,既然君上嫌弃她这个侍医的身上不适合有酸腐之气,那她就换一种法子好了,“君上动了肝火,微臣想着回去替君上配上一剂去肝火的汤药,也叫不叫君上的身子有损。” 这一席话便应是说道刀刃上了吧,言官的言语学之不来,那言官的习性还是可以沾上一沾的。君上眼角一眨,好一个上官淳耳,在这里摆着他一道,突地,君上笑出了声来,声线明朗,回声清雅。 守在殿外头的李元碌回头瞧了一眼正阳宫闭着的殿门,顿时觉得惊异无比,瞧瞧,果然上官大人来了就是不同,方才君上还生了好大的一通气,这会子却是笑声爽朗。 小顺子挨着李元碌近了一些,他原本就跟小安子一道拜了李元碌为师父,如今瞧得自家师父的面色疑惑不解,当下里却是开口出了声,“师父,奴才觉着君上好似对上官大人特别了一些。” 特别了一些这话叫李元碌听了,只拿了拂尘的拂柄一端敲了小李子戴着的帽沿,“你个小兔崽子,这话是能原乱说的么,上官大人医术甚精自当应是受君上器重的,如今你乱嚼了舌根,当下你这颗脑袋。” 小顺子听得这话,身子上打了个冷颤,他垂了头首应了师父的话,便不敢再拿这事儿摆在明面上头来说。 李元碌虽则是动手训了自己个儿徒弟,但心下里其实也同着小顺子那般想,王后娘娘在正阳宫里朝君上询的是上官大人同玉珠的大婚之事,虽则法子用得不当,但君上也不至于生那般大的气。 即便是君上再对上官器重,那也是不可能会对着正宫娘娘多有斥责,他在正阳宫里听得真真的,君上一听得上官大人同玉珠暗有情义,那面色,就如同当日砍杀宗亲王爷那般森冷。 要说君上对上官大人无其他心思,他这个贴身内侍总管也是不信的,否则怎么会让着他去请了上官大人前来。 这下子倒真是被他给猜了个七七八八,上官大人一来,君上的脾性便就是以阴转晴,大笑出了声来。 但这猜测他也是在自己个儿心里想想就是了,隔墙有耳,即便是自己的徒弟,那也是不能乱言瞎说的。 再说由了晴竹扶着回去的王后娘娘,一手搭在了暖榻的桌案间,桌前的和罗香钻进了她的鼻息里,引得她不由得咳上了几声。 “娘娘。”晴竹急着唤了王后娘娘一声,手指在王后娘娘的背心间不断轻抚,想要将王后娘娘的气息顺平。王后娘娘的疾症仿佛又重了一些,她不由得有些担忧。“娘娘,奴婢还是请侍医来瞧瞧吧,身子骨要紧啊。” 王后娘娘又急咳了两声,朝着晴竹摇了摇头,只拿锦帕在自己的唇线间轻捂,良久,王后娘娘的气息平顺了些,她这才朝着晴竹开了口。“本宫身子原就有疾,君上已对祁家多有忌惮,若是本宫连这一丝的怜悯也遗失,这王后娘娘的位份便不是由本宫说了算了。” “可是娘娘,您这身子越发的虚弱,奴婢实是心疼啊。”晴竹是同着王后娘娘嫁入王府时的陪嫁丫头,跟着王后娘娘的日子便不算短了,娘娘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的艰辛,鲜血并不是娘娘所乐见的,但是,娘娘也不得不去争。 君上登位那时,王后娘娘也是整夜整夜的未合眼,就是担忧君上行事会出些差池,身子有损。而现今,她瞧着王后娘娘原本墨色的发际间添上了一丝惨白,娘娘还这般的年纪轻,发际间却掺了白发。想着此时,晴竹的目光里打开了泪花转儿。 王后娘娘微微一笑,在晴竹的手背间轻轻地拍了拍,“这些年跟着本宫,也是苦了你,赶明个儿本宫替你物色一户好人家,也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晴竹刷的就对着王后娘娘跪了下去,“娘娘,奴婢不嫁,奴婢要陪着娘娘。”王后娘娘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指晴竹扶了起来。 “起来吧,晴竹。如今情形都好转了,本宫也坐上了王后娘娘的位份,寻着好人家也是本宫的心愿罢了。”切莫学了她这般,把身心都交了出去,守着空荡荡的延福宫,望眼欲穿。 王后娘娘的唇线轻扯,露了一丝苦笑出来。“本宫眼下里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君上连对着本宫都是这般的生了怒意,本宫还能指望些什么呢?还不若早早地替你做下些打算。” 晴竹眼里的泪花越发的多了,她不免有些担忧,“娘娘,眼下里玉珠姑娘同上官大人的事情,可要怎么办呢?” 王后娘娘摆了摆手,拿了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怎么办?君上如今的心性越发的难猜,上官大人同玉珠的婚事间,君上竟然瞧出来其间的曲折,若是上官大人在君上的跟前未有太大的作为,君上也是不会拿这等小事去问了上官大人。” 晴竹实是有些不理解,君上怎的会因着此事而生了那般大的怒意,即便是上官大人一介男子未有前去开口求娶,君上也不至于会生了这般大的气啊。“娘娘,奴婢以为,君上怕是知晓上官大人的这一件事,否则也不会拿这一件事情动怒。” 知晓这一件事?王后娘娘拿了锦帕拂上了自己的鼻尖,她怎会忘了有这一层在,果然,按着玉珠的心思怎能与上官大人相较,男子家若是真的动了手段,那与她们女人家也是毫不逊色的。 “就是不知上官大人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性,玉珠的心思想要落空也是在情理之中。”晴竹点点头,玉珠这事情是她处理得不当,否则王后娘娘也不会在君上的跟前失了颜面,奴才无能,才会连累主子受辱。 “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晴竹俯了身,朝着王后娘娘告罪,她怎能连这一层都未有考虑得当。 “这事情原也不能怪你。你去挑好得空的日子告诉玉珠,这事非是本宫能够做得了主的,上官大人心上另有他人。”王后娘娘的眼眸往着一旁拉扯,圆润的眼瞳间满满的都是冰渣子,绞得人生疼。 晴竹起身称是,“只是,娘娘,奴婢以为,君上对上官大人的事宜,好似较以往上心了一些。” 王后娘娘面色一沉,侧头冷冰冰地扫了晴竹一眼,“你是本宫身侧的女官,这话岂是能胡乱言说的?君上英姿勃发,对着上官大人自是器重了一些。” 话虽则是如此说的,但是王后娘娘隐隐也觉着晴竹说得有道理,与其这话是胡乱言说,不如说连她都有些惊疑,君上怎的对着上官大人这么的上心,连求娶一事,也是要当面问问上官大人。 ... ... (天津) 第八十八章 绝月 - 千医百媚 - 寒非 王后娘娘心下里极为的不愿意往着那边想,但当着晴竹的面,她只得让着晴竹不要胡言,“此事你多留心一些,切不可在外言说。” 晴竹抿了唇线,极重地点了点头,祸从口出,即便她身为王后娘娘身侧间的贴身侍女,但若是犯了事儿,就连王后娘娘都会被连累,王后娘娘心里苦,她是瞧在眼里的,因此,她绝不会因着旁的事儿连累王后娘娘。 王后娘娘得了晴竹的保证,又连着咳了几声,摆在桌案间上的风磨铜制三足香耳炉里,正袅袅地燃起和罗香。 “君上。”君上独坐在正阳宫的桌案间批阅着折子,一声嘶哑的声线在君上的头顶响起,君上身形一顿,手里的毛毫也随之而搁落在笔架间。 绝月!君上猛地抬起了头来,面目间的冷硬和缓了好一些,绝月一手扶在自己的肩胛,暗色的衣衫间还隐隐能瞅见黏稠的液体光影,气息不稳,不断地喘着气息,想来应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绝月?”君上立时站了起来,吩咐了绝月坐在一旁的木椅间,“你这伤势可是在南辽受的?” 绝月点点头,冷清的面目间已被惨白所替代,连同着唇线都是带上了一丝的素白,“属下方才潜进南辽的南院大王府邸,便就四下里涌出来好一些的暗卫,武艺皆数不在属下之下。” 君上的眉心轻轻拢开,绝月喘着气,这伤势只怕是内伤已伤及了五脏六腑,想来这南院王府暗卫的武艺的确是精湛。“南院王府里出现许多的暗卫?” 绝月喘息了两声,“不知是何故,南院王府里的暗卫布置了好几层,属下拼尽全力也未能探知得到消息,请君上责罚。” 君上拿着绝月的右手手腕,轻轻捻了番脉,气息不稳,脉络间的跳动有些紊乱,“此事不能怪你。绝双,将绝月带去太医院上官大人处,这事切记不可对外人提起。” 一道迅疾的暗影掠过燃着的烛光,光影绰绰,方才还喘得急切地绝月一瞬间消失无影踪,只是在绝月坐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丝的暖意。 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耶律家在南辽的根基的确是不浅的,耶律无双手掌兵权,这一回绝月去得南辽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君上戴在拇指间的碧玉扳指被轻轻她转动了一圈,烛光勾陈,碧色的光泽沁出了森冷寒光,连着功夫上乘的绝月都无法闯开耶律府的暗卫,这耶律家的本事倒还真是不小。 只不过,君上的唇线边勾陈了一抹笑意,暗卫原本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如今听得绝月的来报,耶律王府怕是已被人先行动过了。 因此,耶律王府的暗卫才会重重设阻,让来探之人无可趁之机。而这,恰恰是君上觉着最愚笨的做法。 打草惊蛇实是为下下策,绝月这次逮着的机会甚好,他果真没有看错人。君上不由得大胆猜测了一番,能让耶律家惊动的缘由,莫非是耶律家的嫡支出了事不成? 完全有这个可能,耶律家的手伸得太长了,更何况猛将耶律无双可是管着军营里的事情,这样一来,南辽的国主就不得不有所忌惮了,那么,耶律王府被人先行动过便只能是南辽国主授意的。 当真是看事看得太浅了,若是耶律无双真要犯事,大可不必等着北周的兵士前去围城,趁着耶律家的本事便能一举成了事。 两厢都疑心过重,耶律家怕位高权重惹得国主起了杀机,南辽国主则更是怕耶律家凌驾于自己之上,如此一来,倒给了北周最好的机会。 君上抿着唇线一笑,紧绷着的身躯也随之轻松了不少,这事根本无需得费上太大的力,只需在唇舌尖添上一把火。 其实君上只觉着耶律无双可惜了,能被谓之南无双的猛将,其能力便是不容小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要用棋子,就得在用尽耐心。 况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国主就不怕耶律无双拼死冲出重围,弃城池于不顾?当真是上位者坐久了,其心也殊了么? 君上心随意动,袍子一掀,在慕阳发回来的战报间回了一句,耶律无双后顾有忧,由慕阳全权做主此事。 上官淳耳刚将白药里的药材名写了个七七八八,就听到外头传来低沉的急呼声,这声线并不是从唇线间散发出的,而是鼻息,如此过重的鼻息,想来应是受了疼痛之故。 她也没敢耽搁,搁了毛毫在砚台上,掀了衣摆立时前去开了门,只觉两位身着暗色衣衫的男子停在了她的门外,其中一位面色惨白,耸拉着高大的身躯,显得分外的虚弱,方才打开门之时,迎着她面上来的,便就是一股的血腥气。 她快速地打量了来者,想着,若是他们心存谋害人的心思,便不会揭了面去,何况,瞧这伤势,怕是不轻。能在北周的王宫里受了伤,那功夫上怕是能占上几层,这样一来的话,他们大可以挥剑抹了脖子,而不是在这个时辰里来敲开她这侍医的门。 而且,还能准确无误地将直奔着她的殿院里来,想着,这莫非是君上让着两人来她这里的? 眼下里顾不得这么多了,她身形一侧,让着两人进屋,绝双的眼皮一闪,上官大人他是识得的,在君上的跟前儿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大人,只是,他不免觉着上官淳耳有些不简单,能在短时辰里做出判断,当真是心思难测。 上官淳耳瞧着两人踏进了殿门里,她四下里细瞧了一眼,动作轻快地将殿门给覆上了,这两人可真是来对了地方,知晓她房里有白药,挑着这个地方直奔着而来,她心下里越发肯定这定是君上授意的了。 “快,他伤势重,把他扶着我床上去。”上官淳耳给绝双搭了一手,扶了绝月往着她的床头而去,幸得她殿里什么都是齐全的,否则这事情还真有些棘手。 绝双点头,也不多言,冷着一张脸扶着绝月往着床边步去,边走还边打量了一圈上官淳耳的床沿,看那床板极碍,被子倒是厚实,原来上官大人身板瘦弱是因着这个缘由,怪不得。 上官淳耳将绝月搁平在了床板上,她绾了袖口,将绝月的衣衫迅速地打开,拉了绝月里头的内衬衣带子,精壮的上半身便是露在了她的面前,她心下里一片的坦然,全是医者对病患的面色。 伤势不减,尤其以肩膀上头的伤口为最甚,红血直流,连整个的素白的里衬衣都被染红了,她扳了绝月的右肩,瞧着右背里也有一道刀口子, “这是贯穿伤,想来他之前同人打斗之时,被人一剑刺中在肩上,他的伤势重,我这银针封血脉太费时,你可是会封穴的功夫?” 她打量过了那伤口,想来此人在中剑之时便已经封了血脉,否则也不会支撑着他的身子不垮,只是,他那伤势太重,封穴的力量太浅,这一路的气血翻腾,早就冲破了,眼下里她手里的银针虽然见效快,但也得分时辰。 银针她还得先消了毒,再将他的伤口清理干净,这才能准确地将穴位封住,这样一来,没救得人,反倒还会害的人流血过多而殒灭。 绝双点点头,两指一并,在绝月肩上的肩前,肩髃穴上猛点了两下,绝月一疼,整个人都跟着打起了颤,“还好还好,这里只是皮肉伤,我这里的白药于这般的伤口有奇效,眼下里,最重的,怕是他内里也受了伤。” 边替绝月把了脉象,上官淳耳边把担忧说于绝双听,眼下里内里的伤势太重,若是不及时治得好了,怕是人也就此废了。 她当机立断,松了绝月的手,抓了绝双的手腕便是把起了脉,绝双眉心一皱,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但一瞧着上官淳耳清秀的眉心正仔细把着脉,一时怔住便没有甩脱。 这未有受伤的男子内里分外的强劲,她顺势摸了一番绝双的骨骼,分外的清俊,便是有些奇材,自古每个人身间的骨子构架是不同的,她得过一位老中医的指点,要捏人的骨骼,便是手腕间的骨缝结合处。 “正好,你内里强劲,我若是强行施针势必会造成他内里血亏,到时一针力道不对,难免会使得他的经脉逆转,但,你便不同了,若是用内力在他的体内医治,他的伤势也会好得快一些。” 绝双也不废话,这救命的事宜,还得听侍医话,况且,上官大人的医术连着君上都是认同的,这样便是不会害得绝月的性命。 上官淳耳手里拿了烈药,白药,瞧着绝双扶了绝月起身,她便跟了过去,“让他靠在我的身上,你自做你的便是。” 绝双点点头,将绝月的背心对着自己,额头抵在了上官淳耳的肩头,双掌一收,在腹间慢慢使力,猛地抵上了绝月的背心。 上官淳耳也不闲着,便是开始了忙活,这治病救人,是最费功夫的,幸得来人的武艺高强,否则她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人救下来。 ... ... (天津) 第八十九章 剑伤 - 千医百媚 - 寒非 这伤口虽深,但眼下里治病得治根,根子上还是内伤会伤及肺腑,因此,目前为止,她得等来人将内伤给治好。 她拿了烈酒在手,轻闻了一些香味,味道浓溢,刺人耳息,这药的消毒作用会是分外的好。 绝月闷哼了一声,身上的疼痛如同寒冰在刺穿,如同烈火在燃烧,他知道,去南辽受的那内力深厚的一掌,震得他的气息乱窜,若非不是他飞遁得快,眼下里只怕是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他的头一歪,觉着抵在他额间的骨头硌得生疼,他微微睁开了些眼眸,入眼的是一方素净的纯白,无论是皮子,还是锦缎,都是无垠的纯白,是,是谁救了他的性命,是谁给他施于了援手。 “好了,他醒了。”上官淳耳听得了一声痛呼,面色一喜,能喊疼就好,能喊疼便就是好事。 绝双盘膝之中点了点头,微微睁开了眼眸,将内力由深转浅,缓慢地收进了腹内,内力的功效并不止于自身的强身健体,更重要的是,在关键之时能够保命杀敌。 “好了吗?”上官淳耳拿着烈酒壶的手轻搭着绝月的肩膀,朝着绝双询问,只要这内伤治好了,其他的事情便就好办得多。 绝双双掌一手,将内力尽数散在了自己的腹部,这才长吐了一口气,内力消耗太重,连他的额间都沁出了一丝的薄汗,“无碍。” 声线冰冷,叫着上官淳耳不由得多看了绝双两眼,一身简劲的墨衣,修长的身段,这也太冷冽了一些。 不过,眼下里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她朝着绝双点了点头,将绝月重新放平在了床板间。她将烈酒用了瓷碗装盛,长痛不如短痛,趁着绝月还有些未完全清醒之时,将小瓷碗轻巧地沾上了绝月受伤的皮子。 纯澈的烈酒一混上皮肉之时,激得绝月的身子猛地绷紧,额间上头的薄汗越发的多,这她也是没有办法,贯穿伤从皮子的这头穿透到皮子的那头,倘若不让烈酒流进了皮子里,伤势感染才是最难办的。 “来,你来扶着他的右肩。”上官淳耳将绝月的身子扳开,成了侧躺,她朝着站在一处将气息回复均匀的绝双吩咐。 绝双这人身为暗卫,心知有些事情多说无益,况且君上令他前来寻长上官大人,自是有君上的道理。他也不多话,搭了绝月的肩膀就将他的肩膀扶住,尽量未有碰到绝月的右肩。 “对,就这样,将伤口放平以防止血脉倒流。”她点点头,迅速地回转身去将白药倒在了白纱布间,再拿了一圈子的纯白布条在指尖。 幸得这几日她坐在医殿内无事,便是细细地将这白药的配方研究了一圈,白药对跌打损伤,创伤出血有很好的疗效。 其间的一味药散瘀草她已能够定下来,这散瘀伤又名退血草,地龙盘,紫背金背,苦,寒,全草入药于外伤出血,解毒间有奇效。 她两步回了床榻边,将手上沾了白药的白纱覆上了绝月的剑伤伤口上,前后都覆了白纱,这才迅速地将布条在绝月的右肩上走了一圈,将药草包在里头。 “好了,可是松手了。轻点,对。”自绝双的手上接了绝月的肩膀,上官淳耳仔细地将绝月的身子放平,这才长吐了一口气。 “呼,可算是他的运气好,我这里的白药还留了三瓶,若非不是这几日研习了这白药的药效,去抓止血去伤的药草还得费些功夫,这一来二去的,他遭的罪还更多一些。”上官淳耳絮絮叨叨的,也没有人回上她一两句,她也不恼,边做还边说。 绝双没有起伏的双眼微微飘远了一些,小些时候,还未有做暗卫之前,母亲也是这般边替他上药,边这般叨叨地说个不停。 等着一系列的事情做完,上官淳耳这才拿了袖口在自己的额间轻轻拂了一翻,总算是大功告成。“想来我这手腕间的绞伤还能在眼下里减轻旁人的苦痛,好了,他的伤口已被处理妥当,能不能挺过去,还得全靠他自己了。想来君上也应是会安心了。” 她一说完,绝双的眉头一展,她竟然能猜出他是君上派过来的,不过,这话他也未有当着上官淳耳的面问出来,只是轻点了头,随即身形一转,如同一阵疾风一般撤去,只叫着她上官淳耳只听得极轻的覆门声。 这人也走得太快了吧。上官淳耳忍不住地眨了眨眼,素来她是知晓何为拳脚功夫的,但却是不知此人的功夫这般的俊,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 不过,也正着如此,上官淳耳一颗悬着的心才些微的放平了一些,幸得他们还真是君上身边的人,否则这若是她收留了一个他国来的探子,那她还有命在吗? 宫家的事宜才刚刚有了些眉目,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给一招按了,那她家里的事宜不得全泡了汤么? 如今这来人聪慧得很,她才提了一句君上可是会安心了,这来人便是猜测到她的言语中的意思,去给君上覆命了。 她叹了一口气,连着暗卫的心思都是这般的缜密,她在君上的跟前真真是无立足之地,全得靠了君上对她的信任。 绝月轻哼了两声,上官淳耳打碎了自己的思绪,如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身为太医院首席侍医,更是义不容辞。 他受的剑伤好治,但能不能挺过去,还全得靠得自身的体质,伤势如同在鬼门关上挣扎,出点什么差池她可担待不起。 君上细细地查看了一翻薛尚书新呈上来的案情书,太傅当年谋反一案上,是沾上了南辽的招降书之后,被先君下的罪已诏,虽则那些书信已被毁,但若是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也并非是难事。 书信能毁,但这送上来书信的人,应是还有漏网之鱼。意欲篡位谋反如同天地同诛,灭九族,这样大的罪名,太傅不可能不知,栽赃嫁祸的动机是什么,君上有些未明白,只是想要太傅大人的命? 想来,这事情并不如表面上头的那般浅明,更何况,当年的是他亲身监斩,太傅可是对着他言说,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赋敛。 能这般言说的臣子,若是有不臣之心,便真真是天大的冤屈了。当年先君受人蒙蔽,年纪越大,就越容易多疑,宁愿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人,所以,才会给歹人以可趁之机,到头来整个宫家都被诛了族。 先君在位六十三年,却未有能册了太子之位,无论是其他王兄一党,还是非他族内,都并不想见着宫家扶其间一家上位,那么,既然宫家的站队都未有站得明了,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除了,后头才好行事。 君上的眼瞳往着后头收缩,为了一已之利损了整个宫家一族,三百多口一夜之间通通殒灭,而太傅却是最后一日求了他去监斩,太傅的心思他岂会不知,太傅是想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扶他上位啊。 如今仅仅留下了宫家的一丝血脉,他也必得要护得周全,哪怕是他以着君王之威压着群臣,那又有何妨。 “君上。”君上的思绪回转,听得了一丝的清冷之声,所有的情绪蛰伏在了君上的眼瞳里。 “嗯,绝月的伤势如何?”君上靠在了背后软垫上,眼前的烛光间只有一抹瞧不清楚的暗影,若非不是绝双唤了君上一声,便是丝毫发现不了眼下里多了一个人。 “上官大人已给绝月瞧过了伤势,一切得靠绝月挺过。”听这语气,君上抬了抬眼眸望了过去,绝双言语之间从未起伏,如今提着上官淳耳连同着语气都变了。 “上官淳耳医术甚高,但绝双,有些事情无需得本王提醒你。”绝双心下一动,微微有些惭愧,的确,上官大人的事情他提得有些多了。 听得未有回应,君上便是知晓绝双已听懂了他的话,如今的上官淳耳与宫家有些微的关联,倘若出了任何一丝差池,莫说是案情棘手了些,就连着上官淳耳也得惹上杀身之祸,毕竟斩草不除根,有些人便是会心下不安。 “好了,此事本王已经知晓了,你去上官淳耳的殿里护着,以防他有任何的差池。”君上摆了摆手,连着绝双对上官淳耳都心生了恻隐之心,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闻听得绝双离去的声响,君上这才勾了唇线一笑,原以为是他心绪不正常,原来,不单单是他一个人啊。 当真是,有些,难以接受呵。 如今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前朝,南征,多方事情交织在了一块,上官淳耳可真真是会给他找些麻烦,如今上官淳耳是他跟前的人,麻烦也得交给他分担分担,否则,他这不就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么。 绝月的伤经了上官淳耳的手,却是处理得妥当,她轻叹了一口气,将厚实的被子盖在了绝月的身上,她并不知道这伤他是怎么得来的,但她现下里知道的是,这床被人占了,连人都不能告诉,她怎么觉着自己找的麻烦上门了。 ... (天津) 第九十章 去了辰北殿 - 千医百媚 - 寒非 “回君上的话,司事房的人来了。”李元碌手搭着拂尘,领了身后一位年岁绝摸也有些年数的内侍进了正阳宫,那内侍是司事房的安公公,同着李元碌算是同乡了,眼下里良美人娘娘遣了人送了银子来,无论如何,今日这事还得靠着他问李元碌进言。 李元碌早在殿门前便被安公公施了眼色,这眼色太明显不过,李元碌只拿眼角扫了安公公一眼,这安无明便是会识得人的面子。 安无明是他的同乡中人,早年间送进了王府来之时,便是与他结识了,瞧着与安无明在司事房当着差事,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倒不是说他李元碌想要占上些脸面上头的薄利,但是若论在了这些内侍的面前,他李元碌不说别的,叫着君上去哪一房他还是能说得上话儿来的,只是,这心思可不能表现在脸面上头来,否则,君上直接将他给拖了出去。 君上合上了手心里的折子,唔了一声,安公公听得这声音,立时举了手心里的托盘,各个宫内的牌子已齐整罗列在了盘子里,君上扫了一眼那盘子,其中间躺的是曲夫人的牌子,他想了一番,手指挪向了一旁的风美人上头。 “那便就她吧。”君上拿了风美人的牌子,随即扣在了盘子里,安无明也不恼,这事还得靠着李公公的手段。 李元碌心知君上十有**会翻风美人牌子,当下里他开口出了声,“是,君上,风美人娘娘如今风寒刚愈,奴才立时去办。” 君上心思一顿,搁下了折子,一手撑在了桌案间,满面上头都是对着李元碌的询问,“怎么?风美人染上风寒了?” “回君上的话,风美人娘娘前些日子出去染上了风寒,已经招了太医去瞧了,方才风美人娘娘殿内的春桃姑娘来回了话,说是已无碍。” 君上的圣心难测,风美人娘娘即便是风寒刚愈,那也是算身子有疾,上官大人已对着君上提起过一回,风寒之症来势汹汹,倘若鼻息间染上了寒气,必也得被染上症疾,无论上官大人这话是对还是否,君上都不可能不信。 因此,只要提上了一两句,君上便再无可能去风美人的栖风居。安无明低着头暗暗腹诽了一句,李元碌这个老东西,果然有一手,不愧是在君上跟前的内侍总管。 “既然如此,就去良美人那里吧。”良美人的牌子搁在了风美人的右侧上,按着惯常的择选,在想要择选的右侧所选的机会,便是最高层的,何况,君上岂会在这一层上头多费心思去择选。 “是,君上。”李元碌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安公公得了令,立时端了手心间的托盘退出了,这一手倒真是高明,想来,他还有得学的。 君上瞧了一眼站在暖榻间弯着身的李元碌,有些话并未有明说出来,风美人有疾他实是不知,但去良美人那里,倒并不是因着同着风美人一位的位阶,而是,辰北殿离得太医院最近。 “你最近这心思倒是灵透了些啊。”李元碌的心思他岂会不知,只是这心思倒有些衬了他的心思,以至于叫着他才未有责怪上李元碌一句。 李元碌手指一冽,仿佛有刀锋横在自己脖颈间,他的双腿是硬撑着未有下弯,“奴才不敢。” 君上冷哼了一声,并未有想要责怪李元碌,这事最终决断还在他的身上,“行了,叫着良美人准备去吧。” 李元碌搭着拂尘,弯着身退出了正阳宫,以后在君上的跟前便得小心着一些,否则的话,连他是如何丢了性命的也未曾可知。 上官淳耳替着绝月掖了掖被角,再拿手试了一番绝月的额间,有些高烫了,伤势虽则治了,还是她还得细细瞧着他这身子的变化,内伤可大可小,摸不准了还会损了人的性命,所以,她得时刻不离地守在这里。 “水,水。”绝月闷着哼了一声,上官淳耳凑近了才听得仔细,他这是要喝水啊,说明他身子里的血脉正在不断地运转,才会使得口干舌燥。 她拔腿去了桌案间,替着绝月斟了一杯茶水,给绝月小心地喂了,她这侍医当着可真是称职,连着侍女的活计儿也一道干了。 绝月咽了茶水,额间上头的轻皱也稍微的平复了一些,上官淳耳深吐了一口气,总算是挺过来了,想来,这绝月的底子甚好,若是寻常的人挨了这一刀,这内伤哪里会好得这么快的,更别提还在短时间内开口喊一声喝水的。 上官淳耳绞了在温水暖绞了锦帕,将绝月额间的薄汗擦试了干净,这高烫之症也得给他解了,烈酒于伤口有益,但若是要去烫,还得是清酒最有用,清酒的度数不高,但经过了发醇,纯度上是占了上风。 她把了一下绝月的脉象,内里已是无大碍了,最要紧的还是这灼烫了。她将绝月的手放进了被子里,幸得君上册了她总判院事之位,这太医院里的太医在这个时辰里是出了宫去,去取清酒便是不会招人怀疑。 才刚一将殿门覆上,小李子四下里张望了一圈进了她的院子里,“大人。”这一声清唤响不大,但在静谥的院落里,却是声响回荡。 上官淳耳抬手止了小李子接下来的言语,这病患虽则是在病中,但她可是知晓这病患的功夫不浅,凡事都得留上一个心眼,即便那是暗卫,但那也是君上跟前的人,难保不会将在她这里的事情回禀给君上。 探知君上行踪这事,她也是在这几天才打算起来的,但这也是她让着心腹在暗里去打探的,这若是被君上知晓了,她有九条命都不够杀的,私自探知君上行踪,势必会被人指明有不臣之心。 小李子狐疑地望了上官淳耳一眼,眼下里太医院中的太医都出了宫,这里算得上是安全的地方,但大人抬手止了他的话,莫非大人的这院落里也被人盯上了么? 上官淳耳也不多话,带了小李子临着院落门前一些,这才压低了声线问了小李子,“眼下里情形如何?” 小李子心想着上官大人这般的细致必是有自己的道理,他也跟前上官大人一起压低了声音,“回大人的话,听司事房的奴才说,君上原本翻了风美人娘娘的牌子,临到后头改了主意过去了良美人娘娘的辰北殿。”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松,小李子同她说话的声线被刻意放快了,这响声也只有两人能够听得见,想来,她前几日的法子还算是有些用,风美人娘娘殿内的雕花木窗,她吩咐了小李子找了不相熟的奴才去买通了栖风居的侍女给打开的,风美人娘娘就是不染风寒,也得咳上几日。 其实她也并未有太大的把握能确定君上会去栖风居,她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想不到竟然真被她给猜中了。 但司事房的人,还得靠着姜太医替着良美人吹了吹耳旁风,那方子有无有用,还得靠着君上亲临才成,良美人已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又如何不去上下打点一番呢。 “小李子,这事情你做得好,若非未有你在,本官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那也是不能成事的,如今霜寒重,脚心是最容易受害的,这是冻伤膏,涂抹在了脚间,便是会去些痛痒。”上官淳耳递了些她自己研习出的冻伤膏递到了小李子的手上,要用人,自当还得要恩施威并才行。 小李子也未有如同前些日子那般客气,做奴才的不能为主子分忧,那便是连一枚棋子也是做不成的,于此,他双手接了那白瓷药瓶在手上,恭恭敬敬地谢了上官淳耳。 “丁玲,丁玲。”好听的铃铛碰撞声由远及近地透了过来,还伴随着众人行进的脚步声,有尖细地声线唱诺着君上驾到。 上官淳耳同着小李子在一处细细地听了一会,听得嘈杂的声响越来越浅,面色上喜色皆然,“君上去了辰北殿,若是良美人娘娘想要怀上王子,如今的心性也得是该要收敛一些,这要是再不能成,那良美人娘娘被打入冷宫的日子,也是不远了。” 君上那样傲骨卓绝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因着良美人娘娘是女子,便手下留情,况且良美人娘娘的娘家可是李家,牵一发而动全身,良美人娘娘一倒台,李家在朝堂间的位置便是岌岌可危了。 这后宫内的女子大多数还算是聪慧的,良美人娘娘不会不知道厉害关系,况且她已多久未见着君上,自是要同着君上温存一番的。 上官淳耳不由得一阵心酸,前些日子君上来瞧她之时,便是替她分析了利弊之处。处处护得她安危的君上,她若是心下里未有一丝起伏,那便是说笑的。 只是,上官淳耳不由得将思绪转向了其他处,她怎会在这个时辰里想些儿女情长的事情,身为男子,当真不可情绪有太多的外泄。 小李子点头称是,“大人心思缜密,姜太医着道便是迟早之事,大人不过多于担忧。”姜太医不是处处跟大人作对么?眼下里也不知还能作到几时。 上官淳耳摆手,“你何时起也说些奉承的话了?事情还未成之前,凡事都不能掉以轻心,你这几日叫着小木子多瞧着些姜太医,若是有风吹草动,随时来回禀本官。” 小李子俯了俯身形,领了上官淳耳的令出了殿院,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上一丝差池。 第九十一章 站哪边?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的眼眉里满满的都是浓墨的黑,寒冬的晚间犹其的冷,她轻轻搓了搓手指,哈了一口热气在指尖,来人的伤势还得她去照管着。 君上让着来人来她殿内,便就能明说着这来人于君上可谓是有作用的,于此,她更加不能怠慢,只得倾尽全力将来人给诊治好。 寻常间的一夜无眠,倒把上官淳耳给累得半死,这人的伤势反复,她又得好生照料着,这一来二去,她睡得也极少,不仅得防着不被外头的人瞧着,还得顾着这人的身子,当真是她自己找些罪来受。 绝月闷哼了一声,惊得正匍匐在床外踏板上头的上官淳耳抬起了头来,这人要睁眼未睁眼的模样,是要醒过来了? 上官淳耳凑近了一些,但绝月的呼气声已然平缓,人却是未有醒过来。是她医术不精?还是这人的体质被她高估了?没理由啊,按理说他挺过了这一夜。便应是无碍了,为何眼下里还未有醒呢。 她手指微动,正准备把一把来人的脉象,外头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叩门门,她心下一惊,知晓应是小李子过来了,眼下里可不能叫着小李子进来,这人的身份还得保密。 “大人,您起来了么?”果不其然,小李子轻巧地询问她可是起来了,上官淳耳望了一眼来人的面色,这才揉了揉自己有些酸麻的膝头,拔脚去了门沿边。 她未有等着小李子进来,便是抬手扶了门栓,将殿门门沿覆上,“大人您身子骨还未有好全,怎地自己起身了。” 上官淳耳心下有思,便未有接小李子的言语,她瞧了小李子一眼,自己掀了衣摆往着外头走了一些,小李子知道上官大人怕是有事要问他,也未有多问,也跟上了上官淳耳的步子。 其实对于小李子的心性,上官淳耳还是有一些心喜的,话不多,却处处说到点子上,远远地比那些口腹蜜剑的小人强上太多。 “大人,奴才方才去过了药膳司,大约是瞧着姜太医亲身挪了炭火炉子煎熬了药材。”小李子也不多有废话,自然是晓得上官大人想要问的是何事,太医今日里还未有来得齐全,姜太医便就开始煎熬了药材,这于理是行不通的。 “他也是被良美人娘娘束缚得太久,如今他又担心着自己的性命有损,无论是否是有用的方子,他也要去试上一试。倒是瞧不出他的性子这般的急,本官身为总判院事,药材若是未有经了本官的手,便是私自盗取,小木子那里你多打点着一些,置办司与听值处有关这几日的单子留意些,以后本官自有用处。” 狐狸被束还得要逮着尾巴,防着它有所动弹,定人罪名还得要人证物证俱在,想要让姜太医俯首认罪,还得让姜太医心服口服。 小李子点点头,“大人说得是,奴才已令人前去了置办司盯着,置办司的两位掌事大人掌着置办司多年,必是能够想得清楚里头的曲折。大人,姜太医人缘原本就差,如今有这样的意思,人听了也不会胡乱去说,全当是天色下了报应罢了。” 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线,这事情有关于生死存亡之意,无论如何都得仔细着一些,“嗯,我知晓了,你先去听差处瞧着,看看姜太医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小李子俯了俯身回了上官淳耳,“是,奴才知晓了,奴才马上去办。”同着上官淳耳越发的熟,小李子只拿上官淳耳当作了自己的家里人,毕竟在这深宫之中他们内侍的性命原就不足惜,若是不能站着高位,便就只能处处瞧人脸色,哪有如同上官大人这般拿他们当着人看,还加以关切的人。 上官淳耳点点,“宫内暗藏的危机步步皆发,万事当心。”她不由不嘱咐着小李子一声,这宫内处处都透着杀机,稍微一不注意,便就会万劫不复。 如今形事越发的严竣,光一个姜太医就差些叫她自顾不暇,再加上曲夫人娘娘,王后娘娘,还有玉珠,她只觉着头皮一阵的发麻。 她瞧着小李子背影染上了一丝的朦胧,良美人娘娘可要好好地接她的招呵,性子可是有一丝的长进,何愁会得不到君上的疼爱呢。 良美人娘娘她早已去打探过,良美人娘娘为李姓,名为良娣,是当朝御史台左郎将李文广的嫡长女,是其大夫人亲生血脉,其下里还有一位幼弟,也是在朝中羽林卫中任职,官拜羽林卫飞羽右先锋。 李家在北周也算是士族大家,同着祁家,曲家,还有风家并称四大贵族。上官淳耳默默地捏紧了手指,任指甲深深扎在了她的掌心上,若是宫家未有全数覆灭,四大家族里,何时能有李家上道的地步。 现在,不着急,慢慢来,她一步一步地已趋近那个地步了,一切需要的只是一个圈子,叫着人进来罢了。 风美人娘娘居于栖风居,她前些日子让着小李子已去探了个究竟,风惜柔,倒是差些漏了她。 上官淳耳的唇线间满是肃杀的意味,君上铁血无情,她在君上的跟前行事,多少也是学到了一些,举凡是叫人都逮不着把柄的事情,还不是板上钉丁,一举两得么,即便是想要翻供,只要君上信了,便是回天无力。 她收回了自己的眼波,将身上的寒气抹去了一些。衣摆一拂,回去了殿里,想来,这事真不能操之过急,每一步都她都想仔细了才是。 “人呢?”刚一进殿里,床板间上除了被掀开了的厚棉被子,便是再无一人。方才这人她瞧着还未有醒着,眼下里连人影都未有见着。 “真真是,真真是累死累活的,连个谢字都未有,好心被驴给吞了,连渣都没给人留下,当真是碎得连片都没了。” 上官淳耳有些认命,这些会功夫的人真是不同,来无影去无踪,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给打两声。 若非不是她摸着床板上头还有些微的热量,只作昨日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得了得了,她从来都是这般,事做了,恩也施了,还不还也是不在意,原本身为医者,自当是有救死扶伤的心思。 但她为女儿家,在自己的殿内还不得让着人多说两句么,所以,她也就多说上了一两句。 隐在暗处的绝双忍不住地勾了勾唇线,底下头忙碌着的人影,一边叠着被子,一边叨叨地念个不停,就如同是昨日替着绝月诊治时,那般的絮叨似的。 绝月是从不受人恩惠,方才强撑着离去之时,他就微微地叹息了一声,这恩情已经受了,便就要还的。 上官大人往后有难,绝月势必会还,一切,所需的只不过是契机罢了。 一切打量妥当之时,上官淳耳这才去打了热水净了面,抹干净了手,姜太医的那一处方子真真是她当年完全是全了旁人的梦,却是从来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一处方子,竟然在现今拿来取旁人的性命。 当年父亲言说,若她执意为医,也不妨是一件好事,但得需谨记,治病救人切莫治病害人,得凭着自己的良心。 她微微一笑,良心这事还得看得是对何人,倘若是奸诈小人,害得她家满门被诛的人,她必得不会手下留情。她是治病救人,救得还应是好人,有良心的人。 “上官大人,您在么?”远远地外头透进来一声尖细的声线,小顺子?上官淳耳搁了擦手的麻布帕子,回应了一声。 小顺子脸面上有笑意地踏进她的殿门里,瞧那面色,有些讨好的意味来,上官淳耳却是客客气气地迎了小顺子进来,“顺公公,可是有好些日子不见着了,怎的有空来下官的殿里呢。” 小顺子可是知道上官淳耳的官位,朝着上官淳耳打了个千儿,“上官大人可别折煞奴才了,奴才得知上官大人如今晋了总判院事,也得是要来贺一贺大人的。” 哦?小顺子来贺她这事,她得仔细着想着一些,身为宫内的内侍,月例不过一两罢了,比她都不足,还能来贺她? “瞧顺公公说的,咱们都是在君上的跟前儿当着差,若非不是本官懂些医理,万般坐不上这位份,如今顺公公来,才是给了下官的面哩。”上官淳耳迎了小顺子坐在了桌椅上,还亲自倒了一杯茶。 小顺子一惊,站起身来弯身俯了俯,“大人为国为民,君上是记着大人的。如今小顺子在君上的跟前儿当差,自当是要替君上分些忧。何况,大人医术高明,王后娘娘的咳疾得了大人的诊治,已好了大半呢。” 前几句话上官淳耳还微微一笑,听得后半句,上官淳耳的面色有一些微僵,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王后娘娘恩威并施,倒叫她有些瞧不懂了。 前些时候王后娘娘还要取她的性命,如今她是知道有些缓,但她可并没有放下心来,莫非,君上在王后娘娘的跟前,说了些言语么。 无论是不是,小顺子是站在哪一处的,她却是有些明白了。 ... (天津) 第九十二章 那便受了吧 - 千医百媚 - 寒非 如今王后娘娘不惜用了小顺子这一张牌,主意上,她可是不能小瞧的。于此,她恭手对着小顺子承了话,“王后娘娘的咳疾繁复,身为太医院的侍医便是身不容辞,否则君上也不知让着本官去替得王后娘娘诊治不是?” 小顺子站在一旁,没敢再坐,上官大人让他坐,是看着他在君上的跟前办着事儿,如今听得上官淳耳这般说,他不得不惦量着自己的分量了。 他在君上的跟前当差,左不过是因着师父是君上的贴身总管,但他终究只是内侍,但上官大人不同,他这几日探听得师父的口气,上官大人得了君上的重用,那可是连着王后娘娘都被着君上给请出了正阳宫,说是那目的是为了上官大人不知是也不是。 如今再瞧着上官大人的面色,这墨楠木制圆凳他是连碰都不敢再碰一下了。“大人说得是,王后娘娘为了答谢上官大人,特意叫着奴才送些小物什来给大人呢。” 小顺子说着,招了外头的侍女进了殿来,上官淳耳眼眸未眨,清清楚楚地瞧到进来的侍女有八位,各自的手间都捧着一方锦盒,在小顺子的示意下,侍女们打开了锦盒,里头统着珍稀药材,上等瓷盏占得最齐。 上官淳耳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珍稀药材倒是说得过去,这百年的何首乌就是一等极品,只不过,这用了青花缠枝白玉瓷口的瓷盏,瞧着小巧,但上官淳耳心下里实是无言,就这物什,只能搁在那里欣赏罢了,连转手成银子都不是可能之事。 宫里面的东西,若非不是真金白银,谁会拿着上位者赏赐的东西转手送人的,这不是害死自己,成全别人么? 毒蛇冬眠未寻着窝,在路边几乎被冻僵,性命危矣,被路边的农夫所救,将毒蛇搁在胸前,以身热暖了毒蛇的身子,将毒蛇的性命救了回来,毒蛇为搭救农夫之恩,张口便将毒液沁在了农夫的身上,导致农夫最后命丧于毒蛇之口。 如今的情形何其的像呵,王后娘娘为搭谢她前去治疾之恩,便是让人送了恩赐过来,这样一来,不正正是将她给置于炭火之上了么? 她方才还对着王后娘娘的这一番动作多有不解,如今想来,背心不由得升腾起了一抹的冰冽,怪不得王后娘娘不惜舍着小顺子这一张牌,前来送了些礼。原来寓意在此处,将她推在了风口浪尖处,无需得王后娘娘动手,自是有人前来动她。 好一手釜底抽薪,真真是好,不愧是祁家的嫡长女,长年生长在望门大院里,当真是心思难以叫人捉摸。 “那就有劳顺公公走这一趟了,本官这里未有旁的长物,本官研习出的冻疮膏于皮子间的红肿有良效,这天冷露冻的,多少得备下一些。”说着,她自袖口间取了素白净澈的瓶子交到了小顺子的手间。 小顺子拿着这药膏连惦都未惦,径直朝着上官淳耳行了一礼,这冻疮膏会否有用,他不知,但他是信得过小安子的,之前小安子得了上官大人御寒的药丸,没瞧着近月来连毛病都未有生一丝么? 有这般好的用处,如今他也得了一方,怎么着心下里也是高兴的,金玉银子又如何能够与之身子安危相较而去。 “上官大人客气了,能替您来送物什可是小顺子的福气呢,奴才前头还要去覆命,便就不在大人殿内停留了。” 小顺子说着指了侍女将锦盒搁到了桌案上,朝着上官淳耳轻言告退之意来,上官淳耳心下里也分外的了然,她也不拦着,话说明了便是失了效意。小顺子在君上跟前当差,自是明白其间里头的深意。 上官淳耳瞧着小顺子朝着她俯了俯身子,缓步着退了出去,果不其然呢,王后娘娘这是想要把她给拖下水啊。 她不由得捏了捏手指,病中有疾便就应心思和缓,如今王后娘娘动这一回手,便就不能怪她了,和罗香的效用太缓,她得另作着打算。 “和香,去将李公公请回来。”和香是她殿内的掌事侍女,这侍女的心思她自是明白的,论七巧玲珑,这内侍便是无过及之处,她也就不敢启用和香,只让着管了殿外头的杂事。 和香在殿外头听得上官淳耳这话,也没敢耽搁,拔腿就出了院落,去了前头听差处唤着小李子。 上官大人如今的地位如日中天,没看小顺子都是低头顺眉的,连李公公都不会拂了上官大人的脸面,更何况上官大人还在君上跟前做事。 永延殿内的温热缓缓地腾升而起,曲夫人娘娘搁下饮尽了安胎汤药的碧色莲瓣瓷碗,朝着素清摆了摆手,“约摸再过得一些日子,这小家伙也是要落地了。” 素清将曲夫人娘娘递过来的瓷碗迅速地接到了手里,递给了端了托盘的小侍女,“可不是呢,娘娘,如今咱们北周朝最尊贵的大王子就得降生了,奴婢瞧着外头的风雪又添厚了几层,可真真是瑞雪吉兆呢。” 曲夫人娘娘饱满的额间铺展开来淡淡的喜色,不经意间,曲夫人娘娘又眼望了一番外头落得大更大块的雪花,瑞雪兆丰年,民间里若是瞧着这瑞雪,便应是家里会生喜事了,她不由得又拂了拂自己的腹部,有了轻微的胎心跳动,她又觉着心下里平静了几分。 “你这嘴越发的伶俐了,就跟抹上了蜜似的。”曲夫人娘娘被素清脸面上头的笑意感染上了一丝,她瞧了素清一眼,唇线上头是轻扬的弧度。 素清微微一笑,笑得分外的讨喜,“奴婢说得可是实情呢,大王子尊贵不凡,可不就是祥瑞么?” 曲夫人娘娘瞧了一圈四周,素清会意,“娘娘身子乏了,你们都先下去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到底下家生的奴婢,曲夫人娘娘的一番眼色都能够瞧得清楚明白。瞧着一干的侍女都出了永延殿外头,曲夫人娘娘这才轻轻地开了口,“那边行事可是处处以着上官大人为先了?” 这话素清是明白的,那边,可不就是说的那延福宫么,同为延者,有福还是有祸的,也得看看腹内可否会有着尊贵的人。 素清点点头,“方才君上跟前的小顺子,还奉了王后娘娘的旨意送了几盒子好东西送去给上官大人,明眼人瞧起来可是眼红得很呢。” 可不是么?她听得小侍女私底下头的言语,说是小顺子拿着些上等的何首乌,瓷盏送去了上官大人的殿内,连上官大人殿内的和香姑娘都证实了。 曲夫人娘娘抿了唇线一笑,“她做事倒越发的缜密了。高处不胜寒,捧得太高处,摔得就越重,上官大人如今怕是已被她捧上了高处了。” 素清未有接着曲夫人娘娘的话头,娘娘唇线上头的她指代的,便应是王后娘娘了,她看得未有娘娘澈彻,便是瞧不出来里头的深意,“娘娘,奴婢愚钝,王后娘娘送这些好东西给上官大人,不正是说明着朝着上官大人示好么?” 曲夫人娘娘摇了摇头,并不以为意,恩怨这东西得分当局者,未局外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是心知王后娘娘恨极了君上对她的宠爱,何况,她这肚子里还有她可爱的孩儿,叫着王后娘娘瞧着了,自是会更加不想留着她。 所以,上官大人会不会被捧上去,全在王后娘娘如何去瞧清利弊。“她送去给上官大人的东西,抵不过是虚物罢了,上官大人心知这些东西可是不能够变卖出手,如此一来,你觉着这些物什是福还是祸?” 拿着一层的虚物送去给上官大人,明面上是瞧不出来是何情形,暗下里却应是在捧着上官大人越高,摔得上官大人越重。 “娘娘,若真是这般的情形,那与咱们不是有利的么?”两者都为强的状况下,坐山观虎斗不更好么? 曲夫人娘娘看着素清,脸面上头的清冷减轻了几分,她拍了拍素清的手指,“本妃知晓你为本妃好,但这事咱们得管,还得管到底。上官大人眼下里怕是知晓王后娘娘的行事,否则王后娘娘殿内的和罗香上官大人早就知晓王后娘娘了。” “娘娘,上官大人在外求见。”素清正要说几分,却是听得外头的小侍女言语上官大人求见。 曲夫人娘娘心下里有些坦然,上官大人瞧事情看得通透,不过,这事情她说了,她得管,君上跟前的红人,若是被提起一两句和罗香,再经了君上的口便就是大不同了,曲家眼下里正与着祁家对抵,不适宜伤筋动骨。 “你去回了上官大人,说娘娘在正殿见上官大人。”素清领了命出去吩咐了一声,这才转身过去扶了曲夫人娘娘往着正殿的正位上步去。 她知晓,上官大人没有那么好对付,和罗香迟早会成为她们的心腹之患,一切,全都瞧着上官大人是何心思了。 上官淳耳领着小李子在外头候着,原本她是两头都不想占的,但是王后娘娘来这一手,是生生逼得她过来求见曲夫人娘娘,既然如此,那她便就受了吧,否则对不住王后娘娘的这番心思了。 ... (天津) 第九十三章 求见曲夫人 - 千医百媚 - 寒非 有关于曲夫人与祁王后为何会势同水火,她暗下里却是打听了一番的,约摸是曲家与祁家有了人命官司,一直无法和解,才会使得仇怨代代相传。 这事,她也在恩师那里得到了证实。北周的先祖北景王还未有建立北周朝之时,曲家与祁家的当家家主还是至交好友,当初曲家还未有参与朝堂之事,祁家于兵营之中还占了些许的优势,那时北漠打进来之时,祁家几乎所有的男丁都上了战场。 当时的曲家也不含糊,好友上战场,留下来的弱老,妇孺,幼童都被照拂,这在当时是传出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佳话。 只不过,祁家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才闹得两家翻了脸。祁家家主的老太爷生了疾,就医不及时,在途间里咽了气,恰好当时去请大夫的是曲家的人。 这样一来,祁家家主断然翻了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死的还是家主的老父亲,祁家为此将这罪告到了当时的北景王跟前,北景王一瞧着战功赫赫的祁家出了这等事,当下派人调查了一番。 苦于当时的曲家还未有挤身北周四大家族,曲家又真真是有连坐之责,北景王为了息事宁人,不得已下了令将当时曲家有关人命案的人处了重罪,听说那些人后来残的残,死的死,下场尤其的凄凉。 这回,祁家满意了。但曲家因此伤筋动了骨,其间里脚上落残的那位,便就是当今曲夫人娘娘的高祖父,于此,曲家的人怀恨在心。 这一点,上官淳耳的心里是深有体会。当年宫家被满门抄斩,她也是对那些诬陷宫家的人怀恨在心的。 结果,曲家知道在明面上占不到便宜,官官相护,他们是有苦难说,因此,当下里所有的有志男儿纷纷投身科举,也是他们争气,其间不乏有文才的人杰,所以,曲家的一大半人做了朝堂里的官员。 祁家只当是曲家心怀不满,处处打压曲家,这一来二去的,曲家跟祁家的世族大仇也就累世积了下来。 这是一个死结,当时的曲家人有苦难言,一边照拂了祁家的人,反倒还落不到好,只被人怪了个故意杀人罪,因此,曲夫人与祁王后会势同水火也是不足为奇了。 不过,有关于这一层,她去询问过恩师祁家老太爷的病症,恩师只隐着提了一句心头的气息提不上来,呼气又太过于缓慢。果然呢,祁家老太爷心脉有梗塞阻碍之疾,若是不将人的气息尽数顺平,便就会就此殒命。 其实这也怪不得曲家人,他们当时也是尽力将人送去就医,却是未有想到,老太爷会在大夫去的途中殒了命。 即便是当时的曲家人想要辩解,那也是无从开口,毕竟人是在他们的照管下没的,打碎了牙齿那也只能和血吞了。只是,曲家已受了罪罚,便就应该各自安分一些,祁家却是步步紧逼,双方都处于了对抵之地,于此,也就成了这般的模样。 但是,她不免觉着君上在平衡这两家士族间,手段的确巧妙,祁家的当家人便是当下继任丞相之位的祁王后之父,祁元,而曲家的曲夫人娘娘已摄六宫事,接了王后娘娘的权柄。 较眼下的情形来看,这样的平衡点好似要被打破了,其间最主要的还是在她。君上重用她,除开寻常人的艳羡之外,还有暗下里的刀锋,祁家与着曲家迟早是要两方对垒,就得在这两者之间,好好保全一番她的性命了。 “上官大人,曲夫人娘娘有请。”永延殿门又轻巧地启开,这开门的小侍女倒见了好几次,瞧着也是个伶俐模样。曲家这些年在官场上的火候,越来越拿捏到位了,身处一方位,便有一方的另种心思。 “有劳姑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着永延殿的小侍女她都得客客气气的。身后的小李子一声未吭,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的脚步。 永延殿不同于延福宫,进了院子里迎着面前的是两棵参天松柏,松柏刚毅,坚韧,一如曲家的门楣家风。 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讲,祁家因着曲家而结仇,而曲家却是因着祁家迅速崛起,风水轮流转,若是祁家当初会料到这个结果,也不会轻易而动了肝火吧。 小侍女一路领着上官淳耳进了永延殿的正殿,腹部隆起些微高的曲夫人娘娘正坐在高座之上,幽黑的发际间只坠着一只金玉镶嵌银色裹陈的素簪,更衬得曲夫人娘娘的容色又清冷了几分,瞧起来分外的单薄。 上官淳耳一掀了身上素色麻衣的衣摆,朝着曲夫人娘娘行了跪拜之礼,“臣太医院总判院事上官淳耳叩见曲夫人娘娘,愿娘娘身子康健,万福圣安。” 上官淳耳的话很讨喜,曲夫人娘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间,愿身子康健两层意思,一层愿她身子康健,二层愿她腹内的王子康健,当真是有趣,连同着请安的言语都说得这些缜密。 “上官大人请起。”并非是快起,而是用了请字。一介夫人位的曲夫人娘娘用了请字,便是朝着她上官淳耳指明,曲夫人娘娘这一回有意助她一助。 上官淳耳心下微叹,又叩拜了一番,“谢曲夫人娘娘。”这才提着衣摆束手站立起来,这永延殿的正殿不同于延福宫的肃穆,反倒多添了几丝的温和,想来将要做母亲的女子,身上或多或少都透着一丝的光晕的缘故吧。 “前几日听闻上官大人身患有疾,如今可是好得全了么?”曲夫人娘娘吩咐了一旁的素清搬了圆头红木凳子,赐了上官淳耳的坐。 上官淳耳朝着曲夫人娘又告谢了一番,这才仔细地坐了,“多谢娘娘的体恤,不过一些微小的症疾,原也不打紧,只是这天色露冻,连身子都跟着娇贵起来,不知是否是久着未当着差的缘故。” 言语之中,上官淳耳借着余光看向了曲夫人娘娘,只瞧着曲夫人娘娘的面色上有凝思之色,她心下里更加有底数。 她这话的言外之意,不过是说着王后娘娘久未着手权柄,如今捧着她,不过是想要涉及一番曲夫人娘娘的权益了。 “如今天寒路冻的,本妃又怀着身孕,打湿了鞋袜也跟着一团的冰冷,前些日子风美人染上风寒,怕就是这般的缘故。” 原来如此,上官淳耳抿了唇线轻轻点点头,曲夫人娘娘的言语说得极为的漂亮,打湿鞋袜便是指明之前曲夫人娘娘几乎是信了王后娘娘的话,再加上风美人染上风寒,更加指明了,风美人染风寒之事,是曲夫人娘娘透给了李元碌公公。 上官淳耳几乎想要跳起来,看来,风美人染风寒是她一手促成,而叫着君上改变主意不去风美人的殿里的,却是曲夫人娘娘。 这样一来,曲夫人娘娘等于是替她出了一回手。上官淳耳将这一连串的事情交在了一起,想明白了。 看来曲家会成为祁家最大的后患,也不无道理的。据说曲夫人娘娘的身份还不是曲家的嫡长女,只是一名姨娘所生的庶女罢了。身为庶女就能有这般的见识,那曲家的其他人也就可见一斑了。 “娘娘说得极是,臣也想着这一日多备上一些御寒之物,以备着不时之需。如今娘娘身怀有孕,君上挂心不已,特地命了臣来替娘娘瞧瞧脉象。” 曲夫人娘娘点点头,也就顺了上官淳耳的话,“烦劳大人了。”说着朝着永延殿内的掌事内侍撇过去了一眼,却见掌事内侍踏出了殿门之外,身后跟着一众的侍女,只留了素清一人在殿内伺候。 上官淳耳将锦白缎子覆在了曲夫人娘娘的手腕间,轻轻探知了一番脉象,有些话必不能当着外人言说,隔墙有耳一定得仔细着一些。 “娘娘,胎心平稳,脉像有力,臣凭着多年的治疾经验,娘娘所怀的大王子定是个英伟不凡的殿下。只是。” 曲夫人娘娘知晓上官淳耳想要说些什么,只点了点头,“素清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奴婢,大人但说无妨。” 上官淳耳取了帕子,跪着多叩拜了三下,这三下是谢过曲夫人娘娘的援手之恩,所以,为表友好,她也得使上一番手段了,“只是王后娘娘的娘家是望门大族,长子为尊,心下里必是不平缓,臣以为,和罗香的香气太过于轻缓,于事情上怕是起不到良好的效用。” 曲夫人娘娘面上的笑意又多了一层,这便是上官大人的高明之处了吧,借着这一把柄来同她一道,当真是心思灵巧,“大人的意思呢?”既然上官大人这般说了,必是有更好的法子了。 “和罗香取一味上,自是会引着寒疾多方引发,但王后娘娘素患有咳疾,殿外的月月红合并会使得寒疾堆积,臣以为,若是和罗香混了知母一味的寒凉药的话,寒气宣散外出,迁延难愈。” 她早早地就去对和罗香有所查阅古籍医书,知晓这一味的寒凉药的效用在何处,所以,她才会对着曲夫人娘娘这般言说。 第九十四章 合谋一处 - 千医百媚 - 寒非 “这知母,疗效是否如同那黄芩?”曲夫人娘娘唔了一声,和罗香她也是在听了娘家人透的消息得知的,这和罗香若是混了月月红,若是患了寒疾之症的人,闻了这两味混合的香料,身子间的寒疾就会日日累积。 上官淳耳点点头,“娘娘博学,知母与黄芩的确算是寒凉的药效,只是,知母寒凉稍重,而黄芩于胎血却是有益处,与这苏合香都有安胎的效用。微臣以为,当适宜用知母。” 这暗下里头的意思,曲夫人娘娘心下里分外的清明,的确是,黄芩虽则是寒凉药,但也是于胎有益,按着上官大人的意思,去黄芩而就知母,便应是替她连后路都考虑好了。 “本宫身怀有孕,安胎汤药里便是有一味这黄芩。”曲夫人看了上官淳耳一眼,只如实告知给上官淳耳,这一味药用,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娘娘心思细腻,微臣钦服。黄芩一味清热安胎,于内热引起了胎动不安是为良药。”她眼中有光彩,只是低着头首的缘故,未被人瞧着出来罢了。 曲夫人娘娘微一点头,的确,黄芩于安胎间有良效,前些天她询问过朱侍医这安胎药的药方,朱侍医便是头一个言说的便就是黄芩,朱侍医直言不讳,性子必是不轻易会伙同哪一宫的,如此一来,上官大人同她说的,便是真的。 上官淳耳也不急,想要人同着一道,那也得给人分清楚利与弊。曲家与祁家原就有世怨,如今她只不过是递了一道桥梁于曲夫人娘娘罢了。 “本妃位同夫人位,如今本妃又怀着身孕,多有不便之处,在君上的跟前儿,一切还全得靠着上官大人了。”曲夫人娘娘抿了唇线轻轻地一笑,这便就成了。一开始她便就想着去试探上官大人,如今不过是多了一番曲折罢了。 既然她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这事,眼下里承下便就是了,何况上官大人心下里清楚,即便是王后娘娘的权柄下卸,但位份若在,日后无论谁登基为君,王后娘娘都是位高权重的圣母王太后,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她可不想自己的孩子叫着祁代莹为母后,祁家当年不分青红便是污了他们曲家陷害人命,又加之在这一事情上先祖的偏袒,叫着高祖父的一双腿落了个残疾,终身都不能以双腿行走,这种种的一切还未有消祁家的火,处处打压曲家的大好男儿。 她的长兄参军入伍,祁家便处处叫着长兄冲打头阵,这便就罢了,兵士势必要听得将令,但是,长兄征战阜城身心皆数受伤,守城的祁家二少爷拒不开城门,劳得长兄又遇敌兵,身中十一箭身亡。 曲家的长子啊,她的长兄啊,经此一战魂归西处,母亲原就是曲家的姨娘,不受得重视,原以为兄长能成就一般大事,哪曾想,竟然叫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若非不是她一力进得王府,只怕母亲在曲家的日子便就是生不如死了。 她一想到那一日运尸官将长兄的尸身送回来之时,那般的惨烈模样,就连身上的血窟窿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势必要叫着祁家也付出相同的代价。 上官淳耳恭敬地站起了身来,后宫之事她原就不想插足,只不过有些人牵扯到了当年的命案,再加之祁王后娘娘又想要取缔掉她的性命,即便是她不想争,也不得不去争了。之所以会应曲夫人,不外乎从曲家与祁家之间占些便宜事罢了。 “娘娘的身子健朗,有了朱侍医大人的照拂必是不会出些差池,微臣还得去君上殿里请平安脉,请恕微臣先行告退。” 如今这事情已成,她得去探听探听陶昭容娘娘的口风,君上翻了风美人的牌子,却又宿在了良美人的殿内,说得底处了,以风美人的性子必是心里不满,她可是听得小李子提了一两句,风美人心思浅,低位的陶昭容可不是好善与的角色。 风美人闺名风惜柔,是当今上大夫风唯幸的嫡长女,其母亲肖氏在生产之时殒灭,如今风家当家的正是风美人的三姨娘,眼下的继室大夫人莫氏。 若非风惜柔不姓风,或许日子会好过一些,风家身处四大家族之末,也是该要分担分担些这其间纷乱。 风唯幸风大人位处上大夫之位,自当瞧得清楚君上为何将四家的女子册了高位,分庭抗礼也得有些本事才行,更何况君上手段铁血无情,倘若有谁涉及了君上的权威之势,即便是铲了其家族也是在所不惜。 君上登基的日子的确并不长,但这几次下来的高压政策,群臣势必有所忌惮,内扰未平,又因着南征的军情紧急,心思原本就更加的起伏不断,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嫌命长也不是如此挥霍的。 而王后娘娘会对这一系列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想着,十之*是与着祁丞相的教导有关。 毕竟这是一个牵扯甚广的地方,又加之曲家对这王后位虎视眈眈,他们不会自掘了坟墓,王后娘娘之所以会动她上官淳耳,不外乎是怕她与曲家有所牵连,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便就是这个意思。 就像她想除去姜太医这个既没有真材实学,又处处心怀叵测的人是一样的道理,不能为我所用,留着就是后患,后患后患,患得多了就会成了恶疾,即便是拿了这世上最上等的药材也是于事无补了。 从曲夫人娘娘的殿内出来,上官淳耳回首望了一眼掀了素白绸布的殿门,低调内敛的牌匾,所酝酿的却是极厚的崩发。王后娘娘深谙君上之道,杀伐果决,一丝也未有被柔弱娇美的容色所影响到。 “娘娘,上官大人这一手,可信么?”上官淳耳出了永延殿正殿上头的棉布门帘良久,素清这才轻轻地开了口,将自己的疑问询问出口。 和罗香的确是她们永延殿的主意,而上官大人会拿着这和罗香来说事儿,她怕有一日上官大人会在此事上将她们置上炭火之地。 曲夫人娘娘缓缓地长吐了一口气,面上的和暖越发的明晰,如今寒冬已过去了一半,春分也是要来了吧,刚好,她的孩子出世,能见着冬雪化开的新春气象呢。“信与不信,上官大人已置身在其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上官大人既然会提这一句,你以为那祁王后会信这和罗香的效用?” 这一番曲折,曲夫人早就在心里过了一番,祁王后权力下放,但也是一朝王后,香料里头有未有其他的药性,必是有人会去跟王后提一两句,即便她眼下里为仅次于王后位的夫人,但也有顾不到的地方,之所以未有人去提,便就是上官大人的手段了。 身处太医院首席侍医位,又得君上的器重,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上官大人都提了,瞧着君上的面,谁还敢去跟王后提上一两句? 王后再大能大得过君上么?君上一言就能叫祁家整个在这北周朝覆灭,性命之前,无人敢当做儿戏。 “可是娘娘,上官大人所言的知母不知是否真有神效。”娘娘的话虽则是如此说,曲家的人不是来回禀说和罗香混了月月红,也是会叫寒疾坐下来么?如今却要启用上官大人所言说的,不知是好还是坏。 “知母性寒,若是患了寒疾之人饮了,寒凉并发,的确是会叫风寒之疾更甚,本妃既然会应上官大人,自是有道理。黄芩同知母一理,你以为本妃未有将黄芩与什么同效的药材辨识辨识?” 曲夫人娘娘的唇线笑意甚重,一手拂着自己的腹间,外头的人瞧上去,只会觉着曲夫人娘娘身上仁厚的光环甚厚,并不会有他想。 素清瞧着一番曲夫人的面色,娘娘果然不愧是曲家最为聪慧的女子,娘娘之所以会去信上官大人,便是在言语中已做了试探,这般的心境,当真是叫她心下臣服。 “这一件事情务必做得小心一些,就算是动用些暗下里的人也是无妨,你告诉他们,滴水不漏的道理,无需得本妃教习了吧?” 曲夫人娘娘站起了身来,朝着素清吩咐。上官大人虽为男子,瞧上去也是年纪轻,心思上倒真与她有几分不相上下的势头,此事上官大人知晓只有来寻她事情才能成,否则上官大人亲自去的话,引火烧身罢了,祁代莹也是不会信的。 这厢曲夫人脸面上头的笑意盈盈,那厢的王后娘娘面目间的阴沉越发的浓厚,就连一旁的晴竹也没敢多吭上几声。 王后娘娘近日来脾性越发的难以揣测了,曲家与祁家的事情原就堆了几百年,现下想来也是无益于身子康健,王后娘娘受了祁丞相的嘱托,心下里不满也是在情理之中。为了一介侍女去与君上翻脸,这不是自己找了罪受么。 当然,这话晴竹也只是在心下里想着一番罢了,若非不是上官大人与着曲夫人交往密切,王后娘娘又何必去动这一回手。 “此事本宫若是不去插手,父亲以为本宫这位置还能坐得安稳?”王后娘娘一把扫了桌案间的青花茶盏,将茶盏摔得粉身碎骨。 父亲前来宫中瞧她,一则为了她的身子的症疾,二则,却是为了祁家的脸面。这两层意思她都明白,但是曲家与祁家的恩怨早已结了百年,上官大人是君上跟前的人,又跟曲凌熙走得如此近,她不得不去想这是否是君上有意与着曲家联手,如今的祁家已非同日而语,经不过这般的重压了。 所以,她为了祁家也不动不去动手。父亲能忍一时,她也忍不下去。朝堂间的事情她妇人家管不着,但后宫的事情若不能在她的掌控中,那才真正是祁家的大难。 ... (天津) 第九十五章 做不到 - 千医百媚 - 寒非 “娘娘,您可得当心着自己的身子啊。”晴竹吩咐了殿内的侍女将打碎了的茶盏收拾干净,拿手在王后娘娘的背心顺着气。 王后娘娘接连喘息了一声,在和罗香的香气间微微地顺平了自己的气息,父亲让她不要插手这事,她可是做不到,旁人不知晓,难道父亲还不知晓么,如今的君上早已不需要祁家,这样一个大的家族捧了君上上位,已是君上心下的硬刺。 眼下里上官大人同着那曲凌熙之间拉拉扯扯,沆瀣一气,她不得不想这是君上授意的,那么,祁家如今就像是刀俎上的鱼肉,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妄动,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上官大人是留不得。 “你们都下去,本宫内里不顺,眼见着就心烦。”侍女窸窸窣窣地收着茶盏,其间里来回忙碌,早就惹得王后娘娘心下烦燥,她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让着收拾茶盏的侍女全都下去。 晴竹踹了一脚不听着招呼还在收拾的小侍女,不长眼力劲的东西,王后娘娘面色不顺,待在这里是想找死么。 小侍女闷哼了一声,没敢大声喊疼,沉寂的延福宫犹如偌大的冷宫,华丽奢华,森冷如冰窑。 瞧着所有的侍女都下去了,王后娘娘面上的起伏才涌上了额头间,晴竹想要叹息一声,娘娘性子原本就要强,堂堂一国王后娘娘,祁家的嫡长女,位份尊贵,如今却被曲家的庶女逼成这般的地步。 “娘娘,眼下里情形未明,您身子弱,可得仔细着一些啊。”曲家当真是欺人太甚,以往祁家老爷子病重之时,就是曲家的人在跟前儿,谁知道曲家的人心眼里打着得是什么鬼主意,就是见不着旁人好,趁着祁家里的大好男儿不在,就逞这样的能耐,当真是太可气了。 王后冷哼了一声,原本生了病疾的身子,如今里却是透了一丝的凄凉,她同着君上共患难之时,曲凌熙连个侍妾都不如,若非不是因着她肚子里的东西,能够爬得上高位?“坐上了夫人位,以为就能顶于天了?本宫只要一天还坐在这王后位,就由不得她来插足说上一二。” 王后娘娘一手拍在了桌案间,也顾不得疼意,只有一声明晰的脆响能够说得清她满身的怒气。晴竹心下一冽,王后娘娘眼下里只怕是动了怒气,她忍不住地也跟着多说了两句嘴,“娘娘,曲夫人如今身怀有孕,仗着君上的宠爱,以为就晋得了高位么,可不就是说梦话儿呢,王子殿下往后不还得唤娘娘您一声母后么,曲夫人娘娘听了心下里指不着有多不安呢。” 王后娘娘听得晴竹的这话,面色稍霁一些,曲凌熙即便是占了这些好处,往后只要她还在王后位一天,曲凌熙就还是一个妾,永远扶不成正位。 “曲凌熙或是她的孩儿,本宫只能留一个,她不是心疼她的孩儿么,若是有一天她不在了,本宫倒是可是抚育抚育她的孩子,这叫曲家的人听见了,心下里会更加的不安了么。”王后娘娘的眼瞳往着后边收缩,以曲家的人对侍曲家,她可是非常乐意见着的。 晴竹点点头,娘娘可算是下了狠心了,留着曲家一天,就是祁家无穷的后患,当年未根除得干净,眼下里却是成了天大的麻烦。 “奴婢知晓了,虽则眼下里太医院都在上官大人的掌控之下,但奴婢以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总会有上官大人顾惜不到的地方。”比如御膳房。晴竹早已想到了这一番,汤药上不能下手,总有其他的地方。 “既然上官大人不领着本宫的情,本宫又何需去硬挨上去,这一件事情必是不能动用延福宫里的人,你吩咐下去,务必要仔细一些。”王后娘娘面上的愁容越发的多了一些,父亲来跟她说的话,还有另外一件事。 当年宫家的那件事情,牵扯了太广,不说别的,他们祁家也是上去啃咬了一大块肉的,若非如此,祁家没那么容易坐上四大家族的首位,如今君上无怨无顾地下令彻查宫家的案情,想来,应是怀疑了四大家族。 她不禁想着,这所有的事情连串起来,仿佛同着君上有些关联。君上心思缜密,又素来不喜妥协之味,祁家当年原本是中立之位,不是君上前去求援,以王后位做赌注,也是不可能会坐稳君王位。 那么,卸磨杀驴之事,君上应也是能做得出来的,否则君上是不会在南征情形未明之时,下令调查此事。 她又不是不明白,宫云奕是太子太傅,君上的恩师,这恩师一家满门都被斩杀了,君上能坐得住么? 兄长当真是瞧事情瞧得不清楚,祁家若是不牵扯到其间里,何必会有今日这一遭,肉是好吃,但也得看是否是熟是生,硬生生地咬过去,银牙受得住,腹下能受得住么? “娘娘,君上眼下里彻查宫家的事,依奴婢所见,此事有没有可能是曲夫人娘娘开口求的呢?”晴竹瞧着王后娘娘的面色间凝上了一层的霜霾,心下里过了一番,娘娘是否是因着昨日丞相大人所提的宫家的事情。 王后娘娘一提到此事,心下里就是一团的怒火,她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会,那事你以为跟曲家没有关系?曲凌熙七巧玲珑心,她要是提了,就是自找死路。而本宫眼下里最担心的,便就在此处。” 也不怪乎她提上这一句,兄长若看得长远一些,如今也不会叫她举步为艰了。明哲保身才是正事,父亲提着此事也是长长地叹息着,但水已极尽泼了出来,岂有回收的道理,也只有尽力在眼下弥补着了。 “兄长那事处得太不可地道了,宫家那里能随意沾上的,当真是官位坐得久了,连这其间的曲折也是瞧不明白么?”王后娘娘想到此处,又忍不住地痛心疾首,只希望这一件事情的后果,不要太重才好。 “娘娘,您得放宽心些,公子爷也是为了咱们祁家着想,娘娘可别伤着自己的身子。”此事若非不是曲夫人所为,那又是何人呢?这宫内竟然还有人会将宫家谋反一事提到君上的跟前去。 为祁家着想就不该去插那一回手,以为祁家真真是占着便宜了么?曲家在这一层事情上,做得就比祁家好,从不参与其间,却又分到了一杯羹,可谓是大获良效。祁家与曲家的确是有世仇,但人家好的方面总得是去学上一学,别尽可能都去嗤之以鼻。 “行了,别替他们说好话,自己个儿做下来的事情,就得自己兜着,难不成让本宫去替他们背不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后娘娘最担心的不是曲家说没说,而是这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君上的主意。 那若是君上的主意,便就是大祸临头。她不由得又提忧起来,他们就不能顺顺她的意,叫她的日子好过些么? “娘娘,御膳房的人炖了滋补的红枣甜汤来。”方才被晴竹踹了一脚的小侍女低声低气地在外头回禀,御膳房的人来了。 王后娘娘面上的气色稍微地平了一些,晴竹也由着劝了两句,“娘娘,红枣甜汤于身子有益,多饮却是会润着心脉呢。” “行了,叫他们进来吧。”王后娘娘抬手轻揉着自己的鼻间,微微闭了眼眸,心下里烦燥,饮什么又有何关系。 晴竹轻点了身子,转头吩咐了外头的进来,那小侍女领着身后提着食盒的内侍进了大殿里,低垂着,一副乖巧的模样。 “娘娘,红枣甜汤里的红枣是用了新进贡的蜜枣,个头大,闻着也是悠香,掌事大人吩咐了奴才,一定要先送来给王后娘娘呢。” 这话说得也喜色,接人好事也得看清是接的谁的好意,王后娘娘点点头,“倒是李掌事有心了,晴竹,赏。” 内侍满目间上满是堆满了笑意,“奴才多谢王后娘娘。”来王后娘娘殿内的确是能得些好处呢,可不就是被那人说准了么? 他们得人家的恩惠,怎么都得是去还的,何况,这后宫里何人尊贵,何人掌事明眼人可是知道得清楚的,掌事大人反复提了,曲夫人娘娘眼下里今非昔比,又有上官大人辅佐其侧,无论如何都是得罪不起的。 瞧着奴才领了赏退了出去,王后娘娘朝着晴竹使了使眼色,晴竹深知,取了袖口里的银针在汤间轻轻试了一番,发觉银针并未有发黑,这才跟王后娘娘摆了摆头,示意里头并无大碍。 “你下去吧,外头的事情仔细着一些,若是有差池,小心自己的脑袋。”晴竹横了一眼还杵在殿内未动的小侍女,这差事当得是越发的好了,没有她开口,这些个小侍女是瞧不到人的眼风么? 小侍女身上一冽,朝着王后娘娘俯身行了礼,仔细着后退着往殿门走,在殿门启开的一刹那,小侍女侧头便是瞧见王后娘娘正手拾了汤勺,轻饮着红枣甜汤。 红枣滋补,可真真是有疗效的东西呢。 ... (天津) 第九十六章 有关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从当年与宫家一家案情的证人,有极大的一部分,在途中被狼群所食,剩下来的多数也已口舌难吞,所能问出来的,并不多。” 御史台李起忠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额间,将冷汗拭了一个干净,这事君上让他们五人负责彻查,除了左陆尚书台那个薛顽固,剩下的四位,不都是出自四大家族的么。 宫家的事,当场的四家都心照不宣,四角鼎立的情形下,谁又不想去领于首位,何况,李起忠暗暗地瞧了一眼一旁讳莫如深的右陆尚书台曲立尤,当年宫家一倒,曲家就迅速上来补了位置,这不能不说曲家当真是有些手段的。 至于其他两家,兵部尚书是谁,那是祁家的嫡长子,当今祁王后的亲兄长,吏部尚书就不说了,风唯幸爬得上大夫之位,其女稳坐美人位,其子如今坐这吏部尚书位,也不知是不是坐得安稳。 “并不多?李大人稳坐御史台,给本王的就是这般的答案?”君上似笑非笑地瞟了李起忠一眼,对着李起忠的这一番言语十分的不满,查来查去,不是能问出来的不多,就是线索断了。 如今让着四大家族的人进来插手此事,他的目的,便就在此处。按着他们的本事,想要查出来不是难事,若是让其他的人来查,难免不会让着四大家族心存侥幸,混水摸鱼。 君上带起来的眼眸扫过了当下里的四大家族身上,让他们自己查,他也不担心他们会官官相护,曲家和祁家在里头就尤其的拢不到一处去。更何况,宫家事情一出,得利的人可不在少数。 四大家族无论是哪一家,都逃脱不了干系,太傅原就教导他,成其事谋在于人为,所以,成宫家的清白之事,还得在于人为。 “君上,微臣损失了不少良将才得知这一消息,宫家的事相隔已久远,何况当年此事先君下了旨覆了证物,微臣实是尽力了啊。”李起忠一听得君上的反问,立时掀了衣袍就地跪了。 他自己的女儿在宫内原就不受宠,如今君上又遣了他去主宫家谋反一事的主事,李家如今与其他三家相比,只得于后落了个被吞并的下场,一想到此处,李起忠额间的汗水珠子越发的多了起来。 风唯幸的次子风惜墨冷哼了一声,“李大人说得倒是轻巧啊,一句宫家的事相隔已久远就推了个干干净净。回君上的话,微臣已查到宫家与南辽书信往来的信鸽,并不是出自于宫家,也非是南辽所有。” 祁代玉额间的轻皱多起了一层,风惜墨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道风家占了个最大的便宜,风唯幸那老东西坐稳了上大夫之位,风惜墨又占了吏部尚书的位置,眼下里多说这一句,不是想要他们跟着一道被牵连么。 “信鸽若是无人豢养,必是起不到送信的目的,南辽距北周甚远,你以为那信鸽飞过来,在其间就不会被人调包?”君上两手交叠在了一起,只拿眼角扫向吏部尚书风惜墨,出门都不带脑子的么? 若真是宫家所为,依着太傅的心思,会落下这些把柄么?当年先君眼角生花,这些个年纪轻的人,也跟着花了么? 风惜墨吞了一番口水,“回君上的话,微臣以为,信鸽若是从南辽飞过来,也不是不可能,即便是要动手脚,在信鸽上也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当下里,风惜墨的这一番话说完,其他三家的人纷纷眼波各异,来做官都不带脑子的么?那话是能随便说上一两句的? 许久未发一言的薛尚书抿唇一笑,君上眼下的主意打得是越发的精湛了,风家与祁家的老爷子不在,多少都会让他们乱了阵脚,即便是曲立尤跟李志忠两人也不会去参上几句言,这四大家族,互相依托,互相牵制,损失了一方,得益的是另一方。 长年在盛族的羽翼之下生长,就易生些依赖的心思,君上之所以会只留曲家跟李家的长辈在此,就是为了让着风家与祁家的两个年纪轻的自乱了阵脚,如今这一手,倒真引来了一番新的线索。 “风大人所言极是,从南辽飞了这么远过来,总会留下些线索,即便是会在途间调了包,微臣以为,调包之人怕是心藏侥幸,想着未有人发觉,总会落下了什么蛛丝马迹。”薛尚书知晓君上打下的是什么主意,让四家自己查,查到了心里不安,不查到心里更不安。 “正是,正是。”风惜墨头间的冷汗泠泠,忙不跌地应着薛尚书的话,站在他左侧的曲尚书台只冷哼了一声,扶不上墙的东西,即便是包裹了最上等的美玉,那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不过,那与他有何干系。风惜墨的亲妹是宫里的风美人,原就是个不长脑子的,连个棋子都算不上,若不是熙儿想要用风美人牵扯着李家,眼下里他们风家还能占着那般的好位置? 风唯幸那老东西强占着上大夫一位的日子,也是久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踩着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头上,想要踩稳,那是痴人说梦话。 站得越高,摔得就越重。“君上,微臣以为,此事当可取,只是,得换个法子。”曲尚书台出列,对着君上俯了俯身。 君上点点头,眉头一挑,好似有心感了兴趣似的,示意让着曲大人继续说,“换个法子?你说说看。” 曲大人也未有打量着在场的几人,只弯着身对着君上,将言语说出口来,“回君上的话,信鸽若是从南辽飞往北周,到达之地,势必是宫家的大院,若是想要这之间下场,势必是先得知了这一消息,那么,距着宫家最近的那一家,嫌疑就最大。” 薛尚书再一次出列,回驳了曲大人的话,“曲大人,话虽则是如此,但若是得知的消息有假,又或之宫家并未有生了谋害之意,那么,那信鸽就必是有人故意抛出来的假线索了。” 两方都有道理,君上未有启开唇线,倒是站于薛尚书后头的祁代玉开口出了声,“即使是如此,谁又会将嫌疑惹上自己的身上来,还请君上明鉴。” 祁代玉这话让着曲大人的眼瞳往着后头收缩,离宫家最近的,就是祁家,谁不知道,当年的信笺就是祁家搜出来的,想要插进来,也得要将风险都一块给全担了。 肉吃了,不留下碎银渣子,没有哪一家的酒肆有这般的道理,祁家还想要置身事外,便真真是睡久了,梦魇未醒么。 “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想不到,祁家个个都是英勇善谋之人,祁丞相教的一手好儿女,此事以爱卿的意思,当以为如何。” 薛尚书这一回未有插言了,将人引进了门来,关上门了,君上就好打狗吃肉了,那么其他的三家还能坐得住么。 “君上,微臣以为,放信鸽的人,有意将咱们的注意力往着那上头引,咱们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将此事的注意力,放到放信鸽的人身上呢。” “祁大人话说得轻巧,难不成,祁大人知晓放信鸽的人是谁了?”曲大人反将了祁代玉一军,读书读多了,总会变得痴傻的。 “曲大人处处对下官的话加以揣测,莫不是曲大人心虚了不成?”祁代玉冷哼了一声,曲家的人与他们有世仇,眼下里又对他们泼进了脏水,他心下一口气没落下来,当着曲大人的面就吐了出来。 “祁大人何必动肝火急红了眼,本官不过是替着祁大人着想罢了,祁大人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不就是小人么,他们曲家要真害祁家的人,当年又何需去多此一举顾了祁家的老少。 祁代玉还想要提上两句,君上适时地开了口,“好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各位爱卿都是北周的重臣,难不成连礼数未将习到位?此时祁大人言之有理,有关信鸽一事,就交给祁大人全权彻查,务必将此事查个水滴石出。” 祁代玉领旨在前,但身后的几人个个都是眉眼未动,祁代玉想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与他们无关,若是砸到他们的脚背上,难免会疼得他们跳脚,君上这一手,当真是心细缜密,让祁家涉入,遭殃的还是他们其他三家。 “李大人。”君上吩咐完了祁代玉,唤了李起忠的。李起忠心下一冽,即时前跨一步出列,立在君上的跟前。 “既然李大人问不出证人什么,那就先歇歇吧,薛尚书,风大人。”君上也不管李起忠会有什么表情,唤了薛尚书跟风惜墨出了列。 “此事你二人一暗一明进行查探,本王就不信查不到有任何的线索,一有情形,迅速来报。”无形之间,曲大人跟李大人的权柄被架空,李大人跟曲大人在暗下里过了一番眼风,原来君上打的主意在这里啊。 当真是他们小瞧君上了,君上给他们摆了这一道,就是要从内部里头攻坚,曲大人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曲家涉及其间的事情甚少,当年不过是借此上位罢了,但其他三人则是不同,根除人宫家在朝上的根基,又喧兵夺主大吃几口,如今闹了绞疼,全是自找苦吃。 李大人张了张嘴角,终是什么话也未敢说出口,祁家跟风家的小子就是无事,也会泼些脏水过来,想要辨白,他们就是未雨绸缪,都是机会甚微。 君上这一手,当真是好狠啊。 第九十七章 本王说过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提了药箱在手,等在了正阳宫的殿外头,殿内各位大人的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也加深了她所有的猜测,看来,当年父亲进宫之时,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要将宫家一口吃掉。 好大的胃口呵,吞了宫家上下三百多口人的性命,当真是不嫌撑得慌。正想着,正阳宫的高大木门被掀了开来,将正阳宫里的光亮都透了出来,一行五位大人缓步出了正阳宫,其间的人,虽则她不认识几人,但听那话里的意思,除却恩师之外,这四人都应该是四大家族的人。 她紧紧拽着自己的手指,忍着想要上去拿刀捅了那些人的冲动。四大家族,好一个四大家族,一个宫家的覆灭,成全了其他几家的胃口,她不知他们在下咽的时候,会不会恶心着自己个。 上官淳耳低垂着头,告诉自己不能急,现在还不能急,取掉宫家性命的人,她一个也没有想过要放过,只是,以她现在的力量,还不能与四大家族相抗衡,所以,她得如同君上所说的那般,先行保全自己,才能行其事。 薛尚书在经过上官淳耳的跟前微微一顿,瞧着已离他些许远的四位大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若淳耳真是宫家的人,便应是宫家的福气了,上天不薄,知晓厚待忠烈一门的后裔。 上官淳耳瞧着眼眸面前的素白衣摆穿插着暗蓝色底花影子,她微微抬了抬头首,却是见着恩师侧着一张脸,长叹了一口气,惨白色的气息打碎了冰冷的风色,仿佛有些感叹天色似的。 她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着恩师摇了摇头,掀了衣袍的衣摆缓步往着前头而去,瘦弱的背影,迎在雪色显得分外的沉重。 恩师以往同着父亲在朝内交好,若非不是她外出习医,便应在能在府内时常见着恩师了吧。所以,她会以着这身的装扮去得恩师的府抵,就是为了想要借着恩师的力量,让她进得宫内去。 宫家的人已被诛杀了干净,倘若被有心人发觉,她连个安生立命的地方都没有,那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如此,还不如进得宫内。只有在宫内,外头的人才不敢搜查,才不会有性命之忧。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上官淳耳抿了唇线,却是耳旁传了些轻唤出来,她不得不打断她的思绪。 “李公公。”上官淳耳俯着身子朝着李元碌回了一声,借着转过头的空当,却是见着小顺子低垂着头跟在李元碌的身后。 看来,小顺子是留不得了。有这样的一个后患在她的跟前,难免不会造成危险的局面,王后娘娘想要她的命,不外乎是因着她在君上的跟前说得上话,又因着她与曲夫人娘娘有所牵连,那么,为了祁家,她就不得不动这一手。 更何况,她抿了唇线望了小顺子一眼,王后娘娘姓祁,祁曲风李四家,都与那一件事情逃脱不了干系。 李元碌瞧着上官淳耳往着他的后头扫了一眼,借着那眼光,他微微侧了侧头,却见着自家徒弟小顺子低垂着头首立在一侧,怎么了?上官大人为何会在眼下里拿眼波瞧他的徒弟。 不过,上官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拿眼色扫着小顺子,看起来,这小兔崽子还瞒了他许多事呢。李元碌朝着上官淳耳微微俯了俯身子,并未有将言语说破,“上官大人,请。” 上官淳耳微微点点头,“有劳李公公了。”说完,回收了自己的目光,带着小李子踏进了正阳宫的殿门,有些事,无需要说得太明白,李元碌是在君上跟前伺候的人,是识得清眼色的,况且,有小顺子在,也是让李元碌如芒在刺的。 还不如眼下里她提了这个疑问在此,叫着李元碌自己暗下里查上一番,才好知晓该如此做。否则借了她的手,难免会落得个她多嘴多舌的罪名。 “君上圣安万福。”上官淳耳踏进了殿内,对着正在朱笔御书的君上双膝就地跪了,头首点地,衬在暗色轻泛光彩的地界。 君上嗯了一声,唤了她起来。接着又多勾了几笔,这才搁下了笔毫,“瞧你寒风扑面的过来,如今的身子好全了?” 上官淳耳俯着身子,轻轻地应了,“回君上的话,已好全了。君上厚爱,册了微臣总判院事之责,微臣万般不敢负了君上的恩典。” 君上轻哼,“你倒是实诚。罢了,你要尽责,本王拦了你便就也是负了你的好事。”言语一完,君上侧开了身子,却是往着暖榻间步了过去。 她侧着身,跟在君上的身后,清雅的沉香气息也随着她的鼻息四处溢散,沉香燃烧成屑,清凉沉静,清香绵长,就连她的心境仿佛也跟着沉静了一些。 “微臣不敢,微臣一心记挂君上的安危,丝毫不敢有所大意。”她说得恭顺,她若是在君上跟前都不实诚了,那还不得是欺君? 君上面色上头有极明的喜色,前番战事回报,慕阳堵耶律无双的后退,又配合了他从朝堂间遣过去的说书先生,眼下里的耶律无双只怕是要跳脚了吧。南辽的国主甚是多疑,再加之前番又多此一举去试探耶律一门,如今倒是给了他们许多的可趁之机。 上官淳耳接了小李子递过来的雪白色锦帕,小心地分辨了一番君上的面色,见着素有些喜气,心下里的忐忑便稍微减轻了一些。 她把了君上的脉像,身康体健,脉像平缓,并未任何的症疾迹象。她不由得想,果真是山外有青山,朱侍医的医术的确是甚好的,君上的身子间已去了所有的风寒之色,如今倒是分外的健朗。 “君上,风寒症疾已然痊愈,如今已全无大碍了。”上官淳耳掀了自己的衣摆,站起了身来,临在了君上的侧手间。 君上点点头,将袖口齐齐整整地放了下来,“本王的身子无碍,倒是你,瞧着你这瘦弱的身板,不知晓的还以为一阵风声吹过,就能将你给吹倒。本王不是说了么,身子有疾,跑这里这么勤,难不成太医院里缺了你这个侍医不成。” 上官淳耳垂着头首,不敢接下来,君上如此说是给了她脸,她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接在了手里,却是以下犯上,有逾越之举。 “微臣以为,君上的安危远就比微臣重要得多,微臣死不足惜,但是,君上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微臣挂心,不敢有一分一毫地懈怠。” 君上唇线一勾,轻轻笑出了声来,听得那一句挂心之言龙心大悦,上官淳耳知晓君上定有话要说,她侧过头朝着小李子吩咐了一声,“你先出去吧。” 小李子点了点头,也没敢多有言语,接了上官淳耳递回来的锦帕,提着药箱就后退着出了大殿里,有些事情,还需得小李子去办,李元碌会去查小李子,就得需要人去探探消息,况且,君上所要言的,便就在与着宫家的事情有关。 瞧着小李子出了殿门,君上这才面色凝重,朝她开了口,“此事,本王说过会彻查,便就会彻查到底,宫家的事情牵连太多,若非是未有十足的把握,连本王都要顾忌三分。想必方才你在殿内已听到了些风声,本王只想告诉你一点,切忌不可逞能。” 君上自知,灭了满门心下里自是极为的不顺,上官淳耳又是唯一活着的,所以,心下更是按捺不住,他就怕他头脑一热,什么也不顾忌地一头扎进来。 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线,的确,方才在殿外头她真是有一股的冲动,想要结果了那几人的性命,只是她知道,四大家族的势力极大,以前宫家的势力有多大她都未曾可知,更何况是眼下里的四家。 父亲在世之时,从未有在家里提起过政事,多言多是非,父亲不可能不知,再加之父亲心思极为的细腻,母亲发丝间多了一寸的白发都瞧得见,是根本不可能有书信会存下来,即便是父亲想要造反,怎么会给人留下把柄。 父亲要与人书信往来,大可以将书信全部毁去,坐等人家来抓,不是自掘了坟墓么。这些道理,她一介钻习医术的女儿家都能够知晓,父亲常年在宫内行走,又是君上的恩师,是根本不可能会有那般的行径。 她点点头,“微臣知晓,要洗净宫家的清白就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微臣绝对不会在此时自乱了阵脚。” 君上朝她如此说,自然是有君上的缘由,君上信她,便就是她的福气,她可不能将这信任当做了恃宠而娇的由头,如若不然,便是真真的断了自己的生路。 君上点头,“你原本就瞧着聪慧,本王只想着,你切莫对不住你这外在的聪慧,行了那愚笨的行径。宫家的事情,本王只能给你透着这些风声,如何拿捏全在自己身上。” “微臣谨遵。”上官淳耳心里跟块明镜似的,后宫里就已有四大家族的人,前朝有君上在先,但深宫里,她就得仔细着一些了,摆在明面上头的手段能防,但暗下的行事,便是防都不知如何防。 ... ... ... (天津) 第九十八章 无论如何也得受住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知晓,让着一个身负血仇的人忍下心性,总是有些残忍,不过,眼下里除此之外,再也无别的法子,要想让着事情变得简洁化,便就只有在此间里下功夫。 所以,上官淳耳的决定,起了最为关键的因素,她若能忍一时,宫家的事便就能顺利地解决。否则的话,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若非眼下不是关键之时,本王也无需得朝你多费上这一番口舌,但是上官淳耳,本王只要你记住,无论心下疼得如何刀绞,你也得受住,你明白吗?”君上若非不是瞧着有些心仪上官淳耳,何需在眼下里多说上一两句的。 男子的心性他深知,血气方刚一涌上头顶,便是不管不顾,想着一出是一出,这样的心性上得战场是最好的结局,但是此刻只是在这里,北周最繁华的地方,也最为危险的地方。 “微臣瞧着那几位大人的面,的确是想要拔剑刺入的,但是微臣明白,倘若微臣真的行了那一手,怕是连自己的性命也无法保全。微臣身为太医院侍医,济世行医是微臣的本命,倘若微臣连性命都无法顾全,又谈何会去济世行医呢。” 上官淳耳终是将自己心下里头的话转出了自己的口里,若非不是君上对她言明其间可否会有的弊端,她也不会在君上的跟前多说上那几句,君上不安心,其实她自己也并非安心了,成败与否,全在她的身上。 为了宫家,为了整个宫氏一族,为了殒了性命的三百多口族人,她上官淳耳即便是恨极了那些人,也得忍。 “只要你看得开,此事所成的机会才得大增,而本王要你明白的,便就在这里。”君上眉心的折子越来越紧,言语中的肯切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做到,他还得顾全一番。 上官淳耳听完君上的这一番话,掀了衣摆就地对着君上跪了,“君上于微臣有大恩,于宫家的大恩,即便是要用微臣的性命来还,也无法报偿得一二。”她跪得笔直,咚咚地叩响了三声。 沉闷的叩拜声声声作响,刺人心扉,君上闷着声,听得那声响却像是一口气息堵在喉咙上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干干涩涩地,还伴着一丝的绞疼。 其实相对于上官淳耳,身为男子的确当为氏家分担责任,只是,这般瘦弱的身子却要扛起那样的重压,一想到这里,君上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只觉得疼意越发的明朗了。 “这些日子过了,便就会好受一些。起来吧,恩师于本王有教习之恩,本王如此做,也是尽着自己的责任罢了。”倘若不是有恩师,他又有何种办法去坐稳君王位。 当年他以着王后之位为赌注,让着祁家不得不去除中立之势,全力扶持他登上君王位。现在想来,当年的决定也并非是错了,只不过眼下里有一些麻烦罢了。 想着此处,君上又想起拿了书册子教习着他为人君子的恩师来,恩师满门忠烈,还用着三百多口人的身死来全他最终坐上位的心思,就是这一份恩情,他便是还不清了吧。怪不得,怪不得他会对上官淳耳生了另类的心思。 想着,不过是因着恩师的缘故吧。恩师仁和,却也心思坚韧,上官淳耳不过是恩师的翻版罢了,一样的坚韧,认定好了的东西,便是不可能会有所改变,哪怕是以命相搏,也是毫不回头。 “你出去吧,此事本王多说也无益,全得看你自己。”君上终是松了口,让着上官淳耳出去,这事情看来他还得防上一回,否则上官淳耳若是头脑一热,那岂非不是连命都给丢掉了? 瞧着上官淳耳踏出了殿门之外,君上便是轻抬了一番唇线,用着极低的声线唤了绝双一声,“这几日是非常时期,你时时看着他的行迹,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立时来报。切记,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务必,先保住上官大人的性命。” 绝双只将身上的气息散发了一些出来,告之给君上他已收到圣令。上官大人心思难测,想来君上应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处处盯着上官大人,便是要护得上官大人的安危。他不由得心想,莫非君上对上官大人,生了另类的心思? 从正阳宫的殿门跨出来,上官淳耳的心性完全的变了一番。她就如同是进了油锅里的蚂蚁似的,浑身疼痛,却未有一丝的办法逃离。 君上说得对,无论是疼,还是伤,都得自己一力扛下,旁人是替代不来。看来,父亲当年全力辅佐君上,便是未有看错人。 君上为了全天下的百姓甘愿以身犯险,为了护得她这一个臣下的安危出自相救,还为了宫家的一门,全力护得她的处境,恩情如君上之手,她身为女儿身,又岂会不动些心思呢,倘若,倘若宫家未覆灭,她便是能恢复女儿身呢。 她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却是李元碌凑近了她的跟前一些,“上官大人,您可还好么?”许是上官淳耳脸面上头的凝重被李元碌瞧出来了,所以,才会出口询问她一句。 “无碍事,身子刚刚痊愈不久,又吹了冷风,身子难免不好受一些。有劳公公挂怀了。”上官淳耳拱手作了个揖,朝着李公公告谢。 李公公细看了一番上官淳耳的面色,发觉有些惨白,便是信了上官淳耳的话,好说这症疾如何,上官大人身为侍医,自是要比他懂得多一些。“如此,大人可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身子个是自己的东西,若是连自己的东西都护得不周全,又何谈其他呢。” 上官淳耳点点头,应了李公公的话。“公公说得是,下官记下了。只是公公,倘若有些人偏生要伸手进来,咱们可还得顾全着一二才是。” 她的话里有话,李元碌灵透之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故意支开了小顺子,便是在此刻将自己的疑问询之出来。“大人所说之言,无一不是金玉良字,但奴才愚钝,这伸手的人多了,却是不知是否是身侧之人了。” 上官淳耳瞧了李公公一眼,想来李公公应是知道她所说的这些是何意思了。否则身侧也不会不带着小顺子,而只一人守在了殿门外。“公公心里如同明镜,何须下官多有妄言。言语若是一次谚是明白了,岂非不是少了些乐趣么?” 李公公的眼风一闪,小顺子果然有问题。他说呢,这几天老是瞧不到他的影儿,敢情还对着他这个师父有所隐瞒。 “大人说得是,奴才记下了。眼下里寒风极冷,大人可得保全着身子,不要受了风寒才是。”李元碌已完全明白上官淳耳所说之言,一切只等他亲去查探一番,才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都说上了年纪的人,走的桥比年纪轻的走的路都多,眼下里小顺子这个小兔崽子,以为从他这里学了本事,就能逞强了?小顺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教坏了徒弟,可是会饿死师父的。 “既如此,下官便就先行告辞了。”说着,上官淳耳微微低了低身子,朝着李元碌告了辞抬了衣摆下了阶台间。 李元碌手搭着拂尘,往着前头也急走了两步,却是瞧着上官淳耳一步一步,走得极仔细地下了阶台,往着太医院的方向而去了。迎在阶台雪间的脚步印,分外的清楚,仿佛是被人踩深了,刻意留下来的。 看着上官淳耳那雪白的衣衫与着雪景相融在了一声,这才掀了拂尘,往着一侧的小角门而去,其间还有几位内侍等着他。 上官淳耳走得离着正阳宫远了一些,这才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发觉上头的鲜血已经凝结,连同着疼意都被凝结了似的。 方才在正阳宫里,她的确是没有忍住,如果不是拿指甲陷进了肉里,她一定会去将那些人给碎尸万断,只有将他们挫骨扬灰,抽皮拨筋才能消除她心中的恨意,当真是可憎,可恨的一群小人。 借着宫家迅速上位,还灭去了所有与之相关的族亲,想来,他们心知先君所恨的是什么,便才借着那些所谓的书信来对父亲进行栽赃稼祸,只有这样,先君才会不顾一切地震怒整个宫家。 即便是父亲想要解释,也是百口莫辩,只是,依着父亲的性子,会去辩解么。未有做过的事情,父亲是不会承认的。若非不是父亲对先君的不信任死了心,早就会在被斩之时,大呼三声冤枉。 父亲何等的傲骨,即使是刀架在脖颈间,那也是不会多有转圜的。想到此处,上官淳耳真的觉着那些人实是卑劣至极,甚至不配为人。 她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雪,往着自己的伤口间一搓,伤口上头的鲜血就被洗净了一大半,而方才的雪,已被她掌心的温度消融了个一干二净,等着瞧吧,前朝她无法插手的事情,后宫总会有她的机会的。 她将手在自己的衣衫上头擦了个干净,头一仰,踩了雪影大步往着前头而去,如今她还得去风美人的栖风居走上一趟。 ... ... ... (天津) 第九十九章 栖风居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知晓,让着一个身负血仇的人忍下心性,总是有些残忍,不过,眼下里除此之外,再也无别的法子,要想让着事情变得简洁化,便就只有在此间里下功夫。 所以,上官淳耳的决定,起了最为关键的因素,她若能忍一时,宫家的事便就能顺利地解决。否则的话,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若非眼下不是关键之时,本王也无需得朝你多费上这一番口舌,但是上官淳耳,本王只要你记住,无论心下疼得如何刀绞,你也得受住,你明白吗?”君上若非不是瞧着有些心仪上官淳耳,何需在眼下里多说上一两句的。 男子的心性他深知,血气方刚一涌上头顶,便是不管不顾,想着一出是一出,这样的心性上得战场是最好的结局,但是此刻只是在这里,北周最繁华的地方,也最为危险的地方。 “微臣瞧着那几位大人的面,的确是想要拔剑刺入的,但是微臣明白,倘若微臣真的行了那一手,怕是连自己的性命也无法保全。微臣身为太医院侍医,济世行医是微臣的本命,倘若微臣连性命都无法顾全,又谈何会去济世行医呢。” 上官淳耳终是将自己心下里头的话转出了自己的口里,若非不是君上对她言明其间可否会有的弊端,她也不会在君上的跟前多说上那几句,君上不安心,其实她自己也并非安心了,成败与否,全在她的身上。 为了宫家,为了整个宫氏一族,为了殒了性命的三百多口族人,她上官淳耳即便是恨极了那些人,也得忍。 “只要你看得开,此事所成的机会才得大增,而本王要你明白的,便就在这里。”君上眉心的折子越来越紧,言语中的肯切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做到,他还得顾全一番。 上官淳耳听完君上的这一番话,掀了衣摆就地对着君上跪了,“君上于微臣有大恩,于宫家的大恩,即便是要用微臣的性命来还,也无法报偿得一二。”她跪得笔直,咚咚地叩响了三声。 沉闷的叩拜声声声作响,刺人心扉,君上闷着声,听得那声响却像是一口气息堵在喉咙上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干干涩涩地,还伴着一丝的绞疼。 其实相对于上官淳耳,身为男子的确当为氏家分担责任,只是,这般瘦弱的身子却要扛起那样的重压,一想到这里,君上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只觉得疼意越发的明朗了。 “这些日子过了,便就会好受一些。起来吧,恩师于本王有教习之恩,本王如此做,也是尽着自己的责任罢了。”倘若不是有恩师,他又有何种办法去坐稳君王位。 当年他以着王后之位为赌注,让着祁家不得不去除中立之势,全力扶持他登上君王位。现在想来,当年的决定也并非是错了,只不过眼下里有一些麻烦罢了。 想着此处,君上又想起拿了书册子教习着他为人君子的恩师来,恩师满门忠烈,还用着三百多口人的身死来全他最终坐上位的心思,就是这一份恩情,他便是还不清了吧。怪不得,怪不得他会对上官淳耳生了另类的心思。 想着,不过是因着恩师的缘故吧。恩师仁和,却也心思坚韧,上官淳耳不过是恩师的翻版罢了,一样的坚韧,认定好了的东西,便是不可能会有所改变,哪怕是以命相搏,也是毫不回头。 “你出去吧,此事本王多说也无益,全得看你自己。”君上终是松了口,让着上官淳耳出去,这事情看来他还得防上一回,否则上官淳耳若是头脑一热,那岂非不是连命都给丢掉了? 瞧着上官淳耳踏出了殿门之外,君上便是轻抬了一番唇线,用着极低的声线唤了绝双一声,“这几日是非常时期,你时时看着他的行迹,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立时来报。切记,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务必,先保住上官大人的性命。” 绝双只将身上的气息散发了一些出来,告之给君上他已收到圣令。上官大人心思难测,想来君上应是有着自己的打算,处处盯着上官大人,便是要护得上官大人的安危。他不由得心想,莫非君上对上官大人,生了另类的心思? 从正阳宫的殿门跨出来,上官淳耳的心性完全的变了一番。她就如同是进了油锅里的蚂蚁似的,浑身疼痛,却未有一丝的办法逃离。 君上说得对,无论是疼,还是伤,都得自己一力扛下,旁人是替代不来。看来,父亲当年全力辅佐君上,便是未有看错人。 君上为了全天下的百姓甘愿以身犯险,为了护得她这一个臣下的安危出自相救,还为了宫家的一门,全力护得她的处境,恩情如君上之手,她身为女儿身,又岂会不动些心思呢,倘若,倘若宫家未覆灭,她便是能恢复女儿身呢。 她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却是李元碌凑近了她的跟前一些,“上官大人,您可还好么?”许是上官淳耳脸面上头的凝重被李元碌瞧出来了,所以,才会出口询问她一句。 “无碍事,身子刚刚痊愈不久,又吹了冷风,身子难免不好受一些。有劳公公挂怀了。”上官淳耳拱手作了个揖,朝着李公公告谢。 李公公细看了一番上官淳耳的面色,发觉有些惨白,便是信了上官淳耳的话,好说这症疾如何,上官大人身为侍医,自是要比他懂得多一些。“如此,大人可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身子个是自己的东西,若是连自己的东西都护得不周全,又何谈其他呢。” 上官淳耳点点头,应了李公公的话。“公公说得是,下官记下了。只是公公,倘若有些人偏生要伸手进来,咱们可还得顾全着一二才是。” 她的话里有话,李元碌灵透之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故意支开了小顺子,便是在此刻将自己的疑问询之出来。“大人所说之言,无一不是金玉良字,但奴才愚钝,这伸手的人多了,却是不知是否是身侧之人了。” 上官淳耳瞧了李公公一眼,想来李公公应是知道她所说的这些是何意思了。否则身侧也不会不带着小顺子,而只一人守在了殿门外。“公公心里如同明镜,何须下官多有妄言。言语若是一次谚是明白了,岂非不是少了些乐趣么?” 李公公的眼风一闪,小顺子果然有问题。他说呢,这几天老是瞧不到他的影儿,敢情还对着他这个师父有所隐瞒。 “大人说得是,奴才记下了。眼下里寒风极冷,大人可得保全着身子,不要受了风寒才是。”李元碌已完全明白上官淳耳所说之言,一切只等他亲去查探一番,才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都说上了年纪的人,走的桥比年纪轻的走的路都多,眼下里小顺子这个小兔崽子,以为从他这里学了本事,就能逞强了?小顺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教坏了徒弟,可是会饿死师父的。 “既如此,下官便就先行告辞了。”说着,上官淳耳微微低了低身子,朝着李元碌告了辞抬了衣摆下了阶台间。 李元碌手搭着拂尘,往着前头也急走了两步,却是瞧着上官淳耳一步一步,走得极仔细地下了阶台,往着太医院的方向而去了。迎在阶台雪间的脚步印,分外的清楚,仿佛是被人踩深了,刻意留下来的。 看着上官淳耳那雪白的衣衫与着雪景相融在了一声,这才掀了拂尘,往着一侧的小角门而去,其间还有几位内侍等着他。 上官淳耳走得离着正阳宫远了一些,这才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发觉上头的鲜血已经凝结,连同着疼意都被凝结了似的。 方才在正阳宫里,她的确是没有忍住,如果不是拿指甲陷进了肉里,她一定会去将那些人给碎尸万断,只有将他们挫骨扬灰,抽皮拨筋才能消除她心中的恨意,当真是可憎,可恨的一群小人。 借着宫家迅速上位,还灭去了所有与之相关的族亲,想来,他们心知先君所恨的是什么,便才借着那些所谓的书信来对父亲进行栽赃稼祸,只有这样,先君才会不顾一切地震怒整个宫家。 即便是父亲想要解释,也是百口莫辩,只是,依着父亲的性子,会去辩解么。未有做过的事情,父亲是不会承认的。若非不是父亲对先君的不信任死了心,早就会在被斩之时,大呼三声冤枉。 父亲何等的傲骨,即使是刀架在脖颈间,那也是不会多有转圜的。想到此处,上官淳耳真的觉着那些人实是卑劣至极,甚至不配为人。 她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雪,往着自己的伤口间一搓,伤口上头的鲜血就被洗净了一大半,而方才的雪,已被她掌心的温度消融了个一干二净,等着瞧吧,前朝她无法插手的事情,后宫总会有她的机会的。 她将手在自己的衣衫上头擦了个干净,头一仰,踩了雪影大步往着前头而去,如今她还得去风美人的栖风居走上一趟。 第一百章 的确浅明了 - 千医百媚 - 寒非 “月剪赐坐。”风美人娘娘笑得分外的温婉,面额并不曾见着有丝毫的阴沉,她温和地唤了身侧的月剪搬了圆木空心四脚雕花矮凳给她赐了坐。 “多谢娘娘。”在宫内,她为臣下,并不是侍女,举凡是见着宫嫔还得恭敬地唤上一声娘娘,想到此话,上官淳耳不由得觉着心下一片荒凉,风家与宫家的那一件事脱不了干系,可她还得唤这风家的女儿为娘娘,当真是有些让她冷笑泠泠。 “听闻上官大人身子病着,眼下里可好些了么?本妃瞅着这天色也是越发的怪异,也不知是否是风寒多生的缘故。”闻听得此话,上官淳耳唇线松动,渐渐地放得平缓了些,原来如此,想来这后宫内多有明白之人。 还未有试探她前来是何意,风美人娘娘便是先行询了风寒多生的缘故,天色怪异这话岂能在后宫里头胡说的,天就代表君上,君上为天,天色能风寒露重,也不能有所怪异,得罪了天意,那可是吃罪不起的。 上官淳耳也没有前去言说,只接了风美人的前两句,“多谢娘娘关切,原本该一早过来给娘娘请安的,因着身子之故,才来得迟了些,还望娘娘恕下官迟来之罪。” 看来,有些事情还在跟着她的想法在行进,风美人娘娘的心思的确浅明了,这朝堂若非有风唯幸在,风美人娘娘的位置怕早就坐得不安稳了。 这般的性子竟然居于曲夫人娘娘的位份之下,又是四大家族最末的风姓,曲夫人娘娘素来有傲骨,只怕早已容不下风美人了。 按着曲夫人娘娘的心思,是绝计不会由着自己亲自出手。这后宫里素来宫嫔甚多,会有人按捺不住性子的,就比如她。 风美人娘娘丝毫不知自己的言语中多有错漏,倒是一旁的贴身侍女月剪面色有些担忧地望向了上官淳耳,只见着上官淳耳面色上一丝的不满也未有,反倒还带了些恭顺。月剪提着的心稍微地放下了些,但她实在是不知上官淳耳这面色是听进去了,还是未听进去。 上官大人是君上跟前的红人,言语中就得小心谨慎,瞧着上官大人面色儒雅,又年纪轻,但她可不敢有所耽搁,君上素来铁血,上官大人能在君上跟前受重用,必也是有了一些自己的手段,于此,她就更加的不敢掉以轻心。 的确,上官淳耳面上无波无澜,那不过是薛尚书教导有方,言明了凡事若是过于坦露自己的心迹于面,总是在那一步就已然输了,她承蒙恩师教诲,谨记于心,只不过,暗下里却是掀起了无边的恨意。 她无意间扫了一眼那贴身侍女月剪,发觉正在打量着她,上官淳耳面上多添了几丝的柔和,更加瞧不出来是何意。 当年宫家满门被诛灭,她可是亲眼见着的,后来又因着她为了躲避官兵搜捕拜在了恩师的名下,这才有机会进了宫内来,其间的曲折波澜,又岂是一家闺阁小姐家的侍女所能瞧得出来她的心境。 侍女非是男子,君上能一眼瞧出来她的性子,便是因着君上当年也有她一般的心境罢了,于此,才会在言语中提点她一两句。 “本妃知晓大人在君上的跟前当差,身子极其的重要,却是大人言重了。”风美人娘娘压根不知上官淳耳心下里的心思,全心都只注重在了上官淳耳最后一句过错之罪上了。 上官淳耳心下微微冷笑了一圈,想来曲夫人娘娘之所以能忍着风美人在眼皮底下坐稳位置,便就是风美人的这性子,的确能替曲夫人娘娘规避一些风险,位重招人嫉,有人在其间隐隐抗衡也不能不说是衡量了一些的风险。 “微臣惶恐,君上瞧着微臣是因着微臣的医术罢了,娘娘是君上的妃嫔,又岂是微臣能够比拟得去。更何况,君上对娘娘一往情深,微臣人微言轻,只不过是一介尘土罢了。”上官淳耳回得恭敬,论及言语上头的功夫,风美人的确与其他几宫娘娘要逊色得多。 想来君上宠爱风美人,不外乎是因着与之言说不累心而已了。祁王后身子有疾自是不必说,曲夫人娘娘又身怀有孕,除开之外,风美人处在这高位,风险便就是最大了。 风美人娘娘脸面上头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上官淳耳的这一番话说进了风美人娘娘的心窝里头,君上宠爱她,喜欢听她唱小曲,还封了父亲上大夫的官职,而她自己也晋了仅次于曲夫人的美人位,不得不说,君上的确是对她一往情深呢。 想到此处,风美人脸面上头的喜色又多添上了几层,由着一位男子侍医这般说出口,她的心思起伏得厉害,连上官大人都这般说了,君上对她是真心的。 “大人怎会是一介尘土,上官大人承总判院事位,宫内的症疾还需得大人把关呢。”风美人娘娘对着上官淳耳又多言了几句喜气之言来,叫着上官淳耳心下里越为的无言,一句捧高之言都能收得这般的效果,看来风美人的确不足为惧。 她试探了几番,已觉着够了,即便风美人摆在明面上头的不足为惧,实为有些城府深,但宫里桃花色装扮,多有金玉布景,又香气浓郁却是骗不了人的,人的心性可是隐藏,可嗜好却是不容易改变得去的。 就拿她上官淳耳自己来说罢,她嗜爱医术,若是让她在寻常的地方学些旁支她也是会心思不顺的。将心比心,风美人的性子便是注定了她这殿内的布景无法登得上大雅之堂。 曲夫人娘娘心思缜密,宫里头的布景色彩暗沉,但却是极容易瞧出来华贵的迹象,于此而来,明眼人便就知晓,曲夫人的性子那也是不能一眼就能瞧得明白的。 “微臣愧不敢当。如今娘娘的风寒刚愈,请容微臣替娘娘把脉,以恕微臣的迟来之罪责。” 上官淳耳低头恭敬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既然风美人不来问明她的来意,那她就自己将来意说出来,也好叫风美人殿内的那位侍女月剪放下了心防来。 果不其然,月剪这才暗暗吐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上官大人来替娘娘把脉,多半是因着君上对上官大人交待的,前些日子娘娘因着风寒之疾无法去侍寝,倒是便宜了辰北殿的那位良美人。 良美人素来泼辣,言语上恐落了下风,瞧不得他们殿内的人好,回回见着她们都是拿着鼻孔里出气,自己个儿争不到宠爱,还要拿着别人的事儿言说,当真是可爱得很。如今上官大人又来了她们栖风居,良美人便真真是按不下心思了吧。 说到底了,良美人那日侍寝,还是她们风娘娘瞧着辰北殿的那位可怜,施舍给辰北殿的怜惜呢。 风美人点点头,应了上官淳耳,“有劳上官大人了。”说着吩咐了月剪撤了桌案上头的茶盏,给上官淳耳挪开了地方。 上官淳耳自身后的小李子手间接过了纯白色绸缎方帕,便是起身朝着风美人微微俯了身子,这才掀了衣摆,跪在风美人的面前,伸了手指给风美人把了脉象。 原本这风寒的深浅就是她一手着力办的,能不能痊愈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得很,况且,她当时要的就是风美人无法侍寝,以达到良美人身受皇恩目的,如今不过是来全一全她当时手段下的圆满作为罢了。 脉像轻柔,如同细水般轻轻跳动,其间里并不任何的起伏之态,想来风美人的身子康健,这风寒之症在她体内竟连一丝的寒气也未有存下来,想来,应是朱侍医的弟子莫太医的手法得当。 将纯白色的方帕取了下来,将帕子递交回了小李子的手中,上官淳耳这才朝着风美人禀明,“回禀娘娘,莫太医医术精进了不少,娘娘身子上头的风寒已然痊愈,只是如今风寒露重,娘娘可还是得注意着寒风的沁扰才是。” 风美人点点头,她这几天身子的确感觉着精神了不少,莫太医的确医术精进,想来上官大人手底下头的人安排得妥当,事无巨细,也是上官大人有心了。 “大人说得是,月剪将本妃宫里新送来的瓷白鼻烟壶拿过来。”风美人转头对着月剪缓缓地言说着,瓷白鼻烟壶这东西有宁神之效,又小巧易收。 上官淳耳眼波未动,这鼻烟壶怕是外头送进宫里来的东西。月剪行了一礼,微微摇着头前去取了鼻烟壶,娘娘这出手也太大方了一些。鼻烟壶是小巧,市面上的材质一般,但风家送进来的鼻烟壶,材质可是用的上等白玉啊,光质度要比其他的成色好。 只是,白玉原就价值连城,拿来做鼻烟壶,总是有些浪费,她原想着多劝说上一两句,但娘娘的言语已对着上官大人说出了口,她怕她要是多说上了一两句,上官大人心思上会多有疑惑,那样,对娘娘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这瓷白鼻烟壶一方小玩意,还请上官大人一定要收下才是。本妃日后还得仰仗上官大人,大人千万不要有所推辞。” 上官淳耳为难地应了风美人娘娘,原本她就没有打算推辞,风美人送的东西,她若是拿给有心人瞧见了,难免不会叫着人心下有疑,继而去查探风家的底细,这样一来,便才是达到了她真正意义上头的目的。 “既然娘娘如此说了,微臣多有推辞便是有些有擎,如此,微臣在此先行谢过娘娘的恩典了。”上官淳耳未有起身,还用着跪姿向风美人告明了谢意。 ... ... ... (天津) 第一百零一章 有意为之 - 千医百媚 - 寒非 月剪递了一方细小精巧地锦盒到了上官淳耳的双手之中,趁着这动作,她细细地察看了一番上官淳耳的面色,发觉并无异样,心下才稍霁一些,或许是她想多了,上官大人与娘娘之前又并无直接的利益损害,想来应是出不了什么大碍。 上官淳耳接了那小锦盒在手里,转头递给了身后的小李子,又转头朝着风美人娘娘谢了一回恩。 风美人笑着开了口,唤了上官淳耳起身的言语,“大人快些请起,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却是上官大人多礼了。” 并非是她上官淳耳贪着风美人送上来的鼻烟壶,她之所以会未有多推辞便接在手里,就是要在最为关键之时将这一件事情由小变为大罢了,她原就是有意为之,也不在意旁的人是何想法了。 上官淳耳掀了自己的衣摆站起了身来,“娘娘的风寒之症原无大碍,但娘娘还得多休息才是,多饮温热茶水,也是有益处的。若是娘娘无旁的吩咐,微臣还得回太医院回禀宫值。” 风寒能不能愈原就在于自身的姿质罢了,眼下里风美人身子康健,面色红润,一丝的病态也无,想来也是无大碍的,她不过是过来瞧瞧风美人的心性是否是那般的浅明,却未有想到,还能有这般的收获。 风美人点点头,“大人说得是,太医院事无具细,大人多费心了。本妃这里原就无大碍,月剪,替本妃送送上官大人。” 上官淳耳朝着风美人俯了俯身子,弯着身后退着出了溪云阁,溪云溪云,风雨总是会满楼的,她可是等着看的。 月剪一路送了上官淳耳出了殿门,上官淳耳这才朝着月剪抱了抱礼,客气地应了,“有劳姑姑了,天滑地冻姑姑便送到此处吧。” 月剪瞧了一眼外头的雪影,也是未有再多劝上一两句,借着上官淳耳的话便应了声,“既如此,大人路上小心一些。” 上官淳耳弯了弯身,点头之后,带着小李子出得了殿门。那门前的小侍女还朝着她微微行了浅礼,等着她出了之后,才将门沿给覆上。 她回头瞧了一眼栖风居三个字,脸面上头的面色才稍微的平缓了一些,还是无法忍下那般的心境,君上说得对,她上官淳耳若是无法忍下心性,便是自己找了麻烦上身,只是,她自己知道,忍得下一时,能忍得下一世么? 尤其是这几家如今手掌权势,身份越发的尊贵,她一想到这些,便就会想到那行刑场上的修罗炼狱。要论惨烈,何事能比宫家满门在她面前满门抄斩的一幕更甚,兄长的头首滚落下来的时候,她瞧得清清楚楚的。 “大人,您没事吧。”小李子见着上官淳耳久久未有发上一句言,面容上头的森冷越发的明显,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上官淳耳冷冷地扯了一下唇线,“没事,不过是想到一些无法承受下痛苦的事情罢了,鼻烟壶原就是小物件儿,本官如今在君上的跟前稍能说得上话,你觉着风美人娘娘送过来的鼻烟壶还会是小物件么?” 小李子心下里也做起了思量,“大人的意思是,鼻烟壶小巧,但用材上便应是用了其他的东西所替代?” “小李子,眼光越发的毒了。”上官淳耳侧过头细看了小李子一眼,只见小李子满面的微笑,好似对她的话已有了自己的判断。 “都是跟着大人学的。大人仅凭着月剪姑姑头上的银饰,就能知晓月剪姑姑在风美人娘娘的跟前做了贴身侍女,奴才眼下不过是大人教导有方罢了。”小李子说得很实诚,的确是,方才在外头,他只提了一句月剪,却见着上官大人已然判定出了月剪的身份。 身为男子侍医的上官大人心境也如此的细腻,他可是自愧不如,他不过是知晓月剪罢了,并未有细细察看月剪的穿着配饰。 “就你这嘴最甜。”上官淳耳打趣了小李子一句,话锋一转,便是落到了那小锦盒上,“既然如此,那咱们何不成全一番风美人娘娘的心意呢。小李子,你打开锦盒让本官好好瞧瞧。” 小李子咳了一声,大人要打开看鼻烟壶?这里是风美人的殿居,大人若是在这里打开,难免不会惹上些是非,大人为何要在这里生了这般的心思。 “大人,您确定要在此处打开锦盒么?”小李子将自己的疑问尽数问出了口来,他真真是有些不解大人这般的作为。 上官淳耳唇线一勾,“打开吧,风美人娘娘这小物什能从宫外送进来,何需咱们在此处小心?你打开吧。” 小李子觉着自己个儿有些越不越不明白上官大人的心思了,大人从来不按着常理做事,就连这回来风美人娘娘的殿内也是,依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又能在君上跟前行走,何需得如今在此处来这风美人娘娘的这里。 连着朱侍医都只派了自己的徒弟莫太医前来风美人娘娘的殿内,上官大人根本没有必要亲自前来啊。 不过,他转念一心,大人总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于此他将手里的锦盒打开递到了上官淳耳的眼前。 上官淳耳微微一笑,将那鼻烟壶取了出来,鼻烟壶原就小巧可爱,如今有了纯白色的玉质勾陈,在这晨光下头,越发的透明晶润,她对玉石未有太多的研习,但这纯净的质感,在她看来,总是不便宜的。 风家果真是财大气粗,连一个小小的鼻烟壶都是用的纯净的白玉所制,即便她不知道玉石的价值几何,但她知道这白玉若是搁在寻常的百姓家,那可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但是风家,却用了白玉打造鼻烟壶。 月剪头顶上所佩戴银饰之物的由来,也就能说得通了,即使是月剪不想要张扬风家的底气,但她上官淳耳都能瞧出来那般的物什,这后宫之内多的是眼波毒辣的明眼人,这样一来,旁的人也就要动些其他的心思了。 她的目光一闪,隐约看到有一道黑影自她的眼前散开,她轻轻一笑,想来那几天那两位黑衣人来得也是正常的,若非不是有他们俩过来,她还不会对穿了黑衣的人多做注意,看来,在性命之前,任何的感官都能增强不少。 见着目的已达到,上官淳耳抿了唇线,收了面上的喜色,将玉白鼻烟壶放回了小锦盒之中,“将鼻烟壶好好地收着,明日见着了君上,本官会好好地请教君上,这玉石的材质如何。” 小李子点点头,有些明了方才上官淳耳的心思了,大人收这鼻烟壶的缘由是想要在君上的跟前,说上一说这是谁送的吧。 只是,他有些好奇,上官大人与风美人娘娘有何种的纠葛,上官大人竟然会去君上的面前说叨上一番,难道是曲夫人娘娘与风美人之前的事情,叫上官大人不得不去多作打算了? “走吧。”上官淳耳再未有看一眼方才被她捏在指尖,细细查看的鼻烟壶,只轻轻地吐了两个字,再无其他的了。 她身为宫家的人,风气高结,这些玉石不过是身外之物,父亲说过,财物不过乃生外之物,多有多事端,又何必自己去惹些烦恼在身呢。 小李子回了一声是,这才将锦盒收在了怀里,背着药箱跟在了上官淳耳一前一后地往着太医院而去。 栖风居内暖意朗朗,但辰北殿里却是一片的阴沉,就连良美人跟前最得宠的贴身侍女然淡都只是抿着唇线,面上一片的森冷,更别提坐在主位上头的良美人了。 “风惜柔算是什么东西,本妃竟然只能在她得风寒之际,迎了君上前来。”一听得司事房的内线回禀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良美人美艳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扭曲之色,风美人脸大无脑,竟然爬到她的头上去了,当真是可耻之极。 “娘娘,风惜柔的确是不足为惧,但娘娘,奴婢听闻眼下里上官大人去了她的殿内,好似是去瞧一瞧她的病症的。” 然淡心下里也不由得怒意横生,同是进得宫来的娘娘,风惜柔不过是四大家族最末的风家出来的女子,怎么能跟她们李家出来的小姐相提并论,如今上官大人也去了风美人那里,她就不得不担心一番了。 良美人的眼角正在不断地后缩,“这事情可证实了?”好一个风惜柔,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媚术,竟然还能劳得上官大人亲自前去,配了一个太医前去就算是给她脸了。 然淡回了良美人,“在风惜柔殿外头的内线瞧着上官大人从了风美人的殿内出来,手里心还捏着一方玉白的鼻烟壶呢,想来应不是寻常的小物什。” 良美人冷冷一笑,“风家能出些个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拿了玉石做的鼻烟壶罢了。既然她送了上官大人物什,本妃若是不利用好这个物什,也是对不住风惜柔那无脑的心境了。” ... ... ... (天津) 第一百零二章 实是对不住 - 千医百媚 - 寒非 然淡极缜重地开了口,“娘娘,既然她能送些玉石鼻烟壶,奴婢觉着风家门楣阔绰,想来风家已收了不少的红利了,娘娘,咱们是不是借着风家的这一手,将风家推上风口浪尖上呢?” 她知道,若是她没有一些实质性的言语,良美人娘娘便是毫不犹豫地将她给舍去,李家不同于风家,风家行事小心谨慎,生怕出了一丝一毫的差错,但是李家不是,李家行事乖张,在这京都一带,除开曲祁两家,便是无人敢在他们面前逞强。 良美人娘娘是李家大夫人的嫡长女,从小受得家族的教习,又出身名门闺阁,脾性狠辣,暗下里的手段也绝计不会少,即便她是身为风美人身侧的贴身侍女,都经常因着良美人娘娘的手段而心中泛冷。 若说君上铁血无情,良美人娘娘便也是毫不逊色。女子家若是阴狠起来,行事总没有男子那般磊落,因此就更加阴毒得多。 就拿上回替良美人娘娘绾发的小梅来说,小梅替娘娘绾发之时,不小心刮疼了娘娘的头皮,而娘娘心思起伏不断,只拿了微笑唤了人前来将小梅的双手插满了竹签子,竹签生了力,沾满了小梅的鲜血,至此之后,然淡再不敢去执一执刻着纹花的木梳子。 小梅那双手插满竹签子之后,良美人娘娘打发了小梅去了浣衣房,双手未好,还得长年沁在了生水之中,听说小梅的双手最后溃烂,引发全身都生了疫情,最后死在了自己的寝房内,来回禀的内侍说小梅身子都僵了,全身没一块好地儿。 有这样的一个前车之鉴。她可是惜命得很,她还等着日后出了这辰北殿,寻到一位好儿朗家呢。这若是连双手都废了,嫁到夫家去,她的日子便不会有一点的好过。 所以,她得将自己的利用之道全数交到了良美人娘娘的手上去,否则最终还得落到小梅一样的下场,李家上上下下所养的都是有些利用价值的,莫看着李家之主御史台李起忠李大人在君上的跟前心思温和,但私下里,却也是缜密得很,让人拿不出一丝的把柄。 然淡常年处在这般的家族之中,便是知道。李老爷心思温和,对着任何人都会露上几丝温和的笑意,但就是这般的人,才是最难以对付的。 良美人娘娘唇线往着一边拉扯着后退而去,多了几丝的阴冷,“自然,风惜柔坐在本妃的头上也是够久了,本妃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既然她自送上了死路,本妃有何不可去送上她一程。” 然淡点点头,“奴婢知晓该如何办了,请娘娘放心。”她的话一出来,良美人娘娘的唇线便也是恢复成了平淡的模样,然淡心里清楚得很,有些话无需得良美人娘娘回应,娘娘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罢了。 如今南边的战事吃紧,君上又在彻查当年宫家的一案,这个时候若是将风家给扯起来,那么,风家想要因此爬志来,便只能空口说些白话了。 良美人娘娘垂了眼眸,将端在了手里的茶盏搁回到了桌案间,终是开了唇线,“这银针太苦涩,去换杯蜜香乌龙来。” 然淡俯了俯身形,也未有敢多说上一两句,将桌案间上头的茶盏端在了手里,下去了,这事她得想个法子才风家的事情掀在人的口里才是。 踏出了辰北殿的门坎,然淡扫了一眼正一手扇着炭火的小侍女,顿时一计落上了心头来,她朝着那小侍女缓步而去。想要将事情办得妥当,又要不将罪责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么,便就要找好替罪羊。 只不过,找替罪羊要麻烦一些,这小侍女的家人还得她去打探清楚,打探得清楚了才好好好照顾她的家人不是。 自上官淳耳出得了栖风居外好些远之时,她这才长吐了一口气,那人无论是谁,在风美人殿外头徘徊这么些久,总是与着风美人娘娘有些不睦的,否则也不会让内线在风美人的殿外出没,那么,这样一来,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你可有何想要问的?”小李子默默地跟在上官淳耳的身后头,久久未有发上一句言,上官淳耳知道小李子必是有满腹的疑问,但她并不知道该要如何的去对他说,所以,她只有回答小李子想要问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便是瞧着事情的发展如何了。 小李子俯着身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锦盒,却是摇了摇头,“大人行事,总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奴才虽则并不知晓大人您方才那般动作是何意,但奴才以为,大人这么做,必不会是错的。” 上官淳耳微微一笑,小李子的确算是内侍中少有的聪慧之人,知晓有些事情若是未有明说,便是不会告诉他的。“本官果然未有看错人,日后有本官在一日,必是不会让着任何人动你分毫。” “奴才多谢大人。”小李子十分恭敬地回了一句谢恩之言。这后宫里,什么事情不该问,什么话不该说,他心知肚明,若是知道得太多了,那他的性命也就算是到底头了。于此,大人问他,是抬举他,他可不敢有任何的胡思乱想。 “今日太医院事宜并不多,你同着本官走走吧。”上官淳耳吐了一口纯白色的气息,如今的太医院由她一手掌探,药材上的账本她一一过了目,原先她小时候就能一目十行,眼下不过是将那能力再一次发挥作用罢了。 至于听差处与宫值处,想来那两位当了这么久差事的内侍也是知晓怎么做,至于送来的药材,置办司的张掌事,瞧着君上的面也是不敢多有扣减,自是满满实实的送来,这样一来,一些宵小之徒想要在此处做手脚,也会是引火烧上了身。 小李子弯了弯身子,“如今雪景渐融,那光景分外的漂亮呢,瞧着春季也是将近了,连万物都开始复苏了。” 上官淳耳点点头,“是啊,寒冬已过,春色也就不远了。”只要在行进着,总不会隔得太远了。 父亲大人,也不知现在在天上过得好是不好。许是好的吧,父亲心思纯净,忠君爱国,必应是会过得很好的呢。 上官淳耳迈开了脚步,现下里寒冰正在开始消融,但寒意却是越发的冷了。父亲说过,下雪不冷,化雪之际才是最为寒冷之际,对着任何事都是如此,越为关键之时,便就越不可掉以轻心。 这般教育她与长姐,兄长们的父亲,总是会挨个摸了他们的头,细心地对他们教导,那般光景也是隔得太远了呢。 从栖风居外头的长道到头,,右手边是漆了红色,覆了素白帛布的小角门,门槛不高,双脚一抬便就能跨得过去,从小角门跨出去,还有一道稍高一点的角门,出了两道门之后,跨过了这静谥园子,就到了回太医院的长道上。 园子里的寒雪虽则已被内侍打扫过,但还覆着一层的白雪余影,走上去还有些湿滑,打湿在了她的墨色平靴上,满园子的红梅淡香,窜在人的鼻息里,却叫着人并不想因着鞋袜浸湿而想要离去。 她不由得多吸了几口,寒风梅花香,沁在皮子上头,都是一阵的清冷,甚是好闻,只不过,上官淳耳抖了一树梅花香上的白雪之后,身后却是多了一个人。 上官淳耳常年习医,总会有着一些自己的习性,就比如这耳力问题,听这脚步声极为的轻盈,一般男子的脚步声,下盘有力,踩在地界之上,便是会有些沉重,所以,她该断定,这一定是一位女子。 而一般的侍女并不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久久不说话,也不见小李子回禀她,那么,便就只有一个人会如此了。 “你不该去求王后娘娘,玉珠。”上官淳耳松开被她拉近了一些的红梅,红梅枝失去了力量的牵引,带着簌簌而下的寒雪往后退去。 “素闻上官大人心思缜密,如今却真真是这般的呵。只是上官淳耳,你为何,为何要回绝了我,有哪里不好么?竟然会使得你去求了君上覆了我的颜面?” 玉珠说得有些急切,连心思都未有辗转,径直朝着上官淳耳砸了过来,她就是想问为什么,王后娘娘亲自去求君上,都被上官淳耳给拒绝了,她玉珠算是这后宫内的面色较好的,怎的在上官淳耳的面前,就是一文不值了。 上官淳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了身来,见着玉珠双手通红,面色惨白地站在她的面前,原本她的身形就要比玉珠要高上一些,如今站在玉珠的面前,的确是显得有些高挑。 “玉珠,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本官如今身为总判院事,总是要在宫里头行走。而你不同,你可以出得宫去,你能有更好的前景,这件事总是我对你不住,若是你要恨,便就恨吧,那样你会好受一些。” 玉珠的心思太不逢时,若是兄长在的话,她会去求了兄长收了玉珠的,兄长是个善良的人,玉珠若是嫁给兄长,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呵,这一切都是如果,现实里,并没有如果。 第一百零三章 就当我负你吧 - 千医百媚 - 寒非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是这么无情,你告诉我,告诉我你是对我有情的。”玉珠听得上官淳耳这话,立时拔脚到了上官淳耳的跟前,将上官淳耳的手臂紧紧捏在了手心里。 上官淳耳纹丝未动,这些年吃的苦头也不算是少了,她又习医,常年喜欢在山里辨识些药草,于此,玉珠这般的侍女便是撼动她分毫不得,她直挺挺地站在原处,等着玉珠的动作消停。 玉珠的心思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身为女子,若是遇到自己喜爱的人,而自己喜爱的人偏生一二再,再二三地拒绝,心思就会越发的起伏,说到底处了,不过是得不到的东西,心里就越难以压下罢了。 上官淳耳瞧着玉珠这般的面色,真真的想要长叹一口气,告诉给玉珠,她也是女儿身,女子怎么能对着女子动情呢。 可是,言语临到唇边终是没能开口,这一切都是命数,由不得人去随意更改,何况如今不是在这里将事情搁浅的时辰。 上官淳耳四下里瞧了一眼,小李子已隐去了身形,大约是为了避嫌,四下里便是无人从此经过,幸得这里人烟出没的时机很少,于此,她心下里稍微有平复了一些。这事情总得是要去跟玉珠说清楚的,眼下只不过是刚巧碰到了玉珠罢了。 也好,王后娘娘早就忍她不得,在君上的跟前行走,又跟曲夫人之间有来往,王后娘娘如何能够留下她,将事情提前告诉给了玉珠,不就是想让着她陷进被动的局面么? 王后娘娘果然是好手段,不同于良美人娘娘那般的手段阴狠,却也是毒辣得很,仅仅用着一些棋子就能将她置至炭火之上,所以,王后娘娘还得靠得曲家来置使两败俱伤,她才能从中获得益处。 “玉珠,就当我负你吧。这事情于你来讲,总是我过意不去,即便你是想要我的命,我也绝计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只要你心下里能好过些。”上官淳耳实是无奈得很,玉珠本该有个更好的前景,如今君上能够给玉珠指一门好的亲事,也是好事。 玉珠摇了摇头,眼眸里头沁满了眼花,光色晶莹,叫人看上去分外的难受,即便她自己是女子,但也见不得女儿家在她的跟前哭泣,玉珠这样,倒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为什么?”玉珠声声如泣,像是被针所扎在皮子里头,疼得玉珠眼泪转似的,那眼泪被寒风一刮,吹满了玉珠的脸面。 上官淳耳偏偏头,将脸面往着一边侧过去了一些,她极为冰冷地开了口,这个时候绝计不能叫着玉珠心下里有一丝的遐想,否则,玉珠就会万劫不复,沦成王后娘娘来对付她的棋子。 “玉珠姑娘,有些事情并不能强求。君上已为姑娘择选了一位好人家,左统领将军是一位不错的男子,本官也瞧过了,一表人才,又负有武艺,的确是极好的。”上官淳耳挂着一张无面色的表情,将声线说得越发的森冷。 玉珠脸上挂满了珠泪,瞧着面前的上官淳耳面上无丝毫的表情,总是她一厢情愿呢,连晴竹姐姐都是未有瞧得清,上官大人怎么可能会对她动情,的确是她不配呢,还是对她没有一点的情义。 世人常说男子若是一开始对你无情,便就真真是不会对情了,她以前不信,但现在信了,罢了罢了,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她又怎么能够强求旁人也会喜欢她呢。只是,她并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不是自己想要的,再英武又有何用。上官淳耳,我在你的心里,难道真真是连一丝的位置也未有么?还是说,她们,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你与君上之间是有了龙阳之隙?”玉珠眼中隐见了些暗红色,上官淳耳心下一冽,寒气瞬间迸发。 她心下里明白,玉珠是病急了乱投医,完全是由着自己的心性而来,可她不同,她心下里如同清水明镜似的。“玉珠,君上为君,此话怎能胡乱言说,你这条命难不成是不想要了么?” 这话怎么能由一介女子家在这地方乱说的,何况这话还是与着君上有关,这后宫之地,莫过于是君上的权力之地,玉珠这话一说出口,就得要被判着一个拔舌之罪。 玉珠咬了咬自己的唇瓣,心中实是难忍下那般的痛楚,眼下里拿了这般的话出来,她原也是不信的,可是,上官大人又一次的拒了她,而且,以她在君上跟前伺候了这么久来看,君上几时会拿着臣下的婚事来替她重新挑选夫家的。 更何况,上官大人在君上的跟前可是能说得上话的,若是上官大人听得君上的话未敢拒绝,哪里会有眼下的这一幕上来。 那么,这所有的一切联系在一起,又加之君上对王后娘娘都是动了怒气,她就不得不怀疑君上跟上官淳耳之前的关系,的确是不简单的了。 “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性命不性命的。我只问你一句,上官淳耳,你当真是不想要我么?”玉珠这一次的语气较之前要平息得太多,她有些死心了,果真呢,上官大人哪里会对她有些情愫的。 她在君上跟前这么多年,也是有着自己的傲骨,既然不能得到,那她就要让上官大人的心下想起她,永远都会疼。 不得不说,玉珠的这一番话,的确是让着上官淳耳动了恻隐之心,她在这一瞬间想要将自己变成男儿身。 若她是兄长的话,便是不会这般两难了吧,而且,也会对宫家的冤情洗清更为的有帮助。她原就只对着行医就病感些兴趣,这般在深宫之中多有曲折手段,她是硬逼着自己在其间浮沉罢了。 总是因着她的天姿稍显得聪慧了一些,又有恩师教导有方,她才能在这后宫里稍微地立得住脚跟。若是她是兄长的话,与玉珠也算是能成就良缘,这也就宽慰了父亲大人的在天之灵了。 可是,就如同她之前所说的那般,她是女子,也仅仅是女子罢了,这世道间早已没有了如果。 她瞧着玉珠的眼眸,极认真地回了玉珠的话,“玉珠姑娘,你天姿秀丽,日后自是会有金玉良缘。” 这般的言语叫着玉珠的心,嘣得一声,碎成了好几瓣,会有金玉良缘,呵,她早就已经不信了。 上官淳耳瞧着玉珠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惨白,她抿了抿唇线,自觉这话应是说得重了些,于此,她又补上了一两句,“日后你便会知道我的苦衷,那时不过会一笑置之了吧。可是若是真的到了那时你还会恨我的话,我也就认了。” 言尽于此,希望玉珠能够听得进去,她所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等到了那一天,也就是一切了结的时候,至于玉珠还会不会恨她,她又还能说上些什么了呢。 玉珠双眼一闭,整个人的重心往着后头倒退了一些,堪堪只能稳住自己的脚跟,一直以来想来等到的答案,如今得到了,为何却是这般的疼呢。 “恨你?上官大人,我玉珠从来不会恨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有一门良配,仅仅而已。更何况,我怎么会恨你呢?这宫里只有你对我最好,也只有你,才让我心痛。” 玉珠笑了,笑得分外的凄凉,仿佛连白雪都忍不住地融化在梅花枝间,顺着枝头渐渐滴落在了地头,碎成了好几瓣。 上官淳耳垂了眼睑,玉珠,等到了那一天,只有到了那一天,便就能明白,不是她无情,而是她已是玉珠的一类人。 “统领将军会是一位好男儿,由了君上下旨想来也不会出些什么差错,日后,你便认我做兄长吧,这样也算是你出处有名了。” 玉珠心头疼得更为厉害,连着婚事都替她安排得妥当了,原就是想在一开始就拒绝她了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果然是至理名言呢。 “上官大人,果然是想得周到呵。既如此,我再在这里待下去,便是更为的惹人心烦了。那么,上官大人,奴婢先行告退了。” 玉珠面上瞧不出来任何的表情起伏,她对上官淳耳是真心的,只是这真心交出去,却换回来无数的伤口,她疼极了,不想要再出现在上官淳耳的面前,因为只有在上官淳耳的面前,她的心才疼得难以复痂。 称呼的改变,上官淳耳也是无可奈何,总是伤了玉珠的心了吧。长痛不如短痛,若是以后发现了,还有一位将军陪在玉珠的身边,那样,玉珠也会好过一些。 上官淳耳默默地瞧着玉珠朝她俯了俯身形,行了浅礼之后,转身退了出去,再未回头一番头。那般绝决的模样,就像是无数刀子落在她的心口处的,其实她与玉珠算是交好的,若是她恢复了女儿身,也不知能不能得到玉珠的原谅。 ... ... ... (天津) 第一百零四章 杨柳枝 - 千医百媚 - 寒非 玉珠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上官淳耳的眼波里,就如同是在宫内的一位旧友离她越来越远似的,家人的离世,她早已承受过那般的痛彻心痱,如今再承受一次,还是有一些承受不起的呢。 可是,那又有何关系呢,只要宫家的冤屈能够洗得干干净净的,她承受些苦痛也是无碍事的。 小李子从园子外头拐了进来,边走还边回头望了一眼,上官淳耳僵着双手在袖子里,知道小李子在瞧些什么。 “她可无碍事?”上官淳耳思前想了后,终是张开了唇线,询问了一句小李子,玉珠可是无事。 小李子俯了俯身形,行了一礼,却见着小李子摇了摇头,“奴才瞧着玉珠姑娘急着冲出了园子里,撞着奴才的手臂眼下里都生着疼意。大人,莫不是您对玉珠姑娘的话说得重了一些么?” 玉珠姑娘是心仪上官大人这事小李子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唉,自古以来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总是有前车之鉴,玉珠姑娘在君上跟前伺候,怎地会连这些道理都想不透彻了呢。不过话说到舌尖了,小李子觉着玉珠姑娘那容色在侍女中也算是上层了,竟然也入不了上官大人的眼。 不过转念一想,上官淳耳能在君上的跟前都受到重用,眼光自是不俗,举凡是有些本事的,那心思就非是他这等去了根的人能够想得到的,于此,小李子也是多说了两句是否是大人拒绝得太直接了一些。 上官淳耳长出了一口气,任气息在自己的面前挫败成灰,怎么会不重呢,只是,她也是无奈得很,其实有些时候,为了旁人好,却叫自己内疚难忍。于此,上官淳耳不免觉着自己的性子越发的像着父亲了。 旁人打了右边一巴掌,还得把左边的脸也送过去。这不正是那些人揣测的父亲性子,以为父亲的性子便就是这般的么? 暖了人心,到头来却得之心寒的下场,她的确是最像父亲的,但那也不过是在行医济世之时,暖暖病者的心罢了,但病者为弱,有些人可不弱,手段狠毒,连一丝一毫的情面也不留,那她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你也觉着本官的话说得太重了?”上官淳耳侧头瞧了小李子一眼,发觉小李子面上肯定之色分外的明显,这事非是她所想要瞧见的,但是她又不得不去做,于此,口气也就越发的自嘲了。 “这事情不能勉强,玉珠原本就有一个好的前程,跟着本官耗在这深宫里,总是会常年提心吊胆,还不如放她自由得好。”上官淳耳的上下唇线一张一合,将寒风卷进了自己的舌尖上,辗转一番又吐了出来。 小李子默了,是啊,早年前他若不是家里穷了些,也不会被送进这深宫里来,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他也是在其间吃了不少的苦头,若是不在上官大人的跟前得些重用,他的日子便是永远不会好过。 据得消息说,他险险被置办司的人送去辰北殿里当个小内侍。辰北殿那是什么地方,良美人娘娘殿内若非不是有些本事的,怎么可能会留下。 于此,上官大人的这一番话叫着小李子觉着分外的凄凉,仁厚如大人,却也过得这般小心,而玉珠姑娘若是再留着下来,指不定还会被王后娘娘所利用,还不如大人从一开始就拒绝,也好送她出去这深宫。 “奴才以为,大人这样做,对于玉珠姑娘来说,也算是一个好去处,不用再受这宫内的纷扰了。”小李子弯着身,回答得闷闷的,纷扰不断,想要独善其身已实属不易,到最后或许连一点立足之地都会被人给驳夺而去。 上官淳耳听得小李子闷声的言语,心下也是一片的荒凉,顿时这满园子的景致也失了味道,她冷淡地哼了一声,“景致不过是死物罢了,瞧多了心里也跟前伤感。后宫里最不缺的,便就是伤感。走吧,回太医院。” 她说完,拔脚就走,分外的决绝,这地方再美又有何用,又不是她自己的家里,也没有至亲之人,待下去徒增些伤感罢了。 太医院里今日分外的热闹,上官淳耳才一迈进太医院听差处的门槛,拢在一堆的太医侧过身纷纷朝她行礼,“上官大人。” 上官淳耳挑了挑眉头,这是怎么了?她才去了一上午的功夫,便就是这般的光景了。“各位大人何事这般高兴,说出来大伙一起乐呵乐呵。” 她是瞧出来了,寻常摆着一张脸的朱侍医脸上都带了些喜色,这事情八成是宫里头的喜事,她扫了一眼堆在听差处就案桌前的锦盒,这出手也太阔绰了一些,数一数分量,还能人手一份。 还未有等着众位太医回话,却是从外头传了一声冷哼出来,却见着姜太医带了小木子进了听差处,面色的喜色比其他几位大人要更多上一些,只是那面色,像是得了什么赏赐似的,有些过了头。 听差处里头的人是知晓姜太医的脾性的,又知道姜太医跟上官大人不对付,当下里暗暗交流了一圈,得,上官大人原先他们就惹不起,如今的姜太医今非昔比,指不定那空着的侍医位都会因着此事被姜太医所胜任,这样一来,两方都得罪不起,还不如先出去,免得两头都得罪。 上官淳耳眉心一皱,当下里听差处的太医三三两两缓步出了听差处,只有最后一个踏出听差处的朱侍医在上官淳耳的面前顿了顿脚步。 朱侍医扫了一番上官淳耳的面色,无波无澜,并不曾因着姜太医的喜色而心中有惧,他不免也多看了上官淳耳两眼,瞧着年纪轻,经了这么多事竟然还能处之淡然,不错不错,薛老头果然没有看错人。 倒是这姜太医,太喜形于色,下场或许能提前预见。这宫里最不缺的便就是人命,锦上添花这差事,还是少沾染得好,否则惹火烧身,势必得不偿失。 姜太医瞧着这些太医出了听差处,也是不恼,这些人怎么能同着他相提并论,他如今得了良美人娘娘的器重,那侍医位迟早是他的,于此,也就有些瞧不上上官淳耳了。 “上官大人安好哇。”姜太医笑得森冷,言语中的嘲讽分外的明显,好似根本就不在乎上官淳耳会如何看他似的。 上官淳耳更加的不恼,她大约已猜到些什么了,姜太医城府深她是知道的,但良美人娘娘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若是姜太医没有做出什么作为,良美人娘娘便是早就不用他了,也不会等着姜太医在她的跟前扬高了眉头。 “姜太医好。”上官淳耳背着双手,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论官阶她原就比姜太医高,更何况,姜太医不过是在良美人娘娘在殿内当差,于此,也就大大方方地受了姜太医对她的行礼。 姜太医冷哼了一声,“承蒙上官大人多年的照顾,下官才能有今日这般的作为。想来付侍医在天上听到了,也会为下官感着高兴。您说是吧,上官大人。” 声线越发的阴沉,在君上的跟前行走,不过是仗着这一张脸,等着哪一日君上恼了上官淳耳,他还敢在自己的面前这般的面色? 上官淳耳面色沉了下来,只不过,现在她可不能打草惊蛇,姜太医不是想来瞧着她心中有嫉恨么,那她就让着姜太医放宽些好了。“姜太医说得哪里话,大人在良美人娘娘的辰北殿内当差,总是尽心尽力,君上即便再看得本官,总得先把娘娘放在首位不是?” 姜太医一脸的高深莫测,他上下将上官淳耳打量了一圈,却是由着鼻里发着些冷意,他就是瞧不惯上官淳耳,长得跟一个绣花枕头似的,付大人不过是说了上官淳耳两句,他倒好,将这话捅到了君上的跟前。 就这样喜欢上报的人,在这后宫里头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而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上官淳耳这种人。 “大人身居高位,下官可是不敢这般的无礼,良美人娘娘送了礼过来,下官可是给大人留了一方玉如意,这玉如意最忌的便就是唇舌间上头的言语,由了它在,大人也好心下如意如意。” 上官淳耳眉头一收,但并未有生了怒意出来,这话不正是打着她的嘴巴么,姜太医的嘴巴还是未有洗得干净呢,想来那杨柳枝少了洁净的效用了吧。这个她得好好地记下,“小李子,吩咐着置办司多采办些上等的杨柳枝来,晨嚼齿木,也得要有效用才是。” 小李子老老实实地应了上官淳耳的话,若论言语上头的功夫,上官大人几时逊色过姜太医的,听听,采办杨柳枝便就是指明姜太医不太会说话呢。 小木子在姜太医的后头有些忍俊不禁,上官大人这话太有说服力,姜太医还真是未有瞧出来,上官大人是在给他脸呢,但是姜太医却是一点觉察也未有,这心思,真真是连他这去了根的人也是不如的呢。 ... ... ... (天津) 第一百零五章 良美人的喜事 - 千医百媚 - 寒非 姜太医如今的心境被良美人娘娘锻造得稍微冷硬了一些,未有如同前番时候借着言语就泄了他的怒火,上官淳耳说这话的确是欺人太甚,只不过,他转念一想,总不过是上官淳耳见不得他好,才会在口中多占上一些风头罢了。 上官淳耳越是如此,姜太医心中的得色就越发的增多了一些,不就是仗着在君上的跟前能说得上话儿么,这北周的江山还是君上说了算,上官淳耳不过是一介奴才罢了,是奴才便就是只能在此处逞些能耐而已。 “上官大人说得是,上官大人官大位重,置办司的张大人又岂敢不听得大人的吩咐呢。”姜太医冷哼了一声,压根未有多生上一丝的情绪起伏上来,只拱着手将那言语还给上官淳耳。位阶高又有何用,在这深宫之内,君上最恨的是什么,想必上官淳耳不用他说,都心知肚明的。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眉心有些生疼,姜太医到底还是有一些能耐,知道君上最恨的便就是结党营私,以官养官,姜太医的这一番话,不正正是指明她上官淳耳借官职之便,经常敲打其他人么。 姜太医瞧着上官淳耳的面色发白,心下里的嘲讽更为的明显,就是一欺软怕硬的主儿,一遇到了硬茬子,便顿时失了些气焰。“良美人娘娘还等着下官去回话,先行告退了。”姜太医说着,连眼风都不在上官淳耳身上转上一圈,拢着自己的衣袖踏出了殿门外。 “哦,对了,下官已将玉如意搁到了上官大人的桌案间,大人一眼便就能瞧见。”临着出门之外,姜太医顿了顿脚步,也未有回头,只冷冰冰地将衣袖一拂,大步往着外头渐远了身影。 上官淳耳眼色极淡地看着姜太医离去,小李子缓步凑近了上官淳耳的身侧边,轻声开了口,“大人,姜太医如今怕是受了良美人娘娘的重用,要不要奴才前去询问小木子两句?”这才不过月余的功夫,姜太医以为就能爬上了上官大人的顶头上了? 当真是旧梦未醒,又添新梦。上官大人若是想要动姜太医,姜太医还好好地站在上官大人的面前?无需得上官大人朝着君上有所言说,上官大人也不屑于因着姜太医的事情去劳烦君上,自然是有人会去告诉给君上的。 大人如今的地位,又岂是一位久不受君上宠爱的良美人娘娘所能撼动的。更何况,让着姜太医去辰北殿,说到底处了,还是大人的主意,否则怎地会将姜太医独独放进了辰北殿里,而不是其他的地方呢。 辰北殿是何地,他一个奴才都不需去踏足,姜太医实是眼色不通透,还这一层意思都瞧不出来,如今还敢在上官大人面前胡乱言说。 上官淳耳朝着小李子摇了摇头,“不用。那方子想必他已交到了良美人娘娘的手里,否则他也不会受到良美人娘娘的赏识,如今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你也最好是与着姜太医的事情保持距离,以防日后惹火烧身。” “是,大人。只是这姜太医说话太不客气了,当真让着奴才也瞧不过去。”姜太医朝着上官大人施压这话都敢说出来,他就怕姜太医日后会更加胡乱说话。 上官淳耳将冰冷的手指拢在了自己的袖口里,稍微恢复了些知觉,原本面色毫无起伏的表情,如今却渐渐带起了一丝的笑意,“他骂得越狠,日后跌得就越重。姜太医日后是如何下场,本官有的是耐性等着看。” 姜太医以为借着那方子就能迅速上位?姜太医就一点没有想过,那方子里头的副作用是多强大?当真是喜色冲上了头顶,连一点潜在的危险都瞧不到吗? 小李子抿了抿唇线,微微点了点头,自觉着上官淳耳说得有道理,的确是,姜太医眼下里虽则是趁着良美人娘娘的事情而上了位,但是隐下来的危机,就只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那方子的剂量太冲,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姜太医却是瞧不见了。想这送礼物的架势,想必良美人娘娘的月事也是会推迟了,如此一来,司事司的事情你着人去盯着点,切莫出了一点差池,这事你我都得避嫌,切不可强出头。” 假借怀孕,那可是欺君之罪,而且又事关龙脉江山,自是马虎不得,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她跟小李子都得与此事撇得干干净净才行。 “奴才已差了内线去盯着了,大人放心,奴才知道轻重。”小李子拱着手回禀了上官淳耳的话,自打君上那晚宿在了辰北殿,他就已暗中找了心腹前去瞧着一点,想来最近事情就会有些眉目了。 “嗯,你办事,本官自是放心。如今咱们就去瞧瞧姜太医大人替本官留下的那方玉如意,这玉如意可是好东西,安神定心也是极好的。”上官淳耳再不去理会姜太医,带了小李子就往自己的桌案处走,玉如意,定心如意,成就美玉,又如何不是好东西。 上官淳耳的背影落到了绝双的眼瞳里,他淡然一笑,上官大人行事,当真是叫人忍俊不禁,打草了又惊了蛇,那蛇还不出洞么?想来君上的担忧却是能平缓一些了,于此,绝双腿脚一点,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正端了茶盏的君上轻抿了一口清甜的普洱茶,面上瞧不出来是有何种神色,隐隐地有些暗沉,仿如是寒风一注暗色涌。 等在桌案间的众位大人,没有一人敢吭出一声来,慕将军失踪的消息,君上独独告诉给了在场的五位大人,而且还是彻查宫家一案的五位大人,众人除了薛尚书一人之外,心下里就如同雷鼓大震似的。 君上那时砍杀几位亲王显贵之时,便就是这样的面色,无波无澜,淡然如厮,他们怕若是君上怒意横生,会毫不顾忌地让着侍卫将他们给拖出去砍了。 他们殒灭不足为惧,但他们四人事关四大家族,若是就此一事被殒,只怕是家中会伤些筋骨了。 “君上,慕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必是不会出些什么差池,微臣以为那耶律无双必不是慕将军的对手。” 横竖都或许是一死,还不如先出声拼上一番,也许有转机也说不定。于此,风家次子风惜墨出列,此事无论如何,还得说上些慕大人的好才是。 只不过,风惜墨今日这一番话说到君上的痛处了,北周的南征主帅失去了踪迹,还连同耶律无双一道,这传出去,北周的颜面便是荡然无存。 君上将手里的茶盏一扔,劈啦的一声碎响,连同着茶水溅了一些在风惜墨的脸上,让着风惜墨连擦一擦的勇气也没有。 祁代玉站在风惜墨的一侧,没有吭声,蠢货,这话能当着君上的面言说的么?南辽的蛮子怎么能跟他们北周的相提并论,更何况慕阳是谁,那可是君上最为器重的人,手上掌有兵权,他一失踪,还跟着耶律无双一道,这这,莫说是君上,就是他一个兵部尚书都觉着脸红。 风惜墨倒好,话头也不想想是不是有益,张口就言语。而且,君上会让他们彻查宫家一案的五人全部到齐,其目的不言而喻。 四大家族早已处在了风口浪尖处,君上处处将他们推出去,难道还不能引起风家的警觉?君上心思缜密,想要动他们,又何必会自己动手,瞧瞧风家就知道的,巴巴的自己就往那刀刃上头凑。 “君上,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在此事还未有扩散之前,将慕将军找到,否则风声一紧,势必后患无穷。”薛尚书摇了摇头,风家想在此时就摆脱那干系,难道就不怕君上秋后算帐,当真是后生无用。 君上极冷地扫了风惜墨一眼,“还算是有人带了脑子来上朝。”声线冷得风惜墨心下一冽,长姐受君上抬爱,但他却处处被君上瞧不上,到了风惜墨的心里,实是有一些起伏不断的。 君上的一句还算是有人带了脑子来,言外之意就是狠狠打了他风惜墨的脸,他上朝不带脑子这话,他可不敢再听君上多说上一遍,否则丢官罢职都算是轻的,若是连累了整个风家,他就是千古的罪人。 “薛大人以为如何?”君上的话让着曲立尤与李起忠暗暗下对视了一番,两者眼里都是极轻的敌视,曲家跟祁家有世仇,跟李家也不是相与得到的。李良娣身处美人位,是曲夫人的眼中之钉,于此而来,曲家对李家也是没有好感的。 如今曲立尤朝着李起忠冷哼了一声,没有接李起忠的意思。李家那意思,不过是说这话揽在四大家族的手里罢了。但是曲立尤可是人精,李家的这意思当真是叫他无言,难道李家的人不知道,有些功劳抢在手里,就是烫手山竽,根本连动都不能动。 要接李家自去接便是,不要把曲家给拖下水。李家居于曲家之后,想要两厢联合,也得看有无利用的价值,李家不是最崇尚利用价值论,如今知道何为搬起石头砸上自己的脚了吧,也不怕疼得慌。 第一百零六章 君上之怒 - 千医百媚 - 寒非 风惜墨立在当下,连脚步都没敢挪动,脸上的茶水仿佛还有味道残存在了原处,没有散开似的。 薛尚书未有去瞧那风惜墨脸上的面色,如今的当务之急还得是去搭救慕将军,慕将军行为最为缜密,又加之谋略上又有旁人佐助,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大乱,怕只怕,这事情并不是表面上所想的那般简单。 耶律无双不过是一介南蛮子,空有一身的蛮力,也不知打的是何心思,这若是慕将军同着耶律无双一道,性命只怕是有了危险, 即便是慕将军作战有谋,但论及功夫上,还是差上耶律无双一大截,无论如何,都会是吃些暗亏的。 南辽的人,猜忌心最强,耶律无双早就自身难保,若是再拖着慕阳在一道,只怕是还会连累慕将军殒灭。 慕将军手掌兵权,为北周南征的元帅,若是他有了个不测,君上不仅仅失去的是一只右臂,还可能还连累心脉。 “回君上的话,微臣以为,当务之急首先是要稳住军心,再次慕将军心思缜密,想来失踪之时,也留了些蛛丝马迹,派人前去查探之时,可留心这些线索。” 君上唔了一声,心下稍微放平了一些,南征一事到了危急的关头,慕阳身居将军位,手掌北周一半的兵力,幸得南蛮子的国君心中素有猜疑,这南院耶律府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于此,趁着北周城池薄弱之际,南蛮的国君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好,他的不敢轻举妄动,给了北周的喘息之际,君上瞧了一眼风惜墨,实是有怒意泛上心头,既然想一味地撇清楚关系,那就看他能不能撇得干净,“薛尚书之言不无道理,风惜墨。” 立在众人之前的风惜墨听得君上喊了他的名讳,当下心思一沉,整个人险些腿脚发软,他稍微定了定心神,朝着君上抱礼回声,“微臣在。” 君上背心靠在了椅背之上,一字一句地吩咐了风惜墨,“此事便就交由你去查探,前些时候宫家一案你探知消息的能力本王是瞧在眼里的,希望风大人莫叫本王失望。” 风惜墨当下里后悔泠泠,方才若是他不开口出声,君上便是不会将这烫手之事交到他的手上来。他去打探得好消息自是不说,若是坏消息,他还得一并承受着君上之怒,如此一来,他顿觉着左右为难。 “微臣遵君上圣意。”风惜墨只得硬着头皮接了,这事情他要如何向父亲去交待,上回他就被骂了一通脑中生草,如今再来一回,父亲只怕是要直接动家法了,真真是自己找些苦痛来受。 祁代玉站在风惜墨的身后,看了一眼左右两边曲立尤和李起忠,发觉两人都稳站着,没有一人出去吭声。心下里做起了一番思量,这事情虽则瞧上去分外的凶险,但自古富贵显中求,此事也不失为一个契机。 舍妹在王宫之内为祁王后,尚且过得如此艰难,前些日子君上还卸了代莹的王后权柄,家族若是不能给代莹支撑起后续之力,只怕代莹往后的日子会更何的难捱,曲家对王后位早已虎视耽耽,曲凌熙坐稳了夫人位,又怀有龙子,升位是迟早的事,如此,他就更加的不能将曲家事事如意。 于此,祁代玉踏步出列,站在了风惜墨的左侧,“君上,慕将军失踪一案,总是暗下里的手段,微臣以为,南辽的风声也得时时打探着,否则若是有一环错漏,只怕北周的城池也岌岌可危。” 君上岂会不知祁代玉的心思,不过,此事间君上并未有阻拦,大手一挥,准了祁代玉的奏,让他派人去探知南辽的情形。 曲右陆尚书曲立尤眉头间隐隐有些微皱,祁代玉这一手,当真是冲着曲家来的。以为经了此事就会让祁家翻盘?如意算盘总得是要熟手打才会有胜算的,毛头小子不过是刚出茅芦罢了。 祁家跟曲家的恩怨早就结下了,也不在乎多接下一些,当年的事情当年都已有了分明,祁家倒好,处处揪着不放,让着曲家几乎根基毁尽,若不是曲家也借着朝堂上了位,只怕如今的下场,跟宫家的也并无区别了。 既然如此,一切就由着这一件事情来个了断好了。于此,曲尚书台也出列,“君上,慕将军为国征战,如今他有难,身为北周的大好男儿也必不能袖手旁观,微臣愿同着祁大人,风大人一道援手慕将军。” 曲立尤的话让着李起忠心下怒极,这曲老头当真是可恶,方才那眼神不就是说明不想牵连进去,如今倒好,这话一出,不正正是指明曲家也架了一脚进去么? 只不过,李起忠隐隐觉着此事有些不简单,但他反观君上的面色,发觉未有一丝一毫的起伏,越是这样,李起忠就越不敢轻举妄动,可四家有三家沾了进去,倘若日后有好处,风家连风声都或许被人给吞了。 于此,李起忠便是抬了手抱礼出列,此事再坏,总不过还有四家一起平摊,他转念一想,也就随了曲立尤的心思,“君上,微臣以为曲大人所言极是,还望君上成全。” 君上脸面上头的凝重一丝也未有减少,冷眸扫了一眼四人,心下里冷哼了几声,想要来个抱团得恩么?四家的心思当真以为他不知道?也好,他之所以会将这几个拢到了一块,就是想要查探一番他们的底细,既然他们处处都想要得些好处,那他便就成全他们罢。 “众卿为国着想之心,本王甚心慰之,只不过,宫家一案还需得众位大人齐心协力。寻找慕将军一事,不宜太过于张扬,此事便就交给李大人与风大人。至于曲大人与祁大人,近日里来还得对宫家的事宜多费些心力了。” 君上丝毫未提薛尚书,薛尚书心知君上所为何意。四家在一块,总会抱成了团查不出太多的蛛丝马迹,还不如分开击破来得更容易一些,更何况,曲家与祁家,风家与李家暗下里不睦已久,如今不过也是给了君上一个契机罢了。 只是,薛尚书眼下里更为担心的,还是慕阳的安危。问及天下,慕阳与耶律无双算是翘楚了,什么人能有那样的能耐,使得他们两人一并失踪,这其间的曲折,无需思考得太多,便就能想到,此事八成就是那耶律无双干的。 耶律无双狗急跳墙难免不会做出些偷鸡摸狗的小事,于此一来,君上打的主意便是不会只有表面上那般简单了。 李起忠心中的疑惑更加的多了,但他想不透君上这一手所为何意。若是想要除去四大家族,眼下未免太早了一些,可若是不是,那君上又是所顾为何呢。 四位大人领了君上的令,也就不好说些什么了,临着出了殿门之时,各人面上的神色多了一层的嘲讽,反正各自瞧不惯,也就没有必要在此处客套,众人一道出了殿门,却纷纷散开自顾自地走了。 薛尚书走得慢些,未有同着四位大人一道出殿门,“君上圣明,如此一手就将四大家族在内部分崩离析。”想着此处,薛尚书面上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些。以往君上刚登基之时,他还担心君上年纪轻,或许为君之位多有曲折。 如今想来,他未免过于担心了。君上的心思,就连他这个两朝老头子都自愧不如,四大家族借宫家上位,君上之所以会让那四人前去查案,目的,就是要在短时间内架空他们的官位。 君上摆了摆手,“这事总归是太过于小心了一些,本王若是不叫着他们尝到些甜头,他们也不会互相敌对。无论他们成与不成,他们的实职总归是要被人替代的,于此一来,眼下里最为担心的,还是慕阳。” “君上所言极是。只是君上,南征之路崎岖难行,慕将军虽则手掌兵权,但是功夫却是不高,若是被耶律无双加以利用,只怕......”薛尚书眼下里最为担心的,就是慕阳千万不要出些差池,否则的话,北周的军心就将不稳了。 君上点点头,“自然,寻常的人前去总是有些难,但想要去寻上些线索,本王手底下头的人还算是有些能耐。至于让风惜墨去,本王怀疑,祁家与南辽有不可摆脱的干系。”宫家即便是再不济,也不可能会去伙同南辽。 恩师何等的傲骨,卖国求荣之事,最不屑于为之。否则宫家当年被抄家,金银玉器就不会少得叫寻常人家看了,都不忍再多看两眼。 薛尚书点点头,祁代玉的那一番话不能不引起人的警觉,当场的大人无一人想到南辽的消息,偏偏祁家一来就想来此处上来,君上心性如月,仔细一想,也就能够想得明白,怕只怕南辽当时的书信,不是给的宫家,而是祁家! 祁家当年仅次于宫家为第二家族,借此一役迅速上位,先君当年受人蒙蔽之后,他登基之后,一切都晚了。死无对证,又事隔多年,想来也是困难重重。 更何况,当年先君下了旨意,不许任何人前去翻案,即便是他想要插手彻查,都要被当作是要造反。 ... ... ... (天津) 第一百零七章 祁王后的心思 - 千医百媚 - 寒非 “晴竹,外头是何动静?”祁王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将手心里的玉石佛珠紧捏了一番,外头传来的纷乱声,一如祁王后眼下里头的心思。 宫家的事情就跟一根刺似的,卡在了祁家的喉咙里,她与君上夫妻多年,多少能摸得清君上的心意,若是君上有意彻查宫家的事,就不会因着困难重重而有所减轻,相反,越为困难就越为的想要查清。 即便四大家族的人在其间多有插手,但是,难不成连一个结果也给不出来?替罪羊要是找不好,总归是要被拖进纷争之中的。而君上所要的,除了结果之外,还要一个过程。那么,无论成与不成,这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 一想要这些,祁王后额间的褶皱就越发的多了一些,近日里来,她的心绪越发的难以掌控,兄长也是太不争气了些,有些事情太强出头,反倒会落人口舌。 如今四大家族早已位份尊贵,如果不知道收敛锋芒,按着君上的性子,势必会杀一儆百,杀其他家的与她并无干系,但是祁家,绝不能去做这出头鸟。祁家一倒,那么下场或许连宫家都不如。 宫家在君上的面前,还有恩师之恩情,可是祁家呢,君上是借着祁家登基为君,无论如何对于君上来说,都是痛处,如果祁家不知何为进退有度,那么,祁王后一想到此处,心思就越发的起伏不停。 晴竹掀了棉门帘子,却是一身素白雅净的素服踏进了迎春殿,她面色上头的担忧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方才她呵斥着侍女不许大声吵嚷,就是怕扰了王后娘娘的清修,她将事情缓了一缓,避重就轻,“娘娘,是红珠打翻了瓷碗,奴婢打发了内侍她给拖出去,却是扰了娘娘的清修。” 王后娘娘扫了一眼晴竹,却是极淡地开了口,“奴婢做错了事,打发她去司罚司也就是了,别的莫污了自己的双手。” 晴竹抿了抿唇线,点头称是,只不过,王后娘娘扫过来的眼神,便是指明她晴竹说话不老实,多有隐瞒。 “奴婢知晓了。”她终是俯了俯身形,吩咐了殿内的侍女将红珠扔去了司罚司,瞧着殿内的人离得远了些,她这才凑近了王后娘娘的跟前。 “说吧,如今本妃的权柄都被卸了,还有何事是本宫无法承受的。”王后娘娘手心里垂着玉石佛珠,光质间微闪了一圈的肃冷,晴竹言语中最为缜密,知晓眼下里处在了何种的境地,若是有吵闹声,便是有事情了。 晴竹仔细瞧了一眼王后娘娘的面色,知晓此事也无法瞒得过王后娘娘,只不过,她得缓着劲说,切不可着急可甚。“娘娘,天色渐沉,奴婢听说辰北殿的那位,近日里来多有太医前去,其间的姜太医去得尤其的多。” 王后娘娘的手指一顿,刚好卡在一颗佛珠子上,素净的玉指间仿佛挂了一层的刀锋,多有太医去瞧,又有姜太医最多,李良娣打的心思就不难被知道了。只是,李良娣倒是好运气,还素有如此多的太医前去。 “晴竹,眼下里说话你却是越发的缜密。李良娣想要借此上位,也得看有些人愿意不愿意,本宫倒是落了个空闲,瞧上一出好戏。”王后娘娘的声线极冷,后宫女子若是不得君上的宠爱,想要争宠,便就只有一个办法。 晴竹不肯明说,不外乎是不想要叫她心下里多有难受罢了。王后娘娘有些自嘲,若论难受,早就难受过了,又何怕再多上一层。何况,君上为君王位,宠爱从来都不会只给一人。 晴竹想要长叹一口气,当年王后娘娘与君上可谓是伉俪情深,在王府之时,是使多少侍女们心生羡慕,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君上对王后娘娘之心,也一点一点地在减少。在君上的朝堂面前,王后娘娘还及不上一位侍医来得更为重要。 “娘娘,良美人娘娘想要逞强上位,怕是算盘打错了。奴婢以为,姜太医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位太医,医术上并不见得有多高明。更何况,奴婢听说,姜太医与上官大人早已不睦,这其间,会不会是上官大人动的手脚?” 王后娘娘唔了一声,“本宫只是好奇,上官大人即便是想动手除去姜太医,为何会是让李良娣素有喜事?” 这一层缘由在王后娘娘的心里多转了几层,如果姜太医与上官大人不睦,接着上官大人的心思,大可以自己动手,何必将了李良娣拖进来,若是想收渔翁之利,也可以直接绕过李良娣,从而达到去除隐患的目的。 前些日子那付侍医不也是与上官大人不和么,君上借着替她瞧病之由,处置了付侍医,眼下里上官大人的地位比那时候高上不知多少倍,而且还是处置一个太医,无论如何都不算是难事。 何必,在眼下里多废上这一手,去扯了李良娣进来。如此一来,会不会是上官大人动的手脚,便就是不成立了。 “会不会是上官大人借了良美人娘娘的手除去姜太医呢,毕竟这样一来,上官大人就可以洗清嫌疑。”晴竹眼波有些转动,上官大人以往就素不喜姜太医,恨之入骨下,势必会取掉姜太医的性命。 王后娘娘摆了摆手,“不会。若是他想要借李良娣的手,不会将自己处在那般的境地,而且,李良娣的喜事对于上官大人来说,没有任何益处,这般曲折的麻烦,上官大人聪慧过人,必是不会多上一层的麻烦。” “如此一来,奴婢以为,便就应是良美人娘娘想要争宠,才不得不冒险行了这一手。再加上君上宿了一夜在辰北殿里,成其事不过是时辰的长短了。”既然不是上官大人的一手,那么,就应该是良美人娘娘想要抬高一番李家的地位了。 “蠢呐。想要争宠,以为君上就能成全她的心思?李家与风家也是素有恩怨,本宫倒要看看,李家这一回想要拿什么来立足。”王后娘娘闭了眼眸,将手心里头的佛珠捻转了起来,但言语中的肃杀,即便是念出声来的佛经,都有些不愿想听。 晴竹闭了嘴,娘娘这面色,便是告诉她此事千万不可插手。只是,她想着,这事情会不会如她们所想的那般行进呢,她有些怀疑。 不过,既然王后娘娘都不愿去插手,她也不会去触上些霉头,何况,李家会有如何的下场,她不正是乐意瞧见的么,如此也好称心如意了一些。 上官淳耳捏着手心里的毛毫,听着小李子打探回来的消息,面色一松,终是长叹了一口气,“看起来,事情正朝着咱们所预想的在发展,这几日你辛苦了。” 小李子摇摇头,“奴才能替大人做事,是奴才的福气。只是大人,奴才担心,此事会因着姜太医横生许多的枝节,姜太医留不得了。” 上官淳耳心下里念了两声阿弥陀佛,若非不是形势所逼,她也不会妄夺旁人的性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造了这么多,少一两层也是不打紧的。“姜太医自然是留不得的。不过,他的命还不用咱们去取。” “大人,这是为何,有姜太医多一天,便就多一层的危险,况且,他的作用已然用完,留着总是后患无穷。” 小李子的话的确是有些道理的,上官淳耳将毛毫搁在了桌案间的笔架子上,拿了白帕在自己的手心里擦了一擦,“不,他还有一个更好的作用,本官想要借此机会脱会,还全得靠着姜太医在前头挡些风头。” 小李子不解,这事情与姜太医的关系早就断了,按着大人以往的心境,除掉姜太医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却要多留姜太医一天。 像姜太医那种瞧不起人,又刚愎自用的,留在宫里便是一个后患,大人即便是想要留着姜太医替罪,但也得看姜太医有没有那般的作用才是啊。 “可是大人,姜太医行事从来都是飞扬跋扈,奴才担心,他不会因着此事而就犯。”小李子瞧着上官淳耳面上一片的淡然,心下里的担忧不免又多上了一层,大人心慈仁厚,千万不要在小人跟前也手软才是。 上官淳耳抿嘴一笑,“这是自然,他做事向来不惧任何人。不过,惧也得分分人,在君上的跟前胡乱言说,下场可比付侍医还惨。本官在君上跟前做事,你以为君上就不知本官的行事是如何的?” 小李子这才了然,原来如此,他做事还是未有大人那般缜密,至少在君上的这一层上头,他就未有想到。大人即便是素有能力,但是在君上的跟前,总归还是臣下。君上心思难测,大人总得小心一些。 如今大人留下姜太医,目的,就是去堵了君上的怒火,毕竟没有什么事情的后果,可以与君上的怒火相较,那么,姜太医就是起了一个最好的作用。他不由得朝着上官淳耳俯了俯身形,“奴才明白了。” 明白就好,上官淳耳捏了捏手指,总是要先排开自身的危险,否则,落进圈子里的人,就是自身了。 ... ... ... (天津) 第一百零八章 李公公的手段 - 千医百媚 - 寒非 “大人,您可在?”外头传来轻微的敲门声,上官淳耳朝着小李子竖了竖手指,示意小李子不要作声。 “何事?”那声线听得不真切,于此,她就得小心着一些,切莫是出了什么大的变故才是。 “我是小安子,上官大人。”小安子?上官淳耳立时招呼了小李子前去开门,小安子是李元碌的小徒弟,如今漏夜前来,想来应是出了要紧的事宜。于此,她不敢耽搁。 小李子领了命前去开门,却见着小安子四下里打量了一圈,这下小心地进了殿门里头来,上官淳耳一瞧见小安子身上覆着的黑衣,心下一沉,小安子在太医院里算是侍药内侍了,如今将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便就应是想要避人耳目了。 “小李子,你去外头盯着些。”上官淳耳知晓小安子是无事不会傍晚前来,怕只怕,这其间的事宜,还多是出自于李公公之手。 李元碌的徒弟小顺子是祁王后身侧的人,于此李公公让小安子过来,应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李元碌想要除去一人,是极其容易的事情,不会趁着这个时候让小安子过来。她一想到这些,便是唤了小李子出去瞧着些风声。 小李子领命而去。小安子这才凑近了上官淳耳一些,“大人,奴才夜间前来,是师父让着奴才来支会大人一声,小顺子如今还动不得。” 上官淳耳眉线一收,李元碌说这一番话势必是有自己的打算,“他可有说其他事?”李元碌不会无缘无故地将此事搁下来,毕竟小顺子是李元碌身边的人,身边的人若是有异心,难免不会惹火烧自己的身上来。 那么,不动小顺子,李元碌必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她要听听李元碌的这番打算究竟是什么。 小安子俯了俯身形,身上的墨衣披风也跟着起了些涟漪,“师父的意思是,有小顺子在,旁处暗下里的功夫,总能有所察觉,若是眼下里就动了他,于大人来说,总不是好事。” 李元碌的意思,上官淳耳有些明白了。小顺子在李元碌的跟前总归还是能让李元碌摸着些路子,除去了小顺子的确于事情有益处,只不过这就会惊了祁王后,从而就会将麻烦惹上了自己的身上,那,可就是得不偿失。 “还是李公公心思缜密些,这里头是些治破皮伤风的药草,你替我谢谢你师父。”上官淳耳站起了身来,将身上自己制成的药草瓶子交到了小安子的手上。 小安子也没有多问,这药草瓶子里头的东西,总归是有益处的。上回上官大人给他的药丸可是起了大作用的,吃了那药丸,他身子总是暖乎乎的,风寒之症根本都不敢来招惹他,所以,上官大人给的都是些好东西。 “是,大人,奴才一定转达到。此间里多的险事,大人还得仔细着一些。若是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奴才便去回了师父。”小安子收了瓷瓶在怀里,朝着上官淳耳告退。上官淳耳也没有多拦着,吩咐了小安子路上当心一些,便放了小安子离去。 如今这事情越发的有趣了,上官淳耳不免觉着李公公的手段也是有力的,小顺子不说别的,在李公公的面前或许还翻不了事,既然李公公前来对她言说小顺子动不得,那便就有动不得的理由,她信了便是。 不过,她还是应该多有防范才是,至少去除姜太医之时,她就不得不缜密了。此事多半也引起了祁王后的警觉,所以,姜太医的事情上,她更加的不能去插手,事情既然已经按着她所预料的在发展,那她就放手好了。 小李子从外头踏进了门槛间来,瞧着上官淳耳一手在桌案上头轻敲,满脸的都是沉思,他不由得开始想小安子对大人说些什么话。 小安子是侍药的内侍,前来此处,自应是有重要的事情,那么,他想着此事多半与着上官大人有关,如此一来,这事情也就能够想明白了。 “大人。”小李子轻轻唤起了上官淳耳一声,却只着上官淳耳摆了摆手,示意并无太大的事情,这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些危险,于此,对着小李子,她也没有全部拖出。 “如今形势于咱们有益,但咱们总得多上几个心眼。”上官淳耳想着,良美人娘娘的辰北殿,看来已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了。李元碌给她提的这个醒,叫她心下里捏了一把冷汗,幸得小顺子那里她并未有打草惊蛇。 小顺子是祁王后娘娘派来给她送礼的,那么,祁王后就是在试探她会不会动小顺子,果然是心思难测的王后娘娘,她也是在现今才能将那一番动作想得明白,小顺子只是一枚来瞧她心思的棋子罢了,真正的意义还是王后娘娘看她的动作来行事。 只要小顺子没有被她动,那么王后娘娘就一日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到时候事情烧到了她的身上来,即便是君上想要赦免她,都会困难重重。 上官淳耳长吐了一口气,她再一次庆幸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君上说得对,在君上跟前成了红人,处处就更得提防着旁人的眼波。 小李子点了点头,“奴才知晓了,此事奴才已然吩咐了盯着的人撤下来了,想来辰北殿的良美人娘娘眼下里也只会顾着风家的动静,对于其他的事情,总会先权衡利弊的。”姜太医自以为有着良美人娘娘做靠山,日后的前程便是似锦。 只不过,想想总是好的,能不能成,总是在君上的手上。君上连血缘手足都要斩杀,更何况是一个不中用的太医。 唉,姜太医何故如此呢。学着朱侍医也好,不卑不吭,还能得上官大人的敬重,而姜太医,处处与大人作对,想要下场好一些,便是痴人说梦话了。 上官淳耳点点头,“本官有你在身边,少了不少的麻烦。这事情你做得好,本官是会记在心里的。只是,最近的事情都放一放,风声过了才能有晴朗的天色。” 小李子点头称是,“奴才记下了。时候不早了,大人早些歇息,奴才就先行告退了。”既然无事情再做,他们也是乐得清闲,总得要外松内紧,自己知晓事情发展也就是了。 上官淳耳摆了手,让着小李子下去了,“明日还得去给君上请平安脉,你自去歇息吧。”君上的身子比其他事情重要太多,如今手头的事情已然放下了,她也得好好去探探君上的口风,宫家的事宜她总是怀疑是四大家族动的手。 否则当年处在第一世族的宫家出了事,为何单单是四大家族的人占尽了好处。父亲在世之时,已打算好了辞官举家回了乡下里,过些静谥的生活。因着父亲知道,年轻时候将官位坐得太高,总会是当朝君上的一根肉刺。 想来,父亲早已知晓,先君已想要除去宫家多时,所以,才会叫着人不许去翻上这案情,自处置了宫家满门。 她听得李元碌提起过,君上彻查宫家之案的时候,受了多重的阻碍,其间就有风家的当家人风唯幸出列,还提了一句先君下了旨意不容许人再去触碰。可是君上,却亲自将那圣旨掷在了炭火之上,烧成了灰烬。 她原以为她对于戍卫营立了功,求取君上彻查,总不过是君上点头罢了。却不曾想,君上顶了这么多的压力,想到此处,她的心就跟着肉绞似的疼。君上抬举她,是因着她为宫家人的身份,但君上不顾旁人对她的情,她又如何能够配去承受。 如今她为男子装扮君上尚且对她另眼相看,还不惜亲自前来她这医殿里探望,若是她换成了女儿身,君上又自当如何看她? 不,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起伏不停,她绝对不能叫君上两难,只是,她要怎么办才好呢。上官淳耳瞧着殿内里头的烛光闪烁,心绪越发的放不平,若是父亲在世,便是教她如何办了吧。 上官淳耳摇了摇头,世人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想起父亲大人多时,却是一次也未有梦到过,许是父亲知晓,她最怕的就是鬼怪了,于此,也舍不得投梦吓她吧,她的鼻头一酸,终是站起了身来,将烛火吹灭,自去了床榻间。 现下里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若宫家的事情坐实了是四大家族的人所为,那她也没有什么好客气了,他们从宫家拿走多少,就必得要还上多少。 一夜无梦,借着蒙蒙晨曦带出来的光亮,上官淳耳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着,吩咐了殿外头的侍女去唤了小李子。 君上上朝未归,她也得去正阳宫里等着,祁王后娘娘的迎春殿内,早已被她暗下里动了手脚,但这一番功夫还得加以时日才。 至于曲夫人的殿里,她也是不担心,曲夫人生产之时,总得要熏些艾草,那么,到那时候,祁王后娘娘还能坐得安稳么? 这后宫里的人,比前朝之人还心思颇丰,四大家族即便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互相牵制,瞧不得对方好么? 何况,曲夫人若是生产无恙,又喜得王子殿下,那么祁王后的位置就会岌岌可危,到那时候,祁家也就会跟着倒下,如此一来,曲家上位,就会坐稳了第一世族的位置。这般的境处,她想着祁王后是不想要瞧见的吧。 只是风家的风美人,有些棘手罢了。风惜柔是君上的宠妃,又心思浅明,怕就怕风惜柔到那时候会坏了她的好事。 第一百零九章 果真如她所想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领着小李子去了正阳宫,君上早已下了朝,她瞧了一眼李元碌,只见李元碌轻微地摇了摇头,那暗下里头的意思,上官淳耳仔细揣摩了一番,莫不是君上在朝堂间动了肝火? 她不由得替自己捏了一把汗,都说君心难测,想来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过,在上官淳耳扫到李元碌身后垂着头首的小顺子之时,脸面上头的笑意多带了一层在上头,小顺子在李元碌的跟前的确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连同她上官淳耳都有些服气李元碌的手段,但凭着一个小小的内侍还不敢拿李元碌有何办法,于此,她也就稍稍安了些心。对待小顺子,就要先看看他身后的那人,一旦王后娘娘的病情加重,那么,小顺子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她朝着李元碌俯了俯身形,“下官来给君上请平安脉,还得劳烦李公公进去替下官通禀一声。” 李元碌点了点头,“君上上得早朝之后,食欲有些不振,送进去的膳事君上也未有动上几口,奴才着实担忧。奴才这便进去替上官大人通禀,请大人稍待片刻。” 上官淳耳弯身动了动,“多谢李公公。”食欲有些不振,总归还得是心思上多有牵绕,但是李元碌没有明说,便就是有些话不能在外头言说。 上官淳耳想着,莫不是朝堂间出了什么事,否则李元碌不会不先朝她言明。她聪慧地选择了闭嘴,这后宫里少说多做才是正解,否则到头来连如何殒命都不知。 她在君上的跟前的确是受待见了一些,但这并不代表君上就不会动她。更何况,瞧李元碌这言语间的隐晦,多半是牵扯到了些君上,那么,她就更加的不敢多有妄言了。 “让他进来吧。”干涩涩的声调叫着上官淳耳心中一疼,君上为宫家翻案已顶了不少的压力,如今连着声线都是这般的干涩,想来君上近日里来烦忧之事甚多。 上官淳耳凑近了正阳宫闭着的殿门,木门从里打开,李元碌手搭着拂尘出来请了她进去,顺势眼角还有些上提的弧度,上官淳耳心知,李元碌是在跟她提醒,凡事得仔细着一些。她接了那目光,瞧了李元碌一眼,这才掀了衣摆进去了殿门里。 墨色的布靴踏在了团花绒毯间,上官淳耳捏着自己的衣摆,低垂着头瞧见君上坐在桌案间,手指正抵在眉峰间,气息轻缓,仿佛堵了什么心思似的面色。她对着君上的正面跪了,“微臣上官淳耳,叩见君上万福。” 头首沾地,额间抵在了松软的毯间。她听得君上嗯了一声,唤了她起身,“你倒是来得早,起来吧。” “谢君上。君上是北周的天,对于微臣来言亦然,所以微臣不敢有所怠慢。”她回得很讨喜,言语之中将君上放得极重,想来君上听得她这一番言语,心思上能放得平一些。 “是吗?本王对你来说,也真是天?”君上哼了一声,瞧着上官淳耳掀着衣摆站了桌案间的一侧,双手垂在两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不由得,满心里头的烦闷稍微有些减轻了。 “君上跟前,微臣不敢有所妄言。”上官淳耳弯了弯身形,字字说得分外的恳切,这也是大实话,她没敢掺半点虚假。身份上她已对君上有所隐瞒,但若是在旁处上也有隐情,那么,她便是有些知恩不图报了。 君上微微坐直了身子,将桌案上头的折子合上,站起了身,缓步往着暖榻间走,其间里却是斜着看了上官淳耳一眼,俊朗的面目前透着一股的和煦之色,叫着上官淳耳心下一顿,君上这面色转变得也太快了一些,方才还愁闷满殿,如今却面上带了些暖色。 “不知道怎么的,原本知晓你说这话是有些奉承,但本王听起来心下里却是舒畅。”君上背着双手,步行得极慢,上官淳耳默着声跟在君上的身后,她特意叫了小李子在殿外头等着她,便就是怕君上会有事吩咐她。 如今她肩膀上头挎着沉重的药箱,亦步亦趋地跟着君上,她回回来得这正阳宫,总觉着心思就跟搁了一个称坨似的,重重地压在那里,半点缓解的感觉也无。 君上不说话,她也不敢没话找话,这个时候了,她怕君上一个怒意无法控制,就治了她不敬的罪责。 不过,她的这一番心思,却是有些小人之心度了君上之腹了。君上从来不会疼惜一个人,但是若真真放进心里了,便不会轻易地放手,如若不然,也不会对着一个男子动了这番的心性。 君上何等的傲骨,几时会为了一介男子的事情几经辗转无法安睡的,为了上官淳耳的性命之危,连身份都顾及不得挨一棍棒,就这般的心思,便不会随意将上官淳耳给叉将出去。 只不过,自古君王最薄情,上官淳耳即便是能够明白这一圈,那也是不敢在君上面前放肆的。皇权至上,无论到了何时,何地,都不敢忘却。 “微臣实话实说,没掺半句的虚言。”上官淳耳一手搭在药箱带子上,退在暖榻的一侧,瞧着君上掀了衣摆端坐了上去,拍马屁总要拍在适当的地方才行。 “你这唇舌越发的灵便了。罢了罢了。”君上面色一缓,却是知晓上官淳耳说的话是何意思,也不跟他计较,将自己身上的素服衣袖绾了上去,露了净白的手腕出来,“还愣着做什么?” 上官淳耳忙地将药箱搁在了桌案间,取了素白的锦帕覆在了君上的腕间,她正要掀了衣摆跪着请脉,君上横了她一眼,她下跪地姿势顿时卡在了中途,愣是没敢跪下去,君上盯着她膝头的眼波太有力量,叫上官淳耳有些不知所措。 “正阳宫你来了也不是一两回了,把脉这事,本王还稀罕你跪着来请脉?这殿里没有外人,这些个繁复礼节就免了吧,省得一会惹得本王心烦。”君上的声线极冷,对着上官淳耳就是一顿的言语披覆。 这礼节事小,惹恼了君上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上官淳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君上这是免了她跪着请脉么? “君上,微臣,微臣......”微臣了两句,上官淳耳不知该要如何接下去了,君上的话叫着上官淳耳心中发的忐忑,连言语都无法说得完全。 “行了,说着你瞧起来聪慧,现番连这般的心境都给失了?本王信你,自然是会重用你,不过上官淳耳,本王还得提醒你,后宫的水极深,触碰之余还得保全自身。如今良美人身怀有孕,你若是有些功夫,待在医殿里多研习些你的医术,才为要紧。” 上官淳耳心中一沉,她微微抬了头看向了君上,君上一双墨色的眸子正一眼不眨地瞅着她看,单薄的唇线间却带着对她的担忧。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良美人那里的事宜果真是得缓缓了。 她以为能够瞒得了所有人,却忘了这北周的后宫谁说了算,谁的权势顶天。原来君上心知这一切,她的一举一动总是有人前去禀告。 “微臣知晓了,良美人娘娘身怀有孕,姜太医也是出入频繁,微臣领位总判院事,总得是要相信手底下的人,否则,微臣就是有负君上圣恩了。”上官淳耳默认了这一切,既然君上提了,她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把脉吧。”君上闭了眼眸,这一番话按着他的性子,是绝计不会对外言说,恩师之恩他不会忘,但对于上官淳耳,他总是放不下心来。 瞧起来他分外的聪慧,眉目间还透着一股子的灵性,但行事总是叫人不省心,难不成他的性子全都落到了那医术之上了?既然性子全都落到了医术之上,眼下里跳出来与辰北殿又起上些什么执着。 于此而来,君上涌在唇线边的言语便是转了一番了,他若是将他暗下里查到的消息告之给上官淳耳,势必会引起上官淳耳的的行事冲动,当年将南辽书信上交到先君手上的,便就是祁家的。 祁家如何,想必上官淳耳心下里清楚得很,他若是不谨慎,那么,到头来即便是他,都可能无法保全。罪责面前,条例为大,又如何能在皇权之上多有徇私?那天下里还有王法可遵了么? 上官淳耳瞧着君上摆在她面前的手腕,她随即将手指按了过去,君上的脉像有些起伏,隐隐有暗跳的势头,想来应是君上心头素有事宜,所以,才会脉像不稳,不过,这便不是大碍,配些安神开胃的吃食也就是了。 但是,她在仔细琢磨着君上那一番话的意思,良美人娘娘身怀有孕,君上自应是高兴的,只不过那言语中仿佛多了一层对她的担忧,君上莫不是怕她会掺进良美人娘娘辰北殿的事宜? 君上不会无故朝她这般言说,自打她求着君上彻查宫家一案开始,君上对她的安危间素多有言语提醒,如今让她不去掺合,那么说来,她所想的果然就是真的了,李家的确是在宫家一案上有牵扯了。 看来,那日她外出之时,瞧见来寻父亲进宫的人与李家的确是有关的。当时她扫了一眼那轿辇挂着的名牌,上头题着的的确确是题着的李府,她还以为她当时眼花了,瞧错了呢。 ... ... (天津) 第一百一十章 风家的风波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收了手,取掉君上腕间的锦帕,瞧着君上仍旧闭着眼眸,半点没有想要睁眼的意思,她弯了身回应,“君上,事宜总归是有解决之日,若是身子累疲了,总是划不算的。微臣治得了君上的症疾,却治不了君上的心思,还望君上三思。” 这话她说得有些絮叨,以往母亲说父亲不按时用膳之时,便就是这般言说的,当时父亲脸上满满的都是宠溺的神色,她路过父亲的书房,能够清楚地瞧见那般浅色的光景中,最为温馨的一幕。 如今君上为了宫家,朝政的事宜烦忧,身子上总是会吃不消,若是不惜着自己的身子,即便是她的医术再精,那也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根。 君上默着声,眼眸却是轻巧地睁开,将目光落到垂首在一侧的上官淳耳身上,低眉顺目的模样,当真是叫着君上无言,怎的那言语中的调子一点也没有顺目的势头。“本王三思的是,上官大人如今权势大了,连本王的事宜都要管一管了么?” 上官淳耳一听这话,心中一抖,掀了衣摆就跪了,“微臣不敢,微臣身负皇命官阶,必应是将君上的身子置为最上,即便是君上如今要砍杀了微臣,微臣也是不会有任何的怨言的。” 君上面上的神色未有起伏,声线极为的冷淡,仿佛如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似的,“你这膝头倒是不金贵,动不动就跪。本王若是真要摘了你这颗项上人头,你当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舌尖一疼,上官淳耳不由得咬了一口,她这算不算是自己将安危交付了出去,得,君心难测,她怎么会言说着砍杀了自己,还不会有怨言,这这这,上官淳耳好想抽上自己两个嘴巴,她没事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微臣得君上厚爱,又总领太医院院事之职,君上杀了微臣,那也是微臣的福气。”她可不敢直说君上的症疾还得她亲自经手,若是她这么一说,非但保不了自己的性命,反倒还会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 君上冷哼了一声,听听这言语,越发的伶俐了,还不直说他有些纬武经文,懂着医术,只拿了对他的重用来堵了自己不被砍杀的理由,真真是,叫他实是无奈。“本王若是想要摘了你这颗人头,还用得着你拿本王的话来堵?起来吧,跪着给谁看啊,白的莫污了本王的眼。” 上官淳耳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方才那气息实是叫她差点承受不起,她就说过了,回回进这正阳宫,她都是将脑袋捏在了手心里。君上是重用她,甚至还对她另眼相看,但这并不代表皇权至上,她就能逞恩上桌。 “是,君上。”她忙不跌地从地界上头爬将起来,余光瞧着君上面上没半点动了怒意的意思,这才将心放得宽了一些,方才吓得她的后背已裹了一层的冷汗,看样子回去她也得暖暖自己的身子,切莫是着了风寒才好。 “近日里,曲夫人也是快要生产,女子产房,你一介男子多去沾染甚是不妥,举凡是要去踏足,先来通禀本王,切记不可独身前去。这后宫里你若是想要借人上位,也是考虑清楚是否对自己有益。本王倒是好奇,本王在你眼中,竟是连曲夫人都是不如了?” 君上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在那年纪之时,行事上就知这后宫里谁的权柄最大,若是不能攀附最高位阶的,即便是居为后宫妃嫔的首位,那也是无济于事。他之所以卸了祁王后的权柄,便就是先君在之前已做了最好的榜样。 更何况,当年他前去祁家,所需的不过是一个家族的价值罢了,他已给祁家太多的期待,祁王后已居后位,兵部尚书已由祁家所领,丞相之位也有了祁元坐镇,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既然如此,那他就卸了王后的权柄来给他们提醒,不过,君上眼波一眨,祁王后以为上官淳耳是能动上一动的? 不过,上官淳耳行事的确是不当心了一些,曲家跟祁家的事宜他跟着去掺合做甚,旁的人送礼她大可以回绝便是,曲夫人难不成还敢在他的面前动上官淳耳? 这上官淳耳可真是不叫他省心,谁在这宫内能做他靠山的,还非得他前去提醒一两句,也不知那脑子长着起来是干些什么事的。 上官淳耳将君上的话一字一句听得分外仔细,曲夫人的确是要生产了,但是祁王后不会瞧着曲夫人能够顺利产下,所以,君上知道,祁王后会在曲夫人心性最为薄弱之时,给予致命的一击。 去永延殿前需通禀君上,叫她忍不住地将目光全数落到君上的身上,君上这话说得分外的清明,便是告之给她,这后宫里她无需去攀附谁,只要有君上在,那便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只是,君上会护着她一介侍医,竟是建在曲夫人生产之时,果真君王薄情,连自己的孩子都要计入棋盘之中。 瞧着上官淳耳久久不发一言,面色戚戚然然的,君上便是知晓上官淳耳所想是何意思,他面色一冷,唇线启开,说得分外冷血,“你既然是知道本王的心思,便就记清楚自己的处境,倘若有些事情摆在了桌案间来,即使是本王,也无法救得下来。” 上官淳耳鼻间一酸,危险的处境她已然清楚了,所以,在君上的跟前,她就不得不多有考量了,她的一举一动,君上都分外明白。只是,君上在担忧她,她是明白,可宫家之仇不共戴天,叫她如何能够忍得下来。 “微臣知道,倘若微臣自身尚且不知顾惜,殒命的日子也是不远了。”她弯着身,朝着君上恭敬地应了。 君上这才面色上缓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事情他也不会为难上官淳耳,母妃当年被诛杀之时,他便就差点未能忍得住手,幸得他后头登基为君,将大哥诛杀,这才报了杀母之仇。 眼下里将心比心,他所能做的,便就是尽了全力替恩师保住这唯一的一丝血脉,恩师有两子,一子已毁,不能连累剩下的一子。 于此而来,君上觉着有些话还是要告之给上官淳耳,“希望你将这句说到自己心头去。宫家被诛杀一事,本王自有打算,如今朝堂之间政务繁琐,本王也无法顾得全你,你首要做的,便就是顾得自己的性命。” 上官淳耳点头称是,有关宫家的人已全数诛灭了,她作为唯一剩下的宫家血脉,自当是会好好顾得自己的性命,不叫有些人满意才是。 “微臣遵君上圣意,必不会轻举妄动。如今君上心中有忧,却也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上官淳耳觉着君上是在教她如何做,这每一句话多是沾了对她的关切,她领了君上的恩,也得还君上的情。 她行事会小心一些,只是,为了宫家,她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为了宫家的一脉,她也得尽着自己的心力。君上为君,总得要顾着些朝堂间的利弊,而她,便是毫无顾忌,是死是活,不过是一条残命,也仅此而已。 君上摆了摆手,将自己的袖口掀了下来,齐齐整整地理好,轻飘飘地朝她吐了言语出来,“本王身子要紧不要紧,总是你说了算,下去做好你份内之事吧。” 上官淳耳领了命,提了搁在了桌案间上头的药箱,朝着君上告了退,俯着身后退着出了正阳宫。 君上听得耳边的声响越来越浅,面色上一疼,上官淳耳总是个不省心的,明面上说是一回事,但会不会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以他对上官淳耳的了解,那性子上总是按捺不住,看来,他还得将上官淳耳未顾得到的地方,尽数顾到才行。 “李元碌。”君上不由得唤了一声,这事情早做早能顾惜着一些,如今慕阳失去了踪迹,宫家的事情又有祁家浮出了水面,再加之上官淳耳又为宫家的血脉他要顾着,一时之间,君上的心思越发的起伏不断。 上官淳耳刚一踏出了门槛边,便是听得君上唤了李元碌一声,李元碌来不及跟她细说,点头示意之后,便手搭了拂尘忙着进去了正阳宫。 小顺子守在正阳宫殿旁,只对着上官淳耳俯身行礼,未发一言。上官淳耳瞧了一眼正阳宫的殿脊,眼波扫都未扫到小顺子,只抿了唇线,君上见她之后,又召了李元碌进去,便应是与她有关。 她不由得心中颤动了,君上这是为了她吧。不管是否是因着她为宫家的血脉,还是君上对她青眼有加,这一番恩情,她便是还不清了。 “走吧,君上圣躬有违,总得要先顾惜着。”上官淳耳将手间的药箱交给了小李子,带了小李子往着太医院走。 方才走出了正阳宫,小李子轻声朝着上官淳耳言说出了口,“大人,良美人去了栖风居,风家的风波应是要起了。” 良美人去栖风居她知晓,但不知晓的是,良美人当真是动作迅决,想来李家处处用价值来衡量用人之时,总是有些效用的。她面上的凝重稍微减轻了一些,这事情总无需得她去动手,自然有人会按不住性子的。 ... ... (天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早产 - 千医百媚 - 寒非 “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更况且风家居功至今也是门庭若世,本官听闻风大人收取的门生众多,总会是有些风波要起的,不过时辰间的错漏之处罢了。”上官淳耳拢着手指,朝着小李子回言答道。 这风家的家底如何她并不知晓,但风美人一出手便就是上等白玉制成的鼻烟壶,有些东西越为小巧的,才是越为的金贵。 小李子俯身应是,“大人说得极是,如今风大人居左上大夫一职,比东边那位的位阶都要高上些许,总归是惹人红了眼。” 东边的那位,所指代的上官淳耳不可能不知,中宫为长,东借王后太子,小李子的意思,莫过于祁家的那位王后娘娘罢了。 祁家如今已在北周占据了太重的权柄,想要撼动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就连君上都只得一点一点地行进,惶论是四大家族整体。 所以,当务之急,她在其间的作用就不可小视了。即便是祁家与曲家有百年宿仇,风家与李家也暗有恩怨,但在世族利益面前,他们不可能会这般冲动,因此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叫四大家族拧成了一根绳子。 告知给良美人的那一层便就是这般道理,而她只需得常常前去栖风居瞧瞧风美人,也才好叫良美人知道君上有意宠着风美人不是。 这后宫里的人惯会审时度势,谁的宠爱占得多,才是最尊贵的人。曲夫人即便是身怀有孕,又居于夫人位掌六宫事,但君上也只是敬重罢了,敬重不代表宠爱。 曲夫人与祁王后都太强硬,女子家若是太过于强硬,在男子的眼里总是无需得多顾忌。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线,她同为女儿身,若论世家身份她必也是有些冷硬,她惯会医术罢了,对其间的争风吃醋,向来只看进眼里,并不放在心里。 父亲说过,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族内尚且如此,后宫里妃嫔们便都应牢牢谨记,有君上在,这北周的江山便就只有龙姓才最为尊贵。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也仅仅指着宫外罢了。世族高门家的女儿,想得通透的人,坐了高位也不过守着一方寂冷的宫闱,望眼欲穿罢了。 不过,上官淳耳心想着,那与她有何关系。想要居坐高位,就必得舍去一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便就是如此。 “大人,若是良美人不能成其事,大人以为如何?”小李子低垂着头首,声线低得只有上官淳耳一人能够听见。 上官淳耳眼皮轻轻眨了两下,满眼里都是正在复苏的景致,雪水化融,顺着高高的殿脊滚落在了红墙之中,打湿了一大片,较着天色越发的冷了一些。“咱们眼下里也顾不着旁人,良美人如何,自有君上定夺,咱们又何需替旁人操心?走吧,回去太医院。” 君上已经言明了,如今形势越发的严竣,她若是不知好歹在这节骨眼上自己逞了些能耐,怕就是自己嫌活得太长了。 何况,回去太医院,她也好瞧着姜太医的脸色,来判定事情是否如同她所料想的那般在行进,如今春色临近,一些暗下里的手段总会被人摆在了台面上来,她又何需自己去踏足纷乱。 祁家如何,曲家如何,李家如何,风家又如何,君上借着宫家的事宜,就要将这四家牢牢掌控在手里,那么,传闻中新晋的四大家族,在刀尖之上舞动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若是父亲在天瞧见了,也是该会瞑目了吧。 不是她太过于心思阴沉,实是对着凶猛恶狠的豺狼们,无需手下留情,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舍得仅仅是她自己而已。 “是,大人。”小李子心知上官淳耳所言回去太医院是何意思,只是在这个地方人多眼杂,无需自己惹着烦恼上身来,也好,回去瞧一瞧姜太医,眼下里神气,以为能神气一世?胎心有否还得上官大人说了算,方子能够及得过君上? 上官淳耳手背在身后,厚棉的墨靴缓慢往前,冰雪已殒,但冰冽犹在,踩上去还得防止不滑倒,于此,自当是小心翼翼一些。 不过,在她方才踏进太医院听差处的殿门,远远地便听得外头有嘈杂声传了进来,便是瞧得姜太医整个人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仿佛这事情与他有关似的,上官淳耳跟小李子对望了一眼,没有作声。 姜太医拔脚离开了自己的桌案,直往着殿门外走,刚走了两步,却是见着一位侍女,年数不过十一二那模样,声线悲泣地来请侍医,说是曲夫人早产了。 姜太医这才浑身松了一口气,步子也放缓了。上官淳耳扫了一眼姜太医,越发觉着此人心术不正,一介太医位听得这事情,还能面露松缓,真真是习医之时只顾着名利去了。 早产?上官淳耳眉头一收,曲夫人的胎像一向是很稳妥的,而且安胎之药可是一碗不落地喝过,按着日子来算,曲夫人娘娘的孩子还不足月,如今便是要生产了么? “别哭了,可先去禀报君上了?”侍女声线好似有些紧张,整个人一副天踏下来的模样,上官淳耳犹其见不得一遇着事儿只会哭的小女子,眼下里还不是哭的时候,等着曲夫人娘娘有个好歹,才是她真正哭的时候。 小侍女听得上官淳耳的厉声呵斥,哭声竟也减轻了一些,怯生生地应了上官淳耳,“是,是,君上已经去了永延殿,产房里的嬷嬷端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素清姑姑唤了奴婢前来请侍医大人。” 素清?得,上官淳耳心知肚明了,素清没有亲自来,便是请了小侍女,其间的意思太明显不过了,曲夫人娘娘有心如此,就看她会不会亲自去。只要她去了,曲夫人娘娘的所有心思,便就只会落到祁王后的身上,如若不然,她就是拂了曲夫人娘娘的脸,那么,若是有危机,她上官淳耳就会首当其冲。 无论去与不去,她已无法摆脱了。她转念一想,这事情总归还有君上在,想来也是出不了什么大的变故,不看僧面看佛面,君上在,曲夫人娘娘就会有所顾忌,那么,她的安危也就有了最大的保障。 上官淳耳也不多废上两句,唤了一声朱侍医,朱侍医应声答到,急步站了出,“曲夫人娘娘殿内事情紧急,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你我侍医便是责无旁贷,于此,烦劳朱侍医随本官走一趟永延殿。” 朱侍医行礼领命,也没耽搁,带了手底下头的内侍,跟着上官淳耳一道出了听差处的殿门,情况紧急,又事关君上龙脉,他们可担待不起,若非不是殿内的嬷嬷处置不了情形,也不会遣人前来请侍医。 上官淳耳点点头,带着朱侍医一路去了永延殿,只见着永延殿里人头攒动,君上还有其他的宫嫔娘娘们都守在了殿外头,密密集集地坐了一圈,君上瞧上去面色阴沉,手指间的动作露出了君上的紧张。 “微臣给君上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上官淳耳同朱侍医面上一滞,纷纷掀了衣摆对着殿院里头的人行礼。 君上一摆素净的大手,让着他们起身,“快起来吧。曲夫人娘娘的胎像一向平稳,为何会早产?如今血脉不止,你们可有办法应对?” 上官淳耳没有作声,却是一旁的朱侍医先行开了口,“回君上的话,早产之因还得微臣等先行查看方才能知。” “正是,君上血热妄行,素体阳盛或是操劳过度引得冲任二脉失调造成血脉不止也是有的。微臣瞧过曲夫人娘娘的脉像,娘娘身子康健,如今血脉崩发,微臣不敢妄言。”上官淳耳微叹了一声,虽则曲夫人娘娘的脉像并不是她顾及,于此,她也不敢多有胡言。 君上厉眼扫了一眼上官淳耳,巴巴的往着那上头凑什么,他所言不过是想要一个法子罢了,上官淳耳倒好,还自认了瞧过曲夫人娘娘的脉像。 “君上,不好了,娘娘的血脉止不住了。”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稳婆急急地从殿内奔了出来,双手上头的血脉让着妃嫔位纷纷拿了帕子挡了眼,不敢再看。 君上腾地一声从座椅上头站了起来,“什么?快,你们快进去瞧瞧,务必要给本王保住曲夫人娘娘。” 上官淳耳同着朱侍医顿时领命快步进了永延殿里,朱侍医急走之时,暗瞧了上官淳耳一眼,按着君上的性子,倘若他们未能保下曲夫人娘娘,便只能陪着曲夫人娘娘殉葬,眼下里事关上官大人,君上却未有那般言说,只说要保下曲夫人娘娘。 不过,眼下里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尽着自己的医术,将曲夫人娘娘的性命给保下来。 “现下是何种情形。”永延殿的寝房里挂了一层厚厚的锦缎帘子,只听得里头的曲夫人正在惨叫,产婆们纷纷让着曲夫人务必用力。 上官淳耳扫了一眼帘子的一角,那里有暗色的痕迹,形成了一圈的暗沉,她的心下一沉,血脉若是不用着艾草熏上一圈,势必是止不住的。这连艾草的影子都未见着,怕是有些人不想要人去查探上一番了吧。 看来,祁王后动手了。可是,眼下里她可不敢胡乱言说,未有证据妄论一介王后,是会被乱棍仗毙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艾草 - 千医百媚 - 寒非 艾草,菊类,茎直立,圆形有棱,将艾草混着炭火轻燃,便能有生温,熟热,止血安胎功效甚好。 原本在寻常里最为司空见惯的艾草粉末,眼下里却连一点残渣都未有留有,这就不能不说明问题了。 她之所以会唤了朱侍医一道,便就是多了一位证人,日后那些纷扰也就不会落到自己的身上来。 接生的产婆正待要答上上官淳耳的话,却听见里头透出来一些凄厉的惨叫,仿佛骨头都跟着闪裂似的,当下里也顾不得跟上官淳耳多言上两句,拔脚进去了内房里,只留了一个急切的背影。 “上官大人来了么?” 素清的声线分外的急切,上官淳耳光洁的眉间在轻轻回拢,这事情左右是躲不掉的,还不如先行承了,也好应对。于此,她应声而答,“微臣同着朱侍医皆在,娘娘请放宽心,微臣一定不会让娘娘有一点的闪失。” “上官大人,本妃从未求过人,眼下里本妃只求你一定要保下本妃的孩子,本妃如今不足惜,上官大人一定要,要保全本妃的孩子,上官大人。” 曲夫人的声线起伏不停,听上去分外的纠心,保下曲夫人的孩子这是她必得做的,就连曲夫人的性命,她一介侍医必也是要保下来的。 “娘娘,您请安心,微臣一定会和朱侍医大人一道,将娘娘母子都保下来。素清姑姑,请取了参汤喂进娘娘的口里,务必让娘娘将参汤含在口里,以防娘娘的气息不稳。”上官淳耳也有些焦急了,她抹了一把自己额间的汗珠子,朝着里间吩咐。 “是,奴婢立时就照办。”素清的声线里多带了一圈子的哭腔,这声线叫着上官淳耳的心思也跟着多提了一些上来。这个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莫说保全殿下,只怕是曲夫人娘娘也得一同殒灭。 她其实并无太大的把握能够将血止住,但是眼下里最为重要的便是曲夫人产子,只有产下了,她才能够更好行医济世。 “娘娘,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要振作,殿下能不能降生,还全得靠着娘娘啊。”上官淳耳不由得开口出声,性命可贵,未出生的孩子更可贵,所以,曲夫人都得要将孩子能产下来才行。 “娘娘,努力啊,奴婢已经看到殿下的头了,快啊。”上官淳耳并不知晓里头是何种情形,素清也并未有朝她言说曲夫人眼下里是何种情况,所以她只有在此想着治血崩的法子,另一层还得全靠着曲夫人自己使力才是。 她知道曲夫人之所以让她保小不保大,便就是知道世族太大,总是会叫君上忌惮,只有将殿下保下来,而娘娘又殒命,对于曲家来说,才是最好的保障力。 不得不说,上官淳耳是最了解曲夫人眼下这种心情的,殒命又如何,只能族中继续生长,她的死,便就是值得的。 要知道,让一介君王心下里有些愧疚,那就等于是保全了自己在君上那里的重要性,一旦君上想要动其族内之人,只要一想着故去之人,总会手下留些情,这样,对于一个世族大家来说,就等同于大灾化成了小难了。 祁王后想要动曲夫人之心,只怕曲夫人心下里也明白得很,否则也不会叫着她前来,朝她说一句一定要保全孩子了。 若论着女子间的心思,曲夫人与祁王后自是无独有偶,只是,这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心境,两者都容不下对方,更不谈两家还挂着百年间的仇怨。 “上官大人,如今娘娘的血势怕是收之不住,下官以为,恐会引起血崩之态,得早做好打算才行。”朱侍医瞧着产婆一盆又一盆地端了热水进去,曲夫人娘娘嘶喊的调子越发的高吭,心中也是烦闷不已。 上官淳耳点点头,这个自然,只是照她眼下里的装扮,便就是男子。女子产房若有男子进去,便就是污了娘娘的清白,况且君上告诫过她,这地方总是是非之地,曲夫人娘娘做些什么打算,她总是不知晓的。 于此,她只能嗯了一声,“朱大人说得是,血崩之势收之不住,倘若无法止得住,怕是神仙也难救,唯今之计,必得将娘娘母子都保全。” 无论她是不是侍医,曲夫人的命都得救下来,救人一命总是要胜过万千事,但能不能救下来,她只需要倾尽全力。 “嬷嬷,你们务必要将殿下顺利产下来,本官备好的催产药已命人送来。”朱侍医也有些急了,曲夫人娘娘喊疼的声线一波高于一波,声声锥人心窝。如今他们又不能进内房,只敢在此处听声辨诊。 里头的嬷嬷听得了这话,纷纷应是,声线层层传出来,却叫上官淳耳的心也莫名也跟着提了起来,催产药有催生的作用,但能不能成,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娘娘,用力啊,已经看到殿下的头了,娘娘用力,对,用力啊。”曲夫人吞着那参汤,便就是上官淳耳为了吊着曲夫人的气息不涣散,如今听得曲夫人喊叫的声量,上官淳耳也不由得开始四处走着。 血脉崩流不外乎两个原因,一则自身血脉虚空,导致了气血失调,二则,便就是如同她所想的,是有些人按捺不住,终于要来插一插手了。 她的脚步辗转在了那暗沉的边缘,心下里的思量越发的起伏不停,能够在永延殿内动手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必是高人。就如同那日在兵营里,绞了她手腕的那人誓死不会出叛的那位神秘人。 上官淳耳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她隐隐觉着这两者之间必是有些牵扯的,行事都是这般的缜密,就是叫人有心查探,也是无证物所捏,那么,这一切的事宜都有些能够说得通了。 只怕是君上都有些怀疑祁家了。论及行事缜密,四大家族里又有哪一家是祁家的对手的?曲家处处低调,李家借及价值为先,而风家,坐得太高位,经常会被人拿来诟病,这样一来,祁家做为中流砥柱,便就是在这细上,站稳了脚跟。 既然如此,祁家又何必将手伸进了戍卫营,一旦戍卫营有了闪失,祁家也不会得到好处,这于利益上根本就是不对等的。上官淳耳不由得觉着,这一团一团的疑虑从她的思绪里爬了出来,再无法回去。 正待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孩子啼哭声传了出来,嬷嬷们都唤起了一声是位小殿下,但还未有等着上官淳耳说上一句孩子平安,却听得素清高喊了一声,娘娘身上的血越来越多了,这可怎么是好,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上官淳耳心中一沉,她提了一口沉重朝着素清回声,这个时候了,她身为侍医千万不能急,她若是一急,里头瞧见情形的人,就会更加的手足无措,“素清,快将娘娘的情形告之给本官,快点。” 声线很清朗,透在了永延殿漫着血腥气的殿里,显得分外的突兀。眼下里她也顾不得礼节了,朝着里头便是一声轻唤。 素清哭了两声,却也思绪清明,“大人,娘娘,娘娘身下出了好多的血,嬷嬷们用尽了办法都未能止住,大人,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又开始出血了,还有些灰黑。娘娘,您醒醒啊,别睡过去。” 朱侍医跟着上官淳耳面色一沉,也不顾得是女子的产房,眼下里救人命才最为重要,“素清,你别慌。本官同着朱侍医大人这便进来瞧瞧。” 上官淳耳的这话是为了给素清提醒,他们将要进来了,素清抹着眼睛上头的眼泪,迅速地抬手将布帘子掀起来了一层,如今娘娘性命垂危,她也顾不得别人会说些什么闲话,有这些嬷嬷在,想来也不会有人乱嚼舌根的。 上官淳耳一踏进去内房里,更重的血腥气迎着她的面直扑而来,叫她险险咳出了声来,接生的产婆有四位,其中一位抱着殿下,留下的三位,连同着素清白净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嬷嬷,你将殿下抱出去回禀君上,这里就留下本官与朱侍医了。素清,本官是男子多有不便,你照着本官的吩咐,替娘娘止血。”朱侍医在给着曲夫人娘娘把着脉,上官淳耳想着这时候了,先止血才是要紧的。 但她身为男儿装扮,女子的身子是不可触及的,所以,她只能让素清按着她的吩咐,将事情一一做好。 素清的面上挂满了珠泪,此刻担忧着曲夫人娘娘连一席话都说不出口,就仿如整个世界被坍塌似的。 上官淳耳眼下里可顾不得素清如何,如果救治不及时,就是大罗神仙下凡,那也是无济于事。 朱侍医把完脉象,朝着上官淳耳微微摇了摇头,这令上官淳耳的心中狠狠地一沉,皱了皱眉头,无论如何,他们都得尽全力。于此,她迅速地抽了腰间的银针,在曲夫人娘娘唇线上方的穴位扎了下去。 她现下只有一个念头,便就是救人,只有将人救得清醒一些,才好对症下药,以给予病者最为强烈的支撑力。 ... ... ... (天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崩之势,回天无力 - 千医百媚 - 寒非 她这一银针所下去,曲夫人面色惨白着未有任何的反应。朱侍医也配合着在曲夫人的虎口处下了银针,但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上官大人,力道不行,眼下里首要顾的便是娘娘的安危。” 上官淳耳的眉峰皱得更为的厉害,她手指间上用了力量,将银针转动得厉害了一些,几近深入进了皮子深处,要扎出血色来。 曲夫人吭了一声,惨白的面眸上眼眸微微睁开,上官淳耳当机立断,吩咐了素清取了热帕子擦了曲夫人的面,血崩之势情形分外的紧急,“小李子,本官让你熬煮的固血汤呢?快交给侍女送进来。” 幸得早在她进来之前,便就已经吩咐了小李子下去熬煮了固血汤,固血汤益气摄血,固冲止崩,总会是有些效用的。 嬷嬷们拿了锦帕子在曲夫人娘娘的被子里抹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原本刚送进来的清水,瞬间又被血色所染,成了一盆满满的血水。“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娘娘的血脉止不住了。” 就连在宫内活了多年的老嬷嬷声线都跟着带了颤抖,上官淳耳知晓,曲夫人娘娘已是凶多吉少,上官淳耳不由得急喊了一声,“小李子,固血汤呢,快点。” 小李子连连应是,忙不跌地将汤药从外头端进了永延殿里,递交到已等在外头的侍女身上,这才抹了一把的热汗,长吐了一口气,退在了殿门外。上官大人如今越发的不顾着自己了,女子产房多有沾染,便会倒霉三年。 即便是曲夫人娘娘,大人难不成就未有想到,如今的永延殿人心惶惶,生怕因着此事有所闪失,大人倒好,还进去了内房。 固血汤最后转交到了素清的手中,上官淳耳也顾不得让人尝,这会耽搁时辰,她唇线一抿,舌尖尝了尝味道,里头的白术,党参的味道尤其的清楚,她点了点头,“这固血汤喂了娘娘服下。” 朱侍医摇头的动作越来越大,上官淳耳不由得与朱侍医对望了一眼。朱侍医这面色,或许她的面上更甚,她清楚地知道血崩之势,回天无力。但是,为了这一条人命,上官淳耳不由得将那大胆的想法涌在了唇线。 “如今没有别的法子了,只得艾灸隐白穴。”其实她一直对艾灸隐白穴持了保守的态度,因着这隐白穴在疗效上能健脾统血,补中益气的功效。 “隐白穴!”朱侍医微微有些发愣,唇线上头极重地念叨了这三个字,一时之间,所有的纷乱焦急都融在了当下,没有半点的起伏。 上官淳耳点头,“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娘娘身子越来越虚,血脉溢流得太快,倘若......”她的话无需说得多明显,朱侍医自然能够听得懂她所言的是何意思,行医岂能遵循寻常的法则,如今若非不是危急之时,她也不会提着这一句来。 朱侍医极为怪异地瞧了上官淳耳一眼,却也没有耽搁,只得点头,“上官大人所言不无道理,那么,就请大人备上艾草条子,施针隐白穴就交给下官来办吧。” 隐白穴,是足太阴脾经上一个重要的穴位,位于足大拇趾内侧,距趾甲角一分处,左在中各一穴。倘若施针不够准确,力道不足,莫说是治得了崩脉溢流,就连性命也得一并给去了。 只是,上官淳耳听得这话,还没有等着她回上一两句,朱侍医已捏了一根银针奔到了曲夫人娘娘的腿脚边,“娘娘,微臣要替娘娘施针,还望娘娘能忍着些疼。” 曲夫人娘娘如今的思绪还未有完全清醒,产子之疼还未有叫着曲夫人娘娘平缓下来,又因着血脉溢流过快,导致了曲夫人娘娘已没有了力气回应上一两句。 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线,望了一眼仔细瞧着脉络的朱侍医,这是朱侍医递给她的恩情,倘若有任何的闪失,朱侍医都替她背了。一想到这里,上官淳耳心下里满满的都是沉重,压得她无法吭上一声。 她回身,迅速地取了药箱里头的艾草,拿了火折子燃了火苗,将艾草点了,又转头奔向了朱侍医的身侧。 艾灸隐白穴,把艾条的一头点燃后,悬于一侧隐白穴上方一寸半处,每次悬灸半刻,以隐白穴周围皮色转红有热感为目,先灸一侧,然后灸另一侧。 艾草一点,整个房里都是一股香气,就连人的神色都能为之一震,上官淳耳瞧着朱侍医已将银针扎进了曲夫人娘娘足大拇趾的一侧,她也没耽搁,举了艾草就凑了过去,在银针上方不停地转着圈子,以好让着艾草能够更好地涌进穴道之中。 朱侍医下针原比她要熟练,手指挤了挤皮子,捏针就下手,没有半分的犹豫。上官淳耳在一旁看得仔细,朱侍医的手稳,不像她,还得瞅仔细了才敢施针,想来这便就是熟能生巧的缘故。 隐白穴那可是大穴,虽则足下的穴道最多,但大穴太重,轻则致人有皮肉伤,重则,便就是殒命了。 过了须臾,上官淳耳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麻,就连眼圈都跟着冒了一层的火辣,叫她差点转不开眼眸。 “大人,这个法子有效,娘娘的面色有些好转了。”素清喜极而泣,急急地朝着上官淳耳说着曲夫人娘娘的面色转好了,朱侍医抬头微瞧了一眼,复又低下了头去,如今他同着上官淳耳额间的薄汗越发的多了一圈子。 这是关键时刻,面色好转不能算是血崩得到了缓解,所以,他们不敢放松任何的警惕,上官淳耳熏艾的动作越发地快了,伴随着朱侍医拨针的手指,上官淳耳也跟着一起地动了一动。 只是,这法子有没有用,还得让人瞧上一瞧。于此,上官淳耳收了动作,“嬷嬷,您瞧瞧娘娘的血崩之势可有缓解?” 朱侍医点了点头,将银针取了下来,一旁不停换上了清水的嬷嬷们顿时点了点头,其间一位年数最长的嬷嬷率先凑了上来。 上官淳耳同着朱侍医纷纷回头转身,不敢去看,只听得身后传出来窸窸窣窣的拂被之声,“嬷嬷,如何?” 那年长的嬷嬷声线里也带了些急切,“大人,这法子有效,娘娘的血流得少了些,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还没有等着上官淳耳暗吐一口气,接着听到其他两位嬷嬷惊慌地喊了出来,“天,天呐,大人,这血脉溢流得更快了一些,这,这是怎么回事。” 溢流得更快了?上官淳耳眼瞳一睁,整个人觉着有一道天雷直划了下来,不可能!艾灸隐白穴是秘方,若非不是精通医理之人,是不会知晓这个法子的,这法子一用,血崩之势必是能够缓解的,不可能会溢流得更快! “上官大人!”朱侍医猛地转头唤了上官淳耳一声,只见上官淳耳对着朱侍医点了点头,将艾草捏紧了一些,当下里同着朱侍医一道,想将方才那法子继续使上一次,还未有等着他们动手,却只得一些轻微的闷哼。 曲夫人唔了一声,思绪却是缓缓地转清楚了一些,她咳了一声,声线如同游丝一般,方才的情形她听得分外的明白,无奈暗黑尤其的重,无边无际地涌在了她的眼皮上方。她原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眼下里不过是变做了现实罢了。 血脉的横流已太多,她已经没有了力气。祁代莹果真是容不下曲家的任何一个人呵,曲家欠祁家的人命早已还清了,只是祁家可曾知道,自身也已欠了曲家太多呢。当初曲家若是想要置祁家于死地,何需只动那位生了症疾的老爷子。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曲家斩除祁家的小辈子,得之的效果不是更好么?祖父思绪清明,又转得极快,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层来,祁家可真真是冤了曲家几百年呵。 “上官大人,不必了。”曲夫人娘娘轻轻唤了上官淳耳一声,此事若是祁家做的,那么,她便就叫君上永不动曲家,不知祁代莹有没有想过这一层。 除去了心头之恨有何用,如果不能根除得彻底,落到后头了,祁家以为能够自己风立独行? 上官淳耳凑近了曲夫人娘娘,瞧着曲夫人如今的面色,如同一方素净的白帕子,惨淡中一丝的血色也无,“娘娘,微臣一定会治好您的病的,娘娘请放宽些心。”上官淳耳心下里也跟着有些惨白,原本意气风发的曲夫人娘娘,如今已然奄奄一息。 曲夫人娘娘苦笑了一番,“我儿已由了大人保住,如今本妃自己的身子,本妃自己知道,血脉横流,自古又是如何可能救。本妃一生无欲无求,是生是死,又有何种关系呢?大人,请你去回了君上吧。” 上官淳耳光洁的额间满满的都是纠结,当年的宫家一案,曲家是扯不下干系的,只是,眼下里的曲夫人娘娘孱弱得让上官淳耳都有些不忍直视,无论如何,为了孩子,曲夫人都算得上是一位极好的母亲,用自己的命,换了殿下的命,也换了曲家万千子弟的庇佑,这番的心胸,即便是她上官淳耳,都自愧不如。 ... (天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殒灭 - 千医百媚 - 寒非 “娘娘,眼下里不能耽搁了,请容微臣给娘娘医治。”上官淳耳只觉着有什么砸在她的背上似的,疼意无边地透出来。 起先她同着曲夫人联合,不外乎是因着王后娘娘想要夺取她的性命,她与曲夫人之间目的一致,也就顺其自然联手,利益之下,焉能纯心。 只是,如今她听得曲夫人几近于沙哑的声音,心下里却也跟着有些纯澈起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血崩是她无能为力,而曲夫人却也甘愿承受。 曲夫人娘娘只扯了一抹极浅的微笑,素白如同绢布面间,勾陈着清雅的色彩,“多谢大人了,本妃已然累了,无需多废大人的心思了。素清,送了大人出去吧。”曲夫人眼睛一闭,有清泪顺着眸间刮了出来。 素清哭喊了一声,“娘娘,娘娘。”上官淳耳心下实在是不好受,从医这些年来,她见惯了太多的生死,许多未能及时得到医治的病者,就这么死在她的跟前,她难受,无奈,但眼下,多添的,还有疼痛。 艾灸隐白穴竟然未能治得好曲夫人娘娘的血崩,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线,祁王后这一手,可真真是狠呵,迅速果决,连太医院侍医的医术都考量了进去,不愧是北周朝第一家族的嫡长女,心狠手辣,一点也不顾人情面。 朱侍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了锦帕擦着手心里的薄汗,只对着上官淳耳拍了拍肩膀,“上官大人,有些事若是强求不得,多做又有何益?由微臣前去回了君上的话吧。” 上官淳耳摇了摇头,“朱大人,针灸隐白穴总归还是本官的主意,既然本官会提,便就想到了会有什么后果。更何况,若是本官前去,或许君上责怪下来,不会连累旁人。”只有她去,君上总会顾着父亲的情面,不会赶尽杀决。 朱侍医还想要说些什么,上官淳耳微微一笑,“大人忠君爱国,医术精湛,太医院还得有人照拂着,切莫出了什么差池才是。” 君上的怒火她会去承担,父亲在世时常言,为人行事,自当光明磊落,顶天立地,自身犯错,岂能有旁人担责? 当年她将母亲备给兄长的吃食偷吃了,母亲与兄长疼她,并不计较,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言说着下回也给她多备上一些。可是父亲知晓了之后,也未有跟她多言,吩咐了家丁将她关在了佛堂里,跪了整整一夜。 她哭泣过,也在冷意十足的佛堂里害怕过,可是父亲充耳不闻,一心一意让她因错而罚跪,事后她怨过父亲,也曾有两日不踏足回家,只在外头埋首研习药草,父亲便派了人前来寻了她回去,语重心长地言说了那一句话。 至今她记得尤其的清楚,从未有敢忘过。于此,临在了此处之时,她又如何能够让人去顶替她犯过的错呢。 上官淳耳瞧了一眼朱侍医,这才掀了衣袍边缘,缓步出了永延殿的殿门,君上心头焦急,背着手背对着永延殿门而站,身侧间立着各宫的妃嫔娘娘。上官淳耳瞧着祁王后面露担忧之色,心下里不犹得一阵犯冷。 都说宫内的女子心思深不可测,如今想来,总是有些道理的,若非这不是她唯一一处安生之地,她又何需得踏足在此,天高地阔面朝大山的日子,才是她所向往的。上官淳耳一出来,便有侍女唤了一声。 “上官大人出来了。”上官淳耳也未有在意,她步进了院子里,对着君上掀了衣袍就跪了,自己将罪给领了。 “君上,微臣无能,曲夫人娘娘血崩之势,回天无力,请君上降罪。”上官淳耳跪首在地,就连声线都未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她自己的罪,就得自己认下来,这事是无人能够替代得了的。 君上挺得笔直的背脊一颤,身上的寒气直往着外头冒,一点也未能有所收势,“上官淳耳,治不好曲夫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本王无需朝着你提醒吧。” 上官淳耳心中荒凉无比,宫家已有君上做主,她已去了牵挂,如今她医治人不得力,造成了血崩之势无以回天,君上要砍要杀,她也不会有一丝的怨言,“微臣救医不利,甘愿领死。” 她的话刚一落脚,便听到身后扑通的两声跪响,“君上,娘娘性命垂危,想要见一见君上的面。” 素清的声调叫人听上去分外的揪心,哭腔之中多有嘶哑,一句一顿的,仿佛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来回应上这一句。 朱侍医心知手执银针所下隐白穴,只是不想要瞧着这样一个有些出色的少年医者有所闪失,他上了年纪,也是活不过多少年了,所以他才会将最直接的责任给担了,以给了上官淳耳一次生的机会。 上官淳耳离去的背景分外的萧索,叫着以铁面无私的朱侍医也有些不忍去看,年纪轻轻有如此气魄之人,少之又少。自古以来,面对生与死的择选之时,又有多少年轻人敢直面生死的? “君上,上官大人已尽了力,医治曲夫人娘娘微臣也有罪,请君上将微臣一块处罚。”朱侍医声声有力,这事原就是他同着上官大人一道的,身为侍医救不了人,便就是医术不精,也应一并担罪,岂有让着上官大人一人担罪的。 君上背过了身子,冰冷地扫了跪着的三人一眼,也没有多有废话,长腿一跨,往着永延殿的殿门而进,经过上官淳耳的身前之时,都未能有一丝的停留,颀长的身形自棉布门帘间踏了进去。 君上实时有些气极,上官淳耳明知里头是个是非之地,没有那样的本事,就不要逞那样的能耐,等着他去见了曲夫人,再来处置上官淳耳。 “曲妹妹身子向来康健,怎的说血崩就血崩,如今留下了小殿下一人,叫人真真是痛心得很。各宫的姐妹们日后得注意着吃食,身子康健了,日子才能好过一些。”祁王后望了一眼君上踏进去了永延殿,也不知是否是有所感慨似的,轻飘飘地叹息了一番。 上官淳耳暗下里心中微叹,祁家是对曲家的恨意,只是这曲家的曲夫人若是因此而倒了,祁王后所要面对的,就将是整个曲家的翻盘。曲家行事低调,向来不喜与人为敌,但这并不代表曲家未有攻击力。 曲家知道祁家容不下,处处都显示出了自己的低调,但是,祁王后忘了,除掉了曲夫人,那权柄也不一定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只会惹得曲家群起而攻之。 在君上的朝堂她虽则从来未有踏足过,但她能够想得到,曲家能够高出风家与李家,而屈于四大家族的第二位,便就是曲家的人个个都能为了家族,将力量拧在了一起,否则仅凭着一位曲夫人娘娘,朝堂间内未有占据重臣之位的曲家,是不可能会有那般显贵的身份地位。 如今曲夫人去了,可是素清还在,依着祁王后的手段,必是会斩草除根的,那么,按曲夫人娘娘的心思,必是会留下线索来指明一切皆是祁王后做下的,舍得了一条性命,却换来祁家的无数隐患和曲家的生计保障,曲夫人会让她不要救,也就是在情理之中的了。 她原就同着曲夫人一道抗衡祁王后,是生是死总是棋子结局而已,眼下里却是有些连累朱侍医了。 其他的妃嫔娘娘们,除了良美人身怀未有到场之外,都几乎到了场,她们对着祁王后俯身称是。只是各家的心思,就是不能瞧着表面上了。 上官淳耳微微抬起头瞧了各宫娘娘们一眼,又低下了头去,如今曲夫人娘娘一去,祁王后的权柄又回归了吧,于此才会朝着各宫的娘娘们这般吩咐着。诚如她所说的,君上卸祁王后的权柄之意,就是祁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如今曲夫人一去,还有另外的娘娘们上位,依她在宫值处所听说的,以往最不得宠的陶昭容,心思就与曲夫人不惶多让。 陶昭容的昭容位,就低美人位一阶,曲夫人一去,君上权衡之下,提了陶昭容的美人位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那与她并无干系了。 让北周朝仅次于王后位的曲夫人娘娘殒灭,她无依无靠,无世族大家所撑的上官淳耳被砍杀,便是在意料之下了。君上即便是再想要护着她,碍着曲家的盛族之力,也不得不杀一儆百,堵住悠悠之口。 “殿下,殿下,快把殿下抱进殿来,快点。”素清的声调此起彼伏,上官淳耳的心揪得更紧了,她闭了闭眼,想要规避那不忍直听的声线,曲夫人娘娘只怕是快要受不住了,才会在临终前瞧一眼殿下。 一代世家之女,北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曲夫人娘娘就此殒灭,上官淳耳只觉着天色越发的暗沉了,春雨快要临下了吧。 唉,世事难料,她还曾记得曲夫人言说过,殿下出生之时,便是春色盎然的时节,万物复苏,花蕊盛赞,总是会漂亮得很。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看在曲夫人的面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跪直了身子,细细听得里头的动静,静谥无比,只有些许轻微的衣衫拂动之声,红颜易逝,说得却是这般的残忍。曲夫人如何,她已然尽了力,只是心下里多少有些愧疚,她自负医术算是高明了,却连血崩之症都无法救得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心里明白,但从未有像现今这般拿人命的逝去来验证过,如今的这一笔,上官淳耳只觉着阴沉太深,叫她几乎承受不起。 也不知隔了有多久的功夫,有雨滴砸在了她的面上,她抬手一抹,却是湿了脸面,春雨蔼蔼,雷声阵阵才是真正的春色吧。 万物复苏,又能耐得了春雷滚滚么?说的言语容易,但遇着那事了,或多或少都会觉着道难上青天。 在场的宫嫔娘娘们没有一人敢吭气,就连王后娘娘都是僵着一张脸,坐在木椅之中,穿插在高绾素发间的金丝鸾凤步摇纹丝未动,想来王后娘娘心下里也有一丝的不安吧,王后娘娘何等聪慧,除去曲夫人之后,怎能想不着那一丝危机呢。 上官淳耳收回了目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祁王后娘娘恨毒了曲家,曲夫人又如何能够幸免于难,再加之祁王后的权柄下给了曲夫人,在君上的跟前面子,里子通通失了个干干净净,祁王后又怎么能不动上这一回手呢。 祁王后的心思的确是在起伏不停,曲凌熙这个心腹之患总算是被除去了,她动用的暗线几乎殒灭了七层,其间还不算着捉了噬骨虫所折损的,如此一来,她倒是对着曲凌熙起了敬服之心来。 能够让着她折损祁家七层暗线的女子,就好比是一同博弈的棋手,棋手的技艺高低,意味着棋盘面上的棋子之力旗鼓相当,永延殿内安插的内线,若非不是一早安在曲家的,只怕是根本就进不去吧。 更惶论将噬骨虫掺进曲凌熙殿内的艾草中,需得筹谋多久。只不过,这个效果是极好的,血崩之势的确无力回天,但上官大人的医术高到哪种层次,她不知道,于此,她就必得将这一层考虑进去。 以至于到了最后,上官大人即便是动用了自己的医术底本,那也是无济于事。噬骨虫之所以会被如此称呼,左不过是因着它自身的体质罢了,噬骨噬骨,吞噬骨血,夺人心脉,而这种虫需得与安胎汤药之间,起了连环之效才能成。 早在王府之时,她就已然动了手,只不过,安胎汤药的前几次可不能掺进去,曲凌熙为人小心谨慎,即便是自己贴身侍女傲煮出来的汤药,也会施了银针试毒,多施了几次未有汤毒,曲凌熙也就信了,不会再多去探查的。 侍女在自己的身侧,想要让人忠诚可靠,就需要给予十二万分的信任,那么,只要让曲凌熙放下了心房,那么,便就是她成其事之时。 噬骨虫可是一个好东西,这种虫子搁在人的皮肉里,顺着汤药的下腹便就从最里头啃噬,一旦是生产这时,血崩之势即使是大罗神仙那也是救不回来的。 她施了这样一个大的棋局,又将自己锁在困顿中,就是要给予曲凌熙最致命的一击,这是曲家欠祁家的,她就是要让曲家尝一尝这样的滋味。 支掉了一个心腹大患,曲家想要翻浪起来,祁家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宫家的事情已叫曲家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凭什么损兵折将背负风险的就是祁家,偏偏曲家要来插一手。 她就是无法咽下这一口恶气,当年在王府之时,君上那般的宠爱她,为何在曲凌熙一进门来,就性情大变转而宠爱曲凌熙了呢? 区区一介曲家的庶女,竟然能够爬上仅次于她的侧妃之位,进宫之后,又得了夫人位,还承了她王后的权柄,无论如何曲凌熙必须死。不是生了一个儿子么?生下来是福,但也得看是谁去养,曲家的孩子若是给祁家的养,只怕是那曲立尤都得跳脚了吧。 她亲手布了这一手棋局,就连父亲她都未有过问过,目的,就是不给曲家一点喘息的机会,那么,祁家眼下的处境也就能迎刃而解,她也就少了许多的麻烦之事。 上官淳耳垂首在一侧,祁王后娘娘除去曲夫人,竟然还一丝的把柄也未有给人留下,那么,艾草上头的东西,就由不得她不去注意了。 身怀有孕之时,为防止血脉的溢流,便会熏上一些艾草,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为何那熏艾的铜盆却是未见其影呢,她从一开始进去永延殿时,首先瞧到的,便就是那角落里头的盆子,如今没见踪影,怕只怕是在艾草上头动的手脚。 只是,上官淳耳所怀疑的,便就是那艾草上头,多了些其它的东西,否则单纯的少些艾草也不会造成血崩之势,她已然使了暗方灸了隐白穴,按着这方子,血脉的横流势必得到缓解,再配了些猛的汤药,也不至于会殒了其命。 所以,她就不能不多想这艾草上还沾了些别的东西。民间大宅里常见着一些摆不上台面上来的手段,其间层出不穷,令人只能望其项背,如今搁在了更大的深宫之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还未有等着上官淳耳将这一切都想通透,里头便隐隐传出了一阵的哭声,还听得君上唤了几声熙儿,那声线带着些破碎的感伤,令人听上去觉着鼻间酸疼,想要落下了泪珠子来。 这样的哭声,叫着上官淳耳想起那日她无法替父亲收尸,只得捧着一方木制的墓牌痛哭那般,其间的沧桑难忍也就有当事人能够明白。 君上未有出来,却是见着李元碌手搭了拂尘出来,“上官大人,君上请您和朱大人进去。”李元碌面上的神色有些凄淡,看来这一回,上官大人是脱罪不得了。即便君上再看中上官大人,牵扯到了人命关天的事宜,也是难逃其罪。 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段,当真是高明,不仅仅是取了曲夫人娘娘的性命,连前来瞧脉的上官大人也被牵连其中,曲夫人娘娘手掌六宫事,而上官大人执太医院总院之责,两者一同除去,也就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上官淳耳微叹了一口气,瞧了一圈堵在天那头有些阴沉的云彩,如此的时节,当真是取人性命的好时机呵。 她提着衣袍的尾端站起了身来,一步一步地往着永延殿的阶台上头走,每一步走得分外的重,她知道这一次进去,兴许不能活着出来,真是遗憾,遗憾不能瞧到宫家的冤屈洗净,遗憾看不到春色无边里的美景了。 在这后宫之内浮尘许久,还是躲不过这样的命运。朱侍医跟在了上官淳耳的身后,踏进去了还残留着血腥气的永延殿里,君上已坐在了外殿里,里头隔着的厚布帘子间还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曲夫人去了,她也会跟着去的,一切不过是时辰的问题罢了。上官淳耳默着声朝着君上跪了,“君上,微臣前来领罪。” 君上坐在软椅的边缘,一双伸长的手掌抵搁在了膝头间,正好对着上官淳耳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眸,她知道无论如何今天这一关都是躲不过去的,所以,她也就未有朝着君上呼上一声君上饶命的话。 朱侍医心下里也有一些荒凉,倘若他未有跟着来,是否不会遇到今日这样的处境?不过,既然事情已然发生了,他承下来便是。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最瞧不上的就是处以重责之时,痛哭喊饶命之人。 原本就是要殒命,连最后的一连尊严都没有,当真是活回去了。于此,朱侍医觉着,上官淳耳身上的气魄,像极了薛老头。他为人向来铁面无私,就算是薛老头的得意门生他也是不会留情面的,眼下里的这年轻人,还真是对了他的胃口,不卑不亢,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 “身上侍医位,医治无力,曲夫人性命逝去,按北周之律理应处斩。但曲夫人临终前让本王饶你一条性命,死者为大,本王已应了曲夫人,便不会夺你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呐,将上官淳耳拖出去,重打八十棍。” 君上说的言语没有半分的起伏,朱侍医正待要言说一声,却见上官淳耳朝着君上俯身一拜,“微臣谢君上恩典,朱大人上了年纪,而且是听从微臣的吩咐前来永延殿,君上请放过朱侍医大人。” 御前侍卫两人一道进了殿里来,上官淳耳的双手被侍卫所押,却在临走之时,求得君上放过朱侍医。 朱侍医张了张唇线,君上瞧了一眼上官淳耳,手掌一摆,未有应她一句,侍卫领了命,将上官淳耳拖出去。 永延殿外头的宫妃们瞧着在君上跟前受重的上官大人都被拖了出去,顿时心下戚戚,没人敢大声出了气,她们知晓,君上这实是动了怒气,重打八十棍那不是要人命么,还不如一死来得容易呢。 ... ... ... (天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棍刑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被侍卫拖着往外头走,她瞧着那永延殿的殿门棉布帘子离她越来越远,侍卫走得太快,她是一路瞧着自己后脚跟拖出来的踪迹出了永延殿。 相对于被拖出去砍杀,这样的结果算是好的了。上官淳耳心中一阵的起伏,棍刑之罚实是并无太大的关系,只是她心下里不免想起君上所说的那话,曲夫人替她求情免了一命么? 不得不说,若是曲夫人未有归去,这后宫里头唯一能够跟着王后娘娘相抗衡的人,便就只有曲夫人了。论及思绪上头的缜密,即便是在弥留之际,也未曾放松过。 留着她在,对于曲夫人来说,便就是能够翻盘的最后指望,只有她在,那么将所有的一切指向了祁家的证物,也就只能她提出来。 祁王后娘娘,除去心腹大患,却惹来整个家族的祸患,也不知做何感想。不过,那与她有何关系呢,眼下里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些御前侍卫能够手下留了情,八十棍棒袭身,可不就是皮肉都打翻么? 君上赏了她八十棍,不外乎是因着她为男子罢了。可是,她为女子,莫说是八十棍棒,就是二十棍棒她也受不住。幸好,幸好她的身上备着些想要打赏着内侍的药草,其间里的闹洋花混了茉莉花根的麻药是被她搁在了腰带里头。 一般棍刑受不住而往生的人,不外乎是疼痛难忍,疼痛之下,难免不会咬断了自己的舌根,她身为侍医,又牵扯到了自己的性命,多少都得打算着一下。 她失她命,她绝会不皱眉,而如今君上留了她一条命,她就得好好地照拂着,不能再有一丝殒灭的机会,如若不然,也就辜负了她宫家的姓氏了。 君上冷着一张脸,整个身上透满了无尽的肃冷,曲夫人娘娘殒命,他心下里实是不好受,凌熙嫁入王府之后,温温婉婉的,未有生过太大的症疾,如今生产殒灭,总是他对不住她。 他的怀里抱着大殿下柔软无骨的身子,他不禁会想到凌熙素白的手指从他指尖划开的悲伤,孩子还这般弱小,便一出生就失了母亲。 李元碌前来回了命,告之给君上,曲夫人娘娘以副后位下葬的,其间里顺顺坦坦的,也不知是否是曲夫人娘娘在天之灵的保佑。 君上点了点头,他素来是心狠之人,即便是拿了自己的孩子换了上官淳耳的命,他也在所不惜,只是,曲凌熙在他面前求得上官淳耳免死一层,就叫着君上心下里就跟着刀绞似的疼。 也以至于上官淳耳会被赏了八十棍棒之刑,听得来回禀的侍卫说,上官淳耳素白的衣衫上沾满了红血,却未有听得上官淳耳呼上一声痛。 “稚子年幼,陶昭容同着曲夫人交好,就将孩子抱去给陶昭容照料吧。她的昭容位也是该要晋一晋了,封号就让置办司的人择了字送去吧。” 李元碌抿了唇线,招了身圆体阔的乳母将殿下接了过来,朝着君上俯身一礼,恭敬地退出了殿门之外。 君上瞧着李元碌退出了殿门外,默默不作声。上官淳耳从来不知顾惜着自己,如今挨了棍棒之刑还硬撑着不呼疼,这是在跟他唱着反调呢。 大掌一挥,一道翠色茶盏跟着跌碎在地上,在外头听得动静的小顺子连忙奔了进来,还未有等着小顺子开始,君上只低沉地吼了一声,“滚出去。” 小顺子口水一吞,君上僵着一张脸,没有半点的起伏,瞧上去想要吞食掉人的血肉似的,他大气未敢出,掀了衣摆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绝双,去看着他点。也不知伤成了什么模样,这时候了逞什么能耐。”君上气极地唤了一声绝双,八十棍棒也不知他受不受得住,略略给他些惩戒才好叫上官淳耳收收心,哪曾想,他连吭声都未吭。 御前侍卫是在他御前的人,谁不知晓他看重上官淳耳,只要上官淳耳吭上一声疼,他们就不会下狠手,哪曾想,上官淳下可真真是给他长脸,连吭都未吭上一声。 上官淳耳爬在床沿前,想要伸手端了茶盏,但茶盏离她的手太远,她想要动了动身子,腰腹以下的疼痛叫她连连闷哼,行刑之时她是吞了药草,但药效一过,她只觉着整个下半身几乎疼得要她的命。 以往听得君上赐人杖毙之刑,她未有见着,只觉着那绝计是惨不忍睹的,如今她自己体会了一翻,真真实实是疼得她发慌。 从她被抬起来开始,她就绝了人上门来探望的好意,这打的地方她是坐不得,碰不得,这若是叫人看到了,总会只盯着那一处看。她为女儿身,让一群的男子只盯着那一处,面皮总是过不去的。 不过,这些人也未有多有微词,疼与不疼他们也不知如何施救,论及整个太医院里,除了朱侍医之外,又能有何人能够及得上上官大人,如此他们这才散去了。 小李子想要进来伺候她,被上官淳耳拦了,只打发了小李子前去瞧瞧朱侍医。小李子是知道上官淳耳心中难受,这样的疼意的确是叫着人不忍直看,他几近欲言又止,只听得上官淳耳言明这棍伤小李子没有办法治。 他着实无奈,叹了一口气,只对着上官淳耳言说他在外头候着,大人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喊了奴才。 其实若非不是她自己上了药,实是无力再挪动身子,她也不会开口唤小李子一声,上官淳耳叹了一口气,人在虚弱之时,总会心生些悲伤出来,连她也不例外。“小李子,你在外面么?” 小李子一直候在了上官淳耳的殿门前,他已然挡了不少前来探视大人的人,如今听得上官大人唤了他一声,小李子立时应了一声,立时掀了殿门奔进了上官淳耳的房里,“上官大人,您有何吩咐。” 不过,他这话才问出来,却是顺着上官淳耳覆着棉被的身子望出去,上官淳耳的身子正对着茶盏,当下里他便明白了,“大人,您的身子如今受了这般的伤,想要做什么吩咐奴才一声便是,您怎么起来了。”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笑,整张脸因着疼痛而开始泛开了惨白,“本官哪有那般的娇贵,不过是受了棍棒受,又不是砍杀了哪里。” 小李子鼻头一酸,却是默默地黯然了一番,“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奴才等身子受了疾您还让着奴才前去歇着,大人您受了伤,不也应歇着么?” 得,她是被这话给堵了嘴了,她点了点头,“却是不知小李子你的唇舌也越发的灵便了。”她接了小李子端过来的茶水,轻轻地抿着,这疼痛让她咽一番口水都要用着力气,看来她还得吞一些药草才能好得快些。 “幸得君上前些日子赏的白药本官配了同种的出来,否则这一大块的伤口,还不知要废上多少的白药呢。”上官淳耳缓解了自己的口渴,将杯盏递给了小李子,幸好幸好,白药效用极好,洒上去的一瞬间疼得她喊出了声来,但也就只疼那一瞬间,过后就能好得快一些。 寻常的药草只能缓解疼痛,而这白药,却实是能够治了创伤之处,如此疼上那一疼,也就无碍事了。 “大人,奴才扶着您。”上官淳耳动了动身子,想要将自己挪回了原处,小李子扶了上官淳耳的手臂,将她扶回了被子里,还将被子轻轻地覆了上来,生怕碰着她受了重伤的那一处。 “无碍事,过得几日也就好得全了。这几日曲夫人娘娘的后事也办妥了吧?”上官淳耳叹了一口气,终是将那话问了出来。 逝者已矣,总是要入土而安,只是可怜殿下还是那般的小。上官淳耳心下里觉着荒凉无比,祁王后娘娘可真真是好狠的心呵,若是要除去曲夫人,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同着曲夫人较量,如今使了这一番手段,也不知心里会不会难受些。 “回大人的话,君上是按着副后的位份赐了曲夫人娘娘厚葬,冠了敦静的名号,算是全了曲夫人娘娘的风光。”小李子点了点头,立在一旁,回了上官淳耳的话。 上官淳耳微微沉默了一会,“风光又有何用,生前享之不到,难不成死后还能有所感触么?风华无限,那也得在人的生前才是。”生前!上官淳耳声调一顿,对了,她是觉着有什么东西是她忽略了。 “小李子,永延殿里燃过艾草,你去查查看,那一日是谁来领取的艾草,本官倒要问问,取了艾草的多少,到底是否全都用在了永延殿里。”上官淳耳银牙一咬,想要动一动,却又扯到了疼意,不过,她眼下里顾不得这个,她就说,她是有什么想漏了,原来是在此处。 小李子瞧了上官淳耳一眼,“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在艾草上头动了手脚?可是谁那么大胆,敢在永延殿里下手?” ... ... (天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些流言 - 千医百媚 - 寒非 的确是,在这后宫之内,王后娘娘的权柄下放,便就只有永延殿的最为尊贵,她去瞧过置办司的张掌事,原是将上等的药草细细查看一番,却不曾瞧到置办司的内侍将高昌国送来的皎白芙蓉膏配送去了永延殿。 皎白芙蓉膏,皎白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于女子前的面容有极好的养颜之效,其间的芙蓉晚秋而开,霜侵露凌下却也丰姿艳丽,将芙蓉自晚秋间摘下,又磨作成了膏,涂抹在脸面间,皮子会显得分外的柔嫩光滑。 只不过,皎白芙蓉膏上贡来的极少,就如同是那白药一样。于此,她也就将那一件事衬为了永延殿在君上眼中的份量,就这般地位的永延殿,这后宫之内的人都有着七巧玲珑心,谁看不出永延殿曲夫人娘娘得君上的宠爱。 既然无人敢动,即便是良美人想要动手,那也无需得费上这般的周折,以她如今的心性,除去曲夫人又有何用,除掉王子殿下才是重要之处。而风美人又更不必说,心思短浅,连她上官淳耳都能瞧出来心中有何所想,至于陶昭容。 上官淳耳摇了摇头,按着常理来推断,陶昭容与曲夫人交好,陶家同着曲家那是有着姻亲的关系,听说曲夫人的族弟娶了陶昭容的嫡妹,这番的关系,陶昭容不会傻到拆了自己在宫中最大的依靠,那于她没有任何的好处。 至于其他的妃嫔,向来不受君上器重,能待见的也就那几位,从王府来君上都这般对待,可见寻常里连消息都是得之众人以后。 那么,这样的人选,不外乎也就那一位了。不过,上官淳耳好奇的是,祁王后娘娘究竟在艾草上头动了什么手脚。 这心思,果真是寻常能够瞧出来的,王后有疾,又被君上卸了权柄,自己尚且处在困顿之中,还能下这般的狠手,当真不是她这类人能够想得出来。 “曲夫人虽则在宫内处在了夫人位,又接了掌控六宫的权势,但夫人位岂能比肩王后位,即便曲夫人占了这后宫的尊贵,但总还是妾室,妾室再尊贵又有何用,只要祁王后还在,那么,永远就不能扶上正位。” 小李子听得背脊发冷,上官大人的意思是,将曲夫人置于死地的人,是王后娘娘?“可是大人,王后娘娘身子有疾,听得曲夫人娘娘有事,可是在众人的眼中进得永延殿,按着时辰上来看,王后娘娘不能事先猜到曲夫人娘娘会早产,奴才以为,王后娘娘有不在场的证据。” 不在场的证据?事实是如同小李子所说的,她怀疑王后娘娘不外乎是因着曲家同祁家的恩仇罢了,眼下里看来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了。 “这也是本官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诚如你所说的,王后娘娘若是想要动曲夫人,不会事先知道曲夫人娘娘会在那一个时辰生产。”上官淳耳唔了一声,两手交叠,垫在自己的下巴上,陷进了沉思之中。 小李子瞧着上官淳耳一副有些不解的模样,他也疑惑得很,“王后娘娘身子有疾,素来不喜外出走动,仅有的几次,便是去了正阳宫见了君上,若非不是王后娘娘有未卜先知,此事便就是另有其人了。” 上官淳耳刚想要点头言是,未卜先知的本事?她猛地一动,想要爬起了身来,却牵扯到了疼痛,她倒吸了一口气,“嘶。你刚刚说什么?” 小李子担忧着上官淳耳的伤势,听得上官淳耳的问句,不由得啊了一声,“什么?”上官大人问的这一句没头没脑的,小李子不知上官淳耳是何意思,只得询问了一句。 “你刚刚说什么?王后娘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上官淳耳觉着她好似有些想通了一些事情,来龙去脉要连贯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 “奴才的意思是,此事除非是王后娘娘预先所知,否则便就应是他人所为了。”小李子回答得老老实实的,上官大人这话问得太出奇了,他这一句话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对了。就是这句。你这一句,点醒了梦中人,本官也只是怀疑是王后娘娘动的手,并没有真凭实据,看来,这事情的确是王后娘娘早就安排好了的,否则说不通还有何人对曲夫人娘娘本人动了杀心。所以,咱们只需要找到那位前去领了艾草的人,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她就说了,曲夫人娘娘的血崩之势她同着朱侍医都使了极猛的偏方,虽则那法子有些冒险,但她却是有所使用过,再加之艾草止血的效用算是上层,这样一来,曲夫人至少不会因此而殒命。 那么,就有人事先连她的医术都考量了进去。真真是手段兜转了一大圈,才落到了点子上,怪不得之前王后娘娘会忍着曲夫人,即便是卸了她的权柄,也未有见着王后娘娘动了怒气。 原来是在这里。都说君上报仇,十年不晚。若是女子报仇,便是防不胜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 “可是大人,奴才方才出去,听得李公公在唱诺着封了陶昭容娘娘为肃美人,就连曲夫人娘娘所产的大殿下都抱去了昭华殿抚养,奴才想着,这事情会不会也与着陶昭容娘娘有关?” 上官淳耳摆了摆手,这便就是王后娘娘的高明之处,曲夫人一去,受益的人便是陶昭容,将曲夫人娘娘的孩子抱去了昭华殿,这一层才是真正的出了王后娘娘的意料之外,原以为曲夫人一逝,权柄回手,便就能抚养了曲夫人的孩子。 一旦是祁家抚养了大殿下,那么曲家势必会跳脚,曲家行事原就低调,规规矩矩地叫人逮不着一点的把柄,只要曲家知道祁养了祁家的孩子,整个曲家就会怒火冲天,到那时候,祁家也就正好打压了曲家,从而占了最为有利的位置。 将陶昭容推出来,不外乎是因着陶昭容与曲夫人娘娘走得最近,只要曲夫人娘娘一往生,表面上瞧上去就是叫陶昭容得了最大的益处。 若是在一场高位妃嫔往生的事宜中,得了最大益处的人,就是得了最大怀疑的人。只不过,这话撂别人身上听了也就听了,只会觉着陶昭容心狠了一些,但若论着王后娘娘也只会说是王后一味的忍让罢了。 既除去了心腹大患,罪责也未有拖到自己的身上来,还得了最好的口碑,这样的益处瞧上去,远远地就比陶昭容多了。 “不会。陶昭容若是想要动手,大可不必等着曲夫人产子之时,更何况陶家跟曲家有姻亲的关系,如果陶昭容对曲夫人不满,那也不会拿着整个陶家前去博弈,毕竟,曲家是四大家族之一,比陶家的势力大得太多,她没有那么傻。” 上官淳耳摇着头,虽则小李子这话的确是能说通一些事宜,但也论及家族利益之上,便就是有些说笑了。什么东西能比保全自己全族来得更重一些,陶昭容不会是干傻事的人,如今君上也只不过是晋了陶昭容的美人位。 风惜柔那般的女子都能得美人位,风色与家势都能跟风家平摊秋色的陶昭容,又如何担不得美人之位呢。 “大人说得是,奴才未有大人想的那般通透。既然如此,奴才会吩咐了暗线注意置办司与迎春殿的动静,以防及时告之给大人。” 上官淳耳点点头,事情只有在抓到那人才能有一个结果。她一直在想,那艾草盆子为何会被送出去,而不是留在原处呢,莫不是血崩之势与着那盆艾草有关? 是了,否则那不会在第一时辰里就被撤走,当时曲夫人娘娘生产之时,她进去永延殿里时,却是有许多的妃嫔已经到了个齐全,就连王后娘娘都已经等在了殿下,那么,端走艾草,试图隐藏的是何种秘密呢。 她正想着此事为何会得手,却听得外头极冷淡地开了口出声,那声线穿透了木制门澜到达了她的殿院里,听那口音,像极了姜大人。 “上官大人如今有伤势在身,见不得旁人也是在情理之中,也难怪不见本官了。”上官淳耳只想要微叹一口气,姜太医可真会找机会落井下石呵。她吩咐了任何人不准前来打扰,却不想来打扰的人,是最不省心的一个。 “小李子,你去请了姜太医进来吧,站在殿院里头闹,成何体统,也不怕别人瞅着闹了笑话。”上官淳耳原就不待见姜太医,如今姜太医来她殿院里的确不是好事。 小李子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殿门,还未有等着小李子问上一句,姜太医自顾着开了口,“难怪上官大人不见任何人了,怎么他跟一个内侍还能有其他的话要说?都说上官大人得了君上器重,治不得血崩之疾,还未有摘取了上官大人的性命,叫人听上去,可真是觉着上官大人本事大了呢。” 上官淳耳觉着身上的伤更疼了,她实在是气极,这姜太医处处跟她作对就罢了,这话当着她殿院里头的人言说,流言止于智者,但有些流言传出去,丢了颜面事小,丢了性命可就是大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要太过份 - 千医百媚 - 寒非 “给姜大人请安,如今天寒露重的,上官大人让奴才来请姜大人进去相谈。”小李子也不多有废话,只拿让对姜大人的恭敬来说事,春色近了,但雪色消融,也是有些微寒,更何况,言语有些时候比起天色来,可要露寒得多。 姜太医有些似笑非笑地瞧了小李子一眼,活脱脱就是一狗腿子模样,主人家扔了骨头去都要摇摇尾巴的奴才,到底是上官淳耳调教得好。 “哦?上官大人可真给本官颜面,不是说的不让任何人进去殿内么,怎么的,本官一来了,就让着本官进去,莫不是嫌着本官的言语说得难听了?也难怪,做得出来的事情,总是听不过去。” 小李子有些气极,姜太医这是在掌他的嘴呢,上官大人吩咐着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不外乎是不想要叫着旁人看到自己的弱势罢了,身为男子总会有几分的薄面,更何况是在君上跟前受器重的上官大人。 只是这姜太医言说得委实太突兀了些,不过,上官大人说了,眼下里是关键时刻,姜太医如今得了良美人娘娘的重用,总是要逞些口舌上的能耐,只要他们微低了头,淡了势,姜太医才会放松警惕。 所以,小李子没接姜太医的话,反而有些小心翼翼,“大人言重了,上官大人伤势未愈,近日来多有烦心之事,但大人交待了奴才,姜大人来务必通知大人,只是,不曾想这些个当差的有眼无珠,怠慢了姜大人。上官大人这才吩咐了奴才前来迎迎姜大人。” 小李子在这后宫之内,与着姜太医见面已少下数次了,姜太医性子太急功近利了,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拿捏,不像上官大人,上官大人言语中多数有浅藏,其实他瞧着上官淳耳的背影,挺得笔直,这般的人,心下里多半带着些秘密。 有秘密的人,通常就不能用常理去推论,于此,上官大人的话,小李子自明白上官大人有着自己的打算,而他,在这后宫之内除了依附着上官大人,他已无路可退。 姜太医冷哼了一声,承了小李子的恭敬之话,袖子往着后头背了,也不看小李子一眼,朝着上官淳耳的内殿里大步而去。 小李子侧在一旁,等着姜太医从他的身侧过去,瞧了姜太医背后的小木子,小木子一脸不解的模样。 有些事情何需要对着人言明的,上官大人说得对,能够将自己的主子都背弃的,往后还有什么不能背弃上官大人的,小木子知晓得越少,对于上官大人或者是他来说,才是最为安全的。 上官淳耳在内殿里,将小李子在外头同着姜太医周转的话尽数听了,她不由得点点头,小李子言语上头的功夫,的确是得她的心。她摆正了心态,等着姜太医进得殿里来,有些言语总不能摆在外头的,说者有心,听者不就更有心了么? “上官大人,可还安好啊?”姜太医大咧咧地踏进了内殿里来,寒波也跟着姜太医一道进了来,叫着上官淳耳听得这话,着实没有好心情。 “托姜大人的福,本官不过是承了些外伤罢了,原也不打紧,怠慢姜大人之处,还请姜大人见谅。”上官淳耳说得很客气,但也很疏离,姜太医来此处,从来不可能是为了来探望她的伤势。 落井下石才是姜太医的本质,上官淳耳从来不敢忘。就拿方才在外头姜太医那高声嚷嚷的话来说吧,提着那句她不想任何人打扰,还留着小李子一个内侍在殿内,上官淳耳心下里就是一阵的愤恨。 俗言道,狗嘴里头吐不出象牙来,想来说的就是姜太医吧,一个内侍,一个男子侍医,两者合到了一道,不正说着她的嗜好不同么?当真是言说得太令人气极。 “上官大人说的哪里话,本官得上官大人器重,说什么都得来瞧瞧上官大人。如今良美人身怀有孕,下官久未来瞧得上官大人,无论如何,也得尽一尽下属的心意不是?”姜太医说得语重心长,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上官淳耳是听出来姜太医的言外之意了,姜太医得了良美人娘娘的重用,如今来瞧她,是来给她脸的呢。有些人常来殿内想来心性上头并无太大的关系,但有些人,久久未来,如今一来,准是没有好事。 就好比她往年上山采摘药草,起初突爬之时腿肚子还会疼得打转儿,姜太医就是如此,来她这里一次,带着的心机手段,就不由得她不仔细应对了。 “姜太医说得见外了,同为太医院处事,良美人娘娘的身子自然是要常常照拂,君上朝着下官吩咐了多次,便就是要将良美人娘娘的身子顾惜着,倘若有了差池,总是责无旁贷。” 姜太医抿了唇线一笑,原本就瘦成了干状的脸面上头,两道极细的墨色胡须也跟着抖了一抖,越发地显得诡异, “自然是,上官大人如今得君上器重,当真是连曲夫人都及不上。哦,不知上官大人现如今的伤势如何啊?需要下官替上官大人瞧上一瞧么?” 听听这话,上官淳耳眉峰一收,整个人身的的寒色崩发不停,这话不就是说曲夫人娘娘因着血崩之势而殒了命,身为救治曲夫人娘娘的侍医竟然没有被君上推出去摘了脑袋,只不过是受了棍棒伤罢了。 她猛地一抬头,即便是牵扯到了疼意,当着姜太医的面她也没有吭声,姜太医不是想要见见她会不会生了怒火么,那她就生给他看看,也好叫着姜太医的心愿达成不是,她一掌拍在了木制床板间。 “姜太医,本官敬你是王宫里的老太医,但你不要太过份了,君上行事岂是你这等太医能够妄论的,本官处处让着姜太医,并不是怕了姜太医,还怕请姜太医的口下留德,多替自己留了些颜面。” 姜太医瞧着上官淳耳冷着一张脸,想着若不是这上官淳耳的身上有伤,只怕是要当着冲上来与他搏打上一番的吧,不过,他就是看着这样的上官淳耳,心下里的怨忿之意才稍微地减轻了一些。 他离得上官淳耳远了一些,满面上都是挂着嘲讽之色,“本官过份?上官大人莫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吧,付侍医在世之时,与着上官大人即便是再有过节,那也是罪不致死,可是上官大人倒好,奏请了君上就诛了付大人,上官大人可曾知道,付侍医的家里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母。论及狠心,何人能够与着上官大人相提并论。” 付侍医自身心术不正,难不成她上官淳耳就要活生生地被人给砍杀么?在那种场景之下,付侍医志在是叫她上官淳耳身上有损,她原就不是良人,满门被诛杀之下,她还有多少的善心能存下来。 若非不是她身为侍医位,秉着治病救人的法则,难保不会成为君上那般,杀伐果决。如今姜太医这般一说,上官淳耳着实无言以对,话不投机半句多,见着姜太医一次,她的伤势就会更加加重一番。 “姜太医说笑了,本官即便是领位了太医院总判院事位,但君上要处置人,何需本官前去说叨,姜太医承了太医位,若是多将心思搁放在了治病救人之上,也不会如今只在太医位了吧。” 上官淳耳说得很冷清,姜太医处处要占着她的痛处言说,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若是一味地忍让,难免不会叫着姜太医心中有疑惑。 姜太医瞧着上官淳耳的面色变了,心中更为的满意,他说得凉凉的,“下官不过是就事论事,上官大人这般跳脚,心下里自然明白下官所言是何意思。既然上官大人如今已无大碍,下官这便就告辞了。” 也没有等着上官淳耳应上一句,姜太医瞟了上官淳耳一眼,也没有客气,长袖一甩扯着极大的步子出了内殿里。 临着走在她医殿的院落里,姜太医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转过身来,高声地朝着内殿里提了两句,“哦对了,上官大人,玉珠姑娘的婚事可是被上官大人给拒绝了呢,本官听闻上官大人是心下里有了人,左右是叫着小姑娘寒了心了呢。” 说完,哈哈大笑地出了院落里,姜太医如今面上的得色越发的重了,小顺子来报给他这事之时,他就当听着笑话来的,眼下里将这话一吐露出口,他就只到内殿里传出来一阵凌乱的声线,可不就是被他说中了心思么? 他之所以没有当着上官淳耳的面说出口,就是要在院落里将这事揭发出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些尊贵的人将这话告之给他,自是有自己的打算,既然都已经放到了他的手间,他又如何不去接呢。 上官淳耳,以为得了君上的重用,便就能在这后宫里头立足了?到底是手段嫩得点,日后他可是等着看上官淳耳的笑话呢。 ... (天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要她的命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受了伤的身子刚想要缩还回原位,哪曾想却听得姜太医在外头说起了玉珠的事,其间还有她心下里是有了人,叫着玉珠寒了心,当下里她的身子一颤,刚巧手心从床板间上头滑开,她的整个人都跌到了地上。 顺带着还勾带了搁放到桌案间上头的茶盏,茶水掀翻,全数洒到了上官淳耳的身上,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她不由得拢了自己的领口,有些皮肉顺着她衣袖现了踪迹,这个时候了,她不能再在这里翻了船。 小李子听得内殿里头的响动,立时拔腿进了内殿,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上官淳耳瘫软在了地界上,锦缎棉布被面散落了一地,素白的衣衫上落了茶水,茶盏跌摔在上官淳耳的手边,那极锋利的碎片与着手腕的距离极的。 “大人,您可得小心一些啊,这若是划破了手腕,那可就是鲜血直流呢。大人,让奴才失您起来吧。” 小李子忙着朝着上官淳耳奔了过去,上官大人这是怎么了?按着大人的性子,即便是姜太医说得再难听,那也不会如今糟践自己,这般的模样,当真是有一些的凌乱了。 上官淳耳唔了一声,借着小李子的手缓慢而又艰难地挪回了原位,她的身子极疼,但比起姜太医那一番话来,却是有些不足一提了。 “姜太医若是口下留下德,也不足以让本官动了杀机。”上官淳耳小心地爬在了床榻间,棍棒伤虽则不算是大伤,但这棍数多了,皮肉都被打烂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皮外伤疼得日子也不会少。 “大人,姜太医那人就是这般的德性,口上把不住门,大人可别听着那姜太医胡乱瞎说,伤着了身子总是自己个儿的事情。”小李子拿被子覆上了上官淳耳的身上,又将内殿里头的事宜吩咐了殿外的侍女前来整理了妥当,这才朝着上官淳耳开口出了声。 大人何必跟姜太医一般见识,如今伤着了自己的身子,疼得还是自己呢。都说伤疤落到别人的身上才不疼,大人怎的连这个道理都给忘了呢。 上官淳耳瞧了小李子一眼,眼下里瞧事情也是有一些局限了,看来小李子还得她提点着一两句,“凭着姜太医的本事,还惹不得本官为此生气,他当着殿院里扯了那一嗓子,逞着他的能耐,连累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到底是为人太过于阴暗。” 小李子点点头,的确是,姜太医站在殿院里喊着上官大人心下里有了人,这才没对玉珠姑娘起了意思,上官大人男子身,又常时出入君上的正阳宫或是娘娘们的宫阁,这话不是说上官大人对君上,或是娘娘们动了其他心思么,这话谁人听上去都会气极。 “大人说得是,姜太医嘴里总是吐不出好话来,以往同着付侍医一道,在这宫内没少说过胡话。上了年纪还犹不自知,竟然眼下里扯了一位小姑娘进来,总是活得倒回去了。”小李子长叹了一口气,姜太医本事不足,还喜欢逞得口舌上头的能力。 “他那人,以为眼下里得了良美人娘娘的重用,便就能在这宫内站稳了脚跟?既然如此,君上为何不将大殿下抱给良美人娘娘抚养,这样的心思,凭着姜太医那性子,能够想得到?” 上官淳耳冷得极为的轻蔑,脸面上头的嘲讽分外的明显,从这一层事情之上,她就是瞧不上姜太医,这样的人还能够处在太医的位份上,良美人娘娘即便是再想要怀上龙子,做为太医总得顾着良美人的身子。 她之所以会在那方子的最后落了沉香两字,为的,不外乎就是叫着姜太医看清了这药草的效用,希望姜太医能够看得清楚,她与李家的仇怨深浅,对着良美人的确是没有那般的和善,但是姜太医则是不同。 为了自己的位份得保,为了叫良美人不与自己为难,这样极其伤人身子的方子连眼波都未有眨动上一番,拿了就使用了。 “姜太医那般之人的确是摆不上台面上来,但大人,奴才以为,姜太医会在外头提起那一件事,莫不是有人朝着姜太医透了风声?”小李子抿了抿唇线,玉珠姑娘那事知晓的人极少,上官大人吩咐了不许招摇,为的,就是怕玉珠姑娘的名誉有损。 而现今姜太医提起了此事,难保不会有人事先透了风声出来,所以小李子有些担忧,此事怕是有些人有意为之了。 上官淳耳心思一顿,这几日受了伤势,这一番曲折她想得淡了,也未有仔细深想,姜太医的确不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而且姜太医同她也是打不到一堆上头去,如今来的这一手,难保不是姜太医的手段。 “你说得对,这一曲折是被本官忽略了。玉珠的事情除却你我,李元碌,君上之外,便就是王后娘娘了。你,本官自然是信得过的,君上为天,不会对此事费心思,李元碌是在君上跟前当差的人,自是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那么,此事,也就只有王后娘娘了。” 小李子打了一个冷颤,“大人,若此事是王后娘娘透给了姜太医,那么,王后娘娘是否是想要同着良美人娘娘联手呢?毕竟良美人娘娘如今身怀有孕,日后的位份自然也是尊贵无比的。”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笑,祁家何等的高傲,连一个曲家都不曾给放进了眼里去,更何况是一个李家的良美人。 “不会。良美人心思冷硬,即使是再不济,也不屑于同着祁家联手,更何况,如今曲夫人母体殒灭,良美人不想要也踏上那般的路子,与虎谋皮总得要拿肉来还的。” 小李子不解了,“那这么一来,会不会是姜太医想着良美人不若王后娘娘的位份高,想要另找靠山呢,姜太医那般的人,心思从来都是多面的,良美人常时让着姜太医寻了方子,难保不会惹得姜太医不得不去依附王后娘娘。” “这一层,本官有想过,但是依着王后娘娘的心性,是绝计不会让着姜太医进了自己的旗下,即便姜太医不是良美人殿内的人,但是,到底姜太医是常出入辰北殿,疑人不用,莫说是王后娘娘,即便是本官都不会用。” 上官淳耳眉间的折子少了一些,疼意已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她瞧了一眼小李子,便又将话头说得完全了,“那么,王后娘娘这一回,是冲着本官来的。曲夫人已身死,祁王后便以为本官没了庇佑,所以才会来了这一手,将本官置于炭火之上。” “大人的意思是,姜太医前来大人的殿院里来,目的便就是王后娘娘想要借着姜太医的口,对大人施了些手段了。”小李子将上官淳耳的话串了起来,细细地想了一圈子,曲夫人娘娘已殒,大人又与着曲夫人走得近,原先王后娘娘就想要除去上官大人,如今不过是到了最佳的时候罢了。 上官淳耳点头,面色上头的凝重分外的明显,“只怕是这样的了。姜太医在殿内处处提了本官的私事,便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本官的性命夺了,而王后娘娘找上姜太医,不过是猜着姜太医想要上位的心思罢了。” 当真是好手段呵。上官淳耳心下里对着王后娘娘的敬服又多了一层上来,曲夫人娘娘已殒灭,而君上却未有因此而摘了她上官淳耳这颗项上人头,仅仅是将她拖出去施了八十棍棒刑罚。 连曲夫人娘娘殒灭之时都考虑到了她的医术,八十棍棒若是在寻常人的身上,只怕是会咬舌自尽了,那么,她医术犹在,就只会是卧床不起,这样一来,不正是称了王后娘娘借了口舌来将她推上炭火之上么。 可是,她又是何种办法来应对,自己身子尚且无暇顾及,更惶论是她上官淳耳前去堵了忧忧之口,而且,这事情能用着言语说得清么?多说多是错,不说还是错,无论如何,这事情她都是逃不过去了。 她想着,这事情牵扯到了君上的名誉,而君上不可能会将这逞口舌之人通通杀光,唯有一个最为妥当的办法,就是将她上官淳耳这个当事人给砍杀了,只有她的死,才能够洗净清白,果真,不愧是北周的王后娘娘。 “那么,大人,眼下里要如何做呢?大人可得早做打算才是,伤了身子事小,殒了命可就不得了了。”小李子分外的担忧,按姜太医对上官大人的恨意,连玉珠姑娘的事宜都给抬了出来说,还有什么是姜太医不敢说的。 上官淳耳的些苦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这事情总是要来的,王后娘娘一旦认定了本官的威胁,便就不会善罢甘休,如今的这一手,即便是君上再想要重用本官,也不得不做出妥协了。除非。” 除非后头的话她没敢当着小李子的面提,除非查到祁家的根基是否有损,否则她终有一天是难逃一死。 唉,这后宫之内的事宜,的确是太过于复杂了,复杂得叫上官淳耳连连喊苦了,都怪了她当年一心只想要习医,未有跟着父亲大人习上一些处事之道,眼下里也不会是遇着了这事情就束手无策了。 ... ... ... (天津) 第一百二十章 欲壑难填 - 千医百媚 - 寒非 虽则上官淳耳有些懊恼自身并未有多习上些手段上的谋略,但她会采用最直接的办法,王后娘娘身子上头的寒疾已侵了好些日子了,她若是不想要自己的性命有损,就得先下手为强,王后娘娘已然出了手,就没有收手的道理。 而眼下里于她最为有益的是,她让小李子找了暗线去将素清护着了,素清原就是曲夫人娘娘殿内的人,曲夫人给之素清信任,便就应是对素清做了多重的考量,否则,素清也不能得曲夫人娘娘的器重,从曲家一路带进了宫里,做了这贴身侍女。 那么,只要素清站出来指明那一日的艾草的疑惑,按着君上的性子,势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惑。祁王后想要除去她,也得看看是否是先打破了君上对后宫权势的平稳。 所以,她一定要趁着眼下的这个空当,先将另一波事宜扯出来才行,这就需得要将素清领到君上的跟前才行。 看来,这几日她得多沾些白药在自己的身上,只有她的伤势好得快了,才不会有着让人在她之前先行成了事。 “小李子,这几天你得将素清的安危保全了,眼下里咱们的处境越发的危险,若是有可能,本官一朝殒了命,你就去寻朱侍医吧,朱侍医为人正直,势必会保全你同素清的。”上官淳耳就怕还没有等着她行事,她的性命就已然殒了,所以,她就要在这之前将事情都交待清楚。 小李子听得这话,膝头一弯猛地跪在了地上,“小李子绝计不会离开上官大人的,上官大人若是有事,奴才也不会苟且地活着,上官大人是在这宫内待小李子最好之人,小李子若是离开了上官大人,那便是猪狗都不如。” 他的眼瞳垂到了自己身子上头的素色衣衫之中,曲夫人娘娘殒灭,君上赐了位同副后厚葬,但若是上官大人殒灭,却是因着君上的名誉,即便是身死那也算是轻的,怕只怕上官大人日后还会被后继之人戳着尸身咒骂。 而,上官大人却在这之前替他与素清都做好了安排,他小李子以往不过是想借着上官大人的光,在这后宫内侍之中站稳了脚跟,如今上官大人身处了危境,他若是在这个时候都离开了上官大人,他就真真是活该被天雷给劈死。 他小些时候家里穷,连粮食都买不起,爹娘不得已将他送进了宫里,在后宫之中他几次差点活不下来,只有上官大人才对他施了援手,尽管那时候的上官大人,不过是前头那位老侍医的徒弟。 那般仔细瞧他因着风寒咳了大半月,虚弱到了极致身子的上官大人,并未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之色,反倒极为的诚挚,他知道,在这后宫之内,咳得太凶的内侍是不得进入任何一座宫殿,若是身了再这般下去,也会挪去了西厢的偏殿里。 西厢那是什么地儿,进去的人,没一个人走得出来的。若是他被挪进去,便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上官大人有难,他怎么可能会离去上官大人呢。当初他身子好全了,又因着为人算是灵透,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才得了内侍总管大人的眼,指派去了太医院,接了稍微轻松的差事。 当时他因着总管大人的薄面,被当时的司侍房的总管赐去做了首位侍医身边的内侍太监,而那时的上官大人,刚巧因着薛尚书的引荐,由了君上批复做了首位侍医,他的日子才开始好过起来。 上官淳耳长叹了一口气,小李子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的倔强,她唤了小李子起了身来,“小李子,本官知晓你为人亲厚,但本官若已是代罪之身,连累旁人却是不想所见,更何况你的日子还长,若是本官去了,也有一个替本官收尸的人不是?” 宫家的人全都在那场九族诛灭中覆灭了,她未能好好替得亲人们收尸,如今沦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希望有人能够替她收收尸,在她的墓碑间提着上官淳耳几个字,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愿了。 小李子听得这话鼻息微酸,“大人,小李子承蒙大人的恩情,万死不能报得其一,大人如今有难,小李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大人,咱们眼下里还未曾败呢,只要素清还在,咱们就还有机会,不是么?” 上官淳耳觉着她是身上伤势重了,所以心下里才会有些的脆弱,“你说得对,鹿死谁手还未曾可知。王后娘娘想要除去本官,也不会自己动手,君上那里,她总还是会忌惮几分的。” 她这话说有些斩钉截铁,但心下里却觉得这话实在是太过于无力苍白,君上那可是北周的天,扯上男子间上头的情爱,传出去叫人听得总会毁了颜面。 当年父亲因着一封书信,毁了先君的脸,得之来的就是一场九族被覆灭的血腥,如今的君上更为的冷血,那么,她的下场就不会是那么简单了。即便君上再瞧着父亲的面,那也不过是为了给宫家洗净冤屈,可是她呢,牵扯到了君上的颜面,那么,推出去砍杀就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她从房里微微打开了些光亮的窗子间望了出去,天色湛蓝,难得露出了一丝的明朗,春天到了,连天色都放晴了呢。 暗沉的正阳宫如今更是弥漫了一圈的森冷,君上冷着一张脸坐在桌案间,桌案间上摆着摊开了内容的折子,折子边还有一枚碧绿色的玉坠子,青彦单膝着跪在了桌案的对侧间,没敢吭声。 这消息他查到之时,也是有一些的吃惊,这玉坠子原也不打紧,但是,青彦微微抬了瞅了一眼君上的面色,玉坠子上头竟然有着祁家的字迹,祁,这一字在北周可谓是仅次于龙姓的名门望族之姓,如今这玉坠子上有这字迹,这其间的意思不难想。 军营之中以为留不下蛛丝马迹,就让人查不到?君上微施了些计谋就露出了马蹄,想来祁家也不过而而。 那次行凶之人死便是死了,但是尸首还在啊,虽则在那人身上查不出来任何的线索,可这人还有一张脸啊,又出入了兵营,想要查到其人的身份也是不难的事儿,于此,君上的意思,是叫人将这消息放出去。 消息放出去,那些有心之人还不急得跳了脚?死无对证,那也得看其人的背景啊,查出来这人出自何处,难保找不到落脚之处,等许多天,好不容易才等着一个,青彦为了不让君上崩发了怒火,怎么会不使了全力将其逮住。 这玉坠子,挂在了脖颈间,触手生凉,瞧上去就是一枚上等的碧玉,能够将那行凶之人的尸首盗回,那前去人的位份就不能太低了,只有最为亲近的人,才是最可靠的,也只有最为亲近之人,才不会将事情走漏了风声。 所以,他才会有这般的胆子敢把那玉坠搁放到了君上的桌案间,君上自顾自地冷哼了一声,唇线间的笑意分外的明显,“倒不晓得本王王后的娘家还能将手伸到兵营里去了,贪心不足,欲壑难填,好得很,果真是好得很。” 祁家占稳了兵部尚书位,正了王后位,又领贤了丞相位,这三位并重,连他的王位都要一并给惦记上了吗? 青彦默着声跪在下首,这事可不算是小事,那是戍卫营,镇守京畿边防的防御之兵,禁军侍卫武功再强,若是防御之兵不在,那若是其他之国打过来,他们能抵挡得住那万千的铁骑么? “这事你不可外出声张,多派些人盯着祁家,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前来禀报本王。”君上袖子挥了挥,吩咐了青彦出了正阳宫。 好,好,好。君上心下里连连叫了三声好,祁家可真是好样的,他一手抬起来的祁家,四大家族之首的祁家,可真真是给他长了脸。 如果青彦呈上来的证物的确是指明祁家有不臣之心,那么,当年太傅与南辽往来的书信,就极有可能是出自祁家的手笔,如果这一回祁代玉查出来的证物与祁家无关,那他可就要插手问上一问了。 青彦领命而去,君上这才背靠在了桌椅背间,桌面上头搁着的是玉珠新沏好的君山银针,茶香袅袅,倒叫他起伏的心思有些渐平了,如今曲夫人一死,曲家虽则明面上头并无太大的动静,但暴风雨前总是会格外的宁静。 也好,既然事情都拢到了一团,那就一次性做个了断吧。李元碌搭了拂尘进了正阳宫的内殿里,“君上,司事司的人来了。” 君上唔了一声,“近些日子可有人前去瞧过上官淳耳了?”那棍棒伤原也不打紧,但上官淳耳那身板可不见得能够受得住,那永延殿他原就告诉给他,让他不要轻易踏足,他倒好,还进去了内殿之内。 凌熙临终前的话,的确是叫他不夺取上官淳耳的性命,那是曲家与祁家之前的矛盾,无需要扯进来上官淳耳,他若是不将上官淳耳施以薄惩,如何能够堵住忧忧之口。 李元碌微微有些发愣,君上这话听上去没有丝毫的起伏,但他如今不敢轻易的接了,“回君上的话,上官大人闭门谢了客,吩咐不叫着任何人前去打扰,所以,奴才也只听着小李子说起上官大人的伤势已覆了白药,也未有大碍。” 这外头人的言语,唉,即便是他这总管内侍也是有些难堵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败家子 - 千医百媚 - 寒非 “白药的确算是上层,用了白药也是好得快些。让司事司的进来吧。”君上俊白的面容间上头,没有了起伏之意,吩咐了李元碌一声,将眼眸落回到了桌案间的折子上,凌熙生产血崩,倒是叫着祁家的心生了懈怠。 不过,君上的眸光一收,曲家之所以未有明动,便就应是将其间的曲折想得通透,即便他想着上官淳耳万不该踏足永延殿,但他那医术,还算是不差强人意,再加之凌熙身子向来康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所以,按着曲家的心思,这一系列的事情,应就是出算于祁王后之手了。君上盯着玉坠上头的祁家,心中的肃杀之意就分外的明显了,他留着祁家,不外乎是不想在此时伤了北周的根基,如今慕阳的踪迹方才寻到,万不可出了差池。 那么,祁家如今只得安抚,将祁家所掌的重臣之位通通收回在手,至于曲家,同着祁家的仇怨也忍了这几百年,不在乎再多忍几时。 扰外必先安内,若是连北周的王都都掀起了血雨,对于南蛮子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君上修长的手指将玉坠子拿捏起来,不动声色将玉坠子放进了袖口里,再将折子覆上,放到了一撂折子的最底下,便不再多看上两眼。 宫家冤情一案上,若是与着祁家有关,那么,李家也脱不了干系,当初书信呈上的是祁家的人,而将书信的事情捅到君上那里的人,可是李家的。 至于风家,风唯幸能够爬上上大夫一职,还是顶了自家好友的位份,太傅当年官承上大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唯幸又同着太傅交好,一旦太傅殒灭,那么他继位之位,上大夫之位,就非风唯幸莫属了。 风家,祁家,李家,三者联合,而曲家也借此机会上了位,就不能不说明问题,祁家原就敌对曲家,曲家若非不是想要强大,迟早会被祁家所吞并,宫家覆灭,曲家难免不会因此而上位,那么,参与其中的,曲家也有份了。 “君上,请您翻牌子。”安公公双手托着木盘,小心地奉上红牌子,李元碌在外头同他的话,还清楚地反衬在了他的耳旁,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他自是知道的,所以,有关外头的风言风语,他全当是听闲话听了,并不以为意。 论及君心之上,李元碌总要比他精明一些,事情有关上官大人与君上,他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所以,还是听听李元碌的,他直觉这事情还是少去参言得很。 君上瞧都未瞧安公公一眼,也未有翻牌子,只顺口问了一句,“柔美人如今的身子也应是好全了,今晚就她吧。” 安公公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也不敢多话,得了君上的谕令便下去栖风居传召了,出门碰着李元碌,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告之给李元碌此事他未有敢多有妄言,瞧着李元碌点了点头,他这才带着司事房的其他内侍走了。 君上微闭了闭眼眸,拿手在自己的额间轻轻地刮了一番,说他不担忧上官淳耳是假的,但这一次,他不能去看他,不为别的,凌熙尸骨未寒,上官淳耳又是替凌熙治疾的侍医,左右是脱不了责任的,罚他八十几板子,为的,便就是堵了有些人的口。 若是上官淳耳听话一些,也不会自伤了身子,君上想要叹息一声,什么时候他才会懂得保护好自己。 明明就是身为男子,思绪上应较女子快上一些,怎么的倒了上官淳耳的身上,一切就变了呢,当真是令人费解。 且说从早间回去府内的祁丞相,盯着晚间摆好了的晚膳,愣是没动一下的筷子,当下里祁家小辈祁代玉与其庶弟祁林玉,及其他几房姨娘所生的庶弟们,也没敢擅自动上一动,祁代玉瞧着祁林玉一眼,这是怎么了。 他这几日忙着查案子,也未有见着自家父亲有这般俊冷的面容,他可是知道自己父亲脾性的,面容上头越发冷硬,心里头的怒火就分外的大,也不知是谁惹着父亲,叫父亲生了这般大的气。 “父亲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气着了自己的身子总是划不来,孩儿担忧得很。”祁代玉不着痕迹地劝了一眼,却眼见着自己的母亲,祁家的当家主母王氏朝他扫了两眼,那意思极为的鲜明。 事出必有因,先问就要先承受怒火,王氏瞧着自家儿子出头询问,心下里有些气极,这个愣头孩子,生气总归是有原因的,平白的这个时候逞什么能耐去问上一两句的。 祁代玉知道自己母亲的意思,但话若是不问出来,父亲若是自己想不开,那后头的怒火便就更重,他身为祁家的嫡长子,其妹又是当今的王后娘娘,这话只有他来问,才会起到点晴的作用。 果不其然,丞相祁元扫了当下里的几个儿子好几眼,对着嫡长子的面色才稍稍好转了点,不过也有些阴霾在其间,祁元一把将自己个儿面前的碧蓝内白底子瓷碗扫在了地上,啪啦一声,声响分外的明脆。 当下里听着这声响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再吭一句了,纷纷低着头瞅着面前的饭菜,听着自己父亲的责骂。 “说,谁派了堇风出府的?连为父都不问过半句,自顾着做了决定,是存心想气死我吗?”祁元的一席话出口,其间里头的人脸色各异,只有坐在祁代玉身侧的祁林玉身子有些发抖,但没敢承认。 祁代玉倒抽了一口气,堇风是谁,祁府暗卫里武功最好的一位,深得父亲的器重,也不过而立过年便得了父亲亲赏的祁家锦玉,堇风派出去,目的何在呢? 祁元瞧着当下里没有一个人应声,大掌在膳桌上头一拍,整个木桌可怜地跟在发颤,“谁做的最好自己承认,等会子等本相查出来,你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王氏闷着声不说话,只拿了帕子抹了一把也有些被惊到了的面色,祁元所谓的下场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了,祁元就如同君上一样,只要是牵扯到了祁家的利益关系,哪怕杀掉一个儿子也是没有任何的关系。 更何况,老爷唤了两声堇风都无人能应,那么,堇风就必然是不在府内,按着堇风的性子,若不是祁姓的人使唤,连应都不会应的,如今若是将堇风派出去,势必是跟着祁家有关的,这样一来,祁元是怕动了杀心了。 祁林玉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心下里做起了思量,若是现下里应了,难免不会惹火烧身,若是不应,他也没有好日子过,这应与不应,择选起来当真是难了。 得不到人回应的祁元,冷冰冰地开了口,“无人回答吗?堇风是何人,你们有何人不清楚?既然都不应,便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样的,来人呐。” 这一声高喊将祁林玉的思绪震回了身体,这事情左右都是避不过去的,还是认了吧,等会子父亲若是查出来,他还有命在吗? “父,父亲大人,是孩儿,孩儿将堇风派出去的。”祁林玉的话刚一说话,祁元端了面前的瓷碟子一把朝着祁林玉甩了过去,祁林玉避无可避,额头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瓷碟子应声而碎,将祁林玉的额间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潺潺地溢流了出来。 王氏捂了嘴,堵了即将呼出口来的尖叫声,老爷这性子越发的难以拿捏了,那可是她的亲生儿子,挨了这一下,指不定有多疼呢。王氏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她可怜的小儿子,连兄长都未有去顾着的事情,他去逞什么强啊。 “别叫我父亲,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子,祁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堇风两日未归,意味着什么无需本相提醒你,你还好意思坐在这里吃饭。”祁元花白的胡须间满满的都是戾气,瞧着一脸是血的祁林玉,只恨不得一剑劈了他。 祁代玉坐在祁林玉的身旁,眉间隐隐有些轻皱地势头,“父亲息怒,此事以儿子来看,还是先听听林玉是如何打算的,听完了再罚他也是不迟。”好说还是他的亲弟弟,若是换成了其他族弟,他祁代玉也没有必要开了这一番口。 祁元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倒是祁代玉踢了自己的庶弟一脚,这才见着祁林玉抹了一把额间的鲜血,跪在地上开了口,“父亲,父亲大人,清绝一死原也不打紧,但那兵营里多有人见过他,虽则清绝与咱们祁家并无大太的干系,可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迟早是会查到咱们祁家来的啊。” 祁元冷笑了一声,“你这个蠢笨东西,本相怎么会有你这个扶不上泥墙的儿子,清绝那是什么东西,与祁家的比起来又能拿什么比较,他一死,即便是有人前来查探,那也是无根要据,你倒好,将堇风派将出去偷尸体,本相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祁代玉的心凉了个透,林玉这事情做得的确是太不上道了,无根无据即便是闹到君上的桌案间,那也只能有个疑惑,可是林玉倒好,堇风这两日不见,铁定是被人所擒,这样一来,他们祁家也没有办法洗脱嫌疑了。 唉,林玉啊林玉,叫他说什么好呢。连小妹都不如,若非不是他的亲弟弟,他非一刀结果了他不可,也难怪父亲会生这般大的气了。 ... ... (天津)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丢车保帅 - 千医百媚 - 寒非 “父亲,父亲大人,孩儿也是为了祁家着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您未在府里,兄长又去了兵营之中,若是此事不做下来,祁家也会受损失,孩儿原想着有了堇风出手,这事情也不会有闪失,谁知,谁知堇风的身手也,也不过如此。” 祁林玉的话越说越小声,祁元脸面上头的肃冷微微有一些扭曲了,祁代玉见事情的苗头不对,当下里站起了身来,“父亲,此事林玉的确做得差强了人意,不过,林玉也是为了咱们祁家着想,还请父亲能够网开一面。” “此事你无需替他说情,自己做错了事情就得自己承担后果,祁家若是无事倒还好,若是有事,本相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他。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去后院领三十皮鞭,再去祠堂好好地闭门思过,没有本相的吩咐不许放他出来,若是有前去探望的,一屡同罪。” 伤口的血还没有止住,祁家的护院便将祁林玉拖了出去,拖走间还能听到祁林玉高呼父亲开恩的话,三十皮鞭那可比棍棒刑还难受,沾了盐水的抽打,打在人的身上疼个半死,更别提还去祠堂里闭门思过了。 祁代玉还想要说什么,瞧着自己母亲的面色,也没敢再多吭上一句了,论及了解父亲的人,何人及得过母亲,母亲连亲生儿子都不敢保护,那他再多劝上一两句,也会同罪。那么,不能求情,就得将这事情大事化小了。 “父亲,孩儿以为,眼下里的当务之急,就是堇风如何。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么祁家就不会那么容易洗脱干净了。”尤其是还得了祁家锦玉的堇风,这东西若是搁到了君上的面前,祁家即使是位高权重,也得惦量惦量事情的份量了。 祁元浑身上下都是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原本以静冷著称的祁丞相,眼下里心绪起伏得越发的快,“若是你们但凡有一点出息,为父眼下里也就能安生一些。哼。” 这话说得祁代玉的脸面微微有些发烫,前些日子他也被父亲这般骂了一道,君上吩咐着彻查宫家一案上,他出列指明需得找出那信件的人为源头,眼下里林玉碰上了这一遭,听怕要父亲消气就更为的难了。 祁代玉听得自己父亲这般言说,也只是吞了吞口水,无论如何这话还得是他来提,谁叫林玉是他的亲弟弟呢,“父亲,孩儿觉着事情还未有到绝望之地。即便是堇风被抓住,没有真凭实据,即便是君上也不会轻易就信。何况,堇风不过是去偷一具尸体,这说出去也是没有人信的。” 祁元没作声,只是冷着一张脸盯着面前的菜盘子,接着才是对着祁代玉冷哼了一声,越发的不想去理祁代玉一番。瞧着同祁林玉相似模样的祁代玉,他就是怒意横生,他怎么会生了这样一个败家子。 “孩儿以为,王后娘娘是出自于祁家,父亲您又为北周的丞相,祁家算是风头过劲,但越为风头强劲的,就越容易成为刀俎上头的鱼肉。堇风被抓住,唯今之计,只能丢车保帅。” 祁代玉将一系列的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他相信,这些话无需他去提两句,父亲便就是早就看透了的,否则在朝堂间风唯幸同着李家老爷子争论之时,便就已然开了口。 祁家可是王后娘娘的娘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曲夫人一死,祁家当仁不让的有了嫌疑,其实他有怀疑过会是自家妹妹动的手,但这话他可没敢提,即便那是他的亲生妹妹,但也是北周的王后娘娘,妄自揣测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为了不让祁家在这节骨眼上头有一丝的闪失,就必须损上一员大将,堇风脖颈上头有了祁家的锦玉,就算是为了祁家而做出的牺牲吧。 “丢车保帅,你说得轻巧。宫家谋反案你以为君上就是那般好哄弄的?只怕君上已然早就怀疑了祁家,宫家那是对君上有恩,祁家还能有什么,尽出些败家子。”想到此处,祁元心下就越发的讪然。 祁家若是不出点狠血,只怕这事情没那么容易就能解决,以着君上的性子,如今没动,势必是要看祁家的态度,看来,这一回若是祁家不把占有重权的家臣推出去,那么,君上就会让着祁家的知道,何为冷血的君上。 莹玉的王后权柄都能被君上给夺掉,更何况是他这个丞相。想到这里,祁元心下里的狠意就分外的明显。 先君无情,现今的君上有过之而无不及,宫家对君上有恩,君上若是不彻查清楚,心下里便是不安,那么,祁家首当其冲的就要挨刀。 曲家同祁家的恩怨情仇搁置了几百年,若是祁家在现下里倒了,成全的就是曲家。宫家一脉就让着其他四家的肚子饱了,那么祁家呢,也不知有多少家的肚子要饱,祁家在北周可是士族大家,又是皇亲,他可不想将家业落到其他家的口里。 所以,眼下里唯一重中之重,就必得要舍弃一枚棋子了。唉,祁元长叹了一口气,戍卫营的人抓了堇风可是要直接交给君上的,那么,就是不丢车保帅也是不能的了。 祁代玉面色一滞,父亲的一番话叫他心下的起伏越发的挑高了一些,丢车保帅已是他觉着最为难走的一步棋,这若是牵扯到了君上,祁家的上上下下那就有苦难说了,也怪得父亲会因着此事而对林玉动怒了。 “父亲,此事不会这么凑巧吧。君上居于王宫之中,即便是耳目满天下,但宫家的事情总归是先君下的谕令,几乎所有的证物都被毁灭。”祁代玉想要再挣扎上一番,无奈这一番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牵强。 祁元瞧了祁代玉一眼,“君上何等的睿智,连此番事情都想不通透,那这北周的江山也得是要易易主了。你交代下去,所有的事情通通撤手,务必撤得干干净净的,风声未过之下,不可轻易妄动。” 祁代玉领命了一声,看来此事父亲已有所计较,只是不知父亲会将谁给推了出去,弃车保帅,除了堇风,父亲的车所指的又会是谁呢。 不过,眼下里他对宫家的那一案情有了更深层次的见解,先君动手,是不想要见着宫云奕位高权重,如今祁家的处境同宫家何其的像,只不过,对于如今的君上来说,祁家如同软肋的所在,没有人愿意见着王后的娘家人位高权重的。 “是,孩儿知晓了。”祁代玉听话地应了一声,这事情既然父亲提了,便就是已然插手进来,至于会择选谁,那便不是他所操心的了。 这一顿晚膳瞧着分外的丰盛,却叫人没了吃下去的心思,尤其是祁元,冷哼了一声,双手一背先自席间离去,叫着剩下的人也没敢再动一动银筷,祁代玉心思也好不到那里去,君上彻查的事情,总归是要有结果的,若是这事情不沾点祁家,君上也是不会罢手的。 唉。母亲递过来的眼神分外的明显,只是,祁代玉不免觉着母亲有些狠心,痛心有何用,父亲极重视母亲,若是母亲劝解上一两句,父亲也总是会听的。母亲太过于聪慧了一些,她太了解父亲的性子,所以才不去多言,只是,有些事情不去试,又怎么知道结果。 一桌好饭菜,顿时失去了原本的色香味,空留了一桌的肃冷。祁代玉领了父亲的令出去了门厅,头也未回,大步迈了出去。林玉的事情,父亲总得要看看母亲的面子,关着几日也是给林玉长长教训。 上官淳耳没来由得身上打了个冷颤,这几天没有下床将养,已教她的腰腹一带酸疼得很,长时候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总是会有些酸麻,趁着她身上的伤口结了疤,她这才小心地下了床。 可她刚一下床沿,身上的疼痛一股脑地钻了出来,虽然结了痂,但总还得是疼得很,她将双手撑在了自己有腰间,一步一步地缓慢而动。 “哎哟喂,我的上官大人,您可得仔细着身子啊,快,快坐下歇歇。”小安子一进了上官淳耳的医殿里头,瞧着上官淳耳手撑着腰腹上头正缓慢地挪行着,当下里他直奔了出去,想要将上官淳耳扶上了床榻间。 上官淳耳摆了摆手,“无碍事,日日都躺在床沿前,身子都跟着疲乏了,总得是要走上一走的。你今日怎地有空前来本官的殿院里,莫不是你师父吩咐着你来的?” 寻常时候总是小李子进了医殿里来,如今却是换作了小安子,总应是有事情前来的。她也就顺势将那话问询出了口,她挨了这几板子,正阳宫的事宜还得是要有人去盯着的,小安子进来了殿内,难免不让她有多想。 “瞧上官大人您说的,大人的身子有疾,奴才可是担忧得紧呢,这不趁着闲里的功夫,奴才想着就来看看您呢。”小安子说得分外的讨喜,上官淳耳也未有点破,只接着小安子递过来的手腕在缓步前行着。 “想来,最近的事宜倒是越发的繁忙了,本官将养着身子之时,尽是听着房外头的脚步声分外的多,不知是有何喜事?”顺着敞着的门望出去,天色晴好,瞧上去就是有喜事的象征,也好,受了这几日的阴沉,也得是要有些喜事了。 ... (天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所谓的喜事 - 千医百媚 - 寒非 小安子轻声一笑,面容上头尽是些谄媚,叫着外头的人看见了,总不过是说小安子最近说话越发的灵俐了,连上官大人都被说得微笑不已。 上官淳耳知道小安子的心思,若是不想要被人听墙角,总得是要将门打开,才不会给人以可趁之机,更何况,她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姜太医那话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索性她还不如将门大敞着,以叫着人看得明明白白,不是更好么。 “大人心思缜密,小安子可是万分佩服呢,趁着大人的身子大好,师父让奴才来告诉上官大人,君上给玉珠姑娘指的婚事,这两天就得着手办了。”这倒真是一件喜事,只不过这所谓的喜事,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君上近些日子为国事烦忧,单从将她推出去执行了棍刑一事上头,就可以瞧得出君上的心思起伏不停,眼下里给玉珠指的婚事竟然会在这两日办了,上官淳耳有些打不定君上是拿的什么主意了。 “哦?玉珠姑娘的婚事,君上吩咐着这两日着手办了?”上官淳耳的言语之中满满的都是疑惑之色,将事情堆到了一团去,莫不是想要一刀解决了?这样会不会太过于仓促了一些? 小安子微微一笑,称是,“师父是这般说的,玉珠姑娘原就到了婚配的年纪,也是玉珠好福气,在君上的跟前侍候。得了一户好人家,君上便就将玉珠指了出去,旁的侍女哪有玉珠姑娘这般的好运呵。这可不是喜事是什么,大人。” 的确如此,玉珠姑娘也是及笄年华,到了婚配的年纪也是要出嫁的,落到其他侍女的眼里,也是有些眼羡得很。 只是,这其间的曲折,旁的人又怎么能够了解,上官淳耳瞧着小安子一脸的喜色,心下里更为的迷茫,玉珠的心思,总是被人利用了去,李元碌来告之给她这一件事情,左不过是叫她稍安心些,不用那般的愧疚。 这事情,非是愧疚能以言说的,幸得君上指了一户好人家予玉珠,她想着,君上做的这一番事宜,便就是为了她着想。 “是啊,女子的年纪及芨,留在这宫内总是要被耽搁,玉珠得君上的跟前侍候,自然要有这般的喜气不是。李公公可有说玉珠何时出嫁?” 王宫的侍女出嫁,也得是由王宫之内出去,这样去得婆家也不会吃了暗亏,好人家总归还是要有些门弟相对的,也好,早出去宫内,早得些自在,眼下里宫内正要掀起些腥雨血风,出去了,也能避避些风声。 “大约是初八那日,听说是个好日子,宜婚嫁。这几次置办司的忙着添置着陪嫁的箱子,人来人往的,总是多些凌乱,大人可得仔细着。”初八,今日初五,也就是后日了,竟然是这么快。 “无妨事,宫内素来有白事,先君的三月殇期一过,曲夫人娘娘也得以安葬,也是该要借着红事来冲冲喜。”上官淳耳说得很纯澈,这王宫之内沾染了太多的戾气,总得要平缓一阵子了。 小安子瞧了上官淳耳一眼,有些话也没有敢说,那宫内的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得多过,玉珠姑娘原就属意上官大人,只不过,上官大人却未有对着玉珠姑娘动心思,其实他虽则去了根,但也见得多。 这后宫内的男女之事,自来也是无法摆在台面上头来说,玉珠姑娘一纸告之给了君上请求赐婚,听说君上也未有应允,只替着玉珠姑娘另谋了一方婆家,这其间的事情,宫内传着约摸是上官大人凭着一张脸,才得了君上的另眼相看。 不过,师父的意思是,这话可不是让人前来这般言说的,少沾染或许才会保全自己性命一些,所以这话他听着了就当没听着,只作了耳旁风扫开。 “大人说得是,眼下里喜色张罗了起来,到处都是一片的喜色呢。大人可赶快好起来,也好去瞅瞅玉珠姑娘出嫁的一面不是?”小安子恭敬地应了上官淳耳,只不过,上官淳耳心思起伏得分外的快。 看来,君上是不想要见着她因着玉珠而乱了心思,所以才会借着这一番婚事,将曲折缩短了一圈。 “你替我谢谢你师父,这一番事情了了,本官会当面致谢。”上官淳耳笑着点头,李元碌透给她的消息自来都是分外的及时,也幸得她领位了总判院事位,有些宫内的事情也比其他人了解得透一些,等物所换,便也是两全。 “是,奴才知晓了。”小安子俯了俯身子,瞧着小李子端了汤药由远及近地踏了进来,便是承了上官淳耳的恩情,这才安心地告了退出得殿门外去。 “大人,您的面色怎的这般的惨白,您的身子还未有好得全呢,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大人您的身子可还未有好全呢,奴才扶您前去榻上吧。”小李子将汤碗搁到了桌案间,却是步到了上官淳耳的侧间。 上官淳耳长叹了一口气,瞧着满园子的春色,实是没有好心情。“这几日,玉珠也是该要出嫁了吧,你选个上好的白玉送过去吧。” 让着小李子过去,对于玉珠来说,颜面上头总要好过一些,与其他人说玉珠的闲话,还不如说她上官淳耳狠心,两厢对比下,她这里便是稍轻。若是她去了,总是叫着玉珠还有他想,这落到了旁人的眼里,指不定要如何诟病玉珠呢。 小李子微微一愣,原来如此,怪不得上官大人的面色要如此的惨白,若是上官大人对着玉珠有些心思,在这宫内也算是一段佳话,只是,上官大人却对玉珠没半点的意思,唉,总是妹有情,郎无意。 “大人,其实玉珠姑娘这几日来过大人的医殿里,还打听过大人的伤势如何,奴才拦了玉珠姑娘在院外,便是少了许多人的闲话。”小李子还是有一些同情玉珠姑娘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心下里指不定有多难受呢。 上官淳耳瞧了小李子一眼,这话可不像是小李子的口气,“本官的心思,难道你还不知道?眼下里是非常时期,若是玉珠这里多有牵扯,指不定会有多少的人命会因此而殒命,本官素不是狠心之人,自然是瞧不过有些无辜的人因本官而有一丝的闪失。” 小李子未有作声,上官大人的心思他的确是有些猜不透,所以对着玉珠的事儿她也无需得再多去说上两句, 上官大人在之前就已对玉珠姑娘说得明了,只是玉珠姑娘自己困顿于其间罢了。上官淳耳也未有去说破,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连竹音都能乱得有些沁人心,何顾是如今的一方情义之事。 李元碌瞧了一眼身侧旁的小顺子,只是扫了他一眼,心下里的堤防分外的明显,小顺子是王后娘娘的人,得从上官大人的口里说得出来,就不能不叫他多生了几分心思。 这几日他已是吩咐了人将小顺子给盯着,这小兔崽子趁着夜色里,还真是出了好几趟殿门外头,他原也不信的,来回禀的人告之那是延福宫的道子,他这才信了,好得很,连他都给瞒了。 “你这总管当得可真真是好,消息巴巴地就递了过去。”君上没有抬首,听得正阳宫内的动静,唇线一挑,言语便是顺势带了出来。 李元碌讨喜地凑近了君上的跟前,将手里新泡好的清茶轻放到了君上的桌案旁,“奴才愚钝,全是得了君上的提点。 君上手间的朱砂笔正在起笔连动,毛毫笔间上头的赤红一点分外的醒目,“你这心思,最细。也好,早些告之给他,也好叫他心下稍安一些。这一件事情,您办得好。” 李元碌连着应了一声,“奴才不敢。”君上的话他可不敢随便去接,当着奴才就得将上位者捧得高了一些,往些年在先君跟前做得总管位的内侍,便就是这般做的,先君的夸赞也是分时候接,消息上头的夸奖可是不要先接,君上难测,难免不会下一刻就失了自己的性命。 “君上,奴才觉着,那萧副将可真真是一表人才呢,玉珠姑娘天姿柔美,实实一对郎才女貌的良人,这传出了外头,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即便肃副将不算是他所言说的那般,当着君上的跟前,也得这般说了。 玉珠姑娘的婚事那可是君上定的,更何况萧副将瞧上去也的确是有些英武,面上也较为实诚,择选过去,总不会吃了亏。 君上抿了唇线一笔,捏着毛毫瞧了李元碌一眼,这奴才当着是越发的好了,不过,只有玉珠的婚事好了,上官淳耳心下的内疚才会减轻一些,他这也算是全了上官淳耳的一番用心良苦了。 明知玉珠对自己的心意,也未有动上一番的心境,可偏偏是在王后娘娘想要利用玉珠一事上,这才将事情挑明,也着实难为他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陶昭容 - 千医百媚 - 寒非 “萧文綦得了侍卫营副统领一职,文武算是双全,配着玉珠,也算是天造地设。如今上官淳耳的伤势未愈,便就免了他去观礼一事吧。”君上搁下沾了朱砂色的毛毫,眼瞧着折子上头的字迹,唇线却是对着李元碌开口。 李元碌弯着的身子低了一低,君上说着是这个理儿,但听得最后一句,李元碌的心思又往着那流言上头走,君上对上官大人好似更为关切了一些,连玉珠姑娘的观礼都给免了,就是怕上官大人心下的愧歉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只不过,这话他可没敢当着君上的面说,这风言风语如今也未有太过于明显,毕竟这事情是空穴吹来的风,有关君上与上官大人的颜面,瞧得到眼风的人都是知道的,这话暗下里说也就是了,可不能到处乱嚼舌根。 “奴才遵旨。”李元碌应了君上,这事情他已吩咐了小安子前去与上官大人通气,上官大人将这一系列事情想得明白,也是不会去的。去了,不正是说着上官大人的确是对玉珠有心思,不过是有着君上在中间罢了。 瞧着李元碌得了令出了殿外头,君上眼波这才收了笑意,低吟了一声,“眼下事情是何种情形?” 一阵暗沉的墨影扫过,却见着一身夜行衣的暗卫现了踪影,“君上,慕大人的确是同着那耶律无双在一起。不过,却不是耶律无双掳走的慕大人,而是......” 君上一下合上了手里的折子,冷眸扫了一眼桌案旁侧正跪首在地的绝月,“不是那南蛮子动的手,那么,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应是出自于慕阳之手了。” 绝月未有敢接这话,其间的曲折,睿智如同君上自然能够想得到,慕将军不是那般不缜重之人,他暗自观察了好几次,回回都能够被慕将军所发现,如今慕阳出手,心思不明,猜不出是何意思。 “而且,属下查得耶律无双如今同着慕将军已回了大营。”那耶律无双着实是有些五大三粗,同着慕将军站拢到一块,显得分外的突兀。 长得精壮又有何用,头脑不灵活,力量上也是给不了太大的优势,束手被擒是迟早之事,如今落到了瘦弱的慕将军身上,总是已应验了。 君上唇线一扯,南蛮子只会使着蛮力,如今耶律无双被擒,倒是叫着君上没有太大的意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无需得多做惊讶。 “想必这会南蛮子的国主也是有些满意,耶律家在南辽也算是望族,若是不好拿捏,便只能除去,想法是对的,方法上却有些偏差。既然是出自慕阳之手,本王便就交给他全权处置,你给慕阳带个话去,此事无需请示,让他酌情定夺。”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若是慕阳有二心,早在他登基之时,也不会拿了兵权助他强硬登基,如今外出征战,前方的战事他顾虑不到,那么后方的信任上就得他去多下些功夫,让着慕阳没有后顾之忧。 绝月点了点头,领了君上的令,“是,君上。”言语上应了君上,但绝月却未有迅速离去,在地界上单膝跪着,欲言又止。 君上可是知道绝月想要说什么,抬眼扫了一眼绝月,担心上官淳耳?“他无碍事,不过受了些皮肉之伤,顾着慕阳才是正事,至于其他的,无需得本王提醒你两句。” 虽则上官淳耳是绝月的救命恩人,但关心也得有一个度,关心则乱,可不是好事。更何况,上官淳耳的事情,何需绝月这个暗卫操心的。 “属下即刻去办,请恕属下告退。”绝月抱了拳礼,对着君上跪拜了一番,这才脚尖一点,自正阳宫内失了踪迹。 君上自打信任了上官大人之后,心思上头便就有了不同的起伏,出得一趟宫外,连性子都带了些温暖,若是上官大人是女儿身还好一些,女子性子软,总会让人觉着变幻不过是正常之事。 可上官大人是男子身,前些日子听闻着上官大人因着曲夫人娘娘之殇受了棍刑,所以,他才会在此多有停留,上官大人于他有救命之恩,若非不是上官大人,他绝月不可能完整地站在君上的跟前回禀慕阳的踪迹。 君上因着上官大人而言语生冷,莫不是君上也同着绝双那般生了旁的心思?他对着绝双之时,还能冷眼相横,一介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怎么能对着另一个男子动心思,但如今这可是君上,他便是有些不解了。 上官大人果真是有些不同之处?竟然让着当年踏着无数鲜血登上君王位的君上动了心思,这一切就不能不叫着他好奇了。 难不成心思里多有细腻的男子都是这般吸引人?慕阳也是,明明心思细腻到发觉他的存在,但偏偏也不点明,只是每每在骑马前行之时,刻意走得慢些,像是等着他追上来似的,可真真是叫人难以捉摸。 绝月没有多言,君上的话极具有威胁力,上官大人的事宜他还是少过问得好,若是君上下一回再提上一两句无需提醒之言,只怕到时候就不是言语那般简单了。 君上瞧着绝月失了踪迹,却是长叹了一口气,上官淳耳的确是不叫人省心,他这几日不去瞧他,就是因着想要让上官淳耳长长教训,一味地莽撞,最终失去的,还是自己的性命。 这一回是他欠了曲家一个人情,为了上官淳耳。 以往他欠了恩师一个天大的人情,他只能在洗净宫家清白上头挽回些情义,如今为了上官淳耳,他欠了曲家一回情,那么,就必得在这一件事情之上,对曲家手下留情了。 权衡利弊还得是他这个君上替上官淳耳做下功夫,按着上官淳耳只知一味向前的心思,总是不会多做考量,曲家为何会在北周仅次于祁家,难道上官淳耳就没有细想过么? 上官淳耳手指捂着自己的嘴唇,没来由的打了些鼻息,这天色算是晴好,怎的平白会打鼻息,莫不是有人在念她? 可别是君上,如今她对君上可是避之不及,这后宫之内的风言风语可是会取掉人的性命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些差池,等着另一番风波起了盖住了这一件事,才是她真正摆脱危险的时机。 即便是上官淳耳想得再透彻,也绝计未有想到,陶昭容,不,如今的慧美人娘娘会遣了侍女过来寻她登门。 这消息可真是灵通,她的伤势刚好了一大半,能缓步行走了便就着手来请,想来,站于门界边的侍女大约是有慧美人殿内之人。 陶昭容上月初得了君上的青眼,晋了美人位,置办司的人拟了封号前去由君上定夺,君上便用了慧字。慧质兰心,便就是其意了。 如今曲夫人新殇,殿下总得是要有人前去照管的,只不过,王后娘娘这一回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算准了前头,却未有算准后头。 在王后娘娘的计划里,大殿下由着王后娘娘抚养是理所应当的,何况,王后娘娘是北周的嫡王后,位份上也是顺当的。只不过,王后娘娘忘了自身还生了疾吧,如今如意算盘落空,心下里指不定是有多难受呢。 她原以为王后娘娘会是第一个来寻她之人,毕竟这事情让着她受罪也在王后娘娘的意料之中,王后娘娘总会朝她言说上一两句的,只是,来的人却是慧美人,同着曲夫人娘娘交好的慧美人,的确是她所未有想到的。 站在她内殿外头的人,是慧美人娘娘的贴身侍女思忧,居安思忧,连侍女的名讳都取得这般的有见解之意,慧美人的心思就不能不叫着上官淳耳打上一个重重的疑问了。 “上官大人,娘娘近日里来忧思过度,大殿下每逢着晨昏之时总会啼哭不已,娘娘请了好些位太医前去瞧了,便是毫无办法,所以娘娘才会让着奴婢前来寻着上官大人前去瞧一瞧。” 思忧站在医殿殿院里头,言语诚挚,堂堂正正地朗声出口,一点也不怕着外头的人听着,上官淳耳不由得挑了挑眉头,倒是未有瞧着侍女还能有这般的心境,看来慧美人也同着曲夫人那般,心思分外的缜密。 大殿下的确是晨昏啼哭,请了好些位太医前去瞧过这事她听小李子说过了,如今思忧过来请她便是在情理之中,旁的人瞧见了也不会多言说两句。 况且,她为侍医位,受棍刑那是该罚,但大殿下可是位份尊贵,又岂是她这一介小小的侍医能够怠慢的,所以,她自然地承了这个令。 “此事可不能耽搁,思忧姑娘且先等候片刻,本官收些药草立时就来。”慧美人是做何打算她不知,但大殿下的安危她可是必须要去瞧上一两眼,稚子无辜,何况曲夫人身死之时,还挽了她的一条性命。 挽命如同救命,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所以大殿下她必得要拿着性命去顾惜着,可不能叫着曲夫人魂魄不安。 ... ... ... (天津) 第一百二十五章 艾草之疑 - 千医百媚 - 寒非 思忧俯身行礼,回了一声,“是,上官大人。奴婢在前院候着,还请上官大人快一些。”此事的确是不可耽搁,思忧未有进上官淳耳的房内,便就是不想要叫着有些人又掀了些闲言碎语出来。 玉珠姑娘得了好去处,是因着同上官大人的关系,倘若她想要也有一个好去处,在上官大人这里,就不能失了礼数,白的将自己的处境掀进了曲折之内。 上官淳耳拱手回礼,瞧着思忧出了殿院,自去了院外头候着,这才吩咐了小李子,“小李子,你将本官的药箱背着,大殿下啼哭不已可不能耽搁,汤药能省就省,大殿下如今还未有足月,是药三分毒,总不能多饮。” 小李子应了上官淳耳一句,“奴才知晓了,大人。”便是踏步进去了内殿里,大人说得对,大殿下如今身子分外的娇软,可不能因着汤药的入口而有了一丝的闪失。 即便上官大人再得君上的重用,曲夫人身死前替得上官大人保全了一命,若是大殿下再有一些闪失,只怕是上官大人以性相抵那也是轻了。 如今她的身子还未有好全,缓步前行还有一些生疼,思忧也未有催促着她几句,只在前头默默地领着路,倒叫上官淳耳有一些感激,于此,她也未有多顾得疼,只想要走得再快上一些。 慧美人娘娘居于风美人娘娘的栖风居左侧的北容斋,却是要近了许多,去得正阳宫了多次,回回路过北容斋她也未有去细瞧过,如今来了,却分外觉得北容斋那牌匾有些微的压抑之色。 北容,北周之容色,在字面上头的理解还是要格外的叫人心中沉重,就如同是君上的正阳宫,因着同君上有关,便显得要庄严肃穆一些。 北容斋前头有高立着大约五步的石阶,殿门的两旁搁着些盛开着的清雅红梅,这个时节红梅盛开着最后的娇艳,鲜红如血,像极了那日曲夫人娘娘殒灭之时,嬷嬷们手指尖上沾着的血迹。 “上官大人,请。”思忧站在北容斋的门沿前,推了暗红色的大木门,做了请的姿势,让着上官淳耳进得了北容斋里。 上官淳耳点头示意,带着小李子缓步进了北容斋里头,如今她身上的伤虽则是好了一大半,但还是会疼扯着皮肉生疼,进去了北容斋里,她也只将思绪借了打量而稍微地转移了一些。 北容斋的正殿门对着的是一个花园子,里头的花色迎着春风而开,其间的月月红开得分外的盛赞,这不禁让着上官淳耳想起了延福宫那一片清新的红,药效加重也就只能这几日了,过了月月红的季节,也是无用了。 穿过了花园子的石子路,在路子的正偏旁现了正殿的踪迹,上官淳耳收回了自己的眼眸,慧美人还是陶昭容之时,她从未有跟其接触过,所以,但凭着殿内的景致,无法判断得清慧美人的性子。 于此,她也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正殿题曰明晨居,明晨,翌日之晨,也有些与慧美人眼下里地位高升有了极好的相衬。 站在明晨居外头的侍女一身嫩绿色的裹腰侍女襦裙,如今守丧期已过,无需得再身着素白孝服,就连她自己的身上,都是着了一身暗蓝色的侍医官服,思忧请了上官淳耳在外头候着,自先掀了门帘子进了正殿里。 上官淳耳等在外头,慧美人虽则方才晋了美人位,但这礼数却是做得分外的好,连外头的侍女都是目不斜视,礼数得当。 小李子跟在上官淳耳的身后头,背着药箱有些担忧上官淳耳的伤势,大人弯着身,怕是疼得站不直身子了。 思忧进去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上官淳耳瞧着掀了衣帘子出来的思忧,便是迎了上去,“上官大人,殿下眼下里睡熟了抱去了偏殿里,娘娘请大人进去稍怠片刻。” 果真如此。来替大殿下瞧着病疾之外,就是慧美人娘娘想要见她了。也好,慧美人同着曲夫人算是一家人,如今寻她过来,十有**是因着曲夫人娘娘的事宜有关。 “有劳思忧姑娘了。”上官淳耳说得也分外的轻巧,对着思忧道了谢,这才掀了衣摆同着思忧进去了明晨居里。 明晨栖风,同为居室,却是两种不同的际遇。明晨暖阳,又如何是那秋风栖凤的颓败之风能够比拟的。 这是上官淳耳头一遭见得慧美人的面,面容与着风美人也是不相上下,娥眉鬓边都是清淡的优雅,陶家虽则未有挤身四大家族之列,但因着跟曲家的姻亲关系,在北周也算是望族,于此,慧美人优雅如竹也算是在意料之下了。 况且,上官淳耳借着那从镂花木窗间绵纱扫进来的光亮,瞧到了慧美人脸面前上头的唇线,格外的单薄,世人常道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陶家能够攀上曲家便就是懂着低着头做事。 站着枝头高又有何用,能够攀附着对的人,才是好的,居于高位太久了,摔下来免不了要粉身碎骨。 “微臣太医院侍医上官淳耳,叩见慧美人娘娘万安。”初见得慧美人,她还得掀了衣摆行了跪拜的大礼。 眼下里有伤,她动作也不灵便,只缓缓地掀着衣摆往着下头跪去,不过,她的膝头才一弯,当下里居坐在高位上头的慧美人娘娘开口了,“大人身子有疾,不必多礼了。思忧,赐软座。” 软座?上官淳耳微微一愣,停了身上的动作,暗红木凳俗称之为座,添了软,便就是添了软垫,慧美人心细如发,顾着她着想,让着上官淳耳不得不将慧美人划到了曲夫人娘娘那一类上头去了。 但凡是这般谨慎之人,便就是不能拿着寻常的心思去应对,在其间上头行事就得小心仔细着。 “谢娘娘赐座。”上官淳耳身子极疼,也就未有推脱,掀了衣摆缓慢着坐了。“微臣身子生疾,却是未有前来给娘娘见礼,还请娘娘恕罪。” 思忧站到了慧美人娘娘的身旁,慧美人娘娘也未有去打量一眼,朝着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笑,顷刻间周遭的暗沉压抑也跟着减轻了不少,后宫多美人,常以笑为最美,但这慧美人的笑,涤净了铅华,倒是瞧不出眼波里头的手段如何。 上官淳耳垂了眼眸,一副恭敬地模样,但她的心思便是未有这般的淡然了,眼波里瞧不出起伏,要不是无城府,要不就是城府太深,在表面上也瞧不出来。 她自觉着应是后者,按着慧美人娘娘勾勒着细长纹路的眼眸边角线,此类人的命格分外的硬,王后娘娘的眼线虽则也是秀长,但那纹路也是有些瞧不清,不若慧美人的这般明显。 “大人不必多礼。近些日子殿下素来喜欢啼哭,也不知是否是因着思着曲姐姐的缘故,曲姐姐早逝,本妃心下里也是极为地难受,所以,才会遣了思忧前来寻上一寻大人。”慧美人说得分外的悲伤,上官淳耳听着也是心中柔软皆然。 好一手软硬相接,慧美人娘娘果真是名不虚传,既然如此,她便也就去应上一应好了。“娘娘为殿下操劳,微臣身为太医院侍医便是义不容辞。若非不是曲夫人娘娘挽得微臣的一条性命,微臣便不是只受这皮肉之刑了。” 既然慧美人娘娘提了曲夫人娘娘出来,她也一道接上,这其间的事宜凭着她一人之力是不能成其事,有了新晋位的慧美人在,也是多了一层的胜算。 慧美人娘娘脸面上头的笑意越发的深遂,眼角的细长纹路也变得更加的浅明,“只是,姐姐早逝,却是瞧不到殿下的成长。本妃但凭着有一口气在,也是不会叫着殿下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上官淳耳知晓了,即便是曲夫人挽了她的一条命,慧美人那也是要先试探上一回才能信的,她长叹了一口气,与曲夫人谋事是与虎谋皮,与慧美人那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她已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得接了。 “娘娘说得是,曲夫人娘娘与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不能报得其恩情,心中实是愧疚。幸得这几日微臣听闻着曲夫人娘娘血崩那日艾草有减损,这才起了疑心。” 这话她也是说得极为的小心,血崩之势来势汹汹,其间免不了是有些人动了手脚,如今证物不足,她若是轻下妄言,那离着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远了。 慧美人无波澜起伏的眼眸扫过了一道银光,上官大人果然是不同凡响,点到为止,不多不少刚刚好。不过,这事情上她原就多有留心,上官大人发觉的艾草的确是有问题,既然上官大人都提了,她也得有些诚意才行。 “艾草之疑,本妃也让人留心看了,曲姐姐身子康健,又按时服用安胎药,若是血崩,早在之前便就能够查探出来身子的安危,如今想来,便是疑点重重。”慧美人唔了一声,朝着思忧使了一番眼色,瞧着当下里的侍女纷纷出了殿门,这才将她的想法宣出了口外。 ... ... ... (天津) 第一百二十六章 竟是那个......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抿着唇线,看来慧美人心思就是这个了,前来寻她去,目的便就是曲夫人娘娘就血崩之势殒灭的事。 与她不谋而合。有些事情,无需说得太过于清楚,点到门边,便会跟着接下去,诚如心细如发丝的慧美人娘娘。 “曲夫人娘娘生产之时,微臣瞧得了那一角还有一些艾草熏过的痕迹,寻常身怀有孕者,若是见血,便会熏了艾草将之缓将,而就是那一回,微臣竟然发现那艾草却未有如同平常那般出现,想来应是众人来之时,就已吩咐了人将之撤走了。” 上官淳耳一五一十地对着慧美人娘娘说了,既然目的一样,那么合谋到一处也是力量拧到了一块,总是有利无害的。 慧美人听得上官淳耳的这话,陷入了沉思之中,“大人如此提起,本妃记得那一日最先到的人便是君上同王后娘娘,那么,此事便就在之前就已吩咐了人做好,只是本妃倒是好奇,什么人竟然会将艾草的寻常物什都撤走了。” 这一件事情,她是听得思忧来回禀过,那角落里头的暗色痕迹,就是明火燃烧过后留下来的暗沉,她原就对此有疑义,如今听得上官淳耳提上这一句,她这才往那上头带过去,看来,早在曲夫人生产之前,就已被人动了手脚。 上官淳耳点头,慧美人娘娘果真聪慧,一点即透,便能够抓住其重点,这一层也是她最为好奇的,“娘娘英明,艾草的熏染左不过也是借着人手才能所做,微臣查过永延殿领取艾草的记录,份量充足,并无其他有异之处。” 慧美人的手指抵在了暗红木桌案边沿,淡青色竹叶纹花白瓷茶盏衬着玉白的皮子,风姿卓然,煞是好看,若是艾草无疑,那么无需得在永延殿里多费些手脚,多做多有错,画蛇添足的效用想必无人想去沾上一沾。 “上官大人的意思是,有人在艾草本身上头动了手脚?”慧美人娘娘思绪转得极快,如果撤走的话,便是不想他们发现艾草有疑,那般,那本身上头,就多有疑点了。 上官淳耳没作声了,慧美人果真是极为聪慧的,前些时候听着人提得两句,说是慧美人同着风美人不对付,眼下里她倒是有一些了然了。 风美人的心思太浅明,又处在四大家族之末的风家,仅凭着一张脸就坐上了高位,到底是让着慧美人有气难吞,更何况论及家势,手段,聪慧上头,慧美人远高于风美人一些,因此,风美人久居在慧美人之上,总是叫慧美人心下里难咽下这口气的。 “这倒是与本妃的疑虑不谋而合了。寻常间的永延殿,熏艾草也是十足十,无人敢怠慢,怎地会在曲夫人娘娘生产之时,将之给撤走了,那么说来,早在这之前,便已被人动了手脚。” 上官淳耳的手指连连皆动,同着思绪转得极快之人言说,总是要省些力气,但这却也费着自己的心力,慧美人转得快,她也得跟着转得快才行,于此,她双手一拱,回了慧美人的话。 “微臣前去替曲夫人医治血崩之疾时,便就发觉曲夫人娘娘的血脉有疑,好似在之前就已有血亏之势,微臣询问过替曲夫人娘娘诊脉的太医,瞧过了方子上,太医应在寻常之时并无任何的发现,于此,微臣愚钝,不知是何原因如此。” 平常她事宜繁多,太医院中的药材,人手调配都得她过问,所以宫值处的看脉之人,她前去查探过,发觉并无任何的出入。 这样一来,就不能不叫上官淳耳吃惊,这手段太过于缜密了,连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未能叫人查觉,而且曲夫人娘娘殒灭之时,她就在当场,除却艾草之疑,便什么也没有发现。 何况,单凭着一盆寻找不到的熏艾也不能太说明问题,即便她心下里疑心是王后娘娘施的手段,但未有真凭实据,她不能胡乱言说。 “哦?连上官大人的医术都考虑进去了?这一手棋倒当真是下得极好,全面考量,滴水不漏。” 慧美人面上的笑意起来了,但冷意也跟着起来了。她并非是四大家族的嫡女,陶家虽则比不上四大家族,但高门士族间总多有心思手段上头的较量,这种手段上头的对决,她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居于后宫之内,这样的手段的确算是极为高明了,上官大人的医术如何无人得知,那么,为了不有一丝的纰漏,就得将上官大人考量进去,究竟会是谁,竟然有这般缜密的心境。 莫非,慧美人心下涌上来一股的凝重,曲家在北周同着谁有士族恩怨,这不难被想到,况且,曲夫人在世之时,身怀龙脉,君上又将王后娘娘的权柄下放,若是能够将那一口气咽在腹内,倒是说笑了。 “下官的简陋医术着实摆不上桌面上来,不过得了君上的器重,却是叫娘娘见笑了。”这话的言外之意,上官淳耳知道,慧美人娘娘想必也能想得清楚,何况,有些话何需说得分外的明白,是谁动的手,慧美人已想到了。 慧美人会心一笑,“早前听闻上官大人医术高明,心思细腻,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能够确定了她的心思,又无需得上官大人亲口言说,前些日子她也只是听闻着上官大人得了君上的器重,原不以为意。 一介侍医位的男子,如何能够得君上的器重,如今一看,倒是她想浅了。君上顶着重重压力登上君王位,自然是不会错人。 “上官大人谦虚了。”慧美人点头示意,回了上官淳耳的话,有些人,有些事无需得摆得上台面来,能不能两厢联手,总得看看是否是有价值。关于这一层,她倒是觉着李家的以价值来论人还算是有一些可取之处。 思忧站在一旁,听着自家主子同着上官大人这般的言说,有一个想法自她的思绪中刮过,艾草原就是对身子有益之处,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绝对的,艾草有益,但艾草上若是添加了其他的东西,便就不是有益了。 “娘娘,奴婢有话,不是当讲不当讲。”思忧极为缜重地开了口,这话她是有绝对的把握才敢说出口来,这王宫之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是看得清,所以这话她得先问上一问自家主子。 慧美人挑眉,她的贴身侍女是何样的人,她心下里是知晓的,思忧既然敢开这一个口,就是有她的想法,陶家素来讲求力量拧一道的道理,侍女有想法,若是好的,也可以适当地听上一听。 “上官大人不是外人,讲吧。”这话是冲上官淳耳说的,上官淳耳心下里明白,她原就对此事不解,有人提出来想法,也许对这疑义有帮助也说不定。 思忧朝着慧美人娘娘与上官淳耳俯身行了一礼,这才开了口,“娘娘,奴婢听说,艾草的确对于有孕之人有止血的效用,但是在奴婢的老家,还有一类噬骨虫,素喜俯着于安胎药中,会不会是因着明火燃烧的缘故,致使地艾草导致了安胎药的噬骨虫发挥了效用?” 上官淳耳心中一顿,噬骨虫?“姑娘所言的噬骨虫是否是民间常用来吸食蝇虫为生的?” 思忧点点头,“回上官大人,是这样的。噬骨虫虽然在汤药之中,但是,民间将那汤药熬了,会搁在角落,以防着蚊虫的毒素。” 不过,以她所知,噬骨虫常是附着于杜仲之内,即便是饮下了腹内,若是不催动也是不会有太大的防碍,以止于寻常百姓不小心饮了,那也是取不得性命,过得三两日便就能随污秽排除于体外。 “噬骨虫?竟然是这个。”慧美人脸面上头的肃杀之色,连着言语的调子都跟着带了起来,上官淳耳不解,这虫子她也只是听说过,并无有见过,难不成慧美人娘娘知晓这噬骨虫? “娘娘,噬骨虫素来只附着于杜仲上,而杜仲配了白芍,熟地,白术,黄芪,人参的确是有补气养血,固肾安胎的效用,微臣愚钝,还请娘娘言明。”上官淳耳皱头间紧紧一锁,若真是如此,那艾草也没有必要撤开,这其间的道理,她觉着还是有一层给漏掉了。 慧美人娘娘唇线轻轻抿着,面色不好地开了口,“上官大人有所不知。噬骨虫本妃倒是在书中有见到过,这类虫子寻常间的确不会有太大的害处,但是虫卵若是经过了燃烧过后的艾草催动,便就能附着于骨子深处,以血液为食,这也就是为何曲夫人娘娘之前的身子未有血迹的缘由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说为何她连一点的蛛丝马迹都查探不到,“娘娘的意思是,这噬骨虫若是经过了艾草的催动之后,便就会附着在血脉里,一旦是生产之时,血崩之下就是回天乏术之时?” 上官淳耳倒吸了一口气,那么,她那一日的艾灸隐白穴,就间接性地将那噬骨虫的效用提得更快。她原以为救人命的一途,竟然是害得曲夫人殒灭的最重一手,她不由得想祁王后的那一张脸。 平静淡然,却又暗藏杀机。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防范之心 - 千医百媚 - 寒非 怪不得,怪不得她那一日用的艾灸隐白穴并未有起太大的作用,她当时还有些奇怪,这法子可是民间常使的,虽则曲夫人娘娘位份尊贵,但当时的情形危急,她也未曾多想,若是当时她及早发现,曲夫人娘娘也不会因此而殒灭。 慧美人娘娘可谓是常年揣测人的心思,瞧着上官淳耳面色上有些凝重,便几不可察地带了些劝解,“上官大人不必自责,逝者已矣,哀思不可追忆。曲姐姐在天之灵,也不会责怪大人的。” 上官淳耳知道宫家的仇怨上头曲家绝计是有些沾染,否则曲家不会迅速地上位,坐稳四大家族位份,必是踏着鲜血。但是,曲夫人殒灭,却是因着她医术不精,对其间的曲折都未有想得通透之过。 再加上,她侍医不利,致使曲夫人血崩而灭,这在北周可是要被推出去处以极刑,无论如何,曲夫人算是保全了她这宫家的最后一丝血脉,宫家的清白未有洗净之前,她自身是绝不能有所闪失。 宫家已背了罪诏太久,她背负的重压也太久,所以,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她是绝计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即便是王后娘娘想要除掉她的性命,她也会迎面直击,何况眼下里她还有另外的一股力量。 “娘娘,微臣这一条命是曲夫人娘娘所救,只要能为曲夫人娘娘查清事实真相,微臣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上官淳耳站起了身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意,朝着慧美人娘娘弯身行礼。 慧美人长叹了一口气,“大人何需如此见外。曲家同陶家原就有姻亲关系,即便是大人不说,本妃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现如今噬骨虫之祸已出,想要找到蛛丝马迹便难了,唯今之计,只有找出当时煎熬汤药的人,这事情才能有进展。” 想要找出当时煎熬汤药的人并不难,这一层,她上官淳耳就能办到,但是,想要知晓里头有无噬骨虫就难于上青天了,“娘娘,依微臣来看,煎熬汤药的人经手太多,想要查到,只怕很难,艾草的下落也极难找到。” 查清真相固然重要,但能不能查清,却是很难。以她对祁王后的了解,既然下手,就必然会将前前后后的谋事上想得透彻,一环扣着一环,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人给识破的,否则她上官淳耳的命,也不会叫王后娘娘看中了。 慧美人眉间上头未有一丝的褶皱,光洁如绢布般铺展开来,她极为淡然地开了口,“无妨事,动摇王后娘娘的根基原本就极难,何况,在王后娘娘看来,她的计谋一向出类拔萃,自诩极高,若是让她知道有些风吹草动,定是会坐不稳了吧。” 打草又惊蛇,果真是好主意。上官淳耳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慧美人了,心思缜密,即便是同着曲夫人娘娘比肩,那也是毫不逊色。 的确如此,王后娘娘行事向来高明,手段上头素来谨慎。但有些时候,太过于谨慎,反倒是过了度,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心下里便是多方胡想。况且,王后娘娘只瞧着动手迫害曲夫人,却未有想到,曲夫人对王后娘娘也早已动了手。 高手对决,一向是极为精彩,曲夫人娘娘即便是殒灭了,对于王后娘娘的手段也没有殒灭,暗线埋下了,就会一直行进下去,曲夫人不在了,但是曲家还在。 祁家同曲家原就有世族之恨,祁家处处针对曲家,现如今曲家的女儿也被陷害,曲家还能坐得安稳么。 “娘娘英明,微臣万分佩服。”上官淳耳的这一句话说得极为诚挚,无论寻不寻得到噬骨虫的踪迹,慧美人便已认定是王后娘娘所为,只要认定了,无所谓是谁动手,王后娘娘倒了,才是替得曲夫人报了仇恨。 不过,想到此处了,上官淳耳抬起头瞧了一眼高位上头的慧美人,面容上头一片的愤恨,满满的都是想要替曲夫人报仇,但是,她不敢保证慧美人是否是真心的。 曲夫人娘娘不在了,得了利益的是慧美人,即便是在与曲家有姻亲关系,家族利益面前,谁又能够说得清楚,再者说,这两厢对决之后,必然是元气大伤,王后娘娘损失的人手必定不少,这时机对于慧美人来说,的确是最佳时刻。 现如今大殿下也交由了慧美人之手,慧美人的位份如日中天,就是置办司的张掌事见着了慧美人的面,也得将好物什往着明晨居里送,要知道,慧美人在做昭容之时,张掌事对慧美人那是想好则好,不想好的时候,拿了次物件去也是有的。 慧美人心细如发,又思虑周祥,上官淳耳不敢不多想,这后宫之内的女子素来狠心,她还是多留一个心眼为好。 于此,在王后娘娘汤药里下了猛药这话,她没敢提,按着她的感觉,这一件事情还是不提才是上策。 “祁王后娘娘坐得高位久了,身子难免受之不住,做为姐妹之情,是时候让着王后姐姐站起来走上一走了。”慧美人言语一动,满满的肃杀之意溢出了口外,但面上的表情分外的娇艳动人。 都说越美的物什就越有毒,美人一笑倾人城,却也是极毒的毒药,一旦沾染,便是骨血尽消,死相可怖。 从明晨居里出来,上官淳耳扶着自己的腰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都说春色盎然,她却觉得骨子里分外的冰冷。 小李子跟在上官淳耳的背后,小心地递了话出来,“大人,奴才觉着,这位慧美人娘娘不简单。” 上官淳耳抿唇一笑,朝着小李子点了点头,“本官早就瞧到了。慧美人娘娘的思虑的确极佳,言语之中能一言挑中其命脉,这般的娘娘,即便是曲夫人娘娘在世,那也是要点头称赞的。” 小李子摇了摇头,知道上官大人这是让他放下心来,“大人当真放心么?奴才以为,大人当小心一些,慧美人娘娘行事,不像是在明面上头能够瞧出来的。” 的确是瞧不出来,她上官淳耳早就看清楚了,否则她也不会对慧美人娘娘留了几手,有些话在曲夫人面前可以说,但在慧美人面前就不能,不为别的,一个连君上都有些顾忌的夫人,便是能让她上官淳耳也跟着忌惮。 于此,行事上头她就得多留心一些。但慧美人,刚刚晋了美人位,面容上头太过于纯澈,所以,心思上头的缜密就显得分外的可怕。 “小李子,如今你这眼光是越发的毒辣了。慧美人娘娘一心只瞅到了王后娘娘的位份上,却忘了这后宫里还有一个能够跟她平起平坐的良美人,罢了,咱们就坐着看好戏,至于其他的,不提便也就无碍。” 小李子点头称是,上官大人果然看出来了。慧美人娘娘对着上官大人还是有些防范之心的,毕竟上官大人之前是跟着曲夫人的,想要直接使用,那也得看是不是衬手,况且,在上官大人的背后,还有君上在,如此,慧美人娘娘就不可能百分之一百信任上官大人。 只要有利益在,上官大人同着慧美人娘娘之间,就不会存在一些撕破脸的一刻。祁王后的位份,谁人不想要去坐上一坐的,毕竟,那可是北周朝的王后位,一旦坐稳了,陶家晋位四大家族之列也不是不可能。 “走吧,眼下里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玉珠姑娘的婚事本官是不去了,送礼的事,就由你亲手交过去吧。” 李公公前些日子过来告诉她,君上已下令不许她前去,因此她是不会前去的。更况且,她上官淳耳的确也是没有打算过去的,玉珠那姑娘就是认死理儿的,若是让她还有念想,难保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她一想着君上为她这般着想,心下里就涌上来一阵的暖意,明媚如同君上之恩,落到她的身上,却是分外的沉重。若是,若是她为女儿身,便不会这般的为难了吧。 姜太医的诟病钻进了她的耳廓里,难以入耳的言语听多了,心中总会有些惆怅的,君上待她极好,甚至比待王后还要好,好得她上官淳耳都不敢接了。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处处为她的安危着想,怎么能不令她动心呢。 那一日在兵营之中,若是那李将军的一棍棒砸在她的身上,她也是不会怪李将军的。可是君上,以北周朝最为尊贵的身躯替她挡了那一棍,她的心,就在那时候再也静不下来了。 父亲在世之时常说,寻得夫婿其一,就是会疼妻爱子,身肩上有担当之力,这般的良夫,她眼下里是想接,却不敢接了。 “大人的吩咐,奴才谨记在心,请大人放心。”小李子承了上官淳耳的嘱托,必会办好此事的,只是可惜了玉珠姑娘的一片痴心,希望玉珠姑娘嫁过去了,能过得好,这样上官大人的心下,才不会夜夜愧疚了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点头表示知晓了,只要君上好好的,她也好好的,能够这般远远地瞧着那也是好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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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果真狠心 - 千医百媚 - 寒非 思忧送了上官淳耳出了明晨居的殿门外,进得内殿之时,瞧得自家主子正捏着一方锦帕陷进了沉思之内,眉目间上头的忧心将皮子扯进来一丝的涟漪。 慧美人知道,方才在殿内上官淳耳并未将有些话说出口,不过,无妨事,上官大人是君上跟前的人,做事自然是要谨慎一些。 不过,从上官大人的那面色上头来瞧,似乎,上官大人对王后娘娘还有些忌惮,莫大是因着祁王后身后的祁家? 祁家。是啊,四大家族排于首位的士族大家,怎么能不让着人有些忌惮,祁家处在何地,陶家处在何地,她心知肚明,除非灭之一家,让三家一同相咬,那才是有胜算。正如那时候的宫家一样,到嘴边的肉,其他三家还能有不吃的道理么? 当年陶家的男丁同着宫家外出征战,也算是同着宫家同生共死过,宫家于陶家有恩,所以,才会在那场冤案之中,唯一起了劝解君上的作用,只不过,收效甚微,以至于最后曲家上位,而陶家,也未能挤进四大家族之一。 曲家呵,将她的庶妹娶过去,何时好生相待过?曲家那是什么地方,只要有用,哪怕是庶女都能沾上权柄,而她的庶妹无法给予支撑力,便处处受人排挤。 世人皆以为曲家同着陶家有着姻亲的关系,但只有当局者才知道,曲家处处瞧不起陶家,高居在位份上,便是有些目中无人了。 祁家压着曲家太久,曲家若是想要翻身,就必得要同着其他家结盟,所以,才会找上陶家,比起李家与风家来说,排在两家其后的陶家,就成了最好的助力。 “娘娘,上官大人已出了殿门了。”思忧弯了弯身,行了一礼,原本送大人出去这话无需得回禀一声,但如今她却是这般提了一句,不为别的,只为着这一句话,事关着上官大人。 慧美人心下一顿,瞧了思忧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嗯。这一回上官大人同着咱们的目的一致,行事倒也算是少了曲折,只不过,传闻中王后娘娘心狠如霜,倒不晓得她果真是狠心。” 噬骨虫残存在人的骨子里头,若是没有血脉做为其食,那么便就会以肉身躯作食,不出得三日,便会肉身全毁,只留了一身的骨头。 真是好狠呵。曲夫人娘娘在世之时,即便是在这美人如云的深宫之中,也算是面容皎好,被噬骨虫吞噬,灵魂都无处安息。 她不晓得,祁王后竟然恨着曲夫人娘娘入了骨头深处,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不留下,祁家与曲家,这一场交锋,谁胜,谁负,还未曾可知。 “娘娘,上官大人心思沉稳,想必是发觉了一些端倪,只是奴婢以为,上官大人的言中有言,好似并没有全盘托出。” 慧美人面容间上头扯起一丝了然的神色,思忧都能看出来的端倪,难道她看不出来么?何况,上官大人言语之中素来只牵扯到了曲夫人娘娘身死一事,这般的谨慎不正是有些话没有明说么? “上官大人能在君上跟前得了器重,心思便就是难测,处事有防人之心,这个道理,上官大人不会不明白。只不过,那又何关系,祁王后这一回,想要借着曲夫人殒灭而得了王后权柄,怕是要痴人说些梦话了。” 慧美人抬手端了桌案上头的茶盏,拿了瓷盖在细白的手指间,轻轻地吹了一吹,抿了一口在唇线上。 思忧点了点头,上官大人如何不是她们真正该关心的,她们真正该关心的,便就是那位在后位上坐了太久的东宫娘娘,手沾了鲜血,想要洗净,也得要用血来偿还才是。 祁王后手捧了暖炉,晴竹抿着唇线站到一旁,瞧着王后娘娘近日里来虽则气色好了许多,但是,身子却是越来越疲软,方才扶了王后娘娘去了内园子里头走了一走,娘娘便是身心泛冷,成了这般的模样。 “娘娘,还是宣太医来瞧一瞧吧,这般下去,奴婢怕娘娘的身子吃不消啊。”晴竹分外的担忧王后娘娘的病疾,以往君上冷血无情,若不是娘娘以着身子有疾,只怕早在之前便就保不住王后位了吧。 可是,身子之疾要是一日不治,总得要留下后患的啊。积小成多,即便是铁打的身子,那也是承不起啊。 祁王后娘娘横扫了一眼晴竹,发觉近日来晴竹的言语越发的多了,“晴竹,本宫的身子需得你来指手划脚,提点一番了?” 晴竹猛地双膝一弯跪拜在地,“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担忧娘娘的身子。若是以奴婢的死,来换回娘娘的身子康健,奴婢甘愿赴死。” 晴竹声声泣血,满心都是对着王后娘娘的关切,祁王后娘娘原本有些冷硬的心肠终是因着晴竹的面容而心软了一些,晴竹跟在她的身边已有好些年了,如今年头久了,她不免也将晴竹当作了祁家人。 “唉,你这丫头想些何种傻事。起来吧,本宫若是眼下里去寻了太医前来瞧,相对于上官大人来说,便是最好的契机。如今曲凌熙已覆灭,若是上官大人还留在这世,对着咱们来说,便是极大的后患。” 祁王后娘娘抬了手让着晴竹站起了身来,她身子之疾并不重要,不过是寒疾而已,何况她近日来已让着本家她的大夫前来熬制汤药,再由了祁家的丫头送到她的手上,便就无太大的问题。 而她眼下里最为担忧的,还是上官大人。上官大人原就同着曲凌熙交好,若是不除上官大人,那么,祁家便不能安生了。 林玉处事的行迹已败露,虽则父亲大人将林玉已施了家法,可是她知道,君上已对祁家有所警觉,但顾着祁家是北周的大家便未有动手,一切只等父亲大人如何绝断,否则的话,君上会在第一时间里头处置祁家。 “可是娘娘,上官大人是在君上跟前受器重之人,若是上官大人被除去,君上怪罪下来,娘娘,那可如何是好?”晴竹近日里来越发的担忧了,连着言语之内也是有些手足无措,娘娘如今在君上跟前的处境越发的难捱了。 君上忌惮祁家,原就想要除之而后快,那时候君上以着王后位来让着祁家做为后盾,如今君上登位已久,又除去了至亲血脉中的亲兄弟,再留着北周位高权重的祁家,已实属不可能。 眼下里娘娘想要除掉上官大人,倘若君上怒火中烧,事情会不会变得更加棘手,于此,晴竹不得不开这一番口。 祁王后娘娘面容间上头的凝重不比晴竹少,拨冗脱淤也得看看轻重缓重,两厢相接之下她只得取其最重的一头。 君上即便是怒火中烧,但若是无证物,对于祁家来说,也不会有所损失,即便是查到了,那也不过是她祁代莹一人的主意,祁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了,曲家之所以未有动,便就是在等最佳的时机,。 时机若是到了,曲家便是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曲夫人覆灭,祁家有最大的嫌疑,于此,曲家也就不可能会这般的无动于衷。 “眼下里顾不得这么多了,上官大人处在一天,对于祁家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祁家的士族大家之位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所以,本宫不得不动这一回手。”祁王后娘娘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无论成与不成,她已没有了退路。 “何况,如今陶毓宁已晋了美人位,又抱了大殿下抚养,她同着曲凌熙向来的姻亲关系,若是跟上官大人一联手,那么,咱们的处境就会更加的艰难。”祁王后娘娘的口里沾染了好几层的肃冷,只有除掉有威胁的人,她们心下里才能安稳。 晴竹点点头,虽则娘娘将事情分析得分外的好,但,事情若是行进起来,便是分外的难,上官大人的心思缜密并不比曲夫人娘娘差,上回祁家几乎损失了一大半的势力,才动手除了曲夫人,如今加上一个上官大人,实在是难了。 “娘娘,奴婢知晓了。”可是,即便如此,有些担忧便不能在娘娘面前提,这事情原就没有太大的把握,她若是多有言语,怕是连这一点的把握都给损灭了。 王后娘娘瞧着晴竹接了这话在口里,她也只是垂了垂眼眸,有些事情,何需得她亲自前去动手,上官大人在太医院之内,跟着姜太医素来不对付,再加之上官大人同着君上之间的关系,言语之中的是非,才是真正要人命的。 至于晴竹担忧,她又如何不能理解呢,姜太医是跟在李良娣身边的太医,李良娣是何种人她心知肚明得很,李家从来不养无价值之人,那么,姜太医的作用,她也是可以使上一使了。 姜太医在上官大人的内院里头说的那一些话,已掀起了风浪,而她这一回,就要借着君上的手,来成就她的心愿。 ... ... ... (天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哪种程度 - 千医百媚 - 寒非 王后娘娘摆了摆手,玉白的手指在气息之中不断辗转,原本有些明暖的延福宫如今又已覆上了一层的霜霾,身居王后位又有何用处,不过是虚位罢了。 如今君上对着祁家的忌惮越发的多,林玉的事情,早就叫着君上动了心思,如今没有动,就是看祁家的表示,若是祁家让了重臣之位出来,君上着手之点就会轻得多,否则的话,祁家伸手进了戍卫营,即便是拿着性命去换,那也不可能了。 唉。 君上行事总是这般的缜密,想要夺取祁家的权势,便会让着祁家无路可走,成与不成,早就没有了选择。 真好呵,怪不得她要这般的狠心了,祁家在君上的跟前,不过是有些利用价值罢了,以往她对着李家以价值衡量的道理有些嗤之以鼻,如今想来,也并无可取之处,君上不就是以着这道理,处置着祁家么? 好得很,好得很,以往有曲凌熙,现今有陶毓宁,既然早已对着祁家有所防备,眼下里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当年的君上,早已在抬了一房又一房的侧妃进王府之后,她的心早已越发的冰冷,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晴竹默着声出去吩咐了人办事,王后娘娘的心思,不过是借着流言想要除之上官大人罢了,她跟在王后娘娘的身后这么许久,怎么能不了解娘娘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她不知这一回能不能如同上次那般顺利。 良美人娘娘抿了一口贴身侍女然淡递上来的雪蛤汤羹,面容上头的喜悦分外的浅明,以使着整个辰北殿沾满了春色之气,事情按着良美人的思绪在发展,眼瞧着风家将要面临风波,整个人心思就分外的明朗。 她一手抚在了自己的腹间,曲凌熙已覆灭,除却王后之外,这宫内便就是她李良娣最为尊。即便是那陶毓宁如今领了美人位,又抚养了大殿下,但是,养的如何能够与亲生的相较,况且,陶家与着李家的家势根本不足以匹配。 然淡看了一眼自己主子的面色,知晓娘娘便是为了眼下风家的事情,所以,心思便是有些喜色。 “娘娘英明,君上原就痛恨敛财贪脏之人,风家这回想要翻身,便是痴人说梦了。”然淡微微一笑,面上也带了些了然。 良美人娘娘极冰冷地扫了一眼然淡,太过于喜形于色,绝不是好事。即便是在她李良娣的辰北殿里,也不可有这般的面色。 然淡抿了唇线站到了一旁,娘娘的那眼色她分外的明白,娘娘这是在指她太过于喜形于色了,“娘娘恕罪。” 良美人收了眼波,却是轻扯了一番唇线,这话说得是自然的,早在之前她便就已对着父亲提了风家的事宜,想必那一日上官大人之所以会将那鼻烟壶拿在了手里,目的,也或许同她一般,对着风家也有所忌惮。 上官大人可是君上跟前的红人,虽则上官大人只是一介侍医,但是若没有一点的本事,君上何顾会依赖一位大夫,那么,上官大人去栖风居最主要的原因,恐怕也有可能是君上的主意。 只是她不解,在北周的王宫之内,除却曲凌熙之外,风惜柔可谓是君上最为宠爱的美人,君上为何会对着风惜柔都起了肃杀之心? 她是知道君上如今正在彻查宫家当年谋反一案,虽则当年那案情的确是与着四大家族有关,而且宫家的家主宫云奕是君上的太傅,但是,事情未有查出蛛丝马迹之前,君上是绝计不会轻举妄动。 以着她多年为李家女儿的立场来看,风家的价值在于君上如何平稳李家,那么,风家眼下里就要有利用的筹码,所以,她相信君上圣明,不可能会做这般的事。 可是,她更不解的是,此事若不是君上授意,那么上官大人何顾要这般做?上官大人与着风美人之前,可并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上官大人究竟为哪般呢。 但是,眼下里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风家处在李家的身后,处处虎视耽耽,四大家族排行之末的风家,想必早已对着自己的位份多有不顺意之处了,那么,若论上步步蚕食,李家就首当其冲。 良美人染了红粉色的眼眸急促地在往着后头拉扯,风家简直是异想天开,在朝堂之处处处受着曲家与祁家的排斥,兵营里又沾不上边,在君上的跟前更是连话都提不出来,还有什么能耐。 即便是风唯幸如今处在了上大夫一位上,那又有如何。当年可是谁坐在了那上大夫的位份上,想必风唯幸不是不知道,再加之风唯幸又与着宫云奕为同窗好友,一方覆灭,另一方上位,君上会容下风唯幸又有多久。 宠爱风惜柔,不过是因着风惜柔那没有脑子,只有美貌的一张脸罢了,那么,吞并李家,风家能做得到么? “这是自然,风家以为凭着一个风惜柔就能上位?贪心不足蛇吞象,祁家便就是最好的榜样。”良美人嚼碎了口里的雪蛤,顺着漂亮的脖颈咽下了腹内,祁家如何还没有引起风家的警觉么? 风唯幸自认是坐位了上大夫之位,却忘了,那丞相祁元何尝不是坐稳了丞相位的,可是到头来呢,君上的施以重压,便是有苦难言。 这话,她听了风家派过来的人所言语,便是做下来的判断,君上眼下里,就想要拿着祁家开刀了。 然淡如今不敢乱接言语了,辰北殿的良美人娘娘原就手段狠辣,那一日去传着这番消息的小侍女,回来之后,良美人娘娘便是弃在了一边不再动用,但是,也未有叫那小侍女死去,那般的日子,可简直是生不如死呵。 所以,若是她没有了任何的价值,那么,良美人娘娘便会手下不软地弃了她不用。李家有太多的侍女了,没有了一个然淡,还有另一个补上。奴才的命,在这后宫之内,尤其地如同草芥,更何况是在以利用价值为先决的辰北殿。 “你知道,本妃最恨的是什么,所以,然淡,无需得本妃再多提醒你一句,若你管不了自己的唇舌,本妃便就让人来管上一管。栖风居的事情,你打探得如何了?”良美人实是不想要对着然淡多说上两句,不过是瞧着然淡跟在她的身边许多,她使着顺手罢了。 现如今她不过是带了眼风过去,就让然淡小心成这般的模样,这若是落到了外人的眼里,指不定要如何看她。何况,那话她能说,但然淡这个当奴才的就不能胡乱说,这若是在私下里跟着其他的奴才摆谈了去,李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然淡心中一沉,忙不跌地回了良美人的话,“回娘娘的话,风美人那里现如今已成了一团的乱,据打探的人来报,风美人已经将身侧前的玉石等物什都令人收了起来,就连跟着外头的联系也少了。” 良美人听着这话,眉线轻轻地皱开,然淡这一点上还是令着她满意的,受得了惊吓,但恢复得也是较快的,听这言语口齿算是伶俐了。 “你做得好的事,本妃自然会记着你的好。行了,本妃知晓了,你吩咐着人盯紧一点,千万别在此时出了岔子,那么,到时候本妃可没有多的功夫前去保你。”良美人说得极为的冷血,然淡听得也是心惊胆战,她不住地点了点头,下场是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想到以往那侍女手上的伤势,她的腿肚子都开始开起了转儿,不过,比起在祁王后那里,她心下里也是满足的,毕竟李家对她不薄,当年还是良美人娘娘出得府外救了她一命,否则的话,她已被卖进了青楼,永世难以翻身。 “好了,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然淡一听得这话,如释重负,对着良美人娘娘行了一礼,退出了辰北殿里,再待下去,她的腿脚便是站不稳当,就是坠倒在地也是极有可能的。 良美人瞧着然淡退了出去,满身上下的嘲讽之笑渐渐泛了起来,风惜柔这个蠢货,事情来了只知明哲保身,却不知道,只有风惜柔同着内族的命脉相连,君上动起来总要顾念几分的。 风惜柔倒好,与着自己家族的联系也少了,当真是头脑简单,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又有何用,别的浪费了这张脸,纸是包不住火的。 君上素来多疑冷血,倘若君上发觉了其间的端倪,即便是风家的藏得再好,那也是会被君上逮着把柄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躲得过初一,又如何躲得过十五。 不过,良美人还有些担忧的是,君上怕是因着宫家的事情迁怒了风家,毕竟风唯幸可是坐了宫云奕的位份,但是,君上到底会如何处置风家呢,若是轻了,她又当如何行事。 这一层面,无论是何种结局,看来还得看君上那里重罚到哪种程度了。 第一百三十章 参了一本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揉了揉自己的腰腹,发觉这几天她已能做些弯身的动作了,想来这白药的药性的确是极好的,她研习了这些日子,总算是大功告成了,等着慕将军征战而归,她便就能将这白药将到慕将军的手中。 白药的疗效甚好,君上赐她白药之时,她却不曾想到,会将这配方给配了出来,或许这是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北周的将士们不受刀剑之痛,才助她研习的一臂之力吧,真好,这样也算是父亲当年的忠国爱兵士之心了。 兵士为国征战,虽则她并不曾知道兄长当年带兵打仗是何种的境况,但她走了一遭戍卫营,便是知晓了身为兵士的不容易,君上拔了军备的开支银子,但层层下发到兵士的手中,或许已所剩不过四五成罢了。 就算是慕阳知晓这一些的曲折,但又能如何,告之给了君上,不过是惩介官员罢了,但谁又能够保证这接下来新任的官员会不会更比以往贪心,还不若保持现状,慕阳还能掌握到几分这些官员的心思。 所以,她想着,将白药亲自交到慕阳的手中,好过层层下发,这样一来,对于兵士们来说,也算是好事。至少在跌打损伤,若是有刀剑之伤,也能及时治好,以防着会感染溃烂。 “等着慕将军征战回来,这些白药也能配置齐全,本官想着,这几日也得去晋见一番君上,好求得这一配方所需药材的手谕,咱们也能为北周出一点力了。”上官淳耳将手心里的药材搁到了捶盅里头,朝着小李子轻声言语。 小李子等着上官淳耳搁放了药材,覆又开始轻轻地捶成了碎末,“大人,奴才听说,慕将军失踪了。” 上官淳耳手心一顿,慕阳失踪了?她不禁想起那一日风姿卓然,由远及近而来的身影,明明淡得如尘,却又不得不入红尘。 “什么时候的事情?”上官淳耳不由得多问了两句,慕阳同她也算是相同的际遇,她并不知道慕阳为何会以女子之身披甲上得战场,但是,既然做了,总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如她那般。 “不过上月月初的事儿,奴才也只是听得人私下里提起,想来总是当不得真的,大人。”小李子微微一愣,上官大人何时同慕将军交好了。 大人心思虽则的确是细腻,但是若不是与着处境有所牵扯之人,也是不会多费上唇舌前去询问,大人接手了总判院事位,日理万机,总是有些忙不过来,眼下里更是不可能会多询问上两句。 为何,大人会在慕阳将军失踪之上多问上一句?不过,小李子虽则有疑,但心下里总觉着上官大人不会不明不白地问上这一句,应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于此,他才开口也应了上官淳耳。 上官淳耳唔了一声,抓捏药草的手指轻微地有些打了颤,按着时间来推算,小李子得之那消息之时,她应还卧床养伤中,那么,小李子在消息上头就会滞留一段时辰,这就能够说得通了。 怪不得那一日李元碌欲言又止的模样,十有*是在提醒她,进得正宫里言语间需得小心谨慎,原来,君上是因着慕阳失踪之事而雷霆震怒。再加之,这事情上头,总不能多对人言说,不过,她好奇,君上震怒,若不是因着慕阳的失踪与着皇家的颜面有关? 极有可能,君上向来铁血,对于外头人提着皇家的事宜,君上便不会轻易地放过,以至于,李元碌才会朝她使上一番眼色。 如今慕阳南征,若是因着皇家的颜面,那莫非跟着那蛮子的人有关?她瞧了一眼小李子,这里头的曲折她隐在了唇舌间,这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慕将军武艺高强,足智多谋,必是不会有一丝的闪失。等着他征战回来,本官还得多备上些白药才行。”上官淳耳没有对着小李子明说,君上那一日可谓是怒火中烧,看来那事情远比明面上头的要严重得多。 小李子点了点头,瞧着上官大人并未在这一件事情上多的言语,也就将这话题掀了过去,“大人,小安子来报说,前朝的风家好似有些动静。” 上官淳耳未有立时回了小李子,只将手里的药材挨着油皮纸仔细地搁放了,眉宇间满满的都是散发着淡淡的英气,她原就生得皎好,只不过常年来在外头行医济世,少了些大家闺秀的清灵,却多了一丝的蓬勃。 有关于小李子说的这一点,她是志在必得的。“这是自然,四大家族相辅相成,又相互制衡,祁家与曲家的恩怨太盛,以至于叫着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风美人性子浅淡,与着良美人原就说不到一块去,更何况,风美人可是极受君上的宠爱。” 小李子瞧着上官淳耳眼眉也未抬,只将手里的药材挨个抓了包好,但这言语之中却浅带了清明的色彩,“大人说得极是,风美人娘娘送上来的鼻烟壶想必良美人娘娘也已知晓,想来,风美人娘娘如今是难安啊。” 难安,那自然是难安。上官淳耳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动了一番,宫家的冤情风家原就难逃干系,更何况,李家还是直接纵火者。将两家拢到了一块来,她也是花费了太大的力气。 就算是身上受尽了磨难创伤那又有何关系,只要能够平静复掉宫家所遭受的冤屈与愤恨,那也是值了。 李家不是一向以价值论成败么,在风美人处处受得君上宠爱,以至于忽略了良美人之时,良美人又能心安到几时。 只是,上官淳耳觉着良美人的心急,不外乎是太恨了。既然太恨,那就一次做得底。这心思果真不是寻常小姓该有有狠辣。不过,也好,良美人动手了,趁着这空当,风家所受的惩罚便就不会太轻。 “风美人娘娘难安,良美人娘娘也安不到哪里去。别忘了,那药性起作用后,身子可会见血的,你想想,欺骗君上,是何种罪名。风美被李家参了这一本,想来,更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就坐着看好戏好了。” 上官淳耳说得极为的冷血,姜太医与她不对付,言语之中向来带着针刺,眼下里又欲除之她而后快,而良美人的李家,已是她宫家的仇人,无论如何,即便是摒弃了医者之心又有何关系,她必得要让那些人以血来偿还。 小李子觉着眼下的上官大人有些与以往不同了,自从君上彻查宫家之事开始,上官大人就变得不一样了,似乎,有些冷血。 怪不得君上会重用上官大人,小李子觉着,在有些时候,上官大人同着君上也有着铁血的心血,只不过上官大人手未掌权,不太明显罢了。 “奴才明白了。”小李子顿了又顿,欲言又止。上官淳耳手摊着油皮纸,抬起头望了小李子一眼,瞧这面色莫不是还有事? “你不是这般犹豫之人,本官如今已受过了棍棒之刑,还有什么是本官所不能受的。”棍棒的皮肉伤痛彻心痱,连死都挺过来了,还怕其他的事么? 小李子抿了抿唇线,“大人,玉珠姑娘已出嫁了。奴才已按着大人的吩咐送去了上等的白玉。”他言说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番上官淳耳的面色,发觉大人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便只点到为止。 玉珠已出嫁了?上官淳耳想起以往玉珠常跑她医殿之时的场景,若是她是女儿身,同着玉珠还能做好姐妹,只可惜有些话不能同着玉珠讲。于此,她对着玉珠算是怀了愧疚之心,但这其间却连一点旁的心思也无。 “很好,你办得很好。”上官淳耳极艰难地开了一番口,也不过是吐了这几个字迹出来,再无其他。 小李子心中叹息,这话他原不想对着上官大人提的,只是,他去瞧白玉之时,玉珠姑娘的手颤抖得让人瞧着心疼,白玉如心,纯澈剔透,不正是言说着上官大人对玉珠姑娘并无半分的情义么。 不过,上官大人的确狠心了一些,玉珠姑娘的心思,只要能够跟在上官大人的身侧,即便是做通房丫头,玉珠姑娘也是甘愿的。 唉,上官大人到底是上官大人,于此不会叫着玉珠姑娘受了委屈,哪怕是玉珠姑娘恨着上官大人,上官大人也自己受了。 “小李子,眼下里顾不得其他的,事情到了最后的关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姜太医言语之中向来句句指着本官,若是玉珠姑娘扯进来,本官这后半生,怕也只能以刀子戳自己的心窝了。” 上官大人侧头看向了齐整的药材柜子,这话与其说给小李子听的,不若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君上那里,她才有更好的交待,君上待她不薄,又隐隐有些情义,她绝不能驳了君上的颜面才是。 小李子没再作声了,整个司药房的殿里,只传出来一声又一声的捶击声,就像是敲打着上官淳耳的灵魂那般。 ... (天津)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百万之多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坐在了朝阳殿的正堂高位之上,玄纁色相间冕冠上的十二颗纯金色的旒珠子垂在前额间,纹丝未动,摊在君上面前的是李家上呈上来的折子,其间句句弹劾着风家家底殷实,出手分外的阔绰。 墨字白纸,衬得分外的惨淡,穿插在君上发间的玉笄稍微动了一动,他最恨的便就是官员贪脏枉法,收受贿赂,风家,好得很,国库如今并不充盈,风家却还得使上些上等的白玉来打赏人。 不过,在这之间,他还得考量一番风家,毕竟风家算是望族,虽则风惜柔急着断清干系,但是,对于如今的北周,伤筋动骨去除风家,还得权衡权衡利弊。此事,弊大于利,但是,有些位置也得是让着风家交出来了。 以往,有恩师的宫家在,能够将各处的命门逮着,从未出过太大的乱子,即便是祁家,也得顾全着三分,恩师一心为国为民,又是他所熟悉的,以一家平衡三家,先君应是省下了不少的事。 如今恩师一门覆灭,各处的命门都由着四大家族把持,君上就是想要安插自己的人,也是有些吃力,毕竟命门的丢掉,还有其他三家的虎视耽耽。 他们可真是会给他找些事,南征的大战正在胶着中,他已是有些顾不上来,眼下里倒好,风家直接给他来了这样一个难题。 李家在朝阳殿里头当差的大臣纷纷对视一眼,交换了一番眼色,君上素来最为宠爱柔美人,如今将这折子递上去,虽则句句有证物所示,但是他们并不能保证君上会处罚风门一家子。 李起忠站在风唯幸的身后,瞧着面前人的背影,只想要拿着针眼子刺过去,风唯幸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当年同着宫云奕交好罢了,也是宫云奕交友不惧,竟然会交到风唯幸那老匹夫。 宫家一门覆灭之时,风唯幸在其间的作用一点也不少,这可真是有心的人呵,当着人的面笑意迎迎,背地里去喜使刀子。 生的女儿头脑简单,面容却是皎好,也不知是否是那狐媚子转世,专心用来勾引君上的。瞧着风家一门,李起忠的面色就是不好。 风家生了这么多人,能用的又有几个,风唯幸坐着这上大夫之位,想来也是忧心忡忡,风惜墨那个无用之人,明明知道君上刻意让四家插手宫家之案,目的便是看四家是否真是在宫家一案上头多有牵扯,风惜墨倒好,偏生要站出来撇清关系。 这关系要撇得干净,君上会让四家前来查探么?风惜墨的脑子不够使,以为君上同她年数相仿,便就好糊弄的? 眼下里更不要说风惜柔了,空有美色,太过于浅白。这样的女子若非不是有着君上的宠爱,或是风家的支撑,以为能活得长久? 风家如今有难,李起忠听得自家女子派人来告之的消息,风惜柔目前忙着跟风家断联系,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蠢货,这时候断了,那才叫做是真的断了,无论如何,风家在北周处在四大家族之末,虽为之末,但也是名门望族,君上自是要权衡一番。 得,这倒好,风惜柔的关系是断了,君上对于风家的手下留情应也就此断了。不过,李起忠垂了眼眸的光彩,只放到了自己那一双墨色布靴之上,只有风家倒了,对于李家才是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风惜墨借着空当瞧了自家的父亲一家,发觉父亲的眼眸微微一闭,几不可察地暗叹了一声,李家这些人,就跟祁家似的,对其他三家总是虎视耽耽,他又不是不知道,李家的人当年没在宫家的事情上占到便宜,如今轮到他们风家了么? 祁代玉站在自家父亲的左后侧,一副坐壁上观的架势,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对于祁家来说,有利无弊,真真是好得很。 只不过,祁代玉忘了,站在他前头的曲家家主曲立尤,瞧着右手边的祁元,心中可是无比的愤恨,甚至恨不得对其啃其骨,饮其血。 祁家真的是太可恨了,熙儿的身死,与着祁家绝对脱不了干系,自己家里头的人无用,一心只想要报复旁人,当真是心眼跟针似的,百年前曲家怎么同着这等家族交好。 “好得很,上大夫,可还有何话要说?”君上面前的金珠子动了,手心一摆,跟在君上身侧的李元碌立时收了折子在手里。 风唯幸听得君上唤起了自己的官名,心下一沉,君上口风的冷硬,想来真是动了怒火,他可得小心着应对,于此,风唯幸掀衣摆出列,“君上,微臣一心为国为民,请君上切莫听了某些小人之言呐。” “哦?那这样说来,这折子上头的言语却是污蔑了上大夫一门了?”君上也不说穿,手心搁到了暗红色龙纹朝服之上,素白的指尖捏的是极冷的光色。 莫听些小人之言?李起忠的长子李良轩浓眉一收,当即跟着出列,“回君上的话,微臣敢用性命担保,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是上大夫以为是微臣污蔑,那么,敢问上大夫大人,可敢让下官搜上一搜?” 搜府就是等于抄家,君上眼眸一收,寒气极速地崩发了出来,李起忠一道冷眼扫向了自己右侧站出列的长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君上都未有开口,这话说出来可是忤逆犯上。 于此,李起忠只得硬着头皮站出了列外,“大夫人一心为国为民,那么,君上若是下令让着微臣搜府,大夫人大人也是不会见怪的。” 李良轩自觉着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此,他没敢再吭声了,祁元侧头瞧了一眼祁代玉,祁代玉领会其意,父亲的意思是,这事情还缺一把火,于是,祁代玉也跟着站出了列外,与着风惜墨站到了同一位置上。 “君上,微臣以为,上大夫清者自清,自是不能由人诟病,若是事情查出并无有疑,上大夫大人的清白才能够洗净,请君上明鉴。” 风唯幸怒了,真心是怒了,墙倒众人推啊,他不过是提了一句,就有这么多的豺狼一拥而上,风家处在四大家族之末,若是倒了,成全的却是这些人看笑话的人。 风惜墨转了头横了祁代玉一眼,此事关祁家何事,也想要来分一杯羹么?“回君上的话,风家忠君爱国,绝计不会做出此等之事,还请君上为风家做主。” 做主?君上回回瞧着风惜墨,心中就怒气横生,若是做不出此等之事,风惜墨以为李家能够逮着风家的把柄? 君上冷笑了一声,大手一挥,李元碌手捧着的折子随即翻飞了出去,径直打在了风惜墨的脚边,摊开之余,那所受的百万两纹银的字迹刚好就落到了风惜墨的眼瞳里,风惜墨倒抽了一口气。 李家做的功课当真是极好,连每一笔出自何处都能够写得清清楚楚。风唯幸看了一眼也在他脚跟后不远处的折子,明黄的色彩晃得他的眼瞳极疼,看来,风家还未有完全肃清其他府中的钉子。 风家次子,居于太仆卿位的风惜白跟着出列,他站在最后,瞧到自己家里的人纷纷倒抽着气,再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只觉着父亲单薄的脊背挺得分外的僵硬,他知道,这一件事情风家已脱不了干系。 他权衡了一番之余,与其君上将风家连根拔起,还不如舍财免灾,钱财容易得,性命却只有这一次。 “君上,微臣以为,李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风家处处为君着想,如今北周与着南辽的战事正在胶着中,国库短缺,风家所为之事,却是为了国库充盈,微臣这里是欲递交的清单,请君上过目。” 风唯幸心下里头的石子微微有些下落,他没有转头看自己的次子一眼,但经了这事,他觉着惜白长大了,隐隐有超越惜墨的趋势,以钱财来保得性命之顾,这法子他竟然未有想到。 “呈上来。”君上冷硬的目光落到了风惜白的身上,竟然发觉风惜白有一瞬间像极了上官淳耳,衣衫飘飘,倒不知风家还能培养出来这般的人。 上官淳耳。宫家的最后一丝血脉,也是他做为龙傲天唯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一个人,情是毒药,无论男女,一旦沾染,便是撇之不清。 他已有月余未见过上官淳耳,自打上官淳耳受了棍刑之后,明面上头的确是消停了,但这暗下里头的事情,怕是消停不了,这李家为何会逮着风家的把柄,他想着,这其间绝计是有着上官淳耳。 宫家的事情还未有水落石出,上官淳耳的确是着急了。他虽则一再对上官淳耳言说这事情一定要忍耐,但言语之间的事宜,怎么敌过得心下里崩发出的恨意,他知道,上官淳耳是忍不住了。 可是,这事情眼下里头证物不足,到后头,君上心中担忧,若是连他都护不住上官淳耳了,那又当要如何是好。 ... ... ... (天津)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丢官丢财 - 千医百媚 - 寒非 内侍从风惜白的手里接过来裹着暗色皮子的折子,弯着身一路举着折子递上去交到了内侍总管李元碌的手上,李元碌动作分外的麻利,摊开了折子摆放在了君上的眼前,让君上能够一目了然地瞧到折子上头的字迹。 君上俊眸回收,落到了面前的折子上,白玉,金玉,纹银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出入,明细,连数目都一应俱全。 风惜白的这一举动,倒叫其他几家,尤其是李家的人有些措手不急,这法子虽则极为的浅明,但他们却偏偏没有想到这一处上去,以至于眼下里倒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风家的一手偷梁换柱使得的确是好,不过,常年以价值运用府中人的李起忠脑子转得分外的快,丢了钱财就想要保全士族的性命?风家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吧。 君上有何心思,无人能够想得到,但李起忠自问能够猜测得出来一二,君上如今的确是担忧着国库的充盈与否,但对于四大士族同样也是有忌惮,两者之间君上不可能只会择其一。 那么,既然如此,风家也没有必要再占着那上大夫的位置久居不动了,“君上,即便如此,上大夫一家收受贿赂为真,微臣以为,风大人呈上来的折子就能说明一切的问题。” 李起忠唇线起伏不断,以为凭着那折子就能免了自己的罪责?到底是年轻了,那折子上头的条条数目写得分外的清楚,但是,这不也就是明说了他们收受的银子就是旁人贿赂上来的么。 风惜白的神色一滞,手心里的纯白玉圭也跟着微起了颤抖,他没有想到,李家的人会这么快反击,还将了他一军。 以往他成长之时,先生就讲过,支仕上位,还得防着翻山炮的将军,于今,他才终于明白,棋盘上头的棋着一招,就会满盘皆输。 风唯幸原本还有一些期许,但李起忠的一番话,叫着他心头的想法轰然倒塌,不过,李家想要踩着风家的官职上位,他也是不会便宜李家,于是,风唯幸极冰冷地挑开了唇线。 “君上,微臣一心为君,北周征战匹夫有责,即便是问罪,微臣也不会有所怨言,只是,微臣得知,当年宫家查出谋反一案的当时,御史台李大人曾派了人前去了宫家。” 这一番话一出口,当下里头的百官纷纷暗下里交谈开来,祁元与曲立尤也一同扫向了风唯幸,都说狗咬狗一嘴毛,李家与风家的两只狗嘴上,如今可谓是沾满了狗毛了吧。 虽则君上如今彻查宫家一案让着四大家族的人前来查探,但是,这个时候了谁都不想自己多在其间沾染,撇不清楚,就得少牵扯,风唯幸的这一番话,无疑是把脏水尽数泼到了李家的身上。 君上手掌一掀,径直落到了龙椅的镶金扶手之上,王冕上头的玉珠子接连打在一起,叮叮作响,当下里,朝阳正殿里头的百官纷纷未敢再吭声,尤其是李起忠。 “李大人,本王让你彻查宫家一案上,倒是没有瞧出来,李大人还留着这样一手给本王。”君上唇线轻轻一勾,扯了极为清明的笑意出来,虽则笑意盈盈,但李起忠额间上头沁出了一层的薄汗。 君上同着宫家的交情,李起忠心知肚明,宫家灭门之前,他的确是派人前来寻了宫云奕,目的,便就是为了与人方便,当年宫家一家抵着其他三家,早就叫着他们心下不满,所以,将宫云奕寻出了府外,就是方便那人将书信递交到了宫家里头。 如今风家扯了这一件事情出来,是想要翻脸了么?李起忠搭着玉圭朝着君上拱手一礼,“君上,宫大人当年与着微臣素有棋艺上头的切磋,微臣一心佩服宫大人的棋艺,万没有其他所想,风大人与着宫大人向来交好,微臣能够明白风大人也是为了宫家的事情着想。” 祁元侧过头瞧了一眼李起忠,这个时候挑了此事出来,难不成想要成捆被诛么,这事情未免扯得也太远了一些,祁元心中对着风唯幸与李起忠十分地不满,不得已,祁元站出了列外。 “君上,风大人虽则收受了银钱,却也是为了北周着想,还请君上能够对风大人一家网开一面。”祁元其实万般不想说这一番话,但是,这事情若是再扯下去,难保李起忠不会狗急跳墙将他们给扯出来。 祁家如今已被置在了炭火之上,前些天祁元亲自上书以表衷心,莫卫尉与沾了司罚的老臣太卿臧与松尽数被罢免了官职,以至于君上才能对祁家的事情暂时搁置,也安了祁家的心。 如今可不能由这两个无用之人乱了祁家的好事,否则,祁家覆灭就是迟早之事,那么,难保不会走上宫家的老路。 君上微微闭了闭眼眸,他的眉心凸凸地往着冒着,祁家这个和事佬出来,就是不想要将事情拖到宫家一案上来,那么,君上挑开了眼眸,落到了丞相祁元的身上,祁家在宫家一案上头的嫌疑就能坐实了。 祁丞相如今也算是年迈了,久坐在丞相位上头,与着风唯幸分庭抗礼,也是有些斗得疲累了吧,事情从来皆为双刃剑,能利能盾,这一层,祁丞相顾得了一头,却是顾不了另一头。 薛尚书瞧着事情的火候差不多了,君上的心思岂是这些人能够猜得透的,李起忠凭着那点小心思,就能瞒天过海?君上虽则年纪轻,但在这深宫之内可是见惯了手段,更何况后起之秀岂是朽木可以比拟。 “君上,微臣有谏进言。”薛尚书双手捧着玉圭站在了列外中间,君上眉头上头的暗沉才隐隐地减轻了一些,只见君上搭拢着暗红龙纹官袍的手臂轻轻一甩。 “讲。”君上的语气里丝毫未有起伏,风唯幸如今已是破罐破摔,既然如此,那他就一并夺了他的上大夫之位又有何不可。 “启禀君上,据微臣所知,国库充盈与否想必风惜白大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今风大人将其府内的财产皆数变卖也未有填补亏空,微臣以为,风大人此举令微臣钦服。但国法有度,收受旁处不易之财,的确违了北周律法,还请君上明断。” 此话有张有弛,君上抿了唇线,手指间轻微地弹动了一番,薛尚书这话明面上头瞧着是言说了风惜白的些举于北周有功,但实时上却是指明了风家的钱财来路不明,这,正合他的意思。 “上大夫,可教养了一位好儿子。风惜白于北周有功,本王就册了你礼部太常之位。至于风家,上大夫收受贿赂,贪脏枉法,褫夺大夫位,风惜墨同为风家人,降为礼部侍从位,官阶四品。” 风唯幸一听得君上这话,顿时双脚发了软,君上一直坐于高位间,对于他们之间的交锋只作了壁上观,其间里连一丝的言语也无,即便是祁元那种死湖里水的那种人都要跳脚了,君上竟会比祁元更何稳住心性。 都说后生可畏,若是他能有着这般的儿子,他的上大夫一位也算是能够保全了。到底是着了君上的道呵,惜白的礼部太常之位又有何用,官职是升了,但权势却被君上一并给削掉,就连惜墨的礼部尚书位都给夺了。 风唯幸高呼了一声,谢君上恩典,面如死灰,上回祁家失了两枚极重的棋子,而今风家在朝堂之间几乎算是倒了,他不由得想要叹息一声,君上择人,常以有能力者居之,科考之后,寒门中的仕子已有不少是君上的心腹。 这一下,重要官职的覆灭,几乎全是换上了新面孔,这朝堂之上的调动,正一点一点地回到了君上的手上。 先君何等的聪慧,却在当年觉着君上如同扶不上墙的烂泥,当真是有些可笑呵,这般的君上,才是让人心惧的。 御前侍卫得了令,摘去了风唯幸头顶上头的墨色乌纱帽,将风唯幸拖出了朝阳正殿的殿门之外,风惜墨心中的荒凉便是无以言语来说明,于此,他就更恨着李起忠一门,鹿死谁手还未曾可知,他们等着瞧。 祁家与曲家的恩怨,迟早是会波及到李家的,那么,李家的下场将会比风家惨上好几倍不止吧。 “薛尚书长年为尚书位,也是时候该晋一晋位份了,事无具细,又善谋能言,传下去,薛尚书晋一等上大夫之位,爵位可由后代世袭。”君上点了薛尚书的名,册薛尚书为新一任一等上大夫之位。 祁元的眼波不断地起伏,丞相位他已岌岌可危,薛尚书一向是君上的心腹,如今晋了上大夫之位,再加之一个左丞曲立尤,三大公侯位他居其一,感觉有些腹背受敌了。 曲家一直视祁家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是更难捱了。祁元心情全无,整个人更加沉默了一番。 风家被处置他们不会参言,却没有想到,竟然冒出了一个薛尚书晋了上大夫之位,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李起忠在暗下里轻然一笑,风唯幸趁着官威没少打压过李家,如今落到了这般的下场,完全是自找的,呸,活该,他也有今天。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君上召见 - 千医百媚 - 寒非 底下百官面上头的神色尽数落到了君上的眼波里,隔着十二颗纯金旒珠让人瞧不清君上是何面色。 君上挑了眉梢的尾端,浓眉间极具着非凡的光彩,早在之前,他已然传了左陆尚书台薛明亮进了正阳宫里,李家原就瞧不过风家,眼下里李家递上来的折子,每一封都是指明风家收受的不易之财。 其间里,不乏有许多的官员官官相护之嫌,他以往就知道这一些曲折,当年先君在世之时,若非不是有恩师在其间约束,只怕是这朝堂间的外威都能干政了。 一场科举,若非不是他以高压政策让着他的心腹坐镇监考,那么,仕途间的寒门学子只怕是到死都上不了朝堂。 北周的政见若是不统一,那么,他这君王位也是要换一换人了。劝言纳谏也得分分时候,如今碰上触犯律法之事,这些话就免了吧。 所以,让着薛尚书提着风家的利与弊出来,目的就是要让风家心甘情愿地交了那上大夫之位出来,南征大战之下,北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他权衡了一番,择取其中,处置了风家当了官职之人,却保留了风家人的性命。 取人性命容易,但是要让人将官印夺去,就是难上加难。风家的人虽则头脑不灵活,但胜在仔细,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逮不着一丝的把柄,因此他就借此风家收受不易之财之上,成全了他所想要做到的事。 “如今南征之战在即,本王不希望再看到此类的事情发生,身处四大家族之一,成事不足,败事处处皆有。” 君上心绪起伏不停,扫了站在朝堂下头脸色惨白的风惜墨,风惜白二人,暗红色的龙纹水袖一甩,自殿堂上头的王位间离了身,李元碌眼风转得快,立时端正了身子,高呼了一声退朝。 瞧瞧这些大人家办的些什么事儿哟,以为君上是那么好糊弄的么?升了风惜白一个闲职的官位,实是上头却是削了风家满门的官,以升反降,说到底处了,君上要的,只是风唯幸的上大夫之位罢了。 真真是识不清君上的心性哦,李元碌拔了脚步跟上了君上,其间他的唇线微微呈下滑的势头,没瞧着方才殿堂之上,众位大人争论不休之时,君上未有多发一言么,到底是养尊处优惯了。 祁元冷哼了一声,率先迈出了殿堂之外,风惜白的脸色白得没有一点的血色,微风一扫,几乎就能将他整个人都给扫倒似的,君上砸下来的那话,就是针对整个风家的,这话,严重地刺激了他的信心。 反观风惜墨远远地要比风惜白成熟一些,他还算是能够站得住脚的,风家如今算是在君上跟前失去了所有的职位,风惜墨将愤恨的眼波落到了走在最前头的李起忠的身上,等着吧,李家也会有这一天的。 曲立尤走在百官的最后,方才若非不是他忍得住,在朝堂之间他已然拔刀扫向了祁家的人,定然叫他们血溅三步,尸骨不存。 祁家,风家如今的处境就是他们最好的榜样,夺了旁人的血迹,也得拿鲜血来还才行。以命换命,才能消解他的心头之恨。 小安子前去寻上官淳耳之时,上官淳耳正同着小李子在殿内里头相谈,小李子将他在外头打听来的消息告之给了上官淳耳。 “大人,君上已撤了风唯幸大人的上大夫之位,而且在朝阳殿还批了风家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奴才听说这消息都给传遍了。”小李子替着上官淳耳磨好了墨,缓然地将话头递了出来。 上官淳耳书写好黄芪两字之后,听得小李子的话,沾了墨汁的毛毫在上头停了一停,覆又下笔书写起来,自打父亲过世之后,风唯幸就在先君的跟前得尽了风头,坐在这上大夫的位置也是够久了。 谁人做都好,就是不能风唯幸来做。风唯幸以往同着父亲向来交好,父亲自上大夫位上殒灭之位,倒是便宜了这风唯幸。 若说风唯幸与着宫家覆灭之事无相干,她到死也是不会信的,所以,风家必须从上大夫的位置上挪出来,风唯幸坐得久了,身子也是会僵硬的,她行医济世也得给他松松筋骨,顺顺血脉不是。 消息传遍了,想来是君上取了择中之法,尽量不在此时动风家的人,只拿了官家所占的最重要的官位,不过这样对于君上来说,也算是极好的了,毕竟,南征之战在即,北周若是在这个时候处置了一方世族,那南辽就会是最为高兴的了。 慕阳一介女流尚且知晓为国征战,那么,君上为国为民,必是不会让着慕阳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所以,君上只会用了官职更替,不会去动风家的根基。 “大人,您好似已然知晓了。”小李子瞧着上官淳耳久久未有言语,发现上官淳耳一副淡然的面色,一点也未觉着惊讶,他不由得开口询问了一遍。 上官淳耳侧头瞧了小李子一眼,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毛毫搁在了笔架之上,“本官哪里知晓,有消息不也是你先知道么。” 小李子俯了俯身子,朝着上官淳耳弯身行礼,“本官既然布了这一个局,自然要将结局算进去,否则,良美人娘娘的心思不就是要白废了么?君上时常忧心四大家族把持着重要官职,本官食君之禄也当为君分忧。” “大人之心,奴才以为,君上未必会了解,大人,风家这一回,实是并未有伤筋动骨。”小李子以为,君上之心难测,大人若是过多参与了朝堂之间的事情,即便大人再受君上器重,性命也会是难保。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话寻常说着只当着玩笑罢了,但若是在最为肃穆的朝阳殿,经了君上之口,那可就是真正是打了风家的脸。 不过,在上官淳耳看来,君上批的这一句言还真真是说对了,可不就是成事不足么,如同柔美人,大难临头只知各自飞,却忘了护着最后的屏障。 上官淳耳对着小李子摇了摇头,“风家失了最重要的上大夫之位,对于权势上头来说,就已然是败了。更何况,君上虽则未有动风家,但重要的官职都被架空,风家如今怕已是跳脚了。” 有些时候,摘去了顶头乌纱帽比摘去项上人头,还要让人难以接受,这就好比是钝刀割肉似的,慢慢地沁出了鲜血,要不了人的命,却疼得人死去活来。 “上官大人,安公公在外头求见。”上官淳耳医殿的殿门被人轻轻地敲响了,她的眉头一动,眼眸崩发了森冷的杀机,看来,她这医殿里头已被人参进了钉子,以往小安子进得医殿里头来,会在前院亲身唤了她的官名。 安公公在外头求见,这言语一听便就是刚分进院里的,内侍总管李元碌都未曾向她提起过半句,这怎么可能会有外人敢进得她的医殿里头来。 “你去将安公公迎进正殿,本官即刻就去。”上官淳耳不动声色,只对小李子竖了竖指尖,示意小李子不要作声。 小李子眼角连闪,听得外头的动静之后,小李子跪地告罪,“大人,是奴才失职,请大人责罚。” 上官淳耳以抬手让着小李子起身,“起来吧,若是有人存心而为,即便再小心也是有纰漏之处,也好,既然有人动手了,咱们接招便是。眼下里小安子前来,想必是正阳宫有事,你同本官一起去。” 能够插手她医殿里头的事宜,又能不动声色,她已然猜到是谁了。就这般的想要她的命么,以为她同着曲夫人联手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聪慧如同王后娘娘,想要她的命之前,祁家是否也曾如此谋害过宫家。仅凭着一家之力又如何能够撼动得了整个宫家,若非不是四家联手,宫家又怎么会落到了这一步田地上来。 谋取她的命,那么,上官淳耳唇线勾陈了一抹肃杀,她就一并将整个祁家覆灭,来报整个宫家之仇。 小安子立在了正殿的殿下头,等着上官淳耳到了,立时就势弯了身子,朝着上官淳耳行了一礼,借着这般的衣衫拂动,上官淳耳扫了一眼缓缓退出了正殿之外的那名侍女,瞧着倒是机灵,只不过,动作太假,倒叫她有些意外。 她朝着小李子使了使眼色,小李子明了,暗暗地记下那侍女的面容,侍女若是心存了歹念,留在医殿里迟早是个祸患。 “上官大人,这侍女......”小安子可是个人精,瞧了一眼那侍女,便是觉着有些眼生,微微向上官淳耳问了一句,瞧着上官淳耳摇了摇头,便也是住嘴了。 安插进来的人,也得要是个实在的,到底是心未有长全,连人的眼色都忘了看么?还是说在这深宫里头待久了,以为自己的行为就不会出错了? “小安子,可有要事寻本官?”上官淳耳也不在那话头上头多有言说,转头径直询问了小安子一句。 小安子俯身点头,“回大人的话,正是,君上在朝阳殿里头置了气,师父的意思是,君上那里还得顾全着身子,这不,师父寻了奴才来请上官大人。” 置气是真,只怕李元碌想要拿她去堵了君上的怒气也是真,这个老家伙,可真会挑时候告之君上要召见她。 ... ... ... (天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求情无用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不过,这话她也只在心里暗过了一番,小安子最为讨喜,言语之间又常常透着一些机灵,于此,在李元碌的面前算是最为得宠的,上官淳耳深谙其道,也就不必多在言语上头透露了。 “本官知晓了,你去回了你师父,本官立时就来。”君上置气那可就是要人命的,如今人命稍未有差池,她去了,也不知能不能消了君上的怒气,走一步瞧一步,先去见过君上之后,再作打算吧。 小安子诶了一声,得了上官淳耳的话,登时喜滋滋地答了上官淳耳,“上官大人,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上官淳耳送了小安子出了殿门之外,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朝阳正殿的怒火,就快要燃到她这医殿的殿门口了,李公公的这一出戏,她要演下去真真是难啊。 “走吧,总得去正阳宫替君上请脉,君上置了怒火,身子总是损伤,你备些静心丸,随本官走一趟正阳宫吧。”上官淳耳回首对着小李子吩咐了一句,小李子应了声是,急步往着药材司走。 这一件事,上官淳耳其实觉着君上给了风惜柔足够的面子,若是前朝处置并不能让良美人如意,那么,风惜柔的下场,与着曲夫人殒灭的处境也就一样了。 让着四大家族互相碰撞,她同着君上才能在其间受益,宫家的仇怨,与着君上的朝政,对于她来说,同等的重要。 李元碌等在正阳宫的殿门外,递进去的茶水已被掀翻了好几次,他进去宫殿里时,君上的面色一次比一次阴沉,他担忧着君上的身子之余,还担忧自己的性命有损,上官大人若是再不来,整个正阳宫就快要被肃杀所吞噬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却是发觉柔美人去了身上的金玉步摇,面色惨白,身着纯色素衣由远及近地往着正阳宫而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元碌觉着自己的颈脖正在不断地发着冷,柔美人娘娘来正阳宫的目的,无需他去想,便是已然猜测到了,风家的官职被夺,君上又圈禁了风家人的权势,良美人娘娘自然是坐不安稳的。 只是,也不知是谁在柔美人娘娘的跟前透了这消息去,这来的不是时候,存心是让着柔美人娘娘来躺刀子的。 于此,李元碌眼角一收,站在他身侧前的小顺子却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低了头去,他心思一顿,这小兔崽子想必是发觉了端倪,知道他在防着,这心思倒是细致,连他安插上去的眼线都未有发现踪迹。 “给柔美人娘娘请安。”李元碌手搭了拂尘往着前头步了几步,迎上了步上正阳宫外阶台的柔美人娘娘,他朝着良美人打了个礼儿。 “李公公,君上在里面么?”风惜柔原就身子纤细,如今经了风家的事情,整个人瞧上去分外的憔悴,李元碌也是有些无奈,良美人娘娘这又是何苦,君上未有动风家人的性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这若是惹得君上龙颜震怒,难保风家一门不就此殒灭。 只不过,娘娘之责有君上定夺,他这个内侍总管也只好如实相告,李元碌直起了身子,回了话,“娘娘,君上吩咐了奴才在外头候着,却是不能让人前去打扰,这几日天色霜露重,娘娘身份尊贵可得好好休养才是。” 柔美人即便是心思再浅,也听得出来李元碌的言外之意,君上对着风家动了气,如今的风家算是败了,倘若长久以往下去,那么,风家迟早是会被其他三家吞并,陶家一直跟在风家之后,父亲占了上大夫的官位,这才堪堪护住了风家的地位。 “李公公,请您进去通禀一声,本妃想要见君上一面,就只要一面就好。”柔美人的语气有一些微急,她只要能够见着君上一面,只用一面,她就别无所求了。 李元碌着实有一些为难,这来了谁都好,来了柔美人他要是放了她进去,君上那扫过来的眼眸就能将他劈成两段,更惶论君上绝对会真让人将他给拖出正阳宫里,他暗叹了一番,拒了柔美人。 “娘娘,不要让奴才为难,君上如今正在气头上,不是奴才不让娘娘您进去,实是君上吩咐着不让人打扰啊。” 柔美人一听得这话,知道君上这一回是铁了心的要置风家于死地,当下里她的腿脚一软,顺势膝头一弯跪在了地界之上,素色的衣衫间被膝头旁的水色所染,浸开了一片的暗影。 “君上开恩呐,臣妾的父亲为北周处处着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君上。请君上留父亲的官位,哪怕是让父亲当牛做马,臣妾的父亲也是心甘情愿的啊,君上,求君上开恩呐。” 李元碌听得柔美人这一声喊,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气,“娘娘,您可别。”但这一声阻止之言却是更为的苍白无力,这又是何苦,君上若是想见柔美人,便是一早就让他请了良美人进去了,良美人又如何会自失了身份,跪在正阳宫的殿门外。 “君上,求您看在臣妾父亲以往为君上分忧的份上,请君上从轻处罚吧,君上。”柔美人的声线里头透了一丝的哭腔,这若是寻常的男子听了,也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吧,不过,她今日的确是来错了地方。 “李元碌,何事如此吵闹。”李元碌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听得正阳宫里头透了君上的声线出来,他心中一沉,立时搭了拂尘快步进去了正阳宫里头。 “回君上的话,柔美人娘娘在外头求见君上,似乎是想要让君上从轻处罚风大人。”李元碌着实是无奈,柔美人娘娘要求情就是明日来也好啊,君上才从朝阳殿下来,根本就未有缓下心性。 君上一手捏在自己的额间上头,听得李元碌的这话,却是一双冷眸径直扫了过去,李元碌心中一沉,柔美人娘娘可是害苦他了。 “你去告诉她,本王不想见她。倘若她再执意如此,本王会再下一道旨意,夺了风唯幸的性命。” 李元碌听得君上只将言语落到了风家的身上,微微吐了一口气,君上定下的事宜,几时会因人而改变,即便是最受君上宠爱的柔美人娘娘。李元碌应了一声,立时拔脚出了殿门外,生怕君上会反悔,先砍杀了他。 “娘娘,您请先回去吧,君上如今震怒,倘若惹恼了君上,风大人的性命那也是难保了,娘娘还请三思啊。”的确得三思,一会子君上若是不如意,更会立时下了那一道旨意的。 柔美人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她的声线更加的惨然,李元碌左右瞧了一眼,“娘娘身子有恙,你们这些小崽子们眼神也是不好使了么?还不快送了娘娘回去,若是有所差池,仔细你们的脑袋。” 再待下去也是于事无补,柔美人娘娘何不若去学一学良美人,这个时候了,将自己与着风家的联系复立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君上一日未有夺了柔美人娘娘的美人位,一切就还有转机。 只是可惜了,柔美人娘娘心思太过于浅明了,便应是瞧不到其间的曲折了吧,左右侍女扶着柔美人娘娘,几乎是半推半拖地将柔美人娘娘送出了正阳宫外头,李元碌摇了摇头,若是求情有用,风唯幸老大人便宜已然用了吧,唉,到底是不够聪慧。 他正想着,却是见着一身暗蓝色长衫官袍,腰间束了墨色玉带子的上官淳耳远远地来了,上官大人可算是来了啊。 上官淳耳瞧着从自己身侧被拖着走的柔美人,听得那浅明的抽泣声,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唇线一扯,却是有些嘲讽,求君上是最不明智的选择,虽则君上是北周的天,但凡事也得讲求实际效用才是。 这个时候了,好好地护着自己的身子,若是风惜柔的肚子争气,眼下里头的困境也算是能够化解,只不过,那法子她对着良美人使过一回也就是了,使得多了,难免会将她自己拖进纷乱之内。 她等在一旁,待着柔美人被拖远了,这才掀了自己的官袍往着正阳宫而去,瞧柔美人这架势,绝计是在君上的跟前吃了闭门羹,她等级会子进去了可得小心一些,切莫将自己的性命损了。 “上官大人,您可算是来了。君上如今动的肝火不少,奴才担忧君上身子受不之,大人您还是前去瞧上一瞧吧。”李元碌松一口气,只要有上官大人在,君上的心性就会稍平复一些。 上官淳耳瞧了一眼李元碌,复又瞧了他身后的小顺子一眼,想来良美人走上的这一趟,也是有些人成心的了。 风家已倒了,李家也支撑不了多久,曲家与祁家的纷争也就是要就此开始了,她等了这么些久,总算是要如愿了。 父亲母亲,兄长,长姐,小弟的在天之灵,总算能够安息了,宫家的大仇,也终将得报了。只是,到了那时候,她又将如何面对其父砍杀了整个宫家的君上呵。 ... ... (天津)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若是管不了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对着李元碌点了点头,官袍一掀,就地跪了,“微臣上官淳耳有要事启禀君上。”声线清明,回音朗朗,透在了正阳宫的殿门之外,分外的清俊。 李元碌站在上官淳耳的身后,静等着君上传出来的谕令,送走了一位宫妃娘娘,却迎了一位男子侍医来,他觉着这事情瞧起来怎么这般的别扭,这叫个什么世道啊这是,真真是让他无奈。 “哼,你来得倒是快。进来吧。”果不其然,李元碌耳廓分外的清明,将君上的冷哼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的,不过,进来吧三个字让他忍不住地打量了一圈上官淳耳,上官大人不过是这宫内的侍医,瞧不出来一丁点的不同之处啊。 得嘞,君上的心性岂是他这一个去了根的内侍能够猜测得清楚的。身居高位者,那都不是非凡之人,于此,李元碌也只得沉下心思,小顺子这小崽子可时时盯着看的,那背后的王后娘娘可不是善角色。 上官淳耳就势一磕头,双手皆搁在了湿气的地界之上,对着正阳宫紧闭着的大门应了,“微臣遵旨。” 李元碌将手里的拂尘轻轻面前一晃荡,隐开了他的面色,那正阳宫外的侍卫是识得这眼风的,侍卫们一搭手,将正阳宫的殿门推了开去。 上官淳耳心下里开始起了些微的颤抖,对于君上方才来话,她在心下里不停地辗转了一圈子,她来得太快了么? 君上这话里有话呵,方才风惜柔前来正阳宫一趟,按着风惜柔在君上跟前受的宠爱来看,若是风惜柔前去求情,君上是绝计会见她的。而今风惜柔吃了闭门羹,这情形便就是指着她与风家之前必是脱不了干系。 那么,她这一趟进去,就得仔细应对君上所言的每一个字了。她瞧了李元碌一眼,李公公可真是会找机会来找她前来。 君上正坐在堆满了折子的桌案间,一手捏着自己的额间,眼眸轻闭,瞧上去分外的疲倦,她瞧着君上的面前搁着摊开了的折子,看来,君上正在烦忧着风家之事,她收了眼眸,朝着君上微一俯身,行了一礼。 “君上,微臣来替您请平安脉。”她轻轻地吐了言语,君上不让她在正阳宫里头跪,她也不敢跪,这是危机之时,若是她惹恼了君上,难保不会吃不了要兜着走。 君上嗯了一声,“平安脉若是真能请着平安,这北周朝的事宜也就不会如此繁多了。上官淳耳。”君上俊眸轻启开了,搁到撑在自己额间的右手,将眼眸落到了微弯着身子的上官淳耳上头。 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线,“君上所言极是,若是医术能够真正保得全平安,这世道也就无需微臣的医术了。” 君上所言的确是如此,倘若她这平安脉能够请着平安,往着些她替得父亲把脉之后,宫家也就不会有那般的下场了。因此,君上的这句话,她就是不接也是不行了。 君上的眉间一收缩,整个人身上的寒色瞬间崩发,他支起了头来,看向了远头的上官淳耳,他这句可是说他堂堂一国君上,还替不了宫家洗净冤情么?君上将桌案间上的折子一掀,声线极为的冷硬。 “上官淳耳,本王用你是因着你对本王有用,宫家之事,本王自有定论,倘若你管不住自己的手,那本王就去了你的这双手,也好叫你安生一些。” 她的确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如今君上的这一句话,倒是叫着上官淳耳心下里原本的胆怯都给抹灭了,她端正了自己的身子,朝着君上回了一句,“微臣性子原就单薄,倘若谁人谋害了微臣全族之性命,微臣便就一人不会放过。” 君上大掌在桌案间一拍,声响分外的清脆,“放肆,上官淳耳你这意思,便是指本王的皇家也与你不会放过了?好大的胆子。” 上官淳耳心中有些低沉,她回得分外的冷清,“微臣不敢。”原本这下令的就是先君,若是先君不信任父亲,何必给父亲上大夫之位,诚如眼下里风唯幸,坐着上大夫之位,最终还是免不得要被人夺去的下场。 只不过,君上对风唯幸要轻得多,毕竟风家一门未有一人被下令诛杀,于此,君上所言这一句,的确是说出了她的心声。 君上一听得这四个字,心中一疼,原来他在上官淳耳的心中就是这般的地位,先君处置了宫家一门,做为剩下来的宫家独子,上官淳耳想必是亲眼目睹过宫家一门的惨烈,他竟然是恨,竟然恨呵。 “本王想要做为龙傲天之时,得之的,便是这个的一个结果。当真是可笑。”君上怒极反笑一声,先君杀了宫家一门,上官淳耳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那么,这也是没有太大的必要再见着他了,于此,君上语锋一转,“既然如此,那你就滚出去,别再让本王见着你。” 上官淳耳脊背上头扎进来一丝的疼意,这一股疼意让着上官淳耳不敢有一丝一毫地弯下身来,“君上,微臣是来替君上请脉,请君上全了微臣的心意。” 君上实在是怒了,冷眉往着上头一挑,声线分外的冰冷,“滚。”这上官淳耳可真是知道如何挑起他的怒气,他堂堂北周朝的君王,竟然在此时觉着分外的挫败,他为了替得上官淳耳平了危机,不惜拿着朝堂之事来进行串连。 上官淳耳倒好,听得了他的提醒,却回了他这一句。君上不由得想起,上官淳耳如今倒是越发的冷硬了。 上官淳耳得了君上的这一个字,心思也全无,她是来替君上瞧脉的,这脉还未有瞧到,便就被撵了出来。不过,这里再待下去也是让着她心下里难受,她觉着君上的脸色,直戳着她的心窝,疼得她着实是难受。 她瞧着君上背着双手以背影朝着她,也是行了一礼,带着小李子退出了正阳宫外,宫家的冤情即将洗清之时,她的心绪越发的难以平复了。 对于君上,她是有爱的吧。这般坚强如松的男子,俊朗若风,却为了她,以北周最为尊贵的身子来替她挨了棍棒,说她不动情,那是假话。 只是,她着实是不知如何来面对君上,即便宫家的灭门一令是由着先君下的旨,但是,无论如何,君上是龙姓,是先君嫡亲的儿子,她怕,怕她到了最后控制不住地要胡思乱想。 临着踏出正阳宫之时,上官淳耳却还是回头望了一眼君上,这才默默地退出了正阳宫外,等着一切尘埃落定,倘若她还活得好好的,再来报君上彻查之恩吧。 李元碌听得正阳宫的门槛响,回转头来,却见着上官淳耳面色发白地出了来,他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了,上官大人怎地进得门去一趟,便就是这般的面色,他不由得叹息,他的上官大人哎,请上官大人来这怒气未平,只怕是又挑起君上的怒气了,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李公公,此事下官无能为力了,万分抱歉。”上官淳耳接不了下来的话头,只说得分外的惨淡,这里头的曲折,她又能够如何对着其他的人讲呢,她的身份,宫家的冤情,以及她的情。 李元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上官大人说得见外了。”这事,或许请了上官淳耳来也是无济于事,君上这心性,到底是连上官大人都无法理解,于此,李元碌只是送了上官淳耳下了阶台,并未多有言语。 等会子容得君上平复了,自然也就好了。风家之事原就能以叫人理解,做错了事情,也得要有所罚才成。 “李元碌。”他正在细想,君上极冷地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元碌觉着这声线像是从着地狱里头爬出来的似的,让他的骨头都贴上了一股子的冷色,于此,他脚底一动,连压箱底的功力都给用上了,连忙步进了正阳宫里。 “大人,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从一开始小李子从里头出来之时,他就想要说上几句话,但瞧着上官淳耳微闭的唇线,一直等着走到了长长的官道间,他这才紧跟了几步,步在了上官淳耳身后最近的距离里。 上官淳耳眼下里哪还有细想,满脑子里都是君上那一张仿佛被透开了魂灵的面色,她对着小李子点了点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小李子说得尽量不直白,只转了几个弯朝着上官淳耳说出了口,“大人,奴才以为,方才君上的意思,或许并不是让着大人您多心,而是想要叫大人您安心。”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的上官大人就是当局者太迷了。 上官淳耳侧过去望了小李子一眼,叫她安心么?她心中不由得一疼,难怪方才她说的那一句,君上会起那般大的怒意,可是,她并没有说错,宫家之事,她的确是不想要放过任何一个人,否则,风家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一步田地上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捷报 - 千医百媚 - 寒非 即便是听得小李子如此说起,上官淳耳自觉着她那一番话只是发自肺腑,原本先君的确是诛杀了宫家满门,自古历史之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言说得极多,只是,这话对于后代子孙听起来,总是觉着先君冷血了一些。 父亲若真有叛国之心,莫说是先君,就是做为父亲的亲生女儿如她,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怨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那么,她会极赞同先君的做法。 只是,当年的事情还未有查得清楚,便就将宫家上下几百口人通通砍杀,那时候她是出外寻诊,走得远了,以至于才躲过了那一劫,但是,她回去家里之时,虽则风头已过了不久,但是,宫家一门被推上断头台之时,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做为宫家的女儿,自来也是如同男子般顶天立地,她若不是想要为宫家涤净冤屈,早就已同着父亲去了,也不至于在那几日里每晚都如在梦魇之内,常常睡不踏实,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一地的人头。 长姐生得那般的貌美,她下月就要出嫁了呀,白衣沁血,连最后一丝的容颜也未曾替她残留。还有她的小弟,他才七岁啊,她在七岁之时,活得极为的纯澈,连是非曲折都辩别不了。 “好了,小李子,本官知晓你心意如何。只是有些事情,并不能拿着常理去理解,情形如何,本官已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的确是,为了宫家,哪怕是搭上她的性命,她也是在所不惜,更何况是她那不敢有的情。 小李子闭嘴了,上官大人心思聪慧,但对着自身之事却还是有些看不开,以至于方才在君上的正阳宫里言语直拗。 当时,他可真是为了上官大人捏了一把汗,有些话寻常说说也就是了,但那可是君上,惹怒了君心,是要人头落地的。 不过,幸得君上对上官大人到底是不会动杀心,否则君上也不会将太医院那般重要之地留到上官大人的手上。况且,上回曲夫人身死,若是以往,宫妃之死侍医若是躲不掉干系,可是要得连坐之刑,虽则那棍棒刑罚也疼得要人命,但上官大人的这一条命的确是保住了。 那么,对于上官淳耳所说的这一番话,小李子不置可否。只要上官大人的思绪是清醒的,就出不了太大的乱子,再说了,真是如此了,上官大人又不是宫妃娘娘,不必静等在深宫之内,怕着哪一日被打入了冷宫。 上官淳耳心中生了冷意出来,她强迫着自己不去多想,世事如何,当自有人定论,不必她在此处妄自菲薄。 “小李子,这几日良美人娘娘的辰北殿就要不安生了,你留心着,瞧着是否已有侍女前去司药房领了艾草。眼下里,君上不待见本官,但本官也还是得去瞧一瞧君上的王后娘娘,以期是否能等到些王后娘娘的错漏之地。” 小李子俯了俯身子,应了上官淳耳。的确是,他们如今的处境并不算是好,王后娘娘一心想要大人的性命,留着素清姑姑的原因,便就是在此处了。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祁家想要坐稳这北周朝四大家族的首位,也得瞧一瞧那木凳下头有没有铁钉,曲家已然知晓曲夫人身死是何缘由,慧美人一早就让人递了消息给她,指明了那消息已告之给了曲家。 曲家这一门,明面上瞧上去面容和善,又素来低调谨慎,但这类人最难对付,处事毫无破绽,叫人拿不清楚会有何种招术。 君上的一番话已叫她心下里头大乱,上官淳耳不由得吐了一口气,她这心境,或许还真真是适合去会上一会王后娘娘。 眼下里王后娘娘担忧的事情,不外乎就是曲夫人之死的缘由已被曲家的人知晓,所以,王后娘娘怕是要坐不住了,风家一门的倒跌,接下来,她便是害怕就是祈家也会跟着风家一般倒下来。 祁家不是风家,如果真的倒了,那么,就会如同是以前的宫家一样,墙倒众人推,这到了嘴边的肉,他们没有理由不吃。于此,上官淳耳心下里头明白着,王后娘娘如今已如坐针毡。 君上闭着眼眸,询问了李元碌一句,“临走之时,他还有何话说?”思绪转了一大半,君上这才问了上官淳耳的事。 李元碌眼波连眨了一番,借着这功夫,他仔细揣摩了君上所言的‘他’所指的是谁。他俯了俯身子,弯着身子回了君上的话,“回君上的话,未曾,只是微臣瞧着上官大人的面色有些惨白,不知是否是染了寒冻之故。” 惨白,他有何惨白的。拿了话来堵了他,当真是太可气了一些。有些时候,君上真正的想要一刀砍了上官淳耳,这样一来,什么烦心之事都没了。 但他一想到上官淳耳若真真是恩师的独子,那么,砍杀了他,他以后又将如何面对九泉下头的恩师。 烦心之事,还得他一并吞进了口里,慢慢咀嚼。不过听得了这话,君上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还算是他有些良心,知道自己的话头有误。 “你这个老头子,越发的会打哑谜了。”君上扯了扯唇线,将李元碌上下打量了一圈子,不置可否地瞪了他一眼,这老头子,以前跟在先君的身前,倒是连心思都给练就了一番,越发的细腻了。 李元碌抿了抿唇线,身子弯得越发的深了,“君上圣明,奴才不过是萤烛之光,却是有些拿不出手。” 君上哼了一声,心思倒是较之方才要清朗,对着李元碌言语也就多提了两句,“行事也太不仔细了一些,本王提了两句,他倒还顶上两句嘴,若不是看着有些人的面子,本王真想一刀了断了他。” 一刀了断。李元碌吞了一口唾沫,看来,君上对着上官大人已然动了杀心,不过,听着君上的口气想来这有些人的面子应是极大的,在君上的跟前,除却已被君上砍杀的几位王爷们,先君已覆灭,那么,有些人这三个字,所指的,莫非就是宫大人? 这三个字,在先君临世之时,那可是禁忌,上官大人究竟是何种身份,君上竟然会瞧着宫大人的面子,来放过上官大人的性命,他想着,莫非上官大人与着宫家有直接的关系? “君上,上官大人原就是习医之人,奴才听闻着有着本事的人,的确是有着自身的心性的。”李元碌没敢去接君上方才那话,上官大人那可是在君上的跟前得了器重的,就是上官大人都被覆灭了,他可不敢去乱接话。 “原就不是有着酸腐之气的人,仗着起些什么能耐,况且,他有几斤几两本王不知道?”君上就是对着上官淳耳多有不顺的心思,他那人,做不了有些事,还偏要逞强做能,当真是让人无言。 李元碌知趣地闭嘴,对着上官大人有些话君上可以诽言,但他可不敢,于是他只有将嘴巴给闭严实了。 “禀君上,前方八百里加急已送到。”小顺子的声线顺着正阳宫的外头透在了里头,君上神色一正,连着坐姿都端正了不少。 李元碌眼色带了些森冷地望了小顺子一眼,做事太过,越权行事也得看他李元碌是不是还活着,踏着他的尸体上位,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以前没有动小顺子,原就是想着在他的眼皮下头生不出太大的浪。 眼下里,倒是他小瞧这小顺子了,八百里加急文书那可是机密折子,将折子递交给了君上之前,可应由着他上呈,这小兔崽子倒是翻起了浪了。 “呈上来。”君上暗沉了一声,唤了小顺子进了正阳宫里,八百里加急文书他想着也是应该到了,同着南辽的交锋也是该要结束了。 经了慕阳与耶律无双失踪之事,想要征服南辽便就在情理之中。君上将文书径直拿到了手里,瞧着那折子上头的笔墨,眉间的笑意瞬间崩发,他合上了折子,站起了身来,大喊了一声,“好,好一个慕阳。南征大捷,本王要好好奖赏慕阳一番。” 南征大捷,这可真是一个捷报,君上的笑意透在在面皮之上,分外的清俊,好一个慕阳,兵不厌诈这一手用得极为的好。 想来,慕阳在这之前是做足了功夫,南辽的国主心性原就多疑,看来慕阳也已想到了那一手,于此,那会造成耶律无双一起失踪的假象,那么,一旦是成其事,对于南辽的国主来讲,对着耶律无双就没有那么相信了。 “李元碌知会下去,待得慕阳回王都,本王要大宴群臣。”君上笑着左右相走,每一道声线里都带起了一层的轻松,好得很,慕阳可真真是好样的。 李元碌连连应是,面带着笑意地出了正阳宫的殿门,捷报是喜,但有些人留着到底是有些祸患了,他得去知会上官大人一声,也好借势将小顺子给带出了正阳宫之外。 ... ... ... (天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戕害人命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大人,请留步。”上官淳耳带着小李子往着延福宫的官道在走,却是听到身后有人唤起了她的官位,她的脚步一顿,望向了来人。 一身暗沉色的劲装,身侧边还佩着一柄同色长剑,瞧上去就是宫中侍卫的装扮,她微一挑眉,思绪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宫中的侍卫她几乎都不认识,而这人竟能一口喊出了她的官位。 那侍卫急步到了他的跟前,微一拱身,参了一礼,“上官大人,李总管吩咐在下前来告之给大人,后花园一叙。” 李元碌吩咐的?上官淳耳不免对着李元碌刮目相看了,李元碌宫中内侍位,这心思当真不是她所能窥之一二。 让侍卫来回禀,有些人瞧见了全只当是君上派了人来请她,却想不到李元碌的身上去,她略一点头,应了那侍卫,“本官知晓了,立时就去,有劳。” 那侍卫也不多话,禀告完了转身就走,就连脸上都没有带起一点的起伏,落到了外人的眼里,更加的不会多想,那么,让着侍卫来请,而不是小内侍,这其间里,多半有些重要。 她瞧了一眼那侍卫,对着小李子使了一番眼色,折返了路子,回到了通向后花园的官道,后花园不同于御花园,御花园那是给君上,娘娘等尊贵之人赏的,而所谓的后花园,却并不能按着字面上来理解。 何谓后,不过是背地里常被用来所指代的意思罢了,背地里的东西何需摆在明面上头来让人看。 后花园里人迹罕至,里头虽则有春色间花开的余影,但这个地儿,这北周但凡是知晓一丁点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后花园,向来是处置宫妃娘娘们的,说成是冷宫那也是不为过。 花色再艳又有何用,开在了哪一处都是最为重要的。“小李子,你在外头瞧着一点,本官去去就回。”上官淳耳让着小李子在外头候着,自己却是掀了衣摆进去了后花园的园子里。 石子路已有些凌乱,在其间里还能够看得到常时被拖动过的痕迹,她不得也带起了一肌的沉重。 李元碌已亲自在后花园中间的殿门前候着了,一瞧着上官淳耳只独身前来,微微一笑,到底是上官大人,心思果然仔细。 “上官大人,您来了。”李元碌凑近了上官淳耳,将言语极轻地带了出来,一句您来了,道尽了万全。 “李公公,何事需得如此着急寻找下官?”而且还是在这偏僻之地。上官淳耳望了一眼李元碌,再望了一眼李元碌身后的那紧闭着的殿门,心中已隐隐觉着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李元碌顺着上官淳耳的目光望了一眼那殿门,却是冷哼了一声,有些不以为意,“到底是奴才老了,在这后宫之内的小内侍以为奴才管不着事儿了,倒是被他们给小瞧了一番。” 小内侍?上官淳耳俊秀的眉毛一挑,李元碌的这意思,便就是说的小顺子?小顺子这是惹恼了李元碌还是怎么的,李元碌这可真是动杀心了。 “哦?还有这事?”上官淳耳不可置否地应了李元碌一声,按着李元碌之前的心思,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子,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大的波浪,如今难不成是掀开了大浪,让李元碌跳了脚? 李元碌微闭了闭眼眸,却是引了上官淳耳进去殿里,“此事不是言说之地,上官大人随奴才进得了殿里,便就什么都明了了。” 上官淳耳点了点头,随了李元碌踏进了内殿里,一踏进去便就倒抽了一口气,那,那是小顺子?小顺子以往瞧上去也算是眉清目秀了,如今被掌了嘴,脸面上头已肿起了老高,这就算是使了活血化瘀的药草都得要月余的功夫才能消肿。 他扫了一眼按着小顺子的几个人,个个都有些健硕,身量远远地高出了小安子,站在小安子前头的内侍手里捏着一块木牌子,木牌的顶端已沾染上了鲜血,瞧起来却是有些触目惊心。 小顺子闷哼了一声,却是直起了头来,见来者是上官淳耳,身形扭动得就更加地快了一些,但被着身后的人按着没让他动。 “倒不知道顺公公如今竟落到了这一步田地上来了。”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笑,倘若不是小顺子是王后娘娘身边的人,跟在李元碌的身侧,待得李元碌百年之后,不就是能坐稳内侍总管之位么。 小顺子的唇线边还残留着鲜血的痕迹,却见他冷笑了一声,有些含糊其辞地开了口,“成王败寇,有何好得意的,上官大人。” 李元碌着实是对小顺子心中起了恨,这小兔崽子以为择了王后娘娘做靠山便就能无虞了?“上官大人。眼下里慕将军已征战大捷,不日便会班师回朝,奴才的意思,便就是上官大人以前的心思。” 慕阳征战大捷了?上官淳耳不由得心中一喜,南辽的征战已了,南辽的元气只怕已是大伤了,怪不得李元碌要在此时动小顺子,有了慕阳的兵权,祁家便真真是不能成其事了,于此,剪除王后娘娘在这后宫内的暗线,是有必要的。 她以前的意思,就是让将小顺子给除去,眼下里李元碌难得同她想法一致,她朝着李元碌微一点头,不过,都说死也要让人死得瞑目,她挑了挑唇线,“李公公,在此之前,请容下官与小顺子说些话,不知可否。” 李元碌有些犹豫,这小顺子可是灵俐的,在这时候了难保小顺子不会狗急跳墙,上官大人若是有一丝的闪失,他可没有办法跟君上交代,“上官大人,这......” 上官淳耳知道李元碌所想的是什么,让着小顺子死,也得让他死得明明白白的,再者说,有些话她沉了这么许久,也是该要说上一说了。 “无碍事,李公公,本官于小李子并无直接的利害关系,想必小顺子也不想自己的家人有闪失。”要让人按捺着心思,就得要拿住他最柔软之地,那么,小顺子最为在意的,便就是他的家人了吧。 在这之前,在知晓小顺子是王后娘娘身侧边的人,她便就让着小李子前去查探着小顺子的底细,据回来报的人称,小李子的双亲还在,其间还有一位长姐刚刚出嫁,听说嫁的人还是北周有头有脸的人物。 果不其然,小顺子挣扎的动作越发的大了,连着一双小眼睛都被瞪着圆圆的,李元碌瞧着这一光景,心下的担忧也稍微地减轻了一些,看来论着拿捏人的心性之上,上官大人确有过人之处。 “你们都退下吧。”李元碌吩咐了左右一声,让着他们松开了手,这才带了人出了殿门之外。 其实上官淳耳知道在此时的小顺子,心下里恨不得杀了她,祁家对于小顺子的再造之恩,可是会让着人心思都给扭曲了。“小顺子,哦,不,本官应该唤着顺公公一声柱子。” 一听得这话,小顺子的眼里头升腾起一股火焰,“都说上官大人为官侍医,心思纯澈,眼下里不过而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处置我的家人,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屋子里头的血腥气分外的重,上官淳耳也不恼,等着小顺子说话,她这才凑进了小顺子一些,搬了一侧染了尘灰的烂木凳子,就势坐了,在这之间,动手除去人的性命何需得拿刀去砍。 “顺公公此言差矣,倘若顺公公识实务便就能为俊杰,虽则你为内侍,但本官可是知道,祁家给顺公公的好处,便就是你姐姐秀莲出身了吧。也是,若非不是如此,本官还不知身为女子还能有这般改头换面的本事。” 上官淳耳凑得近小顺子,一字一句说得极明白,小顺子怒气火烧,肿大的脸面几乎要凑上了上官淳耳的面皮子。 “你,你说什么?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你若是敢动我的家人,我就蛤帮鬼,也不怕放过你的。”小顺子吐出来的热气纷纷喷洒在了上官淳耳的面皮上,就连冰冷的气息也落到了上官淳耳的脸上。 上官淳耳离得远去了一些,却是轻飘飘地挥了挥手,“瞧瞧,顺公公何需这般的急切,本官本为侍医,怎会痛下这般的杀手,不过,有些时候,本官也有手下有误之时,倘若就医之人不肯配合,行差踏错也是有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即便是上官大人要了奴才的命,奴才也不知道。”这话在上官淳耳听起来,小顺子已经有些动摇了,而她所要的,就是这般的结果。 戕害人命,在于其人的利用价值如何,小顺子能被王后娘娘安插到了君上的身边,其知晓的东西就不少,那么,她所想知道的事情,也就只能从小顺子的口里探知了。 “本官向来不喜欢勉强旁人,若是顺公公不领本官的情,本官也不好强求。既然如此,那本官也未有同着顺公公再言说下去的必要了。”上官淳耳在等,等小顺子将事情的利弊想得清楚。 ... ... ... (天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宫家的女儿 - 千医百媚 - 寒非 她自木凳间站起了身来,宽大的官袍被她轻轻地掸了一掸,抖去了尘灰,她瞧了一眼还跪在了地界上头的小顺子,有些话的确还得要软硬兼施才是正理。 “你的家人是死是活,全在顺公公的一念之间,听闻顺公公还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小侄儿吧,那身子可是极为的柔软呢。顺公公若是要这般的骨气,本官也是佩服,那么,本官也只好找些好说话之人,来将这事情谈下去了。” 上官淳耳说完,双手一背,作离去的架势,方才他提起秀莲两个字的时候,是仔细瞧了一番小顺子那面色的,生虎犹可近,熟人不可亲这句在内侍的身上,犹其的不中用,那么,她就用着熟人二字,来逼小顺子就犯。 “等等。”小顺子捂着自己肿起的脸,情急之下,缓缓地吐了两个字来。他是知道上官淳耳的本事的,连着王后娘娘都不知该如何动的人,他左右思量了一圈,与其全家殒灭,还不如死他一个。 入宫去了根,他已断了付家的香火,活着也是为人棋子,那么,就用他的死来换取整个付家的安宁。 上官淳耳唇线几不可察地扯了一扯,但随即又淡化了下去,与人做买卖哪有讲了价钱又退回的道理,更何况,去而复返,那价位就得再翻上一翻,她已给了小顺子一次机会,但小顺子却是犹豫,眼下里她所要的东西,就远不值方才的那个价了。 “想必顺公公知晓为人医者,倘若就治不及时,势必会使人殒命,顺公公这般的耽搁,那刀锋可不是有等人的必要。顺公公如今想要说的,若非不是极重要,那本官也没有办法成全顺公公的心意了。” 虽则横竖都是死,但也讲求两层意思,一层是一刀毙命,迅速果决,另一层,便就是受尽折磨而死。 内侍也是人,也是有爹娘家人,小顺子若是不说些在其间最为隐秘之事,她也没有必要再费些口舌。 “上官大人,可否,可否保全奴才的家人。”小顺子犹豫再三,终是戚戚然然地吐一句不算是完整的话。 上官淳耳因着离得小顺子近的缘故,大约能够听出来他说的是什么,她的唇线一勾,“这是自然,若是顺公公肯同着本官合作,本官也不是狠心之人,自然会让人放过你全家人的性命。” “那好,上官大人想要知道什么,奴才定会知无不言。”以硬碰硬没有好的结果,还不如退而求其次,上官淳耳心下里冷哼了一声,小顺子倒会看清楚事情,只是,她也就是让人打听了小顺子家的情况如何,真要动,还得与着横在其间的祁家抗衡才行。 以她眼前孤家寡人的势力又能成什么事儿?不过,有些事情何需让人证实,只要君上做了她的靠山,小顺子就是心中有疑那也是不得不信,更何况,祁王后娘娘的权柄可是已被君上卸了,在他的思绪里,祁家又如何能够跟着君上相提并论,不过是一朝臣子罢了。 那么,对于小顺子家里的人事情,小顺子没有理由不和盘托出,除非他真是铁了心却要全家人一起殉葬才肯罢休。 上官淳耳点了点头,这才眼角一松,有些事情的确是要她去证实,否则她的疑惑会越来越繁复,不知该做何解答。于此,上官淳耳复又坐在小顺子前方的那倒着的木凳子间,将她想要知道的掀出了口外。 “若是本官未有猜测错的话,那一日曲夫人娘娘殒灭便就应是出自祁王后娘娘之手,那么,你可曾知道祁家里为何会有着那些市面上未有瞧过的东西?” 她想过了祁王后娘娘下噬骨虫的人手,要撤出去就得要用最不让人怀疑之人前去接应,而小顺子无疑就是那个最好的棋子,要知道,那时候的小顺子可是跟在了君上的身侧,君上是天,何人敢去言说一二。 所以,眼下里她问起小顺子便就是这个道理,要成其事,就得要将其间的曲折告之出来,否则谁会替不相信自己的人去卖命,即便是卖了到最后那也是要自己去当替罪羔羊,小顺子不是傻子,他能够看清楚利与害。 小顺子闭了闭眼眸,既然家人的性命早就在旁人的掌控之中,还不如让着上官大人前去护着,至少,有着上官大人在,祁家的人就会将眼眸落到上官大人身后的君上身上,这样一来,他家人的性命才能够保全。 “噬骨虫原就价值千金,寻常的市面是买不着,但是奴才知道,祁丞相素喜交结番邦友人,能够有这虫子的人,也是不再少数,而奴才听闻那些人好似是南蛮那边的口音。” 南蛮的口音?上官淳耳蓦地一愣,若是那边的口音,便就应是南辽的了。如今北周同南辽势同水火,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眼下征战大破之日,祁家还能够与南辽有交情,这是有私通敌国的嫌隙。 “哦?可是那南辽的?本官听闻噬骨虫是附着在艾草之上,而艾草本官是亲自让着置办司的人采购的,想来是不会出上何种差池,那么,那艾草又是如何能够混进了后宫里来?” 她去查探过那艾草,发觉并无异样,即便是有噬骨虫,灌洗了几遍,又拿去阳光下头晒了几日,就算是再难治的虫子也是活不长了,那么,就是有人在艾草运进来之后,又被人动了手脚。 “上官大人好糊涂,若是王后娘娘想要掺进新的艾草,何需在大人层层监管之下,大可以在人领取了艾草之余调换不是更省事么?” 小顺子知道既然事情已被上官大人猜了个八分全,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这才将那艾草的来路递明。 上官淳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领取艾草之人,便就已是王后娘娘安插在了永延殿里的,而这个人,在经了曲夫人娘娘层层考量了之后,才敢拿来直接用的,她怎么连这一层都未有想到。 看来,有些人若是隐藏得太深,即便是再小心,那也是瞧不出来,况且,她还让着人前去将其护着,想来却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王后娘娘果真是心思缜密,那么,动手除掉本官的性命,想来便就是怕本官坏了祁王后娘娘的好事了。” 素清明面上瞧上去是曲夫人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但实际上,却是祁家老早就安插在了曲家的一枚钉子,钉子钻木太深连木头都发觉不了那已是异类,其实,非我族内其心必殊这话,同样适合素清。 小顺子摇了摇头,“上官大人这一层面,却是想错了。其实之前王后娘娘让奴才送了礼盒来,便就是对大人示好,只是,事情出了些偏差,以至于到了最后,王后娘娘瞧着曲夫人娘娘的背后,就不得不对大人动手。” 这偏差也太大了一些,大得都要夺取她的性命了。她抿了唇线,极冷地吐了言语,“本官若是瞧不到王后娘娘对本官的示好,曲家同祁家原就有宿怨,扯了本官在其间里,倒叫王后娘娘多想了。” 这话极具嘲讽,小顺子是听得出来,此次若非不是他接了八百里加急文书在手,也不会落到这一步田地,即便他在接之时就已想要这一层面,但有王后娘娘在他的身后盯着,他就不得不接,以至于才有现今的这一番光景。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王后娘娘却未有想到,上官大人会在此处对他言问出口了吧,到底是再想得缜密的计谋,也会有马失一蹄之时。 “祁家与曲家的百年仇怨已积怨甚深,更何况,当年祁家坐稳四大家族首位,曲家便只居其后,大人扯在里头了,王后娘娘那也是非动手不可了。” 上官淳耳面上的冷意多了,若非不是小顺子扯了四大家族的首位,她还想不到那一块去,这么说来,祁家与曲家当年的确是与着宫家有关。“若是本官未有想错的话,当年宫家便就是这般被祁家下的移花接木这一手了。” 小顺子的眼波一顿,望向了上官淳耳,这事情他可不敢胡乱说了,宫家对于四大家族来说,那是禁忌,沾上了一个宫字,下场就不会好到哪里去。“奴才却是不知。”于此,小顺子只得含糊其口。 上官淳耳一片的了然,眼神的闪烁是能言说明一切事情的,“是么?顺公公到底是为了全家人的性命顾全。那本官就替顺公公说了吧,当年宫家谋反书信,就是出自于祁丞相的桌案,所以,祁家坐稳了位置,就是踏着宫家的鲜血上的位。” 好狠的心呵,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将另一家上下几百口人命视作棋子,拿来砍杀之下,竟然是垫脚石。 “而王后娘娘想要除掉本官的性命,不外乎是瞧着本官受君上器重,得曲夫人相联之手,不过,那又有何妨,这一场生死,不是王后娘娘死,就是本官死。” 小顺子有些忐忑了,上官淳耳这话说得分外的冷血,鱼死网破之下,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提及了宫家,莫非...... 上官淳耳知道小顺子已猜测出了什么,她捏了袖口里头的银针在手,颈部下的哑穴之位,身上动作的命门之脉,就是她的下手之位。 “你。”小顺子刚喊了一声,上官淳耳的两根银针就到了位上,几乎要整根没入,将小顺子的声线通通掐断。 她站起了身来,侧身对着小顺子开了口,“既然顺公公已坐实了本官的想法,那本官也可以告之给顺公公一个秘密,宫家的人不是全都殒灭,秀莲能够改头换面,本官又如何不可以。” 小顺子整个人都愣了,他瞧着上官淳耳离去的背影,上,上官淳耳竟然是,竟然是,宫家的女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做了亏心事 - 千医百媚 - 寒非 宫家一门被覆灭,上官淳耳这是来寻仇来了,不是王后娘娘想要上官淳耳的性命,而是打一开始上官淳耳所想要取的,就是祁家全族的性命。拿了曲夫人做了障眼之法,只叫王后娘娘看则其一,却看不透其二。 果真是如此呵,果真是如此呵。小顺子蜷缩着身子想要动弹,却半点拿不上力气,这是一场太过于深沉的手段交锋,无论曲夫人是否会殒命,王后娘娘已经处到了必死的境地。 姜太医大人怕也是要打错了算盘了吧,以为上官淳耳与君上真真是有断袖之癖么,当真是太可笑,极为的可笑,真是可惜,一盘这么好的棋局,他看不到结局如何。 李元碌守在了门边,听得响动转过身来,却见一身暗蓝色官袍的上官淳耳面色森冷地踏了出来,立时凑了上去,唤起了一句,“上官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上官大人瞧着小顺子将被戕杀,心中生了惊惧?也是,上官大人常年以医术治得旁人的性命,真要夺了人的性命,心思总会有些难以吞下的,于此,李元碌不由得劝解了一声,“上官大人您累了,还是歇着吧,这些个儿事宜奴才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上官淳耳点了点头,有些话对着旁人何需言说太多,她既然会告诉给小顺子这个秘密,便就是要让小顺子死得明白,如今她已得知当年的书信的确是出自祁家,那么祁家拿鲜血来洗净宫家的冤情,却是有必要了。 “那下官就先行告辞了,有劳李公公。”上官淳耳对着李元碌一拱手,承了那句话,就让李元碌这般猜测吧,知道得越少的,就是越安全的。 李元碌弯了弯身子,领着内侍再一次踏过了殿门,小顺子的家人,她早就没有能力去护着,要同着祁家连同一道,也要承受一些危机,否则怎么对得起祁家御人心性的本事呢。 上官淳耳望了一眼紧闭着的殿门,袖口一甩,背了双手自后花园的石子路踏了出去,小李子候在了园子外,瞧着了上官淳耳的面,便是迎了上来,“上官大人。” “走吧,回去医殿,有些人的秘密咱们也是该要去探知探知了。”上官淳耳略一含首,素清这枚钉子,骗过了所有的人,包括曲夫人本人,想来还是曲夫人在天有眼,将素清给挖了出来。 那一日怪不得素清只守在了曲夫人的身侧前,虽则痛哭失声,让人锥心,却没有想过,为何那一盆熏了艾草的铜盆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挪走,小顺子就算是手脚再麻利,若是无人前去接应,以曲夫人娘娘的心思,就算是在生产之时,也不可能瞧不到。 那么,这一切就要靠着这个在曲夫人身侧间,担任着贴身侍女的素清了。真真是高明,要不是小顺子的一句言明,她到现在还在护着素清的安危,她当真是被猪油给蒙了心性,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透。 同着小李子回去了医殿里,上官淳耳这才吩咐了小李子一声,“你去让着素清来本官的医殿一趟,至于保护她的人,可以撤了。” 小李子嗯了一声,但转身欲走之时,却是有些微顿,上官大人说什么,撤了对素清保护之人?他不由得狐疑地转头瞧向了上官淳耳,“上官大人,您是说撤了护着素清姑姑的人?可是,那素清姑姑的安危不就危险了么?” 上官淳耳摆了摆手,“有些人陷进去太深,总叫人瞧不清心术如何,就连曲夫人娘娘怕是都没有看清楚,这素清的本质是何。你尽管去请,旁的什么话也别对她提起,本官这一回,会亲自送她上路。” 送她上路?小李子打了个冷颤,这话原就沁血,但上官大人说话得分外的清淡,好似如同寻常之言一般,他不由得想,难道说上官大人发现了素清的不妥之处了?于是乎,小李子没再多问,拔脚出了殿门去请素清。 祁王后布的这一手棋子,损耗心气太重,安插进来的钉子是一颗接一颗地深,若非不是小顺子,她还会一直被素清给蒙在了鼓里。 小李子去而复返,带了一位身着青色官衣的女子进了殿内来,素清依礼而参,斯期地挪动着身姿,唤了一声上官淳耳,“上官大人安。” 她的确是安,她要是不安,在这素清听起来,便是称心如意了吧。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笑,却是让着素清坐了,“姑姑不必多礼,下官同着曲夫人娘娘素有交情,姑姑在娘娘的跟前伺候,总是自家的人。” 听得这话,小李子识趣地去了殿门边候着,将殿门边的侍女通通谴了出去,只留他一人看着。看来,素清姑姑的确是有事瞒着他们,否则上官大人也不会不顾着素清姑姑的安危唤了她前来。 素清面色带起了悲伤之色,整个人仿佛被愁云所拢,“娘娘原就身子康健,怎地一下子就没了,奴婢这几日夜夜梦着娘娘,心下里总是不好受。”言语之中,素清拿了锦帕在自己的脸颊间走了一圈。 上官淳耳面色上头没带起来一丝的冷意,是夜夜难安啊,人在做,天在看,曲夫人娘娘这是死不瞑目呢。 “姑姑不必介怀,逝者已矣,当以节哀顺变。”上官淳耳宽慰了素清两句,其实素清有太多的蛛丝马迹透了出来,只是当时她自己并没有往那一处想罢了。 那日她在官道上晕厥,素清同着晴竹一道来看她,瞧在外头人的眼里,便是王后娘娘与曲夫人娘娘的意思,但倘若不是如此,素甭又如何能够将永延殿的消息透了出去,以至于让着王后娘娘知晓,曲夫人娘娘何时已有出血的症状了呢。 素清玄而未泣,只微微点了点头,她眼下里心中可是尤其的忐忑,上官大人一直不让她的安危有损,但如今请了她来殿里,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是,大人。”素清不敢乱接话,生怕在言语之中带了错漏出来,上官大人的心思如何她可是领教过的,就连曲夫人那都是赞不绝口的。 上官淳耳将桌案间的茶水倒了一杯给素清,却是让她品了,“这是君上那日赏的碧螺春,你尝尝看,这几日苦了姑姑,还请姑姑莫怪啊。” 素清摇了摇头,听得上官淳耳这口气,思绪有一些停顿,“大人见外了,大人也是为了顾得奴婢的安危,奴婢又怎么会嫌苦呢,如今娘娘不在了,奴婢心中总是空落落的。” 瞧着素清的心防提了起来,上官淳耳便是冷然一笑,这才将目的带出了口外,只有让人在最为紧张之时,才是探知消息的最佳时机,“姑姑说得极是,若非不是那一日的艾草有损,娘娘也不会走。这几日娘娘投梦给下官,说是那一日的艾草她亲眼看到是谁端了出去,还说让下官给娘娘查出真凶呢。” 素甭的手脚一僵,身子也跟着挺了起来,曲夫人投梦?她不由得觉着这医殿里阴气沉沉,有气打着转儿地往着她的领口里钻,于此,素清微微侧了侧头望了一圈医殿的四周。 而她的这一番动作,刚好落进上官淳耳的眼里,若是没作亏心事,又哪怕午夜三更有鬼来敲门的。 “大,大人,娘娘说是谁了么?不,奴婢的意思是,若是不查到真凶,娘娘会死不瞑目的,还望大人能够查到真凶,替娘娘报得仇恨。”素清的声线打了个抖,连同她的舌尖都有些打起了转儿。 上官淳耳搁下了手里的茶杯,将眼眸落到了素清的身上,直盯着素清那一双墨色的瞳孔,仿佛已洞悉了所有之事,她淡淡一笑,扯开了唇线,“这是自然,只是娘娘说了,有些人离得太近了,总会出些差池的,让下官好好查探一番呢。” 素清坐不住了,她越来越觉着曲夫人娘娘就站在她的身后,直直地瞅着她看,仿佛要看出几个血窟窿来。她没敢侧过头去看身后,她怕她一转头,曲夫人就是一身鲜血地对她崩发出恨意来。 得着素清的身子要打起了冷颤来,上官淳耳这才轻轻一叹息,打碎了所有的森冷,“本官知道姑姑跟在娘娘身侧边也有好些年了,若是连素清姑姑都有嫌疑了,那本官便觉着人心真真是不足可取了。” “上官大人说得极是。”这话字字对着素清而言的,让着素清心中起了极大的波涛,莫不是上官大人已知道了些什么不成?素清避开了上官淳耳对上来的眼眸,有些不敢对上,她笑得分外的尴尬,并没有直接接了上官淳耳的这一句。 上官淳耳微微一笑,不接她的话么?那好,那就自己接好了,“本官已查过那艾草之疑,发觉了多处的疑惑,若是有人有心端了那燃了艾草的铜盆,自然是极难发觉的,姑姑一个之力,又如何看得过来。更何况,若是那端艾草的人是姑姑所熟识的,那也是出不了太大的乱子不是?” 素清这一下差点要跳了起来,她的心口咚咚直打起了鼓来,果然,果然是被上官淳耳发觉了。 ... (天津) 第一百四十章 交由君上处置 - 千医百媚 - 寒非 瞧着素清做起了思量,她可不会叫素清在这个时候了心绪打起了转儿来,素清不是小顺子,是非曲折无需瞧得太多,既然已经做下了的事情,总得是要自己承担后果,否则难不成还要让着旁人去替代么。 “素清姑姑,本官近段日子身子有疾,对着有些寻常的事情总是打理不顺,不知姑姑能否替本官解答一二?” 上官淳耳的思绪在进行跳跃,她看着素清的面色多了一层的疑惑,但她可没有给素清以可趁之机,素清不答话,那她就让她非答不可。 “不知姑姑知晓,擦拭瓷瓶何种效果最好。”上官淳耳眼角盯着面前的茶盏,迅速地开始提问。 素清唇线轻轻挑开,依着本能回应上官淳耳,“回上官大人的话,桔皮蘸盐擦洗瓷器效果最好。” “原来如此。那么,擦试木桌案用干擦布好,还是湿擦布好。”上官淳耳一句没带着那艾草之疑,要想让人回应,那么,就要让她没有任何喘气的机会。 素清不知上官淳耳是何意思,只能被动地回答,但是上官淳耳的问句,句句都让着她连想的时间都没有。 “用干的擦布最好。” “清洗擦布用温水还是冷水。” “温水。” “铜盆用红铜还是纯铜最佳。” “红铜。” “你姓李还是姓素。” “素。” “侍女是不是女官。” “是。” “艾草有没有噬骨虫。” “有。” 素清刚一回答完,脸色一僵,迅速地将上官淳耳的最后一个问句回想了一遍,艾草有没有噬骨虫?于此,素清想要咬烂自己的舌尖,她竟然上了上官淳耳当了。 上官淳耳轻饮了一口茶水,那问句可是让她有些为难,问到后头了,连她自己都有些顾不上来,只不过,她已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哦?素清姑姑竟然知道艾草上头有噬骨虫,本官却是好奇,在这宫里,艾草的采办可都是由本官一一查探过,浆洗干晒不可能会留有那东西,姑姑是从何时得知艾草上有噬骨虫的?” 她也不急,之所以让素清没有时间去想,她就是知道素清的心思比小顺子要细腻得多,若是多让素清想几翻,那最后的结果,就不是她所想要的了。既然如此,她就得换一种方法来应对。 素清万万没有想到,上官淳耳会对她来上这一手,艾草上的噬骨虫她怎么可能会不知,否则何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般的事情来。 果然呐,王后娘娘没有拉过来上官大人,便是最为失策的一层,只不过,想要从她的嘴里知道真相,那便是毫不可能。 “奴婢不过是早前听闻艾草上头有噬骨虫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素清脸面上头的慌色已渐渐被驱散,她常年跟在了曲夫人的身侧间,处处都小心惯了,现今恢复面色不过是时辰的问题。 上官淳耳也不气恼,素清是什么样子的侍女,她心下里非常地清楚,若非如此,素清也不可能过得了曲夫人那一关,所以,对着素清就得让她自己承认。 “若是本官方才未有听错,素清姑姑是早前听闻艾草上头的噬骨虫吧,据说这噬骨虫可是产自南辽,莫非素清姑姑是打从南辽那边听过来的?”北周朝的后宫那可是等级森严,素清是打哪儿听说的噬骨虫却是让她很好奇呢。 素清眉头有一股钻心地疼,这一句话可大可小,说小不过是她听来的言语,说大了,那可是投敌叛国,要被处以绞刑,祸连九族。 于此,素清有些愤怒,“上官大人,素清句句属实。若是您不相信素清之言,大可以让人处死素清。”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脸面上头的森冷多添上了一层,有句话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素清若是嘴硬,那她就敲碎了她的嘴,撬开她的骨头,“那好,素清姑姑这般的傲骨峥峥,本官也是钦服得很,那么,本官便就只好将姑姑交由君上定夺了。” 君上不比得她,权势滔天,若是将素清交给君上查办,她若有一句瞒着,那便就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血脉横流,性命殒灭,素清不可能那般傻,更何况,若是被君上查出来事情与王后娘娘有关,那么,素清一人死不足以,整个祁家都要陷进了危机之中。 素清听得上官淳耳的这一番话,闷闷地笑了两声,看来事情早就已经被上官淳耳所想到了,拿着君上来压着她,她就是不从也是不行了。“倒不知道上官大人还有这般的心境,原以为不过因着医术得了君上的器重,论及心思手段,同样不逊色。” “多谢姑姑夸赞了,本官同着姑姑那也是彼此彼此。姑姑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无需得本官提及两句了吧。”上官淳耳理所应当地承了这话,素清被王后娘娘安插在了曲夫人的身边,其聪慧上就要上乘一些,那么,这就无需得她去分析其间里的曲折了。 素清对着上官淳耳那面上的笑意有些咬牙切齿,这男子家用起了手段来,丝毫不逊于女子。于此,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无论如何,这一件事情就只能她扛下来了,千万不能牵扯到祁家。 “既然如此,那奴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是,奴婢的确知道艾草里头有噬骨虫,所以,才会同着小顺子联合,将其搬进了曲夫人娘娘的永延殿里。”素清避重就轻,将所有的事情都揽着是她搬进去的永延殿。 上官淳耳猛地将茶盏推了一推,那茶水也跟着一起滚洒在了桌案上头,“倒不晓得素清姑姑还能有这般大的本事,连南辽的噬骨虫都能够知道,莫不是素清姑姑原就来自那南辽?” 她一早就想过了,素清之所以被王后娘娘这般运用,其利用价值或许就是那最致命一击上头,也就是那一日曲夫人娘娘会血崩的真正原因。 素清面色一僵,满面上头的狠意越发的沉重了一些,“上官大人,你,你可真会说笑,素清同着南辽并无任何的干系。” 上官淳耳眼波轻轻地转开了流光,素清闪躲的眼神已经说明了问题,不是南辽人,怎么会眼色闪躲,不是南辽人,怎么对那艾草上的虫子那般的了如指掌。“没有任何的干系么?那好,想来姑姑也不会对着北周大破南辽之事有所担忧了吧。” 素清腾地从木凳子上头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她整个人的身侧边满满的都是杀气,好似要将上官淳耳给一口吞下腹内似的。 上官淳耳就知道素清会是这般的激切动作,让着人跳脚便就是要踩着痛处,于此,她就更加地坐实了素清的真实身份。 看来,南辽早在之前就有了想要吞并北周的野心,只不过,野心有了,力量不足,最终反倒被北周给大破。所以,素清苦苦经营后的结果是什么,她想,这无疑是给了素清当头一棒。 “本官所说的话,想必姑姑听得一清二楚,姑姑身为南辽之人,难不成还要保着背后的人么?” 于此,上官淳耳更加地确定了,当年父亲是被祁家陷害,而祁家绝不仅仅是只盯着北周朝的王后位,他们所想要的,却是整个北周。 素清冷冷一笑,有些话不能说明太多,况且君上最恨的是什么,无需得她去多想,便就是知道。眼下里舍她一人,就能保全整个安插在北周的南辽组织,只要他们还在,一切就还有可能。 “即便是如此,那又有如此。曲夫人在世之时,向来不信任任何人,上官大人当真以为奴婢只能听得摆弄么?奴婢就是因为恨,所以才会动手除掉曲夫人,这事情与旁人无关,全是奴婢一人所为。” 瞧着素清面上头的坚决,上官淳耳轻叹了一声,看来素清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将祁家拖了出来,不过,不急,祁家总会有倒戈的一天,无需是她亲自动手,曲家的人便已经不放过了。 况且,素清这里也已问不出来什么,杀与不杀也没有了太大的意义了,向来安插在他国的钉子,其家人几乎就已经没有了,对于他们来说,便就没有了威胁的筹码,于此,她也拿素清没有了办法。 “小李子。”上官淳耳闭了闭眼眸,唤了小李子进得了殿里头来,素清的心思太狠,就算是她保全了王后娘娘,但对着王后娘娘下药之事,想来她也不会告诉给祁王后,非我族内之人,多用伤人伤已,素清就是这种人。 祁家使人,有利有弊,与虎谋事,那可是要拿着皮肉去换的。南辽那是何地,南蛮子的心思跟野兽有何区别。 小李子应声进了殿内来,瞧着素清与上官大人几乎成了对峙的状态,也没有多问上几句。 “将素清带出去严加看管,本官要将她交由君上处置。”上官淳耳看了一眼小李子,吩咐了一声,让着将素清带了下去。 素清这一环极为的重要,将她交给了君上处置,那么,到时候去除祁家就有了最为重要的利器。 ... ... ... (天津) 第一百四十一章 辰北殿风云 - 千医百媚 - 寒非 小李子微微发了些愣,把素清交给君上这是何缘故?不过,上官大人这般的面色便就能说明些问题,素清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了。 “姑姑,请吧。”小李子尖声尖声地唤了素清一声,请了她起身来,他退在了一旁,带素清严加看管,那就只有那柴房了。 素清站起身,一身青色的侍子衣摆轻轻地荡开了弧度,南辽的人向来粗犷,为人不拘小节,于此,她大大方方地随着小李子去了,连一丝的勉强也无。 上官淳耳摇了摇头,敢情这南蛮子的脸皮子都不是拿来给人看的么,做了这等的事情,还显得这般的理所当然,当真是叫人无言以对。 瞧着素清离得去了,上官淳耳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事情越来越清楚了,宫家的书信的确是出自于祁家之手,怪不得君上分外的忌惮祁家,原来,祁家的野心大得让君上都动了杀机。 祁家已处在了四大家族之首,祁家家主又位及丞相位,祁王后的北周国母之位只要没有被废那就会一直存在,就这样了还不满足,难不成坐得高位得久了,还要攀上更高的么? 欲壑难填的结局总是要高处不胜寒的,坐得越高,跌下来就跌得越重,即便是粉身碎骨那都是轻的。 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官袍,眼下里听差处的风声还得她去盯着看,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还得先行打算起来才行。 只不过,她刚跨过了听差外的门槛,却是看见一位瞧着有些面生的小侍女正与姜太医在低声嘀咕,瞧上去这两人的面色都不好。 姜太医眼光转得快,一扫到上官淳耳进了听差处的殿门,便是吩咐了小侍女一句,“你且先回去,本官收拾了药箱立时就来。” 小侍女欲言而止,瞧了一眼上官淳耳,微微行了一礼,这才对着姜太医回了一声是,便是出了殿门而去。 步履轻快,衣衫飘飘,带起了一丝的明快,就跟后头有人拿着刀子在追着似的。上官淳耳面上不动神色,心下里却是分外的了然,让着姜太医去的地方,除了良美人娘娘的辰北殿,还有其他的地方么? 她看着那小侍女越走越远,却是朝着姜太医询问了一句,“姜大人,这是出了何事,瞧着这小侍女就跟上房着了火似的。” 姜太医原就对上官淳耳不满,听得了这一句,心中的不满更甚了一圈,“上官大人事务繁忙,何时关心起一个小侍女来了。” 上官淳耳也不恼,真正恼的人应该是姜太医了吧,她都已经算过日子了,良美人怀孕三月之期已到,想来身子上头的癸水也是该来了吧,沉香虽是上等的香木,但若是用了雄麝香所造的沉香木,皮子的肌理可已是被损坏,想要再怀上龙子,就得看老天爷是不是垂青了。 她抿了唇线一笑,并不跟着姜太医多有恼怒,自搭了袖口在背后,往着自己的桌案而去。 姜太医眼下里的确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分辨上官淳耳的面色,良美人娘娘出了事,他实是不愿意再去踏足辰北殿,良美人那心性原就是有些泼辣,又素来以人的利用价值来定性,这一层来,他若是给不了合理的解释,只怕下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还得他去瞧,这事情若是被上官淳耳知晓,再透给君上,良美人那里就会穿帮,那么,他到时候也会被连累。 姜太医顾不了许多了,他快速地收拾好了药箱,连忙就跨出了殿门之外。在他踏出去之时,上官淳耳的唇线几不可察地弯了一弯。 在这深宫之中,要报仇雪恨何需她自己参与进去,倒了一家,还得接连倒第二家才行,风家的官职被覆,如今就该是论到李家了. 良美人娘娘的面色已然变得了分外的惨白,在她纯白色厚底绣青竹布鞋间跌的是打碎了一堆的瓷器,然淡没敢唤人前来收拾,娘娘这正在气头上,东西砸干净了,她们的性命才能有何保证。 “姜太医呢,还不成也死在外面,寻不着尸身了么?”良美人单薄的唇线里吐了些森冷的气迹,这般的口不择言让着然淡更加明白,娘娘的怒气已到了顶点,一旦是谁撞了上去,下场那就会是很惨。 姜太医也真是的,也不知是哪里寻着的方子,让着娘娘的身子怀了孕,可这才三个月啊,就开始有了出血的症状,她虽则未有出阁,但是之前曲夫人娘娘可是到了七月后才开始出了血迹的。 这这这,怎么到了娘娘的身上,就缩短成了三个月,难不成是那方子有误么?可是,姜太医不是一位太医么,连方子有没有问题都看不到吗? “你们还杵上这里干什么,要是本妃有事,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这低贱的身子就给躲得过去?”良美人扫了一眼四周的侍女,她顺势一脚踹在了然淡的腿肚子上,动作狠戾,力量惊人。 然淡硬生生地受着,这一脚疼得她差点没站稳,就连呼出来的疼意都被她给吞在了舌尖,她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这不喊疼还好,越喊挨的皮肉之苦就越重。 “娘娘息怒,奴婢已经派了人前去请了姜太医,估计这会子已路上了。”然淡回得很小心翼翼,就连声线里都打起了颤抖。 良美人冷哼了一声,对着然淡的口气也是骂声连连,“你这个该死的奴婢,连这点的事情都办不好,本妃留着你又有何用。” 然淡见势不对,立时退后去了一些,想要避开良美人娘娘递在了她身上的眼风,她吞了吞口水,正想着要如何回了良美人的话,却是听到外头传来姜太医求见的声音,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姜太医来了,否则她真正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让他进来,本妃倒要看看,他还有何话要说。”良美人唇线一扯,原本美艳无双的一张脸如今已是变得有些诡异莫测,就如同是那从地狱里头爬出来的阿修罗,绝美无比却又分外的噬血。 然淡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去请了姜太医,方才可将她的魂灵都吓得不附体了。 姜太医等在了辰北殿的外头,瞧着良美人的贴身侍女然淡出了殿门外,便是连忙地迎了上去,同着然淡一道进去了辰北殿里。 他一踏进去,入眼的就是碎成了渣的瓷器到处都是,瞧着分外的锋利,看来良美人的心思已经起伏了,怒火之下总是要小心仔细。 “微臣给娘娘请安,愿娘娘福体康健。”姜太医掀了官袍,对着良美人娘娘就地跪了,他尽量无视那一堆的碎片,也好叫他的思绪不受那控制。 良美人面色极为的森冷,听得姜太医的这话,扯开了唇线,“福体康健,本妃若真是能福体康健,也不会三月就见血,你说是吧,姜太医。” 姜太医觉着压在他头顶上头的气息分外的重,他就地一磕头,“娘娘,微臣是按着方子给娘娘抓的药,想来并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若是娘娘不放过,请容微臣替娘娘把脉一探。” 良美人闭了闭眼眸,细长的眼眉尾端挂着极长的阴沉,她倒是要听听姜太医究竟还有何话要说,“那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莫非要让本妃亲自来请么?” 姜太医连呼了几声不敢,动作麻溜地接了枕木在手,锦帕往着良美人的手腕处一搭,轻轻地把起了脉来。 这不把脉还好,一把脉姜太医的脸色就变了,这,这脉像,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的?不可能啊。 前几天他来替良美人娘娘把脉,还隐隐能够摸着脉中有胎心的跳动,怎么的才隔了几天的功夫,这胎心就没了。 姜太医额间上头的冷汗越发的多了起来,他不知道该要如何松手了,这若是他告诉给良美人娘娘未有怀孕,那么,良美人娘娘要怎么对付他?而且,这喜事可是已经回禀给了君上,这,这,这,欺君之罪非同小可。 良美人瞧着姜太医的面色惨白,心中的担忧好似要钻出身子外来,她手腕一动,眉心皱到了一块地看着姜太医,“姜太医,本妃这脉像就是这般难瞧么?还要劳得您把这么长的时辰?” 完了,姜太医只觉着天都要踏下来了,他要怎么开口才能将这一次的危机带过去,不得已,姜太医只能将锦布从良美人腕间取下,“回娘娘的话,总是娘娘的身子虚,这才有了不适的症状。” 听得姜太医的这话,良美人的手掌在木桌案间上头一拍,声线分外的清脆,“本妃的身子虚?姜太医莫不是坐久了太医位,连脉像都把不出来了么?本妃可是知道曲凌熙身怀有孕的症状,姜太医拿了话来诓骗本妃,真当本妃什么也不知了?” 姜太医猛地下跪在地,连连皆呼娘娘请息怒,他怎么会摊上给辰北殿的主子看诊的,这,这真是找着罪来受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 铤而走险 - 千医百媚 - 寒非 “娘娘息怒,怀胎之人原就体质不一,微臣不敢有所妄言。”姜太医不知该要如何将事情圆下去,这事情拖得越久,危险就越重,但是,这话他要怎么给良美人娘娘开口说明。 这真是一件难办之事。唉。姜太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思绪纷纷扰扰地让他理不清楚,剪不断,理还乱,他觉着自己后脑上头的发际都要凸掉了。 良美人早就已经知道这姜太医会拿了话来堵她,若真是这样,她让他前来又能有什么用,于此,良美人不免有些怒火攻心,“姜无慎,本妃若不是看在你在这辰北殿里多有作用,你以为就凭着你的能耐就能跟着上官淳耳相抗衡。”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姜太医医术还不精,拿话搪塞也得看这话说没有说到点子上头来,况且,她自己的身子怎么样她自己心里清楚,这才三个月不到她就开始有出血的症状,不是姜太医的医术不精,就是他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了。 姜太医眉心里头分外的疼痛,良美人娘娘这话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说,若是他无用了,还不如使上官淳耳更称手一些。 提起旁人便也就罢了,上官淳耳那算是个什么东西,他在这宫内担任太医位之时,上官淳耳还指不定是在家里头是个三岁的小娃呢,不过是仗着君上的赏识才能迅速的上位,而他姜无慎,最恨的,就是上官淳耳这一层。 小白脸的招术不外乎就那几样,长得好看倒真正是能够当了君上的男宠,从此一步登天,坐稳了位置。 “娘娘,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话微臣不知当不当说。”姜太医知道这秘密是不能瞒下去了,想必良美人已发觉了些端倪,否则也不会对他进行冷嘲热讽。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之前的确是感觉到了胎心的跳动,怎么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这般的光景了。 良美人冷哼了一声,不接姜太医的话,也不喊姜太医起来,只让他跪在殿下头,将话说出口来。 姜太医心中皆为冷然,这良美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拿他撒什么气来,李家有那般的本事,广寻名医也不是不可,何必非要揪着他不放手。 不过,想是想,但这话他也只隐在了自己的唇舌之下,并没有拿到了台面上头来,他说得有些忐忑,不过,既然有了这一个机会,还不如好好地把握住,等到了最后,那才是不可收拾的结局。 ”娘娘,身子之疾总得是要身子的康健才能复元,微臣以为当不可急。”他才不敢说娘娘未有怀孕这话,他的医术不会出一点的差错,所以,他也不会在此处将自己给拖进是非之中。 良美人眼波一收,“姜太医这话说得倒是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了,莫非是本妃身子有疾,自己个出了差池不成。那本妃倒是要问问姜太医了,三月之期,能有崩血之势么?还是说,姜太医自己个出了错,想要拿了这话来给本妃填了?” 姜太医吞了吞口水,即便是这话是说到了门边来,他也只能装傻充愣,只有这样,他才能保全住他自己的性命。 “娘娘请安心,娘娘的身子无恙,微臣已然替得娘娘瞧了。只是,娘娘的肚里龙脉只怕是保不住了。”保不住还算是好的,关键之处却是,那里头空空如也,莫说是龙子,就是虫子那也是没有。 可是,这话他敢对良美人说么?良美人原就在气头之上,风门一家的覆灭就是出自李家的手笔,他可不想触了那霉头。 良美人眼眸挑开,气势冽然,好似要将姜太医给碎尸万断不可,“你说什么?本妃的孩子保不住?这便就是那所谓的三月之期崩血的真正原因?” 姜太医只想连连摇头,怎么可能会是如此,三月血崩期那便是蒙人的,于此,姜太医的灵光一闪,莫非是那方子? 对了,就是这里。那方子他也不知是谁丢在了他的桌案之后,还偏偏题上了两句于内宫有孕之术,他之前有怀疑过会是上官淳耳的手笔,在太医院里,除了上官淳耳,没人会与他不睦。 只不过,他比对过上官淳耳在宫值处的笔迹,发觉并无不妥之处,而且也不是出自于上官淳耳之和,于此,他才敢将那方子才拿去给良美人用,哪曾想,那方子倒真真是好,不过几日的光景,良美人的身子便有了变化。 他把了脉象之余,竟然是发觉良美人脉象中已隐隐藏了胎心之迹,于此,他才更加相信这不是上官淳耳动的笔,以上官淳耳的心思,欲除之他而后快,怎么可能还会保全他。 眼下里他不由得回想了一遍其间的曲折,着实是想不到是何人会对他这般愤恨,竟然会如此地对他。 “娘娘,如今君上已知娘娘身怀有孕,倘若此时龙子有损,只怕......”只怕这话姜太医没有说完,龙子有损那就是于龙脉无助,便是指明着良美人娘娘连龙子都给谋害了,被君上知晓了,那么,风家的覆灭就是李家的开端。 良美人扫了一眼姜太医,这话还用得着姜太医来提醒她两句么,君上是何种人,连自己的手足都眼不眨一下地砍了,而她,不过是一位不受宠的妃子罢了,得不到君上的宠爱,又护不住龙子,那么,最后挪进西厢那处地儿都算是轻的。 只是,这一下她得想着一个万全的法子才行,既要护住她的位份,又要让君上不对她弃用。 “你的意思是?”良美人瞧着姜太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着莫不是这姜太医已有了主意? 姜太医抿了唇线,扫了一眼辰北殿的四下,良美人心领神会,朝着殿内吩咐了一句,“然淡,你把她们都带下去吧,没有本妃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若有人不从,拖到后院里杖毙。” 然淡点了点头,招呼了众下里头的侍女,先踏一步出了辰北殿的大门,有些事情她还是少知道得很,不然到最后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 瞧着周围的人走了个干净,良美人便是回言了,“你起来吧,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姜太医站直了身体,往着良美人的位份走了几步,只用了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娘娘,既然事情无法避免,咱们何不转个方向想着一则。微臣听说,但凡是男子的心中有愧疚,那么就能在男子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总不会太下过于狠手。娘娘不妨想一想曲夫人的手法。” 曲凌熙的手法?良美人唔了一声,心中开始做起了思量,姜太医的意思是,让着君上对她有愧疚?“你的意思莫不是......” 良美人是聪慧之人,这话便是已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来,姜太医抿了唇线微微俯了俯身子,轻轻地一笑,“娘娘聪慧过人,已然知晓微臣的意思。” 良美人眉间上头的皱纹少了一大圈子,“只不过,要让君上愧疚,咱们还得让人来背一背这黑锅才是。陶毓宁眼下里不是风头正好么,若是牵扯到了龙子一事,本妃倒要看看那陶家要拿什么来挤进四大家族之列。” 姜太医展颜一点头,“娘娘英明,一石三鸟,既能保全地位,又能置身事外,还将另一家拖进绝望之地,此计真是绝妙。” 有些时候,挺而走险也不失为一则好的法子,倘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能完整地站在这里,替着良美人分析这一圈子的计策了。 良美人双手一交叠在一起,定了这一计,“那么,此事还得有劳姜太医替得本妃保全这个秘密,事成之后,本妃必有重赏。” 姜太医这才心思松了一半,方才真真是悬啊,想必良美人已然知道自己的身子有恙,让他前来不过是想要证实她的所想罢了。于此,姜太医倒是有一些佩服良美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样的心性连他这个男子都做不到。 心思的运转,倒真是配得起李家这个姓氏。看来,依着人的价值来定论心性,的确算是一个好的法子。 “娘娘放心,微臣必会守口如瓶,不叫任何人知道。”这话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说啊,这事情有关皇室血脉,还有他的医术,是利是弊,他还是能够瞧得清的。 良美人点了点头,吩咐了然淡进来送了姜太医出去,陶毓宁啊陶毓宁若非不是晋位太快,与她已然平起平坐,又抚养了大王子,也无需得秘了那替死羔羊。 上官淳耳的心思一直落到听差处的正殿门,她如今的位置已变,居于众人的最前列,从这个方位自然能够瞧得清一进门来的人,如今三月期限一到,那么,姜太医的神色就越为的重要了。 只要看到姜太医的神色如何,她才能够对症下药不是?否则她便就是愧对了她这一身的医术,愧对君上赐给她这太医院总判院事的位份了。 ... ... ... (天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自她的手笔 - 千医百媚 - 寒非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果不其然,正当上官淳耳搁下了书写的毛毫之时,却见着姜太医顶着一张没有波澜地面色进了听差处的殿门。 姜太医的一举一动通通落到了上官淳耳的眼瞳里,处之淡然,连着已经有些不太整齐的书案都被姜太医恢复了齐整的模样,而且动作里连一点的杂乱也没有。 趁着姜太医回身的功夫,上官淳耳将自己的眼波落到了面前的笔墨上,这姜太医也太镇定了一些,即便是他不想要被人看穿,但是,这人若真是心思重,也不会在这细节上头多瞧上两眼。 上官淳耳觉着这其间势必有情况发生,只不过,论及危机落在自身上头的良美人,她就不能按寻常的法子去细想了。 这北周的后宫里,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却是暗涛汹涌,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给利用,所以她在想,莫非是良美人已同着姜太医商量好了应对之策? 良美人的心性向来狠绝,若非不是有作为棋子的本事,她是绝计不会多看上两眼的,就从良美人身边的贴身侍女然淡就能够瞧得出来,那么,姜太医的使计不成,便应是出了其他的主意。 否则姜太医不会是这般的淡定若静雪,眼下里她就好奇了,这姜太医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主意,竟然让着良美人娘娘都未因龙脉之事,而对其有所怪罪。 “上官大人,奴婢是置办司的,张掌事吩咐奴婢前来禀明大人,采办回来的药材已送进了宫内来,请大人前去验点。”上官淳耳的思绪被一道脆生生地声线所打乱,她抬头瞧了一眼出声之人。 瞧着有些眼熟,但她不敢确定是与否,与此她站起了身来,朝着那小侍女点了点头,“本官知晓了,你且在外头稍待,本官收拾好了就来。” 小侍女俯身行了一礼,出了听差处的殿门,在外头候着去了,惠美人娘娘果然英明,这样一来就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更何况娘娘一早就去探知了置办司采办的事宜,如今算是顺理成章了。 上官淳耳收好了桌案间上头的笔墨,瞧了一眼正对着自己手里医书有些走了神智的姜太医,唇线一勾,看来姜太医的确是在暗暗谋划着什么事。 她出去见了那小侍女,小李子跟在了一旁,对着上官淳耳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她所猜想的是正确的,于此,她就有些了然了。 只不过,有一道光也顺势晃进了她的思绪里,莫非姜太医之所以会胸有成竹,事情同着惠美人有关? 看来,这是绝计有可能的。没有人能比她更为清楚那方子的后效,肌理一损害,想要再怀上龙子就真是难于上青天了,即便是她亲手撰写的方子,那也是无法可去调理好。 而良美人知道,一旦君上知道良美人娘娘再也无法怀上龙子,到时候良美人的后半生就应是会在冷宫里头渡过了,那么,若是良美人娘娘不想要过那般的日子,就得要在此处动些手段。 在这后宫之内,曲夫人已身死,祁王后权柄已下放,风美人的家族又官职丢弃,而新上位的惠美人娘娘无疑就是首当其冲的适合之人,若是她没有猜测有误的话,姜太医是想要让惠美人背了良美人之过。 好一招李代桃僵的手法,这样一来,良美人的危机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她也无需得被送进了冷宫之内了。 只是可惜,那方子的出处是被姜太医给忽视了,以为她的笔迹就是那般容易比对的?父亲的墨宝天下一绝,母亲同样也是不逊色,两种不同的执笔,心性轻重就不可能会是相同的了。 她走在了听差处外头的石子路上,瞧了一眼走在她前头的小侍女的发髻,绾得齐齐整整的,那一晃一晃的耳坠子闪开了寒光,上官淳耳唤了那小侍女一声,“若是本官未有想错的话,置办司的张掌事向来只会唤内侍前来请本官。” 那小侍女走在前头,微微顿了顿身形,却是未有回过头来,只轻微地点了点头,以示上官淳耳所言不假。“上官大人英明,若是不能遮人耳目,于大人的处境来讲,惠娘娘以为并不算好。” 听听这言语,连她的处境都给想周到了,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笑,便是不再多话,看来眼下里无需得惠美人娘娘来请她,她就必得去走上这一趟了。 小侍女一路带着上官淳耳送去了北容斋,便留在了殿内的院落里头,思忧站在了主殿的门边,瞧着上官淳耳进了来,立时迎了上来,“给上官大人请安,娘娘已在殿内恭候多时了。” 上官淳耳点了点头,费这般的周折来请她前来,势必是有事情发生,她朝着思忧点了点头,掀了官袍的衣摆踏进去了内殿里头。 慧美人娘娘端了玉白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有光亮透在了她的眼波边,她搁下了茶盏,却是见着一身暗蓝色官袍的上官淳耳踏进了殿门里头来,“上官大人,您来了。” 上官淳耳点头称是,双膝跪在了地界之上,“微臣上官淳耳给娘娘请安,愿娘娘福体康健,万福金安。” 慧美人娘娘搁下了茶盏,立时吩咐了思忧一声,“大人快请起,虽则大人眼下里身疾已愈,但总得好生休息着,思忧,看座。” 上官淳耳行礼道谢,“微臣谢娘娘恩典,微臣皮糙肉厚,原也是不打紧,还牢得娘娘挂心,微臣却是罪该万死。” 慧美人脸面上头的笑意皆然,跟着上官大人之前,总得要多有牵连才行,否则的话,这用人之疑上头,她就得要失些策。 “大人客气了。”慧美人让着上官淳耳起了身来,瞧了一眼思忧,让她招咐了四下的侍女们出去了殿内,这才正色地言说出口。 “今日这般请大人前来,实时本妃多的疑惑,想要询上一询上官大人。”慧美人说得很隐晦,这事情总还得要去证实一番,否则这做下来,要是出现了偏差,那么,陶家就会面临同着风家一样的风险。 上官淳耳已知这一层关系,慧美人既然有疑惑那便就应是同着辰北殿的事宜有关,她拱手行礼,回了一句,“娘娘请说,若是微臣所知的,一定会知无之言,言无不尽的。” 慧美人听得这话,便是挑开了唇线,开了口,“这事情不瞒上官大人,本妃差人来回禀,约说是姜太医送去给了辰北殿求孕的方子,听得这几日辰北殿的口风分外的紧,不知是否是出了何事。” 看来,与她所想的不谋而合,上官淳耳闭了闭眼眸,这话她原就想要同着慧美人说叨上几句的,如今不过是有了一个好的契机罢了,“回娘娘的话,姜太医送去给辰北殿的方子,出自微臣的手笔。” 慧美人眉线轻轻地上扬而开,那方子竟然是出自上官大人的手笔,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哦?竟然是出自上官大人之手?本妃听闻这姜太医素来跋扈,上官大人与其之间想来是不会有这般的交情,那么,以本妃来看,上官大人做的这一手,是给姜太医一个致命的打压?” 果然是聪慧之人,的确是当着这个慧字的。上官淳耳抿了唇线,展颜一笑,“娘娘英明,方子虽则有用,但损害极大,若是使用者心术不正,那便会被反噬其果。只不过,微臣以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这事情,不能从表面上头来看待,虽则她并不肯定良美人是否是真正的想要动手段,但是,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这样会给她们不少的方便。 慧美人点点头,满亮地臻首顺着而动,“上官大人说得极是,若是良美人吞了恶果,那也必得要承受君上的怒火,那么,对于她来说,这就无疑是头顶上头悬着的一把钢刀。她没那么傻,不会走上这一路。” 的确是,否则姜太医也不会泰然处之了。上官淳耳唔了一声,将她的顾忌告之给了慧美人,“娘娘,微臣以为,良美人娘娘向来善使手段,李大人一家素以利用价值来定论,那么,这里头,就必得是动了其他心机了。” 这一番话出了口外,上官淳耳就瞧到慧美人正了面色,一副正在思索的模样,是非曲折对于慧美人来讲,只是需要一点思考地时辰罢了。 “上官大人的意思是,良美人会使些其他的法子,找着替罪羔羊了?”上官淳耳不置可否,唇线紧抿便是回了肯定的面色。慧美人言语一落脚,复又提了一句上来,“想不到,本妃竟然在李良娣的眼里,还有这般的地位,当真是令人有些受宠若惊了。” 慧美人眼波一动,好得很,动心思动得她的殿里来了。良美人以为她是那风惜柔么?能耐不足,头脑还不好使了? 上官淳耳垂着面首,将这一番话加深了,“以微臣所见,以不变应万变,方子的存档,微臣已让宫值处的多存了一份,即便是姜太医想来翻供,那便也是徒劳无功了。”她之前原就同着江宫值暗下里通了气,姜太医不使手段还好,一使,立马就能现形。 “都说上官大人足智多谋,本妃眼下里更是见识了。只不过,在本妃看来,这事情还得将良美人一并给拖下来,李家不是扳了风氏一家么,那本妃就成全了她李家的这番光景好了。” 想要拿她来当垫脚石,也得看她让不让李良娣来踩,若是踩之不住,还会崴了李良娣那漂亮的脚腕呢。 ... ... (天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御花园惊魂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也是这般的意思,与其让她们在事情发生之时才想着对策,还不如一开始就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良美人娘娘的心思是不是与此有关,这一手就有必要了。 如今祁王后虽然已失了摄六宫事的权柄,但是祁家的力量始终是不能小瞧,留着素清在也就正是这个目的,不过,眼下里时辰还未到,曲家都未有轻举妄动,她又何必先去动上一动呢。 两虎相争才有一伤,那时才是她真正出手的机会,风家败了,那么,接下来也就该轮着李家了。李家这个最直接的参与者,可是被她亲眼所瞧过的,只不过那时她为女子装扮,无人前去注意她罢了。 李起忠当年若不是唱了一出空城计,宫家不会那么快就倒了,他们知道,若是以一家的势力来对付宫家,必不能伤筋动骨,那么,他们就只能联手,将宫家迅速地斩决出去,才好达成他们的目的。 她眼下里不过是将那戏码再上演一次罢了,兵不厌诈这一手,她可还是他们四大家族的身上学着的呢。 “微臣但凭娘娘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上官淳耳站起了身来,对着慧美人单膝一跪地,承下了这般的诺言。 慧美人手指在桌案间上头收紧,那么,这一回她就让李良娣输得心服口服,坐在她的头上这么久,也是该要下来了。 还未有等着上官淳耳出得了北容斋的内殿门口,却是从外头进来了一位小侍女,因着跑得急,瞧她那面色都有些惨白,连发髻也跟着紊乱了。“娘娘,娘娘,不好了,御花园里出事了。” 慧美人手搭在了思忧的手腕间,站在内殿的门口,漂亮的秀眉一勾陈,荡开了涟漪,“慌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急成了这般的模样。” 那小侍女吞了吞口水,将自己的气息吞了一半在腹内,这才火急火燎地开了口,“回娘娘的话,御花园里出现了命案,死的,死的是正阳宫外的小顺子。” 上官淳耳没有作声,有些事情无需得她多去提上两句,少说少生是非,且看李元碌究竟是如何处置的。 “小顺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慧美人的心思也跟着提了起来,小顺子那若是君上身边的人,说起来还是李元碌的得意徒弟,怎地这才几日的功夫,人就没了。 小侍女点了点头,“的确是小顺子,方才御花园的花匠去井边的提水,却是发现井里头泡了一个人,来报的人说,小顺子浑身都被泡烂了,瞧起来分外的吓人。” 浑身都泡烂了才被人发现,看来,李元碌做事情的确是很细致的,这若是让着一位仵作来验尸,也会只认为那是几日前的事情,而几日前,她正在殿内休养,并不曾随意在外头走动。这时辰上头的功夫,李元碌算是做全了。 慧美人的面色有些惨白,她拿了帕子在自己的脸面上头轻轻抚了一抚,避开了她的不安。思忧听得了这话,连腿肚子都在打转儿,这听起来都是这样吓人,这要是看见了,还不得被吓成什么模样呢。 “快,你领着本妃前去瞧瞧,这事情君上知晓了吗?”慧美人迅速地问了那小侍女一句,与着正阳宫有关的人,就不得不引起重视,何人这般的胆大,连君上跟前的内侍都敢下手。 上官淳耳冷哼了一声,就算是君上知道了又有何用,这小顺子已死,便就是死无对证,君上不会为了一名内侍而大费周章地彻查此事,那么,最终还是得不了了之。 但是,上官淳耳还得有必要前去走上一趟的,无论如何,小顺子身上的银针她可还是得拔出来,这若是被有些人瞧见,指不定会如何诟病她。就比如那常逞着口舌之争的姜太医,就巴不得她早早地就去了西天之地。 “娘娘,微臣同着娘娘一道前去吧,御花园地处宫内中处之地,即便是遇上了一道前去,那也是不会与人怀疑,更何况,微臣为太医院院事,总得前去瞧上一瞧的。”上官淳耳出声了,她去瞧过了,才会真正地放下心来。 慧美人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跟她费唇舌的功夫,立时让着那来报信的小侍女带了路,一行前去了御花园。 此时的御花园百花还未有齐盛,只有那傲视盛赞的月月花开得分外的夺目,只不过,此刻却是无人欣赏,纷纷对着那水井交头皆耳。 上官淳耳同着慧美人前去的时候,君上已到了,众人行过礼之后,她瞧了李元碌一眼,却见李元碌扫了她一眼,再看了那已打捞起的小顺子,便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对她示意。 呼。李元碌递给她的意思是,小顺子身上的东西,已没有了她所有的,那么,那银针应是被李元碌给拔了出来,这老家伙当真是心思缜密的,瞧瞧这几手眼力上头的功夫,便就是有过人之处的。 君上瞧着上官淳耳到了,只是冷眼递过去了一番,这人,哪里热闹就往着哪里凑,生怕那事情不找上他似的。此时,君上没有让着上官淳耳亲自动手,只是吩咐了一声李元碌,让他带了侍卫里头的仵作前来验尸。 这尸身泡了这么多天,都有些皮肉翻烂了,众人里有些已开始打起了干呕,想要将看到的东西都吐在了唇外头。 这水里泡过的东西,还能验些什么,李元碌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连这一些都瞧不过来,夺人性命的法子很多种,按李元碌的意思,那就要一招毙命,才不会被人发觉把柄。 “回君上的话,小顺子泡在水里的日头已有些久了,瞧着他足底下头的穴道,便是有些阻滞,应是不小心跌倒在了井里,这才没了气息。”仵作细细查看了一圈,发觉并无不妥之处,这才回禀了君上。 上官淳耳的心思已不在这个上面了,她瞧着站在慧美人身侧边的良美人,这站哪里不好,还偏偏站在了慧美人的旁边,这不就是想要趁着机会,对慧美人下手么? 上官淳耳四周里也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姜太医的踪迹,莫非良美人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不,不可能,良美人绝计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难道说良美人在等?等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君上出声了,“既然外伤查不到,那么,内伤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类的事情,本王绝不姑息,即便是剖腹开膛也得给本王验出来。” 仵作头上的冷汗泠泠,他是男子还好,但这些侍女们一听得了君上的这话,有侍女惊呼了一声,也不知是怎么的,手肘一撞,撞在了慧美人的右手臂间,慧美人因着足下生软的缘故,径直朝着良美人的方向倒了过去。 上官淳耳将这一切都看得真真的,那侍女这动作也有些太生硬了一些,四下里这么多的侍女不撞,还偏偏要往着慧美人的方向扑过去,这不是成心,那就是有意了。 慧美人早就知道良美人不会轻易的错过机会,她在还没有碰到良美人的时候,从良美人的衣摆边缘跌了出去,只顺势让着良美人摔倒在她的身上而已。 这衣衫动作之间分外的凌乱,上官淳耳僵着一双手没敢去接,她眼下里可是男子,以男子身去接宫妃,那还不得让人说闲话么,更何况这里人眼繁杂,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要看她遭殃呢。 良美人痛喊了一声,“啊,我的肚子。”她的身边倒了一地的侍女,但离她最近的人却是慧美人,此刻正垫在她的身子底下,做了人肉沙垫。 这个该死的陶毓宁,竟然不上她的当。但是,她才不会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这机会若是她再把握不住,那以后想要再扳倒陶毓宁,那可就真真是难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这一个机会。 君上眉头皱地分外的拢,他先扫了一眼还僵站在那事发中心地的上官淳耳,发觉他并无有事,这才转眼看向了良美人,他清楚地看到良美人身下的雪白色锦衣间已沾上了血迹,当下里撇开了那仵作,朝着那边而去。 慧美人翻了翻眼皮,李良娣啊李良娣,她连碰都没有碰到她的肚子,竟然还唤起一声她的肚子。此刻她可才是被死死按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人,有些人没脸没皮,还喜欢贼喊捉贼。 “上官大人,您快来瞧一瞧良美人娘娘的脉象如何,本妃垫在下头不要紧,最主要的是良美人娘娘的龙胎可不能有误啊。”慧美人叹了一口气,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李良娣。 上官淳耳想要高呼一声,慧美人娘娘可真是高明啊,一句话之间让着良美人心思大乱,就连处境都被指明了。 君上揽着良美人的肩膀,瞧了上官淳耳一眼,没好语气地开了口。“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替娘娘把脉,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本王饶不了你。”真真是,这上官淳耳的头脑越发的不灵活了么?事情出了,还非得往着里头钻。 这下子好了,连人都唤了他前去看,他就看看上官淳耳究竟要以这一件事情如何来办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传姜太医前来 - 千医百媚 - 寒非 良美人一听慧美人让着上官淳耳来替她把脉,复又被君上唤起了一声,当下里面色有些惨白,这事情可不能让着上官淳耳来把脉,姜太医已然替她把过了脉象,便已告知给了她胎儿早就跌落。 这若是被上官淳耳把了,那她所计划的事情,便就是得不到她最想要看到的结果,良美人微微动了动身子,连声线里都带着些委屈,“君上,上官大人医术精湛,可是这若是让着姜太医瞧了,总免不得会寒了心,还请,还请君上请了姜太医来替臣妾把脉。” 上官淳耳与着慧美人交换了眼色,良美人这便就是心虚了吧,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哪有不让她把脉的道理,“娘娘,眼下里娘娘的身子要紧啊,若是有个闪失,君上会心中难安的啊。” 这时候了,良美人即便是再顾得姜太医的心寒,但在这龙子之上,任何东西都得先放一边去。 君上瞧了一眼上官淳耳,良美人的想法,眼下倒是适合了他的想法,上官淳耳可真真是想要削尖了脑袋往着里头钻是吧,这是个什么处境,难道他长着两双眼睛瞧不出来么。 “李元碌,速去太医院传姜太医传来,若是有任何的耽搁,本王就要了你的命,来人呐,快将良美人送去就近的正阳宫。”君上由始至终都未去对上官淳耳提上几句,只是让着李元碌去请姜太医。 慧美人几不可察地扫过了君上的面色,发觉君上的面上分外的森冷,一点也没有为着良美人之事有所担忧,听君上的语气,像是应了良美人似的请姜太医,丝毫没有对上官大人多有言语。 不是素闻君上对上官大人的器重的么,这眼下里算是个什么光景,这真真是连一点的情面都未有留给上官大人。 只是,如今这处境她都有些自顾不暇,这李良娣倒真会找准时机来陷害她,只不过,她的唇线一抿,手肘疼得她眉头紧皱,想要拿她的撞击而代替罪过,也得看是否是有君上在当下里瞧着。 她这可是垫在了良美人的下头,压根没有碰着李良娣那肚子一下,这一回,她倒要看看李良娣究竟要拿什么样的借口来栽赃。 李元碌领了命去请姜太医,一行众人将良美人送去了君上的正阳宫,上官淳耳打从一开始就被君上隔绝在外,于此,她这个太医院的侍医还得等在这里瞧着那情况发展,当真是有一些嘲讽。 “上官大人,看来您所猜想的,正一件一件地在进行中。”慧美人的手肘经了上官淳耳的药油抹了一层,瞧着上官淳耳拿了纯白色的纱制布料替她裹着,这才用了两人才听见的声线说了出口。 上官淳耳的眼波皆皆落到了慧美人的肘间上,只是点了点头,“娘娘天纵英才,移花接木的能力微臣实是佩服得紧,这一回,良美人娘娘想要翻身,只怕也是难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们等得起看,自古以来自作自受的事情还少么,唯今不过是让着良美人娘娘挖好了坑洞,自己跳进去罢了。 “这倒也是,瞧瞧,这姜太医可真真是嫌着自己的命长了,巴巴地就赶了过来。”慧美人抬起了头,望了一眼远处,只拿了嘴角轻轻地扯动了一番。 姜太医被李元碌与几个内侍一道请来了正阳宫,他瞧了一眼站在正阳宫殿外头的上官淳耳,心下里的担忧被提了起来,上官淳耳向来受君上的器重,如今却是未有让他进去,而是派了人来请自己,他想着,莫非这事情出了偏差? 不过,姜太医没有敢耽搁,带着小木子进去了正阳宫里,是福不是祸,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就看他眼下里有没有命能够躲得过去了。 “依上官大人所见,这姜太医有没有命能够活得过今晚?”慧美人娘娘冷哼了一声,替着姜太医决定了一番他的未来。 上官淳耳摇了摇头,她已经留了姜太医太长的时间了,让着李家一道陪葬,也算是姜太医的福气了。 她已经过了姜太医太多机会了,只不过,姜太医素来与她作对,就连玉珠的婚事他也未曾放过,只拿言语泼尽了脏水,当真是太可气了一些,怎么的一些好事落到了姜太医的口里,就变了模样。 霹啦的一声脆响让着上官淳耳的心思带动了,来了。这正阳宫里除了君上,谁敢嫌命长砸碎东西。 “你说什么?孩子保不住了?”君上的声线分外的清冷,从正阳宫的层层殿门传出来,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 “还未有跌倒在地界上头,就是孩子保不住了?姜太医,拿了话来诓骗本王,看来,你这一条命是不想要了。”君上的声线一层比一层肃杀,她站在外头,都忍不住地打起了冷颤。 君上面容俊朗清绝,但杀起人来,连眼风都不会眨上一翻,她可是亲眼瞧见过,若是君上都这般说了,姜太医的性命只怕还真是难保了。 上官淳耳静静地听着正阳宫里头的动静,却是再听不过一句言语,她在想,莫非是这姜太医还有后招? “将慧美人连同上官淳耳一道给本王带进来。”听着里头提到了她的名讳,上官淳耳的面色一正,迅速地将面色调整好,这事情还得让着她去拿言语证实才行,否则又会被姜太医给逃脱。 正阳宫的殿门拉开了,李元碌搭了拂尘请了上官淳耳与慧美人一道进去了正阳宫里,瞧瞧这事情给闹的,这叫个什么事儿啊,都拢到这一块去了。 上官淳耳踏进了正阳宫里,一瞧着里头的光景,顿时倒抽了一口气,正阳宫的卧榻已被密帘给封住了,里头不时传出来一两声的惨叫,瞧着一地的都是鲜血淌过的痕迹,这良美人的功夫做得可真真是好。 姜太医跪在了君上批阅折子的桌案间头,没敢吭上一句,只瞧到他的身子在打着抖,上官淳耳嘲讽地瞧了姜太医一眼,却是跟在了慧美人的后头,对着君上跪了,“微臣,臣妾叩见君上。” 君上冷哼了一声,这没了上官淳耳事情还真真是不能消停了吗?怎么哪儿都有他这个祸头子在。 “君上,良姐姐的身子怎么样了,臣妾瞧着良姐姐脚心不稳,一股脑摔在了臣妾的身上,可叫着臣妾担忧得很。这若是良姐姐有个闪失,臣妾于心不安哪。”慧美人当机立断,与其让着君上质问,还不若将事情撇开了着重之地。 君上闭了闭眼眸,他是知道这后宫内的孩子成长起来分外的难,只是,良美人的孩子没得有些蹊跷,这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孩子就这么没了? “良娣的孩子,没了,本王的孩子,没了。”君上说得有些锥人心,字字都如同尖刀扎着人皮肉似的。 “怎么,怎么会没了。臣妾,臣妾前些时候还听得良姐姐的身子健朗,殿下是绝计不会有闪失的啊,怎么的,怎么的就这么没了,都怪臣妾,当时若不是臣妾慢了一点,良姐姐也不会跌摔在地啊。虽则跌在了臣妾的身上,但是,都是臣妾的错啊。” 慧美人当然是知道良美人想的是什么,原本这孩子就没有,欺君之罪李家承受不起,所以才会拉了她这个代替者来顶罪。 想要让着君上的内疚来站稳脚跟么?那也得看她这个想要被利用之人,会不会甘心就犯才是。 “君上,良美人娘娘的孩子失的奇怪啊,微臣替着娘娘把过脉象,娘娘的腹部受过撞击,若非如此,娘娘是不会滑胎的啊,君上。”姜太医逮着了慧美人的这一句话首先抽了刀锋,将事情拖过腹部受了撞击上来, “君上,微臣有事启禀。”上官淳耳瞧着时辰到了,君上已经开始有些内疚,即便是再不喜欢良美人,但良美人肚子里头的可是君上的骨血,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人,那么,她就要让着这内疚,变得君上翻涌上来的恨意。 君上扫向了上官淳耳,他其实实是不想要瞧着上官淳耳,不为别的,这个后宫里常时就危机四伏,参与其间对于上官淳耳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李家不是风家,没那么容易对付,所以这事情不能急。 但,上官淳耳一次又一次地挑着那底线行事,嫌自己的命长也不是如此挥霍的,到时候或许连他都保不了。 “讲。”上官淳耳这是在将他的军,若是不让他讲,指不定他还有什么话等在那后头的呢。 “回君上的话,据微臣所知,姜大人前去宫值处的存档方子,微臣瞧过了,里头却是有些奇怪之处,那里头的沉香原就于怀胎不益,倘若用了会对人的身子有不利之处,还请君上明察。” 她就等着姜太医说着这事情与撞击有关,既然子虚乌有被姜太医使上了一手,她也学着老前辈的这一手,来使上一使回马枪。 ... ... ... (天津)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需心慈手软 - 千医百媚 - 寒非 “哦?还有这等事?”君上横眉倒竖,将眼波落向在了跪在上官淳耳侧手的姜太医的身上,方子若是无益于怀孕之症,那便就是诓骗。君上挑高了语气,将其间里头的森冷拔了出来。 姜太医身子一僵,扫向了他的旁边,这方子有何效用他的确是瞧过的,沉香一味便就是阴寒药材了,所以,他从来未有将那方子递交到宫值处去存档,目的,便就是为了防止会被人逮着把柄。 “回君上的话,微臣行医治病,怎么可能会使上这样的手法,还请君上明察。”姜太医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犯,他未有做过的事情便是怎么也不会承认的,况且,这明摆着就是上官淳耳的陷害。 上官淳耳未有作声,却是坐于君上一侧的慧美人开口了,“君上,姜太医既然如此言说,势必是有些蹊跷,宫值处的存档一直由着江宫值担任,若是有人想要动着手脚,拿了方子来验上一次便就能见分晓。” 这一手,上官淳耳同着慧美人早在这之前便就已然通了气,有些话若是从着上官淳耳的口里带出来,总是让人心下里不顺畅,以为她早就已经动了手脚,只有慧美人说出口,姜太医才会觉着还能有翻身的机会。 君上未有等着姜太医回上一两句,吩咐了一旁的李元碌,“你去,将宫值处的方子拿来,本王倒要看一看,究竟是谁那么大胆。”言语之中,几不可察地扫了一眼上官淳耳。 若论胆子大,何人能够及得上上官淳耳,在他的面前几乎连一点的安份都没有,宫家的事宜如今的眉目越发的多了,他想着,这事情不跟上官淳耳提上一两句是不行的了,等着这事情一过,他还得让上官淳耳收一收心,让他明白什么才是他应瞧得明白的。 “是,君上。”李元碌轻应了一声,弯着身子,手搭了拂尘带着内侍出了正阳宫,往着宫值处而去。 趁着这功夫,姜太医暗下里狠地瞪了一眼上官淳耳,方子的事情他隐隐觉着与着上官淳耳有关系,否则他不会趁着这个功夫将这一件事情提上来。 只是,这话他能够说得出口来么,若是没有方子良美人的胎像之事,让着上官淳耳来一把脉,便什么都被告破,但是,若是有方子了,那他就是首当其冲地要被斩杀,良美人与他素无交情,他没必要去为了良美人犯险,那么,这一事他就只能吞在了腹里,不提上几句。 于此,当着君上的面,他就不能开口言说这的确是有方子,李元碌出去他也只有眼睁睁地瞧着,不敢让君上改变主意。 李元碌一路带着江宫值并着手心上头盖了钢印子的方子,临着到了听差处的门口,还将姜太医还未有滕写好的墨宝带回去了正阳宫,他的双手高举过头,递到了君上的面前。 君上将那方子捏在了手心里,眼线轻动而开,将方子上头的字迹一字一字地瞧得清楚,复又拿了姜太医的墨宝在眼前一比对,当下里却是连连冷哼了一声,对着姜太医展颜一笑。 “姜太医的一手好墨宝,当真是写得分外的苍劲,自己瞧瞧吧。”君上将那两张油纸往着姜太医的跟前一扔,油纸轻飘飘地落到了姜太医的跟前,刚巧让着姜太医看清楚那字迹。 横竖斜条分外的相似,就连每一个字上头的提笔痕迹都是一模一样的,姜太医心下一沉,这两张油纸一对比,就是他自己瞧了,也实在是无法辨认这两张哪一张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 “君上,这绝计不是微臣所为,君上,微臣从来未有书写过这样的方子,还请君上明鉴呐。” 姜太医手脚开始有些发软,虽则这方子并不是他书写的,但却是他用过的,如今君上扔了这两张纸下来,便就已经是相信了这的确是他所为。 李良娣啊李良娣,这一回可真正是害死了他。自己个儿的肚子不争气,还偏偏想要些其他的法子来让着自己怀上孕,眼下里却是连他都给拖进了水里。 上官淳耳也不急,既然她设了这一个局,便就是做好的万全的准备,留了姜太医太久的时辰,目的,就是为了一击致命。 “回君上的话,奴才带了江宫值一道前来,君上一验便知真假。”李元碌弯了身子凑在了君上的跟前,回禀了君上一声。 江宫值也是个识得清眼风的人,上官大人既然能够在君上的跟前得了器重,那便就是能够摸得清君上的性子,那么,同着上官大人一道总是不会错的,于此,他膝头一弯,往着君上的跟前一跪,回禀了君上。 “君上,方子上头的日子奴才是三月上初之时记下的,这在宫值的账本间都有所记载,那一日的确是姜太医送了方子来,奴才以为只不过是补着身子的方子罢了,却不曾想着这方子竟然会是这般的作孽啊。” 这话一出口,姜太医整个人都怒了,他食指一伸猛指向了江宫值,“江宫值,你不要含血喷人。君上,微臣从来未有拿这方子前去过宫值处,这绝对是江宫值陷害的微臣,请君上明查。” 君上手指往着桌案间上头一拍,“放肆,吵吵闹闹地成何体统。姜大人若是清白的,本王自然是会查得清楚,倘若有一丝的隐瞒,那本王倒想要瞧上一瞧,是人的头皮硬,还是本王的钢刀硬。” 姜太医跪回了原处,俯着身子没敢再吭声,君上的心思已有些烦忧,良美人在里头的声线越发的低了,但是,君上的眼风一转,落到了那方子上头的香字上,思绪一转,最上头的一笔已然勾陈些力度。 这样的笔迹,只有以前的太傅,他的恩师宫云奕才最善于使的,那么,这笔迹的确不是姜太医所为,而是出自于上官淳耳之手。 移花接木的本事上官淳耳也想使上一使?早间便就听着些风声,姜太医与着上官淳耳打一开始就不对付,如今一来,莫非是上官淳耳想要除去姜太医,还要扯上李良娣一道上来? 君上收回了目光,连扫都未扫上上官淳耳一眼,盯着大拇指上头的玉扳指,崩发了肃杀之气,既然如此,那他就助上官淳耳一手,也好成全他那心思。 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上官淳耳跪直了身子,朝着君上拱了一手,“君上,微臣以为,姜太医原就是行医济世,这事情必不是姜太医心甘情愿所为,那么,以微臣之见,跟在姜太医身边的小木子,必是知道些其间的曲折。” 小木子那可是跟在姜太医身边的内侍,姜太医做过什么,去过什么地方便就是一清二楚的了。 “回君上的话,奴才能够证明,姜大人的确是在三月上初之时前去过宫值处,当时奴才肚子得了疾,跟在姜大人身侧还被提点了几句,于此奴才才能够记得清楚。”小木子掀了衣摆弯着身子跪在前头来,回了君上的话。 “姜太医,你还有何话说?以心比心,当真是太狠了,君上,此事臣妾心中原就有愧,却不曾想到,姜大人打从一开始就与良姐姐存了这般的心思,良姐姐原来跌倒,竟然是想要陷害臣妾,来保全自己。臣妾,臣妾的心真的是好疼。” 慧美人拿了帕子抹在自己的眉角边,声声都是分外的扎人心,就连其间的陷害之言都被说得清清楚楚的,姜太医微叹了一口气,闭了眼眸,人证物证据在,他还敢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君上冷冷地刮开了眼波,却不是落到了姜太医的身上,而落到了上官淳耳的身上,只不过,眼下里的上官淳耳瞧不见罢了。 与着慧美人联手除去他不喜见之人,用的法子极为的生硬,若是一环出了差错,便就是满盘皆输。 有些冷意钻进了君上的眼波里头,想要除去谁,何需那般的麻烦,上官淳耳若是瞧得到处境,便就能够拿最直接的办法,办成最直接的事。 “姜太医,本妃从来未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如此对付本妃。”慧美人的言语之中怒气十足,这话可大可小,一名太医对付宫妃,那在北周的律法面前要,可是会被处以极刑。 姜太医不傻,又处在北周的宫内太久,只有将那最重要的地方转移,他的惩罚才会轻上一些,更何况,李良娣是什么样的人,姜太医心知肚明的,于此,他才没有那般的好心替着良美人顶上这一重罪。 “君上,微臣所作所为,全是听着良美人的谕令行事,微臣官轻人微,良美人娘娘拿了微臣的性命做要挟,微臣不敢不从,还请君上替微臣做主。” 上官淳耳低了眉线,这姜太医见风识舵的本事还不小,无需心慈手软这一层,姜太医倒是看得仔细,将良美人推出去,便就能够将自己的罪责除到最低,那么,他的下场就会轻上一些。 只不过,她的薄唇一扯,不知道姜太医能不能看得清楚,她上官淳耳同样无需心慈手软。 ... ... ... (天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拖出去 - 千医百媚 - 寒非 “姜太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君上,臣妾并没有半点私心,全是姜太医一人所为,请君上替臣妾做主。”良美人掀开了密布帘子,她在里头待了有好些时辰了,这要是再不出来,指不定这姜太医要如何让她一个背尽了责难。 于是,良美人坐不住了,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司事房的人存下的档可已是提了她怀孕的时辰,这要是再进行一比对,这姜太医的上风都被上尽了。 良美人施施然地对着君上跪下了,她的发际散落,墨发落了满背,瞧上去倒是有一些分外的风色皆存。 上官淳耳扫了一眼跪在了她旁侧的李良娣,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良美人的身上倒还真真是留了一丝的傲气,风美人处在了这个时辰之时,那面色已经全都变了,哪还敢在君上的跟前这般的言语刚毅的。 只不过,若不是李家在那一年的马车落到了她的眼里,她还不至于会将李家一次拖进来,也正因着是李家的那一手,才使得整个宫家连一点的还手之力都给夺掉了,兵权被先君所削,父亲被人陷害,整个家族的人头落地。 累累血债,她一定会让人这些人加倍偿还,以让宫家一族的在天之灵,得到真正的安息。 “回君上的话,以臣妾之见,姜太医口说无凭,切莫是要陷害了良姐姐才是,不如召了司事房的掌事来询上一番,瞧一瞧良姐姐的日子便就能一清二楚了。”慧美人知道有些话上官大人不好多言,那么,就让她来好了。 李良娣与她之前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处置风美人之时,还衬了她的心,只不过,这火眼下里却是烧到她自己的身上,她就不得不将李良娣推上风口浪尖处去。 李家不是一向以着世人的利用价值来使用的么,她这一回就要叫着李良娣长一长教训,有些人的价值用得多了,总得会将自己给惹来一身的腥,就如同是这面前的姜太医,这样的人,能用的话,那便就真真是老天不长眼了。 “君上,臣妾的孩子没了,臣妾的心也没了,求君上开恩,赐臣妾一死吧,只有臣妾的一死,心也就不会那么痛了。”李良娣心下里恨极了这慧美人,平常没瞧着敢吭上一声,这个时候倒知道会跳出来了。 君上即便是再心中有怒,但牵扯到了孩子,总不会那么狠心,李良娣已打算好了,只要有君上的同情,那么她就足以能够在这后宫里站稳了脚跟,不会轻易地被人推倒,一个太医算什么,能够与她这士族大家出来的宫妃相提并论么。 上官淳耳想要叹息一声,良美人这话说得的确是让人声泪俱下,但这对于君上来说,却有一些不足以撼动其心了。那么,她就去推波助澜一番,将良美人连最后一点希望都给踩碎。 “启禀君上,微臣方才瞧了一番姜太医递交上去的方子,其间的黄芪使用起来,的确是有固本安胎之效,但是,黄芪若是同着沉香相用,对于身子却是有极大的伤害,黄芪性寒,沉香其味却会加重其效用,那么,两味药香一相融合,有怀胎之效,却......” 这话她未有说完,便是听得君上在前头扯了言语出来,“却是只有效,未有果。”她俯了俯身子,回应君上这一句肯定之言。 “君上圣明,一言道破天机。正是如此,不知良美人娘娘可否是三月怀孕期已宫内见血。”上官淳耳侧过头,高声询问了良美人娘娘。 她自己书笔的方子怎么可能会不清楚效用,这方才中的药材她可是味味了如指掌,于此,算出良美人的出血之期也就是不在话下了。 良美人面色一僵,极美的额间头扯起来一丝的阴霾,上官淳耳这句句都是冲着她同姜太医二人而来啊,向来听闻上官大人同着姜太医不对付,眼下里连她都被算了进来,倒不晓得这般的恨意真真是钻人心的。 “本妃不知上官大人是何意思,本妃的身子向来是由着姜太医在调养,若非不是眼下里慧美人推了本妃一把,本妃怎可能会身子沾血。”良美人的身上的确是沾满了鲜血,连她的面色都是惨白如纸。 这模样瞧上去倒真真是让着人心下疼惜,为她因着失了孩子而惋惜。只是,这样的一幕落到了上官淳耳的眼里倒是有一些嘲讽了。 以往宫家满门人头落地的一幕,疼得她上官淳耳的心如同钢刀袭身似的,良美人不过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孩罢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姓了李,就要做好这般的觉悟才是。 “君上,微臣是行医之人,若是良美人娘娘信不过微臣,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无论哪一位太医来瞧过,所言之语句句如同微臣所说。”以项上人头担保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上官淳耳就是要让良美人一族再爬不上高位,只能一步一步地被人踩下来。 李家所处的位置已然决定了捧高踩低的结局,况且踩下去了风家,另外两家也没有太占着便宜,这李家一倒,那曲家跟祁家还不得上去咬上两口,要知道曲家与祁家的根基已被君上撼动了不少,他们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的。 只不过,她这话听得了君上的耳里,就变了味道,君上极轻地瞟了上官淳耳一眼,这话说得太过于满了些,倘若良美人已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凭着上官淳耳的能耐,还不能全然明白这些妇人的心性,那么,这倒失诱饵的结果就在情理之中了。 他真以为他那项上人头就真的能长长好好的么,若是要摘,前番好几次机会也就人头落了地,他倒真是好,以为凭着些运气就能拿人头担保了?说得好听了叫心性纯澈,说难听了,叫愚昧无知。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良姐姐你便就认了吧,君上向来疼惜姐姐,自然是不会多怪罪于姐姐的。你说是不是,姐姐。”慧美人唱起的白脸也是分外的卖力,打掉了良美人,与她后头行事才会有更好的帮助。 对于曲家与祁家来说,有李家这个三足鼎立的足在,势必是闹不起风浪的,那还不如眼下她替他们打下来,那样肃清路子的两家,才有两虎两争的时辰。 到了那时候,无论是她,还是上官大人,处境就要好过得多,至于祁王后倒了,她这美人位才能够坐得安稳,也只有曲家倒了,才会解了她庶妹那钻心难过的日子。 良美人还想要说上一两句,但在君上看来,这样无疑算是逮着了尾巴想要挣一挣的架势,于此,君上也耐心全无,单薄的唇线轻启,吐了冷冰冰地字迹出来。 “倒不晓得本王的美人竟然连本王都诓骗其中,还伙同了太医院行医济世的太医位,李良娣,本王器重李家太长的时辰了,倒叫你的心性还未有一丝一毫地收敛。既然如此,这美人位你坐着也是可惜了,就降成采女位,好好地去西厢房闭门思过去吧,至于李家,生出了这样一个女儿,养不教,父之过,风唯幸难逃干系。” 李良娣的身子一软,采女位,西厢房,最低等的位份,最寒凉的冷宫,君上当真是偏心,连她一点的证实都不听,只信了上官淳耳,只是,有些话她不会去说,君上的最后一句已经提了醒,她的身后还有整个李家,所以,她不能,也不敢在此妄言。 可是呵,李良娣被侍女扯出去的时候,她的眼风落到了上官淳耳跟慧美人的身上,辗转成了一柄柄要人命的刀锋之光,她与上官淳耳无怨无仇,竟然会被他陷害至此,真真是太可恨了。 姜太医跪在堂下,大气没有敢出一声,良美人,不,如今已叫着良采女,连家族都被连累在其中,对于他这个毫无背景的人来说,不知君上要如此惩罚他。 “君上,姜太医秉着行医之名,却做起这样的阴寒的手段,已然不配为医官位。而且姜太医在宫内素来善罚底下头的人,这是人人皆知的,请君上明断。”对于太医院的事宜,她可以全权做主,于此,姜太医留在太医院到底是无用的了。 君上逮着上官淳耳言语中的几个字迹开了口,“人人皆知。好,好得很,太医向来以济世而存,却不曾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还有如此心肠狠毒的太医。姜无慎陷害宫妃,欺君罔上,呵责下人,心肠歹毒,来人,将他拖下去,五马分尸,诛三族以儆效尤。” 一听到这话,姜太医整个人都愣了,五,五马分尸,诛三族?带了刀锋的侍卫踏进了正阳宫里,拖着姜太医就往外头走,一直到要到了殿门之时,姜太医这才稍回了神,“上官淳耳,你陷害旁人,不得好死,你个小白脸,小白脸。” 姜太医的这话落到上官淳耳的耳里,她也不气恼,就是小白脸那也是长相柔美的,若是她是男子听得这话,八成还真真的会动了怒气。临死之人的话,她也就不去计较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罪加一等 - 千医百媚 - 寒非 “慢着。(全文字无广告)”上官淳耳的头顶上透进来君上的言语,她不解其意,难不成君上想要改变主意?她与着慧美人眼风相对在一起,纷纷露出些疑惑的神色。 正拖着姜太医出去的侍卫停了手,将步子搁在了正阳宫的殿门间,等着君上接下来的言语。 姜太医不免有一些希冀,只要不杀他,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日子,上官淳耳他绝对是头一个不放过的。 君上冷着声扯了些唇线,盯着上官淳耳头顶上头的乌纱帽沿开了口,“出言不逊,罪加一等,再诛一族。” 再诛一族?姜太医只想要痛呼出声,他的一句上官淳耳是小白脸,竟然让着一族的人陪葬,上官淳耳算是个什么东西,君上却是如此偏袒上官淳耳。 上官淳耳想要轻咳一声,却只是将唾沫哽在了自己的喉咙里,以言语之祸诛四族,这在北周的朝史上头,可谓是从来没有过先例,君上如今竟然是为了姜太医的一句她是小白脸,就再加一族诛灭。 她的心下里掀开了巨大波浪,君上的这话可谓是太过于明显了一些,按着往日的习性,出言不逊不过是拿了木板掌嘴,而君上却是让着一族覆灭,果真是君心难测,只一句言语,就是一族的人被砍杀。 其实对于她来说,这一句话根本就是无伤大雅,她为女儿身,对着小白脸三个字还尤其的喜爱,前些日子新晋的昭容娘娘,还让着人前来寻着脸色添白的药膏呢,这有人说她面色白皙还算是好事哩。 但她这般想也就只是她自己想罢了,这在场的人听着这话心思却是各异的了,李元碌倒还好,早已对此见得多了,只不过,慧美人就非是表面那般冷静了。 君上铁血无情,向来不会轻易喜爱一个人,就连往些年月最受宠爱的曲夫人,那也不过是得了一个君上的敬而远之罢了。像这般在言语之下明着维护的人,却是这样一位男子侍医。 这落在她的心里,总是有些难受。谁不想着自己的夫君疼自己如骨,处处维护的,她在进宫之前便就是这般希冀的,只不过在进得宫内之时,母亲已然对她提过,君上是北周的天,不会专宠爱任何一位娘娘,心思摆得正了,才会在宫内立足脚。 而就是这样的一位君上,如今却拿了言语来给一位男子侍医,即便是同着上官大人有交情,慧美人的心也难静了。 “好了,折腾了这么久,本王的身子也乏了,散了吧。”君上站起了身来,双手往着身后头一背,在众人齐呼告退的言语之下,往着堆满了折子的桌案间挪开了步子。 君上的心也同着慧美人那般,也是难以静沉下来,上官淳耳就算是再不济事,又岂是姜无慎那类人可以诟病的。无论是他对上官淳耳有何种心思,对于禁军侍卫来说,上官淳耳那是有恩的,性命之顾又如何能让姜无慎说上一句小白脸。 拿了一族的人前去陪葬,对于他而言还算是轻的。上官淳耳,他龙傲天又要如何去面对,国事繁琐,却没有任何一件能够及得上此事所带出来的烦忧。 上官淳耳同着众人出了正阳宫的殿门,除去了姜太医,她觉着身心都要缓和得多,至于姜太医,她的唇线一弯,之前她就言说过,死无所惧的人,总是少了些狠意,她与姜太医同窗为官也是有不少的日子,成全姜太医的狠意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慧美人手搭在思忧的腕间,却是叫住了上官淳耳,“上官大人的手段真是高明,既保全了自身,又除去心腹之患,连着本官都是有些钦服。” 上官淳耳带着身后的小李子弯身行了礼,却是缓然一笑,“娘娘过谦了,若非不是娘娘思绪缜密,言语精妙绝伦,这一出计策也是无法周全得了,微臣只不过是一介侍医罢了,总是摆不到台面上来,却是娘娘言重了。” 慧美人描了墨色眼线的眼眸轻轻动了一动,上官大人倒真正是不好对付之人,不单说君上对其器重,论及这笔迹上头的功夫,她就不会小瞧上官淳耳,否则的话,这姜太医也不会遭了这个道。 “大人若是摆不到台面上来,那这太医院的其他侍医不是更加摆不上来了么?上官大人天资过人,本妃想着,有些东西大人也得打算起来了。”有些话对着上官淳耳,慧美人想着,她得去提上一提。 陶家想要占稳脚跟,上官淳耳在其间的作用就不能让人小瞧的,在她的意识里,或许只有同着上官淳耳联了手,陶家的出头日子才不会太远了。 上官淳耳搭手,恭敬地朝着慧美人娘娘行了一礼,发自肺腑的诚心诚意,这话若是论着其他的人,提上这一句,不过是让她的处境好过了一些罢了,费着些口舌为旁人好,不会有谁会这般提出来。 于此,慧美人的一句诚意之言,倒叫着上官淳耳对着慧美人的心境,生了敬重之意来。“微臣谢过慧美人娘娘之恩,日后但凡娘娘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微臣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慧美人带起一丝笑意,她朝着上官淳耳打了趣,“本妃若是让着大人赴汤蹈火了,那这后宫里着了病疾的人,还不得将本妃吞下了腹内?好了,本妃宫里还有些事宜,就不多叨扰上官大人了。” 上官淳耳退后了一步,弯了身子,“微臣恭送娘娘。”慧美人的这个提议她的确是想过,侍医位向来只有三位,但这样却是对着其他医术精湛的太医多有约束力,那么提拔起来的太医就必得要心境宽阔一些,有实质性的能力还算是其二。 “小李子,咱们去瞧上一瞧姜太医,也好送他一程。”上官淳耳瞧着慧美人走得远了,朝着小李子吩咐了一句,提了衣袍往着午门而去。 姜太医官袍已被褪下,头顶上头的乌纱帽在拖出去之时,李元碌已吩咐了人前来摘了送去了君上的桌案间,现今的姜太医发际凌乱,整个人颓唐如乞,就连身上的衣衫都是乱成了一团。 锒铛锁在双手双脚之上,拖在身后扯起来沉闷的声响。临着上刑台,姜太医搁着散着的发际却是瞧到一身绛紫色绣鹤配青竹官袍的上官淳耳,正领着身后的小李子等在了刑台的下头。 “上官淳耳,本官还沦不到你来看笑话。上官大人事宜繁多,若是无事,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姜太医横了一眼,他知道上官淳耳前来这里,绝计是没安好心,而他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来看他的笑话的。 上官淳耳轻笑了一声,“成王败寇,姜大人倒是看得通透。”她抬了脚步凑近了姜太医的跟前,带刀侍卫知道上官淳耳是何人,纷纷退后了几步。 “姜大人心下里还带着些疑惑,本官若是不来替着姜大人解答上一番,想必姜大人也不会瞑目不是?” 姜太医冷哼着撇开了头首,没答理上官淳耳一下。上官淳耳也是不恼,这人都到了这份上了,她也不会计较了,“姜大人递交的方子,若是本官未有想错的话,却是在本官听差处的后桌案拿到的吧。急火攻心,姜大人却连这样的症疾都瞧不透,做这太医位也是有些为难姜大人。” 姜太医眉间一扯,上官淳耳的意思是,莫非......他不由得气极,“上官淳耳,那方子是你写的,竟然真是你写的。你这个阴险小人,本官竟然还是着了你的道。” “可不是么,姜大人以为得了良美人的重用,就能够站稳脚跟?本官退两步,那是给姜大人你的脸,却不曾想,姜大人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当真是叫本官也是无可奈何。” “你什么意思?”姜太医侧回了头,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外。 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线,侧过头看了一眼小李子,小李子会意,将她书写过的两种笔迹送递到了姜太医的面前,让他看得清楚。 “姜大人常年处在北周的后宫里,想必也是有些对外头的事宜少有关切吧,举凡是左手使剑的高手,右手拿剑总也会保命杀敌的。” 姜太医瞪圆了眼睛,上官淳耳这话的意思,即便他是傻子也是听得出来,这两张方子上的笔迹有明显的差异,而且看不出来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左手剑,右手夺命,同一个人,两种手法,想不到上官淳耳竟然是用着这个法子来对付他。 那么,这样说来,上官淳耳就是用的这个法子,将他推上了绝命之地,还搭上了他姜家的四族! “上官淳耳你这个阴险小人,本官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姜太医怒极生火,双手照着上官淳耳的脖颈就抓了上去,周边的侍卫一瞧情形不对劲,当下里立时按住了姜太医。 上官淳耳看着被按下身子的姜太医,笑得分外的冷血,“杀了本官?姜大人还是先想想接下来的刑罚吧,五马分尸姜大人好好地享用一番吧。” ... ... (天津)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言可畏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你这个无耻小人,本官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终将不得善终。”姜太医挣扎着身子,想要摆脱侍卫的束缚,上官淳耳性子卑劣,就是变成厉鬼,他也要拖着上官淳耳一道下地狱。 “无耻?本官在这一层上怎么及得过姜大人,若非是姜大人自己口下里不留德,又怎么会落到眼下里的这个地步,你说是吧,小木子。”上官淳耳抿了唇线,对着姜太医身后不远处的小木子挑了唇线。 姜太医眉心生疼,“小木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官待你不薄,你竟然会这般的落井下石。” 小木子凑在了姜太医的身侧不远,朝着上官淳耳轻弯了身子行了一礼,这才转头朝着姜太医开了口,“姜大人,奴才听闻着姜大人即将行刑,赶着功夫前来送大人一程,也好全全奴才的心意不是?” 小木子顿了一顿,语锋一转,“姜大人说什么,大人待奴才不薄?若是姜大人认着处处指着奴才的短处说事是待奴才不薄,那奴才便是以为姜大人的脑子不能使了。姜无慎,如果不是你,我兄长小路子为何会被人暗算至死?如今姜大人一去,奴才怎么又不前来送上一送。” 小路子这个名字在姜太医的心头扫开一层的冰霜,“那般的小人竟然是你的兄长,哼,本官早该想到这一层,如今本官败北,总是一棋之误,上官淳耳你别得意,谁人笑到最后还未曾可知呢。哼。” 上官淳耳不再搭理姜太医一眼,无论她笑不笑得到最后,都不是姜太医该担心的事,她唇线一勾,轻轻地带了一道极轻蔑的笑声,却是从姜太医的身侧边迈开了步子,离开了刑台之地。 除去了姜太医,还连带了一个良美人,西厢那处里头的宫妃自来只进未出,褫夺了封号,降低了位份,对于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李良娣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 李起忠不过是降了宫职,但她还没有打算停手,只有李家替着宫家用鲜血洗净了冤屈之日,才能消她的心头之恨。 小李子同着上官淳耳走了一段,却还是忍不住地开了口,“大人,君上说的那一番话,在奴才看来,怕是有心人会善加利用,大人可是得当心一些了。” 上官淳耳抬眼望了一番远处的正阳宫殿脊,将小李子没有说出口的名字带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指的王后娘娘?” 小李子只是微点了头,没有开口。君上为了姜太医的一句诋毁之言,就要了姜太医的一族,这样的话若是传到了王后娘娘的耳朵里,总是要引起些风波来的。 “你怎知本官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激怒王后娘娘呢。小顺子知道得太多,想必王后娘娘早就坐不住了吧,既然坐不住了,那咱们就去推她一把不是更好么?” 上官淳耳面上一丝的血色也无,她等的就是王后娘娘的伺机而动,如若不然,一家不动,曲家也不会动,慧美人娘娘所想的敲山震虎的戏码也上演不了了。 “大人是想……”小李子闭嘴了,只要大人的心里有数,那处境就坏不到那里去,姜太医这一件事情上不就是如此的么,忍得了一时的怒气,才能得之最为好的结果。 “你让人盯着延福宫,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咱们等的就是王后娘娘来借力打力。”上官淳耳抿了唇线,浑身上下也带起来如同君上那般相似的肃杀。除得了宫家的一脉,就要承受相同的下场。 小李子领命点头,王后娘娘的棋子一个一个地被拔掉,如今再搭上一个素清,折损的就不是表面上所瞧见的那般了。 上官淳耳裹了袖口,往着前头踏步而去,宫家的案件已经一步一步地明透上来,离着祁家全族被倒的日子也是不远了。 永延殿的王后娘娘指节间的皮子已透出了惨白之色,雪白的丝帛手帕绞到了一块,小顺子的尸身被人发现在了御花园的水井里,来报的人回禀,小顺子连身子都已被井水给泡烂了。 “娘娘,您身子近日来越发的不好了,奴婢担心,要不然奴才还是请了太医来瞧上一瞧吧。”晴竹仔细地顺着王后娘娘的气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君上根本就不在意娘娘的身子如何,娘娘这般不顾着自己的身子,总是会吃不消。 王后娘娘摇了摇头,拿了锦帕又咳了几声,摊开来时,锦帕的布料上已展了血色的花蕊,吓得晴竹跪着唤了几声娘娘,“娘娘,您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还是身子要紧啊,娘娘。” 吐血之症在晴竹看来,总能算是恶疾了,身子上头有口子,才会出血,娘娘口吐鲜血,内里肯定是受了折损,这,这样拖下去,她担心王后娘娘的身子会越来越孱弱。 王后娘娘顺平了气息,将唇线边的血迹轻擦了干净,“请了太医来瞧还有何用,祁家在君上的眼中早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连祁家都顾不得了,本宫还能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如何么?” 晴竹眼里生了泪花,她叹息了一声,急唤了殿内的侍女一声,“若芳,快去把娘娘的汤药端来。” “小顺子的后事你吩咐了安排妥当,他的家人也好生照拂着吧。”王后娘娘又轻咳了一两声,有些惋惜小顺子。 晴竹点了点头,“奴婢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娘娘,如今小顺子一去,君上那边的消息探之起来只怕就是难了,奴婢以为,小顺子死得蹊跷,怎地会平白的跌进了御花园的井里。” 小顺子虽则年纪还算是轻,但手脚还算是麻利,为人又机灵,怎么会摔到了水井里,还泡得身子都烂了。 王后娘娘轻轻地笑了一笑,惨白面色上带起来一层的凄凉,“若是没有小顺子之死,李良娣跟那姜无慎也不会在此时就兵败如山倒。倒真是一盘好棋,一棋的挪动,打破全盘的僵局,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 言语之中,王后娘娘又急咳了几声,这事情已经明朗了,姜无慎之死就能说清原因,他同着上官淳耳向来不对付,就是除去他的同时,还牵扯着一个李良娣,一箭三雕的手段,用得分外的好。 晴竹面上一白,“娘娘的意思,莫不是同着上官大人有关?娘娘,要不要奴婢吩咐人下去彻查一番?” 王后娘娘闭了闭眼眸,睁开来时,已孱弱不复,“不可,这事情若是让人彻查下去,君上就会发现咱们同小顺子的关系,君上向来不喜有人插手皇权,君上若是知道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探消息,势必会动杀机,到时候咱们的处境就被动了。” “可是娘娘,难道咱们就放任着此事不管么,小顺子死得太惨了一些,奴婢去瞧过,小顺子的手脚都被人给打断了,这是硬生生地将小顺子给掷进了水井里啊,娘娘。”晴竹知道这其间的曲折太多,可是,让她咽下这一口气,总是做不到。 若芳端了一碗治寒疾的汤药进了延福宫里,拿了银针试了有无毒性,瞧着银针未发黑,这才敢端到晴竹的手上,退到了一旁。 王后娘娘扫了若芳一眼,也没有再提及方才的事情,只接了晴竹递过来的汤碗,将汤药一口饮了,若芳垂了眼睑,不再看王后娘娘一眼,汤药若是只看有无毒性,便是有些疏漏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晴竹递还了碗,吩咐了殿里头的侍女撤下去,这才敢将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加深。 王后娘娘吃了一枚蜜糕,压下了口里的腥苦,面色才稍红转了一些,“汤药饮得多了,连苦味都快感觉不到了。看来,有些事情成了习惯,总是要心下里麻木起来。晴竹,太在于某一个人的生死,于成事便是毫无益处。” 不过一名内侍,不是每一枚棋子都能得到棋手的保护,眼花缭乱了,顾不得一二也是常有的,更何况,一枚棋子的丢失,还有其他的棋子需得顾及,她也就没有必要在此事上头纠扯许久。 晴竹默默地退在了一侧,没再提这一件事情,祁家往生的人也是不在少数,只是她担心的是,小顺子死了,她们行事也多了一层的难处。 “本宫知道你的意思,既然上官大人有兴趣陪着本宫对奕一场,那本宫便就舍命陪陪君子好了。君上不过因着姜太医的一句对着上官大人的妄言,就诛了姜太医四族,那么,本宫就加深了姜太医的那句。人言可畏的道理,想来上官大人不是不知吧。” 晴竹抿了抿唇线,有些知道王后娘娘想要做些什么了,她不免想起了曲夫人身侧的人,“娘娘,素清是否也可以启用了?” 王后娘娘极赞赏地看了晴竹一眼,晴竹素来最入她的眼,一点即透的人用着才是顺手的,“要用素清,但也不可全用。素清知道的东西,想来也是不多,曲凌熙没那么傻,你让人注意素清的一举一动,切莫出了差池。” 这一回,她要叫着上官淳耳知道,何谓言语之祸。 ... ... ... (天津) 第一百五十章 慕阳的身份 - 千医百媚 - 寒非 晴竹领了令,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着头顶着薄汗的掌事内侍孙肃江跑了进来,那面色瞧上去分外的焦心。 王后娘娘拿了锦帕抹了抹自己的鼻尖,额头紧皱地扫了一眼孙肃江,“你也是这宫里的老人了,毛毛燥燥地成何体统。” 孙肃江用了焦急地调子回了王后娘娘的话,“娘娘说得是,可是娘娘,奴才方才在外头打探到消息,慕阳将军大捷归来了。” 王后娘娘的手一顿,慕阳手掌兵权,向来与兄长不对付,如今他一回来,对于君上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兄长往后的日子只怕是要难捱了。只不过,这话她没有对着这些奴才提上一句,只拿了眼风回了孙肃江一句,“回来就回来吧,做何大惊小怪的。” 孙肃江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他缓了缓气息,“娘娘,慕阳将军是回城了,可是却是穿的一身女儿装回的城,此刻正在的正阳宫里,听闻着君上雷霆震怒了。” “什么?”王后娘娘的掌心在桌案之上一拍,猛地站了起来,但用力太急,王后娘娘急促地咳了几声。 “娘娘,仔细身子要紧。”孙肃江一听到了这个消息,马不停蹄地往着延福宫赶,这慕阳也太胆大了一些吧,女儿身扮起了将军,无疑是欺君之罪。 王后娘娘挥了挥手,什么都比不上她得之这个消息的欢喜,“慕阳竟然是一介女儿身?好,好,好,连天都在帮着本宫。” 慕阳的这一手,可谓是自绝了死路。欺君之罪,按律当诛,只不过,王后娘娘的心境稍微平复了一番,这个时候祁家可不能前去占风头,君上震怒那是因着慕阳的身份,是活是死,全在君上的一念之间。 但眼下里若是祁家多言上两句,难免会有落井下石之疑,更何况,祁家可是有人在兵营里头当差的,惹急了慕阳手底下头的兵士,难保不会有性命之虞,所以,他们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才是。 “娘娘,当时文武百官都是眼睛瞧着的,慕阳是万般抵赖不得。”孙肃江笑意盈盈,慕阳的名声这下子算是完了,谁曾想到那征战将军竟然是女扮男装。 王后娘娘心思一沉,完了。父亲上回急火攻心,身子还未有好全,君上免了父亲的朝会,如今朝堂之上,只有兄长祁代玉,庶弟祁林玉任职,林玉的心思转得太慢,她不免担忧了,只希望林玉不要在这节骨眼上,逞了能耐才好。 “你让着人盯着些,若是有风吹草动,速速回报予本官,只望林玉不要生了口舌之祸才是。”王后娘娘想着,按着慕阳的心思绝计不会做得这般的明目张胆,慕阳若是有心,早在之前就敢这般做了,眼下里莫非是想要当着天下百姓的面,保全自身? 极有可能,那么,君上就不会将慕阳处之极刑,无论是不是欺君,慕阳是为国为民南出征战,就算是堵了天下间的忧忧之口,君上也绝计不会这般做,所以,林玉可千万要按捺住性子才成。 孙肃江点了点头,拔腿出了门去,他不解,二公子指了慕阳的短处,不是更能将慕阳置于死地么,为何还要这般担忧。 “慕阳素来善征战,谋略上就要远胜他人一些,晴竹,本官担忧,这恐怕是祁家将要燃起来的战火。”一如那堆沉在天际那边,久久没有落下一滴雨珠子的暗云,不知这一场春雨什么时候会到来。 晴竹抿了抿唇线,娘娘的担忧她知道,丞相大人卧病,大公子又事务繁重,二公子太急功近利,这一切可真真是人心思难以放平,但是这话她不敢拿去给王后娘娘添堵,只取了安慰,“娘娘安心,一定不会有那一天的,” 王后娘娘轻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吧,若真有那一天,只求不要太重了才好。”祁家已经撑不住了。 小李子来报慕阳之事的时候,上官淳耳正调制好治了替得皮子添些湿润的药汁,她的手一抖,万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慕阳穿了一身女儿装回的王都?” 天,慕阳的胆子可真是太大了,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承认自己的欺君之罪,这这,就是君上想要保下慕阳的性命,估计都难了。慕阳那是手掌兵权的兵马大将军,祁家早就对其虎视耽耽,他们没有理由放过这个机会。 小李子点了点头,万般的惊讶,“是的,大人,慕将军穿了一身的女儿装,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副将大人,奴才当时瞧了,也不免觉着慕将军英气十足。只是奴才想着,一位女儿家,为何偏偏要去男子都不愿意去的战场。” 说着,小李子还偏偏带了一些不赞同的摇头,这一幕落到了上官淳耳的眼里,扯起来一丝的无奈,在男子的眼里,女儿家总是柔弱的象征,而慕阳这一类的,在他们的眼里,反倒成了异于常人的女子。 “谁说女儿家就不能去上战场了?小李子,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只不过,眼下里该担心的,还是慕阳将军的性命。欺君之罪非同小可,即便是慕阳将军大破了南辽,但论及在君心一层上,怕是没那么容易以功抵过。” 小李子咧了咧唇线,大人这话怎么如此激切,慕阳将军虽则能上得战场,但到底是一介女儿家,这同着男子在一道征战,这传出去,名声总是不好。大人的思绪总是要比旁的人多有出入。 上官淳耳瞧着小李子退后了一步,未有接她那话,她也没在意,到底生来不是女儿家,心思难免有些瞧不起。她转了话锋,“正阳宫可有消息传来?慕将军的这一手,已经掀起了大波,有些人怕是坐不住了吧。” 小李子点了点头,“君上已然震怒,听说那架势有将慕大人推出午门的势头,再加之有消息说祁家已经在这事情上头动了唇舌,看来,慕大人这一回难逃一死了。” “难逃一死?慕将军为国征战,若是君上将慕将军推出去斩了,只怕百姓们也不会答应,走,咱们走一趟正阳宫,即便是本官丢了这位乌纱帽,也一定要保住慕大人的性命。” 不为别的,慕阳的生死,就是她以后的生死,慕阳敢以女儿身高骑马头回王都,那是有赫赫战功,而她不过是一名侍医,要死要活,不过一句话罢了,所以,这样一位同她命运相似的女子,无论如何她也就去救上一救。 小李子张了张嘴,将话咽在了自己的唇线上头,大人这又是何必,这个时候了,谁去参言,谁就要被牵连,大人这一趟去了,若是惹恼了君上,这可是吃不了也兜不走。 上官淳耳提了衣袍的摆脚,迅速地往着殿外头而去,慕阳啊慕阳,可真真是胆子太大了,这样的明目张胆,她都不知是否要说上一句佩服了。 朝阳透过了高耸的铜铃直落到到暗黑的殿脊之上,如今的正阳宫大音稀声,内侍们就连行进的脚步声都放得浅浅的,生的发出了一点的声响,李元碌候在正阳宫的大殿门旁,听着里头的动静,真真是连大气都要缓出了一些。 君上带着君臣原本是迎征战而归的慕阳将军,哪曾想,那远远打马而来的人,一身淡白的衣衫,裹了红妆,尤其是那荡飞开的墨发,无一不是挑着君上的怒火在走近,当时瞧得他的魂都给吓掉了。 可是慕阳将军,还高坐在马头上,自称是已殒灭的慕元帅之女,慕挽阳。他瞧了,恨不得给慕阳将军跪了,这可真真是以女儿家的本事,来挑战君上的威严。 这不,眼下里他就站在正阳宫的殿门之外,还能感受到君上那无边的肃冷,也不知慕阳的下场会是如何。 君上僵着一张脸坐在正阳宫的正殿龙椅上头,看着一脸傲骨卓然的慕阳,挺着修长的背脊跪在殿堂下头,他的怒火就如同火焰在燃烧。 祁代玉摇了摇头,慕阳是一介女儿家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原有些瞧不起同样小白脸的慕阳,眼下里这样的慕阳还真是让他这个男子都忍不住地钦服,无论慕阳是否对祁家的牵制的效用,就从这一层上来,他祁代玉就由心地佩服。 祁林玉显然不是其兄长所想,他踏步出列,“君上,慕阳将军虽然为国征战,但以女子家身份上战场,微臣以为,功不能抵过,慕阳将军的确是有欺君之罪,还望君上三思。” 曲立尤扯了扯唇线,扫了祁林玉一眼,到底是年纪轻,没有了祁元那老匹夫在,连事情的轻重都分不清么? 降了官职的李起忠,只揣了手在怀里,没半点的表情,近日里来事情全都搅到了一块去,他早就知道君上是想要削弱四大家族的势力,取之宫家的一案,行这般的事情,目的显而易见。 君上一双带了火光的眼眸落到了祁林玉的身上,“祁大人,你这是教着本王如何做了吗?本王三思?以本王看,怕是祁大人在三思了吧。” 祁代玉微闭了眼眸,君上都没有发话,林玉这个时候逞能耐,君心难测这一层他事先都向林玉交代过,哪曾想,这带头言说的人,却是他的亲弟弟。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兵权交换 - 千医百媚 - 寒非 “微臣不敢。”祁林玉自知这一层他并未有错,慕阳女扮男装是真,欺君之罪也是真,君上即便再想要偏袒慕阳,也难堵满朝文武百官的忧忧之口。 君上提着这一句怒火烧得更加烈,大掌在桌案间上头一拍,“滚一边去。”声响清脆,让着祁林玉大气不敢出。 李起忠同着曲立尤坐壁上观,尤其是曲立尤双手拢了袖口里,只将白玉圭搭在胸膛上头,拿了眼线斜着瞧祁林玉,前些日子,听说那祁家老头子就是被这祁林玉气得急火攻了心,到现在都是卧床不起。 人在做,天在看,祁家有这一天,完完全全就是活该,祁林玉这蠢货,以为言说了慕阳的欺君之罪,君上就一定会听得建议?太天真了,若真是如此,君上早就将慕阳推出去砍了,何必在此处大费周章。 曲立尤朝着李起忠对望了一眼,在这个时辰上,他同着李起忠头一遭想到了同一处去,慕阳敢一身女装地回城,就不怕会被君上处死,谁挑着这个时候出列,谁就必得要承受君上的怒火。 这话是能在眼下里提的?落井下石的罪名,若是有哪一族的人担了,那解决了慕阳一事之后,接下来就该要哪一族的人跟着陪葬了。 不过,那与他曲立尤又有何关系,留了祁家这么久,他家熙儿的在天之灵也是该要安息了。 于是,曲立尤搭了白玉圭出列,“君上,微臣以为祁大人此言差矣,慕阳将军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又大破南辽之兵,即便是慕阳将军女扮男装,但北周的律法也未有规则指明军中不可有女将,还请君上明断。” 李起忠暗下里点了点头,也随即站出了列外,如今风家一门倒了,曲家与他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曲家与祁家,他理所应当地择了曲家,李家走了下坡路,没有出头之人,就一定要站好队。 而这队,他经了重重的考虑才决定,祁元那老匹夫向来目中无人,如今卧病在床,指不定哪个时候就会魂归西天,这祁家的后劲不足,还不若一开始就不选择。 “曲大人所言极是,慕阳将军为国征战,在微臣看来,民大于天,以军功抵过,慕阳将军罪不致死啊,君上。”李起忠知道,君上并不想要杀慕阳的缘由之一,就是慕阳为国征战的赫赫战功。 祁代玉闭了眼眸,林玉啊林玉,上一回的教训还不足以引起警觉么,李起忠话中有话,所指的便就是言说,林玉太过于在乎权势,慕阳征战是为国为民,怎能以一介片面之过就将战功全部抹杀掉,这不是叫着其他的兵士寒了心么。 只不过,这是他的亲生弟弟,他就不能不坐视不理,不是想要看祁家倒台么,那他就偏偏不让他们如意,“回君上的话,话虽则如此,但微臣以为,慕阳将军的确是犯了欺君之罪,战功赫赫那也是于家国之恩,法纪不可废,若是人人都是如此,那北周的律法则无用处了,君上。” 君上没理会众大臣的话,只拿了眼眸落到了慕阳的身上,看来绝月久久未有复话的缘由,便就是在慕阳的身上了。 用了慕阳这么些久,顺手则是顺手,只是这慕阳太过于胆大了一些,这女扮男装之责他一人知晓便就罢了,寻了个由头还能让慕阳平安出城,她倒好,偏偏要高骑在马匹上,昭告天下她的真实身份。 这般的两难之处,让着君上着实对慕阳又气又恼,他哼了一声,对着慕阳开口出声,“不要以为你的战功赫赫,本王就不会杀了你,欺君犯上,还敢如此胆大妄为,看来本王对慕将军太过于仁慈了。” 慕阳的背脊一弯,对着君上行了叩拜之礼,动作之下,脖颈一则的伤痕也跟着坦露在外。 “君上,臣女不敢妄言,父帅在世之时,得先君器重才能一展鸿图,臣女不知该要如何报得君恩,唯有举父之旗上得战场,为国征战,只是臣女知道,以女儿身面君犯了欺君之罪,但臣女义无返顾。” 听听这口气,君上横眉上扯起来一丝为难,这话不就是言说她就是犯了罪也是为国之顾么,这个慕阳向来不按常理,这胆子倒是大得让他舍不得斩杀了这样一位大将。 “慕将军这话说得太轻了一些,难不成在慕将军的眼里,举凡是为国为民犯的罪责,都不算是触犯律法的话,那下官若是为了北周砍杀了旁人,是否也能义无返顾?”祁林玉真正对慕阳的这一番话扯起了嘲讽之色来,她以为凭着这个就能免去死罪? 别说笑了。 慕阳也不管身后的朝臣如何言说,她的手往着腰间一摸,将一包用了明墨色锦布所裹的物什递到了君上的面前,“君上,微臣自知罪该万死,愧对君上的厚爱,特将虎符将印交出,请君上验收。” 她的这一番话说出口,众大臣开始互相对望,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慕阳这是在将兵权交出来啊,身为将领,若是未有兵权虎符,便就如同是孤家寡人,形同摆设,她的脑子莫不是征战多了,给打糊涂了不成。 君上瞪着举在他面前的将印,慕阳这处处紧逼,不就是想要他的一句不杀么,兵符将印对于一位将领来讲,分外的重要,要交出来谈何容易,但这慕阳还偏偏就交了出来,他就是不收,也是不行了。 收取兵权容易,但收取兵心却是分外的难,外头的兵将是慕阳一手带出来的,若是换作了其他的人,谁又能堪受重用? “你们全都下去。”不得已,君上大手一招,示意所有的大臣退出去,祁林玉还想开口言说,君上厉眼一过,冷风皆然,让着祁林玉没敢再吭了一声,同着其他的人一道出去了正阳宫。 慕阳听着身后的响动,端着将印的手纹丝未动,她自打想好这般做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活着出来,只有这么做,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才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边,同她欢乐同享,而不是隐藏在暗黑里,永不见天日。 绝月反对过她这么做,但她决定好了的事情,什么时候会改变,所以,为了这个她的确是义无反顾,就算是君上想要她的命,她也在所不惜,更惶论是这虎符将印。 “若是本王没有猜测的话,你的这一番作为,是为了绝月?”君上没接慕阳手里的将印,只手搭在了龙椅的软枕上,悠然地看着慕阳。 慕阳唇线一勾,却是轻点了头,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回君上的话,的确是。微臣自知罪不可恕,有负君上厚望,无论君上是否想要微臣的性命,微臣也绝计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君上哼了两声,果然是如此,“慕阳,本王念你是慕元帅之女,又于北周的上下有恩,本王若是赐你一个全尸,只怕是这瞧见过你的百姓都要戳本王的脊梁骨了。罢了,本王以你的兵权和你的战功来免了你的死罪,从此贬为庶民,不要再出现在本王的面前,否则本王一定会杀了你。” 慕阳喜极,就连手臂上头的酸软她也毫无在意,只是她并不知道,君上免她的死罪并不是因着她端出来的将印,而是她那脖颈间隐约露出来的伤痕,这些抵近了性命的剑伤,足以说明,慕阳为国征战,已倾注了全部的性命。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他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慕元帅与着太傅同朝为官,一文一武教习过他,于此,他也绝计不会动慕阳分毫。 君上抬手,将慕阳的官印接在了手里,“本王会安排人送你出城,从此以后,不要让本王再见到你。” 慕阳恭敬地对着君上谢了恩,仔仔细细地对着君上叩拜了三下,每一声都叩得闷闷作响。 “来人,把慕阳给本王拖出去,不要再让本王见到她。”君上吩咐了殿外头的侍卫,将慕阳两两一手拉出了正阳宫外。 上官淳耳方才走到正阳宫殿外头,正碰上侍卫将慕阳给拖着往外头走,她心下一沉,有一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来,君上对着欺骗的人,是绝计不会手下留情了,她凑近了慕阳的面前。 慕阳只是扫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了一圈,含了了然的光彩,这光彩让着上官淳耳误会了,“慕将军。” 这一声带尽了满满的忧伤,慕阳摇了摇头,并不同着上官淳耳多有言语,有些话不说不代表不知道,这位上官大人看来同着她一样,雌雄难辨啊。 侍卫拉着慕阳的两手,渐渐地远去了,上官淳耳望着慕阳的背影,觉着慕阳的脊背挺得分外的直,不行,她可不能让慕阳死。 “大人,上官大人。”小李子喊了两声,这大人转变的态度也太快了一些,奔着正阳宫就去,他连阻拦都来不及。 “君上,微臣有要事启禀。”上官淳耳如今顾不得这些了,她一踏进正阳宫里,对着君上就跪了。 君上扫了她一眼,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若是你来替慕阳求情,那便什么也不用说了,自己的处境还未有明朗,替着别人瞎操些什么心。” ... ... (天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亲到了 - 千医百媚 - 寒非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线,君上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她不能不说,“可是,君上,慕将军......” 君上惦了惦手里的兵符将印,便是轻笑了一声,这个慕阳还真真是叫人不省心,一如他面前这个男子侍医,上官淳耳。 “起来吧,慕阳的事宜无需得你来操心,本王处置她,那是她犯了律法,倘若你沾得太多,于你不是好事。” 这一席话可谓是君上的警告之言了,上官淳耳垂了眼眸,看来,这一件事情对于她来说,还是有心无力了,欺君之罪大于天,即便是战功赫赫的慕阳,慕大将军,也没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君上从站起身来的上官淳耳身侧边踏过,这话他是说得有一些苦口婆心了,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君王,上官淳耳倒是打破了他不少的心性。 上官淳耳瞧着一身暗红色龙纹蟒袍的君上缓步而前,也随即跟了上去,慕阳替得北周征战南辽而大获全胜,说到底处了,总还是得了君上的令去的战场,说是欺君,那也得是君上如何看。 君上背着手,他就是知道上官淳耳所想的是什么,只是慕阳的事宜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层的安全,这全朝的文武百官都是眼睛瞧着的,倘若他不给这百官做起了样子,他们倒还并不想要放过慕阳。 那就以她的战功和她的兵权归收来堵了他们的口,只不过,上官淳耳来求情,倒还真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也不知上官淳耳是打着的何种主意前来,是因着宫家与慕家的关系? 上官淳耳想得出神,她的腿跟一碰,整个人直直地撞在了君上坚实的脊背上,就连君上身上那暗红色的蟒袍都被她面上的皮肉轻轻刮到,丝滑如玉,触肤生凉。 她面上一僵,趁着君上转头之机猛地对着君上跪了,“微臣该死。”她怎么的连走路都出了神,非为宫妃碰着君上,那可是要被拖到司刑司赏几根的。 君上微微一愣,上官淳耳那头可真真是硬,照着他背心上头的骨头就径直撞了上来,还真别说,他的背心倒还真是有一些疼。 “你倒真是该死。本王却是好奇你所想是何,竟然还能走神到这般的程度。”君上转了头,瞧着跪了他面前的上官淳耳,想些什么呢,对着他的背就直冲而来,当真是叫他哭笑不得。 “回君上的话,慕将军为民征战,微臣身为北周的男儿,却是心中万般的钦服,只是如今未免对着慕将军有些可惜。” 她垂着面色,只敢将眼眸落到君上八爪龙纹銮金鞋上头,她走神的地方的确是为了慕阳,但也是为了她自己,相同的命运,相同的处境,相同的女扮男装,她做不到慕阳那般的胆大,也就只好做到慕阳的勇气了。 君上吐了气息在外,“有何可惜,凡事都有其原定的轨迹,若是太过于在乎其结果,那便就是连过程都省略了,慕阳为国征战,若是落到了这般的下场,那才是真正的寒了心,她既然做了这般的抉择,那就是她的宿命。” 上官淳耳眼眸眨了一眨,思绪在经过她的耳边之时,微微停留了一圈,君上说的话一字一句地落进了她心头深处,是啊,就连她都只记得慕阳的身份,慕阳的欺君,却忘了在这其间里,她数次为国征战的功德。 怪不得慕阳在被侍卫拉出去的时候,她会微微地点了点头,并展颜一笑,那是慕阳最为满足的一种笑意,她的心是无憾的。 “微臣,明白了。”上官淳耳眼角红了一大圈,慕阳,女扮男装的女将军,留给世人的便就是那一袭女儿红妆的英姿飒爽,和她为国为民征战四方的赫赫战功。 君上瞧了上官淳耳一眼,知道这些摆在明面上头的话的确是能打动人心的,他若是不对着上官淳耳这般的明说,只怕上官淳耳的心思会愈想愈乱,那还不如他直接对他言说出口来得更好一些。 “本王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上官淳耳,事宜的每一个分水之地,都有着各自的宿命,太过于强求,只会入了魔障。起来吧,本王只念你是无心之失。” 上官淳耳叩谢了君恩,自地界上头站起了身来,她绞着手指,低头跟在了君上的身后,除去了慕阳之事,她瞧了君上一眼,面上的红晕有一些腾飞,尤其是君上呼出的如兰气息,皆皆喷洒在了她的面上。 “微,微臣谢君上。”她进来得急,也未有想过,这是君上的正阳宫,并不是其他之处,君上若真真是想要砍杀她,这机会可是她自己送上门去。 她静下了心思之时,所有的情感全都落到了君上的身上去了,她自己知道,她对君上的确是有情的,只是不敢摆到明面上头来罢了。 君上瞧着上官淳耳局促无措的模样之时,肃冷之气一扫而空,却是轻微地笑出了声来,他这时候了倒是想起这是在哪里了?之前冲进来的时候,没见他有一丝的不安,这上官淳耳叫他实是无言。 笑意之色间,是君上齐整的白牙,红唇白牙配着刚毅如虹的俊颜,整个低沉的正阳宫穿进了轻微的光亮,光色璀璨,耀动了人的心。 “本王又不会吃了你,做何这般的局促。方才你进得正阳宫里,本王却是不知你竟然有这般的风雅。” 这一些话虽则有些讽刺,但对于上官淳耳来讲,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尖,这,这又不是她的本意,若她那时有一丝的理智,这冲进正阳宫的劲头,她死都不敢如此做。“微,微臣不是有意。还请君上恕罪。” “行了,本王若是要降罪你,还需得你站在此时同本王言说不是有意的?上官淳耳,下一回再这般的莽撞,本王倒真会摘了你这颗脑袋。”君上对慕阳的确有一些惋惜,这将印也分外的沉重,如今上官淳耳起了缓冲的作用。 上官淳耳啊了一声,望向了君上,一双墨色的瞳孔对着君上的眼眸,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一些微怔,磁石有力,但也及不上这般剪水秋波。 她还未有出阁,虽然常年为人医者,瞧过不少的病患,却未有如同这般的紧张过,就连声线她都给隐在了口里。 越为紧张之时,她的动作就越不协调,她挨着君上的桌案间移了过去,碰着了君上的脚跟,她一缩,刚好踩到自己的搭在脚边的官袍衣摆,整个人挨着君上的身子就摔了过去,她瞪圆了眼眸,瞧着君上的俊颜越来越近。 君上眼明手快,抓着上官淳耳的肩膀替稳住身子,却刚好被上官淳耳的力道所撞,身子也同着上官淳耳一道往着后头仰了过去,四目相对下头,上官淳耳的唇线正正地印在了君上的唇线上。 柔软,湿润,也有一些触及心房。上官淳耳看着君上瞪着一双利目直瞅着她,心口如同小鹿乱撞,似乎想要往着外头崩出来似的。 她想要离开君上的唇线,头顶上头透下一股的压力,让她动弹不过,这个时候了,她唇线上头的感触分外的明显。 君上加,加重了唇线上头的力道,按着她的头,想要将她的整个气息都给吞进了腹内,她,同着君上竟然亲到了,还是一个意外地亲到。 君上觉着有灼热从身体上头涌了上来,他揽着上官淳耳的腰身,加深了方才轻触的亲吻,上官淳耳虽则是男子,但这嘴唇却是分外的柔软,舌尖的钻动让他忍不住地不想要放开手。 气息的轻闭,让着上官淳耳想大口喘息,却是一条湿润的舌尖滑进了她的口里,顶着她的牙关狠狠地走了一圈,将她的嘴巴搅得天翻地覆也不罢休。 这,这样子太羞了,尤其是她的身子有一半爬在了君上的胸膛上,手掌触着的坚实,一股一股的热量直钻进了她的掌心里。 “君上,李大人与曲大人求见。”李元碌的声音适时地救了上官淳耳一回,她猛却撑着君上的胸膛站起了身来,还顺势拿了手捂住自己的唇线。 “君,君上,微臣,微臣是男子,微,微臣该死,微臣万死不足惜。”上官淳耳说得磕磕碰碰的,她的唇线酥麻酸疼,君上的力道也太大了一些,好似要将她全部吞在了腹内似的。 君上微咳了一些,手指轻轻刮过了唇角,他对上官淳耳之前的远之如今全都一触即散了,上官淳耳的唇线倒是比其他宫妃的唇线要柔软得很,甘甜如桔,甜得他一点也不想要放开。 即便上官淳耳是男子又如何,他想过了,只要是他喜欢的,就没有理由推开去,只是,这需要他将一切都安排好,宫家的事宜眼下越发的尖锐难断,他就怕不能顾忌上官淳耳的生命之危,而造成终生的遗憾。 而这样的遗憾,他并不想要见到。“你先下去吧。”他吩咐了上官淳耳,末了又加了一句,“凡事多想,无需自身前去,切记切记。” ... ... (天津)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何为休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这一句话君上是在给她提醒,可是,提醒是一回事,这世族之仇又是另一回事。 她微俯了身子,朝着君上弯身行了一礼,红着脸退出了正阳宫的殿门,跨出殿门之时,还撞到了李元碌的手臂,让着李元碌往着后头退了几步才稳住,“哎,上官大人,可得仔细着脚下啊。” 上官淳耳极轻地点点头,“多谢李公公,下官医殿里还有些要事,就先行告退了。”这个地方是个是非之地,她不想让人瞧出来她唇线上头的痕迹,便速速地告退而去。 李元碌望着带着小李子急急往着外头走的上官淳耳,满心的疑惑,上官大人这是怎么了,进去了一趟正阳宫,连步子都开始紊乱了。 曲立尤跟着李起忠对望了一眼,面上没多有起伏,只是心思上头,两者各自不同了,曲立尤不过冷哼了一声,君上宠爱谁,又岂是旁人能够去言说的,即便是男子又如何。上官大人对于曲家来说,眼下还有大的用处,于此,曲立尤并多有过问。 倒是李起忠,眼眸顺着心绪转了一大圈,李家有今日这一遭,全是出自这上官淳耳之手,如若不然,良娣也不会被君上打入西厢,永不复位,既然上官淳耳做得这般的明显,那他也需得好好地用上这手才成。 君上的宠爱,有些时候可也是一柄利剑,就连宫妃之宠都能夺去人的性命,更何况是这男子与男子之间有断袖之症。 李起忠唇线一扯,上官淳耳的作用便就是在此处了,上官大人不是向来善治旁人的症疾么,如今也不知能不能治得好自己的病疾,他李家上下可等得起看啊。 世族的恩怨何为休,牵扯了过多的曲折,便是永永远远地纠扯,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和解的一天,除非全族覆灭。 正如,以往的宫家一般,交情再好又有何用,在他看来,只有全族的利益才是最重的,其他的交情,丝毫用处也无。 上官淳耳回得了医殿之处,她抬手抹了一番自己的唇线,还有一股的灼热在其间缠绕,那重重压在她唇线上头的薄唇,带着银针的茶香,在她的触感里头四处萦绕,几乎让她无处可逃。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同着君上两唇相接的这一天,君上相与她,不过是那一日在雪光寒冰之下那遥远不可及的王者,她只能远远地瞧着,而眼下里,她抚着自己的唇角,那湿润的舌尖仿佛还残留在她的口里。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大人?”小李子唤了上官淳耳好几声,也没听得上官淳耳的回复,大人这是怎么了,从正阳宫里出来便就抹着自己的唇线,出神也就罢了,面色还微微潮红。 上官淳耳眼角眨了一眨,却是轻咳了一声,“小李子,怎么了?出了何事?” 小李子不疑有他,只以为上官淳耳被君上斥责了一番,身子是有些不顺畅罢了,“大人,是不是君上为难大人了?都怪奴才未有拦住大人,否则大人也不会被君上斥责了。” 上官淳耳面上微烫,若说君上按着她的头算是为难她的话,这倒还真算是为难了。君上明明知道她现在为男子,还与她唇舌相交,真正是让着她无言以对,君上这心性越发的变了,连男子都亲得下去了。 “咳,无碍事,慕阳将军的事宜本官义不容辞,她为国征战,落到这个地步来了,无论如何本官前去进言,哪怕是搭上了这一条命,本官也是无憾的。”这般同她相似处境的慕阳,她就算是丢了命,那也是在理的。 更何况,宫家的冤屈她已奏请了君上彻查,四大家族的三家都受了牵连,如今剩下来的人殒灭只不过是时辰上头的问题罢了,那么,为了一位为国征战的女将求情,父亲若是在世,也会开口求情的吧。 小李子长叹了一声,大人向来体察民情,又心思纯良,最瞧不得旁的善人受得症疾之困,只是,慕阳将军的事宜君上已做了决断,君无戏言,大人又如何能够改变得了君上的既出之言呢。 “大人,若是慕阳将军心下有知,必不会忘记大人您的。只是奴才瞧来,宫里好似要翻起些巨浪来了。” 上官淳耳正了正心思,将方才的胡思乱想都拢在了腹里,对着小李子轻点了头,“本官听得君上的言语,慕将军交出了兵权将印,看来这朝堂之上的朝臣们,快要坐不安稳了,方才曲大人同着李大人求见君上在外不肯离去,怕就是为此而去进言。” 小李子在正阳宫外头听得朝臣们的窃窃私语,所指的便就是慕将军去了,这兵权也交出来,祁家占着位份上头的便宜,总是会讨得多些。 他想着,只怕是上官大人都或许参不进去言了。“大人,奴才以为,如今的祁家只有靠着此处才能迅速的恢复元气,那么......” 有些话做为内侍他不敢多说,只将言语停留在那么之上,上官大人何等的聪慧,自然是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本官等的就是祁家动这一回手。曲家那处早就已经按捺住,只有祁家动了,一切才是有了结之时,等了这么久,总算是等着了。” 前些日子祁家来了宫里的太医院,说是想要请着太医去祁府上去瞧一瞧老丞相的病症,那时她便就知晓,祁家之所以想要动手,就是祁老丞相的大限已经快到了,否则也不会这般的操之过急。 更何况,她埋了那么久的手段,在祁王后那里总得是要见一见成效才是,不然也是亏了她的心思不是? 小李子俯了俯身子,轻吟了一声,“大人英明。如今祁家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家在此处进来,就会一同被动,只是大人,奴才担心君上那里,会否龙颜大怒,后宫一乱,而前朝,只怕君上会对大人您不利。” 她吐了吐气息在外,这一层她早就想到了,若是后宫的宫妃殒灭与着她有关,那么君上那处就会将她给一并推出午门之外,连全尸都保不住。 上官淳耳抬手一并揉了自己的唇角,暖热浅留,却在此时成了她最不知该要如何面对困处,真到了那时,哪怕是一死,她也是会微笑的吧。 “如今顾不得许多了,即便是君上赐死本官,拖着四大家族替本官陪葬,本官也是赚了本,总是少了些遗憾。” 替得宫家洗净冤屈,又拉了罪者来陪葬,她的全族上下已然可以瞑目了,不过是夺去她命,仅此而已,谈不上遗憾了。 思忧急急地奔进北容斋之时,慧美人娘娘正一脸笑意地看过来,思忧心下一顿,娘娘的面色近日来越发的红润了,看来上官大人送来的皎白荷花膏效用的确是极好,眼下里她可还有消息告之给娘娘。 “有消息了?”慧美人娘娘捏了手心里的婉白绣帕,朝着思忧询问出口,自打慕阳将军一身女儿装回了王都之时,她便就已经让人给留意着了,看来有些人已经是坐不安稳,打算在此处上头做文章了。 “回娘娘的话,君上已对慕阳将军做了处置,赐全尸,收慕阳将军的兵权将印,不日便就行刑了。”思忧顺了顺气息,从正阳宫那处传出来的消息,她一点没敢在中途耽搁,迅速地就回来禀了娘娘。 慧美人娘娘漂亮的秀眉间扯起些涟漪,“赐了全尸?慕阳将军为国征战,兵权将印归还,看来祁家的人就是为了那兵权,也不得不动了。” “娘娘,听得正阳宫那处的消息还说,曲大人同着李大人还有祁家的人已去了正阳宫求见君上,约摸是为了慕阳将军的事,曲大人同着李大人倒是一味主张替慕阳将军求情,只有这祁家的两位大人,好似并不想要与李大人一般的心思。”思忧把打听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说出了口外。 “祁家落井下石的帽子只怕是已经被君上扣上了,蠢货就是蠢货,没了老丞相坐镇,后劲总是不足,慕阳一去,他们以为就能沾上那兵权了?我陶家男儿同着宫澜予将军征战四处之时,这祁代玉还不知在哪一处埋头之乎者也呢。” 慧美人是知道祁代玉那心思的,坐了兵部尚书位,就以为兵营之中的事宜就能插手了?以往慕阳将军得兵权之时,祁代玉见了,不还得恭恭敬敬地回上一句慕大人么,怎么,人走江山寺,狗就来填位不成? 思忧扯了一丝的嘲讽之色,“可不是么,娘娘,祁家的人又如何同着咱们相提并论,以为慕阳将军的兵权一上交,君上就会重用他们么?真真是天真了。” 慧美人摆了摆手,祁家向来自负,目中无人,这一回,总得要栽栽跟头,“本妃听闻上官大人也去了正阳宫,他怎么说?” 思忧摇了摇头,“只听说上官大人进了正阳宫去替慕将军求情,却好似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就连出殿之时,上官大人都是脚跟未稳,也不知是否是君上连上官大人都给斥责了一番。”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流言之火 - 千医百媚 - 寒非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慧美人娘娘的眉心有些生疼,上官大人替慕阳求情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按着道理来讲,上官大人虽则受君上的器重,但与慕阳可谓是一点的交情也没有,就连交集或许都只有几面而已。 “本妃却是有些好奇,上官大人替着慕阳将军求情,目的是什么。”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一层面,慧美人玉白的指尖在桌案间轻轻地敲动了一圈。 思忧摇摇头,娘娘都想不通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看得清楚,只不过,既然娘娘问起,她总得回上一个答案才成,于是,思忧开口了,“娘娘,上官大人此举是否是想要给祁家一个打击?” 祁家的打击?慧美人娘娘唔了一声,若论及给祁家的一个打击,上官大人不必亲自前去,费了心力又不讨好,这傻事上官大人不会去做,“难不成上官大人这一回只是在等祁家动?” 只有如此的解释才算是合理的了,祁家已经坐不安稳,若不在此时翻盘,便再无前行之机,那么,上官淳耳的这一手,是想要坐实祁家的落井下石? 慧美人娘娘的眼线分外的透亮,她站起了身来,在玉白的锦毯上头轻轻地挪开了脚步,步子轻盈,如同翩跹之蝶,“果然不愧是上官大人,心思分外的缜密,就连本妃都差一些未有看清。” 君上对上官大人的求情越发的抵触,那么对着祁家的反对之言就越发的恼怒,一顶落井下石的帽子盖下来,祁家想要再坐稳四大家族的首位,只怕就是难于上青天了,怪不得上官大人会亲自前去正阳宫求情。” 求情是真,将手段全盘掌控在手也是真,看来,男子在心思上头的确是要比女子灵活得多,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 “思忧,你去将那东西备好,咱们也是时候要拿出来用上一用了。”慧美人娘娘扯着单薄的唇线,吩咐了思忧一句。噬骨虫的效用有些时候用好了,也是有好用处的,这一回也好叫着祁家的人,好好瞧上一瞧那噬骨虫的真正之力才是。 思忧微微一笑,低低地应了慧美人娘娘一声,她们等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这一日子,可怜了大殿下这般年幼就失去了母妃。 祁王后娘娘怒火从着面目上头透了出来,一旁的晴竹与孙肃江对望了一眼,没敢吭声,到底是二公子心思不成熟,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不说,还连累着王后娘娘如今在君上的跟前越发的疏远了。 君上不待见祁家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前君上为了登位是不得不借着祁家之势,若是之前有个宫家在还好一些,毕竟同着君上也是有恩师之谊,眼下里君上对祁家连利用的心思也没了。 而这样的棋子在君上的跟前若是连一点用处也没有,那便就是弃子。弃子的下场,无论是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非常的清楚。 “没用的东西,本宫竟然还有这般蠢笨的亲生弟弟。”祁王后的气息有一些急,她最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她一早就让人透了消息过去给林玉,让着他凡事多动动脑子,别每日只想着急功近利,谁知,林玉还来了这一手,君上就是不动祁家也是不行了。 这往后,只怕祁家在君上的跟前,已无出头这日了。父亲如今又卧病在床,身子已大不如从前了,越想到这里,祁王后就越发的气息不顺。 “娘娘,二公子行事的确是浅明了一些,但娘娘您可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紧,您是北周的王后娘娘,若是连您都倒了,二公子的处境往后就越发的难了,娘娘。”晴竹的面上带起了一丝的担忧,就连眼角里都有些泪花。 王后娘娘的每一步其实都走得分外的艰难,在这后宫之内,何人不是只瞧着君上的宠爱过活,娘娘还未有出嫁之时,最大的心愿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不羡慕,只是娘娘所嫁的是,是当朝的君上。 君上薄情,向来不会专宠哪一宫的妃嫔,娘娘瞧着一宫又一宫的妃嫔被抬了进来,早就已经冷了情,碎了心,望眼欲穿的日子太难捱了。 祁王后怒不可斥,“蠢货,知道自己的性子浅明,就该收敛,若他不是本宫的亲弟弟,就是让君上砍杀了才最好。” 说到急处了,祁王后娘娘的气息堵在了喉咙处,被重重的一扯,一股鲜红的液体急速地从王后娘娘的口里喷了出来,如同星子一般洒在团花锦毯上头,晴竹吓得急声高唤,“快,快去请太医。” 王后娘娘一手轻微摆动,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胸口,不断地喘着气息,她的身子近日来越发的难捱了,寒疾生得多了,总会拖垮身子,可是,若是她不这般做,只怕祁家早就已经尸横遍野了。 “不许去。”祁王后皱着眉头,将这三个字完整地吐了口外,接着就是连天的咳嗽声,听得旁边的人都有些焦心。 “娘娘,您的身子若是再不让着太医来瞧一瞧,损害就会更大一些,眼下里上官大人虽则得了院事位,但这症疾之上,即便是君上都不会多问上一句的,娘娘。还是让着太医来瞧上一瞧吧,惹是您再有些差池,祁家可就真真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呀。” 到底还是孙肃江心思玲珑一些,王后娘娘之所以不去请太医,不外乎是因着上官大人之故罢了,只是,君上已然吩咐了上官大人要照料娘娘的身子,即便是上官大人再有其他的心思,总得要顾及着君上那处不是。 祁王后扫了孙肃江一眼,看来有些时候的确是不能按着常理来,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已然有些挺不住了,“这事做得隐秘一点,别叫人发觉端倪。” 声线上头的起伏不断,让着孙肃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让着上官大人知晓王后娘娘的身子有疾,那么于他们的处境就有一些不利了。 “奴才省的,请娘娘放心。”孙肃江微微俯了俯身子,弯着身退出了延福宫。延福延福,所延的真会是福么? “晴竹,本宫的身子怕是支撑不了多时了,倘若事情平息了,你便就出宫去吧,王宫已困着本宫,不能再困着你了。”越到了萧肃之时,人心就越为的脆弱,就连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祁王后娘娘也毫不例外。 晴竹眼角一扯,泪花打起了转儿来,“娘娘,奴婢不会离开您的,上官大人不过是一位侍医罢了,咱们只要合计好了,上官大人必是逃不过去的,娘娘,您一定要放宽心,先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身子?连本宫的亲生弟弟都不顾着本宫,本宫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到底是严母多弱儿,林玉啊林玉,祁家这一回可真真是要毁到他的手上了。唉。”祁王后的心如同银针在搅,祁家想要过得这一道风险只怕是难了。 “娘娘,不会的,事情还未有到最后,我们一定不会输的,一定不会的。”晴竹替着王后娘娘顺着气,就连语气都变得分外的柔软。 祁王后苦笑了一番,到了这个关头了,成与败又是什么关系了呢。她瞧了一眼晴竹,心中的凄凉就越发的多了。她吐了一口气,何必如此的悲观,早在之初她进得王宫之内,便就已经将心交了出去,心若碎成了渣,连疼都没了。 “是啊,还没有到最后的地步,一切都是言之过早。上官淳耳不是一向很得意么,以为得了君上的宠爱,便就能够在这北周的后宫站稳脚跟么,想法是好的,现状可是分外的残忍。 “娘娘,奴婢已吩咐了人手在外头候着,一切就只等娘娘的一声令下了。”上官大人从正阳宫里出来,就有些脚步不稳,虽则李元碌口中言说着上官大人仔细着脚下,但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上官大人同君上之间不清不楚的,指不定是有什么事情呢。 而今她们顺水推舟,总要叫着上官大人也跟着名声受损才好。君上原就圣心难测,上官大人即便再受君上器重,这重重压下来的人言之畏,她就不信上官大人还能够有那般的好运,能够逃得了。 祁王后闭了闭眼眸,对着晴竹点了点头,“既然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理由放过这样的机会。你抽着空时去见见李良娣,有些时候借着外力,才会事半功倍。” 晴竹应了一声,“娘娘,奴婢知道了。这一回势必让着流言之火烧到上官大人的身上,请娘娘放心。” “你办事,本宫向来放心,至于风惜柔,就用她的命来全一全风家的忠君,否则上官大人还以为本宫瞧不起他的能力,这一回咱们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那么,上官大人的退路也无需得再留上一留了。” 一介宫妃之死,来造就一场惊世的流言之火,也算是她祁代莹送给上官淳耳的一份大礼了,上官大人可不要让她失望才是。 ... ... (天津) 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惜柔之死 - 千医百媚 - 寒非 孙肃江过来请着太医之时,上官淳耳刚巧踏出了门边,她的身子隐得快,孙肃江左右张望之下便是没有瞧到,延福宫要来请太医,目的只有一个,祁王后的身子已经见虚,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在这北周的太医院里,无人不知道她上官淳耳,是君上亲令地前去顾着王后娘娘的身子,孙肃江即便是做得再隐下,请了太医前去,又有何人敢去妄言一二的,更何况是王后娘娘的身子已经寒疾加重,气血严重亏虚。 跟着孙肃江去的是朱侍医的亲传弟子张太医,为人机灵,也惯会识人眼风,经了朱侍医的提点,前途倒是会光明一片,若是这一回他看得清实事如何,她倒有心提了张太医的侍医位。 “小李子,你去瞧着一些延福宫的动静,一有情形,速速来回禀本官。”上官淳耳侧了头吩咐了小李子一声,延福宫的情形原就复杂,知晓祁王后的身子如何,于她后头行事才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小李子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便是退着身子去办事了,大人所计划之事正一步一步地行进,王后娘娘又是何苦,事情还未有调查清楚就出手,同着曲家的恩怨当真是大得让王后娘娘连形势也不顾了。 “大人,置办司新进的药材已抵达,张掌事吩咐奴才前来前上官大人前去查验。”听差处的殿门外,是张掌事殿内的小盛子,弯着身子前来请上官淳耳前去查看新送进来的药材。 这是惯例,张掌事回回采办了药材进宫,都会前去让她亲自瞧过,才敢送进太医院进行存档归类。 上官淳耳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小盛子常时被张掌事派来请她前去查验,于此她也未有多想,朝着小盛子说着,“走吧。” “大人请随奴才来。”小盛子俯了俯身子,退在了一旁,等着上官淳耳先行,这才跟了上去。 置办司坐于王宫殿门的正南处,南门处常是被用来运送物什,于此置办司的位置恰好是南门正对着的地方,上官淳耳前去之时,张掌事一身干净利落地衣衫,指挥着内侍奴婢将新送进宫里来的货物分门别类的归档。 瞧着上官淳耳进了殿门,张掌事由着身侧的人言说了一句,转头瞧见她之后,立时迎了上来,“上官大人来了,奴婢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上官淳耳微微一笑,“不打紧,掌事姑姑事宜繁琐,本官却是有一些叨扰了。听得小盛子说起,有新送进来的药材,本官才是过来瞧上一瞧。” 张掌事听得这话眼里带起了一丝的疑惑,宫里新进了药材是不假,这也是刚到不久,她还未有来得及前去知会上官大人,怎的小盛子会先去请了上官大人。张掌事的眼风扫了一大圈,内侍奴婢各司其职,瞧不出一丝的端倪。 “上官大人,借一步说话。”张掌事觉着事情有一些蹊跷,别有些人暗使了手段,想要诟病上官大人。 “掌事姑姑这是何故?”上官淳耳也暗里接了这一句,跟着张掌事去了人少的一处,莫不是出了事情? 张掌事同着上官淳耳谈不上有交情,但张掌事知道君上对上官淳耳的器重,这后宫里若是依靠之人的力量浅薄了,被人踩下来是迟早之事,而她同着上官大人交好了,便就是多了一重的护佑,于此,张掌事也不由得多提了两句嘴。 “不瞒上官大人,奴婢这处的确是新进了一车的药材,但上官大人,奴婢尚还未有来得及派人前去通知大人。”无论是不是,这话张掌事认为该对上官大人说上两句,这若是上官大人有闪失,她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上官淳耳心下一沉,如果张掌事没有派人前来请她,那么就一定有人在其间里从中作梗,她来置办司无疑就是进了人家的棋盘里了。 “掌事姑姑,新进的药材可否让本官瞧上一瞧。”她倒是想要看一看,究竟是否真是祁王后娘娘动的手,祁王后向来心思缜密,若真真是她的话,手段上就不能小瞧了。 张掌事有些有赞同上官淳耳的这话,她摇了摇头,“上官大人,以奴婢所见,大人还是不要前去瞧为好,指不定这药材里就掺了些不利大人之物,若是大人前去查看了,只怕大人想要置身事外,已是不可能了。” 她的眉头皱了一皱,她前去瞧那药材,无疑就是想要瞧一瞧是否是祁王后的手段,张掌事的这一番话,上官淳耳不能不去细想。 “掌事之言不无道理,那一切就有劳掌事姑姑,本官就先行一步。”她对着张掌事告了谢,无论张掌事是否是有心,她已顾不得那般多了,成也好,不成也好,她已无法跳出这事之外,还不如眼下里信张掌事一回。 张掌事点了头,“奴婢谢上官大人的信任,请大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将此事办妥,不留一丝的后患。”最后一句张掌事的口里带尽了杀机,小盛子在她的眼皮底下做了这等事,她也是管事不利。 上官淳耳回头望了一眼那用了马车托上的药材,掀了衣摆出了置办司,王后娘娘也不知会施上些什么手段来对付她。 不过,有些事情若是想要置身事外,已是有些不可能了,就比如小李子跑进医殿的步子,上官淳耳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一环扣着一环,昨日她才从置办司出来,今日就出了事,时辰上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连一点的错处都找不到。 “大人,不好了,风美人娘娘中毒身亡了。”小李子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风美人娘娘出事的消息还是从栖风居的奴婢口里喊出来的,他一刻没敢耽搁,忙着回了医殿禀明了这危急之事。 “什么?中毒身亡了?什么时候的事?风美人娘娘不是被禁足在宫里么,何人会在此时对她下手。”风惜柔在这后宫里已算是毫无利用价值,拿她的性命来做文章,不免有些让她理不清头绪。 小李子言语有些急,“大人,今日晨时侍女前去送早膳之时发现,风美人娘娘的呼气声就已经开始减退,手脚已然冰凉了,内侍请太医之时,风美人娘娘便就已经去了。” 呼气声减退,手脚冰凉,上官淳耳腾地一声站起了身来,她多问了一句,“可否还有拘挛的症状?” 小李子点了点头,“是的,大人,手脚上头拘挛也是有一些明险,也不知是什么毒草,竟然迅速地夺了风美人娘娘的性命。” “钩吻,竟然是用的钩吻。”上官淳耳退后了一步,只用手撑在了桌案间上,她急切地应了这一句。 “大人,奴婢愚钝,钩吻是何种药材,竟然会轻易夺去性命。”小李子瞧着上官淳耳的面色发白,知晓这事情的严重性多高抬了一步。 上官淳耳吐了一口粗气,“钩吻,又叫断肠草,草身各部皆有剧毒,若是掺在了食物里头,那便就是如同吞了烈性毒药在腹,而且,若是腹痛不止,就只有毒发身亡,至本官所知,此毒,无药可解,性同鹤顶红。” 其他的毒草小李子不知,但这鹤顶红的名头,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这钩吻竟然有这般大的毒性。 “看来,这一手的确是冲着本官来的,连一点喘息之机也未曾留下来,到底是将本官看得太重了。”上官淳耳有些苦笑,若真是用了鹤顶红,这宫里怀疑的对象就如同大海了,而钩吻,寻常之人根本想之不到,除了太医院的侍医太医。 而她,又在昨日前去了一趟置办司,无疑,这头一个怀疑的对象就会是她,上官淳耳,连辩解的机会也没有。 “大人何出此言,风惜柔娘娘的栖风居大人可是一次未有踏进去过,如今怎么能够怀疑到大人的身上来呢。”小李子心中分外的忐忑,若真是与大人有关,即便是君上或许都没有办法能够保得住上官大人。 “这便才是高明之处。明日本官被小盛子请去了置办司一趟,虽则本官未有触碰那一车的药材,但是风美人在此处中毒身亡,若是你,会不会怀疑是本官下的毒?况且,这毒草还是用的称有的毒草钩吻。” 上官淳耳叹了一口气,这事情看来还是逃不过去,不过,那又是何关系,想要逼着她就犯,那也是有些痴人说梦话,“小李子,你去将这消息告诉给慧美人娘娘,咱们眼下里有事情可做了。” 是死还是生,全在手段上头的较量了,留了素清这么久,也是该让她出来见见这暗下里头的主子了。 小李子点了点头,慌忙地拾了衣摆出了医殿的门坎,大人同着祁王后娘娘对上,看来这后宫里头最大的一场腥雨也是该要落进来了。 “上官大人,请您跟奴才等走一趟正阳宫。”有内侍拿了君上的谕令前来让她进去正阳宫,这内侍是李元碌手底下新挑出来的徒弟,面上无须,却是有些冷淡。 上官淳耳看了一眼内侍身后的侍卫,却是叹息了一些,中毒之症欲为行刺之过,让侍卫来拿她是在情理之中,她挺直了身子,“走吧。” ... ... (天津) 第一百五十六章 钩吻 - 千医百媚 - 寒非 正阳宫这个地方,她来得此处之时,就已有些宫妃娘娘们等在正阳宫外了,瞧着她被侍卫带着过来,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风惜柔死便就是死了,就算是中毒身亡,也并非是出自她的手,更况且,风惜柔姓风,就必得做好今日这般下场的打算,情子太过于浅明,留在这后宫里迟早是有这一天的。 正阳宫的正堂里,君上高坐在王位之间,祁王后惨白着一张脸坐在君上的侧坐边,身后跟着的是晴竹,李元碌站在君上的右手侧,眼中有些担忧,上官大人这一回,怕是连君上都救不了了。 “微臣,上官淳耳叩见君上万福康泰,王后娘娘万安。”她一瞧着君上旁坐的祁王后,心中便就已有了计较,看来这一回果真是祁王后娘娘动手了,让一介宫妃之死来拖她入局,手法未免太大了一些。 王后娘娘可真看得起她,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结果竟然是在此处等着她,想她不过一介太医院的侍医,劳得堂堂北周的正宫娘娘如此煞费苦心,倒真真是叫她有一些过意不去。 “上官淳耳,你可知罪?”君上扫了一眼祁王后,冷着声朝着上官淳耳吐了言语出来,惜儿之死,祁代莹举了上官淳耳的证物,人证物证皆皆具在,就是他想要保全上官淳耳,好似都有一些难了。 上官淳耳挺着背脊,将眼眸直面对上了君上,她字字如同刀锋,“微臣,不知所犯何罪。”没有做过的事情,她拿什么去知。 “上官大人贵人多忘事,到底是太医院的总判院事,事宜繁多得连做下的事情都记不得了。”祁王后轻笑了一声,唇角弯起的弧度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之味来。 她眼下里只觉着上官淳耳傲然的面目分外的刺眼,常时以来就是这样的一副面孔,迷得君上魂牵梦萦,处处维护,她堂堂一朝王后娘娘,竟然还比不过一介男子,当真是叫她难咽下这一口气。 上官淳耳银牙一开,“王后娘娘所言之意,微臣并不知其意,微臣行得正,坐得端,未有做下的事情,微臣万般不会认的。” 王后娘娘冷哼了一声,却是转头朝向了君上,“君上,臣妾以为,此事当叫上官大人心服口服,风妹妹的在天之灵才会安息。” 君上厉眉一挑,看着王后娘娘,声线分外的冷血,“王后近日倒是辛劳,处处顾得宫妃的心思,本王倒是担心,王后的身子可否还吃得消。” 祁王后面上一滞,心中却是愤恨无比,君上可真是狠得了心,拿了这话堵她的嘴,还牵扯出她的身子之疾。 她也是无谓了,君上早已夺了她王后的权柄,又削了祁家的势力,她又何必在此时顾得一二。“君上宠爱风妹妹,臣妾不过是替得君上护得一二罢了,若是让着有些人混了水,摸了鱼,臣妾以为风妹妹的在天之灵,只怕是不会安息了。” 上官淳耳听出来了,祁王后是针对着她来的,女子家的怨恨向来极深,这一层面上她心知肚明得很,她自己就是这般的人。 “王后既然身子有疾,便就无需得太过于操劳。”君上撤了落到祁王后身上的目光,只冷冰冰地将话锋丢到王后的身上。 祁王后唇线一咬,手指绞得分外的厉害,她的气息几乎是被撑着不起伏,当着外人的面搏了她的面子,无论如何,上官淳耳必须死。“臣妾谢过君上的关切,只是臣妾身为北周的王后,此事必是不能袖手旁观,上官大人顶了侍医之位,若是做下了这般的事宜,臣妾以为,当天理不容。” 上官淳耳倒抽了一口气,祁王后这话是踩着君上的底线说的,她已然瞧着君上的面色变了,于是,她为了顾得君上的脾性,立时拱手参礼,“回君上的话,微臣不知所犯何事,还请君上明言。” 君上怒不可斥,上官淳耳明明知道他挑着王后的话,是想要替他将伤害降到最低,只要此事未有王后插手,那责罚一层上,就能从轻发落,可他倒好,偏生要让这事情摆到明面上头来。 “明言?上官淳耳,别以为本王器重你,你就能在这北周的王宫里头翻了天,那钩吻之草是何用途,无需得本王提醒你吧。” 钩吻之草。果真是这药草,看来祁王后所使的手段就是要在这药草上头动她,上官淳耳眼眸扫了一眼祁王后,回了君上的话,“微臣承侍医位,钩吻草谓之断肠,是以最为锋利的毒草,只是微臣不知,钩吻一事与着微臣有何关系。” 王后娘娘坐在了一旁,等着君上如何将这话接下去,钩吻草的效用上官淳耳不可能不知道,她等的就是这一层。 君上眉峰轻轻地往上拢了,暗红色的蟒袍也跟着荡开了一层的阴霾,“有何关系?一介宫妃之死,同着钩吻之草有牵扯,在这王宫之内,除却你之外,外进的药材又如何能够进得了北周的王宫之内,本王册你总判院事位,不是让你阳奉阴违玩忽职守。” “外进的药材的确是会经了微臣的眼进得宫内,只是微臣从未有发现,药材里掺了钩吻之草,还请君上明察。” 好手段,果然是好手段,上官淳耳不由得佩服起祁王后来,若是祁王后真为男儿身,那祁家的后劲又有何担忧的,她就是想要撼动一二,都是不能够了。 祁王后不作声,她早就已经将证物呈在了君上的跟前,就看君上会不会同着上官淳耳对质了。 君上哼了一声,“是没有发现,还是有意为之?那本王就让你明明白白的知道,李元碌,将证物送到上官淳耳的面前,让他看清楚。” 上官淳耳瞧着李元碌从君上的一侧弯身退了出去,她稳丝未动,她倒要看一看,祁王后给她准备的证物到底是什么。 李元碌去而复返,手里端的托盘中横着一枚带了些浅黄的药草,她一看便就知那是何物,钩吻草,其色带黄,其身为绿,掺进吃食里,如同菜肴,让人防不胜防。李元碌的身后还跟了好几名内侍,瞧着并不眼熟。 “上官淳耳,置办司新采办的物什已被做了笔录,唯有昨日的物什出了差池,本王问你,这钩吻草究竟是从何而来。”君上的话让着上官淳耳的心思往着下头沉去,她不知该要如何接下去了。 置办司采办的药材回回都是经了她的查点,才能够送进去太医院存档,昨日她只去得置办司一趟,连药材的一角都未有触及。只是,她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风惜柔的确是中了钩吻之毒而亡,而那药草,偏偏就是昨日的药材出了差池。 “想来上官大人事无巨细,也是记不清了,本宫物意带了置办司的内侍,他们纷纷皆能证实,上官大人昨日的确是进了置办司,不知上官大人还有何话要说。”王后娘娘居高位,极清淡地看着上官淳耳,她就不信,人证物证据在,上官淳耳还能因此走脱。 上官淳耳侧头看向李元碌身后的内侍,站在最前头的内侍对着君上跪礼而言,“回君上的话,奴才等俱能证实,上官大人昨日的确去过置办司,笔录上皆有上官大人的记载,君上一验便知。” 她怎么会忘了这一层,去得置办司复返,自然是有人瞧着的,就算是张掌事替她规避了危机,但这暗下来的手段,张掌事也不会顾及得到,王后娘娘这一手,可真真是高明得让她佩服。 她的唇线一弯,“娘娘这话,微臣还有一些疑惑,即便微臣去得了置办司,若是想要动手脚,也不知这些个内侍瞧没有瞧到,那货物微臣压根都未有触及,更何谈微臣知晓那里暗藏了钩吻草。” 君上扫了上官淳耳一眼,这个时候知道着急了?他已经对上官淳耳言明了,凡事多想,万不要逞能,在这凤鸣鹤唳的关头,不知要寻着第三人一道前去才是最为妥当的么,他微微一扯唇线,“上官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内侍暗下里对望了一眼,压根没有想到君上会由着上官大人这般,都人证物证据在了,还能辩解上一番,“君上,以臣妾所见,若是上官大人想要暗下里动手,何人又敢前去问上一二,上官大人若是能耐不足,君上也不会重用了不是?” “王后的意思是,本王想要包庇上官淳耳了?人心不足,口齿倒还灵俐。”王后压根没有想到君上会对她批上这一句,当下里面色一白,气息越发的不稳。 “怎么,连话都不会讲,还要让本王来提醒两句不成?”君上厉眸横扫,如同千军万马似的,辗压过当下里的内侍心思。 “回君上的话,上,上官大人的确是想要查看,别的奴才等未有看清。”内侍的话前后不一,君上眼角微收。 “君上,内侍的眼若是一直留在微臣的身上,微臣却是有一些受宠若惊了。”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笑,谎言若是想要让人觉着是真实的,就得要用另一个谎言来掩盖,那么,想要戳穿,也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七章 置她于死地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右侧的俊眉轻微地挑了一挑,还算是瞧得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有些话要在什么境况下头言说。 “上官大人这话说得也轻巧了些,置办司的药材一直是上官大人经了手才能在太医院存档,难不成还是那毒草自己长了脚,跑去了药材里不成?”王后娘娘笑得很温婉,但字字如同森冷的刀锋,一柄接着一柄地扫向了上官淳耳。 “娘娘的意思,莫不是娘娘一早就知晓那药材里掺了钩吻之草么?”一道极清明的女子线转进了正阳宫的正殿里头。 却是慧美人娘娘带着贴身侍女思忧一道踏进了正阳宫的殿门,上官淳耳长吐了一口气,慧美人娘娘的这一句话,无疑就是冲着祁王后去的。 慧美人娘娘捏了锦帕朝着君上行了浅礼,“臣妾给君上请安,给王后娘娘请安。臣妾进来得突兀,请君上责罚。” 君上挥了挥手,“既然来了,就不必多礼,起来吧。”此事一层上面,他的确是存了私心,但当着王后之面又不明面维护,如今来了一个慧美人,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祁王后动了怒火了,她的气息愈见不稳,一股的腥甜从她的心头漫了出来,婉转在她的口里,却被她强制地压了下去。 她身子上头的寒疾已越发的重了,早前孙肃江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了殿内,言语之中不过是感染了风寒久时未好罢了,并不碍着身子的康健,这样的言语她已听得太多,早就已经不足为奇了。 身子如何她心里清楚得很,若真真是只感染了风寒,她这口吐鲜血的症状倒是让她好奇无比了,上官淳耳位处太医院总判院事位,这些个太医也是识得眼风的,其间的曲折她又如何能够想不通透。 也因此,她才会让着娘家的人请了祁家的家医前来宫内,也正是这一个家医之言,让她对上官淳耳的恨意由浅及深,恨不得饮尽他的一身鲜血。 寒疾已入了骨,心肺早就俱损,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是无药可救,她一直好奇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池,竟然有人敢在她的宫里动了手脚,还未有人可知。 也因此,她暗下里让着家医在她的汤药里查探了一番,这才知道,她的汤药里已被下了阴寒药材,知母。其效用等同于黄芪,只不过,黄芪向来与身子上头的损害并没有知母那么严重,这药材的确无毒,但若是原就身子有寒疾之症,那么,入骨三分便就在知母之上了。 而这样的药材,除了上官淳耳还会有谁会动用这般大的胆子,入骨三分,心肺俱损,上官淳耳这样的手段,她连一介女儿身都是自愧不如,到底是君上器重的人,连心性都是那般的相似。 “慧美人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本宫陷害上官大人不成?”祁王后娘娘将血腥吞在了腹内,好得很,陶毓宁八成也是知情的。 也正好,她同着上官淳耳的恩怨也是该要清上一清了,不是以为坐稳了太医院的总判院事位么,不是以为得了君上的器重么,那她就用上官淳耳最以为的东西,来让着上官淳耳给她陪葬。 “好了。”君上挥了挥手,未有看祁王后与慧美人一眼,只将眼眸落到了跪在堂下头的上官淳耳,处事也太不当心了一些,祁代莹向来心思缜密,若是他想要保着上官淳耳,怕也是难了。 “置办司的掌事何在。”君上抿了单薄的唇线,扫了李元碌一眼,李元碌会意地答了君上的话。 “回君上的话,置办司的张掌事一早得了消息,已候在殿门之外多时了。”李元碌的话答得很讨巧,张掌事他一早就带了过得正阳宫,置办司的内侍前来做证,没理由掌事大人不到的。 “让她进来。” 李元碌忙不跌地去请了张掌事进得宫里来,君上扫了一眼堂下头的内侍,不怒自威,“既然置办司的证人都到齐了,本王倒是要问上一问,同为置办司之职,碰着药材进宫归档,看来也是无人前去接上一接了?本王却是不知本王这宫内之事,还需得要一介堂堂侍医前去亲自插手的。” 这是一顶重重压下来的高帽,这时候谁开口应声,谁就要承了这般的重力,君上的话说得很明显,上官淳耳去了置办司不假,但也不一定是上官淳耳动的手,置办司的人这么多,换成了是另外的人,也有可能动了这一手。 内侍相互对望了一眼,没敢吭声,外头的光亮有些被打散,一身简洁女官服的张掌事进得了宫里来,看了上官淳耳一眼,便是对着君上跪了,“奴婢置办司掌事女官,张德容叩见君上,君上万岁万万岁。” 张德容有一些忐忑,昨日之事她已将小盛子处理妥当,却是未有留意有人已在那药材里头动了手脚,就连她都被人隔离在外,插不上手来。今日李元碌来寻她之时,她就知已出了问题。 一损俱损,一容俱容的道理,张德容心知肚明,这话她要说得小心一些,君上既然传了她进来,目的便就是想要保全上官大人,所以,张德容就不得不多存些心思了。 “昨日置办司新进的药材,可是由着你经手的?”君上也没有理张德容的跪礼,只将疑问带出了口外。 张德容抖了一抖,她咽了口垂沫星子,回了君上的话,“回禀君上,昨日置办司的确新进了一车药材,只是奴婢还未有来得及同着上官大人清点,却是不知为何那药材里会掺了钩吻之草在里头,请君上明查。” “清点,张掌事说得也太清明了一些,一句清点之言就将所有的不利规避了,本宫却是想要问上一问张掌事,若非不是置办司的出了差池,又何需同着上官大人一道连药材都未有清点。” 祁王后向来是不服输,即便是当着君上的面,也是毫不松软,君上那一日拿了王后位来请了祁家之力,如今坐在这王位上头的人,也得是换一换了。 “想来王后近日的身子却是见好了,连同着言语之间也长了力量,不知王后是不是也想要逞着本王之力,来行一行本王的权柄。”君上说得分外的冷血,此事他还未有开口,祁代莹倒是长了眼力劲了。 “风妹妹的死同着钩吻一草有关,而上官大人又是唯一能在置办司能查看药材之人,若非不是上官大人有心,这钩吻之草又如何能够进得了风妹妹的吃食里,风妹妹一家逐之时,臣妾可是听闻风妹妹是送了上官大人鼻烟壶。” 祁王后早已知自己的身子如何,她又何需在君上的跟前听得这一席话进去,曲凌熙都已被她除了,又何惧一个上官淳耳。 君上猛地一拍木扶手,“事宜未有明清之下,就妄自下定论,身为北周的正宫王后,就是这般替着本王治理这后宫的?” “臣妾只知风妹妹死得可惜,上官大人得了君上的器重位于院事位,臣妾却是不知上官大人究竟是为何得了君上的眼。”祁王后处处针对上官淳耳,这话一出口,慧美人娘娘眉风一皱,这话是冲着君上去的。 若是君上此次放过了上官大人,只怕往后上官大人同着君上之间的名声,也就会受损,但若是不放过,也是趁了祁王后的心,于情,于理,君上皆占不着上风。 “回君上的话,微臣身正不怕影子斜,这般昧着良心之事,微臣是绝计不会做的,钩吻一草微臣的确是毫不知情,昨日去得置办司,微臣也未有来得及查点药材,却是不知为何太医院已有了存案。” 上官淳耳出声了,却是让着慧美人娘娘挑了挑眉头,看来上官大人的确是听出来了言外之意,只是她却是好奇,上官大人对着君上这般的关切,究竟是出自君臣,还是如同传言之中的,生了另类的心思? “君上,依臣妾之见,此事却是多有蹊跷,即便是上官大人去了置办司,也是不能说明问题,钩吻之草极其的难寻,若是上官大人有心为之,也不会去动禁在了殿里不出的风姐姐,上官大人并没有这般的动机。” 慧美人娘娘说得在理,杀人也是要有动机啊,风惜柔被禁足在了宫里头,若真是上官淳耳想要动手,也不会等到现在,早在之前君上处置风家一门之时,就禀明了君上,一道处置了。 如今毒杀风惜柔,多此一举。君上向来器重上官大人,以往付侍医都能一言被君上处置,更何况是一名已失了价值的宫妃。 “慧美人此言差矣,若是上官大人想要动手,必是让人寻不着把柄,太医院的存案若是不是上官大人授意,又有谁人敢去参言。据臣妾所知,上官大人去得置办司一刻即返,莫不是心虚了。” 上官淳耳无言以对,太医院的存案她的确是不能抵赖,只是,她的确不知为何太医院的存案里,有了这一批药材的痕迹。 看来,祁王后这一回,是打定了主意要置她于死地不可了。 ... ... ... (天津)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绝处逢生 - 千医百媚 - 寒非 “还请君上明断。”祁王后一言如同重雷落到在场人的身上,她将起由又丢回到了君上的手里,她的目的就是不让上官淳耳有任何一丝的可趁之机,就算是君上想要保全又有何用,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君上,微臣有话要说。”上官淳耳拱手一行礼,她看向了君上的眼眸,幽黑如潭水,吸着人想发沦陷其间,这般的关切,就算是当着王后娘娘的面,君上都未有一丝一毫地减轻,让她的心分外的明暖。 君上挥了挥手,上官淳耳将话接在了口里,“君上,若是微臣想要动这般的歹念,何需等到现下,更何况,钩吻之草的毒性微臣比任何人都清楚,又何必在此事上头将所有的不利都落到自己的身上来,微臣以为,这不是多此一举么,还请君上明鉴。” 钩吻毒草一味,若是拿来说是侍医所用,也不无道理,但这明显有一些欲盖弥彰了,太医们不是傻子,不会在这处上头置了自己死地。 君上陷进了沉思之中,若论及上官淳耳这话,也不无道理,如果真真是上官淳耳动的手,他不会傻到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那么,这其间里还就是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祁王后抿了唇线一笑,原本惨白的面色如今瞧上去有一些扭曲了,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就知道上官淳耳会如此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却是不知晓上官大人还有这般的高明之处。” 以为就按着常理上头来讲,此事就与着上官淳耳无关么,他也太小看她堂堂一国正宫王后的手段了。 虽则钩吻之草一味药材效用如此,做为大夫没有理由不知道,但就正因着如此,才会让人放松警惕,这可就是她考虑了好些时辰才做出的抉择。 慧美人娘娘知道祁王后会这般说,上官大人说这话的意思不过是对她而言罢了,她对着君上弯了弯身子,“回君上的话,王后娘娘此言不无道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臣妾却是想起,那一日曲姐姐生产之时,殿内已然没了踪迹的熏艾铜盆,想来,也是此缘由了。” 祁王后娘娘手指猛地收紧,光洁的指甲重重地掐进了自己肉里,陶毓宁向来不按常理做事,上回曲凌熙往生,她便就已然占尽了便宜,不仅仅位份晋了,就连大殿下都交由了她抚养。 这一次,还想要来分上一杯羹么。祁王后心下里愤怒不已,陶家一门向来与曲家交好,又与祁家不对付,眼下里倒是漏了一个陶毓宁。 “熏艾铜盆?”果不其然,君上的一句疑惑之言,让着祁王后再一次绷紧了自己的心绪,那一日动手的人,可是曲凌熙的贴身侍女,素清。 她的眼瞳蓦地一收,扫了一番站在她身后的晴竹,晴竹面色一僵,此事是她办事不利,早知如此,留着素清却是有些后患无穷了。 “回君上的话,那一日曲姐姐生产血崩之势,连着上官大人与朱侍医联手都无力回天,臣妾疑惑曲姐姐向来身子康健,怎会在此时而生产血崩,于此,臣妾却是留心了一番,发现曲姐姐殿内的熏艾铜盆,却是不翼而飞。” 慧美人娘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规避了上官大人在其间的曲折,君上智慧超群,不会不知这艾草有何效用,那么,熏艾草的铜盆不见了踪迹,那便就能在此事上头说明,艾草被人动了手脚。 君上俊朗的眉头被挑上去了一些,抿了唇线望向了上官淳耳,“上官淳耳,血崩之势可有力回转?” 上官淳耳点了点头,“回君上的话,血崩若是收势有效,是能回转。但微臣替得曲夫人娘娘诊脉之时,却是发现血崩收势无迹,就连艾灸穴位也是毫无起色,艾草一味于收血之势上头效用极佳,可曲夫人娘娘血崩之时,就连艾草也毫无用处。” 君上心中极明,倘若上官淳耳不能够医治得了凌熙的血崩,那时也不会进得了内殿里头,那么,就有人在这之前动了艾草。 “事发之时,是何人在殿内当职。”君上挑了极重要的问题问了出口,祁王后坐在高位之间,心下里万般不是滋味。 君上可真真是太过于维护上官淳耳,过得连她这一个正宫王后都忍不住地心酸,那是将她明媒正娶风光册封的君上,是她祁代莹这一生的夫君,却,为了一个男子,甘愿将所有的风险都揽在自己的身了。 祁代莹的眼里沁了泪花出来,她的心猛地一抽,手上头的锦帕迅疾地落到了唇线上头,将想要吐出口外的血脉捂在了帕间,她从来皆皆只能仰望的天,为何,为何会在此事间,同着一个男子起了维护。 这一件事情上头,她又该要如何开口,曲凌熙的事情上火若是烧到了她的身上来,只怕是整个祁家都要遭殃,父亲的身子已渐弱,受不住这般的重压了。 李元碌搭了拂尘,应了一声,“回君上的话,那一日奴才瞧着是曲夫人娘娘的贴身侍女素清在一旁伺侯。” “去,把她给本王找来。”君上怒火中烧,有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等的事,宫妃的殒灭,竟然是暗下毒手。 李元碌弯着身退出了殿外,慧美人娘娘早已吩咐了小李子在外头候着,一旦李元碌出得正阳宫寻得素清,那么,便就带着李元碌过去。 “君上,艾草若是于女子生产之时,的确是有安胎固血之用,留在殿内原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但微臣却是有些好奇,为何单单就是那一日的艾草铜盆被人带出了殿外,以微臣之见,其间怕是有人动了手脚了。” 上官淳耳瞧着祁王后拿了锦帕捂向了自己的唇线,心下里跟块明镜似的,她知道,祁王后的身子已到了极限了。 而这样的症疾,祁王后是不会信宫内太医之言,那么,就必得是早就着信任的大夫前来诊断了一番,也正因着如此,祁王后才会知道寒疾已到了什么程度,也只有如此,祁王后才会想到是她上官淳耳动的手。 眼下里的这一幕风惜柔之死,就是祁王后对她的无言宣战。不过,那又有何关系,她既然敢做出这般的事宜来,就想到了祁王后会在此事置她于死地。 只是可惜了,王后娘娘施了极精细的手段,动用了这般大的人脉,却在此处将自己给拖进了纷乱里头,她上官淳耳不过一介侍医,丢官去命也及不上王后娘娘一门的性命殒灭不是。 到底是王后娘娘瞧她太重了,以至于才会在此事间上头,将她给扯进来。若是她上官淳耳未有得君上的器重,那么,王后娘娘的手段也就能造就她上官淳耳的性命被殒。 可是,若非不是如此,祁王后又怎么会想到在此处置她于死地呢。绝境逢生,这是王后娘娘最狠,也是最软弱的地方。 素清被带了来,连同着素清寝殿之内被搜出来的艾草之物也一并被搜了出来,李元碌拿了拂尘在素清的身后一拍,素清便就顺势而倒,跪跌在了地上。 上官淳耳将素清软禁几日,也是好吃好喝的待着,如今素清不过只是面色发了白,其他的倒是好好的。 素清没有吭声,她已做好了死的打算,在君上的跟前原就只有一个死,多说上几句又有改变什么,还不如一味扛下来,也好叫着王后娘娘的处境好上一些。 “君上,奴才从素清的寝殿里搜出了这些艾草。”李元碌将搜出来的东西置放到了君上的面前,君上扫了一眼,艾草的色泽有些焦黄,想来是因此时辰长了的缘故,却是瞧不出有何端倪。 “不过是一株艾草罢了,难不成李总管以为,是奴婢毒杀了曲夫人娘娘不成。”素清牙尖嘴俐,她就知道这艾草是瞧不出有何端倪,因此才敢大胆应了这一句。 慧美人娘娘眼角的纹路一勾,这素清可真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若是瞧不出有端倪,凭着李元碌的心思,能够带进正阳宫里,呈给君上看的么。 “君上,这的确只是一株艾草罢了,若是细看之下,便就会发现,艾草的草叶之间,还有一些墨色的小圆点,臣妾听闻,噬骨虫极喜艾草之叶,倘若拿了暗火熏制,又加了黄芪催动,那么,便就会贴着于人的骨头之处。” “噬骨虫的效用本王倒是略知一二,只不过,噬骨虫是那南蛮子惯用的伎俩,如今为何出现在了北周的王宫里头。” 君上眼风一抬,几不可察地扫了祁王后一眼,他放出去查探宫家一案的人回来禀报,祁家在当年的书信上头脱不了干系,又加之祁代玉查探的结果只不过是皮毛,能以说得通,这便就让着君上肯定了,祁家,的确参与了其间。 如今在北周的王宫里出现了南蛮那处才有的东西,这若是没有牵扯,又有何人去相信一二的。 “说,你与南辽到底是何关系,你又是受何人主使。”牵扯到了王权之上,君上不怒自威,就连整个正阳宫的气息都低了好几层,如同寒冬之日。 素清冷哼了一声,应了,“有何关系?呵,倘若不是北周置南辽于死地,何故会有如今的一幕,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北周应有的下场。” 君上怒不可遏,却是扯了诡异的笑,“倒不晓得你还有这般胆色,就是不知你面对本王的刑具之时,还能不能有这般的胆色,来人呐,将素清拖进司刑司,本王就不相信她开不了这口。” ... ... ... (天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微臣不是男儿身 - 千医百媚 - 寒非 御前侍卫着一身暗色锦衣,面色森冷地进了正阳宫,将素清的双手一转,两人带着素清就欲往外头走。 上官淳耳跪在素清的旁边,将素清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的,除开素清惊恐地喊叫之外,还有身子上头的战栗,这下子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以为君上是她上官淳耳?以为什么也不说就能够瞒得过去?太天真了,君上能在这般年纪最轻的地步坐稳了君王位,其手段又怎么可能会松软,素清是跟在曲夫人身边这般久的人,连这一层都给忘了么? 再说了,掀开唇线的方法诚如君上所说的,有无数种。若非不是在这后宫之内不能滥用私刑的话,就连她上官淳耳的银针,都能让素清开口。 凌乱拖走之际,上官淳耳瞧着素清脚上的一双纯白绣花厚底子鞋上,那花蕊盛开了血一般的色泽。 “慢着。”祁王后一急,快速地吐了这两个字出来,君上冷眸一挑,当下里所有的人都有些吃惊。 除了,上官淳耳与慧美人。她就知道祁王后不会不顾得素清,即便素清经手的事宜并不算多,但素清的身份可是南辽人,南辽在北周算是个禁忌。 以往通商之际,南辽与北周还能商物往来,而今的北周已大破南辽,大胜而归,南辽这两个人,谁在北周多有沾染,谁就有判国的嫌隙。 就算是祁王后不开口,也是逃不过去。到底祁王后还是有一些忌惮君上的,她不顾素清,也得顾一顾祁家全族。 “怎么,本王的谕令连着王后都要质疑三分?”君上横眉收拢,将极重的话头落向了祁王后,以为身子有疾,他便就能多顾惜着了? 身为北周的王后,娘家人的地位若是占得太重,即便以往君上对祁代莹还有那么几分真心,眼下里也是被耗得干干净净了,祁代莹是死还是活,已不太重要了。 替着祁代莹留了这个王后位,目的,就是让着祁家的人看明白,他龙傲天若真真是要动祁家,祁代莹首当其冲。 祁王后站起了身,跪向了君上,她字字沁血,痛心无比,对于君上来讲,往日的情谊早已及不上这样一位男子侍医,既然如此,她又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以为,风妹妹走得或许也会心疼了吧。君上若是顾着上官大人一位男子侍医,而就风妹妹的死于不顾,继而只将事宜的重要之处撇得干干净净,那臣妾也无话可说。” 风惜柔的死就还不能让着君上动上官淳耳么?身为君上的宫妃,即便是死了,那也是宫妃,风家一门被君上革尽了职位,这点自不必说,只是,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上官大人的时候,君上竟然将事情的重点搁放到了其他之处而去。 这一层,她祁代莹咽不下这一口气,身子上头的寒疾是君上让着上官淳耳替她瞧的,却也是上官淳耳在她的汤药里动了手脚,拿了银针查不出任何的毒性,却是加重了她的寒气入骨,这一点,上官淳耳做得太过于高明了。 因此,上官淳耳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才能消她的心头之恨,才能替她祁代莹陪葬。一介男子侍医得到君上的宠爱,她不甘心。 君上怒极而瞪,扫向了祁王后,“王后的意思是,是本王处事不利,让着你的心也跟着寒了吗?祁代莹,本王敬你祁家三分,是看到有功之上,若是你执意如此,那本王也就只好行本王的权柄了。” 将上官淳耳推出来,不就是想要夺取他的性命么,祁代莹处处针对上官淳耳,不就是瞧着他龙傲天对上官淳耳的维护么。 若非他不是瞧着当年祁家在他登基之时,替他扫平了后顾之忧,祁代莹以为她还能稳稳地坐好她那王后位,祁家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稳四大家族的首位?既然祁代莹要如何说,那他又还有什么好顾得的。 祁王后冷笑了一声,抬起了臻首,直直地拿眼瞳对上了君上的冷眼,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她又还有什么可顾得的。“君上的权柄不过是取掉祁家全族罢了,君上连手足都敢砍杀,诛灭祁家一族,又有何为难之处。君上一味护得上官大人的安危,若不是君上对着上官淳耳一介男子,生了断袖之癖不成。” 她的这一句话,让着身后跪的晴竹倒抽了一口气,娘娘的这话说得太重了一些,掌君上的脸,就得要承君上的怒火,娘娘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上官淳耳面如死灰,连着慧美人娘娘都频频扫向上官淳耳,虽则说祁王后这话也是她心头所想的,只是,这话若是当着君上的面提,总是有些摆不上台面上来,君上想要宠爱谁,又岂是一介王后,宫妃可以提及的。 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宜,祁王后又何必踩着君上的痛处来说。慧美人暗哼了一声,祁代莹啊祁代莹,到底是身子得了疾久了,连脑子也不好使了吗。 君上的唇线动了一动,面目上头的神色已瞧不上丝丝起伏,平静无波,宛如一潭的死水,而宽大的正阳宫大殿里,似乎弥漫起了一丝的血腥,而这一股血腥,漫延在每一个人的脊背上,叫人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上官淳耳却是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王后娘娘此言差矣,君上处置素清,不过是曲夫人娘娘之死的缘由。风美人娘娘往死,微臣身为太医院院事,自是责无旁贷。只是王后娘娘提及的断袖之癖,恕微臣不敢苟同。” 她微微一顿,瞧了一眼君上扫过来的刀锋之色,君上的意思是,在这节骨眼上头,她出去挑话头,无疑是将火烧到自己的身上来。 只是,这样的风言风语她在外头已听到了许多次,君上可以一人之力压下这般的风言,又如何压得下这般的人心,她上官淳耳就是喜爱君上,但却不想任何人因此而对此加以诟病,即便是王后娘娘也不行。 君上为了她,已然承受了太多的朝堂之力,宫家的冤屈,她的安危,君上通通替她揽了,那她又何必再多有顾忌。 就算是因此而背上如同慕阳那般的欺君之罪,她也是满足了。于此,上官淳耳将那话头接了下去,“微臣,的确对君上心生了仰慕,君上身为北周的君王,顶天立地,又英武非凡,即便是男子也不会不动情,只是,若是娘娘认着的断袖之癖是因着男子与男子的话,那微臣,只有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祁王后抿了唇线一笑,君上不作声,不代表她说得极对,而是,君上的底线已被她给踩到,君上的性子如此,她祁代莹又岂会不知道,面上越发的平静,那么,随之而来的血腥,也就更重。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她的怒火何尝少了去?君上不就是对上官淳耳动了心么,敢做,她祁代莹又怎么不敢说,死,对于她来说,已经是种解脱了。“哦?若是上官大人以为一死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便大人就是承认了自己的断袖之癖?” 龙阳之好,虽则在这宫里头的已然不是新鲜之事,但君上这般好面子的人,怎么能够听得近旁人如此说叨的。所以,她倒要看看,上官淳耳拿什么来证明。 “本王若是喜欢谁,宠爱谁,又何需得一介王后来加以诟病。既然祁家偏要触及本王的怒火,那本王也便就成全你们罢。”君上开口了,而这一句话,无疑是将上官淳耳的话揽了过去,他就是要护得上官淳耳,又何需听得旁人质问出声的。 果然呐。上官淳耳想要叹息一声,君上向来位居高位,但偏偏数次为了她不惜与宫妃翻脸,就算危机,君上都替她降到了最低,那她又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上官淳耳唤了君上一句,“启禀君上,微臣上官淳耳,有办法证明自己的确不是龙阳之好。” “给本王退下去,此事需得你一介侍医来插嘴?”君上挑了眉头,扫了上官淳耳一眼,没事又开始逞些能耐了不成,没瞧出来祁王后这是想要一步一步置自己于死地么,这个时候偏生要跳出来做甚。 上官淳耳摇了摇头,“君上,微臣的确是无力龙阳之力。因为微臣上官淳耳,不是一介男子身。” 她的言语一毕,秀手将官帽上头的银簪抽开,将乌纱帽沿一抬,满头墨黑的长发随之而扬,飘飘荡荡地跌在她的面容旁,分外的惹人眼。 君上猛地站起了身来,暗红色的蟒袍也跟着荡开了弧度,不是一介男子身,那么,便就是女子了。 任何的事宜都及不上得知上官淳耳是一介女子身来得让君上震惊,他,他竟然,竟然会是女儿身。那么,这样说来,他的取向并没有问题,而是被上官淳耳给蒙了?怪不得,怪不得她会替慕阳求情,原来是因着她同着慕阳一般是女儿身。 一介女儿身,又为宫家之后,在他的回忆里,恩师只是一个女儿,二个儿子,而且当时在行刑之时,他亲眼瞧着那三个人已被处死,上官淳耳又究竟是何种身份。 第一百六十章 听候发落 - 千医百媚 - 寒非 慧美人娘娘心思翻滚不停,上官淳耳的一袭极顺畅的动作,让她分外的心惊,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上官淳耳竟然是一介女儿身。 那么,这样一来,外头的流言倒真是有些可笑了,君上喜爱一个女子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慧美人想要叹息一声,费尽了心思想要保全上官大人的性命,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上头,扯了女扮男装的罪名来。 难不成,上官大人是在保全君上的名声?慧美人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君上会如此器重上官大人了,能用着心去办事之人,到底还是好用得多。 于此,慧美人几不可察地扫了一眼她身后半步的思忧,跟了她这么久,又常年毫无怨言,唉,若不是跟着她进了这王宫之中,又何苦困着一生只做了贴身侍女呢。 祁王后听得上官淳耳的话,有闷雷直在她的头顶上作响,她没有想到上官淳耳证明自己清白的法子,竟然是一介女儿身。 她不由得有一些苦笑,君上若是宠爱一介男子之身,上官淳耳便就永远摆不上台面上来,却不曾想,上官淳耳竟然是女子,她怎么可能会是女子。 “上官大人可真真是好手段,也不知上官大人有无想过,欺君之罪可是要处以极刑。”祁王后的思绪转得极为的快,女儿身又能够如何,欺骗君上,那可就是死罪,慕阳的榜样当真是做得极好。 上官淳耳披头散发,一张面容上头的笑意分外的明显,她既然敢说出来,便就不怕被处以极刑。慕阳身为女子都敢上得战场,而不畏惧生死,她为了君上的名声,就算是丢掉了性命,又有何顾。 父亲在世之时,最为喜爱的王子,便就是昔日的九王子,现下的君上。全得父亲的心思,宫家上下在天之灵,也是不会怪她的吧。 “微臣但凭发落。但王后娘娘,素清身为南辽之人,若非是未有接应之人,又如何能够进得了这王宫之内,微臣听闻,祁家素来喜爱结识异者奇人,不知王后娘娘可有听说过安胎药与噬骨虫之前的联系。” 她既知今日,也不悔当初。为了保全她自己的安危,她是不得不进得纷争不断的王宫之内,为了宫家的冤屈,她也不得不女扮男装,掩人耳目,现今她为了她自己做了一回主,便就是心甘情愿了。 但王后娘娘想要拿此事来让她低头,却是有些想多了,她虽则是女子,却也知错事该自己担的道理,用她的命换君上的名声,值了。 “启禀君上,奴才在素清的身上搜出来这一样东西,请君上过目。”李元碌瞧着时辰到了,这才开口出声。 得,上官大人可真真是好本事,连他这个常居内宫的内侍都未有瞧出来她竟然是女子,大约是因着上官大人的年纪轻了,又声线暗沉,便才未有多往着那上头细想,如今得到了真相,他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至少,对于君上来讲,便是少了许多的为难。只是,想要保全上官大人的性命,当真是有些难了。 以往慕将军还有战功与兵权同着君上做了交换,但如今的上官大人,又该要拿什么去保全性命,这一层上头,李元碌着实也有些为难了。 李元碌呈到君上面前的是一块玉牌,色泽翠绿,触手生凉,正面印刻着大容天和,背面上头的字样,却是祁字。 祁字在这北周之内,无人不会往着祁家上头去想,更何况这玉牌还是在北周王后的侍女身上搜出来的,就算是祁王后想要翻身,却也是有些难了。 君上拿了玉牌在手,却是冷笑了一声,侧头转向了祁王后,“既然王后这般的唇线灵便,那王后便就给本王解释解释这玉牌的来历吧。” 说着,君上将那玉牌往着王后的面前一丢,那一面印刻了祁字的纹路正好对着祁王后的脸,色泽光洁,分外的刺人眼。 祁王后面上一滞,望向了她膝头不远处的玉牌,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该死的,素清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曲凌熙那事情上头没瞧着她有多大的能耐,捅娄子倒是真的在行。 既然如此,那素清留在祁家的同伴也是没有了用处,养了这么久,浪费的还是祁家的粮食,养的狗还能看家护院,这南蛮子倒真真是一无是处。 于此,祁王后已说不出话来,她还能说些什么,这祁家的玉牌君上怎么可能不知,上回君上也是借此玉牌而削了祁家两员大将的权柄,如今她多说几句,君上就会对祁家多一层的责罚。 她的身子一软,却是身后的晴竹猛地对着君上叩拜了一番,“回君上的话,都是奴婢不好,素清姐姐是奴婢的远房表姐,因着家里的活计不好,才被送进了宫里来,奴婢是王后娘娘的贴身奴婢,所以,奴婢才把自己身上的玉牌暂且交给了表姐,都是奴婢的错,请君上明查,不要错怪了王后娘娘,君上。” 说着,晴竹又急促地叩了两声,就连额头都沁开了一层的红晕,倒叫人有一些于心不忍,只是,这一面目瞧在君上的眼里,显然有一些说不过去。 “哦?倒是不知你这奴婢还能有一个南辽的远房表姐,那这么说来,祁家收留南辽血脉的人,的确是存在了?” 君上好整以暇,编故事就要编圆润了,否则到头来还是将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来,不过,君上的心情显然已经好了一大圈,没有什么能够比得过他得知上官淳耳是女儿身来得让他心思轻松的。 晴竹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无论如何,王后娘娘不能倒,一旦娘娘倒了,那么整个祁家便就再也没有了屏障。 “回君上的话,奴婢的姨母嫁得远,因此那才有了素清姐姐的血脉。奴婢万死不敢有妄言,还请君上明查。” 祁王后面色惨白如雪,晴竹替她揽罪之时,她的心就狠狠地疼了一把,原想着等着事情一了,就将晴竹送出宫去,择一门好婆家,也好过在此王宫里头担惊受怕,孤独一生。 “倒是没有瞧出来,你这奴婢倒是忠心耿耿。来人呐,将素清与晴竹一道拖去司刑司,择日处斩。至于王后,管制奴婢不制,以致宫妃殒灭,禁足延福宫,永不许踏出去一步。”君上极为的冷血,他留着她的王后位,目的,就是看着祁王后的面子里子通通撕碎。 论及祁王后懂他的心思,他又何尝不知祁王后的,有些东西若是一早就撕碎了,那祁代莹的所有希望也就将此破灭,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禁足延福宫,永不许踏出去一步?本宫处在这北周的王宫之时,同着禁足又有什么两样,只是,本宫等得起看,上官淳耳欺君之罪,究竟又是拿什么来收场。”祁王后唇线沁开了鲜血,晴竹的处斩让她心如刀绞,因此,所说出来的话,分外的冷血。 君上眉头微皱,挥了手让李元碌送祁代莹出了正阳宫,“欺君之罪?若是本王一早就知晓她的身份,又谈何欺君,祁王后还是自己好之为之吧。”当着祁王后的面,君上索性全部撕破脸,事情都摆到这一步田地了,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祁王后笑得很惨淡,“上官淳耳,你别得意,戕害宫妃,又欺君罔上,就算是君上想要保你,都是难了,上官淳耳本宫就是想要你死,你死。” 祁王后退出正阳宫的场线越来越远,只留了最后一个死字的声线还转在了正阳宫的大殿之内,上官淳耳闭了闭眼眸,想要她死,又有何难的,她的宫之一姓,就足以被处于极刑,她等在这里,就是君上的发落。 “上官淳耳,身为太医院首席侍医,总判院事,办事不利以至宫妃中毒身亡,以女扮男子身出入宫闱,欺君罔上,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君上也是无奈,若是她在之前就坦白自己是女儿身,眼下里也不会这般的棘手。 她倒好,跟着慕阳一个模样,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女儿身的事实给一并捅了出来,当真是让他觉着有些可气。 早前有这般多的机会,她都可以提,上回在正阳宫被他抱在怀里之时,她就该说,那时候说出来,如今这话由他说出口来,事情总要平缓一下,这如今到好,说什么都是晚了。 上官淳耳叹息了一声,君上到底还是对她留了几分情义,没有直接下令处死,而是打入了天牢。 上回宫家诛灭之时,她还未有来得及体会一番这天牢的滋味,如今这机会却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她对着君上一叩,高呼了一声,“罪臣上官淳耳,谢君上天恩,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上摆了摆手,让着侍卫带了上官淳耳下去,“你们也就下去吧,本王有些累了。”说着,还吩咐了慧美人一声。 面目上头的疲惫,怎么及得过这心口上涌上来的疼意,君上抚了自己的额间,看来,想要保全上官淳耳,就得要用那个法子了。 也许,只有这个法子,才能够让他的心也跟着好过一些。上官淳耳啊上官淳耳,他真真的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 ... (天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共担此罪 - 千医百媚 - 寒非 祁王后就曲夫人一案而被禁了足,当下里祁家的人皆皆人惊惶惶,尤其是祁家老太爷,直接气得又昏死了过去一回,醒来的第一动作,就是口吐鲜血。 祁家老太爷知道,北周后宫的天,已经变了。昨日从宫内传出来的消息称,代莹被君上禁在延福宫,永不许迈出一步,埋在宫内的钉子,素清还有代莹的贴身侍女晴竹一道被君上判了斩立决。 晴竹与素清之死的缘由,却是因着南辽之祸。这一层,就连求情都是不能有的,谁求情谁就同罪。 虽则说祁家同着南辽的交好也不是一日两日累积的,但是,在君上的跟前,南辽两个字就是禁忌,若是谁多有沾染,那便就罪同窃国,这罪名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当今的宫家就是因此而闹得整个家族覆灭,说起来宫家还是替祁家担的罪名,原本当时要被发现踪迹的是他祁家,还好他棋高一着,联合了另两家,这才将宫家置于了死地。而眼下,他可不想祁家走上宫家的老路。 “父亲,眼下里代莹只怕是连出头之日也没有了,可要如何是好。”祁代玉也有一些焦心了,君上处处针对祁家也是常事,但如今接着两位占了重职官位的官员被贬之外,代莹的王后位也是岌岌可危。 君上禁足代莹,目的不就是让着代莹自裁么,代莹的性子向来刚烈,即便是面对君上也毫不逊色,君上这是在打代莹的脸,还是当着这般多的外人打的脸,代莹又如何放得开这面子。 看来,君上这是在削弱祁家之余,也是要将祁家连根拔起了。祁代玉知道,君上这是在替着宫家报仇寻恨来了,宫家的殒灭却是他们三家的昌盛,君上天姿出众,又如何不会联想到其间的曲折。 风家与李家的相继倒跌,就足以说明了问题。不动祁家,不代表君上是忌惮祁家,而是不想要叫天下人说闲话罢了。 祁老太爷咳了几声,声线有气无力,“来人,替本相更衣,本相,本相今日要入宫面君。” 祁代玉替着祁老太爷顺了顺气,将祁老太爷身上的被子扯上去了一些,“父亲,您的身子这般的虚弱,这可如何使得呀,大夫吩咐了您需得卧床静养才是。” 祁老太爷一巴掌扫开祁林玉端上来的汤药,又紧着多咳了几声,“静养,若是本相再静养下去,整个祁家被人砍得干干净净也未曾可知。君上素来狠心,你又以为代莹的王后位又能够坐得到几时。” 一口气说完,祁老太爷的咳嗽声剧烈了起来,他若是再不进宫去,只怕是祁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这一把老骨头已经是半截入土了,也是该要为祁家燃尽最后一点光辉了。 朝阳殿里头的晨光在今日瞧上去,分外的暗沉,就连竖立在朝堂正殿间的八根腾龙玉柱都裹了一层的阴冷,祁老太爷的上朝却叫朝堂之间的祁家一党过于出头,站出列外的几位大臣,无一不是占着重臣之位。 其间不乏京畿总督,侍讲学士,都统等文武官员近十位,其一是奏明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若是连国后都是这般的囚禁,那便是天下间的百姓都皆会寒了心去。 这一层,君上当朝就批了侍讲学士一句,若是连天子犯法都能免罪,那与庶民同罪倒是有些可笑了。 侍讲学士被堵了这一句,面色就犹如猪肝色一般,红艳艳的,好不叫人可笑,身为侍讲学士,若是连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一句都不能理解透,君上的言外之意便就是指明这位置他也是当到头了。 “商之先后,唯在于贤。曲夫人殒灭却是由着祁王后的贴身侍女布上的这一局,本王倒是好奇,该是何样的府邸,连侍女都造就成这般的心思缜密,手段高明的。”君上转了一转食指上头的玉扳指,眼风轻轻扫了一圈站出了列外的众臣。 以往倒是瞧不出他们有这般的齐心,怎么,他禁足了一位王后,就劳得他们兴师动众,齐整划一的出列奏请? 出列的各位官员明里暗里纷纷对了一番眼风,君上的这话是一顶高帽,没有人敢去接下来。 侍女的心思缜密,这的确是说不通,就算是侍女再聪慧过人,但若是没有主子授意,如何能够在等位森严的后宫里布下这般的棋局。 王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君上的意思不就是说明这侍女的手法不外乎就是祁王后的主意么,他们不是傻子,不会听不出来这话,于此,替着王后求情的人,纷纷停了舌尖,三寸不烂之舌,有些时候还得分分时候才是。 曲立尤没有作声,他拢着双手看着好戏,祁家可真真是大手笔,为了一个祁代莹,竟然将暗线全都浮上了水面,这祁老匹夫在临死之前,还想要替祁家坐稳了首席位份? 君上既然会禁足祁代莹,便就没有理由会放了祁代莹出来,就算是连同着众大臣前去求情,也是不可能。 以为凭着些古语上头的话就能动摇君上的心思?若真能如此,当年这些主和南辽之人便就已经能够阻了君上南征的心思了,还用眼下里他们这般苦口婆心? 于此,曲立尤扫了自己的小儿子,曲凌熙的孪生弟弟曲凌俊一眼,曲凌俊同着曲凌熙长相分外的相似,就连着心思也是同样的玲珑,有些话他来说,比父亲来说更有作用,谁叫曲凌熙是他的亲生姐姐呢。 “启禀君上。微臣以为,姐姐的在天之灵若是知晓害死她的人,却得了这般多的人求情,总是会不瞑目的,前些日子微臣浣洗面之时,水波之间瞧着自己的这一张脸,却是觉着姐姐去得太快了,心疼总是难忍。” 祁代玉眉头皱了一皱,曲凌俊平日里未有见着他多有参言,怎么的,在这个时候里挑了亲情来说事么。 “曲大人这话,恕本官不敢苟同,曲夫人娘娘生产而血崩,本官也同为的难过,只是下官以为,杀人偿命还需得当事之人,此事又非是王后娘娘所为,还请曲大人说话仔细着三分。” 仔细三分?曲凌俊微微一笑,“总督大人这话,下官从未有言明此事是何人所为,难不成总督大人知道此事与王后娘娘有关。” 京畿总督眉目一收,瞧着就想要上去揍曲凌俊的模样,该死的小白脸,若是在他的管辖之内,他非得拨了他的皮不可。 “够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晴竹身为祁王后的贴身侍女做出这般的行径,若非不是王后不懂约束奴婢,何顾做落到这一步,连贴身奴婢都约束不得,那这后宫的事宜,王后也是有心无力了吧。本王已下了谕令,谁人再说情,按同罪论处。” 君上的话掷地有声,所有的官员皆皆是微闭了唇线,没再接下去这般的言论,按同罪论处,就是丢官禁足,谁知道君上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罗织了罪名将他们一并收监。 祁老太爷咳嗽了两声,却才缓慢地走出了列外,花白的发际间已掺了好些的衰弱之势,他抬了白玉圭对着君上开了口,“君上,老臣有本启奏。” 君上微缓和了一番面色,面上却是有一些客气疏离,“老丞相请讲。” 祁老太爷避重就轻,应了君上的话,“君上,王后娘娘管教奴婢不严,的确是应受些惩罚,只是,老臣听闻风美人娘娘之死同着上官大人也是有关,而上官大人被关进了天牢之内,未受任何的责罚,那老臣想着,莫不是也冤枉了上官大人么?” 听听这话,说着滴水不漏的,君上的眉心突突地直跳,祁丞相不是想要说明上官淳耳同着他的关系么,当真是姜是老的辣,不按常理说事。 “惜柔之事,尚有许多的疑点之处,若是查得水落石出,本王一定会还惜柔一个公道,但倘若案情都未有明清,就择罪罚责,那天下的冤枉事,便就能让着六月飞了雪。”君上哼了一声,想要借着上官淳耳之事,而让着祁代莹有了台阶下? 不过,李起忠出列了,上官淳耳与着李家也算是有了仇怨,如今逮着此事,他怎么可能不多说上两句,“君上所言极是,只是,微臣以为,上官大人此虽则此事可从轻,但上官大人女扮男装,可谓有欺君之罪,按罪当诛,还请君上三思。” 李起忠的这话,无疑才是说到了重点,君上唯今最不能拿捏的便就是此事,他原想要将上官淳耳的罪责将降到最低,这才不会诛灭了性命。此事是他太急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削掉祁家的同时,还拖了上官淳耳的性命。 “若是本王授意上官淳耳如此做为,李大人又以为如何?”君上挑了唇线,拿了这话堵了李起忠的嘴。 祁老丞相听得这话,立时进行了反击,“若是此事由着君上授意而为,那么,微臣以为君上不会以此罪名让上官大人入了天牢,听候发落了。” 君上面上头的起伏小了一些,看来,想要保住上官淳耳也不是一件极易之事,他微微一笑,“既然老丞相觉着本王是以这罪名打上官淳耳入天牢,那么上官淳耳便罪同被诛,本王身为北周的君王,识人不熟,共担此罪。”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牢探监 - 千医百媚 - 寒非 李元碌连连叹息了好几声,让着一身素白囚衣的上官淳耳眉头皱了一皱,不同于在后宫之里的阴谋算计,在这天牢里,她仿佛感觉到往日家人的气息,让她分外的安宁祥和。 来天牢探她监的人,除了君上,她想着再无旁人了,只是李元碌这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息声,是从何而来? 是因着君上着了一身暗黑的衣衫还是来天牢看她?她有些有不解其意,李元碌不是那般的人,还是说,君上已定了她的罪名,不日将会以欺君之罪来将她处死? 她缩了缩脖子,虽则她在正阳宫里说得大义凛然,但论及真正的要被处死了,心里还有一些后怕的,这得是多疼啊,她常年替人诊脉,瞧得多了,自身总是会注意着一些,但眼下里脖子上头来一刀,这若是未有一刀毙命,她还不得被疼死在当场? 君上拢了一身暗黑的锦衣,脖间还勾勒了一圈的红锦,面容瞧上去越发的俊朗,李元碌吩咐了当差的侍卫打开了锁,便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朝阳殿上头的事宜一完,君上便就亲自来了天牢,不为别的,便就是因着这天牢里关了一位上官大人。 李元碌接连叹息之声,便就是为了君上在朝堂间上头的言语,他是知晓君上对上官大人的心思,却不曾想在得知上官大人是女子之后,做得这般的绝对,识人不淑,共担此罪的言语,便唯有君上才做得到吧。 君上看着上官淳耳缩着脖子的模样,方才在朝堂之上争论方休的一幕算是得了最好的缓冲,他不由得缓然一笑,“现下里知道怕了?害死了本王的宠妃,本王就该让你下去替她陪葬。” 上官淳耳不由得一滞,她的确是怕了,但听着君上说是她害死了宠妃,这一层她却是不能赞同了,于此,她大起胆子回了君上一句,“此事非是微臣所为,君上所言这一句,便是相信是微臣所做所为了?” 听听这口气,还像是一个被打入天牢,听候发落之人所说出来的话么?旁的人打入天牢,整天就担惊受怕的,搁上官淳耳的身上,丝毫没有瞧出来她有多担忧。 君上点了上官淳耳眉心一角,面色上头却是带尽了明暖,“你倒还是有理了?女扮男装进得宫内,连本王都被你骗了,你说说,这算不算是欺君之罪?看来,你这颗小脑袋长在头顶上头算是久了,久得想要让本王给你摘下了了?” 上官淳耳面色一白,没敢再跟君上呛声,将死之人的胆子的确是大了一些,可是这事还真不是她能够预料得到的,当初进宫来,又非是她本意,还不是为了躲开**么。 “微臣欺君之罪的确该死,但当时那情形,若是微臣不开口出声,指不定王后娘娘要将微臣说成怎样的龙阳之好,微臣不足惜,但君上却是北周的天,怎能受这样的诟病。”上官淳耳字字说得明透,她还不是为了君上好嘛,要不然她多惜命啊。 “哦?你竟然是这般担心本王的名声?”君上俊秀的眉梢轻微地一挑,心情越发的好转。 “微臣自是担忧君上的名声,但眼下里微臣也担心微臣的脑袋。”她极为的配合君上的这一番话,但这当着君上的面,她也得顾一顾自己的性命不是。 君上有些无言的一笑,她倒真是会找时候来伸手,不过,在得知上官淳耳是女子身之时,他的心也跟着放平缓了一些,或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他才真正地同着上官淳耳将情义坦白。 “你真以为本王不会将你推出午门,就不怕本王真的砍了你这一颗脑袋?”趁着这个时候,君上也缓和了朝堂之间的冷硬。 这颗脑袋虽则有些时候无用的地方太多,但长在她的头上他还是比较满意一些,也就让它一直长下去吧。 “微臣想过了,若是君上真真是想要砍杀微臣的脑袋,也无需得亲身来天牢瞧微臣,所以微臣以为,君上是吓唬微臣,而不是真的想要微臣的性命。”她的脑子转了一大圈子,虽则说砍杀了脑袋是极疼的,但是吧,君上想要杀她,也不会等到现下了。 那一日瘦高男子抵在她脖子上头的刀锋,君上就无需得拔刀斩了瘦高男子,让那人一刀劈了她还要更省事一些。 君上抿了唇线一笑,宛如刀锋篆刻的俊脸上头,绽了温暖的色彩出来,的确,若真真是要杀了上官淳耳,连他自己这关都过不了。 若非如此,顶着朝堂之上的压力,也就显得惨白无力了,“你倒是想得开。等着此事一了,本王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上官淳耳的鼻息一收,对着君上就势跪了,“罪臣谢过君上天恩,只是罪臣身为罪族之后,能够活到今日已是无憾,旁的却是未有多想过了。” “罪臣?本王尚且未有定你的罪名,何人敢说你是罪臣,即便是你动了手杀人又如何,本王说你无罪,便就是无罪。”君上身上的气势一触即发,转在了整个天牢里,让上官淳耳有些无奈。 她朝着君上一拜,“君上疼惜微臣,微臣感激不尽,只是君上,微臣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是众所周知的,父亲在世常教导微臣,行事当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人不能一丝投机取巧的念头。” 虽则她常时未待在府里,但父亲教导过她的话,她都是仔细着记在了心里,从未忘记一句。 君上叹息了一声,修长的身子却是蹲了下来,凑近了上官淳耳的跟前,大掌一伸接住了上官淳耳的手臂,“有些时候,本王的确好奇你的身份是如何,恩师在世,尚且只有一女二子,而你,又如何是罪族之后?” 温暖如玉的手包裹着上官淳耳的手臂,隔着布料透了一丝的温润出来,叫她的心也稍微平缓了一些,既然连女扮男装的身份她都提及了,宫姓之事也该告诉给君上了。 “君上,可曾听闻何为上官二字?”上官淳耳抿了唇线,将隐藏在心里从未有向人提及的事宜,吐了出来。 君上眉前一挑,上官二字?取其字面上的意思,官上者,便就是……君上不由得哑然一笑,“上官为宫,也亏了你才想得出来,那么,本王所猜之事,的确是合乎常理,你的身份确为宫家的人。” 上官淳耳点了点头,将话接着说完全了,“上官为宫,臣女宫家次女宫淳耳见过君上。”她的话一出口,君上就有一些了然了。 宫淳耳,宫家的次女,便就是恩师的次女,恩师之所以从来未有提及,便就是想要保护这一个小女儿吧。 君上有些感触,他已有一子在膝,做为爹娘总是想要护得他的周全,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恩师会这般做,便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当年宫家一案上头,想来应是你不在府中,才躲过了一劫,而恩师又不想你的安危受损,这才隐瞒了你的行踪。”君上唔了一声,很快就将来龙去脉想透。 上官淳耳微微点了点头,眼瞳里头有了泪花珠子,“臣女当年行医在外,鲜少在府里走动,母亲就此事已数落过臣女多回,只有父亲在一旁微笑着,这种场景眼下想起来,总是心疼难忍。” 君上明白这一层的酸楚,粗臂一揽,将上官淳耳轻轻揽进了怀里,这般的疼他身为恩师的弟子已受过,更惶论是恩师的女儿。 “所以,你才会在正阳宫里求我,查清宫家的冤屈,还恩师一个清白?这些年,你吃了许多的苦头吧,否则,也不会女扮男装隐身在北周的王宫里。” 未有得及本王二字,而是自称为我。君上的语气转变,就足以令着上官淳耳丢了心房盔甲,她有些包不住眼泪,自从宫家一门覆灭之后,她便就再也未有一个人朝着言说,这些年吃了许多的苦头这话了。 她的肩膀上头,是君上喷洒出来的暖气,除却感恩,还有她的情义,在她还是男子之时,君上都是这般的维护她,而今她恢复了女儿身,得到了,或许还有爱吧。 自古帝王最薄情,即便是如此,她也甘愿而受。她摇了摇头,“不苦,宫家的冤屈能够洗净,臣女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更何况,臣女有君上在,便是什么也不怕了。” 她从来不喜扭捏做事,君上疼惜她,她也对君上有情,这般之下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是祁王后施了重压要取走她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君上揽紧了上官淳耳的肩膀,方才瞧着她手脚上头的锒铛铁链磨开的红晕,他的心就被扯得极为的生疼,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他又何谈治国平天下。 “你放心,本王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即便是祁代莹也不行。”想要动上官淳耳,那就先来动一动他龙傲天。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受得起这罪过。 ... ... ... (天津) 第一百六十三章 疼吗? - 千医百媚 - 寒非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李元碌在天牢外头将君上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看来君上这一回是来真的了,朝堂之上所说的话,君上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替上官大人揽了罪责。 情这个东西,他不知道是否真是毒药,但他看了太多的红尘之人因此而殒命,于此,李元碌暗暗庆幸了一番自己是个去了根的内侍。 也幸得上官大人是女儿身,这若是传出君上有断袖之癖,这到时候,君上就是不想要砍杀上官大人,那也是不能的了。 上官淳耳摇头,“臣女不惧怕生死,却惧怕再瞧不到君上一眼,若是君上为了臣女而去顶了朝堂的压力,臣女万死也难赎其罪。” 君上何尝不知朝堂的压力有多重,但是,他宠爱谁,维护谁,也不是这些个大臣说了算的,祁家的暗线几乎全都浮了上水面,那他拔掉几个又有何不可。 松开了上官淳耳的肩膀,君上两只手搁放在上官淳耳的手腕间,拿了手指在上头轻轻地摩挲着,除却红晕之外,还微脱了些皮,能见着隐隐的血色。 “疼么?”疼?她皮糙肉厚的,这伤还能疼么?她以前上山采药之时,小腿的腿肚划开了长长的血口子她都没吭上一声,这样的小磨皮,还能疼么? “不疼,有君上念着,疼着,臣女一点也不疼,只是又得可惜了臣女新研制出来的白药去瘀膏了。”她仔细地瞧了一番那伤口,不打紧,洒了些创伤粉在上头,不出得两日就能消了红肿。 君上有些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可惜了药膏,平常没见着她有这般抠门的,“不过是药膏,用了也就用了,伤口总是好得快一些,本王这硕大的北周之地,有的是药材让你精心挑选,用不着你替本王省这一手。” 真真是太不顾惜着自己个儿,八成以前在宫家之时,外出行医没少被恩师说,的确是个不省心的主儿。 “臣女这不是心疼自己的心血么。”她没说是替着君上省银子,是不想让自己在君上的跟前有些窘迫而已,这样抚过她的手腕间,她的心头,肌肤理上头沾满了情愫的痕迹。 君上叹息了一声,仿佛有些妥协,“来人。”沉默之下,却是君上高唤了一声,唉,来人干嘛? 上官淳耳不解地看着君上,君上抿了唇线,连眼风都未抬,只等着身后传来李元碌细碎的脚步声。 李元碌也是一个人精,听得君上的唤起,当下里带着天牢的侍卫立时迎了上来,“君上,奴才在。” “将她的手上的锒铛铁链都给本王解了,本王还未有定她的罪,谁人敢这般大胆上了她的刑具。”君上的眼里喷了火焰,吃了许多的苦,眼下里在他的跟前,也就不必受这般的罪了。 如果不是当时的权益之计,上官淳耳连进天牢的机会也没有,更别提如今还手脚四肢全是铁链脚拷的。 那侍卫连忙拿了钥匙来将上官淳耳身上的铁链全都打开,他真没见过有这般的犯人的,君上亲自前来也就罢了,连一点的苛责也不能有,这下子连脚拷铁链的全都给去了,得,感情是送了一尊大佛进来啊。 这种犯人,打不得,骂不得,没瞧着君上心疼得跟什么样儿,他自己的媳妇都没有这般伺候过,如今这便宜给这个犯人占了。 啊不,侍卫解了铁链退了出去,留了空间出来,心里暗暗地又加了一句,这还不能叫犯人二字,还得称呼上一声,上官大人。 真他娘的晦气。 “其实不必这般做的,臣,臣女束着铁链才是像被打入天牢,听候发落的犯人,君上,这会不会太,太过了些。”上官淳耳揉了自己的手腕,去了铁链果然轻松得多,只是,这她哪儿是被打入天牢的啊,傲骨嶙嶙如她,怎么在软硬兼施的软上头就栽了跟头。 君上哼了一声,“本王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有些多的话也就不必说了,在天牢里在待几日,就几日,本王会尽快让你出来。” 说着,还捏了一番上官淳耳的红肿,让着上官淳耳嘶了一声,得嘞,君上故意起来,可真会下狠手,这她还是受轻伤的病患呢。 因着天牢之地,君上不便久留,将重压在上官淳耳的肩膀上头轻轻按了一番,君上又吩咐了上官淳耳几句,这才带着李元碌出了天牢。 临着君上走了,上官淳耳抬手抚了一番自己的唇线,发觉正在缓缓地上扬着,她不禁有些对自己无言。 以往着些时候,她出得门去采药草,母亲总会跟在她的后头,追出门去,让着她步子迈得小一些,多些女儿家的风姿出来,她当时还只是侧头微微朝母亲一笑,扭扭捏捏的怎么采药草啊,母亲。 如今在君上的跟前,她却少了那一份洒脱,或许正是如同兄长那一日念叨的那句,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 值了。当真是值了。即便是她保不住的性命,也就没有了遗憾了,得一人之心,白首不相离,便是百年来都修不着的事,她得了这便宜,也得高兴着一番不是。 她将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腕间,上头的肤色已瞧不出白皙的光泽,暗暗地沁开一层的红晕,也不知慧美人如何了。 眼下的北容斋如今却是风光大盛,前头高位的妃嫔娘娘,连同王后在内,禁足的禁足,殒灭的殒灭,已掉了个七七八八,置办司的张掌事向来知其间深意,什么东西专拣上好的往北容斋里送。 谁不知道这宫内位份最高的便就是慧美人娘娘,就算是张掌事知道在君上的跟前,上官大人那才是正主儿,但这不上官大人被君上打入了天牢,就是她想送,也是有心无力的,所以,北容斋无疑是个最好的地方。 慧美人娘娘也是常处后宫,暗下里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对于张掌事送上来的东西,她皆皆是亲自亲了,还道了一声谢,打赏了张掌事一些物什。 上官大人的本事果真是不容小看的,往些时辰她不过是觉着男子的心思要比女子家的还要缜密,如今想来,却是她想错了,同为女子的上官大人,在男子面前,同样毫不逊色。 所以,对于从朝阳殿,正阳宫传出来有些上官淳耳的消息,她都是让着人仔细着打听了,不敢错漏任何一处。 女扮男装在君上的跟前都只是被打入天牢,听候发落,这在外人的眼里,也是瞧得出来君上的心思的,唉,到底是宫家的人,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气魄。 在得知君上彻查宫家一案上头,是因着上官淳耳跪求的君上,慧美人便就着人暗暗留心了一番上官淳耳同宫家的关系,果不其然,暗线来报,上官大人是出自薛尚书府邸,至于出自之前,一无所知。 这便就能够说通了,无缘无故的上官大人何必替宫家求情,就算是宫家与上官大人有恩,上官大人也没有必要做到这般地步,女扮男装入了王后之内,只为求君上彻查,就这份心思,除却与宫家有最直接关系的人,谁会有这份的心思。 她吐了一口气,幸得她一早就同着上官大人交好,否则她这针对宫家后继之人的举动,就足以让父亲与她断绝了关系。 宫家与父亲有救命之恩,若非不是宫太傅当年替父亲求情,先君一早便就会因着失职之罪将父亲推出去砍了。 后头陶家的男儿征战,却也是跟着宫家军,这般的交情,陶家没有理由不帮着宫家说话,至于与着曲家交好,不过是想借着机会同祁家抗衡罢了。 “娘娘,有消息了。”思忧急促的声线转进了慧美人娘娘的耳里,让她不由得正了正心思,将所有的思绪都落回到思忧的脸上。 “看来这些个人的确坐不住啊,这上官大人也才闭进去不过两日的光景,怎么着,都赶着场子想要夺了上官大人的性命?” 慧美人的面上扯起来一股子的嘲讽,那些人做事倒真是有一些雷厉风行,若非不是祁代莹自己个儿做得太狠绝了一些,何故会落到这个地步,祁代莹恼着上官大人的手段,但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不是祁家陷害了宫家在先,哪有眼下的一幕。 思忧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是,方才那头传来消息,朝臣几乎一致想要致上官大人的性命,只不过,好似君上将事情一并揽了,朝阳殿已全面封了消息,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君上一并揽了?慧美人娘娘唔了一声,上官大人这是犯的死罪,但君上封了朝阳殿内外的消息,莫不是,君上想要学一回先祖那般,替着上官大人受刑? “你去多盯着下些,本妃瞧着事情并没有那般的简单,若是有事,立时来回禀本妃。”慧美人娘娘一半喜,一半忧,上官大人的性命兴许就此保住了,但她忧的是,君上向来不喜女色,如今喜爱上一个人,连她都有一些吃味了。 若是君上喜爱的那个人,是她的话,即便是要丢了这条性命,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 ... (天津)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甘受杖脊之刑 - 千医百媚 - 寒非 到底还是上官大人有福气。慧美人娘娘唇线抿了开去,心下总结了这一句话。宫家向来温厚,能有这般的福气,终还是上天不薄呵。 思忧领了吩咐,下去叫人给盯紧着一些,还是娘娘看得长远一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她还是打娘娘的口里听来的,只有同着上官大人交好,那么,在君上的跟前娘娘的位份便就是坐得稳妥了。 至于祁家与曲家的恩怨,就由着他们去闹吧,两败俱伤才好饱了她们这些坐山观虎斗的眼风。 朝阳殿上头的气压较之前要低沉得太多,尤其是在众大臣上禀君上要对上官淳耳处以极刑,才能以儆效尤上头,君上的面色空前的阴冷,仿佛要吞噬血肉一般。 李元碌站在正大殿龙位侧手,将众位大臣所说的话听了个十足十,唉,到底是以为君上年轻了,还是他们这些个老臣脑子不够使了。 没瞧出来君上看重上官大人么,这若是不出意外之举,那可是要被君上一举册为宫妃的,这个时候出来挑君上的火头,祁王后的位置怕是更加的保不住,这祁老丞相也真够下血本的了。 听说今日没上朝,身子骨又虚弱了不少,早前君上还让着他请了太医前去瞧了,约摸是说着老丞相口出鲜血,只怕大限已到,回天无力了。 得,这老丞相一去,祁家的终路也是到了,没瞧着曲家的人一直在旁虎视耽耽,一旦是窥探到了他们的薄弱之处,就会一击毙命,这回祁王后的事宜不就是一个例子么,想要祁王后脱身,祁家这回怕是打错了算盘。 “君上,上官淳耳以女子身入得王宫之内,诓骗君上,恣意妄为,还请君上三思。”出列的是京畿总督,昨日之时,他就已经说明了,上官淳耳留不得,多留在后宫之内,就多一层的隐患。 “恣意妄为?诓骗本王?哼,难不成在孙大人的眼里,本王连这一番眼力劲都未有,还要劳得孙大人替本王来着想一番?” 君上极冰冷地扫了京畿总督一眼,京畿总督微微一愣,没敢接君上这话,君上这话可轻可重,他着实无力敢去应上一声的。 “微臣不敢。”京畿总督后脊划开了一滴冷汗,这话他忍不住地想要咬烂自己的舌尖子,君上甩过来的话,分外的明显,他就是傻子也听得出来其间的意思。 “君上,无论如何,上官大人触犯律法在先,这是万般诋赖不得的。”说这话的是祁林玉,君上冷哼了一声,没打算理他那句话,触犯律法在先?他怎么不说说祁代莹触犯的也同样是北周的律法。 “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想要本王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谕令么,既然上官淳耳罪无可恕,本王又向来器重上官淳耳,教不严师之惰,本王就替她受这一番过。”君上眉心突突地直跳,处处拿着女扮男装说事,起先没见着他们有多着想。 说什么是让他三思,目的不正是想要上官淳耳的性命,也好拿着这事情来让祁代莹出了永福宫之地,这些个大臣的心思,他分外的清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还有什么不能做,不能说的。 “君上三思。”众大臣一听君上的这话,当下里皆皆全数跪在了朝阳殿里头,不敢再逼着君上多说一句。 君上挥了挥手,“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莫非众位爱卿想要本王失了威仪不成。北周律法大于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王身为北周的君王,首当遵循。” 众大臣暗下里交换了眼神,君上这是铁了心的想要揽罪在身,他们又还能说些什么,难不成真的让着君上替着上官淳耳背过,推出去砍了,他们自问没那个胆子,就是按常理来讲,这事情也不能够成啊。 君上那是谁,北周的天,北周的王,连王都要被砍了,那北周岂不是要衬了南辽的意,天下大乱了不可。 “君上位份尊贵,怎能诟罪加身,若是君上执意如此,老臣以为,前朝的缓之一刑当可以效用。” 薛大夫,曾经的薛尚书直起了身来,拱手应了君上一句,他那爱徒可真是心思难测,女扮男装连他都给骗了,虽则如此,但这些个人想要他爱徒的性命,那也是妄想的,想要借此而翻了祁家的身,那也得看压在上头的刀想不想放过啊。 君上挑了挑眉,示意薛大夫说下去,“缓之一刑,如何讲?” 薛大夫叩拜了一下,继续将话说下去,“君上是北周的君王,自古以为便未有君上诟罪一说,微臣听闻,前朝的容帝在位,因着自身之过,而害了满门忠烈殒灭,心下有愧,便下令帝受罪过,但众大臣力荐,君王乃是昊天之子,不可有所差池,遂鞭及王袍,以示受过。” 打龙袍。这一层君上倒是听过的,据传,打龙袍即为杖刑君王本身,也算是抵了罪过。只不过,这一层在他看来,抵的只是他的教之一过,并不能落到实点子上。 “上官淳耳女扮男装之事,由本王亲自过问而识人不清,怪不得旁人,这刑本王替她受了。” 薛大夫暗暗里叹息了一声,谁说君上无情爱。英雄难过美人关,搁君上的身上,也是难过的。 他这爱徒,可真叫他是又疼又恨的,寻常里的行事便就罢了,拿着自己的性命来抵了君上的名声,他就连想说叨上两句,也是有些多余,这能说不好么,君上的名声,上官淳耳的性命,哪一方不是极重的。 这一层上面,他倒是极赞成爱徒的做法,北周谁的地位最尊贵,上官淳耳是瞧得极明白,君上不能有一丝的闪失,哪怕是一点风言风语也不行。 如今君上要替上官淳耳受刑,看来是来真的,君上的确是对他的爱徒动了心,有了情,否则也不会拿了尊贵之躯替上官淳耳受刑。 受刑。所有的大臣倒抽了一口气,就算是君上这般说了,谁又能当那执刑者,谁又敢去当那执刑者。 “君上乃是千金贵体,不能有一点的闪失,还请君上三思啊。”说这话的是曲家的家主曲立尤,君上即便是再喜爱上官大人,这事情做得也太绝对了一些,当初他的女儿可还没有这般的待遇呢。 “请君上三思。”在这个时候了,众位跪在朝阳殿堂下头的大臣纷纷高呼君上三思,虽则上官淳耳这事情是他们想要寻找到的突破口,但若是拿着君上的贵体来结了这案子,成为千古罪人这罪名,他们受不起。 君上挥了挥手,不以为意,“本王身为北周的君王,若是连刑罚都畏惧,又何谈是治理整个北周。臣下受本王器重,若是连一点的差池都要处死的话,那众位爱卿的心,只怕是要寒了。” 后头这话无疑是在替着众位大臣着想,这谁都能听得出来,君上这一番言外之意是何意思,这话他们劝了是为了君上的身子不能有闪失,不劝按着君上的话来讲,无疑是叫他们自己的心都寒了。 当真是滴水不漏,无论说多,还是说少都是不能改变,早就知道是不能改变的,他们执意如此的结果,也到最后改变不了。 “君上,老臣以为,若是让着君上受刀刑之罪,微臣等只得陪着君上一道殉葬。”曲立尤暗下里的心思放平缓了,君上想要替上官大人揽罪的势头已经极明了,这事再争下去也未有好的结果。 君上知道,这曲立尤是在给他找些台阶来下,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知道有些事情改变不了,就选了择中之举。 于此,这个人情他又有何不接的,君上的唇线一弯,“按着曲爱卿的意思,此事当以何作了?” 曲立尤挺直了身子,这话谁说都一样,还不如让君上领了他的人情,这样于他行事总是要便宜一些,“回君上的话,自古君王受刑,不得危及性命,不得触及内里,所以,微臣以为,只有受八十杖脊之刑,才能缓之罪过。” “八十杖脊。”君上细细地念了这几个字,棍棒落于身体最硬之地,身体脊背之后,伤口不深,未及骨椎之处,危不着性命,触不到内里之伤。 祁家的人纷纷对望了一眼,曲立尤这老匹夫,可真真是跟他们对着干的,这样一来,他们想要将祁代莹解困出来的情势就会完全被逆转。 祁代玉眼波连连流转,若论及上官淳耳是女子身,他的心倒还真是稍微放得平缓了一些,理不清这种思绪,祁代莹是他是亲妹妹,但搁到上官淳耳的身上,祁代玉反倒是对此松了口气。 不同于其他女子般的娇弱,不卑不吭,浑身上下满满的刚毅。或许,这般的女子才是最为吸人的眼波,想要纳进了怀里吧。 “好。本王就受了这八十杖脊。”君上站立起了身子,王者之气皆然而起,他为了上官淳耳,不过区区八十杖刑,他受得住。 ... ... (天津)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送她上路 - 千医百媚 - 寒非 “犯人,上官......”来天牢提监的兵卫被天牢的侍卫拦了脱口而出的话,犯人这两个字要是传到了君上的耳朵里,咔嚓两声都是轻的。 “哎哎,我说,犯人这两个字您呐,可是用错了地儿。”天牢的侍卫朝着内里的监牢努了努嘴,别怪他没提醒过,前些日子人家李总管亲自交待了,这位啊,可不同于其他犯人,啊呸,不同于其他人。 那可是君上疼在心尖子上头的上官大人,虽则说这几日上官大人的脾性好得出奇,但这并不代表可以随意欺压。 提监的兵卫挑了挑眉头,他干了这么多天的卫侍,还从来未听过说,来这天牢里用犯人两字儿还是用错了地方。“用错了地儿?这里难道不是天牢?天牢里头的不是犯人难不成还是贵人?” 天牢的侍卫极重地点了一下头,他还有媳妇孩子要养,这人若真是犯了事儿,可别找上他。“这一句您没说错,这里头,还真真是一位贵人,您啊,可一定得仔细着一些,别平白的丢了自己的性命,也好过说在下没有提醒过你。” 兵卫翻了翻眼皮,不再搭理那天牢的侍卫,带着后头的人往着天牢的深处走去,“犯,上官大人,何在。” 得,兵卫刚唤了一个字,突地还是觉着听听那人的话还是比较靠谱,信不信是一回事,会不会丢性命他可就不能拿来儿戏了。 “在。”极轻吟地一声回应,仿若是从尘埃里头飘浮起来的语调,落到人的心口间,却分外的轻柔,如梦似幻。 上官淳耳抬了清秀的面容,外头的吵闹声间,是混了铁链相交的上官大人四个字,她不由得苦笑,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也好,送她上路的人只是兵卫,并不是君上。不过,她的心里涌上来一丝的遗憾,还是会走得心不甘,情不愿呢。 君上对她说,让她等几日。她等了,也满足了。即便是丢了她的性命又有何顾,可是让着君上顶了朝堂间砸下来的重重之压,她万死也难解其罪,就算是父亲在世,也是不会赞同的吧。 真好,她还是为了君上走上的这一条路,知足如她,至于遗憾,就留给她的灵魂去完成吧。 待得她的灵魂飞去那一处沁开了满心明暖的正阳宫,用她的性命换了那美好的韶华。天崖海角,她唯愿君安。 守天牢的侍卫将牢门大敞,让着兵卫宣告了来意,兵卫瞧了一眼上官淳耳,清俊如松,傲气卓然,这竟然是一名女子的眼波,怪不得这天牢的侍卫要言明这是贵人,不得添上两个囚犯二字。 “下官是上官淳耳,有劳大人了。”上官淳耳拱手对着兵卫带了一礼,出得这囚牢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死,要么放。 不是李元碌前来,她就已然了解,如今唯一只有死,才能得之解脱,慕阳因欺君而被收了兵权,没了官位,她不如慕阳,又哪能活得到明日去。 兵卫的眉锋轻挑,他倒还真的未有见过这般的犯人,进退有度,规矩并没有因着一身的囚衣而有一丝的纷乱,反倒多了一些的洒脱。 “卑职奉谕令,前来释放上官大人出狱,上官大人,请。”兵卫手搭刀鞘,答了上官淳耳的话。 哎?放了她出狱?上官淳耳眉心缓缓地绽开,这兵卫不是来送她上路的,而是来放她出狱的?这其间会不会是搞错了。于此,她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放了下官出狱?这位大人不会是弄错了吧。” 兵卫极肯定地摇了摇头,“卑职上有老下有小,万般不敢拿着他们的性命来诓骗大人,还请大人随卑职出狱。” 上官淳耳的唇线轻轻地一扯,关于这一层是她的不是,她有些歉意地看了兵卫一眼,谁会拿着这全家人的性命来诓骗她,君上的圣意何人敢作假,被查出来这要按谋反罪论处的。 “有劳了。”得,她这人还有些不领情,人都是来领她出狱的,她还非要确认半天才信,到底是在这天牢里待得久了,思绪都有一些停滞了。 她拢了拢袖口,极尴尬地对人道了一声谢。不过兵卫也没多计较,要是真计较,他这当差的脑袋也不知哪时候就给搬了家。 兵卫一路带了她去了太医院的医殿,只不过,上官淳耳在见着门口的两个人之时,泪花还是在眼里转了一大转,她没有想到,如隔千秋的人,竟然能够在这般的情形下再度见面,还是她散了发际的时候。 “上官大人,您,您,可真是......”瞧着兵卫退出了院外,玉珠这才两步挪到了上官淳耳的面前,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她一圈,尤其是那散在耳边的秀发,她忍不住地抬手捻了一缕。 这几日在天牢之时,仙茅之效也失得差不多了,以往用仙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她不得不用了仙茅来固了她声线的三日之术,眼下里身份已露,也就无需得再固了仙茅来变了她的声音。 “对不住,前些日子若非是必要,是不会叫着玉珠姑娘伤心。有隐瞒之处,还请玉珠姑娘见谅才是。”上官淳耳的声线已尽数恢复成了女子的声线,钻进玉珠的耳里,也不由得跟着放柔了一些。 玉珠不由得苦笑连连,她同着上官大人交好那般久,却是从来未有看出来,上官大人是一介女儿身,这般说来,上官大人不是无情,只是这情,不能给女儿家罢了,“却是不曾想到,上官大人是一介女子,还是玉珠眼拙,瞧不清何为珠玉。” 话说开了,心里的结也了了。那一日的大婚,耀红了她的眼,闪疼了她的心,叫她分外的难受。如今想起来,唯有一笑置之。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事出有因,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却使得玉珠姑娘伤了心,着实是有些不应该,在此,向玉珠姑娘赔礼了。” 说着,上官淳耳就拱了手朝着玉珠弯了身,却被玉珠在半路拉住了手腕,“上官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是玉珠眼拙,大人都说得这般浅明了,是玉珠还执意如此,叫着上官大人受了这般的苦,却是玉珠的不是。” 小李子微微一笑,迎了上来,“可不是么,上官大人可真是连奴才都给瞒得死死的。如今得见上官大人安好,奴才也松了一口气。玉珠姑娘便就不用再抹珠掉泪,这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不是。” 说到此处,上官淳耳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息,此事绝非是她故意而为,若非不是替得宫家的冤屈洗净,她又何需得着了这一身男子的外衫来隐藏身份。 玉珠连连点头,“小李子说得是,瞧奴婢一见着上官大人,这眼泪珠子就未曾停过,大人,快进得殿里,换一身干净衣服,莫着了风寒才是。”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笑,终是消弥了所有的色彩,玉珠带了上官淳耳进了殿里,有些话转在了上官淳耳的唇线边,久了她才微微地吐了字迹出来。 “玉珠姑娘,有一句话,还请姑娘如实相禀。”上官淳耳终是将这话问了出来,来接她出狱的是北周的兵卫,不是君上,更不是李元碌,这其间必是出了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她思量了半晌,问出了口外。 “上官大人有何可问的,尽管问便是。”玉珠拿了木梳轻轻刮顺了上官淳耳的发线,墨黑发亮,顺滑度也又一般的女子好,木梳绾上都不打结子。 “君上那里,可有消息么?”上官淳耳的话一出口,玉珠的手心一顿,刚巧将上官淳耳的一根发线绕在了木梳上头,疼得上官淳耳嘶了一声。 “啊,大人,对不住,奴婢不是有意的。”玉珠手脚轻了一些,上官淳耳挥了挥手,轻言了一句不打紧。 “是否是有难言之隐,还是说,君上出事了?”上官淳耳的声音都在打颤,就连她的手指都在泄露她打抖的踪迹。 玉珠咬了咬唇瓣,此事总得叫着上官大人知晓才行,“奴婢听说,大人能出天牢,是因着君上将大人的所有罪责都给揽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大人才能性命无虞,至于君上如何了,奴婢着实是不知。” 什么?上官淳耳猛地站起了身来,将她所有的罪责都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你是说,君上替本官背了罪?欺君之罪可是要被处斩的,君上却替本官背了?本官不是慕将军,这背下来,可如何使得。” 玉珠吸了鼻息,却是对着上官淳耳跪了,“大人,正因着大人不是慕将军未有兵权,统领千军,若非无此,大人的性命又如何能够保得下来,君上如此做,也是为了大人好啊。” 上官淳耳仰了头首,身形不稳,她只拿了手撑在了梳妆台前,才稳固了她的脚步,未有兵权相抵,那么,君上替她揽的罪就不轻,君上,君上,他竟然是这般的让着她出了天牢,让着她性命无虞。 “哎呀,上官大人,上官大人。”玉珠的眼角一闪,却见着刚着了一身素白女装的上官淳耳拔脚奔出了殿外,她不由得急唤了两声上官淳耳,追出了门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君上的棍伤 - 千医百媚 - 寒非 刚迈出了殿门的玉珠被小李子拦了步子,跟着上官大人久了,总是能摸得清上官大人的脾性几分,眼下里就算是知道上官大人是女子,但这般的性子,只怕是难以再改了,上官大人下了决定的事情,也是极难再改的。 上官淳耳顶着秀长的墨发奔去了正阳宫,其间的侍女瞧了她的模样,原只觉着这性子太浅明,在这王宫之内都莽莽撞撞的,但一扫到她的脸,纷纷倒抽了一口气,谁能不知道上官大人长什么模样? 侍女们纷纷吞了口水,就连脚步都有些迟缓,上,上官大人竟然是女子身,那么同着君上之前,勾勾搭搭的事情,怕就是真的了,却是不晓得上官大人还能这般的能耐,都能爬上了君上的龙床得了器重。 李元碌未有在正阳宫的殿外候着,紧闭着殿门的正阳宫外,所守的皆皆是带了刀柄的内卫,以及李元碌新收的徒弟,面色俊冷的那位季公公。 瞧着上官淳耳到了,季公公大步一跪,清瘦的身子往着上官淳耳的面前一跨,接着就是拦了她的步子,他的师父方才已经前来吩咐过,君上让着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尤其是上官大人。 所以,在这个时候,季公公便顾不得许多,当下里就阻了上官淳耳的势头,“上官大人还是请回吧,君上有要事正与师父相谈,吩咐了不见任何人,大人不要让着奴才不好做。” 上官淳耳的眼角红了一圈,她猛地提了季公公的拂尘,拢在了季公公的脖颈间,声线分外的森冷,不见任何人?“君上吩咐了不见任何人,其间里也包括我上官淳耳么?” 季公公有些无奈,这抵在他脖子上头的拂尘虽则不见得会叫他有损无恙,但他敢将这手拂去上官大人?他自问没那么大的胆子,君上受了罪罚,可全全都是为了上官大人,他季无明能够有多大的能耐,能够跟上官大人相抗的。 “上官大人,您冷静一些,若非不是君上的吩咐,奴才怎地敢拦着上官大人,还请上官大人回去吧。”季无明微微叹息了一声,上官大人这红了一圈的眼瞳,瞧着叫人分外地焦心。 上官淳耳大呼了一声,“不。”说着,将季公公的身子一推,见势就想要往着里头冲,季公公浑身抖了一抖,上官大人这不是叫他为难么,两者之一择其重,季公公朝着内卫一使了眼色。 众内卫上前,一人拉了上官淳耳的手臂,拦了她的路,但也未敢在手劲上使力。季公公着力点跟上,“上官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若是君上要见上官大人,自然会见的,大人又何必执意如此呢。” 上官淳耳有些发狂了,她使了力想要挣开内卫的按压,压根没对季公公的那一番话放进了心里去,君上不见她,她的心就七上八下,万般不是滋味。 尤其是瞧着紧闭着殿门的正阳宫,她就浑身如被尖针所扎,疼意在四下里缓缓地蔓开,难以承受,“不是说好罪罚由我一个人来担么,不是说好无论如何都要在我的身边么,难道都是骗人的么。” 季公公的三魂七魄仿佛被抽光似的,上官大人这在正阳宫的地方上头大声喧闹,可是要被处刑的啊,“我的上官大人哎,这可是使不得的呀,这地方岂是能够随意喧闹的地方,您千万得冷静一些啊。” 上官淳耳如今已顾不得什么了,君上为了她揽了罪责,就算是想要了她的性命,她也是心甘情愿给的啊。 “龙傲天,你不是说好的么,为什么,为什么眼下里不见我,是想要反悔么?我告诉你,无论如何,君上一诺,绝无戏言,不可以,你不可以反悔的,绝对不可以,我上官淳耳不会答应的。” 她的眼角里沁开了泪花珠子,季公公站在一起,听得上官淳耳直呼了君上的名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但是,这话他又当如何去拦,凭着他这个去了根的内侍都有些动容,君上那里,怕是更加熬不住了吧。 上官淳耳的膝头一软,内卫的手劲上头松了,任了上官淳耳跌倒在地界之上,男女有别,更何况这上官大人是君上喜爱的,若是碰着哪儿,君上还不得将他们的双手给砍了以示清白么。 “龙傲天,谁让你替我揽罪的,你逞什么能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何,凭何揽罪的人是你。”她的声线分外的颤抖,季公公到底是年纪有些轻,听得这话,也跟着提了心思上来。 有些明暖,无需得旁人多劝解上两句,便就已经触及了心底处,这一声比一声低沉的啜泣,仿佛在抵进了心里柔软之地,扯起丝丝缕缕的伤痕来。 吱嘎一声,正阳宫的殿门拉开了些弧度,却是披着素白色泽外衫的君上,在李元碌的陪同下,站在了门槛之间。 “若非如此,本王又如何能够听得见你在此直呼本王的名讳。”脸面如同沁开了白缎锦布那般的惨白,原本红润的唇线如今更是连一点的血色也未见。发际只轻轻绾了一头,垂在了君上的肩膀之上。 上官淳耳瞧着君上这般的模样,心下的疼意越发的明显,李元碌抬脚步出了正阳宫,却是前来虚扶了上官淳耳一番,“上官大人,您,唉。” 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李元碌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方才君上着实是疼得至极,以至于才不会应上官大人一声,但心中越急,疼意就越重。偏偏上官大人又是一个执拗的主儿,这倒好,君上是硬生生地忍着疼意出来见的。 君上眉头上荡开了一些冷汗,他不由得暗咳了一番,却不曾想这一咳,扯到了背后头的伤口,疼意君上整个人浑身一颤。 “君上,君上您肯见微臣了,君上。”上官淳耳此刻的眼里除了君上之外,瞧不到任何的人,她喜极而泣,就连礼数也未有来得及顾着,拔腿就朝着正阳宫的殿门而进。 李元碌摇了摇头,却是垂了眼眸,带了徒弟退守在了一侧,情为毒,即便是疼得浑身打颤,也绝计不放手。 君上向来薄情寡义,但一旦动情,便就毫不顾及一切,就算是拿了这北周朝最为尊贵的身子去抵,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番。 杖脊之刑原就极重,棍棍挨着最软的地方,纵然只是皮外伤,但疼起来可是要人命。如今君上挨了八十杖脊,就算是君上暗下里有些拳脚功夫,那也是抵不住那般的疼。 让着任何人,尤其是不让上官大人前来打扰,就是君上不想要叫上官淳耳见着君上受的罪罚有多重罢了。 上官大人到底还是有情有义,知道君上是替她受了刑罚,在正阳宫殿外,连着受罚也不顾地想要来见一见君上。 或许,此刻的君上,皮子上头的疼痛,也比不上心口处沁开的那一丝明暖了吧。深宫高墙,红了相思,执了情念,便是再也逃不开去了吧。 君上瞧着一身素白女儿装的上官淳耳,唇线颤抖地扯开了一些,清丽中带着极浅的俊雅,虽不是最美,却最动人的心脉。他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上官淳耳递上来的双手,他实在是忍不住这疼了。 脊背之地支撑了身子的直立,他挺着满背的伤口站在这里,已是用了最大的力量来抵受,如今上官淳耳冲上来的势头,他怕若是他支撑不住身子,会累得上官淳耳同着他一道跌摔在地。 李元碌识实务地搭了一番拂尘,正阳宫当差的内卫也会意地将正阳宫的殿门拉上,有些时候,越为想不到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上官大人的性子何尝不是同着君上相似,一旦认定好的事情,就算是天踏下来,那也是绝计不会回来。 执念,执念,凡夫执着名闻利养资生之具,务以安身。放了情执,淡了名利,方才能得此自在,但凡尘之间,又有几人能够超脱?李元碌回首望了一眼正阳宫的殿脊,终是将有些话在心里头补了个全。 “别,别靠近我,会摔着你。”君上一手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头,另一只手抖着让上官淳耳不要靠近身。 上官淳耳如今分外的急切,她行医济世这么许久,怎么会不知道君上这面色代表了什么,“君上,您是伤在哪儿了,快叫微臣看看。” 君上摆了摆手,“无,无碍事,你且先行回去,若是有事,本王自会让着李元碌前来寻你,快去。” 牙关的轻抖足以言明君上的忍受力已到了极限,他满背的伤口若是被上官淳耳瞧见了,指不定心下里会难过到什么程度,所以,为了多方的考虑,君上宁愿疼得受之不住,也不想要叫着上官淳耳看到。 但,君上忘了,上官淳耳的性子同样有些执拗,更何况这还是在行医治病的一层上头,她一把拉了君上的手腕,就着君上的手,把了一番脉。 气血稍亏,内里无碍事,但是,君上通了腹下上部的脉像跳得分外的快,她不由得眼角又红了一圈,这脉像无需得君上说,她就已然猜到了几分,这怕是君上受了皮外伤所致。 ... (天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触目惊心 - 千医百媚 - 寒非 君上瞧着上官淳耳这般的模样,手劲一提,抽出了大掌,“本王的话,上官淳耳你是未有听......嘶。”大抵是动作大了一些,扯着了背后头的伤口,叫着君上疼得身子几乎跟着打了个抖。 “君上,君上,快,快坐下来叫微臣瞧一瞧。”上官淳耳声线分外的急切,君上的这一声痛呼着实是叫有人有一些的揪心。 有些疼,虽则是在皮肉之上,但论及疼到心肺之上,到底是有一些难忍的,况且,君上向来面色不外露,如今在她的跟前扯起疼意来,怕真真是已疼得受不住了。 “才从天牢出来之时,也不怕自己个儿身上的污秽染了本王的眼。”君上虎着一张脸,分外的严肃。 上官淳耳如今的心思一门脑儿地落在了君上的身上,君上的这一番话,摆着明面上头是嫌弃她刚从天牢里头放了出来,但实事是,却是怕她担忧。 上官淳耳小心地扶了君上在暖榻间坐了,“微臣是君上的侍医,君上于微臣来讲,首先是病疾者,再者才是君上,所以,即便是君上如此言说了,微臣也绝计不会走的。” 君上冷哼了一声,未在多话,饱满的额间上方已沁开了一圈的冷汗,杖脊之刑疼入心痱,虽则未有刀剑之光那般会伤及内腑,但皮肉伤没那么容易就好的。 “君上,微臣知道您身子定是受了损伤,所以,还请君上容微臣瞧上一瞧伤势。”上官淳耳心中有火在燃烧,都到了什么时候了,君上还想要瞒她,打在君上的身上,疼的,还是她上官淳耳的心。 “咳咳。”君上的嘴唇上头满满的都是苦味,就算拿了舌尖轻沁,浑身上下都臣痛无比,他一手按在肩膀上,瞧着近在咫尺的上官淳耳。 一身的素白,衬着因着气息不稳透出来的红润,将秀丽的脸勾勒了静雅之气,虽则知道上官淳耳是女儿身了,但这般着了女子锦衫的上官淳耳,如同一弯极明亮的暖色照进了君上的心口。 “方才,在外面却未有听着,你这般唤起本王为君上,咳咳,到了这个时候了,却是想,想起来了?”如同刀锋篆刻的俊脸,犹如从天界下来的战神,俊美如铸,虽则面色分外的惨白,但上官淳耳却在此时,觉着君上分外的俊朗如松,让她再不肯挪开了眼。 上官淳耳仔细着扶着君上在榻上动了身子,这一动,上官淳耳便是瞧到了君上为何疼得发抖的缘由。 原本披拂在外的锦衫一脱落,里头那件惨白的内衫沁开了一层的淡晕,分分明明的,贴着皮子湿了好大的一片。 “君上,微臣有何德何能,得您这般的垂爱。”上官淳耳的眼瞳里转开了一圈的泪花,模糊了她美丽的眼。 君上的眉线往着上头一拢,顺着上官淳耳的眼波往着他的身后看去,搭在肩头的锦衫已掉了一大半在外,他猛地一惊,侧了伤口不叫上官淳耳瞧上一番。 “无碍事,不过是皮外伤,过得几日也就好全,你方才从,天牢里出来,先去歇息去吧。”说着,作势就要撵了她往外走。 这一番的动作,被一双带了些薄茧的玉指覆在了里间,君上有些微的失神,女子家的玉指原本应若温玉那般,纤纤擢素手,指如削葱根,但是,沁在他大掌上头的手,分外的粗糙,一点的丝滑也无。 突地,君上的心被猛地扯起了一丝的绞痛,这种痛就算是他背脊上头的所有之疼,都比之不起,若宫家无虞,上官淳耳过得会比眼下里好一万倍吧,她的魂灵是那般的向阳,只是呵,就算是如此,他宁愿自私一回,将她留在他的身边。 “微臣,知道君上的心思。只是,君上若是不叫着微臣瞧上一瞧,微臣是绝计不会心安。君上疼微臣,喜微臣,为了微臣揽了罪责在身,君上是北周最为尊贵的王上,若是微臣连这般的勇气也无,那么。”上官淳耳掀了衣摆,就势对着君上跪了,“微臣唯有一死,方才能还了君上的恩情。” 君上默着声,看向了上官淳耳低顺的眉目,她向来傲骨嶙嶙,又非是头一遭所知,罢了,罢了,到底是他太过于保护她,不想要她受到伤害。 “你,你,咳咳,你若是死了,那本王的这几十杖不就是白挨了?领情,有你这种法子,当真,是,叫人心寒。”君上终是松了口,前番时候他以铁血政策压了众大臣的反对之音,又亲手砍了几位兄长的头首,这般便就是上天予他的克星来了吧。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松了一口气,君上总算是松了口,不再跟她之前有隔,她迅速地站起了身来,“君上,微臣扶着您,您仔细着一些。” 君上唔了一声,没再多言语,如今他身上真真是疼得厉害,往些时候身上落了刀锋都未曾这般的疼过,担忧之余,想法之甚,还是有些揪了人的心思的。 上官淳耳仔细地扶了君上俯卧在暖榻间,这才将目光放回到君上的背上,她将外衫取了下来,“君上,微臣瞧一瞧您的伤势,请您千万忍着些。” 亵衣眼下里已混了血迹紧紧贴在了君上的背上,虽则用了药膏,但效用早已被擦得干干净净,就这种只沁开了颜色的模样,就已经叫着上官淳耳倒抽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伤口成了何种的模样。 君上闷哼了一下,“你只管做你的便是,这点疼,本王还受,受得住。”声线的起伏不停,上官淳耳没敢再耽搁一分。 “君上,您,爱微臣么?”上官淳耳捏住了君上亵衣的领口,将君上的注意力全数带到了她的问句之上。 她感觉到君上的身子一僵,却是缓缓地放松了下来,不过,眼下里这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她在等,等君上的思绪再飘远一些。 “爱?往些时候,本王也曾这般地问过自己,对你,究竟是何种心思,你女扮男装之时,本王的确是从戍卫营那时候开始,对你动了其他的心思,否则,你以为那一木棍挥在了你的身上,你还能完好地站在本王的跟前,上官淳耳,本王有些时候真的是觉着莫非,嘶。” 君上正想要脱口而去他对上官淳耳,是爱,没掺了任何一丝权益之术的爱时,上官淳耳把握时机,将君上的亵衣猛地褪了下来,疼得君上整个人就是一颤。 但,上官淳耳被满眼的伤痕所限,心下里也是疼得一颤,这哪里是伤口那般的简单,这根本就是触目惊心的血痕,血同着皮肉融合在了一块,尤其是在脊背,红艳艳地一大片,还有一些皮子裹着骨头的印子,一条一条的,分外的揪人心。 上官淳耳一个没忍住,侧了头首,差点没滚落了泪在那肌肤之上,这棍棒伤她在宫里见惯了,一眼便就能够瞧得出来,但君上的这伤口,她把了脉象,并未有触及到骨头,那么,便就只有杖脊背之刑,才能做得到。 只是这君王杖脊之刑向来不会轻易用,等同于棍打龙袍之刑,只是,棍打龙袍未有这杖脊之刑来得重罢了。 君上在天牢里让着她等着几日,却是拿了自己的身子去替她将所有的罪责都背了,父亲说,恩情大于天,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而君上的恩情,她想,或许她以自己之身,都无法报得一二了吧。 沉默之气一时间满满地沁在了正阳宫的大殿里,上官淳耳自问行医济的年数也不少了,她向来爱钻习医书,治病救人,但如今,有这般的伤痕摆在她的面前,她却连动手的力量也没有。 有些时候,旁观者明,当局者迷,也于医者之心有关的吧,怪不得,以往那些老中医治病救人气定若雪,但论及落到了自家至亲的身上,心思总是放不下杂念。 她站起了身来,抹了眼角的泪花,“君上,伤口发了炎,微臣便去吩咐着提了药箱过来,君上可别再乱动,以防再一次扯到伤口。” 说着,上官淳耳转了身子,背对着君上想要迈去正阳宫去,却被君上的话说得停了脚步,君上的声线里扯起了些笑意,“你快去快回。也不知是怎的,明明知道你这脑子有些时候不够使,但本王偏偏就是挪不开眼。上官淳耳,你告诉我,是否是上苍派下来的克星?” 若真是克星,君上还能在她的跟前站着,上官淳耳叹息了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君上说起话来,还带着损了她一损。 她脑子不够使,的确是,但君上还喜欢她这个脑子不够使的,也不知到底是谁的脑子转得慢。 当然,这话她也就是在心下里说说罢了。君上虽则喜爱她,但君上首先是君,再是喜爱她的人,这些以下犯上的话,她自问没那个胆子敢在此说出口外。 上官淳耳只轻轻地应了君上一声,“君上身子要紧,微臣前去唤李公公去了,请君上稍待。”说着,忙不跌地抬了脚步出了正阳宫。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君上面上的笑意稍微地轻淡了一些,也仅仅只有上官淳耳吧,恩师若是在世,一定也是会微笑的。 宫家的冤屈,如今也快要涤清,在这个节骨眼上头,他不想再看到上官淳耳有何差池,所以,祁代莹的性命是留不得了。 一朝王后,竟然与着外族之人勾结,祁代莹啊祁代莹,原本他是想到将她的位份一直保留下去,既然她自己都不珍惜了,那他也没有要将那位份再安在她的身上了。 ... (天津)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祁王后的悲伤 - 千医百媚 - 寒非 从御膳房领了吃食来的孙肃江,瞧了一眼搁在桌案上头的菜肴一丝也未动过,就连旁边已见不着热气的汤药也未有少一分一毫,如今的祁王后娘娘已不同往昔了。 孙肃江叹息了一声,娘娘自打晴竹与素清双双被处斩之后,面色就大不如从前了,有晴竹在的时候,娘娘总有个说话的伴儿,他不由得心中充满了荒凉,“娘娘,无论如何身子都为要紧的啊,您若是不顾着自己个儿,症疾如何能够好得快呢。” 祁王后娘娘稳丝未动,一双失了光色的瞳孔只静静地盯着一处瞧,好一会都未见眨动,这般的模样,分外的悲伤。 孙肃江将热的菜肴重新布上了桌案,撤下了已冷了暖热的盅盏,覆又回来之时,发觉祁王后保待着方才的模样,没有变幻过动作。 “娘娘,您可得放宽些心,君上不过是被上官淳耳暂时蒙蔽了,等得时机到了,君上不会不顾旧情的,娘娘,您若是在此垮了自己的身子,总是划不来的,娘娘可要三思才是啊。” 不得已,孙肃江又多言了一句,延福宫延的早已是去了势的祸,哪里还有往日里那丝丝热闹之气。 后园里的月月红已娇艳不在,少了花匠的打理,已然生了颓败的势头,君上下令禁足娘娘,永不许踏出一步,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皆皆巴结去了慧美人陶毓宁,延福宫他们早已不放在眼里了。 祁王后的手指在听得上官淳耳四个字之时,微微地动了一动,蒙蔽?这还算是蒙蔽么?君上何等的精明,几时会被一个外族低贱的女子给蒙蔽的,为了一个上官淳耳,她的晴竹就已被生生处死,父亲也大限将至,就连林玉的官职也一并被罢免。 打入天牢,听候发落?这还叫着是处罚么,君上不过是权宜之计,她祁代莹又不是不知道,眼下里的上官淳耳可谓是风光无限了呵。 “旧情?君上向来铁血无情,若是真顾着旧情,晴竹,也不会死了。”提着晴竹两个字,祁王后的身上就涌上来一层的阴霾。 若非不是上官淳耳与那陶毓宁,她的晴竹又怎么会死,又怎么会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丢掉了性命,这仇怨,不共戴天。 孙肃江敛了话锋,只缓缓地拿了眼角瞧向了祁王后,不是说他孙肃江对主子忠心耿耿,只是君上的吩咐,他就不得不继续留在祁王后的身边,以便查看祁家是否有不臣之心。 “娘娘说得是。”孙肃江知道,有些话无需得他去提,祁王后娘娘自然会按不住心性想要问出口,不为别的,祁王后娘娘如今只怕是恨上官大人入了骨。 “这几日,上官淳耳的罪名,可已被定了?”虽则知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是祁王后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她未有亲耳听到上官淳耳的定罪。 孙肃江微微一愣,这祁王后的思绪可跳得真真是快,他抿了抿唇线,打算据实相告,“回娘娘的话,上官大人已被君上赦免其罪,此间人已在太医院了。” 这话,无需得他说得极明,祁王后娘娘自然会想得到其间的曲折。果不其然,他瞧到祁王后饱满的额间扯起来一丝折皱。 被赦免了其罪?祁王后的怒火有一丝被挑到,上官淳耳女扮男装,欺君罔上,又同着风惜柔之死有牵连,如今竟然被赦免了其罪,“君上到底是宠上官淳耳到了这种地步,连着诛杀之罪都能赦免,红颜祸水,说得果真不假。” 这般的火头是掷地有声,孙肃江将方才的话全都给补齐了,“奴才听闻,约摸是君上替着上官大人揽了罪,以着杖毙之刑抵了上官大人的欺君之罪。” 什么?祁王后捏得分外紧致的手指间,锦帕被指甲划开,从中破开了锦帕,君上竟然拿了自己的身子来替上官淳耳背过,她堂堂一国王后这位,竟然被一介侍医给比了下去,这一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去。 “替她背了罪责?君上,君上竟做得这般的绝。”祁王后唇线一扯,却是扬起了高吭地笑声来,纷纷扰扰地在空荡的延福宫里涤荡着,凌厉如同不甘心枉死的女鬼之声,冰冽刺骨。 孙肃江的身子跟着抖了一抖,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极脆东西,正嘣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片似的。 “为了上官淳耳,君上拿了身子去抵,那本宫的晴竹,就只是棋子,难道就只能被彻底砍杀吗?龙傲天,不是本宫对不起你,而是你,对不起我祁代莹。为何,为何要这般的狠心!”祁王后提着一口气,将所有的愤恨都泄出了口外。 她说得太过于急切,以至于扯到了骨子中间的寒疾,喉间一疼,却是猛地吐了一口鲜血在外,暗红色的团花绒毯也被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诡魅妖艳。 “娘娘。”孙肃江大吃了一惊,鲜血四溢下,祁王后的脸面都跟着有一些扭曲了,到底是被伤到了心脉,以至于才会使得祁王后娘娘吐了这一口鲜血出来。 “娘娘?本宫这处境,连侍医都不如,还能做何娘娘。”祁王后有些自嘲,她这一生,这一口气,都是为了爱君上,可到头来,她得到的,偏偏就只有君上对她的禁锢,以及对祁家的忌惮。 那一日他册她为后,为她笑颜如神,可转眼间,却成了一柄一柄的刀锋。她十四岁嫁予君上,到如今整整六年的光景,却抵不住人家的六个月。 初初见到君上之时,她便就心下喜爱至极,就算君上那时是最不受宠爱的王子,出身也不好,但那又如何,她爱便就爱了,即便是拿了整个祁家去做君上的垫脚石,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向来知道君上铁血无情,所以,她一直在等,等君上能够只爱她,疼她,宠她,保护着她,可到后头来,她满心的所思,所想,却是成全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她几乎从来未有放进过眼里的侍医。 “上官淳耳,可真真是好福气呵,能够得到君上这般的宠爱。”祁代莹的眼里沁开了一片的悲伤之色来,盈盈泪波,让着人心下里就是一疼, 不过,却被另一道声线给就地打乱,“微臣哪里有这般的好福气,到底还是因着祁王后娘娘成全罢了。” 祁王后的眉峰一瞬间挑开森冷,她扫过去的眼波里,已少了方才的萧索,只留了一圈子的肃杀。 上官淳耳着了一身碧绿束腰身冰绡丝制宫衣,发际绾得齐齐整整的,身后跟的依旧是背着药箱的小李子。 她对着祁王后娘娘提了裙角微微行了一礼,真是不凑巧,方才去瞧过了君上的伤势之余,她想着总得要过来见一见祁王后。 想来祁王后娘娘已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这王宫里人头攒动,唇舌上头的话不多时就会辗转进旁人的耳廓里。 瞧着她这般行了浅礼,复又站直了身子的模样,祁王后面色上头的森冷就越发的浓郁,长得好看又如何,这宫里向来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人,风惜柔的下场,想来无需得她多去提上两句。 “上官淳耳你又有好得意的,即便是君上替你揽了罪责,那又如何。凭着你的本事,以为就能在这王宫之中站稳了脚跟?上官淳耳,无论如何,有本宫在一天,你就只能是妃,是妾,永不能摆上大雅之堂。” 祁王后笑得分外的柔和,一派母仪天下之气,就算君上再宠爱上官淳耳又如何,只要她祁代莹还是北周的正宫王后,上官淳耳就只能做妾,永永远远地只能做妾,想要跟着君上站到一块去,别做梦了。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却是轻淡地扯了一丝笑意,俊雅如同清竹,“娘娘说得是,娘娘是北周的正宫娘娘,只要您在一日,北周的后宫何人又能比您更为尊贵,可是王后娘娘,若是微臣的日子算得精准的话,娘娘这几日怕是鲜血沁进了喉间有几日了吧。” 她也不气恼,祁王后的身子如何,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寒疾若是沁进了骨子里头太甚,就算是祁王后听了旁的太医言明这其间里的汤药有问题,又能够改变什么呢,她下的重剂量知母,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是束手无策。 祁王后一听,怒火蹭地冲上太阳穴间,上官淳耳这话的意思,她怎么能够不知道,她的汤药里被何人动了手脚,上官淳耳心知肚明,怎么,等着她一死,就以为能够坐正了王后位? “本宫若是未有想错,上官淳耳姓同上官,便是连四大家族都未有跻身进列,就算是本宫不做这北周的王后娘娘,就你上官淳耳的出身,传出去,莫叫了旁的人笑话。”祁王后好整以暇,将上官淳耳贬得一无是处。 上官淳耳轻轻一笑,也不动怒,就连面色都未有一丝一毫地改变,她微迈了迈莲步,抬手抚了搁在高脚木架的花盆子上,摘了一枚碧绿,“微臣的确出身不高,又常年喜外出行医,到底是连有些风势变了也未曾可知。微臣想要问一问王后娘娘,祁家的位份又是如何坐得这般安稳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祁家欠下的 - 千医百媚 - 寒非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祁王后唇线一动,却是朝着上官淳耳扯了一抹的嘲讽,上官淳耳越为的风淡云清,祁王后心下的冰冷就越发的重,“上官大人好大的官威,难道说上官大人在置问本宫?” 这样的声音,带起了分外的冰冽,若是在这之前,上官淳耳怕是要对着祁王后就地一跪,轻呼上一声不敢了。 如今扯上宫家的事宜,她上官淳耳又有何怕的。将手指间上头的碧绿猛地一松,枝上的叶儿跌落在地界之间,上官淳耳收起了脸面上头的笑意,凑近了祁王后的暖榻,“若微臣说是,王后娘娘当以为如何?” 她就是在置问祁王后,祁家做得出来的事情,她上官淳耳又有何不敢说的。从君上的口里她隐隐约约听出来,当年宫家谋反一案,其实背地里同着祁家有关。祁家那时送的书信,怎么会在风头正甚之时,到达了先君的桌案。 她原先还未曾往着那上头想过,但素清的身份,就足以说明问题了,祁家同着外族之人交好,并不打紧,但若是书信往来的内容,就不能不引起人的警觉了。 祁王后拿了素清来对付她,却让她发觉了一个最大的秘密,宫家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办法,就是谋反。 谋反之罪来势太急,根本就不会让人有喘息之机,所以,先君才会不顾一切诛灭宫家。偏偏父亲又是忠君爱国之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下,父亲的心死了,也就去了一切的解释。 若非不是当年她外头行医济世,现如今也不会让她发现,当年的宫家一案,竟然是出自旁人手段的杰作。 祁王后瞪着几乎抵在她脸面上头的上官淳耳,“以为如何?上官大人以为得了君上的宠爱,便就能在这后宫里阳奉阴违?到底上官大人不是出自名门望族,的确是不了解这般的身份了吧?” 名门?望族?宫家存在之时,祁家不过四大家族排行第二,祁王后倒是在她的跟前提了名门望族四个字。 上官淳耳闷闷地扯起了一丝笑,气息喷洒在祁王后的面目之上,“名门?望族么?当年若非不是祁家使上的这一手,微臣眼下里,倒的确不是出自名门望族了。微臣好奇,按着王后娘娘的意思,这后宫里,莫非就只有祁家才能知其自己的身份?”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踩着祁王后的痛处说的。朝堂之间,祁林玉都敢教着君上行事了,被罢免官职,不正正是说明祁家太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何处了? 祁王后银牙紧咬,想要将上官淳耳身上的血肉都给嚼烂似的,上官淳耳讽刺地话锋一转,将她想要说的话,给补全了,“若非不是祁家,宫家又怎么会全族覆灭,若非不是祁家,微臣又如何能够沦落到如此的地步,王后娘娘,您说,微臣是否也是要来给娘娘叩谢了一番?” 宫家覆灭?祁王后面上惊疑不定,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扫了上官淳耳的脸,万般不知该要如何消化上官淳耳的这一席的话。 上官淳耳头首一低,整个身子都跟着后头倾扬开去,她知道,她的这一席话足以让着祁王后心思不断地起伏了。 终于,终于说出口了。上官淳耳心下里却没能那般的轻松,这是祁家,风家,李家,还有曲家欠宫家的,她已然一步一步地讨要了回来,祁家此次想要逃脱掉,那便就是痴人说梦话了。 祁王后心思跟着上官淳耳那一席话的落地而起伏不断,听着上官淳耳的这意思,宫家覆灭她已然知晓是何种曲折,那么,若是上官淳耳同着宫家没有关系,是绝计不会说出她会沦落如此的地步,是因着祁家。 祁王后不由得一沉,“你,你竟然,竟然是宫家的人。上官淳耳,你果然心思缜密,所有的人都被你骗了,都被你骗了。” 听得祁王后说出来宫家一字,上官淳耳就分外的冰冷,“微臣,可时时记得祁家所做的一切,上官为宫,王后娘娘怕是在这王扣位坐得太久了,连有些极浅明的事情都瞧不清了吧。也是,祁家如今是四大家族之首,旁人又如何能够进得了您们的眼呢?” 上官为宫,上官为宫!祁王后听得这四个字,整个人都有些气得发抖,原来,打从一开始,上官淳耳就没有想过要跟谁人一道。 曲凌熙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让她以为上官淳耳跟着曲凌熙不过是想要同她抗衡罢了,却不曾想,上官淳耳竟然是想要掩盖她身为宫家人的身份罢了。 祁家是四大家族之首,按着上官淳耳眼下的权势,根本就撼动不了,而曲家又与祁家有百年的恩仇,宿怨之下,曲家无疑不是上官淳耳的最佳选择,更加上,当时的上官淳耳,已然得了君上的器重,曲家不可能看不到这般的好处,那么,曲家跟上官淳耳的联合,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好大的一手棋局,上官淳耳,本宫果真是没有瞧错人,做为最上等的棋手,你上官淳耳无疑是其间的翘楚。只是本宫想要问上一问上官大人,论及做棋局,上官大人就连君上都给利用了,也不知若是君上知晓了之后,会如何对待上官大人,本宫,可等得起看。” 祁王后无比地愤恨,怪不得那时候,上官淳耳要在她的跟前接了曲家递上来的好意,看来,就是这般的意思了。 利用了君上么?上官淳耳叹息了一声,看来祁王后无论如何都是想着叫她心里发堵,“王后娘娘只怕是要希望落空了。王后娘娘以为微臣父亲宫云奕在世之时,为何不对着先君辩解,为何不让先君将事情查清。君上,可是微臣父亲最为喜欢的王子,不知,王后娘娘如今想明透了么?” 不得已,上官淳耳还是将话朝着祁王后递全了,有些局,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父亲在刑场之上的不动声色,君上在刑场之上的隐忍,就已然能够说明问题了。 不是她上官淳耳聪慧过人,而是她太懂父亲的心思了。那般为了国家都可以忍辱负重,谋反又如何,让着君上坐了君王位,那才是百姓之福,北周之福。 只是,上官淳耳不免觉着父亲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一些,为了君上的王位,牺牲掉整个宫家。 祁王后这一下实在是坐不安稳了,她的气息出得分外的急促,宫家的覆灭,竟然,竟然是为了让君上上位。 她一直以为,也这般确定,君上当年同着祁家结盟,目的仅仅是想要借着祁家之势而顺利登位,却是不曾想,先君在临世之时,的确下了遗诏要将王位传给君上。看来,先君之所以会这般做,就是想要弥补当今对于宫家所欠的清白。 而君上,也就趁着这机会,告诉先君事情的来龙去脉,进而让着先君更为的对宫家谋反一案存了猜疑,这样一来,君上顺利登位,就是志在必得了。 君上在登位的第一时间,就是将先君的妃嫔殒葬,亲兄手足砍杀,这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是参与了宫家一案的人,统统只能有一个下场。 祁家,借着宫家的覆灭坐稳了四大家族的首位,君上却借了祁家的手按住了其他三家,也嫁接了朝堂间的锋利之刃。 祁王后哈哈笑出了声来,雪白的牙齿间透的是诡异的血色,她的眼里有了泪花,原来,不是上官淳耳利用了君上,而是,打从一开始,祁家,还有她祁代莹,仅仅只是君上的棋子,利用的工具。 那她又算什么,她祁代莹对君上是一片真心,哪怕那时候父亲已然劝解了她无数次,只是她太过于期待君上的宠爱,太过于在乎君上的心了,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同着君上在一起,更况且君上还许了她王后之位。 “龙傲天,竟然设了这样一个天大的棋局。代莹对您是真心的啊,君上,为何,为何偏偏只是利用,这究竟是为什么?” 祁代莹盛怒之下,将桌案上头的菜肴,汤药一股脑地扫在了地上,碎渣子跌得地界到处都是,上官淳耳退后了两步,纯白色的绣花鞋间,连一丝的渣子都未有被扫到。 她听着祁代莹的这一声声地悲泣,其实心下里却是满满地无奈,对于君上来说,祁代莹的确是一位只爱君上的王后,只是可惜的是,祁代莹她姓祁,只要姓祁,就注定好了只有这般的命运,只要姓祁,就是宫家的宿敌。 朝堂之间祁家已被曲家所压,再也无翻身的可能,听得君上提及,祁老丞相的身子骨已病入了膏肓,就算是华佗神医在世,也是回天无力,大抵也就是这几日,老丞相怕是要受不住了。 上官淳耳看着已跌坐在地上的祁王后,却是摇了摇头,这样满头散发的祁王后娘娘,到底还是有一些让她心软,她的眼瞳微微闭了一闭,却是缓缓地往着后头退去,这样的一个对手,她的确是打心底头的佩服。 这一局,终是宫家赢了。父亲同着君上布的这一手局,终是打了个平手,终是,让着所有的人衬了心,如了意。 祁家欠下的债,如今该是要还清了!! ... ... (天津) 第一百七十章 你不是她 - 千医百媚 - 寒非 延福宫高立的殿匾还盈盈闪着纯色的光亮,经了阳光的反透,叫人险险睁不开眼,上官淳耳瞧了一眼天色,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好久都未有见着这般的好天色了,临着夏季炎热之时,也该要到来了吧。 王宫如笼,困了人心,钝了人意,祁王后终其一生想要得到君上的真心,却忘了,自古帝王最薄情,等待有些时候只是另一个人的趁虚而入罢了。 虽则说,这话的贬低她自个儿的意思,但是,论及在这之间上头,她还是有一些同情王后娘娘的,只是可惜,祁王后姓祁,就注定了只有这般的宿命。 “上官大人,您还好吧?”因着眼下里知道上官淳耳是女子身,小李子同着上官淳耳隔了半步的距离,从殿里出来,上官大人的面色就非常的不好。 上官淳耳极长地叹息了一声,她听得这一道绵长的声响,终是摇了摇头,“还好。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你可会怪本官瞒了你这些事情?” 小李子抿了唇线,弯着的身子稍着直立了一些,“奴才人微言轻,又能说上些什么呢。大人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当年若非不是不得已,大人又怎么会瞒了身份。所以,对于奴才来说,大人对奴才有滴水之恩,奴才仅知此一,别无他想。”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得真真是好。好得,让人的心沉重如被转了极重的水银,性命之前,宫家为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还宫家的清白,旁的,就算是会怪她心思狠绝,她也绝计不会动摇半分。 “快,快去请上官大人留步,快去。”一阵急促的吵闹声从背后的延福宫里传了出来,一名侍女得了吩咐快步地奔出了殿门。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请留步,请留步,大人。”侍女的声线越发的近,上官淳耳迈动的脚步一丝未停,好似未有听得清那话。 侍女急了,两步上来拦了上官淳耳的路,“上官大人,请您留步啊,大人。”声线分外的急切。 上官淳耳的眉间一挑,小李子从后侧踏了出来,指着侍女就呵责了一番,“大胆奴婢,连上官大人都敢拦,活得不耐烦了?” “请上官大人恕罪,王后娘娘不好了,奴婢也是不得已啊,还请上官大人快去瞧一瞧王后娘娘吧,大人。” 侍女听得小李子的话,猛地跪倒在了地上,上官大人她自然是不敢拦,但情况紧急,她不敢不拦。 上官淳耳将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凑近了跪在前列的侍女,“王后娘娘不好了?口吐鲜血,还是身形犯怵?” 哎?上官大人怎么知道王后娘娘的病疾的,都说上官大人的医术精湛,看来果不其然啊。侍女连连点头,应着上官淳耳,“娘娘先是口吐鲜血,整个人跌倒在地上,身子不停地抽搐,像,像是冬间打冷摆的模样,大人,求你快去瞧一瞧吧,王后娘娘的身子拖不得啊,大人。” 得了侍女的肯定,上官淳耳拢了拢她鬓边的发际,动作分外的细致,也,分外的缓慢,与着侍女的焦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回去回了孙肃江,此事本官已无能为力,叫着王后娘娘好自为之吧。” 不再更是着侍女期待的目光,上官淳耳终是迈开了脚步,带着小李子缓步往着前头而去,面色尤其的冰冷,她早在延福宫里,便就已然明了祁王后的寒疾沁进了心脉之处,请她去救,她可不想担个有意为之的罪名。 虽则说,这其间的知母是出自于她的手,但是,按着祁王后的傲气,就算是知道出自她的手,又怎么会向旁人坦言,这堂堂一国王后被侍医所害,传出去,她上官淳耳的性命事小,但这王后的名声,以及位份,就会得到极大的损害。 做为大夫,她向来秉着行医济世之念,做为宫家的女儿,谁家欠了宫家的人命,就必得要用人命来还。 侍女僵着身子看着上官大人越走越远,大人,这是要见死不救么?到底是不一样了,得了君上器重之余,又得了君上的宠爱,上官大人便是不能同着往日而语,就连心性,都变得有一些的狠绝。 她不由得呸了一气,不就是一位侍医么,做到那份上来了,连旁人的性命都不顾,当真是混账。 “明翠,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去请上官大人的么?人呢?”侍女的肩膀被人一搭,她连忙爬将起来,也不管来人的问话,拔腿就往延福宫里冲,上官大人不来,太医院里怕也是请不到人了,所以,在这之前,她要先向孙肃江禀明。 “大人如此做,旁的不知晓的人,怕是要将大人给想歪了。”小李子侧着身子望了一眼方才在他跟前的侍女,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声不好的回响。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一笑,方才的动静她又怎么可能会听不到,做了侍医,必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于此,她只是对着小李子抬了微笑,“若是本官在乎旁人的心思,只怕君上替本官揽了罪责这一层,就已被这宫里的口水给淹死了。” 小李子点着头,不再在意那小侍女,“大人说得是,君上护着大人,那是大人的本事,又岂是这些个奴婢乱嚼舌根的。更何况,君上宠着谁,哪里还是这些旁人能够更改一二的。” “说得好。本王重重有赏。”一道极浓厚的声响从上官淳耳的侧方透了出来,她不由得一惊,同着小李子一道转了身子。 君,君上? 上官淳耳扫了一圈,她怎么会走正阳宫外的那条官道,君上的身子得白药的轻敷已然好了一大半,皮外伤虽则疼得肌里难受,但是比内伤好得快得多,伤筋动骨一百天,皮外伤只要治到了根本,也就是一月的功夫罢了。 如今过了半月,君上便应是好了一大半,如今他着了一身常服,如同俊雅贵公子一般,站在正阳宫侧间的石子路,整个人拢在了光色里,显得分外的柔和。 她忙着带了小李子过去,见着君上就是盈盈行了一礼,“微臣上官淳耳叩见君上,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上挑了俊眉,背心之上覆的白纱已裹了白药,疼痛倒是减轻了不少。他仔细地打量了一圈的上官淳耳,碧绿束腰身冰绡丝制宫衣裹着纤细的身子,面目俊秀,英气逼人。 看不腻呢。看了这么许久,越看,心思间的柔和就越重,不由得他竟然看得痴了。恩师还是怕他孤单,留了自己的女儿前来陪她。 “起来吧。”听得君上的这话,李元碌早早地对着小李子使了一番眼色,带着人退在了十步之外。 “谢君上。”当着人前,她还得恪守规矩,见着君上还得行了跪拜之礼,高呼上一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王已经按着你的法子,吩咐了人前去采办白药所需的药材,往后有了这白药,兵营之中的刀剑伤也就能治得快一些。” 君上单手背在了身后,以抵着隐隐的疼意不随时钻出来,言语之中满满的只是白药的效用,丝毫未提她是否去了王后娘娘的延福宫。 上官淳耳暖心不已,君上信她,所以便不会过问她为何会去延福宫里,但是,有些话,君上不问,她不能不说。“君上,不问微臣为何不会救治王后娘娘么?” 君上面上分外的了然,上官淳耳是何种性子他怎么会不知,不去救祁代莹,目的只有一个,上官淳耳已经猜出宫家的事情同着祁家有关。所以,这事情他绝计不能插手,一旦插手,到时候还是会伤着上官淳耳。 那便不如放手让着上官淳耳行事,往些时候他是有些气恼上官淳耳身为男子里的心软,如今扯上了宫家的冤情,能够这么做,大抵是她思虑周全了。 “倘若本王问了,又能改变些什么?祁家当年敢同着南辽有书信往来,如今也该要承担些后果。代莹处在王后位间,本王已数度让她放开权势,以能够保住她的性命,只是可惜,她瞧不明透,既然如此,留了她在世上,到底是有些后患。” 君上的话,分外的冷血。叫着上官淳耳的身形一抖,君上也护着过王后娘娘,但转眼之间便是想要王后的性命,她怕了,怕有一天也会有祁王后这般的下场,那到时候,她上官淳耳还能有恨意么? “君上,若是微臣是祁王后娘娘,您,会不会对有待微臣有那一天?”她的身子是怕得轻轻发颤,她抬着盈盈的目光望着君上,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君上长叹了一口气,拿了手覆上了上官淳耳的眼波,挡了悲伤之意,他就知道,知道上官淳耳会问上他这一句。 将热气喷洒在了上官淳耳的脖颈间,君上一字一句说得极重,“你不是祁代莹,你只是上官淳耳,唯一的上官淳耳,所以,本王不会让你有那一天!” ... ... ... (天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千古一诺 - 千医百媚 - 寒非 上官淳耳的眼目间满满都是掌心的温暖,裹着她的眼波,让她的心思也跟着被抚平了不少,就连方才在延福宫外的不愉快也通通被打散。 “微臣有何德,竟然能得君上如此的垂爱。”她吸了吸鼻息,尽量让着她的心绪平缓了一些。 君上听得这话,有些无奈地摇着头,闷闷地扯起了一些笑意,明明面上分外的理所当然,还偏偏要学了那言官,拐着弯地拍马屁。 退后了一步,君上离得上官淳耳远了一些,“本王有些时候真是看不透你,偏偏要拿显而易见的疑问,前来询问上本王一句。” 上官淳耳微微咬了咬唇舌,这话她也就是顺口一说,祁王后身为王后位,便只能得之君上这般的相待,而她上官淳耳,虽则姓了宫,但到底是一个没落的名门,她这一张脸在王宫里又算不得是最上层。 所以,对于君上的垂爱,到底接受起来还是有些沉重,“微臣,只是不敢确定罢了,君上是北周的天,即便是微臣全族的性命相抵,也绝未有君上重要。” 父亲拿了宫家整个一脉来成全了君上的王位,就足以说明其间的重要之处,她不会,也不敢拿君上的垂爱来成全自己的心思。 君上终是长叹了一口气,唇线几不可擦地扫过了上官淳耳的唇角,动作分外的细腻,“恩师拿了全族的性命,来成全了本王。而你上官淳耳,拿了自己,来成全了本王的宠爱,于情,于理,本王也绝计不会放手。” 于情,于理。有些情话无关乎风月,无关乎春花,但却比风花雪月更为的让人动心不已,她想,或许这便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却不敢要的东西吧。 “替得宫家洗净冤屈之时,你,宫淳耳就做本王独一无二的王妃吧。”王妃,不是后,不是夫人,只是王妃。 “为何不能是后?”上官淳耳疑惑不解,君上的这一番话,叫她万般不明,王妃一位,从北周建朝开始,从来便未有王妃一位之说。 君上抬了大掌,抚了抚上官淳耳的眉梢,若是为王后,他想,按着上官淳耳的性子,难免不会往着那一处想,况且,代莹坐的这王后位,于他来讲,总是要顾着些情面一些,为了上官淳耳不加以人诟病,他,会给她唯一的位份。 “王后之位向来诸多争议,本王不想,也不愿意你步着代莹坐过的地方。本王听闻,上古至今,从未有过这般的先例,但那又如何,你上官淳耳当得起。”君上的衣角被春风吹开了一角,露了暗红色的王袍之色,煞是好看。 上古至今,唯一王妃位,上官淳耳的眼里透了些泪光,君上给她的,是一个千古至今的承诺,君王,王妃,相佐相成,独一无二。 上官淳耳的唇线抬了又抬,不想入宫为妃的念头被瞬间打散,对着这般的君上,她又该要如何说得出口那般残忍的话。 君上为了她,先后身子受过损,又给予她独一无二的位份,她上官淳耳不是无心之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她想,若是她这般说了,君上难不成要为了她舍了君王位,同他一道出宫去么? 为了这个君王位,她的全族已被搭上了性命,为了这个君王位,君上隐忍了多少年,受了欺压多少年,跟着这些比起来,她上官淳耳的自由,又算什么呢。 行医济世之地,在北周的王宫里也能做到,万千将士的刀剑之伤,百姓的活计之疼,都得需要一并安抚,于此,上官淳耳只是默着声,望着站在她面前,一脸王者天下的君上,有夫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求的。 “微臣眼下里最为担心的,但是白药的制成。若是可以,求君上将此事全权交由微臣处理。”上官淳耳话锋转了一转,却是接了君上一开始的那言语。 君上唇线一挑,得,她的思绪跳得可真真是快,方才还说着王妃之事,转眼间便就扯到白药之上去了。 到底是女人心,海底针,就算他是一朝君王,也是有一些不了解为何心思会转得这般的快。 大抵是上官淳耳有一些的害羞,于此君上也未有多想,只顺着上官淳耳的话补全了这一句,“太医院自是你主事,本王已吩咐了人不去插手,自来民间药材的采办,到底会喂饱底下头的官员,劳民伤财,还不若将由了宫人前去置办,省了时辰不说,药材的量也不会少。” 上官淳耳点点头,君上说得极是,自古以为,宫里想要采办东西,便是差了官员下去置办,但上头的谕令下达到最下头,银子上头就会少了一多半,而药材的上交,却也是一层比一层少,真正到达宫里的,能拿出来实用的,便是少之又少。 君上自来深知其间的曲折,若非是不得已,君上是不会轻易下谕令让着底层的人采办,所以,王宫里的置办司,起的,便就是这一个目的。 只不过,眼下里采办药材的事宜太大,置办司光是采办宫里用度就已是自顾不暇,所以,她才会禀明了君上,将这一事揽了过来。 “君上说得极是,寻常的清官即便是再清廉,但若是能力不足,也是毫无用处,微臣以为,适时转些钱财的官员,能力上头就是不能小瞧,既然如此,于清于贪上,微臣还是偏向于后者一些。” 君上挑了眉头,满满地赞赏之色,“恩师的女儿,果真不同凡响,这般的曲折你都能瞧得清。本王说过,此事由你全权监管,至于如何管,全在于你。只不过,本王得提醒着你一句,千万别误了本王的王妃时辰。” 最后一句分外的轻柔,像一片极轻的霓羽荡在心头间似的,上官淳耳面上一红,她只朝着君上微微行了浅礼,“微臣太医院还有要事要忙,君上,微臣先行告退。” 瞧着她这一副模样,君上哈哈地笑出声,“太医院还有何要事?罢了罢了,事宜办妥了,可一定要还本王一个完完整整的王妃才是。” 上官淳耳如被置在了火间似的,得了君上的这一番话,她连忙对着君上告了退,脚步未停地往着官道的另一头走。 君上摇了摇头,寻常在他的跟前未有见着她这般的模样,如今恢复了女儿身,脸皮子怎地也跟着变薄了, “君上,祁家传来消息,老丞相方才往生了。”方才被李元碌拦了步子的小内侍,一得了空,立时拔腿步到了君上的跟前,弯着身告诉君上,老丞相祁元已过世了。 原本还有一些微笑的君上,如今面色清冷,周遭满满的都是低沉的气压,“何时的事情?” 内侍忙着回了君上,“回君上的话,是今日卯时的事情,老丞相病疾加重,却是撒手人寰了。” 来禀报的太医早前就已经回了话,大抵也就是在这几日的事情,祁家早早的就备好了寿材,原是为了冲喜,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君上唔了一声,瞧不出喜怒,内侍僵着身子,等着君上接下来的话,“祁家的事宜,都先放一放吧。” 李元碌脚步轻快,就在内侍凑上前的之时,他便就已然到了君上的跟前,听得君上的言语,李元碌轻声应了君上一声,“是,君上,奴才知晓了。” 有关当年宫家的事宜,君上已然吩咐了底下头的人彻查祁家上下,祁家的人同着宫家一案有联系也就罢了,可偏偏还要同着那南辽扯上关系,南辽那是什么东西,南蛮之地,向来只喜打,不喜存的。 同着南蛮有关系又有何用,如今南蛮已被北周打得节节败退,慕阳的大胜而归,南蛮的大将被杀,这般的联盟之军,李元碌实是想不到,还有何利用之处。 “吩咐下去,本王今日要出宫一趟,祁家到底是王后的娘家,本王身为北周的君王,瞧一瞧自己的皇亲国戚,也是在情理之中。” 君上的眼角轻轻扯开,眼下里祁老丞相的过世,总得要等着三日孝期过了才得动手,否则传出去,还指着他龙傲天趁势而入。 说着,君上的袖口往着后头一背,气势冽然,祁家的老丞相一覆灭,祁家的退败之日还远么? 朝堂间的锋刃也是该要歇上一歇了,不过,君上却是对着祁代玉起了刮目之色,祁林玉不成事,官职罢免了也就罢免了,但这祁代玉,倒是扯了曲家的门面,凌熙的亲弟弟下台,到底还是有一些本事。 凌熙虽则是为了生产而血崩,还保住了上官淳耳的性命,但,曲家牵扯到了宫家一脉,虽则极浅,但在其间的作用也不少,未有曲家的跟风,宫家没那般容易就倒下,所以,曲家必须损兵折将。 曲家生了一位好女儿,曲凌熙用了自己的性命来保全了整个曲家的安稳,即便是他,都要顾着凌熙的面子,不让着曲家伤筋动骨。 君上的袖口一交,却是转了身往着正阳宫而去,待得事情平缓了,极美的日子便就会到来了吧,他,可是期待得很。 第一百七十二章 满门车裂 - 千医百媚 - 寒非 李元碌俯了俯身子,朝着君上以身而应,他心下里跟块明镜似的,君上对祁家的松了口,不代表就一定会放过祁家。 祁王后太要强,祁家根基太稳,又占了重位,君上的江山上怎么容得下这般的家族存下,当年的宫家就是最好的例子,先君处置之时,连眼波都未有眨一下,雷霆之怒引来的只是血流成河。 眼下里祁老丞相过世,对祁家的松缓,只是想要叫着这位老丞相走得安稳一些。其实,若非不是祁家的人不成气,这老丞相何故会走得这般急,说到底了,不是君上狠绝,而是祁家儿孙不争气罢了。 北周丞相祁元过世三日后,君上下令全面彻查祁家一脉,朝堂之间的争论愈演愈烈,但统统被君上以雷霆之势镇压,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唯怕扯进祁家一事上。 摊在君上龙纹桌案前的是右陆尚书台曲立尤,连同其他几家大人联名上书的告祁门一家罪诏书,其间据理据情通通摆在了当前。 君上扫了朝堂下头的众位大臣,唇线轻微地动了一动,墙倒众人推,曲家也就罢了,这几家并不占肱股的大臣倒是瞧得清风势,趁着这机会联名参了祁家一本。 “君上,微臣有本启奏。”说这话的人是曲立尤曲大人。曲家因着祁家的挑拨已损失了一位官员,曲立尤向来将祁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还扯了他的儿子下水,无论如何这一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 不是查不到当年宫家书信的背后之手么?君上不严办祁家,那是在给祁家的脸。给脸不要脸,说的就是祁家。 查不到,那他就将这事情摊到了君上的跟前,他就不信祁家这一回还能逃得了这罪。祁家是王后的娘家又如何,在君上的跟前,便是不如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真言,存在这世上,到底是浪费了北周的俸禄了。 “讲。”君上的声线无起无伏,扫了曲立尤一眼,让着他将那话补全乎,既然要根除祁家,就必得要打在七寸之上。 松了祁家这三日,目的,也是全了他龙傲天对祁家的恩德了。祁家之势助了他登位,其间的确是有些功劳,但同着宫家整个一门的覆灭比起来,到底是有些不够看,那便就如此吧,外戚权势上,他龙傲天眼里容不下沙子。 恩师在世之时,若非不是因着他龙傲天之故,又何故会久久占着高位,而不选择避开锋芒。 他欠恩师一家的,就算是替上官淳耳背了所有的过错,都是弥补不了的。恩师何等睿智,何等的高洁,恩师最大的愿望,便是在山郊里开上一亩三分田,悠然自得。 所以,上官淳耳也是最像恩师的性子,不**好官职,仅仅只是想要行医济世,上山采办药材,只是,形势所迫,才不得不进得王宫里。 薛大夫眼光独到,却是一眼瞧到了明珠光色,将上官淳耳举荐到了他的跟前,做了太医院的首席侍医。 “请君上明断。”曲立尤的最后几个字,打散了君上的思绪,君上暗暗里叹息了一声,看来牵扯了上官淳耳,他的心思总集中不到一块去。 不过,君上的眼波转得极为的快,请他明断的事宜有两层,其一,让祁家置之死地,连生的可能也无;其二,便就是这位曲大人,想要祁家的罪责得了千夫所指了。 按着曲立尤的最后一句话来看,其间的内容便就是这其二无疑了。不过,君上唇线一勾,曲立尤说的这话,正正是他所要做的。 于此,君上朱笔御批,将曲立尤的这一番话彻底明断了,“曲**卿说得在理。宫家当年的书信一事,原就多有蹊跷,事宜易变,但一个人的心性却是极难改变,宫大人一心为国,若真是同着南辽有关,其子也不会上得战场,坑杀敌兵八万。” 站在列末的陶家当家人陶纯德点了点头,君上说得是,宫将军当年望门关一役伏敌十二万,坑杀敌兵八万,可给南辽致命的一击,以至于南辽人恨之入骨,下了悬赏榜文,何人诛杀宫将军得千金,封万户侯。 陶纯德掀衣摆出列,“君上圣明,宫将军少年英雄,南蛮子向来瞧之不过,如今想来,南蛮子果真诡计多端,竟然联手了祁家来陷害宫家,此举是可忍,孰不可忍。” 果不其然,君上的一端眉梢抬了一抬,曲立尤所指的,的确是祁家同着南辽联手陷害宫家一案了。 如今朝堂间祁家人已淡出,但剩下的还有祁家的左膀右臂,听得了这话,纷纷拿了袖口擦上了自己的额间,看来,祁家之势已不覆从前了,曲家不是最佳的站队之列,陶家又能力不足。 祁家的家臣抬眼看了君上,君上果真不愧是君上,当年册慕阳为大将军之时,就力排了众议,甚至斩杀了反对之声最高的两位大臣也在所不惜,如今君上根除祁家是志在必得,如果他们还要挡在前头,只怕是要去给祁家陪葬了。 祁家同他们不过是相辅相成,各取所需而已,他们犯不着跟祁家共患难,唯今还是依附君上才是最好,大不了丢官去职,总比砍了这项上人头为好。头都不在了,还要那些虚名做甚。 家臣们心中几乎达成了共识,当下里就见着祁家的太常寺卿站出了列外,赞同了陶纯德所言之语,“君上,陶大人说得极是,微臣还以为祁家常年来忠君**国,却不曾想竟然会做出这般龌龊之事,即便是祁家满门抄斩也不足以诋得其罪。” 见着这大头的人都这般说了,其他的家臣们纷纷开始倒戈,指着祁家背信弃义,投敌叛国。 站在列前的上大夫薛大人同着君上眼线交汇了一番,先君当年以为君上不过是资质平庸,摆不到台面上来,眼下里若是先君瞧见了,只怕也得是极重地一点头,此子的天赋极高,绝非池中之物了。 祁家的倒台,上官淳耳在其间起的作用不小,按着君上对淳耳的偏**,大抵怕是想要将祁家一族掀开,恢复宫家女儿的身份,继而抬了淳耳做了这北周的国母位。 只是,薛大夫有些担忧了,按着淳耳的心性,向来喜自由之势,就在之前送她进宫之时,他便就已然瞧出来她眼中的犹豫,但唇线上头却分外的坚定,要进得这宫来。 看来,君上不止是在对待祁家一事上果决,在对待上官淳耳的感情上,也迅速之果决,君上的私事,哪里是他可以多说的,眼下里的事宜,还是先处置祁家。 满门抄斩?不足以诋得其罪?君上轻笑了一声,有些人的心思还是明白的,知道他迟迟未下决意的原因,在这里。 剔除祁家容易,但剔除祁家留下来的枝叶极难。只不过,这枝叶若是少了养份,到底还是不能自我医治,存活太久。 索性,君上剪除尽了这枝叶所依附的东西,便就才是达到了真正的目的。如今目的既已达到,便就无需得等了。 君上的手抵在桌案间的证物上,当年宫家的书信虽则已被焚毁,但祁家的笔迹到底还是未能有许多的人能够模仿得出来,所以,曲立尤所呈上来的,便就是祁丞相的墨宝,以及同南辽的书信。 书信能假,但墨宝的细致比对,就是出自同一人手笔。现加上,那一日前去祁家府邸的人之间,就有许多外族口音的人,结交外族之人也得分分时候,南征的大胜就是北周同南辽的导火索。 如今人证物证据在,祁家难逃干系。君上将桌案上头的书信捏在了手里,极冷地开口出声,“祁家倒是这般的做本王王后的娘家人的。哼,贪心不足,欲壑难填。李元碌,拟圣旨,祁家一门投敌叛国,陷害忠良,祁门正族车裂,诛九族,以示天下。” 祁家的家臣身子一软,差点未站稳,九族,连同他们在内,通通逃不过。好狠,果真是好狠。 “宫家蒙受冤屈,忠君**国,即日起复宫家名门之列,剔罪责之身,太傅宫云奕一门赐亲王陵,即刻着办。” 赐亲王陵?所有的大臣,连同曲立尤在内皆皆吃了一惊,这亲王陵可是皇族才能被赐葬的,君上,竟然,竟然让宫云奕一门通通迁葬于亲王陵。 薛大夫怎么会不知曲立尤这些大臣的心思,宫家何德能够被葬进亲王陵么?在这北周的天下里,只有宫家,才能够得知殊荣。他同宫太傅交好,若非不是于君上有利,宫大人又何故不在当年冤屈一事上多有进言。 先君下旨意之时,他就在当场,宫太傅面色清澈,一丝的慌张也无,若真真是宫太傅同着南辽有关系,又怎么会那般的坦然自若,就连惧怕之色也见不到。 以一门之族来成全了君上的王位,就这般的恩情,这当朝里就连祁家在内,又有谁能够抵上其一的。 更何况,何为皇亲?皇亲便就是要同着君上有关系的世族,淳耳得君上的宠**,册立是迟早之事,如此一事,宫家,又怎么担不起那亲王陵之地。 很显然,曲立尤的思绪转得也是分外的快,他抿了唇线,未在吭声,就算是阻止了又能如何,能够更改得了君上的心性? “君上圣明,君上圣明。”到底,曲立尤拱手一礼,带头开口出声,应了君上圣明之言,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祁家到底是被剔除了,这恩怨也终于到了消弥之时。 最终章 万里河山,也不及你的笑颜 - 千医百媚 - 寒非 天澜四年,初夏的第一缕暖阳抬头之日,名门望族之首,祁家正族一门被君上下旨车裂,午门之上到处可见鲜血直流的场景。 上官淳耳听得此事之时,捻了两片晒干了的三七草的手几不可擦地微微一顿,她扫了一眼小李子,发觉他的面色分外的沉重,便知此事十有*便是真的了。 “你让着人细细看着,三七同着冰片是消肿的良药,务必得细致。”上官淳耳吩咐了从置办司带出来的人一声,事无巨细地交待了一番。 她在君上跟前领了军令状,此事情必是不能出一点的闪失,如此外出采办事宜办了起来,置办司的人大多数是张掌事的得力左右手,用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以往这样大规模采办药材的事情,通常是由君上下了谕令,再从户部调拨国库开支交到工部的手间,最后工部安排了官员进行事宜交接。 但这其间,国库拨出来的银子也就少去了一半了,工部拟定了官员,但官员下头还有官员,一层一层地下去,真正拿来采办药材的银子便是少之又少了,所以,她才会在君上的跟前揽了这个活儿。 不做不知道,做到了这职位她才知道,为何官员采办不会亲力亲为了,不为别的,有现成的银子不赚,谁会辛苦地为旁人做嫁衣。 仅仅只是采办药材,上官淳耳就觉着她一个人不够使了,就连小李子都被派上去督运各处药铺收上来的药材了。 每一道工序,从药单的书写,到药材的识别就费去了她一天的功夫,因此,她专门拿了实用药材来进行讲解,这才让着下头的人知道,如何分门别类的交到置办司的人手中进行封存。 药铺的伙计倒是实诚,一听得是为了多制白药,无需再向南辽采购,纷纷自告奋勇,当起了讲解药材的人手。 听得小李子的这一番话,上官淳耳面色上头的色彩一丝也未变,将事吩咐了下去之后,这才带着小李子往着一旁的空地移动,如今为了行事方便,她又穿回了男儿衣衫,理了理衣衫的袖口,她这才对着小李子开口。 “真真是车裂之刑?”看来祁家的确是触到了君上的逆鳞,车裂之刑她只是耳闻过,听说这刑分外的狠绝,四肢与头首皆皆要被扯裂。 她有些忍不住地想要呕吐,但到底是拿了手在胸口里轻轻捶了一番,顺平了气息。小李子的声线也有一些闷闷的,就如同也被人捶打了一番似的,“是,君上传了谕令,祁家正阶一族全数车裂,诛九族,听得来回禀的人提起说是午门的地界都被鲜血清洗了一通。” 诛九族,全数车裂。这一条条重罚下来,无疑不是当年宫家的写照,她是亲眼看到过什么叫做血流成河,如今听得小李子提起来,整个人都有一些郁郁寡欢。 无论如何,这事情还是她一力手促成的,若非不是她发现素清是南辽人,祁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上来。 “君上到底是这般做了。”万千的言语终是化作了一句闷闷袅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宫家的命运如何,祁家也就是相同的命运,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呵。 小李子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全了一句,“大人的母家宫氏一门已被平反,君上将大人的一脉尽数赐葬进了亲王陵,到底这祁家还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大人便就不必为此而多有伤感了。” 这是一句劝解之言,听得是一回事,但想不想又是另一回事。虽则祁家与着南辽相联的确是罪有应得,但轘之栗门总是有些太狠了。 君上的确是一位明君,为国爱民,但君上同样也狠绝如斯。眼下里朝堂之间的风波已然平息下来,但所耗的代价也太大了。 她为了宫家一门的冤屈,而不得已进宫为官,将以往参与宫家一案的家族通通掀上了罪名,虽则宫家被平反,还了清白之身,但是上官淳耳的心下里却未有这般的轻松,反而还变得沉闷不决。 于此,她也特地多问了一句,“祁家一门被处了车裂,那祁王后娘娘呢?一位北周的王后,难不成也一并赐了这罪?” 小李子摇了摇头,“大人,君上不会那般的狠心,祁王后娘娘被禁足在宫内,君上特定罢免了王后娘娘的罪责,只褫夺了王后位,贬为了庶人,终生不得出延福宫一步。于此而来,也是王后娘娘最好的宿命了罢。” 褫夺王后位,贬为庶人,其实对于祁代莹来说,已然没了任何的差别,她那身子已然受不住寒疾之症,大诋也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若是祁代莹不姓祁,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上来。到底是本官狠心,还是时运不济,王后娘娘怕都是瞧不到最后的结果了吧。” 上官淳耳微阖了眼眸,复又睁开时,却多了一股的清明,同情归同情,但族人之仇归族人之仇,两者并不能相提而去,祁家当年在陷害宫家之时,也未有手下留过情,她这般的凄凄然地,反倒还有一些矫情了。 “但是大人,王后娘娘既然已姓了祁,就必然要承受祁家的苦果。大人,这是宿命轮转的道理,大人不必感伤。”小李子的话,的确是说进了上官淳耳的心头。 祁代莹姓祁,就像她上官淳耳的原姓为宫一样,各自有各自的宿命轮转,山不转水也得转,是祁还是宫,到底是要有一个决断的。 “罢了,此事原就是祁家的过错在先,若非不是他们想要同着南辽联手,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的地步。其实有些时候,权势是一柄害人的利剑,就算是站到最高位,也有不胜寒的一天。” 她有一些感怀,自她女扮男装躲进王宫之时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要让这四大家族血债血还,而今事情已成,反倒她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小李子弯了弯身,以示上官淳耳说的这话是这个理儿,高处不胜寒,以往的那些老奴才们常常念叨着这句,如今想来,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药材的采办处忙得热火朝天,上官淳耳挽着的袖口间搭上了一丝的温暖,她正待要转头言说药材备得齐全,却瞧着一身淡白清雅丝制锦衣,腰间束一条金线滚边的君上带着浅笑地望着她。 俊雅的面容在药材的采办处引起了些惊呼声,市井的百姓比不得王宫里的,见着了如同天神临尘的君上,到底还是有一些的惊叹。 她见着君上差点就顺势而跪,但君上眼明手快,将她的手拉到了身前一些,这里人多眼杂的,君上这动作,也太过于张狂了些。上官淳耳不由得压低了声线,“君上,微臣如今可是男子装,这传出去,于君上不太好吧。” 君上哑然失笑,这是在戳着他的旧事在说呢,“怕什么,传出去吃亏的又不是本王,男子装就男子装,外头传闻着本王有断袖之癖也好,至少不会再有哪处的女儿会争着上本王的王榻,也算是乐得自在不是?” 得,论唇舌间的言语她上官淳耳哪里是君上的对手,断袖之癖这几个字,君上说得越来越顺溜了。 上官淳耳刚想接了这句,却突地想起君上的最后一句话,不会有哪处的女儿会争着上君上的王榻,这是何意?“君,君上,龙脉为大,还望君上保重身子之余,还得将此事提上议程才是。” 君上哈哈一声笑,他就知道她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保重自然是要保重,否则那事怎么能够快速而成,但是,在这之间,除了你,本王谁都不想要,这不,还是得让着其他家的女儿天天抚泪洗面了。” 打趣的言语让着上官淳耳的面色一红,君上身后头的青彦扯了扯唇线,忙着去了别处开始非礼无视。 “君上的意思,是微臣想的那个意思么?”一人一世一双人,这是她打小的时候,最大的心愿,父亲同着母亲相爱半生,携手共赴黄泉,她在刑场之上瞧见的,是父亲含笑地望着母亲。 那般坚贞不渝的情爱,她不是不羡慕。只是,从喜爱君上开始,她便就只将这心愿放进了心下最底层,再不拿出来。 君上是北周的君王,自古君王的后宫佳丽无数,娘娘无数,就眼下里的慧美人娘娘就算是其一,她便就再不奢望,如今只得君上这般的提及,她顿觉着心思也跟着提高了一些。 君上执了她的发,轻轻地点了点头,“在你之前,本王的后宫里已有妃嫔,况儿如今交由了慧美人抚养,本王只能在你之后答应你,除你之后,本王再不会纳妃妾,淳儿,你可会怪本王?” 淳儿?她的眼里带起了泪花,这两个字隔得她好远好远,她以为此生不会再有人提起来,她对着君上摇了摇头,能得夫如此,她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我,宫淳耳只愿与君同在,山无棱,天地合,也绝计不会分开。”她所需要的从来就不是承诺,君上对她的情爱这般的旷古烁今,她怎么还会怪君上分毫。 君上揽了上官淳耳在怀里,“那好,等着采办的事宜一结束,你便就做本王独一无二的王妃。” 她轻声言语了一个字,“好。” 天澜五年,春,山花烂漫之际,北武帝龙傲天废宫廷选秀制,未受恩泽之妃嫔按宗姬之礼送出宫外,可自行婚嫁。 天澜五年五月初八,北武帝龙傲天册宫氏为王妃,赐号澜武。其义为天澜北武,永世结好。 明艳的红在高高的高武门城墙之上傲然绽放,君上揽着上官淳耳的肩侧,脚底下是一望无边的北周之池。 上官淳耳抿了唇线,轻扯了笑意,“国运昌隆,万事俱兴,父亲所期待的太平盛世终于到来了。” 君上点了点头,“北周之地,万里江山,而最美的,却是你的笑颜,淳儿,从此往后,你只是本王的王妃,就算是上天入地,本王也绝计不会放开你的手。” 万里江山,最美的是你的笑颜。这一句话胜过万千的情词爱诗,上官淳耳眼角有些模糊,她心下里一片的明暖。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她终于等到了她的良人!! 全文完~ ...   2k阅读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