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001 佳人笑语再未闻(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武定二年,邺城桃花盛开,繁荣的春意难掩不景气的东魏帝国。幕夜中的春风夹杂着些许凉意,吹落几片花瓣,在空中飞舞流转,如同蹁跹仙子,起舞间流洒下春光无限。 邺城王族子弟的奢华使得春色里浸了几分聒噪,这其中,最得意的莫过于齐王府了。权臣高欢辛苦打下家业,却躲不过英雄短命的宿命,东魏政权,一下子落入几个儿子手中。 雅兰居苑。 幽静别致的建筑在邺城城西的一角,古典素雅的设计低调中透着奢华。此时院内繁花盛开,微凉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窗边的女子身着鹅黄长裙,如墨玉般柔亮的长发垂至腰际,窗外吹过的风如同调皮的孩子,轻扬了她耳际的黑发,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勾勒出一张绝世的花容。 也许春日的风还有些凉意,女子紧了紧衣服,如黛远青山的双眉不禁微微一聚,天空般澄澈的眼中自带了几分忧虑。 立在他生后的男子面含笑意,细致的皮肤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女子,秀美的丹凤眼里带着几分狂放不羁,烛光摇曳下修长的身影里透着优雅的华贵气息。他便是齐王府如今的主人,高欢的长子高澄,邺城上下尽人皆知的高家大公子,如今集东魏的大将军,领中书监,礼部尚书于一身的人。 “美人儿,天晚了窗口冷,别冻着。”说着,高澄伸手关了窗。精致绝美的面庞映着春意,正值年少轻狂的年华,嘴角绽出的笑意七分风流,三分得意,不经意间还流露出一丝疼惜之色。他侧头看看谨兰,竟有些失神。高澄淡淡一笑,将她搂在怀里,“美人在伤感什么?” 谨兰心头一惊,虽然内心一直在告诫自己,身边的男子是不可以动情的,高澄风流的性子谁人不知?更何况自己还顶着皇妃的身份。但自从与高澄在一起以来,这个人们口中荒诞无道的男子留给自己的只有似水柔情,完全攻破了所有的防范和不安。而此刻他竟能看透自己的心思。继而一笑:“王爷多虑了,奴婢受王爷垂爱,哪有什么伤感。” “在担心他?”高澄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感情。嘴角依旧挂着一丝迷人的微笑,似蝶翼般的睫羽垂下,掩了眼中的深意。 “不!”谨兰慌忙解释,“我是怕――” 高澄嘴角的笑意绽开,缓缓抬眼看了谨兰,洁白修长的手指覆在谨兰唇上,止住了她的解释。他不想看她锁眉的样子,更何况像比起那个懦弱的皇帝,他对自己还是有充分自信的。兰儿的性情他自然了解,善良的有些过分。可只有跟她在一起,高澄才觉得没有顾虑不用伪装,一种难以言明的轻松愉快让他留恋不舍。 兰儿眨了眨澄澈的眼眸,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幸福之色,如静立于水中的白莲,幽静,洁澈。 高澄低首,薄唇轻吻了一下谨兰的额头:“怕我会夺了他的江山,血洗邺城,不忍心看百姓受苦。”高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本来以为这风流倜傥的性子难改,哪知偏偏遇上这个汉族美人儿,一个未受宠的妃子竟以“好女不二嫁”死活不肯顺从他,最后还是以皇位和天下百姓威胁她成了自己的女人。只是,她还是不肯嫁给他。 兰儿何苦要拘泥于这些礼节呢?高澄的眉心不禁一沉。 谨兰伏在高澄胸口,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心头不禁泛起一丝伤感。心道:子惠(高澄的字),若你我都没有这身份枷锁,该有多好。 “兰儿,你恨我吗?”高澄问。 “恨?”谨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高澄,“王爷何有此问?”谨兰不知道高澄心里怎么想的。 高澄看着她的眼睛,用手轻轻拂去粘在她脸上的几丝黑发:“我日日把你囚在身边,你不恨我?”深不可测的目光中带有几许期待。 谨兰站直了靠在高澄身上的身子,重新打开窗户。微凉的夜风里夹杂着醉人的花香,衣角在轻风里微摆,沉沉的夜色正如此刻谨兰的心情。高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为什么恍然间有种害怕失去的感觉? “王爷答应奴婢不动皇帝的江山,奴婢愿做王爷的女人,何恨之有?”谨兰不紧不慢地答道,心里却如同被打碎的瓷器,什么江山,什么皇上,什么皇妃,如果没有这些该有多好?就简单地与身边的男子相爱相守,不用像现在这样连心意都不能传达。 高澄紧握了手,努力克制着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怒火。他宁可兰儿像其他女人一样吃醋、无理取闹,也不远看她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种感觉足以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高澄扳过谨兰的身子,狭长的双眼中闪着怒意:“兰儿,你我之间就是一场交易而已?” 谨兰察觉到高澄眼底的愤怒,当即转了话锋:“王爷有那么多王妃,何必……” “回答我!”高澄并没有放弃。 谨兰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在那里,冷风已吹不散高澄心里的怒火。谨兰不敢抬眼看高澄,她怕看到他眼中的失落,更怕会沉在他柔情的目光里。 高澄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枉他自作多情了这么久,谨兰,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再看看她委屈的样子和微起的小腹,心头不由一软,放下了双手,随即是漫天的失落漫天袭来。他微仰了一下头,淡淡的月光洒在清瘦的脸上徒添了一份忧伤。 “如果不是你腹中有我的孩子,本王一定杀了你。”说完,高澄拂袖而去,脚步却明显带有一些踉跄,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不顺从自己,逆者,下场一定是死。为什么,刚刚说出杀来时,自己却如此心痛? 谨兰默默地拨弄着烛心,抬眼间,冰冷的液体以顺颊而下。如墨玉般乌黑柔亮的长发在晚风里轻轻扬起:“人非草木,怎么会没有情呢,王爷,只是……唉!”她长叹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你长大后要好好孝敬你爹,知道吗?” 002 佳人笑语再未闻(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轻风吹过嫩柳,隐隐听到河上冰裂的声音。温和的阳光照在邺城,扫走了肃冬留下的寒气,燕子也从南方回来,衔泥筑巢,一派生机勃勃,黯然的只有这东魏帝国。 齐王府上格外热闹,今天是二公子孝珩的周岁。 “二公子目若星辰,炯炯有神,日后必为国之栋梁啊。”崔季舒道,他是高澄身边的红人,如今也正是得意。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高澄听着人们的夸赞,心里也有几分得意,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微微笑着。再侧首看看王氏怀里的孩子,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孝珩乌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目光停在高澄身上,似乎在猜测这个谜一样的男子,小手放在嘴上吮着,眨巴着眼看着高澄的眼眸。 高澄被孝珩看得心里有一丝柔意化开,他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脸,小小的孝珩竟冲着他笑起来,高澄一下乐了:“好儿子!我高家的男儿必定个个是好样的,哈哈。”他倒也不谦虚,“对了,爱妃,汉人喜欢让孩子周岁抓那个什么……?”高澄对王氏说,目光并未从孝珩身上移开。 王氏一笑:“王爷放心好了,臣妾都准备好了。”说着,让下人们端上来。 高澄接过孝珩,亲了一下他的小脸,孝珩则顺势搂住高澄的脖子,一番亲昵,王氏心里一阵高兴,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小就会讨人喜欢,高澄等儿子放开手,把他抱在桌前:“儿子,给父王抓个弓箭,我们高家男儿以后必定都是善战的将军!” 孝珩抿了一下小嘴,看了一会儿桌上的东西,又看了看一堂的人,最后看看抱着自己的父亲,伸出小手抓了一支毛笔。 王氏心中一急,本想靠儿子讨好一下高澄,谁想着孩子这么不争气。客人们也一惊,崔季舒反而哈哈大笑:“王爷家恐怕要出个文状元了。” 高澄看看孝珩正一本正经的摆弄手里的毛笔,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文弱之气,再想想高家上下确实少一个文状元,心里反而一喜,笑道:“爱妃可要好好照顾本王的爱子了,哈哈。” 王氏一听,赶忙答应。小孝珩看着人们都在笑,自己摆弄着手里的毛笔也跟着傻笑。搂着高澄又一番亲昵,高澄抚抚他的背,脸上浮出一抹疼爱之色。 参宴的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高澄醉醺醺的来到雅兰居院,心里五味俱全,高兴,失落,烦乱……步伐明显有些凌乱。他宛如湖水般幽深的眼眸里多了一份无奈之色,修长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出一分孤寂。高澄靠在门外看了一眼应在门窗上谨兰的身影,又仰头看看天上的明月,心头泛起一丝酸涩。终于忍不住拥门而入:“兰儿,兰儿……” 谨兰赶紧扶住他:“王爷这是怎么了?”虽然了解高澄的脾气,不过这还是第一次高澄喝醉了跑到自己这里来。 “没什么,兰儿,今天本王高兴!你知道吗,珩儿长得很像本王……又乖巧懂事……”高澄满口酒气地说。可惜俊眸里的柔意却不属于父爱,只是谨兰没有注意到。 “那奴婢可要恭喜王爷了。”兰儿的心里有些酸。即使明知高澄不可能永远属于自己,就像无法光明正大的嫁给高澄一样,可当高澄提及别的女人时,心里还是会不好受。 谨兰眼中的异样高澄尽收眼底,心中不禁一喜,借着酒劲一头栽到兰儿怀里:“兰儿,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天下最英俊,最神武,最招人爱的……兰儿……为什么不懂……本王的心意……”说着说着竟睡着了。 兰儿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束起的黑发已有一丝松散,轻轻拨开粘在他脸上的长发,抚摸了一下他俊美的面庞:“王爷,兰儿怎么回不懂,只是身不由己。”谨兰又何尝不愿与怀里的男子长相厮守,可是高澄放不下他的江山,谨兰也丢不掉他皇妃的身份,这一世的爱恋,注定成为一生的牵绊。 清早的凉风带着一丝清爽,高澄隐隐觉得有些头疼,俊朗的眉宇微微皱了一下,昨晚又喝多了,只记得稀里糊涂的喝了许多酒,后来又怎么了?现在在哪里?他修长的手指揉揉太阳穴,慢慢睁开眼,心中不由一惊,这是?这才渐渐想起昨晚的事情。难道兰儿就这样睡了一夜?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一些暖暖的东西开始蔓延,唇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他轻轻起身,小心翼翼的抱起兰儿。 兰儿还是醒了,看了看高澄,高澄轻轻把她放在床上,靠床边坐下来,像个犯错的孩子:“兰儿,本王昨晚……” 谨兰微微一笑“不碍事的,王爷。”简单的一句话,却感动的高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明白他要说什么,他在顾虑什么,她对他,终是有情的吧。 “兰儿,你好好休息吧,我一会派太医来为你跟孩子好好看看,别伤到孩子。”高澄边说边为谨兰盖上被子,扶她慢慢躺下。 谨兰拉住他的手:“不用了,若这孩子这么不禁风,就不配做王爷的孩子。”兰儿的语气里竟有几分强硬。高澄的心里却暖暖的,有些时候,兰儿的倔强还真讨人喜欢,再想想整天围在自己身边奉迎的女子,就更喜欢谨兰了。 “听话,本王说要就要。”高澄怜爱地抚了抚兰儿的头发,俯身吻了一下兰儿:“好好休息,下了朝本王就来看你。” 兰儿真希望时间就这样凝固:“嗯。”她点点头,目送高澄出了门。 003 佳人笑语再未闻(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转眼间秋去冬来,漫天飞舞的雪花造就了一个童话般洁白的邺城,琉璃瓦上的白色亮的有些刺眼,庭院里的梅花傲雪怒放。旺盛的生命力一如此时的齐王府。 衣着华贵的女子坐在床边,小心的秀着婴儿衣物上的图案,面容里难掩初为人母的喜悦,绾起的发髻略显松散的垂下来,衬着她如玉的肌肤。 任谁也不会想到她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元仲华,东魏长公主,亦是高澄的正妻。竟是没有一丝傲慢,却如一朵悄然绽放的百合花,幽静,安然,芳香飘逸。 “夫人早些休息吧。”丫头小茹上前说。她实在不忍心看元氏每天为未出生的孩子忙碌到深夜,大人却不领情,此时又不知去哪花天酒地了…….亏得夫人通情达理,不然还不得把这个王府闹个底朝天? “没关系,一会就好了。”元氏并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儿,温和的回了小茹一句。他一直以来都那么爱高澄,从见他第一眼起,这一生,都甘心为这个男人付出,又何苦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呢?她纤细的双手灵活的在秀盘上下移动,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一个弧度。 高澄这一阵子忙得不可开交,朝上看高家不顺眼的贵族多的是,皇上又何苦不想拔掉这颗眼中钉呢?既要应付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又要忙齐王府上下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谨兰的产期就要到了。不知道在多少个夜里高澄幻想着这个孩子的样子,常常在梦中笑醒,就这件事常常搞得他心不在焉,不知真看到这个孩子会高兴成什么样。 高澄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伸出手接住这从天而降的洁白,雪花与他洁白的手掌融为一体,柔和了这寂肃的寒冬。 他微微上扬的唇迹线缓缓一挑:“兰儿,我们的孩子一定要会这雪一样洁白,一定。” 武定二年十二月,元氏诞下一子,名琬,半月后,谨兰诞下一男婴。 高澄对自己的嫡长子并不怎么上心,倒是对兰儿的孩子颇为用心。“兰儿,你看我们的儿子多好看,将来只怕要让天下的女儿也为之嫉妒了。”高澄一边说一边逗着摇篮里的婴儿。一会儿碰碰他的小脸,一会又去拉拉他生出襁褓的小手,俨然一副大小孩的模样。 摇篮里的婴儿哼哼哈哈的摆弄着高澄的手指,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煞是惹人喜爱,同谨兰的眼睛如出一辙,精致的鼻梁和薄唇倒是与高澄极为相似。 “乖儿子,给爹笑一个。”高澄逗着孩子。不想这孩子果真冲高澄笑笑,乌黑的眼眸里说不尽的天真烂漫,惹得高澄心花怒放。 谨兰看看他们父子,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轻轻拢了长发,靠在高澄身上:“王爷可不能太宠他了。听说王妃刚为王爷诞下一位小王子,也该常去看看。”兰儿道。毕竟元氏是正室,况且从未难为过自己,同是女人谨兰理解这种感觉,只要自己还在高澄心里有一席之地,足矣。 高澄并不回答,抱起孩子:“兰儿给孩子取个名吧。” 兰儿看他转移了话题,便不再提,转而一笑,靠在高澄肩上:“孝瑜,孝珩,孝琬,王爷这么爱美玉,又想把这个儿子变成一块什么玉呢?”一双美眸转向高澄,唇边绽出一个醉人的微笑。 高澄禁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捏捏她的小脸:“你啊,还是你了解本王。我爱美玉,是因为玉如佳人,温和而不失坚韧,洁净且不染尘俗。我也是希望他们兄弟能在这乱世不染世俗啊。”高澄说起这些来到一套一套的,言毕,他含笑望着谨兰,“不如就名瓘吧。瓘者,上古美玉,洁而无暇,你看怎样?” 谨兰也觉得瓘确实是个好名字,却像装不满的嘟起嘴:“难怪爱美玉呢,说来说去还是爱佳人,我可不想以后儿子像你一样带出沾花惹草呢。我倒是觉得肃字更好,叫高肃,字长恭,以后啊,本本分分做人,别净做些出格的事。”兰儿嗔怪道,心里却偷偷在笑。 高澄也不恼怒,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淡笑,轻轻把孩子放回摇篮里,伸手揽谨兰入怀,俯身凑到她耳边,眼眸里半是宠溺半是促狭:“没他这个风流老爹,哪有这么一个出众的儿子呢?” 谨兰佯装恼怒的捶他一下,抬眼间,四目相撞,高澄嘴角勾起一丝坏笑,给那张绝世的俊颜上添了几分玩世不恭,“不如我从现在帮长恭留意有没有像兰儿一样出色的女子,这样就不用他向他可怜的老爹一样辛苦乱转了。”说着轻吻了一下兰儿的唇角。 谨兰被他逗笑了,不过随口说了一个名字,没想到高澄就当真了,心头的暖意蔓延湛开,她靠在高澄肩头,任由被他搂着,心里言不尽的轻松幸福。 004 佳人笑语再未闻(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天越来越短了,夜幕如约而至,冷月似彷徨的孤单情人,隐于云内,添了一份朦胧。亭台楼榭,石桥木廊,松竹傲梅此时都已覆上一层淡淡的霜,影映出一个半透明的世界。 高澄看着繁杂的公文,心头不由一阵烦乱,美眸里已有几丝鲜红。他放下手里的笔,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了疲惫。修长的手指撑住脑袋,一缕黑发顺颊而下,在跳跃的烛光中显出几分绝世孤立。 谨兰看看夜色,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王爷此时在做什么呢?嘴角的弯度似是思念,又似忧愁。 长恭张开小嘴打了几个哈欠,眨了眨困倦的眼睛,似乎要同母亲一起休息,谨兰抱着他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总算是哄他睡下。 正准备睡觉,门外却砰砰的响起一阵敲门声:“兰儿,快开门!” 兰儿一惊,赶忙开门:“爹?” 门外的人一袭黑衣,虽然以上了年纪,可岁月没有带给他丝毫沧桑,反而现了成稳老练。双眼里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似寒风中迎风而立的松柏,见谨兰打开门一闪身进了房间“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谨天明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本以为女儿入宫侍奉皇上是荣耀,谁想皇妃当得不冷不热也就算了,还被高澄带出皇宫在这里妻不妻,妾不妾的养着。无奈高家权势,又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只好忍着。终于等到今天高澄不来雅兰居苑,才得以进来。 兰儿没有动,她瞥了一眼摇篮里的长恭,小长恭正睡得香甜,巴咂了一下小嘴,完全不知道母子离别的苦自此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谨兰自有了长恭,也不再想那么多了,即便她不能成为高澄唯一的女人,即便永远活在名不正言不顺的阴影之下,只要能陪高澄在一起,在一起足矣。 谨天明急了:“你还傻站着干嘛?” “爹,女儿不孝,女儿不能走。”兰儿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第一次反抗自己心目中不可反抗的父亲,也许是跟高澄在一起久了,竟也开始不再在乎那些世俗的东西。 “不能走?兰儿你忘了你是皇上的妃子了吗?就算皇上不曾宠幸你,你也不能在这儿一直住下去!我谨家一心侍奉天子,不能做出这等事!”谨天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吗?心里涌上一股怒气。一定是跟高澄那混蛋在一起久了,真不知道那混蛋教了女儿些什么,可既然来了,就一定腰带谨兰走,哪怕……是尸体。 “爹,可我已经跟了王爷。再说,我们根本逃不过高家的手掌。就算您带女儿走了,我已非完璧,您还望向我以这残破之身侍奉皇上吗?爹,皇上根本就不爱我,您别再白费心机了,求你放女儿一马。”说着,竟跪了下去。 不说还好,谨天明一听这些更火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视着谨兰:“哼!就算是鱼死网破,今天我也要把你带走!”说着,拖着谨兰就往外走。 “哇!……”也许是争吵声太大了,也许真的是母子连心,长恭开始大哭。 谨天明愣了一下:“这是……你们的孩子?”兰儿点点头。本以为谨天明会放弃带她走的想法,不想谨天明抽出腰间的佩剑:“孽种!” “爹!”兰儿喝住他,“别伤害他…….求你……只要你不伤害他,我跟你走!”谨兰知道谨天明的脾气,可她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与高澄之间这珍贵的牵挂,哪怕让她付出生命,她也愿意。 谨天明看了看剑下的婴儿,有几分与兰儿相像,甚是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仿若深海明珠,看的人心里为之一颤,心头不由一软,收回了剑:“好,你快去收拾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长恭乖……”兰儿轻抚孩子的额头,一时间千言万语凝在喉间,只有泪水不停的流。纤长的手指抚摸着长恭的小脸“娘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好好听父王话,长大后帮娘照顾父王好吗?”长恭好像明白了娘的意思,停止了哭声。兰儿跪在地上哭了许久,才跟父亲走了。 “孤雁南飞,孤影离泪,迎风孤竹空自哀,欢梦离殇。”子惠还记得这句诗吗?那是高澄在征战途中送给谨兰的,如今,竟是一语成谶。 谨兰在马车里看着夜色,高澄的温柔,笑眼,如风的身影,耳畔的轻语,看着自己是宠溺的微笑全部浮在眼前,挥之不去。 005 佳人笑语再未闻(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饭桶!你们这些废物,连个女人也看不住!” 当高澄下朝后来到雅兰居苑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谨兰,难道离别就真的这样匆匆?兰儿,难道本王这样待你还不能得到你的心?高澄疲惫不堪的瘫到在椅子上,身体如被抽空一般,双眸里跳动的怒火掩不住眼底的失落,长发也因一早的忙碌显出几分凌乱:“全给我拖出去砍了。”冰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魔音。 一时间,雅兰居院哭声喊声成了一片,长恭也跟着哭起来,高澄的心突然软了。兰儿就算舍得下我,又怎么舍得下孩子呢?他眯了一下眼:“是他?!” 顺亲王府。 高澄带着人马直接闯了进来,他才不管什么皇亲国戚,早就看谨天明这老东西不顺眼了,要不是碍于兰儿,这顺亲王府早被他一把火烧了。如今,他只想要回兰儿,然后,一刻也不离开,不再放手。 谨天明早就料到高澄会来,抖了一下衣袖,迈出了堂门。 “王爷,兰儿呢?”高澄并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问。 “哈哈……王爷真会说笑。兰儿身为贵妃,自然在宫里。不过,王爷,这君臣之礼总是该懂吧?贵妃的名……” “住嘴!老东西!”不带谨天明说完,高澄翻身下马打断了他,强压了心头怒火,声音如千年寒冰,“连那个狗脚皇帝我都敢打,你还摆什么架子!我再问你一遍,人呢?”狭长的凤眼里射出入骨的寒意,足以使人忘却寒冬的冷风,长发垂在棱角分明的脸上,自显出了一份王者霸气。 谨天明气得发抖,本来抢走皇妃就应该是死罪,竟还如此嚣张的在这里大吵大叫,高澄,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不知道!”,他倒要看看高澄能怎样。 高澄眼底透出一股杀意:“这可是你自找的!”说完扭头就走。身后,谨王府一片叫喊。 “王爷,没找到夫人。”手下禀报。 “一个不留。”高澄从齿间吐出这几个字。谨天明万没想到会招来灭门之祸,他低估了高澄的胆量,也低估了高澄对谨兰的感情。 风光一时的顺亲王府瞬间成了人间地狱。 高澄踉踉跄跄的回到兰儿曾经住过的地方。单薄的衣袂在风里飘舞,手下还从来没见过大人如此失魂落魄,就是在高欢崩逝时,高澄也是一个人力挽狂澜,四处平乱,不见一丝慌乱,而此刻的他却如丢了魂一般。 他愣愣地坐在凉亭里,那年春天,也是在这里,雪白的梨花漫天飞舞,如同下了一场花雨,兰儿就在花间弹着古琴,抬眸一笑,风华无限。如今与他相牵的却只有冬日的寒风。 “王爷,小王子哭了大半天了,大概是饿了吧。”崔季舒把长恭递给高澄,高澄接过孩子时谨兰的样子又浮于眼前:“长恭,你母亲太狠心了。”鼻间感到一酸,抱着孩子走了。 齐王府。 长恭哭了大半天,大概是累了,可怜巴巴的望着父亲,小手在高澄衣服上一阵乱抓,高澄一看到长恭就一阵心痛。毕竟是一个大男人,让他带兵打仗倒还在行,可要让他带孩子实在太为难他了,况且此时哪还有心情哄孩子:“季舒,把孩子抱去王妃那儿吧。”说着把孩子递给崔季舒。 崔季舒一下就糗了,王爷该不会伤糊涂了吧?哪个女人愿意为自己男人的其他女人养孩子啊!这长公主虽然宽宏大量,可万一是守着高澄不好发作,自己不就成替罪羊了? 高澄察觉到他的异色:“怎么了?”崔季舒假装着淡定,努力扯了一下嘴角:“王爷,王妃刚刚有了王子,这……”崔季舒努力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怕是照顾不过来,再者,小王子们食量大,这万一厚此薄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还在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是啊,有道理。”高澄有气无力的说,“那你为长恭找一个养娘吧。”他已经懒得再管这些了,现在满脑子都是谨兰的一颦一笑,往昔如天空般闲远的眼睛里此时却满是哀愁。 一滴汗划过崔季舒的额前,养娘?这可怎么找啊?王爷这是准备大撒手啊,可这孩子又不能委屈了,找谁呢?唉!脑中一丝灵光闪过:“王爷,郑夫人刚得一女,在臣看来,郑夫人德才兼备,是极好的人选啊。”,总算是搜刮到这么一条信息,还得感谢平日里听了那么几条小道消息,再说郑家与高家素来交好,这绝对是个不二人选。 “郑夫人?”高澄一皱眉,“郑易忠的夫人?” “正是。”高澄记得这个女人,是个绝色女子。当年郑义忠追随父亲南征北战,后来是父亲为他指了这门婚事,他还记得就连当年年纪尚小的九弟也拉着新娘的手说“姐姐莫嫁”引得满堂皆笑的事,便点头答应了。 “属下告退。”崔季舒抱着长恭出了齐王府。 崔季舒抱走了长恭,更大的空虚感袭来,就在两天前,兰儿还靠在自己肩头,长恭还在自己怀里笑。一瞬间,佳颜不在,佳音难闻,往昔的点滴如风中花香,扑鼻而来,随风而散。不知不觉中眼角已有湿湿的东西缓缓流下,这是高澄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女人流泪。 “父王。”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安儿。”高澄看了看眼前的女儿。 “父王不开心吗?”安儿踮起小脚用小手轻轻地为高澄擦去眼泪。 高澄抱起女儿,吸了一下鼻子:“安儿今天不用跟师傅读书吗?” “安儿不想读那些东西,狗屁三从四德,安儿将来要像父王一样做将军。”安儿嘟着小嘴说,撒娇的搂着高澄的脖子,语气里的霸道与高澄如出一辙。 “好。安儿真像父王。对!狗屁三从四德,如果不是这些东西,兰儿早就是我的妻子了,兰儿就不会丢下长恭不管了……” “父王在说什么啊?”安儿瞪大眼睛问,虽然知道已经从父亲这里得到了许可,可为什么平日里开心得意的父王今天这么失落。如果在平日任安儿再怎么撒娇父王也会连哄带斥的叫安儿去学,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没什么,安儿长大了就明白了。”高澄轻声对安儿说。好不容易得到一回父亲准可,安儿害怕父王反悔,赶紧找个理由开溜:“父王,安儿要去找孝瑜哥哥练剑了。” “好,”高澄亲了一下安儿的小脸,把她放下来,看着她跑远,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006 明年花开复谁在(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花谢花又开,年复一年,流去的,只有那些唯美的年华。寻了八年,等了八年,想了八年,身边的女子换了又换,终是换不回你的容颜。“兰儿,此生真的不肯见本王了吗?”高澄依旧是那个如风的男子,只是没有了当年那份深情,自从谨兰走后,高澄喝酒就更厉害了,此时,正转动手里的琉璃杯,目光如沉海碧空,掩了心里无尽的空虚。 睿王府今春的美人樱开得格外好,郑夫人极喜欢这种花。各色的美人樱开成花海,一个小身子仰在花海中,贪婪的嗅着花香,略带弯曲的长发蓬蓬的搭在肩上,同郑夫人微卷的长发一样,乌黑明亮的双眼里透出慵懒之色,精致的鼻子与樱唇之间夹了一只深蓝色的美人樱:睿王府唯一的孩子,郑家千金郑子萱,虽然父母极尽宠爱,子萱却并没有大小姐身上的娇气,倒是有一种雨后空灵的灵动清雅气息。 坐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如墨的长发搭载浅蓝色的长袍上,将她原本洁白的皮肤映得更加光彩照人,足以魅惑众生的桃花眼中带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他注视着遥远的天际,目光里自带了一份云淡风轻。 男孩转头看了看躺在花海里的小女孩,此时她又沉睡在梦里了,薄唇不禁微微一挑,悄悄趴到她身边,眼里的柔意化开,冲着子萱耳朵轻轻吹了一下。 子萱微皱了一下眉头,慢慢睁开眼:“长恭哥哥。” 长恭笑笑,如春风里醉人的花香:“让奶娘知道睡在这里,又要挨训了。” 子萱调皮的笑笑,两个小酒窝印在还略带婴儿肥的双颊上,前额的刘海在花香里微微有一丝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长恭戳戳她的脑袋:“肚子饿不饿?”经他这么一说,子萱还真的觉得有些饿了,点了点头。“走。”长恭拉起子萱的手。虽然同岁,可子萱明显比长恭矮半头,淡粉色的长裙在微风里轻轻摆动,如同一朵悄然绽放的美人樱。 春风吹起了柳絮,玉兰花的花瓣悠悠飘落,在空中凝了一个雪白的花影。柳树下石凳上坐的男子身着玄铁色长衣,剑眉下的双眼不怒自威,古铜色皮肤里透着常年征战在外的成熟稳重气息,修长的身姿并未消减他的英雄气概。 而身后正有一个女子在悄悄的靠近他,他并没有挪动身体,直到那双柔软的手覆上他的眼睛。 “夫信。”他轻笑,“怎么还像个孩子。”顺势拉过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 “易忠。在想什么呢?”女子捋了一下风吹在他前额的黑发。 “没什么。”郑易忠抚抚夫信的长发,朝堂上的是他不想让夫信知道,只想让她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是不是高将军那边…….”郑易忠赶忙捂住夫信的嘴巴,夫信不满的皱皱眉,眼里故意流出一丝委屈之色。 郑易忠真拿她没办法,这么大人了,还是口无遮拦,再看看她的样子只好移开了手,颔首低语道:“夫信,不要过问那些事,好好做我妻子就好了,嗯?” 夫信搂住郑易忠,把头埋在他怀里,撒娇道:“高将军那么风流,你不让我过问,万一他把你带坏了怎么办?” 郑易忠失声一笑,吻了一下夫信的额头:“那你加紧给我生几个儿子不就行了。” 夫信嘟起嘴:“干嘛要生儿子,你看高将军儿子到多,都送到咱家来了。” 郑易忠只是宠溺的看着她笑笑,轻轻拂去粘在她头发上的柳絮,英气逼人的脸上柔情无限。春风里夹杂着鸟语花香,轻抚过面,似也羡慕这对神仙夫妻。 “大人,皇宫禁军朝这个方向来了。”下人慌慌张张的禀报。 “什么?!”郑易忠和夫信同时站起来。郑易忠修长的手指握成一个拳头,眉心一聚,俊眸里浮了一股杀气,转身想夫信道:“你快收拾东西带子萱和长恭走。” “不!”夫信打断他。 郑易忠知道夫信的倔脾气,这时候冲她发火没用,只好耐了性子:“夫信,听话,我会好好处理的。子萱他们安全要紧。你先带他们去齐王府,我会去找你们的。”说着,强挤出一个微笑。 子萱和丈夫是夫信的软肋,她谁也不会放弃,当下之急,必须先让子萱脱离危险。“嗯!”夫信点头,朝子萱和长恭房间跑去。 007 明年花开复谁在(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和长恭正在屋里吃点心,这种糕点叫“蝶飞双”,是夫信当年专门做给郑易忠的,郑易忠极爱这种点心,除了睿王府,在没有地方可以吃到“蝶飞双”。 子萱和长恭也爱吃这种点心,子萱见娘亲做过,很麻烦的,可每次娘亲做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喜悦之色。长恭看子萱把嘴塞得满满的样子,不禁一笑,心头又闪过一丝失落,若是自己的娘亲在,也会给自己做许多好吃的吧,嘴角遂浮起一丝苦笑。 门外突然乱哄哄的,子萱和长恭放下点心刚要开门,郑夫人却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娘?” “奶娘?” 子萱跟长恭惊叫了一声,郑夫人赶忙关了门,拉过长恭和子萱:“长恭,还记得回齐王府的路吗?”长恭从没见奶娘这么慌张过,几个月前祖母大寿长恭回过一次齐王府,自然记得路,于是点点头。“快,长恭,带子萱从后门走,去找你父王,告诉他要小心为事。” “那奶娘跟干爹呢?”长恭问。 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了:“我们会去找你们的,来不及了,快走!”说着,夫信开始推两个孩子进暗门。 子萱却不动,她虽年幼,却也猜到发生了大事:“我要跟娘在一起,我不走!” “好孩子,听话。”夫信不舍地抱了抱子萱,泪水情不自禁的流下来,这一别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皇上既然动了禁军,睿王府怕是难逃这一劫了,夫信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不知竟这样快,子萱,一定要好好活下来,这是她唯一能为郑易忠做的了:“长恭,快带她走!”郑夫人把子萱推给长恭,声音里浸着不舍和哽咽。 长恭毕竟比子萱懂事,知道睿王府要出大事了,奶娘这样做也一定是被逼无奈,便也不多问,连拉带扯的把子萱带出睿王府。 夫信看着两个孩子远走的背影,心里像被人用刀一点一点挖空一样,站在那里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再看看桌上的“蝶飞双”不禁想起刚刚见到郑易忠时的样子,黑色的长袍与飘逸的长发似要融为一体,深邃的黑眸似天际边孤星,在美人樱怒放的花地,转身一望,锁了夫信这一生的情愫。 转眼十载,仅仅十载,老天就要收回着幸福吗?蝶飞双,蝶飞双,生双,亡双,唯不离殇。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檐下燕已双双归巢,悄然缠绵,雨中浸着花土泥香。 东柏堂。 高澄开窗望着外面的雨,眉心微微一皱,身后的公文被风吹的哗啦啦的翻响,高澄转头望了望那支朱笔,天下,近在咫尺。 雨中两个孩子一路奔跑,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在脚下绽出一个个水花。女孩一路哭泣着,打湿的头发粘在她可爱的面庞上,眼里却满是悲伤,男孩紧握着她的手,拉她往齐王府跑。“扑哧”一声,这已经是子萱第三次摔倒了,膝盖上已殷出了鲜红。 “子萱,我背你。”长恭扶她起来,蹲下身子。 子萱抹了一把脸,摇摇头,拉长恭继续往前跑,她知道一刻也不能耽搁,爹跟娘在等着高伯伯救他们,长恭只好带她继续跑,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父王,父王!”高澄听到长恭的声音心里不由一颤,长恭怎么突然回来了?慌忙开了门。 长恭和子萱远远看到高澄,开始朝东柏堂跑去,高澄还没有回过神来,两个淋得如落汤鸡一般的孩子已站在了眼前。 “伯父,快去救救爹娘。”子萱哭着拉住高澄,高澄顿时明白过来,不禁咬了牙齿,伸手抱起子萱,也不撑伞,转身对身边侍卫道:“你去叫崔大人带人去睿王府,其他人跟我走。”声音不大却尖锐如冰。 “是!”一队人马匆匆出了齐王府,雨水湿了高澄白色的长袍,子萱也不再哭了,高伯伯,一定会救下爹娘的。 马蹄践打着地面,激起一路水花,几滴泥水溅在高澄袍子的下摆上。雨中策马飞驰的他深似夜空的凤眼里充满杀气。 睿王府。 还是来晚了一步,崔季舒悲戚的站在府门外看着高澄,高澄已明白了一切,眼里不由浮起一丝雾气,望了望正往这个方向赶来的马车:“一会儿拦住马车里的孩子,”说完,迈进府门。 子萱和长恭跳下马车,手下赶紧撑过伞来。“大人有令,郡主和公子先不要进去。”崔季舒上来拦住他们。 长恭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子萱也在雨中淡淡的血腥中知晓了几分答案,可她不相信,不相信生离死别原来真的只是一瞬,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啜泣。 崔季舒觉得一阵心酸,长恭眼角也留下了热泪,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八年养育之恩未报,人已先去,干爹和奶娘平日里带自己的点滴统统涌上来,一时间,物是人非。 风吹斜雨,打在长恭和子萱脸上,已分不出是雨是泪。周围的侍卫眼眶也不禁一阵酸涩。 未待众人回过神来,子萱已爬起来往睿王府里跑,不会的,爹娘说过会一直陪子萱的,这不是真的。 长恭赶紧追上去,崔季舒却没有动,骨肉之连,拦不住的。 此时高澄正在美樱园,雨中的美人樱依旧娇艳,而花海中那刺眼的鲜红却是如此令人心痛,高澄听着渐渐跑进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微皱了一下英眉,那种细碎的脚步,只能是个孩子。 “爹。娘…….”子萱停下来,小声唤了一句,步履踉踉跄跄地朝那片花海走去,如果没有那大片的鲜红,她绝不相信那是爹娘的尸体。娘躺在爹怀里是那样安稳,爹的嘴角似乎还有一丝微笑,这哪里是已故之人,不,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高澄没有拦子萱,看着她小小的身子一点点朝郑易忠和夫信尸体走去,心如刀绞,微仰了一下头,咽回了眼里的温热。 008 明年花开复谁在(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雨打在窗上,发出拍拍打打的响声,小茹过来关了窗子,雕刻精细的红木案几上熏香袅袅,伏案而坐的男孩子衣着华丽,一双同高澄一样的丹凤眼里流露出困倦之色,旁边的女子只是宠爱的笑笑。 “娘,可以不做功课了?”孝琬叹了一口气,看看元夫人。 元夫人抚抚他的头,眼里流露出一丝宠溺之色:“那你父王问起来怎么办?” 孝琬撅了嘴,这齐王府上下谁不畏他这个世子三分,可一提起高澄他就蔫了。再说,刚刚还看到父王一脸乌云的从外面回来,浑身都淋湿了,也不打伞,这时候让父王知道自己不做功课,非得挨一顿暴打,只好垂下头去。 元夫人知道高澄对儿子严厉,再看看孝琬,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心里又添了几分疼惜。 孝琬见娘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娘,孝琬好好做工课,你可别告诉爹,我刚看到爹从外面回来,脸色可难看了,爹要知道我不好好做功课,儿子一定会挨打的。” 元夫人淡淡一笑:“好,只要孝琬听话,娘不会告诉爹的。”心里却浮起一丝疑惑,子惠遇到麻烦了吗? 东柏堂。 高澄刚刚换下衣服,长长的黑发湿湿的披下来,苍白的俊颜泄露了心里的烦乱。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高澄一惊,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元夫人,不禁皱了眉,他最讨厌别人不通报就直接进来了,可再想想这几年元氏跟着自己没有一句怨言,任凭自己的风流韵事在邺城传的纷纷扬扬,她也从未摆过脸色,也只好忍住不发作。 “仲华来找本王有事吗?”高澄看了一眼元夫人。 元夫人没有回答,轻轻关上门,缓步走向高澄。看着他憔悴的样子,不由一阵心疼:“子惠。” 高澄一愣,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人叫了。 朱唇轻启间,泪珠滚下,“容我不再叫你王爷,就这一次,就像我们刚认识一样,好吗?” 高澄觉得一阵心酸,再看看元仲华,当初在皇宫里无忧无虑长大的长公主此时眉宇间却填满了忧愁,这些年是自己负了她,而她呢? “仲华。”高澄拉过她的手,把头靠在她身上。 元仲华轻抚了他的长发,不禁忆起刚刚有孝琬时,高澄伏在自己腹上高兴的样子,而此时,他却如此烦愁。 “仲华,本王好累。”高澄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际而来。 元氏的手停在他的面庞上,她的手依旧那样柔软细腻,而他的面庞却已清瘦了许多:“王爷若是愿意,累了就去妾那里,妾也许不能给王爷排忧解愁,只能让王爷歇歇脚。王爷给了妾一个家,妾却只能换王爷一个安稳的梦。”元氏的声音如泉水般温和,甘凉,舒缓。 高澄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放松,浅浅一笑,自兰儿走后,再也没有过的感觉。“仲华。”轻唤了一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兰草的幽香。 窗外细雨缠绵,落花在雨帘中悠悠落下,池塘里的鱼儿躲在水草下,湖里泛起的涟漪不知是雨水的微波还是鱼儿摆尾的皱起。 齐王府,淡烟浓愁。 “爹,娘……”子萱又开始在梦里哭,泪水沾湿了她的长发。 长恭翻过身,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慢慢拍拍她:“子萱?” 子萱听到长恭唤她,缓缓睁开泪眼,良久缓过神来,才发现梦里的伤心远不抵现实的残酷。 “长恭哥哥……”子萱吸了一下鼻子。 长恭心里也难受的厉害,把子萱揽在怀里,现在,子萱只有他了:“子萱不哭,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子萱只是抱着他呜咽,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长恭轻抚着她的背,直到子萱睡着了。 看着她的样子,长恭觉得一阵心疼,从小到大,他与子萱一起长大,她的笑,她的调皮,她无忧无虑的天真在脑海里清晰,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一下子给她这么大打击呢?子萱,你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昭阳殿。 高澄今日上朝并没有穿朝服,而是一袭白衣。皇帝元善见坐在大殿之上,见高澄这幅装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并不问。 高家的权势他早就看不惯了,无奈高欢为这东魏帝国立下汗马功劳,高澄有又定了乱局,朝中党羽颇多,明刀明枪一定吃亏,所以先抄了睿王郑家,一来给高澄个下马威,二来正好借此除了高澄最大的党羽。再看看高澄此时正低垂了眼帘,看不清眼里的喜怒。元善见缓缓开口:“众卿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皇上就不想说一下睿王府的事吗?”高澄咬牙道,声音阴沉的令人不由一颤。 元善见缓缓站起身来:“睿王造反证据凿凿,大将军要看看睿王府私藏的兵器吗?”说着微眯了双眼,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高澄。 兵器?高澄心里明白,那是为了朝中政变时自己万一有个闪失保护齐王府用的,居然是自己害了他们,他的心里一时被悔恨和愤怒填满,又不由疑惑,皇上怎么会知道瑞王府的兵器呢? “行了,朕念在睿王戎马一生,也不追究了,追封他为英武骠骑将军,众爱卿也不要议论此事了。”说着,用帕子擦擦手指,然后把它扔在长案上。 高澄缓缓抬起眼,修长的手指紧握了腰间的长剑,这佩剑入朝的规矩还是先皇在世时特许高家的。 元善见心里不由一惊,随即又放松下来,高澄不会的,这一反,高家奸臣的骂名就不知要背多少年,高澄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干出这等有损高家的事。大臣们一见这阵势个个吓得面如死灰。 “高将军还有什么事吗?”元善见的语气里半是不安半是挑衅。 高澄强压了心里的怒火:“季舒,皇上累了,送他回含章堂休息吧。”言毕怒目盯着元善见,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闻言,元善见大惊失色。 “皇上,请吧。”崔季舒走到皇上身后,大殿之上,又是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元善见知道这次高澄真的是动怒了,可毕竟自己是一国之君,竟落的这个下场,真是愧对先皇,气得一甩袖子随崔季舒走了。 众大臣面面相觑,谁不清楚这是一场不见血的政变,如今的皇上不过是被高澄软禁在含章堂的傀儡罢了。 高澄冷着脸扫视了一下大殿,便转身离去。 直到众臣看不见高澄身影了,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议论着:“你说大将军会不会自己做皇帝啊?” “不会,撇开别的不说,皇上也是他大舅子啊。” “我看着可不一定,皇上现在可在大将军手里” ……一时间,众说纷纭。 高澄回到齐王府,敲开了长恭和子萱的门。 “父王。”长恭看了高澄一眼又垂下眼去,他听下人们说过父王不疼爱自己,所以一直寄住在睿王府,哪里晓得高澄内心的痛苦。 “子萱呢?”高澄语气柔和了许多。 “刚刚哭了一阵,才睡下。”长恭道。 高澄轻轻走往里屋,长恭跟在后面。他看着子萱湿漉漉的睫毛,不禁心疼:“长恭。”他拉过儿子,长恭一惊,“要好好照顾子萱知道吗?”长恭使劲儿点点头,就算父王不说他也会的。高澄轻轻抚了一下子萱的小脸,又拍拍长恭的肩,离开了。 009 明年花开复谁在(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雨后初晴,远山空灵,四月天地间莺飞草长,万物重生。没想到这一年的清明节睿王府上会有一束白花,高澄把丧事办得很隆重,子萱在大家的照顾下情绪也渐渐好转,高澄对子萱格外照顾,下人们也不敢怠慢,长恭也顺理成章的住回齐王府。 “四弟,四弟。”孝琬在门外敲门,他听说自己弟弟搬回来住很兴奋,大哥不在齐王府,二哥整日舞文弄墨,和自己也不撘拍,五弟延宗倒是和自己合得来,可年龄太小,往往是延宗每次玩得不亦乐乎,孝琬早就没了兴致。 长恭打开门“嘘”了一声,把孝琬拉进来,“子萱刚睡了,我们小点声。” “就是睿王府的郡主?!”孝琬早就听说父王这回不仅让四弟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小女孩,只是一直没见过,“快带我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长恭撇撇嘴,“三哥来找我什么事啊?” “你别跟我岔开话题。”孝琬也不傻,他非要看看这个郡主。 无奈,长恭只好带他去:“好吧,你小点儿的声音。”孝琬兴奋的点点头。 两个人穿过厅堂进了里屋,孝琬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女孩,长长的睫羽垂下,恬静的小脸上自带了一份高贵气息,微微上扬的嘴角似入甜梦,微曲的长发顺着脸颊搭下来,如天上的小仙女。 孝琬这个世子见过无数女孩,小小年纪早就好几门婚事了,可拿过来同子萱比,全成了胭脂俗粉,嘴巴不由张成了O形,随即又羡慕的望望长恭:“四弟,父王是不是要为你和子萱指婚啊。” “三哥,你可别瞎扯。”长恭嘟哝了一句。 “谁说我瞎扯呢,今晚父王要家宴,我看八成就是这事儿。”孝琬见长恭质疑自己的猜测,提高了嗓音。 长恭赶紧把他拉出去:“不是说好让你小点声的吗?”他可不想让子萱听到这些,她什么都不懂,听到后再追根究底,三哥一闹起来就没了数,不知道会是什么场面。 孝琬这才发现自己“食言”了:“我这不是一急就……”无辜的望了长恭一眼,“父王可真偏心,给四弟找了这个好媳妇。” “都说了不是……” “行了行了。”孝琬看长恭急着解释的样子就想笑,要论起来也不能说父王偏心,谁让长恭是兄弟中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呢?“我就是奉父王命来通个信儿,还得去叔叔们那呢,不跟你聊了。”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长恭无奈的摇摇头。 子萱早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娘跟父王说过等她长大了要为她找一门婚事,自然也懂孝琬的意思,只是从没见过高家兄弟,只好装作睡着继续躺着。 “长恭哥哥。”子萱从里屋出来,“刚才来的人是谁啊?” “哦。”长恭回过神来,“那是我三哥。子萱,没吵到你吧。”长恭扯扯嘴角,在心里叫苦。 子萱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只是听到长恭哥哥要成婚了什么的。”子萱装作记不清的样子揉揉太阳穴,“长恭哥哥什么时候成婚啊?” “哦……哦……那个子萱…….你听错了,是三哥说他自己呢。”长恭搪塞道,“对了,父王今晚要请叔叔们还有兄弟们吃饭,晚上我们也要过去。”这转话题可是长恭的长项,子萱点点头。 春日里的夜暖风微醉,齐王府今晚看上去格外热闹,下人们忙得团团转,菜还没上全,这酒先喝了几巡了,长恭和子萱还真没见过这阵势,如果不是家宴,长恭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壮观的叔叔团。 子萱更觉的有些云里雾里的,高伯伯家的男子原来都这样好看啊。尤其是坐在自己对面的叔叔,看上去比长恭的大哥大不了多少,修长的手握在白玉杯上,似要与这杯子融为一体,清秀的眉宇如青山幽谷又有一种王者之气,低垂的眼帘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目光似三月春风,温和醉人。子萱直觉得这位叔叔像是娘亲给自己讲的故事里的神仙,只顾着端详他了,却没有发现已经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老八,这孩子好像跟你很投缘呢。”高澄笑道,大家自然明白高澄口中的孩子指的是子萱。 高淯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孩子,温和一笑,亲切而不失风度:“我也觉得和这孩子很有眼缘呢。”说着笑看子萱,子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转开眼神投向高淯身旁的男子,不想正好对上他的眼神,这位叔叔好冷啊,跟高伯伯一样的凤眼如千年寒潭冰冷而幽深,为什么总觉得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想着,又扭过头去看看高澄,还是高伯伯比较靠谱。 高澄冲她笑笑,猜测这个小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还真是讨人喜欢,再看看长恭,两人坐在一起,还真是般配,不禁又想起跟兰儿说过为长恭找一个出色的女子,兰儿呢,现在兰儿在哪呢?心里又是一阵伤感。 010 明年花开复谁在(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父王。”正在高澄伤感时,一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子萱仰着脑袋看看声旁的男孩子,风度翩翩只是多了一份文弱气息,按座位排列算算,应该叫二哥吧。 孝珩看了一眼高澄:“今日父王大宴,儿臣献丑奉上一书,就当是给四弟和郡主的见面礼吧。”说着,呈上一长卷。 高澄命人打开,众人不禁眼前一亮,长卷内容正是引得洛阳纸贵的大才子左思的《三都赋》,字迹清秀而不失刚劲,柔和里透着锋芒,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做出的。 “孝珩真是越来越有长进了。”高淯感叹道,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 “八叔谬赞了,比起八叔,侄儿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孝珩自谦道。 长恭在心里暗暗佩服二哥的才气,待众人看完,孝珩不紧不慢的卷了长卷递到子萱面前,微笑看着子萱。 子萱愣了一下,她又不懂什么诗啊画啊的,是不是太作践这大作了?再看看高伯伯在那里示意她收下,脸上立刻浮出甜甜一笑:“谢谢孝珩哥哥。”孝珩一惊,既而一笑,坐了下来。 高澄微微一笑:“来人,上笔墨。”下人们赶紧奉上笔墨,“长恭,你在睿王府呆了那么久,父王今天想看看你都学了什么,来,跟你二哥比比如何?”他看着长恭道。 “长恭不才,不敢与二哥相提并论,只能献丑了。”长恭起身对高澄说,眼神沉稳里透着自信。 子萱长舒了一口气,还以为高伯伯要考自己呢,自己那鬼画符的字可拿不出门去啊。 长恭蘸了墨,看了看子萱略带不安的眼神微微一笑,便行云流水般地开始挥毫:“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左眄澄江湘,右盼定羌胡。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 高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点着头看看长恭。 高澄收敛了笑意,细细打量着这个儿子,那双与谨兰一样的桃花眼里的沉稳幽深,嘴角浮起的浅笑,玉树般的身影里掩不住的王者气度……还有,挥毫而下的《咏史》同是左思的诗,长恭只写了半首,却已更胜一筹。 笔锋收转间,众人一阵赞叹,高澄眯了眼笑着点了一下头。 “不知郡主可否让大家开开眼呢?”高淯冲子萱笑着说,子萱在心里吐苦水,这个八叔叔怎么可以这样呢?紧抿了小嘴,把眼睛转向长恭。长恭心里不禁暗笑,平日里见到先生就瞌睡的子萱这下知道要出丑了吧,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了子萱一眼。子萱心里可急了,长恭哥哥看不出自己在向他求助吗? “郡主年纪尚幼,就不用动墨了吧。”八叔叔身旁那个如冰的男子开口了,没想到还是这个叔叔善解人意啊,“不如郡主就讲讲烈女传里的故事吧。”老九高湛看出子萱的窘迫,心想女孩子都读烈女传,这样就不会为难了吧。 哪知子萱皱皱眉:“娘亲不让我读烈女传,说只有傻女子才看那个。”子萱无辜的嘟起小嘴,众人一愣,随即开怀一笑。 “好,子萱说得好啊。”高澄边说边灌下一杯酒,要说起来,他最痛恨这些东西了。 高湛尴尬地笑笑,心里却一阵愉快:“那郡主平日里都读些什么呢?” 子萱转转眼珠,努力搜刮着能记住的东西,终于想到一首熟悉的,开口缓道:“杂虏冠铜鍉,征役去三齐。扶山剪疏勤,傍海扫沉黎。剑光夜挥电,马汗昼成泥。何当见天子,画地取关西。”这是娘最喜欢的诗了,子萱常听娘诵读,自然也最熟悉这首《古意》。幸亏平日听了几句,不然今天就应付不过去了。 “这是男孩子的诗,姐姐怎么会背呢?”姐姐?好亲切的声音,子萱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在那里大快朵颐,说话间还往嘴里塞东西,眼里的傲慢与不羁一览无余。 “谁说只有男孩子可以背这首诗?我娘就喜欢这首诗,还谱成曲唱给父王听呢。”子萱道。 高湛的瞳孔一紧,凤眼里浮出一丝异色。 小男孩瞪大眼睛:“那姐姐的娘可真厉害!”提起娘,子萱心里不禁伤感,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去。 众人也是一阵尴尬,高淯依旧淡淡的笑着,琥珀色的眼眸幽不可测:“既然郡主不愿学那些东西,不如随本王学书可好?” 子萱不禁皱皱眉,又是学书,八叔叔的书与那些先生有什么不同啊? 高澄看出这个小丫头的心思:“子萱,你八叔叔可有大学问,好多人想拜他为师都赶不上呢。” 大学问?娘也爱这样哄自己跟先生读书。她紧咬了小嘴看看长恭,长恭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凑过头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只见子萱眉开眼笑的点头了。 高淯眼里的笑意更浓了,高澄见子萱和长恭这样子,心里也不禁一阵喜欢。 011 明年花开复谁在(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夜,已深。朦胧的月光懒懒的洒在地上,映着此时不搭调的齐王府。王府外一辆辆马车停在那里,等着各自的主人。家仆门已经困得厉害了,只可惜王爷们还在兴头上,也只能强撑着小心伺候。 长恭稀里糊涂的不只有以什么名义敬了杯酒,总之在父王这里各种礼节,加之叔叔兄弟们又多,弄来弄去也不知道又跟谁碰了杯。 高澄不知道长恭这是第一次喝酒,还在心里暗自高兴儿子好酒量。长恭觉得头有点沉了,看看父王,依旧在那里谈笑自如,一想到一会儿不知又要敬谁酒就头大,再看看子萱,早就困得连打好几个哈欠了,泪汪汪的眼里全是倦意。 子萱在心里反复记着:长得最好看的是八叔,也是日后的师父;长的像高伯伯却冷得吓人的是九叔叔;傻傻挂着两条大鼻涕的是二叔叔;一直交耳议论的是三叔和七叔……那个言谈大度气质优雅的是大哥高孝瑜;送自己长卷的是二哥高孝珩;被自己瞪了好几眼总是向自己讨好的笑的是三哥高孝琬,谁叫他瞎说自己是童养媳呢,还好被高伯伯训斥了,出了口恶气;叫自己姐姐的小胖弟弟叫高延宗,现在看来,应该是排行最小的了。子萱晃晃脑袋,扫了一眼酒劲正浓的高伯伯和各位叔叔,无精打采的扒拉了一口饭菜。 “九叔,难得今天我们大家聚在一起,来这杯酒我敬你,敬我们叔侄同岁,来!”说着,孝瑜摇摇晃晃地走到高湛身边,显然已经喝大了。 叔侄同岁?这也要敬酒?子萱无奈的叹了口气。 高湛也不劝孝瑜,只是笑笑,眼里蒙了少许醉意,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孝琬也跟着瞎凑热闹。嚷嚷着“喝喝”。 子萱突然想看看八叔成什么样子了,一想起八叔醉晃晃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坏笑。转眼望去,不想八叔稳坐在那里,依旧风度翩翩,唇边的弧度好像被定格了似的,奇怪?再看看八叔手中玉杯里的酒,几乎没怎么少,难怪呢。 高淯发觉子萱再看他,将白玉般的手指压在唇上,冲子萱做了个“嘘”的姿势,子萱乖巧的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滋生出一个无比邪恶的坏笑。 “八叔叔收我为徒,子萱是不是也该敬八叔叔一杯呢?”说着,端起长恭的杯子站起来,高淯一愣随即笑笑,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不知子萱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子萱踮起脚把酒杯里的酒倒在自己杯子里:“徒儿还没学会喝酒,师父替徒儿喝了吧。”高淯这才明白上了当,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有心思的,自己一个堂堂的王爷,自然也不能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只好又喝一杯。 长恭从子萱开始敬酒就知道她又要恶作剧了,只可惜八叔还是上当了。 “本王还真好奇八弟能不能收服这个小徒弟呢。”高澄笑道。高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呼——呼——”高澄看看身边打着呼噜呼呼大睡的二弟,叹了口气,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把太原公(高洋)扶回去吧。”下人们架着高洋摇摇摆摆地下去。 夜已四更,众人这才散去,高湛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长恭过去扶他起来,没想到九叔这么沉,好不容易扶他迈动腿,也不好再交与下人,只能扶他出去了。 大哥也喝得不省人事,两人以上马车就一左一右横在那里,长恭刚要转身跳下马车,只听九叔嘴里嘟哝着:“夫信,夫信…….” 夫信?!长恭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那不是奶娘的名字吗?再回头看看九叔,眼角竟有一颗晶莹的东西在闪动,长恭皱了皱眉,跳下马车。“路上小心点儿。”吩咐了一声,便回齐王府。 热闹的王府总算归于平静,琉璃瓦上不知站了什么鸟儿,传出几声鸣叫,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兀。 东柏堂。 “老八,明天你就接子萱住到你那里吧,孩子们渐渐大了,不能总住在一起。”高澄道,“你不娶王妃,大哥也管不了你,正好你也没儿女,子萱交给你照顾我也放心。” 高淯低垂了眼帘,缓缓开口道:“大哥……难道没有别的想法吗?” 高澄深吸了一口气,按年龄,长恭和子萱确实已经到了指婚的年纪,只是,一来子萱父母刚过世,二来,毕竟是郑易忠唯一的女儿,自己把子萱看的比亲生女儿还重,这事儿自然也要慎重。“等孩子大一些再说吧。”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这连日的操劳已使高澄疲惫不堪,狭长的眼里透着疲倦和些许孤寂。高淯看看大哥,心里明白撑起这个家不容易,更何况大哥的野心也容不得他有片刻休闲,而自己天生性情悠闲,并不想染指这些事儿,接子萱回去,一来可以为大哥分一份忧,再者确实与那孩子投缘,就当是为高家做点事吧。 月,如水,柔和冷清。松软的泥土里散着春日的芳香,夜风拂过,隐隐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长恭看看熟睡的子萱,心里有几分不舍,她大概还不知道明天就要离开了吧。烛光映在长恭线条分明的脸庞上,添了一份怅惘。 012 明年花开复谁在(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睁开眼时,太阳已经晒屁股了,昨晚睡得太晚了,再者春日本来就容易犯困,也不能怪她。她揉揉眼睛,起来穿好衣服,长恭哥哥呢? “咕——”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子萱跳下床出了里屋,只见厅堂桌子上摆着食物,用手摸一下,还是温的,先不管那么多了,填饱了肚子再说。 正吃得起劲儿,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长…...”后面的话硬被塞了回去,门外站的正是高伯伯和八叔叔,奇怪,平日里高伯伯不是很忙吗?而且八叔叔昨晚应该回府了。 “高伯伯,八叔。”子萱站起身来,“你们看到长恭哥哥了吗?” 高澄皱了一下眉头,长恭?不在这里吗?转念一想,大概是找孝琬他们玩去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大概出去了吧,来,子萱。”说着,拉过子萱,“今天八叔带你去襄城王府,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了,好不好。” 子萱脸上立刻一片委屈,眼泪也开始上涌:“高伯伯不喜欢子萱了吗?” 高澄一时被这孩子弄得手足无措,怎么跟她讲呢?蹲下身子,正要跟她耐心解释—— 高淯从后面走过来,弯下身子:“子萱跟八叔叔走就这么委屈啊。” 子萱撇撇嘴看看高淯,八叔叔并不讨厌,可心里还是不舒服,强忍着眼泪:“那长恭哥哥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原来是舍不得长恭,这也难怪,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高澄笑笑:“长恭哥哥要留在齐王府跟哥哥们学功课,子萱去八叔叔哪儿学,等子萱学好了回来跟他们比比,若是子萱赢了,高伯伯把他们赶出去,把这齐王府送你好不好。”高澄哄道。 可子萱还是撅着小嘴,高澄不舍地抱抱子萱,没想到子萱搂着高澄脖子开始大哭,哭得高澄都有些后悔了。 无奈,高淯只好蹲下来,拉拉子萱,子萱扭过头,看着八叔叔。“子萱,襄城王府可有好多好玩的,邺北城可比这南城有意思多了,真的不想去啊?”还是高淯会骗小孩,子萱一听有好玩的,心里开始痒痒,任由高淯拉着她出了齐王府。 快上马车时,子萱不舍地回头看看,臭长恭哥哥,也不来送送自己,下次见了,一定好好教训他。 正要抬脚上马车,“子萱,子萱……”子萱回头,只见孝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头上的绸带还未系紧,一定很匆忙吧。 “三哥?”子萱看看眼前这个少年,有点惊讶。 “这个给你。”孝琬说着,把一个玉坠儿递到子萱手里。 高澄盯着那玉坠儿,那明明是……怎么会在孝琬这里? “我不能收。”子萱塞给孝琬,她一眼就看出这个玉坠儿非比寻常,怎么能收呢? “哎呀,你就当是三哥昨晚失言的赔礼吧。”孝琬挠挠头,总算找到个理由,这借花献佛的事儿还是第一次干,再怎么说也是齐王府的世子,若不是四弟拜托自己才不会这么干呢,何况自己想送子萱的礼物也只能压下了。 高澄从孝琬发窘的表情和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里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子萱,既然是你三哥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高伯伯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推辞:“那子萱谢谢三哥。”说着就拿过来挂在颈上,孝琬尴尬地摆摆手。 齐王府大门后长恭默默看着子萱乘马车远去,心里隐隐有一丝痛,这种痛随着马车渐远而肆意扩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丝一丝被人抽走……而在齐王府府墙拐角处,一个少年也在静静地看着远去的马车,眼里有些悲凉,他就是高家二公子孝珩。 送走高淯和子萱,高澄回到齐王府,朝东柏堂走去,那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他。 “长恭。”他叫住走在前面的儿子。 “父王。”长恭转身回了一句。 高澄走过来,看着长恭:“怎么不去送子萱?” 长恭笑笑:“儿臣一时贪玩……” “跟父王还撒谎啊。”高澄笑着打断他。 长恭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再看看父王眼里的笑意分明已知晓了一切。 高澄见长恭这副样子也不点破:“晚上到东柏堂来,父王让你见个人。”长恭点点头,高澄浅笑一下,便离开了。 夕阳晕染,晚霞宜人,枝头的鸟儿偶尔叫几声,带着几分慵懒和疲倦。齐王府花园的石桌旁坐着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虽然从着装上看不分上下,细细看来,却有一番差别,右边的女子浓妆艳抹,眉眼之间流露出一股轻佻气息,红色的长指甲不禁让人联想到青楼女子的身影,只是没有人敢这样议论,所谓母凭子贵,现在她可是这齐王府的四夫人。 相比之下,坐在她旁边的三夫人只是略施粉黛,长长的黑发简单的挽于颈间,夕阳的光影映在她恬静的脸上,难辨喜忧。 “姐姐,可真不是妹妹多嘴,你再这样整日不争不抢,以后吃亏的可是阿珩。”四夫人陈氏盘起二郎腿,拿起一块桌子上的点心放在嘴里边嚼边看三夫人王氏。 “妹妹真会说笑,这天下女子这么多,大人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拿什么去争去抢?”王氏倒是很平静,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这几年下来有些事情看开了也就看淡了。 陈氏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咕咚”一口咽下去:“姐姐才说笑呢,姐姐有不似妹妹这番出身低贱,再说阿珩又争气处处得大人喜欢,当初姐姐得宠尽人皆知,大人还一度想废嫡……” 还不待说完,王氏赶紧捂住她的嘴,陈氏这才发觉自己失言。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王氏小声道。 陈氏看看四周,凑到王氏耳边:“姐姐,你听我一句,大人当皇帝是早晚的事,这府里也只有姐姐瞧得起我,我才跟姐姐讲句真心话。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为阿珩想想啊。” 王氏低垂了眼帘,把玩着手里的桃子,不再言语。 陈氏虽然出身低微,可做起事儿来一点儿也不低调,得罪了不少人,大概高澄当初就喜欢她这性格吧,招进府里几天就玩腻了,府里的夫人们自然看不起她。 王氏虽然性格与陈氏截然相反,陈氏却觉得与她极为投缘,其实王氏不过是谁也不得罪罢了。 “哎,那不是孝瓘吗?孝瓘,孝瓘…..”陈氏朝长恭招招手。 要不是她这么叫,长恭都快把这个名字忘了,见陈氏朝自己招手,只好过去:“长恭见过三娘,四娘。”怎么叫得这么别扭,自己的娘亲不知何处,却平添了这么多娘,不亲不疏的,他心底渐渐有些反感自己老爹的风流了。 王氏只是微笑点了一下头,陈氏站起身来:“哎呦,你看着孩子长得这番俊俏,这眼,这鼻子嘴的简直就是跟大人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说着,用手摸摸长恭的脸,艳红色的指甲映在长恭的白皮肤上更显了几分妖冶。 长恭只觉得发怵,略收收身子:“四娘谬赞了,长恭哪有父王那番出众。”心里却吐口水,父王的眼睛明明与自己不同嘛。 “来,长恭,今天咱娘俩好好聊聊。”说着便拉长恭坐下来。 长恭看着这位“娘”妖艳的样子就起鸡皮疙瘩,一听要好好聊聊心里的泪流得都快淹没五脏六腑了。 陈氏坐下来才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聊什么呢?女人?长恭不够年龄;军事?自己又不懂;书籍,算了吧,更拿不出门去,还是话家常吧。 “嗯,长恭,你娘亲还好吧?” 长恭一愣,娘亲?他也不知道好不好,陈氏见长恭发愣,心里的八卦因子迅速蔓延:“你娘……一定很美吧?”长恭只好尴尬的笑笑。 王氏看出其中的端倪,扯了一下陈氏的衣角,可陈氏还是一肚子好奇,也没发现长恭不对,皱了皱眉:“女人啊,这脸还比不上那花儿开的时间长,长恭,你娘是不是在跟大人怄气啊不来府里住?唉!大人就这样,喜新厌旧,最近听说又弄了什么琅琊公主,你可千万要让你娘想开点……” 王氏在下面狠踢了她一下,陈氏侧过头,看到高澄那张压着怒火的脸,赶忙捂了一下嘴,可已经晚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要在平时,高澄一发脾气宰了陈氏也有可能,可当着孩子的面不好发作,只好忍下来:“长恭,你随我来。”半天,高澄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小心听一下,还可以听到咬牙切齿的声响。 长恭心里舒口气,终于摆脱四娘了,可在看看父王,又多了几分小心谨慎,跟在高澄后面走了。 “娘又惹父王生气了?”延宗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陈氏,本来看三娘,娘,四哥都在想过来凑凑热闹,没想到碰到父王黑着脸过来了,只好躲在树后面不敢出来,陈氏这回可找到出气筒了:“你这不争气的孩子,就知道瞎胡闹。”说着,就要揪过延宗。 延宗一闪身躲到王氏怀里:“三娘救我。”王氏揽过他,摸摸他胖胖的小脸,微微一笑。 陈氏要过来抓延宗,王氏拦住:“妹妹别拿孩子出气。” 延宗窝在王氏怀里朝陈氏做个鬼脸,气的陈氏直瞪他。 013 明年花开复谁在(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澄一路朝东柏堂走,越走越快,越想越气,明明是兰儿一走了之,论来道去,竟成自己风流成性弃人不顾了,要是在别的女人那儿自己背负着骂名也就算了,可唯独兰儿这儿不能,何况长恭怎么想?难道也认为是自己负了他娘亲? 长恭跟在后面,从父王风风火火的脚步间已知道了高澄的火气,白色的衣袂与长袍被他甩得歘歘作响,晚风吹起他的长发,从侧面依稀能看到那双凤眼里的怒气。他回忆着四娘的话,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到底是哪句话激怒了父王。 东柏堂。 高澄举起手来还未推门,门已被打开,三个人都有点惊讶,门内的女子惊讶的望着长恭,长恭亦然,还是高澄反应快:“玉仪,你先下去,本王今天要在这里见一个人。” “是。”元玉仪应了一声,走出来。长恭看了一眼这个女子,论妖艳,不比四娘逊色,心里不仅对高澄多了一份鄙视,果然是喜新厌旧。不过这东柏堂是父王平日阅条陈办公之处,这女子竟可随意出入,难道她就是四娘口中的琅琊公主? “长恭?”高澄看儿子发呆叫了他一声。 长恭这才回过神来,进了屋子。房间里陈列整齐,书架上罗列着各类兵书,墙上挂着书画,添了几分文雅,只是长案上的笔纸略有些凌乱。 高澄坐下来,理了理长案上的东西,示意长恭坐下来。他自己憋了一肚子气,长恭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静坐无语,屋内唯有水钟哒哒作响。 “长恭,你四娘那个人没事就爱扯舌头,你少些去招惹她。”高澄恨恨道,陈氏的影子似就飘在眼前,真想抓过来塞在嘴里嚼嚼吞下去。 “嗯。”长恭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句。 高澄心凉了半截,这孩子不会把那个女人的话当真了吧?“长恭也觉得是父王负了那你娘亲了吗?”高澄问道。 长恭看了高澄一眼,心里想难道不是吗?以父王那嚣张劲头儿谁敢惹他,却又不好直说。“父王,刚刚出去的那个女人是谁?”长恭道。 高澄只觉得一股热血往上涌,压了陈氏的火还得受儿子的气。‘你以为我想找这么多女人吗?当初要不是你娘一走了之,如今这齐王府的女主人早就是她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样只会让长恭恨兰儿,算了吧。“长恭,父王也是身不由己,你以后也会有很多女人,等你长大了你会明白的。”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女人?很多?长恭看看这齐王府里各种有名分的娘和无名分的女子就觉得头大:“我只娶一个就够了。”长恭回道,眼里多了几分不屑。 高澄失声一笑,毕竟是小孩子,太天真了:“等你做了王爷就不会这么说了。” “干爹也是王爷,可只娶了奶娘一个人。”长恭挑眉看了一眼高澄。 高澄心想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活生生的例子,这回糗了,一时竟无言以答。 “大人,并州刺史段韶求见。”门外侍卫通报。“让他进来。”高澄道,总算是来了个打破尴尬的人。 “段韶叩见大将军。” 长恭打量着进来的人,一袭黑衣使他原本就高大的身躯又显了一份颀长,明亮的双眼里透着睿智,腰间的长剑又显了几分英武,听闻‘段韶’二字时,长恭心里一惊,这难道就是干爹常常称赞的段王爷? “孝先(段韶的字)不必多礼。”高澄扶起他,“本王今日找你有一事相托,不知肯不肯答应本王。” 段韶心里有一些发慌,王爷今日怎么这番客气了,看一眼高澄,不像在开玩笑,不知高澄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将军只管讲,下官万死不辞。”段韶道。 高澄拉过长恭:“这是犬儿孝瓘,本王想让他拜你为师,不知孝先愿不愿收这个徒弟。”高澄父亲高欢死时就叮嘱高澄段韶是可用之才,这几年的南征北战也让高澄确实感受到段韶的才能,若他肯用心教长恭,就不用担心长恭的未来了。 段韶本以为是什么军国大事,不想竟是这番小事,松了一口气,暗自揣测又是一位什么样的绝色让高澄费这番心思,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转而侧头看看长恭,顿时愣住,继而回过神来。高澄眉宇之间的王者气度,深不可测的笑意这孩子统统继承了,只是还多了一份沉稳,少了高澄的狂放不羁。 “高长恭见过师父。”长恭行礼,自知段韶大略,能拜他为师心里自然高兴。 段韶见这孩子聪慧能悟,扶起长恭:“公子不必多礼,以后你我遂师徒相称,但不行俗礼,平等相待。” 话说到这里,三个人都露出了微笑。 夜深时分,只有东柏堂烛光摇曳,高澄总算阅完了最后一个陈条,舒口气,到庭院里走走。不知不觉的来到长恭房门前,两扇门只是虚掩,这孩子睡觉也不插门。 高澄推了房门进去,靠着床边坐下来,月光映在长恭脸上,他好像睡得很香,高澄抚了一下他的额头,长恭的性格倒是更像兰儿,只是高家的男儿以后必定要能征善战,这番沉文安雅只怕难以服众。“长恭,你不仅要同孝先学制敌之术,还要跟父王学制人之术。”高澄轻声道,嘴角勾起的笑意在月光下显得温和迷人。 014 恍梦似是流年错(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这几天倒是过得有滋有味,八叔叔这书讲得好啊,整日带着自己游山玩水,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乐不思蜀啊,不思蜀啊不思蜀。她坐在马车里抱着个大鸭梨,一口咬下去,呵呵,今天不知又要去哪里玩了。 高淯策马走在前面,黑色的马匹红色的长袍映着他洁白的皮肤,长长睫羽下的琥珀色双眼与春光融为一体,嘴角永远挂着柔和的笑意。高淯知道想让子萱静下心来,就先让她玩够了,这大概就是欲擒故纵吧,先让她别再挂念南城了再说。 “八叔叔,八叔叔……”子萱撩起锦帘冲高淯大叫,不知道这小丫头又怎么了,高淯勒了马缰等马车赶过来:“子萱又怎么了?” “我也想骑马,不想坐马车了。”子萱嘟着小嘴,刚刚啃完梨,脸上还沾着梨渣,标准闲不住型的,吃饱了开始琢磨怎么玩了。见高淯犹豫着,开始拉住他的袖子晾那一套死皮赖脸的看家本领,水汪汪的大眼里乞求无限,惹人怜爱。 高淯一看那双眼就知道自己败了,无奈的摇摇头,把她抱上马车。哇,原来骑马这么威风啊。 高淯一手抓缰绳,一手揽紧子萱的小身子:“坐稳了。”高淯轻声道。“嗯。”子萱点点头,高淯双腿夹了一下马腹,慢慢向前进。 “哎呀,八叔叔快点快点。”子萱不耐烦的扯扯高淯的袖子,这小丫头,第一次骑马不但不害怕还嫌慢了,高淯轻笑一声:“驾!”春风扬起他的黑发红袍,徒添了一份少年意气。 邺北城三台。 高淯把子萱从马上抱下来,拂去她脸上的梨渣,宠溺地理理她被风吹乱的长发。 子萱看看眼前的景象,虽然有几分破败,但那些精致的亭台楼阁遗址足以说明当年的奢华与辉煌。 三座如宫殿般的台宇屹立眼前,台檐上雕刻的鸟儿振翅欲飞,隐隐能看到亭台内廊亭曲折,百转回绕的样子,子萱踮踮脚,想看到更多的景象。 高淯蹲下来:“子萱知道这是哪里吗?”子萱摇摇头,管它是哪里呢,这几天玩了一大圈,早记不住叫什么名了。 “呶。”高淯举起子萱的小手,“这个叫金凤台。”又把手移到另一方,“这个叫冰井台。”最后把手停在中间台宇的方向,“这个叫……” “铜雀台!”子萱得意的扬起小脸。 这回换高淯吃惊了,“娘还说铜雀台里有很多美女被一个叫……叫…….的人抓起来关在这里,对不对?” 高淯笑的坐在地上,子萱还没见八叔叔这么“失态”过,有什么好笑的? 高淯还是第一次见一知半解还能讲的阵阵有辞,再看看子萱的表情就更想笑了。 “不许笑!”子萱这回可真生气了,八叔叔分明是在嘲笑自己嘛,堂堂郡主哪能这样被人嘲笑? 高淯强忍住笑,拉子萱坐在自己腿上,捏捏她的小脸:“不生气了啊。” 子萱这才展了眉头,却还鼓着小嘴。 “子萱知不知道这里不光有美女,还有许多厉害人物呢。”高淯轻声道,厉害人物?子萱这回有兴 趣了,侧头看看八叔叔。 高淯看着她微微一笑:“想不想听?”子萱兴奋地点点头,高淯看着三台,目光悠远闲静,仿若世外之人在看一场世间纷争:“昔日曹操对酒当歌,曹植的名都白马,王粲登楼赋哀。陈琳饮马长城……瞬息烟云,变幻莫测啊。”细语呢喃了这么一句,又似自言自语。 对!就是那个叫曹操的人,一时没想起来害自己丢人:“八叔叔,曹操厉害吗?他比高伯伯还厉害吗?”子萱拿起高淯一缕头发对着阳光,有点发褐,八叔叔头发真奇怪。 高淯摸摸她的脑袋,曹操跟大哥,还真不好讲呢:“当然厉害喽。” “那我要听他的故事。” “好。”高淯在想是不是太惯子萱了,可又没办法,这孩子太讨人喜欢了,“东汉末年……” …… 玩了一天也累了,夜色驱赶着夕阳匆匆离去,垂柳在晚风里轻轻摇摆,子萱也开始打哈欠了,心里却还盘算着明天去那里玩:“八叔叔,我们明天去哪里?” “北城都带你玩遍了,明天该回襄城王府喽。”高淯刮了一下子萱的鼻子。 子萱撅撅嘴,还没玩够呢,这回真要回府学书了,唉! “怎么?不乐意了?八叔叔襄城王府也很有趣啊。”高淯看出她的心思。 “真的?”子萱才不会这么轻易被骗呢,高淯使劲儿点点头以使她相信,可子萱还是无精打采的垂下脑袋。 赶回襄城王府时,夜已深。子萱在马车上睡着了,高淯脱下袍子盖在她身上,早在接子萱回北城的路上就下令布置好了房间,这会儿子萱正躺在高淯精心为她布置的床上。 “八叔叔不许骗人。”子萱在梦里小声嘟囔了一句,高淯无奈的笑笑,自己就这么像骗子吗?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吹了烛火,掩门离开。 015 恍梦似是流年错(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五月的邺城已略透了些躁动,明媚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朦胧中显出一份别样的剔透。相比于齐王府的奢华气息,襄城王府则更彰显了惊喜别致,其细腻更多像南方的味道却又不失北方的大气。王府花园树枝错落有致,斑驳的光影洒下来,映在树下男子绝世的容颜上。 高淯今天穿了件深蓝色长衣,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一只蝴蝶停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竟那番安然。旁边石桌上的茶香袅袅而起,风里夹杂着花香,茗香和高淯身上淡淡的熏香,没有冲鼻的气味,只有独特的芬芳。 “郡主还没睡醒吗?”薄唇轻启。 “没有。大人,要不要奴婢去叫醒郡主?”靠他最近的奴婢小声回了一句,头低的那么厉害,再看看两旁站的六个女眷头都垂的那么低,也不知道是惧于王爷之威还是怕见到他的脸。 “不用了,等她醒了你去给她梳洗,把她带到我这儿来。”高淯的声音淡如轻风,听上去很舒服只是没有什么感情。 “是。”婢女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襄城王府略偏西处的阁房格外耀眼,房瓦极为精致,若能取下一片会闻到淡淡的芳香,高淯吩咐下人这些瓦全都用胡桃油浸泡过,若是雨后,意境犹浓。房门正上方的匾上题着“逸萱阁”三个大字,清新飘逸,洒脱而不失优雅。两侧题有“逸风轻洒永无忧,萱芷凝香笑代愁。”这自然也是高淯的杰作。屋内墙壁皆用丁香粉涂刷,花香淡雅悠长,那张床虽主体为木雕,可所有装饰皆为金玉所凝,单床头那只玉雕凤凰及凤羽上的黄金宝石就价值连城,汉白玉石地面能照出人影来……毫不夸张的说,皇宫公主的闺房比这里怕也要逊色了。 子萱一睁开眼,没看到八叔叔,等等,这是哪里?一个激灵坐起来,哇!小嘴不禁张成O形。 “郡主醒了?奴婢来为您梳洗吧。”子萱看看上前来的婢女,怎么连婢女都像仙女一样美?偷偷掐自己一下,疼,不是在做梦。 子萱由婢女伺候着梳洗,真舒服啊。以前娘总是让自己学着梳洗,对,娘说过要靠自己,于是拿过婢女手里的梳子自己梳头。 “郡主,还是我来吧。”小婢女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哀求,王爷这么疼这个小郡主,这一个不留意可就没命了。 子萱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就把头发挽起来,简单清爽。“走吧。我要去找八叔叔。”说着拉起小婢女的手,小婢女赶紧点点头,带她去找高淯。 “八叔叔。”子萱远远看见高淯,笑着跑过去,在阳光下笑脸如三月里初开的桃花,略有些松散的头发更显了一份天真烂漫。高淯一笑,齿如白玉,伸开手臂迎着子萱,两旁的女眷不禁一惊,原来王爷这么喜欢小孩。 “子萱昨晚睡得好吗?”子萱点点头,“从今天开始要学功课了。”高淯看看子萱道。 “八叔叔,我饿了。”子萱摸摸肚子,抿了一下小嘴,总之一听正事儿就有各种其他事儿要做。 “把饭菜端上来。”高淯吩咐道。从早上到现在高淯还没有吃饭,偏要等子萱醒来一起吃。子萱看看端上来的饭菜,共五道菜恰满石桌,每道都极为细致,都舍不得吃了。 高淯笑笑,拿起玉筷在哪盘“鸳鸯”的菜里夹了一块“鸳鸯尾”放到子萱碗里,原来是虾肉做的,咬在嘴里滑而不腻,香酥可口,真好吃。子萱也顾不上吃相了,越吃越带劲儿,高淯看着他的样子不禁一笑。 觉也睡够了,饭也吃饱了,只能乖乖跟八叔叔去书房了,看到高淯从书架上取字帖就头疼,平日里写字就难看,临一张字弄得到处花里胡哨,还写不好,墨迹斑斑还臭臭的。 高淯冲子萱笑笑,取出一块墨放到墨砚里慢慢磨开,奇怪?怎么有股牡丹花香,子萱好奇了,闻闻,这墨?是香的!不紧来了兴趣。 “来,拿着。”高淯把子萱抱在椅子上站起身来,摘下玉扳指放到一旁,拿着子萱的手耐心的教她临字。 子萱觉得写字似乎也没那么痛苦了,八叔叔的手又软又暖真舒服,笔纸之间似乎也舒滑适度,子萱开始认真起来,高淯早就看出子萱聪慧灵巧,只是不肯用心罢了,手上的力度慢慢放轻,让她渐渐自己适应笔纸。为了让子萱渐渐把精力转过来,高淯可真算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难得八叔叔放自己一天假,不用学琴不用作画了,终于可以逍遥自在一天了,玩点什么呢?算了。先去看看八叔叔在干什么,子萱在心里盘算着。 “八哥,大哥有令今晚要处理掉押在你这儿的那批人。”高湛冷冷道,冰冷的眼眸里已有了些许杀意。 高淯轻啜了一口茶,本以为大哥会放了那批人,睿王府之事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没想到大哥还是会赶尽杀绝,不又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吧。”说着站起身来朝外走,高湛跟了上去。 子萱远远看见八叔叔本想叫住他的,转念一想,悄悄跟在高淯后面,准备趁他不注意吓他一跳。 襄城王府可真大,跟齐王府差不多,奇怪?八叔叔旁边那个人好眼熟,对了,是冷面九叔叔。没想到襄城王府还有这么个地方,曲径通幽,只是有些僻静,也不见下人来往。唉,也不知道是因为子萱没有注意到还是不认识那个“禁”字,就这样随高淯高湛来到地牢处。 高淯心事重重,高湛杀意正浓,两人都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人儿。 “小九,大哥还讲什么了?”高淯垂下眼帘,一只手负于身后。 “哦。“高湛愣了一下,略一思索,”大哥还说好好照顾子萱。“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高淯皱了皱眉,打开地牢的门走了进去,门也没关,高湛跟了进去。 子萱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还没见八叔叔这样过,此时好奇心来了,悄悄跟进去,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害怕。 幽幽的烛光闪在长长而幽深的地牢,一股腐臭在这里飘荡,与王府上面的景与天壤之别。子萱在拐角出停下来,不能再往里走了,里面有侍卫,自己会被发现的,于是躲在哪里悄悄看八叔和九叔到底要干什么。 “就是他们了。”淯指指地牢里的人,用手捂了一下鼻子,大概有些反感这里的味道。 高湛看了看牢里,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微偏了一下头,盯着墙角那个牢犯看,从他衣着到受伤程度还有那不屑的眼神已猜出了他就是血洗睿王府的头领。 “来人,把除了那个人以外的人全部拖出去斩了。”说的是那样云淡风轻,仿佛是吩咐下人做道菜那样简单,只听得一阵求饶声渐渐远去。 子萱咬了下唇,她已经知道不敢来这个地方,听着那一阵鬼哭狼嚎吓得挪不动腿,高淯动了动嘴终是没说什么。 高湛命人把墙角那人拉出来,让他跪在自己面前,蹲下来看着他,凤眼里满是挑衅和杀意。那人也不避开高湛的眼光,直勾勾的盯着他,突然一阵大笑,这一笑更激起了高湛积压已久的怒火:“给我把他嘴掰开。”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旁边的两个侍卫过来照办。高淯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想干什么,还不带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哀嚎,高湛手上血淋淋的舌头仿佛还在动,鲜血然在他洁白修长的手指上显了一抹凄冷妖冶。 高湛看那人痛苦打滚的样子脸上浮出一丝快意,刚要俯下身去,“够了!”高淯扯住他,他万万没有想到弟弟会用拔舌这种方法折磨人。 与此同时,墙角传来一声尖叫,子萱看到这一幕又不由想起睿王府那大片的鲜红,抱着头在墙角发抖,高淯和高湛一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慌忙跑过去。 “子萱,子萱,八叔叔在这里,别拍……”高淯一边安慰一边小心的把子萱揽入怀里,然后紧紧抱住她。 子萱靠在高淯肩头还在不停的发抖,一双泪眼里全是恐惧。 高湛刚要过来才发现手里还拎着血淋淋的舌头,双手鲜红,厌恶的扔下手里的舌头,站在那里不敢靠前。 “八叔叔带你出去好不好。”高淯轻声问,生怕再吓到子萱,子萱点点头,紧紧抓着高淯的衣服。 高淯抱起子萱,“小九,那人若活不下去,让他走的痛快些,知道吗?”语气里有几分愤怒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然后就径直上去了。 若是先去看看子萱,若是去地牢时小心些,若是能阻止下小九,子萱就不会吓成这样,高淯在心里不停的责怪自己。一路上跟子萱说话她也不回答,高淯快步走向逸萱阁,女婢们看王爷这个样子吓得不敢吱声。他把子萱放在床上,吩咐下人们去煮桃花粥给她压惊,子萱双手紧紧抓着高淯衣服不放,由于太过用力,小手经脉清晰可见。 “子萱,跟八叔叔讲句话好不好?你别吓八叔叔。”高淯轻晃了一下子萱,可子萱就是不开口。 高湛清理了一下手也赶了过来,子萱一见他就开始往高淯怀里钻。 “小九,你先出去。”高淯道。高湛还想说什么,看看子萱的样子只好退去。 桃花粥也喂不下去,眼看着子萱双手握得有些痉挛了,高淯的心像被千万之手抓一样,退下了女婢:“子萱,子萱,你别这样,来,跟八叔叔说句话。”他揽紧子萱,下巴贴在她额头上,一丝温热的液体从那双美眸里划过,落在子萱脸上。 子萱终于抬头看了看高淯,两手也渐渐松了,撇撇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高淯总算松了口气:“不哭,没事了,啊。不哭了……”说着用手擦擦子萱脸上的泪。 “八叔叔不要去哪里了……好不好……不要…….杀人了……”子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好,好,八叔叔听子萱的,不哭了。”高淯吸一下鼻子,刚才真是吓坏了,子萱要有个三长两短真不知道会怎么办,这才发现这个小丫头在自己心里竟这么重要。 这一夜,高淯都守在子萱身边,看着她睡下,一夜无眠,而这一夜未眠,还有长广王府的王爷高湛。 016 恍梦似是流年错(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阴雨,连日的阴雨笼罩着邺城,雨中的牡丹娇艳欲滴,丝毫未被这雨淋到,雨中淡淡的花香浸人心脾。 齐王府的凉亭内高澄一边饮酒一边听着小曲,看着雨帘中的花,凤眼微眯,如墨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扬起,吹洒在清瘦的脸庞上,吹不散满心的愁绪。 他这几日总梦见谨兰,梦中的人儿眼神那么复杂,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心痛,兰儿到底怎么样了? “大人,来,再喝一杯。”元玉仪为高澄满上一杯酒,高澄敷衍的笑笑,例行公事的吻了一下身边的美人,又陷入沉思。 “都给我下去!”元仲华朝这边一路风风火火的走来,小丫头们从未见主人这番光火,撑着伞在后面紧紧跟着可还是跟不上。 高澄也吓了一跳,随后促狭一笑,轻挑了俊眉,对付女人他最有一套了,不过仲华一向不会争风吃醋,今天这是怎么了?摆摆手退下了元玉仪和周围的女婢,毕竟“老大”发火了,也都识趣。 “仲华这是怎么了?”高澄一边说一边擦擦元仲华额头上的雨滴,若是不了解高澄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认为这是个大情圣。 看他这幅嬉皮笑脸的样子元仲华更上火了,可她败就败在大家出身,若换了陈氏大骂大闹一番也就解气了,不会像现在一样气的说不出话来,泪如决堤般涌出,越哭越伤心。 “哎,哎,有话好好说,别哭嘛。”都成婚十六年了,仲华还没这样过,高澄觉得闹得差不多了,忙揽过元仲华低声下气的哄着。 元仲华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看着高澄:“大人,真的……要做皇帝吗?”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说一头是自己的亲哥哥,一头是自己心爱的丈夫,谁也舍不得,可若是高澄真有做天下的本事,只要两人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她真的不在乎,可如今,恐怕不可能了。 高澄没想到元仲华因为这事儿来找自己,收了笑脸,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不再言语。 突然觉得腰间一紧,元仲华从后面紧紧抱住他,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子惠(高澄的字),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答应我……答应我好好活着……知道吗?” 高澄转过身心里一阵难受,如今真正爱自己的只有眼前的人儿,他把元仲华紧紧搂在怀里,冷雨中隐隐有种悲戚的感觉:“仲华,如果我真的有事,你要撑起这个家,照顾好孩子们知道吗?”说着,不觉鼻子一酸,看看满眼是泪的元仲华,强挤出一个笑:“逗你玩了,我可舍不得我那些美人。” 元仲华打他一下,又紧紧搂住他,怎么回事,从未像现在这样贪恋过高澄。 高澄揉揉元仲华的头发:“好啦,没事啦。”眼睛微眯了一下,现在满邺城都在传那首童谣“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灯灯灭。”明摆着咒自己死嘛,仲华一定是听了这些才来找自己的,哼,若找出造谣的人决不轻饶,随即凤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儿。 娄昭君这几日眼睛也跳的厉害,几次提醒儿子高澄最近行事要小心,可每次高澄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拿他没办法。想想高欢在时还对皇帝毕恭毕敬,高澄倒好,整日跟对儿子似的对皇上,就算皇上咽得下这口气,满朝文武呢?前一阵子,高澄又因为与皇帝之间争执还烹了一个大臣,确实太张扬了些。背后的敌人,防不胜防,娄氏揉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祖母在愁些什么?”不知何时,长恭已站在娄氏身旁。 娄氏睁开眼微微一笑,这个孙儿倒是讨人喜欢:“长恭,过来跟祖母说说最近都学了些什么。”娄氏拉过他。 长恭帮娄氏揉揉肩:“跟着师傅学剑法,一会儿我练给祖母看,祖母就不用不开心了。” 娄氏不禁一笑,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小就会哄人,想想高澄小的时候也是惹人疼爱,转眼间,孙儿都这么大了:“好,长恭长大了,比你爹可强多了。”娄氏夸道。 “娘,若没有我这个爹。您哪能有长恭这样的孙儿啊。”高澄一进门就开始抱怨,“是不是啊,长恭?” 长恭满脸黑线,想到昨晚父王喝醉了给自己大讲什么“男人不花心,女人不忠心”的道理就反感,这会儿自己的优秀因子却成了继承他老人家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驳他面子,只能尴尬的笑笑。 “来,娘,儿子也孝顺您啊。”说着站到娄氏另一边献殷勤的帮她揉肩,娄氏被他逗笑了,若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别看高澄在外面威风八面,其实骨子里也挺孩子气的,这会儿正得意的看着长恭,一副“你是打不败你老爹”的表情,长恭都懒得看他。 高澄觉得一阵轻松,这样才是一家人,没有压力,没有功利。有时想想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一家人在一起都成为一种奢求。 017 恍梦似是流年错(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东柏堂。 鲜红,大片大片的鲜红,雨帘中飘着一股浓浓的腥味。东柏堂门外横七竖八的扔着一堆残肢断体,鲜红的液体伴着雨水汇成一条红色的水流。周围一圈侍卫把这里围得铁桶一般。高洋手里的利剑上还滴着鲜红,双眼里散放着属于王者的镇定和果断。 “家奴作乱,大将军受了伤,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大将军。”语气沉稳有力,这还是那个挂着鼻涕到处跑的太原公吗?只是,这样的高洋更令人生畏,似乎比高澄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 高洋回头望了一眼东柏堂,眼里流出复杂的神色,继而转过头,头也不回地朝娄昭君房间走去。雨,越下越大,可东柏堂的侍卫一刻也不敢放松。 娄昭君一看到高洋的样子,心里徒然一抖,跌坐在椅子上。高洋摆手退了下人:“娘。”上前扶了一下娄氏。 “你大哥他――”娄氏的声音已有几分颤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她高澄出事了。见高洋不语:“你跟我说实话!”一滴泪缓缓滑过脸颊,眼睛直盯着高洋。 “家奴作乱……大哥他……他没了。”高洋说“没了”两字时,声音小到几乎自己听不到,可在这安静的气氛里仍然那么刺耳。 “砰!”门外的瓷器碎了一地,房檐下的小人儿泪眼朦胧,淡黄色的油纸伞仰在地上,孔雀汤溅湿了衣摆,一块孔雀肉狼狈的搭在被雨水打湿的鞋子上。 “延宗?!”高洋朝门外看了一眼,也顾不上伤心的娄氏,慌忙把延宗抱进来,关上门。 一关门,延宗“哇”的一声就哭了,娄氏强忍着眼泪,毕竟是经历过大事的女人,心力之强大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如今大局为重,儿子可以没了,高家却不可以倒下:“不许哭!”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里却充满了威慑力。 延宗一下子就被震住了,还没见祖母这样过:“我要父王……我要父王……”他小声啜泣嘟囔着。 娄氏看延宗这个样子心里更难受。想想高澄这一生,从小跟着高欢奔波没过过几天好日子,顶着世子的身份几次与敌国交涉,哪一次不是命悬一线?如今高高在了却遭此不测。他这一生,外在光鲜其实是艰难不易。她嘴里微微有些发苦,喉间动了一下:“延宗乖,你父王受伤了,现在不能见你,等他伤好了,祖母带你去见他。”娄氏摸摸延宗的小脸,指尖却在发抖。 延宗明知祖母只是在哄自己,却紧咬了下唇用手擦了一下鼻涕,强忍了眼里的泪。 “延宗跟二叔回府,等你父王伤好了,二叔带你去见他好不好?”高洋柔声问问怀里的孩子,延宗看看高洋,二叔今日怎么与往日不同了?可还是乖乖点点头,高洋抱着他转身就要走。 “侯尼于(高洋的小名)!”娄氏在后面叫了他一声,高澄的死讯现在一定被封锁了,延宗无意听到此事,一个小孩子口风自然严不到哪里去,高洋现在把延宗带走什么意思?高家男子的狠心娄氏心知肚明,当年逃亡之时丈夫看高澄碍事险些拿箭射死他,若不是自己高呼段荣相救,高澄怕是连现在也活不到。如今,高洋又在想什么? “娘,延宗是我大哥的儿子,也是我的亲侄子。”高洋自然明白母亲此时在担忧什么,刻意在“侄子”前面加了个“亲”字,说完抱着延宗出门了。延宗把脑袋伏在高洋肩上故意不看娄氏怕她担心。 空荡荡的房间,水钟滴滴答答的敲打着孤寂,风从门外闯入吹得金质流苏啦啦作响。“子惠,我的子惠……”只有一人时,内心的脆弱才开始膨胀,娄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坚强再精明再能干的女子也抵不住失去骨肉的疼痛,况且,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可人去不能复生,再遇,只得来世。 房檐下朱漆的柱子旁长恭愣愣的僵在那里,雨打在脸上有几分凉意,可泪却是炙热的。父王真的不在了吗?怎么可能?前几天父王还跟自己说笑,还同祖母在一起,怎么……?父王,原来在自己心里这么重要。 长恭的嘴里一阵血腥,紧咬的下唇已湛出几分鲜红,只是,无法代替心里的疼痛。 尽管娄氏努力压抑着哭声,可长恭还是听到了,刚要进去,转念一想,既然二叔和祖母那样说想必对外也封锁了父王的死讯,这样进去只会让祖母再分心,高家如今大局未稳,祖母不能在为自己分心了。于是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走入雨帘中。 018 恍梦似是流年错(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邺城的夏日就是如此,连着几天的阴雨过后,太阳已炎热地让人避之不及了。朝野上下也热闹的像这夏日,“家奴作乱,大将军受了伤”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再看看高洋的变化俨然成了高家如今的新主人,大将军,只怕没有受伤那么简单吧?大臣之间议论纷纷只是没有人敢站出来挑明。 襄城王府。 幽静的亭阁里高淯和高湛正在饮酒,自上次处死了那批人子萱受到惊吓后,高淯就下令填平了地牢,把这里改为一个亭阁,简单优雅,完全看不出它的前身。 “八哥,前几天我去找五哥,五哥说……”高湛顿了顿,瞟了一眼高淯,“说大哥只怕是不好了。”俊眉略微一紧。 高淯拿着玉杯的手在空中略微一停,继而颔首轻启薄唇啜了一口酒:“小九,大哥只是受了伤。”琥珀色的双眸里却掩饰不住那份悲戚。 “八哥……” “小九!”高湛刚要说什么,高淯打断他,美眸里放出少有的冰冷,“大哥只是受伤了,知道吗?”高湛不再争辩已明白了高淯的意思,是啊,如今大哥死讯传出来,倒霉的只有高家。好在二哥能挑起大梁,不然高家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夏日的风吹起他的发带轻轻拂在脸上,映出那双绝美丹凤眼里的顾虑。 邺城上下,几多欢喜,几多忧。 春季,又是一年春,万物凋而复生。这种复苏带给世界的是活力,而留与人的还有数不尽的悲戚。花可重开,草可重绿,唯人不在。梨花漫天飞舞着雪白,只是齐王府的雪白却属于那一身身白衣素服,没有惊天动地的哭声,只有浓的化不开的悲痛。 “娘,你别伤心了,我会替父王照顾你的。”说着,孝琬踮起脚为元仲华擦去眼角的泪。元氏看看孝琬,这是高澄留下的如今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 “好孩子,娘没事。”不禁想起高澄生前的叮嘱,“你四弟呢?”如今只有这孩子形单影只了,没有娘亲,高澄又撒手而去。 “在大堂呢。‘孝琬道,元氏领孝琬朝大堂走去。 本来早就知道父王不在了,可为什么当二叔把事情公开了,真真切切看到父王躺在那里不再言语心里还会像被人猛刺了一下疼的直打颤。 “父王……”长恭轻唤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试图唤醒高澄。一只手轻抚了一下长恭的头,继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长恭看看元仲华:“娘”。两人心里都不禁一惊,长恭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娘,元仲华自然也没有想到长恭会喊自己娘。强忍了眼泪:“好孩子,你父王肯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说着,轻轻为长恭擦去了眼泪,“以后我就是你娘亲,娘想单独跟你父王待会儿,你先跟你三哥下去,嗯?”长恭看看元仲华,半年下来已瘦的不成样子,这是最后一次见父王了,明天父王一下葬,相遇,就真的只能在梦里了,于是点点头和孝琬退了下去。 虽然高洋用了最好的方法保存高澄的尸体,可眼前的人已然没有了往昔的风采,俊朗的眉宇间微微皱起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放不下的愁?元氏轻轻覆上高澄腰间那双苍白的手,往昔这双手是那样温暖而有力,如今剩下的除了冰冷还是冰冷。腹间的白衣上还隐隐透着干了的血迹。“子惠,子惠……”小声的低泣终于抑制不住成呜咽。 去年这个时候一身素服送走了父王娘亲,可谁曾想,又在这个时候,一身素服送走的竟是高伯伯。大将军高澄去世皇帝下诏举国哀悼,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中午突然下起了雨,可丝毫没有挡住邺城壮观的丧葬队伍,高家上下无论长幼,一律素服出殡,纸花梨花纷纷扬扬的漫天飞舞。 子萱看看长恭,白色的素服映着他苍白的面庞,修长的身体里透着说不出的孤寂,双眼的哀愁空洞的让人心疼。子萱偷偷抹了一下眼泪,跟着高淯继续往前走。 史载,武定七年东魏大将军澄逝,时年二十九岁。次年,齐王高洋受禅即皇位,改国号“齐”,史称文宣帝。追尊其父高欢为神武帝,其兄高澄为文襄帝,尊王太后娄氏为皇太后,元氏为文襄皇后,列封数王,分赐封地。 019 最是年少风流时(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湛蓝的天空释放着四月的活力,风拂绿柳,水绕青山,勾勒出蒸蒸日上的大齐江山。襄城王府门外停着一辆华美的马车。洁白修长的手指轻撩车帘,车内少年探出头来:“襄城王府。”缓声轻喃,嘴角溢出一丝淡笑,麻利的跳下马车。淡蓝色的长袍映着他修长的身姿,腰间镶玉的金色的腰带透着华贵气息,黑发如墨,左耳处的银质耳环显出几分放荡不羁,站在这春景里俨然描画出一幅美男图。 “哗!”一盆水从头上浇下,太煞风景了,这回成了落水美男图了。 “高长恭!”襄城王府的屋顶上蹲着的女子,一手持金盆,一手托着腮饶有意味的看着被泼了一身水的长恭,显然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长恭抬眼望望她,甩了一下脑袋,水珠顺着头发滑落反而更添了一份潇洒,并不答话,径直往襄城王府内走去。 子萱有点慌了,四年未见,自高伯伯走后,这家伙还没来看过自己,亏的小时候还一起长大的,还真够冷血的。眼睛跟着长恭的步伐转移——糟了!只见长恭不慌不忙地走到府内那个长长的梯子旁,然后,放倒。 傻眼了,子萱这回彻底玩输了,耷拉下脑袋。长恭索性坐在梯子上看着她。 “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把梯子竖起来!”在自己地牌上绝不吃这哑巴亏,子萱冲下面的婢女叫道。小婢女们一脸为难,这——?一头是如今的王爷,一头是自己的小主子,谁也不好得罪,再说,这王爷美的掉渣儿也不好开口让他抬屁股。 “子萱,你别为难她们了,没想到四年没见你竟成了这番样子,大不如小时候乖巧了。不如你再像小时候那样叫我一生‘长恭哥哥’,我放你下来怎么样?”长恭调笑道。 旁边的婢女一阵酥软,没想到王爷声音这么摄魂动魄。 子萱抛他一白眼,还好意思提四年,哼,气得就是这四年。不过现在看来这局势不占优势,硬碰硬铁定吃亏,正干着急时,救星来了。 “八叔叔,八叔叔。”高淯看子萱在房顶上张牙舞爪的下了一跳,慌忙走过来。 长恭站起身来:“八叔。”高淯看看长恭的样子,再瞧瞧子萱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 “八叔叔……”天!这演技也太厉害了吧,这一会儿工夫,泪眼朦胧的,一脸委屈相,长恭突然都觉得自己有罪恶感了,算了算了,这可是在襄城王府。 “长恭不打算让子萱下来了吗?”高淯笑道。 长恭挠挠头:“八叔说笑了,儿臣不过跟子萱开个玩笑。”搞什么啊,明明是自己先挨泼的。 子萱得意的看长恭竖起梯子,大摇大摆的爬下来,一脸阴笑,一转头又是一幅委屈表情:“八叔叔,高长恭太欺负人了。”拉着高淯的手撒娇道,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典范。 “那长恭怎么浑身都是水啊?”高淯敌手问道。额…….一滴汗。忘了这个问题。 “是我不好,看到他亲嘛,哪想他就当真了呢!”这也是理由?高!先认错,再咬人。 高淯看着她宠溺地笑笑,看来这几年还真把这小丫头惯坏了,得,反正这水也泼了,人也浇了,好在看长恭也不较真,只好吩咐道:“快带王爷去后堂换衣服。” “是。”几个婢女上前带长恭去换衣服,子萱还不忘冲他做个鬼脸。 “八叔,子萱。”门外又停了一辆马车,下来的男子举止间透着豪爽大气,黑色的绸缎锦袍上用金丝绣着精细的图案。 “孝琬,来,快进来。”高淯招呼着。 “三哥。”子萱奉上甜甜一笑,三哥对自己倒是很好,一有好东西总想着分自己一份,四年下来“受贿”良多阿。就属高长恭最小气了。 这一招果然凑效,孝琬从怀中取出一物, 子萱睁大眼睛,要说这襄城王府的奇珍异藏也不算少,可这么奢华的簪子还是第一次见。“谢谢三哥。”说着拿过簪子收入囊中,完全没有了四年前的那番客气,反正三哥财大气粗,一两件小玩意儿也穷不了他。 孝琬看子萱稀罕的样子,脸上一番得意,能入的了她法眼至少说明自己眼光还不赖吧,不过,那簪子可花费了一大笔银子,算下来,够养两房小妾了。 “孝琬,再过两日,你们兄弟随皇上出征,虽说这一战胜算很大,皇上也只是想锻炼锻炼你们,不过沙场无情,八叔还是希望你们顺利归来。”高淯道。出征?子萱心里一惊,只知道八叔下帖宴众王,没问原因,那高长恭……也要去了?子萱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小郁闷。 待长恭换好衣服,匆匆赶往大堂,看到子萱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朵花揪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悄悄走到她身后。“赢了,输了,赢了。输了……”花瓣一片片飘落,“哈!赢了!”子萱高兴的叫一声,猛地站起身来,一回头,长恭没来的及躲闪,子萱的额头不偏不倚地撞在长恭的薄唇上,好不暧昧。 长恭轻揉了一下嘴,有点疼:“子萱,你干嘛呢?” “嗯…..嗯……啊…..没……没干嘛。”她才不说呢,不然又得被嘲笑一番,“唉,大家都到了,就差你了,快走快走。”说着,拉长恭就往大堂走。长恭无奈的瞥了一眼满地的花瓣,听闻女子拈花一笑,赏花空叹,原来还有这样一种玩法,真服了她了。 020 最是年少风流时(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热闹了一天的襄城王府终于安静下来,夜色温和如水,皎白的月光似凉软白绸,丝滑轻柔,笼着充满典雅气息的王府。 高淯刚站起身来,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晃了一下脑袋,修长的手指叩在桌角,筋脉微微突起。 “八叔叔,你怎么了?”子萱过来扶住他,“说了不让你喝酒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毛病又犯了吧。”半是责怪半是心疼。 “没事,子萱不用担心……”“哐啷”一声,还不待说完,猛地跌坐在地上。 “八叔叔,你别吓我!”子萱赶紧俯下身去,试图架起高淯,无奈发了两次力还是没扶起他。八叔叔身体越来越差了,想着不由一阵心急:“来人!来人!”叫了两声,几个小婢女匆匆赶来:“王爷,王爷……”七手八脚的扶高淯。 “让开。”众人停止了动作,高长恭?子萱看看他,不是走了吗?长恭过来,俯下身去,将高淯一只胳膊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放在他腰际,总算把他架了起来,子萱从一旁小心的扶着,这才把高淯送回了房间。 好不容易把高淯放到床上,子萱为他盖上锦被,又吩咐下人去熬药。 “子萱,长恭。”过了好一会儿,高淯缓缓睁开眼,轻唤了一句,面色苍白。长恭早就听祖母说过八叔叔这病,只可惜无人能医,祖母为此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长恭和子萱赶忙过去,子萱扶高淯做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个小婢女把药端了进来,长恭接过药递给高淯,高淯先轻啜一口,然后一饮而尽,俊美的眉间微微一皱。 “八叔叔若听我劝,就不用喝这药了。”子萱嘟着嘴嗔怪道。 “傻孩子,八叔叔这是老毛病了,喝不喝酒都一样。”语气里尽是淡然和无奈,高淯知道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怕是……唉! “才不是呢,前一阵子明明好好的嘛。”子萱争辩道,明明知道八叔叔的身体状况可还是不原承认,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 “好,是八叔叔不好,以后全听子萱的。”高淯哄道,伸出手轻轻拭去子萱眼角的泪,又看看长恭,嘴角浮起一丝淡笑,似风中花香,淡雅明朗。 “子萱,让八叔叔好好休息吧。”长恭轻扯了一下子萱,子萱看夜色不早了,再看看高淯含笑点了一下头,这才扶高淯躺下为他重新盖上被子,不禁忆起小时候八叔叔哄自己睡觉的情形,心里一阵酸楚。 子萱跟着长恭出了门,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想起八叔叔刚才的样子还心有余悸,也忘了问长恭怎么又回来了。 “今晚不打算睡觉了?”长恭蹲下来想逗她开心一些,可子萱显然没有心情跟他说笑。 “对了,你怎么又回来了?”子萱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嗯……我过来还八叔叔衣服,顺便拿回被你泼湿的衣服。”长恭道。这是目前看来最好的理由了,虽然听上去弱弱的,但愿不会被戳穿吧,左手紧握的琉璃瓶再月光下闪着魅惑的光芒。 一听“泼湿”二字,子萱就火了,这也太记仇了吧:“还说呢,当日在齐王府怎么说的?说好说好我跟八叔叔学书,你不久也会拜他为师的,还说到时候大家在一处跟玩差不多。哼!四年我连你个人影都没见着!”子萱气冲冲的埋怨道。 长恭眼角轻抽了一下,毕竟是自己理亏,唉,差点把那次宴会上骗子萱的话忘了:“这不是来看你了吗,郡主殿下?”说着讨好地献上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要不是八叔叔叫你们来,你才不会来呢。”子萱不买账,“还有,这四年来,二哥来找过我二百零八次,三哥单礼物就送了九十八件,就连延宗还来找过我二十次!”子萱掰着手指像是再算一笔陈年老账。 长恭的嘴角抽了一下,两下……这怎么没听他们说起过啊,还有,子萱,你记得是不是太清楚了点啊? “呶,算我赔礼道歉的。”长恭递过手上的琉璃瓶。 “这是……?”子萱接过来,精致的龙凤图雕丝毫没有因为瓶身的小巧而模糊不清,瓶口的兰花瓶盖应该是玉雕的,花蕊之处竟有几丝鲜红,煞是逼真。 子萱盯着兰花看的出神,长恭轻笑:“把手放上去试试。”子萱半信半疑的将手指覆上,那红丝竟开始游走,整朵兰花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美不可言。她刚想称赞,一想,不行,那样长恭又得意了,可脸上的兴奋已出卖了内心的满意。 长恭拿下瓶盖,一股醉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子萱呆了三秒钟,回过神来,这味道?这是?“流年醉。”子萱轻喃,只有娘亲会配置的流年醉,长恭怎么会有?遂不解的盯着他。 “这回总可以了吧?虽然只送你两件礼物,就借三哥那九十八件凑百件,祝福郡主享乐百年。”长恭说着双手抱拳佯行一揖,总算把子萱逗笑了,“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才保存下来的,你可省着点祸败。”他看出子萱的惊讶,当年睿王府惨遭屠门,留下来的东西长恭都小心保存着,也没交予子萱,怕她睹物思人,徒增伤悲。 子萱看看手里的东西:“高长恭,你也太抠门了,一个琉璃瓶一瓶流年醉就算两件礼物啊?再说,这流年醉还是我娘亲留下来的。” 长恭以为子萱会感动的涕泪横飞一番,没想到这么打击人:“这当然算一件了,你脖子里不还挂着一件吗?” 子萱摸了摸颈间的玉坠儿:“这是三哥给我的。” 唉,忘了,当初怕子萱舍不得走才假托三哥送的,现在好了,有口难辨。 “三哥当时拿错了,不信你看看玉上是不是有一个‘惠’字?”虽说不明白为什么玉坠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字,但长恭对这个从小挂在身上的玉坠儿记得还是很清楚的。 子萱也注意到过这个字还纳闷了好半天。四年来长恭没来过,如果这玉坠儿不是他的,上面的字他是断不会知道的,这才相信长恭的话:“就算这样,也才九十九件。”嘴上还是不饶人。 长恭真是拿她没办法了:“那改天再补你一件。”抚抚她的脑袋,夜风拂过,微微有了些凉意,“早些回去睡吧。”拉起子萱。天色已晚,也该回府了,叮嘱了子萱几句,转身离开。 “高长恭。”子萱叫住他,长恭停下来回首侧望,子萱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了他一声,一时间竟没了下文。 长恭笑笑,夜色下的双眸明亮动人:“记得欠你一件礼物哦。”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襄城王府。 子萱吐吐舌头,又不是小孩了,本郡主哪有这么小心眼,幼稚! 021 最是年少风流时(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偌大的邺城皇宫在阳光下耀眼夺目,金门玉柱,曲廊亭台,怒放的牡丹花染得皇宫余香袅袅。 皇宫朱华门外,一个略显肥胖的小男孩躺在门下,嘴里叼着一支牡丹花。门外的侍卫脸上全是无奈和不安,如今这安德王爷性情顽劣,偏偏皇上宠的跟个宝似的,真不明白皇上连太子也没这么待见,这个小王爷又凭什么这么得宠呢?不用说了,这个赖在门外毫无形象可言的小男孩就是延宗了,自那日高洋把他带回府后就一直没送回去,这孩子也仿佛与高洋投缘,现如今恃宠而骄,除了二叔和几个哥哥谁也不放在眼里。 一只鸟儿落在屋檐上,延宗微微睁开眼“啪!”一坨鸟粪不偏不倚的砸在头上,好不尴尬。延宗心里一阵愤怒,忽地站起来甩甩头,侍卫们忍不住偷笑。该死的鸟儿,抬头看看那只闯了祸的鸟儿,正欲拿箭射它,不想那家伙排完便竟拍拍翅膀若无其事地走了。延宗窝了一肚子火儿没处发,看看守门的侍卫,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恰巧高洋下朝回来朝这个方向走来“哇——!”他撇撇嘴撩开嗓子开始大哭,侍卫们不知这个小王爷又想出什么损招,一时间个个提心吊胆。 “延宗这是怎么了?”高洋闻声快步走过来,脸上浮出少有的柔和之色。 “该死的鸟儿也欺负我!”延宗一边哭一边委屈的指指脑袋。 高洋看他这番狼狈,心里不禁一乐,逗他道:“那鸟儿现在何处,二叔给你抓来问罪。”在皇宫皇上一向以朕自称,这破例,也只有在安德王爷这儿了。 延宗眨巴眨巴眼睛,他也不知道那该死的鸟儿飞哪去了,再说他心里的小算盘早就不往鸟儿身上打了。人才有意思:“飞走了。”声音里竟透着无限委屈,说话间,婢女已上前为他将头发清理干净。 “那延宗说怎么办,二叔照办就是了。”高洋已看出延宗的小心思,倒是对他的想法颇感好奇。 “嗯……”延宗佯装思索,继而露出一笑,附在高洋耳边嘀咕了几句。侍卫们的心里都像有只小兔子一样通通乱跳,不知道又要倒什么霉了。 孝瑜带了几个侍卫从不远处匆匆赶来,明日出征,虽说弟弟们各自封王,可自高澄走后长兄为父,他也不得不担起照顾弟弟们的责任,此时正欲向皇上询问明日布阵几个弟弟如何安排。远远就听见皇上哈哈大笑,走近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臣高孝瑜叩见皇上!”他上前行一礼,高洋并不看他摆了摆手:“免了免了。”孝瑜站起来,盯着朱华门之上的延宗,眼光锐利的似要剥他一层皮。 延宗看看大哥,有点心虚,扭捏着提上裤子,宫人们小心的把他抱下来。这像什么样子?!孝瑜只觉得一股热血向上涌,倒不是生气延宗胡闹,要传出去文襄皇帝之子在宫门之上排便让侍卫用嘴接着,莫说他这个大哥没脸面,整个高家都得跟着他丢人。可看看高洋那高兴的样子也不好发作。 “大哥……”延宗扯扯孝瑜的衣袖,脸上换上一副“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吧”的表情,孝瑜黑着脸不做声。 “孝瑜啊,你找朕来有何事?”高洋开口问道,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孝瑜回过神来,上奏了来意。高洋眯了一下眼:“嗯。是得好好安排一下这几个孩子。”眼底的笑意让孝瑜有几分不安,“你随我来。” “是。”孝瑜低首应道。高洋回过头朝延宗挤挤眼,延宗迅速办了个鬼脸,还是二叔好,这回不用担心挨大哥训了,趁他们议事之际,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兰陵王府。 子萱一下马车就有几分烦躁,从北城一路颠簸过来在马车里又有些发闷,再看看这兰陵王府,也没什么嘛,论气派可不抵襄城王府,也是,毕竟是晚辈,高长恭自然比不上八叔叔气派喽。真不明白不就送样东西吗,八叔叔干嘛非要自己来送,派个下人来不就好了。 门口的下人们懒散的倚在门上聊着天,“你们王爷呢?”子萱上前问道。不想下人们并不答话,依旧靠在门上闲扯着。本来一路上就窝火,堂堂郡主哪受过这等气,高长恭是怎么教育下人的。“你们聋了吗?!”子萱平日里很少发脾气,也难怪,高淯宠她宠得有些过分,谁敢你这她啊。下人们看来者是个小丫头,以为又是哪家女子来向王爷求爱了,也不放在心上,反正王爷脾气好,柿子捡软的捏嘛。 “郡主说话你们没有听到吗?”责问声从身后响起,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待子萱回过神来,下人们已跪了一地,仔细看看还能看出他们衣襟微颤。 “王……王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王爷饶命……”这大殿下可不是好惹得,还是识趣吧。 “快去通报你们王爷。”孝瑜也不想发火,下人们这才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去通报。 “大哥怎么过来了?”子萱一边痛快大哥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一边吃惊大哥怎么也会过来。 “噢,本来是要去九叔那里,正好路过,听到你在这里……”孝瑜没往下说而是微微一笑代替了“大吼”那两个字。九叔?一听到这两个字子萱就一阵胆寒,愣愣的盯着地面,孝瑜还以为是子萱觉得尴尬才发愣的,却不知其中缘由。 “子萱,那……大哥先去了。”孝瑜试探着问了一句。“噢”子萱回过神来,“那大哥慢走啊。”她机械的回道。看着孝瑜上了马车远去的影子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刚刚听到“九叔”时仿佛四年前那个血淋淋的场面又浮在眼前,使劲儿晃了晃脑袋。 022 最是年少风流时(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长恭见她在门口甩脑袋,不觉惊诧。 子萱回过神来“啊!”一声尖叫,“高……高长恭……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就出来了?”子萱看着只穿着中衣的长恭捂着眼叫道。 只见长恭如墨的长发湿答答的搭在月白色的绸衣上,领口间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子萱的脸刷的红了,然后是耳根,脖子。 “你小点声,又不是没穿衣服你瞎嚷嚷什么啊。”长恭说着拉子萱进了门,“大哥呢?”听下人们说大哥来了,还以为是明日出征之事,害正在沐浴的长恭匆匆穿上中衣就出来了。 “走了。”子萱若无其事的答道,“大哥本来就是路过嘛。”再看看长恭湿漉漉的头发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门口的下人们见大殿下走了,又恢复了懒散的状态。 长恭心里一阵郁闷,带着子萱朝大堂走,一路不吭声,下人们反倒是见怪不怪,王爷一向是冷冰冰的不爱言语,不过待人还蛮和气的。长恭吩咐了下人们先上茶伺候着,自己回房间穿好衣服。 子萱把东西放在桌上,看了看周围的下人,眼珠一转,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 “长恭哥哥。”子萱冲进来的长恭甜甜一笑,长恭一阵头皮发麻,这……绝对是不祥之兆啊!那声“哥哥”叫的长恭心颤,果不出其然:“你刚才该不会在金屋与你的娇妾……”说着拖了长腔,“唉!子萱打扰你老人家好事了,再此赔罪。”说着起身行了一礼。 下人们不觉掩口轻笑,真难想象王爷……长恭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黑,终于恢复了常色:“郡主想什么呢?本王有些听不懂啊,什么金屋娇妾的,还有好事啊?”长恭装出一副费解的样子,“子萱,它们到底有什么联系吗?尤其是那个好事,什么意思啊?”他的样子似乎是要穷追不放了。说着不紧不慢的靠子萱坐下来,拖着腮看着子萱,好看的双眼是那样柔和,隐隐有些天真无邪的感觉,只是眼底还藏了一份狡黠,看着子萱发愣的样子不觉在心底暗笑。 子萱吞了口口水,暗道高长恭算你狠,双手在桌子下面揉着衣角,心里默默念叨怎么办?怎么办?“对了,八叔叔让我把它交给你。”说着把桌上的东西往长恭面前一推。 长恭挑眉看了一眼包裹,再瞅瞅子萱的脸上一副“求你忘了刚才话题”的表情,用手挠挠后脑:“八叔还说什么了?”。 子萱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没了,就让我送这个,呵呵……那长恭哥哥忙吧,子萱先告退了。”说着站起来开始朝外走,脸上一副刑满释放的表情。 “子萱。”长恭在后面叫了她一声,子萱脑后划过一滴汗,转过头,一脸甜笑:“还有事吗?”。 少年轻笑,嘴角漾起完美的弧度,睫羽缓缓上翻,目光停在子萱“天真无邪”的脸上:“记得欠我一个解释啊。”说着眼中上过一丝促狭之色。 “啊…….哈哈……记得记得……”子萱一边打着哈哈应付着一边努力扯扯沉重的嘴角。一走出兰陵王府长舒了一口气,四年不见,高长恭道行可长了不少,再不修炼,自己真不是对手了。 四月,从晋阳出发前往肆州的队伍如一团烈火,一路向北燃烧。皇帝亲自带兵征讨,虽然只有两千多人,却无一人面有惧色,尽管他们个个清楚要打的是柔然万人军队。 晋阳的四月比邺城略显干燥,黄沙在空中飞扬,打在脸上隐隐作痛。“皇上万万不可殿后,臣原领命前往,望皇上三思。”段韶跪在长案前请命。后方是敌人的后备力量,往往更危险,柔然这次侵犯肆州明显是有备而来,殿后着实太危险了。 “段将军是怕朕连殿后都做不好?”高洋微仰了下巴,眼里尽是自信与傲慢,一想到当初敌军首领奄罗辰跪倒在自己脚下求庇佑,这会儿居然敢公然叫嚣就气得要命。 段韶跪地不语。 高洋扫视营中众将,眼光终于落在长恭身上,不错,在这些孩子中长恭确实最为醒目了,从他身上隐隐似能看到高澄的影子,还带着一种处变不惊的沉稳。 孝瑜顺着高洋目光望去,心里不禁一沉。 “兰陵王。”高洋开口缓道。 “臣在。”长恭应了一句,心里暗自揣测皇上叫自己干什么。 “早闻你拜段将军为师,不如今日你就同都督高阿那肱留下来随朕一起殿后如何?”高洋道。 段韶猛地抬起头,碰上高洋略带笑意的眼神和不可抗拒的傲慢只得垂下头去。 “蒙皇上不嫌,长恭领命。”声音平淡如水,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壮烈悲情,高洋收敛了笑意,这哪是一个十多岁孩子该有的沉稳? 长恭前脚刚刚回到自己军帐中,孝琬后脚就跟着进来了:“长恭,刚才皇上下令你怎么不推辞一下呢?”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责怪。 “三哥,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皇命如天,我推也推不掉啊。”长恭无所谓的摊开双手,与其说自己推辞不掉不如说自己不想给父王丢人更为贴切,堂堂文襄皇帝的儿子怎么能够在关键时候畏头畏脚呢? “你……”孝琬竟有些语塞,“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皇上的侄子,在他看来,我们不过是孩子,二叔不会这么不讲情面的,还有……若我战死沙场好歹还后继有人,你呢?”说着孝琬瞥了一眼长恭。 长恭的嘴角抽了一下,三哥,你想的还真周全呢。 “长恭。”段韶进账。 “师父。” “将军。”长恭和孝琬起身行了一礼。 段韶上前扶起他们,孝琬猜到段韶有话跟长恭讲,就找了个理由告退了,营帐里只剩下师徒二人。 “长恭,既然你答应随皇上留下来殿后,我也改变不了了,只是你初次上阵,我还是想叮嘱你几句。”段韶道。 “师傅请讲,长恭洗耳恭听。” 段韶垂下眼帘,掩盖了眼里冷冷淡淡的目光:“沙场之上,只有敌我,没有你我,明白吗?”只有敌我,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没有你我,是啊,沙场上怎么会有平等的待遇呢?杀人如弃草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就是这番冷酷。 长恭轻笑点头,眼里的镇定让段韶多少感到一些安慰。“还有,一定要保护好皇上,就算――你丢了性命。” “徒儿谨遵师命。”长恭嘴角扬起一抹从容的微笑。 023 最是年少风流时(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夜色裹着肃杀前的宁静,长恭抬头望望月亮,不觉叹了口气。一个士兵匆匆跑来,冲着营帐内闯去,都督高阿那肱横刀一挡,士兵单膝一跪:“都督,柔然一支三万骑兵队突然向这个方向赶来了!” “什么?!”高阿那肱心里一惊,转身入帐,一阵凉风随之而入,烛火微微跳动了一下,高洋正闭着眼卧在榻上,眉心微皱了一下。 “皇上……”还不待讲完,高洋就做了个“停”的手势:“有什么事天亮再讲。”说着竟翻身朝里睡去了,高阿那肱知道皇帝的脾气,只能无奈的退出去。 到了帐外,一想到三万人马与大齐两千兵士的对比心里不由一阵着急,可帐内已传出皇上入梦的鼾声。 “唉!”高阿那肱长叹了一口气,转眼间看到月下的少年,清雅似风,恍如隔世。 可此时的高阿那肱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眼前少年的脱俗之姿,心道这兰陵王或许吟诗作赋尚可,皇上让这等静雅的孩子上战场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想来现在着急也没用,索性走到长恭身边:“王爷。” 长恭转身回了一礼:“都督。” “王爷能在大敌到来之前如此镇定,真让在下自愧不如呢。”高阿那肱知道刚才士兵来报长恭一定听到了,这番镇定只怕是装出来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 长恭听出他的意思,轻垂了眼帘,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挑了挑眉梢:“与皇上相比,我这算什么?”说着看了看高洋的营帐。 高阿那肱一怔,心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就扯出皇上来了,皇上可不好惹,再看看长恭,依旧是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平静,淡雅。 长恭见他不说话,走到他身边,深邃的双眼在夜色下闪着柔和的光芒,似遥远的天际边的孤星:“都督领兵是愿带少数精兵良将呢,还是原带一群庸兵懈将呢?”说完淡淡一笑走开了,留下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高阿那肱。 天空泛出鱼肚般的惨白,高洋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坐起来,见高阿那肱的身影在帐外晃来晃去不觉好笑,传了口谕让他和兰陵王进来。 他随手扯过地图,轻蔑一笑,奄罗辰,就凭你?手掌轻抚过地图,似乎能感觉到千军万马尽在手中,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肆州一带地属大齐,高洋对于大齐境内每一块地形了如指掌,这也就是他胜券在握的原因。 “奄罗辰,难道你有把我在我的地盘上打赢?莫说朕手中有两千人,就是二百人,一样能让你溃不成军。”高洋自语道,他心里此刻正盘算着怎么活捉奄罗辰。 高洋布置好人马,带领两千齐军埋伏在山上,却迟迟不见敌军。“高阿那肱,高长恭。”高洋道。 “臣在。”长恭和高阿那肱一左一右回道。 “朕带一千人去把那只大鱼钓上来,敌军一到,你们看朕指示,各带五百人左右夹击,朕今天要活捉了奄罗辰!”高洋咬牙切齿道。见高阿那肱和长恭并未实施自己的命令,知道他们在犹豫什么:“还愣着干嘛,二位想抗旨吗?”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臣遵命。”还是高阿那肱先开口了,长恭也只好随他一同去领兵点将。 马蹄声,踏着结实的地面越来越近,原来战场上的千军万马这么壮观,嘶喊声渐近,只见高洋带着千数人马朝这边奔来,身后却是柔然数万追兵,像极了一群饿狼在追逐一只猎物。高洋抽出腰间长剑一挥,剑锋在柔和的阳光下闪着寒光,一时间,千羽齐发,敌军显然没有意识到埋伏,一排排人马齐刷刷倒下,带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驾!”两股红流似绸带般一左一右飘入柔然军队,柔然军队仗着人多士气也足,而齐军则是兵精人少,人人抱着决一死战的决心,一时间,难分高下。 长恭也不知道已斩杀了多少柔然士兵,手里的长剑已浸满了鲜红,原本赤红的战袍此时也已沾染上一片血腥。 “砰!”寒刃相交,长恭看看马上的男子,这身装扮……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没想到初战就遇上敌方主将了。 “齐国可真能耐啊,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都往战场上拉。”对方戏谑道,猛的抽剑一击直逼长恭心口,长恭回手一挡,对方的剑心竟分毫不差的落在长恭剑刃上! 马上的男子双眸一紧:“没想到你这小白脸还真有两下子。”说着剑锋一偏,向长恭刺去。 长恭轻巧的一片身子躲过这一刺,接着单手握住马鞍,飞身一跃,侧身挂在马上,另一只手紧握的长剑在空中潇洒的画出一个弧度,只听得一声马的嘶鸣,敌方主将已坠马摔在地上,一脸狼狈。 对方迅速爬起来,朝身后瞥了一眼,脸上浮出一抹阴险的诡笑。长恭朝那个方向一看,心里暗叫不好。 高洋此时正在敌军中杀得起劲儿,眼中闪着嗜血极乐的癫狂,而身后竟没有齐兵护卫,这也难怪,毕竟敌众我寡,人数悬殊太大。 对方主将趁这会儿翻身跨上身旁一匹白马,马的主人早就战死在它脚下了,踏着满地尸体,白色的马匹竟避开了混乱的厮杀,径直冲向高洋,说时迟,那时快,高洋意识到身后危机时,回手一剑,不料刺了个空,正欲掉转马头与那人一决高下,可时间已经不允许,敌方主将这一剑刺过来又快又很,却硬生生地在剑心贴在高洋身上的那一瞬停下,甚至没有来得及哀号一声就直直地摔下马去,背上插着的那支枪――是兰陵王的。 高洋看着不远处正在与敌人厮杀的长恭,红袍似火,面柔如玉,发乌比墨,紧握马缰的手骨节分明,似夜空般幽深的眼眸镇定的略显冰冷,有几滴血落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添了一份冷酷。 “柔然主将已亡,给我杀!”高洋扬起手中的剑喊道,兵书善言:“擒贼擒王”柔然军一听主将阵亡难免军心涣散,而齐军却士气鼓舞,战势迅速转移。 奄罗辰见战况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开始“鸣金收兵”。 高洋哪里肯停战,再看看奄罗辰越跑越远,柔然士兵丢盔弃甲,犯我大齐,谁也别想跑!想着,随手有斩杀了两个柔然士兵。 “高阿那肱,你带二百人去追回奄罗辰。”高洋命令道。“这……”高阿那肱一脸为难,二百人?追回奄罗辰?怎么可能?奄罗辰身边带的也是精兵良将啊。 高洋看出他的意思,轻笑了一声:“高阿那肱,朕命你带一百人追回奄罗辰!”也不看高阿那肱。 可高阿那肱不敢再犹豫了:“臣遵命!”说着带百人直追奄罗辰。 高洋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柔然残兵,这局势已经没有必要恋战了,于是高洋举了手中的剑:“奄罗辰已逃,降者不杀!”充满嘶吼的战场一下安静下来,接着是丁丁玲玲扔兵器的声音,有些无奈有些怅惘,一日战败终身为俘的宿命谁也不想吧。 长恭收了手里的剑,轻拭了一下脸,之前还觉得杀人是件多么残酷的事,而真到了战场上,面临不是杀就是被杀,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时,杀起人来竟没有了什么感觉。 段韶带军赶到,看到这场面总算松了口气。 “孝先(段韶的字),怎么样,朕这将军当得不比你逊色吧。”高洋炫耀道。 “皇上乃人中真龙,微臣怎敢与皇上相比。”段韶下马行了一礼,“这是柔然三千战俘,请皇上处置,”说着指指不远处耷拉着脑袋的柔然士军。 “哈哈哈哈……”高洋一阵大笑,“真是天助我大齐,孝先,把你的战俘同朕的合在一起,清点一下,押回邺城。” “是。”段韶匆忙瞥了一眼长恭,立于马前的少年看着满地死尸,低垂的睫羽间流出一丝复杂之色,带着血腥味的春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显出绝世的容颜,只是,染指沙场,徒添了一份悲凉。 一路返回邺城的士兵脸上洋溢着胜者的喜悦和骄傲,最威风的莫过于皇帝了。 正行进着,一路人马朝这边赶来,带头的正是高阿那肱,见到高洋,下马跪在地上:“罪臣无能,还是让奄罗辰跑了,请皇上治罪。” 高洋望了望他身后的那些人,猜到那是奄罗辰妻儿老小,想来高阿那肱能带一百人杀到奄罗辰抛妻弃子也不容易,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也没再追究。 “长恭,你这回可立了大功,怎么一点也看不出高兴?”孝瑜一边骑马缓缓前行,一边侧首望望长恭。 “哦,没什么,大哥。”长恭回过神来,把自己从脑海中满地尸体的战场拉回来,“大概是杀的有些累了。” 孝瑜嘴角扬起一抹淡笑:“长恭,妇人之仁不知是战场上忌讳的,朝堂之上,君臣之间,有时,甚至是手足……” 长恭心里一惊,抬眼望望孝瑜:“大哥……” 孝瑜移开眼神望向别处:“长恭记住今日大哥的话就好了,不必多想。”说着,紧夹了一下马腹,向前面去了。 024 最是年少风流时(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邺城上下一片欢乐喜庆气氛,大齐大败柔然,皇帝要摆庆功宴,一来显摆显摆皇帝英明的决策战绩,二来嘛,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宫人门们忙活着自己的活儿,延宗一个人无聊的在皇宫里游荡,现在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四哥了,如果不是年龄太小自己也一定能随二叔杀敌立功了,想着心里不由一阵小郁闷。 略显了几分燥热的风吹过气派的府宅,往昔盛极一时的齐王府已改为河间王府,自高澄走后高洋即位以来,兄弟们各自封王,府宅还是以前的,只是没有了往昔的热闹,相比之下有一丝荒凉。 元夫人坐在凉亭内望着玉兰花瓣悄然飘转,眼里不禁浮出一丝哀伤,这是高澄生前最爱来的地方,清净闲雅,而如今,剩下的,只有物是人非。 孝琬今天穿了一件紫色长袍,正乖乖坐在元夫人身旁陪她饮茶,手里把玩着白玉茶杯看看元夫人,知道她又在思念父王了。 “娘。”孝琬轻唤了一声元夫人。 “怎么了?”元夫人回过神来。 孝琬“幽怨”的看着远处故作哀愁状:“前几天又不知从哪儿来的女子嚷嚷着要嫁给我,都缠了我三五天了,您说孩儿该怎么办啊?” 元氏笑笑,刚刚的悲伤被儿子一句玩笑话一扫而光:“你带她见见你大哥二哥还有四弟,八成她就放弃这个想法了。”说着悠闲的轻啜了一口茶。 孝琬不服气了,自己哪有这么差劲,哼,就算收买一个女子,也要让娘一睹自己的“风采”,正要反驳―― “娘,三哥说的可是真的啊。”身后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声音。 孝琬吓了一跳,“腾”的站起来:“长……长恭,你怎么进来也不通报一声?”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通报什么?”长恭说着靠元氏另一边坐下来,脸上竟闪过一丝无赖之色。 元氏抚抚长恭的脑袋,笑道:“是啊,这里本来就是长恭的家。”长恭得意的望一眼孝琬,颇有挑衅的意味。 孝琬也不是吃素的,只是一时间也抓不住长恭什么把柄,只好暗叹一口气。 元夫人见儿子不吭声了,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好笑的瞥瞥他:“不服气了?不信你把那女子领来试试,看娘是不是说中了?” 孝琬被元氏一激,脑中闪过一计,眼前悠然一亮:“只怕是被娘说中了。”说着不由耷拉下脑袋叹了一口气,又故作担忧的托着下巴,“只是――娘,说到这里,孩儿还真想起一件事来,四弟都这么大了连门亲事都没有,好歹我也是他三哥,也该关心一下弟弟吧。唉!”孝琬做出一副哥哥担忧弟弟的表情。 经他这么一说,元夫人虽然知道孝琬在故意逗长恭,但也觉得不无道理,过不了一年,孝琬的儿子估计就能开口叫父王了,可长恭却连门亲事都没有,遂开口道:“是啊,长恭,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有门婚事了。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偏心呢,快跟娘说说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长恭嘴边的得意之色僵在那里,平日里兄弟们在一起玩笑几句也不放在心上,这个问题没有考虑过啊,这下好了怎么应付过去? 孝琬见长恭呆呆的表情,再想想四弟真成了亲,这未来的弟媳若是姿色一般,整日对着这么一个容貌绝世的丈夫还不得自卑死?想着不由笑出声来。 元氏见儿子抽风般的傻笑就知道他心思肯定不知有飘到哪个不正经的角落,不由横他一眼,孝琬停住笑:“娘,这还用找吗?我八叔那儿不养了一个现成的吗?”说着打趣的望着长恭。 经他这么一说,元氏倒想起四年前高澄曾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了。长恭知道孝琬要拿子萱来逗他,唇角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还说呢,我怎么听子萱说……说三哥单是礼物就送了九十……九十几件来着?”长恭故意轻皱了一下眉,一副记不清的样子。 孝琬一下子被噎得没话说了,心虚的瞅瞅元夫人,元夫人一听,狠拧了一下孝琬的耳朵,道:“你倒学会讨好人了,有心思多去照顾一下自己的妻儿!” 孝琬揉揉耳朵,满脸委屈:“当日父王把子萱带回来,让我们兄弟待她如妹妹,哥哥讨好妹妹,有错吗?”说着竟理直气壮起来,元夫人和长恭被她这么一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你呀,若有长恭一半沉稳,娘就不用这么操心了。”元氏说着无奈的戳了一下孝琬的脑袋。 “还说呢,四弟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我们在一块的时候没少见他闹腾,对吧,长恭?”孝琬一边嘟囔着一边拖了长腔看看长恭。 长恭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反驳,要说身上那股不羁劲儿,三分遗传自高澄,剩下的几分就要拜几位哥哥这几年的调教所赐了。正说得高兴之际,两个穿宫服的人朝这边匆匆走来,孝琬长恭知道是来接他们进宫的人到了,便辞别元夫人,朝两个宫人走去。 025 最是年少风流时(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襄城王府。 府门外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停了一队人马,精致的马车上金质流苏在风中打了一个旋儿。马车内的妇人探出头来,微微上挑的凤眼里自带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除了眼角几丝皱纹外完全看不出她的年纪。 两个小宫女上来毕恭毕敬的扶她下了车,府门外的下人们也齐刷刷的跪了一地,不用说,这就是当朝太后娄氏了。 娄氏一边走进襄城王府,一边细细打量着府院,琉璃瓦柔和的色调伴着朱红色府宅主调,大气却不显张扬,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随处可见,娄氏不禁含笑微点了一下头。 高淯听下人们来太后到了,匆忙从大堂赶了出来,娄氏见儿子往这边跑,笑意渐浓。 “儿臣叩见母后。”还不待高淯前膝落地,娄氏早就心疼的扶起他:“阿淯,你近来又瘦了不少。”她一边说一边打量儿子,脸上掩不住担忧之色。 高淯搀过她朝大堂走去,“阿淯,你身体不好,这次你二哥庆功宴就不要去了吧,席间难免饮酒应酬……” “母后。”不待娄氏说完,高淯就打断她,“皇兄难得有兴致,做臣弟的怎么能不去呢?”说着牵动了一下唇角勉强挤出一个笑,低垂的眼帘掩盖了眼底的凄凉之色。 娄氏见他坚持也不在劝说,全以为是他们手足情深,并不知其中缘由。 “八叔叔,八叔叔……”子萱端着药既小心又匆忙的往大堂走,也没注意到今天王府人格外多。一进了大堂,才发现坐在上座的娄氏,赶紧把药放在桌子上,上前行礼:“小女叩见太后。” 娄氏笑着摆摆手,示意身边的宫女扶她起来,转而问道:“阿淯,这就是当日你大哥从睿王府带回来的孩子?” “正是。”高淯一边应道一边拉过子萱靠自己坐下,娄氏看着子萱,心道这孩子果真生的标致招人爱,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小女年方十二。”子萱起身道。 娄氏点了一下头,绢帕在手指上缠了一下:“十二,不小了……”低声自语道,高淯笑了一下,明白了母后在想什么,又瞅瞅子萱,子萱当然也明白娄氏的意思,再看看八叔叔一副看笑话的样子,回瞪了他一眼。 “你……可有中意的人?”娄氏略一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子萱突然觉得无限窘迫,以前听过不少关于太后豪爽大气的事迹,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问题怎样都是无解嘛,子萱只能红着脸摇摇头。 “母后。”高淯憋不住终于笑出声来,“这丫头这几年被我宠坏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嫁不出去了。” 若是太后今日不在子萱一定好好“教训”八叔叔一番,可现在只能忍了。 “子萱,以后好好听话,不然就是有太后做主,八叔叔也把你嫁不出门去了。”高淯守着娄氏倒不拘谨,轻轻捏了子萱脸一下,逗她道,娄氏也不觉笑了。 真是丢尽人了,可恶!子萱在心里闷叹一声,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还说呢,八叔叔什么时候能让我叫上一声八婶婶啊?” 高淯的笑意停在嘴角,姑且不论这世间女子能否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单是这抱病之躯,也不愿再连累别人了。 “你这孩子,难不成还要跟你八叔叔较劲儿啊?”娄氏嗔怪道。 说笑间,只见豆大的汗珠顺着高淯如雕刻般的脸颊滑下,即便尽力掩饰也盖不住愈发苍白的脸色,玄色的长袍映得他脸色更显憔悴。 “八叔叔你怎么了?!”子萱察觉到高于不对劲,赶紧起身端过药。 娄氏这才发现儿子的不适,吓得慌忙走过来:“阿淯,你怎么了?”下人们赶忙把椅子移到太后身后,可眼下哪还有闲情坐着啊?她接过药小心的喂高淯吃下,子萱帮高淯擦着脸上的汗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高淯笑笑:“没事了,母后。”眉心却不由微微一皱,“我们继续说这丫头的事吧。”他故作轻松地说。 “不说了,不说了,我才不要嫁人,我要跟八叔叔永远在一起……”子萱越说声音越小,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高淯抬手给她擦了眼泪,笑道:“傻丫头,等你大些了我可供不起你。”心里却不由一阵凄凉,脸上温笑依旧。 娄氏见他没大碍了,总算松了一口气:“阿淯,今天的庆功宴你就不用去了,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让子萱待你去吧。” “不行!”高淯反常地激动,高喊了一句。皇宫是什么地方他最清楚不过了,这趟浑水,绝不能让子萱趟。 “你在担心什么?子萱不过是个孩子,你二哥再混也不会为难一个孩子的!”娄氏也上了火气,她自然明白儿子在担心什么,“我一会儿把子萱带到小九那里,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一听小九,高淯就更不依了,刚要反驳,袖子被人扯了一下。“八叔叔放心好了,子萱不会给你丢人的。”说着子萱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子萱真是懂事,难怪你八叔叔这样疼你。”娄氏抚抚子萱的头道,“那快去换身衣服,一会儿随我去你九叔叔那儿。” 子萱乖巧的点点头,不待高淯回过神儿来就转身跑开了。 高淯还是不放心,子萱不知道皇宫的险恶吗?难道她就不怕小九了吗?可再看母亲一副不可反驳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子萱跑出大堂才发现自己紧握的手心满是汗水,她当然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邺城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怎么会不知道?九叔叔自然也害怕,只是这些比起八叔叔来说都已不重要,她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八叔叔的病不能再坏了,任何伤害他的事都不可以发生。 026 最是年少风流时(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马蹄踏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华丽的马车彰显着其主人身份之高贵,邺城这条街巷格外热闹惹眼,这条街横穿邺北城与邺南城,商家云集,道路两旁各类小商贩吆喝着,从酒铺药店到烟花柳地都聚集在这里。 “哎,你听说没有,这次打仗兰陵王可立了大功呢。”一个蓝衣女子对身旁的青衣女子说。 “这谁不知道啊,王爷年纪轻轻就建得这番功业……”青衣女子说着眼里溢出一丝憧憬的神情。 “关键是王爷的容貌真是……惊为天人啊!”蓝衣女子一脸花痴相的说着,还很应景的吞了口口水。 马车内子萱听到两个女子的议论,觉得两人只差煽情的叫一声“四郎”然后直奔兰陵王府了。真拿这些花痴女没办法,要是以往子萱非得巴拉巴拉的嘲笑她们一番,可现在她可不敢像在襄城王府那样无法无天了,因为与她同车而坐的还有――九叔! 高湛时不时地撩起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致,俊美的丹凤眼永远的冷漠如冰,即便想显得温和近人一些,可脸上依旧是平淡的看不出喜悲,他也想与子萱聊聊家长里短的,可每次碰上子萱分明害怕却又强装镇定的眼神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九――叔。”子萱终于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叫了高湛一声。 “嗯?”高湛看着子萱,“怎么了,子萱?” 子萱挤出一个招牌式甜笑,心里却暗暗叫苦,没有什么啊,不过是想打个招呼而已,“没……没事。”子萱应了一句,猜想此刻自己一定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高湛冲他温和一笑,眼里浮出少有的柔意,唇角上扬,笑如轻风。 子萱愣了一下,倒不是倾倒于九叔这少有的一笑,而是这样的九叔让自己想起了高伯伯,一样俊美的凤眼,平日里冷若寒潭,深不可测,对上他的目光仿佛就会被他一眼就可以看穿;温和起来的时候却似醉人春风,让人温暖安稳,只是与九叔呆在一起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高湛见她说话吞吞吐吐,以为是颠簸了大半路觉得累了,便脱下外面靛青色的长袍叠成方块状,子萱正纳闷九叔在干嘛时,只见高湛弯着身子站起来轻拉了一下子萱的胳膊,将叠起来的袍子垫在她身后,锦缎绸袍垫在身后软软的真舒服。 “是不是坐的累了?”高湛依旧笑着问道。 子萱使劲儿点点头再次奉上一个甜笑努力想让高湛相信,在心里暗道“其实不是”,可好歹人家是长辈,总得给个面子不是?高湛看着子萱一笑脸上溢出两个小酒窝煞是惹人喜爱,真想伸手捏捏她的脸,可想了想紧握了一下手只是轻笑了一下。 随着一声“长广王到――”的通报,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高湛跳下了马车,转身扶着子萱下了马车,子萱看着皇宫外的奢华景象不禁去想象宫内会是怎样一番繁华。 “兰陵王到――”又是一声通报,子萱转过头来看着马车上跳下的两个男子,三哥今天穿了一身紫色长袍,金丝绣线绣出的图案精致大气,很符合他的气质;高长恭则是一袭绛红长袍,衬得他白皙的皮肤更加光彩照人,狭长桃花眼里的笑意透着几分年少的春风得意,三哥好像有什么事跟高长恭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高湛顺着子萱眼光看过去,恰好长恭也往这边看,见到他们,便朝那边走去。 “九叔。”长恭行了一礼。 “长恭不必多礼。”高湛略一点头,扶起长恭。 长恭的目光停在高湛拉着子萱的手上,高湛的脸上浮起一抹淡笑并没有放开子萱的手。 子萱见长恭也不给自己打招呼,不由得生气,心道“高长恭你怎么也不跟我打招呼?做了王爷就了不起了,哼,拽什么拽”不禁蹙了眉,银牙咬得格格作响。 就这样,三人从皇宫正大门进去,高湛走在最前面,长恭和子萱跟在后面,从云龙门通往北宫的一路上都时不时地投来或是羡慕或是钦佩或是花痴的眼光,只不过这些眼光统统甩在长恭身上。 子萱心道若是八叔叔今天在看你们这些痴女为谁流口水,不服气的望望长恭,长恭早就发现气鼓鼓的子萱,却装作没看见,依旧气定神闲的往前走,更显出风度翩翩的气质。 绕过昭阳殿拐角时,长恭突然侧过头用手扒了一下眼睛吐吐舌头朝子萱做一个鬼脸,仅仅是那一瞬,立即又恢复了常色,子萱没憋住笑出声来,就知道高长恭在装正经。 高湛闻声转过头,子萱收住笑,故意装作还想再看一眼的样子朝拐角那里望去。 高湛只认为是子萱看到了什么趣事了,反正这皇宫什么也有,也不足为怪,便没多问,继续朝前走。 北宫。 还未踏进宫门,远远地听见一阵悦耳的琵琶声,欢快悠长,宛如山间清泉流水,让人觉得一阵身心舒畅。两只金雕龙盘在门外的柱子上颇有帝王大气之风,皇宫内的奢华更是不成体统,脚下的金砖地面踏上去隐隐都有些心疼,一张半透明的白玉长几横于大殿中央,上座坐的自然是当今天子高洋,一手搂着一个美女,此时正伸长脖子亲吻右侧的美人。 大臣们坐在那里闲扯着强装淡定,其实如坐针毡。这皇帝清醒时还好,一旦犯起昏来,不知谁有要倒霉了。 长恭靠着孝琬坐下来,子萱随高湛坐下来。“哎,长恭,子萱怎么来了?”孝琬嘀咕了一句。“大约是八叔叔身子不好,叫她来代一下吧。”长恭道。孝珩听着他们的谈话并不言语,一个人在那里慢慢品酒。 027 最是年少风流时(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洋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松开了身边的美女清了清嗓子,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朕领兵三千,顺天讨伐,今大败奄罗辰那狗贼凯旋而归,特此大宴,来,朕先喝了这一杯!”说着端起大酒杯一饮而尽,众臣子也纷纷站起来回皇上一杯,子萱也不得不一饮而尽,呛得满眼都是泪。 “来!把朕的宝贝搬上来,还有奄罗辰一家老小,统统给朕带上来!”也不知道是酒起了作用还是高洋看着这一堂文臣武将兴奋,只有众臣知道皇上离发飙不远了。 那哪是什么宝贝,大油锅,大铡刀,绞架……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腥味儿,看来传言不是假的,难怪八叔叔不让自己来呢。子萱暗自想着。 长恭看着一样样东西就知道皇上又要大开杀戒了:“三哥,皇上该不会在这里行刑吧?” 孝琬满不在乎的翻他一白眼:“你说呢?反正不关咱们的事,随皇上便呗。”孝瑜朝他们看一眼,示意他们闭嘴,他可不想祸及弟弟们。 奄罗辰的妻子一路用柔然语骂着高洋上了大殿,反正是一死,倒不如骂出来解解气。高洋不懂柔然语,瞥了一眼孝瑜:“河南王,那疯女人在讲什么?” 河南王的才气谁人不知,翻译几句柔然语自不在话下,可此时,孝瑜却面露难色。 “照实说就是。”高洋看出他的顾虑。 “回皇上。”孝瑜站起身来,“她说皇上昏庸无能,自大好色,无一是处。”其实孝瑜已经把话美化很多了,按照原句翻译都要把高家祖宗十八辈翻出来了。当然,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一来臣子遵君命,二来也不至于太伤皇帝面子,也算是为那一家老小讨个好死法。 “哈哈哈哈……”高洋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骂的好啊,朕今天不按她骂得来都对不起她。”说着板了面孔,跑过去揪住那女人头发一把摔在地上,不等那女人反应过来,只听“嗤”的一声,是布帛撕裂的声音,女子雪白的肌肤大片露出来,更加刺激着高洋错乱的神经。 大臣们个个把头埋下去,长恭实在受不了了,刚要起身,孝琬却使劲儿将他按住,冲他摇摇头,长恭只好作罢。 子萱正坐在那里不知所措,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然后被拥入一个安稳的怀抱,子萱心里一惊,九叔……? 这非礼可以勿视,却难勿听,那种淫乱的声音在这种场合真叫人想吐,偏偏这荒唐的局面就没人制止,因为谁都知道那是皇上,而且是大齐的皇上。 像是过了一百年,宫殿里回荡着女子愤怒的哀泣,高洋穿上衣服若无其事的坐回座上。 “常山王。”高洋冷不丁地叫了一声他的六弟高演。 “臣在。”高演应道。“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这女人啊?”高演不答话,刚刚那一幕已导致他太阳穴砰砰直跳了,若不是母后告诫自己少管闲事在早进谏阻止了,此刻当然不会助纣为虐了。 高洋见他不吭声,有些恼怒:“六弟没听到朕的话吗?” “是。”高演应了一句,慢慢走到那女人身旁,女子紧紧抓着衣服勉强遮住身体,满眼恐惧的望着高演,哆哆嗦嗦的向后缩着身子。 高洋突然觉得腰间一轻,不等反应过来,长剑已握在高演手中,一剑穿喉,女子应声倒地,嘴角竟扬起一抹惨笑。“逆贼之人,当斩草除根。”高演冷冷道。 高洋明知道高演在简化那女人死亡的痛苦,却也没做声,只是轻笑了一下,摆摆手命人拖走那碍眼的尸首。 高演手中的长剑还滴着鲜血,寒光影映着一殿的王公贵族。他转身呈上长剑,高洋瞟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拿过长剑放入鞘中,悠闲地回到席间。 高湛也放开了子萱,两旁的宫女手指略有些颤抖地继续弹着琵琶。高洋闭上眼睛,手指在玉几上轻打着节奏,嘴里随着乐声轻轻哼唱,在杀戮过后的殿上犹如魔音。 子萱觉得两腿发软,高家这都是些什么人物啊,这种场合下还这么淡定,只有八叔叔最好了,想着不觉瞥了一眼长恭,长恭也正往这边看,见子萱一脸苦相,只能用眼神告诉她忍着。 曲毕,声停。高洋缓缓睁开眼,转而看看奄罗辰一家老小在那里吓得瑟瑟发抖,低垂了眼帘:“怎么不弹了?” “砰”地一声,一个小宫女吓得手一抖,琵琶滑落,“啪”一根弦绷断了,高洋皱皱眉,幽幽的站起身来走过去,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只知道磕头,一张小脸吓得全无血色,连“皇上饶命”都忘说了。 高洋蹲下身来,捡起琵琶,“啪”又挑断一根弦,小宫女已吓得汗如雨下,高洋笑了,笑得如鬼魅一般,一只手钳住小宫女下巴:“拿着给朕接着弹。”断弦,注定弹不了完曲的。“看到那些人没有,若朕杀完之前你曲子没弹完――”高洋舒了一口气,眼里浮了一层雾气,“就只好拿你补了。”小宫女接过琵琶,死死抓稳了,双手却不停地颤抖,生怕再弄断一根。 “你想救她?”子萱正盯着高洋和小宫女看时,耳边响起一个低低的冰冷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瞧着高湛,只见他慢慢饮了一口酒,吐出四个字“不要多言。”,便若无其事的摇着手中的白玉酒杯,修长手指上的红玉扳指在光中闪着妖冶的光芒。 子萱吞了口口水,被人看穿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九叔看穿了! 琵琶声再次响起,二弦的琵琶,竟能奏出如此悠扬之曲,众人不禁一惊。高洋本已握了长剑做出一副“快刀斩众俘”的姿势,此刻慢慢放下举着的剑,扭过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少年,淡雅如菊,轻垂了眼帘,看不出一丝慌乱,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相信二弦的琵琶也能弹出这样悦耳的调子。 高洋冲孝珩轻笑了一下,转回头。 028 最是年少风流时(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啊!”随着一声惨叫,血溅三尺,朱染金帏。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孝珩并没有停下来,乐声甚至没有因这变化有丝毫波动,在一声声惨叫惊恐声中那首‘凤求凰’听起来竟如此揪心。子萱紧握手里的玉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面,生怕一不小心看到那血腥的场面。 剑收,曲散,咽止。 就像事先排演过一般,曲不多一丝,哀嚎不少一分,接踵而来的是静,一种足以让人窒息的安静。 长恭朝高洋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一脸放松的盯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那种表情就如同一个将要渴死的人突然饮完甘露一般,嘴角溢出一丝惨笑,而金砖地面上那大片的温热的鲜红正慢慢扩展,粘稠成一片。 高洋把剑一扔,回到座位上,鲜红的血液抹在那张本来就带着几分狰狞的脸上俨然成了一个人间修罗,子萱瞟了他一眼,不觉打了个冷颤。 “广宁王的才气果然名不虚传啊。”说着高洋赞赏地看了一眼孝珩。 孝珩站起来吧琵琶递给那里还没回过神来的小宫女:“皇上过奖了,臣既无辅君治世之能,亦无征战沙场之勇,唯独寄心于这些小玩意罢了。”他自谦道。 高洋细细打量了一番孝珩,既而哈哈大笑:“传朕旨意,加贡广宁王四百匹,女眷五人,另赠突厥进献的浸血玉石一枚。” 孝珩并不谦恭推却,只是跪下领旨谢恩。 四百匹?孝琬心里嘀咕那可是一个三品官一年的俸禄,二哥你真成,一首曲子换这么多宝贝。想着朝孝珩递上一脸佩服之色,孝珩只是淡淡的笑着。 “老八,咱兄弟中就属你才气出众了,不如今天就与咱这侄儿比比如何?”高洋说着朝子萱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高淯没到,不觉惊讶。 子萱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启禀皇上,襄城王因身体状况不佳,难来赴宴,请皇上恕罪。” 高洋打量了一下子萱,略略一想:“你应该叫郑子萱吧?”子萱心里一颤,想着当初不过与皇上有一面之缘,而且是在高伯伯家宴上,当时皇上已醉得不省人事,竟还能记住自己的名字,这记忆力还真是惊人。 正想着,高湛用手碰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是,小女正是……” 高洋点点头:“既然你代老八来了,就跟广宁王比比如何?” 子萱头一下炸开锅了,二哥那才华高得有点变态,从第一次见他那卷《三都赋》就见识过了,如今又有了这二弦琵琶奏的‘凤求凰’,这才华怕只有八叔叔能镇住了,八叔叔你在哪里啊?她不禁在心里叫苦。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得,何悟今兮开斯堂……”不等子萱反应过来,席间响起悠扬的歌声,声音如山间清泉,清新明亮,听了有种透彻心扉的轻松愉悦,冲刷着压抑的气氛,宛如这地狱里的一道光明刺穿了这大殿上的阴霾,唱歌的不是别人,正是兰陵王高长恭。 高湛扯了一下子萱的衣角示意她坐下,现在所有的目光都停在长恭身上,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 子萱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谢天谢地,总算迈过这道坎了,再看看长恭,只见坐在那里的少年目若孤星,唇角微微上扬,察觉到子萱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她被他一看反而不自在了,忙移开了目光。 孝琬摆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父王家宴时二哥和四弟就“掐”上了,看这阵势,两人要“一掐到底了”。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好一句‘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啊”歌声刚刚停止,众人还未来得及赞叹,皇上就先发感慨了,“可怜这世间少有双翼俱飞啊,哈哈哈哈…….”听不出高洋是喜是悲,只见他端起酒来一口灌下一大杯,放下酒杯竟趴在玉几上呜呜大哭,众臣子一时间不知所措。 高洋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泪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恐怖中又带了几分滑稽可笑,伸出手抹了一把脸冲着长恭开始哈哈大笑:“兰陵王才勇双全,真不愧是我大哥的儿子啊。”高洋说“大哥”二字时明显加重了语气。 子萱有些受不了了,这堂堂一国之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任谁也降不住啊。 “皇上过奖了,与广宁王相比臣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长恭自谦着。 “朕可没过奖你,兰陵王能在中军之中取敌军首领性命,奋勇杀敌,功不可没,只可惜——”所有人摒了呼吸听着可惜后的内容,高洋却只是叹了口气没了下文。 长恭也不在意,在心里庆幸皇上没再追究子萱跟二哥比试也没再找自己茬就万幸了,先保住小命再说。 “河南王。”高洋叫了一声。 “臣在。”孝瑜站起来。 “朕刚刚赏了广宁王,所谓赏罚赏罚,有赏就有罚,你跟朕说说你这两个弟弟,朕今天——该赏谁罚谁呢?”长恭身子一僵,皇上这不是明显在为难大哥吗?再看看大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皇上的发问,脸上依旧挂着平静的微笑,长恭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恕臣愚钝,臣实在难将二位王爷分出高下。臣身为人兄,无论哪个弟弟受罚,理应挨罚在先;身为人臣,不能答君之问亦有不可推之过错,皇上方才言赏罚赏罚,要罚,孝瑜愿领罚。”孝瑜平静道。 高洋看着孝瑜,眼里浮出一抹赞赏之色:“河南王言之有理啊。”面露惋惜的叹了口气,“那皇叔也只能勉为其难了,散宴后,你自领杖责二十。”说完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 “臣遵旨。”孝瑜应了声坐下来。长恭有些坐不住了,再怎么说大哥受罚自己有份,这分明是欲加之罪,刚要反驳,却被孝瑜看似不经意之间的一个眼神制止了,那眼神淡漠之中还有着似乎早就预知一切的沉稳,那眼神告诉他安静坐着就好。 子萱被接二连三的荒唐事砸的晕头转向,又摄于九叔一次次眼神暗示,也只好默不作声,只管埋头吃饭。 029 棋道成败话博弈(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夜色柔和,皎白的月光洒下来,倾泻在豪华得不成体统的河南王府上,琉璃瓦透着柔和的光,宛如夜间的小精灵。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下人们看着过来的马车,认出那是主人的,赶忙迎了上去。车子停下来,跳下来的却不是河南王,而是长广王高湛。 “叩见王爷。”下人们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免了免了。”高湛摆摆手,转身撩起车帘,伸进一只收去,转过头对离他最近的一个下人道:“还不快搭把手扶你们王爷下来?” “是,是。”那人连连应道,赶紧踏上马车去扶孝瑜。孝瑜咬紧牙关总算在搀扶下勉强下了马车,强忍着疼痛歪歪扭扭的回了府。 “王妃,王爷回来了,王爷好像……”小丫头犹豫要不要将王爷受伤之事告诉王妃。 正拿着绣盘的女子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儿:“王爷怎么了?”极力克制的语气里还是听出了几分焦急,每次孝瑜进宫都要提心吊胆的,简直就像去地狱溜一圈一样。 “王爷好像受伤了。”小丫头小声道。女子扔下绣盘起身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折回去翻箱倒柜的找了一番,站起来时手里握了一个金质小瓶子,抿了一下嘴,朝孝瑜寝房跑去。 高湛扶孝瑜趴在床上,孝瑜舒了口气,抓了枕头往头下一垫,退了下人,略显无奈的瞅瞅高湛。 这叔侄俩在外面还挺像一回事,私下却跟兄弟也没什么区别,本来两人就同年而生,孝瑜又是高澄的长子,高澄整日忙得团团转就将孝瑜送到娄太后那里,两人一起长大,也没多大约束。 高湛靠着床边坐下,凤眼轻挑:“你这大哥做的可真够到家的。”半是开玩笑地看了一眼孝瑜。 孝瑜单手撑起脑袋,咧了一下嘴:“九叔又嘲笑我了,唉!我有什么办法,父王若在我还用受这罪?” 高湛转头看了一下孝瑜的臀部,下手是重了些,猩红色的长袍透着黑乎乎的血迹,轻摇了一下头,正欲抬手解开他腰间的金色腰带,孝瑜却抓住他的手:“这点小事就不劳九叔费心,一会儿吩咐下人去做就行了。” 高湛收回手:“你还是先上药吧,这伤口万一染了什么脏东西可就不好了。” 孝瑜无所谓的瞅了一眼腰际:“这点小伤要不了命的,还好是娥永乐那厮打得,要换成刘桃枝,估计这会儿我得跟父王会面去了。” “别瞎扯!”高湛嗔他一句,俊眼微眯了一下,无奈的叹了口气:“皇上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你以后做事小心点好……”说着突然停下来,细细想来,孝瑜也没什么过错,在皇上那里小心着也会阴沟翻船,难道皇上是有意为之?刚要开口问孝瑜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是不是皇上听了谗言之类的,就被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打住了。 卢妃(孝瑜的正妃卢正雪)手里握着药瓶吃惊地望着高湛:“九……”刚要开口叫,看了看床上趴着的孝瑜,回过神来,“小女见过王爷。” 说着想高湛行了一礼,硬吞下那声“九叔”,倒不是怕别的,就是怕孝瑜生气自己不懂“礼数”。 “正雪不必多礼”高湛微微一笑。孝瑜瞅了一眼卢妃,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厌烦,再看看她一副焦急的样子也不好发作。 “正好正雪你来了,本王也就不再打扰了,你好好照顾孝瑜吧。”高湛说着看了孝瑜一眼。孝瑜道:“正雪,你去送送九叔吧。”正雪本来急着为孝瑜上药,可再怎么说九叔也是长辈,只好赔笑应了一声,随高湛出去。 送走高湛,正雪一路急急的往孝瑜房间里赶,天气本来就热,来来回回一跑不免流了许多汗,正雪抹了一下额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孝瑜若无其事的看她一眼,目光停在她手中的金质小瓶上:“这种事不劳爱妃动手,叫下人们做就好了。” 正雪垂下眼帘,抿了一下嘴:“下人们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来王爷,还是妾来吧。”说着上前帮孝瑜解了衣带,鲜血凝了茄粘在衣服上,伤口周围还黏着一些脓水。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绸布,一边上药一边瞅瞅孝瑜,孝瑜强忍着痛,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留下来。 上完药,正雪帮孝瑜拿来干净的衣物换上:“王爷,刚刚长广王说王妃(正雪的表姐)快生了,叫我们有空过去聚聚。” “哦。”孝瑜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他可不愿参加那种男女老少欢聚一堂的场合,相比而言,还不如让他拉上高湛去烟花柳巷寻几个美女来的快活。 “那等王爷伤好了,咱们就去长广王府一趟如何,我也许久不见表姐了,正好可以去看看她。”正雪声音里添了几分兴奋,孝瑜没有接声,假装睡着了。 虽说是表姐妹,可差别也太大了,孝瑜大约只见过两三次长广王妃,也就是九婶,也就是正雪的表姐胡氏,那女子大约可以称得上是狐媚了,可正雪呢,风流热情两不沾,孝瑜冲她发脾气也只是忍着,甚至无聊的时候孝瑜故意气她她也不吭声,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女子呢?孝瑜想着就郁闷。 正雪见他不说话,叹了口气,为他搭上一条丝绸薄锦,出去关上门离开了。 030 棋道成败话博弈(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五月初的风里夹杂了些许燥热,尤其是正午,倦意和闷热袭。引的一阵烦躁,邺城街头巷尾都有靠着墙睡着的人,时不时一两只不知趣的小虫飞在脸上,惹来一阵臭骂。 而此时河南王府却是另一番光景,绿柳环绕的凉亭中两个年轻的男子悠闲的谈笑着,石桌上的棋盘一半已落满了棋子,两个站着的婢女小心地摇着大羽扇,心里暗暗叫苦。其实她们站在这里完全是多余,倒像是衬景用的屏风,王府这处凉亭周围四处环柳且不说,但是这风口的位置就够凉快舒服的了,相比之下,羽扇那点风确实微不足道。 “九叔你又输了。”孝瑜说着落下手中的黑子,笑容里透着几分得意。 “跟你下棋就没有赢得余地。”高湛也笑笑,将捏在手中的白子扔如棋盒,转而开始捡棋盘中的白子,“河南王的才气和学赋怕是掀翻邺城也找不出对手吧。“ 孝瑜知道高湛在打趣他:“九叔又拿我这个侄儿取乐了。论才情,不及二弟;论身份,不及三弟;论骁勇,不及四弟;论受宠,不及五弟。不过要论这风流性子,我倒是当仁不让。不瞒九叔说,父王若还活着,看我有摆弄着博弈的玩意儿,八成又是一番教训。” 高湛一边不紧不慢的往棋盒里捡着棋子,一边笑看了一眼孝瑜,薄唇轻启:“大哥瞧不起这小玩意儿,可人这一辈子不过是一场博弈——包括大哥这一辈子。”说着将棋盘上最后一颗子放入棋盒。 孝瑜听出高湛话里有话,摆摆手退了下人。 子萱从宫中回来的这几天倒是老实得出奇,此时她正在垂柳下吃着冷奶浆,目光呆呆的望着桌面,夏风轻轻吹过,扯动了淡黄色的衣摆。 “丫头在想什么呢?”不知何时高淯已站在她身后,用羽扇轻敲了一下子萱的脑袋,靠着她坐下来。 子萱没精打采的看他一眼:“八叔叔。” 高淯宠溺的笑笑,俊朗的眉宇间掩不住怜爱之色,前几日宫宴之事他早有耳闻,想必子萱还在想那日的事吧。“还没忘了皇宫里的事?” 子萱抿了一下嘴,收回目光看看高淯:“八叔叔,皇上抓了奄罗辰的妻子……”子萱皱皱眉没再往下说,过了一会自己嘟囔了一句:“怎么可以抛下自己的妻儿呢?” 高淯听了低声一笑,原来是在纠结这件事:“子萱。”他略一沉吟,缓缓开口:“当日汉王刘邦与楚霸王项羽争天下时,也曾抛下过自己的妻儿。” 子萱不高兴了,八叔叔分明是在袒护这种行为嘛:“那有一天我们也落难了,八叔叔也该扔下我不管了。”说着嘟了小嘴。 高淯不禁笑出声来:“你八叔叔呢,既没有他们的野心,也不会那么狠心扔下我的子萱不管的。”说着捏捏子萱的小脸。 回眼间目光停在子萱手中精致的玉碗上,笑容一时间凝在脸上:“又是谁偷偷做给你吃的?”说着拿过子萱手中的冷奶浆。 子萱这才想起这回事儿,心虚的看看高淯,只见八叔叔脸上换上一副生气的表情。她知道八叔叔不会真生气的,脸上那份笑意明显还没有散尽呢:“八叔叔别生气嘛,天气这么热,我都快闷疯了。”说着笑嘻嘻的凑过来讨好的给高淯捏着胳膊,又在心里暗自咒骂那臭太医,就因为每年冬天子萱比别人都怕冷,裹得跟个雪球似的出门一圈回来哆哆嗦嗦半天暖和不过来,高淯叫来太医给子萱把脉,那老头罗里罗嗦的说了一大堆,子萱听不懂太医那些稀奇古怪的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从此以后子萱饮食就受到了限制,唉,真是倒霉。 “不好好听话,以后落下病根就吃更多苦头,你难不成想像八叔叔这样被病痛缠着?”高淯怅然的抚抚子萱的头发。 子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如果说痛处,于子萱而言,一处是当年灭门之事,另一处就是八叔叔这病了,想着不由一阵悲戚,抬眼再看高淯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噙满泪水。 高淯这才发现说错了话,逗她道:“怎么?怕了吧?以后乖乖听话,嗯?” 子萱咬住下唇努力咽回眼泪,一头扑到高淯怀里。高淯知道她一定哭了,不免有些哀伤,揽过她的小身子:“都这么大了还往八叔叔怀里赖啊?”要是以往子萱准会回嘴贫上一番,可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剩下抽噎。 高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抚子萱的头安慰她,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苦笑。 河南王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长恭一下车就匆匆往府里赶,自那日宫里大哥揽下一切还挨了板子心里就过意不去,考虑到大哥有伤在身不方便见人便拖到今天才来看大哥。 一个小婢女在前面引路,长恭一时心急这走路速度便问了孝瑜所在之处一个人向凉亭方向赶去。远远就听见大哥爽朗的笑声,敢要开口喊孝瑜,却发现凉亭不远处的假山旁立着一个少年,淡蓝色的衣袂在夏风里微微扬起,似清溪细流,清爽明朗,冲淡了四周燥热的氛围,再仔细瞧瞧,二哥? 长恭心里犯嘀咕,再一想,明白了八九分,便不声张悄悄走到孝珩身边,也不知道是长恭步子轻还是孝珩听得太入神,孝珩竟没有发现有人靠近他。 “二哥。”长恭在后面叫了他一声,孝珩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来捂住长恭的嘴,长恭笑笑,想捉弄一下孝珩,不想孝珩早看出他的意图:轻声道:“长恭,别闹,听我一句,别出声。”说着索性拉长恭蹲下。 长恭会意,知直到此刻开不得玩笑,就乖乖蹲下来听着。 031 棋道成败话博弈(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九叔,你知道父王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吗?”长恭听出那是大哥的声音。 良久,才听高湛回道:“谁知道呢?死者已矣,大哥人都走了那么久了,他生前干的最后一件事谁又知道?” 孝瑜低笑了一声,又像是在轻叹:“九叔当真不知?”高湛微微一怔,没有接话,端起手边的茶饮了一口。“九叔方才说人生如博弈,父王偏偏在落下最后一子定胜负时――”孝瑜故意顿了顿,抬眼看着高湛,“发现手里没子了。”最后一句话那么轻,听起来却又那么重。 高湛皱皱眉皱皱眉,眼里多了几分不安:“孝瑜,大哥的事――是天意。”说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孝瑜笑了,笑得有些放肆,有些凄凉:“天意?是啊,天意!天意就是让父王死在他要坐上皇位的时候!天意就是让父王在天上看着二叔怎样建起一个属于高家的大齐帝国!” “高孝瑜!”高湛气的拍案而起,这话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不死也扒层皮,大哥的死谁都起疑可谁也不言语,孝瑜若在外多喝了几杯,胡言乱语,只怕性命堪忧,“你不要乱想了,有些事――”高湛顿了顿,“知道就好。”说完丢下孝瑜一个人径直走了出来。 孝珩和长恭下意识的趴下身子,还好九叔没注意到他们,只是一脸烦愁得往远处去了。 ‘知道就好’!趴在地上的两个少年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这样说来,父王的死与二叔脱不了干系?!夏日的微风吹过,没有带来凉快的爽意,反而让两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孝珩毕竟年长一些,很快反应过来:“长恭,一会见了大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知道吗?” 长恭经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明白过来,点点头。两人绕过假山兜了一大圈才去见孝瑜。 “大哥。”孝珩和长恭叫了孝瑜一声,两人并行而立站在凉亭台阶下,轻轻的笑着,掩盖了内心的纠结不安。 孝瑜转过身看着两个弟弟:“哟,我们的大才子和美男子来了?”玩笑了一句,笑盈盈的走过来,从台阶上坐下。他猜到两人是因为宴会之事而来,再怎么说手足之情放在这里,孝瑜也不想让两个弟弟心里怀着愧疚,一脸轻松的望着两个人。 “大哥,那天……”长恭开口道。 孝瑜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掠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痕迹:“二叔本来就没有难为你们的意思。”孝珩看出孝瑜的无奈,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二叔无非是要告诫这个张扬的侄子收敛些。 长恭脑袋不如孝珩转得快再加上刚刚又听了九叔跟大哥的那番对话,,一时没蹩过筋来:“二叔……”孝珩见他再说下去就下道了,忙在身后扯了他一下,长恭这才反应过来,忙住了嘴。 孝瑜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不觉好奇:“二叔…….怎么了?” “二叔很疼爱延宗啊。”长恭没头没脑的扯上一句。 孝瑜听了,笑叹了口气,轻摇一下头:“也许两人比较投脾气吧。”心里却觉得发苦,说起来二叔对他们兄弟还算不错,虽说孝瑜几天前刚挨了顿板子,可比起几个叔叔挨的打这真不算什么,可是越是这样孝瑜就越在心里认定是二叔对父王心怀愧疚。 孝珩见大哥没在追问的意思,笑道:“大哥,不管怎么说,您是为我和四弟挨打的,我们……” “你们可要好好报答我这个大哥啊。”孝瑜笑着站起身来,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他高大的身躯上,兀自让人觉得踏实可靠,“这样好了,改天大哥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大哥还真有是让你们帮忙呢。”说着将两只手打在孝珩和长恭肩上,脸上浮出一抹略带稚气的坏笑。 孝珩勾勾嘴角,对孝瑜所说之事已猜到了七八分,长恭却一头雾水的望着孝瑜,还在心里猜测大哥有什么“要事”。 邺城的七月奇热难耐,尤其到了中午天气如流火一般,此时的阳光简直让人避之不及。子萱热的睡不着,冷的东西又没得吃,八叔叔这会儿也该睡着了吧,想着觉得无聊,折了枝柳条走到小池塘边搅着池水,池中各色鱼儿受到惊吓,在水中打了个转儿四下游开。 “哼,连鱼儿都不陪我玩。”子萱没好气地扔下柳条。 “子萱,子萱。”子萱听到有人在叫她,四下张望了一下,目光停在墙头上, 这……?不禁眼前一亮,恢复了神采,再看看伺候自己的小丫头正垂着脑袋打盹,便踮了脚来到墙角下。 子萱虽然不会什么武功,这翻墙可是一把好手,在长恭的“帮助”下,三下两下就翻出了襄城王府。 “怎么不走正门找我?”子萱两脚刚落地就转过身来问。“大中午的猜你闷得慌,再说从正门进家丁一番通报打扰了八叔岂不麻烦?”长恭回了一句,又朝王府正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不跟你师父舞刀弄枪了?”子萱挑眉问道。 “皇上派师父修新三台去了,我这一阵子闲了下来。”长恭道。 “难怪呢,原来是这样。”子萱嘟囔了一句,话里带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 “哎,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不去?”长恭问道。 子萱本来是要摆摆架子的,可看到长恭双眼里掩不住的兴奋心里又不安分起来,果断的点点头。 “马都备好了,随我过来。”说着长恭拉起子萱的手就往远处跑,他的手白细的比女子还要精细几分,子萱不禁想起儿时两人手拉手的情形,只是,此时长恭的手里却布满硬生生的老茧,蹭在手上有种痒痒的感觉。 “长恭。”子萱停下来,长恭微微一怔,以往子萱要么叫他“高长恭”,要么叫他“长恭哥哥”,这样叫他还是第一次,有点陌生又有几分亲切。 “怎……怎么了?”长恭侧过头来,眼里满是疑惑,顺着子萱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胖男子光着上半身坐在墙角里抽抽搭搭的哭泣,长恭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伯伯好可怜”子萱看一眼长恭,“怕又是被家人抛弃了吧。”子萱说着扯了长恭一下“喂,有没有带银子啊?” 长恭摸了摸身上:“只有这些了。”说着把手中的银子递给子萱。 子萱接过银子朝那人走过去:“这位伯伯,这里太阳照得厉害您去树荫下休息吧……天气热,您拿去买些吃的吧。”说着递上手中的银子。 那人抽抽搭搭的说着感谢的话接过银子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让子萱和长恭不解的是那袖口竟红呼呼的一片,像…….像是沾了脂粉一样的东西。 子萱再抬头看那男子时,不禁“啊”的一声大叫跳到长恭后面,这伯伯竟“浓妆艳抹”的把自己画的如妇人一般! 032 棋道成败话博弈(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父……!”不待长恭子萱回过神来,一个衣冠整齐的少年跑过来,皮肤白皙,温和如玉,从衣着看来也是出身富贵人家。少年过来扶起男子:“谢……谢过公……公子和……和姑娘。” 不想这美少年一开口便语吃口结,完全破坏了刚刚的印象,那男子倒是顺从的站起来,手里还抓着银子,哭哭啼啼的走远了。子萱隐隐听得那男子边哭边嘟囔着:“父王……大哥……” “大哥”倒是不奇怪,“父王”这个称呼又怎么解释呢?再看那男子的身影又觉得眼熟,正疑惑不解时却发现长恭一脸惊讶的望着远去的两个人:“皇……皇叔?!”长恭小声说了一句。 子萱觉得像是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对!怎么没想到,那个身影是皇上啊,那刚刚那个少年很有可能就是……太子了?!可怎么会在这儿?子萱正纳闷之际―― “二叔二叔……”身后一个体形略胖的小男孩正往这边跑。“延宗?!”子萱和长恭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 延宗停下来满脸是汗,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一下头:“四哥,子萱姐姐?你们看到二叔了吗?” 子萱刚要抬手指刚刚皇上离开的方向,却被长恭拉住了:“没有啊,延宗,二叔……不应该在宫里吗?”长恭问了一句。 延宗喘着粗气:“二叔喝多了酒,刚刚跑出来爬到城墙上又是跑又是跳,时不时还在城墙上折腰跳舞,我跟正道(太子名高殷,字正道)哥哥在下面都吓得要死,好不容易看他下来了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又不知他跑哪儿去了。” 子萱和长恭听得心惊肉跳,城墙那么高,么说在上面跑跳折腰跳舞,就是工匠上去施工也要绳索系腰万分小心啊。“那太子殿下呢?”长恭又问了一句。 延宗抹抹汗,这才想起太子哥哥也不见了:“不……不知道。” “会不会是太子找到皇上先回宫去了?不如你先回宫看看。”长恭半是猜测半是建议的说。延宗毕竟是小孩子,听了长恭的话觉得在理,点点头“嗯”了一声也不道别就往刚刚皇上离开的方向跑去了。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延宗皇上的去处?”子萱跟在长恭后面问了一句。 “因为延宗还小啊。”长恭笑若春风。 “你知道他小还逗他瞎折腾。”子萱听到长恭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就来气。 “延宗若是不经意间说起我们见过皇叔之事,我们脑袋还能住在脖子上吗?”说着转过头看看子萱,脸上浮出几分得意之色。 是啊,皇上现在是醉着,等酒醒了想起两人未行君臣之礼,还施舍银子,以皇上的脾气两人哪还能保住小命?这才明白长恭的用意:“太子看上去风度翩翩,怎么一开口就……?”说到刚刚见过的那个太子,子萱撇了一下嘴,好端端一个翩翩佳公子,一开口就坏事了。 “我听延宗说起过,新建三台那会儿,二叔在铜雀台上召见太子,嫌他温婉过分,命他杀一个死囚犯,结果太子心怀不忍砍了五刀,那犯人都断气了头还没掉下来。延宗看太子整个人都抖了,二叔脸也气得发青,就抽出刀一刀砍下了那犯人的脑袋。二叔气的教训了太子一顿,从那以后太子说话就语吃了。”长恭边走边说,子萱不仅在心里打了个冷颤,延宗,小小年纪竟有这番胆量。 两人说着来到一棵树下,长恭接了树上的马缰,一个翻身利落的跨上马匹,把手伸向子萱,子萱略一犹豫还是把手给了他。长恭很自然的揽过子萱,夏风吹过,夹杂着淡黄色的桂花瓣纷纷落下,落在子萱头发上与她头上那支金雕发簪交相辉映,别有一番韵味。 “驾!”长恭骑起马来可不含糊,加上他的马也属于上上乘,速度自然快得惊人,长发被风吹至脑后,使得两张脸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子萱能清楚的听到长恭的呼吸,鼻间还隐隐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兰草幽香。“子萱,你脸怎么这么红啊?”长恭故作认真的问,一双迷人的眼里满是促狭之色。 “高长恭!”子萱听出长恭在打趣她,回瞪他一眼:“你惹急了我,就把你真面目告诉那些痴女。” “随你好了,不过她们信不信就不知道了。”长恭无所谓的说。子萱只能气的干瞪眼,唉!在那群痴女眼里兰陵王永远是风度翩翩,温和有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说他平日里的样子根本没人信,想着不由认输地叹了口气。 正午过后,阳光就没有那么毒了,可天气依旧烤的人难受。邺城城西不似城南城北那番热闹繁华,这里相对而言偏僻一些,反而褪去了几分聒噪吵人,多了一些安闲舒适。 七拐八绕,长恭勒了马缰停下来,长腿在空中一划便下了马。子萱逞强的要自己下马,结果可想而知,以一个标准的狗啃屎姿势朝地面扑了过去,要不是长恭眼疾手快,这襄城郡主怕要变成花脸郡主了。 “这是什么地方啊?”子萱站稳后开始打量眼前这所建筑,虽说尘土已厚厚一层,那些不知名的藤草也疯长出院子,显出几分荒乱,可这里依旧大气不减,别致有余。 长恭带她来到正门处:“好像是一个别院。”说着指了指门上“雅兰居院”四个字,这四个字不似别处府宅的隶书雕刻,而是行书雕琢而成,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清新高雅,无所拘束,只是可惜门上贴了封条。 子萱走上去看看年份已经是前朝旧年了,如今的年号是天保,奇怪,这封条竟没人撕,再细细一想,城西的位置本来就偏,达官贵人少有来往,市井百姓又怎么会打这府院的主意? 看着外面的气派,子萱自然打起里面的主意,转过身来一脸讨好的看着长恭,浓密的睫羽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在眼下一小片光影,衬得那双黑眸清澈动人。 雅兰居院虽是一个小院,四周的墙却比襄城王府还要高出许多,墙角下,少女踩着少年的肩,双手一撑就站在了墙头上。有了刚刚险些摔在地上的前车之鉴,子萱也不打肿脸充胖子的自己往下跳了,乖乖地看着长恭走远几步然后猛一发力跃上墙头,不等子萱说上一句话,翻身一跃就站在了院子里。本来以为自己的翻墙功夫就够到家的了,怎么跟长恭比起来就只剩下笨手笨脚了呢?子萱一边踩着长恭小心翼翼的下来一边在心里嘀咕。 庭院里荒草丛生,可丝毫不能埋没当年这里曾有过的繁华。 “小心着脚底下。”长恭扭过头对子萱说了一句,便拉着她往院中东南角走去,看样子他对这里已经很清楚了。 过了正午的兴奋劲儿又一路颠簸过来,迟来的倦意毫不留情的袭击着子萱,长恭察觉到她开始拖拉拖拉的步伐,也不言语,薄唇一勾,眼里透出几分笑意。 就在子萱眼皮打架,隐约能看到周公身影时,长恭停了下来。 子萱揉揉眼,不禁打了个激灵――这处小院落地方不大,凉亭美景,百花清池,垂柳石道相映成趣,这样看来这里是常有人来的,完全不像其他地方那样荒败。也不知道是垂柳还是那池活水的缘故,这里完全没有夏日的燥热,凉风花语,俨然一个世外桃源! 033 棋道成败话博弈(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的眼睁得大大的:“高长恭……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误打误撞就知道这里了。”长恭也是在段韶离开没几天闲着无聊四处瞎逛没想到就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 “这里是你收拾的?”子萱接着问道。 长恭摇摇头:“我哪有这闲心,应该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子萱想着那人隔三差五就翻过高高的围墙,整理完这里再翻出去就觉得好笑。 “别乱想了,你看那边。”长恭猜到子萱又再想些没边际的东西,无奈地摇摇头。 子萱这才发现不远处的矮墙,像长恭这样的一迈腿就能进来了,不过刚刚长恭和子萱要走那个方向就要兜一大圈才行。她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透明人,九叔能看穿她,长恭能看穿她,八叔叔就更不用说了。算了算了,折腾了大半天这活水也别浪费了,先洗把脸舒服舒服,子萱想着弯下身去,池水温和清爽,捧一捧洒在脸上,凉风一吹透彻心扉的舒服。 子萱刚要喊长恭试试,只见他老人家已不慌不忙的将两只大白脚浸在池水里:“真舒服啊。”。可恶,本郡主刚洗完脸你就下脚,再看看长恭闭着眼一脸享受的在那里泡脚,脸上无意间划过一丝捉弄的意味。她一掳袖子,把鞋子罗袜一脱,轻轻靠着长恭坐下,两只脚伸进池水里,嘴边漾起一抹坏笑。 “啪”的一声水花四溅,子萱看长恭被甩了一脸水珠子哈哈大笑:“是很舒服啊!” 谁知长恭抹了一下脸并未见半分生气之色,而是一脸惊讶甚至还有些慌乱:“子萱……你……你不知道女孩子的脚不能随便给人乱看吗?”长恭故意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不知道啊,八……八叔叔没跟我说过啊……看了就看了,又不会死人。”她见长恭那副样子多少有些心虚。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长恭拿出一副教书先生的样子,“这女孩子……的脚…….只能给自己丈夫看。” “啊?!”子萱睁大眼睛看着长恭,良久,反应过来:“高长恭,你闭眼闭眼闭眼!” 长恭见子萱一副抓狂要吃人的样子,再不闭眼只怕她就要抄起罗袜缠在自己眼上了。于是慌忙用手遮住脸,从指缝间偷偷看她撅着嘴气鼓鼓的穿上鞋袜。 “好了好了。”随着子萱一声命令,长恭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手,眼里那份笑意却被子萱尽收眼底,这才发现自己又被耍了,气的捧起一把水就往长恭身上泼,长恭也不甘示弱,两人开始了一场“水战”。 泼来泼去两人身上都湿透了,也玩得有些乏了。“子萱,我认输了,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说说话吧。”长恭先停下来。 子萱也累了:“好,你先答应以后不捉弄我了。”她站在那里叉着腰道。 “好好,我答应,咱们都好久没好好说说话了,快过来坐这里。”长恭说着指指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子萱这才坐下。 “高长恭,现在邺城上下议论的全是你,你说实话你在战场上就真的那么不要命啊。”子萱一坐下来就开始巴拉巴拉的问。 “就因为要命才不要命的杀敌人啊。”长恭回了一句,一转头跟子萱来了个鼻间碰鼻尖,“子……子萱,你干嘛?”长恭不禁脸上一热,这丫头什么时候把脸挨自己那么近的? 子萱倒没觉出什么:“高长恭,你侧脸跟高伯伯好像,嗯……正脸就不像了。”她调皮的一笑,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不怕吗?” “怕什么?”长恭问道。 “怕……”子萱抿嘴笑了一下,终究没说出那个字来。 长恭会意:“当然怕,只有生无所恋的人才不怕。生有所恋自然会怕,不是怕疼,怕没命,而是怕失去,失去那些放不下的牵挂。”长恭说着轻轻笑了一下。 子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你……都有什么牵挂?” 长恭舒了一口气:“大齐的江山,高家的基业,还有…….”长恭转过头,目光灼灼,“我心里放不下的人。” 子萱觉得脸有些烫,又暗暗骂自己想什么呢,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还有长恭的叔叔们他肯定都放不下啊,怎么看长恭眼睛时心里还是乱跳呢?不对不对,这怪不得自己,谁叫他天生一双勾魂桃花眼呢。 长恭看子萱的样子猜她又不知想到哪去了,无奈的笑着摇了一下头。 034 棋道成败话博弈(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快点快点,长恭你再快点。”子萱焦急的催促着,马蹄飞奔,从城西一路赶向城北。这下怎么办?一玩高兴了就忘了时辰,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了,八叔叔一定急坏了,子萱心里想着,嘴上不停地催促长恭。 夕阳余晖下的襄城王府火红一片,门上的金属装饰闪着耀眼的光芒,仿佛要借夕阳之光极力彰显主人的尊贵身份。 子萱一下马就火急火燎的往里赶,八叔叔会是什么表情呢?一脸怒容的训斥丫鬟?焦急的派人一趟趟找自己?还是……?子萱心里乱糟糟的,长恭跟在她后面同她一起进了王府。 不想,八叔叔正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旁边坐的那是……?子萱停下脚步朝那人瞅了一眼,九叔?两人谈笑自若并不见一点焦急。子萱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转过身朝长恭使个眼色便开始踮着脚朝逸萱阁的方向走。 “子萱?”身后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子萱打消逃走的念头了,一脸苦相的转过身:“八叔叔。”高淯也不抬眼看她,白玉杯在手里把玩着,脸上阴晴难测。倒是高湛冲子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过去。 子萱蹑手蹑脚地过去,这才看见高淯身旁跪的两个小婢女,正是正午伺候自己的两个人,汗珠子顺着两个人的额角流下来,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高淯并不看她们,抬眼看了一眼子萱,修长的手指没节奏的敲打着石桌,沉默了一会儿,停下手上的动作,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放在桌子上。 长恭心虚的超腰间摸了摸,这个动作完全多余,因为“兰陵王”的牌子天下只此一块,而此刻它在桌上躺着,没有了往日摄人的威严,更像是一个等着看笑话的笑脸。 平日里闯的乱子也不少,没见八叔叔这个样子啊?三年前折了八叔花大价钱买来的名贵花草,他不过一笑了之;两年前因一语不合伸手打了段孝言的女儿,也就是长恭师傅段韶的侄女,八叔叔恩威并施压下了这件事;就是几天前还不小心摔碎了皇上恩赐的柔然进贡的古玉杯,八叔叔也没有发火啊?怎么今天就摆了一副冷脸,子萱心里揣摩着,该不会要新帐旧帐一起算吧?! “长恭,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修长的手指将玉牌向前一推,高淯不动声色的下了一道逐客令。 长恭拿起玉牌:“八叔,今天是……” 子萱扯了他一下,凑过来小声道:“回去吧回去吧,放心,八叔叔不会罚我的。”说着挤了挤眉眼。长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行了一礼告辞。 “八叔叔。”子萱见长恭走远,一脸讨好的凑过来。 “站在那儿别动。”高淯冷冰冰的说。 子萱愣了一下,见高淯垂着眼并不瞧她,任是她眨巴瞎了眼也没用。再看看高湛心里破灭的希望又燃起来了,转而像高湛投去一个讨好的眼神,关键时刻有人帮忙说话总比没人吭声强很多不是? 高湛看到子萱的眼神,莞尔一笑,眼里透着冷月般的清雅明朗,唇角的笑意却让人有种雾里看花般的让人不解:“子萱,你今天可把你八叔叔吓坏了。算了,你年纪小贪玩也正常,怪就怪——”说着厌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小丫鬟,“该死的奴才照顾不好主子!”刚刚那双柔和的双眼此刻竟充满暴戾之气。 子萱心里一冷,这个眼神同四年前一样,丝毫未变。 高淯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琥珀色的双眸里闪着复杂的光,一只手不停地转动着玉杯。 高湛清了清嗓子:“八哥,把这两个贱婢拖出去放到漳河里沉了算了。”高湛说的云淡风轻。 两个小婢女一听不住的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不行!”不待高淯做出什么反应,子萱一口否决了高湛的提议,“八叔叔,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翻墙出去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不过是一时贪玩,犯得着让人偿命吗?平日里我做的错事不比这事儿小,也没见您动气,今天怎么反倒是揪着这点过错不放呢?” “啪!”玉杯碎了一地,洁白的碎玉在地上闪着晶莹的光,像一个被打碎了的童话。高淯猛地站起身来:“你也知道你做的错事,我看真是把你宠坏了,犯了错儿还这样理直气壮!还没说你什么,你倒是先兴师问罪来了,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怕你是不长记性了!”高淯一脸怒容,本来就没想惩罚子萱,不想这丫头竟这番骄纵,“把她们拖下去。” 两个家丁过来连扯带拽的把两个小婢女往外拉,子萱上去撞开他们,索性用身子互助护住两个小婢女,家丁也不敢再上来拉扯。 “八叔叔,若是今天他们两个有事,我用命偿了自己过错就是!”扔下一句话,子萱头也不回的就跑开了。 “把她们拖下去。”坐在旁边的高湛缓缓开口。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又心软了。两个小婢女连哭带喊的求饶。 “放开她们。”高淯终于开口道,良久,又轻吐了一句:“回去好好侍奉郡主。”两个小婢女头入捣蒜,连连答应,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向逸萱阁退去。 高湛冷眼看着高淯:“八哥,你这样只会害了子萱。” 高淯冷笑:“也许吧。”大齐皇帝残暴荒唐,满朝文武上行下效,泱泱一个大齐国,血腥杀戮,阴谋四起。若自己活着,还能为这孩子遮风挡雨,那一天自己魂归止兮,子萱性子骄纵又不够狠心决绝,怕是自保都难。高淯忧心忡忡的望着子萱跑去的方向,命人撤茶上酒,也顾不上自己的病躯,拉着高湛要饮个不醉不归。 夜,凉凉,几分清爽,几许忧伤;月,弯弯,几丝孤高,几多凄婉。 长恭久久没有睡下,凉风吹过,长发在背后温婉的打了个旋儿。他仰头看着天空,八叔叔今天的反应太反常了,转过身,目光停在香案的包袱上,顿时释然,眼里那丝光采转而不见代之为忧伤和无奈。 035 棋道成败话博弈(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树木参天,凉风习习,斑驳的阳光洒下来柔和的搭配着这里的鸟语花香。 华林园,大齐皇家的后花园,也是皇上醉酒后的屠宰场。 宫人们在园林内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是站着,也不是跪着,而是――趴着。 “哈哈哈哈……二叔,真好玩,来,今天让侄儿为您猎头肥猪!”园内回响着男孩的声音。不用说这番骄纵又得宠的只有安德王高延宗了,而此时,他正醉心于自导自演的“人兽大战”。 高洋呢?他皇帝老人家正趴在地上给延宗当坐骑呢! 延宗从腰间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一本正经的瞄准拉弓。“咻!”的一声,箭出去了,“准确无误”的扎在胖太监屁股上,疼的那太监龇牙咧嘴,鲜血直流,还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捡了一条命。 “哦!打中了!打中了!二叔,延宗给你抓来肥猪。”延宗说着从高洋背上跳下来,煞有介事的想高洋请命。 “嗯,安德王速去速回,回来朕有赏。”高洋看上去要陪延宗玩到底了。 延宗拽着自己的“猎物”向高洋邀功,高洋稀里哗啦的赏了一大堆宝贝。爷俩自娱自乐了一番,延宗念在“肥猪”能准确让自己射中,下次在玩时还能再威武一把的份上,就放弃了“吃猪肉”的想法。 “二叔,我们去喝庆功酒!”延宗小大人儿一般的提议着。 “好!”高洋一口答应,一提喝酒什么烦心事儿都没了。两人穿过华林园,来到北宫,高洋命人摆上酒宴,当然延宗杯子里倒得不过是些奶浆罢了。 三杯酒下肚,高洋眯了眼:“延宗,所有人都劝二叔不要喝酒,只有你最得朕心啊。”说着抚抚延宗胖乎乎的脸蛋儿,“你不怕二叔醉了?” 延宗抹了一把嘴:“二叔醉了有什么可怕?我就喜欢看二叔醉了,二叔,你不知道你醉了后有多威风,那些大臣们都吓得发抖,有一次我还看到一个大臣吓得尿裤子了呢!”说着两人一大一小哈哈大笑起来。 高洋酒量真不能算好,只是能喝,醒着时能喝,醉了还能喝,而且比醒着时还能喝。没几杯酒下去高洋就醉了,出奇的是这次没耍酒疯而是趴在长案上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只有延宗一个人在这里陪着,没有耍酒疯的对象了吧。 延宗扶高洋躺在榻上,金黄色的龙榻先下了一个窝。延宗发现二叔眼角有颗晶莹的东西在闪动,二叔哭了? “父王,我……攻不下西贼(对敌国周国的称呼),儿子没用啊,咳咳……”高洋在梦里咳了一阵,延宗用袖子帮高洋擦了擦眼泪,“母后……母后你说的是啊,父王是龙,大哥是虎,我是什么?……是虫子……不对,还不如虫子……”高洋一边说着一边竟孩子般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延宗看着二叔心里有种道不明的滋味,不由垂下眼眨巴了两下眼睛,咽回了涌上来的泪水。 漫漫长夜带着几分寂寥划过硕大的邺城皇宫,风里夹杂着淡淡的咸味儿。 今天早上皇上倒是格外准时,宽大的龙袍裹着他肥大的身躯,晃晃悠悠的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一件件的上奏朝事,一一记下,心里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早朝过后,高演和高湛还未走出朱华门就听得宫人传召觐见。 刚入北宫,一股酒味扑鼻而来,高湛眼看高演又要言辞激烈的进谏一番,忙扯了他的衣袖:“六哥勿多言,皇上现在醉酒,不要白搭了性命。”高演气的一甩袖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六弟和九弟来了啊。”高洋亲昵的招呼着,自己转着圈儿从台阶上走下来,也不让宫人扶,“走,咱们兄弟难得一聚,陪……嗝!”高洋说着打了个酒嗝,熏得高演高湛直想躲开,“陪朕去看看老三和老七。”高洋说着已出了北宫门,高演和高湛只能从后面跟着。 高演性子本来就深沉,一路上更是紧锁眉头。三哥高浚,七弟高涣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算来也是同根而生。高浚聪明直率,傲气凌人,幼时玩在一处并不招人喜欢,大哥高澄在世时,二哥高洋韬光养晦,整天托着两条鼻涕到处呆呆傻转,三哥高浚那时没少戏弄他,如今看来,凶多吉少;七弟高涣被关在地牢就有些冤了,这还要从父王高欢说起,那时一位术士预言“亡高氏者黑”。半月前,二哥不知哪根筋拐了弯想起这件事随口问“何物最黑”,身旁的人应了句“莫过于漆”,二哥便疑心七弟,把他送进了地牢。现在去地牢,两人真是前途未卜。 高湛看着高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觉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六哥不是一直扮忠君臣子的角色吗?如今怎么不为那两位兄弟求情了?算了吧。高湛早就看出高演的野心――皇位!如今两位亲王一遭不测,无异于搬掉两块绊脚石。再说,三哥自恃聪慧过人,学着六哥冒死直谏,可他忘了,六哥与皇上同母所生,再进一步讲,六哥有母后这做靠山,三哥有什么呢?高湛抬眼望了望地牢的方向,脑中闪过两个字――找死! 高演一进地牢便含含糊糊的哼着曲儿,见到高浚高涣,斜眼瞟了一眼他们,让他们跟着唱。高浚高涣心里害怕的厉害。可脑子还清醒,高浚冲高涣使了个眼神便颤声唱了起来:“敕勒川,阴山下……”高洋听着,不由想起儿时兄弟们在一起围着父王学唱这首歌的情形,眼眶不由一热,又听得高浚高涣音颤不已,两位弟弟此时哪还有王爷的风采,狼狈的样子让高洋有些心软:“放他们出来。” 侍卫们正拿着钥匙丁丁玲玲地准备开锁,不想高湛却在旁边轻吐了一句:“猛虎安可出笼?”,高洋却如遭到雷击一般,是啊,猛虎安可出笼?!地牢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杀意伴随着阵阵寒气袭来,一如高湛嘴角那丝不明朗的笑意。 “步落稽(高湛鲜卑小名),上天算是看到你今天的作为了!”高涣双手抓着牢笼冲外面嘶喊,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要吃人一般。 不待高涣再说什么高洋的剑已刺入腹中,鲜血已顺着剑刃滴下,血浓于水,鲜血如斯,却比不上水了。高涣笑了,笑得绝望,笑得凄凉。高洋抽出剑又命刘桃枝像两个弟弟刺槊,高浚和高涣拼了命的将刺进来的槊折断,终于精疲力竭,奄奄一息。 高洋看着被扎得像刺猬一样的两个弟弟哈哈大笑,高演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看着两个人在那里苟延残喘,“放火。”高洋一声命令将地牢付之一炬,全然不顾身后那痛苦的呻吟。看着不断往上冒的青烟,高洋居然让人用石土填平了地牢。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真的后悔了,高洋脑子中不断闪现幼时兄弟们在一处的情形,越想越难受。转过身抽出剑架在高湛脖子上,高湛还能闻到剑上高涣的血腥气。“步落稽,你为什么要陷朕于不义,为什么!”明明人是自己下令杀的,现在反过来倒要把这笔账算到弟弟头上。剑刃紧逼着高湛白皙的脖颈,高湛扑通一声跪下,既不认错,也不求饶。 “皇兄!”高演大喊一声,“小九也是为了皇兄的江山啊!皇兄!我们才是同胞兄弟,您怎么糊涂起来?!” 高洋扔下剑,心里有些矛盾,目光落在刘桃枝腰间的长棍上,抡起来就给了高湛一棍,力道十足。高湛身子本来就不好,加上染有气疾,这一棍下去,打得他猛吐了一口鲜血,高演见状,上来抱住高洋猛磕头求饶,高洋这才作罢,扔下大棍,又开始嚷嚷着要喝酒。 036 棋道成败话博弈(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斜风吹雨打在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吱——”的一声,子萱打开了窗子,暖暖的烛光映着她姣美的面庞,如水般清澈的眼里缀着丝丝忧伤。雨水从窗子里进来,啪嗒啪嗒滴在窗前的桌子上,夜风吹过,烛火跳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常。 “郡主,夜里凉气重,关了窗吧。”一个小婢女上前来说着。 子萱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算是默许了。自从上次和高淯吵了架,她还没见过他的面。八叔叔这回一定真生气了,不然一定回来看我的。子萱心里想着。她性子虽然倔,可是非还是分得清的,想想那天高淯确实也没说什么,是自己太冲动了,是不是该去跟八叔叔道个歉啊?心里又有些为难,这服软认错的事儿她还真没干过。 “郡主是不是在担心王爷?”小婢女漪莲凑过来问。她平日里负责子萱梳洗打扮,人也最机灵,见子萱一脸愁苦相有又几天不出门,猜到她是为那天与王爷争吵的事心烦。 子萱鼓着嘴点点头承认:“漪莲,八叔叔这次准是真生我气了,这几日不见他,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漪莲掩口轻笑:“王爷哪会真生气啊,明儿一早郡主去瞧瞧王爷,王爷那么疼郡主,哪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不理郡主了?” “你觉得八叔叔真的不会计较了?”子萱侧过头仰起脸问。 “当然,我拿脑袋担保。”漪莲自信满满的说。 子萱脸上的愁一扫而光,乐呵呵的点点头,在心里盘算着就算八叔叔真的生气了,这几天气也该消了,明天就按漪莲说的办,想着两腿往床上一放,睡觉! 子萱哪里知道每天深夜她睡着了,高淯都会过来看看她。守夜的丫鬟们都知道,只是王爷不让她们说谁也不敢多嘴。漪莲原本是伺候高淯的,子萱来了后才过来照顾她的,高淯素来身子不好,病着的人往往更能看透一些东西,以前漪莲眼中的王爷永远是淡薄、闲远,波澜不惊,活得如世外之人一般,可自打郡主来后,王爷渐渐变了,变得有些“人情”味了。漪莲不忍心看高淯每天病着深夜还要来看子萱,这才拐着弯儿的引导子萱去跟他认个错儿。 雨,渐渐大了,哗啦啦的冲刷着万物。 邺城上下在雨里尤为安静,也就衬得另一个地方尤为热闹——集茗轩。乍一看名字,仿佛是上流人士品茗论道对诗挥墨的地方,其实,它与这些不沾一点边儿,进去的是上流人士倒不假。朱门玉柱,锦瑟声鸣,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几声女子的娇笑,这里便是邺城或大齐最有名的青楼,至于为什么起了这么一个名儿便没有人知晓了。 今晚集茗轩格外热闹,老鸨将这里俊俏的丫头,有才艺的姑娘统统叫了出来。因为今晚这里的贵宾是——河南王。 说起来到集茗轩的王侯将相也不少,可河南王就不一样了——文襄皇帝的长子,当朝皇帝的亲侄子,就是在皇亲国戚里也属于上上乘。 “王爷好久不来集茗轩,还以为你忘了人家了呢。”女子说着撒娇的往孝瑜怀里一坐,一双波眼却不由自主的瞥了孝珩和长恭一眼:“王爷,这两位是……?” “哦,咳咳。”孝瑜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江湖上的朋友。” 长恭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大哥也太能诌了吧。孝珩倒是淡定得很:“在下沈明思见过姑娘,这位是在下的兄弟沈明绎。”孝珩笑着指指长恭。无奈大哥二哥一唱一和的,自己也只能跟着吆喝,长恭向那女子看了一眼略一点头表示问候,女子巧笑,脸已红了大半。 “寒衣,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叫来伺候着,我两个朋友刚到这里,算你卖我个人情。”孝瑜凑到女子耳边说道。 “那是自然,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寒衣在王爷心中就是这番薄情之人?”说着故作生气的看着孝瑜。 “当然不是,本王知道寒衣最重情义了。”孝瑜笑着哄道,全然不顾外人在场,调笑依旧。 一会儿工夫,花花绿绿的一群女子蜂拥着想这个方向过来,明眸善睐,巧盼娇笑,真是千姿百态,不愧是大齐最气派的青楼,连这里端茶倒水的女子都是一等一的漂亮。姑娘们上来就围着孝瑜又是捶背又是捏腿的,显然他老人家不光是这里的贵宾还是这里的常客呢。 孝瑜推了几个女子向两个弟弟指指,孝珩身边也围上五个女子,她们端酒他就喝,问话也答,可就是让人有种温和不可亲的感觉。长恭的情况就比较惨了,孝瑜再怎么指也没女子靠近他,再示意,姑娘们脸红的跟猴儿屁股似的,说来也怪了,这青楼女子也脸红?孝瑜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们。 寒衣却笑起来:“王爷莫怪妹妹们,依我看啊,当真是这位公子……让我妹妹们也羞愧了呢。“ 孝瑜明知他在说什么,笑着看看长恭:“何出此言,你跟本王讲讲。” 寒衣站起身来:“书上有说‘彼其之子,美无度。彼其之子,美如英。彼其之子,美如玉。’奴婢一直觉得是写书之人夸大其词罢了,如今看来,是奴婢鄙陋了。” “哈哈哈哈……”孝瑜大笑,“寒衣你几时也读书了?我记得你可不稀罕这些东西。”孝瑜促狭道。 “王爷又嘲笑我了。”寒衣佯怒地轻捶了孝瑜一下,又拍了两下手,楼上下来一行人,手持长卷。“王爷许多日不来,奴婢只好书墨解闷了。”说着脸上浮出一丝得意之色。 孝瑜站起来,随手拿过一卷,挑眉给孝珩使了个眼色,把长卷往桌上一放,拿了卷轴,只手一推,一副‘女子听雪’图赫然桌上,众人称赞,真心假意,各自知晓。孝瑜点点头:“画是不错,只是少了些东西。”说着叫人上了笔墨。 孝珩拿起笔,不慌不忙的在纸上画着,寥寥几笔,一枝傲雪梅花在纸上悄然绽放,花瓣似在风中飘动一般,煞是逼真,若不是在纸上,怕是能让人产生伸手折梅的冲动。 寒衣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疑惑。他并非是粗笨的只会卖弄色相的女子,心里揣摩着河南王人脉虽广,眼前这两位绝不可能是什么江湖人士,平日里街巷传闻也听了不少,集茗轩这地方的小道消息就更多了。仔细瞧瞧那枝梅花,又看看长恭,不禁一愣,这莫非是……?应该是了。寒衣想着尴尬地冲孝瑜笑笑。 孝瑜看寒衣的样子猜到她已经明白了:“寒衣,今天你可要让本王这两位朋友尽兴啊。” “自然,自然……”寒衣忙不迭地应着,心道今儿算是碰上大主儿了,这一下子来了三个王爷,还是三个这等得罪不起的王爷。他真想来个分身术,一分为三,这大概就是她们这种人贪心的表现之一吧。寒衣朝老鸨使个眼色,老鸨会意,立马去楼上叫下几个集茗轩花魁级的姑娘。 037 棋道成败话博弈(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天蒙蒙亮,带着雨后泥土的清香,一缕阳光穿过,刺破了天空的阴霾。 长恭晃晃脑袋,皱了皱眉头,鼻间全是铺天盖地的酒气。二哥趴在自己对面睡着,奇怪,大哥呢?长恭四下看了看都没找到孝瑜,只记得昨晚喝了许多酒,这里的桌上,椅上都有躺着的人,酒味伴着鼾声让这里有几分狼狈。 孝珩巴匝了一下嘴,眯缝着眼看了一眼长恭,打了个哈欠,开口问道“大哥呢?” 长恭摇摇头:“我正找他呢。” 孝珩站起身来揉着眼朝长恭走过来,不想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待站稳身子,看了一眼脚下:“大……大哥?!” 长恭凑过来,只见孝瑜在地上睡得正“香甜”,怀里还抱着那名叫“寒衣”的女子。长恭渐渐想起来,昨晚大哥兴致上来也不顾自己王爷的身份,搂着美人到处敬酒干杯,最后喝多了又是唱曲又是跳舞,洋相出尽,大概折腾了一晚自己也累了吧,难怪这会儿会睡成这样。 “大哥,大哥。”孝珩蹲下来晃晃孝瑜,孝瑜哪里理他,挥了挥手咕哝了一句继续睡。没办法,长恭和孝珩只好一人拽住一根胳膊把孝瑜拉起来。 寒衣受到惊动醒了过来:“王……王爷。”赶忙上来搀孝瑜。 长恭和孝珩勉强扶起孝瑜,虽说两人个头与孝瑜差不多少,可块头却比不上孝瑜。“劳烦寒衣姑娘叫辆马车来可好?”长恭开口问了一句,寒衣忙点头去后院支了辆马车。 还没走上两步,孝瑜一俯身,呜啦呜啦地吐了一地,孝珩和长恭的衣摆也没逃过厄运。寒衣一边为他擦嘴一边递上茶水让他漱口。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孝珩和长恭向寒衣告辞,孝瑜躺在马车中间,孝珩和长恭也顾不上坐在车内的软座上了干脆一边一个坐在孝瑜两侧,兄弟三人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公子,我们去哪里?”车夫问道。 没等孝珩答话,孝瑜有是一番干呕,还好没吐出什么来。“襄城王府。”孝珩应了一句。 长恭有些摸不着脑袋:“二哥,咱们去八叔那儿做什么?” 孝珩看看躺在那里的孝瑜:“你难不成想把大哥送回河南王府,就他这副样子,纵是大嫂嘴上不说,心里能舒坦?你我的王府在南城离得又远,等一路颠簸到了,大哥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只有八叔那儿近一些又清净,送去那儿自然合适。” 长恭点点头,佩服孝珩想的周全。 襄城王府。 子萱在涟漪的陪同下蹑手蹑脚的来到高淯房门前,走到门口却止住了脚步。今天早上明明都演习了好几遍了,怎么还是紧张?她在门口踱来踱去。 “郡主,不然奴婢先去通报王爷一声?”漪莲小声问道。 子萱摆摆手,深吸了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进了门。 “咳咳……”还未见到高淯的人,就听见一阵咳嗽。子萱进了内堂,只见高淯一身金丝秀纹月白长袍坐在那里,也不转头看她。 “八叔叔。”子萱小心翼翼的走到高淯身边。 短短几日不见,高淯的脸又苍白了些,又是一阵咳嗽,“定是昨晚淋了雨的缘故”高淯心里想着。冷不防的一只小手覆上额头,高淯心里一惊。 “八叔叔,你的头好烫啊。”子萱惊呼,也顾不上之前心里的矛盾了。 “许是着凉了,不碍事。”高淯故意冷冷的说道。 “八叔叔昨晚没关好窗子吗?”子萱问道,不满的拧了拧眉,“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说着就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高淯见她这副样子,不觉扬了扬唇角。 一会儿工夫,子萱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了,她心里打着小算盘,为八叔叔熬这碗药正好可以当做赔礼道歉了,免得还得去想那一番麻烦的说辞。 不想药放在桌上,高淯眼都不抬一下,这回计划落空了,看来要亲自“谢罪”了:“八叔叔……”子萱揉搓着上衣下摆,“那天是我不好,您……您就别生气了吧?” 高淯看她那副又可怜又可爱的模样不禁要笑出声来,但还是憋住了:“你就只有那天不好?”挑眉问了一句。 子萱吸了一下鼻子,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我不该任性,不该不听话,不该顶撞八叔叔,不该……”高淯听着子萱念叨着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的过错,心里好笑:要不是这丫头自己数落这些“罪行”,还真没发现这丫头“罪孽深重”哩。 “不该不知深浅给八叔叔惹麻烦,不该乱折八叔叔的花草。”子萱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件件说着,时不时地还抹掉两滴“悔恨”的眼泪。 “好了。”高淯打住她的话。可子萱还是一副“悔不自胜”的样子:“八叔叔若真原谅我了,就把药喝了吧。”高淯看她委屈的样子,也没多想就喝下了,刚放下碗眼前就呈现出一张欢天喜地乐呵呵的脸,“八叔叔就算原谅我喽。”子萱得意的说。 高淯终于忍不住笑了,叔侄两这几天的隔阂也跟着烟消云散。 “八叔叔还是笑起来的样子好看。”子萱一脸讨好的说,刚刚的“泪眼”此时更显出几分天真无邪。 高淯算是服了她了:“你好好听话,八叔叔天天笑给你看。” “嗯!”子萱两眼一弯,露出一个甜笑。 “王爷,兰陵王和广宁王带着河南王来了,大殿下的样子有些……有些不省人事。”一个家丁跑进来通报。 “快去看看。”高淯赶忙起身向外走去。 038 棋道成败话博弈(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二哥跟长恭带着大哥来了?这话怎么听都别扭啊?子萱心里好奇也跟了出去。 襄城王府的下人们开始忙碌起来,烧水的烧水,叫大夫的叫大夫。高淯看孝瑜的样子也吓得不轻,再看看长恭和孝珩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你们这是去哪里了?” 长恭和孝珩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再看看高淯的样子,怕是瞒不过去了:“集……茗轩。” 高淯愣了一下,再一想,这个主意怕只能是孝瑜出的了。 “八叔叔,集茗轩是什么地方啊?”不知何时子萱已站在高淯身后,眨巴着一双眼睛问道。 “是……”高淯反而语塞起来。 “是茶馆。”孝珩接了一句,脸上的微笑平和淡雅,看不出一点说谎的痕迹。 “王爷,大夫到了。”随着家丁匆匆赶往这边的步伐,四人的目光集中在那个提药箱的中年男子身上。“快,这边请。”高淯在前面带了路。 木雕的大床透着张扬的奢华,金色的锦褥上孝瑜正躺在上面酣睡。“王爷不必担心,这位公子不过多饮了些酒才暂时昏迷不醒的,吃副药睡一觉就没事了。”大夫起身道。 “你们去喝茶,大哥怎么会醉呢?”趁高淯和大夫说话的工夫,子萱凑到长恭耳边嘀咕了一句。 “茶馆也有酒啊,我们喝的是茶,大哥自己喝的酒。”跟孝珩在一起时间长了,长恭说起谎来也格外顺溜了。 “哦。”子萱点点头。 孝珩见孝瑜没有大事了,觉得不方便再打扰,冲长恭使了个眼色。长恭想着上次带子萱翻墙出去,八叔当时看样子是动了气,这次大哥又在青楼喝的烂醉,八叔心里不知道要怎么想呢。再看看二哥和自己那还沾着呕吐物的衣服,巴不得溜之大吉呢,于是同孝珩一起向高淯辞行。高淯见两人这副样子又想着他们应该也乏了,便没挽留。 邺南城的王府府邸要比邺北城多出许多,其奢侈程度也是北城没法比的,王公贵族们卯着劲儿地显摆,当然再怎么显摆也不敢超越皇宫规格的,不然皇上红了眼可不是好玩的。 广宁王府在这里面真的算不上起眼,低调的都想让人忘记它是王府的身份。孝珩拉长恭下了马车,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王府。 雨珠从树叶上轻轻滑下来,滴答滴答的落在花草上,在花瓣上滚了几下最后停在花蕊上,映的整朵花儿晶莹剔透,娇艳欲滴。 “长恭,二哥这府院简陋了些,你就凑合着歇歇脚吧。”孝珩伸了个懒腰道。 长恭四下看了看府院确实朴素了些:“有的歇脚就知足了。”说着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等长恭真正看清了孝珩这里的装置才发现二哥这里是标准的简朴其外,奢华其内的,单是身边伺候倒水的丫头级别就不见得比皇宫里低。孝珩吩咐人摆上棋盘,要与长恭对弈几局。 “二哥,你这王府可是表里不一啊。”长恭秀美的桃花眼一挑,打趣道。 孝珩扯扯嘴角,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多亏了我娘提醒我,不然不知道被二叔光顾多少次了呢。”说着漫不经心的落下一个黑子。 高洋这个皇帝当得也真够荒唐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臣子家里玩“突击”,看见稀罕宝贝,心情好的时候就顺手拎走,孝琬就摊上过这种事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叫嚷着“你比老子还富”,动手就灭了人家全家,宰相高德政引火上身就有这部分原因。 “对了二哥,三娘这些日子还好吧?”长恭问了一句。 “娘整天吃斋念佛,过得还算安宁。”孝珩答了一句。 半晌,“二哥。”长恭看了孝珩一眼,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我劝你还是跟那些大臣走远点,皇上哪天看谁不痛快,再扯出你来可就不好了。再说,你看你交往的那些人里,什么人都有。” 孝珩见长恭一副不满的样子不觉好笑,他心里明白长恭嘴里“什么人都有”是什么意思:“长恭,你看这棋子有黑有白,不过是人顾其所需涂上的颜色罢了,除去这黑白,棋子又有什么区别?” 长恭经他这么一说,眼巴巴的望着孝珩:“可……可二哥又怎能保证难免哪天他们不会反咬你一口?” “拉拢君子有拉拢君子的方法,对付小人有对付小人的门道。”孝珩嘴角绽出一丝微笑。 “可这世界上总有比君子还难拉拢的人,有比小人还难对付的人。”长恭回了一句。 “啪。”一子落下,孝珩收了一把白子,哗啦啦的放到棋盒里:“那就不让他们存在好了。” 星光波转,素月流天,懒懒的洒下一地清辉。 烛光摇曳,静夜里伴着啪啪的落子声。高淯房间内子萱已输掉十七盘棋,还兴致勃勃的下着第十八盘。 高淯打了个哈欠:“子萱,这盘你又要输了。”说着落下一子。 子萱懊恼的将棋子胡乱一揉:“再来!” “子萱,这局棋你是可以赢的。”身后传来孝瑜的声音。 “大哥?!你醒了?”子萱猛的站起身来。 孝瑜揉揉眼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拿起棋盘里的子摆了起来,子萱看的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厉害了吧,大哥将棋子一一归位竟复原了刚刚那局棋! “子萱,你看,你刚刚这一步走到这里,八叔不就输了?”孝瑜说着落下一子。高淯看着棋盘爽朗的笑起来:“孝瑜,你这棋下的可真出神入化了。” 子萱觉得大哥形象有高大了不少,崇拜之意油然而生,非要让孝瑜传她“秘诀”。 孝瑜笑笑,这下棋哪有什么秘诀啊?可看看子萱一副就差要给他磕三个响头的样子,也只好含糊了几句。子萱这才作罢,乐颠颠的回房睡觉去了,心里还反复念叨着大哥传授的“秘诀”。 孝瑜从刚刚子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八叔,要不要下一局?”颇有挑衅意味的问了一句。 高淯笑着并不答话,从棋盒内轻拈一粒白子落下:“你九叔最近又在忙什么?” 孝瑜叹了口气:“无非是摆弄摆弄诗书,偶尔舞舞刀剑,听皇上差遣罢了。” 高淯明知孝瑜在撒谎也不戳穿他,继续下着棋。 焚香袅袅,烛台上的蜡软塌塌的融化在那里静静候着这场博弈。 “八叔,我……我输了?!”孝瑜晃晃脑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输呢? 高淯站起身来,俊美的双眼里带了几分倦意:“孝瑜,棋道即心道,八叔希望你不要做了别人的棋子。” 孝瑜一怔,不禁皱了眉头。 039 喜结连理亦别离(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邺城皇宫这些日子多了些安宁,皇上身体越来越糟糕,几日前去晋阳休养,今天就要摆驾回宫了。 一片树叶飘飘悠悠的从树上落下来,在空中回转了几下便宿命般的躺在地上。延宗抠了几下泥土便兴致索然的拍了拍手坐在树下,腰间的玉佩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延宗拿在手里看了看,撇了一下嘴将玉佩随手一甩。 “二叔去晋阳也不带上我,害我在这里呆得没趣。”他自顾自的嘟哝了一句。还好邺城皇宫对他这个安德王爷没有什么禁忌的地方,想去哪就去哪,延宗土地神似的围着树走了几圈,抬脚向华林园的方向走去了。 华林园内树木众多,地方又大,进去了本是极容易迷路的,可延宗不怕,这里他早就熟悉透了,就是闭着眼走也撞不到树上。午后的华林园极为安静,只能听到风吹落叶发出的“簌簌”声。 “六哥,二哥看上去日子不多了。”延宗远远地听见一声低语,小脑袋瓜迅速转着,这个声音怎么听上去这么熟悉?对!延宗想起来这个略带几分低哑的声音是九叔的,可这个时间,九叔在这里干什么?想着不由好奇,悄悄走近了,撅着屁股在一棵大树后面猫着头朝高演高湛那个方向看。 阳光穿过层层树叶射下来,投在不远处的两个男子身上,光影洒下一层斑驳,辨不清两人的表情。不过那个身材魁梧,略有些偏高的肯定是六叔没错,延宗见过他许多次,几乎每次都是言辞激烈的同二叔争论,最后搞得大家面红耳赤,以吃一顿棍棒收场;而他身旁那个身形颀长,仪表瑰杰的男子自然就是九叔了,延宗对这个叔叔抱有一种敬而远之、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甚至有点害怕,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小九,别胡说,皇上吉人天命,万寿无疆。”高演嘴角浮出一丝轻笑,在光影交织下带了几分寒意。 高湛也不同他争辩,俯身捡了一片黄叶,对着阳光看了看:“太子年纪尚幼,生性平和,真乃我大齐的福分。”他停了一下,玩味的看着手中的树叶,夹在两指间,轻轻一拈,碎叶末从指间落下来,飘飘洒洒落在地上,“六哥,前几日我的门客和士开送我几条鱼,不如到我府里看看吧。” 高演皱了一下眉:“九弟什么稀罕宝贝没见过,怎么对几条鱼这么上心?” 高湛吹了一下粘在指尖的叶末:“这几条鱼稀奇的很,产下的鱼子都长成形了,大鱼居然毫不留情的吃掉自己成形的孩子,你说怪不怪?” 高演听过鱼吃鱼子,还没听说过鱼吃幼鱼,又细细揣摩了一番高湛的话:“小九就没问过你那门客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事?” “问了,士开说鱼吃幼鱼不假,但吃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其它鱼的孩子。”高湛道,“幼鱼成形长大了就会与大鱼争夺水,争夺食物,所以――”高湛没有继续往下说。 高演是何等精明之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个中意思,当然明白:“这么说来倒真稀奇了,六哥倒真想开开眼呢。”说着,二人相视一笑,向华林园北面走去了。 延宗躲在树后听得一身冷汗,他虽然年纪小,可脑袋不笨,高湛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什么大鱼小鱼的,这分明就是在谋朝篡位!延宗站直了身子定了定神,刚一转身就碰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他吓了一跳,慢慢抬头往上看:“大哥,你吓死我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延宗,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孝瑜低下头问,脸上带着一抹淡笑,几分严肃。 延宗对孝瑜有几分害怕,但更多是敬重。低下头去想了一会儿,抿了一下嘴,抬起了头,微微皱着的眉宇间带着些许倔强:“六叔和九叔要造反!” 孝瑜叹了口气:“延宗,三叔和七叔的事你听说了吧,祖母一共六个儿子,父王一走剩下几个叔叔,二叔整日醉酒你也清楚,八叔身体也差劲,若再没有了六叔和九叔,你就不怕祖母伤心?”延宗垂下眼去,多了些为难。 孝瑜看火候差不多了:“延宗,你刚才听见了什么?” 延宗上齿咬着下唇,抬起眼直直地看着孝瑜,良久,终于蹦出一句话“六叔和九叔要造反!” 孝瑜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拧啊?弯下身子把两手搭在延宗肩上:“延宗,大哥与你九叔从小一起长大,若皇上查起此事,大哥其罪难逃,大哥不怕死,可怕死在自己亲近的人手里。延宗,大哥再问你一遍,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延宗撅着嘴吸了一下鼻子,别过脸去,气呼呼地道:“我什么也没听见!” 孝瑜摸摸延宗的脑袋:“大哥就知道延宗不会不懂事的。”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大哥!”延宗在后面叫住他,“今天的事我是顾及大哥才不会告诉二叔的,可六叔和九叔若还挂念着篡位,我一定不会让二叔留情的!”此时延宗心里矛盾极了,一边是自己从小崇敬的大哥,一边是待自己如亲生儿子一样的二叔;一边是大哥的性命,一边是正道哥哥的皇位,怎么选他都难受。 孝瑜嘴角一挑:“延宗放心,大哥会去说服六叔和九叔的。”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华林园外走去了。 延宗毕竟是个孩子,孝瑜怎么说他就怎么信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想相信孝瑜,孝瑜也是吃准了他这一点才放心离开的。 040 喜结连理亦别离(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秋意渐深,天气冷冷萧萧,有几分凄凉。 周国对齐国虎视眈眈,两国想来水火不容,边境之地战乱时起,北上突厥摇摆不定,看哪边胜算大就往哪边倒,气的高洋好几次想兴兵先拔了这颗碍眼的墙头草,怎奈漠北之途,路遥漫漫,齐国士兵难免不适应那里的环境。再者,若周国趁虚而入,齐国两面受夹,到底是划不来的,所以北方这三股力量就这样僵持着。 长恭早早吃了饭,换了一身喜庆些的衣服就出门了。近些日子战事消停,皇上本来想借重修三台之机诱敌上钩,无奈敌人就是不上当。他这个王爷也闲得无趣,今天正赶上九叔第三个儿子出生,作为堂哥长恭自然也要到场。 兰陵王府与长广王府的距离并不是太远,长恭下了马车看着热闹的长广王府不禁舒了口气,总算找到一个热闹些的地方了。 “八叔叔,把头发挽成这样太难受了!”长恭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子萱一脸不满的摆弄着头发,发髻高高盘起,没有繁琐的手法和七歪八斜的簪子,只是在左耳上方露出一支玉钗,远远望去,钗头应该是一只凤凰,双耳处垂着的玉珥掩去了几分稚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活泼又不失端庄。 高淯笑着拢了拢子萱耳间的长发:“这样子才像个姑娘家,八叔倒觉得子萱今天这个样子格外好看,不知一会儿进去又有多少人要嫉妒我这个叔叔了呢。” 子萱知道高淯在逗她开心,勉强扯了扯嘴。鬼知道漪莲从哪儿找来的这支玉钗,顶在头上沉得要命,还有这玉珥,现在脑袋都不能乱晃,不然这玉珥一摇摆不知多少人又要说自己不懂礼节了。算了算了,反正这些叔叔们又不是天天会有孩子,这次就忍了吧。子萱在心里宽慰自己。 高湛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长袍,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感觉,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子萱本来是与高淯并行的,时不时抱怨一两句,一见高湛,不自觉地就退到了高淯身后,收敛了许多。她巴不得高湛一时忙碌注意不到这边才好,偏偏,事与愿违—— “八哥。”高湛朝这边走过来。 高淯双手一抱:“九弟喜得贵子,恭喜恭喜。” 高湛爽朗的一笑:“同喜。八哥又添了一个侄子。”两人正客套着,孝瑜和他们兄弟也过来了。 “九叔,恭喜。”孝瑜那一脸微笑好像永远不变,九分儒雅,还带一分风流。子萱看了看他们兄弟四人,正奇怪那个“胖子小尾巴”去了哪里,就听得高湛问道:“孝瑜,你五弟呢?” “延宗这几天肚子不舒服,许是吃坏了肚子吧,不能前来还望九叔见谅。”孝瑜不慌不忙的答道,众人不禁想起延宗胖乎乎满嘴鼓鼓的吃相不由一阵笑,只有高淯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气凉了,咱们到屋子里说话。”高湛一侧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子萱颠颠地跟在高淯后面,时不时地侧眼看看大哥二哥三哥身旁的女子或者说嫂子。大嫂看上去很高兴,嘴角总挂着笑;二嫂应该是个比较安静的女子;三嫂的脾气应该与三哥极为投缘,两人时不时地说笑几句。她见大哥侧首与大嫂耳语了几句,大嫂笑着点点头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八叔。”正雪叫住高淯,“一会儿里面闹得紧,不如让子萱陪我去表姐那里瞧瞧小王子如何?” 子萱虽然与正雪不熟,可以想到一会儿里面呜呜呀呀的情形就头大,巴不得溜之大吉呢,不待高淯回答:“好啊,我也正想瞧瞧这个小王子呢。”高淯见她自己乐意,便点头让她随正雪去了。 长广王府的走廊可真多,曲折萦回,只是每段石廊的风格都不一样,或豪放大气或温婉细腻。越是靠近王妃的住处越显静雅悠闲。“九叔这里真是别致,表姐真是有福,难得九叔这番心思。”正雪自语了一句,忘了身后还跟着子萱。 “大嫂何必羡慕别人,我大哥也不错啊。”子萱接了一句。在心里道大哥可比九叔强多了,大哥平日里总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况且这次大嫂能把自己带出来,也是大哥的主意;再看看九叔整天像是别人欠了他五百吊钱似的,论体贴那也是大哥当仁不让啊。 “是啊,你大哥……是不错。”正雪似笑非笑的应道。子萱没注意到正雪表情不对,笑嘻嘻的跟上去与正雪闲聊起来。 041 喜结连理亦别离(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穿过桥木池塘就到了胡氏的住处,青竹翠柏,朱台歌榭,别有一番情趣。 “姐姐,姐姐。”正雪还没踏进门就喊了几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带着她们进去。 子萱有些紧张,这算起来还是第一次见九婶,不禁要在心里想一些客套话。 胡氏听得正雪的声音,忙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正雪,快,快过来坐着。”一边说着以便伸出自己的手去。 正雪赶紧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姐姐身子尚弱,快躺着好好休息。” 子萱打量了一下床上的女子,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丝毫不妨碍她的风韵,眉眼间的妖娆任是再憔悴也遮掩不去。若果说大嫂是一朵白莲,九婶大概就是红的刺眼的牡丹了。 “姐姐,今儿我还给你带来个美女小侄女儿。”正雪说着转过头来。子萱脸一红:“子萱见过九婶。”刚要行礼,正雪扯住她:“这里没外人,子萱不必多礼。”说着往前拉了拉她。 胡氏仔细打量了一番子萱,略带迟疑的问道:“子萱的父亲可是当年的睿王?” 这回轮到子萱吃惊了,本以为九婶会问‘可是襄城王府的郡主?’没想到开口提的竟是父王,子萱点点头。 “哇!”地一声啼哭打断了对话,子萱看了看不远处的摇篮,提了衣裙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正雪也凑了过来,说来也奇怪,这小王子看着两个人竟停止了哭闹,胖嘟嘟的脸蛋上还沾着泪花,粉胖的小脚丫蹬开襁褓露了出来,煞是可爱。 “九婶,我能不能抱抱他啊?”子萱忍不住问了一句, 胡氏笑笑:“那是你堂弟,你想抱我哪有拦的道理?” 九婶真大方,子萱心里想着,轻轻抱起摇篮里的孩子。这刚出生的小孩抱在怀里就像抱了一个肉球儿,软软的,孩子太小所以看不出长的像谁来,不过这白净的皮肤倒是继承了高家人的特点。 子萱像模像样地哄着怀里的孩子:“九婶,小王子叫什么名字?” 胡氏一拍脑门:“瞧我,光顾着高兴了,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儿。本来说今天要把孩子抱过去与众位大人瞧瞧,顺便讨个好名字来着,后来说着说着话就给忘了,你们看看我也出不了门,使唤的下人又不合适……正雪,要不你替我把孩子抱过去?” 正雪支吾了一下,其实她也是不愿去往大堂的。 见状,子萱脱口了一句:“大嫂与九婶难得聚一聚,要不,我把孩子抱过去?”,胡氏故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其实在心里巴不得子萱来上这么一句话呢:“这怎么好意地呢……” 子萱摇摇头:“没关系的,就是怕九婶您不放心……” “哪里话,那九婶就麻烦你一趟喽。”胡氏道。 子萱抱着孩子刚走过木桥就后悔了,这小家伙原来这么沉,加上今天的衣袍繁琐,额头上渗出了许多汗。子萱突然感受到了“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意境,还好怀里的孩子够乖,不哭不闹,只是依依呀呀的流口水。 “子萱,你这是……”孝珩看着子萱抱着一个孩子不觉惊讶,再瞧瞧她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笑着拿出手帕帮她擦去了额头上的汗:“天气都凉了,哪来这么多汗。” “姐姐要把弟弟抱到大堂去?”子萱这才注意到孝珩旁边的小男孩,眉眼像极了九叔。“你是……?” “我叫高纬,是父王的长子。”小男孩仰着脸一脸骄傲的说,“本来是带孝珩哥哥来府里转转,恰巧碰到姐姐,快给我们看看弟弟。”高纬踮着脚看子萱抱着的孩子。 子萱弯下身子给他看,这一看不要紧,孩子竟哇哇大哭起来,没办法,子萱只好晃着胳膊哄她:“二哥,你会不会抱孩子啊?” 孝珩一怔,这个……真不会啊!“你先帮我抱一会儿,我胳膊都快累断了。”子萱不等孝珩回答就把孩子塞过来。 孝珩抱着孩子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小东西就摔下去:“小纬,你快去把你二嫂叫过来。”高纬平日里就喜欢缠着孝珩,他的话比圣旨还好使,于是点点头转身就跑远了。 “你,过来。”孝珩叫住一个路过的小婢女。小婢女会意,接过孩子。 “二哥,九婶说这样不合适的。”子萱凑过来说了一句。孝珩当然明白子萱口中的“这样”是什么意思:“放心好了,走不到人多的地方,你二嫂就会过来的。” 子萱这才明白过来:“还是二哥办法多,二嫂可真是好福气啊。”挑眉看着孝珩。 孝珩知道子萱在打趣他,只是笑笑也不计较:“你以后还是少逞强吧。”说着轻笑了一下往前走去。子萱一脸讨好的跟在孝珩后面,再怎么说二哥也是帮自己解决了一大难题啊,哪有不“献媚”的道理? 暮色沉去,夜色悄然而至,不巧的是细雨纷至,多多少少冲淡了长广王府喜庆的气氛。 这种雨夜蒙头大睡多带劲啊,偏偏在这里觥筹交错。子萱心里想着,一双眼睛瞪了隔桌对面的高淯好几眼,这里不是襄城王府她说了算,在这里长幼尊卑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所以她也只能与哥哥嫂子们坐在一起,不能同八叔叔坐在一块了。 高淯冲着子萱轻轻笑了一下,几分宠溺,几分讨好。他知道子萱在示意他不要喝酒,可其他兄弟们都在举杯,他总不能特例吧?况且九弟也有气疾在身,敬酒依旧,自己当然也就没有推辞的道理。 子萱看高淯又喝下一杯,气得七窍生烟,又不能过去阻止,只能干瞪着眼吞了口口水。 “子萱,我最近没得罪你吧?你怎么老冲着我咬牙切齿的?”孝琬从对面站起来把手在子萱眼前晃了晃。 子萱回过神儿来:“啊?!没……没有啊,哈哈,三哥你看错了。”说着使劲儿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去一看碗里的那块蒸鱼已经被自己戳成了马蜂窝状。 “一准儿又是你三哥瞎说,子萱,你别理他。”子萱听着三嫂嗔了三哥一句,冲三嫂笑了笑,回眼间才发现二嫂冷着一张脸,不只是安静,好像有点……生气? “高长恭,你看二嫂是不是在生气啊?”子萱侧过头小声问了长恭一句。 长恭看二嫂他们把九叔的孩子抱过来时就在心里犯嘀咕,又听子萱讲了她的“光荣事迹”,想着二嫂看到两人,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小婢女抱着孩子时的画面,自然就明白二嫂心里为什么会不舒服了。二哥也真是的,平日里心思也不少,怎么这时候反倒不灵光了?子萱见他不说话,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长恭回过神来,然后故作神秘的说了一句:“你帮我往碗里夹块肉,我就告诉你。” 子萱心急知道怎么回事,想也没多想就往长恭碗里夹了一块肉:“好了,说吧。”她小声说了一句,目不转睛的盯着长恭。 长恭凑到她耳边:“二嫂没生气。” 子萱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家伙又在捉弄自己!可现在是在饭桌上,不能失了风度啊,这身行头动手也不方便,况且,子萱时刻记着自己现在是在长广王府不是在襄城王府,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气呼呼的低头吃饭。 孝琬八卦地给孝瑜递了个眼神儿,饭桌上其他人都暧昧不明的笑了一下,只是子萱正想着怎么报复回去没有注意到,等她想的都觉得头疼了才抬眼看了一圈人,等等!二嫂……?子萱见二嫂正笑盈盈的与三嫂说着什么,难道高长恭真的说中了?奇怪,是不是想多了?再看看孝琬,不知在那里偷笑什么,一脸乐不可支的傻相,这都是怎么了?子萱心里纳闷,却不知道在她埋头吃饭的时候桌上的眼光都大战三百回合了。 042 喜结连理亦别离(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广王府外一辆辆马车停在那里候着,夜风夹着雨啪啪嗒嗒地落下来,几丝光影在灯火里闪动了几下,随即不见。 高湛站在门口送别客人,子萱和高淯上了马车。马车上的风铃声在雨中显得格外清脆,给寂静的雨夜带来一抹生气。马车还没走多久就听的一声惊叫,子萱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儿摔在马车上,还好高淯及时拉住了她。 高淯走出马车,看着周围一圈黑衣人将这路马车死死围住,这群刺客也太嚣张了,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可再一细想今天是长广王喜宴,宾客自然不能带刀剑一类的武器,这样看来刺客似乎也是有备而来。 长恭坐在马车内没有动,他已经灵敏的感觉到危险气息,可恨手上没有可以用的武器,只能随机应变了。马车内闪过一道寒光,“不好!”长恭低呼一声一个激灵翻出马车,果不其然,刺客们已经朝这路马车冲了过来。 高淯回身扯下子萱,子萱一下慌了神儿:“八叔……?” “别问了,快逃!”高淯紧紧抓着她,左躲右藏,本是想先逃出这乱阵再想办法的,可手上什么也没有,用拳头打人家刀剑明摆着吃亏,逃出去谈何容易?他们刚从马车后探出身子,一柄长刀就劈了过来,高淯一侧身拉过子萱,那刺客扑了个空,不禁恼羞成怒,转身回来一刀却更狠了。高淯见躲不开了只好那胳膊去挡,“哧!”随着一声锦帛裂开的声音,刀刃上留下一股血。 子萱见高淯受伤了,一时心急,不等那刺客再举刀,闭上眼抬起脚狠狠朝那人踹去,不想那人竟吃痛地捂着下体退了两步:“臭女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拿着刀又劈了过来。 子萱想这回是完了,闭上眼正准备念菩萨保佑之际,脚下一个不稳只觉得眼前一暗,糟了!子萱睁开眼,高淯那张绝世的容颜近在咫尺,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几分诀别的温柔。 “不要,八叔!”子萱哭喊着,八叔叔用身体护着自己,刺客这一刀下去,八叔叔就……?子萱想用力推开高淯,“啊!”地一声,子萱心跟着一惊,好一会儿才发现不是高淯喊的,高淯发觉事情有了转机这才转过身来。 “高长恭。”子萱抹着眼泪看着眼前一袭红袍的少年。周围又围上几个刺客,刚刚那个被长恭一脚踹倒的刺客也揉着腰站了起来。长恭此时赤手空拳,眼看着要吃亏。子萱看着着急,寒光迫近,她灵机一动,稍一用力拔下头上的玉钗:“长恭,接着!”玉钗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完美的落在长恭手里,钗上还留有温度,长恭握着匕首大小的玉钗,唇角一扬,雨水顺着头发滑落在脸上,多了些寒意。 正对着长恭的刺客先举刀砍了过来,“砰!”的一声,刀卡在玉钗钗齿上,长恭手一侧,反将刀死死钳住。“锃——”地一声长响,玉钗已从刀尖滑到了刀柄处,那刺客看清了眼前这张杀气重重却又美得惊人的面庞:“兰……兰陵王!”颤声说了一句,不带回过神儿来,手腕一疼,刀已握在长恭手里,长恭冲着那人脖子一刀砍了下去,那人还没吱上一声就命丧黄泉了。 高淯拉着子萱躲过了扑过来的刺客的几次乱砍。“八叔!”随着长恭的声音,接着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刺客直挺挺的趴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刀,高淯拔出那把刀,挥手就砍断了迎面上来的刺客的一根胳膊。子萱这才发现八叔叔杀起人来也可以这么决绝,不过比起长恭来还算温和了不少,之前只是听说长恭在战场上如何英勇,如今算是得以一见了——不算被长恭用玉钗扎瞎眼睛在地上打滚的那一个,这一会儿工夫倒在他脚下的就五个人了。 长恭手里的刀在雨水的冲刷下淌下一股红流,周围也变成鲜红一片。“说,谁派你们来的。”长恭的脚踩在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那人直直瞪着长恭也不说话,一只手慢慢摸索着身旁的一柄刀,长恭眯了一下眼,脚下一用力,只听得“咔!”的一声,那人脑袋一歪便没了气息。 “撤!”刺客头子见形势逐渐逆转,就下令撤走,一股黑流在黑夜里迅速消失,只剩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一群惊魂未定的王公贵族。 ********************************** 雨,渐渐大了,有几辆马车已经被刺客砍得不成样子,木架和锦帐散落在地上,前来祝贺的臣子们见刺客走了也忙不迭地返回马车内,慌慌忙忙的回自己府邸了。 子萱顾不上走,拉住高淯撩起他的衣袖,血淋淋的伤口在他白皙的胳膊上显得触目惊心。子萱从里衣的袖口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缠在高淯伤口上,孝珩和孝琬也过来了。 “孝珩,有没有大臣被杀死?”高淯问了一句。 “没有,不过是有几个轻伤罢了,死了两个车夫。这群人平日里里不见多能耐,逃跑的工夫倒是一个比一个强。”孝珩讽了一句,接过妃子递上的伞,子萱也扯了扯长恭让他躲在高淯伞底下。 子萱帮高淯包完伤口才发现孝瑜不在:“大……大哥呢?” “留在九叔府里了,九叔今晚喝的有点多,扯着大哥大嫂不让走,跟个女人似的。”孝琬不屑的说道。 孝珩在旁边轻推了他一下:“瞎扯什么呢你,管好你那张嘴。” 孝琬无所谓的耸耸肩:“二哥你紧张什么,这里有没外人。” 高演和他的王妃也朝这边走过来:“八弟,听说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高淯摇摇头:“不碍事儿,都是小伤,王兄和王嫂没事吧?” 高演摆了摆手:“你们与刺客一交上手,这群贼子就顾不上我们了,我跟你嫂子才躲过了一劫。”说着皱了皱眉,“长恭,你与那些刺客交手最多,可看出这群刺客是什么人?” 长恭稍稍想了一下:“不像是齐国和周国的人,从刀法上看应该是突厥人。” “突厥?”高演舒了口气,有些疑惑又有些放松,“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回去吧。” “王兄王嫂路上小心。”高淯与高演夫妇辞别。 雨打在油纸伞上噼噼啪啪的,几个人看着高演夫妇上了马车渐渐远去。“八叔,夜也深了,北城又远些,不如今晚就到侄儿那儿将就一晚吧。”长恭道。 高淯思索了一下:“也好。”于是同孝珩孝琬他们告辞,各自上了马车。 邺南城的王府此时都灯火通明,除了兰陵王府。子萱一下马就不满了,今晚本来就够狼狈了,难不成还要吃顿闭门羹? 长恭见怪不怪的敲了敲门,半天门才打开,一个下人打着哈欠应付公事般的问了句:“王爷回来了。” “你们过得倒是比主人还悠闲。”高淯冷冷得说了一句。开门的下人这才站在长恭身后的高淯和子萱,揉了揉眼睛借着幽暗的灯光看了一眼高淯,不禁醒了一大半。纵使他再没见过世面也听说过大齐的男子中,貌美能比过兰陵王的只有襄城王,只是这位王叔级的人物很少露面好像是因为身子不太好。“怎么黑灯瞎火的就让自己碰上了,这回完了,王爷的叔叔哪个是省油的灯。”想着想着提着灯的手开始发抖,扑通一声跪下了:“王……王爷。” 长恭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压低了声音:“抓紧滚下去,叫其他的人该干嘛干嘛。”“是是……”那人慌忙起来,连滚带爬的去喊人。 长恭无奈的叹了口气,拣起地上的灯:“八叔见笑了。” 高淯这才忍不住笑了一声:“难怪上次子萱回去气成那样,长恭,你是不是太放纵他们了?” “就是就是,八叔叔我就说嘛,高长恭养了一群吃软怕硬的小人,你还不信。”不等长恭说话,子萱就抢着说道,这回八叔叔不能再说自己苛刻了吧。 长恭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从前面带了路。不过兰陵王府的下人虽然够小人,真干起活来恐怕效率还是最高的,这点儿子萱不得不承认。才一会儿工夫,洗澡的热水、茶水都准备好了,连房间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总算为长恭挽回点面子。 子萱沐浴完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倒头大睡了,这一天,又是马车颠簸,又是抱孩子,又是遇刺客的实在太折腾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高淯和长恭喝着茶:“长恭,今晚的刺客真是突厥人?” 长恭放下杯子,八叔既然这样问了,他自己心里自然就已经有数了,便也不隐瞒:“不是,虽然打扮成突厥人的样子,刀法也极猛悍,但绝不是突厥人。”长恭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明日皇上一定会知晓此事的,推到突厥身上,两国交战皇上会慎重考虑,若照实说了,依皇上的脾气有嫌疑的都躲不过去,到时候不知又要扯出多少无辜的人来。 高淯点了点头,眼里湛出几丝清冷的光彩,眉心微微一沉,不禁疑惑,会是谁呢?谁有这么大胆子?皇上?不可能,二哥想杀人哪里用费这般心思?更难想通的是那些刺客刀法确实如长恭说的那样极为猛悍,可落刀之时下手却又轻了不少,不然今天自己胳膊上早就不是一道刀痕了,恐怕这条胳膊都不完整了。王公大臣们也没有丧命的,费这番周折又是为了什么?高淯怎么也想不通。 “八叔,八叔。”长恭叫了高淯两声。 高淯这才回过神来:“长恭,明日皇上问起,你只管说是突厥人,但不要说的太肯定,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长恭点点头:“八叔早些歇息吧,长恭告退。” 高淯点了一下头,送长恭出了门。 天色渐渐亮了,雨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泛黄的树叶在雨中无声的落下,萧瑟了万物的繁华,偶尔传来几声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南归的鸟儿的叫声,带着宿命的荒凉。 子萱睁开一只眼瞄了一眼屋子,懒懒地问道:“什么时辰了?”“已时。”站在床榻边的小婢女应了一句。 子萱一骨碌爬起来:“已时?!”阴天果然耽误事儿,又睡过头了。“郡主不必担心,两位王爷一早去上朝了,说是不要惊扰了郡主,等处理完朝堂上的事儿就会回来。” 子萱点点头,这丫头还蛮善解人意的嘛,再瞧瞧其他人今儿也蛮勤快的,难道昨晚高长恭整顿家风了?心里不禁好奇。 043 喜结连理亦别离(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昭阳殿。 “混账!朕王弟的喜宴都敢搅和,这帮贼子……朕非踏平了突厥!”高洋一怒,将长案上的东西挥落了一地。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丞相杨愔站出来,“方才兰陵王也只是根据刀法来推测,尚没有证据,如此冒昧发兵,师出无名,再说,西贼贼心未灭,南面陈国国主陈蒨已坐上皇位,大局已稳,此时发兵,天时,地利,人和咱们一样也不沾啊,皇上,您……” “啪!”不等杨愔说完,高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朕要打他还管得了这么多?老子是天子!天,地,人都得听朕的!”高洋怒吼着,心里却清楚这一仗确实打不了,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皇上!皇上!”杨愔追着高洋跑出去。 “啧。”孝琬看着杨愔跑去的方向,“皇叔又不是没脑子,杨丞相这是在演哪一出啊?难道他老人家又皮痒了?”小声嘟囔了一句。 孝瑜轻笑了一声,父王遇害时杨愔也在场,听说当时吓得跑掉了鞋子,到了二叔这里倒成冒死直谏的忠臣了,这事儿倒有几分意思。孝瑜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出昭阳殿,大臣们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退了朝 暖风拂面,花香鸟鸣,隐隐伴着流水哗哗啦啦的响声,宛如玉石相 击。“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伴着幽幽的琵琶声,一支幽怨而柔美的歌曲传到耳畔。高洋有些疑惑,他明明记得现在是深秋时令,为何这里会春意如画? 鬼使神差地高洋沿着花间曲折的小径走到一座凉亭旁,好熟悉的凉亭,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凉亭里背对着他的男子白衣胜雪,发漆如墨,单是一个背影就显出他高爽的风度。 高洋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恐惧,脑袋一阵疼痛,齐王府、大哥、东柏堂的画面不断重叠交替,高洋突然醒悟,这是齐王府!难怪,难过刚刚的曲子这番熟悉,那是大哥生前最爱听的曲子,只是高洋一直不明白,大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什么会喜欢这种“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意境。 男子慢慢转过身,眉眼依旧,笑如春风。“大……大哥?”高洋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不……不对,大哥已经不在了,你是什么人?” 高澄凤眼轻挑“子进(高洋的字),你不认得我了吗?小时候你总是跟在大哥后面,虽然有时候我们也会起争执,可我从没忘了你这个弟弟,怎么你反倒把我这个大哥忘了?”高澄笑着走到高洋身边说道。 高洋只觉得周围一阵寒气,冷得入骨:“酒……我要喝酒!”耐不住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高洋怒吼了一句。 高澄笑了,一如往昔的优雅,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玉杯子,使他看上去又添了些风度翩翩:“我记得二弟酒量不怎么样也不怎么爱喝酒,今日这是怎么了?” 高洋及其厌恶他这副样子,高傲而自负。 “二弟啊,酒可以让人醉,醉了就会忘记许多事,尤其是不想想起的事,如今你已经成了皇帝还害怕什么?”高澄绕过高洋,一张俊脸挨着他更紧了些,压低了声音:“皇位不是谁都可以做,你不是大哥,你这个疯子夺走了不是你的东西,你会亲手把自己埋葬的!”说着唇角一勾扬起手,一杯冷酒顺着高洋脑袋浇了下来。 高洋恼怒的抬起头,高澄却渐渐从眼前消失,玉杯狠狠从上面砸了下来,高洋只觉得脑袋“轰”的一阵响。 “大哥!”高洋从龙榻上猛的坐起,满脸是汗,高澄那句“你会亲手把自己埋葬的”似乎还在幽幽的回响。宫女赶紧递上锦帕,高洋擦了擦汗,问道:“现在是什么时令了?” “深秋”小宫女答了一句。 “深秋,又是深秋。”高洋自言自语道,“那年深秋东柏堂外的枫叶全红了……命,这就是命,谁也躲不过的宿命。”宫人们听高洋絮叨着,心里打颤怕皇上发完感慨后又大开杀戒,没想到高洋说完就躺下回脸儿朝里睡去了。 天刚一亮,高洋就起床了,这一晚他都没睡好,一闭上眼就是高澄生前的模样。“传召下去,朕今天前往晋阳祭拜。”高洋说道,宫人们还是第一次见皇上这么冷静。 从邺城到晋阳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大臣们朝衣整齐,皇上今日也是神采奕奕,秋风红袍,打破了肃杀的气氛。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皇上怎么突然想起祭拜来了?” “不知道啊,今儿既不是神武归西的日子,也不是文襄逝世的日子,谁知道啊。” “不光是这个啊,祭拜带上东宫太子在身边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安德王?” 这些大臣平日里该上陈进谏的时候三脚踹不出个屁来,背后嚼舌头倒是一个比一个能耐。长恭听着他们的议论默不作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四年前的今天是一个雨天,那天二叔带走了延宗,朱漆石柱后的他第一次觉得失去了一个依靠,之后二叔封锁了死讯,秘不发丧,也就是说今天才是父王的忌日。 飞花杳杳,青烟袅袅,高洋上了一炷香拜了拜。陵寝的石阶下面臣子们伏头跪在那里不敢出一点动静,延宗和太子高殷(字正道)也各自上了一炷香。当时高澄遇刺时延宗只有五岁,时间渐渐冲淡了对父王的思念,再者二叔对自己这么宝贝,延宗在心里也就不那么悲戚了。 上完香高洋招了招手叫过守灵的术士“你日夜在这里守灵,最近这里可有异象?”问出这句话时高洋有些心虚,平日里他可是最不信鬼神的,若不是大哥连夜“阴魂不散”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来这儿。 那术士上前行了一礼:“皇上,臣这几日观天象,确有异象,只是不知当不当讲。” “说!”高洋抬眼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前几日太阳周围有白虹出现,赤星乍现,昨夜里邺城方向又有两颗星辰滑落,此种迹象实在罕见,皇上,恕臣直言,天象主凶啊。”说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台阶下的臣子们捏着把汗,不知皇上和那术士在讲些什么,担心那人一语不慎,所有人都跟着受累。 “天象主凶,天象主凶。”高洋念叨了两遍。在心里想着星辰滑落一般是国主命不久矣,可为什么是两颗呢?难道正道那孩子……?算了,躲不过的,当初自己还戏说‘“正”,一代而止’,如今看来,是不是要一语成谶了呢? “先生可有破解之术?“高洋口气出奇的和气,对于自己的身体他心里清楚,说白了就是气数将尽,可太子还年幼,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不会有事的。 术士听了高洋的话,心里明白此时高洋的想法。如果不照实说皇上会觉得在骗他,给个欺君之罪的罪名难逃一死,照实说皇上一生气自己可就成陪葬品了,所以这话必须得斟酌的说:“皇上,天意昭然,臣实在没有所谓的破解之术,不过,臣倒有办法减轻这场灾异。“ 高洋一听,不禁大喜,忙扶起那人:“先生请讲。” “天主异象,主要是齐国境内怨气太重,积怨久深,怨气主阴,这是招来祸患的主要原因,皇上,臣斗胆问一句,皇室已经许久没有可喜之事了吧?”高洋估摸了一下,除了几天前九弟三子出生,本来算得上一件喜事,可偏偏遇上了刺客,还真找不出什么可喜的事来了,于是点了一下头。“欢喜之事,多得人道,人气主阳,或许可以冲走些阴气。”那人见高洋已经信了大半,又说道。 高洋点了点头轻声道:“说的好啊,赏!”延宗有些不满的撅撅嘴,狗屁道士,一定又在骗二叔的赏赐。可看见高洋一改往日对自己嘻嘻哈哈的神情,表情凝重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也知道今天是个严肃的日子,便不好再说什么。 044 喜结连理亦别离(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秋叶纷落。 这个时令本该是令人伤感的,懂得情调的佳人公子似乎该是立于窗前,饮酒感怀,叹流年飞逝,就算是附庸风雅的纨绔也该是拿了一把没什么用处的白蒲扇吟上两句不押韵的伤感悲秋的诗句。而此时,偏偏是最讲究情调的河南王忙活的上蹿下跳,一改往日沉稳优雅的风度。 “长恭,大哥知道突然跟你说这事儿有点突兀,可我也没办法,皇上不知道怎么就下了这么一道旨意,你说——”孝瑜略顿了顿,鬼知道二叔哪根筋歪了,非要办喜事,还把长恭和延宗的喜事,不,准确的说是将宗室里八岁以上未成婚的孩子的喜事全包了。当然,不包括八叔,至于是忘了还是嫌八叔“超龄”了,就没人知道了。“长恭,还好皇上把你的婚事交给了大哥,大哥会尊重你的想法。” 长恭茫然的看着孝瑜,半天没回过神儿来,这也难怪,有一天自己哥哥火急火燎地到自己家里说马上结婚,抓紧找个人把喜事办了,任谁也招架不住,更何况长恭本来就是慢热型的人。半天挤出一句话来:“大哥想怎么安排?” 孝瑜总算听到他这个宝贝弟弟发话了,要说安排,也没有什么特别费心的,自己去襄城王府一趟便是了,门当户对绝对是一门好婚事。八叔什么心思孝瑜也不是一点不知道,麻烦就麻烦在两个孩子身上,这事儿发生的一点儿前奏也没有,就怕两人一时承受不来,哎呀反正现在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了:“长恭,大哥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与子萱打小一起长大,依我看,大哥做回媒去帮你讨了这门亲事,如何?” 长恭嘴巴动了两下,看着孝瑜的眼神儿有点呆,要说起来这确实再合适不过了,可心里总觉得别别扭扭的。孝瑜见他不语:“你倒是快拿个主意啊,皇上这回可是下旨了一大批宗亲婚事,去晚了讨不来媳妇可别怪大哥没提醒你啊。” 长恭吞了口口水,终于点了点头。 襄城王府。 高淯在大堂端坐,薄唇紧抿,微微颔首,下颌的弧线完美的恰到好处。从早上到现在以“王体不适,请大人见谅”回绝了八位亲族的求见了,子萱觉得奇怪,八叔叔这副样子应该是等一个人吧,等谁呢?眼皮毫无征兆的跳了两下,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子萱。”高淯缓缓开口,“你……对成亲有什么想法?” “……”子萱看着高淯,八叔叔依旧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可子萱知道,八叔叔心中此时一定乱的如麻草一般,纠结的要死,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八叔叔的话很少有听不懂的时候,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成亲?”她眨巴这一双天真无害的眼睛看着高淯,脑袋急速旋转着,终于露出于一个“我明白了”的表情:“八叔叔要成亲了,对不对?哈哈,这是好事啊,襄城王府要办喜事了嘛,八叔叔你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着乐呵呵的蹭歪到高淯身边去。 高淯用手抚了抚额头,到底是自己说的不清楚还是这孩子理解有问题啊? 子萱见高淯一副为难的样子,反倒换了一副老练的口气:“八叔叔啊,成家是必须要经历的事,你看九叔比你小,都有三个儿子了。”说着猛的伸出三根手指在高淯面前晃了晃,晃得高淯只觉得眼晕。 “王爷,河南王求见。”下人通报了一声。 “快请。”高淯吐出两个字,“子萱,八叔叔和你大哥有些事情要谈,你带上漪莲出去玩玩吧。” 高淯只是顾虑一会儿谈起这事儿来,子萱抹不开面子。可子萱是这样想的,心里琢磨着原来大哥爱干这样扯皮条的事儿,哈哈,八叔叔一定是害羞了,算了,难得有机会自己出去就不怪八叔叔小气了。于是就点点头乐不颠儿的出去了,没走出几步就碰上了孝瑜,子萱冲着孝瑜笑着打了声招呼,孝瑜扯着嘴角应了一句,第一次觉得笑是件痛苦的事,更重要的是子萱怎么笑得这么“诡异”啊,搞得他有点摸不着脑袋的感觉。 有些误会说不清就成了遗憾,有些误会说不清就成了笑话,比如此时。 “姑娘,你真的不能进去,我们这里是不准女子进的。”集茗轩的老鸨扯着子萱衣袖苦口婆心的说,这倒不是因为这老太婆多好心,而是因为凭借她多年的“江湖经验”,一眼就看出子萱非富即贵,绝对招惹不起,所以只能以劝为主,以哄为辅。 子萱心里不由千千问了,这茶楼还不准女子进了?正好奇着,楼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子萱不由恼火:“楼上明明有女子,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是不是怕我们付不起钱啊?给,这些够了吧?” 说实话,子萱手上那把金晃晃的东西真是把老鸨的眼晃得生疼,可又不由为难,这姑娘怎么这么拗啊,虽说邺城荒唐事不少,男子进青楼不稀罕,男风四处飘也不稀罕,可什么时候这女风也要刮起来了? “怎么?这些还不够我们喝茶的,你们这茶楼也太黑了吧?”子萱气呼呼的看着老鸨。 茶楼?喝茶?这回轮到老鸨吃惊了,再一想明白过来:“姑娘真是误会了,我们开的可不是茶楼,而是……花楼。”老鸨说着还很应景得笑了两声。 花……楼!多含蓄的叫法,可子萱脸刷的就红了,真想找个缝钻进去,干笑了两声,正准备拉着漪莲转身快溜之际—— “谁在嚷嚷啊,扰了爷的兴致。”背后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 子萱回头看了看:“三……哥?” 孝琬第一反应是惊讶,子萱?这时候她应该在襄城王府选夫婿啊,怎么还有兴致到这儿来闹场子?“子……子萱,你不是应该在选夫君吗?”接下来第二反应是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后悔自己不该这时候装大爷走出来,后悔不该心直口快脱口这么问了一句。 子萱的表情木然,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选夫君?那时什么东西? “……”子萱终于闭上张着的嘴巴,放开了拉着漪莲的手。“选!夫!君!”这是什么意思?皇上有权选妃子,王爷有权选小妾,郡主还有权选夫君?“三哥,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选夫君?”她走过来皱着眉问孝琬。 孝琬给搂着的美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回避一下:“没,没什么,子萱,我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说着不由自主的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动作充分出卖了不怎么会撒谎的孝琬。 “那好,我现在就去河间王府问问三嫂任不认识刚才走的那个美人儿。”子萱懒懒地丢下一句话,一脸“我也没办法”的表情转身就要离开。 “别别别。”孝琬一边赶紧拉住子萱,一边示意老鸨退下去,他可不想外人看到自己这副窘迫的样子,“子萱,你知道我跟你三嫂感情很好的。”说着讨好的笑笑。 子萱听过孝琬那套不合逻辑却又头头是道的理论,大体意思就是他跟很多女人都可以好,但这并不代表自己不爱自己的王妃,也不代表自己对其他女人就只是逢场作戏,就好比自己除了河间王府外又建了许多小院,没有那个小院可以让自己放弃河间王府,但自己也是真心喜欢这些小院的。反正不管怎么说,子萱都不能理解三哥为什么能把明明错了的事讲的这番合情合理,不过,倘若三哥不是个王爷,一定会是个雨露均沾的“好君王”。 “那三哥想怎么办?”子萱说着挑眉看了一眼孝琬,孝琬见子萱没半点可怜自己的意思,权衡了一下,一咬牙,决定先保住自己在说:“你跟我来。” 045 喜结连理亦别离(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秋风微拂,日上中天。 子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襄城王府的,好像是三哥骑马送回来的,也好像是与三哥一起乘马车回来的,再或者是三个人走回来的,反正只记得到门口时,三哥声情并茂的说了句:“子萱,保重!” 高淯见到子萱和漪莲时不禁吃了一惊,这人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遂皱了皱眉看着漪莲,漪莲便把孝琬告诉子萱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高淯听了,沉默了一小会儿,虽然孝琬说出这件事是冒失之举,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免得自己再兜着圈子把事告诉子萱。 “子萱,既然你都知道了,八叔叔也不多说废话了,今天你大哥来为长恭……” “他做梦!”不等高淯把话说完,子萱腾地跳起来,眼里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这让高淯心里有了两种想法,一是长恭一定干了一件能让子萱发疯的事,二是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想着装疯逃婚,结果自己一激动没克制住。 子萱看着高淯的表情赶紧换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八叔叔,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丢人,呜呜呜,漪莲你跟八叔叔说说咱今天遇上什么事儿了。”没办法,漪莲又不得不将在集茗轩遇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高淯忍不住笑了起来,俊朗的眉宇间如清辉凝月,优雅明爽。他很少笑得这样开怀,其实这样笑的样子很好看,如果说这世间男子的容貌分为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的话,那么高淯则是标准的“处刚柔之正,纳阴阳之和”,而他的笑既去除了往日冷淡的印象又不会像书中写的那些喝了酒的大老粗仰着脖子笑得人发抖的样子,而是——恰到好处。“子萱,你就因为这事儿记长恭仇了?” 子萱鼓着腮帮子:“反正我嫁谁也不嫁他。”后来想想这话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明明应该说“反正我就是不嫁”的,人在生气的时候默不作声果然是最好的选择。 “哦?”高淯微微偏着头看着子萱,“也罢,反正我们子萱有的是人想娶。”说着不紧不慢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信封:“怀戎王之子高恪。子萱,论地位不是高家直系亲族,不过你若愿意也可一见。” 子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嘴上忙应道:“不用见不用见,”也许至于怀戎王是哪一个子萱还真分不出来了,可高恪这个名字她记得清清楚楚,五岁那年,她跟长恭在睿王府玩的正高兴,就听得有人通报怀戎王求见,至于那天怀戎王和父王谈了什么自己当然不知晓,可怀戎王的儿子真乃人间一极品。子萱清楚地记得那天高恪穿了一件跟自己衣裙一个颜色的粉色锦袍,从见到他时,子萱就没被正眼看过,高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长恭,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没完没了,口水都快流到脚后跟了,这种人脑子正常的女孩都不敢要。 高淯见子萱反应这么大,心里暗想原来怀戎王宝贝儿子断袖一事传的那么广,不过自古以来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王侯的儿子不愁娶,这也没什么的。于是含笑又拿起一个信封:“东阳王之子李孝平。虽说是外戚,地位也不低,你看……” 子萱头要的比上次还激烈,这个李孝平确实长得一表人才,在同辈人之间也略有耳闻,可闻的不是什么大仁大孝的好事。其实生在王室的孩子娶妻之前是可以先纳妾的,但也有上限,不然一个王侯的后院比皇上的三宫六院还排场是要惹火上身的。可李孝平的妾室足够填满皇室的了,不过他依旧没找来什么灾祸,原因就是他的妾室过不了多久就会暴毙一个,于是死去的和活着的加起来说填满皇室一点儿也不为过,所以他们家的丧失和喜事总是交替持续发生的,子萱还想着来日方长,可不想早早丧命。 高淯忍着笑拿起第三个信封,不等他念,子萱一个箭步上去,把剩下的一沓信封挨个看了一遍,最后一摊手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批人不是像之前那两位一样是出名的尽人皆知的人物就是宗室里不知要拐多少个弯才挂上关系的纯属冲着她“襄城郡主”名号来的人物,怎么办?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八叔叔,我能不能不嫁,我要是嫁了谁在襄城王府陪着你,我舍不得八叔叔啊,八叔叔……” 高淯经她那么一说,心头那丝伤感开始蔓延,女孩子出嫁之后就真的是别人家的人了,虽说子萱嫁过去也还是自己家的人,可意义就不一样了。想来这襄城王府又要回归之前的死寂了,很难再听到子萱嘻嘻哈哈的跟自己说这话,看她一脸懊恼的不让自己饮酒或者是可怜兮兮的向自己认错。要说舍不得高淯又何尝不是呢?“子萱,八叔叔自然也是舍不得你,可恨八叔叔不是帝王,皇命难拒,八叔叔知道你不会那么不懂事的。”说着用手抚了抚子萱的脑袋。 子萱本来只是想要耍耍无赖把婚事逃过去的,可看高淯这副样子,也渐渐回味过来,皇上下了一道旨别说只是让她出嫁就是要了她脑袋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啊。可话又说回来一旦出嫁,谁来照顾八叔叔,八叔叔的身子不好,不说别的就说襄城王府上下敢阻止他喝酒的也就自己了,这一走,八叔叔怎么办?“八叔叔……”子萱紧紧拽着高淯的手。 高淯拍拍她:“八叔叔会照顾好自己,绝不喝酒,若你想我了,就回来看八叔叔好不好?” 子萱闷哧了半天:“不好。” 高淯站起身来,微微笑着,用手捏了一下子萱的鼻子:“又耍小孩子脾气了?”说着轻轻把子萱揽在怀里。 鼻间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却惹得子萱不由流下眼泪,这次不是装可怜的眼泪了,因为流泪的时候身体某个地方会疼,八叔叔曾告诉过自己,那里是心,心若疼了,便是真的疼了。 而高淯,又何尝不是。 “子萱,我已经与你大哥商量好了,三日后,便是你与长恭成亲的日子。”高淯说的云淡风轻,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感情起伏,子萱没有说话。 “八叔叔会让你成为邺城最美的新娘子。”子萱还是没说话。 046 喜结连理亦别离(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秋冬相交,万物萧瑟。干枯的枝桠上空荡荡的鸟巢架在上面显得格外刺眼,夏日里曾隐在枝繁叶茂中多么温馨的小窝,繁华落尽后也不过是一枚空壳,徒留一些悲伤罢了。子萱望着枝头的空巢,不由叹了口气,各式各样的彩礼都能堆满半个逸萱阁了,可子萱觉得闹心叫人都搬出去了。 “郡主就要出嫁了,应该高兴些才是。”漪莲过来想逗子萱开心一些。 子萱转身轻轻拉过漪莲的手:“漪莲,我会找别的丫头陪我嫁过去的,你留下来帮我好好照顾八叔叔。” 漪莲本以为子萱只是像其他女子出嫁前那样担心自己未来的日子,可当对上她眼神时才发现是自己错了,也许郡主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如同平日里看到的那样不懂事。 子萱把一个玉扳指放在漪莲手心里:“不要让八叔叔饮酒,不要让他睡得太晚,也不用让他担心我,他若不听劝漪莲只管把这个给他看。”漪莲接过一玉扳指,看着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何处见过了。 那年,牡丹墨香浸染了宣纸的寂寞,小女孩偷偷藏起高淯放在桌子上的玉扳指,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描字,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笑两下。 那年,一张不谙世事的笑脸打碎了襄城王府死气沉沉的气氛,高淯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藏起自己的扳指,却不漏声色,假装没看见,她用小手捂着嘴偷笑,时不时瞄自己一眼,这一切他尽收眼底,笑而不语。 夜,很深了。子萱终于躺下睡了,本该是要早一些睡的,毕竟明日大婚该是养好了精神才是,可子萱坐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要睡的意思,谁也不敢劝。平日里郡主耍小脾气没人敢招惹,如今一语不发更是吓人,就更没人敢吃这“螃蟹”了。 漪莲看子萱睫羽微颤了一下,之后就别过脸去面朝里了,漪莲知道她还没睡着,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郡主吧,再也藏不住才肯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想着不由叹了口气。 ************************** 邺城这几日的黄昏总是不宁静的,似血的残阳,萧瑟的秋景,伴着不搭调锦瑟的喜乐。就像点着引线的爆竹,从第一个亲王成亲开始,接下来噼里啪啦的亲事不断。百姓茶余饭后对着接二连三的亲事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皇上的又一条计谋,就如同重修三台一样,不过是想引得周国放松警惕,先挑起战事,然后举兵进攻周国;有的说这不过是皇上终日饮酒发疯的又一出“杰作”罢了,跟前不久屠杀前朝元氏一族一样;也有的说是皇上前几天去晋阳祭拜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神志不清……总之,巷坊之间的留言各种版本,个中缘由,却没有一个人道的明白。 玄纁色的礼服繁复中透着华贵,宽大的袖袍平整光滑的不见一丝褶皱,仿若天际洒下来的夕阳光晕,毫无悬念的盖过了世间所谓的繁华。镶了美玉的金色凤冠被小心翼翼的拿起,七彩珠帘在额前轻轻晃动,映衬着一张绝美的容颜。 手,是高淯亲手递给长恭的,手心里还残存着八叔叔手里的温热。子萱回头看了一眼襄城王府,又看看高淯,心里隐隐犯上一股酸头儿,高淯笑着冲子萱点了一下头,又看了一眼长恭。 长恭握着子萱的手一紧:“走吧?” 长恭将他扶上马车,便自己骑另一匹骏马先回兰陵王府了,这是迎亲的礼节,子萱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蹩脚的规矩,可她还是要乖乖遵守。一路上的议论不绝于耳,或是称赞,或是羡慕,当然也不乏几声叹息。马车上方垂下雪白的珍珠挂帘,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响声,在喧闹中寻得一丝落寞。 马车走的安稳而顺利,中途没有劫亲的大盗,没有遇上江湖采花贼,这些本来就不该出现在皇族婚礼上的荒唐事一件也没有发生。直到马车停下来,子萱的思绪才渐渐转过来,珠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撩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面庞,带着与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气息。 子萱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长恭,上天对他还真是垂爱,这样的面孔得是怎样一番精雕细琢啊。长恭眼里噙着淡淡的笑意,把手伸到子萱面前。 不绝于耳的乐声喧鸣热闹而不显聒噪,什么“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诸如之类的赞美在人群里不断发出,反正不过是些客套话,也不必往心里去,子萱任由长恭带着进了王府大门。 一场意想不到的花雨止住了两个人的脚步,漫天纷飞的花瓣在空中悠悠落下,带着艳丽的灿烂在这个本该肃杀的季节翩然飞舞,和着秋风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 这个时节去哪搜罗这么多花瓣?子萱不可置信的望了一眼长恭,得到的却是他淡淡的一笑。 脚下的花瓣厚厚铺了一层,脚底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美好的不真实。新人成亲要做的最重要的事之一便是饮这“合卺酒”,合卺同牢,从今日便是甘苦与共,执手白头,多美好的蕴意,多完美的愿望啊。 子萱听人讲过饮合卺酒,曾经想着大抵应该是八叔叔平日里拿酒的那番做派,优雅闲适,可没想到摆在面前的竟是半只瓠做的酒碗,与长恭手里那半只合在一起应该是整只瓠,原来所谓的“合卺”是这么个合法。 她接过酒,饮了一口,苦的,真想一口吐在地上,又想了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同甘共苦”吧,况且又有这么多人在场,忍了忍一口吞下苦酒,一张小脸不知是因为呛得还是苦得变得通红,在心里暗暗咒骂着破习俗。 饮完合卺酒,便是未婚男女无数次幻想的洞房花烛,传闻中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美好画面,却被子萱在心里暗自折合了一下一晚多少金子,算来算去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这一晚太划得来了,能够赚到一辈子吃喝用的钱财。 金质烛台上的大红喜烛静静地燃烧,宽大的古木床边一张红玉雕榻板夺目妖艳,金色帷帐被一双玉勾悬起,露出绣着龙凤相合的锦褥。子萱从梳妆台旁坐了下来,铜镜里映出她的容颜,稚气未脱却又有几分端庄闲雅,高淯说的没错,这果真算的上是邺城最美的新嫁娘了。 铜镜里渐渐映出另外一张面孔,英眉如画,目若秋水,高挺鼻梁下上挑的唇略显凉薄,周身渐渐围上一阵淡淡的兰草幽香。 047 喜结连理亦别离(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蹲下身来,扯了扯子萱的衣袖:“怎么刚成亲就愁眉苦脸的?” 子萱回过头,对上长恭含着笑意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强挤出一个笑脸。本来今天确实是个高兴地日子,可心里总有一种空荡荡的落空感,就好像一只悬在井里的空木桶一般,晃晃悠悠,没了着落。 她摘下顶在头上的沉甸甸的凤冠,顿时觉得轻快了不少,再伸手解发时却遇上了麻烦,真看出八叔叔是费心思来了,连这头发盘得也是邺城新嫁娘里独一无二的吧?可子萱不会拆啊,笨手笨脚的摆弄了一番也无从下手,可怜这“洞房”连个丫头也没有。遂可怜巴巴的望了一眼长恭,又暗自叹了口气,虽说自己算不上是心灵手巧,可在这方面至少比一个大男人强多了。 还没等子萱失落完,一只手靠在脑后,只觉得头上一轻,一头乌发散落开,垂直腰际,光滑亮泽。长恭炫耀的晃晃手中的墨玉发簪,子萱没好气的拿过来,简直不敢相信,看上去繁琐的手法竟紧紧用了一只发簪!接着狐疑地看看长恭:“你怎么知道要这样解开?” 长恭愣了愣没有开口,他不过是看了两遍子萱的发髻就明白该怎么解了,着实不费力啊,又不好坦白说“是你太笨了”这样伤人脸面的话,怎么回答呢? 事实证明,碰上一个善主儿你的好心会换来他的感恩戴德,然后成为闪闪发光的好榜样,但,世界上往往没那么多善主儿,他们的想法总会偏离方向然后在不着轨的道路上飞奔疾驰。 当子萱一副恍然大悟又含义深刻的看了一眼长恭时,长恭就知道她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果不其然,子萱在心里暗想连这么繁琐的发髻都会拆开,平日肯定没少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吧,又联想到集茗轩的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完了完了,高长恭本来就长了一张祸害苍生的脸,再加上高家兄弟一生下来就有招蜂引蝶的本事,自己以后的妃路坎坷啊坎坷,想着脸上又是一副委屈的表情。 长恭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子萱这才回过神来。“折腾一天了,你累不累?” 她使劲儿点点头,不小心带出一股精神劲儿来。 长恭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那快去睡吧,你睡里侧,我睡外侧。” 子萱木木地站起来,朝床榻那边挪了过去。 “子萱。”长恭从后面叫了她一声。 “啊?”子萱转过头看看长恭,眼里带着几分心虚。 长恭左右觉得她今晚哪里不对,微微皱了皱眉:“过来帮我把发带解开。” 子萱暗自舒了口气,想着这样也好,就不用欠个人情了,乐颠颠的要表现一番。新婚夜新嫁娘帮夫君解发梳理该是多和谐的一副贤妻良母图啊,可子萱一下手绸带就变成了死结,越解越紧,越解子萱脸越红,长恭脸越黑……最后不得已还是动用了剪刀,还不幸地剪下长恭几丝黑发…… 子萱不好意思地将剪刀放到梳妆台上:“我……今天有些…….困……困得厉害,先去……先去睡了啊。”说完一溜烟滚到床里侧角落里窝在那儿裹着被子一动不动。 窗外月皎如玉,玉兰树的光影有些模糊不清,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细细的落叶声。 喜烛燃尽,极轻的一声“啪”响,房间里只剩下清清的月辉。 长恭脱了喜服揭开被子要睡觉时才发现子萱穿着喜袍在里侧倒是睡得很安分,她什么时候睡相这番好了?小声叫了她两声也不应,没办法只好动手帮她把喜袍脱下来。 子萱确实没睡着,心里想着完了完了,三哥之前跟自己说过男人女人不穿衣服抱在一起睡觉就会生出小孩来,高长恭该不会……? 过了一会儿,长恭总算停了下来,还好还好,身上还留了一件中衣,子萱这才放心,长舒了一口气睡着了。柔和的月光勾勒出她清雅的面庞,长恭听着子萱均匀的呼吸知道这会才是真的睡着了,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依据,那边是这丫头睡相跟小时候一样不好,踢了一回被子,踹了自己两脚,翻身时还打了自己一巴掌……没办法,天气现在已经转凉了,为了彼此健康与安全起见,长恭只能将子萱箍在怀里,掖了掖被角睡下了。 夜里,子萱迷迷糊糊只觉得脸上扑过来一阵温热的气息,缩了缩身子,有几次想“施展拳脚”都没动弹的了身子,只好作罢,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048 魔君归去暗波涌(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流光飞逝,白雪纷至。邺城今冬这场雪来得格外早,早的有些不正常。 高洋裹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站在昭阳殿外,脸上少了往日不可一世的傲气,目光暗淡,望着纷纷落下的雪花不由叹了口气。于外,本想一心与周国开战,一举拿下长安,奈何周国不上钩,实行了一套养精蓄锐的政策,搞得百姓口口相颂周国的“仁政”,南边陈国暗斗明争了那么多年,陈蒨终于坐上了帝位,高洋向来鄙视南人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性格,偏偏陈蒨却是一个文雅不输,骁勇有余的皇帝,这不得不让他头痛,北边突厥不知怎么学会了坐收渔翁之利的道理,一边与周国沾亲带故,一边与齐国点头问好,两不得罪却又借双方的力量牵制着彼此。 于内,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放眼满朝文武,实难托孤,六弟高演韬光养晦,隐藏锋芒,九弟高湛生性凉薄,心狠手辣,少不了推波助澜,这些高洋不是不知,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说白了,母后尚在,奈何手足!偏偏,太子高殷一副汉人儒雅气质,全然不像自己,这种性子还真是治天下易,治宗亲难,如今齐国正所谓内忧外患,雪上加霜啊。 兰陵王府的“通邺河”畔,长恭一袭红袍立在那里。 通邺河外通漳水,若是在夏日里,这地方可是一块避暑宝地,说起来,他们兄弟几个的王府还真是各有特色,相比孝瑜王府的张扬大气,兰陵王府似乎更符合“天人合一”的观念。此时的通邺河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白雪在上面覆了一层,颇感萧瑟。 “王爷,段将军的信。”一个下属毕恭毕敬的呈上一封信。 长恭接过来,修长的手指划过信封,随着“呲”地一声响,长恭抖开信看了一眼,眉心微微一沉,觉得身后有团光影晃了一下,垂下手去,微微偏了偏脑袋,子萱探头探脑的样子就此现了形。 被人发现偷偷看人信件好像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子萱心虚的缩了缩身子,在心里想着一会儿怎么应付。长恭转过身来,见子萱身上的衣服略有些单薄,解下自己的红裘袍裹在子萱身上,又帮她理了理衣领:“天气这般冷,少出来乱跑,你又不经冻。” 看长恭似乎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子萱胆子便壮了两壮,可心里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安,刚刚信上内容虽没看到,不过“长广王”三个字倒是清清楚楚瞧见了“高长恭,这是九……九叔的信?” 长恭摇摇头,拿信封在子萱面前晃了一下:“师父的信。” 子萱点点头,略一犹豫:“可信上明明有‘长广王’三个字……”不甘心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长恭挑了挑眉:“子萱好像很在意九叔?” 子萱托着长恭的袍子靠他挪了挪,压低了嗓音:“我可好心提醒你,少跟九叔牵扯,九叔真的……不好惹!” 长恭瞧她一副正八经又神秘兮兮的样子强忍住笑:“这样说,你是在担心我喽?” 子萱认真地点点头,长恭本来要欣慰一下的,可她后面的话简直跟盆凉水似的,把长恭浇了个透心凉,风一吹就成冰雕了:“当然,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目前估计一下我要么守寡,要么下嫁,下嫁最好的去处也就是给怀戎王的儿子高恪当妃子,你也知道他对你的‘情谊’,我若去了,左右没好果子吃!” 长恭额角的青筋猛跳了两下:“子萱,你想的倒是很周到啊。” 子萱又认真的点了点头,长恭用手撑了撑眉骨。 落雪,桥畔,佳人,多美的一种意境,偏偏……. “高长恭,你脑袋疼吗?算了,我看还是你披着这裘袍吧。”子萱说着就要解开颈间的系带,长恭扯住她的手:“我……不头疼,你穿着吧。” 子萱不是不想穿,只是这衣服整整大了一圈,走起路来确实不利索:“我们还是回屋去吧,这里有些冷。”长恭点点头,拉着子萱朝大堂里走。 没走几步,长恭便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看了看子萱。子萱心里一慌,完了,不会是明白过来自己偷看他的信件了吧? “子萱,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子萱舒了口气,还好不是:“不知道,一入冬就这个样子。”想了想觉得回答的还不够完整:“反正就是特别怕冷。” 长恭没答话,牵着她继续朝前走,子萱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一些,不过长恭手里虽然长了些硬硬的茧,但被他这样握着反倒是很踏实。 夜色渐浓,干枯的枝桠上挂着剔透的冰花,微弱灯光下反着积雪白亮亮的光芒。夜,格外寂静。 子萱用被子裹着自己,露出脑袋瞅了瞅,又暗自叹了一口气。没错,她确实想等长恭睡了,看看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可长恭宝贝着那封信就是不放手,真好奇一封信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长恭折了一下信,轻抬了手腕,烛火伏在纸上窜了几下便没了影,子萱眼巴巴的看着信成了一撮灰,这下死心了。“龙体病恙,朝中不安,胡汉相争,终有一伤。然常山王演、长广王湛皆系宗亲,文武百官,各怀其心,今日之势不言自明。王晞才高思敏,素与常山王交好,然帝厌之,遇今之际,愿王驰并州,迎晞归邺。阅之,即焚。”看来,朝中形势果真是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不论哪方受伤,于齐,与高家都是不利。 长恭转身瞥了一眼子萱,子萱赶紧两眼一闭,摆出一副已入梦乡的样子。鼻间传来一阵淡淡的兰草幽香,过了好一会儿,子萱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长恭正以手撑头侧卧在自己身边瞧着自己。“呵呵,你怎么还不睡啊?呵呵。”子萱一边说着一边干笑着。 长恭慢悠悠的抬手拈了子萱耳边一缕长发在手里把玩,形态颇似青楼里大爷调戏女子的样子,吓得子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半天也不见他说话,子萱的脸越来越白,直到面无血色。 长恭见逗她逗得差不多了,终于憋不住笑了一声,一把捞起子萱拥在怀里,子萱毫无防备地撞在长恭胸膛上,心道这家伙看上去瘦啦吧唧的,哪来这番力道?等发现自己已被他完全圈在怀里时,脸不由刷得由白变红,挣扎着要往床角里滚,滚了两滚也没滚动身子,哭丧着脸再看看长恭:“长……长恭啊,你先放开我,我不习惯这样睡觉。” 049 魔君归去暗波涌(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扬了扬好看的眉角:“你刚才叫我什么?” 子萱红了的脸像是又被人打了一巴掌:“那个……我真的不习惯啊。”想着自己“身处异乡”,“夜遇色狼”,“孤立无援”的现状,子萱眼里开始泛光。 “是吗?从成亲到昨晚我都是抱着你睡的。”长恭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被她可怜的处境打动,继续“调戏”道。 子萱撇了撇嘴巴,脑中不断浮出在襄城王府自己一盆水浇在长恭身上,在雅兰居院自己一脚下去溅了长恭一脸水等等诸如此类的画面,报应啊报应。“……长恭哥哥……” 长恭差点儿从床上摔下去,看着她泪光闪闪楚楚可怜的样子知道她又开始演亲情戏了,这样下去,不知道她还会闹出什么花样来,明天还要启程去护送王晞回来,看来不能再逗她了,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失望:“好了,你快睡吧,明天我要去趟并州,明晚可没人给你暖身子了。”说着,腾出一只手给子萱掖了掖被角,躺下来一只手在外面隔着被子揽过子萱。 子萱知道自己畏寒的症状,长恭身上确实暖的很,这样睡倒也舒服,可还是有些不放心:“高长恭,我睡了之后,你可别乱来。” 长恭低首看了他一眼,鼻尖抵在她额头上:“怎么乱来?” “就是,就是……”子萱想了想,左右难以启齿,“反正就是别占我便宜。”见长恭不吭声,还补上一句:“你听见没有。” “你再不乖乖睡觉,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乱来。”长恭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暧昧至极。这一招果然凑效,子萱立马猫在长恭怀里乖乖睡下了,心里还想着等哪天翻身了加倍加倍还回来,睡着后身子却不由地往长恭怀里挨了挨。 长恭看她睡着了,小声嘟囔了一句:“身子这么凉白白占我便宜还这么多毛病。”一边宠溺的笑笑,轻吻了一下子萱的额头,也睡下了。 长恭离开邺城的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寒冷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结了厚厚的冰凌。 子萱这才发现长恭的用处果然是很多啊,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要多加两个火盆才能睡下,再比如现在无趣得紧也没人陪着说话。 子萱撑着脑袋想了想,找来纸笔,随手写下一句“雪落枝头,思君成愁,轻风舞梅空自流。”字体清秀,行笔潇洒,与高淯的墨迹如出一辙,只是子萱觉得写得酸了点,还没想好怎么销毁就见一下人匆匆赶进来报了一句:“王妃,长广王来了。” 子萱“啪”地扔下笔,将手里的纸胡乱一团,扔在那里就迎了出去。真是头疼,虽说现在想找个人解闷儿,可真不想这个人是九叔啊,真是要命,但愿一会儿不会什么差错。 子萱见着高湛,本想行个礼,不料脚下没走稳,一脚踩在裙裾上,礼还没行,人先趴了下去。子萱心里一边咒骂自己丢人,一边又想着补救的措施,索性两手一拜行了个大礼:“见过王叔。”样子颇为好笑。 高湛强忍着笑扶起她,又俯下身子帮她拍了拍粘在膝上的尘土:“这种大礼我可受不起,子萱以后走路还是小心些。”子萱尴尬地笑了两声,请高湛到大堂去坐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在地上厚厚铺了一层。高湛本算计着长恭该回王府了,想问一些关于六哥那边的动静,不想长恭还没回来,只好同子萱在这里聊一些不相干的话题。 另一边,子萱也觉得格外拘束,本以为长恭不在,九叔坐坐喝两杯茶就走了,可九叔这阵势明显是要等长恭回来了,在这里耗时间真是别扭,九叔说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真是难受啊。 “子萱,你同长恭这些日子还好吧?”高湛轻啜了一口茶,笑着问道。 “嗯,还好,还好。”子萱皮笑肉不笑的应道,又很客气的接了句:“王叔与王婶这一阵子还好吧?”本来都想好了,等高湛说“还好”之后再附和两句“王叔与王婶真是让人羡慕,改天去看看王婶”之类的。没想到高湛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便转了话题,七转八转竟转到了娘亲身上,引得子萱难免伤感。 “王叔,人已经不在了,我们还是说说别的吧。”子萱勉强扯了一下嘴角,低头用手拭了一下眼睛,高湛发现不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一时间没了话语。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有力,隐隐能听到雪被踩得发出吱吱的响声。 “长恭见过王叔。”门吱一声打开,长恭头发上还粘了些许落雪,闪着亮晶晶的光,一袭红袍似火,映着门外纷飞的雪花,仿若远道而来的仙人。 高湛拉过长恭:“免了免了,我们叔侄之间哪有这么多虚礼。”又上下打量一番长恭,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子萱嗫喏了一句,“你们先聊,我先出去一下。”说着就往外走。 长恭拉住她,瞧了瞧她略有些发红的眼,只说了一句:“我叫人在书房多生了两个火盆,去那里等我。”便放开了手。 子萱应了一句,便出门去了。没走几步,就碰上孝珩和延宗,今日真是巧,来客怎么都挤到一起了。“二哥,延宗,你们怎么来了?”子萱上前问了一句。 两人停住脚步,孝珩一袭水蓝长袍外加了白色狐裘,尤其显得优雅脱俗,延宗则是金色长裘拖至脚踝处,虽不似孝珩那番雅致,却透出一股王者的霸气。风夹杂着雪花刮过,寒意愈深。 “子萱姐姐,四哥回来了吗?我跟二哥……” “延宗,怎么还不改口,现在该叫‘四嫂’了。”孝珩口气淡然的打断他,不露声色的给延宗递了个眼神。延宗干笑着挠了挠头,差点儿忘了朝政之事是不能乱说的。 子萱颇有几分尴尬,本来就是无心问了一句而已,二哥如此小心让她心里略有几分咯咯噔噔的感觉。“长恭跟九叔在大堂议事,如果方便,你们也过去吧。”子萱说着看了一眼孝珩,又把目光转向延宗。 孝珩微微笑了一下,便转身朝大堂走去,子萱也朝书房方向去了,隐隐听得背后延宗嘟哝了一句“就知道他不会死心”之类的,搞的子萱云里雾里的。 雪,愈下愈大。延宗憋屈得站在那里挨着冻,缩了缩脖子,真搞不懂二哥,为什么偏偏要等九叔走了才肯进去,虽说这样可以避免见了九叔咬牙切齿的,可刚才明明可以告诉子萱姐姐的,免得站在这里挨冻。 他抬眼看了一眼孝珩,又低下脑袋暗自思忖,朝堂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先不说一朝文武如何忠奸难辨了,单是这皇亲就有十二万分的说不清楚。 050 魔君归去暗波涌(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盼星星盼月亮对总算盼着高湛出来了,待他刚一走远,孝珩和延宗就一溜烟儿进了大堂,把送高湛回来的长恭吓了一跳。延宗靠着火盆坐下来,孝珩站在一旁把玩着一盏白玉杯,长恭打发下人退去,掩了堂门,懒散的靠着椅子坐下,翘起脚看着两人,样子颇不拘束。 “王晞回邺城了?”孝珩开口问了一句。 “嗯。”长恭也不避讳。二哥消息一向灵通。做事也是快人一步,只是不晓得延宗今日怎么也来了,若是皇上知道这一举动,现在常山王府一定热闹了;若皇上不知,延宗也不该知道,可看着家伙表情,显然是将此事了然于胸了,左右是讲不通。 延宗捡了翻火盆的木棒,向里面很戳了一下,似乎要发泄什么似的,火星“噌”的往上冒了一下,瞬间又消失了。他恨恨地低语了句:“亏得还是手足,弄来弄去也抵不过这一席虚位。当皇上有什么好,左右不过是让一手空权糊弄了去,到头来落下什么了?”讲完抬头见孝珩和长恭用一种愕然的眼神瞧着自己,又觉得不自在,“嗯……哪天你们要做皇帝,我绝对不争,不争……”他一边说着一边摆着手,一改往日霸道的形象,样子反倒有几分好笑。 长恭“噗”一声笑了:“我可没那命,要不是顶着‘高’姓,这王爷我也懒得做。” 孝珩却只是抿着嘴笑了一下,没有接话。手足?父王与皇叔又何尝不是手足?自古帝王家就是没有手足的怪物。 “真不懂二叔明明知道六叔有反心,为什么不杀了他?”延宗以手撑脑皱着眉自问了一句。 “延宗刚刚不还顾及手足吗?怎么这会儿反倒想让皇叔与六叔自相残杀了?”孝珩放下手中的白玉杯,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 “相残也是六叔心怀不轨在先。”延宗不服气地辩解道。 “心怀不轨?延宗,放到前朝我们高家就都成了心怀不轨的罪人了。”孝珩今天也不知是怎么的,就偏偏与延宗较上劲了。 长恭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火药味儿越来越重,延宗那头已站起身来,也不知是因靠着火盆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一张脸通红通红的,看阵势非要与孝珩辩出个忠奸是非来。 长恭只得站起来打圆场:“谁做不做皇帝与我们兄弟有何干系?大齐的江山终归姓高,来来来,别伤了和气。”说着一边扯孝珩,一边拉延宗。 孝珩扬了扬眉角:“是啊,与我们兄弟有何干系?”延宗却只是不甘心地吞了口口水没说话。 夜凉如水,冰凌牢牢粘在房檐上,琉璃瓦在夜色中闪着寒光。书房门“吱”一声被推开了,子萱揉揉眼,面前一本书册已被压得不堪入目:“二哥跟延宗走了?”一边打哈欠一边问了一句。 “嗯。”长恭应了一声,又听子萱叹了口气,掩了门过来从书案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子萱:“日子过得不顺心了?”半是戏弄半是关心。 子萱没接话,关键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难不成是这几日想我想得厉害?”长恭一手撑着书案,稍微俯了一下身子,扬了扬好看的眉毛。 子萱继续没接话,外加送了他一个白眼。 “雪落枝头,思君成愁,轻风舞梅空自流。”长恭一边看笑话似的盯着子萱,一边声音低低的诵出这句诗。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加之这句诗写的也不是太烂,自然是别有一番味道。 子萱面不改色心狂跳地回嘴道:“君又不是你,可以是张君王君李君啊,你得意什么?” 长恭跳下书案,绕过来走到子萱跟前:“嗯……那就是子萱……红杏出墙了?” 子萱向来吃软不吃硬,欺软又怕硬:“出了又怎么样?”说着站起来看着长恭,末了还不服气地仰了仰下巴,可能是因为个头不占优势。 “你出一个给我看看。”长恭依旧是一副挑衅的样子。 “出就出。”说着子萱朝门口迈步子,她也就只有这点儿志气了。偏偏这点儿志气长恭也不让她长起来,轻轻一扯就把她拥在怀里。子萱没有白费力气地挣扎,也没有矫情的说‘你放开我’之类的话,而是费力扯了扯嘴角:“哈哈,我跟你说笑几句怎么就当真了?我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啊。哈哈。”一边赔笑一边试着掰开长恭的手,无奈腰间的手又紧了一下。完了完了,俗话说的好啊,果然是“打死嘴硬的”。 长恭慢慢低下脑袋,一股兰草的幽香夹杂着些许雪里的味道慢慢靠近,温热的气息倾吐于耳畔:“嗯,你还是有那个心的。” 子萱吓得身子都僵了,男子一向虚荣心及其强大,坊间不乏男子如何对待出墙妻子的各种传闻,行为极其禽兽,若在皇家,行为就禽兽不如了。“没……没有,绝对没有……我……”不等子萱解释,唇间就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子萱含糊着还想说什么,结果只剩下支吾了。 长恭的吻温和又缠绵,子萱躲也躲不开任由他占便宜,真是的,以前偷听婢女谈论过此事,她们也只是私下议论,想来也是件为难事,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长恭放开她时,子萱顶着个大红脸站在那里,偷偷抹了一把嘴,样子像一个被人抓住的小偷,很是好笑。 “下次还敢不敢说这种话了?”长恭不紧不慢地问。子萱想着一个人干了“坏事”还这番理直气壮,真是没天理了,再想想如今不是对手,只好赔了夫人又赔笑:“不……不敢了。”一边说一边朝门口挪去,末了,鼓捣了半天总算打开了书房的门,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长恭站在那里忍不住笑了笑,拿出那团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又细细折了几下,夹在桌上的书册里。 051 魔君归去暗波涌(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天阴沉的很,积雪在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齐国这连日的阴雪似乎是在预告着一个天下缟素的日子的到来。 皇宫这几日戒备一日严过一日,宗室里的皇亲进宫的日子也渐渐频繁,消停的似乎只有大齐的皇帝。 皇后李祖娥坐在金雕大床边不住地拭泪,高洋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这副样子怕真是日薄西山了。可身后太子年纪尚幼,老六老九个个不是善主儿,太后又素来不喜欢自己,高洋这一去,大齐不知将要何去何从,自己的路却注定了万分坎坷。 高洋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扫视了一下周围,又转眼瞧着皇后,嘴角往上扬了扬,示意李祖娥将他扶起来。李祖娥慌忙擦干了眼泪扶他坐起来。 “皇后怎么又哭了?谁惹你这般不高兴了?”高洋这几日一直不说话,此时竟能说得这番轻松。李祖娥心中不禁一喜,随后又黯然下去,她心里闪过四个字“回光返照”,皱着的眉头轻轻展开强做了一个笑脸:“哪有?哪有不高兴了?” 高洋的神情看上去很清醒,他轻轻牵过李祖娥的手:“我这一走,身后万事就托付皇后了。”话还没说完,李祖娥就忍不住呜咽起来。 高洋替她擦了一下眼泪,竟温和地笑了笑:“皇后不必哀伤,我此生不虚,不虚了。” 李祖娥一边胡乱擦着泪一边忍痛点点头,听高洋继续说道:“大哥这几日总也喜欢来看我。十岁,就是十岁我们一起在晋阳的样子。大哥还是那么得意,他说‘子进,所有的东西只能是大哥给你,若你来抢定然是抢不走的,抢到了也会被再抢走。’我不服气,我告诉他我现在是皇帝,整个大齐都是我的,大哥说‘两年,你只不过比我多痛苦两年。’哈哈,皇后,你说大哥是不是说得很准啊?” 李祖娥只顾垂泪,高澄逝世那年是二十九岁,高洋今年三十一岁。人人都知道大齐皇帝好占卜预测之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告。“皇上不要说了,皇上是天子,皇上会寿与天齐的……” 高洋摆摆手:“那都是骗人的话,古来帝王没有寿与天齐的……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唯独是你与正道,正道那孩子太老实,当不了皇上。”高洋一边说一边无奈地摆摆手,“终究是臣强主弱,臣强主弱,不妙,不妙啊!”他一边紧皱了眉,一边抚抚胸口又继续道:“你也做不了太后,你啊,妇道人家,若有母后一半能耐,我也放心走了。” “是臣妾不好,是臣妾不好……”李祖娥再也控制不住,哭得泣不成声。高洋拉过她揽在怀里:“不怪你,不怪你啊。这是因果报应,抢了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要还!后面的人也要还,逃不掉的。皇后,你我夫妻一场,临了了,别无所求,你一辈子跟着我,虽不能算风光无限,却也没少了你荣华富贵,只希望你看好我们的儿子,让他们好好活着,活着就行。拜托了。”说着高洋两手一合,向李祖娥作了一个揖。 李祖娥赶忙跪下回了一个礼:“臣妾遵旨,臣妾遵旨……”一边说一边瘫坐在地上哭起来,宫人慢慢把她扶起来。高洋抹了一下眼:“大臣里面杨愔对我忠心不二,凡遇大事不能拿捏的,皇后可与他商议;娥永乐是个猛将,关键时候可保你与正道一时安稳,只希望皇后到时候当断则断,不要误了儿子性命;郑颐等大臣也是忠心耿耿……唉!不说了,说不完了,就看皇后自己的造化了。”高洋说着靠着枕头闭上眼睛,又问了句:“记下了吗?” 李祖娥点点头:“记下了。” “嗯。”高洋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李祖娥刚要退下,就见一宫人进来报:“皇上,常山王在外面候着呢。” “嗯,该来的总算来了,让他进来吧。”高洋仍然闭着眼,语气却比刚才坚定了不少。 “是。”宫人又退了出去。 李祖娥看看高洋的样子,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行了一个礼便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正巧遇到高演,只略略停了一下便出去了。 阴霾笼罩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宫人们个个低着头表情凝重。高演的脚步声在这死寂的气氛中尤其显得刺耳而沉重。 “臣弟高演拜见皇上。”高演在离龙榻五步远的地方跪拜了一礼。久久听不到高洋说话,心里颇感不安,便稍稍抬头看了一眼高洋,不想高洋正盯着自己看,又慌忙低下头去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 “六弟过来些,陪二哥说几句话。”高洋说着朝高演招了招手,指尖不自觉地颤了两下。高演小心翼翼地挪向龙榻旁边,站在高洋身边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高洋扭过头看了一眼高演,一手紧握了一下金色锦被,光滑的绸面立刻浮现出一个皱巴巴的坑。“六弟知道作为君王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臣弟愚钝,不知晓。”高演依旧低着脑袋回了一句。 高洋点点头:“那朕下旨常山王说说作为君王什么最重要?”目光又逼近高演一步,眼里却满是嘲讽和不屑。 良久,两人沉默对视着,还是高演先低下头去:“爱民如子。” “哈哈哈哈……”高洋一边笑着一边咳了几声,“不对,六弟明知不对,却为何要这样说?” 高演吓得脸色煞白,如今皇兄虽危在旦夕,可终究仍是大齐的皇帝,若想取自己性命,真是不费吹灰。不等想好怎么应付高洋,就听得他又开口了:“是心狠手辣。”声音极低却犹如万仞寒冰,让人觉得冷彻心骨。 高洋见高演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便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平淡的表情,眼里泛着的光里透出几许哀伤:“小时候我常常被弟兄们戏弄,你可记得?” “记得。”高演答了一句,高洋点了点头。 “可六弟从没欺负过我。”高洋笑着看了一眼高演。 “皇兄与我本来就是同根而生。”高演的回答越来越平静。 “唉!”高洋长舒了一口气,“可惜二哥嗜酒如命,一醉了就忘了六弟的好。六弟没少吃苦头,可曾恨过为兄?” “恨过。”高演淡淡答了一句,他内心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回答。 “很好,这才是我六弟。”高洋看了一眼高演,似是有心要看透他,“二哥不是一个好皇帝,可六弟是一个好臣子。既然六弟不愿与我谈为君之道,那便说说为臣之道吧。” “为臣,当忠君不二。”高演答了一句。 高洋摇头摆了摆手:“不用那番费力,不做皇帝的臣子便算是忠臣了。” 高演闻言,神色一愣,一扫刚才的淡定。高洋见他这副样子笑了起来:“太子年纪尚幼,难成大事,六弟愿意辅佐他便是他的福气;六弟不愿辅佐他是他的命数。六弟若想拿皇位尽管拿去便是,只希望六弟念在正道年纪尚小,你与他叔侄一场的情分上,不要伤了他性命。二哥别无他求了。”高洋说完无可奈何的闭上眼睛。 高演听完这话,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猛磕头求饶,磕了好一阵也不见高洋答话,慢慢停下来抬头看看高洋,心里隐隐一动,试探着叫了几声“皇上”,依旧不见高洋答应。高演壮着胆子踉跄地走到高洋身边,颤着手靠近高洋的鼻下,神色陡然一变。 史载,天保十年,大齐皇帝高洋逝,时年三十一岁,谥号文宣,史称文宣皇帝。遗诏太子高殷即位,改元皇建,大赦天下。太子性情仁厚,大齐上下并未沉溺在国主病逝的沉痛中,反而为一代魔王的离去而松了一口气,欣然期盼着这位年幼仁厚的新国主能带给他们一分安定祥和。 052 花底离情三月雨(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天保的寒风还未散尽,皇建元年的暖风已悄然吹过邺城。这一年的邺城似乎显得格外安定,至少百姓没有被外乱侵扰的烦恼,也没有一个疯皇帝突然闯入家中的担忧。 长恭和子萱今天本来打算去看望高淯的,刚一出门,迎面过来一个少年,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长的斯斯文文,尽管是粗布麻衣,依旧掩不住他贵公子的气质,看上去还有几分眼熟。 子萱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问长恭有没有觉得从哪见过他来时,只见长恭前膝一区:“臣高长恭见过……”还没说完那位布衣公子就拉起他:“王弟,不……不必多礼。” 他这一开口,子萱终于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就是那年去雅兰居院的路上碰见的,他是太子!不,不对,如今是皇上了。“臣妾见过皇……”说着就要行礼。 高殷扯住她:“王妃不必多礼。”子萱抬头看看他,真是一点也看不出高洋的影子,那样一个疯狂暴躁的父皇竟会有这样一个温和如玉的儿子,不得不令人咋舌。 本以为皇上来找长恭是要商议军国大事,子萱自然想着要回避,不想高殷却只是笑着说:“不妨,不妨。我今天只是路过,来与王弟叙叙家常,王妃一起坐着便是。”高殷放慢语速说话时还是能说顺溜的。 高殷接过一杯茶,闻了闻淡淡一笑,又轻啜了一口,笑道:“好茶。” 长恭和子萱只是笑着点了一下头。高殷性子本来就温和,加之说话速度又慢,听上去很是亲切,极容易忘记他是皇上的事实。长恭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高殷不只是皇位不能做久,恐怕连…… 子萱倒是对这位新皇印象极好,若大齐的皇帝皆是如此,大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于是开口道:“皇上仁厚爱民,是大齐百姓的福分。” 高殷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下,随后又微微笑了一下:“若百姓也这番想,我便知足了。只是不知道大齐的百姓福分肯不肯长久。” 长恭笑道:“皇上这是哪里话,我大齐顺承天意,福被万代,哪来不长久之说?” 高殷唇角依旧挂笑,眼神里却是一片黯淡:“得王弟吉言,皇兄以茶代酒,先喝了这杯。”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长恭跟子萱也跟着喝光了杯里的茶。子萱心里暗暗好奇,这个年纪作上皇帝应该是春风得意,怎么觉得皇上的情绪很低落呢? 送走高殷时,已是日过正午,长恭执意要护送皇上回宫,高殷点点头也没推辞,于是去襄城王府的计划就泡汤了。子萱心里不高兴,可长恭这样做好像很符合君臣之礼,只好一个人闷闷不乐的一个人回了王府。 桃树的枝桠上结了新的花苞,带着即将盛开的生命昭示着春意的繁荣。子萱愣愣地盯着那未绽开的花苞,脑海中不断闪过高殷刚刚在王府的样子。 “我会努力做大齐最好的皇帝。”他笑着说,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失落。 “父皇说过我的皇位是做不久的。”他说这话时说的是那番无可奈何。 “我不过是想与母后平静地活着,却因为我是皇上连这个都成了一个梦。”子萱清楚地记着当时高殷的眼神,无助里透着淡淡的绝望。 …… 子萱静静地坐下来,细细想着高殷的每一句话。时间会改变一些东西,而时间之外的东西才真正能把人改的面目全非。初见太子,虽然他是一副焦急的样子,眼里却清澈的很,不见什么烦恼,而今复见,竟是这番忧愁善感。 襄城王府的三月是最美的时节,高淯取了一卷书静静地倚在树上,映着春日的光彩阳光洒在他颀长的身躯显得似真似幻,又徒添了一丝落寞。 虽已是三月,他依旧在长衫外披了一件玄色的厚衣袍,子萱出嫁后,几次说要回来,高淯都用各种理由推脱了,他想念她,但是自己日益变坏的身子告诉他,不如不见。 晨风轻轻拂过他的长发,微微敞开的衣领处隐约可见细致的锁骨,他缓缓垂了睫羽,唇角划过一丝苦笑。 徒然眼睛覆上一阵轻柔的触感,他心里一惊,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欢喜,又有些不相信,一时间竟傻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子萱不禁觉得没趣,将双手放了下来,探过脑袋:“八叔叔。” 高淯转过身子,脸上依旧是一种清冷的表情,只是那双略带狭长的眼睛里闪了几丝掩不住的光彩:“子萱?”薄唇轻启,一时间竟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子萱着了一身淡紫色长袍,春光将她映得格外讨人喜爱。她像往常一样赖皮地抱住高淯:“八叔叔,近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高淯笑笑,揽过她。对于子萱,又何止是想呢?这段日子他才知晓这个小丫头早就在不经意间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子萱,若我不是被这个身子拖累,我一定…… 一定会怎么样呢?有些时候,高淯也是糊涂的,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儿,子萱,八叔叔不能保护你的一辈子,但是有一天只希望你会知道,八叔叔的一辈子都在保护着你。 风吹落了几片花瓣,子萱笑着仰了脑袋瞧着高淯,此时他才发现八叔叔那张原本瘦削的面庞又添了几分憔悴,又看了看披在他身上的厚长袍,眉心不禁微微一沉。 高淯察觉到她的不对,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一见我你就愁眉苦脸的,难不成是长恭欺负你了?”说着,嘴角浮了一丝轻笑。 子萱摇摇头:“哪有?八叔叔放心好了,我可是堂堂的襄城郡主,哪能那么容易吃亏?”她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表情。 “你啊,你现在可是堂堂的兰陵王妃,别老惦记着你那郡主的身份了。”高淯笑道。这样看来,子萱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说这句话时,他应该是高兴的,可心里的某个深处还是划过一丝失落。 子萱放开高淯,笑眯眯地说要带他去一处好地方,不等他回答,便拉了他的手向王府外面跑去。 高淯任由被她拉着,他瞧了瞧子萱,犹记得在齐王府刚见她时的样子,如今,真的是大姑娘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若是时间就停在某一个光景该是多好,哪怕是她不懂事惹得他大发雷霆的时刻,也是好的。随即又笑着摇摇头,倘若真的有如果,还是希望她一世安稳吧。 王府门外停着一匹上好的白马,高淯清楚的记得子萱是不会骑马的,难不成嫁出去的这些日子里,这个小丫头长能耐了,遂开口道:“子萱,这马……是你骑来的?” 子萱摇摇头,朝西南角的马车努了努嘴:“我哪有这个本事,是我派人弄来的,长恭去见皇上了,不能来送我,我又实在闷得慌,便溜了出来,顺带着把他的宝贝马也带出来了。”说着朝高淯调皮地笑笑,“八叔叔,你知道我说的好地方是哪里了吗?” 高淯看着一脸狡黠相的子萱,又瞧了瞧那匹白马,扬了扬唇角,便翻身跨上白马,不得不承认,高家的男子骑术都算得上是上上乘的。 他将手伸到子萱面前,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彼时鲜衣怒马,她还是一脸天真地唤他一声“八叔叔”,此时,数载光阴已过,她,真的是长大了。 子萱无比欢快地将手递给高淯,被他一用力便拉上了马。 “八叔叔可是晓得去哪里?”她扭过头笑道。 高淯只是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并未答话。 053 花底离情三月雨(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春风带着一丝微凉划过,新修的三台已寻不到往昔破败的痕迹,只是华美里剩的几分寂寥。 高淯同子萱下了马,找了处暖和地坐下,子萱“无耻”地蹭到高淯身边:“八叔叔,如今这新修的三台已经不能算是曹家的了,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也着实无趣,不如你就讲讲这新三台主人的故事吧。”说着眨巴着一双天真无害的大眼睛看着高淯。 暖暖的阳光洒在高淯的脸上,使他看上去有几分慵懒。他心里清楚这个鬼机灵的丫头是向自己讨计策来了,如今大齐看上去一派平和,殊不知整个邺城都是暗波涌动,六哥和九弟对皇位虎视眈眈,皇上的性子又实在柔弱,母后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长恭身为王爷,虽说这场朝堂之争他可以明哲保身,但全身而退到底是不可能的事。良久,他紧抿了一下薄唇,道:“子萱,长恭现在虽是王爷,可如今朝堂上的事暂时是牵扯不到他们兄弟的。不过,日后形势复杂了,我便不能知晓。但是无论谁做了皇帝,手段难免都会无情些,只要长恭位不高,权不重,你便不用担心。再者,长恭行事为人都谦恭一些,倒是孝瑜和孝琬这样的性格……”他叹了口气,继而转了话锋:“现在看来,你这个新嫁娘倒是做的很到位。”言语中带了几分促狭的味道。 经他这么一讲,子萱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八叔叔就知道打趣我。”说着,故作不满地嘟了嘟嘴。 高淯伸出手,本是想捏一下她可爱的小脸,最后却又止住,似是不经意地划了一个弧度便收了回来,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物什,递到子萱面前。 子萱瞧着那枚莹润的玉扳指一时愕然,这漪莲办事也忒不地道了,给她一个“尚方宝剑”,她倒好,转头就交到了八叔叔手里了。 “你不过是出嫁,倒像是抱了诀别的心,呶,是不是打算将它给了漪莲,从此以后就不管你八叔了。”说着,“极为不满”地看着子萱。 子萱的眼咕噜一转,讨好地抱住高淯的胳膊:“八叔叔说得这是哪里话,我出嫁之后又不能似从前那番日日看着你,但我心里还是时时挂念八叔叔的。平日里我看着你时尚有疏忽的时候。如今不在你身边自然要找个人代我照顾你,才将这扳指交予漪莲的,八叔叔怎么反倒怪罪我了。再说,我几次想回来看看您,府上人都说不在,今天不是我登门碰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您一面,我还思忖着是不是你要将我扫地出门了呢。” 高淯瞧着她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心里好笑,她一句“心里还是时时挂念八叔叔的”说得他一颗冷冷清清的心瞬时格外温暖,一如当初她初入王府时的那番明媚。子萱,可你不知道,这枚扳指没有了你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他看着子萱脸上映出两个梨涡,心里欢喜,这样看来,她应该是很幸福的,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子萱,长恭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问完之后又觉得有些许不妥,好在子萱并未留意。 她瞧着八叔叔并未有打趣她的意思,便开口道:“我同长恭从小一起长大,算来也是相依为命,不管平日里嘴上如何说,他在我心里的位置都是不可取代的,不过……”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八叔叔在我心里的位置也是不可取代的。” “你啊,越来越会哄八叔叔开心了。”高淯终于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心里闪过一丝算不上是欣慰的欣慰。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子萱刚刚由高淯带回邺北城的光景,叔侄俩笑得无所拘束。三月里柔和的阳光夹杂着一股甜甜的暖意,投洒在两个身影上,映得他们宛如一对璧人,可高淯知道,永远不会是。倘若真的有来生,他细细想了一下,却仍愿她唤他一声“八叔叔”。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残辉时,子萱乘着马车在赶回兰陵王府的路上。 高淯觉得一阵未有的倦意席卷着他的身子,便推说今天实在倦了,派了侍卫送她回去,当然难免要附上许多好话,这才使得子萱眉开眼笑地同他告别。 兰陵王府的书房中烛火依旧亮着,长恭取了一卷兵书握在手里,眼睛却盯着烛火发呆。不久前他护送王晞回邺城,局势也随之紧张起来,延宗又言辞凿凿地说六叔和九叔谋逆之心已久,最糟糕的是不日前皇帝言语里似乎有要将六叔和九叔调离邺城的意思,这样一来,无非是将局势推向最紧张的时刻。他本是不愿染指这些事的,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大齐江山的命运面前,谁也无法全身而退。 书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他瞧了瞧立在门外的人儿掩面打着哈欠,不由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光彩:“子萱,八叔近来可好。”边说边起身走到门口。 月关清冷的光辉洒在他们身上,恍如隔世。 子萱点点头,应了一声“还好”,又抬眼瞧了瞧长恭,“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长恭走出书房,随手关过门。伸手揽过子萱,将她圈在怀里:“爱妃不也还没睡?”说着,唇角勾起一弯迷人的微笑,下颌轻轻地抵在子萱的额头上,一时间,突然有种此生就这样一直下去该有多好的想法。 若放在以前,对于长恭这种“不正经”的行为,子萱一定会一下跳出三尺远,此时,她早就习惯了,甚至有些留恋。又晓得此时他是在套她情话,索性放下平日里的矜持,伸出两手环住他的腰:“夫君不睡,臣妾哪有独眠的道理?” 他愣了一下,良久,薄唇轻启:“你……方才叫我什么?”语音竟微微有些发颤。 子萱抬眼调皮地看着他:“高长恭?” “不是。” 她故作狐疑:“长恭?” “不是。”他有些发急,一副急切的模样看着她,终于发现她眼底的那抹狡黠,便将脑袋垂下,凑到她耳畔,“子萱。” 温热的呼吸使她有些不自在,耳尖有一阵麻酥地发痒。子萱闻着长恭身上淡淡的幽香,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想……”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想有一个咱们的孩子。” 顿时,朗月清风仿佛猛地止住了,子萱脸上的绯红蹭地窜到耳根,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微拧了一下眉,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 长恭看他顶着一张大红脸看着自己,倒是更显出几分让人怜爱的味道。他用手轻轻拂去粘在她脸上的几丝黑发,俯首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说我想有一个我们的孩子,然后尽我一世的光阴来守候你们。”,夜色中他沉沉的声音让子萱听得有些入迷。 不待子萱再说什么,长恭早已打横将她抱起。这回她倒是老实得很,乖乖伏在长恭胸口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月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地恰到好处,那张如雕似刻的面庞让人看得有些恍惚。 烛光跳动出几分暖意,长恭小心地吻着怀里的人儿,双臂却将她箍得愈紧,好像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了一般。 “长恭……”子萱极低地叫了他一声,小小的身子缩在长恭怀里,呼吸明显快了些,一张小脸在烛光下像是一只熟透的桃子。 “嗯。”长恭应了一声,腾出一只手理了理她耳间的长发,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子萱。 没想到她一双手臂攀住他的颈:“我不要你一世的光阴,但你要答应我,我一世的光阴里都有你在照顾。” 长恭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好,我答应你。”他温柔地看着他,眼光如一波秋水。 烛火烬处,焚化一池春雨缠绵,夜风里夹杂着新枝抽发的碎响,掩了细语呢喃。 054 花底离情三月雨(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早春的清晨夹杂着一股淡雅的花香卷过邺城的每一个角落。 长恭看着正睡地香甜的子萱,不忍心扰了她,便轻轻起身,不想她还是醒了。 子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长恭裸着的上半身,这才想起昨夜一夜的缱绻,脸上立刻一阵发烫:“长恭,你起这么早啊。”说着,便作势要捡了衣服起床。 不等她起身,长恭便顺势将她压下,子萱闻得他垂下来的长发发出的淡淡的清香,他高挺的鼻梁蹭在她的脸上,吓得子萱揪了被子遮住大半只脸。 长恭不由笑出声来,向下扯了扯被角,不经意间瞧见她颈间一抹微红,那时昨晚他留下的痕迹。他微微笑着,不忍心再去逗她,便给她掖了掖被角,道:“你现在身子弱些,我一会儿叫人熬了汤来,时辰还早,你好好休息,多睡一会儿,下了早朝我就回来。”言毕,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子萱点点头,给了长恭一个“你放心去吧”的微笑。 邺城皇宫,依旧威严而华贵。 今天早朝的气氛有几分诡异,透着一股不正常的寂静。 静默过后,只听得大殿之上响起一个声音:“朕经过这几日考虑,晋阳一直是我大齐的重地,却没有可靠的人去镇守,所以朕决定派长广王前去,三日后启程,另外,任命常山王为录尚书事,不知各位大臣,意下如何?”九旒冕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从言语中听得几分无奈。 一番话后,本就静默的大殿此时更加安静。长恭远远只能瞧见高湛一个侧脸,他低垂的眼帘下投洒出一抹波澜不惊的光彩,似是对今日之事早有打算,六叔高演亦是这番。 “臣遵旨。”他们的语气平淡到听不到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倒是大哥孝瑜,似是受了莫大的冤屈,横眉竖眼地瞪着丞相杨愔。没错,这主意确实是杨愔出的,或者说是杨愔逼着皇上出的,以皇上柔弱的性格,这样的决定他是做不出来的。 “没有其他事,就退朝吧。”皇帝高殷开口道。 “皇上!”孝瑜站出来,“晋阳路途遥远,长广王此去路途迢迢,即是三日后启程,不如皇上就在宫中摆宴送行,一来尽了君臣之礼,二来尽了叔侄之道,再者同太皇太后那边也好有个交代。”他一番话说得找不出什么疏漏,又将太皇太后搬出来,确实高明。 半晌,只听得皇上应了句:“也好。”便退了朝。 长恭无意间瞧见九叔脸上掠过一抹淡笑,又似是漫不经心地同大哥对了个眼神,一种隐隐的预感告诉他一场压抑已久的腥风血雨将要爆发。 三月的玉兰开得正旺,白色的花朵重重压满枝头,使得兰陵王府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长恭下了马车,便朝凉亭这边走来,他看着凉亭中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正专注地舞着手中的毛笔,花瓣幽幽地从她身旁落下,让他看得痴迷。 长恭悄悄从她身后绕过,趁她不备,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里:“让你多休息些,你偏跑到这里来,小时候也不见你这番爱弄笔墨,这会儿怎么稀罕起来了。”说着,他侧首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子萱扭头横他一眼:“我小时候不过贪玩些,才情并不逊色,再说,我从小就同八叔叔一起,光是沾沾他老人家的仙气,也够拿出门去了,何况我又那么聪慧。” 长恭并不同她争辩,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皇上下旨,九叔明天就要去晋阳了。”他瞧着子萱,似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和煦的微风吹起石桌上那方素纸。子萱听得他叹气,问道:“你是不希望九叔走了?” 长恭摇摇头:“只怕……九叔,走不成。”他俊朗的眉微微蹙起。 “这话怎么说?”子萱转过身子,脑袋伏在长恭胸口上,伸出一只手在他眉间轻轻拂过。 长恭捉住她的手,微微笑了笑:“我总觉得九叔对皇上的旨意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子萱仰着小脸等着他的下文,“只是,无论结局如何,总要有人收到伤害。”言罢,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怀里的人儿,子萱,若有一天在你我之间有了伤害存在,你又会如何选择? 九叔手段向来阴冷毒辣,无论他对子萱再怎么努力做出温和,这个印象也是挥之不去的,只是虎毒不食子,不至于的,于是开口道:“即便是最差的结局,皇祖母在那里,终归不会怎么样的。” 长恭听了,觉得亦是这样。 “王爷,长广王来了。” 身后一声通报,长恭放开子萱,“请”字还未说出口,就瞧得一袭白晃晃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子萱也瞧得清楚,她是极其不情愿与高湛有任何正面接触的,便同长恭使了个眼色,扭头开溜了。 高湛远远看见一抹淡青色的身影从视线中远去,脸上不由浮了一抹苦笑,脚下又快了几步。 “王叔前来,有失远迎。”长恭迎面过来。 高湛笑笑:“我们叔侄之间,不消得这番客气,言罢,便径自朝凉亭走去。 “长恭,九叔奉命前去晋阳,兴许这一别,就不再回邺城了。今日便来各处走动走动,算是同你们告别。”他嘴上说着离别的话,脸上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神色,目光划过石桌上那方墨迹时略略停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他打量了一眼长恭,心道确实是个温和的孩子,只可惜……唉。他抿了一弯薄唇,道:“长恭……本来皇上送行,你们这些晚辈是不用过去的,只是……到时候在你皇祖母那里,好有个交代。”他一番话说得似乎是没有什么次序,长恭却听得明白,二叔留下一班臣子死命尽忠,可能控制朝局的,依然是皇祖母,九叔,真的没打算走。 055 花底离情三月雨(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昭阳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年轻的皇帝高殷着了一袭大红色长袍,脸上透着如玉的温婉,只是目光冷冷清清看不出什么情绪。 金色的台阶下摆了二十四张玉几,将昭阳殿的华贵渲染到极致。杨愔官拜丞相,坐在离皇上最近的地方,他后面依次坐着顾颐,燕子献,鹅永乐等一般大臣,殿外的侍卫今日也格外地多,单从形式上看,高湛和高演想闹出什么动静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长恭兄弟几人坐在靠近殿门的位置,延宗坐在长恭身边眼也不抬,只顾吃肉喝酒。长恭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延宗,你倒是抬个头,好歹是在朝堂上,也注意注意你这个王爷的形象。” 延宗并不抬头,将一块烤肉塞在嘴里嚼着:“我从小就是这副德行,又不是一顿饭能改的了的,再说,不就是九叔去个晋阳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喝了一口酒,发出一声畅快的感慨。 高湛端起酒杯,温润洁白的酒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幻化出一层朦胧的光彩。他从皇帝开始敬酒,依次是几位兄长,每人敬两杯,敬到杨愔时,似乎已有了些许醉意,只见他满上酒,道了句:“杨丞相,朝堂之事多劳费心,执酒。”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杨愔也跟着喝下,高湛又满上一杯,道:“执酒。”两人又干了一杯。杨愔照例喝完第二杯后坐下,不想高湛又自己斟上一杯端起,道:“何不执?” 这酒本是各敬两杯,怎么到了杨愔这里规矩就变了?他脸上浮出一丝慌张,不等反应过来,昭阳殿四周就涌出许多手执刀剑的侍卫向杨愔围了上来。 “执酒,执酒,何不执?原来长广王从一开始想执的就不是酒!”白玉酒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杨愔站起身来,“诸王造反,还不拿下!” 守在昭阳殿外的侍卫也如同暗流般涌了进来,形势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延宗将嘴里一块骨头吐在地上,作势就要快过玉几,好在长恭在他身边按住了他,虽然他块头大,力道并不及长恭:“四哥!”他低吼一声,似是压抑着万分不满。 “太皇太后,皇太后到。”就在双方各不退让时,宫人一声报打破了僵局。高湛拂了一下袖子,那些之前藏在昭阳殿的侍卫便收了兵器,而皇上并为下任何暗示,只是起身离开了座椅。 “孙儿见过皇祖母,见过母后。”高殷走下台阶行了一礼。 娄氏并不理他,径自坐在之前他坐的位子上,皇太后李氏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惴惴不安地站在娄氏两侧。 “把兵器都给我放下。”娄氏的声音并不大,在这死寂的昭阳殿却显出一股别样的震慑力。不料,这些侍卫并无半点行动,带头的领将鹅永乐甚至动了动剑桥,希望皇帝尽快下旨斩草除根,可此时高殷内心极其矛盾,并没有杀掉这般“乱臣”的意思。 娄氏见状,大怒:“你们这帮奴才,再不放下兵器,我让你们统统掉脑袋!”她将高殷用过的酒杯重重掷在地上,站在旁边的太后李氏原本性情就柔弱,一见这局势就更怕了,赶忙跪下来向娄氏请罪,随即便是兵器稀稀拉拉地扔在地上的声音,带着一分不甘的落寞。 高演见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站了出来,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高湛的胳膊,便跪在台阶下。高湛也跟着跪下。 “母后,儿臣并无反意,这帮贼子挑拨我们叔侄骨肉关系,请母后明鉴。”言罢,便砰砰地向金阶之上的三个人磕头,原本金灿灿的台阶瞬时一片殷红。 娄氏还未开口,李氏就先慌了神,她一张花容没了半点颜色,朝皇帝高殷训道:“还不快安慰一下你叔叔!” 高殷性子温顺,又有些口吃,纵然此时心里有万千语言,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听闻李氏的话,双手无力地垂下来,眼里似乎多了一些无奈和一丝释然,他缓缓走下台阶,扶起高演:“六叔留侄儿一条性命便好,今日之事全凭叔叔处置,这江山,侄儿算是交给叔叔了。”言罢,便朝昭阳殿外走去,延宗在后面呼“皇兄”也不知他是听没听到,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皇祖母!”延宗站出来,一脸怨怒地望着娄氏。 虽说是一样的孙儿,可延宗的性情颇得娄氏的喜爱。如今的局势她不是不知,皇帝高殷并非不好,只是倘若今日两个儿子没了实权,这大权握在高殷母子手中……她瞧了瞧跪在地上的李祖娥,这个妇人实在是撑不起大局的,权力给她,大齐没有外戚之乱也要内乱。于是冷冷道:“延宗,你有什么事?” “我……”延宗正准备数落六叔九叔如何阴险,却被孝瑜一个眼神制止了,是啊,这事深究,以大哥同九叔的交情,怕是逃不了干系,思忖了一下,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知道……” “太皇太后不好了!”就在延宗决定和盘托出之际,一个宫人连滚带爬地闯进来跪在地上。 “什么事这般慌张?”娄氏的眼皮没由来地跳了一下,心里泛起一阵慌张。 那宫人抹了一把额头,结结巴巴道:“襄城王……襄城王……襄城王爷……没了……”他那句“没了”说的声音极小,却如同晴空一声霹雳。 056 花底离情三月雨(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刚刚还怒气正盛的太皇太后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高淯素来身子不好,从小便得她偏爱,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没想到上天并不怜悯她这个母亲。 长恭听罢,也不同其他人告别,便朝皇宫外跑去,八叔……怎么会?几日前子萱去看过他,子萱呢?她现在一定难过极了,不行,子萱现在身边没有人,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想着,他一路朝襄城王府跑去。 襄城王府今春的花开的极艳,暖风千红,却将这一府缟素衬得更加残酷。 王府里的芍药花今年开得格外早,各色的花朵美得迷人。漪莲陪高淯赏花时,她清楚地记得王爷说过这么一句话:“这芍药又名将离,将与之离,不是个好兆头呢。”那张绝世的容颜上闪过的落寞她记得清楚,没想到,一语成谶。 子萱看着高淯静静地躺在那里,轻轻唤了一声“八叔叔”,似乎有个声音应该道:“子萱。”但是没有,回答她的只有无言的静默。 她的手拂过他消瘦的面庞,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渐渐清晰。 犹记得初相遇时他的风华绝代让她在心里惊讶是不是神仙下凡。 犹记得邺城三台未讲完的故事。 犹记得牡丹花开时那一方素墨的芬芳。 犹记得他将她挡在身下时眼神中温柔的决绝。 犹记得他说要让她做邺城最美的新嫁娘。 犹记得他的宠溺,他手心的温热。 …… 犹记得…… 聚散有时,悲莫悲于轻别。 八叔叔,你同我,真的就这样,不告而别? 她知道,她知道,高淯心里是放不下她的,不然八叔叔最后走的地方怎么会是逸萱阁?既是不舍,八叔叔,你又为何忍心丢下我? 漪莲觉得心里苦涩,许多话憋在心里不知当不当讲,自郡主走后,她常常看到王爷瞧着逸萱阁发呆,常常看着她曾经用过的东西微笑只是眼中是一番落寞。她蹲下身去,将子萱搂在怀里,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漪莲,八叔叔临走时都说了什么?”子萱沙哑着嗓子问,声音却出乎寻常地平静。 “王爷说,如果真的有来世,他还愿你唤他一声八叔叔,看着你笑,看着你哭,看着你幸福。”她顿了顿,“他说,这一世不能陪你走下去,请你不要怪他。” 两行清泪顺着子萱的脸颊流下来。 “他说,让你记得三月的相遇,忘了三月的相别,他不在了,却仍想看着你笑……” 沉思往事立斜阳。 当时只道是寻常。 子萱只觉得心里某个最柔软的角落被掖得生疼,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她站起来轻轻伏在高淯身上,他冰冷的身子让她绝望:“八叔叔,你醒来啊……你不醒来,我真的会怪你的……” 漪莲试图扶她起来,子萱开口道“漪莲,我想陪陪八叔叔,想一个人陪陪他。” “好。”漪莲擦了一下眼睛便朝外走去,出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子萱。郡主,你永远不会知道……王爷的心意……你永远不会知道。 海棠树下,她无意间听高淯自语过:“丫头,八叔叔是有多想陪你一辈子……。”彼时,他眼睛里的笑意和爱怜都是那样明朗。那是王爷的秘密,她亦会保守。 漪莲没走出几步,便遇上迎面跑来的长恭,柔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素雅清朗。此时他正一脸焦急地望着漪莲:“子萱呢?” 漪莲朝逸萱阁望了望,长恭刚要过去,却被她扯住:“让她自己待会儿,或许会好些。” 长恭点点头:“也好。”便朝逸萱阁的方向跑去。他站在门外,听得里面的人哭得肝肠寸断,让人心疼,那似乎是压抑了许久的伤痛在顷刻间溃泻。 他静静地站在门外,有几次想伸手去敲门,却都停了下来。 夕阳终于将这一府缟素染得血红。 太皇太后闻讯后悲痛过度,未能前来,吊唁的王公大臣陆陆续续前来,高淯没有子嗣,幸亏有这些侄子照应着。 逸萱阁的门终于被打开,这些看着门外立着的长恭,晚风吹动他的衣袍,让他原本挺拔的身躯露出几分清瘦。他满眼心疼地瞧着自己,那弯薄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你在这里多久了。”子萱一开口两行泪便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长恭伸出手轻轻拉过她,将她拥在怀里:“我一直都在。”他开口,声音亦是沙哑。 子萱只觉得鼻子一阵酸涩,刚刚收拾好的情绪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终于崩溃:“长恭……八叔叔……八叔叔他……” 长恭感觉怀里的人儿哭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除了将她抱得更紧。竟是没有其他一点办法。 孝珩远远瞧见逸萱阁外的两个人,不由叹了口气。他一身素服站在那里,在春光里显出几分萧索。 原来生死真的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看着一府的缟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逸萱阁走去。 057 花底离情三月雨(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柳絮随风而起,将这里又染上几分凄楚。 “子萱。”孝珩开口道,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本是想安慰几句,可此时所有的话语似乎都是苍白,他看着子萱在长恭怀里已是泣不成声,便将目光转向长恭,“八叔已经不在了,他的王体停在这里终究是不合适,大堂里有许多王公大臣……不多时,皇上皇祖母他们也回来……” 长恭会意,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依照子萱现在的状况,任是谁也碰不得高淯。 “孝珩,长恭,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就在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关头,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他微微垂下的睫羽浓密修长,细白的手里握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发白的骨节清晰可见。 子萱离开长恭的怀抱,依旧是泣不成声,勉强向高湛行了一礼。 高湛忙扶住她,一双秀美的丹凤眼里满是疼惜。他抚抚子萱的脑袋:“子萱,你八叔叔已经不在了,人生总是有聚散的,我们一生有那么多相遇,好不容易有几个可以相守,可这一路终究是离开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人越来越少……”他略略顿了一下,终于开口道,“他走了,任是你如何也回不来了。” 听得最后一句话,子萱的身子一僵,明明知晓这是个事实,可是九叔的话依然那么刺耳,刺耳到扎得心里有些疼得不愿去接受:“不,八叔叔不会离开我的……”她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到,九叔说得没错,我的八叔叔,再也回不来了…… 高湛略弯了一下腰,与子萱平视,那双冷冷的美眸竟也可以如此温和:“八哥此生未看到的精彩,未体会到的美好,你要好好替他收着。” 两行清泪滑下,子萱只是无力地点点头,八叔叔,也许九叔说的正是你想说的,但是没有你,我便失去了一半的精彩。终于,她开口道:“九叔,二哥,长恭,我们去大堂吧。” 冷月,无言。 静水,无声。 唯独清清凉凉的微风吹动新叶发出的窸窣。 邺城,春风不解离人愁。 长恭静静地站在子萱身边,他曾许诺她一世相随,随她哭,随她笑;他曾想除了大齐的江山要守,剩下的便是她。如今看到八叔就这样离开,他的心境才明朗,江山未曾改变颜色,可韶华又怎经得起流年?守一颗心,守一个人,也许真的要比那些重要得多。 他伸出手臂静静地将子萱揽在怀里,一弯薄唇动了动,终究也没说出什么。 “长恭,九叔说得对,人生总是有聚散的,任是我如何,八叔叔也回不来了。可是,我欠八叔叔太多,他却是不过想来世我再叫他一声‘八叔叔’便好,若真的有来世,我情愿换了他这一身病躯于我。”她喃喃道。 长恭抚抚她的头发:“子萱,若真的有来世,他也会将最好的选择留与你。从父王到各位叔叔,除了八叔意外都是善弄权术的。皇祖母曾经说八叔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因为他像是活在一个干净的仙界里,世俗染不了他,凡尘也动不了他。但我知道,子萱,自从你出现,他便离开了那个仙界……他疼爱你,远远超过了我们这些亲侄子。所以,他看你这样,心会疼的……我们,就当他又回到那个仙界了吧。” “可是我不想他离开……”子萱吸了一下鼻子道。 长恭知道她心里难受,轻轻的亲吻着她的脸颊:“我知道,我知道……”。晋阳那一战战前,八叔曾让子萱将一个包袱交予他,里面装的是一件金丝软玉甲衫,他听师父提起过,那是祖父在世时给的,刀枪不入却又极其轻便。邺城上下也只此一件,当时叔叔们都眼馋的要命,偏偏祖父将这宝贝给了不沾战事的儿子,八叔收起来也未再示人,估计也是宝贝地很。他收到时里面有一张字条:“无论何时,为了她,活着回来。”后来,他将这件甲衫还与八叔时,他却笑笑,说:“这东西好好留着,日后会有用,不管发生什么,代我好好照顾她。”所以,八叔对子萱的好,他有时也感到恍惚。 朗朗的月色铺了一地银辉,孝珩同孝琬并坐在台阶上,一身素服将两个少年映得脱尘般的清雅。孝珩时不时锁了眉朝灵堂那边看看。孝琬手里拿了一根狗尾巴草,无聊地扫啦着地上的尘粒,他趁孝珩又向灵堂瞅的功夫,拿狗尾草扫了一下孝珩的脖子,孝珩气呼呼地回头瞪他一眼。 “二哥,八叔这一去,这襄城王府便空了,听祖母的意思,是要将六哥的儿子过继给八叔,不过那样,这儿一易主,那丫头还不得伤心死。”说着,朝灵堂的方向怒了努嘴。 孝珩素日里心思是不少,可花花肠子比不过孝琬。听他这么一说,清秀的眉宇又锁起来:“可是皇祖母定了主意,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孝琬听得这话,得意地晃着脑袋,朝孝珩抛了一个颇为得意的眼神。孝珩知道他在卖关子,便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孝琬凑过脑袋来:“我拿河间王府换了襄城王府,又说了许多好话,祖母便答应了。”说着他的表情愈加得意。 孝珩只觉得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河间王府,那可是昔日的齐王府!虽不知道这败家子怎么说动皇祖母的,但父王要是在世,孝琬这货定脱不了一顿毒打:“孝琬,你这番,大娘可知?” “诶……”孝琬愣住了,好像忘了这个问题,“我……还没同娘讲……” 孝珩拍拍他的肩膀:“老三,爱美人不爱江山,我们家的男子似乎都有这个毛病,不过,我可警告你,美人是四弟的,你可悠着点。” 孝琬一听,不乐意了,嘴撅得老高:“二哥你这话酸的,说实在的,小时候那会儿,除了大哥那个老男人和延宗那个小不点儿,我们兄弟三人谁没对那丫头动过心,不过老四运气好罢了,若是我们一起认识子萱的,打破头我也不奇怪。现在,我只拿她当自家妹妹对待,二哥,你难道不是?”他一番话讲的头头是道,竟噎得孝珩没了言语,最后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是啊,我待你,是同自家妹妹好的,也只能同自家妹妹相待…… 058 无情最是帝王家(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自襄城王高淯病逝后的两个月来,天气总是阴晴不定,隔三差五便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惹起一池江水皱,更无端惹得人心愁。 长广王府流月亭内高湛端起白玉石桌上的琉璃酒杯,他细长的凤眼里噙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父王。”他听得身后一声极小的呼唤,便转过身,只见身后的小人儿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有些惧怕地望着他。 高湛微微一笑:“阿纬,你怎么过来了?”说着,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只见高纬抿了抿小嘴,垂下眼去。良久,又抬起头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父王,你是不是……不喜欢母妃?” 高湛顿时僵住,又勉强扯了扯嘴角:“阿纬,这是……你母妃同你讲的?” 高纬摇摇头:“母妃抱着弟弟时自己唠叨的,我无意间听到了。” 他笑着摸摸高纬的脑袋:“不是的。”也不多做解释。时间的情感太过含糊,情不知所起,亦不知深浅。蓦地,想起在兰陵王府瞥见的那方墨迹,写得是汉朝流传下来的一首诗:“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可为何,你不曾入梦,就算一个恍惚的身影,也不曾? “父王这样讲,阿纬就放心了。不然,父王同别的女人有了感情,有了小孩子,就不疼我们兄弟了。”高纬稚嫩的脸上浮出一丝欢愉,惹得高湛在心里觉得好笑。 “若是那样,阿纬你会怎样?”他笑着问怀里的孩子。 不料,高纬皱了皱眉头,紧咬了一下下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若是那样,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高湛的心蓦地一紧,他看着怀里这个孩子的眼睛,纯净而决绝。只觉得喉间一阵发涩:“阿纬,你们可是手足……” “他们会抢走应该是我的东西,我不要这样的手足。”这个孩子似乎并没有改变主意,他真的很像自己。 高湛自己在心里自嘲了一下,当初老三和老七不也是手足吗?自己不一样是……他叹了口气,将高纬放下来:“阿纬放心,父王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高纬这才点点头,撒欢儿地跑开了。高湛望着他远去的小小的背影,低语了一句:“这样……也好。” 孝琬本是做好了被自己娘亲骂死,被妻子拧下耳朵来的准备同家人讲“换府”这件事的。不料,在返回南城的邺城大道上,被长恭堵了个正着。他斜睨了一眼这个弟弟,隐隐感觉到一股来者不善的味道。 果然,那厮挑了挑极其好看的眉毛,一双桃花眼美得惊心动魄,笑嘻嘻地朝这边过来,玄衣白马的色彩让他显得更加出众。 孝琬警惕地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哈哈,四弟,这么巧,这么巧……” 长恭也“谄媚”地笑笑:“不巧,不巧,我是专程来找三哥的。” “哈哈,是吗?”孝琬没有来地心里打鼓,一手挠着头笑呵呵道。 长恭勒了缰绳,翻身跳下马,孝琬也跟着下来。长恭颇为亲昵地上去同孝琬勾肩搭背,搞得孝琬浑身发矛,最后实在抵不长恭那厮一副讨好的谄媚之相,便开口道:“四殿下,算我求你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长恭看火候差不多了:“三哥,果然够义气。你瞧,八叔刚走,襄城王府的府邸也不算大,同我那王府差不多,嗯……我是想拿我的王府换襄城王府的……” 孝琬脸上的笑僵住。 “不过听二哥说你已经拿河间王府来换,这多划不来,河间王府那么大,况且北城偏一些,朝事多有不便。” 孝琬的脸黑了。 “再说我们换宅子,无非是为了子萱,我同她是夫妻,自然应该牺牲些。” 孝琬脸上阴转晴。 “三嫂不是也有了身孕,来回折腾我们都会愧疚的。” 孝琬脸上有了光彩。 “对了,这事儿大娘知道吗?” 孝琬脸上笑容重现:“四弟你这就见外了,八叔的府邸落到别人手里多可惜,你既是喜欢,这事儿包在三哥身上了,明儿我就同皇祖母说去。”说着一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另一只手顺带拍拍长恭,一副你千万别跟我客气的样子。 “那就有劳三哥了。”长恭一抱拳,也不同孝琬客套,翻身上马,一拍马,潇洒地掉头走了。 孝琬揉了揉自己因为假笑都快僵住的脸,心道,高长恭这个没良心的,竟然拿老娘和媳妇威胁我,哼,有了媳妇忘了兄弟,后来想了想,他好像一直这样…… 因为自己的英雄形象就这样被长恭抢走,孝琬足足在心里记恨了他一个月…… 如今的襄城王府已经换做兰陵王府,邺北城虽然没有南城繁华,静雅风流确实南城不可比拟的, 子萱心情一直好不起来,长恭素日里就干几件事,哄她开心,哄她多吃些饭菜,实在遇上子萱脸臭,便自己躲在角落里摆弄花草。延宗说大齐如果再没有战事,四哥你就可以解甲归田了。 傍晚的夕阳光彩正浓,子萱靠在长恭怀里:“长恭,你要下这府邸,就不怕我触景伤情?” 长恭用手抚了抚她耳际的长发:“子萱,这里带给你的从来就是快乐,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快乐下去,我想,八叔,亦是。”他心里清楚,对于子萱,心里有太多结,睿王府是,齐王府亦是,可是襄城王府却不能再是…… 她微微动了动唇角,便静静躺在长恭怀里不再说话。 夏日后的暖风带着躁动后的暖意,吹得人昏昏欲睡。 “四哥四哥……”远远就听见一阵格外嘹亮且中气十足的呼喊,一听就知道是延宗。他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老人家可真打算归隐啦?你自己说,有多久没有上朝了?四哥,皇上都快易主儿了。你再不上朝,下回去了都不认识皇上是谁了!” 059 无情最是帝王家(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延宗一番话说得让长恭觉得没了头脑,子萱让延宗坐下,又命人上了茶水,这厮一脸讨好地谢过子萱,便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延宗,你慢慢说,怎得好端端地皇上就要易主儿了呢?”长恭又给他倒上一杯茶,问道。子萱觉得朝堂上的事她不该多打听,便起身要走。 “不碍事不碍事,子萱姐姐你又不是外人。”延宗摆摆手让子萱不必离开,接着道,“这事儿难不成还大街小巷地说啊。唉,皇祖母那边诏书都拟好了,皇兄要贬为济南王,六叔要登基做皇帝了。本来杨愔那班臣子被六叔九叔统统杀了之后,局势也就差不多了,这一天早晚回来。虽然我素来讨厌六叔九叔,可是相比之下,九叔比六叔更狠,更毒。我怕正道(高殷)哥哥会有不测,四哥,我来找你,是想同你一起送他走。” “走?”子萱觉得这事儿太突然,印象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天子真的就这样亡命天涯,“延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要送他去哪里,难不成送去敌国?”长恭同样疑惑地看着他。 “漠北,突厥。”延宗压低了声音,“其实绍义哥哥在那边培养了人脉,他们是同胞兄弟,一同离开,到了那边至少是安全的。六叔做了皇帝,碍于祖母,他这个大孝子是不会怎样的。可是听说他同九叔有个约定,百年之后传位九叔,登基后立皇太弟……” 长恭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这等秘事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里听来的。但若是真的,依照九叔斩草除根的性子,皇兄怕真的是性命堪忧:“你打算什么时候送他走?” “明晚。” “明晚在千秋门外,我等着你们。” “好。”延宗脸上仪征欢喜,“四哥真是爽朗,改天我请你吃酒,我先回去准备准备。”说着,又龙卷风般地消失在两人眼前。 一片桃花从树上幽幽地落下来,在茶盏里打着旋儿。 “长恭,你这样,会不会太冒失了。”子萱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都是自家兄弟,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况且,我们不过是想保住他的命,又不是谋逆造反。”他故作轻松地笑笑,看着她依旧凝眉,便吻了吻她的眉心:“不会有事的。” 子萱并未多说,只是微微笑了笑:“多加小心。” 朗朗的月光映着千秋门的高大肃穆。 高湛一双凤眸冷冷瞧着城门之下的空地,他缓缓走下城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今正是帝位易主之际,高殷的举手投足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他要怎样,他如何会不知?只是这同他一道的人会是谁,高湛还真是颇感兴趣。 延宗着了一袭黑衣,蒙了脸,快马出了城门。高殷跟在后面,亦是一袭黑衣,不料,延宗的马刚刚过了千秋门,城门就缓缓升起,硬生生地将他与高殷隔开。 “皇兄!”延宗心知不妙,勒了缰绳便调转马头,城外突然涌出许多骑兵,将他团团围住,围兵之外,他看见高湛骑了一匹栗色的马冷眼瞧这这边,心里蓦地涌出一阵愤怒,抽了佩刀就同人厮杀起来,他的刀法虽然没有什么巧妙之处,但凡是出手,又快又狠,愣是使得旁人近不了身。 高湛正揣测这人是谁时,只听得远处一阵马的嘶鸣,随着渐渐逼近的马蹄声,另一个黑色的身影闯入视线,身姿挺拔,剑眉朗目,好一个少年才俊,即是蒙面也一样英气逼人。 他快马冲进包围,剑法巧妙而精准,不似先前那位那番狠绝,所伤之人都不致命但一时也绝无再反击的可能。 “四哥,你快走,形式有变。”延宗低声对长恭说了一句。 “我知道。”长恭并不理会他。 高湛渐渐看出了眉目,兰陵王,果然名不虚传。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顷刻之间千秋门之上,千名弓弩手的箭齐齐指向两个人,一时间,万劫不复。 忽觉后背被一利刃顶住,高湛停下手上的动作,刚刚他过于关注在战的两个人,全然未注意到身后竟有人靠近。 “撤兵。”身后这一声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时,他的身子明显一僵。良久,才回过神来,他调转了马头,未显出一丝慌乱,那剑刃便从后背转向他的胸口。四目相对,一个冰冷决绝,一个失望疑惑。 “都给我住手!”一声令下,所有的厮杀顷刻间化为寂静,千秋门之上的弓弩手也改变了方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手,违者,杀!”高湛明明是对着城楼上的士兵下得命令,眼睛却死死盯着眼前的黑衣人。 延宗根本不吃这一套,提起刀来就要继续拼杀,长恭扯住他,延宗觉得奇怪,四哥的手明明就是在发抖,那双桃花眼里闪出从未有过的慌乱:“延宗,是你四嫂,不可。” 延宗一听也慌了神,他本以为制住高湛的人是高绍义那边的人,怎么会是……? 高湛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冷笑:“今日,只要你用这剑伤了本王,我就放你们走,绝不追究此事。” 她的手明显抖了一下,眼里全是不解,九叔,你这是为何? 他驱马前行一点,她的手便后撤一节。 “再不下手,我可下命令了。”他依旧面带笑容,阴冷而深不可测。 “哧”地一声,鲜红的血液顺着他水蓝色的长袍流下,胸口微微作痛,随即而来的是心底的一片冷凉,仿佛是小心翼翼守护的东西终于在一瞬间摔得粉碎…… “放他们走!”高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咬牙喊出了这四个字。 她收了剑,眼里全无往日的温顺,清冷里夹杂着几分慌乱。 三匹快马汇成一股流线,绝尘而去。 高湛望着她的背影,子萱,你不伤我,我亦不会伤害你所爱之人,可是,你还是下了手……你始终不肯相信九叔,偏偏这回你信了…… 他用手捂住伤口,殷虹的血液染在他白皙的手上格外刺眼,昔日,你不肯伤及婢女,不惜与你八叔叔以命相逼,如今,竟可以执剑伤人,这很好……他苦笑,月光投洒下的光影痕迹,让他一张俊脸变得模糊而冷清。 060 无情最是帝王家(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三个人纵马一路狂奔,延宗在前,子萱在中间,长恭最后。 长恭看着眼前马匹上略有些晃动的身影,确定后面没有追兵后,便加快速度与她并行。他侧身揽过她的肩头,一发力,便把她拽到自己的马上来,子萱埋头在长恭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四哥,我们去哪儿?”延宗回头问。 去哪?这身装束去哪儿都给人带来麻烦,还是先回自己的府上吧。正要开口,却见迎面冲过来一马匹,差点与延宗撞个正着,延宗正要开口骂娘,却见那马上的少年白衣素服,俊朗的眉宇间凝了一丝愤怒。 “二……二哥,怎么是你?”延宗扯下面布,讪讪道。 孝珩看样子是憋了极大的火,,目光瞥及长恭怀里的人儿,只是说了一句:“你们随我来。” 他们随孝珩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三人看孝珩打开一扇破败不堪的木门,一条羊肠小路摆在面前。三人自知惹了麻烦,心里疑惑也不敢吭声,只能颠颠地跟在孝珩后面。 曲径通幽处,竟是广宁王府的后院! “二哥,你真是了不起啊!”延宗一脸兴奋道,完全忘了刚刚逃跑时的狼狈。 孝珩瞪他一眼:“衣服我都准备好了,你们先到我房间去换了衣服。”他指了指自己的卧寝之处。三人便灰溜溜地朝那个方向走。 “对了,子萱……我没有准备你的衣服,让长恭从衣柜里捡一件与你,先凑合着穿吧。” 子萱点点头:“谢谢二哥。” 延宗估摸与孝珩已经有了距离,立刻恢复了本色:“子萱姐姐,哦不,四嫂,你知道你刚才有多英武吗?”他一脸崇拜之色望着子萱,“哈哈,这叫什么?虎夫无犬妻!” 长恭黑着脸在他后面踹了他屁股一脚。 子萱抬眼看看长恭,又低下头去。 “你素日里坐在马上都坐不稳,如今倒是厉害地很,单枪匹马就上阵了,你知不知道千秋门素来就是是非之地?!你知不知道九叔随时都会下令……” “我怎么会不这道!”长恭还没说完,子萱一声大吼打断了他的话,天大的委屈顷刻之间全部发泄出来,他明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还埋怨她的不是,“千秋门之上的箭射下来,你还不成了刺猬?!高长恭,我嫁给你,可不是等着年纪轻轻就当小寡妇的!你们家的人心肠怎么都那么冷,说走就走,一点儿也不考虑别人!你自己说你答应过我什么?!我宁愿你不是叱咤风云的兰陵王!我宁愿你不是人人艳羡的战神!对旁人来说,没有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兰陵王,他们的战神就倒了,可是对我来说,没有了高长恭,我就什么都没了!”她越说越觉得委屈,说道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延宗最见不得女孩子哭,有瞧见二人有吵架的趋势,便很没骨气地蹲在一旁当路人。 “子……子萱……”长恭试图去拉她的手,发现她并没有反抗,便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我只是……只是太怕你受到伤害。”他抚过她的背,衣服竟全被汗水湿透。是啊,她连马都坐不稳,却死撑着单枪匹马上阵,方才她该是有多害怕,多无助,又多担心……“是我不好。”他她的耳畔轻语。 “长恭。”她越哭越凶,“你怎么那么笨,没有你,谁伤害我你也是没有办法的,八叔叔走了,难不成你也要丢下我不管,还是你傻到相信真的可以成为所谓的神来保护我?” 他抱着她,任由她捶打他来发泄情绪。 延宗见两人这番,撇了撇嘴巴,嘟哝了一句:“四哥这番婆婆妈妈的样子真该让全天下人来看看。” 长恭耳朵尖,瞪了她一眼,这个闯祸精也只好住了嘴。 广宁王府的书房内,四个人坐在那里谁也不说话。 “二哥。”长恭终于忍不住这诡异的寂静,“谢谢你今晚带我们到这里。” 孝珩皱皱眉:“我还是晚了一步,你们……唉,你们怎么就不同我商量商量。”他摇摇头,颇为无奈,“算了,依照九叔的心计,怕是他早就知道了。” “是,他应该是知晓了。”子萱小声接过孝珩的话,“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九叔一定要让我伤他,他才肯放我们走。”她心里闪过一丝内疚,虽说九叔狠毒,可到底,他不曾伤害过自己,这样,终究是不妥的。 “你还伤了九叔?!”孝珩觉得头疼,眼前这三个家伙简直就是活祖宗,如今这丫头还不知天高地厚地伤了九叔,日后这笔账不知道要怎么清算。 “伤他又如何?”延宗一提起高湛就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早知他这副德行,当初小王我就该告诉二叔,还不卸他一条胳膊半条腿的。” 孝珩劈手就扔了一本书砸在延宗头上:“二叔二叔,你也别整天把他挂在嘴上,父王没的那会儿你年纪小,但也不是不记事,二叔变得那么快,没有来地对你好,你就不想想原因?!” 他一番话说得延宗懵了,长恭赶紧过来拉住孝珩,防止延宗再挨上第二本书砸。许久,延宗才反应过来:“二……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孝珩也觉得刚才是冲动了些遂整理了一下情绪,道:“延宗,你记住,在权力这件事上,许多事情不得已,不得已到没有了人情味。我说这些不是为九叔说辞,只是要你知道,生在皇家,你要步步小心。”孝珩的话语里无力而无奈,“你们今晚就留宿在我府上,我们兄弟贪杯都喝多了,今晚没有一个清醒的。”他心里到底也想不通九叔为什么要让子萱伤自己,这使得他更加烦闷。 只有长恭知道些眉目,却也只能劝大家安心而已。 061 无情最是帝王家(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昭阳殿上,高殷跪在娄氏面前。他微微皱起眉头,倒不是担心皇祖母会如何处罚自己,而是担心延宗他们的安危。他心里明白,在皇室这个大染缸里,这样的兄弟情分是有多可贵。 娄氏揉着太阳穴:“正道,就算是你信不过你的叔叔,难道你连祖母也不信了?你是我的亲孙儿,我怎么会害你。”说着,她颤颤巍巍地扶起高殷,“孩子,祖母拿了你的皇位,何尝不是为你考虑,你的几个叔叔野心勃勃,你又性子柔弱,这皇位握在你手里迟早会害了你,祖母让你去封地做济南王,离开这儿,你就安全了,寻常巷陌里安安稳稳有什么不好,你怎么就是信不过祖母?”说着就哽咽起来。 “皇祖母……”高殷也觉得鼻子酸涩,他本来就是个敦厚温和的孩子,听娄氏这样讲,暗自在心里自责起来。 “母后。”高湛进来时已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袍,看上去并未有任何不妥,“夜深了,您早些歇息,都是些小事情,不劳母后这般费神。” 娄氏迎着他走过来:“阿湛,你没受伤吧。” 他轻松地笑笑:“怎么会?母后,你看儿臣这不是好好的。”说着还在娄氏眼前转了一圈,“不过是些蟊贼,都被我处死在千秋门外了。” 高殷听了,如同一声晴天霹雳,他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娄氏只当他是伤心,并未多想。“是些什么人。”她继续问着高湛。 “不知道,看样子是些上了年纪的家奴。”他似是五一地冲高殷笑笑,笑意不甚明朗,“王侄年纪小,母后就不要责怪他了。” 娄氏笑笑,满心欢喜地看着高湛,光影交错间,她似是看见了高澄的影子,他们兄弟二人却是长得很像,只是……她叹了口气:“你待我安慰安慰你的侄子,我老了,不中用了……”说着,便由侍女扶着,像殿外走去。 高湛看了看坐在地上两眼发呆的高殷,他缓步走过去,俯下身子,高挺的鼻梁下一弯薄唇勾起一个弧度。他伏在高殷耳边,道:“贤侄,你不想他们兄弟有事,就离他们远些,这次他们可以躲过,下次就不一定了。” 闻得此言,高殷惊回首:“他们……没事?!” 高湛不回答,笑得没有一丝温度。 高殷摇摇头,笑得绝望:“九叔,你太可怕了……”他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从高湛身边走过,“可我还是想问一问,如若生在寻常人家,对自己的亲侄子,你也是这般?” 高湛也直起身来,扶了一下胸口,大概是刚才的动作不小心扯了他的伤口:“寻常人家就没有愁了吗?我想,我应该不会变。不过,如果命运真的可以选择,我只希望这一世被我伤害过的人,不要再与我相遇,因为我不想再伤害他们一次。”眼角,隐隐有些晶莹的东西在滚动, 高殷点点头,烛光下只能瞧见他一个似笑非笑的侧脸,之后,便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地出了昭阳殿。 素月流天,星波流转。 高湛望着夜空,人心,真是一件摸不透的东西。他想,那一定是极其精巧的一件物品,每一副硬心肠一定有一处极其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藏着一个人或是一件事,稍有风吹草动,那个地方都会脆弱到破败不堪;而每一副柔软的心肠也一定有一处盗抢不如的地方,那个地方同样藏着一个人或是一件事,任何想进犯它的人,必会遭到它以命相博的后果。 想着,他的胸口又在隐隐作痛。子萱,对不起,九叔果然不该去进犯你心里深藏的坚强……他想,这个世上,能伤自己的也只有她了吧,恰巧,她却是他永远不愿伤害的人…… 高湛回到长广王府时,王妃胡氏正托着脑袋在那里等他。见他回来,便赶忙上前为他宽衣。不料,他却抓住她的手:“你先去休息,我还有事。”明明是明朗的笑意,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能应了一声,便关了房门离开。 她不懂他,更多,是他不让她懂他…… 夜色正浓,皎白的月光同万物交织出淡淡的光影,最是忧愁。 062 无情最是帝王家(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这一年邺城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太皇太后下了一道敕令,废皇帝高殷为济南王,即刻前往封地济南郡,立常山王高演为皇帝,改年号皇建。 百姓像是习惯了一样,除了大赦天下,似乎这一切都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高殷临走前去拜了拜娄太后,他静雅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波澜:“皇祖母,孙儿走了,保重。” 娄氏也觉得眼角发涩,她终于笑了笑:“孩子,好好照顾自己。” 他也笑了,双眼里一片淡然。 邺宫外的阳光,原来也是这番明媚。 自打上次千秋门之事后,子萱在延宗心里就由“姐姐”,“嫂子”升级为神了。拉了一群狐朋狗友,逢说女子就是‘我家四嫂好啊!’怎么个好法呢?唉,说了你们也不会懂。邺城,天子脚下,皇都啊,什么人没有,你王侯将相,老子不怕的就是王侯将相。什么?她夫君是兰陵王,一群人散了一半,剩下一半。安德王爷都称赞的美人,不睹不快啊!到了兰陵王府门口,长恭二话不说,提了剑就出来,那阵势又吓退了一半,余下的人待他走进了瞧了瞧,又有一半人惭愧地落荒而逃,另一半人回家研究男色的存在到底合不合理…… 延宗笑嘻嘻地凑上来:“四哥,别这么大火气啊,气大伤身。” 长恭自打那件事后也颇不得消停,延宗这个添乱的货,不知道在外面胡说八道了什么,慕名而来的不入流的二半吊子越来越多,关键还不是慕他的名而来的…… “五胖子我告诉你,你四哥我大小不死手,兄弟们有啥想要的都给,唯独你四嫂,我看得紧,方圆八百里内,动了歪心思的,我砍不死他。” 延宗退了两步:“四哥,你息怒啊,他们不是动了四嫂歪心思的,都是来羡慕你的……”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日益“发福”的身躯,“四哥,我以后听你的,这‘五胖子’可不能叫起来啊……” “我说你这马车不长眼啊,蹭了姑奶奶你赔得起吗?”不远处听得一声女子的大吼,长恭和延宗齐齐看过去。 子萱手里的苹果还没啃完,车夫这一个急刹车,差点儿没狗啃屎栽出去,正一肚子火没出发呢!哪里容得下这番叫嚣,掸了掸袖子就出了马车。 这一看不要紧,火气更上来了,你不就是前些年被我打了一巴掌的段孝言的女儿吗?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你活这么大,见谁家马车上长眼了吗?” 长恭一听这动静,他老人家护短啊,怕子萱吃亏,抬了脚就往前走。延宗拖住他:“四哥,四嫂摆的平,你老人家就瞧好吧。”末了又加了一句,“我拿脑袋担保!” 那姑娘一抬头,看着一身华服的子萱,没反应过来。 子萱故作惊讶:“哟,段家姑娘……冤家路窄啊……” 那段家姑娘也不是吃素的,想起几年前就挨了这丫头一巴掌,她有个叔叔跟皇上是亲兄弟,这本旧账不拿回本来也得算算利息了。“哟,我当是谁呢,怎么也不见你那厉害的叔叔跟着你啊?”说着,嘲弄地笑笑,不日前死的襄城王爷可不就是这丫头的叔叔吗,“郑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也就仗着爹妈死得早,落在了高家,又碰上了个好叔叔,命也不烂,嫁了兰陵王,你要没前面那劫难,长恭哥哥他会要你?” 这一番话说得子萱那个气啊,真是一万年改不了嘴贱的,抬了手就要打下去。 人家段家姑娘也不傻啊,出门敢这么嚣张,带了好几口子家丁呢。于是挨得最近的家丁噔地就抓住了子萱的手腕。 “高延宗,你快给我滚,我可不稀罕你的猪脑袋!”长恭一把推开他,心里一团火气,我媳妇我自己都舍不得动她一指头,你什么东西,真是不要命了! “哐”地一拳,握着子萱手腕的家丁只觉得脑袋发懵,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了。 子萱手上可是还攒着劲儿呢,“啪”地一巴掌不偏不倚地就落在了那段姑娘脸上。 段家姑娘捂着被打红的左脸,瞧了瞧长恭,右脸也红了:“长恭哥哥……” 子萱心里窝火啊,哥哥你祖宗啊,哥哥是你乱叫的吗?!又不好发作,愤愤地瞪了长恭一眼。 长恭委屈啊,给子萱递了个“夫人你先别生气啊”的眼神。正色道:“段姑娘,我高长恭没什么别的本事,大齐之外就打敌人,大齐以内我不打人,除非是惹了我爱妃的……” 子萱继续瞪他。 “我爱妃为人随和,心肠善良,但我不保证自己是个上等男人,因为我打人,不分男女……” 子萱仍然瞪他。 “我心心念念的就我爱妃一人,要是没有她这一号人,我就一辈子不娶,孤独终老!” 这话就纯属说给子萱听得,那道凌厉的目光终于心满意足地收回。 甭管邺城还是其他地方,那围观的群众永远就是一有力的后备军啊。这会儿,那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哎呦,兰陵王爷好男人啊,姑娘看到没,要嫁就嫁这样的男人;哎呦,王妃好福气啊,姑娘看到没,要嫁就嫁这样的男人…… 大庭广众的,段家姑娘也丢不起这个人啊,我经年累月不出门,出了门还遇上仇人,遇了仇人还在这里给人当配角,憋屈不憋屈,你两口子犯病别拉我垫背,当下找了个缝钻出去就溜了。 这围观后备团终于在小两口手拉手进了府门后心满意足地散开了。 长恭知道这些不开心,刚刚那番话他听得清楚,对方要是个男的,没准儿他早就一剑活劈了她了。遂扯了扯子萱:“爱妃,你要心里不痛快就拿我出气吧……” 她抬眼看着他,柔柔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眉眼之间,美到不染凡尘,果真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呢。她笑:“长恭,若不是我们从小相识,我爹娘又遭了那场劫难,你可还会娶我?” 他亦笑,笑得仿佛能让世间最美的花一瞬间开放,轻轻的揽她在怀里:“爱妃啊,我只是从小就觉得我们该是在一起一辈子的,我为夫,你为妇,没了谁都是破了天地间规矩的。” 他说:“爱妃啊,我只是晓得从小到大凡是想到女子便是你,都多过我未曾谋面的娘亲。” 他说:“爱妃啊,你不知道大哥说要让我同你提亲时,我都愣住了,觉得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可大哥又说还有其他人同你提亲,我便觉得可笑而又可怕。” 他说:“爱妃啊,其实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小气着呢,谁对你半丁点儿好,我都嫉妒得要命,偏拿来同我对你的好比较,比不过就抢过来再对你好……” 他说:“爱妃啊,千秋门外那一次,我想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就索性让大气看看他们的战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个大齐国我也不要了。” 她笑,笑得眼角湿了一大片:“绕了一圈,也没说我想问的……”末了,很没良心地把鼻涕眼泪蹭在长恭身上。 长恭拍拍她的脑袋:“是你记性不好,刚刚就说了,孤独终老啊。” 两个人,一个边哭边笑,一个笑着帮她擦眼泪。流年暗换,已然记不清,哪一年,哪一日,曾许下地老天荒,曾念想世世与君好…… 063 无情最是帝王家(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六月花开到极盛,随处都是一阵花香。蝶过,有那么极短的停落,又舞着翅膀飞向别处。 孝瑜美其名曰“兄弟们许久不聚,做大哥的要请请诸位弟弟”,结果长恭来到河南王府的时候就傻了,诸位弟弟呢?…… 待看到孝瑜黑着脸出来见他时,心中便觉得不妙,却还是笑了笑:“大哥。”眉眼一弯,果真是大齐美少年一枚啊。 空气里透着一股青草香气,时有时无,淡淡萦绕在鼻尖。 孝瑜把长恭带到书房,这家伙心里自知不妙,自古以来,书房就是上家训的地方,于是一脸讨好之相地瞅着孝瑜。 孝瑜盯着他,吧咋了一下嘴:“老四,大哥不好男色,你这招没用。” 长恭尴尬,揉了揉快笑僵了的脸:“大哥……你找我来……” “十天半月前,九叔让人在千秋门外让人伤了。”他也不卖关子,眼角处瞟到弟弟僵硬的表情,心里便了然,“凶手一直没有抓到……” 说着抬眼瞟了一眼长恭。 长恭这孩子到底心眼实,不擅长绕弯子,换了孝琬认错前也得先把你绕得七荤八素,你还清醒就认,不清醒,啊……那当然就算了……到了长恭这儿,一见对方知道点什么,噼里啪啦地自己先把事儿抗下再说:“大哥想问什么就是什么了。”说着,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垂下脑袋。 “长恭……”孝瑜黯然开口,似乎并没有要训他的意思,“高殷活不久了……” 他惊讶地抬头,望着孝瑜,结结巴巴开口道:“大哥……在说什么……他同我们一样,是皇祖母的亲孙儿啊……” 孝瑜笑笑:“正因他是皇祖母的亲孙儿,皇祖母才觉得亏欠了他,让六叔答应好好待他,百年后将皇位还了他……可六叔百年后还想把皇位留给自己的儿子,可九叔还想做皇太弟,你说……他还能活多久?”言罢,嘴角竟浮起一丝冷笑。 “大哥……”他只觉得喉咙发涩,一堆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的事你们几个都不要在插手了,那丫头运气好,但不会一直那么好……”孝瑜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抿抿嘴巴,只是说了句,“长恭,晋阳一战时,我就告诉过你,皇室,从来都是没有手足的怪物,你要一直一直记住大哥这句话,知道吗?” 长恭黯然地点点头,略显凉薄的唇迹线最终还是无奈地勾了勾:“大哥,若有一日,我性命堪忧,你可会出手相助?” 孝瑜盯着他,向来沉稳的黑眸里闪动着一丝光彩,隐而不现。终究还是个孩子,父王不在了,大哥在世一日,自会保你们兄弟无忧一日啊,话到嘴边却成了:“累及了我,自是不会。” 他眼里失望,暗淡,却又在一瞬间有了光彩。大哥,你忘了,酒宴上替我和二哥挨打的人,是谁了吗?我们身上的血,毕竟也幸亏还是暖的:“我记得了,大哥……”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离九叔远一些吧。” 白日,清风,暖阳,秀树。 “我知道。”孝瑜开口,“所以你们少闯些祸,免得累及了兄长啊。”他笑,如朗日清风,看得人无忧无虑。 长恭回府在半路上遇上不知蹲点蹲了多久的孝琬,他正一脸得意之色地瞧着自己,着实令人心里不痛快。 “三哥,随我府上喝一杯?”少年挑了挑极好看的眉毛。 孝琬摆摆手,等等!为啥这家伙脸上似乎还有两朵红云?!“四弟啊……嗯……你要当叔叔了……你三哥我有儿子了,哈哈哈哈。” 长恭嘴上道着恭喜,心里却道,又不是我当爹了,三哥,你就不能收敛点啊,这幅德行怕是要在几个兄弟中挨家挨户地炫耀一番了,嗯……估计到了晚上还会烧把纸同父王炫耀一下…… 他刚挨了孝瑜的教训,心情没怎么好起来:“诶……那个,三哥啊,我侄子一定聪慧无双,绝色倾城,武功盖世,日后邺城上下一枝花,来日,府上贺喜。”说着,一抱拳,抽了马屁股就溜了。 留孝琬站在原地哈哈地傻乐,末了看长恭一骑绝尘去,一拍脑门,唉,四弟,其实重点是皇上今天立得是太子啊,啊啊啊!不是皇太弟啊,咱家不知道又得出啥事了,还有,你不能再不去早朝了,九叔今天有问起你啊! 孝琬,以后说话能不能先说重点啊…… 兰陵王府门外。一个长相干净略带憨厚之色的少年站在那里,举手投足剑显了一些生涩笨拙。 长恭老远就瞧见了,若放在平时,好歹也会礼貌地相问,可最近因为子萱的事儿,认定这就是个找打的。 那少年看到长恭,眼眸里一副儒雅之相:“想必这就是兰陵王吧,王兄,久仰大名。”这少年还挺会说话,样子也恭谦,着实不令人生厌。 “你是……”长恭微微蹙了眉,看着少年,叫我王兄,那位叔叔的儿子? “乐陵王高百年。”那少年依旧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乐陵王?长恭想想……六叔的儿子!赶忙抱拳行了一礼,“王弟前来,有失远迎。” 那少年摆摆手:“哪里哪里,自家兄弟,王兄不必这番。”温温和和的笑意自他脸上绽开,格外温暖。 “长恭,你是越来越不懂礼数了,哈哈哈哈,见了太子,也不下拜,你啊……”白色的马背上跳下来的男子面含笑意,凤目如画。 长恭闻声,心里一惊,一双桃花眼瞪得大大的:“九叔……” 064 无情最是帝王家(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自打千秋门那日后,长恭同高湛还没有正面的交往,早朝他隔七天上两回,隔三天逃一回,好歹是自家叔叔,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见了难免尴尬。 高湛掸了掸衣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长恭,你自打住了北城,早朝都不怎么见你,如今皇上新立的太子你都不认得了。皇上还封了你中领军,开府仪同三司,早朝却找不着你人,你三哥说你‘抱得美人不早朝’,满朝文武今早可都被你逗乐了。”言罢,又向高百年略略欠了欠身子,“太子殿下。” 长恭那孩子脑子短啊,高湛一番话说得轻松和气,听得没针没芒的,实际上句句戳中要害啊。九叔这是真不追究千秋门的事了?太子啊,眼前这货竟然是太子啊?!那之前延宗说得皇太弟的事呢?忙活了一大圈,九叔会甘心?还有,好端端的,我还升官了? 他吞了口口水,所有的疑问,化作一句话:“太子殿下,王叔,里面请――” 子萱见到这三个人时,手里正捧着《诗经》优哉游哉地看着,一抬眼,妈呀!低下头去,再抬眼,还真是……遂很没骨气地把脑袋缩在书里,你们别看见我啊,我就是路边作陪衬的小草啊! “爱妃啊,咳咳。”长恭快走了几步,过来拉她。自打上次同段家姑娘吵了一架之后,这厮就不能好好说话了,起初那一串“爱妃啊”,听得她感激涕零,后来看这货没事就腻歪的样子,就想踹他两脚。 子萱露出两只眼,同他对了个眼神:你装没看见我,我不想见九叔啊。 长恭回了个眼神:我也不想见,不见不行,别害怕,你夫君在呢。 子萱也回了个眼神:夫君不行啊,我腿都软了…… 高湛同高百年已渐渐来到跟前,长恭看似恩爱地“扶起“子萱,实则是硬生生地把这货拉起来的。 “臣妾见过王叔,见过……”她抬眼看看那位长相憨厚的少年,又朝长恭抛了一个“这厮是哪儿来的”的眼神。 “太子殿下。”长恭告诉她。 “见过太子殿下。”子萱不走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是一连串疑问,不过跟之前长恭的疑问差不多…… 那个少年憨实地笑笑:“王嫂不必多礼,王嫂天姿国色,与王兄果真是一对璧人。” 哈哈,这少年说话还挺受用,诶,等等,那个……九叔呢,他老人家可是从不当背景的啊。 只见高湛含笑看着三个人,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树影斑驳在他赤红色的衣袍上,凛凛然似一座玉山。他缓缓低垂了睫羽,从衣袖中取出一串晶莹剔透的珠子,看样子不像是一般的玉石,纯粹地让人心动。 “这是你们祖父在世时给的,当日给八哥的是一件甲衫,到我这儿就只剩下这串珠子了,说是北魏皇室留下的宝贝,可以逢凶化吉,是当时的皇上赏给一个宠妃的,具体哪个皇帝也记不清了,只是说无论犯了什么错,有这珠子在,便既往不咎。现在,送给你们。”说着,一张素白的手伸过去,递到长恭面前。 这一番话说得不疼不痒的,长恭子萱也不傻啊,九叔这话是说千秋门的事不会追究了,这珠子,你们留着提个醒吧。可看看那珠子,着实是件名贵的东西,九叔,吓唬人也用不着这么下血本啊…… “谢过九叔。”长恭强作镇定地接过珠子。子萱也极为尴尬地笑笑。只有杵在那儿的高百年一直憨实地面带笑容,觉得此情此景,此叔此侄,真是其乐融融…… 他笑笑,又瞧了瞧子萱。子萱心虚啊,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 “子萱,嗯……是长大了,却没有幼时讨人开心了。” 子萱尴尬,愤怒,我几时讨你开心了?说话怎么这么讨人厌啊!不自觉地就撅了嘴巴。 “哈哈……”高湛见她这幅样子,笑了起来,“九叔不过玩笑几句,你啊……”笑着摇了摇头。 子萱勉强笑笑,心道:九叔啊,你到底要怎么样啊,突然对我们这么好,该不会临走时赐我们两条白绫,让我们自挂东南枝吧?! 长恭颇为“爱怜”地抚了抚子萱的脑袋:“平日里宠坏了,王叔见谅。”言罢,一双迷人的桃花美眸里满含柔情望着子萱。 子萱除了觉得长恭又犯病了,没有其他什么想法。 夜,沉沉。 月色,几分柔软,几分清凉。 长恭在子萱身旁躺下,金色的锦被柔软光洁。他从后面抱住子萱,亲了亲她软香的长发。 子萱冷不丁地撑起脑袋,满脸幽怨地死盯着长恭,一直盯到长恭实在受不了了。 “爱妃啊,你这是怎么了?” 她幽幽地坐起来,颇为“绝望”地望着长恭,叹了口气:“夫君啊,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他俊朗的眉宇皱起来,细白的手指抚过她的肩头,为她紧了紧衣服。 她一脸“严肃”地望着长恭:“九叔他……夫君,怀柔王的儿子记得吗?五岁那年,穿了粉色锦袍,看到你流口水的那个。”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描述地绘声绘色。 “嗯。”长恭点点头,也撑起了脑袋,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呢?” 子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们……我看都是好这一口啊。”说着,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065 无情最是帝王家(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一脸黑线,还是佯装好奇,一脸天真抱抱般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子萱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他:“你听我给你慢慢道来。”言罢,向长恭投过来一个“夫君你怎么这么惨”的眼神,“首先,这事儿还要从千秋门之事说起。起初,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九叔为什么放我们走,还硬要我伤了他,直到今天看到他从你珠子时我才明白。” “明白什么?”长恭也坐起来,把她揽在怀里,这小人儿一副身子骨柔柔弱弱,还一脸一本正经的严肃相,真是惹人喜爱。 “长恭,如果说九叔沉迷于你的美色……所有的都可以解释了。”说完,她还极其认真地点点头。长恭黑着脸看她,可她并未察觉,继续滔滔不绝,“九叔让我伤他,本是想勾起你的关心,不然,他实在没有必要放我们走。可惜――你不领情。于是九叔这段日子伤情又郁闷,实在憋不住了,就来府上找你来了。你想啊,他不就想让我们知道那事儿他不追究了吗?干嘛还举出一段皇上和宠妃的旧事啊。唉,夫君‘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着,颇为无奈地晃晃脑袋。 长恭差点儿没被她的逻辑呛死,忍着一种想把她扔出去的冲动,慢悠悠地开口道:“那你打算把你的夫君献出去?” 子萱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也不是不行啊。” 长恭把脑袋伏在她的颈上:“爱妃,其实你把故事主角换成你也是成立的,不信你试试……” 子萱乖乖地换了一遍,当即吓得一身冷害,呆呆地盯着床沿。 “放心,我也不介意把你献出去。”长恭坏笑,还不忘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子萱哭丧着脸:“夫君不行啊,你说过照顾我一辈子的啊。”长恭似乎并不为所动,“夫君,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心头肉啊,谁抢你我也跟他拼命啊。” ……子萱你用不用这么没骨气啊…… 还是这话受用,长恭歪着脑袋:“子萱乖啊。” 子萱收起惨惨然的表情,一把握住长恭的手:“长恭你说……九叔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恭的脸又黑了下来:“爱妃你不累啊……” 子萱打起十二分精神,摇了摇头,又瞪大眼睛:“不累!” 长恭点点头:“嗯。恰巧我也不累。”他反握住子萱的手,“今天路上遇上三哥,他同我讲三嫂刚刚生了个男孩,子萱啊,我实在看不惯三哥在我眼前臭显摆的样子,爱妃,你就帮你夫君一把吧。”说着,露出一个宝宝般天真的笑容,“你瞧,夫君我这么出色,爱妃你也不赖,我们的孩子肯定比三哥的还要讨人喜爱。” 子萱脸僵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长恭,兄弟之间要友爱啊……这是虚荣的比较,不好。” “没关系,爱妃你会教育好我们的孩子友爱的,至于他爹,就这副德行了。”说着,身子就压了下来,嘴巴在子萱颈间啃啊啃…… 子萱推他:“高长恭,你个色狼!你口水都沾在我脖子上了!” 长恭也顾不上理她,含糊了一句:“我又没说不让你的口水沾在我的脖子上。” …… 子萱依旧不能释怀啊,退了长恭好几下也没推动,只能可怜巴巴地自言自语般的嘟囔:“长恭,我还是觉得你的可能性比较大,你看之前九叔老爱找八叔叔,八叔叔生得好是尽人皆知的,如今又来找你……”说着,自个儿还莫名其妙地忧伤起来…… 长恭撑起身子,俯视着她,瞧她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幽幽开口道:“子萱,先前你在八叔那儿,后来就归顺在我门下了,你说谁的可能性大……” 子萱无语凝噎,顺带惊恐万分。 长恭在心里笑,这丫头只长年纪不长心啊。他心里明明就晓得原因,却偏偏不告诉她,许多年之后的一天,他说出了这个秘密,差点死在子萱手底下,当然这是后话。 “不过你放心,敢对你不敬的,甭管几叔,我都照砍不误。”说着,长恭扬了扬那双好看的眉毛。 “不对,长恭我跟你说……” 长恭又黑脸,嘴巴直接压了上去,说个祖宗啊…… 子萱支吾了一会儿,就放弃反抗了。心道:高长恭这个色狼,越来越没正经了。对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三哥有孩子了啊,那小东西一准儿讨人喜欢,嗯,还是继续思考九叔为什么放过我们的问题…… 长恭在她嘴角轻轻咬了一下,子萱吃痛,瞪他! “爱妃,你就不能在你夫君身上用用心啊。”他一张俊脸贴着她,沉沉的声音在耳畔柔柔腻腻地响起,三分责怪,七分调戏。 子萱脸蹭地就红了,他还不罢休:“你说你动不动就害羞成这样,子萱,夫君的把持力可不好啊。”说着,又在她耳畔落下一阵细细痒痒的吻。 子萱继续瞪他,脸更红,心跳加速,然后……沉沦在这妖孽手里…… 066 无情最是帝王家(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朗日灼灼,江山如画。 段韶来了急信,说突厥同周国往来频繁,西北边境的百姓频频遭到骚扰,怕是会有紧急战事发生,便叫长恭去南城商讨应战对策,随时准备出战。战争打不起来便罢,打起来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子萱闲来无事,便打算去一趟河间王府。不日前三哥喜得贵子,整个人骄傲地要命,正追备挑个好日子好好地给他的宝贝儿子操办庆贺生辰的酒宴,随便想想,都能知道他一副得意的模样。 大清早刚一出门,就一匹快马呼啸而过,定睛一看,马上那个威风凛凛又胖乎乎的人可不就是延宗吗?这家伙,又要做什么去?遂扯了嗓子:“高延宗――” 延宗闻声,赶忙勒了马缰,那马前蹄一下子抬得老高,他满脸焦急地望着子萱:“四嫂,我有急事儿,回见!”言罢,一挥马鞭子,溜了。 却说延宗走后不久,子萱坐在马车上慢悠悠地朝河间王府去。心道:也不知有什么急事,延宗这么来去匆匆的。右眼皮毫无征兆地跳了两下,心里蓦地漏了一拍,她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呵,迎面骑着马过来的男子不正是大哥吗?他一袭深蓝色的衣着看上去很是低调,问题是他看上去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 望着远去的背影,子萱这回留了个心眼,叫车夫远远跟着孝瑜,心里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好的感觉,延宗刚刚过去,大哥有这么急地过去,会不会有什么事。 略有些燥热的中午只能听得一两声不知是什么鸟的叫声,车夫蔫蔫地挥着鞭子,拿起随身携带的水壶喝了一口水:“王妃,我们还要跟着大殿下走啊,看样子他是要出邺城了。” “李叔,你跟着就是了,等大殿下停下来的时候,我们也停下来吃饭,放心,我身上带够盘缠了。”子萱开口安慰道。 “王妃,吃不吃饭倒是无所谓,想当年我也是在齐王府待过的人,有时候跟着高大将军跑也能两三天不吃饭,身体啊都没问题!”老李说起来一脸骄傲,好像当年跟着高澄闯了多大的天下似的。转念一想,他吃不吃饭是无所谓啊,坐在里面的那位主儿可不行啊,她累着饿着回去拿小王爷还不得问罪?再一想,原先觉得王爷挺随和甚至是好欺负的一个人,可自打这主儿出现了,事事都不好应付。唉,晚辈人啊――想着,又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跟着大殿下,跟着大殿下,跟着大殿下…… 大殿下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吃饭啊!子萱肚子叫了好几次都忍着,李叔又一遍遍同她讲先吃些东西,最后几乎要求她了。 子萱忍着,再最后,李叔都快哭了,心道:你家王爷在战场上砍人真的不是个东西啊,虽说平日里和气些,可真惹急了,谁也招架不起啊,我老李都一把老骨头了……想着,又问了子萱一遍,还是不肯停下来啊……只好在心里碎碎念,大殿下,你快些停下来吧! 那个俊朗的身影终于定格下来,繁星点点,将夜空缀的静谧而美好。 子萱下了马车,让老李在那里等着,李叔很饿但坚持要跟着子萱,子萱不让,最后没办法只得将长恭搬出来,李叔才带着一万个不放心在那里等着。 她瞧瞧跟了过去,又觉得四周陌生得很,便更加小心翼翼,前面好像是个很大的府邸,刚靠近没一会儿,就见孝瑜像拽小鸡一样把延宗给揪了出来。偏偏那厮还一脸不服气,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孝瑜。 “大哥,你让我进去,我晓得二哥在里面,你快放开我!”是延宗的声音。 只见孝瑜黑着脸,把延宗按在柱子上:“高延宗,我告诉你,一来里面这位主儿我们兄弟都不欠他的,二来你少些给你几个哥哥惹麻烦,上次要不是你们走运,你四哥和你四嫂都得被你这个混小子搭进去,别以为这事儿我不知道!” “大哥,那次的事儿是我莽撞了,可是这次,我要是不拉我二哥出来,这千年的骂名他都得背上!咱家那位叔叔同我素来不对眼,千万年后,别人怎么骂他都跟我无关,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去趟这趟浑水!”延宗看上去也气得不轻。 孝瑜冷冷地笑了一声:“延宗,你以为千年万年以后这些事情就会原原本本写在史册上吗?你二哥比你聪明许多,没有人逼着他做什么。你这时候进去,依那位叔叔的性格,他手里握着圣旨,轻则以抗旨的名义把你押回邺城,重则当下就宰了你,到时候,你就不怕你二哥陷入不义的境地了?他一辈子怀着对你的愧疚活就行了?!”他见延宗的气势一下子就下去了,又道,“我同他同年而生,虽叔侄相称,可实际如同手足,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延宗,大哥不是在吓唬你。”说着,手上就松了劲儿。 延宗懊恼地砸了柱子一下,便翻身上马,对着马屁股就是一鞭子。孝瑜大概是怕他再闯出什么乱子来,赶紧上马跟紧了他。 子萱吓得赶紧背过身子去,幸好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刚刚两个人说了一通什么没听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二哥,那个叔叔,什么不能趟这趟浑水之类的,心下难免好奇,遂悄悄来到那宅子前,这一看不要紧,“济南王府“四个大字赫然挂在府门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离邺城这么远,已经到了济南郡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偌大一个济南王府就不见一个守门的人,府门也是孝瑜他们刚刚出来时敞开的样子。她心里嘀咕,好歹是一个王爷的住处,不至于这么不景气吧。还是抬手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又想起貌似刚刚还听到延宗嘴里说二哥,难不成二哥在里面?心下好奇,一个没忍住抬脚便进去了。 067 无情最是帝王家(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这哪里是什么王府?!安静地跟死宅一样,人发出的动静还没虫子大,不,是人根本没有人的动静。 要不是西厢那边的房子发出动静,估计子萱猫着头瞅瞅就走了。她侧着耳朵听了听,隐隐是人争吵的声音,心下觉得不妙,这宅子本就是废帝高殷的住处,如今这番景象,高殷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她蹑手蹑脚地朝那边走过去,蹲在墙角处听,里面忽然安静下来,吓得她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死死捂着嘴巴大气也不敢喘,心想,早知道就不出来逞能了,这破地方喊破嗓子也叫不出个人来啊。幸亏里面又有了动静。 “王兄,我们也是奉了皇上的命,黄泉路上,莫怪。”是二哥的声音!子萱有把耳朵向门上贴了贴。 “不!”高殷嘶哑了嗓子大吼,“自古以来做事总要师出有名吧,我高殷一没有以下犯上,二没有蓄兵越权,皇叔这杯鸩酒算怎么回事?!” “王侄。”一个幽幽冷冷的声音响起,一听就是九叔,“你确实没有这么大的罪过,所以你皇叔才没有派外人来,你说他心虚也好,害怕也罢,终归圣旨上是要将你赐死。你读了那么多书,应该晓得这世上去多事情是不用师出有名的,废帝不需要,杀废帝也不需要。” 高殷冷冷地笑了:“九叔,皇上这一道圣旨你没少下工夫吧。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死,实在是绊着太多人了,绊着六叔立个皇太子还要有心忡忡,绊着我九叔当皇太弟,当皇上了!”他说着竟哈哈大笑起来,“可我偏不能死!往昔我让了皇位,让了江山,才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我要去见皇祖母!” 就听见里面一阵挣扎的声音,听上去除了九叔和二哥好像还有其他帮手。 “孝珩,灌下去。”高湛将杯子递到孝珩手上。 孝珩稍一犹豫还是接了过来,他看着高殷的眼神――愤怒,绝望而惊恐。他的手刚刚抬起来,就听得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 所有的人一时间愕然,齐刷刷地看向门外站着的人。拽着高殷胳膊的黑衣男子放开他,抽出刀就向子萱靠了过来,结果被高湛一嗓子吼了回去。 “二哥,不要这样……”她定定地看着孝珩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水。 孝珩怕连累到她,转过头就要把鸩酒灌在高殷嘴里。 “九叔!”子萱这一喊,带了几分哭腔,所有的人都愣住,高殷得着空,将那杯酒一把打翻在地上,几滴酒渍溅在孝珩洁白的靴子上。 高湛的脸看上去更加阴沉:“子萱,你快回去,这里没有你的事。”他冷冷的目光打在高殷身上,“孝珩,勒死他。”说着,拿过带来的绳子,扔给孝珩。 子萱没有走,反倒一步步靠近,她先是冷眼看着高湛,走到孝珩跟前时停了下来,又转眼看着孝珩:“二哥……”吸了一下鼻子,眼泪还是啪嗒一下掉了下来,“你这双手是画字画的,初见面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卷《三都赋》,我一直留着,起初不懂,后来同八叔叔学了一些皮毛,才晓得那一卷墨迹是有多绝妙。就算我的二哥凉薄了一些,也一定不会拿送我字画的手去干弑杀兄弟的事。” 孝珩那双紧握的手一下子松开了,子萱,我又何尝像这样,可九叔不愿脏了自己的手,我们兄弟之中必须有一个人要来做这件事,你让二哥,如何? 她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绳子,冲高殷行了一礼:“王兄,今日的事真的没有人可以救你了,你不要怪我二哥,不要怪我夫君,不要怪延宗,也不要怪我……” 刚才挣扎的厉害的高殷此时静静地看着子萱,他的眼里虽是泪水却平和干净:“高殷谢过王妃,此乃命数,怪不着人的。不过王妃的大恩,我高殷来世一定相报,身在人手,礼数不能周全,王妃见谅。”说着,冲子萱温和地笑了笑。 子萱转过身子,把绳子放在高湛眼前:“九叔这双手,早在襄城王府的地牢时就沾满了血,可二哥同你是不一样的,九叔,你帮帮他吧。” 高湛一双冷冷的凤眸里满是杀气,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子萱。子萱,在你眼里,九叔就真的那么不堪吗?为什么我那么想对你好,甚至放纵你周围的人,你就是不领情?好,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九叔到底有多狠,也让你知道,我曾经对你是有多放纵!” 他毫不动容地接过子萱手里的绳子,三两下就套在了高殷的脖子上。 孝珩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扯过子萱就用身子挡住她。子萱推他,孝珩却紧紧把她揽在怀里,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子萱,二哥求你,别看。” 只觉得手心里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孝珩向来沉稳,喜怒不露,此时,他却只感到不知所措,却又那么无可奈何。 “二哥,我听外人说过高将军的几位公子里,就数二公子心思最为缜密,才华更胜一筹,性情……也是凉薄。”她顿了顿,“我只想问一句,如果今日我没有撞破这事儿,二哥真的下得去手?” 孝珩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从未感到也未想到自己的心竟然会这么疼,他略略瞥了一眼身后:“我会。” 子萱点头,笑。 最后听得一声喉骨的脆响,似乎整个屋子都没了气息…… 谁也没想到,那个文文弱弱的废皇帝,竟忍着到死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高湛瞧得最清楚,这个少年亦是自己的亲侄子,在最后摆出的口形竟是“不要看。”…… …… 最后的最后,果真应了那句‘无情最是帝王家’,如有来世,只愿你生生世世不生帝王家…… 068 玉玦遗恨笑春风(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湛松开手时,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他脱下外面的衣袍,扔到高殷身上。旁边的随从便将那衣袍展开,将高殷的尸体裹了个严实。 子萱觉得自己使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推开孝珩:“二哥。”她哽咽了一下,“我走了。”又望了望高湛,他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那张线条明朗的脸却阴冷的吓人。 “九叔,子萱告辞。昔日不杀之恩子萱谢过,幼时不懂事多有冲撞九叔之处,多谢九叔谅解。今日出了这门,子萱自会事事小心,九叔也不用再为我有所迁就。因为皇家里的叔叔里面,我本就只有八叔叔一个人,他走了,我哪里还有叔叔?……长广王爷,告辞。”说完,子萱转身就朝门外走。 这是第一次,听到那句“长广王爷,告辞”时,高湛觉得人心里竟可以同时装得下这么多感觉:失落,绝望,愤怒,还有冰冷冰冷的疼痛……他想,如果是别人,他兴许会一剑杀了她,但如果是别人,兴许,也就不会有什么感觉。 孝珩追过去:“我送你回去。”说着,要拉住子萱。 不想,子萱却像避瘟疫一样避开他的手。孝珩愣在那里,望着自己的手一脸错愕。子萱,二哥的手不止是写了一卷《三都赋》给你,在那场修罗宴上,你想就下小婢女二哥都是不惜冒了生命危险去帮你,你怎么?……是啊,那时候的二哥为了一个婢女都可以,如今对着自己的兄弟竟是这番凉薄…… “不必了,二哥。”她笑笑,“多加保重。” 孝珩看她走远,却依旧跟了上去。 李叔看见子萱时,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可见王妃这脸色不怎么好看,也不敢多说话,只见她回了马车,许久也不说话。良久,马车内隐约能听见小声的哭泣:“李叔,回府吧。” 刚刚出了济南郡,就见不远处,一少年快马朝这边过来,李叔眼尖,一看这鲜衣怒马的少年,可不就是咱家王爷吗?遂向他挥了挥手。 长恭下了马,借着月色,他那张精致面庞上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一双略有些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焦急。 “子萱。”他一步跨上马车,掀开轿帘。原本是在路上想见了面一定好好说道说道这丫头,离开北城才几天,就这么不让人省心。见了面,所有的情绪竟只销成一句话:“终于找到你了。” 李叔望天,又瞧着长恭骑来的马,果真是匹好马啊,心里幻想着自己骑上也一定威风凛凛。 子萱看着长恭,她不知道他这一天找了多少地方,但她知道他心里有多着急:“长恭,对不起……我本是想去三哥府上……” “你肚子饿不饿?”他垂下头,下巴抵着子萱的额角。路上遇到延宗,他说早上还看见过四嫂,又向长恭说了高殷的事,长恭心里边猜到八九。“我稍不留神你就不肯好好照顾好自己,我让人在家里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咱们快些回去。”言罢,又在她唇角轻吻了一下。 “李叔,我爱妃今天似乎不太开心,你自己驾马车回去,我带她骑马走。”他又故作轻松地朝车外的李叔喊到,回头拉子萱下了马车。 李叔心里泪奔,路那么远,我也想骑马走啊!! 长恭走出马车时,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临近时那声音渐缓,最后踌躇不前。他向后看了看,只见孝珩在马上朝这边看了看,他目光里又一丝失落,最后冲长恭笑了笑,就调转了马头,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兰陵王府时,一脸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等他们回来。自打高淯走后,她执意留下来照顾子萱,她说自己受高淯恩情多,又一直照顾郡主,再者舍不得这府院。长恭笑笑便答应下来,他想,她舍不得的,或许只是一个襄城王爷…… 对于济南王这三个字,长恭只字未提,他端起放在桌子上的乳酪,温热把持地刚刚好,便舀了一勺喂到子萱嘴边:“来,你从小就喜欢吃的。不冷不热,估计漪莲没少下功夫呢。” 子萱吃了一口,见长恭又舀第二勺,便握住他的手:“长恭……高殷死了……九叔亲手杀了他,我就在那里站着。”说着,眼泪啪嗒就下来了。 长恭站起来,给子萱擦擦眼泪:“我知道……皇上下了密旨,连皇祖母都不知道。”他蹲下身子,反握住她的手,“我也是从师父那里刚刚知道,幸得他提早将妻儿送走,免了她们受连累……若是有朝一日……” 子萱卯足了劲儿朝长恭胸膛就是一拳,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搂着长恭脖子哭得一塌糊涂,似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理由:“若是有朝一日,高长恭你就反了这个国,我绝不怪你!若是有朝一日,你就找个借口做逃兵,我不嫌你丢人!若是有朝一日,我就落发为尼,你的儿女我一概不养!” 他吸了吸鼻子,笑了笑:“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似的。”说着抚了抚她的后背,“你倒是替我想得美,我哪里来的儿女?” 她抽抽搭搭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长恭,你记着,不管多少人信誓旦旦说什么宁愿死别不愿生离,以我于你的爱,都是不敢苟同的,于我而言,你好好活着,生离的痛苦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我受得起……” 长恭鼻子发酸,将子萱搂得更紧,一滴晶莹顺着他面庞的勾线滑下:“子萱啊,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你说爱,几世修行换你之爱,又得用几世修行,才守得住此不易之爱。” “不用几世,你把这一世修行好了,我世世予你。” “好。” 069 玉玦遗恨笑春风(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六月,长安。 细雨下得缠绵,在六月里真的是很少见。长安城的美是一种细腻,气息不似邺城那番厚重,别有一番柔骨意味。 这里是大周国的都城。 长恭和孝珩奉命前来,说是探探敌国的底细。本来以为长安此时戒备严密得很,不想,这两个人乔装成商人竟轻而易举地混进去了。 两个人兜了一箩筐的胭脂水粉,孝珩左右觉得别扭,思索了一下,道:“长恭,我觉得你应该扮了妇人,我们这样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你瞧,卖胭脂水粉,还是两个大男人,多不对劲。” “那你怎么不扮了妇人……”长恭翻白眼。 “我姿色哪有你好。”孝珩一边调侃,一边向路人兜售水粉。 “我出来时卖胭脂,又不是卖色。”长恭愤愤然,他如果知道即使是粗布麻衣这张脸也煞是招摇,还给他带来一场巨大的麻烦的话,这趟长安,他是死也不会来的。 “这货郎姿色不错啊。”迎面一女子盛服淡妆,长相还算精致,就是行为轻佻了些。 长恭和孝珩都在心里暗自揣测这女子的来头,依她身后的马车和随行,非富即贵,来者不善。 不待二人反应过来,一根细白的手指勾起长恭的下巴:“啧啧,真是人间绝色啊。” 长恭在外面脸皮薄啊,我一堂堂大齐国王爷哪能被你周国一小女子轻薄?不,是调戏,不……唉,先不管是什么了,伸手就把她那爪子拨拉开,他力道大,那女子没站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唉,抬举你你还不识抬举了。”那女子尖着嗓子叫到。 “屏羽,不许胡闹!”那女子作势要打长恭之际,身后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一个女孩子疯疯癫癫的,成什么体统?!”只见那女子眉若远山,五官清秀典雅,一副文静端庄的样子。 她向前走来,先是责怪那个叫屏羽的女子不懂事,又向长恭和孝珩赔不是。抬首间,只觉得一阵恍惚,这男子,果真是绝色倾城啊,只可惜看样子不像是周国人,蓦地脸上竟不由的红的厉害。 “姐姐还说我,瞧你那脸红的。”叫屏羽的丫头真烦,口齿太过刻薄,自家姐姐都不放过。 长恭觉得尴尬,看看孝珩,谁知他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杵在那里,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于是清了清嗓子:“在下萧瓘,家兄萧珩,从梁国来做些小生意,有冲撞之处,还请姑娘谅解。”言罢,拉着孝珩拔腿就走。 长恭啊,你说话简直就是自找不放过啊,一听这声音,那女子脸更红了…… 孝珩憋到内伤,四弟啊,你编就编吧,还偏找了萧氏这么个姓,还编了梁国,你不知道梁国皇家一大家子都姓萧啊! “公子请留步。”那女子叫住他们,走上前来,他举止之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一到长恭跟前就扭捏起来,“家妹不懂事,冲撞公子在先,公子既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不如就到我家里喝杯茶,也算是我们赔不是了……我叫宇文然……” 长恭心里一惊,姑娘你没事告诉我你闺名干什么啊?!你们周国都这么不含蓄吗?!我又不是你夫君…… 孝珩心里一惊,宇文?这是周国皇室的姓啊,难不成这回钓到大鱼了? 长恭刚要开口推辞,孝珩就接过话来:“既是这样,承蒙姑娘看得起,不打不相识,我们兄弟也当交个朋友,姑娘请。” 那姑娘立刻眉开眼笑,点点头,拉了先前那位女子上了同一辆马车,把后面那辆留给长恭和孝珩。 长恭极其不情愿地上了马车,这都什么啊,二哥,你能不能别一出门就一副江湖相?这都哪跟哪啊? “长恭,我看那位宇文姑娘对你情义不浅啊,不行你就收了做填房夫人吧。”孝珩打趣道。 长恭用眼瞟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道,填房?你都带回去自个儿填吧。 孝珩却没有罢休的意思:“该不是郑家丫头管得紧,四弟,够委屈的啊。” “二哥,上次在济南王府,你是不是得罪子萱了。”长恭也不抬眼开口道。 这句话闻得孝珩揪心啊,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她回去搂着我一顿痛苦啊,说实在的,你要不是我二哥,我真活劈了你。”长恭不动声色道,暗自在心里好笑。 孝珩着急:“子萱没跟你说发生了什么吗?!长恭,我可真没委屈到她。”说着,脸上兀自多了一分委屈。 “我晓得,我晓得……给二哥玩笑几句。”他讪讪,“其实……重点是搂着我啊,搂着我……” 孝珩一脸黑线…… “长恭,你的病……比你三哥还重。” “哎呦,公主哎,你可算是回来喽……”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宫人的声音。 孝珩和长恭顿时愣住:公!主! 070 玉玦遗恨笑春风(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戳了戳孝珩,玩砸了吧?公主!看你怎么收场子。孝珩倒是淡定,不就一公主吗?慌什么,先带头下了马车。 长安城的皇宫要比邺宫多了几份稳定,碧瓦朱桥,亭台楼榭,倒是有那么几分南方柔雅气息。长恭心里琢磨着要是哪天大齐下周国就带子萱在这里颐养天年,多惬意。 宇文然款款从车上下来,面含笑容,羞羞答答地看了长恭一眼,又看看孝珩:“二位公子,实不相瞒,我和妹妹是周国公主,痴长妹妹一岁,她不懂事,溜到外面惹祸,母后没时间管她,我这才出去。” 长恭努力扯了一下脸皮:“不妨……”心道,公主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能不能快些说,说完了我好回去。 宇文然立刻笑成一朵花:“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站到一旁的宇文屏羽一脸不屑,也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扔,时不时还翻个白眼,让长恭和孝珩汗颜,就这副德行还当公主呢,放到皇宫里当个丫鬟也不合格啊。 四个人和几个随从来到一处叫揽月阁的地方,名字倒是起的挺文雅的,地方也算上上乘,孝珩估摸这里大概就是宇文然的住处了。果不出所料,这地方正是大周长公主的住处,宇文然让他们先坐下,又嘱咐妹妹照应一下,自己就先下去了。 长恭在心里叫苦,这不是故意折磨他们吗?不是说好了就喝杯茶的吗?你随便倒一杯便好,我真的不挑剔…… 宇文屏羽坐在那里一边嗑瓜子一边打量两个人:“你们南方男子都会长的这番精致吗?”她微微皱皱眉头,问道。 长恭在心里好笑,我们明明是北方男子啊,算了,这姑娘举止都是个轻浮,见识自然也多不到哪里去,懒得理她。 孝珩讪讪,这姑娘虽然性子刁蛮,可并不惹人生厌,笑道:“我同家弟一路走来,北方男子亦是精致,公主实在谬赞了。” 宇文屏羽一听,这男子斯斯文文,说起话来也顺耳朵,不像她那傻弟弟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还摆了一副臭脸,不就是长得好看吗,好看有个屁用。遂干咳了两声:“公子还真会说话,唉,其实男子有张好皮囊有什么用,卫玠潘安之流,上得了什么大台面?”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长恭,“搞不好赶上乱世还被抓去当娈童,啧啧啧……” 长恭这娃有个好处,就是他不看重的人爱咋咋,他都懒得理论,自诩是不能掉了王爷的身价。就如此时,他也不客气地从人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正啃得带劲儿,心道,这么能耐一个你抓我试试,看我不掀翻了你整个长安城。 他不做声,宇文屏羽就更气,老娘我冷嘲热讽,你雷打不动,这不是成心气我吗?强忍了拿桌上果碟摔长恭脑袋的冲动,又道:“这世上啊,我除了觉得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算个男人外,其他的啊,都是些绣花枕头,假娘们儿。” 长恭快要忍不了了,这姑娘说话也忒刺耳,长得好看爹娘给的,怎么就绣花枕头,假娘们儿了呢?强忍着把嘴里苹果吐到她脸上的冲动,瞪了她一眼。 孝珩尴尬:“那男子既得姑娘一声夸,不知是贵国的哪位才俊?” “啊屁!”宇文屏羽皱了皱眉头,“你去大街上看看,那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说着还扮了几个痴像,倒是有几分可爱,“我说的啊,其实是我大周敌国的一个王爷。你们肯定听说过,就是兰陵王。”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长恭继续啃苹果,绣花枕头不是在说我,你们继续。 孝珩心里泪奔,皮相好的男人多得是,四弟,挨骂你都受待见,凭什么啊凭什么……面上还强装没事:“姑娘这样说,可见过那王爷?” 长恭瞟他,明知故问,无聊! 没想到宇文屏羽扬了扬眉毛:“见过啊。”吓得长恭一身冷汗,没想到这姑娘又接了一句,“在梦里。” 长恭觉得吧,这一个苹果,他快吃出十八个味儿来了:“哟,你梦里那王爷是个什么样?”他嘴里塞着苹果含糊了一句,然后颇为得意的像孝珩递了一个“你就听好了吧”的眼神。 宇文屏羽果真不让人失望,开口滔滔不觉:“王爷面容俊朗,英气逼人,在战场上以一当百,又谦恭,低调……对女孩子也一定好……”说到这里竟一副小女儿姿态,“温文尔雅,绝世无双。” 孝珩眼角抽了一下,你面前这位哪里谦恭低调,还对女孩好了…… 长恭乐得差点儿没把苹果核也吃下去,不想,那姑娘话锋一转:“像你这样就不行了。不过,小货郎,你也快翻身了,我姐姐八成是看上你了,你啊,命好,等着当驸马吧。”说着挑了挑眉毛,“我姐姐那个人啊,一根筋,多少王侯将相,将门之后她都不认,我当她眼皮多高呢,到底是经不住色相,最后啊,竟栽在一个小货郎手里。”说着,还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长恭才没闲心听她继续扯呢,狗屁驸马,叛国投敌不说,最重要的是我家子萱啊,还不得活剥了我?!“哥,我看时辰不早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不远处一阵笑声:“母后就知道打趣我。” 长恭抱头,二哥,我们要死在周国了! *********************** 071 玉玦遗恨笑春风(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另一头,河间王府内。 孝琬正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嘛,子萱,是不是,我儿子就是讨人喜欢。”言罢又是一阵震天的笑声。 那坨白白的小肉团子缩在子萱怀里,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爹,两只小胳膊紧紧环在子萱胳膊上,粉嘟嘟的小嘴巴时不时咿咿呀呀地泛着口水。 不用说,他就是河间王府的小王子,也是近来孝琬一直显摆的儿子,唤作“高正礼”,这孩子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格外讨人喜欢,子萱抱在怀里,更是觉得软软的让人不想放下。 “正礼乖啊。”她亲了一下他的小脸,“等过几天四叔回来看到你一准喜欢,哦,我们正礼比他四叔还要漂亮。” 那小家伙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似的,长着小嘴巴乐呵呵地笑个不停,这副自恋相倒是有几分像孝琬。 “子萱,三哥就是喜欢听你说话,要是高长恭那家伙在这里啊,一准不认这事儿,哎呦,我的儿子就是漂亮哦。”说着,故作认真地瞧着正礼,正礼继续无视他。 子萱瞟他一眼,有病,我夸我侄子,管你什么事,正礼不要理他啊,你父王脑子不好使,正礼继续咯咯笑。 “你整天瞎起个什么哄,子萱和长恭有了孩子,指不定得迷倒多少人呢。”孝琬媳妇啐他,顺手接过正礼,“来,母妃抱,让你婶婶歇一会。” 正礼撇了一下嘴,好像不怎么乐意。 “那又怎么样?”孝琬不服气,“要是生个女孩,就娶我们家来,还不是我们家的人。要是生个男孩吗?哎,不然我们再要一个女孩,这样,就让他入赘到咱们家来,哈哈哈哈!” 子萱满脸黑线,我们家孩子总之都得到你们家来是吗?…… “王爷。”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 “什么事?”孝琬头也不抬地问,脸上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到侍卫脸上的尴尬。 “嗯……”那侍卫瞟了一眼子萱,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可恨孝琬并不会意,还在刚才的兴头上:“这是我自家妹妹,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你说就是了。” 子萱倒是觉得过意不去,又不知道怎么避开不显得尴尬,王妃又拉住她:“没事没事,妹妹不用介意,你三哥能有什么正经事。” 那侍卫吞了口口水:“广宁王爷和兰陵王爷去周国探军情,结果……”他看看子萱,又有些为难,“结果被周国的长公主看上了,非要兰陵王爷做驸马,两个人现在没办法撤回来,又不好因为这事儿挑起战争,只好…….” “哈哈哈哈…….”没有同情心的孝琬已经笑抽抽了,“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长得好看闯祸了吧,儿子啊,你四叔就要做驸马了,哈哈哈哈……” 子萱瞪他一眼,孝琬,你能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吗…… 他笑嘻嘻地冲子萱挤了一下眼睛:“子萱你放心,不就是一个周国的公主吗?铁定迷不倒长恭,放心,别说是公主,就是皇上看上我四弟,三哥我也照样给你抢回来!” 本以为子萱会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同他道谢,不想,子萱黑着脸:“不用三哥费心,我就不信那公主还绑着他的手脚了,自己好胳膊好腿不能回来,偏弄出一副惨象,自己不能回来,就让他在周国当驸马好了!” 孝琬瞥到子萱握着杯子的手已经指骨发白了,子萱,你小心把杯子握碎啊! 估计远在千里之外的长恭知道了,会哭天抢地地流泪了,爱妃啊,你夫君就差绝食抗议了,我这一整天都有人守着啊,总不能说我就是齐国的兰陵王吧?夫君我丢不起那个人啊! 再说长恭这几天也够郁闷的,这刺探军情没得到多少情报,每日就听得这长公主一副想跟自己花前月下的样子,最郁闷的是二哥还被那宇文屏羽不知拐哪里去了,那姑娘礼数比这宇文然差远了,二哥,你该不会已遭不测了吧?还有三哥,放出去消息这么久了也不见他行动,要不是怕被笑话,就找大哥了,哎,现在看来,就是延宗也比他靠谱啊! “萧公子。”宇文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脸上一副愁云惨淡的表情,“我知道你不乐意娶我,可是我同你南国的心上人真的就差这么远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国的公主,长相也不是多差…..” “公主,你喜欢我什么?”长恭侧过脸,他微微垂下的睫羽浓密而修长,让人看了不自觉地就走了心。 宇文然心里一阵欢喜,这是这几天以来,他第一次正经给自己说话,素日里不是打哈哈就是装没听见:“我不晓得,只是看见你的一瞬间,就觉得是我找了好久好久的人。” 长恭笑笑:“不,公主,只不过是你找了好久好久的皮囊而已。”他抬起眼,明朗清澈的眼睛里淡淡的笑意看得人惊心动魄,“而我的心上人不同,即便我没有这副皮相,她依旧喜欢我。” “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这副皮囊!”宇文然不服气,“你不肯同我好好相处,怎么知道我的好?怎么知道我比不过你的心上人。” 长恭笑出了声音:“公主,我喜欢她,喜欢到不接受其他女子可以同他比较。” 宇文然也笑了,心知自己输的没有一点翻盘的机会,可还是不服气,这大周国长公主成婚的消息都放出去了,萧瓘,就是抢我也抢了,你一小小南国子民,我有什么好怕的,即是得不到,只是守着我也不会把你放走的。 072 玉玦遗恨笑春风(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夜色柔柔软软,夜风暖醉,长恭独自坐在揽月阁的石桥上,他已经在这里度过三个夜晚了。虽说即便他睡在里面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可这家伙死活不肯,他心里自有一套说辞,一来女子名声重要,不能因为自己坏了别人的名节,二来这宇文然本来就对他有意思,这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打死他也不干。 鼻间隐隐掠过一阵酒香,他循着味儿转过身去,却见宇文屏羽执了酒杯酒壶朝他走过来,说实在的,这姑娘不是整天一副吆五喝六的样儿,模样还是蛮讨好的。 她同长恭并排着坐下,递给他一酒杯,颇为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长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冒昧问公主一句,我家兄如何了?”他这几天一直未见到孝珩,脑子里想出二十八般可能,然后一一否认,以二哥的变通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宇文屏羽喝着酒,扑哧一声笑了:“高长恭,你们来我大周国,还在这里悠然过得舒坦,胆量真是令人佩服啊。” 长恭皱了眉头,心想难道是二哥发生了什么不测?再看看宇文屏羽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心知她不是在诈他:“公主既是知晓,何不把我抓起来?” 宇文屏羽侧过脸,挑了挑眉毛:“你现在可以那我当人质,然后逼我母后和皇兄放你们走啊。” 长恭觉得好笑,本来因为皮相好些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够丢人现眼的了,我再挟持个女子做人质,以后让我兰陵王这脸往哪儿搁?遂笑了笑,那道精致的唇迹线略一勾挑:“凭我的本事,还用不着拿你来帮忙。” 宇文屏羽笑开了,弯弯的眉眼格外温和,她把长恭手里的杯子夺过来,自斟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那杯子直接扔到桥下,发出“扑通”的动静:“跟我来吧。”说着站起身来拍了怕衣裙。 “去哪儿?”长恭抬头问道。 “我放你们走,你们的身份我刚刚知道,估计皇兄这会儿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他消息总是不如我灵通。”说道这里,脸上还一副得意的表情,“你们再不走,连我也帮不上你们了。”她脸上依旧带着明媚的笑意,一扫之前留给长恭的泼妇印象。 长恭站起身来,正欲往前走,宇文屏羽却突然转过身来,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小巧精致,又极尽奢华。她把它塞到长恭手里,扬了扬眉毛:“别误会,这匕首是送给我心心念念的兰陵王而不是你的,不过以后,我心里就没他的地儿了……“说到这里,她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这个就留着做个回忆吧。“ 回忆你个祖师爷啊!长恭郁闷,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前牙不搭后语的。末了,宇文屏羽叹了口气,又无奈地笑笑:“回到齐国后,告诉你二哥,让他一辈子也别再见到宇文屏羽,否则我一定不会放他走,若我再见到他,一定会把他留在我身边,并且不择手段。“ 长恭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回过神来,才结结巴巴地答应。心里寻思着二哥你也忒厉害了,这几天使了什么手段造化了眼前这位,貌似这位还没得逞,心里遂对孝珩佩服地五体投地。 他们跟着宇文屏羽在一个密道里七拐八拐总算是到了出口,长恭回头看看威风赫赫的周国皇宫已在身后时,果真是如释重负啊。 宇文屏羽别过脸去不看他们,指了指西南角的两匹马:“你们快走吧,不出半个时辰,皇兄的兵马就会到。月光在她眼角映出了几丝晶莹,高孝珩你这混蛋,我明明心心念念的是你弟弟,你偏闯进来,却又不肯陪我,好端端地搅了我的美梦。如今,我放你走,可什么时候,我心里的你才肯走出去? 长恭觉得这姑娘要不是周国的公主,拉去给二哥填房倒也是蛮好的,好歹人家帮这么大忙,二哥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 却见孝珩微微欠了欠身子:“宇文姑娘保重,告辞。”言罢,就超西南角大步流星走去。 这就……完了?长恭回过神来,赶忙追上孝珩,他挑了匹白马,上马后还是朝皇宫的方向看了看,宇文屏羽像雕塑一般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那里,孝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调转了马头。 听着他们远去的马蹄声,宇文屏羽眼里那道晶亮终于滑了下来,再见,孝珩,谢谢让我遇见你…… 他们刚刚出了长安城门,就遇到孝琬他们,当然还有扮了男装的子萱…… “三哥,就说我们不用来,你看你那弟弟,不是好胳膊好腿地出来了。”子萱朝孝琬说、 孝琬讪讪,心道我不来,他有个好歹,你还不怨死我。 长恭大老远看到他们,心里一乐,我爱妃就是厉害,完全忽略是主角的孝琬。 “萧瓘你站住!”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大喝以及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长恭闻声勒了马缰——宇文然! 073 玉玦遗恨笑春风(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月色下她眼里透着一股绝望:“萧瓘,不,是高长恭吧。我见你第一眼便觉得你不是寻常人,果真……”又望向孝琬他们,勾了勾唇角,“这些人都是齐国的皇亲国戚吧,这回我们大周可真是赚了。” 子萱冷眼瞧着这边,大周的公主啊,高长恭,我到看看你怎么办? “公主通透达理,今日这是怎么了?反倒不如屏羽公主明白。”他笑笑,脸上未见一丝慌乱,“这几日多谢公主关照,后会有期。”说着就要朝孝琬他们过去。 “高长恭!”宇文然叫住他,竟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刀横在自己脖子上,“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死在长安城门下,到时候,城门上的侍卫就会把你们困住,就算你真的厉害,我皇兄也不会放过你们,两国交战,谁也没什么好处。” 孝琬傻了,这公主也忒难缠了,以命相逼,了不起啊。 子萱愤愤,这哪里是什么公主啊!幸好是个女子尚且这番,要是个男子八成得是个采花大盗!后来她听孝珩说宇文然从小到大都没对什么男子动过心,对长恭应该是真心的,便更加愤愤然…… 长恭回过头看看孝琬他们,又冲子萱笑了笑。他拿出宇文屏羽送他的匕首:“公主,我高长恭本不欠你什么,可是公主一番盛情既是因我而起,终了的人自然不应该是公主。”不等宇文然反应过来,那匕首已经插在长恭的肩上,红殷殷的血在他肩头湛开,月光下刺眼而妖冶。 孝琬和孝珩皆是一愣,子萱紧紧锁了眉头,二话不说,掉了马头就走了,孝珩不放心,赶紧跟了上去。 “这一刀算是回了公主的情,就当是我为公主挡下了一刀吧。”他白皙的面庞上渗出许多小细汗珠。 宇文然愣愣地看着他,拿着短刀的手无力地垂下:“我会想办法拖住皇兄的,你们走吧……” 她又看了一眼长恭的肩膀处,一滴眼泪不由得滚了下来。 孝琬过来看长恭伤势,他说没什么大碍。而这长安城又不能回去,只好加紧赶回邺城。孝琬觉得自己弟弟吃了大亏,憋了口气在心里将宇文十八辈祖宗骂了一个遍,长恭看上去比他还急,哎,四弟啊。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宇文然自语到:“高长恭,可能我真的本是喜欢上了你的一副皮囊,可是你这一刀下去,却牢牢地把自己钉在我心里了……到底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可以抵得过我的以命相博?” 邺城,兰陵王府内。 这下子可而热闹了,大夫先是给长恭清理伤口,一盆清水扔进去一块带血的布哗一下子就红了,因为要不断地换水,这一盆盆水端出去,孝琬哀泣:“我四弟怎么样了,怎么这血水一盆一盆的流?” …… 大夫说没有大碍,少扣没有伤到要害,王爷身子骨也好,养几天就没事了。 “没事?!你一盆一盆的放血试试!” …… 孝珩拽住横眉竖眼的孝琬:“你就别添乱了,我明日同皇上说一下这几天的情况,你也快回去吧,让他们早些休息,长恭不傻,还不至于把自己伤太重。” 还是二哥说话好使,孝琬觉得靠谱,在门外嚎了两嗓子:“长恭啊,我们回去了,改天我带你侄子过来看你啊!” …… 长恭虽说没受过伤,可是这伤痛他是能忍的,刚才一路回来,在旁人面前眉毛都没动一下,孝琬还开玩笑说四弟真够男人的啊。这会儿屋里就剩自己,也能忍忍,可是子萱一进来,他就一副咬着牙,疼痛难忍的样子…… 子萱靠着床边坐下来,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很疼吗?” 长恭摇摇头,又咬咬牙,一副虽然真的很疼,但是我受得住的样子。 子萱抬了抬眼皮:“我也觉得疼不了,王爷又不傻,对自己下手不会太重,好好休息吧。”说着,还煞是“关心”地给他搭上一条薄锦被。 长恭心里委屈,子萱你好歹也得心疼我一下啊:“你……去哪里啊。” “回逸萱阁睡觉啊。”说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长恭郁闷:“爱妃你听我解释啊,爱妃我知道你生气吃醋了……” 一个枕头飞过来:“你才生气吃醋了呢!” 长恭收回伸着的脖子,无奈地笑了笑,傻丫头,只要我在就不能让你有一点受伤害的可能,别说是这一刀,为了你,我同样可以以命相博…… 夜色已深,逸萱阁里的烛火依旧亮着。 漪莲打了个哈欠:“郡主又放心不下,干嘛不去照顾一下王爷。” 子萱拉着脸:“活该他本事,自己捅自己,我脑袋有病才去看他!”心里道高长恭你行啊,我还没舍得让你为我挨上一刀,她一个周国公主你就犯得上这样了,行了,大热天你就自己受着吧。 “郡主,你还是去看看吧,天气热,王爷受不住伤口感染了可不好。” “不用管,他又不是小孩了。” “我听说不少人当时都是小伤,还不如王爷这个重呢,就因为照顾不好,一命呜呼了。” ……子萱皱皱眉。 “算了,郡主早点睡吧,自己身子要紧。”说着就过来要吹灭蜡烛。 子萱终于忍不住,哐地开开门,大步朝长恭房间里走去。 074 玉玦遗恨笑春风(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蹑手蹑脚地进了屋,看看躺在床上的长恭,这厮正睡得沉,受了伤还能睡成这样真是服了他了。她小心地揭开领口处看了看,肩头处缠着厚厚的布条,心里不由地一阵疼,高长恭,从小打大我都把你看的好好的,这下好了,好端端的身上要留了疤。 长恭翻了个身,把锦被踢到脚底下,可能是压倒伤口了,眉头不由地皱了皱,然后继续睡觉。 子萱废了好大劲才把他搬过来,这厮好像还不是很乐意,紧紧拧了一下眉毛。 她取了手帕,小心地给他擦擦头上的汗珠,又用蒲扇给他轻轻扇着,这家伙才总算老实了一点。他吧咋了一下嘴:“爱妃,我真的同那周国公主没什么,我这几天都睡在石桥上,不信你去问二哥。”过了一会儿撇撇嘴巴,“二哥被抓走了,你不肯信我怎么办?” 子萱终于忍不住笑了,她觉得长恭再流几滴眼泪,直接就能跟正礼的可爱程度相提并论了。“我信你,我怎么不信你,就是见不得你对其它女子半丁点好,就是吃醋了总行吧。”她小声说到,俯下身去轻轻吻了一下长恭的眼睛,你啊,快些好起来,到时候把你这几天受的委屈一并还了你。 河间王府里。 孝琬巴拉巴拉同王妃李氏说个没完,摆足了一副看笑话的姿态,而正礼早就睡着了。 李氏揉揉眼睛:“四弟好歹是受了伤,明天我们去看看他。” 孝琬乐:“我就知道我爱妃最善解人意了,明天带上正礼,带上奶妈,咱一起去。” 李氏皱皱眉,看着孝琬:“带正礼干什么?我们是去看长恭,又不是出去游玩,拖家带口的像什么样子。” 孝琬挠挠头,其实,其实我就是要向那家伙炫耀一下啊,看看咱们儿子多漂亮,多招人爱。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他叔叔这不是想他侄子吗。临来的时候还心心念念跟我叨叨多想看看侄子,我这样也是为了他好。”言罢还一副长兄关心兄弟的样子。 李氏将信将疑,又看孝琬不像是在胡闹,就含糊了一句算是答应了。孝琬在心里窃喜,正礼在自己小摇床里打了个喷嚏,自己用小手蹭了一下鼻子,继续睡了。 清晨的微风带着几丝凉爽,燕子早早就在房檐上叫个不停。 漪莲看了看空空的床,笑了笑,郡主啊,你对长恭怎么会狠下心来?蓦地想起子萱同高淯闹别扭那次,八王爷也是天天夜里来看她,只是她不知晓,而且再也不会知晓...... 长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着趴在床边睡着的子萱,心里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他轻轻推了推子萱:“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到床上来睡。” 子萱还在迷糊状态,看着长恭反应了一会儿,捡起床上的蒲扇转身就要走。 长恭拽住她:“爱妃不用麻烦,我自己还能动弹。” 子萱脸抽了一下:“我没说要伺候你,对了,下次直接捅狠点,免得大家麻烦......” ...... 漪莲让人早早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长恭懒懒散散地坐下,瞥了一眼子萱,子萱没理他,又瞥,子萱还是只管埋头吃漪莲做的乳酪。 “子萱啊,我胳膊......” 子萱抬头:“哦,你等会儿,我叫个丫头来伺候你。” 长恭蹭过去:“爱妃......” 子萱把菜扔他碗里:“不还有一根胳膊能使换吗?” 长恭郁卒。 一大早搞得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可惜了漪莲还废了这么一番心思。 “王爷,河间王爷来了,在大堂里等着呢。”漪莲站在门口道。 长恭应了一声,抹了一把嘴,又低头看看自己这副懒散的样子,瞧着子萱的样子好像真的不打算帮忙了,遂想叫个下人帮忙换个衣服,顺便打理一下,这家伙,在外面素来臭美,自己哥哥面前也不能丢了面子。 还没有开口,子萱就发话了:“赶紧跟着我去换一身衣服。”说着还投过来一个万分“嫌弃”的眼神。 长恭听了心里一乐,一双桃花眼弯了弯,唇角肆意一勾,笑得好看而温暖。用那只尚未伤残的胳膊挠挠头:“不劳爱妃......” 子萱瞪着他。 “多谢爱妃,本王真是有福气啊,爱妃你看今天的天......”一张英俊的脸上笑意更浓。 子萱开门就出去,那头长恭赶紧颠颠跟上来。平日里这厮就不习惯有人伺候,子萱要真不帮他,只能任下人摆弄,他一想心里就一百个不愿意。回头想想,子萱怎么会不帮他呢,把他交给别人,那丫头也得一百个不放心,想想就是三哥去长安城接他,她也要跟着,昨晚又衣不解带照顾自己一晚上......子萱啊,你的心意我都是明了,如果这一世负了你,我想世世与你好,都不知道老天还愿不愿意。 075 玉玦遗恨笑春风(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琬在大堂里翘着脚,一副大爷相,正礼躺在他怀里自娱自乐,咿呀咿呀地流着口水。他乐不颠地看着儿子,乖儿子,一会儿你四叔见到你指不定怎么羡慕你老爹我呢。 李氏用胳膊肘倒了孝琬一下:“你就不能正经点,长恭子萱到咱们府上也没有这副德行。” 孝琬讪讪,一脸讨好之相:“四弟那是假正经,爱妃你不用管他。” “谁说我是假正经呢,三哥,当着嫂子的面,你就不能说我点好?” 门外走进来的少年笑意朗朗,眉眼之间都是极致的精致,让人看了过目不忘。 正礼翘起脑袋来,用小手指了指子萱,自己乐呵呵地笑了,又瞧着站在她旁边的长恭,小家伙长着嘴巴只顾流口水,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他。 长恭瞧着孝琬怀里的孩子,心里也是欢喜,这小家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样子可比他爹好看多了。遂不由自主地他伸过手去,小家伙也给面子,当即伸着两只胳膊够着要找长恭。 孝琬心道,你个见色忘爹的儿子,我可是你亲爹啊,你叔叔不就是好看点吗,为了这点色相,你就抛下你老爹啦,呜呜呜...... “哎呦,正礼乖啊,婶婶抱。”子萱伸过手来,硬生生地拦下正礼投向长恭的怀抱,“你叔叔刚被自己捅了一刀,不能抱你啊。” 正礼不干,依然伸着手找美人叔叔。 “子萱,我的伤不碍事,这小家伙,我单手就能抱着啊。”长恭凑过来逗正礼,完全忽略了子萱是话里有话啊! “我是怕你抱不稳,亏待了我侄子。”子萱黑脸,长恭对正礼的热情立马降了三分之一。 小家伙继续努力使劲儿往长恭身上蹭,这架势真是任谁也招架不住啊,子萱叹口气,让长恭抱好了,自己在后面扶着正礼。没想到这完全就是多余,正礼到了长恭这里老老实实地伏在他身上,一副乖巧的样子,除了依旧是乐呵呵地笑,还时不时往长恭脸上蹭,弄的长恭右边的脸上全是他老人家的口水。 长恭向子萱投了一个求助的眼神,示意她帮忙擦擦口水,子萱装没看见啊,继续逗正礼玩。 长恭郁闷,乖侄子,你就不要往你叔叔脸上涂口水了啊。 孝琬更郁闷,那厮,你还是我儿子吗?!又想起之前想着让正礼好好给自己赚赚面子,这下子好了,正礼这分明就是再说,我还是和我的美人叔叔亲...... 外面,万物静好。 这一天就在正礼同长恭各种亲昵,子萱和李氏当个配角,孝琬一脸幽怨外加咬牙切齿中度过。临走时,正礼还各种依依不舍,孝琬实在忍不了了:“高正礼,我看你真是你叔叔的亲侄子!你就跟着你叔叔过吧,我和你娘亲回去了,还有你奶娘!” 正礼一看,呦呵,老爹生气了,哎呀,我的奶娘啊!这才伸过手去投入孝琬的怀抱。 子萱同李氏寒暄了几句,又亲了亲正礼,便同他们告别。 这人一走,府上一下子好像冷清了好多,子萱对长恭还是爱答不理,关键是长恭这一天虽然都受到正礼的优待,羡煞旁人,可是,他其实......也确实是眼馋的...... 繁星点点,皓月弯弯。 子萱给长恭铺了床就要往逸萱阁走,长恭把她拽住,强行拦在怀里:“子萱,我刚回来,两天了,你火气也应该消了,我......真的想你,你陪我好好说会话嘛。” 这厮哪里还是战神兰陵王! 说着就把脑袋搭在子萱肩膀上,十足一副赖皮相。 子萱戳戳他:“长恭啊,你最好离我远点。” 长恭手上的力道又紧了一下:“离你近点又如何?反正我现在也是伤着,你心里要是还生气,就把我另一边肩膀也捅一刀好了。” 子萱笑,亲了长恭耳朵一下:“我早就不生气了啊。” 长恭心里一颤,这也转变地太快了,但也没多想,冲子萱脸上就狠狠亲了一下:“爱妃,我就知道这世上你最心疼我了。” 子萱笑眯眯地点头:“是啊是啊,夫君,我当然最疼你了。” 长恭吻住她,不似之前的温柔,子萱脸不由地就红了,然后凑到长恭耳边,说了一句让长恭想立马打死她的话:“夫君,我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 长恭脸上先是一阵欢喜,恨不得立马举着子萱转两圈,然后脸就黑了下来:“你带着我的孩子往长安城跑什么?还骑着马!”这丫头也忒不拿自己当回事了,必须好好教训她一顿。 子萱看着他,依旧笑:“长恭,我情绪上不能有大的起伏,为了咱们孩子,我都不跟你计较长安的事儿了。” 长恭瘪了嘴:“爱妃,刚才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闷闷然回床上自己睡觉去。 子萱不甘心,蹭到长恭床上:“哎呀夫君,快让我看看你伤好了没。”说着就扯开长恭的衣领。 长恭拨拉开她的手,用被子蒙住头:“郑子萱,你快滚回逸萱阁睡去,都是我不对,我不该随便伤了自己的身子,害你心疼,不该跟那周国公主有一丝瓜葛,总之,都是我的错。”招人烦,明明知道对你没有什么把持力,孩子啊,你怎么也不提前给你父王打声招呼...... 子萱觉得逗得差不多了,心里的郁闷之气好像也烟消云散了,这才拍拍手准备回房睡觉,刚站起身来,长恭又喊住她:“你回来......嗯,你睡里面,我不看着你不放心......” 子萱又若无其事地回来,拉了被子就在里面躺下:“高长恭,你可别后悔。” 长恭自动滚到床边去睡,末了还放了句狠话:“郑子萱,你别乱来!” ...... 076 玉玦遗恨笑春风(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自打知道了子萱有了身孕之后,长恭反倒是日夜不宁的,唯恐有个差池,时不时还要埋怨子萱一下:“你说你就那么骑着马带着我的心肝去长安城,多危险啊。”子萱冷眼瞧着他:“谁是你心肝啊。”长恭凛凛然:“当然是我的爱妃!”子萱白他一眼:“这还差不多。”然后加上一句:“这孩子随你,皮实。” 七月最是难熬,太阳大大的顶在头上,不肯刮一丝风,好不容易施舍一丝,也是热燥燥的风,好不尽人兴致。 子萱撅着嘴勉强吃了一口乳酪,话说也奇怪,三嫂说她怀正礼那会儿胃口大得很,四五个月的时候,饭量都快赶上孝琬了,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全变了呢?虽没有害喜的迹象,可着实也没什么胃口。 她瞟了一眼长恭,这厮也确实够皮实的,本来还是个受着伤,一副死皮赖脸要她伺候的相,一听子萱有了身孕,伤势立马以正常人十二倍的速度痊愈,不准子萱出府门半步,实在憋得慌,也得有他陪着才肯出去。 “长恭啊。”她放下勺子,“本来想着给你生个儿子,到时候带兵打仗也好有个照应,可是我现在吃饭一点胃口也没有,看着局势,八成是个女儿。” 长恭两眼一亮:“我才不稀罕儿子呢,战场上有多危险……倒是个女儿家的好,我们好好疼爱她,长大后嫁个好夫君,此生安稳,那有多好。” 子萱点点头:“万一嫁得不好,还不是像她娘一样,整日里担惊受怕的。” 长恭黑脸:“谁说的,子萱……”又不敢过于争辩,嗯,有身孕的人情绪不能起伏太大,这丫头向来嘴巴上不肯吃亏,索性眨巴这两只饱含委屈的眼睛看着子萱。 子萱摆出一副“长恭你要乖啊”的表情:“长恭,对你来说,大齐江山真的就那么重要啊。” 他笑:“子萱,如果有一个盛世安稳,我多想每天都与你在一起,花前月下,儿女情长。可是,我们却生在乱世,所以我要先给你一个安稳,对我来说,这才重要。”他的眼睛在光影斑驳里尤其显得迷惑人心,“子萱,我不怕死,这是一个男儿的尊严,但是,我却惜命,能换我命的,只有你一个人……” 子萱点点头,抿着嘴笑了:“长恭,你要永永远远记住你今天同我讲的话,我爱上的男子,必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是,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他说好,把她环在怀里:“还说没胃口,身上分明长肉了。” …… 这一年皇帝高演大齐的都城改在晋阳,邺城就交给了高湛。 晋阳皇宫内,一张偌大的地图铺在高演面前,他的手抚过大齐的版块,又抚了抚周国,隐隐感觉到长安的城池就在手底下,这个大齐在北国最大的敌人,从大哥开始就世世都想攻下的城池。 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的男子,卢叔虎,前开府长史:“叔虎,你来看看这张地图。” 叫卢叔虎的男子也不含糊,看了一会儿,就开口道:“皇上,以我大齐的国力,样样都胜过周国,却迟迟不能将对方吞并,是因为我们没有发挥我们富庶的优势。” 高演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男子的手往地图上平阳的地方一指:“这里,我们屯粮驻兵,让它成为我国的军事要地。”他的手指又往左一划,“长安西部,人烟稀少,双方交战,军粮短缺,从城中运粮草路途遥远不占优势,出兵必败,不出兵,我们就可以吞并河东地区。”他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依次慢慢蚕食,不怕日后长安城不画入大齐的版图。” “好!”高演赞赏地看着他,脸上浮现出欢喜,在他心里似乎已是有了一套战略,“传旨,兰陵王入宫。” 卢叔虎起身:“皇上,大司马呢?” 高演哈哈大笑:“小战役,用不上大司马。”他在高洋还在世时就听说自己有个骁勇善战的侄子,后来封了兰陵王,只是看着那孩子斯斯文文,便觉得传言到底是虚火了些,大齐不能指望段韶一个人,斛律光是个猛将,渐渐也培养起来,而高百年这一辈人更要从现在开始挑选,他想看看,兰陵王,到底是名不虚传还是绣花枕头。 长恭去晋阳,子萱一百一千个不高兴,哪一次出去不是牵肠挂肚,恨不能把八百年前的旧账翻出来算个遍。 长恭哄她:“爱妃,我说过,我的命只会交付你,不会有事,放心。”又俯下身子,“乖女儿,帮父王照顾好你娘亲,让她多吃些饭。” 子萱还是不放心,搂着长恭好久都不肯放手,要不是站在旁边来传圣旨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两声,不知道这两个人要腻歪到什么时候。 长恭前脚刚走,就听闻府门口传来一阵笑声:“是父皇疏忽了,可是皇命难违,我这不是来向嫂子来赔不是了。” 嫂子?正疑惑来的人是谁,就见漪莲匆匆赶进来:“郡主,太子妃来了。”直到现在漪莲还是改不了口,依旧称子萱为郡主。 子萱略整了一下衣襟就迎了出去,那女子一身白色的衣裙,眉眼长得很有精神,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浑身透着一股灵透劲儿。 子萱刚要行礼,那女子就扯住她:“使不得,使不得。”她一笑起来眼睛就弯了,脸上映出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嫂子有身孕在,这些烦人的礼节就都免了,你现在呀,可是比谁都得金贵!” 077 玉玦遗恨笑春风(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好奇啊,她有身孕这事儿怎么太子妃还知道?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还是先请她去大堂里去比较好。 那女子一路说说笑笑,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好多:“嫂子,我叫斛律凌雪,你叫我凌雪就行。”说着就攀上子萱的胳膊,“我爹就是斛律光,经常听他说起王兄,还让几个哥哥好好向王兄学着。” 斛律光,子萱听过,小时候听父亲说起过战场上骁勇善战的,依稀只能记得几个名字,长恭的师父段韶算一个,还有个叫慕容绍宗的,不过好像是个英雄短命的主儿,再就是斛律光了。“斛律伯伯是谬赞了,论战场上的英勇,长恭离着斛律伯伯差远了。” “我爹那个老头子,就是不服老罢了。”凌雪摆摆手,“早就该退隐江湖好好安享晚年了,还跟着我们这些晚辈闹腾个什么劲。” 子萱一下子被她逗乐了,这将门帅府的出来的个个千金大小姐,还真是少见这么直爽的性子:“斛律伯伯那时正值壮年,怎么是老头子呢?” 凌雪随手扯了一个柳枝条,编成一个环状戴在自己头上:“懒得说他。对了,嫂嫂,昨天百年同孝琬哥哥喝酒说起你有身孕这事儿,听孝琬哥哥说,王兄都快高兴坏了,同他炫耀了好一阵子。”说着,冲子萱抛了个揶揄的眼神。 子萱讪讪,长恭啊,你同孝琬才是亲兄弟啊,你们家都这副德行吗?话到嘴边却成了:“他们兄弟常开玩笑,让你见笑了。” “不笑不笑,嫂子好福气呢。”凌雪这名字叫的孤傲,可模样性情却如同阳春三月,瞬间能融化了所有的冰冷。 “还说我呢,太子温文尔雅,我见过一次,对你也铁定是百依百顺的,将来呀,你有的是福享。”子萱亦笑。 一提高百年,斛律凌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高百年,确实是个极其温和的人呢,凡事都让着她,迁就到近乎宠溺,越是这样,凌雪就越想欺负他,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自己过分。 “哪有……那块木头……”说完她的脸红的更厉害了。 等漪莲端上来一壶泡好的茶水放在桌子上,凌雪的目光总也离不开那茶壶,盯了一会儿,啧啧称赞:“王嫂,你这壶可真是稀罕东西。”说着,又探着脑袋左瞧右瞧。 子萱笑笑:“这是我八叔叔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的,他老人家风雅,这种稀罕东西也多。”她的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温暖,却又不喜不悲。 凌雪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起以前听父王说起过一位襄城王爷,排行好像是老八,除了身子不好,其它全是别人学不来的优点,她稀里糊涂地只记得这王爷是邺城第一大美男子,连后来的兰陵王都比不过的。 “嫂子说的八叔叔……可是那个长的很美的襄城王爷?”她眼睛盯着子萱问道,完全忽略了漪莲给她递眼神不要继续这个话题,或者说即便看到了也可能看不懂…… 还好子萱好像并不在意:“是啊,妹妹也知道?” 凌雪兴奋地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头:“只是……觉得王兄已是人间绝色……”言罢,又叹了口气,“可惜,家里有个这样的叔叔竟没能见上一面。” 茶水清亮,子萱喝了一口:“这有什么可惜,我从小就是八叔叔带大,可是,凌雪,晓得八叔叔好的人在失去的时候有多痛苦,是再怎么说旁人也无法明了的……”言罢,又向窗外看了看,唇角依旧挂着笑意。 凌雪这个脑子线路短的,这才意识到好像说错话了,瞧了瞧站在旁边的漪莲,漪莲已经呈面瘫状地看着她了。遂咬咬嘴唇:“嫂子,对不起啊,你可别动情绪,都是我不好,实在不行你就骂我两句吧,总之,你可别伤心啊。” 子萱看着凌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噗嗤一声就笑了:“不会。”是啊,我不会随便伤心,八叔叔,我会很好很好地活着,,就像你希望的那样好……“对了,一会儿我带你四处走走,这府院虽然没有皇宫那么奢华,但处处精致,晚上就留下来一起吃饭,你王兄不在,我一个人也是闷得慌。” 斛律凌雪猛点头,其实……她就是想晚回去,谁让大早上高百年一声招呼不打,就出门了呢,哼,让他也尝尝这个滋味,嗯,当然,主要还是来看嫂子啦。 夜幕四合,子萱同凌雪吃饭时,凌雪这家伙还是一脸兴奋,这府院果真处处别致,再心里愈加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嫁到高家,这位叔叔得是多么的……惊为天人啊! 窗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大喊:“凌雪,凌雪……” 凌雪心虚地伸了伸脖子,又低下头扒拉了一口饭,看看子萱:“嫂子……我们不用管他……” 子萱让漪莲快把高百年带过来,凌雪的脸刷一下又红了。 高百年进来,一脸焦急,看到子萱和凌雪后自己尴尬地笑笑:“王嫂。’ “太子不必多礼。”子萱站起身来。 高百年忙做了一个让子萱干净坐下的手势,又自己蹭蹭歪歪地做到斛律凌雪旁边,低着头,抬眼瞅了一眼凌雪:“凌雪,是我不对,早上走得急,没跟你说一声……” 子萱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长恭啊,你快回来想你弟弟学着点。 凌雪脸上挂不住了,扯了高百年一角一下,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行了行了,嫂子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快一起吃吧。”说完,冲高百年使了一个“求你别丢人了”的眼色。 月色凉薄,几度欢颜几度愁。 *************************** 078 玉玦遗恨笑春风(1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赶到晋阳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皇上高演依旧坐在大殿上批阅这条陈,似乎没有一丝的疲惫。 他知道长恭进来,眼皮也没抬一下。 “臣高长恭……” “长恭啊。”他打断长恭的话,“来,你过来看看。” 长恭走上前去,在金色长案前停下,瞧着高演手指的地方。 “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他敲了敲地图上那一小块区域。 长恭看了一眼,“库莫奚。”这点儿他当然晓得,这个部落追究一下还是宇文氏的部落,也算是能征善战的。 高演笑笑,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干净白皙的皮肤是遗传了高家的,剑眉清秀俊朗,薄唇微抿,唯独那双桃花眼实在太过柔和,也太过摄人心魄。 “长恭,若让你带兵去打他们,你能把他们打到哪里?”他略向后靠了靠身子,倚在椅子上。 少年挑了一下眉毛,修长的手指往地图上一落:“这里,天池。” 高演哈哈大笑:“长恭,你有多大把握。这库莫奚部落可不是邺城的小毛贼。” 长恭的手指敲了一下地图:“七百个精兵,十成把握。” 毕竟是年轻人啊,到底是轻敌了些,高演心里想着,不过是晋阳战役时吃了甜头就浮躁成这样,这回可得让他吃吃苦头:“好,我就给你七百精兵,明日从晋阳出发,朕也尝尝御驾亲征的滋味。” “不劳皇叔亲征,若我不把他们打到天池边上去,就不回大齐见你。”这少年一股报国劲儿上来就热血沸腾的。 高演点点头,冲长恭笑了笑:“见不见我倒是其次,长恭,我听百年说兰陵王妃刚刚有了身孕,你……” 长恭挠头,桃花眼一笑就弯了:“皇叔取笑了,我说得是真的,一定会将库莫奚赶到天池的,也一定会回来大齐的。” “好,这才像是我高家的男儿。朕,就是要看看你怎么把库莫奚赶到天池的。”他赞赏地看看长恭,说起来,侄子这一辈人里面还就大哥的儿子讨人喜欢,拉出去,个个是响当当的好男儿。 安德王府里,延宗独自躺在床上生闷气,哼,这些偏心的叔叔,个个都一样,四嫂都有孩子了,四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就行了吗?还跟我们抢功劳!六叔干嘛不让我去,带兵打仗这种好事儿就赶不上我,以前还嫌我闯祸,要是让我带兵打仗,我一准儿也做翩翩公子好少年,愤愤不平,碎碎念,抱了枕头睡觉! 长恭在皇宫里有些睡不惯,就想着明天出征的事,唉,子萱啊,你不知道我在战场上多威风,可是你总是担心着我的安危,自然也就不怎么待见我的威风。他唇角挑了挑,桃花眼里泛着柔柔的光,天下也只有你,不待见我的威风,这样,也好。 天微微亮,子萱起了个大早,长恭不在家时,她就拿笔墨打发时间,漪莲他们正在准备饭菜的功夫,她已经描好了一副图,笔墨勾勒处都是极为精致,屋檐回廊,小桥流水,只是画笔意境朦朦胧胧,似乎是一个雨季,烟雨茫茫,便有几分凄凄凉凉的感觉。 “郡主,你这是描的哪里?”不知什么时候,漪莲已经站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瞧着那幅画。 子萱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是睿王府,可能是齐王府,也可能是襄城王府。”终归就是梦里经常出现的烟雨朦胧的府院,很留恋却不敢靠近。 “郡主啊郡主,我看就得让王爷天天看着你,好端端地想这些干什么?”说着,就放下手里的乳酪,温温热热的,早上喝正好。“你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条子,摆在子萱面前。 子萱一看就乐了,瞧着桌子上的那方墨迹,咯咯的笑起来:“这……这一看就是三哥的字迹啊,他的字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 顺了口气接着道:“你们从哪里发现的?” 漪莲撇着嘴:“大早上的,守门的从咱们王府的大门上看见的,一大早就逗乐了一府的人,亏得今天起得早,不然指不定怎么出笑话呢。” “兰陵王妃已有身孕,此门禁爱慕王妃美色之人入,禁垂涎王爷美貌的女子进入,”条子的字迹到这里的位置画了一只黑乎乎东西,细看一下似乎是只狗……关键是最后一句话,――“垂涎于王爷美貌的男子也不许进!”三哥啊,你整日里是有多清闲! 本来是想着吃完饭同漪莲出去走走的,虽然长恭说过没他在身边就不准出去……偏偏这几天好像来的人特别多,还是专程来看她的,早知道就晚点说自己有身孕这件事了。这不,大嫂正雪又来看她,有些时候,兄弟们多了也是一件头疼的事…… 延宗这几天好像跟谁过不去一样,心里实在憋屈,就去河间王府找孝琬喝酒去了。 孝琬哪有功夫陪他伤春悲秋啊,见延宗拉着一张脸进来,就笑呵呵地迎出来,不出延宗所料,没说上三句话,就叫奶娘把他儿子抱过来。 “三哥,我见过我侄子啦。”眼神里递过一句话来“你就别显摆了……” 孝琬全当没听见:“你不知道,这小孩子啊一天一个样,前几天见了长恭,你不知道跟他有多亲。” 延宗脸更黑了,眼里闪过一丝光彩,心里愤愤然,四哥,侄子辈的你都开始收买了!“三哥,我也要再看看我的侄子!” 孝琬正巴不得呢,从奶娘手里接过正礼:“来,看看你五叔。” 正礼流着口水看看延宗,傻笑。 延宗高兴,侄子还是蛮给面子的,条件反射般的就伸过手去要抱他。 正礼继续笑,然后猛地拧过身子搂着孝琬脖子笑…… “哎呦,延宗啊,你可不如你四哥受欢迎了,正礼看到长恭,伸着胳膊地要让他抱呢。”孝琬看出延宗好像对长恭有什么意见,故意在这里“挑事”,又觉得延宗这厮好像还有什么心事,就想着套他话。 延宗收回手来:“小孩子家的,有什么意思,三哥,你今天到底陪不陪我喝酒?!” 孝琬摆出一副家兄如父的慈祥模样:“陪,陪……正礼,我们陪叔叔一起喝酒。” 这还差不多,延宗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正礼继续笑,这家伙爱笑似乎是秉承了孝琬的样子,就是长相比他爹讨好多了,延宗也冲他笑笑,心道,小侄子啊,其实叔叔也很疼爱你呀…… 079 玉玦遗恨笑春风(1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所谓上阵父子兵,这话用在孝琬这里再合适不过了,原本就是打谱把延宗灌醉了套他话的,这家伙也真是没心眼,这么轻易就上钩了。孝琬会糊弄人,抱着正礼,“来,敬你叔叔一杯。”于是正礼抿一下勺子里的乳酪冲延宗乐一下,延宗就干一杯。 这厢孝琬还没怎么喝,延宗就喝得脸红了。孝琬见时候差不多了,就开始“忽悠”延宗:“五弟啊,我知道你心里憋屈,看到老四这么能耐,心里不舒服吧,唉,咱们家的男孩子啊,太要强!”他老人家倒是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延宗摆摆手,又灌了一口酒:“他是我四哥,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哪来的憋屈?我就是生气自己,不能建功立业,不能像四哥那样也为大齐出一份力……” 孝琬眼睛转了转,老五说建功立业倒是没啥,可这为大气出一份力就说的这么飘渺呢,有隐情,得继续套他话,于是又给他倒上一杯:“瞧你说的,咱们都是亲兄弟,谁出力不一样,三哥知道,延宗是好样的,放战场上绝对不输给长恭。” 延宗还真吃他这一套,当即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三哥说的是啊,说的是啊……可是,可是……四哥有家,又有子萱姐姐那样的好媳妇,我呢?当真是什么也没有。”言罢,颇有一种戚戚然的味道。 这话已经套出苗头来了,那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孝琬把儿子扔给奶娘,看阵势是要把延宗这家伙的秘密套个干净利索。 “你净瞎埋怨,之前多少侯门将相家的好姑娘上赶着嫁给你这个安德王爷,你倒好,瞧都不瞧一眼,还在兄弟里面埋汰人家一顿。”说着,还故作戚戚然地叹了口气,“你看你四哥就没有那么多毛病。”自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要是挑出个毛病来,说不定子萱现在就是我的王妃了,而后又自感罪过地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延宗不说话,继续灌自己酒。 孝琬帮着延宗灌酒。 “三哥还记得二婶的娘家有一个小姑娘……跟我同岁。”他一边说一边自己比划着,“我六岁那年马都骑不稳,二叔娇惯我,让我整日在皇宫里骑人,那天二叔不在宫里,她正巧被二婶带在身边,瞧见我骑人的那副德行,当下就叫人牵了马来骑上去,还把我教训了一番……”最后还补了一句,“这事儿二叔都不知道。” 孝琬两眼发亮,哎呦,老五,你行啊,还有这么一出风月段子,这酒没白喝。可是看延宗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又不好急赤白脸地问,便幽幽地端起酒杯也喝了一杯:“老五,这事儿不用发愁,不就是一姑娘吗?明天三哥就跟你打听去!” 一听这话,延宗更加悲戚了:“可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这么多年,谁晓得她嫁没嫁人呢。” 孝琬觉得延宗这副样子让长恭看到,非得给他谱一曲唱出来以表达他老人家的悲戚,以及兄弟们深深的嘲笑…… “别担心,别担心,这事儿包三哥身上了。”说着掩着嘴偷笑还不忘又灌了延宗两杯。 李氏看到趴在石桌上烂醉如泥的延宗时,柳眉倒竖,瞪着孝琬:“你让他喝这么多酒干什么?好歹是你弟弟,你们兄弟,就不能正经点儿。”说着,就上来拧孝琬耳朵。 孝琬站起来笑嘻嘻的:“媳妇你先别生气。”说着覆在她耳朵上一阵嘀咕,李氏先是皱了皱眉头,听着听着就笑了。 “先把他扶进去休息,我也打听打听这姑娘,真没想到老五还能为情所困。”说着,自己就忍不住笑起来。 延宗啊,你还睡得这么香,等你醒过来,保证你撞墙的心都有了! 七月的天气正热,长恭和高演离开晋阳后直奔齐国北部边境处,打算速战速决。 这库莫奚也是游牧部落,只是太过不安分,偶尔游着游着就游到大齐境内,之前与大周和突厥形势紧张,也顾不上管他们,如今这笔账就一并算了。 长恭抹了一把额头,骄阳似火,将他的脸庞照得微微有些发红,他拿了一个木枝从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地段图:“皇叔,库莫奚的主力集中在这里,我带二百人直接向这里进攻。”他的木枝又向另一个方向一划,“这里是最薄弱的地方,也拍二百个人进攻,形成牵制,等把他们的军力差不多打散了,就劳烦皇叔带着剩下的三百一举打败他们了。”简单明了,却又极为周到。 高演点点头:“那是库莫奚部落的集中军队,你带三百。” 长恭笑笑:“二百就够了,万一有个好歹,皇叔也好去救我。” “好!这一仗打赢了,皇叔准你半年不早朝!”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长恭脸微红了一下,想起之前高湛调侃说他抱得美人不早朝的事来。 其实二百人确实是少了些,只是从大局来开,这是一个最为合适的数字,他留给自己的任务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长恭翻身上马,只是那一瞬间,高演看到这个少年那一双柔柔和和的桃花眼里全然没有了那种温润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刚毅决绝,这个样子果然同兰陵王这三个字温和起来,温和里透着不可侵犯的决然。 他举起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指,便带着一路人马绝尘而去,区区不过二百人,随他而去的阵势却仿佛是千军万马。 高演看着他,赞赏地点点头。 这一场战役长恭撑得十分辛苦,幸亏大齐的兵练得好,从二叔开始这些将士们以一当百的能耐还保留的不错,不然面对这一群杀红眼的库莫奚部落,还真不知道怎么是好。 他自己只是一个劲儿的只顾杀敌,追敌,全然不顾杀了多少追了多远。而后来带兵杀进来的高演看得清楚,这个如此温文尔雅的少年杀起敌人来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负“战神”二字,放到地方那里,恐怕就只剩“魔鬼”二字,哈哈,好一个兰陵王! 080 玉玦遗恨笑春风(1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这一仗打得并不轻松,高演这边伤亡三百人,库莫奚部落也没捞着一点好处,他和长恭带兵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最后果真追到了天池边上,长恭杀红了眼,要不是高演拦着,还要一路追下去。 那边库莫奚也从来没见过大齐还有这么一个少年猛将,一时间被打得晕头转向,牛羊也不要了,一门心思只顾着逃跑,还在心里把高演的祖祖辈辈骂了个遍。 “行了,长恭,真没想到,我们还真把库莫奚赶出了天池。”高演舒了口气,看向长恭,那少年左侧的面庞上沾染了一道血渍,只是他自己没有发觉。 长恭也舒了一口气:“皇叔,我们还能继续打他们。”言罢,觉得额角处微微有些做痒,便用袖子蹭了一下。 高演哈哈大笑:“以前听他们说你,我还不信……没想到我们家还真出了个战神。” “皇叔过奖了。”长恭微微笑着,眉梢眼角处都是说不尽的少年意气。 “看来,这半年的早朝我都是要见不着你喽。” 长恭有些不好意思了:“皇叔取笑了,晋阳皇宫远一些,我尽量早朝,尽量……“其实他心里早就巴不得那个皇上赶紧把这早朝省了,整天一堆人呜呜呀呀的,最气人的是大多数时候早朝是没事的……到时候谁有什么事儿直接找皇上去,皇上想找谁直接派人去,这样多痛快。 高演依旧笑着摇了摇头,回头一看,呵!这可了不得了,身后这掳获的牛羊,看过去,白茫茫的一片。 “禀告皇上,这次一共虏获牛羊七万有余。“一个士兵上前来报。 高演点点头:“好!统统带回大齐。” 虽然大家看上去都乐呵呵的,长恭暗自觉得头疼,这七万多头牛羊赶回去得到什么时候啊。还好皇叔够善解人意,交代了一下,就让长恭跟他先回去了,不然长恭真觉得还不如再同库莫奚干一架呢。 延宗睡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到了李氏,问三哥呢,李氏说有些急事儿出去了,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李氏询问延宗,发现这家伙什么也不记得了,就放心地笑笑:“延宗别着急,先喝杯茶醒醒酒。” “谢过三嫂。”结果茶杯喝了一口,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自己待了一会,见孝琬依旧没回来,便同李氏告别,说来日再访。临走时塞给李氏一个晶蓝色吊坠,说是当年突厥进贡的,算是送给正礼的,李氏知道这个弟弟财大气粗,便也没怎么推辞就收下了。 而此时的孝琬正一脸三八相地奔走在河南王府的路上,父王不再世,正所谓长兄为父,延宗这事儿怎么着也得向大哥汇报一下。 结果到了河南王府,听人说长广王也在里面,便觉得不痛快,说句实在的,在这方面,孝琬同延宗倒是有几分像,对这个九叔,敬而远之。 结果犹豫要不要进去的功夫,孝瑜恰巧送高湛出来,躲也躲不过去了,孝琬只能硬着头皮过去:“这么巧,九叔也在这里。” 高湛点点头,又转向孝瑜:“孝瑜,我府上备了两坛好酒,给你留着,改天你记得去我府上喝两杯。“ “一定一定。”孝瑜笑着应道。 孝琬心里更加不痛快了,一样的侄子,虽说你同大哥同岁,你们关系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侄子是一样的,这么偏心,也忒明显了吧。算了,这九叔,也就对大哥还有点人情味。 等高湛走了,孝瑜同孝琬一前一后往府里走。结果孝琬这厮就是改不了八卦的毛病,上前同孝瑜嘀咕:“大哥,你说九叔怎么就同你亲呢?” 孝瑜不理他。 “啧啧,大哥,别是有什么企图吧?” 孝瑜继续不理他。 “大哥,九叔会不会好男色啊……” 孝瑜停下脚步:“孝琬,在你脑子里,关系亲近点的都得跟色相扯上关系吧……”孝琬忙摆手,孝瑜接着道,“找我来什么事?” 孝琬这才从九叔同大哥的关系的思考中挣扎出来:“是……延宗的事。” 孝瑜皱眉:“延宗?”紧跟着心里紧张了一下,还以为这家伙又闯出了什么乱子。 结果听孝琬说完了就乐了,他记性一向很好,听着孝琬的描述,好像还真有个印象,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孝瑜大方,命人拿出高湛刚刚送过来的茶,同孝琬坐下来慢慢聊。又说起长恭的事。 “大哥,你说皇叔也忒不懂事,子萱那边刚刚有了身孕,就派长恭去打仗,大齐又不是没人了。”说着,还摇了摇头。 孝瑜笑笑,那笑容似乎是永远的沉稳,不会有丝毫差错的弧度:“小战役,不过是给长恭活动活动筋骨。”他看着孝琬,“你倒是还挺关心子萱的。”语气里带着一股促狭的味道。 孝琬一副正义之神的样子看着孝瑜:“大哥你可别乱想,父王在的时候带她到咱们家你不是不知道,那时咱先父说的要好好待她,同自家妹妹一样。” 孝瑜看他的样子实在憋不住笑了:“先父还说让你好好同你二哥学学书画呢……”说完,颇为嘲笑地看了一眼孝琬,突然,端着茶杯的手蓦然停住,“对啊,妹妹!” 孝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就见孝瑜一拍大腿:“老三,我想起来了!” 081 玉玦遗恨笑春风(1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琬瞟他,大哥,别弄得跟失忆了似的行不行……好看的眉宇间微微拧了一下:“你想起什么来了。” 孝瑜看上去格外兴奋,这可不是他的风格:“我想起你说的那个女子来了。”他拍着额头,“说起来,还得叫我一声表哥呢。” 这一下孝琬来了兴趣:“这么说,大哥你还真能找到这么一号人物了?” “能找到,能找到,唉,要不是你提妹妹我还真不一定能想起来。”他喝了一口水,“延宗这事儿啊,有戏。” 孝琬也喝了一口水:“得了吧大哥,谁家女儿能放到现在还没嫁人啊,你当别人家的孩子都跟咱们家一样啊,我现在就怕延宗复了八叔他老人家的后尘。” 孝瑜在下面踹他一脚:“你瞎说什么整天。”言罢略略思索了一下,“我看这事儿不一定,我印象里那丫头性子刁蛮,脾气也不见得好,一般人她还真不一定能瞧上眼,你别说,她跟延宗还真是般配。” 远在安德王府的延宗打了个喷嚏,左眼毫无征兆的跳了几下,他要是知道自己埋了好几年的秘密就这么被三哥抖出去,一定死的心都有了。 长恭这次打了胜仗回来可没有上次那么好命了,一来是因为战役小,没多少人知道,二来嘛,他自打回到邺城以后脸上就一直不适,痒得要命,大夫说是沾染了花粉的问题,又问了是不是最近出过远门,长恭点点头,大夫开了药说要个把月才能好,说完颇为怜悯地看了长恭一眼就走了…… 子萱也是个幸灾乐祸的主儿,没事就拿一镜子照啊照,照到长恭跟前还给他照照,长恭瞅着镜子里自己不禁哭丧着脸,我好好的一美少年,现在脸上出痈,丑的惨不忍睹。子萱,你能不能帮忙把家里的镜子收一收啊! 盛夏时节,王府里的精致正好,高淯生前在这王府的亭台楼榭,角角落落都是费了心思的,子萱食欲不怎么样,精神头倒是很好,长恭都靠在凉亭的卧榻上昏昏欲睡了,她也不困,拿手帕沾了药水轻轻地给他擦擦脸,那家伙则靠在那里一脸享受的样子。 忽然,那双桃花眼慵慵懒懒地睁开,闪动着柔和的光彩,好似一波秋水,定定地看着子萱。 子萱停下手上的动作:“别用美人计,我会照顾你的,再说,就你现在这副德行,还是省省吧。” 他坐起来,靠在子萱身上,子萱扭着脖子,避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爱妃,我都这样了,你就哄哄我嘛。” 子萱用一根指头戳着他,正色道:“你可是大齐子民心中赫赫战神兰陵王,形象要紧。” 那弯眉眼依旧慵懒:“可唯独在你这里不是啊,我就是高长恭,只能是子萱的长恭啊。”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又带上几分柔柔腻腻的味道,听上去便十分受用。 “咳咳。”背后冷不防地传来一声咳嗽,把长恭和子萱吓了一个机灵,回过头去:“延宗……?” “你进来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长恭身子略略离开子萱,朝着延宗问道。 延宗脸上的表情好像极为不满:“大热天的多麻烦,我直接翻王府的后墙进来的。” 汗啊。 待他走过来把长恭脸瞧仔细了,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站在那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四哥,你这是……你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吗?哈哈哈……” 长恭觉得当着子萱的面,被这小子嘲笑忒没面子,一时间又找不到还击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问了句:“你来找我什么事?” 延宗停下来,数秒钟后又是一副愁云惨淡的表情,看了看子萱,好像还有一些难为情:“那个……四哥,我……” 长恭和子萱觉得不对劲,这老五在兄弟里面最最不是这种腻腻歪歪的人了,这到底得是什么事儿,才能让他这样?! 两个人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下文。 “大哥给我说了一个姑娘,凑合着还挺顺心思的……”说到这里,延宗的脸还红了,他听说大哥给他介绍姑娘时,起初还颇为不高兴,后来一见面,就在心里感慨天意,感慨缘分,就差发誓后半辈子好好做人了,全然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孝瑜和孝琬都知道了。 两个人瞪大眼继续听。 “就想问问四哥,当初用啥办法让子萱姐姐喜欢上你的……”延宗低着头,他难为情的样子甚为可爱,子萱觉得他就这副样子就够了,自己已经忍不住笑了。 长恭看着他,正色道:“延宗,这种事情,你应该出门,邺南城,河间王府,你三哥擅长。我同你嫂子是患难夫妻…….” 子萱实在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延宗啊,你确实找错地方了,其实我嫁给你四哥就是因为我没得挑啊,你看我们从小都一起长大,我就知道他不会卖了我,就嫁给他了。” 延宗惊讶,长恭愤怒。我刚刚脸上长了痈,你就这样说,摆明了是嫌弃人! 良久,延宗诺诺道:“我没找错地方,其实我们也是从小……就认识……” 子萱顾不上再开长恭玩笑,长恭也顾不上愤怒了,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 这个早就被孝瑜和孝琬知道了的段子便在延宗半天一句话中扭扭捏捏地讲完了,搞得长恭和子萱连连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延宗,你就保持本色,姐姐跟你说,就你平日里那副样子,邺城多少好姑娘心里喜欢呢。”延宗脸微微泛红。 “老五,你注意注意自己形象,稍微斯文点,咱们家底子好,迷不死那姑娘才怪。”延宗连连点头。 ……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提着建议,延宗就坐在那里一边认真听取一边做思考状,不知道得还以为三个人在商讨什么家国大事呢。 本来以为这桩亲事会有些为难,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孝瑜也拉下身段当起了媒人,他河南王爷的面子别人还是会给的,头疼就头疼在他那经年不联系的表妹身上,早就听说那姑娘性子倔,文宣皇后李氏是她的亲姑姑,提亲的人也不在少数,这姑娘看也不看一眼,就一个字——不。 谁知道孝瑜面子还真够大,这姑娘早就听说过河南王爷高孝瑜才气过人,心里也颇为敬仰,便见了一面。又听孝瑜说是为自己弟弟来提亲的,当然孝瑜也会说话,像什么“早就听说表妹脱俗雅致,同那些胭脂俗粉不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啦,像什么“知道表妹也不会顾及凡俗的礼节,见一面也无妨,到底是不能糊涂了。”啦,说的小姑娘晕晕乎乎的就同延宗见了面。 他瞧着延宗,问了一句:“文宣帝的时候,你是不是常常在宫里骑人的那个?” 孝瑜冲延宗使眼色,结果延宗还是很诚实的承认了。至此,两人都觉得这事儿没戏了…… 没想到…… 真是没想到…… 082 玉玦遗恨笑春风(1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没想到那李姑娘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房里两天,出来后给自己父母大人撂了一句话:“你们回了表哥,就说选个好日子,把亲成了吧。” 她父母虽然没有当即拜谢老天有眼,也在心里烧了三炷香,这丫头,总算是找着一个瞧上眼的了,这安德王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听说文宣皇帝在世的时候,这货简直就是一个小魔头,心里想了想,怕自己闺女嫁过去吃亏,便默不作声。 李姑娘看透了父母的心思,吧咋了一下嘴巴:“二老放心,文宣皇帝活着的时候我就教训过他,现在他没靠山了,更不会怎么样。”见二老依旧不做声,“我这辈子也就能跟他凑合了,你们自己看着办。”至此,二老不得不妥协。 …… 这种私家秘闻也不知道孝琬是怎么知道了,紧接着就是一顿海夸啊:“你瞧瞧这姑娘。”说着竖起大拇指,“女中豪杰!” 觉着还不过瘾:“要是早上几年认识……” “早上几年认识,王爷打算娶为正室还是纳为妾?”李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凑过一张俊俏的脸来问。 跟孝琬一同酒肉的几个朋友继续低头吃肉。 “爱妃,爱妃你怎么来了,你看……你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他一边支支吾吾,一边忙着给李氏递眼色:爱妃,在外面给留点面子。 李氏笑笑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孝琬琢磨了一下,那眼神就是在说:高孝琬,你再不滚回河间王府,你就永远也别回去了!“臣妾不扰王爷雅兴,告退。”柳腰婀娜,看上去心情不错,还赏了老鸨几个钱,嗯……孝琬在集茗轩…… 天知道孝琬要是还不识相会是怎么个死法,索性这家伙还算聪明,同这几个酒肉朋友含糊了几句就马不停蹄地打道回府了。 月色如洗,夜风拂柳,难得的兴致,高湛自己取了琵琶在长广王府的小湖畔弹了起来,曲调有些幽怨,又有些凄婉,湖光映着他瘦削而精致的面庞,让人有些恍惚。 而静坐在他身旁的小少年有模有样地听着,偶尔皱皱眉头,似乎还真是悟出了曲子中的意境一番。 修长的手指终于停止了拨动,转而覆在琵琶弦上,他静静地看着湖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浓密的睫羽下冷冷的凤眸里少有的柔意。 高纬又靠着他近了一些,他不愿亲近人,这一点同他的父亲很像,可是有两个人除外,一个就是自己的父王,他觉得有父王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另一个人是孝珩哥哥,他喜欢孝珩哥哥没有人可以比得过的才华,更多时候,是觉得孝珩哥哥同自己一样,也是深深地把自己藏得住的一个人,这种感觉不恰当地说就像是同病相怜,却想让他靠近。 高湛收了目光,用手抚了抚高纬的脑袋:“阿纬,听了半天,你听出什么来了?” 高纬垂下眼帘,抿着嘴笑笑不说话,他不想胡乱揣测父王的心意,对于父王,他太小心了,现在母妃又添了一个弟弟,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父王可能就不再疼爱自己了。 在高湛心里,他却希望自己的长子有魄力些,他的缜密心思固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到底少了一些男孩子应该有的果敢和气魄。 “阿纬,你看看你的几个哥哥,才气过人如同孝瑜,骁勇善战如同长恭,能书会画就要数孝珩了,你将来要成为哪样的男子?”他垂眼看着高纬。 高纬抿了抿嘴巴,抬起眼来看着高湛,他的眼睛里又那么一丝丝的犹豫,可是对上高湛的眼神时就变得坚定起来:“父王,我想成为孝珩哥哥那样的男子,并不是因为他能书会画。” “哦?”高湛觉得这件事似乎有点意思,便笑了,“阿纬倒是给父王说说原因。” 小少年点了一下头:“孝瑜哥哥确实才气过人,全邺城的人都知道打翻了的棋盘孝瑜哥哥都可以一一复原,普天之下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他常常来我们家,我见他最多,为人太过张扬,我不喜欢。”说着,他使劲儿摇摇头。 “那长恭哥哥呢?”高湛看着他问道。 “长恭哥哥骁勇善战,长相也是出众……父王,长恭哥哥太过透明,别人一眼就能把他看穿了。”他咬了一下嘴,不知道该怎么所这种感觉,想了想,“他总是暖暖的,可不巧我觉得我是一块冰,遇到暖的就化了,所以同他不怎么亲近。” 这个比喻虽不多么恰当,可也确确实实说到了高湛心里,好多时候,我何尝不是想寻得一丝温暖,可是我竟没有阿纬清醒,我本来就是一块冰啊,为了让自己活得久些,不得不让周围都冷下来…… “孝珩哥哥就不同了。”他继续说道,“孝珩哥哥看上去对谁都和和气气,可是我知道他最难接近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又带了几分得意之色,“可是,父王,我知道孝珩哥哥同我是极为亲近的。” 高湛并不说话,只是笑着摸了摸高纬的脑袋,良久,他开口道:“阿纬,你确实,应该同你孝珩哥哥多相处……你说的对啊……说的很对……” “那父王呢?父王觉得哪个哥哥最好?”高纬歪着脑袋问道。 素月清风,竟一时间恍惚起来。哥哥?我的哥哥吗?他放下琵琶,把高纬搂在怀里:“阿纬,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伯伯们,你想听他们的故事吗?” 高纬使劲儿点了点头,他觉得那一定很有趣。 高湛指了指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那个就像是你的大伯,他风流倜傥,智慧过人,唯一的不足同你孝瑜哥哥一样,太过张扬,最后不得善终。我的二哥,韬略智谋都有,可能是被大哥压得太久了,等他施展的时候手,段都变了形,兄弟里面没有一个喜欢他的。六哥,也就是当今圣上,他……或许是一个好皇帝。八哥,也不在了……”他叹了口气,都是骨血相连的兄弟,说起他们来,内心竟没有丝毫的波澜,“八哥啊……阿纬,如果人真的有来世,父王宁愿多修行几时,来世做他那样的男子。” 他低头看看高纬,小少年已经熬不住合上眼睡着了,只是睡得还不熟,本来还想同他将八哥是个怎样的男子,这下倒是省事了。高湛笑笑,把高纬抱起来,朝他的卧寝走去。 083 玉玦遗恨笑春风(1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胡氏正哄着小儿子阿俨睡觉,这小家伙一到晚上就来精神,见高湛进来,便伸着小胳膊要找他。 高湛对这个小儿子倒是极其喜欢,这种喜欢其实远远超过了阿纬,阿俨现在刚刚会说话,时不时地性子还有些霸道,这一点不像高湛,也不似阿纬,不过也确确实实讨人喜欢。 他抱过阿俨,冲胡氏笑笑:“早些睡吧。” 本来以为生了两个儿子,高湛就会对自己热乎些,没想到,捂不热的石头!他们之间就是夫妻,没有所谓的感情,这一点她心里感到有些失落也有些不服气,可是高湛不只是一个王爷,他如今手握大权,高高在上,说不定有朝一日……唉,只得应了一声,面朝里睡了。 一连好几天长恭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不肯出门半步,他一张俊脸现在就像延宗说的,跟被马蜂窝蜇了一样,现在出去还不得把人吓死。 偏偏,延宗这家伙,不,准确地说是几个兄弟好像跟他过不去一样,把延宗成亲的日子定在后天,他悲戚,又往脸上擦了一遍药水。 子萱在旁边看着他,幽幽说了一句:“长恭啊,你别费心思了,大夫说得个把月才好,出不去七月,你这脸啊,恢复不了。” 长恭戚戚然,饱含泪水地看着子萱:“子萱,后天要不咱们不……” 子萱脸黑下来:“那可是你亲弟弟……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 “去,怎么不去?”他拉过子萱的手,发誓般的道,“绝对不能让爱妃孤单,全身发痈也得去!” 子萱点头:“高长恭,记住你刚才说得话。” 两天后,邺城的大街小巷都热闹的要命,高洋在世的时候,延宗这家伙没少帮着他分宝贝,如今抱得美人归,这家伙愈发觉得是上天待自己家不薄,便使劲儿往自己的婚礼上撒钱,再加上他那母上大人也不是啥省油的灯,唯恐儿子儿媳盖过自己的风头去,打扮地花枝招展,还帮延宗又置办了许多花哨项目。 这一天又是王公大臣云集,冤家路窄的,亲上加亲的,各路人马都往安德王府一聚,还有不少都不知道安德王是谁的,就知道是河南王高孝瑜的弟弟,便也扔上份子钱乖乖来庆贺。 长恭和子萱今天穿的格外低调,似乎是故意不想让人认出来,可是,一来,长恭那张发痈的脸同他原来那张俊美到不成样子的脸一样招人眼,二来,子萱今天穿的清清雅雅,她本来也是俊俏,这样一来反而更添加了几丝韵味,就有那么几个不识相的:“哎呦,你说那丑八怪身边站的那是谁家姑娘?”“就是就是,真是可惜了。” …… 长恭忍着不发火,做哥哥的为了弟弟的婚礼,要有气度,要有气度,有心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瞥不要紧,呦呵,说话的可不正是怀柔王那个糟心的儿子,你娘亲的,五岁的时候在睿王府谁变态地看着我流口水。 再看看子萱,正静静地坐在那里剥着荔枝,全当没听见。 那边一个尖着嗓子的动静响起来了:“哎呦,可不是吗,我们家延宗啊太挑剔,就文宣帝在的那会儿就好多上赶着要嫁给他的,就是不答应,哎呦,你不知道我有多头疼。” 长恭朝那个方向撇了撇,一别数载,四娘还是老样子,她老人家打扮得妖艳,这会儿都快把延宗捧上天去了。 他的目光还没来的及收回,又正好被延宗他娘逮了个正着:“哎呦,这不是长恭吗?” 长恭笑笑,想掩面而逃,还不如子萱淡定,她站起身来,微微欠了欠身子:“四娘。”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她赶忙扶着子萱,“我听延宗说了,你现在有身孕,注意着点。”又瞧了瞧长恭,这家伙是怎么了,这脸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不禁瞪大眼睛。 “四娘,呵呵,好久不见……”长恭尴尬的笑笑,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脸上不知道沾了什么花粉,出痈。” “哦,哦。”她立马回到方才过来时的表情,“我们家长恭啊,就是俊朗,别人家没法比,就是出痈出了这门,也一样能迷倒一大批女子!” 长恭笑,四娘说话……还是挺受用的。 子萱扯扯嘴角,四娘,他这副样子还能迷倒谁啊。 门口处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四娘耳朵也尖,听着人群中连连的恭维,听出是高湛,这主儿可怠慢不得,如今谁不知道皇上把整个邺城交给他,官居太宰,旁人都恨不得赶紧跟他挂上关系呢,这种事儿哪里少的了她,于是一阵风似的就奔向门口。 高湛今天穿了一袭紫红色的长袍,柔亮的缎面上金丝绣纹格外精致,唇角微微笑着,举手投足间都是恰到好处。 “哎呦,长广王爷,你快里面做。”不得不说四娘这人脑子还算好使,这节骨眼上就不和高湛攀亲戚,一来不能显得自作轻薄,二来,论辈分,你也不过是我的小叔子,如今位高权重,认不认我就看你自己的了。 “嫂子不必客气。”高湛依旧微微笑着,“今天是延宗大喜的日子,这里没有什么王不王爷的,我就是作为叔叔来庆贺的。” 他一番话说的不温不火,四娘这下总算是心满意足了,脸上的笑意立马又加了几分:“说的是说的是,外面热,快去里面坐了。” 长恭碰碰子萱:“九叔过来,不能不去见,你去后面新娘子那里,我打个招呼就过去找你。” 子萱悠闲地抬起脑袋:“没什么好回避的,我跟你一起过去,好歹我也不能让你孤单了不是?” 长恭笑,即便脸上发痈,眉眼之间也是掩盖不住的精致风雅,一时间就觉得心头一暖,感激之下,竟这样表达了一下心意:“爱妃啊,你真是长大了……” …… 084 玉玦遗恨笑春风(1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们迎着高湛走过去,他总是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这种冷清又不同于高淯,是一种让人靠近后便觉得冰冷的感觉,他身后跟着的小少年应该就是世子高纬吧,初见时那么小,不过眨眼的功夫就长高了这么多。 “九叔。”长恭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子萱只是站在长恭身后也跟着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并未说什么。 高湛的眼睛里明显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转而不见:“长恭,你这脸是……?” 长恭摸摸脸,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发痈,不碍事。” 高湛点了点头,便将目光移向别处,倒是身后跟着的高纬,许是长恭的脸真得毁得可以了,导致他对这个哥哥没啥印象,反倒是对他身边那个眉眼之间清秀却让人看了很难忘掉的姐姐记得清楚:“我记得姐姐,弟弟出生那会儿我见过你的。”他一张小巧同他父王长得有几分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手指不由自主地指向子萱,又觉得不妥,便收了回来。 子萱笑着点了一下头,柔柔和和的眉眼弯了弯,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高湛收回的目光终于落在子萱身上,他很是自然的笑笑,眼睛里不自觉地就带出一丝少有的温和:“阿纬,那是你长恭哥哥的妻子,你要叫嫂子的。” 小少年的眉毛稍稍拧了一下,而后抬眼看看他的父王,小声道:“是嫂子啊……我当日看嫂子同二哥一起,还以为是孝珩哥哥家的嫂子呢。”语调里竟不自觉地带出些许失落。 这话一出,可真是为难了一圈人,长恭却只是笑笑,一只手很自然地牵过子萱:“可不是,二哥样样都在我之上,就是在遇上你嫂子这件事儿上慢了一步,让我捷足先登了。” 小少年呆呆地看着他,眼前这个男子,不,准确地说是哥哥,只记得邺城好多女儿家提及他便是一副死去活来的模样,印象里见过几面,匆匆之间,就应了惊鸿一瞥这个词,如今这样审视他,才发现如果没有脸上这些恼人的痈,眉眼之间都像是经过鬼斧神工般的雕琢,就连鼻梁和下颌的弧线都是精准地那番恰到好处。 高湛笑笑,唇角处漾出的那丝柔和,仿若冷月清辉:“阿纬小,不会说话你们别在意。”他很是自然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吊坠,是用五彩的绳子编制,中间系了一朵小巧檀香木雕的莲花,虽抵不过那些稀奇的玉石值钱,可那莲花雕刻着实精致,清雅地别有一番味道:“子萱,这个给你,本来是阿纬出生那会儿,你八叔送我的,据说是从南国一个寺院里焚香斋戒了七天求得的,还很是灵验,你刚好有了身孕,就当是祖父给孙儿的吧。” 子萱接过它,是八叔叔留下来的呢。她的手抚上那朵莲花,八叔叔……她略略欠了一下身子:“谢过王爷。”脱口而出,并未曾有什么刻意,也许真的,真的从某一个时刻开始,他在她心里就只是一个王爷,而不再是叔叔,更不会有什么亲近可言。 高湛依旧是笑,淡雅而温和的笑:“阿纬,我们去那边看看,一会儿新嫁娘就到了。”他牵过高纬,不恼不怒,不喜不伤。是啊,那是祖父留给孙儿的,你肯不肯认我这个叔叔又有什么关系,南国的寺院里他斋戒七日,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说我这几日的虔诚,只求他们母子平安,至于我自己,早就是万死难辞,不求阴德,不求阳福。 孝琬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长恭,他穿的倒是格外喜庆,看着长恭的脸大笑不止,就是这种场合,也不忘把他的宝贝儿子带在身边。他在长恭旁边坐下来,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而后翘起二郎腿,抱着正礼:“来,儿子,快看看你还认不认识你的美人叔叔。” 长恭冲正礼笑笑,乖侄子,给叔叔个面子啊。 正礼眨巴着眼睛看了半天,拧着眉毛吸了口口水继续看,良久撒欢般地笑笑,眼睛乐成了一条线,随即伸着胳膊就往长恭身上扑。长恭抱过他,得意的看着孝琬,孝琬着急,正礼,你这眼神也太好了吧,你四叔这副模样你也认得出来? 喜乐想起来的时候,远远瞧见一对新人缓缓朝这边走过来,延宗穿着大红喜服,显得威武英俊了许多,珠帘下只能隐隐将新嫁娘的面庞看个大概,很是漂亮,同文宣皇后有那么几分像。 高湛同孝瑜坐在一起,看着他们进来,不由笑了笑:“孝瑜,你看他们多好。” 孝瑜也笑:“是啊,老五福气好,没吃什么苦头,还能讨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成亲。” “河南王这话说得,难不成正雪不讨你喜欢?”高湛同他说笑。 孝瑜吧咋了一口酒:“不能这么说,嗯……只是没有那么喜欢。” “孝瑜,感情这种东西,可不像你下棋,处处都能布置的周到,就等最后把对方赢个利索,它恰恰是一盘残局,怎么收拾地不狼狈就好。”他低垂了眼眸,唇角依旧是笑。 感情这盘残局,只是不狼狈就好。 “九叔,你就是太不会让自己高兴点了。”孝瑜夹了一口菜,“你说,你成亲那年大喜的日子你板着一张脸,好歹那也是茹茹公主,你倒好,一点面子也不给。” 旁边的高纬竖着耳朵,茹茹公主?他的母妃不是公主,怎么没听父王提起过? “都是故人了,你还翻出来提这些旧事。”高湛倒也不避讳,茹茹公主,嫁过来没一年就死了,也没什么感情,自然觉得不怎么重要。 高纬松了口气,原来是个死去的人啊,还好还好。 高湛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又摇头自嘲地笑笑,是啊,都是故人了,都是旧事了…… 085 玉玦遗恨笑春风(1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月上树梢时,这一堂人才摇摇晃晃地算是散了局。 长恭因为脸上不适,反而躲过了酒局。当然像这种场合,孝琬自然是喝的东晃西晃,就连一向沉稳的孝珩也喝的不省人事,那边九叔和大哥也是喝得可以了,两个大男人在那里时哭时笑,好在大家没几个清醒的,不然今天出了这门,不知道多少人日后都没脸见人了。 四娘站在门口笑嘻嘻地送着客人,高纬年纪太小扶不动高湛,便跑到门口把他的侍卫叫进来,那人长得五大三粗,又一脸凶相,着实和这里的气氛不符。 起初并未在意,长恭揽着子萱出门时恰巧同他们碰在了一起,光影交错,那时也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大家也是喝成今日这番,那天晚上还下了细细的雨,子萱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扶着高湛的侍卫,这个人…… 长恭发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暗自好奇,这个人的眉眼尽是觉得熟悉,只是,只是怎么看这张脸都觉得陌生啊。 他觉得衣袖处被人拽紧了一下,子萱的头靠在他的颈间,看过去就像是夫妻之间的亲昵。“长恭,那个人,长广王府小王子的庆生宴,黑衣人。” 经她这么一说,长恭一下子想起来,那晚那帮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刀刀都致命,当时还伤了八叔,后来逃跑了几个,这个人,难怪觉得熟悉。他怎么会出现这里?他想着,就朝那边走过去。 身子突然被人当了一下:“哎呦,慢点慢点,来来来,阿纬,扶好你父王。”四娘转过身,冲着长恭使了个眼色,“长恭啊,你看看我这一天都忙坏了,本来准备的给我未来孙儿的见面礼差点就忘给了。” 长恭性子直,一心想着要把刚才那个人问个究竟:“四娘不用心急,到时候再给也一样。”说着还一边伸着脖子像高湛那边看过去,唯恐把那人盯丢了。 只觉得胳膊突然被掐的一阵疼:“这哪行?怠慢了我的孙儿,我可不答应。”他这才反应过来,看四娘的样子,好像是有其他什么事一样,便同子萱跟着四娘又回了府里。 烛光笼在大红色的灯罩上,显得喜庆而温暖,烛光下那一张画的妖艳的面庞终于露出她疲惫的一面,没有了往昔记忆里的风情与轻浮。 她把头上那些好看的钗子一一摘下,叮叮当当的扔在桌子上:“你们啊,真是不让人省心。”她坐下来叹了口气,“安德王府这座小庙,还灌不醉你九叔这尊大菩萨。” 长恭诺诺:“四娘……是不是多心了,九叔刚才都那个样子了。” 子萱坐在一旁表示赞同地点头。 四娘以手撑额,烛光映着她的侧脸,竟别有一番风韵:“别傻了,唉,实话说了吧,长恭,我本来是前朝广阳王家的家伎,你父王……”说到这里她笑笑,“四娘看男人,从来不会看错,老九真醉了,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你们家一笔糊涂账,延宗我是管不住他,自然要托你们这些做哥哥的帮忙,你们啊,以后少管些不该管的事,在高家,自求多福吧。” “可是,四娘,你不知道,刚才那个人……”子萱急着解释。 “刚才那个人就是长广王小王子家宴的时候在路上行刺的人吧。”她语气平静,似乎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一时间,似乎是所有的动静都安静下来,屋里充斥着一种夸张的寂静,良久,长恭才反应过来:“四娘……你?” 站起身来,盈盈缓步,关了微微敞开的窗子:“文宣帝的时候,这事儿秘密查过,早就知道是老九搞的鬼,不过是压下来了罢了。”她顿了顿,“他们兄弟一个比一个狠。” 看着他们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她继续说道:“长恭,记不记得一个叫元玉仪的女子?” 长恭点头,匆匆见过一面,后来就再也没听说那女子的下落。 “那是你二叔送给你父王的,你父王死了后,唯独不见她的踪迹,那时候我心下好奇,恰巧延宗又得你二叔宠爱,爱屋及乌,我便有机会接近他,后来便直接住在了宫里。”她说这话时并没有什么忌讳,“结果我在宫里见到了元玉仪,不过,她已经死了。” 子萱听得汗毛直竖,四娘说的这些怎么听都觉得是在讲故事。 “四娘,实不相瞒,父王的事,我有耳闻。”长恭倒是很淡定。 四娘点了一下头“你二叔在世时,你三叔七叔都死在他手上,坊间觉得他是个暴君,昏君,六亲不认,可是我知道,当时你二叔没有准备杀他们,只因为你九叔一句话,这事儿,你六叔也知道。” 子萱倒吸一口凉气,兄弟他杀,侄子他也能下手,这么凉薄的人,这个世上他可还有下不了手的人? “至于那场刺杀,我也是偷听到的,是想推在前朝皇帝身上的,什么目的不知道,后来终归是没弄成,可是不久之后,前朝元氏一族除了孝琬的娘亲,其他人统统都没活成……”她把目光转向子萱,“子萱,今天你九叔给了你一样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 子萱乖乖地拿出那条五彩绳系的莲花坠,四娘接过来,凑到鼻子上闻了闻,又来回瞧了半天,才放心地还给子萱。垂眸的一瞬间,微微有些恍惚,画的细长的眉皱了一下:“关系到你九叔的事,你们以后少些插手。” 两个人点点头,心下虽然好奇四娘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可到底是晚辈,也不好再问些什么。 她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对于那些陈年往事似乎也不怎么在乎:“长恭,其实我原本同元玉仪一样,不过我是广阳王安插在你父王身边的人,至于你父王当初是真对我动了心也好,将计就计也罢,总之,是把我打败了,这些本事,跟他没用上,竟用在别处了。”说着,自嘲般的笑笑,“你们兄弟几个就孝珩让人放心些,可他的本事,恐怕日后也只够自保……”片刻的沉寂后,她只是说了句,“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出去,记住今天我同你们说的话,日后便不会有人再同你们说这些了。” 门开了,明月依旧,繁星依旧,邺城依旧。只是记忆里的一些东西再也回不了原来的样貌,父王,二叔,九叔,四娘……娘亲你呢?你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又应该是一个什么角色? 086 玉玦遗恨笑春风(1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往日里,子萱同长恭在一起,这家伙总是会想些事情逗她开心,今天反倒是格外地安静,他掀开马车内的布帘静静地看着外面,薄唇紧抿,目光冷清。 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待他转过头来看她时,柔和的眉眼间有了光彩:“夫君你不要担心了,即使是你这副样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少有的,她逗他开心。 长恭没有说话,只是勉强勾了勾唇角,然后紧紧抱住子萱,像是一个迷惘的孩子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把头埋在子萱的颈间,良久,只觉得颈间有一丝温热,她吻他,长恭啊,他父王死的时候也不见得这么脆弱。 “爱妃,对不住了,明知道你有了身孕,还是要让你分神来照顾我。”他在她耳畔低语,显得那么无助。 她从袖子中去了帕子,塞到他的手里:“长恭,我看这些事情越久,心里越平静,越没有什么起伏,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凉薄……在我心里,你是有多坚强,唯独高伯伯走的时候见你落泪,小些时候,在睿王府,你也不吵着找爹找娘,那时候你那么小,想想我都替你心疼。我那么厉害的长恭,不要再伤心了。”她捧着他的脸认真说道。 夜风微起,邺城的大道上只能听到马车上银铃的响声。 他抬眸:“子萱,本来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到头来却因为一个皇位相互残杀成这个样子,我在想,大齐国也许并不是上天赐给高家的礼物,而是惩罚……” “也许四娘说的对,我们,自求多福……” 长广王府的书房里面,高湛坐在那里,微挑的凤眸冷冷地盯着手底下的地图,那时一张晋阳的皇家狩猎图,九月初四,他跟皇上高演经常在这里狩猎。 门外渐渐映出一个人的身影,他抬了抬眼,淡淡道:“送出去了吗?” “已经送到了。”那人低着脑袋回答。 “嗯,你回去吧。”他吩咐完,眼角才流露出一丝倦意,微微样了脖子,高高在上,万人敬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晋阳皇宫里,娄太后靠在金色的凤雕大床上睡不着,皇上吩咐过太后需要静养,小宫女不敢打扰她,手里拿着那封密函一脸焦急地等着。 她坐起身来,让人倒了杯水,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感慨人老了,果真是不如年轻时了。正欲躺下接着睡,眼角瞟到小宫女手上的东西:“阿薇,你手上是什么?” 小宫女不敢怠慢:“一封密函,寝宫外见到的,也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她伸过手,眼皮跳了几下:“给我看看。”又命身旁的人把它打开,素纸墨迹,字字都刺伤她的心,旁边的宫人看太后脸色不好,一个个低着脑袋也不敢说话。 只觉得一阵目眩,她紧闭了双眼,而后微微睁开:“皇上现在在哪里?” “禀太后,皇上现在应该还在批阅条陈。”旁边的宫人小声应道。 “好。”她点头,“去皇上那里。”一旁的宫人想劝住她,但见她凌厉的眼光,便只得与她更衣同往。 高演正看着条陈,事无巨细,他都要一一过目,倒也算个好君王。门“哐”地一声被推开了,母后一副盛怒的样子站在门外,他惶恐,赶忙迎过去:“儿臣拜见母后,母后,夜里凉……” “我问你,济南王高殷现在在哪里?!”娄太后怒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高演,低着头不说话,高殷的事,事后他自责了很久,那是我的亲侄子啊,怎么下的那道圣旨? “我再问你一遍,高殷现在在哪儿?!”她的声音苍老,痛心,又愤怒。 高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顾是不是有旁人在场,娄太后一巴掌就打在高演脸上,这一巴掌力道足,她的手都微微感到震地疼。高演嘴角流血,依旧是低着头跪在那里。 “你们兄弟里面,我原以为你最为孝顺,最为和善,才将这帝位交给你,早知道你是这个样子,我宁愿让高殷做皇帝,宁愿大齐不强大!宁愿这个国被人欺负!”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母后,你别生气,都是儿臣的不是,你打我吧,求你千万别生气。”他也跟着哭。 阿演啊,你一向对母后最为孝顺,在兄弟里面最为友善,怎么能做出这等蠢事!“我打你,能打回我的孙儿吗?!高演,你父王,你皇兄都在上面看着呢!你这个样子会遭报应的!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从今以后,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母后了!”她转身,一阵心疼的厉害,高欢,你看看,你看看你拼命打下的天下,给你的子子孙孙带来的是什么…… 高演跪在那里痛哭:“母后,母后……儿臣知错了……”是啊,父慈子孝,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到,他看着那个皇位,威严的没有一丝温度,母后,我真的知错的,是不是太晚了…… 这之后的三天,皇上都没有早朝,他没日没夜地跪在娄太后的寝宫外请她原谅,娄太后只叫人带了一句话:“我原谅你,你二哥会原谅你吗?你侄子会原谅你吗?他才多大,不过是跟百年一样的年纪啊。” 第四日高演终于撑不下去了,由宫人扶着回了寝宫,自此之后,身体竟每况愈下,开始的时候常常夜里睡不着,后来干脆白日里精神也恍惚起来,常常看到高洋带着高殷没人的时候就出现在他面前,整个人也变得疑神疑鬼。 皇后去找娄太后,太后依旧是不见。高百年心急他父皇的病,连夜赶往晋阳,没想到高演看到他后更是心烦,只说让他会乐陵王府呆着,不想见他。 087 玉玦遗恨笑春风(2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一连半年的光景,高演的病时好时坏,那股要一举拿下整个北方的锐气也渐渐被埋没,邺城,一只偏向高湛的力量也渐渐被培养的强大。 寒冬,繁华凋零,唯落梅胜雪。 晋阳南宫里,高演今日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一脸数日的阴天,难得的,今日阳光这番明朗,他伸了个懒腰,觉得身子骨舒服了好多,开口问道:“长广王来了吗?” “在宫门外候着呢。”旁边的随从答到。 他满意地点点头:“去,给我找匹好马,我同九弟好久没有一起狩猎了。” 那随从犹豫了一下:“陛下……” “不碍事的,不过是些小毛病。”他拍拍胸膛,向冰冷的空气里哈了口气,病来如山倒啊,难得的好日子,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晋阳宫外,高湛骑了一匹白马,披了一件白色的狐裘,远远望去,如白色的雪雕一般,圣洁地不染尘埃。 他一双凤眸微微动了动,随即垂下睫羽。青山巍巍,白云悠悠,房檐上的冰棱闪着寒光,折射出一丝耀眼的光彩。 “老九!”远远地就瞧见高演骑着马朝这边过来,时光交错,似是回到了幼时,他憨厚的六哥教他骑马,那个时候六哥常常一副为人兄长的小大人模样,偶尔也教他几句圣贤书里的诗句。 高湛冲着他笑,一种很温暖的笑,高演微微发愣,九弟,从小就未见他这样笑过。 柔和的阳光洒在他绝美的侧脸上,棱角分明处都是那番凉凉的优美。“皇兄,你身子好些了吗?” 高演笑笑,呼出的白气在空中转瞬即逝:“好多了,往年九月初四我同你在这里狩猎,今年晚了些,不碍事,还是老规矩,我们东西两条线,看谁狩的多。” 高湛微仰了一下下巴:“好。” 晋阳的狩猎场要比邺城空旷好多,正因为这样,这里看起来才更像个狩猎的地方,父王在的时候,也常常带他们来这里,他说,这里啊,比邺城强,不过比不过当初阿爹在草原上。 临近分开各自走各自的路线时,高演叫住高湛:“老九,你从来都没有赢过我,如果这次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 高湛点头:“就怕还是要输给皇兄了。”言罢,笑得格外轻松。 高演看向他:“输了,你便也答应皇兄一个要求,如何?” 狩猎其实是一场最公平的博弈,男孩子,就要征服那些凶猛的猎物,同他们之间以命相博的激烈,才叫狩猎,就像征服你的敌人。父王在世时常说的话,公平,对,以命相博的公平。 “自然。”他的目光迎着高演,没有丝毫顾忌所谓的君臣之礼。 日上中天时,守在猎场外的宫人依旧不见皇上和王爷的身影,几个随他们进去的侍卫也没有动静,真是急人。 太阳微微有些西沉时才听见有马蹄声朝这边过来,宫人忙站直了身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个方向,应该是皇上的马。 却见打头出来的是皇上身边的侍卫,他一手拽着马缰,一手扶着同他一起坐在马上的高演,宫人见情况不妙,纷纷迎了上去。“快!快回去把太医接过来!皇上摔伤了!”他一边大喊,一边从马上把高演接下来。 高湛的人马也回来了,他看见躺在地上的高演,心里还是悠地一颤,赶忙从马上跳了下来,人群让开了一条路:“皇兄!”他跪在高演身边,脸上不复往日的平静,“你摔倒哪里了?” 高演摆摆手,凄楚地笑笑:“只想着父王的话,注意那些凶猛的猎物了,让一只蹦出来的兔子惊吓了马,这才摔了一跤。父王的话,有时候也不是很准呢。”他垂下眼,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下来,“老九,这次我们谁赢了?” 他冷冷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六哥,你赢了,你赢了……” 高演突然抓住他的手,笑了:“老九,手跟心是相连的你信吗?”他此时只顾点头,“你的手,从小就一直这么冷。”高演的眉毛拧了拧,咬牙坚持着,冲那个带他回来的侍卫一字一句道,“去看看,我同长广王到底是谁赢了。” “皇上!”那侍卫看上去很是着急,“你快注意些龙体要紧。” “去!”他威严不变。 “是!”那侍卫只能应道。 一会儿的功夫,便回来:“皇上,是你赢了。” 高演皱眉:“若骗我,可是欺君!” “君无戏言,属下不敢。” 他的眉眼舒展开来:“老九,你看,还是六哥赢了……” 高湛此时只顾点头,身体里又一种温暖的东西正一丝一丝趁他不经意间在流逝,直到流干了,他便真的没有了一丝温度…… 握着他的手徒然一紧:“天意,都是天意。老九,你回邺城不久,六哥就会送你一份大礼,你喜欢它,一定要好好拿着,一定一定不要走我这个罪人的老路,这就是我赢了,你要答应我的要求。” 秀美的鼻尖处滑下一滴液体:“我答应,六哥,百年会安然无事的。” 他笑,望着天空,想着父王说的草原应该是什么样子,唉,九弟啊,你从未像今天这样回答地这样痛快,就这一件事,就这一件事…… 晋阳寝宫外,娄太后亦披了一件白色的狐裘,看上去却像极了一件哀服。 “母后,皇上这次摔得很重,儿臣求您,求您进去看看……太医说肋骨断裂,伤及到了肺部,恐怕,恐怕……”说着说着皇后就跪在地上哭起来。 娄太后眼角处精致的妆容已经掩盖不住那些细小的纹路,她定定地看着那巍峨的寝宫,良久,才向里面走去。 高演听闻她来,不顾太医再三劝阻,硬要穿了衣服跪迎他的母后,母后,小时候你总是夸我最懂事,最孝顺,儿臣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孝顺你了。 十步之遥的距离,娄氏便停下脚步,冷冷地瞧着跪在地上的儿子。 “母后,母后啊!”高演跪在地上磕头,“儿子错了,儿子错了啊!” “昔日你不听我的告诫,如今这副样子都是你咎由自取。”她的鼻子酸了一下,“母后不会原谅你。”说完她便转身,不顾高演如何在后面哭泣哀求,大步出了宫门。 门外,残阳似血,她深吸了一口气,眼角处,那滴在眼睛里撑了很久的晶莹还是或落下来。 088 玉玦遗恨笑春风(2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湛回到邺城的第六日,便接到晋阳传来的密信,是高演写给他的,笔迹已有些许不稳之处,落笔是‘故人高演’,他的内心终于还是被一股力量扯了扯,故人,又是一个故人…… 孝瑜接到高湛的信时,连夜赶到长广王府,他对高湛的情义,似乎都要超过几个弟弟:“九叔,你先别去晋阳,我前去给你探探,若六叔真的逝去,我便亲自回来迎你去晋阳即位,若有诈,你留在邺城也好有个准备。” 这一番话说到了高湛心坎里,他正发愁该派谁去晋阳探探底细,孝瑜这番,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拍了拍孝瑜的肩膀:“孝瑜,你这趟回来,他日荣华富贵九叔所能享受到的,统统分你一半。” 孝瑜无所谓地笑笑,眉眼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不羁的味道:“瞧九叔这话说的,我高孝瑜从小到大几时缺过荣华富贵?你啊,我最清楚。”他笑着,“就凭儿时一起长大的情义,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是不是?” 高湛也笑,好一个儿时一起长大的情义。若说这世上他最相信谁,恐怕莫过于孝瑜了,这家话从小性子就直,跟他爹有几分像,若是对一个人好,便会死心塌地地好,这一点,他们兄弟几个似乎都是,可是说到底,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孝瑜端起高湛桌子上未喝完的酒一饮而尽:“九叔,三日后,我派人马从接你去晋阳,你在补上我这一杯酒,我若没接你,你就到我坟上补上这一杯酒。” “你这张嘴就会胡说八道,三日后,我若没见到你,邺城的兵马就会直逼晋阳,有我在,你自然也不会有事。” 两人相视一笑,就此作别。 寒风吹得房外的枯枝呼啦啦地作响,屋内子萱的小脸让火盆映得通红,长恭时不时还要过来握握她的手,以确定这个温度着实是冻不着她的。 她合上手里的书卷:“长恭啊,不行你就纳个妾吧,你这样天天围着我转,着实心烦。” 长恭不理她,懒得跟她争辩,三哥说了,越到快生孩子的时候,这女人脾气就越发古怪,不用理她。 那厢见他不说话,自己拈了颗提子放在嘴里,继续挑衅:“把这火盆撤几个吧,都快热死了。” 哼,谁整天一到冬天就冻得哆哆嗦嗦,晚上睡个觉都跟抱着一块冰似的。 “我说长恭,你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嫌弃我了……”一张花容忧忧愁愁地样子,“唉,果真是天下的男子,都靠不住的。” 长恭觉得自己的脾气简直被她挑战到了极限,忍着忍着,等这家伙生完孩子,好好教训她,真是越来越气人了。一张怒容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成暖暖的笑意,笑得让人觉得是春日里的桃花全部都要开了:“子萱,都是我的不好,为了宝宝,你就别跟我计较了。”说着就凑过去搂着她,亲亲她的脸颊。 “唉,也就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才懒得跟你生气。”她倒还真会借坡下驴,言毕,有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看着长恭。 长恭在心里痛哭,我那个乖巧懂事的爱妃呢!这家伙,要是个儿子,就痛打他屁股一顿,是个女儿,就……就……就算了…… 这之后的第三日便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这件事着实让大齐的王公贵族震惊了一番,皇上身子骨算是好的,又不沉迷酒色,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皇建二年,无论多少人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可惜,晋阳宫的一门缟素都昭示着,那个大齐国唯一的一个仁爱又有魄力的君王真的不在了,他在位短短不过两年,勤政爱民这四个字还是担得起的,唯一的遗憾就是那道圣旨,那道杀了高殷的圣旨。思量再三,便用了‘孝昭’这个谥号,娄太后听说听说时手里的茶杯一颤,茶水倒在了她的衣袖上,过了好久,才开口:“就用‘孝昭’这个谥号吧。” 同年,高湛在晋宫的南宫即位,改年号大宁。高演没有骗他,他久久盼着的皇位,终于有一天到手了,但是这是否意味着他也早就盼着这个皇帝哥哥快点死去呢,他也不知道。 长恭从晋阳回来的路上,碰上几个一道回邺城的侯爷,什么官爵不知道,从衣着上看也不会是小官,搞不好是哪个叔叔家的孩子也不一定。 “我就说河南王那货,整天屁颠屁颠跟着皇上,唉,说什么河南王学富五车,屁!”哪个领头的倒也真是个不怕死的,孝瑜也敢议论。 “就是就是,唉,说白了就是皇上养的条狗罢了。”又有一个附和的。 “亏得他还是文襄皇帝的儿子呢,怎么一点儿魄力都没有。” “得了吧,就他爹那副样子,我早听说了,让家奴拿菜刀砍死的,你说死在菜刀底下,多窝囊吧。”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开始哄笑。 长恭调转马头,迎着那群人就冲了过去,对方没有防备,几个人被他一下子就给冲散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貌美绝色的少年。 “我他妈当是谁呢,长得还挺顺眼,要不跟着小爷我回去,保管你吃香的……” 话还没说完,哐地一拳就被打下马,没等反应过来,长恭这边早就翻身下马,把那人按在地上拳头就雨点般的落下来,那人哪里受得住,在地上哇哇乱叫,第一拳打过来的时候就爬不起来了,这男的是谁啊,下手怎么这么狠? 089 玉玦遗恨笑春风(2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剩下的几个里面不知道那个不怕死的豪气冲天地喊了句:“给我下马打死这个家伙!”一群人手里拿着剑围了上来,谁也不敢最先靠近,这个少年分明急红了眼,意气重要,小命更重要啊。 “他身上没带剑,给我上。”又是刚才那个家伙。 呦呵,没带兵器啊,这一嗓子还真管用,几把明晃晃的剑接着冬日里的寒光齐刷刷地朝这边过来。 长恭轻巧地一闪身就躲过去了,几个草包一股子蛮劲儿根本不是长恭的对手,两圈下来就由进攻转为死撑了。一柄寒刃朝着长恭这边刺过来,他本来是可以轻易躲过去的,偏偏,心里憋着一股火气徒手就抓住了那利刃,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溢了出来,红白的色彩,分外刺眼。 那持剑之人见他这番,胆子早就吓没了一般,又见他还没有松手的意思,竟生生将那剑掰断了,手上一松,断剑落地。 “妈的你们敢惹我四哥,看我不剁了你们这群狗崽子!”延宗大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围着长恭,又见长恭手上还受了伤,打定主意长恭是打架吃亏了,嘴里骂着十八辈祖宗就朝这边奔过来。 虽说兰陵王名气大,可是对于邺城这帮纨绔来说,远远没有安德王这三个字吓人,谁不晓得当年跟在文宣帝身旁的那个小魔头啊,遂鬼哭狼嚎地就爬上马跑了。可怜地上那个被长恭最先打的,估计是打断了骨头,爬也爬不上马。 长恭跟拎小鸡似的把他扔马上:“回家找面镜子好好看看自己这副臭德行,再他妈嘴里不干不净,下回见了你把你脑袋拧下来。”那人连连点头,还不忘回头看看延宗走哪儿了,“滚!”长恭踹了一脚马屁股把那人放走了。 他第一次骂人,不是在战场上,不是因为敌人多么可恶,而是因为有人侮辱了他的大哥,他最容不得的就是有人对自己身边的人不敬,尤其是自己的亲人。 延宗过来时看着长恭干着急:“四哥,你真是的,怎么把这几个狗崽子放走了!” “一个被我打断了骨头,剩下的几个没个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床,让他们尝到苦头就行了。”长恭从衣袖处扯下块布条缠在手上,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延宗刚刚只是看到几个人围着长恭,这会儿好奇,要说打架斗殴这事儿他和三哥擅长,可是四哥,至少在邺城境内,绝对是一好少年,今天这是怎么啦。“四哥,你们谁先动的手?”他试探着问。 “我。”长恭回答地爽快。 这回延宗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为……为什么啊?” 长恭不说话,以延宗的性格,说了这几个家伙就不是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的问题了,延宗提着刀挨家挨户找他们他也信。 他看着长恭铁青的脸,心下更加开始嘀咕:“四哥,该不会这几个狗崽子……看上你了吧……” 长恭继续不说话。 “这几个不长眼的,该打!”他恨恨道,“我四哥这番绝代风华,用脚趾头想也能对上兰陵王这三个字,不长脑子!” 长恭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延宗,要不到我府上喝一杯去,自打你成亲后,都见不到你人了。” 延宗挠挠头:“改天改天……嗯……今天说好了早回去的……” 英雄难过美人关,小魔头也是难过美人关啊! “那改日吧,改日你们一起来我府上,四哥给你留坛子好酒。”少年笑笑,嘴角微扬,眉眼如画。 “一定一定。” 一回府上,那一群颇擅长察言观色的下人就发觉王爷今天脸色不对,赶忙各司其职,免得装在钉子尖上。 长恭径自向书房走去,漪莲眼尖,看见他手上缠着的布条,估摸着是手上伤着了,便同子萱讲了。 子萱叹了口气,让人取了药和干净的棉纱,自己裹上大红色的狐裘披风便朝书房走去。 到了门口,便接过漪莲手里拿的东西,叫她先退下去,漪莲不放心,子萱道:“里面那位素日里怎么照顾我的?他在这里,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漪莲这才点点头离开。 她敲开门,长恭看见她就赶忙像裹粽子一样把他裹进屋里:“书房要冷一些,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不多时就过去看你……” 子萱不说话,拉他的手,拉了半天就那么僵持着,他就是不肯给她看。“伸出来我看看。”她黑脸。 “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看。”他心虚。 “你是不是成心想气我?”言下之意,我肚子里可是有孩子,你自己看着办。 长恭囁喏:“不好看啊,血乎淋拉的……”手不自觉地就往身后藏。 还是被她拽过来:“知道不好看就小心一点才是。”小心翼翼地拆开缠在手上的布条,鲜血立刻就从伤口处流了下来,“怎么伤得这么深。”她心疼,取了药小心地擦上去,那手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吓得她赶忙拿开手。 长恭冲她笑笑:“不疼,爱妃,就是药有些凉。” 她更加小心地擦拭,那手就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动也没动一下。 她缠上棉纱的时候,才发现他鼻尖浸出的汗,便取了帕子轻轻给他拭去:“你去尽孝,怎么还能伤了手?” 长恭便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子萱点头:“这群纨绔,是该打。” 长恭一双桃花眼一亮:“爱妃,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赞同我这么做的。” 眉眼一挑:“可是我好奇凭你的本事,就是徒手,也不该伤了自己啊。” 长恭心虚,今天本来从晋阳回来,心情就低落,偏偏这群不长眼的又把他激怒了,那一剑确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是他当时就是不想躲,就是想把那把剑给他掰折了……这算什么?英雄意气?也可能就是逞强吧…… 见他支吾,子萱也才出了个大概:“大英雄,徒手接剑了吧?拿剑的那个有没有被你吓得尿裤子?”她眨巴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凑上来问道。 长恭不擅长撒谎,到了子萱这里直接就是不会撒谎了……低下脑袋,承认错误。 “你晚上就睡在书房吧。”她黑着脸站起身来,“晚饭也不用吃了,到门口伸着手,看有没有徒手接饭的本事。” 长恭委屈,可怜巴巴地抬眼看了一眼子萱:“爱妃……我不吃饭没关系……我不能睡在书房啊,你看我都受伤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这么烂俗的词你都用得上…… 090 玉玦遗恨笑春风(2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最后这家伙还是如愿以偿美美地饱餐了了一顿,还是子萱喂的…… 夜,冷地安静而优美。 子萱取了古琴,好久都不动了,细致的木雕纹路依旧,只是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灰,八叔叔在时,常常抚这琴,他不喜欢琵琶,所以子萱到现在也不晓得琵琶怎么弹,好在她的古琴弹得还不错。 长恭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幽幽的琴声在夜里响起,空灵而显出几分孤单,是广陵散的调子,至于到底是不是嵇康的那一曲就没人知晓了,总之嵇康死的时候是说广陵散已绝的,可这曲子是八叔叔教得,别处也是没有。 窗外幽幽落下的白雪将夜色映出白亮的光彩,伴着烛火映出一双璧人绝世的面庞。 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覆上来,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过脸,他笑笑,眸动如秋水,唇线凉薄,丝毫的弧度都如同精心刻画好的线条,她亦笑,好好一个男子,偏要用绝色倾城来说你。 指尖随着他的手微微动起来,越来越熟悉的调子,“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兮求其凰……”伴着琴声,沉沉的歌声在耳畔响起,他的下颌抵在她的额角上,万物寂静,这歌声便显得格外地魅惑。 思绪一下子飘到很远很远,那时候你就唱了这曲凤求凰,当时只是一味想着躲过二叔去就好了,只当这是与二哥相和的调子,长恭,那时候,这曲子,就是唱给我的吧…… 她仰着头,趁他的心思都在曲子上便吻了一下他的唇角,他停下来,垂眸看她,深深的眼睛转而有了甜甜的柔意,故作委屈地皱眉:“子萱,你这是调戏啊……” 子萱依旧仰着脸看着他:“不是调戏,这一下,无关风月。” 他又低了低头,嘴巴恰好贴在她的眼睛上:“怎么讲。” “只是想谢谢你,谢谢你肯一直陪着我……”她把身子靠在他的怀里,“谢谢你未曾厌倦,未曾离开……” 他摸摸她的头:“谁说的啊,脾气不好还记仇,又不向其它女儿家那样稀罕我,怎么不厌倦?” 她看着他做撒娇状,长恭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又往怀里搂了搂她:“好在我的脾气好又不记仇,子萱,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是从什么时候,那么那么喜欢你的?” 她拉着他的手:“长恭,我很爱很爱你,其他的女儿家都比不了的,真的。”说的那么认真。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亦吻她,“子萱,下辈子的时候,如果你听到了有个男孩子给你唱凤求凰,就跟他呆在一起好不好?” 她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好,万一那人是司马相如怎么办?” …… 长恭扶额,依旧强忍着扯了扯嘴角:“司马相如只会用琴,这世上能唱凤求凰的或许很多,可是能唱进你心里的只有高长恭一个。” 她这才点点头,又皱了一下眉毛:“可是…….高长恭的歌不止能唱到我的心里啊……长恭,这个方法,不好。” 长恭彻底被她打败,子萱,就当是为了应应此情此景,你也别让我这么伤情行不行?? 她的眉眼一下子有了光彩:“长恭你真笨,你说你只会唱给我听不就行了?” 落雪盈盈,流年交错,谁笑得无关风月,谁宠得至若珍宝? 在晋阳继位后的第二日,高湛便回到邺城的皇宫里,他说在邺城住惯了,不习惯呆在晋阳的南宫里。 孝瑜也渐渐闲下来,同高湛的关系也不似先前那番亲近。他素来不喜欢锦上添花,如今他万人之上,不再是与我情同手足的叔叔,如今那些攀着荣华富贵的人如此之多,河南王向来逍遥自在,哪能同那些人同道而谋呢? 可是河南王府似乎并不平静。 这几天母上大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原因嘛,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嫌弃孝瑜连个一子半女都没有呗,可好歹是自己的儿子,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便冲着儿媳妇使脸色。 这边正雪也气得不轻,可是她脾气太过隐忍,只能自己闷声闷气地呆在屋里不出门,吃饭也是匆匆扒拉一口,这河南王妃当得也真是憋屈,自己处处忍让,还是换不得一点认同。 想着,不由气结,拿了帕子在那里擦泪。 孝瑜推门而入,看到她时,还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往昔一贯倜傥的笑容:“正雪这是怎么了?” 她慌忙揉了揉眼睛:“没什么。”声音里还带着哽咽。 他过来,蹲下身来看着她,从未有过的柔情,成亲以来,他们之间只有相敬如宾,正雪常常想,就是烟花柳巷的女子,孝瑜也会对她们比对我好吧。 他抚上她的脸,唇角微微上扬着:“正雪,委屈你了……” 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打在他的手上:“孝瑜,别人都说河南王风流倜傥,最懂得怜香惜玉,为什么,为什么,唯独那么讨厌我……”她喃喃,似在发问,又似在自语。 他捧住她的脸:“我不是讨厌你,正雪,我只是对你,不会逢场作戏,也不用逢场作戏。你的好,我高孝瑜一分一毫都记在心里。” 正雪抱着他哭,似乎是要把从认识孝瑜以来咽下的所有委屈一并哭给他看。 孝瑜就那么抱着她,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发泄,等她哭得不剩几分力气了,便附在她耳边:“我娘年纪大了,你别同她一般见识,老太太没事瞎叨叨,咱不生气,想要孙子,明天我就能给她领回个亲的。” 正雪气得在他背上掐了一把,就你那风流韵事还好意思说?!孝瑜吃痛:“再怎么亲,也比不过我王妃的孩子啊。”他笑着亲亲她的脸颊,“正雪,从今天开始,高孝瑜就跟风流倜傥四个字无关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是该好好歇歇了,所有的事情应该都过去了吧,错的,对的,都过去了…… 091 玉玦遗恨笑春风(2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素冬腊月的邺城北宫静雅里透着一股淡淡的落寞,白皑皑的雪盖得深后,只是轻轻一脚,便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高湛慵懒地握在那里批阅着条陈,他乌黑的头发垂在肩上,潮湿而散发着一股幽香,转而将手里的条陈扔下,这些个东西,来来回回就说那么几件事情,北边突厥怎么样啦,西边周国怎么样啦,南国那边的情况又是如何啦…… 外面的雪下得正大,他赤着脚走在金色的地面上,宫人忙取了鞋子捧着跪在他面前:“陛下……”他不理会,径自走向窗边,开了一扇窗户,冷冷的寒风立刻夺窗而入,吹起他落在胸前的一缕长发。 高湛迎着风不动,这种冷冷凉凉的温度冻得人清醒。 略略算了一下日子,唇角漾起一丝微笑,那个孩子真是出落得同她母亲越来越像。 他转过身时,打了一个喷嚏,宫人赶忙在后面关了窗户。回到卧榻上继续卧在那里,揉了揉太阳穴,自觉有些昏昏然,鼻间掠过一阵香气,不知道是刚才窗外飘进来的梅花香还是之前喝的酒香。 也是飘雪,也是落梅。 那是茹茹公主死了的第二年,他同孝瑜从晋阳回齐王府看望大哥。那女子站在梅树下,转首回眸的一刹那,真是应了风华绝代四个字,他觉得不好意思,忙同孝瑜说了些别的话题,不敢再看那个女子。 站在她身旁的男子牵着她的手过来,他认得他,睿王府的王爷,和大哥私交甚好。 “夫信,这个是高大将军的长子,高孝瑜。”孝瑜笑笑,少年的眉眼之间的和气把握地刚刚好。 “这个是……” “我是大哥的九弟,高湛,与孝瑜同岁。”他浅笑,盈盈一双上挑的凤眼格外好看。 那女子点头,亦是笑。 此后他常常借口去大哥府上,偶尔碰上几次,心下便是欢喜,后来晓得她成亲,一时心急,竟拉了她的手,说出一句:“姐姐莫嫁”逗笑了一屋子的人,她也跟着笑,牵着他的手:“阿湛,以后呀,你想姐姐了,可以常去睿王府上玩。” 他咬着唇点头,又看看站在她身旁的男子,倒也是好。 他没有去过睿王府,在听说姐姐有小孩的时候,他在长广王府的树上系了九十九条金丝带,许愿他们母子平安。 他再去睿王府时,早已是物是人非,哪里还能寻得到她的踪影?大哥的家宴上他看到那个小女孩,长的真是讨人喜爱,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同她,如出一辙。 他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不笑不怒,不喜不伤…… 那么短的时间,仿佛只是一个梦的功夫。他起身,披了狐裘,给宫人要了九十九条金丝带,在华林园的梅树下一一系上,颔首,许愿,她们母子平安。 因为高演刚刚病故,娄太后又过度忧伤,病卧在床,邺城皇宫里除了高湛登基的时候大赦天下,摆了一次宴,就再也没有庆贺过,所以就是年宴,也在娄太后的意思下,一律从简。 广宁王府里,书房的雕花长案上,饱含笔墨的笔尖在素纸上轻轻落下,笔走龙蛇,行过之处皆如行云流水一般,一连好几个月,孝珩都在写着同样的字迹――三都赋,写完便扔,如此循环,似乎是再也不满意,当年那一卷三都赋不见得比这些好,却是再也写不出来。 孝瑜来找他时,见到满满的一篓废纸团,心下好奇,二弟的书画向来好得很,怎么会有这么多败笔,想着,便朝那纸篓伸过手去。 孝珩眼尖手快,一下子就抓住了孝瑜的手:“大哥,都是些废弃了的字画,有什么好看。” 孝瑜眼睛里含了笑意,把孝珩眼里透出来的心虚看了个干净:“若是孝琬扔的字画,我才懒得捡,偏偏是孝珩,我们家的大才子,自然是好奇什么样的书画能让你有这么多败笔。”手上力道又加几分。 孝珩见拦不住,便放开了手。 被捏皱了的纸团终于缓缓展开,多好的一卷三都赋,孝瑜感慨,又展开了几个纸团,没想到皆是三都赋的字迹,每一卷都是极好的行笔书法,他心下正纳闷,猛然想起父王在世是的一场家宴,那时候,孝珩拿出来的好像就是一卷三都赋,后来……他皱着眉想了想,嘴角勾了一抹淡笑,后来那卷三都赋送给了一个小姑娘。 “孝珩,这三都赋似曾相识啊。”孝瑜晃了晃手里的墨迹。 孝珩自己也知道大哥记性好,脑子又好使,自然是瞒不过他,便也笑笑:“不过是想到了往事,大哥不要笑我。” “怎么说的这么凄然,孝珩,这可不像你。”孝瑜笑道。 孝珩便将济南王府的事情一一同他讲了,最后笑笑:“大哥,我一直以为她同长恭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他们相识得早些,可是现在才知道,就是我比长恭早些认识她,她最后选择的还会是长恭。” 孝瑜停下敲打桌子的手指:“何以见得?” “长恭心地柔软,见不得身边的人受一点伤害,而我,生来便是凉薄。”他低语。 孝瑜摇摇头:“长恭……我倒是希望他凉薄一些,孝珩,生在皇家,不要对任何人动用太多的感情,哪怕是至亲,有时候,他们觉得是被我们的凉薄伤了心,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恰恰是这凉薄,才能将他们更多的悲伤保管地好,不让它们在某个离别的时刻崩溃而出。”,言罢,他低头浅浅一笑,正雪,我的本意你可会懂?如今我明知这种好日后会惹得你伤心,可还要与你,你收下,是幸或不幸? 孝珩听得有些懵懂,而后细细想想,也只是笑着点头称是。他将书桌上那卷未写完的三都赋收了起来,这是最后一次写这卷字了,以后竹兰梅松,亭台楼榭,唯独这三都赋便从此绝笔......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清秀的眉宇渐渐舒展,落到眼角眉梢处的只剩下温温和和的笑意,只希望有一天,你再看它时,能够看懂二哥的凉薄。 092 玉玦遗恨笑春风(2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这一个冬天都是过得懒懒散散,就连延宗那家伙在成亲之后也是消停了不少,也不常常来找长恭,孝琬呢,自然是嫌冬天冷不肯让他的宝贝儿子出门,倒是大哥,自大九叔成了皇帝,他反倒是闲了下来,偶尔还来府里几趟。 三月的时候长恭陪子萱去八叔的陵墓上祭拜,好在她的情绪很是稳定,长恭看她腆着个大肚子,自己都是捏了一把汗,只在心里祈祷:孩子啊,你娘亲说过你很是皮实的,你可一定要把这种精神发扬到底啊。 结果四月份一来,兰陵王府上可真是热闹起来,三嫂时不时就过来一趟,对子萱各种嘱咐,这也就算了,最受不了的是三哥,抱着正礼来就来,竟同长恭谈论要是你夫人省得是个女孩,你看我们家正礼可是很招人喜欢的…… 好在正礼的样子真的很讨他四叔喜欢,不然真的有同他爹一起被扔出去的可能。 初八那天,逸萱阁门外。 从清晨开始,府上上上下下的人都集中在这里,自打产婆和漪莲进去后,长恭在外面就呈抓耳挠腮状,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不是说生产的时候都会鬼哭狼嚎的吗?怎么这么安静?他心里开始嘀咕,久而久之,嘀咕变成烦躁和不安:“漪莲,子萱怎么样了?” 屋里面几个人也是急的一身汗,横产,不多见的情况,亏得产婆好,不然非得抓了瞎不行。 子萱咬了牙示意漪莲别让长恭担心,漪莲急得头上直冒汗,也只是朝门外喊了一嗓子:“郡主很好,不用担心。” 良久,里面还是没动静,长恭沉不住气了:“漪莲,子萱到底怎么样了?你开门让我进去。” “王爷你就别添乱了,孩子很快就生出来了。”还是漪莲的声音。 好吧,孩子快生出来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长恭急了,砸门:“子萱到底怎么样了?!孩子我们不生了!你们快让我看看她!” 汗,王爷,这孩子是说不生就不生的啊……起初的时候,子萱怕长恭担心,强忍着不发出动静,后来渐渐就没了力气,反倒是不能发出什么动静。 “王妃,你再用点力,用点力,别害怕。”产婆蹭了一下头上的汗水,说道。 子萱咬牙,伸手扯了床上的金丝绣章。 裂帛,哭啼。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长恭更急了,自始至终都没听到子萱的动静,他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门开了,打头的小丫鬟端了一盆血水出来,他看得真切,那可不是擦拭伤口的血水,是真真切切的血啊,心里一急,一股冲劲儿地就往里走,好在漪莲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来扯住了他:“高长恭,你不忌讳我可忌讳,我们郡主好好的现在,你进来日后要让她触上什么霉头,我第一个和你没完。” 他急得出了一头汗:“漪莲,你可别骗我,子萱怎么一点动静儿也没有。” “骗你干什么?就算是不怕你一刀剁了我,也得看在故去的王爷份上好好照顾她的。”她瞪眼,不由分说,就把长恭拽了出去。 “哎呦,恭喜王爷诶,看看你们家千金是有多漂亮。”产婆把孩子包裹好抱给长恭看。 心底蓦地有一种感动,这个小东西,是我跟子萱的孩子呢,日后,她会喊我父王,多可爱。 他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一动不敢动,看着她张着小嘴哭闹,皱皱巴巴看不出哪里好看,但是,父王会很爱很爱你。 “哎呀,一点儿也不会抱孩子,快给我抱着。”漪莲看着长恭跟抱着孩子一动不敢动的样子着实着急,不顾他眼神哀求,依旧把孩子抱过来,“哦,乖,不哭不哭,一会儿去看看你娘亲,哦,不哭不哭。” 没一会儿,怀里的孩子就停止了哭闹。 “王爷你看,多乖巧的孩子,这么好哄。”漪莲一脸兴奋得看着长恭。 长恭心里也是高兴,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我奶娘说我小时候也是很乖巧。” 漪莲忍不住笑了:“嗯,我猜也是,郡主啊,长大了都不怎么乖巧。”邮箱里面看了看,“等会儿都收拾好了,你再同我进去看看她,你不知道为了不让你担心,她是有多坚强。” 他的喉咙梗了一下,笑了笑。 漪莲看着怀里的孩子,王爷,你看,现在他们都很好……唯一的就是,你不在了…… 093 玉玦遗恨笑春风(2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满月这天,皇上派人送来了好多东西,说是给自己的小孙女庆贺的,孝琬撇着嘴数了数,侄女你可真行,这些个东西都要赶上你爹一年的俸禄了。 正礼现在刚刚开始学说话,偶尔会蹦出几个词,不怎么清楚却很是讨人喜欢。 夜色正浓。 邺城北宫里高湛仍未睡下,他将手里的书卷放在长案上,瞧了一眼站在身旁眼皮打架的宫人,淡淡地开口问道:“兰陵王的孩子,还好吧?” 那宫人立马打起精神来:“很好很好,长的很是漂亮,跟王爷很像,也很是乖巧,讨人喜欢的很。”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了,他自然是很擅长察言观色,皇上一下子派人送了这么多好东西庆贺这个丫头的出生,必是喜欢,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到底说这话一定是不会有差错的。 果不其然,他笑了笑,眼角处隐约有了一丝细纹,但依然挡不住他面庞的俊朗,这便好,这便好…… 这宫人有些微微发怔,皇上还是长广王爷的时候他就见过,没有什么喜怒能在他脸上看出来,就是笑的时候也永远是那种定格好了的弧度,全然不像现在这个样子,温温和和,只不过,这个样子看起来更好些。 兰陵王府里,那些桃花开了又落,厚厚一层洒落在地面上,扫也扫不净,柔柔地映着春意,似乎所有的一切都美到恰到好处。 子萱抱着女儿坐在树底下吃奶酪,小孩子缩在她怀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娘亲一口一口吃得香甜,吧咋着嘴,子萱故意做了夸张的表情逗她,她泪眼汪汪,依旧是吧咋着嘴,漪莲说的还真对,这孩子,真是……乖巧……. 站在一旁的父王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取了石桌上的汤匙,轻轻地往那奶酪碗里蘸了一下,往女儿口中点了一下,小东西立马吧咋着嘴朝父王笑,一样是盈盈的桃花眼,清秀,漂亮。 长恭抱过女儿亲了一下:“父王抱,让你娘亲歇息一会儿。”他伸过双手抱过孩子,眼里噙了笑意。 “唉,还是你们父女更亲一些啊。”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带着无比强大的醋意向长恭和怀里的孩子袭来。 闻言,长恭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揽了子萱从她身边坐下:“爱妃说得这是哪里话,在咱们家啊,我跟你最亲,然后是女儿,咱们的女儿啊也是。”言罢,还要附上一个极具杀伤力的笑容,看了之后,谁还好意思在刁难眼前这美少男? 子萱转过头看着长恭怀里的孩子,还是冲她笑,这孩子啊,一点小性子都没有,以后是要吃亏的呢:“长恭,你说这孩子怎么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女孩子家,以后这样会吃亏啊。” 长恭不以为然啊:“咱们女儿脾气好,大度,随他父王。” 子萱皱着眉看他。 “乖巧可爱招人疼的样子,同她娘亲还真是像。”笑盈盈地又补充了一句。 子萱笑眯眯,摸着长恭的脑袋…… “子萱,你说给咱们女儿起个什么名字好。”他心里开始细细地算辈分,又想了好多名字,拿捏不定。 “这么呆,叫高小呆好了。”子萱的态度倒是满不在乎。 长恭不同意,十二分的不同意,你就是再瞪我也不同意!就连怀里的小孩儿也停止了乐呵呵的笑,楚楚可怜地望向自己的娘亲,娘亲,不要再瞪父王了,我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啊….. 两个人便思索了整整一个上午,一个提出来,一个否定,另一个提出来,再否定,到最后,总算是起了个名字,但长恭说了,这就是个奶名,日后要起个很好很好的名字给女儿。 高小安,安安,你这一生都安安稳稳,有什么不好,子萱笑,映着她眉宇间的柔和,让人看的心生暖意。 长恭望着她,心头突然觉得疼惜,子萱,会安稳的,一定会安稳的…… 094 玉玦遗恨笑春风(2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邺城皇宫里,高湛看着跪在地上的孝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孝瑜,这里没有别人,我们之间见面,不用行这君臣之礼。” 孝瑜抬起眼睛来看着高湛,站起了身子,抿了抿嘴唇:“可是……皇上现在万人之上,我看待你,不只是我的九叔,还是大齐敬仰的帝王。” “万人之上?”他笑笑,“孝瑜,就因为万人之上,就不可有人同我比肩吗?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叔侄相称,兄弟相处,我对你的信任,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人,你待我,有必要像对待一个帝王那般谨慎?”笑得云淡风轻。 孝瑜垂下眼眸:“皇上,无论你今天是不是坐在这把龙椅上,高孝瑜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只是,皇上,现在同以前不同,以前我们骑马狩猎,喝酒赏花,可以随性,但是现在……我生性懒散,不想做陪附在皇上身边的做一个贪享荣华富贵的摆设,百年之后,史书上写下你的时候,九叔,我希望你会是大齐最好最好的皇帝。” 他的凤眸悠地一紧,孝瑜,怎么连你,连你也要疏远我。我以为,我以为万人之上了,就会同许多许多的人靠近,可是……他笑,是啊,万人之上,那么高的地方,谁还会同你一起…… “既是这样,九叔尽力。”依旧不失风度的笑容,只是在垂眼的一个瞬间,洒下了无限的失落。 孝瑜转身离开,走到宫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看,那张脸庞上的冷清他尽收眼底,九叔,费了那么大的劲你终于得到了这个位子,孝瑜不是疏远你,而是让你做一代明君,我自是可以凭借你的信任一样高高在上,可是,自古以来偏信于人的皇帝哪一个会是好君王?位极人臣,我也是无福消受…… 高小安三个月大的时候,兰陵王府发生了一件大事,不,准确的说,是邺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河间王的儿子,让人抱走了。 孝琬一边急躁,嘴里把抱孩子的人骂了十八遍,一边又生气,正礼才刚刚学会走路,不过是出门带他转了一圈,同人讲了几句话,孩子怎么就不见了呢? 那边王妃李氏哭的一双眼睛跟桃子似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三天了不见一点动静,怎么就非得是正礼呢,心里悲伤又憋气,拿了孝琬发火:“要不是平日里得罪人,正礼会被人弄走吗?!他还那么小!你带他出去,不好好看孩子都干什么了?!” 孝琬想还嘴,心里又觉得愧疚,索性自己出了门去找正礼。刚走出河间王府的府门,迎面就撞上一个下人,心里的火有一下子冒上来。 “王爷,王爷!”那人慌慌张张,手里拿了一封信,“刚刚从墙角捡到的,也不知道是谁扔在这里的。” 孝琬赶紧夺过来,打开一看,就蒙了:“遇见小王子,明晚,西华门外兰陵王妃一人独往,不可有诈,否则,此生不得见。” 一阵天旋地转,此生不得见啊,是什么人,这番狠毒?可是……可是既然是冲着子萱来的,为什么要把正礼带走?西华门?到底是什么人? 不等他反应过来,手上的信被一把抢了过去,李氏看完,哭的更凶了,就要去兰陵王府找子萱,让孝琬一把扯住:“你疯了!我们儿子有危险,子萱去,就没危险了吗?!” 他的心里何尝不着急,可是这种事情自然也不是说往外推就往外推的,更何况是子萱。 “啪”,李氏一巴掌打在孝琬脸上,又哭着跑回了王府。 孝琬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当下气的一双手打哆嗦。正巧长恭和子萱他们过来,两个人也是满头大汗,整整找了三天了,一点儿消息不见,正礼那么小,谁都着急。 长恭一下马,就见孝琬站在那里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脸上好像还挂了彩:“三哥。” 孝琬见他们,回过神来,赶忙把刚从李氏手里抢过来的信塞在了身后。 “你手里拿得是什么?”子萱走过来看的真切,皱着眉头往他身后瞧。 “没,没什么……”孝琬支吾,顺带着捂了一下自己的脸。 长恭费了好大劲才从他手里抢了过来,心下正好奇什么东西让这家伙护得这么紧。 打开皱巴巴的纸团,心悠地一下就沉了下去。 095 玉玦遗恨笑春风(2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琬心里虽然着急找正礼,可实在不想让子萱去冒这个险,眼下一阵恼火,狠狠地一拳捶在了府门外的柱子上。 子萱理了理思绪:“三哥,对不住啊……” 孝琬惊讶,看着子萱。 “原本是冲着我来的,结果害正礼卷进来,不过,三哥你放心,既然不是冲着你来的,正礼就不会有事,我去西华门把正礼带回来就是了。”她安慰般地笑笑,明眸里带着和善的笑意,又瞧向长恭,“长恭,你说我说的对吧?” 长恭打心底里是很纠结这件事的,他看着子萱,便笑着点点头:“是啊,三哥你不用着急,有我在,正礼和子萱都不会有事。”正礼一定不会有事,子萱,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会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正礼的事不关你们的事,我是他的父王,救他的人自然该是我,还轮不到你们!”孝琬依旧不答应。 “信上找的是我,唯独我可以换正礼平安无事,又关你什么事?”子萱也板起脸来正色道。 “可是小安才那么大,万一……”孝琬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件事真是让他左右为难,其实他多想带着人马直接与那人死拼,可是对方意图很明显,别人在暗你在明,到底是要吃亏的。 “所以为了小安,我也会平平安安地回来的。”她笑笑,“我从小到大没有结过什么怨,倒是也好奇这是什么人想找我麻烦,再说,有你们兄弟在邺城,我有什么好担心?” 说得是多么云淡风轻,可是在天子脚下还敢绑架了天子的亲戚,这人来头一定也小不了。孝琬见子萱一点儿让步的意思也没有,心下感动得厉害,抹了一把眼睛:“子萱,你放心,如果明晚天亮之前,我没能见到你平平安安,三哥就围了整个邺城,谁也别想占便宜!” “三哥,你不用担心。”长恭拍拍他的肩,“天亮之前,你会看到我们,也会见到正礼,这里是邺城不是河间王府,千万不要动用军马。”他开口道,真把动静搞大了,怕是皇上那边都不好交代。 “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河间王府,把嫂子哄好了吧。”子萱故作轻松地说了孝琬一句,“我们先回去合计合计。”说着拉了长恭就上了马车,多说无益,只会让孝琬在这件事上更加犹豫,而那样正礼就会多一分危险。 邺城昭阳殿上,高湛正取了卷书斜卧在那里,一个宫人跑进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眉头微微皱起,低垂的眼帘下眼风冷漠:“有这等事?现在怎么样了?” “今早刚刚听说,好像还把兰陵王妃扯进来了,只是听说要救小王子只能让兰陵王妃一人前往。”那人低声答到。 手上的书卷毫无征兆的滑落,吓得站在旁边的宫人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细白的手捡起书卷,展开,却早已无心在看,冷冷的声音响起:“去,好好打探,什么时候,在哪里,打探不到的话……“ “皇上放心,皇上放心,我一定,一定打探得到!”那人跪下,诚惶诚恐地保证。 “嗯,下去吧。”声音冷漠,凤尾处流露出担忧的光彩。 昭阳殿上安静地让人害怕,终于,那卷书被狠狠扔在桌子上,砸的玉质长案砰地一声响,骨节发白,青筋微微在他白皙的手背上突起,无事则罢,有事,所有的人,就一并万劫不复吧…… 兰陵王府里,子萱刚刚把小安哄睡,长恭整晚呆在那里不肯说一句话,她便过去碰他,依旧不语。 “长恭,你是不是后悔答应我去西华门了?”她揽住长恭的腰,脑袋趴在他的肩头问道。 他皱皱眉头,终于扭过头来看她:“不是后悔,是我本来就不想答应……子萱,我是你的丈夫,只能这样看着你去,是不是很没用?” 她吻他:“长恭,你没有阻止我去,并不是因为正礼比我重要,更不是因为你没有用,而是因为你更能懂我,如果正礼真的因为我有什么不测,于我,一辈子都难安……长恭,放心。” 他勉强点点头,没有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放弃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西华门,两个乔庄打扮成男子的姑娘和一辆华丽的马车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 幽幽的月光洒下几分清闲,正礼在马车里抱着一个大梨正啃得开心。 “姐姐,你说这小孩子,都三天了,也不哭闹,真是少见。”一个姑娘开口道,顺便用手捏了捏正礼的小脸,“我看那兰陵王妃要是不来,这小家伙我就索性带回去当儿子养得了。” “屏羽,你就不能别整天想些不着调的事儿啊。”另一个姑娘开口,语气里全是安闲。 “我不着调,姐姐,这主意可是你出的,好在现在是两国关系好的时候,被抓住还有个回旋的余地,否则,咱俩能不能活着出邺城都是问题。”屏羽不高兴。 “你就不想见见你那二公子身边是以为什么样的佳丽?”宇文然打趣道。 屏羽摇了摇头:“没兴趣,再者,高孝珩同高长恭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困住的人,姐姐,你相不相信,如果有一日国破,高长恭活不下来,但是高孝珩可以。”她说的那么肯定,柔和的月光下她眼眸明亮,这样一个男子,世间的感情又怎么绊得住他? 096 玉玦遗恨笑春风(2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远处,马蹄声渐响。 宇文然下了马车,果真是一个人前来,好胆识,便朝那个方向吹了一个口哨。 闻声,子萱便朝那个方向过去。微风吹起她耳畔的长发,白衣白马,尤其显得不染尘俗。 她下马瞧着眼前的‘男子’,良久,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原来是姑娘,我还以为是谁呢。” 宇文然惊讶,这姑娘长相确实漂亮,只是她身上还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也是孤高,也是和善,终归是说不明白。“你……知道我是谁?” “怎么不知道,周国的公主,单字一个然,长恭在长安的时候,幸得公主照顾,临别时,匆匆见过公主一面,只是公主当时没在意罢了,那天,我也是男装打扮。”她依旧是温和地笑着,言语之间没有犀利的锋芒,圆满的滴水不漏。 宇文然笑,那天他们走后,确实是看着长恭一直跟一个男子并走的,竟是她:“既然都是知晓,我就不说暗话了,我就是看上你们家的王爷了,今天你来了就别想回去了,至于你的侄子我自然会放他回去,你说,以此威胁长恭,我能不能得到他?”挑眉,满满的全是挑衅,既然你不肯出招,我就先把剑横在你脖子上。 宇文屏羽在马车里面捂脸,姐姐啊,人都让你丢光了,顺便黑着脸看正礼,不准笑! “嗯!”子萱颇有意味地吸了口气:“主意不错,桥段烂了些。”手指搭在眉骨处揉了揉,“答案在长安的时候公主心里就有了,你让我来,不过是想看看到底输给了一个什么人吧?”那么明朗的笑意,不带着分毫的尖锐,却将对方杀的片甲不留。 宇文然笑了笑,眼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和满足:“果然聪明。”她淡哂,“只是,我叫你前来,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有多爱你。”言罢,便朝马车里的宇文屏羽道,“屏羽,把小王子送回河间王府。” 屏羽出来,拉了宇文然一把:“姐姐,人你也见了,这是何苦 ?” 正礼自己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来,冲子萱伸着手笑。心底的柔软一下子就化开了,刚刚所有无坚不摧的外壳顷刻间全部破败,这一切,被宇文然尽收眼底。 这个姑娘,真是不简单,这双眼睛太过纯洁干净,刚刚还是那么坚强的样子:“叫你去你就去,哪轮到你来管教姐姐了?”宇文然倔劲儿一上来还真是让人头疼。 “姐姐你可千万别冲动,我放下那孩子就回来,等我啊。”宇文屏羽舔了一下嘴唇,慌慌忙忙上了马车,直奔河间王府。 月光下,两个身影,窈窕冷清。 蓦地,一道寒光停在子萱脖子上:“你真的以为这次来,会平安回去吗?”笑得妖冶,“其实,我真的很想看看,没有你,他到底会怎样?” 风,无端吹起。 “不会怎样。”笑,恢复之前滴水不漏的样子。 宇文然有些不相信,她本是想听听眼前这个女子给自己怎样一番惊心动魄的答案,却不想竟是‘不会怎样’四个字。 “若真是这样,王妃你不会感到失落吗?”语气里依旧是挑衅,却全然没有了什么底气。 “你以为长恭是一个只会儿女情长的男子吗?”她反问。 “他是个英雄,是齐国的好男儿,这些谁都知道,可是,他会不会儿女情长,只有你知道。”宇文然逼近,“如果今天小王子回了府上,他却不来救你,该有多失落。”一张清秀的脸竟也可以充满着邪气。 子萱也靠近她一步:“他回来,你心里清楚,不过是想看看他会怎样救我罢了。”梨涡映在脸上,这等干净地一尘不染的笑容,当真是绝世。 宇文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公主,我劝你收手,长恭跟我说过,为了我,他会以命相博。”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他素来不会骗人,更不会骗我。” 宇文然冷笑:“王妃,情爱里说得话,几分能信,或许是你太过天真了呢?别忘了,为了我,他也把匕首扎进过自己的身体……” “他将匕首扎进自己的身体就像今天我为了正礼不受伤害而独自前来是一样的。”一句话,不轻不重,却足够将对方置于无力反驳的境地。这便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在这个冷漠的世上,他们身上有相同的温暖,所以若是有人来抢夺,才会以命相博…… 明知道答案,却不肯放下手里的剑,想看到的也许不是结局,想伤害的也许不是别人,而只是想用一把更锋利的利剑,将那情思齐齐斩断。 097 玉玦遗恨笑春风(3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不出半个时辰,小王子就会送到府上,会不会以命相博,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宇文然笑得轻佻,又用力握了握手里的剑。 子萱倒是淡然地很,低头,无奈地笑着摇头:“公主,天子脚下,你对我这番,就不怕挑起两国的战事?” 宇文然挑眉,根本不把这话放在心上:“战事?哼,那是迟早的事情,两国战与不战,全凭皇兄和齐国皇上的心情,着实与我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她点头,不在言语。 蓦地,西华门外涌出一支军队,紧接着就是浩浩荡荡的声势,把宇文然和子萱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你敢埋伏我!”秀眸瞪得大大的,手上的力道一个没控制好,在那雪白的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鲜红。 子萱亦瞪他:“不是我!”她心下打鼓,隐隐有一种感觉,这种杀气,带着一种窒息的阴冷,是九叔,只会是九叔。 一匹栗色的嘛终于在军队中间缓缓朝这边过来,侧脸优美,凤眸阴冷。他下了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子萱颈上的鲜红,高挺的鼻梁下一弯薄唇微微动了动。 “你是什么人!”宇文然有一丝慌乱,她本来就没打算把动静弄大了,那样对谁也不利,不料突然杀出这么个人物来,真是让人头疼。 “你最好别说话。”子萱侧首低语,她看着那双眼睛,这种冷漠下他真的会杀了宇文然。 “九叔,我没有事,不过是有些误会,你先退了人,这位姑娘不会伤害我的。”她一字一句道,之所以没有喊皇上,是不想真的因为这件事把两国的关系都要搅乱了。 凤尾处微微一动,眼波流转,刚刚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里蓦然有一下的失神。 “你退兵,我放人!”宇文然有些慌乱,好端端地怎么冒出来这么一个叔叔,看着就让人打颤。 他没有动作,这种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冒犯真的让他有一种想置对方万劫不复的冲动,眼见那把剑就要在子萱脖子上再进一步,他咬牙:“你们退下去!” 侍卫悉数退了下去,淡淡的月光下只剩下那个水蓝长袍的男子。 宇文然带着子萱朝那匹栗色的马靠近,他握紧了拳头,盯着宇文然:“今日你伤她的分毫,日后我会加倍还你。” “随你便!”宇文然不吃这一套,子萱有意帮她逃走,便乖乖随她上马,“驾!”高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跑,只觉得一阵目眩,喉间隐隐有了血腥味道,紧握的手指间隐隐有了一丝鲜红。 云龙门外突然闪出一个少年,亦是白衣白马,剑眉如画。未待宇文然看清,就觉得胳膊上一阵难以言明的刺痛,长剑落地,坐在马上的女子也转瞬不见。 他在马上揽过子萱,看着她颈上的伤口,眼里满是疼惜,细长的手指抚上:“对不起,子萱。” 她摇头:“没事。” 俊朗的眉宇拧起来,冷冷地看着宇文然的背影,长剑直直指了她心口的位置,剑尖在她的后背上陷下,白皙的手腕处腕骨一动,眼看就要一剑下去。 “住手,长恭!”子萱喊住他。 “怎么样,公主,这回你相信了吗?”她看着宇文然,语气里没有一点起伏。 公主?宇文然调转过马头来,瞧着长恭,这双桃花眼,多么美啊,他原本应该是很温和很温和的,怎么会冷得这样吓人。 剑,并没有收起,转而搭在了宇文然的脖子上。 “高长恭,你今天伤了我,明天周国的军队就会压至大齐境内你信不信?”挑眉,邪邪的笑容,胳膊上的鲜红已经渗出了衣服。 长恭轻笑:“那又怎样?怕就怕你皇兄没有这个胆量。”下颌微微抬起,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揽着子萱,“我今天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是周国的公主,而是因为我的剑不杀女人,至于你的伤,那是你捡了大便宜,敢动她的人,我一定会一剑杀了他。” 剑,移开。 宇文然笑着点头:“高长恭,为什么?”为什么今天我看到的你会不同?为什么当日你宁肯自己受伤也不让我受伤,而今日又是这番决绝? “公主,每个人都有不可触动的事情。我高长恭委屈一些并没有什么,但是,若有人对我的爱妃不敬,我自然会加倍相还。”依旧是没有温度的声音。 月色,微凉。 孝琬的人马也朝这边过来,还有被五花大绑的宇文屏羽…… 098 玉玦遗恨笑春风(3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屏羽。”宇文然扭过头,又看看长恭他们,颇有一些四面楚歌的意味。 那边宇文屏羽张牙舞爪:“早知道就不把儿子还给你了!”因为是男装打扮,孝琬自然没有那一颗怜香惜玉的心了,照着脸上就是一巴掌。 宇文屏羽何时吃过这种亏,冲着孝琬脸上就吐了口口水,两个人打得好不光彩。 子萱估计着,九叔也快到了,便开口道:“公主,今天我们并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刚刚那个男子就是大齐的皇帝,他到了,你们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恍然间乱了心思,她听哥哥说起过齐国的皇帝,阴冷而凶狠。便朝屏羽那个方向过去,而孝琬和屏羽还气势汹汹地掐架中…… “三哥,这是周国的公主,快放人!”子萱在马上冲孝琬喊道。 孝琬不吃这一套:“他娘亲的,周国的公主就能抱走我儿子了!”等等,公主?!扬起来的手停在半空,“你是女的?” 宇文屏羽憋了一肚子气,从下面一脚跺在了孝琬脚上,疼的孝琬龇牙咧嘴,怒吼道:“臭女人!信不信,信不信老子让你出不了邺城!” 长恭骑着马过去,子萱在他怀里:“三哥,别闹了,这事儿已经惊动了皇上,快放人。” 孝琬倒不是害怕皇上,只是觉得这事情交到他老人家手里,不知道又得搭上几条人命,便下令放了人。 宇文然拉她的宝贝妹妹上马,回头看了长恭一眼,又看看子萱,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屏羽则冲着孝琬吐舌头,末了,还威胁说:“看好你的儿子,姑奶奶我高兴,随时把他抱走。”孝琬大怒,作势就要拉她下马,一决高下,好在旁人拉着他,这姐妹俩才总算是离开了。 趁着高湛还没有到,子萱让孝琬赶紧回到自己府上,有什么事改天再说,长恭也带着她回去。 漪莲不知道两个人大晚上一直没回来有什么事,终归是放心不下,一直在等着两个人回来。这会儿又见到子萱脖子上有伤,更是着急,赶紧找了白纱给她小心地缠上。 “小安睡下了吗?”子萱询问。 “本来是睡着了的,刚才醒了,一直哄不睡。郡主,好端端的,你怎么也不小心一点。”漪莲责怪道,一边又看向长恭。 “没事。”她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倦意,“你早些休息吧。”不等漪莲回话,便拉了长恭回屋里。 小安见到娘亲,很是欢喜,见到父王,更是欢喜。子萱抱起她来:“小安乖啊。” 小安的小手扯着娘亲脖子上的白纱,微微蹙着眉流口水,手被父王拿下去,有放上来,又拿下去,几轮回合,便对父王有了意见,伸出一只小腿蹬父王。 “小安乖啊,娘亲没事,你父王自己在外面招惹了桃花,回头娘亲要给他收拾烂摊子啊。”子萱笑眯眯给小安说道。 长恭自知理亏,只能讨好地往子萱身上蹭,子萱躲开,继续蹭,直到把人蹭到床角上,他伸出手来,把妻儿圈在怀里:“子萱……” 小安很识相地伸出手来推长恭,以此来讨好她的娘亲大人。长恭黑着脸看她,她便笑呵呵地收回手,再讨好她父王。 “王爷,我还是劝你好好想想明天这事儿怎么给皇上交代吧,在西华门他是要杀了宇文然的,明天这事他一定会追问起来的。”皱眉,心里隐隐不安。 他吻吻她的眉心:“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实话实说呗。”又是柔和的笑,仿佛能把所有的愁绪都吹散。见她不语,便继续道:“子萱,你是不是害怕了。” 子萱瞥他:“我怕什么?”语气里明显的底气不足。 “心里打鼓九叔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吧?”少年唇角隐了一抹坏笑,一语中的。 “我早就说过,子萱,你说九叔会不会对你真的……”话没说完,子萱冲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 “高长恭你个不正经的!自己的媳妇被叔叔垂涎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说着,便又拧了长恭的耳朵。 长恭吃痛:“爱妃,爱妃你听我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九叔为什么对你好。” 子萱气呼呼地松开手,瞪着他。 于是长恭这才将他父王家宴上那次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同子萱讲了。 子萱听完,将信将疑地看着长恭,确定那双桃花眼里是认真的表情,这才信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同你计较这件事了。”她瞥瞥长恭,“不过,一码归一码,宇文然的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长恭,现在你身上可是没伤了,自己睡地上吧。”言罢,抱了小安,倒头便睡。 长恭看着她,自知这次的事情着实理亏,便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榻上,以手撑额看着她们娘俩入睡,小安这家伙还瞧着头看着长恭笑,被她娘亲摁下:“睡觉。” 099 玉玦遗恨笑春风(3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第二日早朝,在昭阳殿的金碧辉煌中,高湛高高地坐在上面,九旒冕的垂珠遮住这个男子绝美却又阴冷的面庞。 “河南王呢?”缓缓开口,声音在大殿上显出格外的突兀。 “河南王身体不适,已经好几天……”站在旁边的宫人说道,本是想解释几句,被高湛一个手势打住,便住了口。这个皇帝,真是阴晴不定,他话不多,似乎也不喜欢身边的人话多。 他微微抬起眼,看了一眼孝琬:“河间王,你的儿子找到了吗?” “禀皇上,已经找到了。”孝琬站出来,心里已经想好了要是皇上继续问下去怎么说,不料他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兰陵王呢?你的王妃……还好吧?”他略一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长恭站出来:“没有事,皇上放心。” 他点头,没有事就好。 孝琬心里奇怪,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是九叔的风格啊,他老人家想来锱铢必较的。 高湛早就把昨晚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了,如果借此向周国发兵确实是个好借口,可是现在时机不成熟,再者,他想听到的,或许正是也只是那句‘没有事,皇上放心。’……这个仇,九叔一定帮你报,我说过,会加倍,只是现在,你平安,便好。 目光收回的一瞬间,瞥到站在那里的斛律光,垂眸:“斛律大将军,令爱的事,朕很对不住。” 惊讶和寂静同时充斥着昭阳殿,能让这个主儿说对不住,那这件事一定是真的对不住了…… 斛律光一直僵硬的面庞微微有了一丝触动,他的喉间明显哽了一下:“是小女无福,不管皇上的事。” 长恭心里纳闷,前不久不是听说皇上给太子定了太子妃,正是斛律伯伯家的女儿吗?怎么这会儿这么悲戚。 有几个知道内情的大臣也只是低着头,汗珠子直往下冒,前不久,皇上找了个术士,看天象说有白虹贯日,是有人造反的迹象,又不知从哪里听了几句谗言,他便将乐陵王高百年召进宫里,自己喝了些酒,让人拖着高百年,边走边打,结果给活活打死了手段极其残忍,不巧的是高百年的妃子性子又倔,听闻后大哭不止,不眠不食,没出几天也就香消玉殒了。 下朝后,长恭从零零星星的议论里大体把这件事知道了,他看着走在前面的斛律光,这位伯伯脸上的纹路已经是那么明显,似乎依旧能看到他在战场上的意气风发,只是此时,他却让人感到他老了,带着几分疲倦。 脚步快了几步,上前:“斛律将军。” 斛律光转过头,神情里明显有那么一瞬的呆滞:“啊,是兰陵王啊。”他勉强笑笑。 长恭嘴巴笨,叫住了斛律光,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挤出一句话:“将军节哀,我们家,很对不住。” 斛律光的脸上有了几分光彩,这个孩子,心地同他们家的人似乎还真是不一样:“都是命数,凌雪命不好,我不怪别人。”他瞧着长恭,“王爷,我很感动,但是,王爷我还是希望日后你不会有这等仁慈。”他的目光放远,看着昭阳殿的方向。 烈日炎炎,柳垂河岸,在邺城皇宫里,似乎每一个人都要有一种恐惧,就是可能下一个时刻,就不复再见到眼前的一切,所以每个人,每个人都要留些心思,不为别的,只为活得长久一些。 子萱本来一直为长恭担心,这家伙不会撒谎,不知道万一皇上问起来他会怎样回答。 好在没多久便见到他回来了,看他没精打采,还以为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在心里又暗暗有些自责。只见他回来,便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子萱自己拿着李子吃,边吃边用眼神瞟他,终于忍不住了:“长恭……” 他看着子萱,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戚:“子萱,我们……去一趟乐陵吧。” 询问的句子却是肯定的语气,子萱隐隐觉得不对:“怎么了?”放下手中的李子,走过去,蹲在长恭面前看着他,“长恭……” “高百年死了,九叔打死的,乐陵王妃也殉情,随他而去了……”他不再隐瞒这些悲戚,这些残酷,语气里都是格外的冷冷凉凉,心里的悲哀不是因为同乐陵王有多么深厚的兄弟情义,而是……物伤其类吧。 仿佛是晴空一道霹雳,子萱喃喃:“怎么会?怎么会……”那个憨厚又单纯的少年,那个明朗讨巧的女子,他们那么那么的鲜活,怎么会?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成了故人?!她拥着长恭,很用力很用力….. 100 玉玦遗恨笑春风(3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在乐陵郡,他们才知道了这件事情整个的经过,高百年去邺城前便心知不妙,这个少年憨厚的外表下一颗心竟是这番通透。他给了凌雪一个玉玦。 玉玦,欲诀。 他同凌雪告别说这一去若不能回,请爱妃好好活下去,他不稀罕那些殉情的桥段,也瞧不起那样的女子,凌雪含着眼泪点头,说高百年你要是不会来见我,我斛律凌雪生生世世不复与你相见。 高百年的尸体没有运回乐陵,斛律光知道女儿受不了,就将他葬在邺城了,委婉的将这件事告诉了凌雪,结果她很平静,只是整日里看着手里的玉玦不停地流泪,也不肯吃饭,最后一晚,乐陵王府附近的人都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哀嚎,极其凄厉。凌雪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个玉玦,谁也掰不开她的手,最后还是斛律光亲自掰开,他说‘乖女儿,你该放下了,你该放下了……’ 不知道高湛是觉得斛律光对大齐国还有用还是也觉得自己做过了,对于之前自己说的高百年叛乱一事也只字不再提,在乐陵建了陵墓,将两个人合葬。 杳杳的白花从墓前落下,那么鲜活的两个生命就这样一下子成了冷冰冰的石头。 长恭和子萱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他们不想扰了这一对眷侣。如果你们不是生在了皇室,这段感情,要多么的羡煞旁人…… 一个沉重的脚步渐渐往这边走过来,那么有力,却又苍老。 子萱转过头来看,这个伯伯脸上有一种久经沙场的霸气,他的眼神很坚定,却也掩盖不了里面的悲戚,心下便猜到了八九,这位,就是斛律伯伯了吧。 “孩子,老夫替百年和凌雪谢谢你们。”拱手,弯腰。 长恭赶忙扶住他:“大将军千万不要这样。” 他靠在墓旁坐下,盯着墓碑上的字看了很久,眼角流露出笑意,似乎在他眼前的不是墓碑,而就是两个孩子。 “凌雪啊,当日你同这小子相爱,为父倒也是欣慰,毕竟像百年这样身居太子又不高傲的人不好找,后来你风风光光地做了太子妃,我们一家都跟着你显耀,可是为父深知物极必反啊,我们家,将门之后,为父功高反而害了你们,害了你们啊。”言罢,又看向长恭和子萱,也是那么般配,也是一双璧人:“自打老九登基,百年不再是太子,乐陵府上都清净了不少,如今人去府空,原以为只有我会来这里了,没想到王爷和王妃还会来。” 长恭和子萱低头不语。 “天色也不早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兰陵王爷刚刚有了千金,本是不该来这种地方的,你们也快些回去吧。”转身,叹了口气,“王爷,老夫之言,功高震主,大忌啊。”摇着头,蹲下身去清理陵墓旁边的杂草。 残阳的余晖笼罩着大地,几多欢情,几多凄楚…… 邺城北宫里,座上的男子手里拿了一卷书,却久久不见翻阅,他垂着眼帘,紧抿着薄唇,气氛十分地压抑。 孝瑜跪在那里也是一言不发。 “河南王,你一连几日不上朝,身体可有不是?”高湛冷冷地开口。 “并无大碍,不劳皇上费心。”他垂着脑袋回道。 凤眸微微眯了起来,攥着书卷的手骨节处已经发白:“高孝瑜!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叔叔!”书卷被哐地一声甩在地上,几页纸散落,飘飘悠悠地落到孝瑜面前。 “你是我的叔叔,更是大齐的皇帝。”淡淡的口吻,不卑不亢。 “就因为我是皇帝了,你就疏远你这个叔叔了是不是?!你自己看看,看看你这条陈上写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说着,将河南王那卷条陈扔到他的面前。 孝瑜瞥了一眼,主要是针对高湛杀高百年的事情说的道理,条陈上写的很清楚,孝昭帝因为杀济南王一事遭人诟病,皇上实在不能重蹈覆辙。“皇上,于私,他是你的侄子,于公,他确实没有造反的心思,你这样做,真的不妥。” 高湛坐在那里冷笑:“当年的高殷就想造反了吗?孝瑜,当年的事你我都清楚,坐在帝王的位子上,自是容不得半点威胁在自己身边存在,我不杀他,便日日不得心安。” 抬眸,满眼的失望:“九叔,你信不过的人就要杀吗?”昔日,我拼了命帮你夺这皇帝的位子,是因为我相信九叔可以,可以做一个好皇帝,可是如今…… “孝瑜,我素来,不都是这个样子吗?”反问,语气里带着一股冷漠,一股高傲。 孝瑜捡起陈条,起身,告退。 “河南王爷,你这番是要干什么,惹得皇上发火,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快向皇上陪个不是。”说话的人叫和士开,自打高湛当了皇上后这人节节高升,靠的就是能拍一手好马屁,如今已经伸到了开府仪同三司的位子。 下卷 101 长安烟雨思旧事(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瑜斜睨他,心里蓦地一股无名火,这副恃宠而骄的样子,用脚想也知道是谁,开府仪同三司?记得长恭也得过这个官位,都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来的,眼前这个,又算什么东西? 手上的条陈被握紧。 “我说王爷……”不待说完,那条陈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来,疼的和士开捂着脑袋龇牙咧嘴。 “你算什么东西!我同皇上说话,轮得上你指指点点?!”孝瑜失了往昔的风度翩翩,却又自带了几分王者的霸气。 高湛不说话,冷眼看着这里的一切。 “皇上,臣告退。”又狠狠瞪了一眼和士开,一甩袖子抬脚便出了北宫。 和士开捂着脑袋,做了一副可怜相:“皇上,皇上啊,你看看,这河南王爷真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你住嘴,消停一会儿吧。”带着愠怒的眸子朝这个方向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回到远处。 和士开噤声,心里嘀咕,河南王啊河南王,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么对我的。 天气正是燥热,难得傍晚能有那么一丝夹杂着微微凉意的晚风吹过。 玉兰树底下坐着的少年,一双白玉一般的手中正拿着一块木雕摆弄,脚的周围也尽是一些碎木屑,他神情专注地摆弄着,模样好像是一个专门的雕刻师。 高小安在她娘亲怀里,两个人均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长恭。良久,子萱贴着小安的脸颊:“小安,你父王或许应该去当个木匠。你看这一手好活做得。” 高小安皱着眉,好像在很认真地思索她娘亲说的话,样子煞是可爱,父王啊,真的是个木匠吗? 长恭抬头,桃花眼里含着不满:“爱妃,告诉女儿他父王是个将军!战无不胜的将军!”言罢,又低下头捯饬手里的东西。 子萱才懒得理她,抱着小安喂她吃乳酪。 过了好一会儿,那少年眉眼间透着满满的得意,站起身子,朝他们母女俩走过来:“看!”精致的木雕躺在他细长的手上,子萱接过来,眉眼含笑,梨涡映在脸上。 小安最会给她父王捧场,当即冲着长恭一阵乐,口水毫不客气地流出来…… 长恭抱过女儿亲亲:“小安乖,你看”他指了指子萱手里的木雕,“这个是父王,这个是娘亲,你看娘亲多美。”无意地脱口而出,不带讨好,那么自然,又将手指向中间那个小人指去,“这个就是小安,父王最疼爱的小安。” 小安依旧冲着父王乐,真是讨人欢喜。 用过晚膳后,子萱坐在床上整理着小安的一些小衣物,长恭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子萱啊……” “嗯。”她毫无情绪地应了一句,“怎么了?” 耳际处一阵温热,子萱侧过脸来看她,这厮本来就是一双桃花眼,再加上盈盈的柔意看着人,着实叫人不怎么舒服。她放下手里的衣物:“长恭,我可好心提醒你,身子要紧。”坏笑。 长恭挑了挑眉毛,贴上她的面庞,放在腰上的手又紧了一下:“爱妃啊,这话怎么听着有种枯灯将尽的感觉呢?”邪邪的笑容映在那张美得不成样子的面庞上,格外魅惑。 “我可没那么说,你自己说的啊。”推他,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爱妃,这在兵书里叫‘欲擒故纵’啊。”一双手开始不规矩起来,少有的轻浮模样,却并不讨厌,带着几分年少的风流。 “有病!”子萱哪里是对手,长恭把她圈在怀里一动也不能动,那双桃花眼里的柔和一时间那么认真那么专注地打在她的身上,薄唇轻轻覆上来,吻得温柔而缠绵。 细细的风拂过静静的夜,安谧而美好。 撑起脑袋,锦被滑落在肩下,露出少年那一副精致的锁骨。 子萱抬眼睛看他,这厮,怎么总是一副妖冶的样子,皱眉:“长恭,太过香艳了,有伤风化。”伸出胳膊,扯了锦被遮住他的肩膀。 长恭揉着额头,素日里他的确有些讨厌别人拿形容女子的词形容自己,这一个‘香艳’用得太不是地方。他捉住子萱的手,往自己身上轻轻一扯,一抹坏笑浮上唇角:“瞧着没有爱妃香艳。” 子萱撞在他的怀里,怕锦被滑下去,又不敢动弹,知道长恭又在捉弄自己,气呼呼地瞪着他。 “你啊,真是越来越能折腾了,为夫都倦了你还不消停。”说着,故作困倦地打个哈欠,心里都快笑出内伤了。 “高长恭,你怎么这么无耻!”她脸红,被他捉弄的实在下不来台,也不顾及那么多了,作势就要起身。 长恭按住她,给子萱一个大大的拥抱,美人在怀:“别动,爱妃,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有伤风化你个娘亲!子萱愤愤,最终也只能在这家伙的“呼呼大睡”中睡去。 102 长安烟雨思旧事(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月渐圆,秋风微起,中秋将至。 这几天各处都颇为不消停,前几日不知道哪个会拍马屁的跟皇上报告说黄河的水变清了,大概是皇上心情还不错的缘故,一时兴起便将年号从大宁改成了河清。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以此为由,又说中秋将至,这是天赐祥瑞,要好好庆祝一番。 庆祝什么?无非又是一帮呜呜呀呀的皇亲国戚共聚,然后喝酒,喝酒,再喝酒…… 长恭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说白了,就跟一前父王家宴差不多,收拾收拾吃饭去就行了。子萱可不一样,心里打着十二分的不情愿,逮了长恭就抱怨:“就你们家那个庆祝,啧啧……”边说还边摇头,“就不见几次正常的。” 长恭转过头,笑:“爱妃,是咱们家的那个庆祝。” “随你怎么说。”她瞟过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长恭,你上次同我讲的九叔……”眉毛微微地蹙起,“左右看都不像这种人啊。” 长恭靠着她坐下来,俊朗的眉宇挑了挑:“其实,子萱……我想了一下,我们家的男人还都是挺痴情的……你看二叔在世的时候虽然做出许多过分的事,但对二婶素来是很好的,你再看……” 子萱比划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拍拍长恭的脑袋:“长恭,从高伯伯说起,从高伯伯说起……” 心里的小算盘哗啦啦碎了一地,父王啊,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猜想……猜想父王也是痴情的……吧?” 子萱笑眯眯地看着他:“长恭,你自己慢慢猜想吧。” 起身正欲离开,一个下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手里捧了一个颇为精致的信封,送到长恭面前。 长恭接过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信封只有一前的齐王府有,后来父王出了事,这种信封也就跟着在邺城消失了,就像父王当年用过的印一类的东西一样,这个时候怎么会……? “这是谁送过来的?”细白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不晓得,是一个小孩子拿过来的,说是一个没有头发的貌美婶婶给的。” 子萱斜睨,一语不发地看着长恭。 长恭哑然,看到子萱的样子,瞬时打了个机灵:“子萱,你别乱想啊!” 在子萱冷冷然的注视下,长恭打开信封,一串檀香木佛珠从里面滑了出来,这种檀香木也是罕见,恐怕从皇宫里也找不出这么一串佛珠来。 长恭递给她,她亦是奇怪,拿过信封倒了倒,竟没有其它什么东西,这送东西的人也忒过奇怪,好端端地送了串这么昂贵的佛珠来干什么?撮合长恭出家?不会不会,哪有这么无趣的人。 “子萱,你看这信封。”长恭凑过来,“这是齐王府的留下来的东西,父王走后早就没有了的。” 背后冒凉气,拿着佛珠的手硬生生地抖了一下:“高长恭,你别吓唬我,这东西……总不能是高伯伯从地下送过来的吧!”又瞧了一眼信封,难怪看着眼熟,对,以前父王也拿着过这种信封,原来是齐王府的东西……泪眼汪汪,高伯伯,我刚才不是有意要说你的啊…… 长恭一脸黑线,美美的桃花眼里诠释无奈:“子萱,你没听到说是一个貌美的婶婶送来的吗……” 吓跑了的魂回来七八分,对,貌美的婶婶:“可能……或许……是咱们家那个婶婶……呢?”说到最后,连自己的语调都变成了疑问,诚然长恭婶婶多,也不能扔下东西就走吧…… 剑眉舒展,水眸带了丝丝凉意,睫羽下垂,屏退了身边的人。 子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了:“长恭……”她覆上长恭的手,被他反握,薄唇微挑,笑意依旧明朗,“子萱,我想,那个貌美的婶婶或许是小安的祖母。” 风,在一瞬间静止,只留下空中还在慢慢飘落的花瓣。 她没有说话,之前下人说过这是个没有头发的婶婶,是出家了吧,是了断红尘的人……理了理思绪:“长恭,你要找到她吗?” 略略一沉思,有那么一时的犹豫,微笑,桃花眼里映着清朗:“不必了,或许断了尘世,她会过得更好。” 她扑进他的怀里,一时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是在替长恭委屈,长恭,子萱一定一定会好好爱你的,不要难过,千万不要难过啊。 长恭揽过她,帮她理了理耳际间的头发:“子萱,没有什么的,我很好,有你还陪着我,我就会很好。”低低沉沉的嗓音带着爱怜,吻了吻她的额角,“真的。” 落花幽幽散散地飘落了一地,那串佛珠静静地躺在子萱手里,藏了它的主人所有的故事,安静而深沉。 103 长安烟雨思旧事(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中秋节这天,千秋门外宝马香车,华服锦簇,好不热闹。 正礼穿了一身红色的小长袍,白白的小脸蛋还显得胖乎乎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探着,待看到长恭他们下了马车时,伸出一只小手指着他们咯咯笑。 孝琬一手牵着他,禁不住刚刚学会走路的儿子一个劲地蹦跶,只能由他牵着到长恭这边过来。 “正礼。”子萱抱着小安蹲下身子来,正礼那家伙早就松开他父王的手,脚步‘蹒跚而有力’地向这边奔过来了,直冲冲地投入他四叔的怀抱。 在他四叔的引导下,又看向婶婶怀里的小娃娃,不禁啃了手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安。 小安也直勾勾地盯着他,皱着小眉头看看父王,颇有敌意。 “小安,这是正礼哥哥啊。”子萱抱着她轻声道。小安的眉毛略略舒展了一下。 正礼很友好的过来拉妹妹的小手,小安躲开,哥哥手上有口水啊…… 长恭笑,拉过女儿的小手,看在父王的份上,小安不情愿地跟哥哥拉拉小手,最后还是很嫌弃地把手上沾上的口水悄悄抹在了她娘亲衣服上。 北宫里声乐的响声正是欢愉,孝珩早早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听闻孝琬的动静便朝门口看了看,招手让他们坐过来。 正礼瞧见自己的孝珩,虽然这个叔叔只见过几面,但也知道是个跟父王关系很好的人,遂害羞地冲孝珩笑了笑。孝珩摸摸他的脑袋:“我们家正礼都会走路了。”清秀的眉眼干净至极,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有瞧见子萱抱着的孩子,这孩子同长恭长得还真像,一样是弯弯的桃花眼,不自觉地向她伸开了手:“是小安吧,来,叔叔抱。” 小安看着娘亲征求意见,这个叔叔看上去很好啊。 子萱笑笑:“小安,让二叔抱抱你,来。”眉宇之间的笑意依旧是明朗而干净,“二哥,小心一些,小安近些日子重了不少。”之前的间隙烟消云散。 孝珩脸上的笑意绽开,他抱过小安,亲了一下她的小脸,少有的亲昵。正礼眨巴着眼睛看着二叔,嘴巴撇了撇,最后还是很‘大度’地笑了笑,妹妹确实很讨人喜欢嘛。 长恭同子萱坐下来,小安窝在孝珩怀里煞是乖巧,她父王好几次要抱过她,都被小安‘婉拒’,长恭很伤情。 正礼过来安慰四叔,蹭歪蹭歪到他四叔怀里,长恭抱过正礼,摸摸他的脑袋:“正礼今天真是俊俏。”正礼笑眯眯。 大殿上声乐的响声戛然而止,金色的台阶上缓步走过来的男子面容冷清,倒是他身旁的女子显得妖媚而热情。 子萱朝那个方向看了看,她心里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是疏远,又是怜悯。立马在心里打消了这一念头,因为无论是疏远还是怜悯,座上那位找个借口就可能宰了她…… “继续奏乐,都是家人,不必拘谨。”淡淡的笑容映在高湛的梁上,感觉不到一丝的和善。 乐声还没有奏起,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进来,有些尴尬,却又不带丝毫慌乱地从最靠近门的位子上做了下来。 孝珩他们几个人心里不禁沉了下来,大哥,这种场合怎么能晚来,皇上要是追究起来,给定了轻视君主的罪名也不是没可能啊。 果然,高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低垂了眼帘,加上九旒冕的光影交错,谁也不知道那双凤眼下是怎样一番冰冷。 “哗啦啦”一声响,在这沉寂的大殿上显得格外突兀,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长恭已经起身:“皇叔赎罪,家女年幼顽皮。”又赶忙扶正桌子上歪倒的几个酒杯。 孝珩会意,连忙用问人要了帕子往小安脸上蹭。 小安委屈,刚刚父王打翻了眼前的酒杯本来就吓了一跳,这时候还推到我身上,欺负我不会说话!遂撇撇嘴就哭了起来。 这下可热闹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孩子身上。 “兴许是刚才酒进眼里了,来,二叔给擦擦。”孝珩倒是配合得极好。 小安更加放声大哭,坏叔叔,你也陷害我……我要找娘亲去。遂伸了胳膊隔着长恭向她娘亲求助。 没等她娘亲接过,中途就被抱走了,也不是父王……小安带着两行长泪,眨巴着一双还在泛着泪花的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男子,又瞧了瞧父王和娘亲,心里似乎有些害怕。 “不过是几个酒杯,倒了就倒了,别吓着孩子。”他宽大的衣袖快要把小安整个人遮住了,小安趴在他怀里,很是乖巧。 “皇叔,孩子顽皮一些,还是我来抱着吧。”子萱不安,站起身来。 高湛看着怀里的孩子,冷冷的凤眸里有了些暖意:“我看这孩子倒很是乖巧。”不由分说,自己抱着小安回到座位上。 104 长安烟雨思旧事(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皇后胡氏会察言观色,等高湛坐下来,便伸出手摸了摸小安的脸蛋,小安眉毛拧了拧,又看看挨着自己很远的父王和娘亲,抿了小嘴,往高湛怀里挨了挨,如今父王娘亲指望不上,这个伯伯倒也是可以。 “你小心一些逗她,孩子小,难免怕生。”微微低了头,下颌的弧线恰到好处,煞是疼爱地看着小安。 “陛下说的是,只是这孩子乖巧,太过讨人喜爱。”女子脸上笑意明媚,“这眉眼啊长得真是漂亮,日后定是个美人胚子。” 高湛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招呼继续奏乐,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许多,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小安啃着手指看着一桌子好吃的,瞧见正礼哥哥正在父王那里傻乎乎地笑,再看看父王……臭父王,竟然看也不看我一眼! 高湛见她这番,把她的手轻轻嘴里拿下来,目光停在小手上系的五彩线绳上,脸上不由带了一抹微笑。 小安用另一只手抹了一下嘴巴,见高湛看着自己手上的五彩莲花绳,便晃了晃略有些胖乎的小手,煞是得意,好像在炫耀一番。 “来,小安,祖父喂你吃乳酪。”说着,便端起手边的乳酪,是和士开吩咐宫人刚刚做好的,香气四溢。恍惚之间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笑,岁月过得真是快啊,只记得子萱在襄城王府的时候就很爱吃这个东西,想必这个小家伙也会爱吃,他的心里衍生出一抹忧虑,小安,你不会像你娘亲一样疏远祖父的,对不对? 小安吧咋着乳酪,吃得很是专注,说不上喜不喜欢吃,这家伙,整个就是她爹的翻版,连不挑食也是…… 子萱心里嘀咕,小安你别光看着吃啊,你倒是看娘亲一眼啊,在府上也没少了你的吃啊…… 酒过几旬,大家微微都有了一些醉意,高湛便提议玩几把握槊,说实在的,对这种东西大家还真不是多感兴趣,又不敢扫了皇上的兴,只能勉强应和。 和士开擅长,每局都赢得乐呵,孝瑜本来看他就不顺眼,瞧见他现在一副谄媚的模样更是心烦,又碍于九叔的颜面,只得趴在那里装醉,眼不见心不烦。 “哎呦,和大人真是厉害,我也要学学。”胡氏见高湛高兴,哪里会放过此等献媚的大好机会,说着就朝和士开走去。 “皇后你看,握槊就是这样。”和士开模样谦卑地比划着。 胡氏学他,却总也不像。和士开便手把手教她,全然忘了这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玉壶被猛地掷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小安吓得趴在高湛怀里,皇后胡氏和和士开也吓得愣在那里。 所有的目光齐齐望向门口的位置――河南王高孝瑜。 “和士开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们高家的家宴,你瞎来凑什么热闹!”说着,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与高湛对视,“皇上,皇后母仪天下,跟这种人拉拉扯扯算什么?日后传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在?!” 那只手将玉杯握得紧,手背上的青筋突起,似乎是在压抑着很大的不满,凤眸阴冷,薄唇紧抿。 胡氏赶紧过来跪下:“皇上赎罪,臣妾一时兴起……” “你起来吧。”他淡淡开口。 和士开也吓得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道这个河南王真是太可恶了。 “皇上,依我看,这和士开……”带着几分醉意,孝瑜望着和士开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高孝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终于愤怒,这不是故意让皇上下不来台吗,“依我看,你似乎更适合做皇上这个位子!”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唯有某个角落某个人脸上浮出一抹暗笑,河南王,你要小心了。 “皇上,大哥喝多了,你不要同他一般计较。”孝珩站起身来。其他人也赶忙给孝瑜求情。 小安觉得气氛很不好很不好,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子萱心里着急,小安,你别添乱啊,这万一九叔心里不痛快,大哥可就遭殃了。 她赶忙站起身来,要向高湛走过去。 “都给朕坐下!”依旧是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威严。 他摸了摸小安的脑袋,不在言语,良久,紧握的手终于松开:“士开你先下去。奏乐。” 105 长安烟雨思旧事(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大殿上的一桌人吃饭吃得提心吊胆,唯有河南王潇洒依旧。就连小安也没心情吃乳酪了,自己低着头摆弄袖口,时不时还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的娘亲,见子萱着急,又低下头去。 为了不尴尬,还是皇后胡氏先挑起了话题:“皇上你看看,连兰陵王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那时候阿俨出生的时候,王妃还小,抱着阿俨动也不敢动,那时候啊我就寻思,这么俊俏的姑娘得找个什么样的夫君,这不,还是嫁到咱们家来了,就是要嫁了长恭这样的,才是般配。”她的脸上映着盈盈的笑意,一番话说完,气氛缓和了不少。她心里隐隐感觉到高湛对这两个孩子似乎格外疼爱,到底是谁的原因不清楚,索性都夸赞一番再说。 高湛冷冷的脸上终于有了缓和:“是啊,就是他们,才是般配。”言罢,又将目光转向小安,唇角微挑,“只是我们家的小安,长大后怕真的是要倾国倾城了。” 子萱觉得哪里不对,九叔似乎对小安格外的好,她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日后再无交集。若是小安同九叔亲近了,那还了得?想着眉头竟微微皱起来。 长恭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一双桃花眸里似乎微微带了一些醉意:“皇叔真是过奖了,不过小安有没有她娘亲这么好命就不知道了。”说完,还煞是‘深情’地忘了一眼子萱。 旁人都掩口偷笑,兰陵王啊,你可真不谦虚。子萱头疼,扯了扯他的衣角,站起身来:“皇叔,你别见怪,长恭酒量不行,喝多了。” 高湛却笑着摇了摇头,那么明朗的笑意又回到脸上:“小安的命自然要比她娘亲好。”语气里带出一份少有的轻松。 长恭倒也会借坡下驴,晃晃当当地走过去,桃花眼里的醉意又浓了几分:“那……那也得我愿意……不……不然小安不能嫁给别人。”说着,很是自然地朝着小安伸开胳膊。 小安看父王在身边,眉眼弯了弯,就扑向他父王的怀抱。刚才父王抱着正礼哥哥的亲昵,还有期间不理自己的冷落似乎一下子烟消云散,这个家伙不记仇,这点,绝对是同她父王如出一辙的。 大殿上的人一下子被逗乐,长恭不苟言笑的形象也在顷刻间倒塌,碎得连渣也不剩。 他抱过小安,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安,你看祖父疼爱你,让祖父歇息一下,父王抱你去找娘亲。” 小安很配合地冲着高湛笑笑,弯弯的眉眼格外讨巧,伸出那只系了五彩绳的胖爪子冲他象征性地挥了挥。 高湛点头:“小安乖,去吧。”九旒冕下只留了一弯温和的笑容。 不动声色,一切似乎都是那么自然,长恭抱着小安回了座位,不经意地冲子萱挤了一下眉眼,又恢复‘醉醺醺’的状态。 夜色渐渐浓郁,大部分人都是喝得东倒西歪,皇上今天也不知是被河南王气着了,还是被小安逗乐了,喝得更是多,不过好在高湛有个好处,喝醉了就呼呼大睡,任谁也叫不醒,长恭不经意间想起四娘说过的话,原来,九叔,这才是你真醉了时的样子。 他也是晃晃当当,既然刚才装醉了,此时自然是没有清醒的道理,不然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啊。 难得的,一向逢酒必醉的河南王却是清醒的很,幸亏有一个清醒的,不然不知道长恭这块头,谁能配合他演长马车的情形? 孝瑜坚持要送他们回府,说是带着小安,长恭又醉了,不放心。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屹然挺立的玉山一般。子萱又不能说长恭是装醉,只能答应他。 孝珩搀着走几步就吐一下的孝琬,正礼则是趴在他娘亲肩膀上已经睡着了,估计要是醒着,会更加嫌弃这个爹…… 马车内,精神了一天的小安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长恭趴在子萱的胳膊上,的确是一副醉相。 “四弟,都离开千秋门一大截了,你也该醒醒了。”孝瑜笑道,垂下眼帘,随意一个动作都是倜傥。 子萱尴尬,大哥也忒精明了,要不是自己知道,长恭这演技绝对可以了。遂瞥了瞥趴在自己胳膊上熟睡的长恭。 唇角微微勾起,浓密的睫羽动了动,眼帘缓缓打开,一双桃花眼里的笑意渐渐绽放。长恭坐直了身子:“还是没有瞒过大哥。”言罢,笑着摇了摇头。 小安一看刚刚还无精打采的父王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瞬间配合她那父王,一双昏昏欲睡的眼睛一下子来了神。 “你啊,也就今天九叔情绪不错多喝了几杯,不然你实打实要被他看穿了。”孝瑜无奈地摇摇头。 “大哥……”长恭抿了一下嘴巴,“你今天干嘛非要同九叔对着来,他现在是皇上,你以前同我说皇室是没有手足的怪物,如今也要谨慎一些才是。” “这不是还有我的小侄女护着她伯伯嘛。”言罢,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小安的脸蛋,“再说,和士开那个家伙,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种小人简直就是历朝历代皇上身边典型的小人!”愤愤然,完全不像是那个对政事懒得沾染的河南王。 106 长安烟雨思旧事(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似乎还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桓公身边的竖刁,文帝旁的邓通。” 这个比喻对和士开确实恰当,不过把九叔同桓公,文帝相比,似乎还真不合适。 见马车里其他仨个人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又觉得似乎是不妥,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想因为与皇上一直交好的原因,而做了宠臣,可是现在,皇上还是走错了。” “大哥别这么说。”一直沉默不语的子萱开口,“他现在是皇上,已经不是同你一起长大的九叔了。或许在大哥心里九叔就应该是一个好帝王,你就应该是一个尽忠尽职的臣子,但是,大哥,其实说到底,那些所想的终究是你一个人的戏码,前有废帝高殷,后有太子高百年,大哥,你也不过是他的一个侄子啊。”句句恳切,一如她一直以来的明朗。 孝瑜看着子萱,不由低下脑袋,是啊,自己比谁都了解九叔,如今反倒不如这个丫头看得真切。 长恭见孝瑜不说话,以为是他不高兴了:“大哥,这话别人不会说给你听,子萱同自己亲近的人说话素来都是这样……” 孝瑜抬头,笑了笑:“长恭,你误会了,我没有怪子萱的意思,她自小在我们家长大,虽然相处不长,也知道她的好意,谢谢你,子萱。”依旧是分毫都拿捏的恰当的笑意,“这些明明都清楚,太多时候,还是忘不了从小在一起的情义……”他失落,并不是因为自己同九叔再也不能同以前那样亲密无间,而是看着一个一直对他好希望他好的人慢慢堕落,却再也无能为力。 马车内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 马蹄渐渐缓下来,停在了兰陵王府的门前。 子萱和长恭坚持让孝瑜留下来,这里是北城,离南城远了些,天色实在又是太晚了,再说府院又有闲置的房子,怎样也是方便。 禁不住这两个人的挽留,还有小安一直配合她爹娘‘盛情’挽留自己的大伯,孝瑜也只好答应从这里住一晚。 他下了马车,看着原来襄城王府的宅子,模样都没有变,只是襄城王府四个字改成了兰陵王府,只是他们家那个唯一的傲然世外的男子再也看不到了。 本是打算让孝瑜住在迎雅轩的屋子里,那地方本来就是八叔叔以前安排客人留宿的地方,清净优雅。不想,孝瑜却在高淯生前住的屋子外停下了脚步。 “长恭,子萱,我想……在这里住一晚。”他看着黑乎乎的屋子出神,“你们,不会介意吧。” 子萱低头:“不会。”看着孝瑜的目光转向屋内,“恰巧一直安排了人打扫,里面也是干净,大哥……不忌讳便好。”语气里不由带了几分低落。 “怎么会?怎么会……”孝瑜似是回答子萱,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门开,门掩,烛火跳动。 几时烛火憧憧,几时身影绰绰,几时物是人非…… 子萱站在外面一时间有一些晃神:“八叔叔……”眼角不由湿润。 小安看着娘亲的样子,乖乖地缩在她父王怀里抠手指头。 秋风微微有些发凉,长恭腾出一只手揽过子萱的肩膀,低垂了眼眸:“太晚了,我们也回去吧。” 抬眼,温和的笑意,一如他永远都温暖的怀抱,点点头,身子斜斜地靠在他的身上,格外地安稳。 孝瑜并没有休息,棋盘依旧放在原来的位置,他摆上,站在那里,窗上映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只是对面,再也没有了对弈的人。 “八叔,你曾经说,棋道即心道,不要做了别人的棋子,棋子素来有黑白,可是心道的黑白又该怎样掂量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落下手里的白子,自己又取了黑子,“即便是做棋子,也是各有各的不同。”言罢将棋盘上被黑子包围了的白子收下来。 烛火跳动,只能听到棋子落下收起的声音。 孝瑜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手里的棋子也越来越是举棋不定,不对不对,我向来是复棋不失一道的,为什么那晚的那局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就是在这里,在这里八叔是怎么走的下一步。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啪”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将周围的棋子杂乱了。他双手撑着桌子,垂眸,摇着头笑了笑:“八叔你看,我又输了。” 夜风轻轻吹过,不经意又吹落了几片花瓣。 烛火终于燃尽,孝瑜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八叔,棋道即心道,只可惜,孝瑜只是学了一手好棋,并未通得好心道…… 107 长安烟雨思旧事(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十月一过,秋意便浓得化不开。 孝珩想着兄弟们许久不相聚,便各处邀请了一番,孝瑜因为有些事情没能来,孝琬自然是乐颠颠地答应,这种场合向来是来者不拒的,长恭恰巧也闲着,倒是延宗,本来不打算去的,禁不住孝琬一个劲儿地拿他开涮,一咬牙:“谁说我安德王怕媳妇了?去就去!” 孝琬看他这幅样子,借坡下驴,说既然五弟这么痛快,那咱们就去集茗轩。 长恭第一个不答应,孝珩随即表示不同意,好端端的兄弟几个就不能斯文地坐下来,喝喝酒说说话吗? 孝琬也不理他们,直接捏软肋:“安德王你敢拉着兄弟们去吗?小王我跟你说,就是你嫂子跟着我也敢,你,绝对没有这本事。”说着,还指着延宗一脸不屑地摇头。 “谁说本王没这个本事了!今天你们谁不去,谁……谁就不是个男人!” 长恭扶额,延宗啊,就三哥这样的你也能上当,上当就上当,还得拽着你二哥四哥一并趟这趟浑水。 “走!不去的是孙子!”延宗咬牙,又加重码,几个人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这孙子的名都赌上了,不去似乎还真不够爷们。 孝琬见效果达到了,长舒一口气,“豪气”地拍拍延宗:“就知道五弟最是豪爽,就凭这个,到了地方,三哥先敬你一杯!” 延宗皮笑肉不笑,也煞是豪气地回了一个:“好!” 孝珩觉得下次这种事情一定不能叫上孝琬,这家伙太会胡闹。不等发表意见,已经被孝琬和延宗拉扯着上了马车。 枯黄的秋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宛如千万只蝴蝶飞舞在空中一般,美的安静而孤独,那辆华丽的马车上时不时传出几个少年爽朗的笑声,将这里徒添了几分生气,也是美好。 集茗轩才是没有时节的地方,永远人气满满的。几个姑娘一见孝琬,不等着招呼自己就围了上来,他尴尬地看着其他三个人,努力扯了扯嘴角:“这个是媚舞。”手又依次指过去,“善棋,啭歌,胜画。” 几个女子打量着眼前的几位,心里暗叹,这几个,果真是人间极致啊。那个叫媚舞的女子笑盈盈地就站到长恭旁边:“这位爷,是王爷的朋友?竟是不常见。” 长恭只觉得一阵香气呼啦啦地扑面而来,轻巧地闪过身子:“同王爷……只是萍水相逢,萍水相逢……” “呦!是河间王爷啊,怎么许久不见你大哥,有时间你可要告诉河南王,寒衣近些日子可是想着他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煞是娇媚。 孝珩和长恭不禁打了一个机灵,寒衣? 代那女子走进,两个人真是打地洞的心都有了。 “我大哥他今日忙一些,有时间一定过来,一定过来……”就是这种情况下,孝琬也不忘帮他大哥打圆场。长恭暗自在心里想,感情大哥来这里还是有伴的啊,不得不佩服大哥,选人还真是准确。 寒衣笑盈盈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转眼又瞧向其他三个人,看到长恭和孝珩的时候,心里一惊,这不是……?“两位公子……?”孝珩不经意地抬眼给她使了个眼色。寒衣反应也是快,立马恢复了方才八面玲珑的样子,“两位公子这番俊朗,寒衣真是惊讶呢。” 延宗脑子转不过弯来,一脸不屑的样子:“那是当然,我四……”‘哥’字没说出口,被长恭从后面猛掐了一下,疼的咧了咧嘴,脑子也跟着快了一拍,“我死出邺城去也没见过这么俊朗的人啊!” 寒衣掩着口笑,打量了一下延宗,便将他猜得八九不离十,既然这几位爷不愿说,自是不能勉强,“这位小爷说的极是,说的极是。”又转向孝琬,“既然河南王爷没来,寒衣就只好回房苦相思了,河间王,玩得尽兴。”星眸含笑,举止风流,又招呼四个女子好好伺候着,便行了个礼告退。 孝琬把胜画推给孝珩,又让善棋招呼长恭,啭歌伺候延宗,自己揽了媚舞上楼。结果胜画低着脑袋不敢正眼看孝珩,总觉得这个男子有一种独立世外的超然,只是很近距离地跟着他。啭歌也好不了哪里去,眼前这位爷一副正义凛然的气度和方圆三尺不可近身的样子,谁敢靠近啊?善棋就更不用说了,看都不敢看长恭,拼命低着脑袋,一副打死也不肯与你同行的样子。 媚舞走在前面,回头瞄了一眼三个人,心里一阵气,这三个丫头,平日里跟着自己倒也好好的,如今这副德行真是不争气。 转过‘竞岚轩’,一行人来到一处颇为幽静的小阁楼,这里算得上是楼中楼了,四处花草怡情,赏心悦目。 一看就知道孝琬对这里是轻车熟路,还是不是回头催促快一些,他同孝瑜来集茗轩一般都是来这里,一来图个清静,二来,也付了‘风雅’二字。 “哪里哪里,王爷你可真是过奖了。”是寒衣的声音,孝琬不禁皱了皱眉,是谁这么大本事,能到这里来消遣,还让寒衣伺候着 108 长安烟雨思旧事(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脚下不由加快了几步,正巧寒衣刚刚出来,跟孝琬碰了个正着,脸上不由尴尬:“河间王……今天这里已经有人要了,不如寒衣再帮你选一处地方吧。”说着朝孝琬挤挤眼睛,示意他赶紧走。 无奈孝琬根本没注意到,心里的无名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抢了老子的地方就算了,如今大爷我来都来了,你还赶我走了:“呦呵,既是这样,大家有缘啊,我们哥四个给他凑个整,正好坐一桌呗!”言罢,放开媚舞,气冲冲地就朝里面走,倒要看看是哪个王爷面子这么大,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寒衣也顾不上了,赶紧上来抱住孝琬:“王爷,这先后好歹得有个顺序不是,王爷平日里最好说话了,今日这是怎么了?”说着,使劲冲孝琬挤着眉毛。 孝琬这回看清楚了,知道里面的人是号人物,寒衣素来稳重一些,办事也妥帖,没有把握,她绝对不会这么拼命拦着自己不让进的。 偏偏,媚舞不识趣,走上前来:“哎呦,我说姐姐,里面是什么人物也不打河间王爷要紧啊,你今日这是糊涂了?” “混账!”寒衣拉下脸来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开始对我指指点点了?!” 媚舞憋着气,不敢还嘴,却也不认错,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上个月的花魁娘子,可是集茗轩的事一直是寒衣说了算,自然也不敢顶嘴。 “寒衣,来者是客,你赶别人走可真是你的不是了。”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几个人齐齐望向门口。 微挑的凤眸,瘦削的面庞,朗眉如画。一袭白衣,一团蒲扇,一弯淡笑。 九叔?不,皇上! 四个人皆是一愣,这种场景着实尴尬,着实尴尬。 “原来是晋阳王,幸会幸会。”关键时候还是孝珩脑子转的快,当即做出一副老相识的样子,又冲其他三个人使了个眼色,好在这三个人脑子还算好使,赶紧跟着孝珩附和。 晋阳王?寒衣打量了一眼高湛,知道这人以前同孝瑜常常来,两个人都是神神秘秘,孝瑜似乎还挺敬重这个人,便知道对方来头不小。如今又细细品味‘晋阳王’这三个字,难不成……这是当今皇上?! 心里不由一惊,是啊,晋阳可是他们老高家发家的地方,封的王爷里面也并没有晋阳这一说,哎呦我的老天爷啊,这回真是来了尊大菩萨。 高湛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孝珩啊,亏你想的出来:“原来是广宁王,幸会幸会。”他摇着手里的羽扇,看上去心情好像不错,“既然大家有缘,里面请里面请。”言罢,又含笑看了孝琬一眼,搞得孝琬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分明就是讽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嘛。 皇帝的邀请谁敢拒绝?几个人只能硬着头皮上,四个姑娘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也感觉出来气氛不对,加上刚刚媚舞又被寒衣呵斥了一顿,自然也都是老老实实地不敢多说话。 “你们都先下去吧,下去吧……”孝琬回头打发寒衣他们,脸色很是不好看。 “诶,河间王,大家都是找乐子的,叫她们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看样子,这里你很是熟悉。” “九……”叔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长恭在底下踹了一脚,延宗忍住,“晋阳王误会了,来这里是我的注意。” “哦?”高湛饶有兴致地看了延宗一眼,这个家伙,在兄弟之间还是挺讲意气的嘛,遂微微地笑了笑,“安德王,没有记错的话,上年刚刚娶了王妃,这事儿……” “她一个女人家的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延宗摆出一副很强势的样子,语气里却明显失了三分底气。 “安德王够男人!”高湛今天似乎格外高兴,自己斟了一杯酒,“敬你!”说着一饮而尽。 这可把兄弟几个人吓得不轻,九叔,素来是那种凉薄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延宗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来先干了,好歹不说,先壮壮胆子。 高湛放下酒杯的那一瞬间又把目光瞧向长恭:“兰……”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孝瓘也是?”兰陵王和高长恭这两个称呼邺城境内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孝瓘这个名字知道的人还真是不多。 长恭听到这个名字都没反应过来,发现周围都没有人接话,才‘惊恐’地发现高湛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差点儿就让酒给呛着。 “他们都是被我拉来的,尤其是四……尤其是孝瓘。”不等长恭开口,延宗煞是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浑水也是趟了,不如就让几个哥哥干干净净地站在岸上吧,想着心里竟有了几分大义凛然的问道。 109 长安烟雨思旧事(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原来是这样,寒衣,你同陪着安德王的那个姑娘留下来,其他的姑娘可以下去了。”垂眸,手里圈了酒杯来回摆弄。 几个姑娘心里窃喜,总算摆脱这里尴尬的气氛了,赶忙起身告退。唯独寒衣和啭歌心里叫苦不迭。 孝琬摆出一副要为延宗‘报仇’的姿态,不断给高湛敬酒,哪里知道就他那酒量同高湛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况且,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皇上,喝的数量上还要有一些差别,没几圈下来就晕晕乎乎了。 延宗也跟着起哄,他的酒量同孝琬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这会儿跟高湛喝,就更不用说了,早早地就到桌子底下跟他三哥勾肩搭背去了。 这时候高湛才退下了寒衣和啭歌,寒衣的脸上总算挤出那么一丝笑:“晋阳王好酒量,好酒量……”讪讪而退。 孝珩和长恭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孝琬和延宗两个人趴在桌子上,而不是抱着凳子坐在地上。再看看高湛,似乎没有要继续喝酒的样子。 “皇上,今天……”孝珩起身。 高湛摆了摆手打住他的话:“今天这里没有皇上,大家各自尽兴。”扬了扬眉毛。天知道他是遇上了什么好事,这等高兴。 临走的时候,孝珩和长恭架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孝琬和延宗同高湛告别,本来是想着兄弟们出来聚聚,没有沾上什么好事也就算了,还弄成这么尴尬的样子,好在九叔今天没有装醉,不然还要尴尬几分。 “长恭,你回北城远一些,不方便,延宗就让我来送他好了。”高湛依旧是笑盈盈的样子。 长恭这回留了个心眼,九叔一向不同他们怎么亲近的,这次是怎么了?况且延宗平日里就不怎么待见九叔,这个时候醉成这样,万一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可就完了:“天色还早一些,不碍事的,就不劳驾九叔了。” “也好,路上小心一些。”就像是嘱咐自己的孩子一般,可是这话从高湛嘴里说出来就十二分的不自然。 秋雁南飞,一辆华丽的马车最终停在了河南王府的门口。 马车停在安德王府的门口的时候恰巧碰上了王妃李氏,长恭掀开布帘看了看,这女子长得果真是国色天香,也难怪延宗这家伙这番惦记着。 下人先扶着延宗下了马车:“高延宗,你个混蛋!喝成这样还敢回来!”那女子气鼓鼓地过来,眼看醉的不省人事的延宗就要挨上一顿毒打,长恭愕然,赶紧也跟着下了马车。 李氏皱着眉头瞧了瞧长恭,怒容渐渐消退,尴尬地挤出一丝笑:“是……四哥吧。”言罢,在延宗胳膊上狠掐了一下,能不能别这么丢人!谁知道这家伙真的是喝大了,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哦,是。”长恭看了看延宗,想着怎么帮他说上几句好话,“我们几个是去了茶馆,就是……打延宗成亲后就好一阵子不见他了,一时高兴,兄弟几个就灌了他几杯,弟妹不要见怪。”话说得斯斯文文,还带着几分内疚,害得李氏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哪里哪里,四哥这话严重了,还要谢谢你送他回来,你也早些回去,免得四嫂担心。”延宗那块头的靠在她肩上,再多呆一会儿就要趴地上了。 “告辞。”长恭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茶馆?说得倒是挺顺溜,当年就是因为孝珩一句茶馆,子萱跑到集茗轩去可丢了大人,后来还拿这个当借口不想嫁给长恭呢,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本来心里是想着延宗的媳妇这么厉害,找个借口帮着他躲过‘一劫’,没想到延宗这货忒不争气,酒醒了不待李氏问话,自己就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李氏一听,这还了得,我们家延宗好好一个孩子,就让这么几个不正经的哥哥带坏了,尤其是那个四哥,听说是兰陵王的,邺城的女儿家都被他给迷疯了,竟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对了,大婚那天记得都没看见他(其实是长恭脸上发痈,着实没认出来),四嫂她倒是记得,那绝对是一个美人儿,当日旁边站了一个极丑的男子,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想必是她娘家的哥哥之类的吧,毕竟没有夫君陪着自己一个人难免尴尬。 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可怜自己的四嫂,同时女人,命苦啊!一时间,竟‘悲愤交加’,一股与生俱来的正义之气从脚底冒到头顶,‘啪’地一拍桌子,吓了延宗一跳:“爱妃,你就不要生气了。”言罢,便是一副痛定思痛的样子。 110 长安烟雨思旧事(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李氏根本就没听他这话,心里一个劲儿想着怎么救自己那貌美的嫂子于水火之中,本想告诉延宗的,转念一想,不行,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到时候只怕会给四嫂带来更大的麻烦。 延宗还在那里‘悔过’之际,李氏叹了口气,一副教导小孩子的口气:“延宗啊,不是我怪你,这喝酒实在是伤身子,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说完,还做了一个很是伤情的表情,“今天四哥把你送回来的,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就没留他,赶明天我去兰陵王府登门道谢,还了这个人情。” 这边延宗一听,感恩戴德,痛哭涕流的心都有了:“爱妃……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李氏转了转眼珠:“也好,免得我自己去了也不熟悉,这样我也好去看看四嫂,同她说说话。” 夜已经很深,延宗揉了揉眼,也没多想,心里光顾着高兴了:“好啊,四哥家的孩子快一岁了吧,可讨巧了,正好明天你也看看。” “是啊是啊。”李氏连连应道,心里想,哎呀,嫂子还给这么个男人生了个孩子,哎呀,女人呐,真是命苦! 兰陵王府,夜色沉沉,月光皎皎。 子萱翻了个身醒了,没有来地鼻子发酸打了个喷嚏。 长恭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子萱?” 她揉揉鼻子:“没事。” 长恭看了看她周身的薄被悉数被蹬在了一边,撑起身子:“过来。”不由分说,把她揽在自己怀里,将被子重新给她搭上。 子萱靠在他的怀里,感觉格外地安稳,一直一直都是这种气息,一丝一毫也不会错的,索性伸出手抱住他。 长恭揽着她,唇角勾起一弯微笑,又似是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还没到冬天,就开始占我便宜,你啊……” …… 自打那次家宴回来,小安就咿呀咿呀开始学说话了,长恭逮住她,就一遍一遍地教:“父王!”小安眨巴着眼睛,笑,就是不肯说。 子萱摆摆手:“我来。”抱起小安,指着长恭:“长恭。” 小安定定地瞅着父王,良久,发出一个音:“恭!”把她娘亲笑得前仰后合,自此以后,见了父王,便是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然后郑重其事地发出一个音――恭! 长恭为此事煞是郁闷,趁子萱不在,便对小安各种利诱,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小安终于改口叫“爹”,小家伙声音清亮好听,为此长恭自己得意得不轻。 延宗和李氏到了的时候,两个人正逗着女儿玩,听人通报了以后就抱着小安过去,就见两个人大包小包地提溜好多东西来:“子萱姐姐,我来看你们了。”延宗还是觉得‘子萱姐姐’叫的比较顺口,而且比‘四嫂’听起来亲切多了。 长恭吩咐人过去接了过来。 “嫂子,昨天多亏了四哥送延宗回府上,你不知道他醉得那副德行。”李氏说着撇了撇嘴巴,“成亲这么久,也没来看嫂子,嫂子不要怪我。” 子萱笑:“不怪不怪,这不是来了嘛,小安,看看婶婶,婶婶好美是不是。”心里却自己纳闷,延宗醉了,昨天长恭回来看他好端端的,也没多问,这兄弟几个不知道昨天又干出了什么事。 李氏看向小安,脸上不由就欢喜起来,这个小丫头真的是很讨巧,嗯……长得还是像四哥一些。心里又一番失落,可怜的四嫂啊,遂开口:“四哥,不如我同嫂子好好说说话,初见我这小侄女,怪稀罕的。”笑意明朗而干净。 “也好,我同延宗在大堂等你们。”长恭道。 延宗也跟着说好,还给李氏抛了一个‘爱妃你就是懂事’的眼神…… 他们兄弟二人坐在大堂里就没有什么讲究了,两个人在桌子两侧一边一个坐着,懒懒散散。 “四哥,你说我这爱妃多么懂事!”延宗嘬了口茶道。他比长恭更厉害,长恭顶多就是护短,谁说子萱半点不是就一副跟人拼命的架势,延宗在这方面就更登峰造极了,谁不跟着他一起夸李氏都得急眼…… 长恭不说话,等着下文。 “就昨天我酒醒了,把整个是给我爱妃说了一遍,你猜怎么着?”放下杯子,“她就只说怕我喝多了酒,伤着身子,还替我想得周到,说是要来谢谢四哥,这不我们赶了个大清早就过来了。” 长恭继续不说话,就你那爱妃,昨天要不是你哥哥我给你打掩护,揍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挨得。转念一想,心里立马打了个机灵:“高延宗!你刚说什么……你都招了?!”一双桃花眼瞪得大大的,拿着手里的杯子扔过去的心都有了。 延宗不知道长恭为何这等惊讶,带着几分无辜点点头:“招了啊。” 111 长安烟雨思旧事(1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愣:“去集茗轩的事儿……?” 延宗眨巴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地低头,长恭心里稍稍安稳,还好,这家伙还不算傻,可是延宗下一句话简直让长恭有种想杀了他的冲动:“我怕她生气,就说是几个哥哥硬拉着我去的……” …… 另一边,亭榭楼阁中,子萱找了处向阳的地方,命人上了茶水点心,同李氏坐在那里说笑。 小安乌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瞄了李氏:“嫂子啊……”李氏觉得这种事情心里愤愤不平的时候想得都是简单,如今面对面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子萱瞧着李氏有几分难为情的样子,心里不禁好奇,这个姑娘除了长相好看之外,还给人一种很是明朗轻快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对,之前的斛律凌雪。她心里想着不由闪过一丝伤感,也觉得与李氏又有了几分亲近。 “妹妹有什么话只说就是,能帮忙的嫂子一定帮忙。”她拉过李氏的手,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事情相求。 暖流啊!李氏心里不由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感动,心里一横,今天索性是豁出去了:“嫂子……你凡事多想开一些,他们男人素来都是这样,靠不住。”说到这里吞了口口水,脸上还带着几分难为情,“我知道嫂子心里肯定不好受,今天来,就是想同嫂子说,以后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你就来找我,我帮不了你,陪你说说话也是好,千万别一个人伤心。” 子萱听得一头雾水,这话左右说得自己的处境怎么那么惨呢?遂一副不明所以的看着李氏。 李氏一闭眼,这下惨了,本来以为嫂子就是忍着不发作,没想到嫂子竟然比自己想得还惨,这副表情明显就是不知道四哥整天都在外面干什么呀! “嫂子,你知道他们兄弟几个昨天去了哪里吗?”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 “好像是去喝酒了,长恭回来我看他不像是喝得多的样子也就没问。”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点心漫不经心地吃着,心里还在琢磨李氏刚才的那番话。 李氏夺下她手里的点心:“嫂子!”一副无比严肃而又富有正义感的表情,“他们几个昨天去了集茗轩!”见子萱还是刚刚的表情,心里千万只手捶胸,“嫂子,集茗轩……你总知道吧……” “知道知道……”子萱回过神来,连连应道,心里没有多大的起伏,除了相信长恭以外,还有一点就是他知道长恭那副样子,没几个姑娘有胆量调戏,却还是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想知道这姑娘还能怎么样为自己打抱不平。 “嫂子你千万不要伤心。”李氏的脸上现出几分焦急,又压低了声音,“昨天延宗喝多了,后来跟我说是他几个哥哥硬拉这他去的,正巧又是四哥把他送回来的,我便想起你来。我记得大婚那天,也没见着四哥,心里越发觉得生气……”说着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安的脸,“孩子也这么大了,你就想开一些。” 子萱忍着笑,越发觉得李氏可爱:“可不是吗妹妹。”垂下眼眸做出一副凄惨的样子,“我们没有成亲之前他就去那地方,唉,这都不算什么,前一阵子还跟周国的公主勾搭上了,怕皇上知道了误以为他叛国这才断了的!”说着无奈地摇摇头,做出一副年迈的怨妇的样子。 李氏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也太过分了!之前还挺邺城好多人讲兰陵王不仅样貌出众,能征善战,还对自己的王妃很是痴情,如今看来全是狗屁!一巴掌拍下去,白玉镯子打在石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响,好在那镯子够结实,没有碎了。 结果这一声响可把在那里正在肯点心啃得正香的小安吓了一跳,慌忙缩回她娘亲怀里,挤着眼睛很是难为情地看着子萱,娘亲,婶婶好像很生气。 “高长恭,你太过分了!”咬着牙一字一句,好像被背叛了的人是自己一般。 一听长恭,小安眼睛一亮:“爹!”清晰地发出一个音节。结果婶婶很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安:“他不配做你爹!他是个坏人!” 小安听不懂,只记住了“长恭”“爹”“坏人”三个词,继续缩在娘亲怀里,这个婶婶脾气不太好,不要惹她。 李氏“呼”地站起身来:“嫂子,我这就给你讨回公道来!”说着就撸了袖子一副要去拼命的样子。 好在子萱手快,赶紧拉住她:“妹妹别生气,嫂子是在同你说笑呢。”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112 长安烟雨思旧事(1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李氏转过身来,坐下来:“嫂子,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就算刚才你同我说的是跟我说笑,那昨天去集茗轩的事你也要管管才是。” “管!等你们走了就让他在门口跪着。”子萱好不容易才故作正经地本起脸来,看李氏情绪平静下来,才将长恭之前的事一一讲了与她听。 听说大婚的时候站在嫂子旁边的就是四哥的时候,李氏笑得直不起腰来,那张丑的真的都能撑得上是吓人的脸,居然…….居然是四哥,哈哈哈哈…… 终于在子萱的讲述中,长恭的形象才算是那么一点一点挽回来,李氏对子萱的心态也由可怜转成羡慕:“嫂子同四哥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真是让人羡慕。” “你同延宗不是一样让人羡慕?”子萱笑道,把小安抱起来放在膝上。 “我们哪能同你们的感情比,就凭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我们也是比不了的。”李氏嘟着嘴,提起延宗,眼角分明有那么一丝掩饰不住的愉悦。 “你啊,竟是瞎说,就凭延宗幼时见了你一面就念念不忘这一条,不知就是能羡煞多少人的了。”点了一下她的脑袋,两个人都笑呵呵的。 柔柔暖暖的阳光映在她们的脸上,温暖而甜美,几时,流年暗换,往昔不复。 自打李氏和子萱进了大堂,长恭就不敢拿正眼去瞧子萱,可是当着自己弟弟弟妹的面又不能显得那么没骨气,便壮了胆子,谈笑风生,好不风雅。好在子萱看上去没有什么生气的苗头,便放下心来。 可是长恭毕竟就是一个乖孩子惯了,掖着点儿小事儿心里就得有十二万分的不安,等延宗他们一走,便有话没话地探子萱的底儿,心里算计着怎么把昨天的事儿交代了。 “子萱啊,嗯……你今天同弟妹……还说得来吗?”长恭凑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很说得来啊!”子萱顺着他的话说,杏眼微挑,目光流转,“妹妹还问我说‘集茗轩’是什么地方,我又不好说,只能说是茶馆。”眼里的笑意愈加明朗,“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相信呢。” 小安乖乖地在她娘亲怀里,眼睛滴溜溜地一会儿看看父王,一会儿看看娘亲。 长恭实在受不了了:“爱妃,都是我的不好,我昨天不该去集茗轩的。” 子萱还是笑意盈盈:“没关系,长恭,我知道那不是你本意,三哥拉你们去的对不对。” 长恭猛点头。 “你们跟里面的姑娘毫无瓜葛对不对?” 长恭依旧猛点头。 “那你们去集茗轩干什么?耍着人家姑娘玩儿啊?”子萱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子萱,你听我慢慢跟你说。”揽过她的肩膀,眉宇间带了几分焦急。无奈,连小安这回都不买他的账,使劲把她父王的爪子从她娘亲肩膀上推下去。 乖女儿,你别给父王添乱啊,不能你娘亲一生气,你就这么落井下石的啊!长恭在心里叫苦,索性把她们娘儿俩一并揽在怀里,这是绝招,反正我力气大,你们跑也跑不了…… 子萱不挣扎,小安也很安静,良久,小家伙吐出两个字来――坏人! 长恭的脸都绿了,我教你喊个“父王”你是死活不开口,教了你好几天蹦出个“爹”来,这回好了,不过一天,就学会这么个新词来:“小安,父王很伤心。” 小安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继续乖乖缩在娘亲怀里,娘亲这样子一般父王就要倒霉了,笨蛋父王,就等着更伤心吧。 长恭就这么抱着他们,从孝珩怎么想着让兄弟们聚聚,最后在集茗轩遇上高湛后孝琬和延宗怎么被灌醉一五一十地同子萱讲了,本来以为听到九叔,子萱会问几句,没想到听他说完,子萱微微笑了一笑:“长恭,如果没有九叔搅局,你这逛青、楼的罪名就得坐实了?” 长恭摇头:“那也不会的,我在那里就是喝几杯酒罢了,子萱你得相信我啊。” 子萱点头:“相信相信……” 长恭垂头:“子萱,只要不让我睡地上,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 子萱摸头:“不会不会,那样我会心疼。嗯…….既然长恭你这么又诚意,今晚的饭就免了吧,这样你心里也踏实些。” 长恭点头,一顿饭算什么。 只见子萱抱着小安起身:“小安,我们去吃饭啊,今天娘亲做饭啊,娘亲很少做饭啊。” 小安指指长恭,只听得娘亲接着说:“你父王又去逛青、楼了,晚上不准他吃饭了。” 长恭心里泪奔:爱妃,我可以睡在地上的!爱妃,你让我尝口你做的饭啊!爱妃,你不要破坏我的形象啊! 113 长安烟雨思旧事(1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立冬的这一天,发生了一件让子萱十二万分不高兴的事,这件事比起长恭逛集茗轩还要严重! 皇上封了小安做郡主,小小年纪,自然是不正常,正礼比她大一些还没赶上,于是坊间有了这样几种传闻,有的说是皇上偏爱女孩,偏偏他自己又好几个皇子就是没个女儿;有的说是因为兰陵王战功赫赫,所以女儿也跟着他沾光;还有的说,许是皇上真正垂涎的是兰陵王的美色……听到第三种说法的时候,子萱同长恭正是便装在茶馆里喝茶,她凑过头去:“大婶,还有一种可能,或许兰陵王根本就是女的,那孩子是皇上同他生的。”故意压低了声音。只瞧见那大婶惊讶,随即是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 长恭的眼角抽了一下,脸色都快绿了,瞧着那大婶,心道:大婶,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见过这么高大的女子吗??你哪只眼见我会生孩子了!!!又极其不满地望向子萱,一双桃花眼里全是幽怨:“爱妃,你这样说,会毁了你夫君的……” 那头子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可是回府之后便再也是笑不出来,皇后胡氏亲自来到府上,说是小安刚刚封了郡主,皇上很是想念这个孩子,又不好贸然前来,便打发她过来,想让小安去皇宫待上几天…… 这还不是贸然前来…… 子萱还没开口,长恭就说话了:“皇婶,这样不太好吧……小安还小一些,本来封了郡主这事儿就不合规矩,她的哥哥,河间王的儿子大他一些还未受封,我们也是怕……” “不碍事不碍事……”胡氏笑呵呵道,“这些虚名有什么,我回了皇上,改天一并封了不就是了。”目光流转,心道这两个孩子真是没脑子,这么天大的喜事别人庆贺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推脱的道理?转而拉住子萱的手,“子萱啊,我知道做娘的心,难免记挂,婶婶跟你保证,小安在皇宫的这几天一定过得舒舒坦坦!婶婶要是做不好,就是你九叔也不答应,退一万步讲,他是小安的亲祖父,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婶婶言重了。”子萱努力扯扯嘴角,心道,小安的亲祖父早就死在厨子刀底下了,“是怕孩子太小,不够乖巧,给皇叔皇婶添麻烦。” “瞎说!”胡氏的眉心一蹙,“把小安抱给我,她要是哭一声,我就回了皇上,决不能委屈了我孙女!”说着,手指点了一下子萱的额角。心里清楚的很,这个孩子乖巧的邪门,才不会哭闹。 一直到胡氏抱着小安上马车,子萱和长恭在心里一个劲儿道,小安,你倒是哭两嗓子啊!不料,那货手里摆弄着胡氏给她的小玩意儿研究的认真,末了还笑呵呵地给她娘亲和父王摆了摆手…… 寒意!只是立冬足以把长恭和子萱两个人冻成冰雕了,小安你是我们亲生的吗?! 长恭看上去比子萱还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回了王府,对着一桌子好吃的竟没有半点胃口。 子萱过来摸头安慰他:“不要紧,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女儿也会没事的,来,吃口饭。”是啊,万一小安有个好歹,他们兄弟一造反,这样确实划不来,长恭心里自是清楚这一点的。 “我是想念我的女儿。”低垂着眼眸,脸上全是失落,“你说这个孩子,怎么别人抱了去,连哭闹也不会。”语气里带了几分懊恼。 子萱往他嘴里硬塞了一口菜:“有什么好奇怪,小些时候娘亲说起你不也是这幅德行,‘哎呦我们家长恭最乖了,自打我见了他就没有过什么哭闹,真是个好孩子’”说着还学了当初娘亲的样子。 哑然,继而略有所思:“子萱,小安这样不行,如果遇上了像上次正礼那种情况,岂不是危险地很。”叹了口气,剑眉微微有些蹙起。 “正礼不也是没有哭闹,我看见他的时候,那家伙好像还挺乐呵。”继续漫不经心,“对了,长恭,长安那地方怎么样啊。” 长恭立马警惕,这种时候说不定又是这丫头给自己挖坑,跳下去说不定今天晚上的饭又没了,桃花眸微微收敛:“不怎么样……不对,是不好!” 子萱笑,又喂了他一口饭:“长恭,你老实说就是,我又不是问你长安的姑娘怎么样,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这个样子,好像很是心虚啊。” 长恭差点儿没有一口饭噎死:“子萱,咳咳……” 子萱拍拍他的背:“长恭,我素日里待你也不差,你这个样子,要是传出去我很是为难,你也很是……没有面子……” 咽下饭去,大口喝了几口茶,总算是顺过口气来,一双饱含泪水的桃花眸看着子萱:“谁敢传出去,格杀勿论……” 子萱看着他‘幽怨’的样子,大笑:“长恭,还是说说长安到底好不好嘛。” 长恭又瞟了好几眼子萱,才缓缓开口道:“长安城,还是挺美的。” 说完,又煞是警惕的看着子萱。 好在子萱这回没有给他挖坑,笑眯眯道:“等小安回来,我们悄悄去一趟长安城转转。”见长恭皱着眉头,便扑上去,一脸甜甜的笑容,长恭打小就对这笑没什么抵抗力,只能皱着眉头点头…… 114 长安烟雨思旧事(1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果不其然,没几天正礼也很不正常地封了王位,孝琬心里高兴,只道是自己儿子够争气,长恭黯然,三哥,这么小的孩子,哪有争不争气只说? 邺城的皇宫依旧是一派繁华,高湛穿了一身大红色的长袍坐在高台上听着奏乐,小安自己抱着一只大桃子正啃得开心,弄得两侧的脸颊上到处都死桃汁,高湛见了,伸出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小安,长得同你娘亲真是不像呢。” 小安继续啃着桃子,新长出来的牙齿痒得厉害,哪有空跟你闲聊? 高湛看着她的样子,笑意愈深,故意伸手“抢”了小安的桃子过来:“叫九爷爷,叫了就给你。” 小安很是悲情地看着他,嘴巴笨,抿了小嘴,乌溜溜的桃花眼很是委屈地望着高湛。 他把小安抱在腿上,将那只啃得惨不忍睹的桃子放在小安眼前,就是可望不可即的距离,一遍遍教小安喊‘九爷爷’。 开始小安还试着去抓桃子,几次失败后也就渐渐放弃,索性抓了自己的衣袖放在嘴里咬,还时不时拿眼睛去瞟高湛。 他微微笑着,凤眸里盈盈然一丝失落:“这一点,你倒是同你的娘亲很像。” 宫人报晋阳那边来了人,请皇上去见一下。 高湛头也不回,取了绢帕给小安擦了擦口水:“叫他们过来吧。”心道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晋阳那边无非又是母后叮嘱自己如何勤政,如何照顾好自己之类的。 那宫人脸上微微有一些为难,还是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晋阳来的两个人各自着了一身白衣,与这里的气氛真的很是不符,这白衣又做的黯淡无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晦气。 见了高湛,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皇上,皇太后她……没了。” 拿着白玉筷子的手蓦然停在空中,心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良久,那双筷子才被搁在碟子的边缘上:“什么时候的事。”淡淡的口气,冰冷的温度。 “昨天夜里,皇太后说不能乱了大局,所以一直没让人禀报皇上……” “知道了,下去吧。”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悲。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为难,这算是怎么个说法,好歹也要说说这后事怎么处理,心里又想到许是皇上悲戚过了头,又晓得高湛的脾气,只得道了句“皇上保重龙体”便退了下去。 四周冷冷静静,奏乐的宫人低着脑袋,很是小心的样子。 “继续奏乐。”他淡淡开口,机械地倒酒,喝酒,倒酒,喝酒…… 心里黯然有一种悲戚,这种悲戚不是自己失去了母亲有多么的悲痛,而是明明是至亲,离开的时候心里竟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不多时,就见和士开手里捧着一个檀香木托,上面叠放了一件粗布麻衣上来了,小安一见他,便将小脸埋在高湛大红色的衣袍里,似乎真的是不待见这个人。 凤眸侧转,抓着酒杯的手加了几分力道:“你来干什么?!”本来心里不知何时憋了一股无名火,发泄不出,这个和士开,素日里心思挺明白的,今天竟有这样一番举动,真的以为我是昏倒连自己母后死了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了吗? 和士开自恃自己得宠,又知道像孝瑜孝琬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背后好多人说自己是靠着拍马屁一步步平步青云的,心里便有几分不舒服,索性今日也要做一个正直进谏的臣子,笼络笼络人心。 “皇上,皇太后没了,你这样……不合礼数。”说着,将那木托捧在高湛眼前。 久而不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句话之后崩溃,白玉箸落地,碎作几节,不等和士开反应过来,就见那只扔了玉筷子的手夺过木托猛地扔下高台。 那麻衣在空中飘落,随着木托落地,也在地上铺下了一方惨惨然的白色。 和士开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指责我的不是!”声音突然高了七八分,一双手也是气得发抖。 小安终于察觉到不对,“哇”地一声哭起来,毕竟还是个孩子,再是乖巧,也禁不住这番变动。 小安这一哭,高湛更是觉得心里头烦躁,索性将这火气统统发到和士开身上,命人拉下去打了一顿板子,又叫人把小安抱到皇后那里好好照看着,自己一个人在高台上喝了一整天的酒。 115 长安烟雨思旧事(1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皇太后的丧事办得并不是多么的隆重,依照大齐现在的实力,确实办得节俭了一些。 太后娄氏的遗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没有像素日里那样嘱咐皇上凡事以大局为重,只是草草说了自己死后要同神武帝高欢合葬,特别交待了把高百年和斛律凌雪的墓迁回邺城皇陵,其他的,只字未提。 高湛看着一方素帕上颤颤巍巍的字迹,心底划过一丝冰凉,当日六哥杀了高殷,一直到死,母后也是不肯原谅。他同高淯自小便得母后偏爱,只记得那日母后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念叨着:你们几个孩子,叫我如何去见你父王,如何去见你父王…… 母后,你也是没有原谅我的吧……不过没有关系了,这就是我同六哥的不同……母后,或许,你真的疼爱错了我这个儿子…… 整个出殡中,只有河南王高孝瑜一个人哭得泣不成声,他同高湛自小都是在晋阳由娄氏看着长大的,皇祖母对他来讲,似乎比那个父王还要亲。 至于孝珩孝琬他们,心里虽然悲戚,可是自小便与皇祖母接触不多,自然也没有像孝瑜那么大的触痛。 事后高湛劝孝瑜节哀,说人的生死自有天定,哪来那么大的悲戚。孝瑜也越发觉得高湛陌生,从小拍着胸脯一起长大的人,我同岁的九叔,曾经以为会生死相随的人真的就是这么的凉薄?他抹了抹眼睛,应了一声,忽然觉得连争辩的力气也不再有,便一个人晃晃荡荡地回了河南王府。 小安也因为这件事回到了王府,长恭抱着他的宝贝女儿左右不肯放手,看了半天总算是确认这货除了体重又重了一些,没有其他什么变化。 自打皇太后娄氏过世,孝瑜上朝的次数日益稀少,素日里他性子傲慢,便得罪了不少人,此时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又忌讳他同皇帝之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轻易也不敢谗言。 孝珩心里清楚大哥这样根本就是在把自己的路走绝了,自己去了河南王府好几趟,无奈孝瑜斗花斗草,过得很是悠闲,还安慰孝珩放心,说自己就是厌倦了尔虞我诈的日子罢了,九叔就是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他的。 就连孝琬和长恭也是觉得孝珩太过小心了,抛开别的不说,九叔可是他们的亲叔叔啊。孝珩苦笑:“亲叔叔?孝琬,你们是忘了高百年的前车之鉴了吧?” 一句话问得两个人哑然,最后长恭弱弱地开口:“毕竟,情况不一样,皇叔对咱们兄弟好歹不至于此吧?” 孝琬深表同感,虽然他对高湛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总觉得高湛对他们兄弟还是可以的,尤其是不几天之前还封了正礼王的事情。 “你们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想事情?”孝珩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当日九叔同六叔是什么交情?况且六叔死之前还把皇上的位子交给了九叔,就是这样,废太子高百年都不能侥幸保命,大哥这样一次次逆着皇上的意愿来,你们就真的以为凭着那点交情,九叔会一直忍着他?” 一番话终于说的两个人觉得背后发凉,是啊,九叔,那可真是他们家最凉薄的男子。 “那……那我们如何?这些话,你同大哥讲了没有?”长恭结结巴巴地问道。 “讲了,就是听不进去。”孝珩叹了口气,“如今只希望大哥不再惹上什么麻烦,就是这样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好。我再花些钱,同那些会拍马屁的臣子拉近拉近关系,在皇上面前多替大哥说几句好话。” “二哥,我还是劝你同那些人走远一些,毕竟他们就像是皇上的玩物,哪天马屁没拍好,自己玩砸了,再把你牵扯进去,咱们是有多么不划算。”孝琬皱着眉头,他在这方面同孝瑜一样,宁折不弯,就是看不起像和士开那样的人,巴不得这种人赶紧倒霉呢。 长恭却没有说话,他记得清楚,二哥说过,拉拢君子有拉拢君子的方法,对付小人有对付小人的方法,至于中间的,不让他存在便好了,那个时候觉得二哥也是个可以狠下心来的人,如今看来,二哥的狠心同九叔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孝珩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孝琬的建议,又开口道:“孝琬,你素日里也要收敛一些才是,现在毕竟也不同于父王在世的时候了,我们兄弟亦是要多加小心才是,二叔在世的时候顶多是到你的府上抢些稀罕宝贝走,如今的九叔,看着比二叔好许多,可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他们心里都明白,如今的九叔根本不会稀罕那些,比起狠来,二叔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116 长安烟雨思旧事(1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冬至,寒意愈加明显,子萱那家伙从外面回来,动不动就将一双冷冷的爪子往长恭衣襟里伸,长恭瞥着她,嘴里说着嫌弃的话,身子却不躲闪,像裹肉粽子一般把她塞在怀里。 小安零零碎碎会说一些话了,每每此时,便也使劲儿往长恭怀里靠,一副要同她娘亲争宠的样子,长恭偏不抱她,小安便抱着她父王的腿,一脸讨好相,嘴里念念叨叨着:爹爹,爹爹…… 长恭禁不住女儿撒娇,便将她抱起来,这货学着她娘亲的样子,也把手塞在长恭的衣襟里,长恭笑:“小安,你一双肉呼呼的小胖手,瞎凑什么热闹。” 小安嘻嘻笑:“凑热闹,凑热闹……” 门口一声喷嚏,门被打开,孝琬站在门口,手里牵着刚刚学会走路的正礼,小家伙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风,一副清雅小郎君相,样子颇是讨人欢喜,只是不巧刚刚打了一个喷嚏,鼻子上挂了两条鼻涕,看样子自己也颇是嫌弃。 “三哥,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长恭埋怨,真是的,好端端的亲昵就被打破了。 孝琬一边给儿子擦鼻涕,一边走进来:“你少在这里装正经了,你自己数数,去河间王府你小子打过几次招呼?”顺手关上门,走过来,“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我们没来。”言罢,抱着正礼从一旁坐下。 子萱一脸黑线,三哥,你坐在那里黑黢黢一片,怎么当你没来?还有正礼,你干嘛老是直勾勾地看着你叔叔啊? 热腾腾的羊奶茶氤氲着乳白色的光晕,子萱给正礼解下小白披风,小家伙身上立马一副终于可以施展拳脚的样子,先是客套地亲了他婶婶一下,接着就直奔主题,冲着他的美人四叔扑过去了,结果四叔怀里冷不丁地探出个小脑袋,伸出手便捂在自己脸上,一副‘禁止你靠近我爹’的样子。 正礼从小小的手指缝里看着四叔怀里的小人儿,唔……我见过的。渐渐站直了身子,收回撅着屁股的尴尬姿势。子萱顺势将他抱起来:“正礼,叫妹妹。”说着,拿起他的小手指了指小安。 “妹妹,妹妹……”正礼嘴巴乖巧,冲着小安乐呵,妹妹总要给个面子嘛。 不料,小安并不买账,躲在长恭怀里假装没看见,对这个跟自己抢父王的家伙要时刻警惕。 正礼挣脱子萱,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长恭,然后去拉拉小安的手,嘴里又叫了几声“妹妹”。 小安终于抬起小脑袋,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几颗小白牙。 这两个活宝把三个大人逗乐了,正是说笑间,漪莲拿进一份请柬来,是皇宫的,腊月二十,太子大婚,太子妃正是斛律家的小姐,只知道是凌雪的亲妹妹,到底是哪一位就不知晓了。 许是那请柬做的漂亮精巧,小安拿在手里稀罕着,正礼也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人就开始研究这张硬纸片…… “这斛律家也真是一门风光了,眼看着又要出一位皇后。”孝琬端起杯子捧在手里,“要我说我们家小安长大后一准是倾国倾城,才是母仪天下的料子。” 长恭从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三哥,你可别咒我女儿,我女儿日后一定会找一个同他父王一样的男人。”一脸得意的表情。 子萱立马从桌子底下踹了长恭一脚:“你瞎扯什么呢。”这两个不长脑子的男人,一个把自己侄女往火坑里推,一个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这不是明着说自己比皇上强吗?! 孝琬若有所思地点头:“四弟说得有道理。”转了笑脸,一脸殷勤地看着长恭和子萱,弄得两个人立马有种背后冒凉气的感觉。“你们看我们家正礼怎么样啊,我跟你说,就凭他同长恭亲近这一条,这孩子日后也是个好孩子,绝对让小安吃不了亏……” 长恭和子萱低头喝奶,就连正礼都不屑于听这个爹在这里喋喋不休,真是的,我出门好好的形象都让你给破坏了,还是和妹妹研究这张纸片好了。 “对了,三哥,上次你又拉着长恭他们去集茗轩喝茶去了?”子萱实在受不了孝琬的‘叨叨神功’,找了个话题岔开。 孝琬立马收住,讪讪:“我们几个……就是……就是去喝了几杯酒……几杯酒而已……” 子萱笑,脸上露出两个小梨涡:“嫂子知道这事儿吗?” 长恭低着脑袋,不加入话题。孝琬愤愤然看着长恭,四弟啊,你就不能争气点儿瞒住自己媳妇吗?! 长恭抛了一个“别瞪我,不是我先说的”的眼神,也不知道孝琬看不看得懂。 子萱还要继续调侃,不料门一下子被推开,漪莲呼哧呼哧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郡主……皇上……皇上……”************* 117 长安烟雨思旧事(1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几个人同时警惕地看着漪莲,漪莲依旧是一副急急燥燥的样子,顺了一口气:“皇上……皇上马上就到府门口了!” 孝琬“呼”地站起来,桌子上的杯子晃悠了一下,溅出几滴液体在桌面上,长恭和子萱也反应过来,抓了小安和正礼塞到漪莲的怀里:“看好孩子。” 一阵风一般就跑了出去,不管素日里去谁家不打招呼,皇上还是要接驾的,这万一怠慢了,可是要定罪的。 华丽的马车上朱红色的流苏在寒风中摇摆,显出了几分妖冶的奢侈。 素白的手指将那布帘挑开一方角落,只能看到半张冷冷清清的面庞,不带喜忧。 寒冷的冬日勾勒出几分落寞,云悠悠,铺垫出几分萧索。 “都起来吧,长恭,我要同你说件事情。”凤眼低垂,不知何时,习惯了手握一串佛珠,不经意地一瞥,随即收了目光。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不怒自威,孤傲冷清。 不知是出于对君王的忌惮,还是高湛身上冷的入骨的气息真的让人敬而远之,所有人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正礼和小安太小,只能站立在那里,两个孩子左右看看心里好奇。 脚步蓦然停住,心思无端被牵扯起来,他转过身,看着小安。 小安抬眼,看着这个男子,啃着手指,吧咋了一下嘴,突然傻乎乎地笑笑:“九爷爷……” 震惊,一张本是绷紧的面庞一下子变得线条柔和起来,唇角依旧是似笑非笑,指触间一下子放松,还是转身,径自走开。 子萱没有缘由的心里觉得不安,心里想许是对九叔真的有了一些偏见吧,等长恭同九叔去了书房,便抱着小安在大堂里等着。 孝琬觉得扫兴,既然长恭有事,便想带着正礼回河间王府去。不料,高湛的随从进来通报说让河间王也过去,十二分的不乐意,又不可推脱,只得拜托子萱先帮忙照顾一下正礼,自己同那随从去了书房。 孝琬进去的时候,高湛同长恭正在说着些什么,他在长恭身边坐下来,见这家伙的表情就猜到八成是要有什么战事发生了。 “探子得到消息,周国要攻打大齐,是邺城还是晋阳就不知晓了。”高湛依旧是低垂着眼帘,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起伏,“太子大婚的消息我已经放了出去,想必他们是想趁此击败我们吧,真是蠢。” 淡漠的唇角,凉薄的唇线。 长恭惊觉,难道说……难道说太子大婚根本就是一个幌子?黯然,相对于人心的勾壑纵横,也许战场真的要容易很多。 “邺城毕竟是都城,想必周国还不会这么冒失,晋阳就不一样了,防守戒备上不比邺城,一旦损失,邺城也会跟着危险万分。”高湛揉着额角,似乎一切都要细细安排才是。 孝琬也感觉出来这次的战事好像是同往日里不一般,俊朗的眉宇皱了皱,这么说来,形势似乎真的有些棘手。 “长恭,你同段韶守住晋阳,孝琬你带兵守住晋阳的南宫,皇太后一走,那里就是一个空架子,你去那里,如果长恭他们兵马上有需要,也好有个照应。斛律将军就留在邺城了,太子大婚还要按时间举行。”话毕,心里还有些不安,总觉得有那个地方就是没有考虑周全。 长恭和孝琬领命,两天后就要赶往晋阳与段韶回合。 “这次的消息不要走漏。”高湛闭上眼睛,眉心微微拧起来,心里一阵烦乱,“就是至亲也不能说,明白吗?” 两个人应了一声,看高湛起身,便送他出门。三个清清朗朗的身影,映着几分萧索,脸上的表情都是沉重。皇上亲自来,这次战事的重要性他们都是心知肚明。 子萱看到他们的时候,发现就连素日里嘻嘻哈哈的三哥脸上也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便有几分明白,倒是长恭依旧同她说笑了几句,只是他的眼睛不会撒谎,眼底的不安还是被子萱看了去。 等孝琬他们走了,小安自己抠着手指在那里玩得开心。长恭看了子萱一眼,只见她在那里收拾着一些自己的衣物。不觉心底有一些温暖,眉眼弯了弯,从后面抱住子萱。 她或许不知道他这次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她或许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的留恋,她或许依旧像以前那样有一万个不放心,或许……但她知道,他除了是自己的夫君,还是大齐国的兰陵王,还是好多人心里的保护神……她曾经要宁可他贪生怕死也不愿他有半点危险,但她知道,长恭,在这个国家面前,他做不到。既是这样,何不好好看着他,做他喜欢,亦是她深爱的兰陵王? “子萱。”他伏在她的耳畔,“你……” “我和小安等你回来。”浅浅的笑意映在脸上,“无论什么时候。”吻了吻他的脸庞,这样,就可以了。 118 长安烟雨思旧事(1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和士开自打上次吃了一顿板子,办事也收敛了很多,终日带着一股消沉的样子,对高湛更是唯命是从。这反倒让高湛心里隐隐有种过意不去,又赏了他许多东西,算是给他上次挨板子的补偿。 高湛心里清楚,自己自小便看惯了这个家族的冷漠无情,所以格外怕一些东西,比如背叛,比如疏远。他也知道和士开对自己的好无非是奴才对主子的那种谄媚,若真是遇上生死抉择的时候,这种人是无法托付的,可是,偏偏是在这种时候,那个他最信任的人,将他疏远,孝瑜,你是真的想让我做一个明君,还是根本怕走上兔死狗烹的老路子而明哲保身呢? 淡淡的烛火映着几片飞舞的晶莹,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他自己动手开了窗户,站在那里感受着外面丝丝的寒意。心里蓦然有了想法,如果明天那场战争长恭或是孝琬回不来了会是什么样?如果突然有一天,这个世上没有了孝瑜,没有了子萱,也见不到小安,自己又会怎么样? 淡哂,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怎么样,一如记忆里经年躲避的那场劫难,再大的痛苦在梦醒了之后也无非是付之一笑。只要这江山还在,权力还在,荣华富贵还在,又有什么是不能重新得到的呢?人心,本来就是会变化的东西,不去在乎,便不会痛苦。 许是冬日里的风真的凉了一些,坐在台阶上打瞌睡的和士开打了个激灵一下子醒过来,习惯性地就要叮嘱高湛注意身子别冻着之类的,目光不经意瞥到长案上的条陈,字迹遒劲有力,这种造诣只是一眼便能看出是河南王高孝瑜的字迹,偏偏,那每个字句都是刺眼的很,和士开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百般讨好,高孝瑜就是不买账,连早朝都不怎么上,偏偏还时不时上奏条陈,每一次都是把自己骂个狗血喷头,一想到这个,心里便像是长了一根刺一样,扎得他寝食难安。 他恹恹地揉着眼睛,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皇上啊。” 高湛转过身,看着他:“怎么了,士开?” 和士开做出一份很疲倦的样子:“没什么,刚刚做了个噩梦,被人追着到处跑,现在醒过来,只是觉得真的有一些疲倦。” “你如今这番平步青云,追着你跑的人当然是大有人在,我看和大人是收金银细软收的手累了吧?”顺手关了窗子,烛火映着他一张似笑非笑的侧脸。 和士开一听,大事不妙,这皇上心里算计得也是清楚,这点事自然蒙不过他,可是素来皇上又不怎么看重这一点,也就不用太过担心。“皇上你这是又来吓唬我了,就算是实在推脱不掉的金银细软,士开也不敢一个人藏着掖着不是?”他确实聪明,每次有人送了好东西,都会拿出一半来,上等的就献给高湛,剩下的分给一些得罪不起的王爷,最不济的一半才收入自己的腰包。“我啊,这一阵子老是梦见河南王追着我不放,他就拿着个大刀,我就拼了老命的往前跑,您说说,就河南王那身子骨,就是梦里,我也不是对手啊。”言罢,作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做出一副糗像。 他这一副可怜样子可是把高湛给逗乐了,那弯薄唇总算是笑开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别说是你,就是我小时候同孝瑜比,也不是他的对手。” 和士开察言观色,他不能确定皇上笑的原因到底是因为自己这一副可怜的样子,还是因为想起了幼时同河南王的一些回忆,所以说话依旧是小心翼翼。 “那可不是,其实下官一直想同河南王爷好好相处,他才赋高,功夫也了得,要说起来啊,他们兄弟几个人还真是人中龙凤,只可惜,河南王瞧我不顺眼,任是怎么讨好也没用。”说完,还遗憾地摇了摇头。 高湛脸上的那丝笑意渐渐隐去,以前同孝瑜交情好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如今听和士开这么一说,心里才有同感,高孝瑜,确实是高傲地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不觉又想起刚才想过的事情,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惧怕君威,也根本不是想让我做什么明君,或许,这家伙只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罢了。过往的种种在脑子里一一浮现,从二哥当皇帝开始,这家伙曾经把谁放在眼里过?冷笑。 和士开看着高湛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心里渐渐觉得一阵快意,却佯装没有看见,继续一副苦恼的样子:“皇上,你同河南王交情深厚,倒是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讨了河南王欢心去,也好让我睡个安稳觉。” 凤眼微微眯起,又是冷冷清清的声音:“你讨他欢心有什么用,哪天朕看你不顺眼了,到时候就不是梦里有人拿着刀追杀你了。”垂眸,摆弄着桌上的烛火。 吓得和士开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埋在衣袖里的面庞上划过一丝阴险的笑,河南王,见面三分情,你天天回避皇上,还想扳倒我这个日日陪在他身边的人? 119 长安烟雨思旧事(1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周国的进攻没有选在邺城,亦不是晋阳。 敌军攻打洛阳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高湛正在临摹一卷佛经,墨迹徒然一顿,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黑乎乎地成了一片。 “传口谕,这次战事所有命令听从段将军的,违命者,杀。”已然无心继续挥墨,外面白茫茫的雪越下越大...... 晋阳宫里久久的沉寂,周国这次来势汹汹,贸然进军肯定是靠不住的,看阵势,大有要同齐国一决高下的势态。 “大将军,依我看,直接派大军从晋阳赶往洛阳,反正也是避不开的,倒不如好好跟他们痛痛快快地做个了结。”孝琬站起来,心里烦乱的很,现在洛阳正是水深火热,探子一条条的消息传过来,眼见洛阳就要保不住了,哪里还能有时间思考着处处照顾周全? “大将军,周国几万的兵马往金镛城的方向去了。”又是一条战况,真的是迫在眉睫。 段韶眉头紧紧皱着,手指落在金镛城的位置:“长恭,你带五百人,来破周国的包围圈,牢牢牵制住他们,金镛城不能沦陷。” 长恭点头领命,微微收了下颌,五百人,即便是以一敌百,敌我悬殊未免也太大了。 “大将军,这样怎么行,长恭只带五百个人,对方可是周国的万人军马啊!”孝琬着急,就算是战神也不能这样用人啊,他心里明白的很,段韶这招走得忒险,搞不好就是个死攻,“要去也是我去,再怎么说我是他哥哥,大将军,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高孝琬怕日后在兄弟们之间抬不起头来。” “长恭你突进重围进了金镛城之后,我会带着人马从周国兵马外形成一个包围圈,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来个瓮中捉鳖。”他不理会孝琬刚才的话,接着说道,“河间王,到时候周国一定会错以为中了埋伏,到他们退兵的时候,你可要带着人马给我收拾干净喽。” 听段韶这么一说,孝琬觉得这个布阵倒不是不可行,每个人的任务都不简单,只是长恭打头阵,他带的人少,要想顺利,就得快,非常地快,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河间王,长恭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只是在兄弟们之间抬不起头,我可是在整个大齐国都会抬不起头。所以”他的目光又转向长恭,“你小子可一定不要让我这个当师父的为难。” 眉宇舒展,一双桃花眼又变得温和起来:“三哥,别拿你那功夫衡量我,五百个人,在我兰陵王手里,可是绰绰有余了。”言罢,颇有挑衅意味地看了一眼孝琬。 孝琬亦是笑笑,这次难得的没有同长恭争辩:“也是,这次你可要让我看看兰陵王到底是名不虚传的才好。” 洛阳的冬天本来就是萧索,没有了那些盛开的牡丹,这座古城便如同一个素装的美人,看了多少会让人觉得冷清。如今又赶上周国的入侵,兵荒马洛,更是让人寻不到半点留恋的痕迹。 齐国火红的战袍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那样扎眼,似乎是这个国度的男儿骄傲的宣誓一般,永远不会躲避,以一种似火的热烈焚烧整个战场。 即便是只有五百人的队伍,也着实让周国的兵将们胆寒了一把,那红色就好像是一个修罗一般,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高涨的士气和锐气渐渐蚕食抹杀。 像极了一只出弦的利剑一般,任凭周国的将士们用了怎样的力气砍杀,只要没有砍倒的就依旧保持着那种极为快的速度和力量直逼金镛城城门之下。撑不住的便不假思索地调转马头,给后面让开道路,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厮杀在周国的包围之中,最后如同一朵凋败而又鲜活的花瓣落在尘土翻扬的地上,凄美而妖冶。 盔甲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气,长恭只看到那金镛城门离自己还有多远,无暇顾及眼前一道道鲜红到底是自己砍杀的周国将士,还是倒下去的齐国士兵。 待到了城门之下,那支红流才算是停了下来,长恭回头,眼睛不觉有些发涩,五百人,冲进来之后就剩下寥寥不到二百人的样子,他们同样是年纪轻轻,同样是多少女子的梦里人啊! 仰头,向城门之上喊话。 不知道守城的将士是被周国浩浩荡荡的军队吓到了,还是因为战事着实紧急,小心谨慎过了头,即便是穿着齐国的军服,也是死活不肯开城门。 刚刚突围的时候,长恭背上挨了一刀,现在火辣辣地疼,眼看着敌军从后面就要围过来,他更是心疼损失掉的士兵,如今再拖下去,不光是死亡加重,还会耽搁了整个作战的计划。 一股气涌了上来,索性一把将头上的盔甲拿下来扔在地上,莹莹的雪光映着一张绝世的容颜,光影刹那之间,便是风华绝代。“你们给我听好了,我是齐国的兰陵王,误了军机,格杀勿论!”他朝城门之上的人喊话,根本顾不得这样做会有多危险,周国的将士听了去,到时候直接杀向他,那将是万劫不复。 120 长安烟雨思旧事(2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城门上领头的将士还是将信将疑,好在他旁边的士兵眼见,一眼就看出了那时兰陵王:“大人,那......那真的是兰陵王啊!”那个士兵也是着急,如今战况这么紧急,大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怎么是好? “你可看好了,那真的是兰陵王?”领头的将士还是有些不相信。 那个士兵眼看急得就要跳脚的份儿:“怎么看不好,大人你自己看,天下的男子,还有哪个能比得过咱们兰陵王的?” 领头的将士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城门下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下子就有些慌了神,祖宗的,误了军机,何止是格杀勿论,皇上诛了他九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提了嗓门,一边吩咐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一边又下令城门上的士兵放箭保护王爷。 一时间,万箭齐发,周国的军队没有那股冲劲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恭他们麻利地进了城门。懊恼之间,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又一只红流从远处包围上来,士气当下就减了三分,这齐国的将士打仗忒不要命,周国的士兵里外受困,眼看着没有了退路,也都杀红了眼。 段韶这一仗打得有些吃力,还是努力带兵厮杀着,周国兵在这边损失越是惨重,一会儿河间王那边也就打得更为轻松一些,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士气磨没了,这场战争他们的收尾就会更惨。 就在双方打得火热,僵持不下的时候,长恭也顾不上身上的伤,让城内的士兵都换上战袍,开了城门,带头杀了出去。 许是真的被他感染,即便是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守城兵也都是一个个士气高昂,高喊着就往外面杀了出去。 周国士兵一看这阵势,这还了得?又有几个人刚刚听到了领头的是兰陵王,谁不知道兰陵王带的哪支队伍,简直像是一支修罗军!胆子不觉就寒了几分。 段韶这边的将士一看,兰陵王带着人来接应他们,士气又高涨了几分,这一来一回之间,周国的人马一下子就占了下风,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找了个突破口就匆匆逃了出去。 本来想着先找个地方调整一下,到时候杀他个回马枪来着,不料半路突然又杀出一路红衣军,这些军马人数更多,将士们一下子没了主意,不知道这一路上还会遇上多少次埋伏,什么打算也都没有了,一路上只顾着逃命要紧吧。 孝琬哪里肯让他们沾到便宜,能削下人来的削人,不能的也要把人打得丢盔弃甲,一会儿嚷嚷我才是真正的兰陵王,一会儿又说自己是斛律将军的队伍,周国士兵辨不清真假,可是哪一个都是让人头疼的,吓得抱头鼠窜,还有几个不争气的,听见是斛律光的时候,吓得都尿裤子了,可把追在后面的孝琬给乐坏了。 周国的军队出了齐国境内好远了还一直时不时回头看,侥幸自己总算是逃了出来。皇帝宇文邕气得瞪眼,好好万人的军队,就这么丢盔弃甲的狼狈相回来了,大周国的脸可倒是往哪里搁啊?! 孝琬清点着战利品,甭提心里有多美了,从邙山到谷水三十里见的山河川泽处处都是周国丢掉的兵器,这战利品捡的满满当当,如今回去之后,只要四弟和段将军好好的,这一仗,真可谓打得漂亮。 邺城北宫里,高湛一整天都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道是洛阳那边出了什么事,连个报告战况的都没有,真是恼火。这一仗若真的是打败了,周国的军队进了邺城,这亡国的罪名他可就是坐实了。 “皇......皇上!”直到晚上,才有一个灰头土脸模样的人过来,一看就是从洛阳那边赶过来的,行头虽说是狼狈了些,可好在脸上的神情看上去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那人一进来便跪了下去,激动得前言不搭后语:“周国的军队已经撤出大齐境内了!”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一丝光彩:“将军和两位王爷都还好吧?” “都好,都好!”那人连连应道,“就是兰陵王受了点小伤,他说不碍事的,还不让我同皇上说。” 高湛笑笑:“那点小伤,对我那‘战神’侄子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大事。” 那人看上去有点吃惊的样子,之前听说过的皇上都是一副凉薄的样子,如今看来,传言也不能都信啊,眼前这皇上不是很温和的一个人吗?又琢磨了一下兰陵王的伤势,皇上这话说的,什么小伤啊,他可是看见那道血呼淋拉的大口子,映在那样一张白皙的背上是有多么的触目惊心,可是王爷叮嘱了不能说,也不敢多嘴。 粗略地算了一下日子,后天正好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他们班师凯旋难免有一些冲突,便吩咐了那人:“你传我口谕,说三天之后,朕会亲自在邺城为他们摆庆功宴,到时候正巧是太子大婚的第一天,也好讨个好兆头。” “是!”那人应了话,又兴冲冲地跑出去。 自打接到太子大婚的帖子,延宗就一直在家里装病,结果听说孝琬同长恭击退了周国上万的敌军时,心里又悔又恼,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同四哥一起去打了胜仗回来再装病了......他这一着急上火不要紧,加上冬日里屋里屋外温度实在差的太大,一下子就真的病了,也不用担心会不会犯上欺君的罪名了,别说是太子的婚宴,这回就是三哥四哥的庆功宴也去不成了..... 洛阳那边的消息传开之后,子萱听说长恭受伤了,心里就万分着急,两军交战,受得伤怎么会是小伤呢?真是不长脑子!可是又脱不开身去洛阳,正不知该怎么办是好时,孝珩说他恰巧要去一趟洛阳,让她不要担心,子萱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孝珩哪里是要去洛阳,只是为了不让子萱着急上火,才向皇上请了名,美其名曰“慰问慰问”军士们。 121 长安烟雨思旧事(2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腊月二十,雪停,难得的好天气,就是空气里冷了一些。 孝瑜穿了一身金丝绣纹的淡青色长袍,外面披了黑色的狐裘披风,朗朗的身姿分外抢眼。正雪有了身子,孝瑜在乎地紧,即便是太子的婚宴,也没有让她一起陪着去,只道是都是一家人,九叔不会太过计较。正雪便叮嘱他不要喝太多酒,早些回来。 没有长恭陪着,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小安又一直拉肚子,子萱自然也没有心情去,便叫人送了一份贺礼到皇宫,向皇上说明了情况,说等长恭回来一起去给太子赔不是。 高湛听闻,派了太医来府上看小安,让人带话说等着长恭的庆功宴一起过来也是一样。 屋檐上堆积的雪花有那么几片幽幽地落下来,在邺城上下一片欢庆气氛中做了一个素雅的背影。 高湛没有像平时那样穿着皇袍,而是着了一袭淡蓝色的袍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清爽,旁边站着他的小儿子仁威,小家伙长得不似他哥哥那番瘦削清朗,看上去倒是更加壮实憨厚一些。 仁威在高湛身旁站着,一副小大人模样。趁他父皇不注意的空当儿,伸着脑袋左右看看,似乎是生怕漏下了什么人一番。 “仁威。”高湛想叫他去太子那里照应一下,毕竟是亲兄弟,高纬有话同他讲也是方便。没有回应,他侧脸,看着这个孩子似乎正找着什么,“仁威。”声音微微抬高。 被这么一叫,仁威回过神来:“父......父皇......”脸上不经意之间就闪过一丝慌乱的眼神,似乎着实是无力掩盖。 高湛故意拉下脸来:“你在找谁。” 舔了一下唇,有些怯怯的样子:“不是说我有个哥哥叫高长恭的吗......封了兰陵王,很是厉害......还有一个哥哥叫高延宗,我听说过他的事,也是很厉害的......我想见见他们......” 听了他的话,高湛嘴角不觉扬了一个弧度:“兰陵王确实很厉害,至于安德王,仁威,你可少学他。”那才是他们家不折不扣的闯祸精。微微低首,这孩子也真是傻,大殿上这么多人,就算是他们来了,凭你自己怎么找得着?“不巧的事,兰陵王现在还在回邺城的路上,安德王又病得厉害,今天都来不了了。” 脸上的表情有些暗淡,心里微微地失落。 高湛见他这番,一双冷漠的凤眼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不过,明天兰陵王就回来了,到时候庆功宴上你见他不也是一样。”摸着仁威的脑袋,难得的慈爱,“先去你哥哥那里照应一下。” 仁威点头答应,他素日里虽然蛮横一些,可是在高湛面前向来乖巧听话。而高湛对这个儿子似乎也是偏爱一些,并非不知道他素日里的蛮横,但这比起高纬的小心谨慎似乎让他的心里更是欢喜。 孝瑜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随从,身后的红帐子下面不知道盖得是什么,差不多同他一样高大,引得所有的人朝他这边看过来。 “孝瑜,你这是带了什么宝贝过来?”高湛笑着起身,今天也没有戴九旒冕,一张俊俏的脸上显出几分爽朗,不似平日里那番阴冷,看着倒也是舒服。 “给太子的贺礼,九叔,就是我自己的亲弟弟都没有舍得给的啊。”挑眉,九叔还是这个样子更让人亲近一些,既然是阿纬的大婚,就不顾忌太多的礼节,只是这一天,这一天,没有君臣,九叔,我同你还是以前的样子。 大红色的帐布从一角滑落,白玉雕的一对璧人,栩栩如生,且不说这么大的一块荆山白玉是多稀罕,就单单是这雕刻的功夫,整个大齐国恐怕也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才来。 四周紧跟着惊愕的声音,接着就是啧啧称叹。高湛走下来,看着这份“大礼”,心里也是欢喜,倒不是因为这座玉雕有多么的难得,而是孝瑜还有这份心思,终归,他应该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吧。 “河南王真是难得的心思,这么排场的贺礼,我这东西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听得身后传来这么一个声音,刚刚还神采奕奕的孝瑜脸一下子就黑了。心里暗自觉得晦气,怎么什么场合都能遇上这么讨人厌的一号人物――和士开。 孝瑜佯装没听见,压根就不接他的话,噎得和士开好不尴尬。 “又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今天是太子大婚,各位心意到了便好。”高湛不好让他太过尴尬,他对和士开渐渐有了一种依赖,不是信任,就像是用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买下的东西一样,至少,是可以永远带在身边的。 越是这样说,和士开越是把手塞在袖子里一副不肯拿出来的样子,孝瑜只当这是在吊大家的胃口,心里觉得恶心,脱口而出了两个字“做作。”弄得和士开好不尴尬。 “有什么就快拿出来吧,没人笑话你。”高湛微微笑着,不想让和士开下不来台,又确实不愿说孝瑜什么。 一双手从袖子中慢慢伸出来,他手里拿了一个荷包,除了那金丝绣线还算值点钱的样子,其它的布料看上去像是零零碎碎拼上去的,实在是寒酸,连高湛脸上都有一些挂不住了,心道,就是你平日里拿来讨好我的东西也比这个看上去好很多啊。 孝瑜摆足了一副看笑话的样子,祖宗的,平日里收了那么多好处,今天太子爷大婚,你就拿个这个来糊弄皇上,真是活腻歪了。 不料,和士开却是毕恭毕敬地将那荷包给高湛,手一张开,十指竟是烂乎乎的一片,把高湛吓了一跳:“士开,你这手是......” “皇上,太子大婚,我们那里的人有个习俗,就是要送新人‘百合包',这包要找健在的夫妻要,越是上了年纪的越好。我这个包找了一百对年过花甲的夫妻拼凑的,我的手艺又实在不好,才闹了这笑话,皇上不要怪罪。”说着,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122 长安烟雨思旧事(2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湛看着那双手,心里微微一动,他打量着和士开,竟有了一种愧疚的感觉,这个荷包上花费的心思,似乎远远要比那座玉雕大的多了。 和士开看着高湛的样子,暗自在心里笑,河南王,纵是是千金难买又怎么样?你太不会揣测皇上的心思了,他自小何时缺少了金银宝物这些东西,他想要的就是一份心意,看到心意就够了,偏偏,你就是一个不懂得迎合别人心意的家伙。 孝瑜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渐褪去,有时候他觉得九叔精明地过了头,有些时候又觉得他蠢得可以,就是这么一个烂荷包,有什么好看的,这种糊弄人的话可骗不了他。 从高湛的手里拎起那只荷包,左右瞧了瞧,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我说和大人,你这是从哪里捡了一些下脚料,就这么来哄皇上,啧啧啧,手工活也忒差劲了,就是我拿浆糊糊,也会比这个好许多。”言罢,又很是“嫌弃”地将那荷包丢给和士开。 高湛的脸上微微有了些许愠怒,孝瑜没有察觉,继续说道:“这里是皇宫,你以为是你三姑六婆家的亲戚,拿这个来丢人现眼,你拿太子当什么了!”他不是故意让和士开难看,而是知道,就是手艺活儿做的再差,也不至于将一双手弄得那么惨不忍睹,这分明又是动了心机的,真是让人恶心。 “放肆!”高湛终于忍不住了,“今天是太子的大婚,容不得你们在这里斗气,好坏都是一份心意,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努力收敛着心里的怒火,手里拿过和士开的荷包,又回到了大殿台阶上的龙椅上。 孝瑜心里觉得怄得慌,回过头来想想,确实,太子的婚宴,闹僵了谁的脸面上也过不去,一甩袖子站到一旁,如今这大殿上和士开的党羽众多,几个弟弟又不在,隐隐竟有一种没落,早知道这样就该带上正雪的。 仁威呼哧呼哧跑回来,说哥哥吉时快要到了,新娘子一会儿就会来了,皇后胡氏怜爱地摸摸他的脑瓜,把他揽在怀里。正要同他的母后撒娇之际,眼角瞟到大殿上的一个男子,孤高地让人不能忽视。 “父皇,那个人是谁?”扯了扯高湛的衣角,手指指向孝瑜。 高湛本来就因为刚才的事情,让两个人吵得心烦,顺着仁威的手指看过去:“他啊,河南王高孝瑜,同父皇一样的年纪,不过你要叫哥哥。” “哥哥?”仁威又看向那个男子。 “是啊,他就是兰陵王和安德王的大哥啊。”看着自己儿子惊讶的表情,高湛只是笑笑,算了,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同孝瑜一起长大,又能有什么好一直生气的呢? 仁威点点头,看着父皇和母后都看着大殿门口,便一个人悄悄挪向孝瑜。 这边孝瑜正是觉得无聊,心里感慨真是人情冷暖,想九叔刚当上皇上那会儿,河南王府那可真是门庭若市,如今他懒散疏远,就是本人站在这里,竟也没有人理会。 “大哥。”仁威走过来丝毫没有了素日里娇蛮的劲头,一副乖巧讨人喜欢的模样。 惊愕,孝瑜低头,看着他的穿着,心里便将他的身份猜到了,清爽的笑意映在脸上,蹲下身来:“让大哥猜猜,你是不是仁威?”摸摸他的脑袋。 仁威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大哥,我听父皇说起过你,大哥能将打翻了的棋子一一复原,大哥读书能一目十行,大哥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这小孩人小鬼大,听高湛说完孝瑜的来头,便将平日里同他有关的事都一一记了起来。 “你父皇没同你讲,大哥是兄弟们最没用的人?”孝瑜扬了扬眉毛,似是自讽地调侃。 仁威摇摇头,脸上有几分尴尬,好像又是找到了想打听的事情的由头:“我只是知道大哥还有几个弟弟,也是厉害的很。大哥......用空的时候可以带我见见他们吗?”一张小脸上满是恳求的样子。 这才是这个小家伙的目的吧,孝瑜微微笑着:“当然,只是大哥想知道仁威最想见谁?” “兰陵王!”脱口而出似乎是就等着孝瑜说这句话呢。 孝瑜唇角的笑意渐渐漾开,四弟,果然还是你厉害啊,心下又起了一丝戏弄的意思,便故作赞同地点头:“兰陵王,是很厉害啊。”故意压低了声音,“仁威啊,就是再厉害的人也有害怕的事情呢。” 仁威年纪小,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是感兴趣地要命,“怕什么?我才不信,兰陵王哥哥那么厉害,怎么会有怕的?” “怎么没有,他怕你嫂子怕得要命,连个小妾都不敢纳。”孝瑜揶揄道,心道,四弟,总之你是受欢迎些,也不会在乎大哥透你点底细吧。 不想仁威只是一瞬间的拧眉,随即就是一副‘我了解’了的表情:“或许,兰陵王哥哥不是怕嫂子,嗯......”他思索了一下,“许是真的爱嫂子......。” 孝瑜一个没憋住,噗嗤一声就笑了,“仁威......仁威知道什么是......是爱吗?” “就是一种感情,只可以给一个人,即便这个人不再了,即便这个人的位置有人代替了,也不会再给另外的人......我忘了父皇是怎么说的了。”他挠头,解释得有些困难。 孝瑜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淡,最后凝成一层薄薄的微笑挂在脸上,摸摸仁威的小脸:“你说的很对。”眼眸里转而明朗,“大哥一定让你早些见到兰陵王。” 仁威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虽说父皇也答应自己了,可是父皇整天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终归觉得不如大哥靠谱一些。 “仁威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喜欢兰陵王哥哥?”孝瑜站起身来,看着他,一手捶着已经微微有些发酸的腰。 “因为兰陵王哥哥能保护得了大齐国,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汉!”小家伙一副骄傲的样子。 123长安烟雨思旧事(2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夜色寂寥,邺城皇宫里的东馆内丝竹声乐却是格外地热闹。仁威大概是因为同孝瑜说的高兴,一天下来禁不住晚上继续热闹了,便早早睡觉去了,还一个劲儿叮嘱孝瑜不要忘了答应他的事。 白玉长案横亘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两侧,温雅之间透着奢华,孝瑜不愿同和士开坐得近,便自己找了一处安静地地方坐下,自斟自饮了几杯,倒也是清净。 “河南王这次怎么没有同王妃一起来”盈盈的笑意,素腕轻轻抬起,给孝瑜倒上一杯酒,眼光里闪着几丝暧昧不明。 孝瑜侧过脸来,打量着这个美人,觉得眼生:“你是......” 那女子笑笑,垂了眼眸:“我是新来皇宫的,封了御女。” “御女?”孝瑜反问,心下觉得奇怪,御女的品级确实太低了一些,说白了就是顶着皇上的女人的名义,过着宫女的生活。可是这种场合怎么会坐在这里? 那女子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尴尬地笑了笑:“太子大婚,皇上有命令三宫六院都要过来,绫妃身子不好了,皇后怕她坏了太子的喜气,便让我坐在这里顶一下......” 孝瑜点点头,表示了然,眼角瞟了一下这个女子,说实在的,果真是绝色,喝了几杯酒,素日里收敛了一些的风流性子难免又在心里隐隐作怪。 “早就听闻河南王才气过人,不想今天真的有幸看上这么一眼,要是......要是我没有入宫,该是多好。”轻轻叹了一口气,眼里闪动着几丝失落。 “姑娘这话怎么说?”明明知道这话是有多暧昧,依旧问了下去,温文尔雅的笑容映在脸上,潇洒而不轻浮。 “河南王......应该明白的。”她低下头去,仿佛是害羞,唇角处精致的弧线微微上挑。 抬起手来,伸出食指微微勾起她的下颌:“或许你没有入宫,真的是很好。” 高湛的目光扫过来,停在孝瑜的手上,又瞧了瞧他身旁的女子,转过头侧向和士开:“士开,那个女子是......” 和士开顺着高湛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立马一阵惊慌失措的样子:“哎呦,皇上,河南王这是喝多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又看了看那女子,“那是尔朱御女,哎呦,估计是不敢得罪河南王,小祖宗啊。” 高湛无所谓地笑笑:“不过是个御女,等宴席撤了,送给孝瑜好了。” “皇上!”和士开一副焦急的样子,“一个御女确实算不了什么,可是毕竟是皇上的女人,怎么能说送就送?河南王虽说是醉了酒,这点道理还是要明白的,当初下官教皇后握槊,不是还让王爷骂了个狗血喷头?”他朝着孝瑜的方向看过去,嘴角隐隐流露出一丝笑意,“今天他敢动皇上的御女,明天就不知道要拿走皇上什么了。” 心里蓦地被揪扯了一下,脸色徒然暗了几分。 不经意地,和士开冲尔朱御女使了个眼色,蓦然,那女子刚刚还在巧笑的脸上立马换了一副委屈不堪的表情,拉扯着孝瑜的手徒自增加了几分力量,从高湛这个角度看,倒像是不甘愿被孝瑜轻薄了去。 孝瑜发觉,还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是了,便低头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河南王。”一直独自喝酒的皇上终于说话,一张凉薄的脸愈加让人觉得阴冷。 孝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站起身来应了一声。 他走下台阶,那道水蓝色的光映着宫灯的光彩,竟不自觉带出几分清冷:“太子大婚,难得的高兴,你是他的大哥,自然要多喝几杯,素日里就知道你酒量好,今天就不醉不归吧。” “九叔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即便不是太子大婚,孝瑜又何时推辞过九叔的酒。”孝瑜没有察觉到高湛脸上的不快,权当是他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罢了,“来,九叔,我先干了这杯。”言罢,端起面前的酒杯眼看着就要一饮而尽。 不料手腕却被他抓住,“诶,孝瑜你既是这样说,九叔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来人,把突厥上次送来的那些杯子拿过来。” 孝瑜的手渐渐放下,眼里有些不明白,心下还是以为九叔是高兴罢了。 只见两个工人捧上三十七只大杯子,那金色的酒杯周围镶着一些五彩的玉石,确实也是好看,只是个头忒大了一些,这么大,不出七八杯就要把人灌醉了。 高湛不慌不忙地将杯子一一摆在孝瑜面前,又命人将大殿上的酒拿过来,细白的手指拎起酒罐,一杯杯倒得满满当当,上挑的凤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孝瑜脸上的笑意退却,俊朗的眉宇渐渐锁在一起,他看着高湛,心下也明白过来:“九叔,你终于还是不相信我了。”低低的声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高湛没有回答他,瞟向他的眼角不自觉地就流露出几分冷漠。 终于,就连最后一只杯子也是满满的,“砰”地一声,酒罐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空响。 孝瑜觉得鼻子发酸,唇角不觉勾起一丝冷笑,定定地看着高湛,高湛不看他,冷冷的眼眸低垂着,一双手早就紧握成拳,他不是没有纠结,只是一时之间脑子里全是孝瑜平日里高傲的样子,就是刚刚,刚刚这家伙还不惧怕我,在我眼皮子底下调戏我的御女不是吗? 一杯,两杯,三杯...... 孝瑜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眼角的晶莹在垂眸抬眸之间滚动,就是不肯落下。 高湛心下有了几分动摇,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肯让他放下酒杯。 大殿上的人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两个人身上发出的寒气将刚才的喜气冲得一干二净,似乎是与殿外的阴冷一齐袭来,不觉让人有种想要发抖的感觉。 有几个大臣想示意皇后劝说一下皇上,无奈皇后根本就当没看见,径自吃菜喝酒,河南王上次让她当众难看,这笔账还没有算呢,再说,他自小同皇上一起长大,性子又高傲,指不定哪天皇上归天了,这种人谁治得了,皇上这样,正是称了她的心意。 124 长安烟雨思旧事(2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第十杯灌下去的时候,孝瑜只觉的胃里一阵恶心地的厉害,可是这种难受远远不敌心里的酸涩。又是一杯灌下,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在地上。 尔朱御女见状,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儿,抬头看了看高湛,俊秀的眉毛拧了拧,还是扶了孝瑜一把。 吃力地笑笑,他一手撑着桌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伸手又端了一杯酒,喝一口就要吐好几下,看得人触目惊心。 只有高湛冷冷地看着他,高孝瑜,今天你不求我,我就不会喊停,你不是素来骨头高傲吗?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撑到什么时候。 又是一口吐了上来,带着丝丝鲜红的血迹。尔朱御女被他吓住了,她一介女流之辈,虽然是怕死,可是也隐隐被眼前这个王爷身上的一种东西感染,后悔自己听了和士开的话来陷害他。 “皇上,王爷快要不行了......”她跪在地上,眼里的泪珠一下子就落了下来,“都是贱妾不好,请皇上放了王爷吧。”言罢,便哭着要向高湛磕头。 一只手过来扶住她,那么有力。抬眸,竟是孝瑜温和的笑意,她的心里一时间纠结万分,王爷,对不起,对不起...... “我并未想着轻薄了你......”他说话明显有一些吃力,可还是继续说着,这一吐一灌之间他明白了许多,到底是太过疏忽大意,中了别人的计,也许,也许......并不是中了什么计,而是,九叔,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对我,一如是我对你的好,可是,终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抵不过你的江山,抵不过你的猜疑......“到底是个美人,何必为了我这番?我又没有怪你......”他喃喃道,语气里已经带着几分迷离,“我相信......相信你是无心。” 那丝晶莹还是滚落下来,滑到唇角,凝成一个凄美的水珠。最后那句话,那句话到底是同谁说的呢?相不相信其实早就不重要,但我还是告诉你,我始终是相信你的;无不无心也早就没有了什么意义,但是不管日后有没有后悔,我权当你今日是无心。 高湛哪里有心去听他的话,心道好一个郎情妾意,就是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肯认错,还是要当你高傲的河南王,好,我成全你便是。 杳杳的寒风,随着夜色一并加重了寒意。 终于,最后那只酒杯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绝望的碎响,仿佛是在那一瞬间,好多东西也一并消失了...... 徒然有了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他的手终于松开了,步履踉跄地走了几步,鼻尖酸涩起来,张了张嘴巴,“孝瑜......”终于是没有发出声音,又仿佛是那声音被什么吞噬了去,再怎么也寻不到痕迹。 侧首,看着地上的孝瑜,恍然有一种想把他叫醒的冲动,还是收回眼里的目光:“送他走吧。” 站在他身旁的侍卫应了一声,又有些为难,皇上这明明是要置河南王于死地的样子,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怕误解了皇上的意思,不敢贸然做决定。 “别让他走得太痛苦。”那侍卫要拖走孝瑜的时候,高湛又补了一句。 这回那个侍卫总算是听明白了,皇上说的不是请太医一起去河南王府,而是别让他走得太痛苦,即便是从小一起的情义又怎么样?即便是叔侄又怎么样?他的心里不觉有些惋惜,河南王啊,再也没有了复棋不失一道,读书目下十行的风流王爷了。 刺骨冬风,枯木万枝,最是人心凄凉。 高湛记不清,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北宫,酒宴上的盛怒渐渐消退,而喝下去的几杯酒似乎是上了酒力,紧紧闭上眼睛,或许孝瑜不会有事,他酒力一向不差;或许刚刚那个侍卫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现在已经将他送回了河南王府,或许......辗转反侧,注定,这一夜无眠。 一样是自己的侄子,他曾经亲手勒死高殷,命人打死高百年将尸体扔在华林园的池子里,至今,那池子水都是鲜红鲜红的,他以为,自己是没有感情的,可是,他现在却很难受,好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他身上取走什么一般。 “皇上,都办妥了。”随着那侍卫回来通报,终于那把无形的刀子猛地插进他的骨头,然后剜出。 “他走得痛苦吗?”游离的声音,飘渺地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 那侍卫低着头,似乎有些不忍,吸了一下鼻子:“出了西华门,河南王爷就一直在吐血,浑身上下只有冒汗的份,嘴里喊热,这寒冬腊月哪里有热的道理?小的知道王爷是不行了,皇上又交代过不要让他走得痛苦,就把临走的时候和大人给的毒药喂了下去。”他抹了一把眼睛,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真的不忍心,“王爷难受的厉害,就跳在西华门外的那条河里,等小的命人把他捞上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现在,正命人往河南王府送着......” “砰”地一声,高湛再也坐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把那侍卫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地磕头。 良久,他终于开口:“你下去吧,让他们也都退下去。”无力地抬手,又垂了下去。 那侍卫谢了恩,走在最后,又被高湛叫住:“河南王......最后还说了什么?” 不想,那侍卫转过身来扑通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太阳穴一阵跳动,双眼紧紧闭着,眼角有一处晶莹:“他......都说了什么?” “河南王......河南王说......对不起九叔,请九叔原谅他,坏了太子弟弟的婚宴......”那侍卫跪在那里泣不成声,他忘不了,忘不了河南王说这话的神情,也是那时他才知道,这是个多么重情义的男人。 那处晶莹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划过,窗外无端起了一阵风,呜呜咽咽似是悲鸣。 “你下去吧,我本意是要杀了你的,可是,河南王救了你,你要记住他的好......” 125 长安烟雨思旧事(2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小侍卫连连谢恩,却并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一直到退出北宫,还是哭得一塌糊涂。 你要记住他的好......到底是对谁说的呢?经年的好,到底是在哪一日,哪一时,再也记不起一丝一毫?而那些被忘却了的好,一经拾起,又要多少年,才能再忘个干净? ...... 刺骨的寒风,幽幽的银铃。 她望着他的时候,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昔日的好或不好,过往的爱或不爱,一时间都没有了任何意义,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高孝瑜,你起来,你起来啊!素日里我忍受了你这么多,你不是整天舍不得你那些美人吗?!你才对我好了几天就厌倦了,你给我起来!”正雪跪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晃着孝瑜,可是她知道,孝瑜,永远不会回来了......眼前突然一黑,就晕倒在孝瑜的尸体上。 下人们知道正雪有了身孕,怕再有意外,便赶紧把她抬到床上去。河南王府一下子乱作一团。 风,乍起。 延宗这一阵子刚刚感觉好一些,估摸着明天三哥四哥回来差不多可以去接一下他们,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眼皮一个劲儿地跳个不停,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 约是四更时的模样,守门的下人匆匆来报,说是宋太妃在门外。延宗心里纳闷,以为是自己在做梦,还特意掐了一下自己,二娘是最早嫁给父王的人,却因为出身没有大娘好,没有做了正房,整天确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延宗小的时候没少遭她嫌弃,好在大哥对自己不错。 蓦然,心里紧张起来,大哥!摸了挂在床边的狐裘披风,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李氏见他这番,也跟着跑出去。 风吹乱了宋太妃盘起来的头发,她两眼空洞地站在那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弄花了妆容,往日的光彩不复,只留下狼狈两个字。 见延宗跑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门口。延宗见状,慌忙过去扶起她来:“二娘,你这是干什么!” “延宗,你大哥他......”下面的话她实在说不下去,只剩下啜泣。 “大哥他怎么了!”抓着宋太妃胳膊的手力道一下子变大。宋太妃只顾在那里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哥不是去了太子的婚宴了吗?我大哥他到底怎么了!”他急得眼睛都快要掉下眼泪来。 “他......他没了。”说完这一句,宋太妃终于忍不住心里巨大的疼痛,昏了过去。 “二娘!二娘!”延宗着急,现在二哥三哥四哥都不在邺城,自己只能先去河南王府一趟,“来人,把太妃带进屋里休息,等她醒过来再送她回河南王府!” 李氏也匆匆出来,看到延宗大口喘着气,脸上是从来没见过的可怕样子:“延宗,怎么了。” 他低下头,努力平复着心情,现在要冷静才是,哥哥们回来之前,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大哥出了些事情,你先去兰陵王府,让子萱姐姐去河南王府一趟。” “好。”没有继续深究,她知道出了大事,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自己命人牵了匹马过来,一个跨步就骑了上去。 李氏来到的时候,子萱正睡得迷糊,漪莲进来叫醒她,“郡主,安德王的妃子来了,说让你去一趟河南王府。” 子萱差异,清秀的眉毛蹙了起来:“河南王府?” “看样子......是河南王那边出了什么事......”漪莲揣测到。 心里一惊,子萱推开她,匆匆穿上衣服:“漪莲,帮我照顾一下小安。”言罢,便朝屋外跑出去,大哥,大哥啊,你千万不能有事,长恭他们还没有回来,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一时间,孝瑜往昔的样子一一浮现在眼前,近在眼前又似乎飘渺,不会的,不会的,大哥同九叔关系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嫂子,快上马。”李氏一看见她,便下马拉她,两个人也顾不上下人们的询问,一路绝尘而去。 子萱看到那方白色的布时,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她脚步踉跄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似乎格外沉重。她的手颤抖着揭开白布的一角,心里头最后一丝幻想终于被打破。“大哥。”她蹲下身子叫他,“你醒醒啊。“ 李氏同孝瑜虽然接触不多,看到子萱这样,心里也是难受,只能蹲在子萱旁边安慰她。 “大哥。长恭他们明天就回来了,你不能这样,你这样让我们怎么同他们交代?”她的手握着孝瑜的手,真的是冰冷冰冷的,就像八叔叔那时候是一样的......“大哥,你不能就这样走了,你还没有教会我怎么下棋的。”她心里乱得没了分寸,也疼得没了分寸,觉得总要找到一个理由,找到一个理由大哥就应该回来...... “你跟我说!我大哥到底是怎么没的!”屋外,延宗嘶吼着,接着就是拳打脚踢的声音。 李氏听见,赶紧跑了出去,只见延宗此时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困兽,红着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被打在地上的人痛苦地捂着脸,李氏赶忙上前扯住延宗:“高延宗,你疯了吗?!”言罢,又瞪着地上的人,“你还不跟王爷说清楚了,他是什么性子整个邺城都知道,你再不说,我拦不住他,到时候宰了你,想说你也说不成了。” 地上的人为难,正如李氏所说,安德王确实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可是皇上那边...... 延宗在气头上,一把推开李氏,劈手就拎起刚才扔在地上的刀,丝毫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那人吓得没了主意,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河南王......王爷在太子酒宴上喝了三十七大杯酒,回来的路上难受地厉害,投了河,这才......”说完,就很不争气地尿了裤子。 “你他妈放屁!我大哥就算是喝酒,也不至于往死里喝,我看你就是活腻歪了!”说着刀就要砍了下来。 126 长安烟雨思旧事(2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是皇上!王爷,小的不敢骗王爷啊!皇上让河南王爷用突厥送的大酒杯喝了三十七杯,这才......”那人说着就吓得哭了起来。 “高湛!你这个混蛋,我今天新帐旧账一并给你算了!”从谋权篡位到弑兄之仇,往日所有的怨怒一下子涌了上来,哪里还管你是不是皇上,今天是不是太子的吉日? 提了刀就要转身。“高延宗!”屋门口子萱冲他喊了一声。 延宗停了一下脚步,咬咬牙,继续往外走。 子萱三步并两步上来就往延宗脸上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把站在一旁的李氏都给吓了一跳:“大哥现在已经这样了,大嫂还有身孕,也晕了过去,你这个样子就往皇宫跑,一会儿再让人抬回来,明天我见了你的哥哥们,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说!”她眼睛亦是红红的,一张清秀的面庞上写满了愠怒和悲愤:“你以为,就你自己想要杀了他吗?”咬着牙,字字都是仇恨。 两个人就这样红着眼对视着,旁边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拉扯。延宗一个没留神,手上的刀让子萱夺了过去:“你去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让我们来收尸!你不是想杀他吗,姐姐替你去,等你四哥回来你就慢慢跟他交代吧!” 延宗一下子被吓住了,赶紧扯住子萱的袖子:“子萱姐姐,你不能去!”吞了口口水,“我等,我等着哥哥回来......”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眼睛,“我们先去......先去看看大嫂......毕竟她有了......有了大哥的骨肉...... 正雪醒过来的时候,子萱陪在她的身边。本来以为做了一场噩梦,可是看到子萱的样子,心下明白过来,又是悲戚。 “大嫂,你现在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照顾好你跟大哥的骨肉,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正雪一边点头,一边啜泣:“就是今天早上,我还嘱咐他不要喝多了酒,早些回来,怎么就......怎么就......” 子萱抱着她:“不要想这些了,不要想了。” ...... 长恭他们回来的路上就接到了延宗的信,孝珩看了,拿着纸张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一时间慌了神,喘息也变得沉重,再也没有办法若无其事。 离回到邺城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大哥,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我们? 孝琬看完信的时候,二话不说就要带着兵马回晋阳,孝珩死死拉住他,这时候造反,不就等于给皇上落下口实,自取灭亡吗? “长恭,长恭!你快过来拽住他!”孝珩一边拉着孝琬,一边叫长恭。 长恭站在那里,只觉得脑袋嗡嗡地想,他不想去拉住三哥,为什么要拉住他呢,大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他的弟弟们不该为他报仇吗?一双白皙的手紧紧握着,直到掌心渗出了鲜红,他才感觉到隐隐有些疼痛。 “孝琬,我也想给大哥报仇!可是,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这样回了晋阳,最先倒霉的是谁!正礼,延宗,子萱,他们都在邺城啊!”孝珩拽着孝琬喊到。 微微一顿,突然的冷静同刚才的暴怒掺和到一起,冲的脑袋一阵疼痛,孝琬心里疼的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早就说过,九叔是个冷情的人,大哥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昔日里,他同六叔密谋篡位,延宗早就知道这事,要不是大哥一直帮他压着,他们早就死在二叔手底下了!再说当年他即位的时候,怕六叔有诈,是谁不顾生死地去晋阳给他探个究竟?!兔死狗烹的闹剧从来就没有变过,大哥常常提醒我们生在皇室,不要将情义看得重,到头来,竟自己栽倒这个坑里!” 孝珩蹲下身去,窗外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上,那一张线条分明的脸庞上此时冷冷清清,看不出丝毫的温度。“孝琬,大哥走了,以后凡事就是二哥做主,大哥在的时候,将我们护地好好的,我们不曾受过一点伤害,如今大哥走了,我亦是不能让你们出一点差错。大哥的事,我会一直一直记在心里,你们要相信二哥,相信二哥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他们心里明了,总有一天,我会做了今天做不成的事。 河南王府的一片缟素点缀着这座气派的宅子,让人不自觉就有一种悲戚。 子萱看着长恭他们回来,不由更加觉得心寒,他们从外面出生入死,回来得到的竟是自己亲哥哥的尸体,这是件多么凉薄的事。“长恭,对不起......”她话音哽咽,当日如果自己去了太子的婚宴,这种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细白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面庞:“不是你的事。”刚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自打接到延宗的信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说一句话,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喉咙间又隐隐有了血腥味,便努力压着,不想让其他人再为了他分心:“你快去看看大嫂,多陪在她身边才是。” 子萱点头,心里还记挂着长恭身上的伤势,见他这番,便以为没有什么大碍,又回去陪着正雪。 兄弟四个人围着孝瑜的灵柩,前来吊唁的大臣们有不少,和士开没有进来,却送来了许多珍贵的宝贝,结果被孝琬全都扔了出去。 长恭从孝瑜的书房里找到了他平日里最爱摆弄的棋盘和一些书画,在灵堂前支了个大火盆,一并扔进去全都烧了。孝琬本是要阻拦,好歹是大哥留下的东西,日后做个念想也是,却被孝珩扯住了。 那熊熊的大火燃起来久久不能熄灭,孝珩的眼睛发涩,火光映着寒冷冬日里的素冷,让前来吊唁的王公大臣都捏了一把汗。 “大哥复棋不失一道,怎么不记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大哥读书目下十行,怎么忘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呢?”孝珩站在那里,喃喃道,言语之间尽是凄凉。 127 长安烟雨思旧事(2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夜色四笼,天空微微飘落下细碎的雪花。 河南王府门口外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微微仰着脸,似乎是在看着天空,又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 “九叔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回头,亦是一个冷冷清清的身影,他的神色有几分恍惚,寒风乍起,吹乱了额角的头发。高湛望着她,眼里明显有几分惊讶,继而笑笑,仿佛是寻常。 “正雪。”他低下头去,良久,终于吐出三个字,“对不起......”这是他此生第一次,真的觉得心里对不住一个人,或许想说的人并不是正雪,但是如今,这一句也只能同正雪说。 素白的油纸伞下她美得憔悴,一行泪从眼角滑下来:“九叔,你让我同孝瑜说的就只有这些吗?可是,我想代他问你的,却不只有这些。” 两个人隔着遥遥十多步的样子,高湛转过身子,雪光映着他的面庞,也是消瘦了许多:“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她依旧撑着伞站在那里:“九叔,昨晚孝瑜喝酒的时候,你可曾记起过你们在晋阳一起的那些日子?” 他的神色微微愣了一下,本是以为她会责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对孝瑜下毒手,没想到她问的竟是这个:“不曾。” 正雪点点头:“九叔,还记得那次也是家宴,孝瑜挨了二叔的板子是你把他送回来的;还有一次,你在邺城,他在晋阳,就是喝了几杯酒也要写信让他同饮;还有,当时即位的时候,还记得孝瑜去晋阳之前同你讲的话吗?” 往事历历,记忆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心底某个地方突然疼的厉害,好久都没过的感觉,微挑的凤眼里闪动着一些莹亮的东西,终究还是在垂眸的一瞬间咽回了心底。 “九叔,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所有的事情可以重来,你还会让他喝下那三十七杯酒吧。”明明是问句,却说的那么肯定。 他定定地望着正雪,只觉得一阵阵寒意袭来,那么冷,那么凉:“对,我还是会那么做。”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反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杀心,已经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起的,只是一旦有了,便会在某个黑暗的角落迅速增长,直到有一天变成现实。 终于,站在那里的正雪冷冷地笑了,她一边笑着,一边流泪。素白的油纸伞无力的跌落在地上,在她脚边转了几下,便停止不动。她仰起头来:“高孝瑜,你都听见了吧?就是你死一百次,又有什么用?你那些用命在维护的情谊,也终究抵不过这个人的凉薄!高孝瑜,我愿用我生生世世的痛苦,换你与这个人永不相见!” 他不再看她,那滴眼泪终于滑落,落在唇角有几分苦涩。孝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正雪说的对,你生生世世都不要与我相遇了吧。 正雪转身:“九叔,以后河南王府......就不要来了,再也不要打扰到我们了......”素白的背影,那么萧索,那么冷清。 “正雪!”他开口,“我会答应你一件事......无论是什么......” 他看着她的背影,终于还是说了这么一句,仿佛是在努力抓住什么,让那缕本就飘渺的东西不至于消失不见。 她微微侧首,素雅的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如果我想让你去陪孝瑜,也可以吗?”唇角微微上扬,多么冷漠的表情,是正雪永远都不曾有的。 高湛愣在那里,他同孝瑜,正雪一起长大认识的,就知道从小孝瑜就喜欢捉弄她,印象里只觉得她是个笨笨的姑娘,不会反抗,永远就会忍着,不想,有一天,她也可以是这副样子。 正雪扭回头去:“同九叔说笑罢了,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如此凉薄。”言罢,便向河南王府里走去。 子萱和李氏正着急地找她,刚走到门口便见她回来。 “大嫂,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子萱过来搀扶她,见她脸上有泪痕,便不敢再问什么,“我们给你煲了汤,你好歹也喝一些。”言罢,看了看她的肚子。 正雪明白子萱是在提醒她孩子要紧,点了点头,还是转身向外面看了看,那个身影早就不见了,只留下空空落落的雪夜,一样的寂寥,一样的冷清。 “大嫂?”李氏叫她,怕她伤心过度,“你在找什么?”心里却更加害怕,坊间不少因为伤情最后疯掉的女子。 “没什么。”正雪回过头,“回去休息吧。” 还好,还好大嫂说话还是正常的,李氏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太妃像是幽灵一般挡在三个人面前,把子萱下了一跳:“二娘,这么晚了,回去吧。”下意识地,挡在正雪前面。 她直勾勾地瞪着正雪,样子很是恐怖:“你这个不祥的女人,你还我儿子!”说着,就朝正雪扑了上来,子萱护着正雪,李氏一把就把她挡下了,不想这个老女人力气还真是大,李氏使足了劲儿,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 “你这么有本事,去皇宫找皇上拼命啊!在这里冲大嫂是什么劲!”心里一阵厌恶,大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明事理的母亲,“况且,大嫂现在有了身孕,她肚子里可是大哥唯一留下的骨肉,我劝你还是先清醒清醒脑袋再说!” “哼!我儿子的骨肉?”她大笑,在夜里像是一个鬼魅,“他们成亲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孩子,如今孝瑜一死,她就有了骨肉,你以为我这个老太太白活了吗?” 这边正雪听了这话,气得发抖。子萱怕她动了胎气,赶忙安慰她别跟老太太一般计较,她是急疯了,过了这一阵子就没事了,好说歹说才把正雪劝回去。 宋太妃似乎还不甘心,爬起来就要追上她们。 李氏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了,扑上来冲着她脸上就是一个大耳光:“既是这么在乎你儿子的名声,就别在闹出什么笑话来,把人丢到外面去!” 128 长安烟雨思旧事(2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这一巴掌把宋太妃给打懵了,捂着脸愣在那里,李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追上子萱她们。 第二天早上早朝,大家的情绪似乎都不怎么高,本来刚刚击败周国的进攻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河南王的事又在当下,看着他几个弟弟的样子,没有人敢说什么庆贺的事。 高湛坐在那里,听着大臣们一件件奏事,并不说话,直到大殿上安静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着:“河南王的事情,是朕的不是。”紧接着又是沉默,那种接近死寂的沉默。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承认自己的不是,也是这一生唯一一次的承认,此后再无。 孝珩他们只是垂着眼帘,延宗因为还病着,气急交加,就没有来上早朝。终于,他接着道:“追封河南王高孝瑜太尉,录尚书事,谥号康献。” 依旧是安静的气氛,孝琬终于忍不住甩了一下袖子大哭着就出去,大哥,你看,你拼死保护的人到头来给你的不过是这么一个虚名罢了。孝珩和长恭也是鼻子发酸,看着孝瑜以前经常站着的地方,如今空空落落,心下便更加难过。高湛有过吩咐,说是河南王早朝站的地方永远不要有其它的人,让它空着就好...... 退朝的时候,高湛看着众人散去,这是唯一一次他等所有人都走了才走的,刚一站起来便觉得头重脚轻,宫人见他晃晃悠悠的样子,赶紧上来扶住他,他抚了抚额头,嘴里一阵血腥,摆摆手示意宫人退下去,脚步踉跄地回了北宫。 回到河南王府的时候,孝珩和长恭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麻衣的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低着头在府门口徘徊。心下好奇,便过去问他是谁。 那小男孩支支吾吾,孝珩皱着眉头,细细看了他的眉眼,开口道:“东平王,仁威?”虽说这孩子气质同高纬截然不同,可是眉宇之间还是太过相像,毕竟是亲兄弟,仔细看还是不难被认出来。 仁威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孝珩哥哥。”他以前在长广王府见过他,哥哥又时常提起,便记得清楚。又瞧了瞧长恭,这么好看的男子,一定就是兰陵王哥哥了,可是,可是,父皇杀了他的大哥,如今,他们一定十分讨厌自己了。想着,便很是歉疚地低着头。 长恭心里确实有一些纠结,假装没有注意到他,抬脚就往王府里面走。不料,衣角一下子被扯住,他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有几分尴尬,毕竟是个孩子,大人之间的事情,似乎不值得与他置气:“东平王......有什么事吗?” 仁威不说话,有模有样地跪下去,就要给他们行大礼,孝珩和长恭赶紧把他扶起来,以为是皇上让他来这么做的,因为从大哥去世到现在皇上还没有来过河南王府。 “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不想见我,前一天我还同孝瑜哥哥说了许多话,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说着就流下两行眼泪,并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心心念念的兰陵王哥哥从此不愿再搭理自己,而是因为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就这样离开,杀他的人,正是父皇,心下有一种愧疚和自责,即便他也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 “我们并没有怪你。”长恭蹲下身来,目光同他持平,“这里面的事情很麻烦,你现在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又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吧。” 仁威站在那里没有动,小手依旧紧紧拽着长恭的衣角。 起身,垂眸,叹了口气:“好,进来看看大哥吧。”便牵了他的手进了王府。 早朝过后,孝琬一个人大哭着出去,回来河间王府后便一直闭门谢客,不肯理人。 李氏和子萱怕之后宋太妃会为难正雪,坚持要让正雪去自己的府上住,正雪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这里是我的家,孝瑜还没有走远,大嫂不能一个人离开。”她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坚强一些。 没有办法,便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去兰陵王府或是安德王府,正雪点头答应,又谢过他们这几天的照顾。 孝珩送仁威回了邺城皇宫,皇上和皇后正因为找不找到他而派了人四处寻找,宫人看到他的时候,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见他穿成这样不禁好奇,又不敢开口问什么,如今这个皇子简直像是当年安德王的翻版,一个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安见到娘亲和父王的时候,伸着手就要往长恭身上爬。 他伸手抱起女儿,莫名的一阵感动。刚刚站直了身子,就觉得背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子萱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这几天看他脸色不好,以为全是因为大哥的缘故,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他的伤势。 慌忙把小安从他身上抱下来扔给漪莲,顾不上那边小安嘤嘤地表示不满,把长恭扶到卧寝,小心地脱下他外面的衣服,脱到中衣的时候那衣服上已经血迹斑斑,刀口处缠着的棉纱早就已经被血渗透了,她不敢使劲,只能一点一点的往下揭。 那道触目惊心的血口看着看着就哭了,心下揪得一阵一阵地疼,心底莫大的委屈一时间全部崩溃。 他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听闻她哭泣,便侧过头来哄她:“没事,子萱。征战沙场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疤。”言罢,握着她的手表示安慰,努力舒展开皱着的眉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不是没有寒心,也许就是在出生入死的某个瞬间,这个他拼了命保护的国家的皇帝,自己的亲叔叔,对自己的哥哥起了杀心......这样的冷情,到头来,落下的竟只有束手无策...... 子萱也不理他,一边哭着,一边更加小心地给他换下棉纱,最后将棉被给他盖上。她蹲在他的面前,与他对视,那双眼睛什么时候也是这样的无助与委屈?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他的唇角:“长恭,不要再伤心了......” 129 长安烟雨思旧事(2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伸出手蹭了一下她脸上的眼泪:“子萱,你之前不是说想去长安吗?” 子萱点头,她不知道长安到底美不美,只是喜欢它的名字,长安,长安,多好的寓意。如今让长恭出去,暂时离开邺城一段时间也好,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她多希望同长恭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从此一世安稳。 沉沉的夜色笼罩着邺城,雪,越下越大,点缀着素冬的寒意。 小安见她父王的样子,虽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亲昵地站在床边,亲亲她父王的脸颊,眨巴着一双同她父王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样子很是讨巧。 她两只小手捧着长恭的脸,样子很是严肃地看着他:“父王――”依旧是一副很是认真的表情,“乖――” 淡淡的笑意映在长恭的脸上,一连几天沉重的心情都因为女儿一句“乖”而变得好了很多。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只手抱过小安,揽在自己怀里,又颇是怜爱地亲了亲她的小脸:“小安也很乖啊......” 子萱看着他们,心里不由一阵暖意,即便小安那家伙百般不乐意,还是坚持把她抱过来,不顾她那宝贝女儿搂着她爹的脖子百般撒娇:“你要乖啊,现在父王身上有伤,要好好休养。” 五日后,天朗气清。 长恭身上的伤还是没有好利索,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便同皇上上书说是想同子萱一起出去散散心,并没有说去哪里。想到孝瑜的事,高湛也没有为难他们就准了,至于小安,就扔给漪莲了,毕竟拖家带口出去难免会引起人的怀疑。 他们扮了一身比较寻常的装扮,也并未多带什么东西,牵了匹马就出了邺城。 寒风,怒马,璧人。 “长恭,你说我们这么冒险去长安,见了长安,又觉得它未必美,会是有多失落。”子萱缩在长恭怀里,仰起脸来看他,几丝黑发粘在他白皙又有些憔悴的面庞上,显出几分孤高,几分脱尘。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子萱,你喜欢的未必是它的美,我也是。” 她伸出手,拨开了他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怎么说?” “难得有一座城,未必见得安稳,可是总也挂念它的名字,长安,多好的名字,就是不美,又如何?”言罢,眼眸里浮现出一丝似乎是失落,又似乎是渴望的东西。 她紧紧依偎在长恭的怀里,是啊,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难得有一座城,在这乱世里还能让人有那么一点渴望。 ...... 孝琬回到河间王府之后,就成天拉着一张脸,再也不同之前那样,王妃李氏也不好劝他,就是有些时候说了他,他也不再顶嘴反驳,一个人在那里喝酒,闷不做声。越是这样,李氏心里越是担心,就连儿子正礼他也不怎么亲近了,自己平日里就扎了一个草人放在后院里,拿了箭去射,每一箭都射中草人心脏的位置。 李氏知道他心里难受,便也不多说,任由他发泄。 正礼见他父王这样,好几次尝试着去逗乐自己的父王,结果父王只是笑笑,便让母妃把自己抱走,一点儿也不似先前那番时时刻刻宝贝着自己。 连日来,李氏注意到一个人,孝琬谁也不见,唯一肯接触的人就是他。那人单从长相上看,应该是跟孝琬父王是一个辈分的人,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直到听孝琬叫那人“季叔叔叔”,脑海中经年尘封的记忆才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复苏,慢慢记起来,那是她刚刚嫁给孝琬的时候,说起来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那个时候孝琬的父王还在世,当时这个人可是他身边的红人。也是那场劫难后唯一生存下来的人,之后就没了他的消息,这个时候,怎么会同孝琬走的那么近? 河间王府的书房。 “季叔叔叔,我托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孝琬眼睛死死盯着桌上的墨砚,手指在桌角没有规律地敲打着。 “王爷,你应该知道皇上身边有一个叫和士开的宠臣。”他没有明说。 “啪”地一声,孝琬捡起桌上的墨砚就摔在地上,墨迹四散,缀成一个个点,洒在地上,勾勒起一番惨淡。 “王爷,当年的事我已经对不起先王,如今你托我查这个事情,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可是王爷,这件事一定不能意气用事,和士开为人阴险狡诈,越是这个时候,才越是要忍耐......” 孝琬伸手打断他的话:“我们兄弟就好惹了。”他冷冷地笑着,仿佛要吃人一般,“我倒要看看他能嚣张到什么时候。”言罢,一双手紧紧握着,似乎随时都糊抽刀剁了和士开一番。 “王爷,如果一定要行动,也同二公子商量一下才是。”这几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情脾气也最是了解,孝珩在他们之间要稳重许多,孝琬如果一直不死心,有他这个哥哥在也是好。 孝琬没有说话,他自有自己的办法,如果一事不成,也不愿再牵扯了兄弟们,大哥的仇一定要报,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希望身边再有人受到伤害,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都不会同任何人讲。 崔季舒走的时候,孝琬还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他叹了口气:“高大将军,你看看你打下的天下,兄弟不能保全,父子不能保全,叔侄不能保全......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不要让王子在去冒险了。” 他叹了口气,快要走到府门口的时候―― “崔大人请留步。”崔大人?这是从什么时候就没有人这样叫他了,转过身,单是从女子的装束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王妃。”他先是礼数周到地行了一个礼,接着说道,“崔大人就不要叫了,我早就不在朝堂上了,实在担不起。” “既是这样,小女就随王爷叫你一声叔叔,叔叔可否借一步说话?”言罢,就朝崔季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130 长安烟雨思旧事(3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白玉杯盏里的茶叶随着热水的冲入,打了一个弧度,幽幽沉在杯底。崔季叔端了茶,轻轻啜了一口:“好茶,不呆在邺城许久,这么好的茶叶真是很长时间没有喝到了。” 李氏笑笑:“崔叔这么说倒是不好了,不管是以前的齐王府,还是现在的河间王府,崔叔想来来就是,一杯淡茶,崔叔不要怪罪礼数不周便好。” 崔季叔也是淡淡地笑着,不再同李氏绕弯子:“王妃提起齐王府可是要羞煞我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为情,“当年大将军的事情......我想这些年来,所有的人也都明白一些了......”叹了一口气,“就是亲兄弟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李氏的神色微微有了一怔,她没想到崔季叔竟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看着他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要说,便没有接过话头,等着他的下文。 “河南王的事情,你们看来也许觉得不能接受,可是在我看来,却是必然的事......河南王爷心眼直,性子高傲了一些,但是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置人于死地的狠劲儿,尤其是亲人,这一点,同他父王很像。”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彷徨,“他自认为皇上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一样的人,河南王爷啊,下棋常有一句话‘当局者迷’,你怎么就都不记得了呢?”他喃喃自语,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痛惜。 “崔叔。”李氏端起茶来也喝了一口,用茶盏拨弄着杯口的茶叶,“我不想让孝琬在掺和这事情了,不管别人说他没有性情也好,说他窝囊也罢,我真的是怕了。”抬眸,恳求地看着崔季叔,“你想想办法,不要让孝琬......重蹈覆辙。”最后四个字,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心跳明显漏了一拍,崔季叔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茶,似是在压惊,这种感觉他不是没有,只是一直不敢正视,如今王妃就这样明白地说出来,河间王爷,真的是很危险啊:“王妃言重了,王爷吉人......” “如今这些话还能哄谁呢?”李氏打断他,“崔叔,我只要你告诉我,孝琬到底想干什么?” 良久,崔季叔终于开口了:“王爷想要找出到底是谁害了河南王爷。我私下打听过,河南王的事情,是和士开的关系......” 李氏点头,本来这些事情她不该过问,可是如今不问真的是不行了:“崔叔,今天我们名人不说暗话,孝琬如果同和士开对着来,有几分胜算?” 崔季叔摇头:“王妃,河南王爷就是最好的教训。”他表情严肃地看着李氏,“王妃真的不想让王爷有事,就想办法让他趁早打消了念头,不管是什么念头。”言罢,他站起身来,“本来当年在高将军那件事中,我就该是死了的,苟活到现在,每次看到这座宅子,心里都是过意不去,或许我该帮着王爷做些什么,但是,我也是老了,力不从心了,王妃,你们保重,就不要送了。”说完,站起身来,径自出了门。 李氏坐在那里,心里觉得没底,孝琬啊...... 长安城,明月正好。 城楼连起,在夜色的隐映里犹如一幅画卷。 长恭和子萱缩在一棵梅树下面,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旁边站着一坨大粽子。 一整天也不见他高兴,就是到了长安,那些伤情的事情又怎么能够消失? “长恭。”这已经是她第八次叫他了,然后她都能想得到接下来长恭会怎么样。 低下头,尴尬地笑笑,眼里的伤心还未收拾好:“怎么了,子萱?” 她微微蹙眉,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良久,还是抬起脸来:“长恭,大哥走了,你很难过,不要掖在心底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双一直不肯看她的眼眸终于神色微微有了一动,他低头,脸庞却被她捧起,他握着她的手:“子萱,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有过那种冲动,想要覆了那座城,可是,我舍不得......”他白皙的面庞上划过一道晶莹,在夜里尤其显得凄美,“起初是舍不得你们,我还是怕了,怕会牵连更多的人;后来......后来就有更多不舍,二十多年的苦乐,都在那一座城里,那里是我的家。” 说到家的时候,子萱的鼻子酸涩,是啊,那里是长恭的家,纵是外面再好又怎样呢? 他们都知道长安的深意,他们可以选择,离开那座城,去过一种世外生活,可是,离开了,才发现,哪有那么简单。有时候,明明是被伤害地很深很深,却没有办法放弃,这是一种很难解释清楚的情愫,就算是有一天同它一起毁灭,也不肯离它而去...... 子萱伸手给他擦眼泪,不得不承认,看到他流泪心里总是很疼,要比看到他受伤更难受,因为她知道,长恭没有得到过什么,却要忍受失去,上天对他,真的很不公平。 “长恭......”除了同他一起哭,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子萱。”他吻上她的脸颊,“不要哭了,我不想,你也难受。” 他抱着她,身体却是靠在她的身上,好像是在找这个世上他唯一能够依赖的人:“你记不记得小些时候,我们在睿王府的时候,奶娘说我乖巧,可是我并不是没有想家,没有想父王和娘亲。” 她搂着他的背:“我记得,每次你都会自己坐在后院发呆,我就问你是不是想家了,那个时候你不说话,也是会这样抱着我......” “后来我回到齐王府,就不敢难过了。父王告诉过我,在这里生活,时时刻刻都会失去......”他哽咽,为什么一定要失去呢?父王,你那么厉害,怎么就让高家走上这么一条路呢?仰头,望着那轮明月,轻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羽下划过两行眼泪。 131 长安烟雨思旧事(3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定亲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哥比我还着急。”虽然一直想避开这个话题,终究,还是敌不过心底那方怎么也掩盖不过去的疼痛,“大哥从来不会刻意同我们走动,可是弟弟们的事情他从来都是放在心上......”长恭伏在子萱的耳畔,喃喃自语道。 子萱听了,心里也是难受:“我知道,我知道.......” “我从来不敢去想过去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好希望父王还活着,大哥也活着,即便父王依旧是没有闲暇管我们兄弟,即便大哥也还是不常同我们走动。”像是一个孩子一般,子萱从来没觉得长恭这么无助过。 寒风依旧是刺骨,他们就这样依偎着,像是小时候一样,说着些过往的寻常,却是再也回不来的寻常...... 晋阳宫里,高湛端坐在那里,听着段韶对这次战况的上报,也许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愧,一下子赏了长恭和孝琬许多。自打孝瑜过世后,和士开并没有心里觉得安稳,倒是比以前更加不安,谁不知道他几个弟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之前同孝珩的交情还不错,可是河南王的事情以后,也不知道孝珩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多少,真是让人揪心。 早朝的时候,孝琬和延宗都没有来,延宗一直病着,皇上没有追究,开口问了问孝琬的情况,孝珩便上奏说因为大哥的事,孝琬心里难受,喝酒喝多了伤了身子,过几天便没事了。 高湛点头,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这次周国进攻大齐,这一仗打得很是不容易,本来你们回来就该是论功行赏的,不巧又碰上了河南王的事......”他顿了顿,似是遇上一个他也不愿意多说的事情,“算了,这样......朕也就不摆什么庆功宴了,这是朕要赏你们的东西。”说着,把昨晚拟的圣旨往长案上一推。 宫人会意,毕恭毕敬地拿起来念着,赏得全是一些稀奇的珍宝,有好多东西听都没听过名字,俸禄也是加倍地赏,虽说这一仗真的是打得不容易,可是这些东西已经远远多于正常的赏赐了。 长恭站出来谢恩,连同孝琬的一并。他的脸上并没有要感谢的样子,冷冷清清,这种神情不但没有让高湛觉得懊恼,反倒是更觉得愧疚,这几个孩子什么性情他并不是不知道,长恭打小就心眼实,这齐国的天下他哪次不是拼了命的保护?如今弄成这番局面,虽是不可避免,可是他依然是愧疚。 北风乍起,梅花开得愈加繁盛,傲雪枝头,开得美丽而孤独。兰陵王不在意那些赏赐,就有那么几个贪财又不要命的要打他的歪主意,刚一下了朝就同长恭搭讪。先是说了许多河南王的事如何可惜,如何悲痛,接着就试探长恭有没有想赚银子的想法...... 长恭心里正烦,哪有闲工夫同他们在这里扯话,他在同僚里面脾气又好,便顺着那些人的话说下去,他们没费多大周折,就把长恭那一份赏拿去,还很是正紧地打了借券,说是以后赚了大手笔,王爷就等着看好吧。至于孝琬的那一份,自然是退避三舍,如今河间王爷正是心烦的空当,傻子才去碰钉子哩! 心里不禁觉得失落,齐国的大臣整天都在忙些什么,这些东西倒是算计地清楚,却懒得同他们争辩,径自骑马去了河间王府。 子萱在府上正哄着小安玩儿,就听见外面好像是漪莲的声音,走进了反而听不见,心下好奇,便抱着小安出去。 远远就瞧见一袭红色的身影,高大挺拔,在雪景中有一种傲然世外的感觉。起初还不太确定,等她看清楚了,心里不由一惊,九叔?皱了皱眉头,他来干什么? 高湛走进她们,漪莲紧紧跟在他的后面:“郡主,皇上不让......” 子萱说没事,让她下去泡茶,却并没有请高湛进去坐。 他低垂着眼眸,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子萱亦是不说话,两个人就站在那里,或许是外面真的太冷了,小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两条大鼻涕挂在脸上,撇撇嘴委屈地哭了。 “子萱,外面这么冷,你真的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低垂的凤眸,眼里微微有些失落,目光停落之处是小安手上系的五彩绳,心下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起初,只觉得是因为夫信的缘故,便一心偏袒这个孩子,后来他知道,这种感觉同疼爱仁威或是阿纬又是不一样的...... “家里刚刚有了丧事,怕冲撞了皇上。”她亦是低头,有多少次都在脑子里想象着杀了眼前这个人,可每次看他的神情,好多话又再也说不出口。 高湛知道子萱这样说是在怪他,如果他说杀孝瑜是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又会有几个人相信?既然是这样,便也不强求,漪莲端上茶,看着两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自己识趣,就退了下去,至于兰陵王府的其它人,就更不用说了,恐怕整个邺城比他们会看眼色的都找不出几个来。 “既然是这样,在这里也好。”出乎意料地,没有愤怒,甚至语气里都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只是失落,淡淡的失落。 他取出帕子给小安擦了擦挂在鼻子上的两条鼻涕,子萱本是想让漪莲把小安抱下去的,结果高湛伸过手,小安这家伙又很是不争气地投向了他的怀抱,便不好在说什么。 高湛一手抱着小安,一手解下身上披的狐裘披风,裹住小安,自己身上只留了一件单薄的长袍。 “皇上前来......” “只是想看看你们。”不等子萱问完,他便接过了话。心知他们并不喜欢,但再也不愿找其他什么借口,“子萱,如果当初那场家宴大哥是让你跟我回的府上,你说,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的目光看着小安,眼里竟有几分彷徨,或许那样,又是另一番样子吧...... 132 新人笑语怨秋风(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九叔。”难得的,子萱终于开口叫他一声九叔,“有些事情,就算是时间可以倒流,一样不会被改变。如果当初,我跟你去了长广王府,你能给我的,就是帮我杀了睿王府挑事的人,就是让我衣食无忧,但是不会给我一天快乐。” 高湛笑笑:“你怎么就知道,你会不快乐。”语气里有几分讥笑,“难道你从没想过把那些夺走你安稳的人置于死地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 “九叔,你冷不冷?”她突然转移了话题,把高湛闻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进来吧。”侧开身子,闪出一道入口。 其实高湛此时并没有了想要进去的心思,只是怕小安在外面久了受不了,心下又知道这些从小就怕冷的习惯,便没有多想,抱着小安就进了大堂。 这些请他坐下来:“九叔,我知道在很小的时候你就偏爱我,或许那是你心中一直不肯说出来的一段陈年往事,我也不该打探,但既是知道了,便没有一直装糊涂的道理。” 端着茶杯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他瞪着这些,在心里揣测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个秘密他谁都不曾说过,这个丫头怎么会知道? “什么陈年往事,子萱,怎么你现在说话九叔越来越听不懂了。”他故作淡定,喝了一口茶。 “我娘。”她也不避讳,直接了当地说道,“九叔,不管你之前有过什么样的情愫,我娘都是一个故人了,你没有必要因为我娘而对我有所偏爱,对小安有偏爱,我同死了的斛律凌雪一样,是你们高家的媳妇,一样叫你一声叔叔,既是疼爱,你为什么不能对他们好一些,仅仅是不至于死地就好。” “那些事情,是谁同你讲的!”白玉茶盏打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都是夫信的原因,他偏爱这个孩子,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什么会莫名地生气,他有一些慌乱,一时间连自己也便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当年那个尘封已久的秘密被戳穿的愤怒,还是因为心底里根本不认同这番话的愤怒。 子萱依旧平静地看着她,心性一下子变得硬起来,仿佛是要把过往所有没有讲过的话都说个痛快:“我告诉你是谁讲的又能怎样?九叔,你要杀了他吗?可是我还活着,也知道了,你也杀了我吗?” 蓦然,他收起脸上的无措,恢复了往昔平淡的神色:“知道了又怎样,如果当年我是同你父王一样的年纪,一定会抢回夫信的。” “九叔,你不会放手,也不会真正去爱一个人。”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是那么肯定,“所幸当初是八叔把我带回府上,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事真正的幸福。” 衣袖里,一只手紧紧攥成拳状,为什么,为什么你从小到大都是不肯相信我,子萱,九叔同你八叔叔是一样的,一样想保你一世无忧?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我? 子萱站起身来,打开一扇窗户,寒风一下子吹进来,突然的一阵冷凉反倒是让人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九叔,现在外面很冷。”她盯着窗外,目光放得很远很远,“就像是这个皇室一样不近人情地冷。八叔叔是想办法给我一间屋子,让我暖和一些;我也清楚,九叔亦是不想让我冷,但是,九叔――”她顿了顿,“你却是让周围的气息更冷,以此让我感受一些原先残存的温暖。你说,我怎么能感受到你所谓的好呢?” 那只紧握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竟然是这么简单。高湛冷冷地笑了两声:“子萱,当年睿王府的事,难道你就不想为你的父母报仇。” 子萱依旧站在窗户旁边,低垂了眼眸,外面一阵风吹起来,几丝雪末被吹进了窗户,粘在她长长的睫羽上:“高殷,高百年,斛律凌雪,还有我大哥,我都想为他们报仇,九叔,你说我要怎么办?”侧脸清雅而冷凉,看得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高湛不语,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丫头也会这么咄咄逼人,也会噎得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 “沾染了权势这趟浑水,万般不自由。我小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杀了那些害死我父母的人。后来,我嫁给长恭,才知道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事情都不是能尽人意的,长恭在战场上厮杀,敌国多少人觉得他是一个转世修罗,可只有我知道,他的内心有多柔软。九叔,好多事情我心里怨恨,可也理解你的难处,你是一国之君,为了那把龙椅所起的杀心有些时候或许真的不可避免。但是,我不能原谅你......” 终于,他还是叹了口气:“你既是知道九叔的难处,为何不肯原谅?”执拗,心里本是不想问出口的,却还是忍不住。 “因为九叔的杀戮里我看不到一点为其他人想着的地方,你担心的全是自己的皇位,自己的权力!大哥曾经为了你,那么卖命,最后又怎么样?若不是我娘亲的缘故,或许我和长恭早就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吧?”她的唇角划过一丝冷笑,这么凉薄的表情,是她从来不会有的。 高湛眼里最后一丝温和终于在这句话之后消退:“不会的,即便没有你娘亲的缘故,我也会留着你们。”他冷冷地看着子萱,眼睛冰地吓人,“这个大齐国还需要长恭,我的皇位、权力还需要长恭,无论他认为他守着的是什么,对于我而言,他拼命护着的,就是这些东西。等有一天,我觉得他没有用了,亦会像高百年,高孝瑜那样对待!” 两个人不再说话,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子萱,既然你要记恨我,就彻彻底底地记恨,恨,这种东西,也要纯粹,才能记得清楚。 “九......九牙牙......”小安在他怀里,口吃甚是不清地叫了一句。凤眸流转,睫羽微微有些颤动,只是光影交错的一瞬,脑海中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小安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 133 新人笑语怨秋风(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看着小安,心下突然生出万般的不舍,再抬眼时,已经是一副无措的样子,他一步步走向子萱,像是拖着万般沉重的东西一样:“好好照顾好孩子。”喉间微微动了一下,他想低头亲吻一下小安,终于还是没有。 子萱抱过小安,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突然觉得这个背影竟也是没落萧索。 打开门,寒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高湛嘴角勾起一丝笑,这才是,这才是我喜欢的感觉。正欲抬脚―― “九叔!” 缓缓回过头,看着她们。 “求你,不要再伤害他们,求你......” 他转过头:“我答应你。”或许我不能保你一世安稳,但是九叔活着,就会少一些伤害给你......他在心里暗暗道,便迎着大雪出了门。 回到北宫的时候,天色已晚,只觉得头部嗡嗡作响,以为是刚刚在兰陵王府动了情绪,缓一会儿便好。没想到,头疼愈加厉害,还跟着咳嗽起来。 和士开见他这样,连忙叫了太医,太医说是感了风寒,看着高湛的样子,又嘱咐了几句:“皇上不要动了心气,大怒伤身。”他一直负责高湛的病情,所以心里最是清楚他的身体,皇上平日里看着没什么不好,只要是有个着急上火,或是大喜大悲,都是会加重他的病情,这病,同先前襄城王爷那病差不多,只是没有他那么严重。高湛告诉过他,这件事谁也不能说,于是只当是皇上怕乱了大局,也就一直不敢多说话。 “嗯,知道了,下去吧。”他接过太医开得药,又看了一眼和士开,“士开,你也下去吧,朕想早些歇息了。”他闭上眼睛,手指搭在眉骨处,看上去真的有些疲倦。 和士开知道高湛这个样子就是真的累了,便同那太医一起行了礼退下去。 空空当当的北宫只剩下他一个人,才觉得一种难言的孤独席卷而来。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他微微张开眼,看了看门口,又闭上眼睛。 门口的女子披着一件雪白钓球披风,里面只着了丝质中衣,领口微微有些松散,露出洁白的皮肤和一双甚是诱人的美人骨。 “皇上。”她关上门,褪去外面的貂裘披风,迈着盈盈的步子,款款走到高湛身旁,“怎么去了一趟兰陵王府,回来就是这个样子?”凑过身子,就要往高湛怀子蹭。 他坐直了身子,将太医手里的药扔在长案上,并不看她:“朕去哪里,你怎么会知道?”凤眸斜睨,带着几丝杀气。 皇后胡氏赶忙摆手,眉宇之间竟是一番慌乱的样子,她同高湛一起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高湛最讨厌别人打探他:“我是听士开说皇上病了,太医还过来过,一是担心,才盘问了皇上身边的人......臣妾也是担心皇上的身子,这才......” 高湛厌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又没有说要怪罪你。”接着继续斜靠在卧榻上。 胡氏似乎还是不甘心:“皇上,臣妾知道,你是疼爱长恭和子萱两个孩子的,可是如今出了河南王的事,他们心里难免不忌讳,皇上贵为天子,要处处小心才是。臣妾听闻长恭又骁勇善战,他们兄弟几个,万一......” “哗啦”一声,长案上的条陈书卷被扫了一地,高湛怒视着她,仿佛要吃人一般,吓得胡氏竟跪在那里说不出半句话,心下又后悔说了这些,明知道这个皇后当得憋屈,高湛一个不高兴,掉脑袋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 他逼近她,一双通红的凤眼里满是愤怒,没防备的,颈间被他扼在手里,只觉得喉间一阵发紧:“皇上......” “我告诉你,以后朝堂上的事你少掺和,尤其是这两个孩子的事!”他瞪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阿纬和仁威是我的儿子,百年之后我也希望他们能安稳守住江山,可是这江山只凭你的儿子是远远不够的,你要是想看着这大齐国毁在我手里,要是想做了亡国的皇后,你就尽管挑拨些事情。不过,在亡国之前,朕一定先让你陪葬!” 那只手终于松开,胡氏跪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气,样子很是狼狈:“皇上,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只是,只是......” “哐当!”又是一个精致的酒盏碎在脚边:“你还想狡辩什么!我问你,孝瑜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坐在那里为什么不说话?!还不是因为孝瑜那次说握槊的事情,伤了你的颜面,你才巴不得他这样吧!” “我是讨厌他!”胡氏猛地抬起来脸来,亦是怒视着高湛,“可是你想想,杀死孝瑜的到底是谁?!就算是我当晚劝了你,你又会听吗?你执意要杀自己的侄子,别到了现在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高孝瑜的死,全是你一个人的原因!”说完,她就捡了身旁的貂裘披风,也不管什么皇上不皇上的了,一路边哭边跑出了北宫的门。 留下高湛一个人在北宫里,胡氏说的没错,孝瑜的死,他往任何人身上推不得,就是他亲手杀了孝瑜。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难受,咳了几声,便呕上血来。 鲜红的血点打在洁白的绢帕上分外显眼,仿佛是那寒冬腊月里枝头绽开的梅花一样,孤冷着,凉薄着。 “皇上......”一个守夜的宫人进来,因为刚刚看到皇后跑出去,知道皇上此时的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所以格外小心,揣摩着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什么事?”他收起手里的绢帕,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宫人。 “河南王妃在外面,说是要见皇上,小的见天色晚了就劝她回去,可是她执意不肯,王妃有了身子,站在外面,小的们不敢拉扯,又不敢一直让她站在外面......”那宫人低着头,想着怎么把话说得不让皇上生气。 “把她带进来。”高湛皱了皱眉头,没闲空跟那宫人瞎扯,“找几个人抬个撵把她接进来。”想到正雪身子不便,又加了一句。 那宫人应了一声,便匆匆出去。 134 新人笑语怨秋风(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从孝琬那里回来的时候喝的烂醉如泥,子萱知道他心里别扭,便也没有多说他什么,小安大概是极其讨厌酒味,所以她娘亲把她抱给漪莲的时候并没有撒娇要黏着他们,乖乖跟着漪莲去睡觉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簌簌”的声音,长恭虽是喝醉了,却也将子萱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喃喃了一些话,子萱太困了,没有听清楚。 第二天皇上身体不适,没有早朝,群臣没放在心上,结果一连三天过去了,皇上都是身体不适,下面的大臣有些按耐不住了,邺城也开始了各种传闻。 延宗刚刚病情有了好转,听说皇上身体不适,连早朝都不能上了,便在府里摆了小菜小酒,同他的王妃在院子里“赏雪” 李氏早就知道延宗没有那赏雪的情趣,要说这种事情,死去的大哥,二哥或是四哥还在行,延宗打小就不是这路人! 看他病情刚刚好一些,便不愿扫了他的兴致:“你啊,要是真有了一颗赏雪的心,月亮得在白天出来了!”往嘴里夹了口菜,啐了一句。 “爱妃你这是说得哪里话?”他笑嘻嘻,喝了口酒,“不过......爱妃倒也真是了解我。”用手扬了扬披风的下摆,脸上总算有了些光彩,“皇上三天没有上朝了,听说是身体不适,你说,我那心狠手辣的皇叔是不是终于要翘辫子了。” 李氏一脚就踹在他的腿上,又四下看了看,还好这周围没有别人:“高延宗,你说话收敛一些,既是知道他心狠手辣,就少些惹麻烦!” 延宗揉了揉腿,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要我说,是我父王和二叔在天有灵,终于要替天行道了!” 李氏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高延宗,你就是一副不长脑子的德性!还提你二叔,我看,你二叔就是你父王的在天之灵收了去的!”当年他们家那档子事儿,就连外人都看出了门道,延宗这个缺货还整天把他二叔挂在嘴边,奉若神明的样子,真是让人头疼,“你们家的事情,根本不是几句话说得清楚的,谁好谁坏根本划不清界限,大哥的事情就是一个教训,你们兄弟几个安安稳稳,别再出什么叉子,才是慰了他们的在天之灵!” 脸色微微有些黯然,他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一直不愿承认罢了,因为这件事二哥还差点给他翻了脸,可是,可是,从父王走了后,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人就是二叔,都要多过自己的娘亲......唉,或许,他们家真的就是一笔糊涂账吧。 “行了,行了,好不容易身体刚刚好了,我可是冒着生病的危险抽风来陪你赏什么雪的。快点吃吧,一会儿这雪下起来非冻成冰块不可。”李氏见他这个样子,又是不忍心,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便挑了另一个话题。 延宗知道她的意思,冲她笑笑:“是啊,趁着兴致还在,本王也风雅一次,好好赏赏这雪!” 两个人相视一笑,亭外,白雪依旧。 第二天延宗就把自己打扮地神采飞扬地去早朝了,好长时间不见他,一些大臣见了他竟然难免心里有些发颤,感觉就像是一个被打蔫了的小修罗一下子又复活了一般。不过看他心情还是怪好的,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唉,到底是改不来了啊,连着三天皇上身体不适没有上朝,大臣们都作出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就他,喜滋滋一副乐活相。 不巧的是今天皇上上朝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大病初愈的状况,出了那张面庞依旧冷凉,哪一点都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延宗心里立刻觉得一阵乌云,隐隐总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他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并且不是什么好事。 “这几天朕一直托病没有早朝,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大事,不过,说起来也是朕的家事,就提一句,给各位时时刻刻长个记性。”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瞟了延宗一眼。 大臣们一个个秉着呼吸,三天不上早朝,还不是什么大事,心里揣测着是那个倒霉蛋又撞到了皇上的枪口上。 “朕的大嫂,河南王的娘亲。”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宋太妃,因为河南王的事情,串通外敌,私藏兵器,以下犯上,已经被我处了极性。”他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脑袋仿佛炸开一般,延宗站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他对宋太妃并无好感,只是大哥刚刚没了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怕他地下有知,也会寒心。 “敢问皇叔,二娘一介女流之辈,怎么串通外敌,怎么私藏兵器,又是怎么以下犯上?”昭阳殿上,一个沉沉的声音响起来,言语之间都是那么绝望,所有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长恭身上。 高湛的脸上还是平静的表情,他早就料到他们兄弟里肯定会有人出头,不过是不确定这个人是谁而已。 “河南王妃亲口告诉的朕,还有王府里搜出来的兵器,通敌的书信朕这里都有,兰陵王,你要看吗?”他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他不会看,这种情况下,谁的脑子都会转个弯,如果说一个女流之辈不会弄这些,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已故的河南王,他相信,孝瑜的这几个弟弟绝不会拿自己哥哥的名声去赌的。 “看个屁!”延宗把帽子一摘,扔在地上,他才不管那一套,心里不知道经年累月积压了大少怨怒了,在这一时间全部爆发出来,如今三哥没来早朝,这种耍泼的角色就由他扮演了。 “皇上要看,怎么不看看我大哥的死相有多惨!不看看华林园里那池子血水至今都有高百年的血迹!怎么不看看济南王府里的荒草长得多高了!”他一边一一数落着,一边怒目盯着高湛,似乎这一笔一笔的血债都要让他一一偿还一般。 135 新人笑语怨秋风(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湛一拍桌子,气得站了起来,只觉得太阳穴处突突直跳,延宗说的这些都没有错,唯独今天,唯独今天的宋太妃,他杀她,真的不是为了自己,他有他的难言之隐,可是眼前这个家伙又实在气人:“安德王!”他咬着牙,两个人就这么相互仇视着。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孝珩出来冲着延宗脸上就是一拳,下手极重,把延宗都给打懵了,长这么大,还真没挨过打,尤其是自己哥哥的打:“二......二哥......” 孝珩拎起他的领子又是一拳,一张俊秀的脸上此刻满是狰狞,长恭见状,赶紧上来拉扯,没想到平日里书画度日的二哥力气竟然这么大,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拉开。 延宗也是气喘吁吁,不服气地看着孝珩,挨了两拳之后,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咬着嘴巴不说话。 “皇上。”孝珩舒了口气,“既然是大嫂告诉皇上的,就一定错不了。父王走得早,有道是长兄为父,如今大哥也不在了,大嫂说的话,我们自然不会怀疑。延宗他脑子混,您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他吞了口口水,眼里也是水汪汪的一片。 延宗脑子这才转过来,刚才只顾着听处了二娘的极刑,忘了皇上还说了一句,是大嫂告发的,可是......可是大嫂为什么要......? 高湛本来也没想让这件事节外生枝,延宗虽然闹腾了这么一出,可是孝珩当众这一顿打也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便也没怎么追究:“算了,看在你故去的大哥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你的过错了。” 延宗脑子发愣,早朝是怎么下的,自己都不知道,只记得,是大嫂告发了二娘,大嫂啊,那么温和的一个女人,大哥尸骨未寒,你为什么就这样...... 任由长恭拉扯着上了马车,长恭取了些干净的布,先帮延宗包了一下伤口。孝珩看他的样子不是不心疼,刚才两拳打下去,自己的手都发疼,更何况是延宗的脸呢。 “二哥,你怎么下手这么重?”长恭看着延宗的伤口道。 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延宗脸上一疼,心底又是一阵疼痛:“虽说从小二娘就不待见我,还说了我娘亲许多不是,可是好歹她是大哥的生母,如今出了这事,怎么对得起大哥。”说着,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 孝珩叹了口气,微微仰着头闭了眼睛:“从皇上不上早朝开始,我就派人打探过了,大嫂确实去了皇宫,九叔没有说谎。”他紧抿着唇,“而且,依照九叔的性子,他不会也没必要说谎。” “可是,又有什么事,值得大嫂这样做,一定要置二娘于死地。”长恭低下头,问道。 “兴许,大嫂也不想这样,只是实在没有了办法。”孝珩猜测着,大嫂素来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这个,他们兄弟都知道,如今,只有先去了河南王府,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而且,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大嫂在哪里,她一个女人家,有了身孕,如今出了这等事,不知道又有多少好事之人背后嚼舌头,怎么让大嫂不再受到伤害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马车载着一路驶过,在雪地上轧出两道车辙印,伴着迎风作响的银铃声,终于到了河南王府。 一进府门,延宗就忍不住大哭起来,这里哪里还有一点河南王府昔日的样子?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书房外果然乱七八糟横了一些兵器,昔日里孝瑜饮酒对弈的亭子此时全是荒草,厚厚的积雪铺在地上也是无人清扫。 孝珩和长恭见了,也是一阵鼻子发酸。延宗朝那堆乱哄哄的兵器里看了一眼,就发疯一般地跑过去,扒拉开横七竖八的兵器,抱起最下面孝瑜的牌位来呜呜大哭。 “大哥,大哥啊,你看看,你才走了多久,我们家就成了这个样子,大哥......”他哭得那么无助又伤痛,长恭也过去跪下来,看着孝瑜的牌位落泪。 兄弟三个人跪在雪地里,映着河南王府荒芜的景象,格外惨淡。 子萱接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略略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去了河南王府。孝珩和延宗分头去找正雪,长恭留在了河南王府做照应。 见子萱过来,心下有些惊讶:“子萱......” 不等他多问,子萱就跳下马车:“长恭,我刚刚听说了二娘的事情。”她看了看四周,拉长恭进了河南王府:“你进来,我有话给你说。” 长恭随她进来,子萱便把之前二娘同大嫂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了长恭。 长恭听了,微微皱着眉头:“就是这样,不过犯些口舌,大嫂怎么会下了杀心呢?” 子萱拉过他的手,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再追究这些都没有用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大嫂:“大嫂呢?” “二哥和延宗去找了,皇上说大嫂告发了二娘之后就离开了皇宫,我们这才匆匆赶过来,结果这里也没人。”他叹了口气,一脸烦乱的表情,“子萱,要不然我们也去其他地方找找。” “好。”她站起身来,目光落在长恭身旁的牌位上,便扯住他的衣袖。 长恭回头:“怎么了?子萱。” “不用去了。”她的嘴巴微微有些发涩,“大嫂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牌位,“我们走的那一天,怕二娘会为难大嫂,曾说过让大嫂同我们一起走,可是大嫂不肯,她说大哥还没有走远,她不肯走。所以,长恭,相信大嫂,她不会丢下大哥不管的。 微微扬起下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好,我们在这里等,我相信大嫂,他不会丢下大哥不管的......” 午后起了风,刮落房檐上的几片雪花,飘飘洒洒吹落在他们身上,长恭握着孝瑜的牌位,手指一遍一遍的拂过,子萱知道他心里难受,紧紧握着他拿着牌位的手,希冀可以给他些温暖,哪怕是一丝一毫也好...... 136 新人笑语怨秋风(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夜色四笼,停了的大雪无端又飘了起来,长恭和子萱就一直坐在那里等着,两个人的神色越来越暗淡,直到一袭白色的身影出现。 “大嫂!”子萱看见正雪,一下子站起来,长恭顺着她的声音望过去,也跟着站了起来。 正雪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她的头垂地低低的,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子萱先是看着她日益见大的肚子,心里觉得酸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大嫂......”她拉起她的手,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其它什么缘故,一双手冰冷冰冷的,比子萱的还要凉一些。 “我回来......拿样东西......”她低垂着眼帘并不看他们。 长恭把手里的牌位递过来:“大嫂,这几天你去了哪里,我们都很担心你。” 接过孝瑜的牌位,心底蓦然动了一下:“长恭,我......对不起你们。” 之前长恭想不通打扫为什么要这样,本以为见了她一定要先好好问个清楚,没想到见到她之后才觉得那些都已经不重要:“没什么,大嫂,你回来就好。”那双眼睛努力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正雪看了,反倒是心里更难过。 “老太太非要逼我打掉孩子......孝瑜刚走,我不想河南王府整日鸡犬不宁,也不想去打扰你们。”她对着孝瑜的牌位喃喃道,“所以就出去躲了一段时间,可是,可是她疯了,到处找人找我,非逼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孝瑜唯一的骨肉啊......我做不好一个妻子,做不好一个媳妇,可是我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神色微微暗了下来,“没有其它办法,孝瑜出殡的那天晚上,其实皇上来过河南王府,只不过没有进来罢了,他说会答应我一件事,无论是什么。” “大嫂,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没有怪你。”他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一下子就融化了,“我们回家。” 连日来觉得冷冰冰的心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回家,我也是想回家,可是没有了孝瑜,我哪里来的家? 见正雪神色黯然,子萱搂过她:“好了好了,大嫂,你现在就跟我们回府上,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这里天这么冷,冻着你,冻着我以后的侄子,我们谁心里也不好受。” 正雪收起脸上的神色,还是努力笑了笑:“长恭,子萱,谢谢你们。”她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偌大的河南王府:“原来,没有了你,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手拂过孝瑜的牌位,喃喃道。 三个人刚一出了门就见一伙人围了上来,长恭和子萱这才发现河南王府周围已经堆满了废弃的木柴,上面还浇了一层油,气味甚是刺鼻,要不是因为冬天天气冷估计这味道早就可以把左邻右舍都给熏出来了。 正雪冷眼看着这里,眼光暗淡无神。 “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子萱不解,看着正雪,“就算是大哥走了,你不喜欢这个地方,留着,好歹也是留个念想啊。” “留什么念想?”正雪呆呆地看着看着那伙人,“倒不如烧了的干净。” “可是......”子萱还要说什么,被长恭拦住:“大嫂决定的事,就由她去吧。” 火把接触干草的一瞬间,火苗子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心底蓦然产生一种失落,好像是有一种东西真的就再也回不来了:“烧了吧,都烧了吧......”她喃喃自语。 孝珩和延宗赶过来的时候,看着大火着急,延宗不管不顾就往上扑,还一边大叫着:“四哥,四嫂,你们怎么在这里愣着啊,快帮着把火扑灭了啊!” 孝珩也是着急,目光一瞥,才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遂拽住了延宗,给他递了一个眼色。 延宗顺着孝珩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站在那里的正雪:“大......大嫂?” “延宗。”她抬眼看着他,“是我命人烧的。”眼里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延宗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看着大嫂的样子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咬着唇,低下头去,似乎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你大哥他不在了,我不能照顾好你们,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就各自珍重吧。老太太的事,对不住了,我也是个凡人,也是自私,为了我的孩子,我没有办法,等他平安来到这个世上,大嫂会亲自上门谢罪。”正雪看着他们,唇角绽出一丝苦笑。 “大嫂,我们兄弟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千万不要说这种话,好好活下去,大哥看着你们呢,现在河南王就只剩下你们了,就算是真的要谢罪,也要把小侄子抚养成人,他没了父王,可还有叔叔,还有娘亲,终归还不是太坏,你可不能撇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们这些叔叔。”孝珩微微低着头道,就像是话家常一般,真的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良久,正雪注视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那伙人中领头的那一个过来,摘下头上的斗笠,他们这才发现这竟是个女子。 火光映着她精致而妖冶的面庞,孝珩看着她,最先反应过来:“寒衣?” “二公子好记性,这种情况下还能记得我。”依旧是妖冶的笑容挂在脸上,又将目光看向其它几个人,“哟,竟都是些老相识。” 经孝珩这么一说,长恭和延宗也反应过来,随即脸上浮现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寒衣怎么会同大嫂一起?这两个人怎么也联系不到一块啊。 “我同王妃没有什么交情,可是跟河南王爷交情不浅啊,他出了事,我一个风尘女子帮不上什么忙,帮着照顾照顾她的女人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她浅浅地笑着,目光扫向他们兄弟几个人,“王妃跟着我,一直到小王子诞生我就不管了,也算是还了王爷素日对我的好,你们兄弟几个人放心就是了,寒衣这点情谊还是有的。” 137 新人笑语怨秋风(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珩,你们回去吧,我不会有什么事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寒衣照顾。”她笑笑,似是自嘲,孝瑜活着的时候,那些奉承他的人如今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关键时候,竟然还要靠这个与孝瑜暧昧不清的女子。 子萱看着寒衣,脸色不怎么好看,她挡在正雪面前:“姑娘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大嫂还有我们,轮不到外人插手。”说实在的,她对这个女子的印象不怎么好,姑且不说到底是什么来头,就是那一脸风尘气也是受不了。 寒衣侧着眼看着子萱,柳眉一弯,煞是风情地看了一眼长恭,又转向子萱:“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兰陵王的女人,王爷可是个好男子,王妃可真是好福气。”转过头瞥了一眼已经在火海中的河南王府,正色道:“可是,河南王妃我不能交给你们。”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在火光的映衬中照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影,“这是河南王活着的时候交代过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就连正雪的神色也是微微一怔,难道说,难道说孝瑜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大嫂无论去了谁家都是在明处,如今想要斩草除根的人并不是没有,放到寒衣那里反倒是安全了许多。孝珩心里想着,便开口道:“好,大嫂的事就劳烦寒衣姑娘了。” “广宁王还同我客气什么,闲着没事,多赠送寒衣几卷书画便好了。”依旧是一副调笑的样子,眼里带着说不尽的魅惑。转而走进正雪:“王妃,我们该回去了。” 正雪同他们告别,火光映着他们的身影,似乎只是一个转身之间,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就像是大火中的河南王府,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辉煌,怎样的没落,无论是曾经有过怎样的爱恋,怎样的埋怨,如今只能化作一句‘愿我此生可不负你’的感慨,素白的身影,又是恍惚了谁的流年? 回去的路上,子萱一直不放心正雪,可是又知道二哥素来办事考虑地周全,把大嫂交给那个女人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愈加好奇那个满脸风尘气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无奈,长恭支支吾吾,最后说他也不知道,还说既然是二哥做了决定,自然就有他的道理,让子萱不要担心。 这下好了,子萱便一定要从孝珩的口中问道寒衣的来头,孝珩也不傻,才不说出寒衣的身份,只说是为了大嫂的安全,他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就不要打探了之类的话来搪塞。 本来子萱就要就此作罢,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终于想起来是刚才寒衣那句‘都是老相识’了,也就说二哥他们根本就是认识寒衣的,杏眼微微飘过缩在一角一直默不作声的延宗,延宗看到子萱的眼神,不由心虚。 “延宗,你跟姐姐说说,那寒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张俊俏的脸凑过来,看着延宗。 延宗立刻警惕地看着子萱:“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你去问二哥四哥......他们都不知道,我......我更不知道。”他结结巴巴,不过几句话,说得语无伦次。 旁边孝珩和长恭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这个老五,没成亲之前挺机灵的一个人,成了亲之后,就让人觉得是脑子缺了根弦一样。 子萱看延宗盯着孝珩和长恭的方向,一副努力理解的样子,对背后两个人的行为便猜到了八九:“不说是吧,不说我就去告诉安德王妃,看看她能不能帮我问出来。” 这边孝珩和长恭一个劲儿地使劲摇头,结果延宗一听把自己的爱妃搬出来,立马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也顾不上这边两个哥哥拼命给他使眼色了:“就是......就是集茗轩的......类似花魁娘子一般的,又不是......老鸨好像都管不了......我就知道这些......” 孝珩和长恭已经成了面瘫状,延宗啊,你交代的这些就够了,你还想再说些什么啊! 子萱“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过头看向孝珩和长恭,两个人立马一副还沉浸在痛苦里的表情,不去看她。 “行了,折腾这么晚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延宗听了,觉得子萱真是世上最深明大义的人,还给长恭递了一个“好好感谢我吧”的眼神,结果子萱又跟了一句―― “我倒是记得寒衣说同你们都是老相识,延宗,回去好好歇息几天,有时间,嫂子再去府上坐坐。” 长恭侧着眼瞟延宗,一副‘活该,你就是自作自受’的表情。 一连好几天都因为子萱这一句话,延宗可是寝室难安啊,就是吃个饭也吃不香。李氏不知道什么原因,还以为是因为大嫂的事情不安,因此劝了延宗好半天。 最后,延宗还是忍不住去了一趟兰陵王府,恰巧长恭不在府上,便讨好子萱,说要好好谢谢子萱姐姐,恨不得把那些陈年往事统统扒拉出来,总之,能找到一个感谢的理由就好。 “子萱姐姐,我特意在贺仙居要了几个好菜,你可知道,自从你出嫁咱们姐弟两个就好久没在一处说说话了,正好趁现在这个机会,咱们也出去透透气,四哥不在家,带上小安,哎呦,这几天我可是想我那宝贝侄女想得要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延宗也学会了这溜须拍马的一套本事。 子萱心里暗自道,侄女都这么大了,头一次听你说想,唉。“贺仙居可是贵的要命,你这么败坏,要是让弟妹知道了......” 心里不自觉就紧张了一下:“知道了又怎么样,我请我自家姐姐吃饭,她一个女人家管得着吗?子萱姐姐,今天贺仙居的掌柜请了一些漂亮姑娘,那舞跳得――”说着,还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子萱看着他,隐约能想到他们兄弟几个去集茗轩的时候,谈论起漂亮姑娘是怎样一副德行...... 138 新人笑语怨秋风(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扛不住延宗那家伙软磨硬泡,便抱了小安同他上了马车。 “来,小安,五叔抱抱你啊。”延宗一副同小安亲昵的样子,无奈,子萱根本不买账。 “延宗,小安都快两岁了,你才抱过她几次啊。” 延宗挠挠头,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小孩子嘛,说话她也听不懂,他又是个没有什么耐性的人,自然不像三哥四哥那样稀罕孩子,这一点,倒是跟二哥有些像。 无奈,小安也不买他账,伸着手要找娘亲,搞得延宗好不尴尬。 穿过西街,就听得外面越来越热闹,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延宗先下了车,然后抱过小安,又扶着子萱下了马车。 贺仙居建得甚是风雅气派,牌匾上方还沾染着一层薄薄的雪,在阳光下折射出一丝晶莹,点缀着金色的牌匾,很是好看。 掌柜的一听是安德王来了,慌忙出来迎接,又说了许多好话。转而打量着子萱和小安,还未开口奉承,延宗就先说话了:“我家四嫂,我四哥和四嫂的孩子,怎么样,我常常跟你提起的。”说着,冲掌柜的使了个眼色。 “哎呦,可不是,兰陵王妃,这是小郡主?你瞧瞧这俊俏的......”子萱笑盈盈地听着掌柜一番海夸:“掌柜的真是过奖了,这外面冷了些,我们里面去坐着说吧。”抱着小安的胳膊都快僵掉了,在这么听着他说下去,这条胳膊非得废了不行。 掌柜的满脸堆笑:“王妃说的是,说的是,快请,快请。” 这贺仙居果然是不一般,就连店小二也是穿戴得整整齐齐,这里面来的貌似也都是些王公大臣,好几个过来给延宗打招呼的人子萱看着都是眼熟。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视角又正好对着对着看台,延宗说是从西域来的舞姬,舞姿那是一个美啊,说的天花乱坠,好像他是见过一样。 这家伙一个人在那里说了许久,见子萱不接话,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同哥哥们一块出来消遣,嫂子可惹不起,便收敛了许多,开始劝子萱吃菜,还时不时逗着小安玩。 蓦然响起一段乐响,声音同琵琶相似,又不是琵琶的动静,子萱放下筷子,朝看台上看了过去,几个蒙着面的舞姬转上看台,眉眼之间是说不尽的风情,虽不能看全她们的面目,只是一双好眉眼,便也能确定面纱之下是怎样一番天姿国色。 掌柜的看着坐台下客人们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脸上浮出得意的神色。延宗看着台上,伸手指了指:“四嫂,不是我说,就这几个舞姬,邺城也找不出几个来。” 子萱点点头:“是挺美的。”咋了一口酒,“延宗,以前我只是觉得你三哥不正经,现在看来,以后,你四哥就是跟着你出来我也得防着点啊。以前我就怎么没发现你也是个不正经的。” 延宗讪讪:“四嫂,咱们出来,就图个乐和,别净多想,看舞,看舞......” 子萱也不再同他争辩,难得出来一次,是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就在众人沉醉在这西域舞姬优美的舞姿中的时候,东南角的一个男子打了个哈欠,声音大的有些夸张:“我说掌柜的,好歹我们来这里是花了许多银子的,好歹来点诚意行不行?” 声乐骤然停了下来,台上的几个舞姬面面相觑,她们听不懂中原话,不知道台下发生了什么。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东南角的少年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袍,慵懒地伸着懒腰,眉眼长得极为精致,眼波流转之间就是说不尽的妖娆。他斜睨着台上的美人,取了随身带着的蒲扇,即便是大冬天,他手里也不忘拿一把扇子。 “王爷,您小心着。”旁边的随从慌忙把后面的椅子撤开,各处都是极为小心翼翼,延宗和子萱好奇,这邺城的达官显贵还没有不认识的,什么时候蹦出这么一号人物来,真是稀奇了,尤其是延宗,更是摆足了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掌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再怎么说,这贺仙居也是在这邺城数一数二的馆子,他同许多王公大臣也都是有来往的,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二半吊子人物,上来就砸场子,心里当然气不过。但是心里又有些忌惮,怕对方真的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便走上前去:“这位公子,既然是嫌弃这几个舞姬,可否找个更好的,也好让小的开开眼界。” 那男子挑了挑眉眼,斜睨着掌柜的,一张弓形的薄唇向上扬了扬:“舞姬,我还真不随身带着,不过台上这几个货色实在是寒碜,掌柜的,做生意,可不能这么糊弄人。” 这一番话把掌柜的气得一愣一愣的,这个家伙说话太过尖酸刻薄,自己找不出更好的,还不放过恶心别人。 细白的手指打在眉骨处,看着掌柜的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心里好笑,他挥了挥手上的白蒲扇:“就是本王爷上去,舞得也比她们好。”眼角处流露出几分不屑,下颌微微抬起,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别光只顾着嘴上说啊,台子都是现成的,搅了我们观舞的兴致,你今天不跳个舞,这贺仙居你都走不出去。”这种场合下,延宗向来是不会放弃出风头的机会的。 众人一看,安德王带头一吆喝,其他人本来就有些看笑话的心,便跟着起哄,一个大男人,看你怎么下的来这个台。 那男子没有丝毫为难的样子,扔下白蒲扇款步走上台去。他背对着众人,空阔的舞台映着他颀长的身段,加上那一身粉色妖娆的长袍,恍然间便有了一种错觉,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古琴响起的一瞬间,那男子转头,侧脸勾勒出来的弧线刻画地清晰,眼角眉梢处都是说不尽的风情。 台下一下子安静下来,刚才起哄的几个家伙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延宗坐在那里也是没话说。“真他祖宗是个妖孽,没想到邺城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以后邺城可有乐子了。”他喝了一口酒,看着台上道。 139 新人笑语怨秋风(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那粉衣男子一舞惊四座,最后的时候还伴着虞美人的调子唱了两句,声线细长悠扬,若是换了这男儿身,当真是一尤物。 这回掌柜的脸上可真是挂不住了,就是这么一个男子,一下子就把他辛辛苦苦找来的几个舞姬全比了下去,面子上难免有些挂不住,好在那男子并没有继续为难他的意思,径自走下台去,下面一群大老爷们可不干了,一阵阵唏嘘调笑,尤其是高延宗这家伙,一出门就一副招惹是非的德行。 “我说这位公子是哪户人家养的娈童,本王我长这么大了,还从没见过这么勾人的货色,啧啧,看来真是见识短了些。”他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语气里几分嘲笑,几分挑衅。 子萱侧过脸来瞪他,好端端的出来一次,就不能正常一些,偏要碰上这么些稀罕人物,这还不算,这个闯祸精根本就是不消停。 那粉袍男子也不恼,朝着延宗走过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捡起他的白蒲扇。 延宗那家伙,不招惹些是非心里就难受,看着那男子走过来,一点大事化小的意思也没有,心道,就是这么一个假女人有什么好怕的,在这邺城,就是皇亲国戚还要敬我安德王爷三分,何况是你这种无名小卒,你不是嚣张吗,本王今天就杀杀你的锐气。 粉袍男子刚一走近,延宗冲着那张妖冶的脸就挥过去一拳。 他伸出手接住,细白的手腕抵在延宗的手腕上,两个人力道相当,延宗心道,妈的,今天真算是碰上妖孽了,这家伙瘦啦吧唧一脸妖娆相,力气竟然这么大。突然想到了长恭,四哥长得也是俊秀,可是谁不知道四哥在战场上那副样子,娘亲的,难道邺城也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心里不觉就退了两分锐气。 子萱坐在那里,起初还是淡定,心想反正延宗也是吃不了亏,那个男子也是忒嚣张,只要延宗不太过分,便没有要拦着他的心思。结果,出乎意料的,这男子竟跟延宗一直相持不下,她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同样想到了长恭,不会这家伙,也是长恭那种货色吧? “住手!”她站起身来。 两个人愣了一下,结果都没有收手的意思。那粉袍男子侧目看了一眼子萱,又瞧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扬了扬那双秀气地有些阴柔的眉毛,手上使了一个巧劲,一下子躲开延宗,闪身就站在了子萱和小安身边。 延宗被他哐地一个趔趄,因为刚才还在用力,好在及时收住,要不然这一下摔下去不知道要丢多大的人。 作势就要继续挥拳上去,结果那粉袍男子伸出扇子挡在他的面前:“好了好了,你看看,这里又是女人又是孩子的,吓着了他们可怎么是好?”言罢,那只细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小安胖嘟嘟的脸庞,一张妖冶的脸凑上来,和小安一张此刻一脸呆滞表情的小脸就要碰在一起。 子萱近看了那张脸更是觉得妖冶,见他靠近小安,慌忙往后退了一步。 延宗见他这样,扑上来就要跟他继续打,那粉袍男子摆摆手:“我同王妃可是老相识了,如今,怎么称呼呢?”他的手指敲打着白蒲扇,似乎是在思考,“兰陵王妃,嗯,应该没错吧。” 子萱愣住,细细搜索者脑海中多有的信息,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延宗听他这样说,本来是收了拳头,又见子萱一副迷惑的表情,便以为是这家伙在耍他们。 “小家伙倒是长得像他父王一些,尤其是眼睛。”那男子依旧是一副笑语盈盈的样子。 这回延宗真的摸不着头脑了,这人把话说得明白,就连小安眼睛像四哥都能讲得那么清楚,莫不是真的是四哥的旧相识。他转而看向子萱:“四嫂,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现在连他都相信子萱肯定是认识这个人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小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副像是见了怪物的表情。那男子捏捏她的小脸:“不过,你可比你父王讨人喜欢多了。” “这位公子.......我想你是不是......”子萱终于忍不住开口。 “郑家姑娘,真的认不出在下了。”挑眉,甚是玩味地看着子萱,“要不是有兰陵王,当初你就应该是在下的王妃了。 猛然惊醒,这身衣袍,还有刚才的话,唉,怎么能把这号人物给忘了,子萱嘴角抽了抽:“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你还是喜好这一口啊。”言罢,瞟了瞟他身上粉色的衣袍。 高恪,当年怀戎王的儿子。 “王妃总算是把我给记起来了。”他笑笑,不紧不慢地从旁边坐下来,自己斟了一杯酒,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慢慢喝着。 “怀戎王还好吧?”子萱觉得尴尬,想着赶紧说两句客套话就撤人,真是的,不就出来吃个饭,还能遇上这么一个奇人。 他的手指在酒杯的杯口慢慢滑动着,嘴角浮了一丝轻笑:“难得王妃还记得,老东西身体不好,前两年刚翘了辫子,如今我承袭了他的爵位。”言罢,盘起一只腿来,“怀戎王,好的很。”修长的手指指向自己,又冲着子萱笑了笑,“不过,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们家王爷,思念的要紧。” 子萱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这时小安看中了高恪手中的白蒲扇,伸着小手指着那扇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向高恪。 “小安,这个叔叔这里有病。”她指指小安的脑袋,“我们赶紧回家,不要同他说话了。” 延宗站在那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见子萱抱着小安离开,也赶忙屁颠颠地跟上,这男子也忒奇怪,两个人说着说着也没见红脸,怎么子萱姐姐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高恪还是没事人一样,在那里喝酒,看着子萱他们走远了,在后面喊到:“兰陵王妃,后会有期!代我问长恭哥哥一声好。” 好你个祖宗!子萱逃跑一般地抱着小安出了贺仙居的大门。 140 新人笑语怨秋风(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邺城皇宫里皇后胡氏自打上次同皇上高湛吵了架,一直还没有说话。她虽然赌气,脑子却不笨,惹恼了高湛,那可是一件吃不了兜着走的事。所以派了人,给和士开送去好多宝贝,他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对他的信赖,可是丝毫不亚于当年的河南王。 和士开也是个明白人,见皇后这番,便在高湛面前不漏声色地说了皇后好多好话。怕皇后不放心,还亲自来看望她。 胡皇后正捧了一件紫色的狐裘披风稀罕地紧,小丫头在一旁说道:“这是怀戎王送过来的,这不是今天刚刚回邺城,就给皇后带来了这么一件宝贝。” 胡氏心里暗自高兴,心道这小怀戎王可比死了的那个老东西强多了,有了宝贝还想着我:“他现在人在哪里?”眼睛依旧盯着那件紫色的狐裘,这种狐裘皮最是珍贵,怕是整个大再也找不出第二件来呢。 “嗯......”小丫头有些为难,“怀戎王派人送了东西,说初次进邺城,还希望皇后多多关照一些。” 她笑笑,这些新上任的官员啊,就是担心的事情太多,不过是从皇上耳边说几句好话,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一如反掌的事。“你派人去给怀戎王回个话,告诉他只要不做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保他在邺城呆得事事顺心。” “哎呦,我的皇后大人啊,你这是又给谁当活菩萨呢。”门外远远就传来和士开的声音,本来这后宫之地是不允许皇上以外的男子进入的,偏偏,和士开是个例外,整天进进出出,一样没事。这就使得后宫的美人更加拼了命地讨好他。 皇后把狐裘扔给旁边的宫女,笑盈盈地迎出去:“你看看,就你和大人耳朵好使,我这才说一句话,就给你听了去笑话。”不得不承认,就连胡皇后对和士开也是百般讨好。 和士开进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小宫女赶忙碰上热茶招待,胡氏见和士开似乎是有话要说,便退下了殿里的宫人,笑盈盈地从他身边坐下来:“和大人整天忙得要紧,怎么今天有闲空到我这里来了。” 他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皇后你也是知道,我疯了皇上的命陪太子读书,太子殿下也不小了,人情世故也知道一些,这不是今天心里不快活,下官就询问了一下,才知道是跟东平王怄气了。” “仁威?”胡氏皱着眉头,继而无所谓地笑笑,“我当时什么事情呢,他们兄弟之间,不用管他,由着他们去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哪里知道太子殿下想得倒比我们这些大人更是周全一些,他跟我说是仁威殿下一心想着跟兰陵王和安德王接近,平日里仁威殿下有皇上宠着,我不是怕别的,兰陵王自不必说,安德王爷那也不是个善茬,这万一他们同仁威殿下亲近了,皇后,下官是怕他们兄弟也重蹈骨肉相残的覆辙啊!” 听他这么一说,胡氏也开始觉得事情严重起来,他同长恭没有什么接触,只知道是个骁勇善战的侄子,自古功高震主的臣子就不少,又不晓得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性情,偏偏,皇上好像又很是疼爱他,不由想起上次争吵也是因为这个侄子犯了口角,心里更觉得好像是长了一根刺一样,扎得她难受。 “姑且不说他们兄弟会不会骨肉相残,皇上百年之后,太子能不能镇住这么几个哥哥还要另当别论呢。”她手里缠着绢帕喃喃道,“长恭这个孩子,还真是不简单。” 和士开心里咯噔一下,虽说他巴不得河南王的这几个弟弟统统去上西天,但是他早就知道在皇上那里,皇上不知道是因为谁的原因格外偏爱兰陵王和兰陵王妃,这号人物的主意,他可不敢打。 “皇后,兰陵王简不简单现在不是最重要的,当务之急......” “怎么不重要!”皇后打断他,“和大人,你想想,如果兰陵王不在了......”她挑了挑眉眼,“他们兄弟剩下的几个人要战功没战功,要得宠没得宠,这股力量我们就无所忌惮了。” 经他这么一说,和士开着实震惊了一下子,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啊。不过回头想想,她说的似乎还真是有道理的,不禁在心里权衡这件事情到底能不能做。 皇后见这事不是没谱,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险的笑容。两个人在大殿上嘀嘀咕咕,似乎是在计划着一个周密的布局。 长恭回来的时候见子萱和小安不在,漪莲说他们同安德王爷一起出去了,好像是去了贺仙居。心里黯然,延宗这家伙就是这么没出息,怕给子萱握住了把柄,这一准儿又是来讨好她来了。贺仙居,那可是个好地方,想着,便自己牵了马要去贺仙居,心道,延宗啊,反正你有的是闲钱,今天就让我们一家人都跟着你沾光吧。 结果还没出西街,就见子萱抱着小安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延宗紧紧跟在后面好像是在问着什么。 走进了才听清楚,子萱一个劲儿叨叨着:“快走快走,别让那家伙跟了来,坐什么马车,被人盯了睄到时候都不知道。” 延宗则跟在后面,满脸的疑惑:“我说这些姐姐,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咱们明明有马车,为什么一定要跑着,这路又不近,现在好了,亲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如何是好?” “子萱。”长恭勒了缰绳跳下马,许是小安一路上被颠簸的真的不舒服,见了长恭立马伸着手要找他。 长恭抱过小安,知道是延宗带他们出来的,看着子萱满头大汗,这大冬天的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取出身上带的绢帕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五胖子,你这是带着你嫂子和侄女去了哪里?”眼睛也不看延宗,一双俊朗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 “四哥!我说了多少次,你不要这样叫我......”延宗委屈地看着长恭,心道,这个绰号叫开了,以后我在同僚里面还怎么混? 141 新人笑语怨秋风(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知道了。”长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可是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好端端的就这副狼狈样子了呢,五胖子。” ...... 延宗叹了口气,也懒得再纠正长恭了:“我哪里知道,在贺仙居遇上一个半男不女的家伙,跟四嫂说了几句话,四嫂就抱着小安一路跑了出来,说什么也不肯坐马车,这不是我也跟着遭罪......” 后面的话延宗自顾自的说,长恭可没有心情听下去,只听到半男不女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半男不女?那到底是男是女?”黑着脸瞟向延宗,“他都跟你四嫂说了些什么。”一双秀美的桃花眼里装满了敌意。 延宗心里叫苦,心道我们家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四哥,现在可不是你犯酸的时候!那个人......” “五胖子,我再问你一遍,那个人到底是男是女?跟你四嫂说了些什么?”长恭不依不挠。 一听‘五胖子’这三个字,延宗就像是听了魔咒一般,什么心思也没有了:“男的,他们说的话,我到现在都没领会过来。” 小安搂住她父王的脖子,一副乖巧的样子。长恭转向子萱:“爱妃,到底是怎么回事?”给她擦汗的手也停留在她的额头上。 子萱拿过帕子,自己擦着汗:“什么怎么回事?还不是当年怀戎王当年那个极品儿子来邺城来了,人家可是说了,心心念念记挂着你呢!” 怀戎王的儿子?长恭想了想,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那可真是个......极品...... 延宗站在一旁摸不着脑袋,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刚刚那家伙明明是个男子,为什么现在反倒是子萱姐姐一副吃醋的样子呢?四哥的表情看上去还那么尴尬,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萱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延宗挠着头看着两个人。 子萱甩当着绢帕:“刚刚那个。”她指了指身后,“以前他爹封了怀戎王的,五岁的时候在睿王府我们就见过,那时候他就看上你四哥了。” ...... “爱......爱妃,这里说话不方便,小安还在这里呢,咱么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长恭脸上继续尴尬。 子萱白了他一眼,少在这里拿女儿当挡箭牌了,小安要是能听懂了,就成人精了。 “断......断......袖吗?”延宗结结巴巴道,以为这种事情只能从街头巷尾的段子里听到,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能遇上。 长恭心里尴尬,就冲延宗嚷嚷:“五胖子,你跟着瞎起什么哄,我们快些回去!” 延宗虽然十分不满今天四哥动不动就叫他五胖子这件事,但是眼下之急是怎么回去,出来的时候车夫不知道去了哪里偷闲,又怕子萱和小安两个人出事,便一路跟了出来,这下好了,可怎么回去? 长恭倒是不在意:“我带着子萱和小安骑马回去,延宗你就跑回去吧,你大病初愈,来回跑跑对身体也是好。” 这个时候子萱姐姐倒是同四哥停一致,连连点头称是,就连小安也冲着自己摆摆手,这副架势,好像延宗真的就要落得走回安德王府的命运了,他可不干,当下使出小时候撒泼无赖的本事,拽着马尾巴就是不放手:“要走一起走!凭......凭什么......让我一个人走回去,我不干!” 好在这条街上人不多,要不然这两个王爷的脸面可就全丢光了。就在这几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好在车夫匆匆赶了过来,延宗这才松手,也顾不上责怪这不靠谱的车夫了,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钻进了马车内。 “四哥,我看四嫂和小安还是坐马车更舒服一些吧。”延宗探出脑袋,幸灾乐祸道。 长恭的眼角跳了几下:“延宗啊,刚才四哥同你说笑呢,嘿嘿,到底你也不忍心她们颠簸啊。”言罢,还很是无耻地把小安抱出去,“你看,小安同你还很是亲近呢。” 延宗满脸黑线,四哥,你用不用变得这么快啊,刚才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这一会儿就这么没骨气......撩开了马车上的锦帘:“快些进来,外面冷。” 几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出了西街没一会儿,就听得前面一阵马蹄声,心下还好奇这是些什么人,天色都这么晚了,还出来。 只听得那马蹄声越来越进,快要接近他们的时候变得缓慢起来,长恭心里暗暗觉得不好,这里还不是邺城中心,如果真遇上了什么变故,连个能帮忙的人也没有。 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伙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果真是来者不善。 长恭紧紧我了带在身上的剑,观察着这伙人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如果只是他跟延宗还好脱身,如今小安和子萱都在马车上,要想全身而退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们是什么人?”他开口问道。 “取你命的人!”领头的人蒙着脸,接着月光,长恭还是看清楚了他眼角的疤痕。“杀!” 几柄明晃晃的刀一并向他们砍了过来,延宗跳出来,一边护着子萱和小安,一边调转马头想着冲出去,可是马车坐起来舒服了一些,跑起来哪里能敌得过人家单枪匹马的快,连着突围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眼见两个人就要占了下风,这些杀手不知道是哪里人,可是刀法又快又狠,有几招延宗都接应不过来,只是能刚刚躲过去,在这样下去,真的就成了这些人刀底下的肉泥了。 不远处突然来了一路人马,人数不多。 长恭心想这下可是完了,这些人就够对付的了,突然又来了这么一些人,可怎么是好? 却见领头的男子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袍,外面找了一袭白色狐裘披风,模样美得太过阴柔,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手里好像还拿着一团白蒲扇。 142 新人笑语怨秋风(1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拍哦了一眼这身装扮,心道这是哪里来的怪胎,这幅样子也不像是禁得住打得,顾不了这么多了,小安他们母女的安全重要。 正在心里想着怎么对付这两伙人,不料,那怪胎冲进包围圈就帮着长恭他们呢杀了起来。局势渐渐回转,长恭稍微安心,这样看来,这怪胎功夫还不赖,至少让他们保护中心和小安是没有问题的。 这群黑衣人就像是别人家养的死士一样,每一刀砍过来都是致命,最难缠的是这群人似乎没有收手的意思,在这样下去双方眼看着就要玉石俱焚。 怪胎带着子萱他们往外突围了好几次都没有出去,洁白的额头上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延宗挡在他们前面,怪胎就这样一手抱着小安,一手拿着刀护着身后的子萱。他们就这样一层层包围着,把子萱和小安护在最中间的位置。 “王妃,你抓紧我的衣服,我试着带你们冲出去。”怪胎小声对子萱说。 “你不用管我,带着小安先出去。”子萱在后面道。 “那可不行,你有个三长两短,王爷还不得跟我拼命,我还不想跟他成了死对头。”又是一番妩媚的样子,弄得子萱有些受不了。 长恭看着他们,喊了一句:“那个穿粉袍子的怪胎,你先把他们娘俩带出去,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兰陵王爷放心好了,我自然会保护好你的王妃,不过,我可舍不得看着你送死。” 这话听得延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在他们又发起进攻,想着突围出去的时候,远处有冲过来一路人马,方向正是那伙黑衣人过来的方向。 长恭心里骂娘,心道今天是撞见鬼了,也不知道那伙人是敌是友,一心想着赶紧杀出去,先保了他们娘俩的安全再说。 “你们这群贼人,竟然敢在我东平王的地盘上生事,给我杀!”马上拿少年虽是小小年纪,却带了一股王者的威严,仁威举着刀,一副要维护正义的样子。 结果那领头的刀疤脸一听东平王,立马下令撤人,搞得长恭他们反倒没了头绪。 仁威带着人围了上来,坐在马上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接着月色,才看清了站在那里的人不正是自己崇拜的兰陵王哥哥和安德王哥哥吗?揉了揉眼睛,带着一丝惊讶,他跳下马,冲着长恭他们过去:“兰陵王哥哥,我是仁威啊,你还记得我吗?” 长恭点点头心里更加疑惑,刚才那群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偏偏怕这么一个孩子? “仁威,你怎么在这里?”他开口问道。 仁威骄傲地指指身后:“这是父王专门给我的东平军,恰巧今天我带着他们巡城,就碰上了这种事,这群贼人胆子实在太大了,不过,还是被我吓跑了。”说着,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 “那个......”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个穿着粉袍子的人,长得真是妖娆,确定了是个男子之后,才诺诺开口,“那个哥哥是谁?”要是放在平日,估计早就脱口而出‘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是什么人’了,可是见他同长恭一起,便觉得要敬重这个人,这才叫了一声哥哥。 “半男不女。”延宗先开口道,一脸不屑。 “怪胎。”接着是长恭,无所谓的口气。 “怀戎王高恪。”子萱站在他身后道,这兄弟俩也真是的,好歹人家帮了忙,连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 结果长恭最是惊讶,扭过头来,一脸夸张的表情:“高......高恪......” 高恪甩了甩袖子,甚是嫌弃地把刀丢在地上,,拍拍身上的尘土,又从怀里取出那把不离手的白蒲扇:“长恭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长恭过去,先把子萱他身后拉到自己后面,结果小安这家伙还在怪胎手里,长恭好几次示意她都不理会,一心一意地摆弄高恪手里的白蒲扇。 “怪胎,还是我来抱着我的女儿吧。”长恭伸出手,高恪把孩子抱给他,就在接手的一瞬间,小安这货竟然推了推自己的父王...... “你看,这孩子还是很喜欢我的。”高恪得意的扬扬眉毛,结果子萱不干了,从长恭身后跳出来:“小安。” 小安看到她娘亲黑着脸,也不敢在留恋那把白蒲扇,投向了她娘亲的怀抱。 仁威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这个粉袍子是好人啊,怎么看着嫂子好像不怎么待见他,关键是兰陵王哥哥好像也是不待见这个人......” “行了,既然你们没有事了,我也该走了,告辞。”高恪扬了扬手里的白蒲扇,转身牵过自己骑得那匹白马,他不知道东平王就是皇上的儿子,只是觉得这小家伙来头好像不小,便骑在马上抱着拳:“东平王,后会有期。” 还不等仁威也有模有样地回应,这家伙就一路绝尘而去,要不是看在粉袍子是长恭哥哥的朋友的份上,仁威早就叫人骑着马把这个没有礼数的家伙拦住揍一顿了。 长恭见天色已晚,本是想护送仁威回宫的,毕竟是皇子,那群人万一路上埋伏,出了意外谁也担待不起。 谁料,延宗走过去,蹲下身来,他很少同兄弟们以外的人亲近,像仁威这种小孩子,更是不会主动同他们接触。“仁威,天色这么晚了,你不如就留宿在我的府上,反正路也不远,派几个人去回了你父王,怎么样?” 一听这话,仁威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一口就答应下来,叫那个紧跟着自己的贴身侍卫回去禀告父皇:“安德王哥哥,你不知道我素日里有多么喜欢你!” 长恭皱着眉头看着两个人,琢磨不透延宗为什么要这样做,便借机说把自己的马同延宗的马车换一下,方便他们回府,把延宗拉到一旁:“五胖子,我可告诉你,一来仁威还是个孩子,二来他可是皇子,你别打他的歪主意,偷鸡不成蚀把米。” 143 新人笑语怨秋风(1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四哥,你瞧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延宗笑笑,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神情居然是那么平淡,一点也不像他往日里的样子,“我也不过是给自己留张护身符罢了,四哥,你说的没错,他是皇子,同太子一样,也是皇上的儿子。我同他亲近,就像是二哥亲近阿纬一样的。” 他这样说,长恭便放心,只是心里突然有一丝失落,要说兄弟里面最不会耍心眼的,就是延宗了,如今,连他也会把自己保护起来,这个高家,带给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路上小心一些。”长恭嘱咐两个人,仁威点头,兴高采烈地同长恭告别。出了回去报平安的那个,剩下的‘东平军’本是要跟着延宗他们回安德王府的,可是延宗留了个心眼,他也看出刚才那些人的不对,便让这些‘东平军’护送长恭他们回去,自己带着仁威回了安德王府。 回到府上之后,长恭本来以为子萱又要拿高恪的事情‘奚落’他一番,不想,回去之后,直接把小安扔给漪莲,倒是对自己关心地要紧。 “子萱,你这是怎么了?”他瞧着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子萱心虚,虽说那高恪确实不男不女招人烦,可是不得不承认那厮的确是个尤物,脑子里现在全是他跳那支舞的样子:“没什么,嗯......长恭,你觉得高恪这个人怎么样?” 长恭皱皱眉,就知道这个家伙今晚是绝对忘不了提这号人物的:“怪胎这个人是怪了些,小些时候就觉得他不怎么正常,如今看来,出了癖好口味跟咱们不一样,其他方面还是靠得住的一个人。”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怎么现在觉得就是长恭叫他“怪胎”也是这么亲切了呢,便觉得不舒服。 “长恭啊,你喜不喜欢会跳舞的人?” 这问题问得没有头脑:“如果跳的好看,当然喜欢。”说完,就见子萱的脸黑了下来,连忙补充了一句,“诶......当然爱妃是个例外,就算是爱妃不会跳舞,我依旧是喜欢。” 那张脸上的颜色稍微回转了一些,接着,下个问题弄得长恭差点没有一口鲜血喷出来:“要是......要是是个会跳舞的男人呢......” 结果之间长恭脱下披风的手停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子萱,一双桃花眼里隐隐有些杀气:“爱妃......你可以直接问我,会不会喜欢上高恪这样的男人。” 只见子萱脸上一副‘就知道你是懂我的’的表情,而后尴尬地笑笑:“夫君......你真是想多了,想多了,那么没有趣的问题,我怎么会问......呵呵......” 长恭回了她一个‘你一直都在问这么没有去的问题’的表情,“嗯,我也觉得爱妃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言罢,揪着她扔在床上:“天色不早了,早些睡觉把。” 从孝瑜去世后的一个月里,都不见孝琬上早朝,孝珩虽然一直帮他编着谎话可到底也不是长久之策,难得的,今天早上起了个大早,心里想着反正也是没事,倒不如去朝堂上看看这一阵子这群人闹腾成什么样了,就挑了件玄色的长袍,收拾了一下,去了邺城皇宫。 延宗经过昨晚因为把仁威带回了府上,今早也不得不敢了个大早把他送回皇宫,一来向皇上好有个交代,二来嘛,跟他三哥一样,太久不上早朝了,去看看这群人这一阵子折腾成什么样了,好歹不能让自己的哥哥一直帮自己兜着事儿不是? 好家伙,今天早上还真是热闹,孝琬刚一到昭阳殿,就见殿上站着一个新面孔,这家伙从后面看,身段倒真是惹人喜欢,可惜就可惜是个男人,偏偏还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袍子,把自己打扮得太过阴柔。 这家伙自己站在长恭前面,那里本来是孝琬的位置,如今无端别这么个人物占了去,自己当然没地方了。便摇摆着过去:“我说这位公子,你占了我的地方。” 那人抬眼看了一眼孝琬,这一看不要紧,孝琬身上一阵不自在,我的个娘亲啊,这张小脸俊俏的,以前觉得长恭长得太柔美,如今这家伙和长恭站在一起,四弟,不自觉的就多了好几分阳刚之气。 “公......公子怎么称呼?”孝琬打量着他,说的第二句话竟然是这个。 “怪胎。”长恭在后面接了一句。 孝琬脸上有几分尴尬,四弟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难不成眼前这厮和他有过节?不对啊,四弟这个人向来温和,子萱没有嫁给他的时候,就连兰陵王府的下人没事儿了都‘欺负’他,今天怎么说话这么不给人面子。 那人也不恼,笑盈盈道:“怀戎王,高恪。” 孝琬觉得有些印象,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自己径自站在了长恭后面,皱着眉琢磨着是从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来着呢? 长恭瞪了一眼孝琬,我说三哥,那里是延宗的地方,你不是向来很霸道吗?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给我站回去啊。 本来还指望这延宗来的时候能把这家伙赶走,结果延宗进来,也不知道是早上还没睡醒呢,还是太久没来上早朝,记不清自己原先站在哪里了,自个儿看了看几个哥哥,迷迷瞪瞪地站在了孝琬后面...... 其实延宗自己心里有一套小算盘,那个粉袍子虽然是个喜欢男人的人,可是除却这一点,人家也不是那么招人讨厌,文能歌舞,武能杀敌,如果不是喜欢男人的话跟四哥差不多嘛。 ...... “我说延宗,那个......高恪,你熟不熟悉。”孝琬回过头来,又是一脸八卦相。 “不是很清楚,就知道那个粉袍子是个断......断......袖。”他一边说一边还往前瞧着,好像谈论这个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 144 新人笑语怨秋风(1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这一句话就让孝琬幡然大悟,难怪听着熟悉,当时二叔把要冲什么喜,把宗室里到了婚配年龄的人全都让成亲,这家伙在当时可真是“名噪一时”啊。他吧咋了一下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仁威一回来就给高湛说了昨天晚上发生在邺城的事情,高湛皱着眉头,这些人要杀长恭,是邺城的人还是敌国的人,长恭在齐国,应该没有什么仇家啊。 到了昭阳殿,大概是因为高恪的缘故,就连早朝的气氛都要比往常热闹许多。高湛扫了一眼昭阳殿上,这几个难缠的侄子倒是都过来了,不等有人上奏就先开口问话了:“长恭,昨天晚上在邺城遇上的那伙人是什么来头?” 长恭没打算隐瞒这件事,并且他心里觉得蹊跷,好端端地就出来这么一伙人不说,最重要的是这伙人见了仁威就散走了,他昨晚还想过会不会是皇上派来的人,因为四娘之前说过仁威生宴那天不就发生过这种事情吗?便有心看看九叔到底是什么反应:“只记得领头的那个人眼角处有道疤。” 凤眼微微眯了起来,眼角处有道疤?他一双手不自觉就攥成了拳头,这个人他怎么不知道,后宫的禁卫,都是他一个一个挑的,这个女人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从到发上看,也不是外人。”高恪也跟着站出来补充道。 高湛看着他:“这么说,昨晚怀戎王也在了。” “碰巧遇上了。”他抬起头,微微扬了扬眉毛,“跟兰陵王爷算是旧相识,没有不出手帮忙的道理。” 长恭努力扯了扯嘴角,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朕会好好查出这件事,给你们一个交代的。”高湛压低了声音,看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长恭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九叔已经有了些头绪,转眼间不经意看到了和士开,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不招人喜欢,现在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难道说,这件事情,跟他还有些关系? 下了早朝,高恪就阴魂不散地跟着长恭,为此长恭跟孝珩他们都没有走到一处,步子时快时慢,就是想赶紧把这怪胎甩开,谁知道这怪胎功夫也不烂,紧紧跟着他就是甩不开。 突然听得后面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孝琬的动静儿,长恭纳闷,刚刚上早朝还好好的,这一会儿又跟谁较上劲了?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脚步,高恪没有防备,差点摔出去,看着长恭尴尬地笑笑:“兰陵王,果然是好功夫......” 长恭那里有心思跟他在这里耍嘴皮子,匆匆往回走。 就见孝琬两眼通红地冲着孝珩,延宗傻站在一旁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四哥......你快过来!” 冬天的阳光格外柔和一些,打在孝琬的侧脸上,清楚地看见他眼睛里闪动的一丝晶莹。 “二哥!你知不知道大哥生前就跟这种人渣不合!”他伸出手指着站在孝珩身后的和士开,指尖处微微有些发抖。地上是一个碎了的琉璃杯,看样子是件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孝珩脸上难看:“孝琬,大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来了。”他微微低垂的睫羽下看不清眼里是怎样一番表情。 和士开站在他身后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广宁王爷,都是下官不好,本来河南王爷生前不喜欢我,他现在刚走,我是应该闭着你们兄弟的,可是平日里咱们交情有不错,知道你喜欢这些稀罕东西,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你少在这里装好人。”孝琬跳脚,捡起旁边的一块石块就要跨过去砸在和士开头上,孝珩见了,赶紧拦住他,延宗也在后面抱住他,孝琬没办法上前,嘴里还一个劲儿嚷嚷着:“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哥的事情我早就派人查过了,要不是你整天在九叔身边说大哥的不是,以九叔和大哥的交情怎么会动了杀心?!今天我就是来为我大哥报仇的!你这个奸佞小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和士开一见这架势,自己眼看着就要把吃不了局面了,抱着脑袋:“广宁王爷,广宁王爷,你快好好跟河间王爷说说,这河南王的事情,真的跟下官没关系啊!” “和大人先走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孝珩扭着头说了一句,这边孝琬还拼了命的往和士开那边扑上去。 许是孝琬的样子真的有些吓人了,和士开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这时候再不跑,这顿揍眼看着就结结实实挨上了。 看着何时开的背影走远了,孝珩这才放开孝琬:“你是不是疯了!”他压低声音,“你心里还清楚这个人能说动皇上杀了大哥啊!就不想想得罪了他,有朝一日落得跟大哥一样的下场!” 孝琬不服气,嗓子都给喊哑了:“同大哥一样的下场又怎么样?!就是那样,我也不愿同这种小人来往!二哥,你忘了吗?你忘了大哥死的时候有多惨了吗?!大嫂还挺这个大肚子,这些你都能忘了吗?!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把大哥还成这个样子!你如今还要同他有这些来往,你就不怕大哥地下有知会寒心吗?!” “啪!”一巴掌打在孝琬的脸上,一双眼睛也是通红通红的,他气得浑身发抖,我怎么不知道这些,可是眼下,我不把你们保护好,大哥地下有知,就不会寒心了吗?! 孝琬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心里还是不服气:“二哥,你这是被我说得心虚了吧?这种时候,我们就该为大哥报仇,你在这里光顾着自保还算不算是个男儿?!” 孝珩上去抓住孝琬的领子:“高孝琬,你给我听好了,这种时候你不是要拼了命说什么为大哥报仇,而是为了大哥好好活下去,要是哪天你们几个有个三长两短,我才没有脸面去见大哥!” 长恭跑过来,掰哧了半天才把孝珩的手从孝琬的衣领上拉扯下来,这两个人,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赶紧让延宗先带着孝琬离开,自己留下来劝说孝珩。 145 新人笑语怨秋风(1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地上的琉璃杯盏碎成一地细碎的晶莹,在阳光下折射着支离破碎的光彩,孝珩闭上眼睛,孝琬啊,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为人兄长的心思,只要你们没有事,我宁可别人说我窝囊,说我没用,难道我就愿意忍受这些,我就真的是一个只顾着自保的人? 他轻轻拨开长恭拽着他袖子的手,苦涩地笑笑:“算了,兄弟们之间,正常的事,长恭,你也回去吧。” 本来是想说一些宽慰的话来着,可是看着孝珩的样子,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好。 高恪过来,一双微微上挑的眉眼里冷冷看着一切:“兰陵王,我有些话相同你说。” 长恭见他神色认真,觉得这个家伙也不是像小时候印象里那番不正紧,便拍了拍孝珩的肩膀,随他去了。 邺城大街上,两个少年,一个粉袍妖娆,一个白衣绝世,这可引得街头巷尾那些舌根又嚼了起来。 “你看看那时谁家的公子,长得真是俊俏,就连兰陵王爷,都得被比下去了呢?” “谁说的,我看还是兰陵王爷好看,就是一千一万个那个公子也比不过一个兰陵王爷!” “我怎么听说那位公子就是怀戎王高恪。” “管他什么王,有什么关系,脸蛋长得好看就是了。” “你不知道这公子喜欢男人。” “什么?!哎呦你说该不会看上我们家王爷了吧,啧啧啧......” ...... 长恭黑着脸,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家王爷了,真是拿这群人没有办法了...... 因为昨天晚上心里总是纠结高恪的原因,子萱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好,这会儿才刚刚起床,简单地糊弄了一口饭菜便开始教小安学说话。 说什么呢?嗯......“八爷爷。”她慢慢开口,手里拿着乳酪诱惑着小安,小安眨巴着眼睛,两手尝试着把那乳酪够下来,无奈,个头实在不占优势,只能学着说话,一张嘴就成了“九牙牙......” 结果屡次都是失败,小安一遍遍“九牙牙,九牙牙”的反倒是叫得子萱越来越心烦,结果就是较了死劲,不教会她誓不罢休,急得小安都快要哭了出来。 漪莲进来:“郡主,王爷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客人来。” 子萱朝着漪莲身后没有关好的门猫了一眼,大惊失色:“粉袍子!” 小安大概真的是太想吃乳酪了,一张小脸憋屈地焦急,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嘟着小嘴巴:“混......混包子......”眼里包了一包眼泪委屈地看着子萱:“混......混包子......” 子萱抚抚额头,算是服气女儿了,把那乳酪递给她,小家伙立马十二分努力地咽回眼泪,自己拿着勺子往嘴里送。 子萱绝望地拍拍女儿的脑瓜:“邺城那么多女儿家,你娘亲都没败下阵来,眼看就要输给这么一个妖孽男人了,小安,我们命苦啊......” 小安笑呵呵:“混包子......混包子......” 两个人刚一进门,子萱就拉扯着长恭把他挡在身后,就像是昨天长恭把她挡在身后一般,一双清秀的杏眼充满敌意的看着高恪。 漪莲一看局势不妙,就推说自己去泡茶了,一溜烟没了人影。 “王妃这个样子,该不会是怕我抢了王爷吧?”高恪似乎是有意逗子萱开心一样,用手摸了摸高挺的鼻梁,“确实,我从小就不能对长恭哥哥忘怀。” 一听这话子萱心里那个危机意识啊,心里什么臭不要脸的,妖孽断袖男等一系列词都出来了,为恐不够恶毒,结果话到了嘴边成了:“粉袍子,我跟你说,离我们家王爷远点,小时候你就抢不过我,现在更不是对手。”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混包子......混包子......”小安在那里舞动着手里的勺子,大约是说这几个字得到了乳酪,这会子正吃得高兴,听她娘亲一说,便跟着在后面起哄。 高恪挑了挑眉毛,从怀里取出他那不离手的白蒲扇:“我说你们的孩子倒是乖巧地很,嘴巴倒是不笨,我很喜欢。” 子萱上火,我女儿你爱喜欢不喜欢,用得着你在这里瞎评价啊!结过高恪没有继续跟她争吵下去的心思,一个转身绕过他们蹲下来逗小安,他手里那把白蒲扇简直就是杀手锏,小安那货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这种东西,乐呵呵地就跟高恪亲近上了。惹得她娘亲在心里暗暗发誓,等这厮走了买一大堆白蒲扇,就不信你玩不腻。 长恭觉得头疼:“我说......”他记不住高恪的名字,看他那副样子就想起“怪胎”两个字,“那个......怪胎,你不是有话给我说吗?” “现在没空。”那厮反倒是摆起谱来,一心一意跟小安逗乐,这可惹火子萱了,怎么,这阵势,是要连同我女儿一并抢了去啊,二话不说,过去抱起小安就站到一边,结果那厮手里晃悠着白蒲扇,小安这家伙定力又实在差劲,伸着胳膊要找“混包子”...... 长恭过去黑着脸看着高恪:“我可不是请你来我家做客的,你要是不想说,就先回去,等想说了再来。”手指搭在身上的佩剑上,小安平时就是亲近子萱,他这个当爹的还要吃醋,如今这家伙凭着一把破扇子就要劫走女儿的欢心,他当然不乐意。 高恪心里知道真打起来,长恭占不着多大光,但是自己铁定吃亏,这两个人真是有意思,唉,这就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成成成,你看,我不说你还等得心急了不是。”语调里充满了暧昧,惹得子萱只能气呼呼地瞪着他。 长恭知道这家伙似乎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不把子萱惹得动了手似乎就没有罢休的意思:“你随我来书房吧。”他开口,有对子萱说了一句:“爱妃,不要同这种人一般见识,就是投胎回来,我也瞧不上他。”心里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一句,“就是他是个女的也看不上的。” ...... 146 新人笑语怨秋风(1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这还差不多,这么说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子萱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略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放行了。 高恪无奈地摇摇头,走的时候还不忘回过头来给小安打个招呼:“小郡主,混包子走了,后会有期。” 小安心眼实在,看着‘混包子’给自己摆手,还很是礼貌地冲他摆了摆手,惹得她娘亲又是一阵懊恼。 长恭招呼他在书房的卧榻上坐下,自己坐在那张雕花木椅上,偏偏,高恪就是不老实,自己站起来走到长恭面前的长案旁,大长腿一摆,就坐在了长案上,很是妩媚地瞧着长恭。 “我说怪胎,你就不能正儿八经地做个大男人,整天这副样子还自己感觉挺好吗?”长恭侧着眼睛看他,眼里全是不屑。 “我这副样子怎么了,你去怀州现在说一句怀戎王死在邺城了,就光是怀州女儿家的眼泪,也得把这大齐国冲没了一半。”这家伙依旧是一副自我感觉无比良好的样子,“再说,你没有觉得我比小时候出落得好多了。”他挑挑修长的眉毛,看着长恭。 长恭冷笑:“在我看来,你除了不像小时候那样看着我流口水了,其他的一点儿都没变。” 听了这话,高恪笑得更加得意了:“总之,你是记得我的吧?”说着,那只美的不成样子的爪子就要打在长恭的肩上,结果长恭一个轻巧的闪身就躲了过去:“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这些。”少年笑眯眯。 长恭觉得这种人真是一肚子不正经,这种祸害还不如死了,倒要看看半个大齐国让眼泪冲垮了到底是什么光景。伸手就要拔剑,高恪见了,那只要搭在长恭肩上的手转而过来摁住剑柄:“你们家的男孩子气性真是不好。”白蒲扇在手里晃了晃,收起脸上的笑容,从长安上下来。 “早上摔了琉璃杯盏的那个就是你三哥吧?”他看着桌子上的墨研,拿起来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真是好墨。” 长恭见他脸上没有了不正经的表情,有提到三哥,便知道这家伙终于要说些正经事情了:“我三哥怎么了。” 高恪笑笑:“你以前没听你父王说起过怀戎王是干什么的吗?” 长恭摇头:“我父王很少跟我们说这些。” 他继续笑笑:“也是,你父王比我们家那个老东西翘辫子翘得还早,那时候还来不及跟你们说这些。” 这个人真是没治,就是正经的时候说话也是一副半吊子腔调,估计这话在怀戎王坟上说,能把他老人家给气活了。 “怀州向来直接归皇上管理,说白了,就是......”妖媚的眉眼蹙了起来“其他的王公大臣要通过一层层讨好上面的官员混个一官半职,可唯独我怀戎王不用这样,也就是说,老子上面只有皇上。”言罢,脸上还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长恭哼了一声:“你不是应该说‘老娘上面只有皇上’吗?” 高恪也不生气:“我还当你不会说笑呢。”他接着说道,“我这次来邺城,就是回皇上上次他让我秘密调查的官员的,里面就有你三哥。” 长恭皱眉:“皇上让你查什么?” “图谋不轨,明白说,就是造反。”他神色少有的严肃,看着长恭。 “那我大哥......是不是......”接着桃花眼里就闪过一丝愤怒之色。 高恪连忙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河南王的事情不关我的事,我发誓那件事情没有经过我的手。” 长恭这才收起敌意。 “现在皇上也不是对我们全部信任,河南王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这次我可以帮你三哥掩过去,不过,你最好让他死了这条心,就他那两下子,同我斗都是困难,别说同你那皇上叔叔斗了。”他收起白蒲扇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和士开是个难缠的人,好在你二哥聪明一些,不过你的三哥这个样子真是危险得很啊。” “你是说皇上已经开始怀疑三哥了?照你的说法,我三哥真的有造反的意思?”长恭觉得不可思议,三哥就是再怎么生气,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去造反啊,那样搞不好可是会被诛连的罪名。 高恪伸出一只手指头摆了摆:“私藏兵器,暗蓄死士,也能说不是造反,只要皇上信。” 三哥真的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长恭心里一惊,又联想到他今天早上得罪了和士开的事情,心里更加不安,如果三哥今天早上说的都是真的,那和士开就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人物,这才觉得二哥说的是多么正确,像和士开这种人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本事扳倒他,如今锋芒这么锐,到头来只会伤害了自己。 “你来邺城,就是为了专程来为皇上报告这些的?”长恭皱眉问道。他看着高恪的样子,心里时时防备着,总觉得这家伙或许下一句就是‘我逗你开心呢’。 高恪知道长恭这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径自转身走到门口:“不然我高恪是专程千里迢迢来同你叙旧情的吗,兰陵王?”侧过脸笑笑,样子还真是妖冶:“后会有期。”开门,微微扬起下巴,又取出白蒲扇摇晃着出去了。 147 新人笑语怨秋风(1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恪离开邺城之后,子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然这么一个妖孽放在呆在邺城简直就像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包。可是自打这家伙走了之后,小安也学会了一个新词‘混包子’,每次听着小安说这三个字,背后都是一阵冷凉,便吓唬她叫她不要再说这三个字。 因为孝瑜的缘故,今年整个冬天都是冷冷清清的,皇上无心过节,也没有几个不要命的去吆喝,就连过年都是糊弄着就过去了。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邺城堆了一冬的积雪也融化地差不多了。 皇后胡氏这次也真是沉住气了,死活不肯跟皇上说话,加上上次她跟和士开密谋刺杀长恭的事情,也是心虚不敢见他。至于高湛,上次长恭说眼角有疤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情跟皇后脱不了关系。心里窝着一股火呢,三宫六院的女人有的是,不少她胡皇后一个人,又记挂太子和仁威已经长大,便心想这事最好大事化小,心里不痛快,在年夜的时候多喝了两杯,结果出了大乱子。 这事情还要从他的二嫂李祖娥说起,当时废帝高殷去了济南郡,皇太后心里过意不去,也是害怕济南王有什么想法,就把他的母后留在了邺城皇宫的昭信宫里,后来一直到废帝死,这规矩也没有变过,那晚他喝多了酒,回去的时候又碰上了这么个貌美的嫂子,平日里他不是没有见过她,只是当时意识一时恍惚,就错觉她是夫信,遂发生了某种不明朗的关系......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瞒着的,高湛本是想都装糊涂过去也就算了。无奈今早宫人给他说文宣皇后有了身子,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这种事情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他心里厌烦:“让太医弄点药,打掉打掉。” 宫人怯懦,毕竟是皇子,她不敢怠慢,万一哪天皇上后悔了,自己岂不成了替罪羊?附在高湛身旁,小声道:“太医看过了,好像是个女孩。”谁都知道皇上有子嗣,却没有女儿,上次把兰陵王的闺女抱回宫里那番疼爱是有目共睹的,这个节骨眼上谁敢疏忽大意了啊。 果然,他的神色明显怔了一下,良久,叹了一口气,心里也知道这真是作孽啊,还是开口道:“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吧,照顾好文宣皇后。” 小宫女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像皇家这种事情根本是遮不住的,就是没有的段子还要编排上两句,更何况是这种事情,结果没过几天这事情就在邺城传开了,本来大家还将信将疑,结果李祖娥的二儿子高绍德好几次以看望母亲的名义要进宫都被挡了回来,所以这件事情才坐实了。 子萱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起初还不相信,后来又听说了高绍德的事情,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所以觉得九叔这个人以前只是狠,现在还很浑。 眼看着太子的生辰就要到了,有几分心思的大臣们早早就开始准备贺礼了,一个比这一个挖空了心思的出花样,太子还小,送个漂亮女人过去不合适,其它的又不知道太子稀罕什么,所以都是头疼的很。 孝珩就没有这种担心,阿纬从小就喜欢粘着他,就是随手画幅画,那家伙也是稀罕地紧。至于长恭和孝琬他们根本就是在头疼怎么找个借口不去参加太子的生辰宴。 初春的风还夹杂着几分寒冷,小安依旧是穿着笨重的厚衣服,因为已经会走路的缘故,长恭和子萱一个看不好这家伙就拨拉拨拉跑到院子里去玩。 她有些时候呆呆讨人喜欢的模样像长恭,可是有些时候古灵精怪又有些像子萱。比如现在她明明看到父王正在找她,便蹲在凉亭下的台阶下面不出声,等看着她的父王走远了,才乐呵呵地出来玩。 毕竟是小孩子,玩的高兴了就忘了要躲着父王的事,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九牙牙,混包子,坏人......”自己说的正高兴,结果被人从地上滴溜起来。 父王一双和自己一样的眉眼真是好看,小东西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抱着长恭就是一阵亲,说是亲,实则是啃。 “你呀,就是不听话。”他抱起女儿“要是让你娘亲听到你在这里嘟哝这些,非得又要办黑脸老虎吓唬你。”轻轻地擦去小安嘴上的口水,“现在还太冷不能出来乱跑,不过小安这点同父王还这是像。” 和士开大约是出于心虚的缘故,给孝珩他们兄弟几个人送了好多宝贝,孝珩笑笑照单全收,孝琬直接拿出去“济贫”了,长恭根本就没过手,一群早就盯着他的“好心人”早就拿着那些东西帮他赚更多的钱去了......至于延宗,一听是和士开送来的当即拿着那些东西去打了两个跪着的小金人,背上都刻上‘和士开’三个字,放到孝瑜坟上去了。 和士开听说延宗的事情后虽然生气,可是拿他也没办法,如今他可是东平王奉若神明的主儿,东平王那个家伙,简直比他的太子哥哥还要恐怖,每次见了和士开都横鼻子竖眼的,好几次还威胁他提防着自己的皮......因为这件事他不是没有从皇上身上动过心思,可是皇上听了不怒反笑,竟然还夸他有王者之风。所以这之后和士开对仁威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了,就是受了气也要强装高兴。延宗知道了这件事大大的奖励了仁威一把,所以在整和士开的事情上,仁威也更加卖力了...... 太子生辰这天,天气倒是好得很,万里无云,阳光都是柔暖了许多。 长恭一手领着小安,一手牵着子萱,孝琬看着他感慨:“我说老四,你也是有了女儿的人,这副皮囊还是这么招人眼,这样可不好。” “嗯,我也是苦恼。”长恭笑笑,阳光顺着他的睫羽投洒下一片光影,笑容里几分风流潇洒的味道,难怪现在邺城的女儿提起美男子,就是长恭,谁要敢说其他人,便有拼命的冲动......“现在小安也越来越像我,日后我们兰陵王府的门还不得被踏破了。” 子萱在旁边拧了他一下:“女儿就是像我,门也会被踏破了。” 长恭赶忙讨好:“那是一定,一定......”正奇怪怎么今天没见到正礼,就见小安笨拙地扭过身子好像在抓着什么一样。长恭扭过头,只见正礼从后面一只手塞在嘴里,另只手戳着小安,又不敢用力的样子。 被自己的四叔发现了以后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安一见他,立马冲满了危机意识,双手环着她父王非要父王抱着,绝对不能在被这个家伙把父王抢了去!她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的小袍子,头发都被扎起了,是个小公子的装扮,格外惹人喜爱。 正礼大概是突然发现了这个缩小版的四叔,所以心里很高兴的缘故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安,都懒得去理自己一直粘着的四叔了,可惜小安就是不买账,两只小胳膊死死搂住自己父王的脖子,搞得正礼只能点着脚去抓她。 惹得站在那里的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东馆里的宴席颇为排场,皇上进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叩首行李,正礼盯着小安,小安盯着站在远处的人,大概是因为高湛穿了一身大红衣袍的缘故,小安一眼就认出他来,就在众人都行礼安静的空当,大殿上突然想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九牙牙。” 众人的目光都想这边看过来,小家伙长得清秀可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格外讨巧,此时正呲着一排小白牙傻笑呢。 高湛微微扬起下颌,目光放远,脸上一下子就浮现出笑容:“小安啊,来,过来。”举手投足之间都没了往昔高高在上的孤傲,反倒是真的透着那么一点老态。 所有的人都识趣,慌忙闪开一条道路,其实小安根本就听不清楚刚才高湛说了什么,只是看众人闪开这么一条路,九牙牙又站在那头,也不顾她娘亲钉子一般的眼神,撒着欢儿就跑过去了。 “呦,今天我们小安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啊。”他抱着小安,充满怜爱地说道,“九爷爷看看沉了没有。”说着,就把小安抱起来,那个样子真的像是谁家上了年纪的老人疼爱自己的孙女一般。 总算是开了个好头,当着众人的面,皇后也不好摆出同皇上闹别扭的样子,也跟着附和:“我的宝贝孙女可真是讨人喜欢,来,皇上,快给我抱抱。” 高湛佯装没听见,自己揽着孩子坐了下来。胡氏的脸上挂不住,便装做没有领会高湛的意思,继续要伸手抱过小安。 结果被高湛挡住,他看着皇后,微微上挑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笑意,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年前这个孩子可是差点死在你手上,我不追究,你心里有个底。”说完,便坐直了身子。 皇后一听这句话,立马吓得花容失色,又强装了笑颜:“你们倒是看看皇上倒是越来越像是个小孩子了,还怕我抢了她的宝贝孙女。” 大概是因为刚才高湛同她靠的近的缘故,所有的人都当那是亲昵,也跟着附和。而高湛对于皇后这种自导自演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就是不肯待见你。 太子和太子妃上来的时候,坐在了中间的位置。子萱打量着那位太子妃,那眉眼之间同凌雪还真有几分相像,只可惜,这世上再也没有斛律凌雪了...... 太子妃坐在那里,不言语,亦不奉承,倒是个安静的女子。只是她的眼睛里冷冷清清的,似乎并不高兴,同旁边一脸巧笑的皇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父皇。”门口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门口站着的少年穿了一身猎服,与这里的气氛很是不相符,脸上也抹画地到处是尘土,显得那排牙齿更加白的突兀。 太子高纬的脸上明显地闪出一丝厌恶之色,接着又不动声色地看了坐在自己一旁的父皇,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仁威,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148 新人笑语怨秋风(1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给哥哥准备生辰礼去了。”仁威一副理所当然地表情,接着呼啦啦地就进了东馆,手里拎了一个麻袋,血乎淋拉地拖了一路,这哪里是来贺生辰的,说是砸场子的还差不多。 长恭微微低侧下脑袋:“我说五胖子,这主意该不是你出的吧?” 延宗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这事儿我可真没掺和,仁威不喜欢他哥哥,小家伙又不服输,正常正常。”这会儿他倒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那麻袋拉倒高湛他们面前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胃浅的大臣开始犯呕了,结果仁威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忙活活地蹲下身子,两手拽住了麻袋底部的两个角,“呼啦”一声,那一坨白的,红的肉就那么摊在地上,一阵腥臭。 小安看着那血淋淋的东西也是害怕,咧着嘴巴往那边瞟一眼,缩在高湛怀里,过一会儿再瞟一眼...... “你看看你,把你小侄女都给吓着了。”高湛依旧揽着小安,嘴上说的是责怪的话,语气里却是宠溺。 本来仁威自己安排的表演是倒完了猎物,在拎起几个来,让这些大臣们一个个“欣赏”的,他倒不是多么痛恨自己的哥哥,只是觉得哥哥性情太阴沉,没有一点男子汉该有的果敢,所以只能说他是不喜欢这个哥哥罢了。 听父皇这么一说,赶忙住了手,这才发现他怀里那个小东西,看装扮分明是个小侄子才对啊:“父皇,你拿开手,给我看看。” 小安听到他的动静,一下子回过头来,看他的眼神还很是“防备” 仁威搓着手,有些后悔自己这副打扮了,只是觉得那个小人儿可人,可是自己这幅样子又实在不好意思去抱她,只能撅着个屁股尽量挨着她近一些:“这模样真是俊俏。”挠挠头,这幅样子,怎么觉得眼熟呢? 高湛笑:“你说说,这副样子,像不像你长恭哥哥?” 仁威接着是一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表情,难怪,看着这么眼熟,这简直就是长恭哥哥的一个翻版啊,尤其是这副小公子的装扮。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长恭哥哥他们确实抱着一个小孩儿,只不过因为天色太暗了,没有看清楚。 “行了,快把你那些行头都收起来,换身衣服过来好好吃饭吧。”不动声色地,就化解了尴尬的局面,转过脸时,他扫了一眼阿纬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多了。 就在众人一副说说笑笑气氛又开始融洽的时候,一个人又从外面进来,刚开始大家没在意,直到那人开口:“来晚了,还望皇上太子不要见怪。”说着,让随从捧上一个盒子,等高纬打开那盒子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傻眼了,这才开始看来的人到底是谁。 起初子萱也没有在意,只是朝门口扫了一眼,等等!她又回过头去,这......这厮不是离开邺城回怀州了吗?!他今天穿的还算正常,一袭玄色的长袍映衬着他洁白的皮肤,分外抢眼,这个样子看着就顺眼多了嘛。 再说那盒子里的玉石,再怎么看也是稀奇,就算不是行家,也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就连皇上都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 “当年引得一场波澜的和氏璧。”那个声线悠扬的男子说道,不等皇上让他坐下,就自己寻找着空,最后在延宗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高湛笑笑:“是个宝贝,阿纬,你自己好好收着吧。” 阿纬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和氏璧放回盒子。 那家伙真是离不开他那把白蒲扇,这会儿功夫又取出来,在手里摇摆着。 许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小安开始还没认出他来,只管自己抱着一个大桃子啃,一看见那把扇子,便兴奋地手舞足蹈,小手指着他:“混包子!混包子!”小腿还在下面踢蹬着。 高恪朝着那个方向眨眨眼睛,算是给小安个回应了,这个样子不经意给几个小宫女看了去,小宫女的脸上立马红成一片。 “哟,我说安德王爷,人缘不怎么样啊,这么多人都没人愿意做你边上。”他压低声音,挑事儿般同延宗低语了一句。 “我说你这个不男不女,嘴巴怎么也是这么贱呢。”延宗虽然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并不是很讨厌高恪,这家伙嘴贱归嘴贱,怪胎归怪胎,但绝对不是那种小人,有时候还蛮讲义气的。 高恪一只胳膊搭在延宗的肩膀上,样子很是妖娆:“你们兄弟几个人,就没一个知道感恩的。” 延宗赶紧把他手打下去:“怎么感恩,上次的事情你确实帮了我们,可是最后还不是仁威给摆平了。”说着朝仁威坐的地方努了努嘴。 其实高恪想说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帮孝琬瞒过了造反的事情,这罪名定下来可就是欺君之罪啊。可是看样子,延宗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便不再提,“好歹也是并肩做过战的,就不能客气点。” “得了吧。跟你并肩作战,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耻辱啊。”延宗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家伙。 高湛顺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痛快。怀戎王本来就是皇上暗自培养的一支力量,一直以来就是单独跟皇上联系,虽然没有明说过不准同大臣有过密的交往,不过这早就是一直以来墨守的成规。又想起那晚仁威回来说有一个粉衣服的大哥哥也在里面,便对上了号,难不成,这怀戎王同他们兄弟还有什么交情? “怀戎王,你来的这么晚,朕可要罚你几杯酒。”说着,便端起面前的杯子,“这样,我一杯,你三杯,如何?” 高恪头大,就他那小酒量真是拿不出门去,可是皇上都开口了,又不能博了他的面子,再说,这么多人看着,自己的脸面也是重要的很啊。 不慌不慢的站起来:“皇上都说了,做臣子的哪有不从的道理。” 起初他们都觉得怀戎王这号人物酒量一定很好,所以也就都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喝酒的喝酒,说话的说话。着实没想到这厮在喝酒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水货。三杯酒下肚,脸上就通红通红的不说,端杯子的手都开始晃晃悠悠的了。 皇上那边兴致好像高的很,依旧一杯杯端酒喝着,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大殿上越来越安静,孝珩他们几个看着高恪往下灌酒的样子,眼睛不禁就湿润了,大哥,当初,也是这个样子吧...... 长恭灌了自己几杯酒,看着高恪的方向,喘气声越来越大,一双眼睛也是通红通红的。 子萱知道他们兄弟几个现在心里都不是个滋味,看看高湛,心里越发觉得厌恶,眼看长恭就要作势站起来,子萱一把把他摁下。 几步跨过去,一巴掌就把高恪手里的杯子打翻了。白玉杯应声落地,苏爱了个粉碎。 高恪呆住,孝珩他们也呆住,就连高湛也是愣了一下。 她转过头,眼神没有丝毫避讳地看着高湛:“皇上,河南王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没做够?” 小安看到娘亲这幅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啃着手指看着两个人。 子萱走过去,也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从高湛怀里拎起小安就要往外走。 “啪”身后又是白玉酒杯碎掉的声音,她头也不回,如今已经是这样了,大不了你就杀了我。 “我告诉你,你今天再往前走一步,他们兄弟几个人就都得给你陪葬!”高湛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蓦然就没了底气,连他自己都不晓的这话是不是真的。 脚步还是在这一瞬间收住,她不回头,眼里含了泪,紧紧抱着小安。 恰恰是看着她站住的一瞬间,高湛的心里一下子难受的厉害,有些时候放肆是因为去信任一个人,比如仁威,有些时候听话反倒是一种伤害。 “你凭什么打翻了怀戎王的杯子?我不过罚他几杯酒,你牵扯出孝瑜来干什么?”并不是一个君主的口气,倒像是在训斥自己家的孩子一般。 “罚酒?”她转过身,一手抱着小安,一手指着高恪,鼻子不争气地发酸:“你看看他那副样子,再罚下去估计就是杀人了。” 高恪站在那里,一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子萱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身子往前一倾,开始吐起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提大哥,皇上,你分明就是心虚!”她想反正说也是说了,索性就说个痛快,“你还讲赏罚,你根本就是从来都不会赏罚!” 高湛撑着桌子的手已经骨节发白,整个身体也是在微微发抖,仁威见了,要伸手拉他父皇的衣角,结果被他母后扯住,示意他不要管。 良久,才听到他已经微微有些发颤的动静:“好,子萱,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九叔到底会不会赏罚。来人,把这里都给我收拾出来!”又转头向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 子萱也是赌上气了,反倒心安理得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能怎么样。 大殿上突然就奏响了古琴的声音,紧跟着,二十个蒙着面的舞姬步伐轻盈地上来,站在了大殿中央,轻纱蒙面,身姿翩翩,就有那么几个特别没出息的大臣看得眼睛都直了。 “哼。”延宗坐在那里不服气地轻哼,“就这舞跳得,还没有‘不男不女’一半好呢。”他自己小声嘟囔着,仿佛一下子就跟高恪统一了战线。 “嗯......你这不也是会夸奖人的嘛。”趴在长案上的高恪嘟囔了一句,不经意地,唇角向上勾了勾。 这可下了延宗一大跳,这家伙不是醉了吗,刚才......刚才分明是......妈的,这个祸害,子萱姐姐都跟皇上闹成这样了,他还有心在这里找乐子!真想现在就站起来揭发他,唉,现在这个局势他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何况,真揭发了他,估计这家伙就真的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这才忍了下来,看看九叔到底想干什么。 149 新人笑语怨秋风(1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说实在的,那二十个舞姬的舞跳得确实是不错,就连孝珩看了也微微点头,就在这一支舞跳过之后,二十个舞姬本来是要退下去的,结果皇上发话了―― “都站在那里,把面纱摘下来。”他声音冷冷地命令道,眼睛里依旧带着刚才的愠怒。 面纱下一张张脸长得也真是精致,不能说风华绝代,也各个都是绝色倾城。 子萱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心里就没踏实了,这会儿看完了这支舞,心里还在犯别扭,不知道高湛这次又想干什么。 “你们都看看,这二十个人倒是怎么样?”他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大殿,问道。 “好!好......” “真是太美了......” ......不断有人应和着,虽说不知道皇上想干什么,但到底马屁是要拍的。 “长恭。”突然话锋一转,“你认为呢?” 趴在长案上的高恪弓着背,脑袋往前动了一下,做了一个作呕的动作,只有在延宗的方向能看见这家伙嘴角挂着的坏笑。 长恭站起来,心里纳闷:“很美。”他并不抬眼,样子倒像是早朝上向皇上禀报政事一般。 坐在那里的高湛点点头,自己喝了一杯酒:“既是这样,朕就都赏给你了,是收房做妾还是留作家伎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末了又补了一句“免得你的妃子说朕不会赏罚。”像是赌气一般。 “嗡”地一声,脑子仿佛炸开了一般,万没料到,皇上居然会来这么一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倒是那些闲的肉疼的大臣们,开始在那里感慨兰陵王好福气,还不快谢恩之类的。更有那么几个还暗暗在心里眼红,多么好的女人啊,怎么自己就没这个艳福。 长恭略略回了回神:“皇上,洛阳那一战已经赏了不少东西,她自小性子就这样,您不要同她生气。”这么一说,反倒是像护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这些美人不是因为洛阳那一战赏给你的,而是从文宣皇帝开始,你就给整个大齐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你都受得起。”他的脸上带着不容抗拒的神色,仿佛面前站得不是活生生的美人,而是一堆金银细软一般,说送就送,不带一丁点的舍不得。“至于你的王妃......我何时跟她真生过气。”这句话还带了那么点人情味,他喝了一口酒眼睛看向其他地方。 长恭为难,一双清朗的剑眉眉心压得低低的,怪是为难情的看着子萱。 被他这么一看,子萱心里更是没底儿,刚刚一番大闹,说九叔不懂赏罚,这回好了,一下子赏了你夫君二十个美妾,这可如何是好。 “你看我干什么?!”心里微微还是泛起了一阵酸,低低啐了一句。 “怎么,长恭,难道你连皇叔送的都敢拒绝?”眼帘低垂,手里依旧摆弄着白玉杯,语气里带了几分半是疑问,半是威胁的味道。 长恭支吾着,这二十个人要是回去,兰陵王府就不能呆了! “九叔给你,你接着就是了,别老看着我!”子萱看长恭在那里发呆,不知道他是在那里想对策,全然以为是他怕自己生气之类的。心道,不就二十个美人吗,收着就收着,回了兰陵王府,统统给我当丫头使!现在所有的人都往这边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平日里在家里多霸道一般,自己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样子...... 长恭被她这么一说,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小安那个傻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娘亲刚才和‘九牙牙’吵了起来,脸色都不好看,但是刚才看了一场舞,心里便乐和起来,一直到现在两只小手还在挥舞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皇叔的好意长恭不敢拒绝......”他先是微微躬了一下身子,表示谢恩,心里想着这件事怎么说才能说圆了,如果真全都收下,估计明天他就得有了死的心,况且,这名声也是要紧的东西,‘好色’这一条最是担不起了;一个不收有着实博了皇上的面子,皇上爱面子是历朝历代比律法还变不得的事情,“只是这么多美人,长恭着实消受不起,万一厚此薄彼,惹了麻烦不说,也是没有办法给皇叔交代。”他瞟了一眼那些美人,一副精挑细选的样子,其实是在找一个面相好的,至少回去少给自己惹些麻烦...... 可是这二十个美人各个低着脑袋,根本看不清哪个面向好,就随手指了一个脑袋低得最低的:“就留下那个吧,我看着也是顺眼。” 这回其他人可热闹了,在底下窃窃私语。 “谁说兰陵王爷不好色的,你看,这不也得挑挑拣拣的选了一个吗?” “王爷那是聪明,都收了,胃口那么大,还不得招皇上忌惮。” “我看这王爷就是怕王妃,你们没有瞧见刚才他一直看着自己妃子的脸色的。” ...... 就说这些酒囊饭袋每个正经的,真是到了让他们出主意的时候,一个个就噤声装哑巴了。子萱心里生气,高长恭,你行啊,还挑挑选选的,感情是嫌弃她们长得不够漂亮啊,气得她差点没拿起手里的酒杯子给小安喝下去...... 高湛神色愣了一下,接着就大笑起来,本来还以为长恭会义正言辞地拒绝的,没想到这个孩子还不是那么死板:“兰陵王原来是有自己的看法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带着一种‘人不好色枉少年’的味道,“好,就依你。”他的手指向长恭要留下的舞姬,“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美人许久才反应过来,抬起脸来,看了长恭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去:“素画。”小声回答道,她自小就是个舞姬,没有正式的名姓,来了皇宫一呆就是十年。 “坐到王爷那里去吧,以后兰陵王府就是你的家了。”高湛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说道,又摆摆手示意其他舞姬退下去。 子萱一听,抱着小安就往旁边挪了挪屁股,长恭很是自然地也跟着挪了挪,最后硬是从另一侧腾出一个人的位置。 素画脸上有几分尴尬,,还是从长恭身边坐了下来,子萱用眼角瞟了她一眼,奇怪,这个美人脸上好像并不高兴,难道,长恭不对她胃口?转念一想以后回去就突然多出这么一号人物来,心里还是有一些不痛快。 那边‘醉倒’的高恪,大概是因为老趴着,多少有些不舒服,便一次次作了“呕吐”的样子,变化着花样。延宗知道这家伙是在装样子,便趁着给他拍背的时候下了猛劲,拍的高恪都想站起来揍他一顿。 散席的时候,高恪还晃晃悠悠过去,时不时还要摔几个“踉跄”,延宗在他后面拎着他的衣服领子,揪得一点也不客气,好不容易走到长恭他们面前,又要装作摔倒的样子,结果延宗手上一下子送了劲,这家伙啪叽就摔在地上,摔得结结实实地疼,心里暗暗咒骂延宗死胖子。 “多谢......多谢王妃......嗯......救命之恩......”自己揉了揉眼睛,抬起脸来的时候,那双妖媚的眼睛里一下子多了几分懵懂之色,反倒是更加勾人。 因为长恭抱着小安的缘故,延宗又没有要扶他起来的意思。子萱只能蹲下身子想把他拉扯起来,结果拽他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这家伙分明就是接着她拉他的姿势,顺势自己站起来的,心里莫名地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那家伙就“醉醺醺”的趴在自己身上,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王妃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难怪王爷宝贝地要命。”接着又是一阵糊里糊涂的话。 因为刚才那么一番折腾,他的头发此时有些乱,前面长长的刘海遮住了脸,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刚才同子萱说的话也是压低了声音,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见,这个时候子萱才知道被这家伙耍了,不等她把他推开―― 一只手已经把高恪从子萱身上扯下来,长恭黑着脸看着高恪,一副随时都能宰了他的样子。 “我说王爷......你真是......真是的......这么多年还是......还是这么美。”他就是个无赖,调戏人,不分男女,难怪延宗整天叫他‘不男不女’。 长恭用手支着他,一双桃花眼里充满了敌意,他勾了勾唇角,凑到高恪耳边:“你最好老实一些,怪胎,要是我现在告诉皇上你装醉,你就等着被凌迟吧。” 长发下,那双微微有些上挑眼睛明显微微怔了一下,这个家伙,是怎么看透的?接着果然老实了许多,嘴上却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王爷......王爷......又拿我说笑。”身子很是自然地一转,延宗没有防备,这厮一下子就趴在自己身上......心里刚刚庆幸好在这家伙不是很沉,要是同四哥那样,瘦啦吧唧身上还结实的话,这一下子下来,还不把人砸个半死?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高恪刚刚是故意没有用力,这会儿身子一下子放松下来,结结实实地靠在延宗身上,压得延宗可是不轻快:“你个死‘不男不女’,能不能轻点?”低低地骂道。 “死胖子帮个忙,先把我弄出皇宫再说。”他给延宗使了个颜色,“皇上可是都看着呢,我可不想这么早就跟我家老东西去见面。”说话依然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 延宗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可是如果不把这厮抬出去,要么就得扔在大殿上让他装一晚,要么就是等着被皇上以欺君的罪名给处死吧,四哥他们也没有要管这家伙的样子,算了算了,就当行侠仗义了,延宗一脸认倒霉的样子架着他。 150 新人笑语怨秋风(1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恪一出了西华门就死皮赖脸地爬上长恭的马车,死活不肯下来,没办法,这个样子只能先把他带回兰陵王府了,又因为素画在的原因,长恭和子萱也不好戳穿他。 倒是小安,趴在他身上,一边捏着他的脸一边“混包子,混包子”叫的乐呵。高恪心里那个难过啊,心道这个小东西,等我“醒过来”,看我不都还回来!” 剩下的三个人坐在马车上也不说话,这就让小安更是闷得慌,索性一屁股坐在那里,进入她跟“混包子”的“单向对话”状态...... 月色有些寂寥,夜风里已经有了一丝春天的气息,泥土里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素画一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听说过兰陵王爷,只知道是个骁勇善战的美男子,其他的一无所知,心里便觉得有些胆怯,至于王妃,看上去倒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但也不是很容易亲近的人。如今又无端出来这么一号人物——她嫌弃地看看脚底下趴在那里的男子,说实在的,如果单从长相上讲,英气不比兰陵王,妖娆却是胜他三分,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听着小郡主好像嘟噜着叫他“混包子”。 这种诡异的气氛终于在马车停下的一瞬间打破,高恪那个没皮没脸的,这回又逮住了素画,素画胆子小,不敢得罪他,便死扛着拉他下马车,最后幸亏长恭搭了把手。结果把他从马车上一拉下来便扔到地上,大有让他今晚睡在兰陵王府门外的意思。 “美人,不要走啊......”他故作了一副睡眼惺忪的状态,拖着素画的裙摆。 子萱冷眼瞧着他,吩咐漪莲叫几个人把他扔在兰陵王府的后院里,还加了一句:“再怎么说,扔到后面的院子里不会被野狗啃了去。” 高恪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以他对子萱的“了解”,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兰陵王妃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嘛!万没想到,他趴在后院里一直快要等到了子时也没有人去管他...... 漪莲按照长恭的吩咐,收拾出一间房子给素画住,素画却要跟漪莲住在一起就行,寄人篱下的日子过惯了,只要清净就好,兰陵王爷,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只是看着就好了,可是......她皱眉,似是有一件愁苦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解决是好。 “你是皇上赏给王爷的人,到了府上我们不能委屈了你。”子萱面无表情地说道,“再说这里以前是襄城王爷的府院,漪莲一直住在这里,也不见得喜欢有人打扰她。” 素画点点头:“襄城王爷,我知道的。”心里暗暗感慨,难怪觉得这府院比皇宫还要精致几分,襄城王爷,那个被说成是不食人间烟火又早早病逝的王爷? 即便是一间不住人的房子,屋檐房角之处也都是讲究地很,素画在心里暗暗感慨,这襄城王爷,到底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有的这番心思。 长恭因为今天一系列的事情,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脱下衣袍来本想早一些休息的,发现子萱站在那里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纠结的事情。 他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子萱,你怎么了?”见她不说话,又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因为素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别放在心上,皇上不是自己都说了吗,当家伎还是妾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又素来心小,这里呀,装不下别人了。”说着,牵起子萱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子萱抬眼看她,眼睛里是一副认真的神情:“长恭,她也是个女人,皇上把她赏给了你,可是,你答应带她回来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她这一生都要在跟兰陵王府脱不了关系了。” 桃花眼悠地神色暗淡:“子萱,你同我,想说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一般:“长恭,你......还是把她收做妾室吧......”说完,心里就一阵难受,其实说什么都是借口罢了,长恭啊,你只想到宴会上不能博了皇上的面子,就不曾想过把皇上送的女人当家伎一样是件打皇上耳光的事情?她不想长恭有一丝一毫的把柄握在九叔手里,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她独自心里难受。 握着她的手慢慢松开:“子萱,你难道不知道,我给你的东西,都是不能分与其他人的?”眼底全然是一片失落,仿佛是一件捧在手里至若珍宝的东西却一下子被最心爱的人打翻了。 听了这话,子萱自然也是心疼,她明明清楚自己的话对长恭的伤害可能要比他身上那些伤口还要来得厉害,可是,长恭,若这伤害能让你没有生死之忧,我宁愿来做这件事情:“有什么能不能分的,我们也不过是凡人,邺城里哪个王爷不是三妻四妾,长恭,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这也不......”她说这些话,眼睛并不瞧着长恭。 “够了。”他打断她,语气神色都有一些疲惫,子萱,是不是在你心里给我的东西,一样也是可以分给旁人的?“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今晚先去书房了。” 他拿起刚刚脱下来的衣服,脚步踉跄地出了门,屋外,风轻月明,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啧啧啧,我说王妃你可真是贤惠到了姥姥家,别人争宠还来不及,你倒好,还把自己的夫君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屋外,那个玄色衣服的男子开口戏谑道,月光映着他颀长而瘦削的身影,倒是显出几分不染世俗的脱尘味道。 子萱横他一眼:“好歹说你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王爷,偷听别人说话脸上挂得住吗?” 他慌忙摆摆手,脸上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王妃这话可真是抬举我了。”说着,指了指他们卧寝的窗户,上面赫然一个手指大小的破洞:“我还偷看了。” ...... 子萱气得只有关门的份儿,这是个什么人啊,难怪长恭叫他怪他,真是个怪胎,十足的怪胎! 雪白而修长的爪子一下子就抵在门上:“王妃既是不在乎王爷,不如就送给我好了,反正我也是朝思暮念了这么多年了。再说,我可比皇上送的那个女人强多了,你好好想想。”那种讨好的笑容映在他的脸上很是好看。 索性将门打开,挑了挑清秀的眉毛:“与其在这里讨价还价,粉袍子,我劝你到不如好好想想你今晚睡在哪里?”子萱道。 高恪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都自己看好了。”他朝东南角的方向指了指,“就是那个地方,有间空着的屋子,看上去还不错,我迁就迁就,睡在那里就好。” 东南方向的卧寝只有一个——八叔叔生前住过的地方。随手抄起手边的一卷书就扔了出去:“别打那间屋子的主意了,要是赶进去,明早就打断你的腿!”一想到这个不正经的人真住进了八叔叔生前的屋子,她宁愿一晚上不睡觉,把这个家伙看死了。 高恪慌忙摆摆手:“王妃别生气,别生气啊,我不住那里就是了,我睡书房外面,睡书房外面,陪我们王爷去还不好吗?” 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家伙,“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他的鼻尖与门之间只有一缕光的距离,他摸了摸鼻尖,嘟哝了一句:“要是再往前站一点,这张脸可就破相了,死丫头,我要是破了相,大齐国的半壁江山会被眼泪冲垮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映着淡淡的光影,那么不真实。 一扇门,隔了两个光影,各自惆怅。 子萱靠在门上,何尝不知道长恭的心思,何尝不知道那些话的伤人之处,何尝想把你的好分给别人一丝一毫?只是,你的一世安稳要比这些都来的实在,我自认为可以同九叔赌一局的,到头来,却发现,我有勇气,却并没有让你做筹码的勇气...... “郑家丫头,我可奉劝你,有些伤害可是让人比死还难受,你想给,可想过,他是否想要?”一张侧脸的影子映在门上,就连影子的勾线都是那样无可挑剔。精致的唇线弯了弯,转身,离开。 我想给,你可否想要?又可否知道我想给你的是什么呢? 高恪没走出几步,又恢复了往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朝书房的方向瞧了瞧,冷哼了一声,抬脚就往东南方向走去了,还哼着虞美人的调子,真是拿他没办法。 要说这兰陵王府,也就是以前的襄城王府,他可是熟悉的很,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之前襄城王爷住的地方?走到门前,还是停了一下脚步,虞美人的调子停了下来,不由叹了口气,这皇家有什么好,就是襄城王爷这个样子,文宣帝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同父王一起暗查高淯,那个时候只是看到了他的一个侧脸,挂在他脸上那抹笑容高恪一辈子都忘不了。 推开那扇门的时候还是有些迟疑,似乎已经是轻车熟路,自己陇上桌子上的烛火,又掩上门。摩挲着桌角雕刻的细致的纹路,笑着摇头,“襄城王爷啊,难怪落得这个下场,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间才是。”无论长相还是才思,都是人间留不住的啊...... 他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一盘棋子上,这似乎可不是高淯的风格,怎么能留下这么一盘乱棋在桌子上? 细白的手指划过棋盘,将上面杂乱的棋子收起来,棋盘上黑白博弈的格局一下子有变的清晰起来。渐渐被棋盘上的局势吸引,并没有要复原这局棋的想法,他不是孝瑜,也没有那个本事。 被收下来的棋子哗啦啦地落在一旁的棋盒里,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月光照进来,映出一弯无奈的笑容:“一个人的博弈,怎么样输的都会是自己啊。” ...... 151 新人笑语怨秋风(2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恪一点儿也不怀疑子萱发现他住在高淯房间里会打断他的腿的这件事情,所以起了个一大早,他不穿那一身粉袍子的时候,样子还是很正经的,自己蹭到灶房里找吃的去了。 漪莲昨晚只知道王爷和郡主带回来两个客人,却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今早看到高恪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个人是来过王府的,只不过那个时候穿了一件粉色的衣袍,今早瞧得清楚,这张妖媚的脸齐国绝对找不出第二张来。 至于那个女子,则是从今早高恪的嘴里听说的—— “那是你们王府新的主子。”他端起一盏乳酪就往嘴里送,还很是“满意”地咋着嘴,“皇上昨晚赏给王爷的小妾。”样子真是不负责,似乎全然忘记了这件事全都是因他而起的。 不料,漪莲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一点惊讶和担心都没有:“哦,皇上赏得啊。” 高恪放下杯盏,用胳膊肘捣了捣她:“我说,你好歹也为你们家王妃担心一下,怎么这么不在乎。”心里暗暗感慨兰陵王妃人缘也真是差得可以。 “有什么好担心。”把托盘里最后一盏乳酪放上,又转向高恪:“公子还要再吃一杯吗?”言罢,看着他手里已经空了的杯盏。 ......“要!” “自己盛上端过去吧。”漪莲向锅里努努嘴,高恪瞧着里面的一个锅底,勉强扯了扯嘴角:“好.......” 邺城皇宫的华林园里面,皇上高湛正端坐在那里看仁威射箭。小家伙一手好箭法,恐怕在邺城所有的同龄人之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父王,今年天气再暖和一些的时候,我同太子哥哥比赛狩猎,这会儿一准儿还是儿臣赢了。”他扬起小脸,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高湛怜爱地拍拍他的脑瓜:“阿俨(高俨,字仁威)真是厉害,就是父皇小的时候也不比你强。” “那父皇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仁威扔下手里的弓箭,蹲在高湛面前,一副乖巧的样子。 他轻轻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一个很久很久的事情,又像是在做一场旧梦一般。梦里有大哥,二哥,六哥还有孝瑜,父王和母亲......他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躲在母亲的怀里不肯说话,父王还在地图上勾勾画画,总是皱着眉头,大哥还是会惹上一些风流韵事,被父王打得皮开肉绽,二哥还是傻啦吧唧地挂着两条大鼻涕在王府里乱跑...... “父皇。”仁威摇着他的胳膊撒娇,“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小的时候的样子。” 他的眼中带了一丝疲倦之色,还是把仁威抱起来放在腿上,两只胳膊明显有了一些酸麻的感觉,心下便感慨,到底是孩子长大了,还是我真的老了。 “父皇小的时候啊,不喜欢跟人说话,也不像仁威这样英武。”他略略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阿纬来,“倒是同你的哥哥有些像。” 仁威的脸上明显有一些失落,他不喜欢哥哥,即便他们是同胞兄弟,他对这个哥哥也是没有什么感情,那么懦弱,整天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日后怎么做好一国之君。 “仁威这是怎么了,怎么不高兴?”高湛看着他,揉了揉他的头发。 “父皇。”仁威皱着眉头,眼里有一丝犹豫,还是开口道,“我不喜欢太子哥哥,你为什么......” 嘴巴一下子被高湛捂住,他的脸上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仁威,这样的话,以后不管对谁,都不可以再提,知道吗?” 仁威见自己的父皇这幅样子,知道他不是在故意吓唬自己,心里虽然不高兴,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高纬独自蹲在那里,黯然伤神,嘴巴紧紧抿着,一双手也是握成了拳状,他看向仁威的方向,笨蛋弟弟,空有一身蛮力有什么用,江山社稷要的根本不是这些。那又是什么呢?他曾经问过自己的父皇,得到的只有一个字——狠。那时他似懂非懂地点头,问二伯伯算不算狠,他连自己喜欢的美人都杀了,还把人头抱在怀里?又问六伯父算不算狠,他可是亲手杀了自己的侄子,连皇祖母气得都不愿理他了,那时父皇只是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回答他。 他以为那是父皇在可惜,可是直到有一天他的父皇终于也成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他才知道,当年父皇那口叹气是为了什么,他才知道父皇所谓的狠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所以他小心,他谨慎,他也变得越来越像自己的父皇...... 高湛把仁威放下来:“仁威继续射箭吧,父皇还想看一会儿。” “好!”仁威一口答应,捡起地上的弓箭,又恢复了刚才神采奕奕的样子。 高湛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日后仁威做了皇上,会是一个怎样的君主呢?又笑着摇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净想一些不靠谱的事情。 兰陵王府。 这下子可是热闹了,长恭一大早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子萱也是无精打采,两个人好像还在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怄气,小安倒是乖巧,这个时候也不去招惹他们,伸着手让“混包子”把自己抱在饭桌上,埋头吃自己的饭菜。 “我说王爷,你昨天刚刚得了美人,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可是不好啊。”高恪一边吃着饭,嘴巴还不闲着,似乎不挑起些事端心里就会特别不舒服一样。 长恭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听他这么一说,脸色更是吓人。 “这位公子,不是这样的......”素画慌忙摆摆手,她不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人,看王妃和王爷的样子,昨晚一定是闹了不愉快,这位公子也真是,哪有这么不会看脸色的人? “哎呀,我说美人你急着解释什么,这都是正常正常......”他依旧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神色,接着有自己把凳子挪了挪,向子萱靠近了一些,“我们的王妃啊,也是大人有大量,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计较的,她心肠好的很,你看昨天还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冒死同皇上吵了一架吗?”说着,很是暧昧地看了子萱一眼。 长恭啪叽就把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没等高恪反映过来,已经站在他面前,一脚就踹向他的凳子。幸亏高恪动作上也是利索,赶忙起了身子,抱着小安闪到一旁。 只可惜了那只樟木雕花的凳子,被长恭踹了个粉碎。 “我说王爷,你大早上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就算是看我不顺眼,好歹看在小郡主的份儿上,也不能这样对我啊。”他一点也不惊慌,脸上还是一副没正经的样子。 长恭过去,一手抱过自己的女儿,一手拎起高恪的衣领,那家伙也不反抗,还一副很是享受的表情:“王爷,你挨我这么近,王妃心里可是会别扭的。”他的手也不老实,很是妩媚地伸过去挑起长恭的下巴。 “赶紧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真的会让人把你横着抬出去。”长恭放开他的衣领,一把打掉他勾着自己下巴的手,抱着女儿就出去了。 高恪整了整衣领,还不忘从怀里拿出他那宝贝的白蒲扇来,保持着他那风度翩翩的公子形象。 “郑家丫头看见了吧,就是同你生气,也是把你看得要紧,这么小心思的男人,你想把他推出去,可是不容易呢。”他笑得风流倜傥,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坐在那里的素画。 子萱坐在那里并不说话,低垂着眼帘,黛眉如远山,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 “你家夫君下了逐客令,我好歹也是个王爷,每次被他搞得真是没面子。”高恪无奈地摇摇头,“太子生辰过去了,我也得回怀州了,不过,这之前,我还要同你家王爷去告个别。” 子萱瞟他,眼神很是无奈:“他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王妃,你们女人家可不好掺和进来哦。”他伸出一只手指来回摇摆了几下,样子里带着几分俏皮的味道。说完,就抬脚出了门。 长恭抱着小安去了揽月阁,那里最是清净,现在心里烦得要紧,那个怪胎,就是个十足的不要脸,从昨晚那家伙装醉占子萱便宜开始心里就已经很是不待见他了,这会儿不装醉,挑起事端也就算了,还一脸妖孽相地跟子萱说话,真是越想越生气。 小安吮着手指看着父王,长恭现在让她站在自己腿上,两手抱着她,两双桃花眼相互对视,一个无辜,一个愤怒:“小安,父王现在心里很是生气,你以后不要同‘混包子’亲近,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仿佛是赌气一般教育着自己的女儿,又想起上次那怪胎帮着三哥的事情,这样说他,好像有些不妥...... 小安好像会意了他的意思一般,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父王......生气......混包子......好东西......”这几天小安说话似乎越来越利索了,本来前三个词说的长恭还是有些开心的,结果最后蹦出“好东西”这三个字来,他的心里便又昏暗了。 “混包子”他抱着小安想了想,怎么才能让她说好呢?突然眉毛一扬:“混包子坏人!” 小安抠着手指:”混包子......坏人......“ 这下他的父王脸上总算是有了开心的神色:“这才是我的好女儿嘛。”似乎早就忘了之前生气的到底是什么事一般,只顾着夸奖自己的女儿乖巧。 “我说王爷,好歹我也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三哥躲过了一劫,你就在背后这样说我,似乎不太合适吧。”身后冷不丁地传来怪胎的声音,把长恭吓了一跳。 152 新人笑语怨秋风(2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抱着小安一下子跳开:“你......你怎么还没走。” 他双手扒在栏杆上,脚踩在楼阁边缘的石沿上,说实话,这个姿势还真是有难度,远处看过去,仿佛就是挂在那里一般。 “正经事没同你说,我可舍不得走。”他双手一用力,撑在栏杆上,翻身就跳了上去。 小安一见了他,立马就把她父王刚刚教她的东西抛到了九霄云外,伸着小手:“混包子,混包子......”笑嘻嘻地露出一排小白牙。 高恪走过去站在长恭身边,两个男人,朗朗的身姿,一样都是风华绝代。“我说王爷,你看我们这样站在一起,不比你跟你王妃站在一起的时候差吧?”他挑着清秀的眉毛问道。 ...... 见长恭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便挥了挥白蒲扇:“该不是还在为你那爱妃的事情伤情?”他懒懒散散地从旁边坐下,盘起一只腿,胳膊搭在栏杆上,颇是风流潇洒。 长恭皱眉:“我同她,有什么事情?”说着话的时候,明显有些底气不足,怪胎着实不是个讨人喜欢的角色,这家伙整天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可是他同子萱有什么事,这家伙哪能知道? “因为那位美人的缘故,犯了口舌吧?唉,也是,要是我深爱的女人把我往外推,我也生气。”他就是整天改不了嘴贱的毛病...... “你深爱的......女人?”长恭似乎抓到了他的小辫子,心里虽然好奇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可是这完全不耽误先损他一顿嘛。 “男人也是一样。”没想到高恪一点儿也不避讳,还很是“伤情”地看了一眼长恭,“我倒是感兴趣王爷昨晚是怎么发现我装醉的?”忽然转了话题,他从昨天就一直好奇这件事,自己的演技素来好的很,若是被其他什么城府很深的人发现也就算了,长恭都能看穿,这可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因为在他的意识里,长恭根本就是一个傻呆呆的人...... “我也很是感兴趣你怎么知道我同我爱妃的事情的。”桃花眼底藏了一把锐利的刀子一般,向这边瞟过来。 高恪故作高深地抚了抚眉毛,如果先告诉了这货自己是怎么发现的,估计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自己被看穿的原因了:“这个......本来是个秘密的,不过......你先告诉我,我再同你讲怎么样?” 长恭将信将疑,最后还是没忍住:“下次装醉的时候,把你那把宝贝扇子先收起来。”说着,还很是嫌弃地瞟了一眼他手上的扇子。 恍然间明白过来,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哪有人醉了酒还不忘把自己的扇子收在怀里的?“你说的是,这把扇子确实是个宝贝,关键的时候可是能救命的。”他扬起手晃了晃手上的扇子,惹得小安又挣扎着要去同他抢那把扇子,“你们家小郡主还挺有眼光,一眼就瞧上了我这把扇子。” 长恭用胳膊挡住小安拼命挣扎的架势,心道,不就一把破扇子吗,小安你要有些出息啊,别净给父王丢脸。 高恪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栏杆上,背对着长恭:“上次你同你三哥讲得怎么样了,皇上这次密查的人里面没有了他,我想是皇上已经怀疑我同你们之间的关系了,所以把他的事情交给了其他人,他最好赶紧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 长恭不说话,他好几次去河间王府同三哥说起过这事,三哥除了问了一句高恪是什么人之后,就故意岔开话题,再也不肯同长恭说这件事情,有一次两个人还因为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最后孝琬只是说自己心里有数,四弟的好意心领了,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从昨天晚上来看,皇上对我真的是不怎么信任了,虽说他老人家没有相信过什么人,但是有一点,明哲保身我还是知道的,所以这次回了怀州之后,或许咱们真的就不会碰面了。”他微微颔首,“兰陵王爷,真是遗憾呢。” 对于高恪嘴贱这一条虽说是十二万分的不能容忍,但说到底他也不是个坏人,至少,对他们兄弟还算是不错:“怪胎,九叔向来是不相信任何人的,你同他过招,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像装醉这种事情,还是少些干。” 他转过身,笑笑,是那种很干净明朗的笑容:“不是装醉啊。”说着,撸起一只袖子,白皙的胳膊上全是红色的斑点,很是触目惊心,“我这副皮囊真的很容易喝醉,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让邺城的半壁江山被哭倒了,似乎是不怎么好。”这个人真是极其自恋,动辄就要拿邺城的半壁江山来说事,“所以说我喜欢你们家小郡主,等哪天再见了她,我请她吃乳酪。”说着,还向小安抛了个“媚眼”。 “我女儿只是因为年纪小罢了,长大后说不准就不喜欢吃乳酪了。”面无表情地说道,胳膊依旧挡着声嘶力竭还战斗在“找混包子”一线上的小安....... “那就怪可惜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揽月阁下面的台阶走去,“这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了,好好保重啊。”微微侧首,唇角挂了一抹坏笑,“长恭哥哥。” 长恭赶紧抱紧了小安,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怪胎,你站住,还没说是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的呢!” 高恪头也不回:“你们卧寝的窗户上让我戳了一个洞,对不住了!”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那张阴柔貌美的面庞一时间充满着柔和的笑意。 长恭气得连把他就回来打死的心都有了,无奈抱着小安,动起手来真是不方便。 却见高恪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侧过头:“兰陵王爷,那个时候,她说那些话,可是连你的眼睛都不敢看的。既是有功夫怄气,倒不如好好相信她,郑家丫头一心给你个安稳,你何不顺着她的意思,就是做场戏,让她心安有何不可?”言罢,摇着手中的白蒲扇,迎着微微吹起的晨风,大步朝兰陵王府外走去。 心底蓦然动了一下,当时自己就站在她的身边,竟然还不如一个从窗户外的人看得清楚,是啊,我明明是相信她的,又为什么会......?子萱,怎么样,才能让你心安呢? 这边漪莲已经吩咐人收起一片狼藉的大堂,素画和子萱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话说,终于,还是素画先开口了。 “王妃......刚刚那位公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诺诺。 子萱尴尬地笑笑:“我没有放在心上,粉袍子......嗯......高恪那个人说话向来是这个样子,不要在意,王爷发脾气是因为其他一些事情,你不用太担心。”反过来,倒成了子萱安慰她。 “怀戎王高恪......”素画低头,嘟哝了一句。 子萱惊讶,皇宫里的女人素来是忌讳和大臣有什么交集的,素画又是怎么知道他是怀戎王的:“怎么......你同他认识。” 素画慌忙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她犹豫着,“只是听皇上说起过这个人,一直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臣,没想到竟也是这么年少,看样子,同王爷王妃的交情应该是很好了。”怀戎王,皇上手底下最大的眼线,她不敢跟子萱明说这件事情,因为连这件事情本身也是一件秘事。 子萱赶紧摆摆手:“不好不好......就是我同长恭比较倒霉,遇上这么一号人物罢了。” “那怀戎王长得也真是好看,同王爷都是不相上下,只是......”素画皱皱眉头,“只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子萱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紧跟着叹了口气,她起初还对素画有一些戒备,总觉得是九叔送的人,多多少少都要防着,如今看这姑娘,似乎并不是那么讨人厌,同她多说两句倒也无妨:“那家伙打小就看上长恭了,五岁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一面,后来就没有什么来往了,谁知道阴差阳错,这个家伙又回来了。” “看上......王爷?!”素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微微愣了一下,转而咯咯笑起来,“我记起来了,宫里有个小宫女跟我说过的,她家就在怀州,说她们郡的王爷长得貌美惊人,可惜就是喜欢男子,原来......原来说的就是这个怀戎王。” 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不讨厌,子萱脸上也温和了许多:“就是这样,还会动辄就说起要是如何如何,邺城的半壁江山都要被怀州女儿家的眼泪给冲走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好多,两个人都心无芥蒂地笑了起来。 邺城同往怀州的道路上,一匹快马正在驰骋。 不知何时,那个男子又换上了那一身粉色衣袍的装扮,头发利索地扎起来,脸上没有了笑嘻嘻的表情,显出几分淡泊的味道。 猛地勒住马缰,马蹄子一下子高高抬起,他顺势从马上下来,动作很是干脆利索,修长的手指搭在那弯弓形的薄唇上,打了一个口哨,旁边的丛林里一阵沙沙的声响,二十多个黑衣蒙面一下子从他四周落了下来:“王爷。” “让你们打探的事有了头绪没有?”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羽映衬着他高挺的鼻梁,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其中一个人站起来,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眉心蓦地蹙起来,继而侧目:“现在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没有问题的,王爷。”旁边的黑衣人答到。 “让他消失。”他淡漠地开口,似乎这种事情已经是寻常。 “是!”那人接了命令,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他摇晃着白蒲扇,“你们要动些脑筋,不要亲手杀了他,这件事情,最好要让皇上自己动手。” “是!”好像习惯了一般,那黑衣人脸上没有一丝为难的样子。 153 新人笑语怨秋风(2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小安现在越来越难对付,倘若衣袍不喜欢就滚在床上死活不肯穿,最让子萱忧愁的是这家伙的口味似乎越来越明显,对于粉色有着一种特别的喜爱...... 往日里孝琬隔三差五就往兰陵王府跑,自从孝瑜出了事,这家伙成天也不见个人影,搞得子萱他们都有一些想念他了。 提起孝琬,长恭就开始担心,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如果一直这样,真的会像怪胎说得那样出了大乱子,便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孝珩,让他一起想办法,一大早便出了门。 刚走没一会儿,漪莲就同子萱说外面来了一位姑娘,说是找王爷。起初子萱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每天都有姑娘要来找长恭,“郡主,那姑娘还留了这么一封信。” 子萱接过信,留信?这就有些奇怪了,信封上的字迹很是遒劲有力,如果漪莲不说,绝对不会想到写信的人是一个姑娘的。 她撕开信封,先看到了信纸下方的落款――寒衣。心下一惊,知道是大嫂的事情,又匆匆看了内容,大体是说大嫂生下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向王爷王妃道喜,又说到集茗轩到底是烟花柳巷,自己虽然能帮得上正雪一时的忙,但是让他们长期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策,希望他们想想办法,找一处好的地方,把他们母子安顿下来,也算是告慰了河南王爷的在天之灵。 子萱匆匆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无奈小安今天好像格外不乖,拖着她娘亲的衣裙就是不肯放行。素画见了她那副模样,心里喜欢地紧,便上来哄小安,小安可能是对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小性子,嘟着嘴巴松开了拽着子萱衣裙的手:“娘亲......回来......早。”这家伙皱着小眉头蹦出这么几个字来。 子萱只好无奈地拍拍她的脑瓜,越来越发现小安不是说话晚,根本就是懒,能几个字说的,坚决不给你说成一段话...... 马车里倒是比外面凉快了一些,子萱路上无聊,便习惯将马车上的小布帘掀开,一匹快马从身边疾驰而过,子萱反应了一下,才想过来,那个男子不正是二哥吗。刚想去喊他,却见孝珩已经调转了马头朝这边过来。 “子萱,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他骑着马,减速与她并行。 马车内那张面庞依旧是清秀可人:“二哥,大嫂生了,寒衣写信让我们给大嫂个安顿的地方。”她压低声音道。 孝珩想了想,一大早接到长恭的信说是让他去河间王府一趟,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想来应该也不是很重要,倒是大嫂这边的事情,应该尽快处理:“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又跟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便跟在了子萱的马车后面。 “二哥,你的事情不要紧吗?”子萱扭着脖子问道。 孝珩摇摇头:“不打紧,还是先把这件事安排好了吧。” 集茗轩还是老样子,这种地方真是四季都热闹,站在门口接送客人的老鸨还是一脸边边角角似乎都已经定格了的笑容,看到这边过来一辆华丽的马车,赶紧上来招呼着。 马车帘子先是被掀开,接着就是一张倾城秀美的面庞,这女子微微含笑,杏眼柔和:“又见面了。” 老鸨尴尬地笑笑,紧跟着往后退了一步,呵呵地笑着,即便是这个女子要比那时出落地更加好看了一些之外,五官她都是记得清楚的,上次来这里,河间王爷都要礼让她几分,便知道这女子来头不小,特意叫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她就是襄城王府的小郡主,现在......应该是兰陵王妃了。 没一会儿便回过神来:“哎呦我的王妃呦,这种地方哪里是你来的地方?就是来也要提前说一声,让我这老婆子好好准备准备。”她一张脸都快笑成了肉包子。 “婆婆这里生意好,我怎么敢轻易上门打扰,只是我们家夫君和他们兄弟几个人又不见了踪影,这不我才上门要人来了。”子萱脸上是盈盈的笑意,还夹杂着一丝要砸场子的味道。 老鸨脸上的笑容立刻定格在那里,今天来的人不能说记得一个不差,但是高家那几个兄弟不是常客,以前河间王爷还常常来,自打河南王爷出了事,就很少见了:“我的个王妃啊,老身拿脑袋担保,今儿啊,他们兄弟真的没来。”脸上立马一副焦急的表情。 子萱笑,觉得这老鸨上了年纪,再这样逗她不是很好,便从衣袖里取出信封,递给老鸨:“是有人让我来这里的,寒衣呢?” 孝珩这才从后面下马,走上前来,眉宇清秀,目若星辰。 老鸨瞟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认出是寒衣的没错,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一把年纪了,王妃还打趣我这个老婆子,王爷王妃,快随我这边过来。”他对于这兄弟几个人对不上号,把孝珩错认成了长恭。 老鸨带了路,没有走集茗轩正门走,而是穿过一条小路,从一个侧门进去了。 一进门,就见正雪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榆树底下看书,柔和的晨光洒在她的身上,就如同很久以前的初见一般,依旧是那么清雅,那么温和,这......才应该是大嫂啊。 见孝珩子萱来,她放下手里的书卷,样子十分高兴:“子萱,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子萱莫名地觉得鼻子发酸:“大嫂......你身子好一些了没有?” 正雪看她这个样子,反倒笑起来:“都一个多月了,有什么不好?对了,快进来,看看你们的小侄子。” 她拉着孝珩和子萱进屋,就见摇篮里小家伙眨巴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白白的皮肤,眉宇之间还是能看出几分孝瑜的样子。 孝珩忍不住伸手抱起他,他很少亲近小孩,就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见他带在身边,孝琬还常说再这样下去,那天见了,都不认识他这个叔叔了。 他的喉间微微动了一下:“大嫂,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了。” 正雪摇摇头:“有什么委屈,都是自己的骨肉。”她看着孝珩怀里的孩子,眼神一直是那么柔和,“对了,孝珩,孩子还没有名字,我一个女人家不懂这些,你就给他娶个名字吧。” 孝珩想了想,又看看怀里的孩子:“大嫂,就取名‘弘节’吧,高弘节。” 子正雪听了,微微一笑:“好,就是弘节了,多好的名字......”她喃喃道,不禁想起了孝瑜,“弘节......”她看着孩子,眼里的片刻的忧伤立刻收了起来,“谢谢你二叔。”说着牵起弘节露在外面的小手,让他做作揖状。 孝珩和子萱也跟着笑起来。 “大嫂,寒衣今早给子萱写了信,我们今天来是想把你和弘节安顿下来,你要是不喜欢呆在邺城,晋阳、洛阳也都是可以的。”孝珩先开口道。 正雪神色微微有了一怔:“我们......呆在这里不是也很好......” “大嫂,毕竟这个地方是烟花柳巷之地,等弘节长大了,呆在这里多有不便。”子萱说道,她想寒衣之所以写信给她,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 “是啊,王妃,这些日子我也算是对得起河南王爷了。你们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策,万一日后小王子学得跟他那风流老爹一样,我到了地下,可是怕王爷不肯理我了。”门口进来的女子,妆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精致,说话好像也不知道避讳一般。 子萱和孝珩脸上不由尴尬,倒是正雪,看上去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这么说倒也真是,他那老爹就够我烦心的了,日后他再成那副样子,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寒衣也是笑笑,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风尘气:“你这样说,我可就算是真对得起他了......” 正雪的眼睛里闪过感动的神色:“孝珩,晋阳和洛阳都远了一些。”她想了想,“三娘呢?三娘现在在哪里?” 孝珩微微一怔,没想到大嫂竟然提到了自己的娘,“她现在在赵州,原来她就是赵州的......不肯同我们一起住在邺城,说是嫌我们乱得心慌。”言罢,尴尬地笑了笑。 “赵州......赵州倒是个好地方,不远不近......”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三娘会不会也嫌我们乱得慌。” 孝珩听了,明白正雪的意思,其实自己的娘亲嘴上那么说,到底为什么不肯呆在邺城,他的心里是清楚的,自从父王出了事之后,母亲有意避着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如今大嫂这番境遇,与她当年也是有几分相似的:“不会,大嫂若是不嫌,你们去那里住也是好,那边府院也是大,同邺城靠的也不远,到底有个照应。你收拾一下,我们现在走,天黑之前还能赶到。” 正雪点头道好。 就在她收拾东西的空当,寒衣给子萱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到外面说话。 “这些日子,真是谢谢寒衣姑娘了。”子萱先开口道。 寒衣摆摆手:“好在这些日子的功夫没有白费,你大嫂总也算是看开了......”她朝屋里看了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 子萱突然觉得这个笑容那么熟悉,眼角眉梢处似乎都有一些印象,一时却是想不起来了。 “叫王妃出来,是想打探一件私事。”寒衣低头,脸上难得的严肃表情,“听说怀戎王高恪同你家王爷私交不错。”微微侧目,用眼角打量着子萱的表情。 “也不是......也不是不错......”子萱明显有一些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寒衣竟然提起高恪的事情,“就是小时候见过那么一面......既是知道怀戎王,他的喜好你也应该是清楚的......”子萱说得有些为难,心里暗暗感慨,该不是寒衣瞧上那粉袍子了吧?!唉,这些姑娘都是怎么了。 “你最近见过他,他还好吗?”寒衣那俊俏的眉毛微微皱着,似乎是真的有些担心。 154 新人笑语怨秋风(2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并没有多想,反正粉袍子整天看上去也是一副风流相,要说在这邺城惹上了风流孽缘,她真是一点也不觉得稀奇:“放心好了,你只要看着大齐的半壁江山没有被眼泪冲走,就说明那家伙活得还很好。” 寒衣听了,脸上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 “不过寒衣姑娘,我一直以为,你是钟情于我大哥的。”子萱笑笑,似是调侃。 寒衣愣了一下:“我想姑娘是误会了,我确实是念想着河南王爷的。 她没有用钟情这个词,话语说得有些含糊,子萱全当她是有什么难言之处,也就没有再过多打听,正雪收拾得差不多,三个人便他上马车,准备去赵州,子萱打发了随从她一起来的人会去,同王爷说一声,让他不要记挂。 孝琬听说长恭到了的时候,立马叫人赶紧在河间王府的凉亭里摆上一坛子酒,装作已经喝得半醉的样子,这样长恭就没法继续同他说“正事”了...... 正礼现在刚刚能把话说到利索,孝琬因为忙活自己的事情,并不怎么照看正礼,恰恰是小家伙懂事的时候,李氏只能亲自照看,所以,正礼同他娘亲的关系一下子就近了起来,用孝琬自己的话说就是“前功尽弃”了。 “四叔。”一进门,正礼不知道自己正在院子里摆弄什么,倒是见了长恭还是一副亲昵的样子,白白的小脸上,一笑就出现了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长恭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正礼怎么自己在这里玩儿,你父王呢?” 正礼怕打着站在屁股上的泥土:“父王又喝酒,娘亲不高兴了,我自己在这里玩。”说着,低下脑袋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小安弟弟呢?” 小孩子往往记不住大人说的话,上次就看见四叔抱着的小公子甚是可爱,又是男儿装扮,即便那时候父王告诉自己那是妹妹,小脑瓜也是记不住,还是按照自己的印象认为那是弟弟,但好歹是把名字给记住了。 “小安在家里,正礼,小安是妹妹,以后可不要叫错了。”长恭两只手握着正礼的胳膊,桃花眼里全是疼爱,“你父王,现在在哪里?” 正礼先是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小安是妹妹,然后伸出小手指了指:“该是又在后院那边的凉亭里喝酒了吧。”声音里还是有些奶声奶气。 长恭摸摸他的脑袋:“正礼乖,四叔找你父王有些事情,你先自己在这里玩啊。” 正礼很是乖巧的点头答应,这一点同他父王小时候那幅难缠相一点儿也不一样。 这时候的小风吹得人正是舒服,孝琬没有去过南国,勉强看过一些书卷,那些南国的诗人写出来的诗句就是要酸溜一些,不过,就是他们笔下最惬意风流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长恭看到他的时候,孝琬还很是愁苦地皱着眉头,自己做了两句不怎么押韵的诗句,样子有几分搞笑。 正要上前,却见早上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朝这边过来,看样子好像是找他的,便停下脚步。 那人上前来行了一礼:“兰陵王爷,广宁王让我来通报一声,说是河南王妃那边有些事情,不方便过来,让你们就先不要等他了。” 长恭心里暗自着急,这个二哥也真是的,关键时候怎么能不过来?“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还是强装淡定地回了一句,不知道今天同三哥说起那件事,又会成什么样子。 孝琬看到他的时候,手里拎了一杯酒,晃晃悠悠就过来:“四弟,你来地正好,来,陪三哥喝一碗!” 长恭瞧着桌子上的杯盏,又看着孝琬的样子,心里就猜到了八九分,哪有醉成这个样子,桌上的杯盏还如此整齐的? “三哥,你要是不想见我,直接明说便是了,这个样子是干什么?”他阴沉着脸,从石桌上独自去了一盏杯子,倒上酒一饮而尽。这个三哥,连杯子都是准备的正好两个人的,真拿他当傻子了不成? 孝琬不确定长恭是不是诈他,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继续“醉醺醺”道:“我说四弟,三哥几时说不想见你了?”言罢,还过来把手搭在长恭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一样,一副勾肩搭背的样子。 “三哥,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提起一些事情,但是,今天不管你在这里摆多少酒,我都当你是清醒的,这些话,也必须同你说清楚。”长恭扒拉开他的胳膊,正色道。 孝琬见真是演不下去了,索性笑了笑,将杯盏放在桌子上:“四弟,你也要同我讲‘明哲保身’的道理,可惜,我不是二哥,根本不喜欢那一套道道,要是追溯起来,父王若是不出事,这大齐国的太子爷可就是你三哥我了。” 长恭也跟着笑了笑:“三哥,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没劲?且不说父王出事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就是没出事,太子爷,你能坐稳了吗?哼,不要说是太子爷,就是坐上皇帝位子的高殷怎么样,不要说长久了,就是连命都不能自保。” 他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可是孝琬觉得,他们不能自保,根本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这种事情换在他河间王身上根本就不会发生。 长恭也明白这家伙心里一定不服气:“三哥,就算是给你一个太子爷,你难道还真稀罕不成?”他直视着孝琬,眼神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 “稀罕,我怎么不稀罕!”孝琬紧紧抿着嘴巴,“长恭,手里握着权力多好啊,你看九叔这样,莫说是自己的安稳保得周全,就是别人的生死也在手里握得妥当,这样有什么不好?到时候我们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到时候我们哪里还用过这种兢兢战战的日子?” 他轻轻闭上眼睛:“三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得不到这些,嫂子怎么办?正礼怎么办?” 听了他的话,孝琬的喉咙微微动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们,只是,大哥的死,真的已经让他恨到了骨子里,他开始想,这大齐国的天下明明是祖父和父王打下的,结果呢?结果这几个叔叔坐享其成也就罢了,如今还要迫害他们兄弟,所以,他想把一些东西抢回来,哪怕是要付出一些代价:“长恭,哪个成大业的人不是要付出一些东西的......” “哐”地一拳,不等孝琬说完,长恭这边就一拳下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什么是大业?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能保全,你自己成的那又是什么东西?!三哥,你不要学了一副让人厌烦的模样来,你安安稳稳活着,比什么都强,父王和大哥可是都在上面看着呢!” 孝琬心里也是窝火,从上次因为二哥跟和士开的事情,他就已经憋了一口气,哥哥说他,如今弟弟也指责他的不是,端起桌子上的白玉茶盏就在脚底下摔了个粉碎:“父王如何?!大哥又如何?!长恭,你自己看看,父王年纪轻轻就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整个邺城的人心里都清楚,大哥呢?大哥也好不了哪里去,还不是死在了自己最亲的那个叔叔手上!我这样,就是为了我自己的安稳,我不想覆了他们的后尘到时候任人宰割!”他说得声泪聚下,仿佛这些话已经憋在心里许久,就是找不到机会发泄出来一样。 两个人都是红着眼睛对视,还是孝琬先转过了身子,背对着长恭:“本来以为你今天来可以灌你两杯的,没想到日子不好,长恭,三哥自己心里有数,你回去吧。”他淡淡道。 长恭没有理会他,径自走过去,端起桌子上的白玉杯盏自己灌下去两杯,嘴角挂着一抹苦笑:“三哥,你若是不肯放弃,四弟也只好一直帮衬着你,今天确实不是一个好日子,来日,我再来找你,好歹好过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吧。”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留下孝琬一个人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四弟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行,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掺和进来的,就算是真的放弃,也绝对不能...... 长恭坐上马车,一手撑着额头,嘴巴里还留着刚才喝的酒的味道,真是烈酒,看来三哥还真打算是把他灌醉的,他暗自苦笑,等睁开眼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 “正......正礼,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一双好看的眉眼瞪得大大的。 正礼正趴在马车的小窗口上,一手撩起帘子,神情煞是“忧郁”地看着外面,听长恭问话,也不看他,小脸枕在手背上:“我悄悄藏进来的,四叔进来的时候,我在坐板的下面。”他抬起脸来,指着坐板下面的空当,“可是四叔从一进来就抱着脑袋,所以没看见我。” 长恭正要喊车夫调转马车回去,正礼接着道:“四叔,父王一直不高兴,在府里没人陪我玩,娘亲也不高兴,就是陪着我的时候,还记挂着父王,你带我回去,就是让我写字读书也好。”他眼巴巴地看着长恭,一脸恳求的神色。 长恭见了不忍心不答应他,只好叫马车外的随从独自折回河间王府告诉三哥和三嫂一声,让他们不要担心正礼。 正礼听了,脸上闪过那么一瞬间的高兴,继而又继续神情“忧郁”地看着外面。 回到兰陵王府,长恭才知道子萱早上收到信就赶出去的事情,漪莲说好像是一个叫寒衣的姑娘写的,又想到二哥的随从说他因为大嫂的事情不能到,猜测二哥和子萱应该都在大嫂那里了,现在又一点头绪都没有,同子萱一起回来的人传话说让长恭不要担心,他们现在去了赵州,等安顿好正雪他们母子就回来。 155 新人笑语怨秋风(2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正礼见了小安,眨巴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手镯塞到她的手里,小安这个时候还是比较乖巧的,看着自己的父王,征询意见“父王......” 长恭看着他们的样子,一时错愕,突然想到了小的时候,某一个月夜,两个少年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男孩送了一个琉璃瓶给她,她撇撇嘴念叨着三哥这几年送她的宝贝......流年还真是不饶人,他嘴角向上勾了勾,眼睛有些湿润。 “父王。”小安见他父王愣在那里半天不回应,自己手里还拿着正礼送的小镯子,小模样看起来是有一些生气了。 “小安妹妹拿着。”正礼推推她的手。 长恭笑:“你拿着吧,谢谢正礼哥哥。” 小安眉毛动了一下,一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得意之色:“谢谢,正礼”“哥哥”两个字又被这家伙吞在肚子里了...... 长恭让漪莲照顾好两个孩子,自己手里拎了一瓶酒,就往书房的方向走过去。出门的时候碰上了素画,自从素画来到府上,他同她之间的话并不多,还不如他同漪莲之间的话多。 暮色里微微的红光照在素画的脸上,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一些不安:“王爷,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漪莲和两个孩子路过,恰巧看见,就在远处藏了起来,看着两个人。漪莲虽说不担心,也觉得素画好像没有什么杀伤力,可是对于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不能完全放心。 “哦。”长恭应了一句,“素画,我今天还有一些事情,等明天王妃回来,你有什么事情对她说就好了。”他不是故意搪塞素画,而是今天跟三哥闹成这个样子,心里实在不舒服,子萱又不在家,早就做好了今晚留在书房借酒消愁的准备。 素画似乎还有话要说,只见长恭已经关了书房的门,把她一个人晾在那里。 正礼和小安也真是听话,随漪莲站在那里,老老实实不发出一点儿动静,直到看着素画叹了口气自己走开,才开始同漪莲嘀咕。 先是小安这家话开始一脸正经相:“姨姨,这样,不好。”她粉嘟嘟的小脸格外可爱,尤其是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相的时候。 正礼听到小安喊姨姨,虽然不清楚辈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跟着叫“姨姨”。“姨姨是怕她跟四婶抢了四叔吧。” 汗颜啊。漪莲只觉得背后汗毛直竖,这是三殿下的孩子?简直就是个人精!又在心里道,小郡主啊,你倒是看看你这哥哥,是有多么明白事儿,你啊你,可是长长心思吧。 “诶......没有。”漪莲搪塞了一句,“你四叔......不用担心的。” 正礼还是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我也知道。” ...... 夜色沉沉,长恭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心里烦得要命,晃晃悠悠地从书房里站起来,看样子已经是喝得迷迷糊糊。 “啪”好像是书架子上一本书掉了下来,唉,从兰陵王府把这些书挪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整理过了,他晃悠着蹲下身去,捡拾起那本书,一页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神情悠地有一些恍惚,时光交错,他微微笑着,捡起了地上的纸片。 “雪落枝头,思君成愁,清风舞梅空自流。”那一年的大雪,落梅,就连愁绪也是一下子变得珍贵起来。突然特别特别想念子萱,特别想念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经年...... 他一双桃花眼里微微含着醉意,像是捡起一件珍宝一般将它仔细地叠起小心地怀揣在胸口的位置:“子萱,对不起,本来是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可如今,时时还要让你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你看看,我现在思念你,也是思念的要紧。”他喃喃道。 坐在那张雕花木椅上,直接拿起酒瓶子往嘴里灌酒:“子萱,我真的......真的......”双眼迷离,脑袋靠在椅子背上,已经是一副醉态。 窗上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轻轻开门,眼里也是一片愁绪:“王爷,我也不想这样......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原谅我......” ...... 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照了进来,长恭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四周,不禁有些疑惑,又使劲揉揉眼,然后“腾”地一下子坐起来,这是在哪里?! 一旁的素画低着脑袋,在那里梳弄着头发,脸上还有些微微的红晕。条件反射一般,长恭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好,衣服是穿在身上的,可是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素画......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一边试探着问道,一边匆匆下床穿了鞋子。 素画依旧低着头:“昨天晚上王爷喝多了,我经过书房,本是想看看你,可是王爷把我认成了王妃,所以......就......就......” 就什么啊?长恭心里着急,隐隐有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酒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不沾的好:“可......可是我的衣服不是......不是还好好在身上......”他结结巴巴,整理着凌乱的思绪。 那边素画的脸也是更红了:“我今早......今早刚刚帮王爷穿好的......”说着她瞄了一眼长恭,“王爷不要为难,这件事我不告诉王妃就是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长恭此时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心道我昨晚在书房呆得好好地,怎么就能撞上这种事情?怎么办,子萱回来我可怎么跟她说? “长恭,长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子萱一大早就从赵州赶回来,三娘早就听说了大哥的事情,看到大嫂和弘节的时候很是高兴,一个劲儿地拉着大嫂的手,叫二哥和她放心,三娘素来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大嫂住到她那里,也是妥当。 就是一大清早就找不到长恭的人,她这才到处喊他,心道难不成他昨晚也没回来,住在河间王府了不成? “四婶。”正礼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把子萱下了一跳。 “正......正礼,你怎么在这里?”她蹲下身,给正礼整理了一下衣服,小东西起得还挺早,估计是自己胡乱穿上了衣服,才穿成这个样子。 他看着子萱:“我昨天跟着四叔回来的。” 子萱听了,点点头,这么说,长恭昨天是回来了,可是怎么到处都找不着他:“你知道你四叔去了哪里吗?”她皱着眉头问道。 正礼想起来昨天和一个姨姨看见四叔拿着酒去了书房了,便说道:“四叔不在书房吗?” 子萱摇摇头:“找过了,不在。” 不远处的门“吱”地一声被打开,长恭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起初子萱看到他还很是高兴,但是马上反应过来,那不是......素画的房间? 心里突然莫名地失落,长恭,原来,原来我真的是那么不情愿把你的好分给别人一丝一毫的,她慢慢走向长恭,越是靠近,越是难受,步伐越是沉重。 正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看见了自己的四叔,撒丫子就跑了过去:“四叔――”结果看到门内还站在一个人,一个美人,昨天见过的......立刻收住了脚步,双手捂着眼睛:“四叔......我去和小安妹妹玩了,她这会儿该起床了。” 漪莲说得没错,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个小人精,一看情况不妙,撒腿就溜了...... 子萱站在他面前,反倒是有些不自在,前不久,自己明明还把长恭往外推的,不是想好了,为了他安安稳稳,为了他不把把柄落在九叔手里这些事情都是没关系的吗? “你......你们......”她扯扯嘴角,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好,鼻子不由就酸了一下,还好,眼泪总算争气,没有掉下来。 长恭舔了一下唇:“子萱,你先不要难过,我......我现在有一些乱......” 子萱笑笑:“没有,没有什么难过,本来就是九叔送的美人......有什么好难过。”这话像是说给长恭听,又像是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素画一直低着头,在旁边慢慢跪了下去:“王妃......是我不好,你不要怪罪王爷......” 子萱有些为难,怎么觉得这一番根本就是郎情妾意,倒是自己显得多余了呢? “你别这么说,本来,本来王爷就该是这样的,你快起来吧。”她看了一眼长恭,长恭亦是看着她,心里不由就疼了起来,子萱这个眼神......那么失落伤心,就如同那时候失去八叔叔是一样的。 “小安这会儿应该醒了,我去看看她。”应付了一句,子萱转身就跑开,就在那一瞬间,长恭看到了她面庞上终于忍不住滑下来的眼泪...... 子萱的步子明显有一些踉跄,她的脑袋嗡嗡响着,全是刚刚长恭在外,素画站在屋里的情景,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长恭刚刚因为这事一下子乱了头绪,子萱这一出现,心里更是没了底儿,这会儿他理了理头绪,见素画已经自己扶着门站了起来。 他从昨天回来开始想,除了是怎么来得素画房间不清楚,其他事情都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先是一个人喝着闷酒,后来书架上的书落在了地上,这些都是记得很清楚的啊,怎么独独想不起是怎么来这里的了,气得狠狠垂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寒光一闪,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赶忙把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桃花眼微微迷了起来,又看向素画。 156 新人笑语怨秋风(2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转过身来,看着素画,素画努力不去回避他的眼光,无奈,王爷的眼神实在是太灼人,一般人似乎还真招架不住。 就是那么一张脸,真是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上天还真是不公平,素画看着他的样子,脸上不由就红了。 “素画。”他的唇角勾起一弯邪邪的笑容,一手撑在门上,风流姿态一点都不像他。 “王......王爷。”素画有些心虚,腿上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长恭依旧站在那里盯着他:“既是昨晚什么都发生过,你还怕什么?”他那双桃花眼真的是太过明亮,好看地让人觉得炫目。 一听这话,素画知道瞒不过去了,确实,昨天晚上她去了书房把他抬回来,可是长恭实在是太沉了,等把他弄回来全身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能随意扯了扯他外面的衣服,便到头就睡了。看来,这个人对他自己好像还是挺了解的。 她笑笑。不再躲避:“是,昨天晚上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恭转身,被她从后面叫住:“王爷!你现在去给王妃解释,她只会认为我们是串通好的说辞,事情反而会更糟。” 长恭停下脚步:“你不了解子萱,就不要胡乱猜测她。” “可是现在她在气头上,在气头上的女人都是一个样子。”她说道,虽说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去破坏他们,可是看长恭这么维护子萱,心里还是微微有一些醋意。 长恭转过身,看着素画:“素画,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挑中你吗?”突然转了话题。 素画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问,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为......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只是想着找一个性情脾气好一些的,不要让她为难。”他淡淡道,“我以为你可以,但是,你现在却让我们都这么为难。”他的语气里似乎充满了失落,“我不想她伤心,不管是因为什么。” 转身,就要离开。 “王爷!”素画咬了一下嘴唇,“我有身孕了......” 长恭收住脚步,刚刚理好的思绪一下子又混乱起来,心里先是一阵紧张,随后想了想,刚才的事情明明已经搞清楚了,这才转过身来:“你......刚才说什么?” 素画眼睛里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王爷,我来王府之前......就有了皇上的孩子。” 长恭站在那里觉得晴空一道霹雳啊,这都是哪里跟哪里,祖宗的,本王不就是昨天晚上喝醉了一回吗?怎么就遇上这种幺蛾子事?! “皇上......知道吗?”他觉得这已经超出了自己接受新事物的范围,素画的肚子里......唉,他挠头,这件事情似乎真的是很棘手呢,高长恭啊,你当时看中哪一个不好,偏偏挑中了这么一个人物回来。 素画摇摇头:“皇上记不记得我都不知道了......”眼泪终于还是落下来,“又恰巧遇上王爷的事情,我一时没了主意,就跟着王爷回来了。”她抹了一把眼睛,“王爷,我不是有意让你难堪的。” 长恭现在脑子里又是一团乱线,现在哪还有闲工夫讲什么难看不难看的,难不成以后还真要给自己的九叔养孩子,再听着自己的弟弟或是妹妹叫自己父王? “我本来是想着让王爷帮忙瞒过这件事情的,并没有想着要破坏你们的感情,这才出此下策......”她本来想着确实是把这个孩子“嫁祸”给长恭,等有朝一日再慢慢说清楚的,一来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把这件事情看穿了,二来看到子萱刚才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一些后悔,再怎么说,子萱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就是平日里刁难她也是说的过去的事情,可是从她来到这里,王妃并未为难过她一丝一毫。 长恭知道至少素画至少这句话是没有说谎的,不然不会昨天晚上连他的衣服都没有动,又突然想起高恪临走的时候的话,子萱,难道这样,你就真的能心安了吗?可是刚才,刚才你的眼神明明那么难过...... “这件事情,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给她说,你好好呆在这里吧,先不要同她说这些。”他的样子若有所思,不等素画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素画惊讶,站在那里许久说不出话来,心里还是微微有些感动的,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别处,这个时候估计连个给她收尸的都没有。 子萱回去,小安刚刚睡醒,在床上打着滚儿一脸呆萌地看着漪莲,惹得漪莲都不想让她起床穿衣服了。 见了她娘亲,一下子来了精神:“娘亲!娘亲!”自己撑持着站了起来,倒是正礼奇怪的很,起了个一大早,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引得漪莲以为他还要睡个回笼觉才能好过来。 漪莲回头:“郡主......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哦。”她勉强笑笑,“大概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吧。”走过来,要给小安穿衣服。 漪莲站在一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郡主?” 子萱强装了一副没有事情的样子:“怎么了。” 漪莲过去,把她给小安穿上的衣服又脱了下来,子萱正惊讶:“郡主,你把小郡主的衣服都给穿反了。”说着,把他手里的袍子反过来,就连小安也吧咋了一下嘴,脸上带着嫌弃的表情。 “大清早的,你这是怎么了?”漪莲问道,接着就看见站在那里一直一言不发的正礼一个劲儿地给她打手势,好像是让她不要再问下去了。 “可能真的是没睡好吧,漪莲你们先去吃早饭,我回房在休息一会儿。”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子萱前脚刚走,漪莲也顾不上给小安穿衣服了,把正礼拉过来:“小殿下,你婶婶是怎么了?” 正礼叹了一口气:“四叔......还是靠不住的。”说完,“忧伤”地摇了摇头,“昨晚他没睡书房,睡在了那个同他说话的美人姨姨那里。” 小安伸出小脚丫子就给了正礼一脚,似乎对这个家伙说自己父王很是不满。 “你。说。什。么。”漪莲一字一句道,心想不可能啊,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怎么可能?王爷也不是那种人,若真的是那种人,这么多年送上门来的比素画漂亮的可多得是,都不见的......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挨了小安一脚,正礼长了心眼,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妹妹,“大人”的话她能听懂吗?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父王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我母妃都懒得管。” 小安看样子就要自己滑倒床底下来了,漪莲赶紧抱住她:“小安乖啊。”然后继续给她整理衣服。 看着正礼,你父王...... 子萱回到屋里,一遍遍想着今天早上的画面,总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索性蒙头大睡,长恭过来叫她吃饭,就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没有起来吃。 结果长恭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就走了,心里一下子更加委屈,长恭这是真的变心了吗?想着自己就躲在被子里大哭起来,长恭,狗屁兰陵王,你们家的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呜呜呜呜...... 邺城皇宫东馆。 和士开本来正陪着太子高纬读书,仁威突然过来就要把他叫走,和士开为难:“东平王,你看,我正陪着你的太子哥哥念书,有什么事......” “啪”一巴掌,一点儿商量都没有的,和士开脸上立马印上五个小爪子印:“你认得几个大字,还陪我太子哥哥读书?我是怕你扰了我哥哥的兴致,快点,跟我去华林园,哥哥,父王陪我在狩猎,需要几个人手,这个笨蛋借我用用。” 这次他对高纬说话还算客气,高纬一听把他父皇抬出来了,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父皇要用人,做儿臣的有什么好说的,劳烦弟弟还要跑一趟。”他说话,就要比仁威谨慎许多。 和士开虽然心里叫苦,可是想既然是皇上叫得,自然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所以就颠颠地跟着仁威去了,结果到了华林园就觉得事情不妙。 “东平王,皇上在哪里呢?”他弓着腰,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概是更衣去了,刚刚还在这里的。”仁威说道,还故作寻找地到处看看,喊了两嗓子“父皇。”,不经意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现在学的乖巧了,延宗哥哥教了他许多“本事”,他现在对延宗可真是奉若神明,“不碍事的,我们先玩着。”他揉揉眼睛到。 和士开心里叫苦,明知道很有可能又是被这个家伙耍了,可是又没出哭诉,要是去皇上那里告状,以皇上对他的袒护,一定会说自己确实叫了他,只是遇上了什么事,一时间忘了,唉,真是倒霉,怎么就让自己摊上东平王这么难缠的人物了呢? “那......东平王,我们......我们玩什么?”他战战兢兢,额头上已经渗出来汗珠。 “射大猪!”仁威想也没想就说到。 “射......射大猪?”和士开听了之后觉得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玩法,怎么以前从来就没听说过? 仁威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这你都不知道?这可是文宣皇帝在的时候很有名的玩法。” 一听文宣皇帝,和士开就两腿发抖,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哪种玩法不是有名啊,“宴会抱人头”“高楼飞人”......光是想想就觉得胆寒:“那个射大猪......是怎么个玩法?”他的声音都有一些发颤了。 “就是一个人当我的坐骑,剩下的人当大猪,我拿着弓箭来射,最后射中的大猪统统有奖励。”仁威样子很是耐心地解说道。 和士开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东平王爷啊,你这些玩法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和士开想哭的心都有了,要是知道是谁教会了这个小魔头这些,非得上书皇上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 “就是文宣皇帝时候的那个老太监,前不久刚死了的那个。”仁威说的有板有眼,他才不会供出延宗哥哥,早就给自己准备好这套说辞了,用延宗的话来说,就是“孺子可教”。 157 新人笑语怨秋风(2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和士开这回真的死心了,嘴里念叨着“射大猪,射大猪......”那头仁威已经拍手示意华林园里所有的人都过来了。 “东平王,东平王,我......我给你当坐骑!”和士开脑子一转,说道。 仁威想了想,这和士开也不见得聪明啊,无论是做坐骑还是野猪,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只要是他想折磨他,做什么不都是一样? 和士开看着仁威,嗑两个响头的心都有了。“罢了罢了,既然和大人这么想当我的坐骑,好歹得给你一个面子,你就当我的坐骑好了。 和士开连忙一副乐颠颠的样子,哪里知道当个坐骑都是这么难,这小东西自己射不中,一生气,巴掌就往自己身上落,还时不时威胁自己“要是在跑不快,就把你宰了去喂野猪。” ...... 孝琬同长恭闹了一顿之后,就收敛了许多,他知道兄弟们的脾气,并不想把其他人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便打算今天借着去兰陵王府,把儿子接回来的机会,给长恭说几句好话,让他安稳下来。 这几天漪莲的日子过得甚是恼火,且不说王爷和郡主谁也不肯搭理谁,平日里要是这个样子王爷早就去哄郡主开心了,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而且素画对这件事情似乎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唉,平日里郡主待她还不错,真是蛇蝎心肠啊。 孝琬一到了兰陵王府,漪莲就像见了救星一般,前所未有的热情,都要比过他自己的亲儿子了...... “漪莲,你们府上是不是有什么事?”孝琬立马一副有所警惕的样子,同时同漪莲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哪有哪有......三殿下真是多心了......”漪莲讪讪。 一旁,袖口被往下拽了拽,孝琬低头看着儿子:“正礼,你怎么了?” 正礼示意他蹲下身去,附在他的耳边,即便声音很小,漪莲也是听了个清楚:“就我四叔跟上次带回来的那个美人,带回来的那个美人记得吗?”还时时提醒着孝琬。 孝琬点头,立马一副表情严肃认真的样子。 “跟那个美人在同一件屋子里出来了,就像每次母妃追着你打的时候的缘故是一样的。”他尽量描绘的详细,怕自己的父王听不明白似的。 孝琬慌忙捂住他的嘴:“明白了明白了,不用说了......” 站在那里的漪莲看着他们,之前还感慨这个小殿下简直就是个小人精,一点儿也不想他的父王,如今看来,似乎还真是错怪他了呢,这副一脸八卦相的样子,就是孝琬的缩小版!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走,带着父王过去。” 正礼点点头,很是“乖巧”地在前面带路。 长恭正独自坐在逸萱阁外一副愁苦的样子,子萱自打那件事情之后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自己搬到逸萱阁住了。长恭这边也是举棋不定,本是想告诉子萱这是个误会的,但是又怕这家伙知道了之后反而更加担心,到时候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一旁,小安像是一个缩小了的长恭一般坐在那里,时不时蹦出几句话来,都是吓得长恭要命。 “娘亲,不,喜欢,父王。” ...... “小安,想,混包子。” ...... “正礼,告状。” 长恭把女儿从旁边抱起来:“小安,娘亲不会不喜欢父王的,你不要瞎说。” 小安吧咋着嘴,好看的眉眼眨巴着,仿佛会意了父王的意思,若有所思地点头:“父王,不,喜欢,娘亲。” 这要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长恭真是想把她扔到地上的心思都有了。 孝琬和正礼朝这边走来,看到父女两个都是一脸愁云惨淡的表情,却并不知道子萱就在逸萱阁里面。 长恭见孝琬来,心里还有一些过意不去,站起身来:“三哥......” 孝琬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四弟,那天在河间王府没有喝好酒,这不是跑到你府上来蹭酒来了。” 他见长恭对自己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都想好了,儿子都这么大了,就不穷折腾了,那些宝贝都处理掉了,放心放心。” 长恭看着他的样子,稍稍安心,这个样才是三哥啊,便也回了他一个笑。 “怎么,我听正礼说你跟九叔赏的那个美人感情还不错?”孝琬一脸坏笑地看着长恭,“四弟你行啊,我就说咱们家的男孩子啊,都是怜香惜玉的,这样,就对了吗。”这家伙分明是挑事的,刚刚来的路上,心里还在为子萱打抱不平,想着见了长恭先给他一拳如何如何,这会儿子,话一说得高兴了,就成了这番....... 长恭立马一副“不知道内情就别乱说话”的表情看着孝琬,正礼已经又蹭歪到小安身边去了。 也许真的是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孝琬这家伙又开始犯浑,一手搭在长恭肩膀上,另一只手叉着腰,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充满感慨地说道:“长恭,我跟你说,要是当年子萱嫁给我,三哥我一定不会让她手今天这份委屈。”说着,还很是无奈地晃着脑袋。 长恭冷笑,瞥了他一眼:“你要不是我三哥,今天说这话,早就把你的牙打肚子里去了。” 孝琬立马还上一副“我就是跟你说笑,你别介意”的表情。 “怎么,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啊?”桃花眼角微微隐了敌意,看向孝琬。 “哎!”孝琬叹了一口气,“我说就是父王偏心。” “关父王什么事,我同子萱成亲的时候,父王都已经没了多少年了。” “那就是八叔偏心。”孝琬继续找了理由。 长恭心里暗自感慨,就你那副德行,在集茗轩那种地方让子萱撞了个正着,就是都不偏心,子萱也不会跟你的。回头想想,又不觉懊恼,这都在扯一些什么啊,一脸烦躁:“三哥,你就带着正礼回去吧,别在这里添乱了。” 孝琬还没说话,正礼已经站在他们后面,正色道:“我是不会走的,四叔,在你改邪归正以前,我是不会离开兰陵王府的。”样子颇为可爱。 长恭甩开孝琬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蹲下身来看着正礼:“你知道什么啊。”他指了指孝琬,“你还是先让你的父王改邪归正吧。” “他已经没救了,但是,四叔,你可不能毁了自己!”正礼看着孝琬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被自己儿子这样说,虽然很是没有面子,但是......这个家伙说得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正礼说得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 “三哥,事情不是......” “不是我们想得那样。”孝琬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样子很是无奈,“长恭,我知道你爱面子,但是大丈夫要敢作敢当的。这有什么不好承认。” “我是想说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长恭目光呆滞地瞧着孝琬,一副“反正我也是解释不清楚,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这句话更了不得了,孝琬还真是相信长恭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四弟,三哥相信你。”说着,还竖起大拇指。 “哐嗤”一声,逸萱阁的窗户里飞出了一个碟子,摔得粉碎粉碎的。 吓得小安慌忙抬起屁股,走到她父王身边抱着她父王的大腿。 “长恭,子萱在里面啊......”孝琬的的胆子立马下了回去,又嘟噜着,“你也真是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使个眼色也好啊。”想起刚才说的话,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抱起正礼:“正礼,你四叔还有些事情要忙,我们先回去。”也不吵吵着要同他那宝贝儿子一起让长恭改邪归正了...... 大概真的是四婶这一个碟子摔得忒狠了一些,正礼这一下子也老实了许多,一副“此地不宜久留”的表情,同他爹飞快撤离了。 逸萱阁里,子萱正脸色铁青地吃着乳酪,脑子里循环着这么几个问题“高长恭那个混蛋不该做出这种事情啊。”“我应该相信他才是”“可是那是我亲眼看见的”“这几天这个家伙除了会在外面陪着我,什么都不会做”“还有刚才说什么都没发生,鬼才相信呢。”“素画,那天看素画,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想得脑袋疼,也没有罢休的意思。 长恭老老实实地抱着小安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他的心里也有一些矛盾,一方面他想进去跟子萱解释清楚,另一方面,他又在考虑九叔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不知道还好办一些,如果明知道还要这样,就显得太没道理,给自己侄子扣个绿帽子?他还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风里头夹杂着花香,隐约记得那一年已经是许久没见,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来襄城王府找她,结果被她从王府的屋顶上一盆水浇了个透彻,他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又是为什么那么久都不来看她?好像是因为父王说过,八叔叔没有孩子,把子萱看得很重,所以长恭要很努力才可以,所以他就埋头跟着段韶学本事,就是那几年,最是觉得辛苦。 他笑笑,似乎关系到她的一切,想着想着不由心里就觉得开心,桃花眼里又含了暖暖的柔意。一阵风气,将往昔那些情愫统统勾起,其实这一路走过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但是如果要从头再来,他宁愿还要承受那些,也不要改变经年里那些放不下的事情。 小安在一旁扯他的手指:“父王......娘亲,生气。”她仰着小脸,眼里水汪汪的。恍惚见,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子萱,就是每天战战兢兢又怎么样,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只要还在一起,才不是最坏的结局。 他亲了亲小安肉嘟嘟的脸蛋:“小安不害怕,父王去给娘亲认错好不好,来。”他抱起女儿,转过身。 小安自己揉了揉眼睛,乖乖地趴在长恭肩膀上:“好,父王乖,娘亲,不生气。” ......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家伙依然说话是能省就省...... 158 新人笑语怨秋风(2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风,微微吹起。 邺城皇宫,昭阳殿。 跪在地上的人身子一直不停地发抖,他不敢抬眼看上面的那个人,其实这个人也并非什么善类,死在他手上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 “我叫你去查人,你倒好,做起自家生意来了。”高湛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要不是有人送上这封加密的条陈,还真不知道就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也敢跟自己耍心眼,不过又暗自好奇这送信的到底是什么人。 “皇上,小的,小的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皇上,那些东西......我都没有动过!皇上......”那人跪在地上头如捣蒜。 “行了,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手上终究是不干净了。”他脸上显出几分不耐烦的样子,“上次我叫你查的人,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另找其他人的。”他取了桌子上的白帕子擦了擦手指,向站在两侧的侍卫摆了摆手。 “皇上!皇上!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那人一边挣扎着,一边高喊,见高湛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皇上!上次我查的那批人有一些眉目,皇上,你听我说完!” 高湛示意两旁的人松手,那人以为得到了机会,“皇上!” “住口!”他一巴掌拍在长案上,“你以为,你现在说的话,我还会信?”凤眼微微眯了起来,“我说过多少次,你们不准跟大臣有任何亲近,你倒好,还收了人家这么多好处,你说,我留着你,有什么用?” 那人绝望地跪在地上,要说这一箱子宝贝扔在谁那里谁也会眼红,偏偏,他的运气比较背,看见这么多宝贝眼睛都直了,完全没有想到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是啊,信里只说数日后有要事相求,连个名字都没有,怎么就能胡乱相信了去呢? 高湛坐在那里,厌烦地闭上眼睛摆摆手,就听得昭阳殿上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暮色的缘故,昭阳殿里陇上一层红晕,粉衣少年站在一侧,冷冷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一双魅惑的眼睛看不出什么喜怒。 高湛转向他:“怀戎王,你来接手他手里的事情。”说着就把一张纸递给高恪,只是那张纸早就被动过手脚,硬生生少了几个人的名字。 递出的一瞬间,高湛微微皱着眉头。没等高恪接过去,就收回手来。 粉衣少年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高湛看着上面一个个名字,这是一条最紧要的名单,当时因为忌讳高恪和长恭他们兄弟交情近,就转手到了这个家伙手里,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不争气,才不到一个月就出了这种事情,如今看来反倒不如高恪更让人放心一些。他的手指一一划过上面的几个名字,从赵王到最后的河间王每一个他都记得清楚,所以少了哪几个他心里也是明白。 伸手便将这条纸扔在烛火里。 粉衣少年故作惊讶:“皇上,你这是......?” “这些人不用查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会给你一张新的。”他拿起桌子上的笔,没有多想,便把条子上那几个名字熟悉的写下来,无端消失的,更有可能是有问题的。 粉衣少年接过条子,毕恭毕敬地向高湛行了一个礼:“臣,告退。” 转身,嘴角挂了一抹笑,得意而凉薄。 “你等等。”高湛叫住他。 高恪转身,一脸平淡的表情:“皇上还有什么交代?” “你......”高湛修长的手指压在眉心处,“你下次不要穿成这个样子。”他说出这话似乎有些为难,本来这些琐事他是不该去管的,可是看着他穿成这样总觉得有一些不妥。 “哦。”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袍,脸上似乎有一些为难的样子,“每次穿着它,做事情都是格外顺利呢。”眉眼里又多了几分妖娆之气。 高湛看了,就觉得厌烦,好好一个男子,办事每次倒也是利索,就是这个样子,真是受不了,听他这样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听说......你跟兰陵王他们兄弟关系不错......”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对于高恪他们,同朝中大臣走近,可是大忌。 高恪早就料到皇上迟早会有这么一问的,立马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皇上难道没有听说过我的事情......”眼神里多了几份暧昧。 “什么事情?”高湛侧眼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你该不会真的对长恭......” 高恪笑笑:“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被翻了出来,我也很是为难。皇上,小时候兰陵王爷就长得太过招摇,不过,现在我早就......” “行了行了。”高湛摆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去办你的事吧。”他皱着眉头道,现在他可没闲工夫听他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这个高恪也真是的,平时只是觉得长得太过阴柔了一些,现在看他这幅样子,简直想起鸡皮疙瘩。 “臣告退。”似乎是有意恶心高湛一般,故作了一副妩媚相,摇摆着他那一副好身段就出去了。 高湛看着那副比女人还要好上几分的身段,有时也会怀疑,这幅样子,怎么能把那些密旨上的事情处理的那么好的?他不会知道,就是这个妖娆的少年,到底是会有多么血腥。 高恪一出昭阳殿便恢复了“正常”,月光映着他颀长的身影,从怀里取出那把白蒲扇,下颌微微扬起,任是从哪个角度看,都找不出一丝的瑕疵。 “王爷,我们现在就会怀州,还是在邺城带上几天。”旁边的随从问道。 “回怀州。”他的脸逆着月光,看不到一丝情绪。 “是。”对于王爷的指令,向来只有服从,永远不要问问什么。 月色,白马,粉衣少年。 他没有从南城直接出城,而是绕着北城走了一圈,才离开邺城,路过兰陵王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瞟了一眼。那随从虽然注意到,却也佯装看不见,他们私底下都称高恪为“妖面修罗”,前一句话还同你嬉笑盈盈,下一句话可能没说完人头就在他的手上了...... 兰陵王府里此时可不想外面看到的那么平静,尤其是逸萱阁。 小安眼巴巴地瞅着她的父王和娘亲,父王这个笨蛋,不是说进来给娘亲认错的吗?结果站在那里都快一天了,除了说了几次“子萱。”,什么也没说出来。娘亲也真是的,要是不愿见父王就不要理他走开就是了,还赌气地在这里坐了一天......还好,娘亲剩在桌子上一大碗乳酪,不然小安现在的肚皮都得饿瘪了。最气人的漪莲他们,一见父王和娘亲情况不妙就闪人,好歹把我抱出去吃些东西啊! 终于还是子萱耗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开门走人,长恭赶紧扯住她,把她拉在怀里。 “高长恭,你放开!”她好像真是生气了,用脚踹了长恭好几脚,无奈力气根本敌不过他,“你干什么,小安还在这里呢。” 长恭知道,一放手子萱就出去了,这件事就越来越说不清楚,于是扭头转向小安:“小安,自己趴到床上去。” ...... 小安这个时候还是极其乖巧的,抹了抹粘在嘴上的乳酪,自己从矮凳子上滑下来,摇摆着爬上床。逸萱阁本来就是当年高淯为了子萱建造的,所以里面的设置都是很适合孩子。只见小安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很是自觉地捂住眼睛...... 子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几天憋着的委屈一股脑地全部涌了上来:“长恭,你想同我说什么?我不是已经说了,那件事......我真的不在意。” 他微微低头看着她:“子萱,你看着我说话。” 良久,她才抬起眼来,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温柔的笑笑,眼睛里也是模糊,怪胎说得还真是......他把她拥在怀里,有些心疼:“子萱,对不起。” 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我都说了,我不在乎那件事的。”语气里似乎是在赌气一般。 “我说的不是那件事。”他揉着她的脑袋,像是安慰孩子一般,“我想说的是那天晚上同你怄气,我不该不相信你对我的感情的。” “什么感情?”她的声音里已经带出了哭腔,高长恭这根本就是在转移话题,我就是说那件事,就是在意那件事情啊...... 他轻柔的吻着她的耳畔:“子萱怎么会不在乎?我记得她可是跟我说过的高长恭就是她的全部......”低垂了眼帘,鼻子发酸,俊美的面庞上滑下两行泪。 他的身上淡淡的清香是那么熟悉,让人觉得那么安稳:“那......那素画的事情,怎么办?” 长恭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下:“素画什么事情?” “你说什么事情!”她微微有些发怒,虽说后来听说那晚长恭是喝了酒,但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的夫君可不是一个只会逃避的人。 159 新人笑语怨秋风(2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那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子萱,你难道不肯相信我?”他伏在子萱耳畔,柔声道。 “不是我不肯相信你,长恭,我知道那晚你喝醉了......所以......有些事情也是难免。”她小声说着,声音却是十分地委屈。 “我确实是从书房喝醉了,是素画把我带到她房间去的,可是当晚我想你想的要紧......” “别说了。”子萱打断他,根本不想再听下去,我的高长恭,确实容不得别人抢他一丝一毫的好。 “怎么那么耐不下性子来。”长恭又亲了她的脸颊一下,“恰巧从书房的书里面看到你以前写给我的诗,就放在怀里了,当时你看到我从素画的房间里出来,我自己也确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你走了之后,才发现这纸片还在原来的位置,这才知道早上是素画在骗我。”说着便从怀里取出那张纸片,墨迹依旧,幸好,斯人也是依旧。 子萱接过来,眼睛又开始犯酸:“从哪里找到的......我记得当时......是被我扔了的。”她拿着那方墨迹,视若珍宝,“竟然还可以找到......” 长恭看着她,微微弯下身子,一双水眸微微泛着红:“只要你还没有扔了我,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丢。” 她委屈,不是自己委屈,而是替长恭委屈,紧紧攀住他的颈:“长恭......”一时间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是从何说起。 “对了。”她抬起头,似乎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这么说,是素画,素画为什么......”她有些不相信,难道所有的人真的是这样,一旦有了攀附权贵的机会,便不会考虑其他的事情? “素画她有了身孕。”长恭平静地说道。 “什......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你们什么都没......?”子萱觉得头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而后把事情串起来想了想,终于有了些头绪,难怪,那天早上回来就觉得是哪里不对劲,经长恭这么一说,总算是想起来,就是素画跪下去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哪有认错下跪还那么迟疑的?那她的孩子......她一直呆在皇宫里,哪里来的孩子? “长恭,难道说......说......这个孩子是......九叔的?”他心里又暗自说道,不会不会,这是有多荒谬。 没想到,那边长恭点了点头......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子萱刚才长恭这一番话都是编出来为了让她心安的估计她也不会怎么怀疑,这种事情,怎么就让他们摊上:“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随它去呗。”长恭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子萱可不干:“怎么能随它去?!”就是你不在乎这顶绿帽子,我还爱面子呢! “子萱,不然现在怎么办?把她送回去,告诉九叔素画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九叔怎么想,就算是他知道那孩子是他的,估计碍于面子,素画他们也是活不成了。”长恭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那孩子不是我的,我也从未说过纳她做妾之类的话,就当是收留了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而已,没有什么难看的。” 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素画送回皇宫,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从兰陵王府送回皇宫的女人,一回去就有了身孕,别人会怎么说?再说真的这样,或许还会给兰陵王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子萱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这个说法。 “子萱,怪胎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些话。”依旧是柔和的笑意。 “什么话?”子萱立马十二分的警惕,比起素画,这个怪胎似乎更是可怕。 “他说我应该让你心安的,可是,怎么样才算是让你心安呢?”他抬手,理了理她耳际的头发,“顺着你的意思?不去招惹九叔一丝一毫,什么都警惕的要紧,只是安安稳稳的活着,你就真的可以心安?”笑着摇摇头,“你说过的,把我交给谁,你都不会放心。” “长恭......”子萱看着他,这些天她心里也是矛盾地很。 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子萱,我们以后不要想那么多,你看,我们也有了一个家,也有了女儿,只有同你在一起便是安稳的,倘若我们不能好好相守,就算是兀自长命百岁,又有些什么意义,从现在开始,别再把我推开。”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恳求的味道。 倘若我们不能好好相守,兀自长命百岁,又有些什么意义? 她笑着点头,已经微微有些哽咽,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小安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父王身后,拉着长恭的衣角:“父王,饿。” 长恭抱起她来:“走,带你吃饭去。” 月色正浓,素画站在连廊上,雕龙玉柱正好挡住她的身影,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的嘴角微微浮起一么淡淡的笑容,有几分欣慰,还有几分苦涩。“谢谢......”她喃喃自语道。 仁威因为吃坏了肚子,已经一连好几天没有来找延宗了。一想起仁威,他的心里有一些矛盾。刚开始,他确实想到了仁威留在身边,一旦有什么事情,好歹留着一手,再就是,因为大哥的事,他也痛恨九叔,想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或是被至亲所伤是什么滋味。但是这段日子同仁威相处下来,他发现仁威同他父皇,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几乎已经打消了利用仁威的念头。 这家伙不来,反倒一下子清净了不少,他只好自己呆在府上,看着那些鬼画符一般的书卷打瞌睡。 “你听说了没有,文宣皇后的肚子都那么大了。”不远处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是安德王府里的小丫头,延宗本来都要昏昏欲睡了,一听这句话一下子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来藏在那片小竹丛的后面听着。 “嘘!你可别瞎说,这种事情连皇上都是避讳着,一旦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另一个小丫头提醒道。 “有什么不能说,现在整个邺城都传开了,还说文宣帝的二儿子好几次去宫里看望他母亲都被挡了回来,这才把这件事情坐实了。” “啪”就是一巴掌打在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德王妃已经站在他们面前:“这种宫闱里的事情也是你们能嚼舌头的!”就是知道延宗性情不好,才一直左右瞒着这件事,再三说过在安德王府谁也不准提起,可偏偏就有那么几个不要命的。 两个小丫头赶忙跪下:“王妃,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他们原来的时候害怕王爷,现在更是害怕王妃,王妃的脾气比王爷好不到哪里去,做起事情来也是雷厉风行,听说就是以前大殿下的娘亲她都敢打,再说王爷对王妃更是百依百顺,这就使得他们更是不敢招惹了李氏。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延宗已经站在了李氏身后,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愠怒,看上去像是要吃人一般。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吓得发抖,连头也不敢抬,王妃不能得罪,王爷也是不能招惹啊,都怪自己嘴贱,现在可如何是好? “你们没听见我刚才问的话吗?!”延宗抽出身上的刀来,就把身旁的竹子砍断了七八棵。 小婢女一见这架势,一下子就吓懵了:“我们也是从外面听来的......” “是我不让他们多嘴的。”李氏站过来,小婢女心里真是给王妃磕头谢恩的心都有了,别看王妃平时脾气不怎么招人待见,关键时候还是会照应着她们的,不说别的,就光是今天这事情,王妃若不这样,依照王爷的脾气,这一刀可能早就砍下去了。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延宗望着她,脸上的怒气还没有退去。 “你们先退下去。”李氏回头说了一句,脸上依旧是厌恶的表情,两个小婢女连忙相互相互搀扶着爬起来,匆匆走了。“知道了又怎么样?那是他们那一辈人的事情,管我们什么事?” “管我们什么事?你知不知道,我是我二叔一手拉扯大的,如今我的二婶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我就这么看着?!”他大吼道,“我二叔尸骨未寒,你让我怎么不管!” 话音一落,李氏接着就是一巴掌打在延宗脸上:“高延宗,你别忘了,如果不是你二叔把你拉扯大,你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甚至是更好的日子,你别忘了,你自己还有个父王的。”她戳着他的胸口说道,“尸骨未寒的不是你二叔,他早就死了,他死以后大齐的皇帝都不知道轮了几轮了!尸骨未寒的是你的大哥!你要是还有点脑子,就少干些傻事!” 这一番话把延宗说得愣在那里,良久,竟微微啜泣起来,哭得像个孩子:“我知道......我明明知道的,多少人都已经跟我说过父王和二叔的事情,可是我还是不能忘了,就算是二叔当年真的因为皇位的事情杀了父王,他也是可以不用对我好的,你不知道,他当年真的不是做戏的,我知道,他真的是很疼爱我的,都要超过了自己的儿子......” 李氏走过去,抱住他,眼睛有些湿润:“延宗,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又何尝不是?”她吸了一下鼻子,“你就只知道她是你的二婶,不能让你死去的二叔蒙羞,你有没有想过,那也是我的亲姑姑,小时候常常带着我玩的亲姑姑啊,我比你的心里,更难受......” 延宗刚才在起头上,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是啊,那是她的亲姑姑,她的心里又怎么会不难受?于是强忍着心里的怒气,抱住李氏:“爱妃,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李氏强忍住眼泪:“可是,延宗,就是我们心里再怎么不好受,你都不要忘了,那是皇上,比你二叔更冷情的皇上,都不要忘了大哥的前车之鉴,不管是为了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对,就是好好活着...... 160 新人笑语怨秋风(2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夜雨有一些微微的凉意,烛火跳动,映衬一双含了怨恨的眼睛。 皇上已经数月不理会她了,她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毕竟,这皇后的位子她看得还是要紧,而且她的儿子是如今的太子,有太过冒失的举动,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昭信宫里那一个怎么样了?”她淡淡开口,一双手不自觉就握成了拳状。 一旁的小宫女低着头不敢看她:“肚子已经很大了,什么时候怀上的不知道,看样子生下来也是过不了多久的事情。” “真是不知羞耻,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的好!”她恨恨道,“皇家的颜面都让这两个人丢尽了!” 小宫女警惕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皇后,这话可说不得,要是给别人听到了,到皇上身边嚼舌头......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脾气。” 见皇后胡氏不说话,又接着说道:“文宣皇后也不见得想这样,可是毕竟她还有几个儿子,要是惹急了皇上,连她自己的儿子也要保不住。听说他们家二殿下都到宫里来了好几次,皇上安排了人都给搪塞回去了。” 本来皇后就在气头上,听了这小宫女还在为她说情,心里是一肚子恼火的,可是听到说文宣皇后二儿子的事情,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不用她出手就能解决掉所有问题的主意,所以也就没有训斥这个小宫女:“你先下去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其实李祖娥呆在皇宫这么多年了,皇后并没有想要除去她的心思,只是最近她跟皇上闹别扭,突然自己的嫂子又怀上了皇上的孩子,最要紧的是,听说皇上对这个孩子还挺在意,她虽然不担心自己的后位,因为皇上再荒谬还是不敢立自己的嫂子当皇后的,可是阿纬的太子之位就不一定了,所以这颗钉子,她必须想尽一切方法拔了去。二殿下是吗?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 邺城里关于文宣皇后和皇上的事情越传越厉害,小到寻常百姓,大到达官贵人茶余饭后说的都是这档子事情,好在李祖娥呆在皇宫里,不然听见这些,还不得给活活气死。 太原王高绍德拿着手里的信,气得浑身发抖,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听说自己母亲的事情,好几次借口要见皇上,结果每次皇上不是不在宫里就是身体不适,愣是到了皇宫进不了门,心下还存有一丝幻想,母亲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如今这信都送到手里来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扎眼。 “备马,去邺城!”他把手里的信胡乱一团扔进水塘了,提了刀气冲冲地就出去了。 昭信宫里,李祖娥一脸愁苦地坐在那里,自打从太医那里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她无时不刻不再想着打掉这个孩子,可是皇上说过,如果想让她的儿子安安稳稳,就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一定要这个孩子,但是她明白如果真的忤逆了这个男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母亲!母亲!放开,我要见我母亲!”寝宫外突然想起高绍德的声音,她身子不方便,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一时间着急没了主意,想要出去见他,可是......自己这副样子,怎么见他? 只听的外面一阵争吵,她从窗户里往外看了看,见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在那里拉扯着他,“你可千万别犯傻,赶紧回去啊”她心里着急,高殷,高百年在前,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保住这个儿子的性命,心里不由一阵酸楚,高洋,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家这个烂摊子让我怎么收拾? 高绍德毕竟是一个人,抵不过这么多人拉扯着他,便在宫门外大喊:“母亲,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见我,是你肚子大了,不方便见儿臣了吧?!”说着,甩开一旁侍卫的手转身就走。 昭信宫内,李祖娥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她不是不能一死了之,也不是不能打掉这个孩子,可是如果真的那样,皇上高湛可能就会立刻杀了他的儿子,如今看来,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可是,就是她的儿子,现在竟然这样看待她这个母亲。 高绍德走后,宫里这事情穿得沸沸扬扬,直到高湛冷着脸来昭信宫,这件事情才总算是在宫里平静了一些。 他看着李祖娥,知道她的心里也不好受:“你不要同他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又把目光转向她的腹部,嘴上想说什么,却又觉得难以开口。 “九弟。”李祖娥开口。 高湛微微一愣,这些日子,她都是称他为皇上的,如今这个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突然这么叫他,还真是有一些别扭。 她愣愣地看着他:“你就真的这么恨你二哥,人都死了这么久了,你还要用这种方法来侮辱他。” 丹凤眼一挑,又是那种冰冷的眼神:“你真的以为......我这样做是为了去侮辱一个死了这么久的人?”随即冷冷地笑着,“我还没有闲到去跟一个死了的人较劲。” 李祖娥也跟着笑起来,这种笑容,映在她一向随和的脸上显得格外不协调:“皇上不是跟一个死了的人较劲,难道要说是真的对我动了感情?皇上,我可是你的嫂子,是你们高家明媒正娶进来的嫂子!” 高湛走过去,每走一步脸色就愈加阴沉,最后在她面前站住,一把握住她的下巴:“那又怎么样?你说的那么正经,我二哥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好好规劝规劝他?” 一时语塞,是啊,他们,他们兄弟又有什么区别呢? 捏着她下巴的手一下子松开:“至于感情,哼,这种东西我早就不知道是什么了。让你生下这个孩子,不过是因为她是我的骨肉,像阿纬,仁威一样,并没有其它什么意思。” 李祖娥站在那里冷笑:“九弟,你怎么当了皇上,还是那么长不大?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你跟我的孩子,你跟你嫂子的孩子!那个女子早就死了,你这番记挂到底是给谁看的呢?” 161 新人笑语怨秋风(3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猛然一抬头,他看着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扶着桌角,勉强支撑着身体:“我说什么?那晚你把我当成了那个叫夫信的女子了吧?”她的笑阴冷地入骨,“我记得她是当年睿王的妃子,长恭的奶娘吧?大哥出事之前,睿王府一门不幸,唯独留下了一个小郡主,就是现在的兰陵王妃。”她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就要承受你的这些回忆?” 高湛收起脸上的情绪:“既然都知道了,也就是如此吧。”眼里似乎是有一些无奈,“起初我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的,听太医说是个女孩儿,你也知道,我虽然不缺子嗣,可是唯独没有一个女儿,有些时候,我虽然恍惚,可也不至于恍惚到这种程度,她是我的女儿,所以想要她平安生下来,仅此而已。” 似乎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他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说起来谁的脸面上都挂不住,孩子生下来之后你就离开皇宫吧,我再也不会为难你和你的儿子。” 说完,便出了昭信宫,他在门口站住,看了一眼守门的宫人:“好好照顾她,要是再让我听到不该说的话,我就让他这辈子都不能说话。” 宫人连连称是,把头埋得低低的,一直到高湛走出很远都不赶抬起头来。 夏日的白天越来越长,守门的宫人站在那里打着瞌睡,李祖娥说自己累得慌,早早就把在昭信宫里伺候的小宫女都打发了出去。 睡到深夜的时候,忽然觉得下腹一阵难以言明的疼痛,李祖娥睁开眼,下身已是鲜红,她猜到大约是白天受了儿子的气,动了胎气,本是想叫人的,却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这个孩子生下来又是怎么样呢?日后还不是要受尽了白眼,倒不如...... 她要紧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动静,额头上渗出汗珠,锦被一层层都被染成鲜红色,直到觉得意识已经模糊起来,抓紧床上帘帐的手才稍稍放松,碰落了挂在床边的那一弯玉钩。 守门的小宫女听到动静,一下子从瞌睡里醒过来,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动静,就往寝宫叫了两声,结果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想到如今李祖娥有了身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皇上还不得把整个昭信宫里的人都给杀了,于是慌忙推开门进去。 罩上烛灯的那一瞬间,流在床下的那一滩鲜血就把小宫女吓傻了,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听到动静的人都朝这边赶了过来,昭信宫一下子乱作一团。 高湛在北宫里,本来就睡得晚,迷迷糊糊约莫是睡了一个时辰的样子,就见一个宫人跌跌撞撞进来:“皇上!皇上,不好了,文宣皇后不好了!” 心下一惊,取了衣服披上就往外走:“去叫太医。”他一边往昭信宫赶,一边吩咐身边的人。 “皇上,皇上,你不能进去。”一个宫人在昭信宫外面拦住高湛,“这样不合礼法。”此时的昭信宫外已经是灯火通明。 “滚你的礼法。”高湛一脚把那人踹开,就进了昭信宫。 宫里的产婆满手是血,嘴里念叨着“真是作孽啊。” 那边李祖娥已经没有了一点动静。 见到皇上,吓得慌了神:“皇上,皇上,你怎么......” 许是因为匆匆跑过来的缘故,他的头发明显有一些凌乱,眼睛里也有一些恍惚:“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产婆朝旁边的布包裹看了一眼,眼睛里全是眼泪:“小公主本来就是早产,生产的时候又误了时辰,奴才来的时候小公主就已经不行了......” 高湛过去抱起那个孩子,脚步里有一些踉跄,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一下子就疼了起来,这是我的女儿啊,唯一的女儿......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孩子小小的面庞,冰冷冰冷的。 鲜红的血将他罩在外面的衣袍染上了几点鲜红,良久,才听他开口:“守夜的人呢。” 门口跪着的宫人早就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高湛见状,点点头,无力地抬起手:“都拉下去,拉下去砍了。” “皇上,皇上......”紧跟着外面就是一阵鬼哭狼嚎,好久才听不到了。 这时高湛才想起李祖娥来,又朝床上指了指:“文宣皇后怎么样了?” 产婆跪在地上也是吓得发抖:“皇后没有事,总算是救了过来,只是身体虚弱了一些。” 高湛点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就抱着那个孩子出了昭信宫的寝门,他的身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高傲,而是落寞,孤独。 见他这副样子,没有人赶上前劝,高湛回到北宫,就那样看着怀里的孩子,守宫的人都吓得低着脑袋。 和士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说了这件事,进来后看着高湛和他怀里的孩子,立马放生大哭。 听他这一哭,高湛回过神来,看着他,总算是说了一句话:“士开,你哭什么?” 和士开抹抹眼睛,断断续续道:“我......我看着小公主......看着小公主心疼,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关这个孩子什么事......我的小公主啊。”说着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其实他是最了解高湛的人,就是这样说,不轻不重的,才能看出他的“真心”。 是啊,关这个孩子什么事情。 高湛把孩子递给和士开:“你明天去皇陵,给小公主选一块好地方。” 和士开接过孩子,哭得更加伤心:“臣......臣领命。”说着就是一副无比“失落”的样子,出了北宫的门。 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进来,高湛抬眼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疲惫和无奈:“怎么样了,那些废物,都杀了吗?” “皇上,都已经处理完了。”那人冷冷道,“守夜的小宫女说文宣皇后很早就说自己累了,夜里没有听到一点动静,进去的时候,就已经那样了。”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不过看孩子抱出来的时候的样子,也能猜到个大概。 高湛听了,皱皱眉头:“把产婆给我叫过来。” 产婆因为年纪大了,听说皇上叫她,又明明白白听见刚才昭信宫里守夜的人都给拖出去砍了,心下便没了底儿,没等跟着过来,就吓的一下子晕了过去。 搞得要把她带过去的官员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如实回了皇上。 高湛坐在那里听说产婆吓得晕了过去,当下也是没办法,只得挥了挥手:“先把她带下去,等她一醒过来就带到我这里来。 162 新人笑语怨秋风(3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听说李祖娥生下的孩子死了的消息后,皇后胡氏自己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主动到北宫去看高湛。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产婆才昏昏沉沉算是醒了过来,太医先是把她的情绪稳住,害怕一个不好再晕过去,皇上可是从昨天一夜未合眼,就等着她醒过来呢。 高湛看到胡氏的时候,心里反倒有一些不自在:“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她低垂着眼帘,样子好像很失落,“二嫂......还好吧?” 高湛不答话,良久,开口说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听了这话,胡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没事,我们本就是夫妻啊。”她惨淡地笑笑。 这个样子反倒是让高湛心里愧疚起来,正要同她说些什么,太医已经把产婆带到了。那产婆颤颤巍巍:“皇上,奴才真的已经尽力了,皇上啊......” 高湛看到那副样子就是心烦:“我又没说要杀你,你慌什么?!我问你,你昨天跟我说小公主的死是因为早产又误了时辰是怎么回事?“ 产婆的情绪看上去还是很激动,不过听皇上说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心里稍微俺心里一些:“文宣皇后大约是昨天动了胎气,导致孩子早产,但是昨天奴才去的时候,小公主早就没气了......”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了看高湛,继续说道,“少说......少说也得没了半个时辰了。” 高湛咬着牙,点头,这会子他心里可是明白的很,就是守夜的宫人再怎么大意,只要她喊一声不可能听不见,孩子能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当初她故意不出动静。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太阳穴处突突直跳:“把文宣皇后给我带上来!”不受控制的,就把长案上的玉砚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皇上,二嫂现在身子还很弱!”站到一旁的胡氏猛地跪在地上,给李祖娥求情。 这样一来,高湛心里就更生气了:“你知道什么?!”他转过头:“把她给我带上来!” 侍卫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去了昭信宫,因为李祖娥身子实在虚弱的缘故,侍卫也不敢太过拉扯,等了半天才见她,两个侍卫几乎是在一旁架着她上来。 高湛一见她这幅样子就是恼火,几步走下台阶去,甩开两旁侍卫的手,拖着李祖娥就扔到大殿中央,气得只喘粗气:“你既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早点把她打掉?!如今她都要来到世上了,你给我来了这么一出,你知不知道我是多看重这个孩子?!” 胡氏做出一副焦急相,慌忙下去拉住高湛的手:“皇上你先别生气,嫂子也是一时糊涂......” 听着“嫂子”两个字,李祖娥尤其觉得刺耳,她勉强抬起头来,惨然地笑笑:“一时糊涂?哈哈,到底是谁一时糊涂?”她的眼睛看向高湛,“九弟,你说那个孩子活下来,她该叫你叔叔还是父皇?” 这话问的就是站在一旁的侍卫也觉得尴尬,高湛听了更是生气:“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儿羞辱了你是吧?”他喘着粗气,“好,你不是要面子吗,好!”他说话都有一些前言不搭后语,一把抓起坐在地上的李祖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把就扯掉了她身上的衣服,夏天的衣服本来就是单薄,路上拖拖拽拽本就松散了许多,他这么一扯,使得李祖娥雪白的皮肤全部暴露在外面。 她慌了神,赶忙去扯那衣服,结果被高湛一脚踹在地上,四周的人见了,出了低着头,谁也不敢吭声。 “把高绍德给我带上来!”一边说着,一边取了玉几上的鞭子,像是疯了一般抽着李祖娥,旁人也不敢靠近。 没一会儿李祖娥身上就血迹斑斑,样子十分惨烈,高绍德被押进来的时候看到李祖娥这个样子,一把就挣脱了侍卫,上来护住她。 高湛把鞭子扔到一旁,扯开高绍德,抽了身上的刀,拿着刀柄就往他头上敲上去:“你不是杀了我女儿吗?我今天就杀了你的儿子让他给我女儿陪葬!”高绍德一边抱着自己的头,一边使劲把李祖娥往外推。 李祖娥刚刚挨了一顿打,本来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看到高绍德心里着急,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的了,拼了命过去护着他。 高湛一脚踹开她,高绍德心急自己母亲的伤势,又要爬过去护着她,没有顾上自己,不巧,高湛手里的刀柄一下子就砸了下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好像什么都结束了,所有的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一道鲜血从高绍德的额角处流了下来,接着,他身子一歪,就重重栽倒地上。 “绍德!”李祖娥吃力地爬过来,她身下接着就是一道红红的血印子,甚是刺眼,一只手颤抖着放到他的鼻间:“绍德!......“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仁威刚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得北宫里面鬼哭狼嚎的,便过来看。 这一看就傻眼了,地上那个浑身血迹又没穿衣服的女人不正是自己的二婶吗?虽说在宫里不怎么见她,但是怎么会是现在这幅样子?又想起几天前,延宗哥哥也是奇怪,还很是伤情地跟自己提起过二婶,说如果见了,要多照顾她一下。 只见父皇拿起地上的鞭子,就要往二婶身上打,他赶紧跑过去抱住高湛:“父皇,你再打下去,二婶就没命了!”又看了看地上的男子,也不知道是谁,头上冒着血,二婶像是丢了魂儿一般趴在他身上哭。 一见自己的儿子,跪在地上的胡氏一下子就慌了神,她怕高湛在气头上伤了仁威,可是此时又不能拉了仁威在一旁看着,再说,李祖娥也因为这件事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皇上!皇上!”她跪着爬过去,同仁威一起抱住高湛:“皇上,可以了!绍德也没了,可以了。”说着,挤出几滴眼泪。 高湛刚才突然被仁威拉住,此时只觉得一阵眩晕,喉间也是一阵腥味,他冷眼看着李祖娥,朝旁边的侍卫指了指:“把这个女人装在麻袋,给我丢到沟里去。” 仁威听了着急,就要求自己的父皇,却被他母后扯住,给他使了个眼色,仁威看了,还以为自己的母后有什么办法救二婶,便也没有说什么。 李祖娥任由侍卫把自己套在麻袋里,她此刻心里没有其他想法,唯求一死,只是......只是绍德啊,你为什么不明白母亲的心思,好端端的你来邺城做什么,本来我不能保全你大哥,已经是对不住你父皇,如今,就是委曲求全,你还不肯答应...... 就连旁边的侍卫,也有些不忍心下手,当年的文宣皇后,那么风光漂亮的一个女人,如今竟落得这番惨象。那麻袋一路拖出去,都不断往外渗着鲜血,看得大殿上所有的人都觉得一阵胆寒...... 163 新人笑语怨秋风(3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恰巧进宫找皇上,一进了云龙门就发觉气氛不对,今天的侍卫似乎都是格外的紧张,绕过东馆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侍卫拎着一个血呼淋拉的麻袋扔到通向外面的浅沟里。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华林园里死了什么猎物或者是处死的俘虏也是正常。结果那两个侍卫也许是存了恻隐之心,将那麻袋口微微松了松,露出一张沾满鲜血的花容。 长恭觉得那人眼熟,隔着大老远细细看了看:“二婶?!”顿时大惊失色,几步就跑过去,推开那两个侍卫。 他跳下浅沟,衣袍的边缘一下子就被染红了,一时间心疼,先把李祖娥从沟里面抱了出来,麻袋口一松,露出她赤裸的上半身,昔日那雪白的皮肤现在早已经是血肉模糊,长恭脱下自己的衣袍,轻轻给她盖上。 两个侍卫虽然可怜李祖娥,但也不敢违背了皇上的意思,他们站在那里,一脸难为情的表情:“兰陵王爷,皇上下了旨的......” “给我滚!”他脸色铁青,眼睛也变得愤怒起来,白皙的手已经按在身上带的剑上,骨节处微微发白。 两个侍卫知道长恭平日里脾气好,可是谁不知道他在战场上一副夜叉形象,此时真怒了,再不识趣,估计立刻就会被他当包子馅剁了,于是赶忙撤下去,先回了皇上再说。 李祖娥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长恭,喘了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唇角动了动:“好孩子,你不要管我了......皇上怪罪下来,你担待不起的。”忽然又想起了高绍德,真像是一场噩梦,眼角不禁流下了泪水,两个儿子我都没有照顾好,如今,再也不能连累其他人了。 “二婶。”虽说长恭没有像延宗那样被高洋宠爱过,可是他知道,他们家那一笔糊涂账到底不关二婶什么事的,她一个女人家,落得这番境遇,只是看了,也让人觉得心酸。他伸出手,轻轻给她擦去眼泪。 李祖娥看着他,本是想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脸的,但是一动就牵扯了伤口,身上只觉得一阵撕裂一般的疼痛,痛苦地皱了皱眉:“长恭,从前......是你二叔对不起你们兄弟......”她刚说一句话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现在我落地这个样子......都是报应,你们不用可怜我......” 长恭抹了一把眼睛:“二婶,你别说了,我们家男人的事情,不关你的事,我带你回去,你不知道现在延宗长得多高了,我带你去看看他......” 李祖娥拼了命总算是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她冲长恭摇摇头:“不行......不行......” 豆大的汗珠搀和着血水从她的额头上留下来,正着急,就看见仁威跑向这边来,还喘着粗气:“兰陵王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又看了看他抱着的二婶,明白过来,“二婶就交给我来照顾。”说着,就蹲下身去,要从长恭怀里揽过李祖娥。 刚刚以为母后会劝说父皇,没想到母后跪在那里半天也不说一句话,二婶什么样子他不是没有看见,再拖下去,非得丢了性命,到时候他那什么脸去见延宗哥哥? 长恭不放手:“仁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仁威心里也着急:“长恭哥哥,我也不清楚,赶到的时候二婶就已经这样了,现在救二婶要紧!”他急的额头上豆出了汗,明白长恭是不放心,“我答应过延宗哥哥,要照顾好二婶的,你放心,这里没有人会为难我,要是救不活二婶,我东平王下次提溜脑袋见你!” 李祖娥不想长恭为难,再怎么说仁威是高湛的儿子,他不会刁难,长恭掺和进来,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刚才......刚才是小殿下救了我,不然现在早就死在北宫里了......”说上一句话,她就要大喘上一阵子,“你放心就行。” 延宗给左右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立马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抬起李祖娥,他们虽然知道这样是忤逆了皇上的意思,有掉脑袋的可能,但是他们如果不这样做,东平王那个小霸王会让他们立刻掉脑袋。 长恭站起身来的时候,雪白的中衣上沾染着斑斑的血迹,他看着仁威:“仁威,你父皇现在在哪里。” “在我母后那里。”他看着长恭,“兰陵王哥哥今天就不要过去了,父皇今天发了很大的脾气,谁也不见。二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都已经找好太医了,在这个皇宫里,除了父皇,谁也管不了我,现在父皇气得不轻,没有闲工夫顾及这些,你先回去吧,改天再来找我父王。” 眼下也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方法,也只能如此,他转身,正欲离开,仁威又叫住他:“兰陵王哥哥,今天的事情不要同延宗哥哥讲,他问起就说二婶一切都好,说父皇逼我写字,这几天没法去找他了。”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为难。 长恭的嘴角动了动:“好。”他微微仰起头,不由觉得鼻子发酸...... 刚刚走过华林园,身后就传来了:“兰陵王留步”的声音。长恭回头,大红步撵上高湛斜靠在上面,头发微微有一些散乱,因为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后面跟的正是刚才那两个小侍卫。 待那步撵落定,长恭转过身,目光里没有什么神采:“臣高长恭......” “你二婶呢?!”他打断他,脸色苍白,眼里还是一片愠怒的样子。 “我二婶犯了什么罪,皇上要这么赶尽杀绝?”长恭抬眼,与他对视,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 “什么罪?她杀了我的女儿!”高湛一下子从步撵上站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刚才在北宫的样子。 良久,情绪才稍稍平复,摆摆手让左右的人都退下去。 长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女儿?九叔只有一群儿子,哪里来的女儿?而后想起最近邺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这才把整件事连贯起来:“你说的女儿,又何尝不是她的女儿?” 高湛听了这话,心头觉得一震,刚才所有的怒气仿佛一瞬间都在某个空隙溜走,捉不住丝毫的踪影,紧跟着而来的,就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痛苦。 “皇叔,你就从来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长恭继续说道,“嫁到我们家的女人,原本命就比别人薄了三分,我们这些男人,又何苦再去为难他们?” 高湛的喉间动了一下:“她们能嫁到我们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命薄?” 长恭苦笑:“从大娘到四娘,她们哪一个不是年纪轻轻就要给我父王守寡的,还要拉扯着自己的孩子长大,至于我娘亲,现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二婶又落得现在这番惨象。就是我们这一辈人,又有几个过得安稳的?高殷的妃子不过同子萱差不多的年纪,后半辈子就要伶仃地一个人走下去,还有死了的斛律凌雪......” “够了!”高湛打断他,“那就是他们的宿命,谁也没有办法!现在......现在告诉我,你二婶人在哪里!”他说着,胸口一阵发闷,努力压抑着一股往上涌动的血腥气。 长恭扑通一声就跪在他面前:“皇叔,王侄活到现在,不跪天,不跪地,唯独我父王出事的时候我跪过一次,今天这是第二次......”他的眼睛微微泛着红,“二婶现在还有什么,二叔死了,两个儿子也没有了,她若还能活过来,求你,放她一条生路吧。” 高湛听了,心里也是觉得别扭:“长恭,你这样违背我的意思,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我从来就知道皇叔随时会杀了我,但是,皇叔,我还叫她一声二婶,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视线突然变得模糊起来,高湛闭上眼睛,用手撑着额头,他们兄弟几个人都是这个样子,都是这么傻...... 良久,他坐在那里,终于开口:“好,我答应你,只要她能活过来,我就放她一条生路。你先在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吧?” 长恭先是谢恩,接着道:“东平王把她接去了。”转身,告退。衣服上的血迹像是寒冬腊月绽开的梅花一样...... 仁威看到高湛的时候,太医刚刚给李祖娥处理过伤口,只是因为她刚刚小产,身子本来就弱,如今又受了这番境遇,亲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高绍德死在眼前,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是一个坎儿,太医说能不能醒过来,就只能看天意了。就是仁威把剑架在太医的脖子上,太医也没有说什么再试试之类的话,于是仁威知道这次二婶能不能醒过来,真的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见他父王一个人走过来,条件反射般的,一下子挡在李祖娥床前:“父皇!” 高湛走过去,看着他:“仁威,我同她说几句话,不会杀了她的,你先让开。” 仁威知道父皇虽然下手狠,但是他是一国之君,向来还是说话算话的,就闪开了身子。 高湛走过去,冷冷地看着李祖娥,凤眸里没有什么波澜:“我答应长恭了,你要是活过来就放你一条生路,由你去,但是你醒不过来,就怨不得我了。他们兄弟还真是一根筋掰不过来,我本意是要杀了你给我女儿殉葬的,无奈那孩子,赌上命来求我,看来你的命还不错......” 李祖娥躺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等到高湛走了,仁威过来看她,才发现她的眼角滑过一丝晶莹,便知道,二婶还能听到他们说话,于是蹲下身子:“二婶,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一定要醒过来,延宗哥哥可是经常念叨你,你一定不能有事。”他从床前的踏板上坐下,耐心地跟李祖娥讲着自己在安德王府和延宗的事情,讲上次遇上刺客的事情,总之,只要有机会,他就坐在那里不停地同李祖娥说话,希望她快一些醒过来。 164 新人笑语怨秋风(3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李祖娥的事情,着实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镇住了,就是枕侧之人尚且如此,更合况其他人呢?高湛明明白白下了旨的,这件事情不准传出去,一旦知道谁嚼舌头,不用审问,一律极刑。 所以这件事情就一直压着,包括高绍德的尸首,都没有运回太原王府去。 一连三个月,仁威都没有怎么去找延宗,偶尔几次也是没带上一会儿,就推说父皇交代过要早回去之类的,延宗问起二婶的事情,这家伙也是支支吾吾,最后只说叫他放心。 起初,李祖娥醒过来,一直不说话,只是流泪,皇后胡氏偶尔也会过来看看她,知道这一次打击,对她来说真的是致命的,便也不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开始以为皇上对李祖娥照顾周到,许是动了真的感情,可是看这个样子,皇上对她的在乎还抵不过那个死去的孩子。 仁威照常每天都跟李祖娥讲很多话,他只知道父皇好像很生气,打了二婶,至于是什么事情,他去问宫人,宫人们也说不清楚...... “仁威。”听到李祖娥叫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那里研究兵器,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后愣了一下,猛地扭过头:“二婶......你终于可以说话了。”他扔下手中的那把大刀,据说是关公当年留下的那把“青龙偃月刀”...... 李祖娥点点头,她撑起身子,没想到,谁也没想到,她还是活了下来:“仁威,婶婶今天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婶婶你说。”他赶紧坐过来,神色严肃地看着李祖娥。 “你常去安德王府吧?”她的脸色还有一些苍白,看着仁威问道。 仁威点头。 “你去告诉延宗,就说婶婶现在不想呆在皇宫,让他晚上在千秋门外等着,把婶婶带走,其它的,什么都不要说。”她拉着仁威的衣袖嘱咐道,“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仁威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迟疑,接着就点点头,拍着胸脯向李祖娥保证,让她在这里好好休息,天黑之前他就会回来,接应她跟延宗哥哥碰面。 结果延宗一听仁威的话,就知道李祖娥出事了,追问仁威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仁威经不住延宗再三追问,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延宗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一听她二婶被打成那个样子,心里就是一阵无名火,提了刀就是一副要到皇宫拼命的样子,幸好李氏把他拉住,让他先冷静:“仁威不是说四哥当时也看到了吗?你先去四哥府上,仁威年纪小,好多事情说不清楚,不如先去问问四哥,到时候你们在一起商量着来也好。” 延宗听了,也是觉得有道理,便让仁威先回去,告诉他晚上的时候只管把二婶带出千秋门就是了,不管发生什么,他晚上一定会到千秋门接应他们的。 就从那天长恭衣衫上沾着血迹回来,子萱就猜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她试着打探,可是长恭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字不提。她便不再多问什么。 延宗来找长恭的时候,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子萱知道大约是跟三个月前的事情有关,便避开,只留他们兄弟在凉亭里。 不待延宗问,长恭已经开口:“是因为二婶的事情吧。”他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几分疲惫的神色,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也是暗淡,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憔悴。 火红的枫叶随着秋风飘进凉亭,有那么几片飘落在他的身上,映着他白皙的肤色,反而显出几分妖冶。 “二婶到底怎么了。”延宗站在那里,看着他。 长恭并不避讳,将之前李祖娥跟九叔的事情同延宗说了一遍,他的语气都是那么平淡,好像是讲一个话本里的故事一般。 延宗一边听着,一边默默流泪,最后,他吸了一下鼻子:“仁威刚才来找我,说二婶想离开皇宫,今晚在千秋门外等着我。” 长恭点头,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我和你一同去。” ...... 秋风起,带着些许凉意,吹落枝头一枝的残叶。 那辆马车越来越远,仁威一直看着他们走的很远很远,才放心回去。千秋门的城楼之上,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他穿了一件玄色的长袍,眼睛有几分模糊。 凤眼低垂,细白的手指无力地搭在城楼的石壁上,他望着已经看不到的马车,薄唇微微有些发抖,良久,他扬起下巴:“对不起......”那声音那么飘渺,飘渺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说的,到底对谁说的...... 三个人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语,只有在上车的时候,李祖娥对延宗说了一句,去妙胜寺――邺城最大的寺院。 长恭和延宗都知道李祖娥想出家,却很是默契地没有阻止。马蹄踏碎了一路的落叶,夜里的秋风总是悲戚而萧索,马车上两个少年脸上的神情都是寡淡。 李祖娥一直是一副淡薄的样子,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有一缕粘在额角,映着凉凉的月光,便让人不由感慨美人薄命的宿命。 两个人一路送她进了妙胜寺,临别时李祖娥只是同他们道谢,并没有说其它什么。 “二婶!”她转身,延宗叫住她,“你要好好活下去。”声音里竟不由带了几分哭腔,这个孩子,长大了,怎么反倒是爱哭起来。 她只是微微侧了侧脸:“这里清静,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毕竟,这条命......不只是我自己的。”她顿了顿,“长恭,谢谢你们。”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望着她的身影,蓦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这一生,总算是摆脱了那个地方,多少不情愿,多少富贵荣辱,从今以后再也与她无缘,这样的结果,也好。 青丝一丝丝落地,就如同往昔的种种,一并随着这些归去,人如果真的有来生,不求倾国倾城,不求荣华富贵,只愿寻常巷陌,一世安稳...... 延宗和长恭走的时后,遇上妙胜寺里的尼姑,本来也是寻常的事情,延宗却一把拉住长恭,让他去瞧那人。 月光映着树丛的疏影,实在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觉得很是漂亮的一个女子,只看一个侧影,绝对不会输给二婶。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也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一时间,她同长恭神色都是微微怔了一下。 那女尼也有一双含水桃花目,虽然没有脂粉修饰,却也真是绝色。 165 新人笑语怨秋风(3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随即,那女尼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长恭也回过神来,心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怎么这尼姑庵里的女子都是这么好看。”延宗在他身旁小声嘟囔。长恭看着那个女尼远去的身影,喃喃道:“谁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个苦命人?” ...... 第二天,太原王高绍德的尸首便运回了太原,时人对他的死众说纷纭,只是谈起文宣皇后的时候,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更多的人认为,太原王出事的时候,她也跟着死了。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反正自大老高家做了天下,这种同室操戈的事情一直就没断过,百姓仿佛对这种事情都失去了谈论的兴趣,想比之下,倒是另一件事,更勾起他们的乐子——兰陵王府多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除了长恭和子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连漪莲也不清楚,心里还暗暗感慨男人果真是靠不住的,苦命的郡主啊,还很是莫名其妙地到高淯坟上烧了纸哭诉了一番,子萱知道后,甚是觉得尴尬。 素画挺着个大肚子,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之前她还同小安玩,结果漪莲神经敏感,这素画看起来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不声不响地就抢了王爷,万一再有其他什么心思,这个王府岂不是都危险了,便将小安看得紧:“你父王都让别人抢去了,你自己老实一些,免得你娘亲伤心。” 小安郑重其事地点头:“小安,老实。” 快要入冬的时候,素画呆在府上闲得无聊,便想着给孩子做一些小的衣物,结果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就是拿着东西不会,便索性扔到那里想着自己出去逛逛。 兰陵王府这个时候有一种特别的美,万物虽是萧索,枯木的枝干千姿百态,竟然显出一种孤傲之美。她听说过,这里原来是襄城王府,心里不禁暗自感慨,这襄城王爷,到底得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啊。 经过揽月阁的时候,恰巧看到长恭一个人在上面,便走过去,只见他斜靠在栏杆上,目光放远,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王爷。”素画上前,勉强欠了欠身子。 小安这才从石桌下面爬出来,轱辘这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声不响地蹭歪到他父王怀里。 “哦,素画,你找我什么事?”他转过头,淡淡道。 “没有什么,就是想跟王爷说声谢谢的......”她低头,“我知道,这个样子,给王爷......” 长恭笑笑,摆了摆手:“你不要在意,外面那些寻常百姓闲下来,难免喜欢说些闲话。” “我并不在意,只是知道王爷对王妃用情之深,之前已经造成一些误会,如今我这副样子,是怕给你们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依旧把头埋得低低的,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姿态。 “难不成你要我们把你送回皇宫去?”长恭看着她,一双眼睛是那样和善,“能分开我们的,只能是我们自己,你就安心呆在兰陵王府,把孩子生下来,相对于那些,我们都安安稳稳的才是重要。” 素画只觉得心里一阵暖意,这个乱世,所有的人都在比狠,谁还有闲心去顾及一个本就没有什么关系的人的性命安危? “天气凉一些了,多呆在屋里吧,毕竟,你是有了身孕的。”他笑笑,柔和的桃花眼里一下子有了光彩,“走,小安,看看你那懒娘亲睡醒了没有。” 她点点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妃,真是羡慕你啊。 孝琬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当着孝珩的面把长恭数落了一番:“不是我说,二哥,你说这四弟也忒不像话了,之前我知道他跟那个美人发生了不明朗的关系,当时正礼跟我学舌,说是四叔喝醉了,你看看,现在这美人又有了孩子,哎呦,我可怜的子萱妹妹啊。”他絮絮叨叨,像是上了年纪的人一般。 孝珩找他来可不是听他叨叨这些事情的:“老三,你是不是真的有造反的想法?”头一次,他问的话这么直白。 孝琬刚刚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一听孝珩这话,脸上不由一僵:“二哥,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么大逆不道的是事情,我怎么会......”他舔了舔嘴巴,明显有一些心虚,“是长恭说的对不对?” 孝珩放下茶盏:“长恭也知道?看来你这个家伙还真是不老实。”说着,就将一封密信扔在桌子上。 等孝琬看完,他才盯着他说道:“我平日里给了皇上身边管理条陈的人不少好处,这才把这封密信压了下来,你知道,这东西要是落到九叔手上,会是什么结果。” 他又将那封信拿过来,放在蜡烛上看着它一点点燃尽:“孝琬,不管你以前有什么想法,现在都收起来,写密信的人我已经查到了,杀了这个人易如反掌,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不会一直这么好运气。” 孝琬皱着眉不说话,他自认为自己事事布置地周到,可是二哥四弟接连来跟他说这件事,就说明自己真的很是疏忽大意,又不愿兄弟们再为这件事情牵扯进来。那张面庞上忽而有了明朗的笑意:“二哥,我之前确实是有过想法,不过后来四弟来找我,还挨了他一顿打,这事情也就算了,这个人,纯属是造谣,造谣......” 孝珩看他嘻嘻哈哈的样子,便也觉得他是没有事情了,孝琬向来是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从小便是:“那就好,孝琬,我们兄弟,真的不能再出事了。” 孝琬依旧笑嘻嘻:“二哥,我知道,我知道......”他挠挠头,“前些日子,因为和士开的事......” “过去的就过去了,提他干什么。”孝珩打住他的话,不愿让他为难,“对了,你刚才同我说长恭和那个美人,怎么了?”他转移了话题,尽量不再触碰彼此都不愿提起的事情。 孝琬一下子来了精神:“二哥,刚刚你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怎么样?”他的眼睛里立马充满了一股八卦的味道,“那个美人现在整天挺着个大肚子,说是都快生了。” “你瞧见的?”孝珩侧目,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整个邺城都瞧见了!”对于孝珩对自己的怀疑,他似乎很是不满。 只见孝珩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继而细细想了一下,这个美人是太子生辰的时候皇上赏的,按照孝琬的说法,如果这个美人真的快生了,日子怎么都对不起来,心下便有几分明白。 孝琬看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怀疑自己消息的准确度:“嘶——我说二哥,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呢?” 孝珩喝了一口茶:“倒不是不相信你,只不过更相信四弟罢了。” 这一句话噎得孝琬没话说,“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还是有一些不放心,如果这是真的,子萱现在怎么样了? 166 新人笑语怨秋风(3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素画的身子越来越笨重,今天无意间听一个下人嘀咕起文宣皇后的事情,一时间心里好奇,便站住听了几句。这一听不要紧,当下就觉得胆寒,又为自己能摆脱那里暗自庆幸,她的手搭上小腹:“孩子,本来你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可是你能到这里来,却是你的福气,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我们以后的路怎么走。娘亲不想让王爷和王妃因为我们再受牵扯,可是,我们母子又该去哪里呢?” ...... 是夜,素画的肚子疼得要命,她知道这是要生了,好在长恭和子萱早就找好了产婆,这几天还在他这里安排了守夜的人。 长恭和子萱听到动静,赶紧穿衣服起来,长恭怕夜里风凉,不肯让子萱出去,说自己可以应付的来。 “女人生孩子,你除了能站在外面等着,能应付什么啊。”子萱嗔怪道,“我生小安的时候还不是只会站在外面喊不生了。”说着就觉得好笑。 “我那时是心急,没有了办法,漪莲又死死守住门,不肯让我进去。”长恭不服气,争辩道。 “那你自己这回就能进去了不成?”子萱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道。 “哪能每次都是你那种情况,横产,当时真是恨不得把这个小安那家伙塞回去的心都有了。”长恭如是说道,出门的时候不顾子萱反抗,硬是又给她裹上了一件自己的衣袍。 素画屋里面一阵阵哀嚎,光是听着就觉得瘆的慌。这次确实不是横产,但是比横产更可怕——难产。 产婆满手是血,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她皱着眉头擦汗,嘴里兀自念叨着:“不行不行,得找王爷拿个主意......” 素画躺在那里,本来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听到她念叨,一把拽住她:“你找王爷拿什么主意?!留着孩子就是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是凶多吉少,可是这个孩子留下来,远远比她留下来要强很多,这大概就是她的宿命吧,她留下来,即便什么都不是,在这里呆着,也多有不便,就是真的像王爷说得那样,他们都不在乎,可是自己受了他们这么多好,又怎么能让外面的闲言碎语一直说道他们? “不行不行,那可不行。”产婆为难地看着她,“万一王爷怪罪下来,可怎么是好。”产婆当时给子萱接生,就知道长恭的性子,嚷嚷着什么不生了,显然是爱美人多一些嘛。 素画一看说不动她,眼神悠然一冷,拉着婆子的手也紧了一下:“你过来,我有事同你说。”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那产婆看着她的眼神,心里发愣:“姑娘.....有话说便是......你可要说快一些,这时间不等人,我也要尽快让王爷拿主意才是。” “我告诉你。”她皱着眉,似乎马上就要撑不住劲了,“这个孩子根本不是王爷的,你应该听说过,我是皇上送给王爷的美人,在来这里之前,就怀上了龙种,这个孩子要是有丝毫闪失,王爷放过你,皇上会放过你吗?”她的眼神阴冷发狠。 婆子一听就吓得跪了下去,这么大的秘密知道了就只有一死啊:“姑娘,姑娘......我求你......求你不要难为我。”她说着,都快要哭出声来。 “把孩子保住,快点!我快没有力气了!”难得的,她的语气是那样坚定,王爷,王妃,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照顾,但愿,但愿这样做可以给你们少惹一些麻烦。 产婆听了刚才那番话,完全被她吓住了,只能硬着头皮接生,先保住孩子再说。 素画的目光一点点散开,她隐隐约约看见昭阳殿上那张冷冷的面庞,那双低垂的凤眼,九旒冕下似笑非笑的表情......散去了,都散去了...... 直到听到那一声啼哭,她拼劲最后一点力气,看着产婆手中的孩子,无力地抬起手:“婆婆,给我,给我看看。” 产婆看她这幅样子,也是心疼,低下身去,把孩子抱给她看。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嘴里喃喃道:“真可惜,太小了......太小了,看不出像谁......”又把目光转向产婆,“婆婆,我想见一眼王妃......这有没有什么忌讳?”她的眼神那么渴望而恳求。 婆子见了心里不忍,抹了一把眼泪:“没忌讳......没忌讳......我这就叫王妃进来。” “婆婆!”素画喊住她,“我是个快要死的人了,临死前托你一件事情,刚才......刚才我同你讲的事情,不要......不要同其他人乱说,为了王爷他们好,也为了你自己......” 婆子擦擦眼泪,毕竟素画这个年纪,还是年轻了一些:“我这个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哪里还会想街头巷尾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一样,姑娘就放心吧,这件事,我这个老婆子会带到坟里去的。”说着,就朝外面走去。 子萱看到产婆出来时的神情,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王爷,这是小王子。”她把手里的孩子给长恭看了看,就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漪莲,“王妃,屋里头那个姑娘是难产,她时候不多了,想见见你。” 子萱一听,如同受了晴天霹雳一般,赶忙跑进去。 床上的美人面容憔悴,见了她勉强笑笑:“王妃,过来,我有话同你说。”她吃力地抬起手。 子萱鼻子一酸,就过去握住她的手:“素画,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小安是横产,你怎么就不能顺顺当当生下这个孩子?” 她笑笑,眼角流下一滴泪:“都是......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王妃,产婆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她答应我不说的,如果这个人靠不住,就让王爷提前做好准备......”她说到这里喘成一团,“这个孩子,不要送回皇宫,求你,来世......来世素画做牛做马报答王妃......我知道这样......” 子萱止住她的嘴:“我们这样没有什么为难,素画,我会好好待这个孩子,就如同对待小安是一样的,你不要有什么牵挂。”说着,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167 冷月长风万事休(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她轻轻闭上眼睛,最后嘴巴动了动,那两个音节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在唇角留了一弯苦涩的微笑。 子萱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长恭猜到素画可能不好了,便将她揽在怀里安慰。漪莲他们心里虽然也是别扭,但还是觉得王妃的性情脾气忒好了一些。 她从漪莲手里接过孩子,孩子大概是因为刚出生的缘故,一直在哭:“长恭,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长恭过来圈住她同孩子:“不用商量了,你拿个主意便是。” ...... 邺城这一冬的腊梅开得格外地好,梅花多而繁茂。 集茗轩这个时候也是汇集了不少人,美花美眷两不误,何乐而不为? 高恪难得的没有穿他那一身粉粉的衣袍,而是选择了一件黑色的衣袍,外面罩了一件大红色的狐裘,也许是他的气质真的过于招摇,一进去便引得好多人往这面看,尤其是集茗轩的姑娘。 他解下红色的披风拿在手里,黑色的衣袍映衬着他雪白的皮肤,这个样子虽然没有了他往日的妖娆,却是要英气了许多。 “哎呦,你这个死鬼,还知道来找我啊。”就听得楼上传来一声娇媚的调笑,那些看直了眼的姑娘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看是寒衣的人,也就纷纷寻找新的目标了。一来这寒衣长得讨巧不是对手,二来寒衣在这里呆的久了,各路“妖魔”都认识,惹不起,就是连老鸨都要敬畏她几分。 高恪闻声扬了扬眉毛,眼角立马多出几分风情:“我可是天天做梦都想着美人你呢。”说着,就朝楼上的连廊走过去,动作甚是熟练地搂上寒衣的腰肢,两个人就这样动作亲昵地进了漪莲的房间。 一进门,高恪就恢复了严肃的神色,寒衣也躲开他搂在腰际的手,给他倒上一壶茶。 “阿姊,你这些日子还好吧?”他端起桌上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 “有什么好不好,在这里过到死还不都是一个样子?”她抬眼看了一眼高恪,“阿恪倒是你......毕竟是爹唯一的儿子,平日里花花事也不少,快找一个姑娘把婚事办了,好让我这个姐姐死了之后也有脸面去见阿爹。”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阿姊说的啊。”他微微上挑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了调笑的味道,“就算是有个顺序,那也是阿姊在先,哪有弟弟先成家的道理?” 寒衣每次看到高恪这幅模样,都想上去抽他两个大嘴巴,好好一个男孩子,怎么笑起来就这么......“妖媚”?她坐下来,皱着眉头看着高恪:“阿恪,你平日里贪玩一些也就算了,你该不会真的......真的喜欢上......”愈发觉得难以启齿。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阿姊,我从小到大,只知道被人喜欢是什么滋味。”他说的云淡风轻,也好像有一丝故意地避重就轻,拿着白玉盏在手里把玩,“阿姊日后有什么打算,你那心心念念的河南王爷没想到这么早就归西了,你还是跟我回怀戎王府吧,倒时候弟弟给你物色一处好人家。”这个家伙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一股欠揍劲儿。 寒衣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阿恪,你说话收敛一些,孝瑜是故人了,你就留一些口德吧。”接着就有一些神色黯然,“我不回怀戎王府了,这里才是我的家......”八岁的时候就被父王带到这里,说是为了怀戎王府日后留一条后路,就要委屈她留在这里,那个时候她还懵懂,倒是阿恪死命拉着他姐姐的手,就差跟他父王拼命了。 后来寒衣虽然处处受人保护,可是毕竟是一个孩子,还是有一些害怕,直到遇见孝瑜,才知道他是当朝大将军高澄的儿子,那个时候多想跟他说明了身份,多想...... 高恪看她这副样子,猜到她一定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我说阿姊,就是我们死了的老爹都没给他留几句口德,更别提我那下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当上我姐夫的人了。”他无所谓地晃着脖子。 寒衣真是想上来拧他,又想到还有正经事情同他说,便正色道:“阿恪,我问你,你同兰陵王他们兄弟关系是不是走得近了一些?” 高恪警惕,抬眼看她:“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们同是怀戎王府的人,生下来恨不能就是要比别人多长了几双眼睛,几只耳朵的人,你以为就只有你能八面玲珑了吗?”她横眼看着高恪,语气里有几分挑衅。 高恪笑嘻嘻地摆手:“没有没有,毕竟还是阿姊要厉害一些。” 寒衣并不理会他:“那一阵子我听邺城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什么从怀州来了一个断袖王爷,跟兰陵王要好,长得还很是美貌,一猜就知道是你。阿恪,你什么时候有了这喜好?”他皱着眉头问高恪。 高恪脸上有一些挂不住了:“阿姊,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段子,我......不过是同他打小就认识,你也不是不知道父王那个时候和他老爹的关系。”说着故意压低了声音,“你说都是老爹的故旧的孩子,我来邺城,能不去看看吗?” 他做戏的手段向来是一流的,寒衣看他这副样子,也只当是他真的只是顾念情面上的关系罢了,她小时候不呆在王府,还真的以为阿恪同长恭是多年玩大的朋友罢了。哪里知道他们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而且这一面还是发生在当年的睿王府的...... 高恪脑袋好使,也是抓住了寒衣从小就不呆在怀戎王府的把柄,如今反正是他怎么说怎么是:“阿姊,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挂心了,我回怀州,只要站在城门上喊一声我想成亲了,怀州的城门都要被挤坏了。只要......” “只要你多几天不会怀州,大齐的半壁江山又让泪水冲没了。”寒衣打断他,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阿恪,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高恪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样子倒也真是讨巧:“阿姊你还是忘了地下那个吧,毕竟都已经是故人了,他那事情发生的也是让人没有防备,我当时......” 寒衣冲他笑笑:“我知道这件事阿恪不知道,就是我也是没有听到任何皇上要杀他的动静,谁知道呢,这大概就是他的命吧......”说着,无奈地摇摇头,“今天外面的腊梅花都开了,我们也去看看。” 168 冷月长风万事休(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们寻了一处僻静一些的地方坐下,高恪坐在那里,本是想四处看看阿姊常年呆的地方到底怎么样,这一看不要紧,正下方坐的那个可不就是河间王高孝瑜吗?他饶有兴趣地将胳膊肘承载朱红色的栏杆上,看着孝琬和同他在一起的黑衣男子。 一旁的寒衣悠闲地喝着茶,见高恪这番样子,还以为瞧见了什么稀罕的事情或者是看上了什么姑娘,便站过去顺着他的眼光往下看,这一看不要紧,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 “阿恪,你要是再整天一副盯着男人不放的样子,阿姊会考虑逼你成亲的。” ...... 高恪刚才还是一脸颇有趣味的表情,一听寒衣这话,脸色立马暗了下来:“阿姊,你不要听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整天胡说八道。”他伸手指了指孝琬的方向,“你看,那个是谁?” 刚才寒衣只注意到高恪的看着一个男人乐呵,还真没注意到这个男人是谁,听他这么一说便仔细瞧了一下,接着皱了皱眉头:“那不是......河间王高孝琬吗?” “嗯,你那老相好的三弟。”就是这个时候,高恪仍然不忘调侃她。 寒衣作势就要打他,高恪立刻一副求饶的样子,又正色道:“阿姊,这家伙最近常来这里吗?” “不常来,自打河南王出了那事之后,他就很少过来了,今天应该是头一次。怎么,难道他有什么事情?”寒衣问道。 高恪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她:“阿姊,我现在过去不方便,你下去看看,跟他同坐一桌的那个人什么来头。” 寒衣见他说话的语气都是正经,便没有多问,就下了楼,朝孝琬那边走过去。 “呦,我说河间王爷,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到了这里,怎么也不说一声,寒衣好歹也来迎迎你。” 孝琬朝着寒衣看过来:“这不是看今天人多,怕耽误了你的生意不是?”这家伙一脸讨好地说道,似乎对于美人,总是不能怠慢了。 寒衣含笑盈盈地走过去,在孝琬身边坐下:“我说这位爷,可是王爷的朋友?”说着看向座上的人。 “朋友,朋友,都是朋友......”孝琬挠着头,似乎是有什么隐情一般。 寒衣转过脸看向他,佯装出一副愠怒的神色:“本来是想同河间王叙叙旧的,看来今天不方便,寒衣先告退了。”说着就要起身。 孝琬慌忙拉住她:“哎呦,寒衣美人啊,你怎么到现在脾气还是那么大,来来来,先坐下,本王给你看样好东西,说着,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石头一样的东西。 寒衣接过来,拿在手里左右瞧了瞧。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黑衣男子,朝孝琬使了个眼色,一副“王爷你被坑了吧”的表情:“我当是什么宝贝呢,王爷,你拿着一块石头稀罕什么啊?” 孝琬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来:“寒衣,这可就是你外行了不是?”说着,又把那个石头一样的东西捧在手里:“这可是佛牙,佛牙你总听说过吧?” 寒衣的脸色悠然一冷:“王爷,借一步说话。”说着又打量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那人。 孝琬心里好奇,心想怎么好端端的说变脸就变脸了呢,到底寒衣是老相识了,想来也许真的有什么话不方便在这里说吧,便答应下来,让座上那人稍稍等一下。 朱廊玉砌,美盼巧笑,一切还都是老样子。 进了屋,寒衣很是警惕地左右瞧了一下:“河间王爷,你不要命了?这佛牙你知道有什么说法吗你就拿着?!” “有什么说法?”孝琬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不是说了会吉祥的吗?” “吉祥个屁!这佛牙历朝历代都是仅供给皇上的,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佛牙就是皇权的象征,如今你拿了这佛牙,皇上问起来,你就是有十张嘴巴,也是说不清楚!”寒衣一边说着,一边从孝琬手里抢过那佛牙,敞开通往外面的那一扇窗户就给扔了下去。 孝琬被这一系列变故砸蒙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孙兄不是说那个东西就是可有保佑家人平安的吗?他虽然不信这一些,到底讨个好彩头去,便没有多想,怎么这佛牙......还有这番讲究? “王爷,刚刚同你一起来的是什么人?”寒衣微微蹙眉,样子十分警惕。 到这时候,孝琬才终于有一些明白过来,他没有回答寒衣的话,敞开门就往外走,连我你也敢算计,真是活腻歪了! 结果刚才楼下的位子空空如也,早就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他心里闷气,只觉得扫兴:“寒衣,今天的事谢谢你,我有些事情要办,就先告辞了,来日,一定登门拜谢。”说着,就匆匆追了出去。 寒衣也是担心孝琬的情况,便想着让高恪去帮忙,结果左右是找不着高恪的人影,她揪住旁边的一个姑娘:“刚才同我一起上来,在这里喝茶的那个男子去了哪里?” “哦,那个长得很美的公子啊,记得记得。”那姑娘似乎对高恪印象很深,并且印象不错......“刚刚你同另一个男子上来的时候,他就下去了,姐姐,看样子,大概是心里犯别扭了吧。”说着,还咯咯地笑起来。 “这样啊......”寒衣脸上尴尬地笑笑,心道“犯你娘亲的别扭啊”,就回到同高恪一起看花的地方,等着他回来。 她的目光一下子放远,似乎是在想一件很久远的事情。她同高恪原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阿恪小时候调皮,其它兄弟姐妹都不愿跟他一块玩,寒衣也是被他捉弄过好几次,但她知道阿恪的心地是很善良的,后来父王匆匆决定把她送到集茗轩来,又有意开始培养阿恪,所以之后近十年的时间她都没有见过阿恪,也未见过父王,直到父王过世的时候,再见他,已经是一个偏偏少年,性情,脾气,都让她没有了熟悉的感觉。 赶着第二轮客人多的时候,高恪也回来了,他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寒衣站起身来,看他朝这边走过来。他的衣袖处明显有撕破了的痕迹,寒衣将目光转向他缩在袖子里的手:“你受伤了?” “嗯。”高恪伸出手来,还好,看上去并不重。 “那人来头不小啊,居然能伤到你。”寒衣看他伤势不重,便没有太在意,“怎么样,打探到那人的来头了吗?” 高恪摇摇头,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的表情:“追上他打了好一阵子,结果那家伙就是不说自己是谁派来的,还说自己就是想讨好河间王,并无他意。我看真是问不出什么来,就把他杀了,扔到路边的丛林里喂狗去了。” 寒衣神情暗淡了一下,阿恪,我们分开之后,你在怀戎王府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你现在变得如此凉薄? 169 冷月长风万事休(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阿恪......”寒衣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恪知道大概是因为自己刚才那些话的缘故,阿姊当然不知道,这个王朝是有多么的无情,就是父王一生效忠的皇上又是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死得不明不白?他不想做一颗没用的棋子,即便被人利用了,也要等同的,换回自己想保护的人,想做的事...... “阿姊,时候不早了,我来邺城,就是想来看看你的,怀戎王府上不能没有人,我回去了,你多保重。”像是例行公事一般,高恪面无表情地说道。 “嗯,路上小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不用记挂,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就呆在怀州,那样我会放心一些。”她看着高恪说道。 高恪点点头,转身正准备离开:“对了,阿姊,下次选男人可要看好了,向河南王那样花哨又短命的,还是早躲远了的好。”他扭过头,只留下侧脸的一弯明朗的弧线,语气里有几分玩笑的味道。 寒衣并不生气:“嗯,我记住了,倒是你,快些找个好姑娘成家吧,我可不愿在听见有传言说自己的弟弟垂涎于哪个美男子了。”亦笑。 孝琬从集茗轩跑出来半天也没瞧见那个人的影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匹马也没有,心下正是着急。 其实也并不是一点儿法子没有,兰陵王府离着这里并不远,可是他老人家八卦消息又是灵通地很,早就听说兰陵王府里那个美人生下来一个小王子,结果美人因为难产死了,一喜一悲的事情,也就都低调处理了,这个时候四弟的府上还不知道是怎样一番刀光剑影呢,他可不愿去挨上几刀。 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又麻烦的很,索性心一横,给自己出了个二半吊子主意――爬着墙进去兰陵王府,反正里面的人也都认识他,不惊动子萱和长恭,自个儿牵匹马出来先应应急再说。 不巧,刚翻过兰陵王府后院的墙,就发现小安一脸呆相地瞧着自己,然后呵呵一笑就跑开了:“父王!父王!三叔,掉下来了!” 孝琬真是爬着墙再爬回去的心都有了,接着,就见小安牵着长恭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是小安看错了,有什么贼人进来了,三哥,放着好好的大门你不走,怎么非要爬墙进来?”长恭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你这王府,几个贼人那么不要命赶进来啊?”孝琬呵呵地笑着。 长恭皱眉:“那是怎么了?三哥,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孝琬摆摆手,也不想让长恭知道刚才的事,怕他多余地担心:“没什么,在集茗轩看上一个姑娘,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不知死活的非要跟我抢,一气之下就打了起来,这不是一直把那人追到这里,结果找不到那人的踪影了,想从你这里借匹马回王府。” 长恭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既是这样,也犯不着爬墙进来啊。” 孝琬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长恭,你和子萱......还好吧?”说完就警惕地看着长恭,以从他的表情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说错话。 长恭听了,算是明白过来了,难怪觉得最近就连来府上串门的人都少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有什么不好,三哥,那......”说到这里又住了嘴,这件事说出去可不是小事,“子萱早就原谅我了。”话到嘴边转成了这么一句。 孝琬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又上来抱起小安,“反正那孩子的娘也没了,我家妹妹就是心地善良,长恭,你娶了她,算是赚着了。” 这话左右听着是别扭,子萱什么时候成了你家妹妹了,就算是要从儿时那段过往说起,也应该是‘我们家妹妹’啊,又懒得同他争辩,不知道真争辩起来,这家伙又能讲出什么歪理来。 见长恭不说话,这厮又开始逗小安:“小安,你是不是又有了个弟弟啊,哎呦,三叔猜着你一定不如弟弟讨人喜欢,你父王和娘亲现在是不是都疼弟弟了。”小安嘟着嘴,桃花眼里含着讨厌的意思,看着他三叔表示自己很生气。 这一点同她那只会生闷气的父王还真有一些像,无奈,孝琬并不理会小家伙的意思,继续在那里叨叨:“你看我也没用,往后的日子啊......” “啪!”小巴掌毫不犹豫地打在她三叔脸上,接着就张着嘴大哭,好像是被三叔虐待了一样:“父王......三叔,坏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让长恭抱。 孝琬挨了自己小侄女一巴掌,现在小安一哭,他就一下子慌了神,这小美人现在哭得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他自己也觉得愧疚起来。 长恭抱过女儿:“小安不哭,父王最疼小安了,三叔是在逗你玩的,不哭啊。” 小安立马收住,眼睛里的泪花还没有褪去:“弟弟。” 长恭头疼,小安嘴巴还真是懒,这样下去可不行,虽说他跟子萱习惯了这种语言,但是日后我女儿成了邺城第一美人,说话老是这个样子,我这个老爹脸上可是挂不住。所以佯装没有听懂的样子:“弟弟怎么了?” 小安知道父王是故意的,撇撇嘴接着就做出一副要嚎啕大哭的样子。 长恭算是怕了:“好好好,父王疼爱弟弟,但是一定比不过小安的,除了你娘亲,父王最疼的就是小安。” 孝琬听了这话,站在一旁觉得肉麻:“四弟,子萱又没站在这里,不用这么说的。” 小安继续用她那秀美水汪汪的桃花眼横他。 孝琬立马做出一副讨好相:“都是三叔不好,三叔不好......”心里却暗自感慨,这个丫头,长相随他爹,这鬼机灵的样子,可是跟她娘亲小时候如出一辙!要哭就哭,还得打我一巴掌再哭,好歹说我也是你三叔,亏得这里没有别人,不然叔叔我多丢面子。 见长恭说是小安的弟弟,便心道四弟这档子花花事儿算是坐实了,可是看见子萱的时候,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依照子萱的脾气,接纳一个孩子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看她跟长恭的样子,根本就是比以前还要恩爱一些,不对,这两个人,一定是面子上抹不开,做出来给别人看的,再瞧!还是不像是装的啊?! “三哥,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子萱看他,带着几分嫌弃,“过来看看你的小侄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孝琬觉得一阵寒风通过,子萱,该不是脑袋坏掉了吧。他讪讪,过去看着襁褓里的小孩,几个月大的孩子隐约还是能看出一些样子来的,孝琬皱皱眉,似乎感觉出来了什么,虽说他素日里都是一副神经粗大的样子,可到底还不至于到了不会分析事情的地步,再说,谁不知道河间王的能耐,什么八卦事儿的火苗能逃过他的眼睛? 170 冷月长风万事休(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这个孩子那双眼睛最是明显,微微上挑着,跟子萱的杏眼不同,更不像是长恭那双招惹桃花的眼睛,他细细想了一下,便有了一些眉目。 “你看看你三叔。”子萱抱着孩子道。 孝琬见现在屋里并没有别人,便假装喜欢孩子的样子凑过来又仔细瞧了一番,之后抬起身子,在子萱耳畔小声道:“我说子萱,这个孩子是不是叫我哥哥更合适一些?” 蓦然愣住,子萱被吓得不轻,随即回过神来:“三哥,你......瞎说什么啊?”毕竟她心里没底儿,就叫长恭过来,“长恭,你别光顾着小安了,快点招呼三哥啊!” 长恭不知道怎么回事,慢腾腾地走过来:“不用管他,子萱,你跟他还客气什么?”说着,一脸不屑的样子。 子萱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一个劲儿地跟他使眼色。 长恭这才觉出不对劲:“啊......啊,三哥,你坐下来啊,站在这里干什么。” 孝琬才不买他两口子的账,依旧不依不挠:“我刚刚同子萱说,这孩子还是叫我哥哥的好,哎,长恭,你过来仔细瞧瞧你儿子,怎么长得同你一点儿也不像。”他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指着那个孩子,“你看,眼睛不像,嘴巴也不像。”又指了指小安,“我的宝贝侄女就不一样,跟你长得一样一样的,长大后一定是个小美人!”就是这个空当,也不忘讨好他那小侄女。 小安这才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三叔,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啊。 子萱开口正欲说什么,立马被孝琬的话噎回来:“也不像子萱!你看。”说着还一副要亲自鉴定的样子。接着就被子萱白眼:“又不是我生的,怎么会像我?!” “对,对......”孝琬一副“说的有道理”的样子点点头,“忘了这回事了。” “我说三哥,你就别添乱了,是我自己喝多了酒来了这么一出......”长恭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一些心虚,底气不是很足。 “诶?”孝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世界,“你们看看,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孩子跟阿纬那时候是一样的!”说着,脸上立马浮现出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长恭和子萱知道孝琬这时候猜出个大概来了,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承认,姑且不说素画临死之前的苦苦哀求,如果这件事说出去,传来传去只有两种结论,一种是兰陵王给自己的皇上叔叔扣了顶绿帽子,另一种就是皇上给自己的侄子扣了顶绿帽子......无论是那种结果,对这个孩子都是没有好处,对皇上和长恭更没有好处,相比之下,子萱宁愿自己包子一点,就当是自己“宽容大度了”还不行吗? “不信是吧?”孝琬一副非要把事情说清楚的样子,“不信我们抱出去给他们瞧瞧。”说着就要从子萱怀子抱过孩子。 长恭见了,扯住他,小安也跟着帮她父王拉着孝琬的衣袖不放。 “三哥,就算是你想的那样又如何?”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叫我哥哥还是父王,到底是跟我有亲缘关系的,难道你就非要让我们去伤害一个孩子?” 孝琬想了想,便作罢,是啊,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他不是不知道,终归,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你们愿意这样,我不管,可是叫我叔叔就免了吧,我就疼爱我的小侄女小安郡主一个人。”说着就要伸手抱过小安。 小安这家伙这一阵子正在闹情绪,“争风吃醋”的厉害,对这个无端出来的弟弟很是警惕,如今三叔和爹娘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好在最后这句话听懂了,就是三叔站在自己这一边嘛,立刻买账,也不管之前三叔是怎么“嘲笑”自己的了,伸着胳膊就投向了孝琬的怀抱。 “三哥......”子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孝琬这么说,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行了,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儿,吃饭吃饭,折腾了一天,肚子都饿了,吃完饭再走。”孝琬看上去兴致很高,似乎早就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到脑后了。 入冬的风越来越凉,吹遍邺城的每一个角落,邺城大道上一个少年骑着一匹快马,脸上一副委屈的表情,似乎是受了谁的气一般。 他披着一件紫色的狐裘,是那种难得一见的狐裘,只是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似乎真的有一些不高兴。 下马,走上广宁王府的台阶。 起初,守门的人没在意,还以为是王爷的哪位兄弟来了,便照例上前询问。 “告诉广宁王,太子求见。”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冷淡的吓人。 守门的人吓得打了一个机灵,嘴上一边说着叩见太子的话,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不长眼。 “快去告诉王爷一声吧。”高纬不耐烦道。 “太子快请,太子快请,王爷吩咐过,太子前来,是不用通报的。”他满脸堆笑道,又给一旁的人使眼色,示意赶紧去告诉王爷一声。不得不承认,在用人方面,孝珩还是很有一套的,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在外面守着,不知道给自己省去了多少麻烦。 恰巧孝珩今天休息的晚,听说了之后,就赶忙从书房出来,心下还揣测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晚了,阿纬还一个人跑出来? 高纬见到孝珩紧接着就感到一阵委屈,守着下人,还是忍住了,径自走向书房,广宁王府他早就轻车熟路。 孝珩见他这样,心里知道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来了,阿纬从小跟他亲近,所以他的性子,孝珩也摸的清楚,便打发下人下去,跟在高纬后面进了书房。 烛火静幽幽地照着他们的面庞,孝珩仔细瞅着高纬,心道,这回看来是出了大事情,这家伙嘴角隐隐有些发青,难道是九叔打了他?不应该啊,九叔向来对自己孩子很是宠爱的。于是开口问道:“阿纬,你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憋了许久的怒气一般,一张口就带了哭腔:“孝珩哥哥,父王既是不喜欢我,立弟弟做太子就好了,反正我也是不稀罕!” 孝珩听出来了,这是兄弟两个人玩恼了,什么情况,他也猜了个大概,还是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皇上怎么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能把太子的位子给你?” 高纬眼里闪着泪花:“就是不喜欢!让我做太子,无非是我比弟弟早生一些罢了。” 孝珩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么说来,是跟仁威闹别扭了,兄弟之间,很正常的事情。”他笑笑,安慰道。 “才不是!”高纬站起来,情绪有一些激动,“我忍那个胖子已经很久了!”抹了一把眼睛恨恨道。 孝珩觉得好笑,原来在高纬心里,仁威就是这么可恶的一个胖子啊,可是心里又想到毕竟是亲兄弟,没有隔夜的仇:“仁威他年纪小,你多让着他一些,这样在你父皇看来,才会觉得你懂事嘛。” “根本不是这样!”高纬愤愤道,“孝珩哥哥你不知道,起初我也以为我是哥哥,又是太子,应该多忍让他一些才是。今年夏天,突厥进贡了一些冰李,指名是献给太子的,可是弟弟知道了,就冲宫人发了一通脾气,说是‘太子有的我也得有’,我怕事情闹大了,就让宫人分给他一些,没有惊动父皇。没想到这家伙根本就是得寸进尺,我生辰那天母后送给我这么一件宝贝狐裘,当时一直没有舍得穿,今年天气冷了才拿出来,弟弟看见了又吵吵着要,我不给,他就跟我动了手!” 孝珩心里笑,真动起手来,高纬自然不是仁威的对手,别看他虚长几岁,仁威那家伙他是见过的,根本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延宗! “你没把这事告诉你父皇?”孝珩忍着笑问道。 “说了,父皇宠爱他宠爱的没个样子,听完之后不但没有训斥他,还哈哈大笑,说什么‘不惧天子威’,果真是他的好儿子,又敷衍了我几句。”他越说越是委屈,“我心里气不过,当着父皇的面又跟那个胖子厮打起来,没想到他一撒泼,就把这件狐裘给扯烂了。”说着低头很是可惜地看着身上那件紫色狐裘。 孝珩这才注意到狐裘下摆处的口子,心道这个东平王可真是够他这个哥哥喝一壶的了,嘴上却说:“这有什么,这狐裘虽是珍贵,但也不是弄不到,等我有了,给你一件新的便是。” 高纬心里感动,他在乎的并不是这件狐裘,而是只要有仁威在,即便他是太子又怎么样,宫人们最怕的还是东平王,父皇和母后最疼爱的还是弟弟,他当着这个太子反而更像是一个小丑。倒是孝珩哥哥,一直同他那么亲,也不势力地去巴结弟弟,心里便觉得孝珩更加亲近了。 他抹了一把眼睛:“对,这有什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统统还回来!” 孝珩望着他那一双同九叔很是相似的眼睛,心里不禁发冷,这么狠绝的眼神从这个少年的眼睛里映出来,是那样的刺眼:“阿纬,那是你的亲弟弟,无论你想干什么,都要记着这一点。” 高纬不说话,只是咬着唇,良久,才说了一句:“孝珩哥哥,我会尽量忍着他,但不会是一直忍着......” 171 冷月长风万事休(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些无奈,这就像是生在皇室逃不出去的宿命一番,为了自己的不被伤害,就不得不先去伤害别人:“阿纬,你们......” 高纬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怨恨的表情,孝珩便不再说话,陪他静静坐在那里,目光落在紫色狐裘的口子上,就是这些不值得一提的事情,时日久了,都会成为相残相杀的借口...... 一大早和士开起来就见守门的人匆匆跑进来,手里还抱了一个盒子,他漫不经心地打开,猜想里面又不知是哪一个想巴结他的人送的金银宝物,结果打开的一瞬间就傻在那里,手上抖了几下,盒子没拿稳,里面的东西滴溜溜地滚了出来――血淋淋的人头。 守门的人一下子吓得坐在地上,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和士开知道那个是他派去贿赂孝琬佛牙的人,这家伙不是明明功夫很是厉害吗?怎么会这样?他稳了稳情绪,大冬天愣是出了一头汗:“这盒子,谁送来的?” “不.....不知道。”地上的人死死盯着地上的人头,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了,“早上一开门放在府门口的,小的还以为是给大人的东西,就拿了进来......” 府门口的拐角处孝琬骑在马背上,冷冷地看向这个方向,白马黑衣,冷漠地一点也不像他。昨晚从长恭府上出来,他并没有回去,而是去找那个姓孙的人了,发现的时候他早就死在丛林里,不知道是被谁杀死的,本来心想人死了也就算了,结果从那个家伙身上搜出了他跟和士开的密信,又想起孝瑜的事情,一怒之下,心下悠然一冷,割下那人的人头,清早的时候买了个盒子,就扔到和士开的府门口了。 他的嘴角冷冷往上钩了一下:“和士开,就当是本王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吧。” 整个早朝的时候,和士开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时不时看向孝琬,只见孝琬的精神似乎很好,只是今早话好像不怎么多,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兰陵王来的时候与他说笑了几句。 早朝退了,高湛就发现和士开情绪不对,给他说话,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说,还时不时擦汗:“士开,你......身体不舒服吗?”他侧目,好像有一些不高兴。 “没有......没有......”和士开回过神来应到:“只是......只是听到了一些事情,觉得心慌。” 他跟在高湛后面进了北宫,宫人立马端上一杯热的乳酪放在高湛面前,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形成的习惯。 “有什么好心慌的。”他捧起长案上的乳酪,看上去漫不经心。 和士开心里盘算着这个话怎么说,才能听上去不那么突兀:“我也是听说的......听说河间王。”他的脸上故意挤出几分难为情的神色。 高湛却丝毫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孝琬啊,他怎么了?” “下官听说河间王爷.......要有些动静。”他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 不想,高湛这次却故意装作听不懂:“什么动静?” 这回和士开可真的就为难了,皇上这副样子摆明了是不想说高孝琬的事情,可是没有道理啊,要说他当时护着河南王爷,那时顾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河间王爷,也就是他众多侄子中的一个,不见得有什么特别啊。可是话说了出去,又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皇上记不记得魏世有过这么一首童谣,说的是‘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上金鸡鸣。’?这黄河南黄河北就是河间,皇上,这就是表示河间王爷设金鸡,像皇上一样大赦天下啊!” 高湛听了,依旧是一副不走心的样子,他微微笑着:“魏世?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士开,你这段子说得可不怎么样,你说高孝琬要设金鸡,他设的金鸡在哪里?这么捕风捉影的事情以后不要瞎传。”言罢,脸上便有一些不愉快。 和士开知道这话他自己也是觉得玄乎,没想到皇上还是挺庇护高孝琬的。 “我知道你跟他们兄弟有一些不合,毕竟孝瑜的事情在先,你怕孝琬对你不利我也是明白,但是,士开,这种没有证据的话你以后还是少在我耳边说。”提及孝瑜,他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其实孝瑜出事后,他不是没有想过杀了和士开,可是,自己心里又清楚,和士开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这种人留着,日后也许还能做更多的借口来用.....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和士开额头上有开始冒汗了,今天还真是背,早上被那个人头下了个半死,现在还要受皇上的训斥,自己心里憋屈,竟然开始抹眼泪了...... 高湛看了觉得好笑,这个和士开也真是,说他两句就这个样子,像个女人一般:“不过说你两句,你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说着,情不自禁地就笑了出来。 “皇上就是打我,士开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刚才的话,皇上真的误会了士开。”说着,一副窝囊相地站在那里。 “哪句话?”高湛喝了一口手里捧着的乳酪,这会儿看他哭哭啼啼成这个样子,反倒是有了一种看笑话的心态。 “我并不是因为私怨说河间王爷这些的,而是着实记挂皇上。他们兄弟几个人,兰陵王爷和安德王爷下官不清楚,因为素日里不怎么交往,像他们家的二殿下广宁王爷,我同他交情还是不错的,所以并无心要害他们兄弟,皇上刚才说的我好像是陷害忠良的奸佞一样。”说着,又抹了一下眼睛。 其实长恭除了跟段韶、斛律光走的还算近,其他人都是不怎么结交的,至于延宗,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不过又明白小人不能得罪的道理,平日里的心眼都让仁威替他使出来罢了...... 172 冷月长风万事休(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行了,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倒好,大清早就跟着我跑到这里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高湛一边说着,一边把杯子里的乳酪喝干净,自己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有什么好喝。” 和士开见他不生气,立马抽抽搭搭地破涕为笑。 “来,陪我下两盘棋。”高湛说着就要让人摆上棋盘。 和士开为难:“皇上这是故意为难我了,下官玩玩握槊一类的还在行,这下棋可就拿不出门去了......” 神色微微一怔,那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叹出来:“那就玩两局握槊吧......我这会儿也是不想下棋了。” 和士开了乐颠颠地答应,完全没有注意到高湛脸上有些失落的神色。 流年过,那之后,早就没有了复棋不失一道的人,就算是摆上曾经的那桌棋,谁又能将那黑白打发地如此绝妙? ...... 这一年的年夜是难得的热闹和安稳,似乎好久已经没有过的氛围,皇上的心情好像也是格外地好,封赏都要比往年多了一倍,所以大家也都是乐呵。 自打上次孝琬讨好了小安之后,小安这家伙就很是没出息地跟她三叔亲近起来,这就使得正礼格外地纠结,想去找四叔,又怕妹妹不高兴,父王也被妹妹‘霸占’着,关键是妹妹也不好讨好!于是乎自己躲在那里抠手指头...... “正礼,过来婶婶这里。”子萱冲他招手。 抬头,小脸上一下子来了精神,颠颠跑到子萱这这里来,扑在她怀里:“婶婶!” 小安立马以十二分的警惕看过来,可怜的正礼立马冲她笑笑表示友好。 一堂华衣锦服,谈笑融洽,只看这个样子,似乎真的是盛世升平。 高湛也喝了不少酒,高纬和仁威分别坐在他和胡氏的两侧:“朕,朕今天怎么没见着我的小安?”他抬起头,脸颊上微微有了一些红晕。 小安?仁威听了,想起那时长恭哥哥家的小郡主,就朝他们那个方向看过去:“父皇,小安在那里。”他兴冲冲地就朝着孝琬跑过来。 孝琬心里自然是极其不情愿自己的小侄女跟他那个冷情的叔叔有什么接触的,可有耐不住仁威的盛情“邀请”...... 小安没有见过仁威,自然不肯跟着他走,立即把眼神转向别处,装作没看见。 仁威起初站在那里挠头尴尬,这手都递给小侄女了,奈何人家不领情,一直从那里晾着他,这对东平王来说,也忒丢面子了,索性直接抱起小安,献给父皇好了...... 小安被他抱地不舒服,一直撇着嘴巴,仁威像是邀功一般把小安递给高湛的时候,小安那一双桃花眼里已经包了一包眼泪,愣是没有哭出来。 “仁威,你看小安都委屈成这样了,你啊。”说着无奈地摇摇头,又小声哄着小安。 小安不知道九牙牙是干什么的,只知道每次见他都会有很多人,好像所有的人都很是害怕他:“九牙牙。”她瞥了一眼桌子,立马两眼放光,九牙牙手边就是一小杯乳酪,看样子还没有人吃...... 高湛看着她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杯子乳酪还就是为她准备的:“来,喂你一口。”说着,很是有耐心地拿起勺子喂她。心道,这个孩子,这一点倒是跟你娘亲像的很。 仁威一方面觉得小安可爱,一方面又觉得他是长恭哥哥的孩子,所以不觉也同她亲近,把自己碗里满满的好吃的都摆在她面前,无奈,因为刚刚这个“胖子”把自己抱得实在不舒服,况且,他碗里那些大鱼大肉小安也不愿吃,所以瞥了一眼他,径自吃自己的乳酪,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高湛笑笑:“仁威,小安好像不怎么喜欢你啊。” 小安听了‘不喜欢’三个字,还不明白说的是怎么回事,就兀自接了一句:“不喜欢弟弟。” “他可不是弟弟,是你小叔叔。”高湛一边给她擦擦蹭在脸上的乳酪,一边纠正道。 小安吧咋着嘴,指了指仁威:“他是小叔叔,我不喜欢弟弟。”总算是说了句长点的话,却把高湛更加弄得一头雾水。 “什么弟弟?”他笑着看着小安,觉得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应付自己。 长恭和子萱虽然隔着他们远,却也觉得头疼,这个小安,怎么什么都往外秃噜。 这一下子,大殿上的其他人可是又开始乐呵了,行了,这年夜饭把兰陵王那一段花花事儿都要扯出来了。 眼风扫到四处的骚动,便觉得是有什么事情,高湛抬头,就见刚才各种使眼色的人纷纷低下头去,这批人啊。 “长恭,小安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他问道,怎么也想不通,没有听说延宗有孩子啊,就是孝琬家那个孩子,小安也不该喊弟弟啊? 长恭起身,愈加觉得不好说。 “皇叔不要怪我们,上次太子殿下生辰,我同皇叔争吵了几句,皇叔送了一个美人给王爷,这不是......”子萱从一旁说道,脸上还故意装出几分尴尬的神情。 “哦。”高湛应了一句,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刺痛,为什么,他自己都是不清楚,“那个......”他仔细想了一下,“素画他们还好吧......” “素画没了。”子萱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一些失落,她在想,九叔到底知不知道素画有了他的孩子,“孩子出生的时候,难产。所以这件事情,一喜一悲,我们也就没有操办孩子的生辰宴。” 听了这话,出奇的,高湛脸上似乎有了一种释然的神色,脱口一句:“哦,我以为,长恭带她回去,只是做一个普通的歌姬使唤罢了,早知道这样......”又将目光转向小安,“小安好像不怎么喜欢那个弟弟,你也不要分太多精力在那个孩子身上。”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长恭的。 长恭尴尬地点头,不知道接什么话好。此时他和孝琬,子萱一样,在揣测皇上到底是不是有意把这么个人送给长恭的,如果是,又为的什么? 173 冷月长风万事休(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这下那群会察言观色的大臣可是听了个清楚,感情这皇上疼爱的就是兰陵王家里的小郡主,你看,同是一样的孩子,这不是待遇都是不一样? 很晚的时候,皇上脸上才显出了疲倦的神色,小安早就在他怀里呼呼大睡了,他却并没有要把小安交给她父母的意思。 子萱一方面不想让小安呆在皇宫里同皇上过多相处,另一方面也想知道皇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想让长恭先去外面等她一会儿,到时候借着抱回小安的由头,打探一下皇叔的口风。 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长恭起身,却被子萱拉住:“我去抱回小安就行了。” “可是......”长恭有一些不放心,毕竟素画的事情还是他来说比较合适。 “没有关系的,正好我也有一些话要同皇叔说,你去,反而更是说不清楚。”见长恭还是要执意坚持,“怎么?怕我说不好给你丢人?” 长恭无奈,这种事情真是有嘴说不清:“我在外面等你。” 皇后胡氏见高纬已经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仁威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因为之前派人暗杀过长恭他们,所以见到小安都是心虚,便趁着这个空当带着两个人回去休息了。 他看着子萱走过来,微微觉得有些头疼,心想大概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吧,又瞧了瞧怀里的小安,嘴角不由挂上一抹微笑。 “九叔,你早些休息吧,我先把小安带回去。”子萱过来蹲下身,伸手就要从他怀里抱过小安。 不料,手一下子被他抓住,有那么一时的晃神,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以前这双手,这个温度...... “子萱,你从来......跟九叔说话都是这么小心。”他凤眼低垂,掩了眼睛里的意思悲戚,“素日里不是皇上就是皇叔,只有有事想要九叔答应你的时候我才是你的九叔。”他说着,语气里有一些失落。 她微微皱起眉头,不禁低下头,高湛说的没错,就是那几句九叔叫的还不真心:“九叔,我知道因为我娘亲的缘故......” “你娘亲已经是个故人,诚然那个时候有许多求不得,后来有许多放不下,终究是过去了。”他开口缓缓说道,多喝了几杯酒,素日里心里积压的情绪似乎一下子也涌上来,包括哪些说不清的情绪,“子萱,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娘,九叔也会偏袒你,就像是你八叔叔一样。”他笑,不知多少年没有过的温和。 子萱不是不知道高湛对她的偏袒:“我知道九叔偏袒我,可是......” “可是九叔永远比不过一些人,比如你的八叔叔,你的长恭。”他打断她的话,“可是九叔同他们一样,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开心。” 小安大概是睡得不舒服,皱着眉头挠了挠脸。高湛看着她笑:“我送美人给长恭,确实是生气你顶撞了我,可是,九叔并没有真正生你气,我没想到,长恭会跟素画有孩子,我以为他对你.......”说着,脸上竟有了懊悔的神色,良久,才开口:“子萱,这件事,是九叔对不住你。” 子萱在那里耐心听着,他这么一说,至少有一件事是明了的,九叔送素画给长恭,并不知道素画已经有了身孕:“九叔,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长恭是王爷,这也没有什么不对。” 那只冷冰冰的手缓缓放开,他的目光看向小安,“子萱,小安好像不喜欢那个孩子。”脸上也渐渐冷下来。 这可把子萱吓得不轻:“九叔,小安是个孩子,现在并不懂事,你不要......” 高湛小心翼翼地把小安抱给她:“好在那孩子娘亲不在了,就当是给他做了张护身符吧。” 子萱接过小安,听他这么说,心里稍稍安心:“九叔,你早些休息吧。”起身,又看了一眼高湛,“九叔,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伤害我身边的人......” 高湛点头:“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了。” 子萱转身,抱着小安离开,快要走出大殿门的时候―― “子萱!”高湛在后面叫住她,收住脚步,侧过头看他。夜里的寒风从门外吹过,不由一阵凉意。 “有生之年,我可还能听你叫一声九叔,像你叫你八叔叔那样?”他的语气里有几分卑微,这是他从未有过,也再未有过的。 她的唇动了一下,很是小声地吐出两个字“九叔”,可惜,也许是夜风大了一些,也许是他们隔得真的远了一些,终归,是没有听到。 他的神色有一些失落,有一些模糊:“快同长恭回去吧,起风了,别冻着小安。” 子萱点点头,抱着小安离开。 千秋门外的马车已是稀少,除了几个喝多了趴在马车边上大吐的,也就只是剩下孝珩和长恭的马车了。 见子萱出来,长恭赶忙过去,先是把小安那家伙接了过来,又把子萱揽在怀里,低首问道:“冷不冷。” 子萱摇摇头:“还好。”。 他们跳上马车,一掀开厚厚的帘子,吓了一跳:“二哥......”又回头确认是自家马车啊,“你是不是上错马车了。” 孝珩看着他们,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没有啊,我就是想做你家马车的,等到了东街分别的时候,我再坐我的马车走。” 长恭和子萱心里打鼓,这二哥是猴精猴精的,什么事能瞒得住他?就是三哥这种平日里脑子缺根筋的,都能猜个大概,别说是二哥了。 马车走起来的时候,隐约能听见孝珩那辆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外面的风吹起来,呼呼作响。 “九叔安排的那个美人,到底是不是有心?”孝珩这次倒也是直接,开口就问出了他们心里琢磨的事情。见子萱不答话,知道这丫头心里一定在嘀咕自己到底是不是诈他们,“九叔到底知不知道素画生下的那个孩子是他的?” 要说第一句话问得模棱两可,这句话可就是直接切中要害了。 174 冷月长风万事休(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见这是瞒不孝珩,也就只能老老实实把所知道的事告诉他:“不知道,以为那孩子是素画和长恭的......二哥,你怎么......?” 孝珩轻笑:“就打着是从太子生辰那天算起,这孩子也是不足月,更何况......”他把目光瞥向一旁的长恭,“更何况我四弟又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一直坐在那里略显尴尬的长恭听了这句话,脸色总算好了一些,讪讪道:“二哥英明,二哥英明......” 马车从邺城东街的路口停了下来,孝珩跳下马车,同他们告别,换乘上后面的马车走了。 他们刚回到兰陵王府,就见漪莲跟几个下人忙活着往里面抬一些东西,一问才知道这些都是“孝敬”小郡主的,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大齐国这些王公大臣的灵敏度......好在长恭回来的晚一些,不然这些东西还没有过手,转而就有一批哭穷做生意的上门来,最后留到手里的就只能是一堆借条了...... 本来时辰就晚了,把小安放在逸萱阁,两个人就回卧寝准备睡觉。许是现在外面真的冷了一些,等子萱滚到长恭怀里,那双冷冰冰的爪子往长恭胸膛上那么一放,长恭立马一个激灵,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子萱倒是觉得暖和了,心满意足地立马睡意朦胧。 “子萱,九叔今天都跟你说什么了?”他一手揽着她,一手理了理她粘在耳畔的头发。 “没说什么,就问了问素画跟孩子的事......”她虽然困倦,但是脑子还不至于不清醒,这件事她不想再让长恭过多担心,“还问了我你同素画是怎么有的这个孩子。” 他搂着她笑笑:“你怎么说?” 她皱皱眉头,脸上有几分不耐烦的样子:“能怎么说?酒后行为不受控制呗。”身子又往长恭身上靠了靠,“睡觉睡觉,都快困死了。” 长恭不再说话,照常吻了吻她的唇角。 子萱迷迷糊糊,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长恭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温柔地吻一下她的唇角:“长恭,你这是什么毛病?”嘟噜了一句,还有些嫌弃地揉了一下唇角。 “你知道什么?”他笑笑,握住她的手,“快些睡吧。”眼里溢出几丝柔情。 儿时的时候喜欢趁她睡着的时候亲吻一下她的脸蛋,那些都是无关风月的,同你一路走来,便不能再单纯地把你视作自己的妹妹,他轻轻抚上子萱的唇瓣,心道:这里只能是以情爱的名义,但是子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不要将我记得那么浓烈,但也请你不要忘记我......他的手轻轻滑向一侧,落在子萱的唇角处。 ...... 年后和士开就一直心神不宁,开春的时候还生了一场大病,皇上高湛亲自派人来慰问,只推说是看天气好了一些,少穿了件衣服,许是着凉了。 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源于河间王,每次看着他冷冷地瞥自己的眼神,心里都感觉是一阵胆寒,他从床上坐起来,叹了口气,不行,这个人,一定留不得。 打发去找姓孙的那家伙的尸体的人回来说在邺城的北的那片狩猎院里找到了一具没有脑袋的尸体,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了,还问和士开要不要看。 “快带我去!”和士开也顾不上什么生不生病了,匆匆就跟那人出去,那尸体虽然腐烂的不成样子,但是厮杀的一些伤口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对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带他来的人说,对方的剑又准又狠,致命的伤不在脖子上,而是心口的那一刀,说着还叹气摇头:“这样的刀法,实在太狠了。” 和士开一边擦汗,一边问道:“这种刀法,能看出是谁的来么?” 那人摇头:“不好说。”他指了指尸体身上的伤,“这个人刀法有一些怪,下手狠,但是明显其他地方的伤都是不致命的,看上去,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像是故意要留下这些伤口让人找不到致命伤一般。”他说着,皱起眉头。 和士开转了转眼珠子,要说高孝琬,似乎还真没有这么好的功夫,那会是谁?突然眼睛瞪得大大的,难道是......他们家也就只有那个人了:“你说......这样的杀人方法会不会是兰陵王......”说话的声音都明显有一些发颤。 那人立马摆摆手:“和大人,不瞒你说,兰陵王爷在金镛城那一战我也是看到过的,他下手狠,招招致命。”他的样子似乎是在思索怎么讲才能通俗一些,“就这么说吧,王爷那刀法,太过阳刚硬朗,而这个刀法,就阴柔了许多,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这个样子杀人的。” 和士开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随即又变得焦虑,那是谁干的?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俯下身,忍着尸体上的恶臭,左右摸了摸,密信还在,佛牙呢?佛牙去了哪里? 随即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也许杀他的人真的和高孝琬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人是死了,管他那么多呢,何不先除了那个心头祸患再说? “把他埋了吧。”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脸上划过一个阴险的笑容。 冷冷的风里夹杂着一丝春天的味道,高湛披了件披风,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衣,坐在高台上喝酒,他喜欢这种感觉,就是冰冷冰冷,不去刻意留意,便会忽略风里唯一的一丝柔意。 “皇上,和大人求见。”一个宫人模样的人过来在他耳畔小声说道。 “哦。”他睁开眼睛,揉了揉眉骨,“叫他过来吧。” 没一会儿,就见和士开低着脑袋上来,脸色还是微微有一些发白,看上去病还没有痊愈。 “士开,你怎么跑来了,前几天不还病着吗?”他侧目看了和士开一眼,打量着他的模样,“看样子好像还没完全好吧?” 没成想,和士开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顾不得顾不得了!皇上,今天,臣就是明天要死了,今天也要赶过来同皇上说件事情!” 175 冷月长风万事休(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起初高湛并没有在意,反正和士开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便伸了个懒腰:“先起来说话。” “皇上这事臣要单独同你说。”他抬头,并没有站起来。 高湛只得摆摆手,让周围的宫人先下去:“行了,说吧。”他往嘴里塞了一颗榛仁,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除非是说敌国大兵兵临城下,其他的,似乎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了吧。 不料,和士开砰一头就磕在地上,白玉石地板上瞬间殷殷一滩鲜红,这可把高湛吓了一跳:“士开,你这是干什么。”说着,就过去扶他。 “皇上。”和士开站起来就开始哭,他吃准了高湛就吃这一套。 高湛从袖子里取出绢帕递给他,眉心处皱成一团:“什么事用得着这番?” “皇上,你这次一定要相信臣啊!”他抹了抹头上的血,带着哭腔说道,“之前我同皇上说过河间王爷的事情,皇上就认为是下官因为私怨诬告河间王爷,可是这次......这次真的是......” “是什么。”他明显没有了刚开始的不在意,但也不是特别紧张,又回到刚才的座位上,听着和士开的下文。 “臣真的是有河间王爷的罪证。”他顿了一下,瞧了一眼高湛的神色,接着说道,“臣亲眼看到河间王爷府上有佛牙那种东西,年前下官就知道,怕扰了皇上的兴致,这才把这件事一直憋到现在。”说着,又抽了一下鼻子。 他这一番话说得正好中了要害,之前高百年的事情,也是因为高湛听说他写了几个“赦”字――一个只有天子才能写的字,如今他用佛牙说孝琬的事,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果然,高湛的神色明显沉了下来:“你是说......你亲眼看见了孝琬有佛牙这种东西?” “臣亲眼所见!”和士开立马斩钉截铁地说道,此时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迟疑。 高湛点点头:“好,我会派人去查,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 “臣,臣遵旨......可是,可是皇上,只怕到时候没人指证,河间王爷怕是......”和士开小声嘀咕。 “朕是皇上!他能抵赖到什么时候?!若是真有这回事,朕自然不会放过他!”高湛气得拍桌子,好啊,我还因为孝瑜的事情一再庇护你们兄弟,你们到好,反倒是造起我的反来了! 和士开讪讪,虽不甘心,可是也不敢在说什么,本来是想着好歹跟着一起去,就算是高孝琬真的没有收下那佛牙,他说话向来莽撞,到时候从言语里抓他个小辫子也不是不可能,无奈,皇上根本就不让他掺和这件事,看着高湛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 高湛让刘桃枝带了禁卫军直接到河间王府,交代直接将河间王府封起来,到时候直接问河间王要佛牙,若是没有就带人搜,搜不出来就回来,搜出来就――他本是要说搜出来就直接处了河间王极刑的,转念一想,他答应过的,答应过子萱,不会再伤害她身边的人,便改口成,搜到了,把河间王押到北宫来。 禁卫兵把整个河间王府封得严严实实,李氏一看这阵势就慌了神,慌忙去叫孝琬,孝琬皱眉,隐约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正礼恰巧在外面,毕竟是一个孩子,见了这架势难免慌乱,便冲着要往王府里钻,禁卫军不知道是哪家孩子,自然是不肯让他进,结果小家伙不依不挠,没办法,只得一用力把他甩在地上。 正礼自己爬起来,强忍住眼泪,扭头就跑,刘桃枝听到动静,退回来问发生了什么事,门口的禁卫军说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偏要往里钻,刚才把他扔在地上,自己跑了。 刘桃枝往那个方向看了看,才想到应该是河间王的小王子,却也没说什么,进了府门。 孝琬出来,神色自若,他的眉宇之间透着一种威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桃枝:“谁让你们这样干的。” “河间王,我也是奉皇上的命来的。”刘桃枝微微低首,他这个人只知道奉命办事,从不忤逆皇上的意思就是了,无论皇上是对是错。但他却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只是让人觉得没有什么是非观念罢了。 “他凭什么这么做?”下巴微微扬起,一副倨傲的样子。 刘桃枝眉毛微微皱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孝琬,又低下头去:“河间王爷,恕下官直言,皇上所做的一切,都不需要给我们什么理由。” 孝琬冷笑:“是,九叔做事,确实不需要什么理由,先是废帝高殷,接着高百年因为几个字也被打死了,我大哥死得更是可怜,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吧。” “河间王爷,这话说不得。”刘桃枝抬头,目光与孝琬对视,“皇上是让下官来问河间王爷要一样东西――佛牙。” “佛牙?”孝琬大笑,“我上哪里去给他老人家弄那宝贝去?这未免有些为难我了吧。”心里已经有数,这件事,跟和士开脱不了关系,早知道,就应该豁上命,拧下那家伙的人头来! “既然河间王爷那么说,下官也只好为难了,皇上有命,河间王不交出佛牙,就搜府。”他朝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 孝琬拦住他:“这河间王府也不是你说搜就搜的,若搜不出佛牙,怎么办?” 刘桃枝本来是奉了皇上的命来的,也知道这河间王不好对付,却也不敢为皇上打什么包票:“搜不出来,桃枝任凭王爷处置。” 孝琬点头,放行,反正那佛牙他没有要,自然也是搜不出什么,到时候看皇上怎么说。 禁卫军到处翻扯着,李氏看着这些,不由心慌,此时又找不到正礼去了哪里,只能祈祷孝琬先没事。 河间王府也真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得有什么进展,禁卫军到了后院的时候,望向那件修葺讲究的屋子,用的还是原来齐王府的名字――东柏堂。 176 冷月长风万事休(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领头的禁卫军还是有一些忌讳的,谁都知道东柏堂是文襄皇帝出事的地方,犹豫要不要进去。 各路搜查的士兵过来报告说什么也没找到,那人又抬眼看了一眼东柏堂,这个地方,相对来说要隐蔽一些,如果真的有佛牙这种东西,说不定就真的藏在这里了。 “进去,搜!”一声令下,一路士兵便将东柏堂围起来,带头的那个人刚要抬脚踹开,看着门上的封条又止住脚步:“你们在这里守着!” 匆匆赶往前院,看到刘桃枝和孝琬正在那里站着,河间王爷还是一副高傲的样子。 “大人,后院里有一处东柏堂,上面贴了皇家的封条,下官不敢动。”那人附在刘桃枝耳边说道。 孝琬听见,心下蓦然一慌。 刘桃枝皱眉:“那东西还没有找到吗?” “没有。” 两个人看上去都有一些为难,良久,才听见刘桃枝开口问:“什么时候的封条?” “东魏时贴的,但条子是文宣帝贴的,后来又加了天保年间的条子。” 刘桃枝确实为难,如果没有后来加的天保年间的还好,偏偏加上这个就不好办了,可是万一里面真有东西,到时候误了事,恐怕皇上怪罪下来,更加难办:“扯了,搜!” “刘桃枝你大胆!”旁边孝琬听了这话直接跳脚,面目狰狞地看着他,“你算什么东西,文宣皇帝贴的条子你也敢扯?!你知不知道东柏堂那是什么地方,啊?!你知不知道这大齐的天下最早是谁拼命一点一点打下来的?!”说着上去就扯住刘桃枝的衣领,要不是四周的禁卫军拉扯着,两个人非得打起来不可。 刘桃枝并没有被他吓住,依旧是一副冷漠的表情:“河间王爷,我不过奉命行事,都是些前朝往事了,你犯得着这么激动吗?”他盯着孝琬的眼睛,似乎是在努力看到一些除了愤怒以外的其他东西,“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都是河清的年份了,天保早就是往事了,文襄皇帝更说不着。” 言罢,他就带着一路禁卫军往后院走。 孝琬没有追上去,而是把站在一旁的李氏拉过来:“爱妃,我有话同你说。” 李氏一听,心下就觉得不妙:“高孝琬......” 孝琬按住她的唇:“东柏堂里面有比佛牙更重要的东西,这一回,我是免不了去一趟皇宫了,爱妃,现在不是你骂我的时候,你听好了,一会儿刘桃枝把我带走之后,你就带着正礼去二哥那里,不管我怎么样,保全你们,他还是不在话下的。还有,我书房的书橱后面有一个暗格,把里面的信件拿出来全都烧了。最后在我们卧寝的床榻下面放着所有积蓄,用来你跟正礼以后用。” 李氏一边听着一边捂着嘴哭泣,孝琬这番话分明就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孝琬,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有今天这一番样子? “我说的事情,你记下了没有?”孝琬看着李氏有一些着急,可是更多是心疼她,爱妃啊,对不住了,这一世欠下你的孤单,只能来世相还了。 李氏一边哭着,一边点头。 刘桃枝踹开东柏堂的门的时候就傻了,起初还担心就算里面有佛牙,那东西不大,找不找得到还是两可。这会儿一看,东柏堂里面放的全是兵器,幡旗,这些东西可比那佛牙有杀伤力多了,这些都不用皇上再去追究佛牙这东西私藏到底算不算是造反的问题了。 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那种喜悦,只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他带着人回到河间王府前面的院子里,孝琬的神色并没有慌张,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说实话,刘桃枝还是有一些佩服他的。 “河间王爷,里面没有佛牙。”他看着孝琬,心道如果今天没有其他人在,或许他就着的会放他一马了,“可是,里面有比佛牙更要命的东西,王爷,皇上有交代,你要跟我们去一趟皇宫。” 李氏哭着扯住孝琬:“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们不是来找什么佛牙的吗?你们找的佛牙在哪里?!”她冲着刘桃枝大喊。 孝琬甩开她的手:“你一个妇人家知道些什么?!”他虽然大吼,却并不敢抬眼看李氏。 刘桃枝见了,没有多说什么:“王妃,皇上只是交代了把王爷带走,所以我们也没有为难您的意思。想必刚才河间王爷一定跟你说过什么,现在,你应该顺从他的意思才是。” 孝琬看着李氏,眼圈不由发红,他又看了刘桃枝一眼:“她没有事,我想同她告别。” 说着,他自己整理了一下衣冠,没有了往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唇角还是努力向上扯了扯,冲着李氏行了一个礼:“爱妃,高孝琬这辈子欠你良多,还惹下一屁股风流孽债,来世,你若还跟了我,孝琬全部奉还,你若不肯跟我,一辈子做牛做马来相报。” 李氏站在那里泣不成声。 孝琬转身,没有丝毫的犹豫,大步就往河间王府外面走去。 “高孝琬!”她在后面叫住他,“你欠我的,就是你生生世世轮回都还不完的!你休想着我会放过你!” 他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停下,听着那些话,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来,真的可以选择,你应该生生世世都不要遇上我啊,真是个笨女人。 ...... 正礼一路自己跑到了兰陵王府,四叔家虽然是挨着河间王府最远的,可是也是唯一他记得路的地方,他跑到的时候,天色都有一些暗了,这个样子把子萱吓了一跳。 “正礼?你这是怎么了?”她抱起正礼,起初还以为是正礼跟他父王娘亲闹了别扭,自己跑出来了。 正礼哭得眼睛都有一些肿了:“婶婶,河间王府让人围了起来,不准人进去,也不见父王和娘亲出来,你快去救救他们。” 子萱一听,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去叫长恭:“长恭,河间王府上出事了......” 长恭只听了河间王府,脑子一震,也顾不得上听子萱下面的话,匆匆忙忙就牵了匹快马出门:“看好正礼!”喊了一句就翻身上马走了。 177 冷月长风万事休(1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等长恭走了以后,子萱先给正礼擦了擦汗,怕他着凉,又给他换下衣服,正礼一个劲儿地在哭:“正礼,在河间王府的都是些什么人?”她也是着急,却又摸不着头脑。 正礼摇摇头:“我也是外面人说的,好像是皇上的禁卫军。”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可是禁卫军怎么会到三哥府上?突然想起前一阵子长恭老是往三哥府上跑,蓦然有一种很是不好的感觉。 “漪莲!漪莲!”她把漪莲喊过来,“你好好照看正礼他们,我出去一趟。” 漪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先答应着,看着子萱慌慌张张出去了。 小安见她父王离开,又看见正礼哥哥刚刚一副狼狈相,等子萱走了,才一个人摇摇晃晃走进来。 正礼一直坐在床上抽抽搭搭,小安把自己手上没有吃完的乳酪递给他,样子格外乖巧:“正礼哥哥,不哭。”说着,拿自己的小手给他擦擦眼泪,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觉得正礼哥哥这个样子很是可怜。 长恭一路赶到邺城皇宫,不料在云龙门被拦住,守门的侍卫说皇上下死了旨意,今天谁也不准进去,长恭二话不说,提了刀就下马:“河间王爷是不是在里面。”此时,他一双秀美的眼睛仿若一弯寒潭,幽冷而深不见底。 守门的侍卫根本不敢回答,只是觉得这样的兰陵王爷特别吓人。长恭见他们不说话,拎着刀就往里面走,两旁的人拿着刀硬是不敢拔,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跟兰陵王爷刀剑相向,根本就是没事找刺激。 “王爷,皇上下的命令你听不见吗?!”云龙门里面走出一个男子。 长恭抬眼看他:“高阿那肱。”他认识他,之前二叔在的时候,晋阳那场战争见过面的,只是后来便没有了交集。 “王爷,别来无恙。”佩刀利索地从身上抽了出来。 “我来找我三哥!”他咬牙说道,毫不犹豫地抽出刀就冲了上去。高阿那肱其实功夫不算烂,当时晋阳那一战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是长恭战场上的狠劲谁不知道,况且他现在又急红了眼。 没几个回合高安那肱就明显占了下风,长恭无心恋战,找了个空当,一脚把他踹开就往里跑,高阿那肱追上去冲着长恭的胳膊就是一刀。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洁白的衣袖留下来,很是刺眼,长恭回身几刀砍下来就把高阿那肱逼到了死角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我说了今天只是来找回我三哥,不想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 收刀,转身四下看了看:“他们在哪里?” 高阿那肱此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心道这个兰陵王打起架来还真是拼命,顺手指了指华林园的方向:“你去了,不见得你三哥还能活着出来。” 长恭用尽力气往华林园里面跑,看到孝琬的时候就傻眼了。 那哪里还是平日里谈笑风生的三哥?!此时他浑身是血,被挂在树上,已经是奄奄一息,鲜红的血还不断从他的脚上往下滴,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血淋淋的肉条挂在树上,一旁,高湛手上拿着刀柄对着他,一脸愠怒,眼看那刀柄又要打下来。 “住手!”长恭跑过去,一把就挡开了高湛的刀,红着眼睛看着他。 孝琬勉强睁开眼皮,满脸是血,唇角微微勾了勾,发出微弱的声音:“长恭......” 长恭挡在他身前,几刀就砍下了绳子,孝琬此时根本站不住,长恭一手揽着他的腰,用力抱住他,另一手拿着刀,看着围上来的人。 “长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高湛盯着他,冷冷道。 “我要把我三哥带走。”他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儿回旋的余地,因为孝琬的缘故,左半边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你三哥他意图造反!”高湛气得一刀砍在刚才的树上,咳嗽了几下。 孝琬靠在他的肩上,微微动了一下:“长恭,不要管了......” 长恭鼻子发酸,手拿刀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我再说一遍,我要把我三哥带走!” “高长恭,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你!”他一双凤眼也是通红,似乎对这个侄子不断地“挑衅”已经忍到了极限。 “你可以试试。”长恭也是气到了极限,大哥的事情他不是没有气性,只是他把这个国当成是自己的家,但是现在,这个大家却要逼他失去自己的小家,他做不到。 “高长恭你大胆!”高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看着长恭拿着刀对着自己的父皇,一下子就挡在高湛前面,“来人,你们都是眼瞎了吗?给我把他们拿下!”他气呼呼地命令道。 四周的人都为了上来,孝琬又动了动,发出一声哀嚎,长恭看他一眼:“三哥,你不用担心,这些我应付地来。” “都给我退下去!”高湛大喝一声,靠上来的人又纷纷退了回去。 “父皇!”高纬扭头看着他,“你没看见高长恭拿着刀对着你吗?这已经就是死罪了,他还要带走造反的人!” “这里没有你的事,你也退下去。”高湛站在后面冷冷道。高纬不服气,气呼呼地站在了一旁。 长恭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刀在地上,抱起孝琬头也不回地就往华林园外面走。高纬见状,捡了地上的刀就要冲上去,让高湛一把拉了回来。 “父皇的话你是不是也不听了?!”他瞪着高纬。 “父皇!你为什么总是偏袒着高长恭?”他回瞪着高湛,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他犯得是死罪!就应该处死!”一双同高湛一样的凤眼里也是冷冰冰的,这让高湛都觉得胆寒。 他蹲下身来,看着高纬:“阿纬,高长恭和他们家其他的兄弟不一样。”他想了想,尽量找一个可以说服他的理由,“你知不知道大齐的江山需要他,如果有一天他打了败仗回来,或许我会考虑杀了他。” 高纬疑惑:“高长恭,真的有那么厉害......从没有吃过败仗?” 178 冷月长风万事休(1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湛看着他神色严肃:“兰陵王的名声在外,敌国攻打我们的时候都要有几分忌惮,杀了他,外敌,内乱,我们是加倍的损失。” 高纬眼里的狠劲这时才有了些收敛。 “就是你做了皇上,做事也要多考虑。”他冷着脸说道。没错,他确实偏袒长恭,但是阿纬的性格他清楚,论凉薄,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希望这个借口,在他百年之后,还能是一张护身符。 高纬点点头。 子萱赶到广宁王府的时候,三嫂李氏也正好到了门口,她一双眼睛红红的,头发也有一些乱,这个样子,是子萱从来没有见过的。 “三嫂......”她上去扶她,“三哥到底怎么了?” 李氏一见子萱,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哭泣:“子萱,皇上带人来搜府,说是找佛牙,结果在东柏堂找出了兵器,孝琬被带到皇宫里去了,刘桃枝的禁卫军一直到下午才撤走.......正礼也找不到......” 子萱一听孝琬被带到皇宫里,心里不由发慌,但还是安慰李氏:“三嫂先不要急,长恭已经去找三哥了,正礼自己跑到了兰陵王府,现在没有事。” 听了这些,李氏稍稍心安,他们要见孝珩,结果守门的人说王爷刚刚收到一封信,匆匆就赶出去了。 子萱知道孝珩素日里路子多,说不定现在他早就知道了,如果是这样,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到了河间王府:“三嫂,我们先回河间王府看看,可能二哥长恭他们已经把三哥带回来了。” 李氏听了觉得有道理,便同子萱一起回去。 守门的人一见两个人就忍不住哭起来:“王妃,你可是回来了。” 李氏没有理他,而是看到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一直延伸到王府里面,她顺着血迹疯了一般地跑进去:“高孝琬。” 子萱也跟着跑进去。 血迹一路延伸到孝琬的卧寝,十分吓人。两个人跑进来的时候,看到床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孝琬时就给吓住了,孝珩手里拿着一把剑,横在太医的脖子上:“我告诉你,救不活王爷,你就跟着陪葬。”他的脸上冷得吓人。 太医吓得连连点头,皇上是下了死命令的,河间王犯得是死罪,可是看着平日里只会书画曲墨的广宁王爷这个样子,他一点儿也不怀疑这时候提皇上,他立马就会去见阎王爷。 “孝琬!”李氏扑过去,哭得不成样子。 “三哥......”子萱看着他,鼻子发酸,紧接着就跑过去跪在床边:“三哥!” 孝琬使劲抬了抬眼,先是看了看李氏,又把目光转向子萱,他的手在床沿边动了动,终于是没有抬起来,子萱发现,握住他的手:“三哥,你不能有事,正礼还那么小,你不能这样!”她猛地抓住一旁的太医:“你快想办法!你快想办法救救我三哥!” 太医一直在一旁想着法子给孝琬止血,但是伤势实在太重,他心里清楚,河间王爷这一关是过不去了,他现在做的也只是让他死得没有那么痛苦罢了。 孝琬躺在那里,使劲儿冲子萱摇了摇头,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他笑了笑,握在子萱手里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 “三哥!”子萱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孝珩手里的剑也一下子落地,“砰”地一声响,好像是一切都结束了,紧接着就是莫大的悲戚涌上来,李氏在一旁哭得晕了过去。 子萱站起来的时候,觉得一阵眩晕,孝珩赶紧扶住他。一直坐在地上面色苍白的长恭见了,咬着牙站起来扶着子萱。 初见时那个口无遮拦的少年,似乎就是发生在昨天一般,他眉眼之间的得意之色,都是那样清晰。每次有了什么好东西,总是要去襄城王府给她;每次对美人都会一本正经地讲着他那一番理论,把旁人听得哑口无言;每次抱着自己的儿子都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那样鲜活的一个生命,怎么会? 她猛然跪了下去,身旁还有孝琬留下的血迹,心里仿佛被利刃刺穿一番,往昔的种种好,此时都化作加倍的痛苦,弥漫在空气中。 一旁的长恭也是痛不欲生,子萱看着他,心里难受,他们是骨肉相连的亲兄弟啊! “长恭......”她啜泣着,颤抖着伸出手,帮他擦了一下眼泪。此时长恭身上也都是血,所有人都以为是从孝琬身上沾上的,没有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势,就连他自己好像也是忽略了一番。 延宗跑进来的时候,孝琬已经没了呼气,身子都开始变凉,他跪在那里大哭了一番,捡起孝珩刚才扔到地上的剑就往外跑,孝珩拼了命的拉住他,可是延宗在气头上,孝珩根本拉不住。 子萱也上来拦住他,就是两个人一起用力也扯不住延宗,李氏又昏迷不醒,长恭吃力地站起来扯住延宗,延宗现在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知道长恭力气大,就使出全部力气推开他。 不料,长恭身子一斜,就栽了下去,把三个人都下了一跳,子萱最先扑过来:“长恭......长恭你别吓唬我!”她的声音都有一些沙哑了。 延宗一见这阵势,也傻眼了,扔下剑就过来,他们这才发现长恭身上的伤口,他的一只胳膊仍然在冒血,脸色苍白,大概是又受了孝琬的事情的刺激,一时间,气急交加,才晕了过去。 孝珩先稳住自己的情绪,一双清秀的眉眼此刻充满了暴戾之气,他指了指给孝琬止血的太医:“你过来......过来先给兰陵王爷把血止住。” 那太医擦着汗哆哆嗦嗦地过来,撸起袖子来那一道伤口实在是下手太重,隐隐都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子萱心疼,抱着长恭就哭出声音来。 太医努力稳住自己,这么重的伤势还能挺这么长时间,这王爷也真是够厉害的,他看着孝珩:“王爷......王爷不用担心,兰陵王爷伤中了一些......还没有危及性命。” 179 冷月长风万事休(1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珩大口喘了一口气,洁白的额头上也是渗出汗珠,他冷冷地捡起地上的剑,指着太医的脖子:“你就留在这里,给兰陵王爷随时换药治伤,直到他醒过来。” 太医看着孝珩那副样子,只有点头的份儿。 “延宗,你不是想给你三哥报仇吗?走,我们一起去皇宫。”孝琬在那里躺着,一时间,连同之前孝瑜的仇恨一股脑涌上来,就连孝珩也不能像往日那里冷静了。 “二哥!”子萱喊住他,“你们这一去,让我们怎么办?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长恭醒过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难道你就要让我们家剩下一门寡妇不成!”她的嗓音都有一些破音了,延宗听了,也止住脚步,转而又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孝珩这才扔下剑,良久,哽咽道:“子萱,你好好照顾长恭。延宗,准备孝琬的后事吧......”那么不甘,那么无奈...... 邺城皇宫的北宫里面,高湛脚底下一批七歪八倒的酒瓶子,和士开听说了孝琬的事情,心里虽然高兴,可是也不敢轻易露面,现在他们兄弟都在悲伤的头上,没有意识到孝琬事情的原委,他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去招惹他们。 高纬跪在高湛身边:“父皇,河间王意图造反,杀了他也是应该,你不用在这里伤心。” 高湛笑笑,凤眼里有一些朦胧:“伤心?”他冷冷地笑笑,“我有什么好伤心?阿纬,他也不过是我的一个侄子而已,就是无端杀了他,我也不会伤心。”说着,端起一杯酒又喝了下去。 高纬皱眉:“那父皇就不要喝了,父皇的身体又不好......” 他确实不是伤心,只是知道终于有些人,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再也不肯见他罢了,偏偏,这个人,他又是在乎地紧。 “父皇,你手底下不是有人专门监察百官吗?高孝琬这么大动静,怎么以前就没有早一些发现?我听说,还是父王派人去搜佛牙的时候意外找出兵器的。”高纬问道,以前看父王处置过的‘乱臣贼子’不少,按照查出来的结果,这高孝琬意图造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父皇怎么会一点也不知道呢? 高湛本来喝的晕晕乎乎,听高纬这么一说,猛然醒了过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开始仔细考虑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一点一滴,每一个细节也不放过。 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一个人的身影,粉袍摇曳,功夫了得,眉眼之间总是带着一股妖娆的风情――高恪! 从之前交给高恪监察孝琬开始,一直到因为那封密信杀了新接手这件任务的人,再到那张少了人名的字条,一下子都连了起来,好啊,高恪,你拿朕当什么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人取了笔墨过来,写了一封给怀戎王的信,派人连夜送往怀州。 河间王府上,一片缟素,关于河间王的事情一下子从邺城传开,一时间,也是众说纷纭。 长恭的伤势因为拖得久,伤口又染上了一些脏东西,整个夜里都在发烧,太医开了药也不见好,孝珩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太医,太医便也是不敢合眼:“王爷,王妃,这是正常,兰陵王爷急火攻心,伤势又没有及时发现,没有大碍的,最晚到明晚,烧就会退下去。” 子萱觉得格外乏力,她抬眼看了看孝珩:“二哥,你先去看看三嫂他们,长恭这里,我自己就行了。” 孝珩的眼光这才从太医身上离开,看着子萱,点点头:“你也注意身体。有什么事就往大堂找我,我和延宗就在那里。” 子萱点头,看着孝珩出去,又瞧了瞧跪在地上一直不停擦汗的太医:“你也下去吧,王爷有什么事,我会叫你。”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可是......可是......”那太医那里还敢下去,这广宁王爷恨不得一天剑都搭在他的脖子上,这会儿要因为贪图一时的休息而惹怒了王爷,那这条小命岂不是丢地不值? “二哥问起,就说我让你回去的,他不会为难你。”子萱闭上眼睛,看上去真的有一些伤神。 太医这才诺诺地退下去,又把药箱推过来打开给子萱看:“王妃,王爷正在发烧,你要时时给他勤换着冰袋。”说着指了指药箱里的白布包起来的袋子。 子萱点头:“我知道了。”。 屋里终于空空荡荡,只剩下子萱和长恭两个人。 子萱洗了把脸,过来把长恭扶起来,他身子太重,好几次差点把她压下去。又小心翼翼地给他脱下外面的衣服,只留了一件中衣,现在就是那件中衣上面也是血迹斑斑,没有办法,怕扯动他的伤口,如今只能让他先穿着那件中衣。 这一番折腾,子萱已经是气喘吁吁,扯过床上的锦被给他搭上,又按照太医的吩咐把一个冰袋取出来扔在盆里,拿了毛巾湿透给他放在额头上。 她的手轻轻滑过他的面庞,此时他一张俊俏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嘴唇也微微发干,让子萱看了不由心疼。 “父王......父王......”他在梦里喃喃自语,眉心压得低低的,好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子萱握住他的手,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长恭很少提起他的父王,其实他也是这样手足无措,他也是这样慌乱,那个年纪,他们本来是相依为命,但是长恭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提及过自己的伤痛,她忽略了,长恭本来也是伤痕累累,却从来不让她看见。 “子萱......子萱......”她手里握着的手突然有了力道,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子萱你不要哭了,我会陪着你......” 终于忍不住,那丝在心底的伤痛一下子蔓延开来,就是在梦里,你也是这样记挂我,长恭...... 她俯身,就像是长恭往常睡觉前那样,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子萱......子萱......”他渐渐安静下来,手心依然是滚烫。 180 冷月长风万事休(1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琬出事的当天高恪就得知了,他在怀戎王府的凉亭里一个人斟上酒,撒到地上一杯:“左右你是没有躲过去,枉费了我这么多心思。”眉尾处勾勒的精致真是绝世无双,纤白的双手抚上瑶琴,依旧是虞美人的调子。 一连三天皆是如此。 直到那个下人送来皇上的密信,他挑了挑好看的眉眼,拿过那封信,放在石桌上,并不去看,而是将桌子上的瑶琴弦一根一根挑断。 “王爷,你不看看这信?”一旁的随从问道。 高恪只是微微笑着,侧眼瞟了一眼那封信,眼角流露出一丝悠冷的光:“我这趟去了邺城就不回来了。”他站起身,脸庞逆这阳光,依旧是那样一张勾线分明的面庞,“书房里有一卷美人图,里面有王府里所有的积蓄,你拿去给这几年跟着我的人分一下吧。” 见那人为难,他回头,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王爷的笑,真是好看。“也没个子嗣,这怀戎王府算是砸在小王手里了,也不知道见了老头子会不会踹我两脚。”又看了看那人站在那里没有动,“怎么,我说的话你没有听清?”面色悠然一冷。 只是有一瞬间的迟疑:“是,王爷。” 高恪牵了一匹马出去,依旧是一身粉色的衣袍,他手里拿着高湛的密信,嘴角漾起一丝微笑,随手将那信扔在地上,一路绝尘而去。 冬日的寒风还没有完全退却,邺城的大路上到了这个时候就格外寂静了,除了河间王府,其它地方也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了。 高恪骑着马快到了邺北城的时候就停下了,他抽出随身带着的剑:“我都来了,你们怎么还不出来?” “王爷果然厉害!”丛林里传出来一个声音,紧跟着四周就围上了一圈黑衣蒙面的人,“王爷早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来邺城?” 高恪坐在马上睨着下面的人,突然笑了笑:“我知道你,刘桃枝,皇上身边的一条恶狗,你那双手啊”他摇摇头,跳下马,“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 刘桃枝并不生气:“没想到王爷还会注意到我这种无名之辈。” 高恪摇头:“你怎么能是无名之辈,简直是臭名远播。”刘桃枝,下手够狠,没有战功,专门替皇上暗杀。 “怎么样都好,反正今天王爷不留下性命,是不行了......” 话没说完,高恪的剑就刺了过来。幸亏刘桃枝身手不烂,一下子就躲开了,结果脸上还是给划开一道口子。 “怀戎王的剑果然是快。”他擦了一下脸,朝四周的杀手使了个眼色。 夜色中,就见一个粉色衣袍的男子同一群黑衣人厮杀,他的身手极其灵巧,用剑确实又狠又快,没一会儿,就有几个黑衣人倒在地上。 毕竟高恪是一个人,刘桃枝不是无能之辈,那些黑衣人也都是禁卫军里的翘楚,他终于显出了几分吃力,刘桃枝的刀逼过来,每一刀都是致命,高恪眼看着被逼上角落,身后的黑衣人已经顾不上了,背上挨了几刀,现在火辣辣地疼. “怀戎王爷,你那么聪明,听说皇上你也敢骗,这回怎么不逃?”刘桃枝的刀架在高恪的剑刃上问道。 “哼。”他冷笑一声,“我堂堂一个王爷,皇上还没问罪,就自己给跑了,岂不是忒窝囊了一点。”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 刘桃枝冷笑:“你还知道自己是一个王爷,整天一副戏子打扮,不男不女的。” 对方的剑突然松了劲,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那抹粉色已经灵巧地一闪,那利剑在他的嘴角留了一个口子:“划你那张嘴,真是脏了我的剑。” 夜色下粉袍男子的嘴角也已经有了血迹,他的背上殷出鲜红,映在那里,像是一朵妖冶的花。 刘桃枝摸了摸嘴角上的伤口:“这些,你都要付出代价!”言罢,提刀就像高恪砍了过去。 高恪身上受了伤,现在四面受敌,根本就是寡不敌众,没一会儿就占了下风。 不远处又杀进一批人马,刀法都是又快又狠,起初高恪还以为是跟随他的人找了过来,很快就发现不是,一来,他一向行事阴冷,手底下的人都会死守他的命令,根本不会违背命令前来,二来,这些人刀法虽然狠,可是没有几招就能看穿不是他手底下人的路子。 刘桃枝一直死盯着他不放,幸亏有几个人上来纠缠住他,这才使得高恪喘了口气,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阿恪,快走。” 他晃神,好在身子轻巧,一下子就跨上马:“阿姊!” “快走!”寒衣把马让给他,“我有办法脱身,你快走!” 这种时候,高恪向来不多做犹豫:“阿姊保重。”他调转马头就走,反正那批人的目标是他,只要寒衣挑好了时候,便不会有什么损失,这一点他心里清楚。 可是他身上受了重伤,根本走不远,血水顺着他粉红色的衣摆留下来,在夜里格外刺眼,他下马,将那件粉色的衣袍脱下,缠在身上,先止住了血,又拍了一下马屁股,让它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寒衣见打得差不多了,阿恪现在应该也走远了,吹了个口哨,一路人马就四下散开了。刘桃枝觉得头疼,这批人还真是没见过,刚刚打得占了上风竟然撤人走了,显然是无心恋战,打了半天对方的一点来路也不清楚,高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真是窝囊。 正礼住在兰陵王府情绪一直很是低落,这几天他跟小安整个换了个个儿,小安看哥哥不高兴,便拼命讨他开心,但是正礼就是乐呵不起来。 无奈,正礼早早就睡下了,小安还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漪莲哄着她睡觉,她便闭上眼睛不出动静,等漪莲走了,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出了逸萱阁,跑来后院玩了。 “扑通!”一声,就从墙上掉下一个东西,小安想起上次三叔也是从那里落下来的,便以为又是三叔的把戏,就乐呵呵地过去:“三叔!三叔!” 181 冷月长风万事休(1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恪看见小安,微微笑了笑:“小安是吧?我们还真是有缘呢......”他强打起精神,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小安走近了,发现不是三叔,那人背上全是血,有点儿吓人,高恪抬起脸来,小安看清楚了:“混包子!”她哒哒哒跑过去,也不害怕,伸手就要扯高恪,结果没扯动,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恪笑了笑,咬着牙勉强站起来,他那张精致而妖娆的脸此刻煞白煞白的,过去摸了摸小安的脑袋:“你要乖,嘘!” 小安会意,拉着他的袖口向自己房间的方向指了指:“我带你去那里,你不要说话。” 高恪点头,心道,你这个小丫头,明明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啊。 两个人到了逸萱阁,此时兰陵王府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孝琬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王爷和王妃一直没有回来,他们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高恪一进门就倒在床上,小安有些害怕:“混包子,我去叫漪莲,你等等。”她人小但是懂事,知道混包子这个样子是撑不下去的。 “回来!”高恪喊住她,一翻身就扯动了伤口。 小安抠着手指站在门口犹豫,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高恪,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安乖,过来帮我个忙。”高恪吞了口口水道。 小安听了,乖乖点头。 高恪把缠在身上的那件粉色衣袍脱了下来,又勉强把那件血呼淋拉的中衣脱了下来,露出上半身,背上是一道很深的口子,映着他洁白光滑的皮肤,很是刺眼。 小安立马捂住眼睛,背过身去。 高恪见了,哭笑不得:“小安,你干什么呢?” “娘亲说了,不能看男孩子不穿衣服。”她一本正经道。 高恪从脱下来的衣服里翻出随身带着的止血药:“你娘亲说的对,但是我不是男孩子了。”他随口说道。 小安转过身,从指缝里看他:“那你是什么?” 高恪觉得头大:“我是......男人......就是跟你父王一样的,像你哥哥那样的才叫男孩子。”他编借口的本事着实烂了些。 结果,小安一下子就把手放下来,愣愣地看着他:“混包子,你的背上留了好多血。”说着,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一双桃花眼里水汪汪的。 高恪把手里的药瓶塞到她手里:“把这个倒在伤口上,快一些。”他的脸色发白,连嘴唇都有一些白了。 小安接过来,拼命点着头。等高恪趴在那里的时候,便伸出小手小心地将那些要粉洒在他背上的伤口上,她看见他的背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自己也是害怕地要命,往上撒一点,就叫叫高恪,以确定......他没死...... 小安撒完了那些药粉,晃晃高恪:“混包子,没有了。”她乖乖把空瓶递给高恪看看。 “乖,小安,去你父王和娘亲的房间,给我拿件你父王的衣服。”他比划着,拎起自己带血的中衣:“一件这样的白色的。”又看了看手边上那件已经沾满血的衣袍,叹了口气,“再拿一件你父王平日里常穿的衣袍,记住了吗?” 小安点头,哒哒哒跑到门口,先是撅着屁股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接着才出去,关门的时候还给高恪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样子很是可爱。 “高长恭,你还真是好福气。”他微微笑着,眼睛里又几分朦胧。 小安一路上蹑手蹑脚,从父王和娘亲屋里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两件衣服――一件中衣,一件父王的大红色衣袍,她特别喜欢看父王穿这件衣服。 又出了门,小心地准备撤走―― “小安。”背后传过来一个声音。 小安抱着衣服转身:“正礼哥哥,你不是睡觉?”她一脸无辜地看着身后的正礼。 “我起来......方便......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妹妹。 小安怕他惊动了别人,立马比划着不让他出声:“我带你去,你不准说话。”就连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正礼因为河间王府的事情本来就小心,如今府上的人好像都避着他似的,也不知道父王和娘亲到底怎么样了:“好。” 小安牵着他的手悄悄回了逸萱阁,没成想正礼这货眼神也比小安好不到哪里去,看到趴在床上的高恪就跑了过去:“四叔――” 高恪抬头一脸茫然,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又冒出一个孩子来:“这是......”他看着小安。 正礼发现这不是他四叔,立马刹住步子,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说着还把小安挡在身后。 小安小脸上立马一副着急的样子:“哥哥,混包子是好人!” 高恪发现但凡是紧急的时候,这个丫头谁都能好好说话。 正礼转过头来问:“混包子是什么人?” 小安着急,这个要说很多话才能解释清楚的。 “我是你四叔的朋友。”高恪看着他,微微笑着,眼里流露出柔和的光彩。 小安在正礼后面使劲儿点头,正礼这才将信将疑地“放行”,小安把衣服拿给高恪:“混包子,你怎么受伤?”她坐在床边的踏板上,小脸垫在胳膊上,很是乖巧。 “城外有坏人。”他现在没有力气穿衣服,努力搜刮这肚子里能用的理由,“混包子长的太好看,那人想把我卖了换钱去。” ...... 小安认真地听着,正礼在一旁皱眉头:“你一个大男人,卖你有何用。” 高恪摆摆手:“你太小,不懂。”又伸手捏了捏小安的脸,“小安你要乖,一定不能说我在这里呆过,不然混包子就会被人抓走了。” 小安使劲点头,还伸出胳膊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混包子好好睡觉,等父王娘亲回来。”说着还有模有样地牵着正礼的手要离开。 正礼看着高恪:“混包子......你知不知道河间王现在怎么样了......” 182 冷月长风万事休(1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看着高恪,眉毛拧在一起,脸上有一种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忧虑。 高恪知道这件事大概是府上的人都在瞒着他,但是这件事情他迟早要知道:“他......”他看着正礼的眼神,有一些不忍,“我从怀州来,不清楚邺城的事情......” 小安拉着正礼出去:“哥哥走,混包子,睡觉!” 一直到第二天的晚上,长恭才总算是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又无力地闭上眼睛,喉间微微动了一下:“我以为这会是个梦......” 子萱扶她起来:“你受那么重的伤,怎么自己也不说。”说着,鼻子一酸,就流下眼泪来。 长恭看着她:“你多久没有睡觉了?”说着伸手抚上她的面庞。 “我没有事,长恭,正礼还在兰陵王府,三哥出殡,他得回来,可是......”她垂下眼睛,这件事,该怎么同正礼说呢? “我去接他们过来。”长恭勉强起身。 “不行,你呆在这里,要去也是我去。”子萱着急,按着他不让他去。 他还是站起身,靠着子萱很近的距离:“有些事情,我同正礼讲,会更好一些,子萱,这点伤在你夫君这里不是什么大事。”他一双眼睛里幽幽的没有什么神采,“三嫂你照顾着,也比我们这些大男人方便,听话。” 无奈,虽然不放心,但是这种大事情子萱还是一向听从长恭的:“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她吸了一下鼻子嘱咐道。 他点头,出了门。 就是前来吊唁的人也是少得很,除了段韶,斛律光,就是平日里跟孝珩走得很近的人来了,这些大臣,听说河间王是因为造反的事被皇上活活打死了,便死活不肯来,这万一皇上要查老底,牵扯出自己可不好...... 孝珩看着一个素服“男子”进来,觉得有些不对,等走进了,才发现那是扮成男装的寒衣,心下便有几分感动,但是他也隐隐感觉出来,寒衣,绝对不是一个风尘女子那么简单。 “寒衣姑娘,没想到你会来。”孝珩照常行了一个礼。 “广宁王爷,我有些话要跟你说。”她淡淡道,眼神里有几分坚定。手里接过下人递过的香,拜了拜:“河间王爷......”她嘴巴动了动,终于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孝珩让延宗在这里照应着,又请寒衣去了里面。 “寒衣姑娘,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寒衣也不绕弯子:“广宁王爷,实不相瞒,河间王爷的事情,家弟早有耳闻,事情本来是压了下去的。年前,我在集茗轩见过一次王爷,确实有一个人给了河间王爷一颗佛牙,不过让我给扔了出去。后来,家弟将那人杀了,他做事一向利索,不会留下什么。所以河间王爷的事,应该是有人背后指使,寒衣说这些,希望王爷留意。” 孝珩听了,有一些不明白:“姑娘的家弟......?” “怀戎王高恪。”这回寒衣并没有什么隐瞒,“前天晚上阿恪来邺城遭到暗杀,现在下落不明,我给王爷说这些,也是知道王爷路子多,如果有阿恪的消息,请你告诉我,或者是袒护他一些。” 孝珩点头:“姑娘放心,怀戎王的事情,我一定尽力。”心里还是没有想明白,高恪好歹也是一个王爷,怎么会让自己的姐姐流落烟花之地,“只是......” 寒衣知道他要问什么,先开口道:“要说起来,我父王和你父王也算是故交了,你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父王出事以后,我父王也就更加谨慎,本来他做的,就是时时会丢了性命的事。” 她微微蹙眉,孝珩这才发现,她的眉宇之间在侧面看,同高恪还真是相像,“所以我父王培养了两支力量,本来女孩子在家里就不会被注意,所以他把我送到集茗轩这种地方,反而更是掩人耳目。旁人都以为怀戎王的力量都留给了自己的儿子,恰恰相反,我父王所有最集中的人马,全都在我手里,阿恪手底下的人,都是他小时候父王带着他培养起来的。” 孝珩这才明白,没想到怀戎王还留了这么一手,他点点头:“你也要小心一些才是,皇上,他不相信任何人。有了怀戎王的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 寒衣点点头:“广宁王爷,告辞。” 没有其他繁琐的话,寒衣转身,眼里突然模糊起来:“高孝瑜,还真是欠了你们家的,从我父王,到我弟弟,都要被你们家牵扯进来了。” 长恭回到府上,先去了自己的房间,不料,一进门,就看见小安正趴在床上乎乎大睡。 以为是这几天小安心里想念他们,心里觉得有些难受,走过去抱起她来,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小安,你怎么睡在这里了。”他在女儿耳边小声问道。 小安睁开眼,又是大天亮了,吧咋了一下嘴,还没有注意到长恭,自己用手揉了揉眼睛:“混包子......”嘟哝了一句。 长恭听了,皱眉,他知道小安记得高恪,难不成梦里还梦到他了:“小安。”他晃晃女儿。 小安醒了醒神,看着长恭,终于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父王回来了:“父王......” 长恭因为胳膊上的伤实在不方便,便把小安放在地上:“小安,你刚才说‘混包子’是怎么回事?” 小安还有一点跟他父王一样――不会说谎,一双眼睛躲躲闪闪立马就出卖了她,便老老实实交代:“前天晚上,混包子受伤,在墙上掉下来,我把他放在逸萱阁。”她抠着手指,扭扭捏捏道,“知道父王不喜欢混包子,可是不救他,会死。”说着,抬眼看了一眼长恭,又低下头去。 高恪受了重伤?难道是因为三哥的事情?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安乖。”长恭先摸摸她的脑袋,“混包子现在还在不在逸萱阁?” 183 冷月长风万事休(1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小安见父王并没有怪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长恭赶紧向逸萱阁走去,小安也乖乖跟在他身后。 一进门,就见高恪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说实话,长恭还是有一些嫌弃这么个人物趴在自己宝贝女儿的床上的...... 他身上穿着自己的衣袍,大红色的衣袍将他的苍白的肤色映得更加显眼,好在手里捧着一碗乳酪,让他看上去不是那么悲惨,见长恭进来,眉眼间有了笑意:“王爷,你看上去,脸色也不怎么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长恭见他那副样子就不由反感,尤其是这家伙说话的时候:“从小安床上滚下来。” 小安不知道他父王说的是气话,还很是好心地拽拽他父王的衣角,提示道:“父王,混包子背上有伤!”说着,还很是焦急地指了指高恪。 高恪敲了敲手里的碗:“小安,谢谢你。”说着,又冲小安抛了个媚眼。 小安就要跑过去拿回自己的小碗,结果让她父王一把抓了回来。长恭蹲下身去,看着小安,四目相对,都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小安,你这回怎么舍得自己的乳酪了?” 小安有些难为情,嘟嘟囔囔:“不能让漪莲知道,可是他不吃东西......”她揉捏着袖口,垂下眼去,又蹦出那两个字,“会死” ...... 长恭拿她没办法:“你去找正礼哥哥,你们一起去漪莲那里,说父王说的,给你们换衣服,去吧。”他拍拍小安的脑袋。 小安乖巧地点头,又有些不放心:“混包子......” “混包子不会有事......”长恭黑下脸来。 小安这才乖乖去找正礼。 等小安走了,高恪一张俊脸也冷了下来:“你三哥的事......” “三哥没了,我回来带小安和正礼去河间王府的。”他闭上眼,良久,才开口说道,“你呢?怎么会成这幅样子?” 高恪冷笑了一声:“你真以为你那叔叔这么好骗,你三哥的事情一暴露,想到是我做过手脚,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我命还不算太烂,本来以为这次回邺城就要搭上小命的,没想到还被你家女儿救了一命。” 长恭斜睨着他:“你知道这次来邺城会没命,为什么还要来?” 高恪笑笑:“就是因为这样,皇上也会疑惑,其实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疑惑,不为别的。” “这样,是不是玩的大了些?” “如果我死了,皇上会觉得这件事情上或许冤枉了我,就不会继续追查跟我有关的人,如果我没死,皇上便觉得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样能够逃得了,就会一心寻我的下落,跟我有关的人又没有精力去查了。” 长恭知道在孝琬这件事上,高恪是尽力了,现在有落得这番下场,便对他有几分愧疚:“你好好在这里养伤吧,等把三哥的事情处理完,再说你的事情。”他想了想,现在还不能让府上其他人知道高恪在这里,“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动静,我不会让其他人进来的,这几天的饭你就自己凑活凑活吧。” “那我先谢过王爷了。”他咧了咧嘴吧,只要一动,背上的伤口就扯得生疼,“反正这几天也是吃你女儿施舍的口粮,现在一肚子乳酪,再吃几天,也是无妨。” 长恭懒得跟他口舌:“那是你的福气,小安吃得乳酪,我跟她娘亲都要不过来。”说完,就出了门,砰地一声关上门。 正礼一看漪莲给自己换上的衣服,心里就有几分明白:“姨姨,我父王......是不是不在了。”他揉揉眼睛,低下头去。 漪莲看了觉得心疼,不忍心把话说开了,可是又不能骗他。恰巧长恭进来,看他们衣服都换好了,又见到正礼的样子,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蹲下身去:“正礼,对不起,四叔去晚了,没能救回你父王......” 一听这话,正礼“哇”一声就哭出来,长恭只能抱住他:“是四叔不好......” 正礼摇摇头:“我知道这事不能怪四叔......可是,四叔,我真的想父王......” 小安虽然年纪小,也听出是怎么回事来了,跟着正礼哭起来:“三叔......” 长恭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鼻子不由发酸:“走,我带你们见他最后一面。”他胳膊上有伤,只能牵着两个人的手往外走,他转过头,漪莲也是低着头在那里抹眼泪,“漪莲,小安不喜欢别人去她屋里,她不在的这几天,不要让人进逸萱阁。” 漪莲点头:“我记住了。” 河间王府,李氏醒过来,独自哭了一阵,子萱没日没夜陪着她,就怕她再有个好歹。 她哭了一阵,想起孝琬之前的所托,便先到书房找出那些信件,一封封都烧了个干净,子萱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一直陪着她。 长恭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李氏正好跪在灵堂前烧纸。正礼跑过去:“娘!” 她的神色总算是有了一些动容,回头看着正礼:“正礼......”抱住儿子,心头便有千百种滋味,“正礼......” 正礼抽泣了一会儿,反倒是坚强起来,他站直了身子,给李氏擦了擦眼泪:“娘,你还有我。”他咬着嘴唇,抹了一把眼睛,“父王不在,我也可以保护你。” 李氏含着泪点头,又把他抱在怀里:“正礼乖,是我跟你父王对不起你......” 小安上来给三婶擦着眼泪:“小安也会保护婶婶......” 李氏看着他们,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礼看着孝琬躺在棺材里,努力咽回眼泪:“四叔,我父王是不是死在皇上手里?” 长恭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正礼还太小,他不该背负着仇恨长大的。 见长恭不说话,正礼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安听不懂:“谁是皇上......” 正礼又抹了一下眼睛:“就是九爷爷,我们的祖父!”他红着眼睛,那么小一个孩子,却有了这样一双仇恨的眼睛。 小安低头,也抹了抹眼睛,怎么会是九牙牙?为什么是九牙牙...... 184 冷月长风万事休(1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回去同子萱说了高恪的事情,子萱有一些担心,她隐隐感觉到依照皇叔的脾气,这件事根本不会就此罢休。 孝琬出殡的当天,本来气氛就是压抑,李氏一直趴在棺材上哭着不让合棺,子萱拉着她哭劝了好久才总算松开的手。 就在众人往河间王府外面走的时候,只见漪莲呼呼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长恭看着她心下觉得有些不妙:“漪莲......” 她跑过来拉长恭到一旁,小声说道:“王爷,不好了,一个叫刘桃枝的带着人到了府上,我知道......”她抬眼看了看长恭,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我知道小郡主的屋子里有人,因为刘桃枝是传的皇上口谕,我拿王爷压住了他,这会儿他已经快马去请圣旨了,我担心......” 长恭一听,推开她就往外跑,子萱知道大概高恪的事情,但是现在眼下三哥送葬也是不能耽搁的。 他跑到门口又这回来,把小安抱走:“子萱,你留下,我先回府上一趟。” 子萱点头,心里却也是着急。 长恭把小安抱在马上,小安晃晃悠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里包了一包泪看着长恭:“父王......” “小安,现在有坏人想要把混包子抓走,回了府上,你要守着逸萱阁的门,不准让他们进去,剩下的就交给父王,听到了吗?”他一手抓着马缰,一手揽着小安叮嘱道。 小安一听坏人,就想起混包子是说过又坏人抓他的,于是使劲儿点了点头。 刘桃枝见了长恭,心里还是有几分胆怯的:“兰陵王爷。”他照常上去行了一礼。 长恭脸色微微还是有些发白,他走上前,面无表情:“怎么,河间王府搜完了,轮到兰陵王府了。”他那一双桃花眼含了怒气的时候格外吓人,冷幽幽的。 “王爷,不要这样说,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他冷冷地笑了一声,“那我问你,搜府总要有个理由吧?我的府上可没有佛牙那种宝贝。” 刘桃枝知道长恭在气头上,说话也不敢太过逼他,只能实话实说:“王爷,实不相瞒,不日前皇上要下官抓捕怀戎王,但是......” “你抓不到人,就挨家挨户找,谁教你的这规矩。”说着就上去提起刘桃枝的领子,“这兰陵王府是你想搜就搜的?!” 小安没有见过他父王这个样子,一下子就吓哭了。 远处马蹄声,渐近。 马上男子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微微上挑的凤眼里看不到什么温度,远远看见他,兰陵王府外的侍卫都纷纷跪了下去,长恭心里虽然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他下马,淡淡道,又转向长恭,“长恭,刘桃枝前来,是奉了朕的命令,你府上的人为什么不让他进?” “皇上,敢问臣是犯了什么罪,罪至搜府吗?”他抬眼看着高湛问道。 “倒不是犯了什么罪,朕正在追查怀戎王,他犯下了欺君之罪,只是朕还没有定罪,你不知晓若是收留了他也是正常。”他口气冰冷道,“只是现在你知道了,长恭,朕也不希望这件事一定要用搜府来解决。”他看向他,凤眸冰冷,口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长恭,他们追高恪是在北城找不到人的,这里所有的王府朕都会下命令搜一遍。” 长恭依旧站在那里不说话,倒是小安,因为刚才被父王和那个高大的男人吓着了,现在还自己在哪里抹眼睛。这会儿看着九牙牙和父王两个人说话,他们的样子看上去都不怎么好...... “九牙牙......”她诺诺,上前拽了一下高湛的衣袍,又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她的父王,正礼哥哥说过三叔是九牙牙害死的,现在这样父王一定在生气。 心底蓦然变得柔软,高湛低头,又抬眼瞟了一眼长恭,便蹲下身来,揽过小安:“小安,乖,九爷爷有些事情要问你。” 小安乖巧地点头,鼻子还抽搭了一下。 长恭心下一惊,本来是想着把小安弄来挡在逸萱阁门口不让进,就是刘桃枝拿来了圣旨,他们要是敢去拉扯小安,就直接开战,这种事情闹到皇上那里牵扯着小安,最终只会不了了之。没成想,皇上亲自来了,这也就算了,现在看着个局势,小安说不定下一句话就把高恪供出来,心下着急,脸上却不动声色,只能随机应变了。 高湛给小安擦了一下眼泪,让后面的人往后退了退:“小安,又没有见过一个人,穿着粉色的衣服,身上有血?”他看着小安的眼睛一眨不眨。 小安也盯着他,点了点头:“混包子。” 高湛起初没听懂“混包子”是怎么回事,转而想了一下,混包子,粉袍子,就像九牙牙跟九爷爷是一样的,应该是说话不清楚的时候学来的,现在改不掉了:“对,就是混包子,你见过他没有?” 小安又很乖巧地点点头。 长恭心下发急,手不由就往身上带的刀上靠了靠。 小安还是抽抽搭搭的,高湛觉得是孩子太小给这阵势吓住了,便让刘桃枝他们统统退下去:“小安,跟九爷爷说,他是不是在府上?” 小安晃了晃脑袋,还好还好,长恭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家伙还没有给吓傻了,不然认了这件事,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父王和娘亲不在家,我在角上看见的混包子。”说着,还有模有样地往王府的拐角处指了指,“他满身都是血。” 高湛听着,点头,根据刘桃枝说的,高恪确实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让他进去,他不去,然后说了些话,小安听不懂。”说着,还很是委屈地看了一眼高湛。 “没事,没事,九爷爷不怪你。”他摸了摸小安的脸,“跟九爷爷说,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小安又郑重其事地点头:“怀州。”她不知道怀州是哪里,只记得混包子经常会提起来,反正现在怎么说都行,就是不能让坏人带走混包子! 185 冷月长风万事休(1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怀州?”高湛心里虽然觉得纳闷,高恪去怀州不等于自投罗网吗?如果邺城找不到他,下一个地方一定就是怀州。转念一想,高恪这个人高傲自负,说不定就是以为怀州是最危险却又最安全的地方。 小安看着他,认真点头。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长恭,并没有说什么,转身:“传旨下去,在大齐境内追捕怀戎王高恪,怀州尤其要加紧追查,抓到高恪的人重赏。” 刘桃枝领命离开。 高湛回头看了看小安,嘴角浮出一抹苦笑,唇上那弯凉薄的弧线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便翻身上马,带着侍卫离开了。 见他们走远,小安才回到他父王身边。长恭蹲下身,把小安抱在怀里,手心全是汗。 “父王,不能让坏人把混包子抓走。”她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正义凛然’的表情。 长恭长长舒了一口气:“小安,你是有多记挂怪胎啊?” 小安不解:“怪胎?” “算了,我们进去看看他。”他抱起小安,回了兰陵王府。 看着禁卫军撤走,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倒是高恪,自己躺在逸萱阁,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趴在那里吃着乳酪。 “混包子!”小安一见高恪,就从她父王身上滑下来,哒哒哒跑过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给高恪比划着刚才外面的情况。 高恪隐约听出是怎么回事了:“皇上已经怀疑这里了?”他看着长恭,难得的认真。 长恭点头,叹了一口气:“你要早作打算。” “其实我的伤势没有那么重,这不是舍不得王爷才赖在这里,既然这里不安全了,我换个地方也无妨。”他脸上故作轻松,又是平日里调笑的样子。 小安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混包子!”高恪刚刚撑起来的身体,硬是让她这一巴掌搧了回去...... 他赶忙讨饶:“也是舍不得小安......舍不得小安......” “小安。”这边长恭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你到父王这里来。” 小安知道因为三叔的事情,父王这几天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便乖乖挪到她父王身边。 “皇上走了,现在看来,这里要比其他地方更安全一些,你呆在这里休养几天,现在整个大齐都在追捕你,所以这几天你就呆在逸萱阁不要出来,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离开吧。”说完,就牵着小安转身,“我要先去三哥那里把事情处理完,晚上就会回来。” ...... 夜色很深的时候,长恭才带着子萱和小安回来,三个人都是麻衣素服,脸上露出疲惫的深情,小安已经趴在她父王肩膀上睡着了。 因为漪莲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天色一黑就悄悄往逸萱阁送了一些饭菜给高恪。 “诶,我问你件事,白天我听到王府里有小孩子哭是怎么回事,听动静也不是小安。”他闲得无聊,就打探一些八卦。 “之前皇上赏的那个美人生的。”漪莲放下饭菜,头也不抬。 “跟你们家王爷?”他眉心压了压,满脸疑问。 漪莲瞧着他,颇有些嫌弃的味道:“不然,是跟你?”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逸萱阁。 高恪愣了一下,脸上似乎有一些失落的样子,他垂下眼睛,叹了口气,便开始老老实实吃饭菜,毕竟已经好几天都是靠着小安的余粮度日了,现在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 一连半个月,小安这家伙都是一副勤快的样子,一趟趟哒哒哒往逸萱阁跑,都不怎么缠着她父王和娘亲了。 长恭每每见了,都是叹气:“子萱,你说小安怎么跟那个怪胎这么亲近?”俊朗的眉宇皱着,真是一副发愁的样子。 子萱何尝不是跟着叹气,虽说粉袍子因为三哥的事情受到连累,但是那家伙着实是个祸害,整天惦记着自己的夫君不说,现在这架势,还要拐走自己的女儿!她倚着门,亦是幽怨地看着长恭,幽幽吐出四个字:“父债女还。”便无精打采地回了房间,留长恭一人在那里思索了良久。 “小安,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个弟弟?”高恪见趁着小安乐呵,便提起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果然,小安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嗯。” “嗯......弟弟的娘亲对你好不好?”他也真是八卦。 小安挠挠头:“没了。” 高恪的表情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了:“你父王疼不疼爱弟弟?”问完自己就吸了一口气,这绝对是小安的雷区。 小安很不友好地斜睨他一眼:“父王不疼。”说着又撅了撅嘴,“娘亲疼。”只要不是要急的事情,小安说话便又开始了蹦字的模式。 高恪是什么人,零零总总一听,不用看那个孩子,就知道个大概了,自己念叨了两句:“还好,还好”便岔开话题,“小安,我教你一个曲儿怎么样?”他挑着眉,果真是绝世无双的眉眼。 小安听了,桃花眼里一下子有了光彩:“好!” 他清了清嗓子,声线细长,一曲虞美人,细婉悠扬。 小安跟着他唱,声音软软腻腻,倒也是好听。 等两个人都唱累了,小安又哒哒哒跑出去,一会儿手里捧着一碗乳酪回来,说实话,高恪看见这东西,都快要吐了,但是为了讨好小安,还是做出一脸兴奋的表情...... 她自己舀了一大勺子放在嘴里:“混包子,你能呆在这里吗?”嗯......这丫头说自己觉得重要的事情的时候也能好好说话...... “你娘亲还不得活扒了我的皮。”他笑笑,“不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小安放下手里的小碗,撅着嘴巴,眼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什么时候?” 高恪看了有些不忍心,这个小东西,什么时候对自己感情这么深了,唉,你娘亲知道了,真是要活活打死我的...... 186 冷月长风万事休(2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捏了捏小安的脸,脸色严肃了许多:“小安,记着,以后不准动不动就哭知不知道。” 小安似懂非懂,点头。 他摸着小安的脑袋,那弯薄唇向上扬了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彩:“小安,以后这世上只能为两个男子哭,一个是你父王,另一个就是混包子,记住了没有?”说完还做了个‘嘘’的姿势,“这件事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你娘亲。” 小安郑重其事地点头。 “如果你忘了,可就再也见不到混包子了。”眼里全是怜爱,唉,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小安抹抹眼睛,更加郑重其事地点头:“那混包子什么时候回来?” “嗯......”高恪佯装很认真的样子想了想,“十年。” 她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十年?什么时候?” 高恪笑笑,眉眼弯了弯:“那时候,小安就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了。” 小安吞了口口水,不再说话。 月色柔软,子萱揽着小安,这家伙一晚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不时还叹两口气,搞得自己跟个小大人一般,好半天才哄她入睡。 “长恭,我看麻烦了,咱们女儿是要砸在粉袍子手里了......”子萱心事重重。 “怎么会,大概......”长恭躺在床的外侧,看着熟睡的小安,努力搜刮一个理由,说服子萱,也说服自己,“大概是惦记着他那把白蒲扇而已。”说完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响,格外细小,长恭和子萱穿上衣服出去。 月光勾勒出他玉树一般的身影,大红色的衣袍配着他的眉眼,格外妖冶。 高恪手里拎着一个包袱,站在那里微微笑着:“王爷,打扰多时,这恩情算是欠下了。”又朝子萱做了个揖,“还要多谢王妃这些日子照顾。” 其实高恪正经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子萱本来是恨不得这个祸害赶紧离开的,现在想想,其实高恪除了“扬言”要抢长恭,跟小安走得太过亲近之外,也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 “你这就要离开?”子萱开口,语气里有一些迟疑。 高恪抬头,一笑起来眉宇之间就有一股“妖气”:“王妃还要多留我一些日子......” 长恭立马伸手打住他要继续说的话:“一路走好,慢走不送,保重!” 高恪又呵呵笑起来,良久,才神色严肃起来:“你们也保重,这身衣服,就留作纪念了。”说着,还很是“妖媚”地看了长恭一眼。 他很是潇洒地将包袱甩在背上,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瞄准了后院,就准备原路返回。 “粉袍子!”子萱叫住他,“你......要不要看看小安......” 高恪侧首,留下一个完美的侧脸弧线:“不必了,我跟小郡主有约定,王妃,这些年,可要替我看管好我的小安啊。”唇角一勾,倜傥风流。 “慢走不送!”子萱看他这幅样子终于吐出这四个字...... 第二天早上,长恭和子萱醒过来还想着怎么跟小安说这件事,就当是这一阵子的玩伴也是有了感情的。 没想到小安一起来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像是知道高恪已经离开了一番,自己恹恹的到了逸萱阁,看着桌子上高恪留下的白蒲扇发呆,就连乳酪也吃得不香了。 子萱发愁:“长恭,你的宝贝女儿这番,怕是思,春了。” 长恭皱眉:“爱妃不要瞎说。”接着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去了逸萱阁。 他凑到小安身边:“小安,混包子不离开,坏人还会来抓他,他走了就不会有事了。” 小安点点头,还是看着白蒲扇。 “诶......小安,混包子都给你说了什么?”这个至关重要,一定得问出来。 不料,小安抬起眼,眼里没有什么光彩,吐出几个字:“这是我们的秘密......” 长恭恼火,三岁多的小屁孩,居然背着你父王还有秘密!怪胎那个混蛋,从小就混,果然是要把我女儿带坏了!可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打不得,骂不得,于是长恭也跟着小安郁闷了好几天...... 高湛派出去的人马都快要把怀州翻个遍了,别说是高恪,就是高恪原来手底下的人都没个影子!就只剩下怀戎王府的空壳子,其他的就是连封信件都摸不着! 他又仿佛较上了劲儿一般,心道就是你一个小小的怀戎王,朕就不信抓不着你! “皇上!”一个侍卫来报,“有一封密信。” 高湛拿过来,本来以为是高恪有了下落,不料,信一打开,就气得一屁股坐在那里,拿着信纸的手也是微微发抖:“把高延宗给我带过来!反了反了!这个逆子!” 原来是探子的密信,说安德王在府里扎了个草人,整天那它当靶子,一边往上面射箭还一边说‘凭什么杀我哥哥’。 他气得一阵咳喘,又吐上一口血水来,我活着,你们一个个尚且这样,等我死了,还不得更无法无天?为了那些前尘往事不重演,就不要怪你这个皇叔心狠手辣了...... 原本以为延宗被带过来,怎么着也是大呼小叫,为自己喊冤,没想到他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仿佛是干了一件很光彩的事情终于被人发现了一般。 “你这个逆子!”高湛上来就拎住延宗的领子。 “皇上这样说真是冤枉我了。”他一脸平静地看着高湛,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意思,“我父王早死了,我上哪里当逆子去?” 听了这话,高湛更是来气,叫人把延宗按在地上,取了行刑用的大木杖来,抄起来就往延宗屁股上打下去。越打越狠,越打越生气。 延宗咬着牙上了拧劲,就是不肯求饶,也不发出一点儿动静。 这一板子一板子下去,没一会延宗的衣袍上就殷出来了血迹,旁边的人都不敢看了,这皇上下这么重的手都快打了二百板子了,在这样下去,安德王非得覆了他哥哥的后尘不行。 187 冷月长风万事休(2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延宗越是不出一点动静,高湛就越生气,眼看着就要打得奄奄一息了,周围的人也不敢劝说。幸亏仁威听说了延宗被抓紧宫里的事,这才冲进来抱住他父王:“父王,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高湛这次也真是气得不轻,扔下手里的木板气得站在那里只咳嗽。 “你们这些人都眼瞎了吗?!还不赶紧扶我父皇回去!”趁着这个空当,仁威赶紧打马虎眼,要不然延宗哥哥非得给父皇打死不行。 其实延宗这个样子还真是有一些像孝琬当时的样子的,仁威把皇宫里最好的太医叫过来,太医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乖乖跟着他去了安德王府。 长恭和孝珩到了安德王府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以为这回延宗可能挺不过去了,延宗的妃子李氏也是在一旁哭个不停。 太医一边擦汗一边给延宗止血:“各位王爷不要慌,安德王没有生命之忧,只是皇上下手重了些,受了些外伤,要多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仁威眼里有一些愧疚,他拽了拽李氏的衣服:“嫂子,是我父皇不好......” 李氏一边哭着一边摇头:“多谢东平王出手相救......” 延宗一会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四下看了看,最后目光停在孝珩和长恭身上:“二哥,四哥,还能看见你们......我还以为一睁眼就看见父王他们了呢。”说完还松了一口气,气得他们恨不能上来揍他一顿。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李氏:“爱妃你不要哭,我高延宗从小就抗打,这点小皮肉之苦要不了命的。” “抗打你个祖宗!”气得李氏直戳他脑袋,“要不是东平王把你救回来,你就等着真的去给你那老爹见面去吧!”她说话倒也真是不客气。 “高延宗你个混蛋,没一会儿功夫你就捅乱子,不让我这个当娘的省省心,看我不打死你!”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怒骂,她妆容精致妖娆,即便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依旧难以遮挡眉眼之间流露出的风情。自打延宗成亲之后,她就搬到晋阳去了,别人都说四娘这是图清心去了,她摇摇头‘儿子也有媳妇了,我得重新找乐子了,总不能一辈子耗在高澄那个死男人身上吧。’搞得周围的人都纷纷擦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孝珩和长恭听见了,条件反射一般的愣在那里――四娘回来了。 她进了屋子,也不看长恭和孝珩,扒拉开李氏,眉头皱了皱,也不顾周围有没有人站在那里,撩开衣服就要看延宗屁股上的伤势。 延宗心道真是还不如死在皇宫里光彩呢!“娘,娘,我没事了啊.....”他急得一头汗,“没什么......没什么好看的......” 四娘皱着眉头看了看延宗:“还认得我这个娘,看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接着,就开始数落延宗,“你说说我这才走了多长时间,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狗德行!”说着,从袖子里去出帕子,开始抹眼睛。 孝珩和长恭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尤其是长恭,他打小见了四娘就想跑,本来还是想以兄长的身份教训延宗两句,这下是不用了,四娘不用别的,就那一张嘴,时时刻刻都能把床上趴着的那位千刀万剐了。 “哎呦你说我这辈子,命怎么就那么苦啊!”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做好了接下来她开始悲情的唠叨,包括李氏。 “你说说我跟了你爹那个没正经的,你们年纪小小他就归天了,留下咱们家一群孤儿寡母,这还不算,你还学你那不靠谱的爹,没事儿了就捅乱子去!到时候你让我这个做娘的怎么办?!” 延宗抬眼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我父王......哪有像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 他这一顶嘴可把四娘惹毛了,上来就拧住他的耳朵。 “疼!疼!”延宗讨饶,“娘,别拧了,就这么一块好肉了!” “你爹当然不是一无是处,可惜啊,他好的地方你一点儿也没学来!净会了一些不中用的东西。”她松开手数落道,“你爹诗文书画,你二哥学去了;带兵打仗的谋略,你比得过你四哥吗?!啊?!你会什么?到处惹祸倒是真像他,你长长脑子吧,别忘了你父王最后是怎么死的!”她气得直戳延宗脑袋。 延宗虽然觉得当着这么多人很没面子,但是孝顺他还是懂的,娘亲这一路把他拉扯大,小心翼翼也着实不容易,所以现在也只是听着,不敢顶嘴。 “娘,也不能这么说......”他小声嘟囔着。 “那你说怎么说?!”李氏瞪着眼问道,不等延宗回答,自己又接了话去,“对对,不能这么说,你还有一点随你父王,好在这点儿随你父王,今儿才能捡回这么一条小命来。” 延宗知道自己娘的脾气,她嘴里这个时候甭想蹦出什么好话来,于是只能低头乖乖听着。 “抗打!这一条像你父王。哎呦,想当年你父王在外面惹了花花事儿,就你祖父可真是往死里打啊......” “行了,娘,是儿子不对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就别说了。”延宗打断她,真是的,那不是我一个人的父王啊,二哥四哥都在这里呢,好歹说话留一点余地不是? 孝珩和长恭站在那里,只要一听到四娘这叨叨,脑子真的就是一片空白,只有傻愣着受教的份儿,就是想告退,都插不上嘴啊。 孝珩碰了碰长恭,给他递了一个“我看这儿没什么事儿了,悄悄撤吧。”的眼神,长恭正有此意,两人于是默不作声地往门口移动。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那边四娘头也不回,直接把两个人喊住。 两个人心里那个难过啊,转过身,讪讪:“四娘......” 她站起身来,走过去,神情看上去严肃了许多:“我有话给你们说。” 188 冷月长风万事休(2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她给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到了院子里。 “孝珩,我问你,屋里头那个主儿是谁?”眉头微微皱起来。 “东平王高仁威,皇上的儿子,太子的同胞弟弟。”孝珩说道。 四娘点点头,便不再说这个话题:“你三哥的事情,我一直瞒着你大娘的,现在她知道了,在晋阳一着急就病了,现在在晋阳南宫里有人伺候着,估计好一些就要来邺城,你们三嫂那里多照应一些,唉......” 孝珩和长恭点点头。 仁威从屋里出来:“孝珩哥哥,长恭哥哥,我得回去了,刚才我父皇也是气得厉害,我得回去看看,太医就留在这里了。”他没有去看四娘,大概是不熟悉的缘故。 “仁威路上小心一些。”孝珩嘱咐道。 仁威点点头,就带着人走了。 北宫里,高湛坐在那里,手里白色的绢帕已经血迹斑斑,他这病跟高淯有一些像,不过高淯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高湛的病本来没有他厉害,只是当了皇上以后,思虑越来越多,又时常生气,所以病情也就愈加严重。 夜色已经微微有些朦胧,仁威进来,空荡荡的大殿上就只有父皇一个人,母后也不再,宫人也被他退下去了吧。 “父皇......”他关上门,慢吞吞地向高湛走去,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高湛又一些偏爱仁威,看他这个样子,便不忍心再因为延宗的事情责怪他:“仁威啊,过来陪父皇喝两杯。”他把手里沾了血的帕子扔在长案上。 仁威瞥见,并不急着劝说他父皇,而是将酒壶直接拿起来,咕咚咕咚一饮而下,末了抹了一把嘴,甚是豪爽的“啊!”了一声:“父皇现在身体不好,儿臣替你喝了!” 他的心里蓦然有一种东西在微微的颤动,像是破土的幼草一般,而后疯长:“好孩子......” 仁威见高湛不在生气的空当,赶忙讨好地跪在高湛身边:“父皇,延宗哥哥的事情就不要在追究了,他现在让你打了个屁股开花,自己在府上后悔呢,样子实在可怜。” “他会后悔?哼,”高湛冷笑,“他们兄弟里面数他脾气最不是个东西,仁威,你现在太小,这里面的好多事情你不懂。” 仁威不服气,站起身来:“我怎么不懂?父皇,就是因为这里面事情太多,咱们才应该谨慎,不能再惹急了他们兄弟了。” 高湛听他这么说,觉得里面还有些文章,他看着仁威,以确定这家伙是不是说的心里话:“你倒是给父皇讲讲,他们兄弟怎么个不能再招惹法?” “父皇,现在高孝瑜和高孝琬都死了,这高孝瑜你是知道的,名声大又同父皇交情太过不一般,恃才自傲,父皇杀他许是有不忍,但是更是忌惮百年以后哥哥制不住他。”他说得一本正经,其实这些都是从一些王公大臣那里听来的,自己稍加润色而已。 高湛眯着眼,嘴角微微有了笑意,以前只道仁威这孩子有勇气,魄力上要比阿纬更胜一筹,现在看来,这个孩子心思也是不烂:“嗯。”他表示赞同地点点头,“仁威接着说下去。” “高孝琬就更了不得,我听说了,就是他挨打的时候嘴里还吼着自己是神武帝的嫡孙,文襄帝的嫡子,可是咱们家的规矩,越是嫡系越不能长久,父皇杀他,就是因为这个‘嫡’字太要不得。”他说得头头是道。 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应了高湛心中的意思,但也说得大差不差,他刚刚那句‘越是嫡系越不能长久’着实让高湛心里颤了一下,他细细打量着仁威,似乎有了一些想法:“仁威,那你再说说高延宗为什么不能杀了?” “父皇,他们兄弟现在两个最危险的人物都没了,就是杀鸡给猴看也是起到作用了。高孝珩诗书琴画,不会有什么危险,高长恭虽是带兵打仗战功赫赫,可是这个人在朝中很少结交党派,又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听说刚开始家奴都要欺负他。”说着,还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再说这高延宗就更不会了,儿臣素日跟他交好,这人看着性情顽劣,但是不会搞出什么大动静来。父皇你看他三哥还敢私藏个兵器,他也就只能跟一个草人较较劲。” 高湛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可是仁威,不是有句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吗?”一双凤眼里微微含着笑意,似乎有意为难仁威一般。 “就是因为这样,父皇才不能再杀他们。”没成想仁威毫不犹豫地就把话接了过去,“一来赶尽杀绝只会让他们兄弟......”他书读的不多,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词,想了想道,“狗急跳墙!二来也会让人觉得父皇太过斤斤计较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你要是不杀他们,可就不一样了。” 高湛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哦?” 仁威一看这事有门,便接着说道:“父皇不再杀他们,他们现在在悲伤的时候,但是最悲伤的时刻都没有动静,这时候也不会轻易有什么动作,二来,大齐的百姓都会觉得父皇仁慈,之前高孝瑜,高孝琬的事也是罪有应得。” 这话高湛听着倒是觉得有些道理,他略略想了一下:“好,就依照仁威说的,朕不追究高延宗就是了。” 仁威立马行了一个大礼:“父皇英明!”这才注意到高湛的脸色一直很是苍白,心里有一些心疼,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皇上,对于他而言,他只是一直宠爱自己的父皇啊。 “仁威怎么了?”高湛看着他问道。 没想到仁威一下子扑到高湛怀里:“父皇......” 他轻轻地笑:“仁威这是怎么了,你可是带着东平军的东平王啊,怎么这个时候倒像是父皇的小公主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仁威骄纵,却是个心软的孩子。 189 冷月长风万事休(2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法:如果仁威做了皇上,会是什么样子? 长恭回到府上,子萱就万分担心,问他延宗怎么样了,长恭说命是没事了,就是屁股让皇上打得有些厉害,太医在那里给他上了药,不会有事了。 一连一个月来的事情,子萱脑子中一直紧紧绷着一根弦,仿佛一个不留意就会出了大乱子,这会儿听着长恭说延宗没事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小安整天抱着那把白蒲扇跟个宝贝似的,长恭看了,心里犯堵,将那白蒲扇给她藏了起来,结果小安一连三天都是失魂落魄,子萱说长恭见你就别给女儿找不痛快了,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于是长恭只能将扇子还给小安,并威胁她说如果再这个样子,父王就不疼你了。像这种争宠的事情,小安向来不会输在起跑线上,立马乖乖把扇子收好,重操“争宠”旧业。 春夏之交的时候,天气正是不冷不热,长恭和子萱在揽月阁里,难得的清净日子,他们之间不能一本正经地对花对酒,赏赏月色还是可以的。 长恭把子萱圈在怀里,高挺的鼻梁蹭在她的脸上:“子萱,我们在一起,转眼就二十五年了。” 她点点头,而后转过身来搂住他:“寻常夫妻,若是十四五岁相识,二十五年......”微微笑了笑,“这里都要有皱纹了。”手指划过长恭的眼角,月光下,他面若桃花,温和如玉。 他微微低下头,眼里的柔意快要溢了出来一般:“原来,与子偕老会是那样漫长的一件事。”他抱她在怀里,拥得更紧。 “漫长?”子萱窝在他的怀里,“长恭是觉得一辈子好在一个人身上,亏了?” 若是以前,长恭定要细细解释一番才是,可是现在只是伏在她耳畔笑了笑:“是怕你腻了。”孝琬的事情,让他不敢再有一生一世的承诺,不敢再有生死相随的誓言,我拼尽此生,为的不是让你同我生死相随,而是你的一世安好。 子萱不说话,他们彼此的心里都有一方角落,为着彼此的好,不肯让步。良久,才听她开口:“就算是那样,你也还是跟我在一起才好。” 长恭笑:“嗯,也好,无论是哪样,终归还是我们在一起才好。” 他们一句一句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相拥着,那样安稳,那样美好......当真是应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景。 小安爬上来的时候,父王和娘亲......她扭着脖子,偶尔看看两个人,嗯......怎么还没好,父王亲小安的时候都是一下的...... 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拽了拽长恭的衣角,甚是严肃地看着两个人。吓得子萱腾地一下子就把长恭推开了,好在夜色浓,不然她现在的脸红地真是没法见人,即便那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长恭也是强装镇定:“小安,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 “父王,蹲下。”小安脸上表情极其认真,并且语气里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长恭蹲下,两个人对视着。 “父王亲亲娘亲,太久,亲亲小安,一下!”这副口气,这副样子,分明就是要表达几个字――本郡主很生气! 长恭觉得背后一阵冷风,继而表情比小安还要认真,清了清嗓子:“小安,那是娘亲,父王要先疼爱娘亲的。” 小安撇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娘亲疼弟弟,父王最疼爱的还不是我! 长恭最见不得女儿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好了好了,父王疼爱娘亲和小安是一样的。”说着就往小安脸上吻了吻,还特意多停留了一会儿,唉,当初混包子在府上,也不见得你这么照顾你这个老爹的心情...... 小安这才破涕为笑,很是得意地看着子萱,搞得子萱站在那里苦笑不得。 ...... 月色正浓,高湛难得的一次去了皇后胡氏的寝宫,自从高湛当了皇上以后,就很少光顾这里了。 皇后胡氏本来已经睡得迷迷糊糊,见高湛来了,立马披上衣服迎出来,心里想着也许是因为上次李祖娥的事情,皇上总算是想过来了。 高湛今天看她的脸色也确实好了许多:“皇后不必多礼。”他揽过胡氏的肩膀,就像是寻常夫妻那般,胡氏心里感动,她同高湛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亲近了。 “皇后,我想问你一件事?”他看着胡氏,眼睛里有一丝迷茫。 “皇上说便是,臣妾知道的一定全都告诉皇上。”她看着他,眼神亦是坚定。 “阿纬跟仁威两个孩子......在你眼里是怎样的?”他看着她的样子很是严肃。 胡氏有一些摸不着头脑,两个儿子都是自己亲生的,怎么样?当然都是好啊,皇上到底想问一些什么? “阿纬平日里乖巧一些,毕竟是哥哥,又是太子,所以懂事礼让一些也是应该的;仁威年纪小,有些时候性子难免乖僻,但是仁威在处理一些事情上,果断勇敢,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少能有的。” 高湛点点头:“我也是这种感觉。” 皇后心里细细思忖一下,皇上就算是与她叙旧情,也用不着找这么一个不沾边的话题,她细细想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皇上是想...... “皇上,怎么突然这么问起来?” “哦”高湛从思索中回过神来,却也不避讳,“皇后觉得仁威和阿纬,谁更适合做储君?” 胡氏已经猜到大约是皇上想换太子了,其实这倒没什么的,反正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换谁不是一样自己风光?又仔细想了一下,阿纬素日里不太爱言语,做事情也是优柔寡断,倒是仁威天生有一股王者之气。况且,她又清楚高湛心里也是偏爱仁威的,何不顺水推舟,自己没什么损失,还让高湛觉得自己更加亲近? 190 冷月长风万事休(2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要说这储君,仁威的性子倒是更适合一些,阿纬也不是不好,只是怕他制不住这一朝大臣啊,”说着,还叹了一口气,“只是这老规矩,要有个长幼分明,皇上,这件事我们也要慎重才好。”她坐在高湛身边说道。 高湛点点头:“是要慎重,是要慎重......” “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他觉得候间一阵血腥,硬是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不早了,我们也早些歇息吧。” 延宗的屁股一直再府上养了三个月才好,他自己在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挨打挨得早,不然这么热的天真是活受罪。” ...... 要说起来,挨了这一顿毒打,延宗似乎也收敛了好多,李氏调侃他说挨打还是长记性的,早知道这样你父王在的时候就该多打你一些才是,免得后来还要惹这么多麻烦。延宗不屑:“爱妃,我这是学聪明了,二哥那一套知道吗?”说着还比划了一下,“书画一样杀人于无形。” “你可别把我的书画给扯得那么不堪。”他身后传来孝珩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二......二哥,你怎么......?”脸上的僵硬停顿了一会儿又恢复常色,“哈哈,二哥真是稀客......稀客......” 李氏觉得孝珩来找延宗虽说是为了来看看他怎么样了,但是应该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找了个理由躲开了,还给延宗递了一个“你正经点,别丢人”的眼神。 “延宗,你倒是给二哥说说书画怎么杀人于无形?”他自斟了一杯酒,笑看着延宗,似乎有一些调侃的意味。 延宗挠挠头:“二哥,你就别取笑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小的时候让二叔给宠坏了,书本里的东西没有学到多少......” 他笑笑,风轻轻吹过,几丝黑发粘在那张清秀的脸上,眉眼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仁威......你打算怎么用?” 延宗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仁威......” 孝珩侧着眼看他:“延宗,你可别跟我说,你跟仁威亲近,就是觉得这个弟弟性情相投吧。” 延宗端起酒来一饮而尽:“这倒不是,只是起初觉得仁威留在身边,皇上又宠他,就算是不能培养成我们的力量,好歹也能做张护身符,这不是,这次捡回条命来,还多亏了他。” “嗯,延宗,你能想到这里,做哥哥的已经很欣慰了。”孝珩把手里的扇子放在桌子上,“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仁威,其实有更大的用处。” 他说着,并不抬眼。 “更大的用处?”延宗看着孝珩,“二哥,虽说我确实想利用仁威,但是并么有想要害他的意思......” 孝珩笑了笑:“我又没说要害他。”他看着延宗,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皇上对仁威很是宠爱,宠爱到没了规矩。出行狩猎他同皇上都是同撵而行,处处保护地周到。前些日子让仁威住在了含章殿,条陈一类的东西都会让他看。延宗,这些似乎都超出了规矩了吧?“ 延宗听了,也是觉得有些过了,要说出行同撵,用皇上是偏爱这个儿子还能解释,可是住在含章殿,还批阅条陈,这一条可是实实在在地越线了:“二哥的意思是......” “易储。”孝珩淡淡说道,手里还摆弄着酒杯,“皇上也许是有这个打算。” 延宗一拍大腿:“那就太好了!到时候等皇上两腿一伸,咱们兄弟就算是翻身了,仁威那孩子性情豪爽,不像他哥哥,整天娘娘们们的,忒随他爹。” 孝珩拿起扇子,一把就打在延宗的脑袋上:“你那张嘴,就收敛一些吧!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的手指在石桌上没有规律地敲打着,“就因为这样,易储这件事才不会那么容易,也许皇上到最后自己就改变注意了。” “这怎么说?”延宗有一些摸不着头脑。 “皇上可能看中仁威的性情脾气,但是仁威的城府远远没有他的弟弟深,阿纬是我看着长大的,最了解他的脾气,要说狠毒,恐怕就是皇上也要输他三分。所以到最后,易储终究是做不成的。” 延宗一下子泄气:“我说二哥,你就是小时候书读得太多了,说了这么多,还不是白说,仁威易储不成,咱们跟着在这里瞎掺和个什么。” “易储不成,不还有夺位吗?”他的语气里依旧是没有什么波澜,“六叔,九叔的皇位不都是夺来的,要说起来,二叔也是。” “夺......夺位。”延宗呆愣愣地看着孝珩,“那不就是造反,二哥,那可是个大动静,你可真行。” 孝珩有点儿不屑地看着他:“造反也是死,扎个草人也是死,延宗,你以后少干些死了都留给后人笑柄的事情吧。” 延宗脸上有一些挂不住:“我......我那是怕连累了你们!”然后心里又痒痒,“二哥,你说这皇位,怎么夺?” 孝珩的眼睛往两边扫了扫:“易储不成,皇上一死就把皇位传给阿纬,阿纬素日里谨慎太过,好多事情都会让我帮他拿捏,他虽然心狠却怕死,到时候我们一起帮仁威就行了,我看,就从和士开下手。”说道到这里,他清雅的眸子冷冰冰的,样子还真有一些吓人。和士开,我两个哥哥都死在你手里,你真当我们兄弟那么好惹? 延宗听说是从和士开下手,也顾不上到底怎么帮仁威了,心道早就想杀了和士开那个狗东西了,可是......“我们还要等皇上死了,那也有些忒不靠谱了,二哥,依照皇上那个心狠手辣的劲儿,只怕他老人家还没归天,咱们几个就挂的差不多了。” “宫里太医那边有人说皇上近来病得很厉害,一直再吐血,据说还就是从打完你之后。”他的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掩了脸上的书生文雅气息。 191 冷月长风万事休(2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延宗立马一副兴奋的表情:“二哥,你行啊,皇上什么时候死你都能算个差不多了。” 孝珩抬眼看他,脸色着实不好。 “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二哥别当真......”延宗笑嘻嘻地说道,“二哥,你到底是有什么打算?”他真心着急的是孝珩到底怎么想的。二哥这个人向来行事谨慎,他既然这样说了,一定就是有一套周密的计划。 孝珩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皇上如果驾崩了,太子即位,和士开没了皇上这棵大树,即便是有阿纬护着,也嚣张不起来了。到时候就以铲出奸佞为名,让仁威起兵,和士开一死,他们就会自乱阵脚,到时候夺位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延宗听了,觉得有道理:“二哥,那我能做些什么?” “获取仁威的信任。” “这太容易了。”延宗不放在心上,“就是现在,那家伙也是对我放心的很。” 孝珩抬起头看着他:“延宗,他们是亲兄弟,你要从他那里得到的信任,远远要比你想象的多才可以。” “二哥你放心,这点儿小事儿我还是能应付的了的。” 孝珩舒了一口气,点点头:“老五,以后少惹一些麻烦,我们心里的恨意,可不是只有一个稻草人就能解决的。” 延宗不好意思地挠头:“二哥,我知道......知道......” 兰陵王府里面小安撅着屁股在那里探头探脑,长恭看见,走到她身后:“小安――” 小安站直身子,冲她父王笑笑:“父王。”声音甜腻腻的,又指了指身后的屋子:“我想进去。” 娘亲一直不让进,真是小气,这屋子里难不成放了什么宝贝?好几次被娘亲发现,还威胁打屁股...... 长恭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来:“我带你进去看看,可不准告诉你娘亲。” 小安一双桃花眼闪闪放光,使劲点头:“不告诉娘亲!” 朱门轻轻推开,小安探着脑袋往里面瞅瞅,虽然精致,可也不比逸萱阁好嘛,娘亲也真是小气! 长恭却被桌子上的棋局吸引,他过去看了一眼,拿起一个棋子,看了良久,叹了口气,将它放回原处。 小安自己哒哒哒地到处看看,没一会儿就对这里失去了兴趣,拉着他父王要出去。 长恭无奈,只好又带她离开,父女两个人坐在门外面的台阶上乘凉。 “父王,那里住过什么人?”小安仰着脸问道。 “你要叫......八爷爷的。”他的目光一下子放的很远很远。 “八爷爷?”小安掰饬着手,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知道,娘亲说这个就是八爷爷给我的!”说着,扬起了手上的五彩绳。 长恭看了,笑笑:“对,就是那个八爷爷。” “他现在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看小安?”小安揪着手上的五彩绳,漫不经心地问道。 长恭摸摸她的小脑袋:“他不在了。” “哦。”小安的眼睛黯淡了许多,不在了,像三叔一样,不在了啊......心里便莫名有一种伤感,鼻子也开始发酸,“是像三叔那样啊......” 长恭看了她的样子,不由心疼,知道小安是想起了孝琬的事情,毕竟是自己的叔叔,也是疼爱过她的,小孩子难免记挂:“小安,父王跟你说说八爷爷的事好不好?”他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尽量转移着她的注意力。 小安抬头,点点头,眼里还闪着些许泪花。 “你的八爷爷长得很是好看......” “能比父王好看?”还没说完,小安就打断他。 长恭一听,心里乐了,这就说明自己在女儿心里地位很高嘛,“比父王好看许多。”还是谦虚道。 小安抠着嘴,似乎有些不相信,良久,小眉头皱了皱:“那......比混包子呢?” 此话一出,长恭心里立马一片凄凉,良久,蹦出几个字:“比他更好看。”又觉得心烦,“小安,男子长得好不好看不是最重要的,你的八爷爷还有其他很厉害的地方。” 小安认真听着。 “比如......”刚要开口,才发现为难,比如下棋比你大伯还厉害,可是小安不知道他大伯的棋下得多厉害;比如书画要比你二伯还要更胜一筹,可是小安不知道二伯书画是什么样子......他想了想:“比如说现在府上所有的住处,都是你八爷爷一点一点精心想出来的。” 就这一句话,小安的嘴巴就长成了o型,她见过其他王府的样子,要比兰陵王府差许多,还一直以为是父王厉害,所以他们的府院比别处好:“那......逸萱阁呢?” “逸萱阁更是如此了。”长恭看着她,一副“你没想到吧”的表情。 小安听着,便开始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八爷爷好奇:“那八爷爷......也是九牙牙害死的?”对于高湛的称呼,似乎已经是改不过来了...... 长恭摇摇头:“你八爷爷是有病没的。” 小安点点头,脸上还是有一些失落的样子。 ...... 关于皇上要易储的事情传得越来越盛,就连高纬自己心里也开始不安,他不敢问自己的父皇,怕挨骂,就去打探他母后的口风,没想到母后支支吾吾,竟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和士开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是不敢直接问皇上,可是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就是赌上自己的脑袋,也不能让它真的发生,这东平王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就是没有做太子,见了面就是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样子,要是扶正了,不就等于宣布自己的死期到了吗? 可恨就是皇后关于这件事情也没有个明确的态度,可不是,左右是她的儿子,她自然不用那么在乎。他在心里细细想了一番,决定还是从皇后下手,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妇人跟自己同仇敌忾?他思索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192 冷月长风万事休(2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第二天一大早,一下早朝,和士开就匆匆到了皇后胡氏这里来,一脸苦相。 “和大人这是怎么了?”皇后胡氏的的气色倒是看上去分外好,还不紧不慢地品着手里端的茶。 “哎呦我的皇后啊,你怎么还能这么清闲地在这里吃茶,这要出大乱子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摆了摆手,让这里的宫人都下去。 皇后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有什么大乱子,是有人在皇上那里奏了你一本,还是皇上今天又冲你使脾气了?” “都不是,皇后,皇上有心易储这事儿你到底是怎么心思?”他着急问道。 “都一样是我的儿子,能有什么心思?况且我也是觉得仁威比阿纬更适合做储君。”眉眼精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和士开。 和士开上来就捂住她的嘴巴:“我说我的个皇后哎,这话哪里是能乱说的,既知道都是自己的儿子,这话要是传到太子殿下那里,你让太子殿下怎么想?” 皇后胡氏这才稍有了一些收敛,微微蹙起眉毛:“这倒也是。” “何止这些?!”和士开放下手来,“皇后,你难道不知道易储这件事情是有多大的害处吗?” 胡氏看着他,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有……多大害处?” 和士开略略想了一下,正色道:“于大里说,就是大齐的基业。皇后,你想,东平王做了皇上,太子殿下处在一个什么位置,废太子?这大齐国的废太子都是什么下场,我们都是看得见的。”‘ 皇后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可是他们是亲兄弟,就是仁威真的有什么想法,我也是不答应的。” “既是东平王能不计较这件事,太子殿下呢?皇后,历朝历代因为皇位相互残杀的事情可不是少数,到时候难免兄弟两个人兵戎相见,这还不是最坏的。就怕到时候在有人趁机作乱,不要说他们兄弟,就是我们也不见的可以保全啊。”他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见皇后不说话,和士开继续说道:“于小里说,就是为了皇后你了。” “本宫?”胡氏不禁失笑,“跟本宫有什么关系?仁威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不把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和士开连忙应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东平王的性子脾气刚愎,凡事都会自己拿主意,不似太子殿下那番,考虑地周全,事事会向皇后你请示一下,倒时候,朝中的局势,你也是好把握一下……” 他的话说得恰到好处,说到这里的时候便停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看皇后的脸色,这火候已经达到了。 “这事情我会想办法的,只是和大人不是不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是老规矩,皇上的脾气别人也不敢招惹,这件事,你在皇上那边也要多说一些利害才是。”良久,她才开口道。 “自然,自然……” …… 高湛因为易储这事,心烦地要命,他之所以一在迟疑,也是有许多顾虑的,这顾虑不再仁威身上,而是在阿纬身上。就因为阿纬跟自己实在太像了,他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一撒手,这两个孩子会闹出什么来。 “皇上,皇上,你就不要喝了,身子要紧啊。”和士开一边从高湛身边晃着扇子,一边劝说道。 他垂下眼眸,眉宇间有一些迟疑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士开,你说朕要是换了仁威做太子……怎么样?” 和士开接着就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这件事情他先前一点儿都不知道:“皇上,皇上怎么会有这种个想法?” 高湛看他这个样子,反倒是变得淡定起来:“这有什么?不过是让你说说想法罢了,朕又没有说真的要易储。” 和士开这才装作一副“幸好没事”的样子,又拽了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皇上,东平王要是做了皇帝,也确实是一个好皇帝,但这事儿却是做不得的。” “怎么讲?”高湛皱眉。 和士开就等着这句话呢:“皇上,太子同东平王是亲兄弟,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兄弟相残,就说说这兄弟两个人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东平王性情刚烈固然有一国之君的威风,可是要论心狠,论手段,跟太子殿下是没法比的。” 到了高湛这里,他便收起那些兄弟之间的厉害,这话恰恰说中了高湛心里最害怕的地方,不够狠,就是这一条,就足够让你在这个皇室死的惨惨的了。 “东平王心里就是兄弟之间的义气,道义,皇上,你是知道的,这些东西在这里是最没用的。”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一些可惜的意味,“如果非要说,东平王就像是那霸王项羽,而太子殿下才是天下大归的高祖啊。” 说完,还很是警惕地看了高湛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怒色,才接着说道:“太子殿下更像皇上一些,凡事想得周全,旁人以为他是优柔寡断,可是下官看的清楚,太子殿下那是步步为营啊。再说,东平王什么喜怒都写在脸上,这个样子,太容易被人利用了去,反倒不如太子殿下的谁都不相信。” 高湛听了微微颔首,在心里已经是认同了他的说法,可是嘴上依旧说道:“就是太子殿下不容易被人利用了去又是怎么样?臣强主弱,他在朝中结交的大臣不多,到时候弟弟想要造他的反也不是不可能的。“说完,还冷笑了一声,可不是嘛,弟弟造反哥哥似乎还真是他们家的传统。 和士开听了这话,本是觉得为难,还要仔细想了怎么回答高湛才好。突然一个想法在他脑子里冒出来,如果是那样的话,似乎真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呢,那样的话……真是一个两全的法子:“皇上……下官倒是有一个办法……” 高湛正是心烦纠结了这件情许久,见他这么说,有一些迟疑,毕竟他独自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什么办法?” 193 冷月长风万事休(2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和士开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皇上不如退位做太上皇,把皇位让给太子殿下,有皇上照应着,下面的臣子也不敢造反,太子殿下也有了一个过渡。” “太上皇?”高湛看着他觉得荒谬,自己活得好好的,哪有退位做太上皇的道理。 “皇上,现在看来,这是个最好的法子。前有文宣,后又孝昭,如果当初他们用了这个法子,哪有一次一次的政变?”他低着头,自己心里也知道是赌上一把了。 高湛稍稍冷静想了一下,这个看似荒谬的法子也确确实实是个好办法,一方面,自己还活着,就算是有人想造反,也会忌惮,另一方面,这段时间恰好可以帮高纬培植起他的力量,就算哪天驾崩了,也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情的。”他又端起刚才放在桌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三日后,晋阳宫,群臣叩首。 都知道晋阳是他们老高家发家的地方,如今皇上召集百官在晋阳宫,群臣都猜测是易储的事情,可是却不见东平王的人影,只是太子高纬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 宫殿上极其安静,良久,才听见高湛缓缓开口:“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知道你们这些日子在揣测易储的事情。”他向高纬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可是长幼有序,是定下来的老规矩了。” 延宗抬头瞟了上面的两个人一眼,果真是只老狐狸,还真让二哥给说中了,孝珩一直站在那里低头听着,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今天让你们来晋阳,朕,要说一件大事情。”他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人,“从今天开始,太子高纬即位,今后他就是大齐的皇上!”说着,他站起身来,把位子让给儿子。 下面的群臣稍一迟疑,随后便跪地大呼“万岁”。 高纬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硬是不知道下句话该说什么,好在旁边的宫人提醒着,这才应付过去。 河清四年,太子高纬即位,改年号天统,高湛退位,尊太上皇。 这次从晋阳会邺城,可是把延宗气了个半死,骂爹骂娘的话都蹦出来了,孝珩从一旁提醒他:“你别忘了,那时咱们祖父和祖母.......” 长恭让段韶给叫走了,一路上也不说话。 段韶停下马,看着他:“长恭,你在想些什么?”他那张英武的脸上少有的呈现出笑意。 长恭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段韶也不强求他说:“长恭啊,你看看这大齐的江山。”说着挥手指了指,“这业基是从你祖父的时候一点一点打下的,那时候好多人劝你祖父登基当皇上,可是你祖父就是不答应,还把劝说他的人都好好训斥了一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大概......是祖父在乎子子孙孙的名声吧,毕竟史书上那笔记载,还是有人在乎的......”他猜测道,目光一下子放的很远很远。 段韶笑了笑:“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吧。可是,你祖父又怎么会是能被这些无所谓的事情计较到的呢?他不肯登基,就是怕以造反的名义得来的江山,会被后人效仿,再造反夺回去,与其那样,反倒不如紧紧握着大权,保住自己世世代代的安稳。” 眼神悠然恍惚了一下,他看着段韶,垂下眼去,不再说话。 “长恭,我们好多时候不是没有野心,不是没有气性,可是我们也不能不去顾及自己的亲人。记着师父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长恭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师父。” 仁威在邺城听说了自己哥哥已经在晋阳即位的事情后,很是生气,父王也真是的,怎么能让那个懦夫即位?!一连好几天他都称病不去见他的父皇,高湛知道他是在赌气,也不怪他,这太上皇当得也是清闲,终于没有了看不完的条陈,没有了那些辩论不休的大臣。 若是当年不去争夺,或许没有了威风八面,但一定有一段更好的风景吧。 他命宫人拿来了一套寻常的衣服换下来,和士开见了,知道高湛这是要自己出宫,便要叫了侍卫来。 高湛摆摆手:“不要他们跟着,他们跟着我,就是走个路心里也觉得不踏实,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和士开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样可不行......太上皇要是......” “要是有个好歹,皇上已经即位,该追究的追究,该问罪的问罪,有什么不行。”他说得漫不经心,最后将玉带系在腰上。 眼看着这就要真的自己出门了,和士开赶忙追上去,说得容易,你老人家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是怎么办啊:“太上皇一定要出去,士开也要陪着你才是。” “你陪着我干什么,太后还没说要陪着我,去看看皇上的条陈批阅的怎么样了,你要实在没事,就去帮我看看仁威吧,逗他高兴一些。”高湛又取了剑带在身上。 一听仁威,和士开恨不得双腿打抖的份儿,立马耷拉着脑袋回道:“我还是去看看太子殿下吧。” 高湛自己牵了一匹快马,一路沿着云龙门,千秋门就出了皇宫,夏天的风里还有一些燥热,他却觉得心里无比畅快。 最后停在集茗轩门前,突然就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不觉思绪开始恍惚,朝代更迭,反倒是这烟花之地,要长久一些。 那时候他和孝瑜从晋阳来邺城,孝瑜拉着他来这里,小小的少年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九叔,我带你进去看看漂亮姑娘。” 年幼的他慌忙拉住孝瑜:“不行,我们身上没有银子,会被打出来的......” 少年摆摆手:“你就看我的吧。”说着,硬是把他拉了进去。 一局绝妙的好棋,换了里面姑娘不知多少支好舞。 他骑在马上微微笑着,凤眼里慢慢有些朦胧...... 194 冷月长风万事休(2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老鸨见了,知道这是常来的客人,只是不知道什么来头,就小心翼翼上来:“这位爷,可是来找我们家寒衣的?” 高湛回过神来,从马上翻身下来,难得的客气:“哦,不是,进去随便坐坐,便好。” 寒衣从楼上下来,一见高湛,立马觉得胆寒,趁他还没注意到自己,便慌慌张张地跑上楼,一进门,就冲着那个粉衣少年低喊:“阿恪,快走,皇上来了!” 少年回过头来,有那么一丝慌张,随即就镇静下来:“皇上就皇上,估计小孩刚刚即位,终于自由了,到这里来快活快活。”说着,仰在寒衣的床上,翘着腿,一副悠闲的样子。 “是太上皇!”因为一时改不过口来,寒衣还是习惯称高湛为皇上。 高恪立马警惕起来,从床上跳下来,在窗户缝里往下看了看,果然是高湛。 “我现在下去拖住他,阿恪,你捡个空,就从后窗里跳出去,先避一下,知不知道?”不等高恪回答,自己就匆匆下了楼。 “哎呦,晋阳王,寒衣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寒衣说笑着,就朝高湛走过来,示意老鸨退下去。 高湛今天好像分外客气:“寒衣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本王可是时常惦记着这里。”说着,他又朝寒衣楼上看了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怎么,寒衣今天这是有生意?” 寒衣皱眉,故作娇嗔:“我都是一张老脸了,哪里还有什么生意,河南王走了,王爷也不常来,我啊,就只有独守空房的命了!这不是,这几天身子也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害了相思病了”她故意提起孝瑜的事情,打探他的态度。 高湛只是尴尬地笑笑:“既然寒衣身体不舒服,就要多休息一些才是,本王自然不能强求。对了,上次不是有个叫善棋的姑娘吗?叫她出来就好。” “好好好,原来是惦记上我们家善棋了,我给你叫过来便是。”媚眼巧笑,“善棋,善棋......” 那个叫善棋的姑娘匆匆赶过来:“寒衣姐......” “好好陪着晋阳王,他可是抽出空来专门过来,丫头,你好福气啊。”说着,把善棋往高湛怀里推了推,“那寒衣告退了。” 高湛点点头,寒衣这才回了楼上的屋子里。 本来以为高恪这个时候早就走了,没想到这家伙把窗户撑起一条缝隙,正从那里看着他们...... 气得寒衣上去就打了他脑袋一巴掌:“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让你快走你不走,还在这里看起热闹来了?!” 高恪委屈地抱着头:“阿姊,就你弟弟这张脸,大白天就是抹上灰别人也认得出来啊,你让我往哪里跑?”自打他的事情传出去以后,邺城的半壁江山稳固如初,他总算是不拿怀州城的女儿说事情了。 “那万一他上来怎么办?好不容易这些日子你的事情刚消停一些,要是给他发现你在这里,别说是你,就是我这个姐姐,也得跟着掉脑袋。”寒衣骂道。 高恪立马安抚他姐姐的情绪:“阿姊,本来我就是说今晚要走的,不碍事,不碍事。”说着,又从窗户缝里指了指:“阿姊你看,他今天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先来不是来办公的,就是消遣来了,你先别紧张。” 寒衣因为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情,确实连个觉都睡不好,现在听高恪这么说,觉得也是有道理的,就顺着高恪的手看了下去:“也不至于刚当上太上皇就这么放纵吧?” 高恪摆摆手:“阿姊这可就真是冤枉人家了,你看看,他来了之后就一直跟那个姑娘下棋,哪里有一点不正紧。”他故作思索状,“不过,你们这里的姑娘倒也真是正经啊......” 寒衣又打了他脑袋一巴掌:“差点儿把命丢在邺城,你就长长记性吧!”说完,又看向高湛,怎么也是不相信,“就是下个棋,在皇宫里随便找个人便是了,干嘛非要来这里?”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高恪回身拿起白玉酒杯,甚是悠闲地砸了一口,“这还要从你那老相好的说起,估计是念想着了吧。” 听了高恪的话,寒衣有几分明白过来,确实,以前每次来这里两个人都是一起的,孝瑜出事以后,他也很少来这里了。 “阿姊,你说这皇上会不会才真是断,袖啊?”高恪凑上一张妖娆的面庞,笑嘻嘻问道。 结果让寒衣一巴掌搧了回去:“就你在大齐那烂名声,先管好自己再说吧!”她转过身,有啐了一句,“眼看着我们家就要断子绝孙了,还有闲工夫管人家儿孙满堂的。” ...... “对了,你离开这里,打算去哪里?”想起今晚高恪就要离开了,她心里有些许不安,本是要把自己的人给高恪用,无奈这家伙死活不干,还顺带瞧不起自己手底下的人。 “这是个秘密,阿姊,你不能打听的。”他故作认真道。 “就你现在这副丧家犬德行,还摆什么谱?”寒衣气得瞪眼看他。 “谁说的?”他狡黠地笑,“阿姊,我发过誓,如果这场变故里面我活了下来,弟弟我可就是重生了,凤凰你知道吗?浴火重生。”他依旧是不正经地笑着。 “我不管你凤凰还是野鸡的,你就告诉我,你这次要去哪里?”寒衣着急道。 “阿姊,怀戎王的规矩,行迹不可告诉任何人。”他的神色突然变得认真起来,“这是父王留下的规矩。” “可是......” “阿姊,老规矩,三个月弟弟会像你报一次平安,方法都会各不相同,超过三个月没有消息,就麻烦阿姊给父王烧纸的时候顺带着给弟弟烧伤一把。”少年歪歪头,似乎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见寒衣眼里泪汪汪的,便俯下身子:“阿姊!怎么反过来还得是我这个弟弟来哄你?你忘了父王嘱咐过我们的事情了?我们姐弟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样,怀戎王才会继续下去。”他笑笑,依旧的风流倜傥。 195 冷月长风万事休(2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湛同善棋下了一天的棋,喝了几口茶,扔下一大笔银子就走了,老鸨觉得奇怪,这个爷也真是的,到集茗轩来下棋,这要故意要砸他们家招牌不是? 夕阳微微晕染,将邺城笼罩得很是美丽。 “漪莲姨姨,你看把这个买给正礼哥哥,他会不会高兴一些?”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发簪,眼睛闪亮亮的,穿了一身白色的小衣袍,样子可爱极了。 漪莲回过头,勉强扯了扯嘴角:“小安,正礼哥哥是男孩子,男孩子不喜欢这个的。” “哦。”她看着手里漂亮的发簪,似乎有一些舍不得,但依旧乖乖地放了回去,“那正礼哥哥喜欢什么。”她揉着小手乖巧地询问漪莲的意见。 漪莲四下看了看,心里也是有些为难,郡主让她带小安出来买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带去看望正礼他们。她随手拿起一个关公的木雕相:“拿这个吧,这个正礼应该会喜欢。” 小安点点头表示赞同,又去看刚才放回去的发簪,小眉毛皱了起来,漂亮的发簪去了哪里? “小安。”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漪莲和小安同时回头,只见站在身后的男子眉眼都是温和,夕阳的光彩洒在他玉山一般的身影上,真是好看。 “皇.......太上......”漪莲就要跪下行李,不料高湛扶住她,修长的手指摆在嘴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安眨巴着眼睛看着高湛,目光停留在他手上漂亮的簪子上,而后又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那张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丢失,空落落的。他蹲下身去,将手伸过去:“小安,我是九爷爷啊,过来。” 小安低着头依旧不说话,只是向漪莲的身子后面躲了躲,眼睛忽闪忽闪就是不肯正眼看高湛。 他有一些不可置信,拿着发簪的手一下子变得无力,而后又紧紧抓住那支发簪。 “皇......”漪莲站在那里尴尬,“小安可能没见过你这副打扮,心里认生,你不要放在心上。”一边蹲下身去,揽过小安,任是怎么说,也不肯喊九爷爷,就是头也不肯抬起来。 高湛尴尬地笑笑:“不要紧,天色晚了,你们快些回去吧。”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蹲下身去,“小安,好多事情是九爷爷不好,都是九爷爷的错......你不理他是对的......漪莲,带她回去吧。” 漪莲应了一声,把小安抱上马车,又特意回来同高湛告别,才离去。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从视线中终于完全消失,高湛笑了笑:“小安,你那天是在骗九爷爷吧......没关系,没关系......” 夜里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小安不敢自己呆在逸萱阁,子萱就抱着她到自己的卧寝里去了。 小安今天很伤感,本是想冲着父王撒娇的,没成想父王似乎不怎么欢迎她来......索性一赌气不理长恭了,赖在子萱怀里撒娇。 “娘亲。”她的声音软软腻腻,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嗯。”子萱应了一声。 “我同姨姨今天遇到九牙牙了。”她那长长的睫毛一忽闪一忽闪的。 子萱漫不经心:“一准是你看错了,你九牙牙呆在皇宫,你怎么看见他的。” 小安赖在她娘亲怀里,有些不满:“是真的,姨姨也看到了。他还给小安发簪,小安没有要......也没有理他。”小安从子萱怀里坐起来,严肃地说道。 长恭坐过来,弯下腰看着女儿:“那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安,他是你九爷爷,以后不要这样。” 小安翻了他一个白眼,好像对长恭格外不待见。 “你父王说的是。”子萱低下头看着小安,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安这才撅着嘴,算是勉强接受了长恭的建议。 结果睡觉的时候,小安这货横在床中间就是不肯起来,任是长恭怎么哄她也不干,一抱,就开始大哭。 “小安,你这样不行,你睡在里面,父王睡外面,娘亲睡中间,快自己爬进去。”长恭黑下脸来吓唬女儿。 无奈今天这招根本不管用,小安倔劲儿上来了,就是不肯服软。 子萱头疼:“算了算了,长恭,就让小安睡中间。”说着,自己就往里面爬,“你睡外面。” 长恭一把就把她扯回来,搂在怀里:“不行。”桃花眼里带着一种嫌弃的表情,“这家伙本来就是到我们屋里来睡,还敢跟我抢你!” ...... “长恭,这家伙是你女儿......” 小安一看长恭抱着娘亲,一下子乱了阵脚,也不顾那块风水宝地了,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光着小脚就气势汹汹地过来:“你放开!”眼里泪汪汪的,臭父王,今晚就是找茬,看我不顺眼!哼,我又没有招惹你!(小安,父王很疼爱你,可是晚上的时候就表乱串门了嘛~) 长恭一手搂着子萱,一手轻轻阻挡着小安的“进攻”,这父女俩像是在上演一场抢人大战。 “高长恭!”小安都带出哭腔来了,结果父王还是不让着她。于是,小安停止进攻,仰天大哭:“娘亲!呜呜......你看父王!” 子萱没办法,还不等说什么,小安就开启疯狗模式,眼看着就要上来跟她父王拼命了。要不是子萱在中间拦着,估计这一大一小今晚就得厮打在一起了...... 最后小安如愿投入她娘亲的怀抱,也不要睡在中间了,可恶的父王!我才不要挨着你! 就是临睡觉,小安还是抽抽搭搭的样子,长恭露出脑袋来哄也没有用,道歉也没有用,子萱哄着她,总算是睡着了。 “你说你又不是小孩了,跟自己女儿闹成这样丢不丢人!”等小安睡熟了,子萱回过头来埋怨长恭。 长恭笑嘻嘻地从后面搂住子萱:“我都抱着你睡习惯了,当然不能让人抢了去。”又侧眼看着小安,“这丫头,能耐越来越大了,都敢叫她父王名字了。” 196 冷月长风万事休(3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对了,你说皇上怎么会......?” “他现在不是皇上了,是太上皇。”长恭纠正道,“大概是在宫里闷得慌,出来逛逛吧。” “那万一遇上什么事情,不也是乱了套?” “现在皇上已经即位,没有人傻到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招惹他。时辰不早了,快些睡吧。”照例吻了吻她的唇角。 第二天,小安依旧不肯原谅她那“万恶”的父王,不过长恭可舍不得跟他那宝贝女儿怄气,吃过早饭后就厚着脸皮要抱小安。 小安毫不客气地用手推住她父王那张俊脸:“我要娘亲抱。” 长恭开始给子萱使眼色,子萱会意,揉着肩膀:“娘亲今天不舒服,小安,还是让你父王抱着你吧。” 长恭又殷勤地过来,不料小安自己从凳子上跳下来:“我自己走。” ...... 去河间王府的一路上,小家伙都很有骨气地不去理她父王,弄得长恭好不郁闷。 到了河间王府,小安被抱下马车后就哒哒哒一个人跑了进去:“正礼哥哥!”她的声音甜甜的,格外好听。 正礼正跟自己的祖母收拾花草,听到小安的动静,就扔下铲子,迎了出来:“小安。” 小安伸着手,把那个关公的雕塑给他:“小安给的。” 正礼接过来,脸上浮现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太过礼貌客气,之后便不再说话了,小安倒也懂事,主动过去拉过正礼的手:“正礼哥哥在干什么呢?” “哦。”他抬起脑袋,“我跟祖母在摆弄花草呢。”说着,就带小安过去。 “祖母?”小安嘴里嘟囔着,祖母是谁啊。 元仲华见到小安的时候,神情明显恍惚了一下,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长恭那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这是......四叔家的弟弟?” 正礼摇头:“是四叔家的妹妹。”小安还是一副小公子的打扮,样子十分可爱。 “祖母好,我是小安。”她嘴巴甜,知道正礼哥哥怎么叫,自己就该怎么叫。 “好好,小安......都这么大了......”她伸手摸摸小安的脑袋,眼睛里有一些欣慰。 长恭他们也过来,见了元仲华,长恭眼睛微微有一些湿润:“大娘......” 元仲华冲他笑笑:“长恭,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让大娘瞧瞧。”冲着他招手。 “大娘......”长恭过来。 元仲华握着他的手,眼睛不觉朦胧:“长恭......大娘都好久没有见着你了......” 长恭抹了一把眼睛:“三哥......” 元仲华摆摆手:“都过去了,过去了......这不是,现在我们都是好好的。”她说着叹了口气,“这里还是老样子,老样子......” “四叔。”一直站在那里的正礼拉了拉长恭的衣角,小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 长恭低头:“正礼,怎么了?” 他略一犹豫,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四叔教我学剑好不好?” 长恭一怔,继而笑笑:“好。”子萱在这边拽了长恭一下,他转过头,只是冲她笑了笑:“放心。” 元仲华带着子萱小安他们进了大堂,熬不住正礼的一再请求,长恭只得同他先去了后院。 正礼取了两把木剑,给了长恭一把。他带着长恭到了东柏堂就停下了,望了望杂乱的东柏堂,紧紧咬着嘴唇,忍了眼睛里的眼泪:“四叔,我们就在这里。” 长恭瞧了瞧东柏堂,蹲下身子:“正礼,告诉四叔,为什么想要学剑?” “我要替我父王报仇!”他说着,小脸涨的通红,还很是愤怒地看了一眼东柏堂。 “你怎么替你父王报仇?”长恭看着他,表情亦是严肃。 “我要把中伤我父王,杀害我父王的人都杀光了!”他气呼呼道。 “那你跟四叔说说,都是谁中伤了你的父王?” 正礼一下子愣住,是啊,都不知道谗言父王的人有谁......赌气地将木剑扔在地上,竟哭了起来:“四叔,我是不是很没用......” 长恭把他抱在怀里安慰道:“正礼,你父王的事情,是叔叔和伯伯的事情,不关你们的事。四叔教你学剑,不是让你去报仇的。你听着,如果有一天,二伯父,四叔和五叔都不在了,你要像个男孩子一样,保护伯母和婶婶们,知道吗?” 正礼趴在长恭肩上,抹了一把眼睛点点头:“四叔,你是从什么时候学剑的?” 长恭把正礼从自己身上移开:“比你大不了多少。正礼,你知道四叔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吗?” 正礼摇摇头。 “如果敌国占据了大齐,我们就是亡国之人,所有你的亲人都可能再也没有安稳的日子。他们都以为四叔是征战沙场的英雄,是把敌人挡在外面的战神,可是,四叔若不这么做,就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亲人,所以,值得我们去拼命的,不是去伤害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而是一直保护着我们能保护的人,你明白吗?”长恭看着他,认真说道。 正礼点点头:“我知道了,四叔,以后我会保护好娘亲,保护好小安还有婶婶的。” 长恭笑:“好,正礼,从今天开始,每隔三天你就去一趟兰陵王府,四叔教你学剑。” 正礼点头:“嗯!” 皇宫北宫。 高湛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是喝酒度日,任是谁劝说也不肯听,身子也每况愈下,常常把自己喝的不分昼夜,醒了醉,醉了醒。 仁威气冲冲地跑进来,把宫人都给轰了出去:“滚下去!一群没用的东西!” 砰地一声关上门,跑上金色的台阶,将长案上七歪八倒的酒杯一下子全部甩到地上,大殿上立刻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高湛抬眼看他:“仁威,是父王最疼爱的仁威,过来!来父王身边坐!” 仁威气呼呼地坐过去,见高湛手里还有一个杯子,一把夺过来喝了个干净,又把那杯子扔在了地上。 197 冷月长风万事休(3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父皇,你真是老糊涂了!就算是不喜欢仁威,不让仁威做皇上了,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你忘了上次你病了是有多吓人!”说着,就抹了一把眼泪,气呼呼地看着高湛。 “你这个孩子,都这么久不来看父王了。”他终于还是笑了笑,“我就知道仁威还是舍不得父王的。” 他揽过仁威,叹了一口气:“仁威,父皇不把皇位给你,也是为了你想的,你不如你哥哥狠,做了皇上,也是要让他夺去的,到时候你们兄弟相残,倒不如趁着父皇还活着就为你们除了这个后患。” “父皇,哥哥那个懦夫怎么可能夺走我的东西!”仁威不服气,顶嘴道。 “仁威,如果父皇让你做了皇上,日后你哥哥同你争夺皇位,你会不会杀了他。”他看着仁威,神色严肃,完全不是醉了的样子。 这个神情反而是把仁威看得有些不自在:“不......不会,那是我的哥哥啊......”他的眉头皱了皱,看上去有一些为难。 高湛舒了一口气,拍拍仁威的脑瓜:“所以,父皇是对的。”良久,又开口说道,“仁威,答应父皇,不要去跟哥哥抢,父皇不希望有一天你们兄弟相残。”看着仁威不说话,便拽住他的手,“仁威,答应父皇!” 仁威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父皇,我答应你。” 只见他缓缓从袖子中取出一支很是精致的簪子递给仁威:“仁威,你还记得你长恭哥哥家的那个小侄女吧?” 仁威点点头:“记得,好像是叫小安来着。” 高湛笑着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波澜:“对,我记得她的生辰是在春天的,等她下个生辰的时候,你把这个送给她。” 仁威接过来,这簪子精巧,但是并不贵重:“父皇,怎么不自己送给小安?” 高湛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 仁威靠着他坐直身子:“父皇,你为什么......总是偏袒着长恭哥哥?”他囁喏着。 “父皇偏袒的也并不是长恭。”他看着仁威,揽过他的身子,“仁威,父皇给你说一个秘密,但是,你要替父皇保守这个秘密,永远。” 仁威使劲儿点点头:“父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跟任何人讲的。” 高湛笑笑,眼睛里闪着些许柔和的光彩:“有一个小男孩在七八岁的时候看到过一个貌美的大姐姐,那是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最美的姐姐,可是有一天这个姐姐要出嫁,小男孩很伤心,就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出嫁,所有的大人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孩子的心思,都笑他。” “那个大姐姐呢?”仁威听得还挺入神。 “那个大姐姐自然是一直拿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姐姐嫁得是她喜欢的人?”仁威微微蹙眉问道,高湛点了点头,“那就好,大姐姐幸福不就好了?” “对。”高湛笑笑,“当时的小男孩也是这么想的,后来......”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后来大约过了六七年的样子,他们都没有再相见过,当年的小男孩也长大成一个男人,有了自己的妻子。” “那个大姐姐呢?”仁威似乎还有一些着急。 “死了,他们家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大姐姐的一个女儿活了下来。”高湛开口道。 仁威的脸上看上去有一些失落:“因为什么......” “一场政变,那场政变里面死了好多人,包括你的大伯。”他的目光变得悠远。 仁威听得有些迷糊,但似乎好像又听出了一些事情,他转过身子看着高湛:“她的女儿现在还活着?” 高湛点点头:“起初,这个男人想尽一切办法对这个小姑娘好,想同她关系亲近一些,可是不巧,他找到了当初引起她家灭门之货的人来,很残忍地杀了他们,不料,被这个丫头看见了。” “那这个小丫头应该感谢他才是。”仁威似乎真的是在听一个故事,当成了一种快意江湖的意境。 “你啊。”高湛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小丫头不知道他杀的是什么人,看了那血腥的场面给吓坏了,所以,这个倒霉的男人......以后每这个小姑娘见了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那也没有关系,这个小姑娘过得好不就行了。她过得好吗?”仁威接着问道。 高湛点了点头:“如果那个男人早一些死了,或许她会更好一些。” 仁威又糊涂了,这件事情怎么讲?不明所以地看着高湛。 “这个男人后来做了皇帝,有最大的权力保她周全,可是为了这权力还是杀了许多人......包括这个小丫头亲近的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像是在喃喃自语,“她的大哥,她的三哥......” 仁威本来听得云里雾里,听了高湛后面这句话,一下子明白起来,难道说,这个小丫头就是四婶?他听人说起过,兰陵王爷和王妃就是生在蜜罐里的苦命孩子,一个生下来就遭母亲遗弃,一个小小年纪惨遭灭门。那......那个男人,只能是父皇了...... “那个男人......为什么对小丫头这么好?他没有孩子吗?......为什么这么记挂那个小丫头?”仁威嘟嘟囔囔着问道。 高湛闭上眼睛,似乎有一些累了:“这个男人起初以为是小丫头娘亲的缘故,所以拼了命地想对她好,想把当年的遗憾弥补在她身上,就是想着要对她好,对她好......后来,连自己也不清楚了到底是为什么对她好了,她若难受,那个男人也必定是不好受的,只是......只是她以为他所有的好都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这样,不是也好?” 仁威看着高湛,脸上有一些惊讶,又好像很是可怜他:“父王,那个男人......是不是经年累月后,早就喜欢上了那个小丫头?” 198 冷月长风万事休(3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嘘!”高湛迷迷糊糊地把手放在嘴边,“仁威,父王说了,这只是一个故事。”他看着仁威,脸上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你也答应过父皇,要保守这个秘密的。” 仁威手里握着那只簪子点了点头。 ...... 八月初十。 夜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雨,皇宫北宫里面却乱作了一团,太子高纬和东平王跪在北宫龙榻的一侧,看着昏迷不醒的高湛,终于,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冲着高纬和东平王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去,我有话给和士开说。” 仁威虽然有一些担心,还是在被胡氏牵着离开了北宫。 “士开,朕临死了,居然连个托付的人都找不到......”他的声音气息都是极其微弱,真的有一种枯灯将尽的感觉,闭上眼睛,好像是叹了一口气,“圣旨在含章殿长案下面的暗格里,你取出来交给阿纬,咳咳咳咳......”说着又是一阵咳嗽,和士开拿着绢帕接着他吐出来的鲜血。 夜雨里几匹快马正赶往皇宫的方向。 “我一生做了许多错事,但是我并不后悔,如果我不做这些,可能就要留给阿纬去做,与其这样,倒不如让那些闲着无聊的史官将这一笔记在我的头上......”他说着,气息越来越弱,“我死了以后,不要把我葬在高家的皇陵上,那里怨气太重,我不喜欢......” 和士开抹着眼睛:“太上皇......太上皇不会死的......” 高湛笑了笑,眼里有些凄凉:“不会死?士开,那些都是骗人的鬼话,我知道......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熬不过去了......”他停下来好久不在说话,终于又睁开眼睛,面色微微有些红晕,眼睛里也有了一些光彩。 和士开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便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他笑了笑,那双精致的丹凤眼里有一些凄凉,眼角处隐约能看见细细的纹路:“士开......身后的事,拜托了......” 那只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抬到中途,便重重摔倒了床上。 北宫的门一下子打开:“太上皇,徐之才(药官)带回来了!” 没有回应,只见和士开摆了摆手:“让他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惊雷劈过,将那朱红色的玉柱朱门映上一层寒寒的光彩。 太上皇后胡氏和太子、东平王进来的时候,高湛已经没有了气息,和士开怕这个关头出什么乱子,便问了胡氏有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先叫来商讨一下太上皇的后事。 虽说高湛有许多侄子,可是她一个也信不过,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妹夫,封了黄门侍郎的,叫冯子琮,虽说平日里不走动,可好歹是自己娘家那边的人,多少更能听使唤一些,便同和士开说了这个人。 和士开确实是怕出乱子,不过更害怕的是不知道太上皇那一张圣旨上都写了一些什么。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那道圣旨真的就交给了高纬,指不定他是个什么下场。 现在趁他说话还能好使,索性先封了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再说。 一连三天,皇上都以身体不适作为借口没有上朝,邺城已经传开了,皇上年纪轻轻,那里来的不适?怕是上面的太上皇,唉!已经没了。 冯子琮封了太上皇后的命前来宫里,起初和士开以不能乱了大局秘不发丧,可是现在宫外都传开了,再不发丧就等于是自取灭亡,便找到了胡氏,恰巧和士开也在那里。 “和大人,太上皇都没了三天了,朝堂上大臣们谁的踪影也见不着,宫外关于太上皇的事情都已经传开了,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引起更大的乱子。”他其实已经猜透了和士开的心思,是怕到时候召见百官,被排挤在外,到时候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了,这几年他干的缺德事不少,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又知道现在皇上还不成熟,大事都要胡氏拿主意,又转向胡氏:“太后,你倒是给定个主意啊。” 见胡氏也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和士开先开口了:“当年神武帝、文襄帝的时候都是秘不发丧,下官看这件事情也要秘密进行,等时机成熟了再说才合适。” 不等胡氏说话,冯子琮又开口:“神武当年有侯景之乱,文襄当年事出突然,同今日太上皇的事情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如今百官受太上皇、皇上恩惠,心存感激,皇上又早早即位,太上皇早就为今天的局面做好了打算,现在秘不发丧,只会让外人觉得古怪,反而更加容易引起事端。” 他一番话说得和士开没了下文,好在胡氏还是相信自己这个妹夫的,终于开口道:“昭告天下,太上皇病殁!”她背对着两个人,深吸了一口气,眼泪还是落了下来,高湛,这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从未得你宠爱,唉,算了,如今,这一切都总算是了断了。 中秋,无月,冷冷潇潇的细雨,大齐国一国的缟素。 亲王都要来皇宫祭拜,孝珩他们兄弟也不例外,延宗又想找一个借口不来,结果孝珩找到他,冷冷开口:“只要是没有死,你今天就乖乖跟着我进宫。” 延宗心里不情愿:“二哥,我怕我哭不出来。” “哭不出来就捂着脸站在那里。”孝珩才不买帐,管你哭不哭的出来,你要是不去,指不定哪天我们就要来哭你。 长恭和子萱给小安换了一身衣服,也准备去皇宫,素画那个孩子因为太小,便留在了府上。 小安穿着这身衣服,知道是又有人“离开了”,因为三叔那个时候,也是穿了一身这样的衣服。 “娘亲,我们去哪里?”她小心地问道。 “皇宫。”子萱拎起白布条,在小安腰上打了一个结,她看着小安:“小安,你九爷爷......没了......” 下卷 199 山雨欲来风满楼(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小安听了,低着脑袋,在子萱转身的时候偷偷抹了一把眼睛。子萱发现,捧起女儿的脸:“小安心里难受吗?” 小安红着眼睛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九牙牙,小安也讨厌他害死了三叔,可是......可是我知道九牙牙是疼爱我的。” 她的鼻子有一些发酸,都是故人了,微微仰起头,过往的种种不禁从脑海中一一浮现。 那场家宴上和八叔叔坐在一起,丹凤眼里永远都是冷冷凉凉的男子,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只是一瞬间的光阴,竟都成了故人...... 子萱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不是单纯地像八叔叔没了的时候那样心里疼的要命,而是明明觉得心里发梗,却还是不愿意让眼泪流下来。 昭阳殿的金碧辉煌衬着麻衣缟素似乎分外不和谐,所有人都跪在那里,只能听见金盆里烧的纸偶尔发出一丝声响。 主管丧事的官员声音低沉地读着祭文,完毕后众人或真或假地大哭了一会儿,看着那顶沉重的棺木被抬出了昭阳殿,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太上皇的时代终于告终了。 齐世祖高湛,谥号武成。 长恭和子萱还是带着小安一路来到了皇陵,和士开没能办到这件事情,主要是皇上的意思,要把他父皇埋进高家的皇陵。黄土将那棺木一点点埋没,最后只留下一个黄黄的土丘,往昔多少怨恨,多少喜怒,终于也随着一并埋入地下了。 “长恭哥哥。”身后传来仁威的声音。 长恭和子萱转身看着他:“仁威......你怎么没过去?” “哥哥在那里就好了。”他眼睛红红的,眼下也是黑乎乎的一圈,看来也是好几天没有睡好了。 又把目光转向小安:“我有东西想给小安。”说着,他从衣袖里拿出那支发簪,抹了一把眼睛,“本来父皇说是要等着小安生辰的时候让我给她的。”把发簪递到小安面前。 “这是什么?”子萱看着发簪问道。 小安接过来拿在手里不说话,看着仁威,又低下头去:“九牙牙......” “长恭哥哥,嫂子,我知道因为大哥和三哥的事情,你们心里怪着父皇,可是,他也有他的难处......” 长恭拍拍他的肩膀:“仁威,你父皇现在跟大哥三哥一样,都是故人了,我们就不要再提过去的事情了。我和你嫂子,也不会一直记得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他抱起小安:“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多安慰安慰你的母后。” 仁威紧抿着嘴巴点了点头,转身正欲离开之际―― “小叔叔!”小安突然叫住他,鼻音有一些重,“小安喜欢九牙牙给的簪子。”她一直低垂着眼睛,睫毛上湿湿的。 “小安喜欢就好。”仁威勉强笑笑,眼睛不由湿润起来,便翻身上马,回了皇宫。 孝珩回到王府的时候,自己的一双儿女正乖巧的临字,见到他们的父王也只是照常问候,礼节都是周到,王妃刚要迎接出来,宫里就来了人,说是皇上急招他回去,在东馆等着他。 来到东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高纬一个人呆在里面,烛火摇曳,冷冷的侧脸同高湛有几分相像。 “孝珩哥哥。”他转身,看着孝珩,眼睛里有几分迷茫。 “皇上,臣高孝珩不敢当。”他弯腰行礼,“不是小时候,如今我们君臣相见,还是以君臣之礼为好。” 高纬点点头:“也好。广宁王......”他喊着似乎还是有一些不顺口,但是,从小他便觉得孝珩说的都是对的,“我父皇刚刚驾崩,现在是君主接换之际,你给朕讲讲这朝中之人,那些可用?” 孝珩一听,这是问计策来了,如今回答他,不能把话说全,朝中的大善大恶先让他分个清楚明白。 “平原王段韶算的上是这大齐国的开国功臣,为人谦恭谨慎,皇上应该重用,大将军斛律光带兵打仗出生入死,也是不可少的,家弟高长恭战场上骁勇善战,忠心侍国,皇上也可放心用。” 高纬点点头:“这是武将,文臣呢?说说和士开吧。”他瞧着孝珩,眼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狐疑之色。 孝珩的眼风瞟到高纬的神色,在心里揣测怎么回答才是好,良久,他缓缓开口道:“和士开是太上皇身边的宠臣,但是在朝中结怨良多,皇上刚刚登基,不易同他走得太近,免得因为他以前的事情受了连累。”抬眼看看高纬,继续说道,“可是也不能疏远这个人,毕竟太上皇临走的时候他也算地上是他身边的近臣,太上皇刚走,就疏远他,一来,太上皇面子上不好看,二来朝中大臣难免感叹人走茶凉。” 高纬听了点点头,笑道:“广宁王,我看,这朝中的文臣,你一人,足矣!” “高孝珩不敢。” 高纬又让孝珩同他对坐,神色严肃起来:“广宁王,文臣武将并非我现在最关心的,有一个人我今天要同你问计策。” “皇上请说。”孝珩心里微微有一些不安。 “东平王高仁威。”他定定地看着孝珩,一字一句道。 孝珩心里咯噔一下,还是问到了仁威:“他同皇上是亲兄弟,皇上难道对他还不放心?” 高纬的手指敲打在一旁的长案上:“太上皇还活着的时候,你也不是不知道,朝中有一阵子传易储传的很是厉害,就连朕自己那段日子过得也是战战兢兢,如果说那只是父皇一厢情愿还好,偏偏,这东平王的性子......” 他说到这里,眼睛里的神情悠然冷了下去:“之前父皇活着,他便仗着父皇的宠爱,衣食住行,都要与我相同,根本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如今父皇一走,我还能指望那个家伙敬仰我不成?”他冷冷道。 “那皇上的意思是......?”孝珩小心地试探着。 200 山雨欲来风满楼(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我不想再看到他。”高纬冷冷地说道。 孝珩心里一惊,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即是这样,皇上就给东平王封地,让他去封地不就完了?这样也是按照礼法,就算是到了太后那里也好有个交代。” 他心里清楚高纬说的‘不想见到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也知道高纬不敢轻举妄动很大的原因是太后,于是出了这么个折衷的办法,一来暂且保住仁威的性命,二来也满足了皇上的想法。 高纬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这样,倒是不错。”他看着孝珩笑了笑,“广宁王,果然还是你了解朕。” 三日后,昭阳殿上。 “王弟东平王按年纪来说早就该去了封地才是,只是太上皇在的时候,宠溺弟弟,如今父皇不在,朕也只能一切按照祖宗礼法来。”高纬坐在那里,低垂着眼帘说道,“朕,封王弟为太保,改封琅琊王,封地琅琊,即刻赶往封地就任,至于父皇在的时候赏得那些官位也太过繁琐,就不要了吧。” 这太保听着是很大的来头,其实只要离开了邺城,这个官位连个屁都不是,谁心里都清楚。 素日里仁威得罪过的人此时就等着看他笑话,让你嚣张,如今看你还嚣张得起来? 延宗一听,这还了得,这父子两一前一后不就等于他们之前的计划全都泡汤了?正要开口,就见孝珩回头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还好这次延宗看懂了,并且还很是听从。 “皇兄让我去琅琊,封我王号仁威都听从,父皇之前赏得那些官位,不要也罢,只是有一点皇兄答应我,今早一退朝,我就收拾了东西去琅琊郡,绝不耽搁。”仁威看着高纬,目光一点儿也不知道回避。 “你说吧。”高纬有一些厌烦地看了他一眼。 “京畿大都督。这个官位你不能收回去,这是父王赏的,父王遗诏上也是说得清楚,这个位子留给我。” 这是高湛怕到时候高纬动了杀心,给仁威留的一条后路,京畿大都督,邺城紧要的军队,都在这里面,有了这个权利,对仁威来说,足够保住性命无忧了。 高纬听了,气得牙咬的咯吱咯吱想,他不想答应,京畿大都督的权利只要还在高仁威手里,他这个皇上当得就是日夜不宁,可是,如仁威所说,父皇又偏偏在遗诏里写过这件事情,这个要求也不过分。 “好,朕就把京畿大都督的权利交给你。”良久,高纬终于说出这几个字。 “高仁威谢皇上。”这次仁威似乎做得有条不紊,让那些忌惮他的人心里好生不痛快,本来以为依照他的性子,怎么着也得给皇上闹得急赤白脸的,没想到这家伙根本不见一丝慌乱,像是有所准备一般。 延宗暗自在心里叫好,京畿大都督的权利握在手里,还怕什么,那可就是握着半个邺城哩。 其实仁威私底下还留了一手,心想如果皇上不答应把京畿大都督的权利给他,就带着他的‘东平军’以矫诏的名义反了他,这东平军,就像是之前皇上培植的怀戎王差不多,都是禁军里最出色的人,这件事,就是延宗他也没告诉。 太后听了这件事之后,心疼仁威,不顾其他人劝阻,一个人去了仁威住的地方,硬是拉住他:“仁威,你怎么就能答应你哥哥?!你走了,母后挂念你怎么办?琅琊那破地方,穷乡僻壤的,母后可是心疼你......我去给你哥哥说!” 仁威慌忙拉住她:“母后......母后......你听我说。”他拽着胡氏坐下来,“本来太子一定下来我就该是离开邺城去了封地的,儿子知道,你跟父皇偏爱我,所以才留儿子在邺城呆到现在。”他认真地看着胡氏,“母后,君无戏言,你去了,只会让哥哥更加讨厌我。” “仁威......”胡氏抹了一把眼睛,“是母后对不住你。”她心里开始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把太子的位子给仁威。 “母后说得这是哪里话?皇上答应我了,每隔五天就可以来看望母后,母后不必挂念。况且皇上把京畿大都督的权利交到了我手上,儿子的安全也是有保证的。” 听了这个,胡氏才稍稍有些安心:“那里不比邺城,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仁威点点头,给胡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母后也要保重。” 仁威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就离开了,他看了看这偌大的皇宫,咬着嘴巴终于没再说什么。 出了千秋门,就见延宗在那里等着他,心下有一些感动:“延宗哥哥,就知道你会来送我。” 延宗笑嘻嘻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京畿大都督,你可以啊!仁威,这一去,或许对你是件好事,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很是江湖地冲仁威抱着拳头。 仁威哈哈大笑:“这哪里是我的主意,延宗哥哥你也太抬举我了。” 延宗吃惊:“那是谁......?” 仁威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是孝珩哥哥给我出的主意,父皇没的那天我光顾着难受了,哪里还有空听遗诏上写了什么。”他眼睛里发出一丝狡黠的光彩,“起初我还以为孝珩哥哥是哥哥那边的人,还处处防着他......” 延宗赶忙捂住他的嘴,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仁威,这件事千万不能同别人讲,知道吗?” 仁威点点头,一脸“了然”的表情:“我明白,我明白......延宗哥哥保重,高仁威总有一天还会回来。”他笑笑,不再过多地说些什么,狠狠抽了马屁股一鞭子,就走了。 仁威走了,和士开本来是大松了一口气的,无奈,这个狡猾的东平王,竟带着京畿大都督的官职一并走了......这还不算,现在他的处境也是尴尬,皇上最信得过的是广宁王,太后那边急病乱投医,对自己那个妹夫信任的不得了。 201 山雨欲来风满楼(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恰巧高纬有些事情要去找胡氏定夺,碰上了和士开愁眉不展地站在那里,本来也没往心里去,可是看他那张脸着实让人揪心:“和大人,你杵在那里干什么呢?” 和士开慌张,赶忙上来跪拜高纬:“臣......臣有些话想同皇上说,却又......有一些为难。” 高纬看着他,倒也知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可是如今朝局并不稳定这个人还有大用处,,想着脸上便和善了许多:“和大人有什么话着说便是。” “皇上,下官是想说冯大人的事情。” “哦。”高纬应了一声,心里多少有个底儿,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这和士开,说不定正能说出朕想要办得事情:“是姨夫的事啊,他有什么不妥吗?” 和士开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冯大人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又是皇上的姨夫,这些话,下官本来是不该讲的,可是......皇上,你知道,太后现在信任冯大人,自古以来后宫干政......许是下官多心,只是怕冯大人留在朝中会......”他又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高纬脸上并没有焦虑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开口道:“这件事我会好好想想的。”见和士开脸上失落的神色,便又补充了一句,“和大人这番心意,朕是知道的。快起来吧。” 和士开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皇上能理解下官就好,就好。” 高纬确实想把冯子琮调离出去,倒不是说这个人手里握着多大的权利,而是怕母后借他来干预朝政,本来皇上的位子还没有坐热,如果此时不紧紧握住大权,只怕也会走上傀儡皇帝的老路子。 朝堂上的事情,他照常同孝珩讨论,孝珩心里也清楚,高纬现在与他说这些事情,一半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看看孝珩是不是真的跟自己一条心。 “广宁王,今天有人跟朕说要把冯子琮调离邺城才好,可是母后又信任他,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你给朕拿个主意。”他故意不说是和士开的提议,想看看孝珩会不会问这个人到底是谁,又会站在哪一边。 不料孝珩似乎根本不在意是谁提出的这件事,只是就事论事般地分析道:“皇上,单从你的立场来件,这件事是有利于皇上的,虽说冯大人也是尽心尽力为了朝堂。” “怎么讲?”高纬一双同高湛一样的凤眸看着孝珩。 “冯大人虽是尽心尽力为了朝堂,可如今这一切又都跟太后的恩宠脱不了关系,如果太后想要通过他做什么事情,也是不好推脱,所以,把冯大人调离邺城,倒是一个对谁都好的法子。”孝珩不紧不慢地说道,眼神与高纬对视,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对方,最后还是高纬绷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广宁王就不好奇给朕提议的人是谁?” 孝珩亦笑:“有什么关系?皇上只是问我冯大人的事情怎么处理,高孝珩照实说便是了。” 高纬一边笑着一边点头:“孝珩哥哥,我还是这样叫你习惯啊!来来来,今晚陪我喝两杯,还是跟你说话痛快一些。” 孝珩亦是笑:“奉陪。” ...... 正礼自打同长恭学剑以来,倒是勤快地很,早上早早就起床,不去兰陵王府的时候,就自己在后院里练,去的时候就更早,往往天刚一亮,他就乘着马车到了府上了,就是河间王府赶马车的人心里都佩服这个小王爷。 秋天的早上还有一些凉,让人的身体渐渐变得懒惰起来,难免赖床犯困。 小安起来的时候,太阳都要晒屁股了,父王和正礼哥哥两个人都练地满头大汗,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蹑手蹑脚想要躲开两个人,自己去找漪莲要一些吃的。 正礼眼尖,就见一抹青色的小影子晃了一下就不见了,便知道是小安:“小安!” 小安退回来,假装惊讶:“正礼哥哥,父王......” 长恭了解自己的女儿,看着她笑盈盈的小脸:“小安,是不是有赖床了。” 小安眼睛咕噜噜转,挠着脑袋,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长恭过来抱起她:“你娘亲说过让你早起,就是不听,现在早就没有饭了,怎么办?”子萱定下规矩,为了治女儿偷懒的毛病,起晚了就没有饭吃...... 小安嘟着嘴看着长恭:“父王.....我去找姨姨,她给我留着,别告诉娘亲。” “你啊”长恭宠溺地吻了吻小安肉嘟嘟的脸蛋,心道,跟你娘亲小时候还真是像。 “咕――”正礼摸了一下肚子,脸上有一些尴尬,早上起得早,没有来得及吃饭。 长恭看向他:“正礼,早上没有吃饭?” 正礼为难地点点头。 长恭叹了口气,把小安放下来,又拉过正礼的手:“以后没有吃饭要同四叔说,知道吗?” 正礼绷着嘴点头,这边小安早就拉起他的手:“正礼哥哥,一起,吃饭。” 漪莲早就格外准备出了一份饭菜给他们,两个人正吃得高兴,正礼一早上严肃的表情也终于柔和了一些,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包裹着的绢帕,小心翼翼地打开:“小安,给你的。” 小安眨巴这一双乌溜溜的桃花眼看着,正礼手里一个莲花的吊坠,很是漂亮,小安喜欢,但是有一些犹豫。 “哎呀,跟哥哥不用客气的。”正礼甩开帕子,将吊坠挂在小安的脖子上。 小安立刻笑眯眯:“谢谢正礼哥哥。” 正礼摆手,一副阔气的样子:“不用谢我,小安,我那里还有好多稀罕东西,以后我来的时候多给你带一些来,只要你喜欢就好。” 子萱本来是“教训”小安的,看到这一幕,眼睛不觉开始模糊起来,哪一年,哪一日,也是这样一个少年,也是这副表情,也是这番场景...... 202 山雨欲来风满楼(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只要你喜欢就好,三哥那里还有好多稀罕东西,下次给你带一些来。” ...... 流年转,那少年,再不复回...... “三哥......”她喃喃自语了一句,抹了一把眼睛,就离开了。 两个人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地玩耍去了,正礼说要带小安去城南逛逛,小安正在犹豫之际,就见看门的人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小安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是谁来。 “二伯伯!”正礼知道孝珩,有模有样地给孝珩打招呼。 小安想起来,也乖巧地凑上去:“二伯伯。” 孝珩弯腰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正礼,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看看出小安的眼神有一些躲闪,这个孩子啊。 “我们......”正礼支吾道,“我想带妹妹去南城玩。” “你能保护好妹妹?”孝珩打趣般地问道。 正礼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当然。”说着,还提起腰间的佩剑。 孝珩点头:“好,你们去吧。”他站起身来放行,“不过,正礼,天黑之前可要妹妹带回来。” 正礼看着孝珩神色严肃地点头:“二伯伯放心。” 他笑着看两个孩子跑出去,对身边带着的随从道:“跟着他们,远远保护着就好,别让他们发现。” 那人应了一声,便跟了出去。 “小安,正礼......”长恭正找两个人,看到孝珩,“二哥,你来了,看到正礼和小安没有?” “哦,我叫人带他们出去玩了,孩子老是呆在府上,难免闷得慌。” 长恭听说是孝珩派人带他们出去,也就放心:“二哥,屋里坐。” 两个人倒上酒:“长恭,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陆令萱的人?” 长恭摇头:“皇上新的宠臣?”一副见怪不挂的口气。 孝珩摇摇头:“这倒不是,昨晚同皇上多喝了两杯,听他说起来的,听他的口气好像是皇上的一个奶妈。” “那有什么好奇?”长恭说着,夹了一口下酒菜放在嘴里,“皇上就是想多有几个奶妈,也不是难事啊。” ......孝珩看着他:“奶妈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世上,除了孝珩哥哥,朕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奶娘了’。” 长恭刚喝了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平复下来:“二哥,我说你这几年算是白忙活了,怎么样?”他挑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压低声音道,“老祖宗说的对吧,‘有奶便是娘。’” 孝珩用眼睛横他:“长恭,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不正经了......” 长恭咳了两声:“二哥,就一奶娘,不用担心。” 孝珩叹了一口气:“哪有这么简单,我昨晚回府,立马叫人打探了这个陆令萱的底细,她丈夫原本是一个罪臣,自己带着一个儿子留在皇宫做了婢女,没想到竟一步步攀上了如今的太后,做了皇上的奶娘,这还不算,我听说皇上看她看得比太后还要重。” 长恭听出了一些事端:“这个人,还有什么举动?” “太上皇活着的时候给皇上送过一些美人,碍于太上皇那边,皇上一直没有收过,本来我对这个人也是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从一个罪臣的妻子一步步爬到皇上的心腹,这个人不简单。”他的唇角勾起,眼睛里却是一副冷冷凉凉的样子。 “那二哥的意思......” “王爷!王爷!”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进来,把孝珩和长恭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 “平原王府来了人,太傅......太傅......” 长恭一听,心里已经有了些明白,推开那人,也顾不上给孝珩说什么,牵了匹快马就离开了“师父,师父,不会的......” 段韶躺在那里,他的头发多数已是斑白,眼睛已经紧紧阖上,木棺前放的是那把陪他戎马一生的佩剑。 “师父......”长恭看着他,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兰陵王爷,家父生前有交代,要把这封信交给你。”段韶的长子上前,把一个信封递给长恭。 长恭抹了一把眼睛,打开信,上面苍劲有力的笔法依旧,却不曾有一字一句是说这些年的师徒情义,只是交代了如今的局势,还有那些他未做完需要他继续做的事情。长恭明白,在段韶心里不是没有情义二字,而是经年他都将这两个字打在了每一场战役中,旁人都以为那是一国的将领应该做的事,那是他的忠心,可是,长恭知道,那也许是很久以前,草原上祖父那一辈人彼此的一份信任。 高纬接到段韶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心里着实慌了一下,随即便按照礼法祭拜,赐了忠武的谥号。他自打知道了这件事情后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心下便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果然,第二天,段韶还没有出殡,斛律光就得到消息,周国下了战书,原因是之前周国想要在汾水以北一带修建城池,这样一来,久争不下的宜阳城就成了周国的囊中之物,这还不算,大齐吞并周国的愿望也要难了许多。当时斛律光听了以后,立马下了命令,在汾水以北开始修建起华谷和龙门两座城池。周国一看立马红了眼,这打算还没有实施,就让人占了先,心里难免有一些窝囊的感觉,这才下了战书。 高纬心里一听打仗就又烦又怕,心里不觉有些责怪斛律光,什么关头不好,偏偏在段韶这么一员大将死的时候招惹周国。于是匆匆下了旨,如今也顾不上什么了,能用的就都用上,于是派了斛律光和长恭去打这一仗,嘴上说着:“大齐能不能过这一关就看二位的了。”心里却烦得要命,道,你们要是打不赢,就直接留在那里好了,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子萱听到段韶去世的消息,还没回味过来,紧跟着就听到齐国和周国又要交战,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203 山雨欲来风满楼(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等长恭回来,就匆匆开始收拾东西,他心里本来因为段韶去世而不舒服,这时候周国来找事,反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地方,只是宜阳一带,纷争已久,怕是这一战,又要打些日子。 “长恭......”子萱看着他收拾东西,心里就又开始担心,战场上,刀枪不长眼,上次长恭回来就受了重伤,这次不知道又要遇上什么危险。 长恭转过身子,认真地看着子萱:“子萱,宜阳这一战,也许会打得久一些,但是你不用担心,高长恭,打不了败仗。”他的喉间动了动,“师父刚走,周国就这样挑起战事,我不会饶了他们。” “要多久......” 长恭看着他的样子,有一些不忍心:“少则半月,多则三五月。” 她抱住他,有一些舍不得:“长恭,我等你回来。” 这句话,她每次都要说,因为她相信,只要她等,他就一定回来。 “嗯。”他吻了吻她的脸庞。 “我送送你。”她拽着他的手,眼里泪汪汪的,全是不舍。 他不忍心不答应:“好。” 一路上,长恭都尽量说着一些调节气氛的话,后面跟着的士兵都有一些眼红了,这王爷也真是好福气,带兵打仗,美人相送也就算了,这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不就是让他们眼红的嘛。 “子萱,好了,再送就送到紫陌桥(出了邺城外的城桥),天气凉了,快些回去吧,小安自己待在府上,我也不放心。”说着,派了随从送子萱回去。 子萱不舍,也没有办法,又叮嘱了一番,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 冯子琮被贬到郑州之后,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他知道是有人背后作怪,可是不知道是谁,只能干着急。 仁威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手里握着京畿大都督的权力,可是日子过得哪有先前舒坦? 延宗来找他吃酒,他便说起了这件事,延宗看着他:“仁威,这事儿你不知道谁背后挑起来的?”挑眉看着他。 仁威一脸茫然:“皇上哥哥忌惮,难道这事儿里面还有......?” 不等问完,延宗那头就摆了摆手,一副“不是这么回事儿”的样子:“你哥哥忌惮是一方面,你真不知道?”说着,还很是惊讶的样子。 仁威一见他这副样子,更加摸不着头脑:“真不知道。” “和士开你知道吧?”延宗拎起一个鸡腿往嘴里塞。 一听和士开,仁威这里可来劲儿了:“怎么不知道!那个大奸臣,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说完,又把延宗的话连起来,“你是说,我的事情也是......?” 延宗就着鸡肉喝了一口酒:“你整天见了他就一副要扒了他皮的样子,人家能不忌讳你?就他那张嘴,仁威我给你说,我大哥三哥的死都跟他逃不了干系!你知道当时我大哥跟你父王那交情......”说着,叹了一口气,“都抵不过那个佞臣的一张嘴。” 仁威一听,心里火大,一拍桌子:“我非得宰了这个奸佞!” 延宗把他拉下:“仁威,你老是一股莽撞劲儿没用,以前我也是你这副样子,结果怎么样,还不是差点儿被你爹打死。”还是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我听说,最近就是你那个姨夫都被疏远调离邺城,到了郑州去了。” “冯子琮?”仁威皱着眉问道,心里打起了另一副小算盘,良久,扬了扬眉毛,“延宗哥哥,你说我们去找这个人想想法子怎么样?好歹我们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这句话正合了延宗的心意,他这次来就是孝珩让他来打探口风的,现在大齐和周国交战,正是乱世,二哥算计着宜阳这一战周国赢不了,就在这个空当密谋仁威换位的事情再好不过,到时候就等着班师回朝的关头造反,打他个措手不及。 “嗯......仁威,你有没有想过......当皇上。”延宗试探着问道。 结果仁威犹豫了一下:“不是没想过,当初还因为没有易储的事情跟父皇闹得不高兴,但是父皇临终有托,我答应过他不抢哥哥的皇位。” 一听这个,延宗就有一些泄气,他心里也清楚高湛当时宠爱仁威,仁威答应他的事情一定做到,如今看来要让仁威主动造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借着和士开的事推他一把,到时候什么也是可能的。 “说的也是,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仁威,你这样做也对。”他点头赞同道,“只是这和士开着实可恶,你父皇当时把京畿大都督的权力留给你,也是想着让你们兄弟齐心,现在有这么一个奸佞,皇上碍于太上皇刚刚没了,不去查办他也是......” “那我可不用担心父皇的情面,这个人太可恶了,我一定要杀了他!”仁威咬着牙说道,“延宗哥哥,这件事孝珩哥哥有什么好主意?” 其实这件事情孝珩本打算是自己向皇上说,安排他们一步步来的。可是现在延宗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皇上虽然信任二哥,可是太后可不见得向着他们兄弟,倒是冯子琮更适合一些,不如就顺水推舟,同仁威一起去一趟郑州,看看冯子琮是怎么个意思。要是能同他们一条心最好,不能,再另谋计策也不晚。 “冯子琮是你们的姨夫,我听说他虽然被贬郑州,可是皇上还是很重用他,他的一些条陈意见也全是赞许。再者,太后也是信任他,咱们好歹在他老人家面前也是个晚辈,不如去问问他的意见。”这个时候,延宗倒是搬出家族长幼来说事了。 “好!”仁威一拍桌子,十足一副小霸王的样子。 两个人到了郑州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冯子琮便留下他们住在府上,这正合了两个人的意思。 “姨夫,儿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一个人,儿实在不能忍受他再兴风作浪了,你今天一定要给儿拿个主意。”平日里仁威说话可不这么客气,同冯子琮也没有那么熟络,这个时候却拿足了一副晚辈的样子。 204 山雨欲来风满楼(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冯子琮看他同延宗一起来,其实心里已经清楚了八九分,可还是想听听仁威怎么说这件事。于是开口道:“琅琊王真是客气了,有什么需要下官的吩咐就是。” “姨夫,实不相瞒,小儿现在被调离邺城,全是拜和士开那个小人所赐,这也就算了,姨夫现在被调在郑州,也是那个奸佞所为,现在我们兄弟相猜,母子相离事小,只怕以后这样的奸佞祸害朝堂,危及社稷,所以前来请姨夫拿个主意。”他表情严肃地说道。 冯子琮站起身来,仁威说的句句属实,其实他心里有一个和延宗一样的想法――废帝。 “杀了和士开并不难,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他看着两个人,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一封条陈,“皇上现在对于我的条陈都是赞同,起初我以为是皇上对上面的意见赞许,后来发现其实是皇上懒得细看罢了,所以――”他的语气稍稍顿了一下,“仁威,我需要你找一个人简单地上奏一封弹劾和士开的条陈,请求皇上把他收监,这封条陈夹杂在我每次大量上奏的条陈里就好。” 延宗皱起眉头:“冯大人,万一这次皇上就仔细瞧了条陈,我们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冯子琮笑着摆摆手:“皇上现在沉醉在他的美人温柔乡里,怎么会仔细看我唠叨这些事情,安德王放心,这事情不会出差池。” 仁威倒是不担心这个,只是奇怪为什么冯子琮不自己上奏,非要让他找人上奏,便问起这件事。 冯子琮并不回答,延宗心里当然明白,这件事确实能做,但是事后皇上追究起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心里也暗暗感慨姜还是老的辣:“仁威,冯大人这样做,自有他的考虑,我们听从他的差遣便是了。” 仁威听延宗这么说,也放下心来:“好,我回到府上就派人写了条陈,到时候给姨夫送过来。” 冯子琮点点头:“琅琊王,这件事就拜托了。”说着,又转向延宗,“安德王爷,有些话,下官想单独同你说说。” “好。”延宗看着他,两个人心里都知道彼此的想法,只是想要相互确认罢了――废帝。 斛律光和长恭赶到宜阳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大雨,他们只得先停止前进,两个人回了军营,喝了两杯酒。 斛律光在图纸上圈圈画画,许久才停下来,两人商讨着作战策略,定下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深了。 斛律光不由叹了一口气。 长恭问道:“大将军有什么心烦的事?” 斛律光喝了一口酒:“兰陵王,当初我们这一辈人跟着你祖父打天下的时候,要比你现在还年轻一些。那时候马背上指点天下的局势,草原上风餐露宿都是经常的事情,日子过得艰苦,常常想哪一日得了大势,荣华富贵一定好好享受一番。” 长恭也喝了一口酒:“大将军的女儿现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儿子也娶了公主,何来这番感慨?” 他微微闭上眼,脸上的纹路像是图纸上纵横的沟壑:“别人都会觉得这样,可是现在我却向往原来平淡的日子了,自打凌雪没了,我就没有一晚上睡得是安宁的。” 长恭其实心里也明白,木秀于林,功高震主,自古就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这个世上许多事并不是道理摆在面前就会让人罢休的,他们的心里都守着一方自己的信念,或许各不相同,但最终殊途同归。 “我们家现在这么高的荣耀全都是皇上给的,可是有朝一日,皇后失宠,或是我战场失利,这一切都会成为泡影。这还不算,往日里对你有忌惮的人落井下石,到时候下场不会比一个阶下囚好多少......”他的口气里有一次额戚戚然的味道,这番话听着寒心,却是历朝历代的得势大臣都逃不了的宿命。 “既是这样,大将军为什么不隐退?” “隐退?”斛律光轻轻笑出声来,“我斛律光一介武夫,戎马了大半辈子,怎么甘心过那种无聊的日子?况且,大齐的江山还需要我,这江山,每一寸土地都是一刀一枪拼来的,我这辈子啊,恐怕也是放不下了。”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侍卫进来:“大将军,给你的信。” 斛律光拿过来,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长恭摆手让送信的侍卫退下去,问道:“大将军,这信上......?” “周国的将领韦孝宽的,想在汾水以东见我一面。”他把信放在桌子上,又看了看长恭,“兰陵王,明天这里就交给你,没有动静,我们也先按兵不动,如果我能安全回来,一切从长计议,不能,你就带兵布阵同周国交战就好。” “大将军留下,还是我去吧。”长恭看着桌子上的信,有一些不安。 “诶,这信上说的就是让我去,况且,韦孝宽我也听说过,应该不会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早就想会会他了。”斛律光笑道。 长恭不再劝阻,这种心情他明白,英雄道路不同,各自为主,却并不影响他们惺惺相惜。 宜阳这边的战事,一连四五天都没有动静,高纬起初还时时关心,后来干脆松懈下来,只要没有战败的事情发生就好。现在高湛已经不在了,他也不用再有所克制,奶娘给的美人统统收下。 斛律皇后看不惯高纬这个样子,心里又担心她爹,便处处不能迎合高纬的心意,高纬心里虽然有一些厌烦,但是忌惮斛律光是大齐的大将军,还有一个很隐秘的原因就是他最近看上了斛律皇后身边一个小侍女,却又不好直说,还要靠去看望皇后的时候去看看她。 他日日喝酒玩乐,胡氏要是劝说,他便拿高湛说事:“母后多心了,你看父皇那个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大齐照样安稳地很。” 果然不出冯子琮所料,仁威让一个叫王子宜的手下写了一封弹劾和士开的条陈,夹在冯子琮上奏的条陈里,没几日高纬就批了下来,统统赞同。 205 山雨欲来风满楼(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仁威拿着那条陈都快高兴坏了,和士开你这个奸佞,终于能宰了你了。他同延宗、冯子琮又秘密布置了一番,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延宗把这件事告诉了孝珩,孝珩点头:“延宗,到时候杀了和士开,我们就到千秋门外,让仁威一路进攻,废帝自立。” 延宗喝酒大笑:“二哥,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弟弟我是有多喜欢!啧啧......就差画张画像把你给供起来了!” 孝珩懒得理他,自己喝酒。 “我说二哥,你才真是咱们家的......”说着,冲孝珩竖起大拇指,“大哥跟三哥都是故人,我就不说了,四哥一股脑战场上杀敌报国,我,就更别提了。”他嘿嘿笑着,“就你一个人,琴棋书画,什么也不掺和,其实啊,处处想的周全!” 虽说延宗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没正经的样子,听了他这番话,孝珩还是受用的。想当初长恭在金镛城拼死打了一场胜仗回来,兄弟几人说起来的时候,这家伙竟然说‘四哥不够勇敢,要是我一定打到他们周国的老巢去!’搞得长恭以后提起这件事,竟不觉得光彩了...... “老五,明天的事情,杀和士开是小,我们主要还是要让仁威一路从千秋门杀进皇宫,这事做不成,我们这么长时间可就白忙活了。”他压低声音道。 听了这话,延宗脸上的笑意消失,其实这些日子他看出来了,仁威一心想做的就是杀了和士开,对于皇位并没有什么兴趣。 宜阳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高纬见时间长了,两员大将每个踪影,战场那边也没什么消息,难免觉得心烦,又听说这次周国派了大将韦孝宽,心里更加不舒服。 斛律光和韦孝宽在汾水以东见了面,无论再怎么惺惺相惜,到底是各自为主的事情,自然谈不了一块去。 高纬正因为这事儿,拿一个宫人撒气,这都快一个月了,这两个人要是带着人马投降了,这齐国不就完了吗?!一想,这事情不可能,一个是自己的哥哥,一个是自己的老丈人。好在这个时候,前方快马传来消息,齐国和周国在宜阳城交战,大胜,斛律将军一连拿下了周国四座戍所。 高纬拍手叫好,他只知道这一仗打胜了,却不知道这一仗打得是有多惨烈,比那时候的邙山之战好不了哪里去,军士损失将近一半,小小的宜阳城城门之下全是累累的尸体...... 斛律光和长恭带兵回来,并没有那种喜悦,将士们也因为这一战打得惨烈,损失的兄弟们又多,情绪高不起来。 人马到了紫陌桥的时候,就接到皇上的口谕,让他们遣散军队,到昭阳殿去喝庆功酒。 斛律光听了这话,心里觉得凄凉,便对来使说道:“宜阳一战,损失惨重,斛律光不敢自己居功,请皇上犒赏军士。” 来使看到他们的样子,心里也有一些过意不去,里面重伤,受伤的军士实在是多,而且人数也是少得可怜。 高纬听到这话,心里十分厌烦,这斛律光,居然还带着军士们在紫陌桥驻扎了,这不是明显要为难朕吗?还有他那个不讨巧的女儿,唉..... “好好好,就依他,传朕的命令,犒赏犒赏!” 这边,仁威已经带着人马来到了千秋门外,他把禁军的头领叫了过来,将皇上批奏给他看:“皇上有令,收禁和士开。” 那头领知道这和士开是皇上身边的近臣,隐约觉得这件事不妥,可是他又没有启奏皇上的权力,对这件事情拿捏不定。恰巧碰见来宫里找皇上上奏的冯子琮,便托他把这事再跟皇上说一遍。 冯子琮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来宫里,就是等着这件事的,便正色说道:“皇上对于这件事情已经批示了,便自有他的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脾气,我们反复上奏,反而会招惹上不好的事情。 听了他的话,那头领总算是稍稍安心了一些,这才布置收禁和士开的事情。 自打高湛去世,和士开这心里就一直觉得不安稳,这东平王也走了,冯子琮也被贬去了郑州,怎么心里还是发慌? 刚一进神虎门,就让禁军头领给拦住了,他见了和士开依旧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上来握住他的手:“和大人,皇上特意让我在这里等候你,让你去高台见他。” 和士开一听是皇上,没有多想:“皇上今天没在东馆?”他像寻常一样询问着。 那头领笑笑:“没有,这不是大将军和兰陵王爷打了胜仗回来,在高台庆祝呢,叫你一起过去。”两个人边说边往神虎门外走去。 起初和士开并没有多想,可是一路上,心里越来越不安,越想越不对,这大将军打了胜仗,要庆功也是在昭阳殿啊,再说皇上叫人等他,怎么把这禁军头领给派来了? “大人,敢问一句,皇上叫臣前去,只是为了庆功?”天气已经凉了,他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汗珠。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办事。和大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哪里敢去揣测圣上的意思。”他冲和士开笑着,话语也不说明白了。 和士开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胆寒。心下便知道这回真的是凶多吉少了,难道真的就这么快,皇上就容不得自己了? 结果一到了高台,果真不见什么庆功的影子,就是连皇上也没见着,倒是琅琊王站在上面威风凛凛地瞪着他哩。 和士开立马挣扎着要回去,结果被左右的人押着上了高台,一脚踢在了仁威脚底下。 “琅琊王,你假传圣旨!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他抬头看着仁威。 结果仁威一脚就给踩在他的脖子上:“死罪?!哼,你也知道死罪这种东西!本王问你,蛊惑太上皇,挑拨皇上兄弟相猜,逼着我跟我母后相离,哪一条不是死罪?!” 206 山雨欲来风满楼(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和士开伸着脖子:“你现在擅自拥兵皇宫,犯了皇上的大忌,就算是杀了我又能怎么样?皇上会......” 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仁威手上的大刀滴着血,和士开的脑袋滚在脚底下,衣袍的下摆上也鲜红一片:“你这狗东西,还轮得着你来教训我!” 这一刀下去真是大快人心,仁威把和士开的脑袋挂在高台楼上,让人收拾了尸体,自己便往千秋门走。 这边高纬刚刚迎接了斛律光,正准备白庆功宴,就见一个宫人踉踉跄跄地跑进来:“皇上!皇上不好了,琅琊王杀了和大人,把脑袋给吊在高台的楼上了!” 高纬一听,脸上没有了血色:“高仁威......他人呢?” 宫人跪在地上发抖:“琅琊王带着数千人的京畿大军驻扎在千秋门外了。”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刘桃枝,你带上八十个禁卫军给我去把那小子抓回来!”刘桃枝领命前往。 斛律光听了,反倒笑起来:“皇上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和士开那个奸佞之臣,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忠义之士想要杀他都会有所忌惮,琅琊王小小年纪又这番作为,不愧是龙的儿子啊。”‘ 高纬听了这番话,心里更加厌恶他,但是现在仁威的人马都在千秋门外面,有个好歹,恐怕还得让斛律光上阵,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仁威杀了和士开,本意是要离开的,可是跟着他一起起事的人哪里肯,若是这样,皇上追究起来不就完了?于是劝说他这事根本没有回头的道理,仁威也是作难,他心里没有造反的丝毫想法,况且那是他的亲哥哥啊,自己琢磨了一番,想杀了和士开一个奸佞也是杀,倒不如来个清君侧,把皇上身边的奸佞统统处理了。 就在这个关头,刘桃枝带着八十个禁军出来,他虽说是听皇上差遣,但是一看千秋门外这阵势就有一些胆寒了,再看看马上威风凛凛的仁威,更是害怕,隔着大老远就向仁威行礼。 仁威才不吃这一套,正想着把这一伙人都给杀干净了呢,立马下了命令,把刘桃枝捆了起来,那八十个禁军一看这局势,也就纷纷散去了。 太后胡氏听了,慌慌张张地过来问高纬是怎么回事,高纬心里既愤怒又委屈:“母后,弟弟现在带兵驻扎在千秋门外,儿子恐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如果我们母子没有了再见面的机会,还希望母后不要怪儿子不孝。” 胡氏听了心里也是觉得难受,这个仁威怎么那么糊涂,给了他兵权是让他自保的,现在他这样,阿纬就能收回他手里的兵权,到时候不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吗? 千秋门外仁威拿刀比划着刘桃枝:“你说,现在皇上都亲信什么人?” 刘桃枝害怕:“广宁王爷,冯大人......” “谁让你说这些!”仁威气呼呼地拿着刀柄排他的脸:“像和士开那样的,给我说两个。” 刘桃枝立马会意:“那就是你们的乳娘了。” 仁威一听,恨不得拍脑门的份儿,对啊,就是那个陆令萱,简直烦她烦得要死,为了巴结哥哥,把母后都排挤在外,决不能轻饶!“现在我放你回去,你去给皇上说一声,我没有造反的意思,他若是杀我,我也没话说,要是饶了我呢,就让乳娘出来接我。” 刘桃枝连连称是,仁威便挑了他身上的绳子,让他滚回去。 延宗和孝珩骑着马从西边过来,就看仁威带着数千人的禁卫军驻扎在千秋门外没有什么动静,便过去问道:“怎么不进去?” 仁威开始支支吾吾:“人数太少,不敢进去。” 孝珩心里着急:“当年孝昭帝抓杨愔他们的时候不过八十个人,现在几千人怎么会少?” 仁威也明白孝珩和延宗嘴里说的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孝珩哥哥,延宗哥哥,我跟皇上是亲兄弟,今天无论我们谁杀了谁,伤心的都是母后,我本来就没有造反的意思,如今和士开已经被我杀了,人头吊在高台上,我给了皇上哥哥话,让他把陆令萱放出来,我再杀,身边的奸佞杀完了,愿意听凭他的处置。大齐江山好了,父皇的基业在,当不当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延宗着急:“仁威,你现在带着几千人,可不是为了来杀几个奸佞之臣的,他们跟着你来,都是豁上了性命,你现在顾及你们的兄弟情义,就不顾这几千人的性命安危了?!” 仁威下马,给孝珩和延宗行礼:“两个哥哥的心意高仁威明白,我虽然从小性情骄纵,可是不能不顾及这些,举事不成,不想连累你们,不管今天这里怎么样,哥哥们请不要呆在这里了。” 他听延宗说道这几千人的性命安危,自己也明白这次真的是把事情给闹大了,可是又不想再把孝珩和延宗拉进来,只求他们快一些离开。 延宗心里生气,仁威这个家伙,怎么关键时候演这么一出,心里骂道‘果真是竖子不足谋’,扬起手里的鞭子就要走,仁威却扯住他:“延宗哥哥,这个拿好了。”他迅速讲一个木块一类的东西塞在延宗手里,抬手狠狠拍了一下马屁股,就见延宗的马一路奔着向东去了。 孝珩见状,本来还是要劝说仁威的。结果仁威看着他:“孝珩哥哥,不必多说,保重。” 见他这样坚定,知道这件事是劝说不来的,只得说了声“保重”便追着延宗离开了。 高纬听刘桃枝说仁威要让乳母去见他,便知道仁威的心思,气得发抖:“他还真是长能耐了!要把朕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一个杀掉,再来夺了朕的皇位吧!好好,朕这就亲自去见他,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来人!给我给我挑上四百个侍卫!” 斛律光虽不知道那陆令萱是什么人,可见皇上这个样子看来是真怒了:“皇上息怒,息怒,都是小孩子家的把戏,哪用的着这样,老臣跟着皇上去,保证不动干戈,就让琅琊王乖乖听从皇上的话。” 207 山雨欲来风满楼(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纬现在正是没有主意,决定带上人跟仁威拼了算了,现在听斛律光这么说,那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将军此话当真?” “若不能,老臣愿意受罚。”他微微笑着,脸上依旧是自信的表情。 高纬这才相信他,随他出了昭阳殿。 两个人带着侍卫穿过了长巷,千秋门外,仁威看着一小伙人往这边走,还以为是把陆令萱给带来了,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杀了这个居心叵测的老女人,结果老远就听到了斛律光的动静:“琅琊王,还不接驾,皇上来了!” 这下城外的侍卫都乱了阵脚,琅琊王迟迟不下命令,这回倒好,皇上来了。 仁威本来就没有造反的意思,如今哥哥来这里,倒像是劝降来了。 高纬害怕事情有变,死活不肯往前,斛律光只好自己出了千秋门,仁威下马给他行礼:“大将军。” 斛律光哈哈大笑:“琅琊王好作为,来来来,都是亲兄弟,这样僵持下去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他拉扯着仁威向千秋门内走去,仁威心里犹豫着,步子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高纬一见斛律光拉着仁威进来,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看到仁威的样子,心里又不觉恼火,等他走近了,拿出刀柄冲着他的闹袋就是一阵乱凿:“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怎么着,是不是要废了我这个皇帝,你的心里就踏实了?!” 斛律光把两个人拉开:“皇上息怒,琅琊王年纪小,脑满肠肥,你就不要怪罪他了。” 高纬大概也是手上打地累了,扔下大刀,这才作罢:“说,这次起事都有谁?” 仁威不说话,良久:“就我自己,关别人什么事?” 太后胡氏正好也赶到了,看着两个人的都是一副怄气的样子,高纬大吼:“说!都有谁?!”说着,又捡起身边的大刀,这下子可把胡氏吓坏了,慌忙上来护住仁威:“你这个孩子,哥哥问你就说,怎么那么宁!” 胡氏护着仁威,高纬没有办法,就叫手底下的人去查。胡氏怕仁威遭到什么不测,就把他留在自己的宫里,衣食住行都要亲自过问,唯恐有什么差池。 延宗手里握着仁威塞给他的东西,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就给孝珩看:“二哥,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临走的时候仁威塞给我的,也不像是京畿军的兵符。” 孝珩接过来,拿在手上:“这确实不是京畿军的兵符。”左右他也是没有看出这是个什么来,“不过,这东西倒像是个军符,不如我们让长恭去看看,他带兵打仗,兴许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宜阳这一战打得确实久了一些,长恭一回来,小安就是各种献殷勤,素画的孩子刚刚一岁多一些,也知道一些事情,他学着小安叫长恭“父王”搞得长恭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小安被长恭抱着,很是挑衅地看着子萱怀里的“弟弟”:“小安,父王刚回来,你下来。” 小安撇着脸不理她:“父王,小安想你。” “长恭,这孩子也大一些了,取个名字吧,我看不如叫......” 长恭慌忙打住她继续要说下去的话,女儿终于没叫成高小呆,可就别再劳驾她老人家了:“我们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门外有人来报,说广宁王和安德王来了,长恭便让人把他们带到大堂来。 孝珩见到这些怀里的孩子见怪不怪,倒是延宗不知道里面的缘故,反而有一些尴尬。 “二哥,你来的正是时候,我跟长恭正商量给这个孩子取个名字,你看看叫什么好?”子萱问道。 孝珩看了看那个孩子,稍微思考了一下:“叫高仁换吧,仁慈的仁,调换的换。” 延宗暗自在心里嘟囔,二哥起名字也忒不讲究,“仁”字辈不就串到和皇上一个辈分了吗。 长恭听了,点头:“就叫仁换吧。” 漪莲过来把孩子抱下去,二叔和五叔不像三叔那样有趣,小安也不愿呆在这里,就自己颠颠地跟着漪莲下去了。 “四哥,你这一仗打回来,也没摆摆庆功宴啊!”延宗调侃。 “大将军带着人去了皇宫,我本来是要一同去的,可是从紫陌桥一路回来,先经过北城,哪有不先回家的道理。”说着,还很是柔情地看了一眼子萱,搞得延宗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四哥,你这庆功酒算是喝不上了。”延宗翘起腿,“仁威在千秋门外,跟他哥哥交上火了,这会儿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长恭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长恭,这件事说来话长。”孝珩打断延宗的话,这家话要是说起来,估计侃到明天早上也侃不完......“你给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他给延宗递了个眼色。 延宗赶忙递上仁威塞给他的东西,长恭接过来,觉得这东西从哪里见过:“这个......应该是军符一类的东西。”他又仔细看了看,还是没有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延宗着急:“我跟二哥也猜着是军符一类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这仁威也真是的,塞给我也没......” 长恭觉得脑袋中灵光一闪,可不就是仁威!“我想到了,延宗,你记不记得当时在西街的时候,仁威身上就带着这个东西。”他闭上眼睛,仔细想着,“东平军!东平军的军符!” 经他这么一说,延宗也想起来了,就是那支东平军,仁威以前整天宝贝着的。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是不好的感觉,仁威为什么要把这个留给他?难道说他已经知道自己会...... 正说着,孝珩的侍卫送进来一封信,他看完了放在袖子里:“仁威跟着皇上进宫了,皇上收回了京畿军,要彻底查办这件事情。” 长恭听得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二哥,你能不能跟我仔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208 山雨欲来风满楼(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珩便这件事情大体同他们说了一下,长恭也不傻,接着就听出了这里面的门道:“二哥,这事儿,你同延宗没有掺和吧?” 延宗立马摇头:“怎么会?我们还能不吸取教训,以后凡是皇上的事,我们家躲还来不及!”说着,还是一副拍胸脯保证的样子。 “那你手里怎么会有仁威的军符?” ......“这个......”他支支吾吾,心里开始编着借口。 “长恭,这件事,我同延宗确实没有掺和。”孝珩看着长恭认真说道,脸上一派明朗的神色,延宗心里那叫一个佩服啊,二哥你真成,说谎话都这么真诚...... 孝珩接着说道:“当时恰巧我们经过千秋门,仁威就把这个匆匆带给延宗了,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才来找你问的,又担心出了大乱子,我这不是才叫人时刻给我看着皇宫那边的动静。” 滴水不漏,不动声色,孝珩素来的作风。 长恭心里这才半信半疑,把那军符递给延宗:“你好好拿着,说不定日后就有了大用处。” 等他们走了,长恭总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子萱看了出来:“还在担心二哥他们?” 他尽量掩盖脸上的不安,眉眼弯了弯:“没。” “你不用猜了,二哥没有说实话。”子萱平静地说道。 这回长恭可真是吃惊不小:“子萱,这话怎么说?” 孝珩越是平静,越是把话说的滴水不漏的时候,这话八成就是假的,这是子萱经年总结下来的规律:“你什么时候见二哥同延宗一下子这么亲近了?这两个人啊,一定是有问题。” 子萱这话说得不需要什么证据,长恭却是觉得说中了要害,立刻赞同地点头。 她瞧着长恭,这些日子,他的脸上瘦了一些:“长恭早些休息,你都瘦了。” 长恭听了这话,便腻腻歪歪地蹭上来:“还是爱妃......” 子萱像小安一样一手撑住他的脸,不让他靠近:“长恭,你还是先去沐浴吧......” 长恭看着她一脸嫌弃的表情,便开始耍赖:“嘶――”眉眼紧紧皱了起来,一只手摸着后背。 子萱以为是他这次出战又伤到了伤口,赶忙上去搀住他:“长恭,你怎么了?”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心疼起来。 “不知道,旧伤口经常疼。” “走,我扶你回房去。” “不行,我还没有沐浴呢,身上都快要臭死了。” “都这样了,还沐浴个屁啊,快点,我带你回去。” 长恭故意上了宁劲儿一般:“不行,我自己身上也是不舒服,泡一下对伤势或许也是有好处。” 子萱着急:“那我跟你一起去。” “这种事情就不劳......” “别废话了,快点。”她着急。 长恭心里暗自乐呵,脸上却是强忍着痛苦的样子:“子萱......”还很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子萱。 长恭这谎撒出去,就没有不圆的道理,结果子萱帮他脱衣服,他倒是扭捏起来:“诶,爱妃,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子萱脸上腾地就红了,吞了口口水:“你自己小心一点......”自己找了个理由,出去拿了他换洗的衣服和干的浴布进来。 偌大的圆形浴池氤氲着白色的热气,鲜艳的花瓣浮在水面上,又些许暧昧的味道。 子萱抚着他背上那道长长的伤疤,觉得心疼,那边长恭握住她的手:“子萱,你能不能不要乱摸......” 子萱起初还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这厮手上的力道哪里是旧伤复发的样子......“长恭,你背上的伤不疼了吗?”她挑眉看着他。 “额......” “我看你今晚还是去跟小安睡吧。”她气呼呼地转身。长恭拉着她的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扯进浴池。 “扑通――”一声,美人抱在怀里,好不暧昧。 子萱推他,没想到这厮反而抱得更紧:“子萱,你不陪着我的时候,这伤口就疼。”他的神色还颇是认真。 “高长恭,我看你在战场上呆的时日还是少!”她嗔怪道。 “我也是觉得,爱妃,要不现在哪里还有力气抱着你。”他的眉眼在热气中尤其显得似真似幻,一弯薄唇紧接着就覆了上来。 子萱身上都给湿透了,愈发觉得不好意思:“你就不能安分点,让人看见怎么办?”她低着头嗔怪。 “谁能这么不懂事来这里,爱妃?”他挑着一双清朗的剑眉,唇角带起一丝坏坏的笑容。 “父王......” ...... 子萱真是钻到水底下的心都有了,长恭看着门口站的小人颇是尴尬:“小......小安,你先出去......” “哦。”小安咬手指,好像也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回来!”长恭喊住她,只见小安又又很乖地往里走。 “站住!”长恭觉得头疼,真是的,这个家伙怎么这么麻烦,“去父王的屋子里,给娘亲拿件衣服来。” 小安有些委屈,点点头出去。子萱看着长恭一脸懊恼的样子反倒是忍不住笑起来:“你快穿上衣服,一会儿你那宝贝女儿又回来了。” 长恭没办法,好好一个鸳鸯浴就让小安那家伙搅了...... 小安回来的时候,长恭穿好衣服等着她,摸摸她的脑袋,脸色却是异常难看:“小安乖。”接过她手里的衣服给子萱。 小安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那里嘟着嘴,似乎有一些难为情。 “小安,你怎么了?”子萱趴在浴池壁上问道。 “弟弟把臭臭拉在我床上了......”她抬眼,脸上十分为难,“今天晚上没法自己睡。” 长恭一下子就听出了猫腻:“弟弟都不会走路,不是一直是姨姨看着吗?” 小安喏喏:“我看弟弟好玩......抱着他......没告诉姨姨。” “你不是不喜欢弟弟吗?”长恭捏了一下她的小脸问道。 “我就是不喜欢......”小安嘴硬。 209 山雨欲来风满楼(1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笑:“小安这是害羞了,长恭,今晚就让小安先跟我们睡好了。” “诶......”长恭先是夸奖了小安疼爱弟弟是对的,接着就把她抱出去,“子萱,你把衣服换下来,别着凉了。” 小安很是开心地等着搂着他父王,结果父王还是带她去了逸萱阁...... “漪莲,这么晚了,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可是小安床上脏了,你给她都换一遍。” 漪莲赶紧找出换洗的被褥,小安很是生气,因为从姨姨的表情来看,显然是觉得这件丢人的事情是自己干的...... 长恭把女儿放在床上,亲亲小安,小安不买账,自己滚到里面去。 长恭凑过来:“小安,你要乖啊。” 小安背对着他:“不说清楚,小安,丢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长恭哄着她:“明天我就给姨姨去说,不是小安弄的。”见小安依然在生气中,便凑过去,“小安乖乖睡觉,父王下回带你去骑马。” 小安这孩子经不住什么诱惑,一听这话,一双小桃花眼就乐弯了:“好。”又恢复了软软腻腻的声音,真是...... 月色皎洁,子萱给长恭擦着头发:“你也真是的,这么晚了,还非得把漪莲折腾起来,让小安跟着我们凑活一晚不就好了?” 长恭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那家伙晚上在咱们这里太碍事。”柔柔的桃花眼里勾起一丝暧昧的神色,手上也开始不老实,“爱妃,我可是想你想的厉害。” ...... 第二天邺城的大街小巷就是热闹地非常,皇上连夜查办了“唆使”琅琊王造反的所有人,统统肢解,手段极其残忍,残破的尸体就扔在了千秋门外,孝珩和延宗看了,心里很是难受。 仁威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吃个饭都要母后亲口尝了才行,他说:“母后,你太过谨慎了,好歹皇上是我的哥哥,不至于这样的。” 太后胡氏戳他脑袋:“你知道什么?远的不说,就是咱们家,为了这个皇位,弟弟杀哥哥,叔叔杀侄子的事情还少吗?母后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仁威不敢顶嘴,端起汤来喝了一口。 “仁威我问你,这件事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胡氏现在满脑子都是仁威的性命安危,阿纬如果不找出幕后的主使来,就一定不会放过仁威的。 “哪有什么人出主意?儿子都说了,是自己的主意。”仁威嘟囔了一句。 “你的主意?!哼,就你脑子里那一团浆糊,还能想出什么主意来?!要是你提着刀直接来杀和士开我还信是你的主意,从条陈开始一步步精心设计,你以为这些母后都不知道吗?!”胡氏气得一边大吼,一边打仁威的背,“不说是吧,行!不说母后就把近日和你有过来往的人都查一个遍,还就不相信查不出来!” 仁威怕这事儿真的吧孝珩和延宗查出来,就慌忙拖住胡氏:“母后不要生气,儿子说便是了。”他心里想着,好歹冯子琮是自己的姨夫,就是看在姨妈的面子上母后也不会太过为难他,“是姨夫给儿子出的主意......” “冯子琮?”太后胡氏挑着眉毛,心里更加生气,她现在可顾不上什么妹夫不妹夫的了,自己儿子的生命重要,“来人,把冯子琮给我押到宫里来。” “母后!”仁威急得大喊,“那可是我的姨夫,你不能这么做!我听说了,今天邺城千秋门外扔的都是尸体,这件事本来就是儿子的主意,他们也只是听候主子差遣,凭什么早这份罪?!”他说到动情处便大哭起来,“若早知道是这样,儿子就不该跟着哥哥回来!” 太后胡氏一巴掌就甩在他的脸上:“你早知道是这样,就该老老实实待在琅琊!你们都是我的儿子,现在这番境遇,我也只能先保住自己的儿子,至于其他人,我管不了他是不是你的姨夫!”说着,也痛哭起来,“仁威,你记住今天的教训,这些人就没有白死......” 高纬听说是冯子琮出的主意,前前后后的事情也就联系起来,他才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姨夫,让刘桃枝捆起来在后院肢解了,直接扔了出去。 仁威一个人呆在胡氏的寝宫哭了好长时间,胡氏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也不说话。 夜里下起了一场大雨,有百姓说千秋门外汇成了一条血红色的水流,样子十分恐怖。 孝珩在广宁王府的书房里一个人喝的烂醉,他平日里很少喝酒喝醉,可是今天他看到千秋门外那些残破的尸体时,心里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 “殿下,现在冯子琮也除掉了,皇上应该开心一些才是,怎么自己在这里喝起闷酒来了?”刘桃枝站在高纬身边说道。 高纬不说话,高仁威现在处处被母后护着,只要他还在,就耽误不了会再出第二第三个冯子琮。 刘桃枝其实清楚高纬是在想什么,他心里何尝不是想让高仁威从这个世上消失,光是想起他那个样子,心里就不由发颤。可是他心里也打着一副自己的算盘,一来这两个人是亲兄弟,说话得掂量着,二来太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要是让她知道背后有人挑拨他们兄弟,冯子琮就是最好的例子。 “皇上莫不是在因为琅琊王的事情心烦?”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纬依旧不说话,这可让刘桃枝心里一下子没了底,皇上不说话,圣意难测,他也不敢再轻易开口。 良久,高纬终于说了一句:“刘桃枝,你们见了琅琊王有什么感觉?” “皇上,要说起来,死在下官手上的人真的不是少数了,下官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可是见了琅琊王,真是......”他皱着眉头,“千秋门外隔着老远,下官见了他,浑身都是不自在,就是见了皇上您也还没有怕成这样......”说着,还很是配合地擦了一下脑门。 210 山雨欲来风满楼(1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手握成了拳状,好你个高仁威,现在他们怕你怕地都超过了我,就算是我坐在这个皇位上又有什么用?!可是眼下有没有什么办法,母后看管的严,就是衣食住行都事必躬亲,想要对仁威下手似乎还真是不容易。 半个月后,关于千秋门鼓动琅琊王造反的事情也查办地差不多了,所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当日宜阳一战因为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庆贺,高纬便借着庆贺的名义又封赏了几个美人,包括皇后身边那个他一直惦记的小侍女。因为这件事,皇后很是不高兴,倒不是因为惧怕后宫的争风吃醋,而是封赏一个侍婢做嫔妃,总觉得皇上有些故意给自己下不来台的意思。 觥筹交错,高纬端起一杯就:“仁威,前些日子的事情确实是你莽撞,不过我们既是亲兄弟,就没有道理一直记着这些不愉快的事,这一杯酒,就算是我们共同喝给母后的。”他的脸上又几分醉意。 长恭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不由想起了当时九叔捉拿杨愔他们的时候敬酒的样子。 仁威端着酒,站起身来:“老兄不计前嫌,这杯酒,高仁威先敬了皇兄!”说着,一饮而尽。 胡氏看到他们兄弟这个样,才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唯有延宗和孝珩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因为天气的缘故,这庆功宴到下午就结束了,加上太后推说自己身子倦怠,皇上也没有继续喝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 太后回去回宫之后就早早睡了,叮嘱仁威早些歇息,仁威喝的醉呼呼,就答应了一句。 长恭回到府上的时候,就见子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了好几遍她也就只是说没事。 小安给她父王使眼色,一副“娘亲有事瞒着你”的表情。 秋雨似乎格外地频繁,夜色中一道闪电劈下,将王府的一个角落映得闪亮闪亮的,白色的闪电映着朱墙碧瓦,别有一种凄凉。 邺城皇宫几个黑影闪过,扛着一个黑色的麻袋,在惊雷中显得格外突兀。 长恭见子萱躺在那里半天也不动一下,就知道她没有睡着,便贴上来伏在她的耳畔:“子萱,到底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她略略有一些犹豫,转过身子窝在长恭怀里,还是不肯说话。 长恭吻她:“这是谁让你受了委屈不成,告诉夫君。”言罢,还很是疼惜地捏了一下她的小脸。 “长恭,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清秀的眉宇皱了起来,眼里带着几分不安。 长恭见她这幅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子萱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这个样子让长恭觉得她下一句话可能就说出一个死人的名字...... “......谁啊?”他微微低首,看着她。 “宇文然。”她仰头,看着他, 长恭听了,心下也是奇怪:“宇文然?”她一个大周国的公主不好好呆在周国,跑到齐国来干什么?打探消息?要是周国要靠一个公主,还是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公主来打探消息,就真离着亡国不远了...... 她看着长恭:“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是我也大体能确定,那个人就是高恪。” “高恪?!”长恭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宇文然确实不会怎么样,可是高恪,他可曾是大齐国搜罗各种消息的第一高手啊!难不成那家伙投奔敌国去了?早知道那一日就不该救下他。 子萱继续说道:“虽然那家伙没有穿一身粉袍子,可是那身段眉眼我是看不错的,除了他,没别人。长恭,你说......” “那厮行为不受约束了一些,但是投敌卖国的事情倒是不可能。”长恭揣测着。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快些睡吧,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他笑笑,强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让她安心。 一直到早上,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 皇宫里的气氛也是格外地诡异,凄凄惨惨,跟这天气倒是格外相映。 等大臣们把要上奏的事情一件件说完了,才听到高纬开口:“昨天夜里琅琊王兴许是喝多了酒,身子不舒服病殁了。” 昭阳殿上听不到一点动静,延宗站在那里,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底有一丝疼痛正慢慢扩散,最后这种疼痛侵袭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昨天是朕劝他多喝了两杯,朕有责任,况且他又是朕的亲弟弟,传朕的口谕下去,举国哀悼三天。” 所有的大臣跪下去,叩首,齐呼:“皇上节哀。” 等所有人都起来了,唯独延宗还跪在那里,孝珩知道他心里难受,可是现在不能引起皇上的猜忌,硬是把他从地上给拽起来。 早朝下了之后,才从零零碎碎的言语中得知琅琊王哪里是病死,今早一早皇上就下了命令把尸体定在了棺材里运到皇陵给埋了,太后哭得死去活来,现在也被皇上软禁在寝宫,不许出来。 长恭本来是想劝说一下延宗的,结果被孝珩拉住:“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长恭你随我到府上来一趟。” 长恭点头:“好。” 延宗骑着一匹快马,一路到了皇陵。 那些耸立在那里的石碑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出几分惨然诡异的味道。 他找到那一方最新的土丘,手指轻轻覆上上面的字迹:“琅琊王高仁威” ...... 千万种情绪一时间全部爆发,他跪在那里失声痛哭:“仁威!” 响彻整个空旷的坟场,没有什么回应,只有雨还在下着。 雨水混着眼泪打在他的脸上:“仁威,如果哥哥不曾与你结识,兴许你就不会遭到今天这番劫难,自始至终,你豁上性命维护哥哥,可是哥哥却始终不能毫无保留地保护你.......” 往昔种种,此刻全部幻化成悲痛,如果那个时候在千秋门硬逼着仁威造反也好,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走了,还要责怪仁威优柔寡断? 211 山雨欲来风满楼(1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仁威给他的东平军的军符:“仁威,哥哥不配让你这么信任。”抹了一把眼睛,正欲将那军符埋进土里―― “敢问这位是......?”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延宗向身后瞧了瞧,之间那人穿了一身所以斗笠,年纪与他相仿,身材魁梧。 “安德王高延宗。”他起身,语调里还是悲戚。 那人将目光转向他手里的军符:“王爷怎么会有东平王生前的东西?” 延宗看他认得那军符,便提高了警惕:“你是......?” “我是东平军的首领。”那人也不避讳,“这个军符皇上手底下的人一直在找,没想到在王爷这里,见军符即见主子,王爷请受我一拜。” 说着,就跪下去,想延宗行礼。 延宗赶紧扶起他:“这军符本来也是仁威生前留给我的,我一个王爷留着也没有什么用,正好你是东平军的头领,就拿了去吧。”他把军符递给那人。 不成想那人却坚决不受:“王爷不知道东平军的规矩。东平王生前就定下的,只认军符不认人,今天这军符在谁的手上,谁就是东平王,我们就要跟着谁出生入死。” 延宗凄然:“可是你们真正的东平王已经死了,你们死守着这些规矩有什么用?” 那人不说话,良久:“王爷生前说过,只要大齐的江山还在,东平军就一直在,东平王就一直在。”他的眼眶有一些发红,“王爷的年纪不大,可是道义却清楚明白,当日易储的事情没成,手底下也不是没有兄弟劝过他废帝自立,可是王爷非要恪守太上皇留下的规矩,还把劝说他的人打了一顿。” 他看着延宗手上的军符继续说道:“王爷把军符留给你,自是对王爷百般信任。东平军虽然人数上同京畿军没法比,可是作战能力却要远远在他们之上,东平王生前就崇拜文宣皇帝时培养的‘百保鲜卑’,自己也想培养出一支这样的军队,这才有了一支东平军。” 百保鲜卑吗?那个让敌国闻风丧胆的军队,延宗当然知道,当时高洋活着的时候,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一天长大后能够带着二叔的百保鲜卑攻打敌国。那时的愿望没有实现,如今他手里竟阴差阳错地有了这么一支东平军。 “皇上知道你们的存在,不会追杀你们?”他正色问道。 “皇上如果非要动用京畿禁卫来追杀我们无非是件两败俱伤的事情,我想,皇上,还没有这么不考虑后果。东平王之所以活到现在也是因为皇上一直以为东平军的军符在他手上,想要拿过来,后来却发现这东西根本不在王爷手上。” 听了这话,延宗心里更加难过,或许仁威手上留着这军符,还不至于落得今天这番下场。 “那我要怎么联系你们。”他的手紧紧握着那军符,此刻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凝聚成一股力量,冲击着他的脑袋。 “皇上登基后,我们也相对隐蔽一些,会有人定期往府上去见王爷,如果邺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时时会有人同王爷秘密联络,王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那人便是。” “好!”延宗痛快地答应,“咱们,后会有期。”翻身上马,又看了一眼仁威的陵墓,便快马离去。 长恭同孝珩来到了府上,心里还一直记挂着延宗,他性子向来急躁,不知道仁威出了事他会做出什么来。 孝珩看出他不放心:“延宗不会有事,你不用担心。长恭,你和大将军这次回来......皇上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长恭摇头,他向来在观察皇上这件事上少跟筋:“都是大将军见的皇上,我回来之后除了早朝也就今天见了一次皇上。二哥,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件事?” “兴许是我这一阵子想得太多了。”孝珩小声嘟囔了一句,细白的手指搭在眉骨处,眼睛里有一些不安,这一阵子皇上时不时向他提起斛律光的事情,仁威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难免不多想。“这一阵子皇上经常同我说起大将军的事。” 长恭听了,也有一种不是很好的感觉:“会不会是因为皇后跟皇上闹了什么别扭......” 孝珩点点头:“也有可能,加上最近皇上那个什么乳娘老是给他送一些美人,唉!” “那个叫陆令萱的?”长恭问道。 孝珩点点头。 “听说她的儿子穆提婆最近连连升官,爬得倒是很快。”长恭笑道,语气里带了几分讽刺,“二哥,你没有好好规劝一下皇上,他不是向来很是听你的话吗?” 孝珩笑着摇头:“那都是小时候,长恭,貂蝉的故事你又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一个美人有时候不知道要顶多少人有用,偏偏,皇上又好这一口。” “对了,二哥,你手底下的人最近有没有打探到周国的消息?”长恭问道。 孝珩看着他:“没有啊,我的人向来在邺城大臣之间还有皇宫搜罗消息,这外面的事情,不一向是你们在外打仗的更灵通一些的吗?” “昨天我回去,子萱跟我说她看见宇文然了。” “你说什么?!”孝珩一下子从椅子上下来,站在长恭面前,“宇文然?”一时间觉得摸不着头脑,就算是周国真的想有什么动静,也不能派一个公主来啊。 长恭脸上的神色有一些为难:“这还不是关键,子萱还说她身边跟着的人好像是高恪。” 孝珩这一下子更不淡定了:“高恪?原来怀荣王府的那个?” 长恭点点头:“所以我这才想问问你皇上那边同周国是不是有了什么动静,不然宇文然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大齐国。” “这件事情我会让人好好去查一下。长恭,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现在东平军的军符在延宗手上,我是想着让你......” 不等他说完,长恭就摆手打住了他要往下说的话。 212 山雨欲来风满楼(1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仁威既然将东平军交给了延宗,就自然有他的道理,二哥,东平军在我手上反倒比不上在延宗手上。我带兵打仗,行事都在明处,皇上处处都能瞧见,东平军交给我反倒是没有好处。” 孝珩听他说的有道理,便也不在强求。 长恭回王府的路上,雨是越下越大,刚刚过了西街,就见一白马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蓑衣的下方露出一抹粉色的衣摆。 长恭停下马,远远看着他:“怪胎,子萱同我说看到了你,我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倒真是你陪着那周国公主到邺城来了。” 马上的男子转过身,雨下得太急,以至于他那精致的眉眼都有一些模糊起来:“怎么,兰陵王爷,我陪着周国公主,你这是心里不舒坦了?”薄唇一弯,流露出一抹妖冶的神色。 “你在这里等我,可不是来同我说这些闲话的吧。”对于高恪每次的“调戏:,长恭反而有些习以为常了。 高恪笑笑,脸上收起那股不正经的神色:“周国要同齐国结交,你们费了大半天劲打下的宜阳算是白费功夫了。” “周国说要结交就结交?哼。”长恭看着他轻笑。 高恪叹了一口气:“长恭,可惜这齐国不是你们说了算,皇上现在沉迷酒色,我们只是说了一下意向,他就高兴地恨不得手舞足蹈的份儿,你说这事情还能有什么差错?”他的脸上划过一丝凄惨的神色,又有一些怜悯地望着长恭。 雨水打在长恭紧握着马缰的手上,每一寸骨节握得都是发白,这就是他们拼死拼活打来的江山吗? “如果你不生在高家,我或许真的会想办法带你逃离这个国,可是我知道这里是你的家,换做是我,也不会背叛自己的家。”高恪手里握着马缰,准备离开。 “怪胎!”长恭喊住他,“你现在算不算是大齐的敌人。” 高恪侧过脸:“王爷,怎么才算的上是一个国家的敌人呢?” 长恭无言以对。 “就因为我不想去侍奉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就让我背上背叛国家的骂名,未免太无情一些了吧?”他回过头去,“你放心,至少高恪知道,这辈子,与你是做不成敌人了。”勾了勾唇角,给了马屁股一鞭子。 长恭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高恪那句话萦绕在耳边,是啊,他只是不想去侍奉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罢了。 他回到王府的时候,身上淋了个透彻,换下衣服来之后就一个人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下雨,目光呆滞,整个人也没有一点精神。 子萱看他淋了雨,怕他着凉,就让漪莲熬了一碗姜汤给他,看他这个样子,便有心打趣他。 “长恭,你这是怎么了,这一副小女儿姿态,莫不是思春了?”她把姜汤放在桌子上,过来“调戏”长恭。 “子萱别调皮。”他眼睛依旧看着外面,眉头微微皱起来,好像真是有烦心事的样子。 子萱不依不饶,两只手放在长恭的脸上,开始“蹂躏”他的脸:“哎呦,我们长恭这是害羞了,快给我说说,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长恭无语,一把扯过她来抱在怀里,挑了挑眉毛:“子萱,你现在是越来越不老实了,得,我看是给惯坏了,得好好家教一番。”说着,就要把子萱扛到床上去...... 子萱攀着他的颈撒娇:“知道错了,知道错了......长恭,不闹你了,先把姜汤喝了。”她坐起身来,把桌子上的姜汤端到她的面前。 长恭依旧把她抱在怀里,子萱知道这家伙又要撒娇,便拿着汤匙喂他喝。他喝着汤,也不老实,时不时还要亲子萱几下,子萱翻他白眼:“长恭,心里忧郁什么事呢?”说着,又把一勺姜汤喂进他的嘴里。 “我今天回来,碰到高恪了。”他含糊了一句。 子萱心里有数,看长恭不开心,便揶揄道:“怎么,路上被人劫色了?” 长恭咽下姜汤,咬了她耳垂一下:“爱妃,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正经?” 子萱一手掰过他的脸,喂他喝下最后一勺姜汤:“既不是这样,夫君你干嘛愁眉不展的?” “高恪跟我说周国想要同齐国交好,皇上似乎还很是高兴这件事情。”他把下巴垫在她的肩窝处,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羽投洒下一抹淡淡的光影。 “同周国交好啊。”她叹了一口气,从父王那个时候就一直跟周国争得你死我活,如今,大齐同他交战,也是每战必胜,那里有这样的道理呢?索性转了话题,“长恭,高恪这是真的投敌了?” “算不上,他对国不国的没什么概念,当日九叔到处追杀他,就算是今天他真的投敌,也是情有可原。”此时长恭反倒是理解其他来。 子萱不说话,伸手搂住长恭:“这个家,真是叫人待得发累。” ...... 仁威的事情之后,太后起初是每日醉酒,皇上开始的时候还劝说,后来索性不管,结果太后的行为日益过火,时不时传出一些宫闱里面的桃色段子来。 高纬自是觉得这种事情脸上挂不住,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自己的母亲,就同她奶娘陆令萱嘀咕,这陆令萱早就看着太后胡氏碍眼了,可是毕竟她跟皇上才是亲骨肉,也不敢多说话。 他拿自己的母后没有办法,像是宫廷之间这种不明朗的事情,往往都是捕风捉影,就是真有,哪里能让你真抓住把柄?偏偏,这种事情还就让高纬逮了个正着。 本来是因为天气变冷,他寻思着去看看自己的母后,嘱咐她多穿一些衣服之类的,结果宫人说太后正在念佛,他便没叫人通报,自己悄悄进去,母后的影子倒是没见着,就看见两个貌美的小尼姑在那里念经呢。 也不知道怎么就动了外脑筋,那两个小尼姑越看愈发觉得好看,脑子一混,就把人调戏了,这一调戏还不要紧,竟发现这两小尼姑竟是男儿身! 213 山雨欲来风满楼(1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至此,高纬对自己的母后算是真的动了肝火,下令将她软禁在后宫,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见。 第二天早朝,因为大臣们对这件事也早有耳闻,猜测此时皇上的心情不是很好,谁也不敢往上启奏什么事。高纬本来是要退朝的。 就听见宫人上报:“皇上,周国公主求见。” 高纬一听是周国的来人,还是公主,即便心里有多大的不痛快,也赶紧叫人请上来。 宇文然一身女儿装扮,倒是清秀可人。 “拜见皇上。”她微微俯身,抬眼看着高纬。 “公主不必多礼,不必多礼。”高纬站起身来客气道。 站在一旁的斛律光看不下去了:“公主,自古朝堂上的往来都是天子大臣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女娃娃,站在这里,难道这就是你们周国的礼数?!” 宇文然听了,也不恼:“大将军说得是,可是皇兄不能自己来,派大臣来......”她笑笑,眸子里一派清雅明朗,“大臣又都是齐国的手下败将,哪有颜面来,却又不能辱没了皇上的尊贵,这才让我到这里来。” “是啊是啊,大将军,你就不要计较这些了。”高纬在上面说道,语气里有几分嫌弃,转而面向宇文然,“不知公主这次前来,打算如何修好两国的关系?” 宇文然看着高纬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就想笑,皇兄还担心齐国的皇上会为难她,就上面坐着的这位,唉! “哼!他们想修复关系就修复关系?皇上,我们军马强壮,周国想要与齐国交好,恐怕只有俯首称臣才可以!”斛律光怒视着宇文然。 宇文然同他对视:“大将军这是说的哪番话?你是大齐国器重的大臣,不去关心百姓安居乐业,这番穷兵黩武,不是要置百姓于水火之中而不顾吗?两国修好,为的也是皇上的太平盛世,两国千秋万代的基业。” “敢问公主,昔日周国挑起战事的时候,可想过百姓是否在水火之中?可曾想过两国千秋万代的基业?”斛律光身后的男子站出来,一双桃花眼冷冷清清,逼视这宇文然。 宇文然听了,神情明显恍惚起来,脸上不觉发热,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行了行了!”高纬这个时候倒是做起了好人,“你两个大男人,这样为难一个女流之辈,传出去,我大齐国的脸往哪里搁?” 宇文然抓住机会,脸上又恢复了方才的神色:“谢皇上。”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斛律光,便开口道:“皇上,皇兄特命我给皇上带来了许多宝贝,你看看。”她说着,让人把箱子抬上来,里面确实都是稀罕东西,可是她心里清楚,只是有这些高纬也是一个皇上,不会怎么更感兴趣的,“还有一些活物,不方便颠簸,改日送到皇上宫里去。” 高纬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公主这番心意,朕哪有不受的道理?两国修好,修好好说,都好说。” 看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斛律光心里恼火,一甩袖子就出去了,弄得高纬很是下不来台。 “没想到齐国的将军火性这么大。”宇文然笑着,颇有火上浇油的味道,长恭在旁边瞪了她一眼,这才止住了她继续要说下去的话。 高纬更是觉得脸上挂不住,便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好在宇文然就此收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其实这次前来,皇兄还是有一件事要我同皇上说的。”她的脸上划过一丝犹豫的神色,仔细看,还有一些红晕。 “公主有什么话直说便是。”高纬让斛律光气得够呛,语气里还没有缓过劲来。 “宜阳一战,周国本来就是战败国,理应补偿齐国一些什么的。好在皇上大恩大德,不同我们计较,可是我们要是自己装作不知道,就是周国不懂事了。”她笑着说道。 高纬一听这话,心里立马舒坦了许多,这么说,周国不止带来了这些稀罕宝贝和美人,还有其他的,于是笑道:“哪里哪里,我们也是为了百姓谋福祉。” “皇上圣明。”宇文然依旧是笑盈盈的样子,长恭心里觉得别扭,这宇文然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么一套让人讨厌的东西,“皇兄就是怕皇上觉得他心意不成,所以特意......让我来和亲。” 此话一出,朝堂上下一片寂静,死沉死沉的气氛,而后耳语起来。 “这周国的公主也真是不害臊啊,和亲哪有自己来的道理?” “我看周国皇帝是怕糊涂了。” “就是就是。” ...... 高纬听了这话,也是好久没有回过神来,脑袋有一些蒙,宇文邕这是被打傻了吗,还有这个公主,本来来到周国当使者就够掉价的了,如今还要把自己推出去? “皇上,公主前来和亲是好事啊。”大殿上终于响起一个明朗的声音,众人看着孝珩,他依旧是往日里的笑意,笑意之下,无人可测。 “好事......好事......”高纬应和着,眼神里想孝珩询问主意。 宇文然脸上的神色有了一些变化,高孝珩,这个人向来不好揣测,以前见过面,来的时候叔叔还特意说起过这个人。 他看着宇文然,客气地行了一个礼:“就是不知道,公主打算何时与皇上成亲。” 宇文然支吾,她和亲没错,可是皇兄打得算盘可不是让她跟皇上成亲的,再说高纬皮囊不错,出息差的忒远,她也看不上。况且,嫁给高纬不就等于是周国真的向齐国俯首称臣了吗?她心里可是盘算着划拉一个王爷大臣回去,给周国做女婿呢:“王爷真会说笑,皇后母仪天下,我嫁过来,皇上总不至于让我......做小吧?” 高纬脸上也为难,怎么说着说着就越来越是不堪呢,他看着孝珩,一副“你自己看着打圆场”的样子。 “是我糊涂了,忘了这回事,公主不要见怪。”孝珩说着赔礼道歉的话,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 214 玉颜巧笑待倾国(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只是这样,不能嫁皇上,嫁给王爷本就是委屈了公主,更是没有做小的道理了。”他神色正经道,“只是现在没有成家的王爷实在是少,我们齐国的男儿德行不好,早早就讨了媳妇,这回可真是为难了。” 宇文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让孝珩堵得说不出一个字来。搞得现在好像是她急着嫁出去一番,而且堂堂一国公主在这齐国似乎还不是个抢手货...... “广宁王这话说的......公主,只要你说好了这大齐的男儿任你挑选,你去了,哪有做小的道理!”高纬打着圆场,“就是我祖父那会儿,娶了茹茹公主,祖母都是要让位的,更何况是周国的公主呢。” 孝珩看他那一副忙不迭讨好的样子,真是想上去抽他两巴掌。 宇文然脸上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既是这样,我也要同皇兄商量定夺,到时候还希望皇上成全。” “成全,成全!”高纬乐呵呵的样子,似乎把他母后那档子烦心事也都忘了。 初冬的风里夹杂着些许寒肃,一出昭阳殿的门,宇文然就打了个冷颤,长恭从她后面出来,脸色极其难看。 “高长恭。”她叫住他,“好歹也是旧识,你至于这么忽视我吗?” 长恭侧脸:“我们算哪门子旧识,哦,算起来,我们顶多算是敌人。”他的脸上映出一弯玩世不恭的笑容,“别忘了,你周国多少男儿的性命可是全都死在我手上。”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心里正生闷气,周国就是派了一个公主来,恨不得他在战场上所有的功绩都给抹杀了。 宇文然追上去,无奈,长恭步子大,她只能以小跑的速度跟着:“我告诉你,高长恭,你最好对我好一些,不然我就去跟皇上说本姑奶奶就是看上你了,非你不嫁!” 无奈长恭根本把她的话当耳旁风,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 “到时候你那王妃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似乎是故意惹怒长恭一番。 果然,长恭猛地收住步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宇文然这才发现,这双桃花眼冷得时候也真是吓人,胆量一下子给吓去了一半。 “宇文然,以前我看你,就觉得你是一时以情用事,虽然缠人,却也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现在看来,你的手段还真是无耻。”他瞪了一眼身旁走过来的大臣们,又转向宇文然,“你尽管可以跟皇上去说,我娶你也没什么,到时候只怕你不守活寡就是成了真的寡妇。”说完,就若无其事地走开,气得宇文然在那里只有跳脚的份儿。 出了千秋门,又见高恪在那里“全副武装”地等着,长恭知道他在等宇文然,肚子里憋了一通火没出发,便过去“找茬”:“我说怪胎,等你们家公主呢?” 高恪知道长恭平日里不是找事的那种人,这个样子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家伙现在心情很是不好。索性学得乖了:“我就是公主的一个侍卫,你在里面受了什么气,别冲我来哈。” “你们公主刚才早朝要把自己嫁出去。”他挑眉看着高恪,突然莫名觉得这两个人倒是般配。 高恪看着他的眼神,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风,一副“你不要打我主意”的样子。 他搭上高恪的背:“怪胎,说起来你也是大齐的王爷,好歹也是拿了大齐这么多年俸禄,不如......” 高恪一把推开他,精致的眉眼里全是嫌弃:“得了吧高长恭,就你们家那些俸禄我们还要提留着脑袋卖命,这也就算了,当日你九叔把我追杀的那幅惨象你又不是没有看见。”说完,眉眼一挑,又是一副妖娆的样子,“而且公主知道我......好男色......” 长恭立马又挨着他远了几步:“怪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就躲瘟疫一般走开。 高恪估摸着宇文然快出来了,也没有上前同长恭多说什么。 宇文然一出来就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高恪小心地跟在后面,知道她一准儿是在长恭那里受了气。 一路上她倒是安静地很,最后像是忍不住爆发了一番,走出马车:“阿恪!” 高恪勒住马,回头看着她:“公主有什么吩咐?” 宇文然赌气地坐在马车外面,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今天的事情同高恪说了一遍。 高恪其实早就知道长恭同宇文然那档子事儿,听完之后还是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公主是真的想嫁给兰陵王爷?” “嫁个屁!”她现在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她那个妹妹,“我皇兄早就想好了,我真正要加的是他的那个最小的叔叔,叫高湝的。”说完,自己又捂住嘴巴,真是的,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说呢,皇兄可是再三嘱咐过她,不到时候不能说的。 高恪聪明:“高湝,谁啊?” 本是想着宇文然含糊几句,这事情就当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这宇文然也是心眼实,压低声音道:“是皇上的一个叔叔,封了任城王的,阿恪,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说。” 高恪的脸色极其差,姑奶奶,你知道不能说,就不要告诉我啊:“公主放心。”还是很乖地点了点头。 “我其实早就应该对他死了心的,只是每次一见到他,还是忍不住......”宇文然嘟着嘴,语气里还是有一些不甘心,“阿恪,你以前不是待在齐国的吗?” 高恪慌忙捂住她的嘴:“公主,你可是答应过我,这件事替我保密的。” 宇文天做了一个“我知道”的姿势,高恪这才放开她:“皇兄我都瞒住了,相信我。你以前不是待在齐国,你说说这高长恭真的就那么喜欢他那个王妃。” 高恪刚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了想,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公主......你知道我一直念念不忘的是谁吗?” 宇文然哪有闲工夫听他那前尘往事,本来是极其不放在心上的,见高恪脸上少有的严肃,心下一惊。 215 玉颜巧笑待倾国(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嘴巴张的大大的:“阿恪......该不是高长恭吧?!”一双眉眼也很是配合地瞪得大大的,“这么说......”她神色有些为难,“我们还是......情敌......” 高恪看着她摇头:“不,是天涯沦落人。” ...... 宇文然舔了舔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挨着高恪坐下来:“阿恪......你想开一些。” 高恪故作悲痛状:“公主喜欢他才有多长时间,我可是从五岁就看上他了。” 说的宇文然心里都有一些不忍,早就把自己受得气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阿恪,你们终究是礼法不容的......况且,我是知道他喜欢自己的王妃喜欢地要命,我都没有机会,你就不要多想了。” 高恪很是认命地点头:“公主说的是。”他叹了一口气,样子煞是认真,“这世间的感情,总是说不清的。” 宇文然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公主,回去吧,要是心里还过意不去,就想想我。”他仰着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过意地过去......” 宇文然很是同情地看他一眼,又钻回马车。 高恪见她回去,自己忍不住笑起来,赶忙用手捂住嘴,以免笑出声音来。 他重新跳上马,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放得很远很远,如果当时说清楚了,又会是怎样? 孝珩回到府上的时候,大老远就见一个小男孩站在那里等着他,下了马车才看出那是正礼,慌忙上来抱住他:“正礼,怎么不进去呢?”说着,用手捂住他有些发红的脸,他不同孩子们亲近,但是心里终归也是疼爱他们的。 正礼傻呵呵地笑着:“二伯伯,没关系的。”这个样子让小孩不由想起了孝琬,小时候吃了亏也总是一副傻呵呵的样子说没事,鼻子不由就开始发酸。 “正礼,下次到二伯这里来,不用等着,直接进去就行,记住了吗?” 正礼使劲儿点点头。 孝珩领着他进去,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今天没有去你四叔那里?” 正礼摇摇头:“明天才去,四叔让我三天去一趟。”说着,伸出三个小手指。 孝珩摸着他的脑袋笑笑:“今天怎么想起到二伯这里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人去做了些小吃,想着正礼这一路赶来肚子也是饿了。 正礼的小脸有些发烫,好在现在天气冷,他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这会儿看不出来:“我想让二伯伯教我字画,等到小安下个生辰的时候送给她。” 孝珩停住脚步,不由笑了起来,心道,正礼啊,你同你那父王还真是相像,只可惜...... 正礼以为孝珩是在取笑他,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 孝珩拍拍他的脑袋:“好!二伯就把最拿手的东西都教给你!” 两个人相互乐呵着,因为孝珩答应了正礼,这家伙就是吃东西也吃得香。 孝珩带他去书房,研了墨,先让正礼自己写几个字。 正礼寻思了一下:“二伯,我就写自己的名字好了。” 孝珩点头。 小手握着毛笔,神情甚是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只见孝珩的脸色越来越是不好看。 素纸上“高正礼”三个字写得像是被一阵风吹过一般,就是孝珩的小女儿闭着眼睛写,也要比这个强一些。 “二伯伯,怎么样?”正礼写完把毛笔放下,观赏着自己的“大作”,似乎甚是满意。 孝珩尴尬地笑笑,心道,正礼,你这字迹都是得了你父王真传的...... “正礼要多下一些功夫了。”孝珩走过来,那一口气终于忍住没有叹出来,他揽过正礼的小身子,让他重新握了笔,拿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着“高正礼”三个字。 好在正礼也是乖巧懂事,认认真真的写着,这三个字落成,同之前那三个比较,便有了天壤之别。 正礼看着之前自己的“杰作”,才有些不好意思:“二伯,平日里娘亲和祖母不管我练字的。” 孝珩笑,心道小家伙还挺要面子:“没关系,正礼好好练,只要下功夫赶在小安生辰之前,就能练好。” 他转身,打开放着素纸的橱柜,一卷字迹掉了出来,字卷摔在地上,一下子划开―― 一卷未写完的《三都赋》。 正礼听见动静,从椅子上跳下来,蹲下身去捡,上面的字太过多,他认不全,就看见开始“三都赋”这三个字还算认识。 他捡起来递给孝珩:“二伯伯,这是你写的?” 孝珩尴尬地笑笑,结果字卷:“是啊。” 正礼挠着头:“二伯伯的字写的真好看。嗯......”他瞧着那卷字迹后面的空白,“怎么没有写完?” 孝珩把它收起来,放进之前的橱柜,又拿出一些素纸放在桌子上:“早就写完了,这一卷写不写都一样。”他坐在椅子上,把正礼抱在膝上。 正礼没听明白,很是好奇地看着孝珩。 “正礼,这一卷字二伯伯在十岁那年就写完了,而且是写的最好的一次,之后写的这些都不比那一卷好,所以写不写这些都是一样了。” 正礼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他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可是好坏还是分的清楚的,就是刚才那一卷字已经算得上是绝好了,二伯伯一定是在吹牛:“我不信,二伯伯十岁就能写出这样的字?” 孝珩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拍了拍他的脑瓜:“二伯就是七八岁的时候的画都能拿出去卖钱了,整个邺城的人都知道,你还不信。” 正礼不依不挠:“那你拿出来给我瞧瞧。” 孝珩微微笑着,看着正礼:“现在那卷字不在二伯这里。” “那在哪里?”正礼好奇,恨不得现在就看看二伯那卷惊世之作。” 孝珩想了想,道:“在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我见她模样可爱就送给她了。”清秀的眉眼里是盈盈的笑意,那卷三都赋,永远都在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手里...... 216 玉颜巧笑待倾国(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新年刚过,周国和齐国两国修好,一派歌舞升平,除了周国公主宇文然还没有选好驸马,其它的似乎都显得那么圆满。 高纬整天都跟他新封的夫人喝的烂醉,这夫人就是之前斛律皇后身边的侍女,这种级别的本是没有什么名姓,可是陆令萱会钻空子,看出这小丫头“前途无量”,便认作了干女儿,这侍女也会顺水推舟,立马给了自己一个名字叫“穆黄花”,太后胡氏还在软禁,这陆令萱平步青云,一下子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乳娘,摇身一变成了这齐国的太姬。 延宗自打仁威的事情过后,便又消沉下来,旁人问起,便是一副忧郁的样子,说自己只想和自己的妃子生几个孩子,到时候安稳过日子,只有孝珩和长恭知道东平军在这家伙手里,时时提醒着他别作出什么大乱子。 至于正礼,跟着长恭长进不少,就是在孝珩这里可做了难,孝珩心里明白,正礼底子忒差劲,关键是也没有啥天分,好在平日里还算是用功。 两国修好之际也没有什么战乱,长恭一个人在家里闲得慌,小安瞅见他又空闲就缠着父王讲故事,可是长恭哪里会讲什么故事,往往编到一半就编不下去了...... 小安对此很是嫌弃,就去找自己的娘亲,她娘亲倒是会讲故事,只不过动辄就讲到长恭他们家的故事,把长恭的痛处戳的一愣一愣的,长恭就抱过小安:“小安乖,父王给你做些好玩的。” 小安毕竟是小孩子,一听这个就开始跟着他那半个能做木匠的父王屁颠屁颠过去,在玩这一方面,长恭还是有一些孝瑜的天分的,兰陵王府的设计本来就是独具一格,他爷俩曲水流觞玩得还很是风生水起的样子...... 一到春天,小安的作息规律就严格恪守春困秋乏的规律,往往睡到中午才迷迷糊糊起来。长恭就逮住这个空子,撮合子萱出去玩,美其名曰“重温旧梦”。 无奈,子萱跟她女儿一副臭德行,大早上晃也晃不醒,长恭连哄带糊弄的,两个人才算出了门。 “长恭,一大早的咱们去哪里啊?”她睡眼惺忪,“难不成还去长安?” 长恭在马上抱着她,摇摇头:“再去长安的时候,那里就得是大齐的国土了。” 子萱没说话,就皇上那一副尿德行,到时候大齐成了周国的国土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们去哪里?” “雅兰居院。”他看着她,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说实话,子萱刚听这个名字时还真是没有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城北那个?你骗我说什么女孩子的脚只能给夫君看的那个地方?”她微微皱眉,似乎是记起了一笔陈年旧账。 长恭略有一些不满:“怎么叫我骗你,这是老规矩了,你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什么老规矩?”她挑眉看着他,“在你们家,还有这么讲究的规矩?” 长恭也不服软:“我就不信我八叔没跟你说过这些。” 子萱白他:“你少拿他老人家出来压我。” 长恭寻思着这是子萱早上被他弄起来起床气还没有消下去,便也懒得同她争辩:“爱妃说的是,这些有什么关系,终归你还不是做了我的王妃?”他笑笑,带着她一路快马而过。 一到雅兰居院两个人就傻眼了,这里显然是已经有人打扫过了,就连门上的封条也都揭了。长恭上前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进去,就听得后院的方向似乎是有琴瑟的声响,两个人便过去。 就见一女子脸上蒙着轻纱,在那里翩然起舞,映着后院的桃花,仿若一只蝴蝶。 而坐在那里拨弄琴弦的男子......看得不是很真切......等等!这个调子,虞美人!子萱一个激灵,又瞧了瞧那个男子的背影,对着长恭讪讪道:“长恭,我看这里已经有主人了,就说不到这里来的,走走,咱么换一个地方。” 长恭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那里的两个人,剑眉微蹙:“子萱,你没觉得那个弹琴的有些眼熟?” “眼熟什么啊,走了走了。”子萱拉着他,高恪这个祸害,不是走了吗?怎么那么快又见到他了,真是的。 长恭一把把她拉回来:“怪胎!” 这回子萱真是没辙了,看着长恭,有一种“你要是敢过去,我就跟你没完”的感觉。 倒是高恪,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那美人也停下跳舞,随着高恪的目光看了过来。 “呦,我还当是谁呢?王爷找我已经找到这里来了?”他挑着眉梢,朝这边走过来,很是挑衅地看了子萱一眼。 长恭瞪他,一副‘你不要没事儿挑事’的神情。 “粉袍子,你胆子倒真是大,这回再被追杀,我家女儿可不见得救得了你。”子萱看着他,也是火药味十足。 “瞧王妃这话说得,你九叔一上西天,我就万事大吉了,现在的皇上恨不得把我当成座上宾的份儿,你女儿没机会了。”他那张嘴,似乎比以前还要欠揍。 长恭摸了摸身上带着的剑:“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高恪按住他的手:“王爷别生气啊,老相识了,说笑几句,别当真,别当真......”’ 子萱把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那个蒙着纱的美人,虽然看不清楚,可是脸庞轮廓隐约还是能看出来的,确实是一个美人,难得一见的美人。 “我说粉袍子,改口味了。”她碰了一下高恪,冲他身后的美人递了一个眼色。 高恪脸上尴尬:“那个......小怜,你先下去吧。” 那美人行了一个礼,便乖乖退下。 “王妃看样子还很是关心我?”他转过脑袋,又是一副欠揍的样子,长恭把子萱往身后扯了扯:“怪胎,你轻浮惯了没办法,可是你要是再有轻薄她的意思,小心你这一身皮囊。” 217 玉颜巧笑待倾国(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恪就是不怕长恭说这话,转而一副又要赖在他身上的样子,长恭立马揪住他的衣领,让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又要反过来调戏我,怪胎,你能不能长长出息。” ...... 高恪打掉他的手,脸上颇有一些无聊的神色:“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他转而从旁边的温池边坐了下来,一股脑把鞋袜脱下来,甚是怡情地坐在那里泡脚。 “这话我们正要问你。”长恭转身看着他,心道这个家伙也真是的,在哪里也是阴魂不散,“这里不是贴着封条的吗?” 高恪摆着手,脸上全是不屑的表情:“就那封条,都是什么年代了,放在门上封神呢。皇上把这里送我了。” “送你?”这回轮到子萱惊讶,你一个逃犯,现在待遇还富裕起来? 高恪知道子萱什么意思,脸上有一些尴尬:“不过这地方我也住不了许久,等公主选好了驸马,我们就回长安,你们要是喜欢,不如等我走了就启奏皇上,让它把这里送给你们两个。” 长恭赶紧摆手:“不用,我们住兰陵王府挺好的。”又转向子萱:“看来今天咱们真不该来这里,子萱,我们去别处吧。” 子萱拉住他:“等等。”眼神甚是怀疑地看了一眼长恭,“粉袍子说的选驸马是怎么回事?” 高恪在那边看着天,他就是一个闯祸精,遇上他要是不碰上什么点倒霉事才怪。 “谁知道周国打得什么鬼主意,一个公主跑到朝堂上来谈和亲,管我们什么事,走啦走啦。”长恭打着马虎眼。 子萱不依不挠,撇开长恭的手,走到高恪身边:“你们公主再不嫁就人老珠黄了,带句话,别挑挑拣拣了,差不多得了。” 高恪转过头,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她当公主惯了,不肯做小,这不是瞄着哪家王爷本事大,王妃又好欺负的下手嘛。”说着,还很是挑衅地看了长恭一眼。 “你看长恭干什么?!”她眼睛一下子变得充满敌意,似乎下一秒就能吃了高恪。 高恪凑上前来,高挺的鼻梁同子萱的脸只有咫尺的距离,这张脸,近看的时候才觉得愈发妖冶:“她喜欢你们家王爷的事,王妃不是不知道吧?”故意压低声音道。 子萱只顾着上火了,没有注意到现在同高恪的距离很是暧昧。 长恭几步过来,腾一下子拽起子萱,一脚就踹在高恪屁股上。大爷的,刚刚那一幕实在是让人恼火,这个怪胎根本就是个男女通吃:“怪胎,看在旧相识的份上,我再忍你一次,下回,我一定一刀剁了你。” 高恪揉着屁股,脚还在水里泡着,只能干吃哑巴亏,眼睁睁地瞧着长恭气呼呼地拉着子萱离开。 “高长恭!你是不是有个叔叔叫高湝啊?!哎,我说你酸劲儿怎么那么大啊!”他在后面喊,长恭听见也不理他,照样扯着子萱往外走。 高恪叹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屁股,真是的就是我那归天的老爹也舍不得打我,唉! 出了雅兰居院,子萱脑袋就一直没转过弯来,长恭带着她一路回府,脸色愈发难看,她心里埋怨,就说不出门的,现在好了,遇上粉袍子就没有好事。 “长恭......”她坐在马上扯了一下长恭的衣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实话,长恭同她怄气的时候还真是屈指可数,这么大的气就更是罕见了。 长恭垂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依旧快马赶路。 小安刚刚睡醒爬起来填饱肚子,看着自己的父王和娘亲从外面回来,本来是要扑上去撒娇的,结果瞧见自己的父王脸色极差,脚步转了一个弯,就自个儿溜了。 长恭回到屋里也不说话,子萱哄他都没有用,她一生气,索性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两个人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漪莲往他们房间放了两杯茶,就小心地退出来,并且用行动告诉大家,王爷跟王妃这次闹得很不好,各自小心一些,于是,府上便出现一种诡异的“井然有序。” 屋里沉香木焚烧,袅袅冒着青烟,最后香木焚尽,香炉里那缕幽香也终于焚断。 “啪”地一声,子萱拍着桌子站起来:“酸罐子,你别在这里给我没完地摆脸色看!” 长恭被她一骂,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无端多出这么一个名字——酸罐子...... “你又不是没看见怪胎他就是那幅臭德行,那次喝了酒还往你身上扑呢!”他一股醋劲上来,往昔的陈年旧账似乎要一股脑地清算。 “谁不知道他好男色啊!你还这样说,粉袍子往你身上扑的时候还少吗?!” ......两个人的吵架内容真是不堪入耳,高恪,果真是个祸害啊...... “你别整天粉袍子粉袍子的,他又不是没有名字!”长恭醋劲儿上来真是要命。 “你还整天怪胎怪胎叫地亲呢!”子萱也丝毫不赖。 两个人都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瞪着对方,这种对峙终于在子萱忍不住的哭泣声中结束...... 长恭最见不得的就是她哭了,一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就开始难受,多大点儿事,就冲她吼成这个样子。 “子萱......”他上来试图抱过她。 子萱还在气头上,一把把他推开,就要往外走,嘴上还不服软:“就你这个样子,当初我还不如嫁给高恪好过!” 长恭刚刚消下去的怒气被她这一句话又给惹火了,扯住子萱胳膊一拉,子萱整个人就跌在她怀里。他力气本来就大,又在气头上,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子萱的脑袋嗑在他的肩膀上,嗑得生疼。 这回两个人真是红眼了,子萱从小到大虽然经历的磨难不少,可到底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长恭今天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邪,竟然对她拉扯起来。 “高长恭,你混蛋!”她捂着脑袋,又气又憋屈。 长恭看到不小心把她碰着了,心里也是心疼,也顾不上是不是吵架了,过来就要看她的脑袋。 218 玉颜巧笑待倾国(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子萱哪里肯,眼看两个人又要进入混乱的厮打模式。毕竟长恭力气大一些,抱住她一把把手给她扯了下来,额角处有一些发红,他见了,心疼地要命。 “子萱,我......”他看着她哭,心里更是难受,真是现在提着刀出去宰了高恪的心都有了。 子萱也不是受气包的料,在长恭怀里又踢又打,都是用了十成的力气,长恭身上吃痛,也是老老实实地抱着她不松手。等她闹腾地差不多了,使劲搂住她,子萱还不解气,又往长恭背上打了两拳。 “子萱。”他伏在她的耳畔,这是两个人闹腾地最厉害的一次,他试图吻她,可是她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一双清秀的眉眼里还是愠怒的神色。 他顾不上那么多,低首吻上她的唇,疾风骤雨一般地不安,一点也不似往日的温情。 “你放开我......”她含糊着,心里还是愤怒,很是任性地咬他,舌尖立马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却不见他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更加地猛烈。 良久,两个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力气了,长恭这才离开她的唇,两眼通红地看着她,嘴角那一抹鲜红映着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子萱......”他吸了一下鼻子,“对不起,你就当时酸罐子犯病了,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他似乎还在努力压抑着一些情绪,一双桃花眼里除了深情还有一些不舍。 子萱这才发觉似乎是哪里有一些不对,又想起粉袍子说的公主要招驸马的事情。她还有一些哽咽,看着长恭:“长恭,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长恭摇头:“没有。”看她红着眼睛看着自己,便笑,“就是听你说那句还不如嫁给高恪,心里难受了还不行?”他说着这话,目光却是清远。 门外,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撅着屁股听着里面的动静。良久听到里面没有了声音,延宗便皱着眉头把小安抱开:“你爹娘一会儿可能会闹出什么动静,小孩子不可以偷听的。” ...... 小安不理解地看着她的五叔,延宗语重心长:“要听大人的话,乖一些。”便抱着她去了后花园。 他本来是来找长恭的结果一进门漪莲就给他使眼色,还小声跟他说,这回王爷跟王妃算是闹大发了,王爷你还是识趣一些。结果到了这里,就见小安撅着屁股趴在门上听,见他过来,还给他使眼色,让他别出动静,于是一大一小就这么没有形象地趴在那里听墙角。 “小安,你父王和娘亲怎么就吵起来了?”延宗皱眉问道,四哥和四嫂不是感情一向好,就是他跟自己的爱妃也没有吵成这个样子,他只是听到了四哥道歉,四嫂好像还不买帐,“你父王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小安很不友好地瞪着他,延宗觉得这个话题对小孩有些沉重,便摆摆手:“你也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当五叔没问......” “不是我父王,是我娘亲。”小安皱着眉头,小大人一般地纠正,还叹了一口气。 延宗这回可真是不淡定了,腾一下子从石凳上跳开:“你娘亲?!”他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安,你可别乱说,你娘亲要是喜欢上别人,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小安甚是认真地听着五叔的分析:“一是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人,是神;二就是你娘亲眼睛出了问题。” 小安很是为难地看了延宗一眼,眼神似乎还有一些躲闪:“五叔,我娘亲好像说了一句‘嫁给你还不如嫁给高恪’,我父王就火了。”她跟延宗学舌,也知道高恪就是混包子,这个混包子,可真混!下次见了,非得打断他的狗腿! “高恪!”延宗一听更是一团狂草,开什么玩笑,高恪?!“不可能,小安,我们都知道......”他的脸上的表情也很是为难,压低声音道“高恪不是一直喜欢你的父王吗?” 小安呆呆地看着他,目光都凌乱了:“五叔,你不知道高恪是个男的吗?就是混包子。”她解释着,“男的怎么会喜欢我父王?”一双桃花眼里还很是不屑。 诶? ......这叔侄俩的讨论比方才长恭和子萱的争论似乎更为不堪...... 延宗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许久,最后,好事延宗先整理了一下思绪:“这个......小安长大了就知道了......” 长恭看到他们的时候,小安和延宗正坐在那里呈思索状。 “延宗,你来找我?”他的神色有一些躲闪,“小安......你先去玩儿,我跟你五叔有话要说。” 小安应了一声,从石凳上滑下来,乖乖开溜。 见小安走远了,延宗看着长恭的脸,结果长恭努力不让他看到。 “啧啧啧......”延宗摇着头,指指自己的嘴角,“四哥,跟嫂子吵架够惨烈的啊,嘴巴这是怎么了?”他明明知道,还是有意打趣。 长恭白他一眼:“我说你来这里就是看你四哥笑话来了?!” 延宗不依不挠:“我瞅瞅,身上是不是也挂彩了。”语气里全是揶揄的味道,长恭气得一把打开他的手,眼神里充满着警告的问道看着延宗。 延宗收回手:“四哥,我怎么听小安说四嫂看上高恪了,真的假的?刚才你同四嫂说什么酸罐子,谁是酸罐子啊?”他此时神色甚是认真,细细询问着。 长恭拿眼睛横他:“你同小安,那时候在哪里?” ...... “嗯......我就是路过,当时看小安趴在那里,是你女儿拉我听的。”立马把自己撇清,很是没有骨气地出卖了小安,又转过头打量长恭,“不至于啊,四哥,你可是比那高恪不知道强上多少倍了。四哥,你说,那家伙现在在哪里,弟弟帮你出了这口恶气!”说着,还拍了拍胸脯。 219 玉颜巧笑待倾国(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长恭看着他,一脸“你就不要再添乱了”的表情:“五胖子,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对于五胖子这个称号,延宗似乎是格外地敏感,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得离开邺城一段日子。” “你要干什么?”长恭很是警惕地看他一眼,现在他们家就数这家伙最不让人省心,“弟妹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都走。”延宗看上去还有一些烦躁,见长恭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我娘知道了......东平军的事,怕我惹上麻烦,非得让我们跟着她回晋阳住一阵子,你说......” “四娘怎么会知道东平军的事?”长恭看着他,很是惊奇,就算四娘平日里八面玲珑这等秘事她也绝对不会知道的。 延宗搓着手,舔了一下唇,避开长恭的眼光:“这不是她老人家灌了我一坛子酒,我一高兴,就想着显摆一下,谁知道就把这事儿......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那个人鸡贼鸡贼的,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长恭想了想:“这样也好,四娘看着你,省的我们担心。二哥知道这事了吗?” 延宗点头:“我同他说了。” “你估摸着什么时候回来?” 延宗脸上有一些不好看,嘟嘟囔囔道:“我娘说......等他抱了孙子才放我们回来,说是到时候我是死是活她都不管了......” 长恭见他那个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那好,等你回来,我也当上伯伯了。”他拍了拍延宗的肩膀,“兄弟们送送你。” 延宗赶紧摆手:“别别别,我来找你,就是不让你们再费心的,你知道我娘那个人。”说着,还很是不屑地捅了捅自己的太阳穴,“年纪大了,谁也信不过,还不让我说这事儿,整天神神叨叨的。” 长恭笑笑,心底有一些凉:“四娘这样谨慎是应该的,毕竟咱们家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那你们多加保重......” 延宗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觉得很是痛苦:“你们也保重,没事儿别跟我四嫂吵架,四哥,你比不男不女强多了,心胸敞亮一些。”说着,呲牙笑笑。 长恭很是受用的样子,点头:“延宗,你就放心去晋阳生孩子吧。” ...... 幽幽的桃花瓣伴着古琴声拍飘然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桃花雨,花雨中的男子依旧弹奏的是虞美人的调子,一曲毕,那美人最后一个动作也完成,天作之合。 他把手从古琴上拿下来,很是悠闲地抱着头,往后一躺,细细闻着空气里的花香,样子很是惬意。 那美人过来,面部遮着白纱,小心翼翼地跪在高恪身边,听从他的“指点”。 他闭着眼睛,并不看她:“小怜,你跟随我学舞,有多长时间了?” “八年。”依旧是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轻轻点头,嘴角总算是有了一丝笑意,这轻轻地一个扯动,使他那精致的眉眼也跟着弯了弯,映着这里的桃花,煞是好看。冯小怜看得有些着迷,这一副模样,上天得是有多么的偏袒他。 他突然睁开眼,对上她的眼神,虽说习惯了别人看到自己的这幅表情,可是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有一些不好意思。 遂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小怜,你的舞已经学得很好了,很快,就不用跟着我学了。”一只手无聊地挑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两个音节。 “那奴婢会去哪里?”她抬眼看他,盈盈一双眼睛里,好像很是担心。 “去你该去的地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果你运气好,或许还会......”他笑笑,没再说下去。 “奴婢......奴婢能为王爷做些什么?”冯小怜聪明,怀戎王收下她一个女流之辈,又这样花费心思,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让她去做,并且这件事情,男人似乎还做不成。 不料高恪叹了一口气:“你什么也不用做,自己好好活着就行了。” 这回轮到冯小怜吃惊了,除非高恪的脑子坏掉了,才会花费这么大力气,只是让她好好活着。 “本来确实是有万分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的,只不过,现在我也不是王爷了,素日里下的功夫,就当是怀戎王府送你的礼物吧。”他又冲她笑了笑。 冯小怜八年以来只见高恪笑过三回,全是在今天。 “王爷。”她看着他放在琴弦上细白的手指,“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虞美人的调子?”她小声询问着,似乎还有一些胆怯,起初还以为高恪只会弹奏虞美人,可是后来听他弹其它的,一点儿也不比虞美人差,心下便有一些好奇。 “虞美人啊......”他看着天空,“小怜,你知道虞美人的故事吗?” 冯小怜点头:“‘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楚霸王和他的美妾。” 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羽垂下来:“你说项羽,到底是想不想虞姬陪着自己死?” 冯小怜愣住,这个凄美的故事流传下来,旁人只有感慨叹息的,还没有像高恪这样,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的,她想了想:“大概是想吧......”这话一出,突然觉得这个故事就不是那么凄美了。 高恪点头:“英雄美人,这样才叫故事。只可惜,这样的美人太傻,不招人喜欢,这样的英雄也太过刚愎,不好。” “那王爷还......” “刚愎的英雄常有,多情的美人却不常在。”他摇头,“我这一生,也只有在这瑶琴里找这么一个美人相伴了。” 冯小怜打量着他的神色:“王爷,会像霸王那样......” “会,每个男人都会那样想,可是我却不会让她那样做。”他撇撇嘴,“若那美人真是跟了我,一定一辈子不会让她唱出‘大王意气尽’的调子,至少能给她个一生安安稳稳。”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不过经年过后,谁会理解本王这番细腻的心思啊,只怕倒是后史书里的怀戎王肯定是个胆小如鼠的小人,或者,史书都不屑于记载这些。” 220 玉颜巧笑待倾国(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说着这些话,语气里却是一如既往的自恋。 “王爷是要做那美人还是......?”冯小怜看着他煞是认真地问道,看来关于高恪断袖这件事情,还真是快要到了尽人皆知的份儿上。 高恪脸上有一些尴尬,瞧着冯小怜,一本正经道:“小怜,本王这辈子做美人或是霸王的机会都没有了......” 另一头,邺城皇宫里,穆黄花正倒在高纬怀里,一双媚眼很是可怜兮兮地瞧着他:“皇上,你挑一些时日还是去皇后那里看看吧,她老人家整天拉着一张脸,我看了都怪是害怕的。还有他那个大将军老爹,每次就是听了他的名字,我都要胆寒上一阵子。” 高纬赶忙就是一副“英雄护美”的样子:“夫人你怕他们干什么,你现在可是我封的正经的夫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家的父亲是从沙场上一刀一枪打下这大齐天下的将军,哥哥在朝廷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黄花说白了就是一个宫廷贱婢,终归跟人家是比不了的。”她说着,赌气般地把酒杯放在玉案上,作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夫人这话怎么说?她就是再厉害,我不宠着她,她在这后宫跟个贱婢有什么两样。”他做了一副讨好的嘴脸,凑到穆黄花眼前,“夫人莫要赌气,改日我就封你做‘左皇后’跟她平起平坐。” 这一番话可是了得,说的穆黄花眉开眼笑:“皇上有这份心思臣妾就知足了,什么‘左皇后’‘右皇后’的,臣妾才不在乎。”说着,又灌了高纬几杯酒,什么“皇上圣明”啊之类的,把高纬吹捧地晕晕乎乎。不经意地跟旁边的祖珽递了一个眼色。 这个祖珽说起来也是一个十足的小人,只不过同和士开的不同是偶尔非要演上几出耿直臣子的戏码,他如今那只瞎了的眼就是当年在高湛面前演地过了火,把高湛惹毛了,给弄瞎的。现在学的乖巧,给陆令萱打得火热,想着有朝一日,也做做皇上身边的红人。 他三番五次同高纬说了斛律光的事,无奈斛律光也实在是根基忒稳,平日里又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所以高纬对这些根本也不入耳。 如今,借着高纬封‘左皇后’的事情,加上最近邺城上下小孩唱的那首歌谣,说不定这个绊脚石就真的能搬开了:“皇上,提起斛律将军,老臣还真的是有一件事情要说。”他站出来。 高纬脸上显然是有一些不耐烦,如今正是跟美人你侬我侬的时候,突然蹦出这么一个瞎子站在面前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讨厌才怪:“祖珽你又有什么事情啊!”说着还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他。 “皇上,下官之前说斛律将军的事,你心里怀疑,如今邺城的孩子都在唱那首童谣,皇上,你不能不放在心上啊。” “哪首童谣?”高纬和穆黄花异口同声地问道,穆黄花心里明明知道,却是故作惊讶。 “叫‘百升飞上天’......”祖珽故作伤脑筋地敲着脑袋。 “明月照长安!”穆黄花好像突然想起来一番。这个样子也就是骗骗高纬那种满脑子都是美人的蠢货,就是站在一旁的宫人也知道,你一个后宫嫔妃,怎么会知道邺城街上的小孩子在唱什么? 高纬见两个人一唱一和,便笃定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可是这首童谣又有什么不对:“这又怎么讲?” 祖珽耐心讲解着:“皇上,你看啊,这百升就是斛字,那飞上天还是了得啊,再说这明月,斛律将军的字不正是明月吗?这照着长安的不是皇上您,而是那轮明月啊。” 高纬有个同高湛一样的毛病,就是特别害怕别人背叛他,一听这话,心下便没有了主意,别说是一个将军,就是自己的亲弟弟,威胁到自己的皇位,都不会手软。 “真的有此事?”他端起酒来喝着,故作镇定。 其实祖珽说的这首童谣没有错,只是这首童谣是周国的韦孝宽编出来的,这斛律光忒厉害,一大把年纪了,打的仗数不胜数,就是没有打过败仗,要是这么耗下去,周国还不得耗死在他身上。于是就编了这么一首童谣,赶着宇文然他们来邺城,就教给了邺城的小孩子,也没想着祖珽就这么帮了他们一把。 高纬摆手,让旁边的宫人都退下:“可是斛律光功高劳苦,我就这么抓他,万一他反了,那大齐可就亏大发了。”他倒是也没有傻的拍门不醒,为自己考虑地还很是周全,“他常年带兵打仗,警惕心也是有的,我就是把他召进宫里来,怕他觉察出什么,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这个......”祖珽皱皱眉头,一会儿伏在高纬耳旁嘀咕了几句,就见高纬眉开眼笑地点头。 第二天,高纬就叫人赏赐给斛律光一匹上好的战马,说是现在天气好了,等大将军有时间陪他去打打猎,特意赏了这么一匹马。 果然,就像是祖珽说的那样,斛律光收了马,就自己来宫里谢恩。宫人说皇上正在凉风堂,他没什么戒备心,就去了凉风堂。 结果皇上坐在那里,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他警觉,接着刘桃枝就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无奈斛律光常年征战,纵是刘桃枝有力气,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把刘桃枝的胳膊往前一扯,就摔在高纬面前:“刘桃枝,你这种手段也耍地太多了,哼,当年琅琊王也是这么被你害死的吧?!” 不料,凉风堂后面还藏着许多杀手,一个个冲着他就扑了上来,弓箭的弦勒在脖子上,他瞪着眼睛挣扎,可是进宫的时候有规矩,不准带兵器,他徒手,终究是寡不敌众。 高纬看着他的脸上一点点失去血色,心里也有一些不忍。 “皇上,臣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事.....”他的嘴角流下鲜红的血液,眼睛向上翻着,眼角流下一滴泪,填满了在脸上的一道皱纹里。 221 玉颜巧笑待倾国(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祖珽奉命去斛律府上搜查造反的证据,结果除了找出一些平时习武的刀枪木棍,就是连金银细软都没有找出多少来,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跪在那里流泪,说是自己误会了大将军。 一旁跟着他闹腾的人可慌了手脚,这个瞎眼老头子弄不好就演这么一出,这些人可不愿跟着他倒霉,于是劝说他:“事到如今,大人要是替大将军说情反而会招致灾祸,现在只能将错就错了。” 大概也是年纪大了,知道了见好就收的道理,点头。这一个将错就错不要紧,斛律家两个儿子的性命全都搭上了...... 这事情正应了高纬讨好美人的心思,他立马以父亲是反贼的名义把斛律皇后贬为庶民,当着所有大臣的面,扶正了他的“左皇后”。 长恭只是觉得心寒,心累,就连同皇上辩解的力气都使没有了,飞鸟尽,良弓藏。如今两国修好,是不是他们这些良弓都是这么个下场?只是,斛律将军,你戎马一生,却死在自己孝命的皇上手里,对一个将军来说,不能死在战场上本来就是一种悲凉,如今还死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让人觉得寒心。 皇后一身布衣麻服出现在朝堂上,把所有的大臣都是吓了一跳。 “你来干什么?!”高纬心虚,站起来冲着斛律氏大吼。 “我同你夫妻一场,自是来同你告别。”她神色清淡,眼睛红红的,看了一圈站在昭阳殿的大臣,“我爹戎马一生,犯地最大的错就是给你们高家卖命!” “你......”高纬气得站起身子来。 “你给我闭嘴!”斛律氏指着他大叫一声,还真把高纬给吓住了,“当年我姐姐做了太子妃年纪轻轻就搭给你们高家了,我爹为你们打了一辈子天下,最终还是死在你的手上。”她说着,不禁哽咽起来,“就是我哥哥,都跟着倒霉!”她瞪着高纬,“皇上,你怎么不把我也赐死呢?”而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高家没有这先例,你不敢。”她好像有意激怒高纬一般。 她转过身子:“臣妾谢皇上不杀之恩,臣妾会好好活着,看着皇上有一天怎么跟我一样,成为阶下囚。”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给我把这个疯女人拿下!”高纬在上面抓狂,歇斯底里地大吼。 旁边的侍卫围上来,长恭挡住他们:“今天谁也不能动皇后。”他依旧尊称她为皇后,“皇后,臣送你出宫。”他的眼睛红红的,额角处的青筋很是清楚。 就算是兰陵王手上没有什么家伙,看他这幅样子,侍卫也不敢轻易动手,高纬大概也是给这突然来的变故给镇住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也忘了下命令。 斛律皇后转身,方才那双只有仇恨的眼睛此时总算有了一些动容,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也终于流了下来。她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 长恭吸了一下鼻子:“皇后。”他摆了一个“走”的口形,终究是没说出来。 斛律氏转身迈开步子就往皇宫外面走,长恭跟在她后面,防止侍卫的纠缠。 这皇宫有什么好,高纬,我本就不留恋你,可是好歹夫妻一场,你却一点情分都不顾,你以为,我会稀罕这皇后的位子?拿走吧,都拿走吧,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把我身边的人也抢走? 孝珩也没想到长恭会演这么一出,斛律光的死整个大气的有志之士都是痛心,可是,长恭这个样子,不是分明让皇上下不来台吗? 高纬这才回过神来,把桌子上的打印往下面狠狠一摔,眼看着就要下命令追回两个人—— “皇上息怒,如今不是赶尽杀绝的时候。”孝珩努力平复着心里的不安,绷住场面。 好在高纬混归混,还是听孝珩的话的:“广宁王,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 “皇上。”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斛律将军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查出十足的证据,废后有些情绪也可以理解。家弟一介武夫,意气用事,皇上不要怪他。再有,皇上如今把废后放了,又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女人家,哥哥都没了,能掀起什么风浪?今天是你跟“左皇后”值得庆喜的日子,杀戮下去,对“左皇后”也是不好。”说着,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同样震惊的穆黄花。 穆黄花对这个广宁王心里有几分忌惮,这个人平日里没有什么野心,可是皇上对这个人很是信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孝珩的眼神,心里都有一种很怪的感觉。 “是啊,是啊,皇上,就不要追究了,我同一个废后有什么好计较的,如今杀了她,我还怕折了我的寿限呢。”她心里其实巴不得皇上现在把那个臭脸子的女人千刀万剐了,可是这个广宁王盯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就顺出了这么一番话。 朝堂上不少可怜斛律光的,也都跟着求情,加上高纬到现在都没找到什么能说斛律光造反的证据,心里多少也是有一些没底,便摆摆手:“算了算了!她一个妇人,朕就看在这些年夫妻的份儿上,不追究她就是了!” “皇上圣明!” 斛律氏打小跟着她父亲,骑马射箭也是样样精通的,长恭把自己的马让给她,叫她去晋阳,说安德王在那里,好歹有个照应。 斛律氏还是下马给长恭行了一个礼,长恭赶紧扶她起来:“皇后这是干什么。” “王兄,不要在叫我皇后了,这大齐国的皇后实在是太坠人。”她语气里有一些哽咽,“今天我本来是求死的,王兄出手相救,感激不尽,我同高家从此再没有了关系,父兄都不能保住,是个不祥之人,也就不再去打扰安德王爷。”她抹了一把眼睛,“不过王兄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连同我父王,我哥哥没有活得那一份一并活了。就送我到这里吧,王兄,保重,后会有期!”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22 玉颜巧笑待倾国(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原本就是高家欠你的,没有什么好感激的,你说得对,高家欠你们斛律家太多太多......”他眼神黯淡,看不出什么光彩。 斛律氏反倒笑了笑:“我爹那个人耿直了一辈子,最后竟败在一曲童谣上,可怜伴君如伴虎啊。”她感慨着流泪,“王兄也是跟我爹出生入死的人,如今大齐在外的战事自然是仰仗王兄,王兄多加保重,万不要走了家父的老路。”说完,就翻身上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长恭点头:“快走吧,皇上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保重。”他看着斛律氏的身影渐渐变远,变小...... 宇文然这几天似乎没有什么兴致,做什么事情也是耷拉着个脑袋,起初高恪以为是因为她还在纠结长恭的事情,捡了个她看上去心情还算好的空当蹭过去:“公主,你这是又怎么了?” 宇文然叹了一口气:“今天皇兄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说是屏羽要嫁人了。” “屏羽是谁?”高恪挨着她坐下,问道。 宇文然很是嫌弃地看他一眼:“我妹妹。” “那不是好事?你怎么看上去似乎一点儿也不高兴?”他挑了挑眉梢,“我知道了,妹妹都嫁出去,你还留在家里,心里不好受了吧?”他那张嘴放在哪里似乎都是那么欠抽。 那边宇文然的脸色很是不好看,高恪忙摆摆手:“阿恪是逗公主开心呢。” “我妹妹她......”她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阿恪,我妹妹其实心里是有人的。” “哦。”高恪不知道是么时候手里捧了一小碗乳酪,很是受用地吃着。 宇文然见他心不在焉,似乎有一些生气,她最是讨厌乳酪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不明白高恪怎么这么大人了,离不了这种奶腥气十足的东子是怎么回事,所以时常觉得这个人根本就是不正常。 见宇文然不说话,高恪这才发觉她脸色不对,笑嘻嘻道:“公主接着说,我听着呢,你妹妹心里有人了。”说着,还很是配合地叹气,“生在帝王家,多少有些无奈嘛。” 结果这话不但没有让宇文然心情好转,只见她的眼眶微微有一些发红:“是啊,生在帝王家,还要有多少无奈?” 高恪其实嘴巴一向是很利索的,很少有这种说错话的时候,这时候脑子才灵光起来,这个时候宇文然根本不是担心自己剩在家里,而分明就是物伤其类啊:“那个......你妹妹看上的是哪家公子?”索性直接岔开话题。 宇文然平复了一下情绪:“广宁王。” 听了这三个字,高恪吓了一跳,随即想周国可能也有个广宁王呢:“那个广宁王......有妻室了?” “高孝珩。”宇文然低头摆弄着地上的小草,似乎突然对它产生了兴趣。 高恪反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确定宇文然的妹妹就是喜欢上了大齐的广宁王高孝珩:“她一个周国公主,怎么就能喜欢上齐国的王爷?” 宇文然白他:“我不也是周国的公主吗?” 高恪心里暗自想,你们宇文家的姑娘真是栽到他们老高家爷们手上了,唉。 宇文然叹了一口气:“好歹妹妹嫁得是周国的将军,也都是知根知底儿的,我也不知道皇上那个小叔叔是块什么料。”言罢。打量着高恪,一双忧郁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彩:“阿恪,你原本也是齐国的王爷,好歹我知道你不是坏人的,不如......” 高恪一口乳酪喷在地上,很是严肃的摇摇头:“公主,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对女人提不起兴趣来,你要跟着我,才真是一辈子守了活寡啊!你说,我们以后的日子总不能坐在一起想念同一个人吧?你想想,那是有多恶心。”说完,还摆了一个呕吐的鬼脸。 宇文然被逗笑:“你倒是想得美!”她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不过,阿恪,你就真的......这副好皮囊可惜了。” 高恪笑笑,扒拉着手里的乳酪:“公主,终归是得不到的,你能远远看着,也要学会知足。” 能远远看着,也要学会知足。 送走了斛律氏,长恭心情不好,晃晃荡荡就来了广宁王府,要是延宗还在邺城也好,像喝酒这种事情找孝珩似乎还真是不太合适。心里不禁又想起了孝瑜和孝琬,心里更加难受。 孝珩的妃子见了他,觉得不对,今天孝珩回来也是一副烦躁的样子,就自己又折了回去,找到孝珩:“孝珩,长恭来了,我怎么看着他有一些不对啊......” 孝珩在那里写字,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我去看看。” 两个人望见彼此的时候,都停下了脚步。 “二哥,陪我喝两杯。”他笑着,眼里有几分迷惘。 “你今天在朝堂上不该这么莽撞的,长恭,你知道皇上性子跟九叔差不多,年纪小不成熟,你这样,只会给自己埋下祸根。”孝珩看着自己的弟弟这番,心里也是难过。 “二哥,大哥和三哥活着的时候,他们叫我喝酒,有些时候还不乐意,如今我想喝酒了,却找不到他们,延宗又回了晋阳,弟弟只能来找你。”他看着孝珩说道,眼里不觉湿润。 “好,今晚二哥就陪你喝,我也好久没有喝醉了”两个人相视一笑,孝珩便命人上了酒菜,两个人去了广宁王府的望澜阁,这里清净,要是喝的高兴了,晚上赏月也是好的。 孝珩的妃子见到两个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个人今天非得喝的七歪八斜,就命人道兰陵王府告诉兰陵王妃一声,说王爷在广宁王府上,叫她不用担心。 “二哥......”长恭一张俊脸趴在桌子上,跟他素日里的形象很是不符,“你说就皇上这个样子,我们整天跟周国拼地什么劲,这天下,打来打去,又是打给谁的?斛律将军戎马一生,给自己打下了什么啊?”他笑,“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保全。”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23 玉颜巧笑待倾国(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珩也跟着笑,暮色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弧线:“有些时候,明知道是这个结局,却还是奋不顾身,长恭,这就是执念,就像每个人摆脱不了的宿命一般,同样摆脱不了执念。” 长恭从桌子上起来,端起白玉酒壶直接就往嘴里灌,孝珩喝的也不少,好在脑子还算清醒一些,赶紧把他手里的酒壶夺下:“长恭,你不能喝了,你再喝,就得睡在这里了......”他晃晃悠悠地又回到刚才自己坐着的位置:“不说朝廷上的事了,真是让人心烦。” 长恭猛地点了一下头,样子很是赞同,指了指夕阳:“二哥,你看今天的月亮,怎么那么红......” ...... “长恭,我们说小的时候,小的时候的事,父王没死之前的。”孝珩把酒壶里剩下的酒灌到自己嘴里,叹了一口气,“我们过得算是好日子的,就只有那几年,那个时候。” 长恭笑,他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桃花眼迷离,全是醉意:“小时候,小时候也没怎么好过,二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他叹了一口气,“唯独庆幸的一件事,就是那时候跟子萱结了一段情缘。所以,二哥,小时候我就知道好多东西,我本来就没有,所以格外珍惜自己有的,为了她,我愿意倾尽此生所有......所有......” 他托着腮闭上眼睛,夕阳映着竹子的光影打在他的身上,恍若梦境一般。 “你还说子萱。”孝珩笑着,清秀的眉眼含了些许促狭的味道,“当日来到府上,为了那个丫头,时时防着我跟老三了吧?” “哪有?”长恭睁开眼睛,桃花里有了些波澜,“我就只是防着二哥而已,三哥他一派纨绔作风,子萱根本不喜欢。”说到这里,笑容僵在那张绝美的脸上,酒能醉人,可是为什么就是醉了,三哥离开的痛还是那么清晰,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撕扯地生疼? 孝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佯装没瞧见:“我有什么好防的?” 长恭看着孝珩,终究还是没有叹出那口气来:“二哥,子萱要是跟了你,或许过得要更好一些。” 孝珩哑然,没想到长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良久,他脸上的笑意消失:“高长恭,你这是说得什么混话?!” 他揉着额头:“二哥,如果有一天我也落得跟斛律将军一个下场,你帮着弟弟好好照顾着她......” “砰!”的一声,那白玉酒壶落地,摔得粉碎:“高长恭!你要是挂念着她,就好好活着,别想这些不着边的事情!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没有人会管她们母子,你不肯好好活着,到时候他们就跟着你受累!”他拎起长恭的衣领,眼睛发红,“你看到废后不能保全自己的父兄,就该知道这个道理,你活着,他们才能过活地好......” 长恭轻轻闭上眼,长长的睫羽有一些湿润:“是,我要好好活着,即便逃不过那些执念......”抬眼,看着孝珩,笑笑,“二哥,当年要是你先遇上子萱,说不定你就真赢了。” 孝珩恨铁不成钢地放开手:“瞧你现在那幅德行!” 天黑的时候这哥俩歪歪斜斜地横在望澜阁,悠闲地看着月亮,一个剑眉如画,一个眉宇清朗。 “二哥,你看,现在的月亮才对。”长恭指指天上,眯着眼睛笑,样子很是好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天色晚了,我得走了。” 孝珩也喝了不少,晕晕乎乎的:“长恭,你慢点。”说着,还上来搀扶长恭,结果两个人东倒西歪,歪歪扭扭地走出亭阁,恰巧给王妃看见,赶紧叫人过来扶住两个人。 “长恭,我叫人到府上说了,你醉成这个样子,就住在这里吧,骑马走也是不方便,坐马车这么晚了,我们也不放心。”她微微皱着眉,看着孝珩,知道孝珩很少喝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谢二嫂......”长恭揉着眉心,努力不让眼前的人晃来晃去,“我没事,我不坐马车,就是这样,我回府上也是不成问题的,不信你问二哥!”说着,还很是豪爽地拍了拍孝珩的背,样子有些好笑。 “问什么二哥,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心道,你现在跟你二哥半斤八两,都这副熊德行了,牛皮吹得不小。 “王妃,兰陵王妃来了。”下人过来通报。 她正愁这两个黏黏糊糊的人怎么办,如今子萱来了反倒好说一些,不然她不知道要跟这两块料口舌到什么时候。 “二哥你看,我就知道子萱挂念我。”他歪歪斜斜地靠在孝珩身上,脸上有几分得意的表情。 孝珩很是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你这个样子,只怕她见了又会生气。”说着,还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嘘!”长恭看上去真是醉得可以了,“你等会儿不要跟她说这件事。” 孝珩还很是认真地点头:“放心。” 站在旁边的王妃觉得头疼,这两个人真是...... 没一会儿,子萱就跟着下人过来了,长恭见了她,晕晕乎乎地过去,脚底下像是踩了云彩一般,要不是子萱上来赶紧过来,这家伙眼看着就要扑个空,以狗啃屎的姿态落在地上...... 长恭赖在她身上,好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爱妃,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没喝酒。”这家伙满口酒气地又往子萱身上蹭了蹭,他身子本来就重,害的子萱差点没站稳。 “瞧你这没出息劲儿。”她拧他胳膊一下,让他站好了。 无奈长恭根本不会意,两只胳膊环上来:“爱妃,我们回府。”说着,脸开始往子萱的脸上蹭,子萱推也推不开,又害怕他摔倒地上,只能先这么受着,很是糟心地看着二哥和二嫂朝他们走过来。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24 玉颜巧笑待倾国(1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二哥也好不到哪里去,走路都不能走直线了,好在有下人扶着,她就比较惨了,别人觉得兰陵王爷是在跟自己的王妃亲昵,自然也没有上来帮她扶着长恭的意思。 “二嫂,我先带着他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二哥吧。”子萱的脸上有一些尴尬。 孝珩站在那里,很是放心地挥了挥手。 好在二嫂还算是明白,忙叫人帮着扶长恭上马车,无奈这家伙还紧紧抱着子萱:“不用你们扶,谁也别分开我们。”一双盈盈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子萱,“爱妃......” 就他那一副身子骨,就是两个下人扶他出去也是费尽,要是让子萱自己扶,估计广宁王府的大门出不去,就得被他压趴下了。 于是连推带搡地赶紧把他“倒手”出去,怕他在闹出什么笑话,附在他耳边道:“长恭,现在在二哥府上呢,你规矩一些,脸面重要。” 也不知道这家伙听没听懂,终究是安分了一些。孝珩还要送送他们,结果让自己的妃子按下:“送王爷回屋里休息吧。” ...... 长恭到了马车上,又笑嘻嘻地凑过来:“爱妃,现在二哥他们看不到了。”说着凑上一张俊脸,抱住子萱,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一脸享受的表情。 对于他这种意识不清醒状态,子萱只有头疼的份儿,回到府上不知道又要出什么笑话,她很是郁闷地掀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了看,一匹快马闪过去,她觉得马上的两个身影煞是眼熟,一时又想不下来,便没有去仔细琢磨。 因为实在是太晚了,小安早就睡下了,漪莲不放心子萱,一直等着他们回来,漪莲不睡,那些下人有些怕她,自然是打着哈欠也要守门。 就看子萱一个人下马车,还好奇王爷怎么没跟着她回来—— “漪莲,叫两个人过来,把王爷弄下来!”她擦擦额头上的汗,自己倒腾了半天,愣是没拽动这个家伙...... 漪莲赶紧叫了两个人,这才把长恭从马车里弄下来,送回房间,又准备了一些醒酒的茶水送过去。 “漪莲,你们也早些休息吧。”这一番折腾可是把她累的够呛,见漪莲还是不放心,指了指长恭:“睡着了,没有事了,去休息吧。” 漪莲点头:“要是有什么事,郡主叫我就行。”这才退下。 结果漪莲前脚刚走,长恭这家伙紧跟着,就吐了起来,好在刚才把他弄到床上的时候没给他盖什么东西,不然这时候全都要遭殃了,可是这家伙的衣服却难逃厄运...... 子萱赶紧过去,强忍着把他扶起来,紧跟着,子萱的衣服都跟着遭殃了...... 长恭吐了一会儿,子萱怕他酒喝多了身子不舒服,便赶紧把漪莲端过来的醒酒茶喂他喝。大约是吐得差不多了,又喝了一些醒酒茶,长恭睁开眼,甚是迷茫地看了一眼子萱,看样子脑子还很是不清醒。 又看看他们身上,好像还很是嫌弃:“我去冲一下......”说着就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就他那副样子,自己走到沐浴池,估计**个跟头都得摔上了。 子萱赶紧过来扯住他:“你换身衣服就行了,回来回来......” 长恭好像还很是坚持,自己自顾自地一股脑往外走,子萱没有办法只能上来搀扶他。 等帮他脱下衣服“扔”近温水池,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好在这家伙还算是“乖巧”,两条煞白的胳膊搭在池壁上,脑袋垫在胳膊上,看上去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 子萱这才把自己那身脏啦吧唧的外衣脱下来,好在中衣都是干净的,见长恭还算老实,就自己脱了衣服到水池的那一头冲泡一下,这一番折腾下来,可真是够累人的。 她闭上眼睛,取了一片花瓣夹在之间,细细闻了闻,觉得很是放松。 “爱妃......” 子萱下了一跳,不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他从后面抱住,她推他:“那个......长恭,自己洗自己的......你刚才不是睡着了吗?” 她脸上滚烫,长恭亲吻她的耳朵,嘴巴里还有一股子酒味:“本来迷迷糊糊,一看到爱妃这个样子,就醒了。”说着,眼睛里充满了坏坏的笑意,“上次让小安那家伙给搅了,爱妃,这回没人打扰我们了。” “大晚上,你正经点。”她看着他裸露在外面的半个上身,线条硬朗,似乎没有丝毫多长的肉,池水氤氲着热气,她脸上红红的一片。 “大晚上的怎么正经?”他半醉半醒,借机调戏。 ...... 最后,子萱顶这个大红脸把衣服给他的时候,这个家伙穿好衣服还是一副晃晃悠悠的样子,子萱知道他就是借机又让自己扶着他回去,才不买帐,不料长恭啪叽就摔地上,不得不佩服这家伙也真是下血本。 子萱害怕了,赶紧过来扶他:“你刚才不是脑子挺清醒的吗?说话也利索,怎么现在有成了这个臭样子。”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扯起来。 长恭揽过她的肩,桃花眼里氤氲了一层雾气:“爱妃陪着我的时候就好。” 月光映着一高一矮两个白色的身影,长恭的领口微微有些松,许是酒没醒全,脑子不好使,手上也不利索。 这边子萱就是一张红的不能再红的脸,心里祈祷,这副样子,千万别撞见什么人才好。又在心里安慰自己,现在夜深了,大家今天也都忙活累了,不会遇上什么人的。 经过逸萱阁的时候,她尤其小心,结果从外面冒出一个小身影,把子萱和长恭都吓了一跳,那个小身影貌似也吓了一跳,揉着眼睛:“娘亲,父王......” 子萱头疼,小安怎么这种时候总是有你? “小安,你......你怎么没在里面睡觉?”长恭还没回过神来,还在关心女儿怎么会在这里的问题。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25 玉颜巧笑待倾国(1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小安摸着肚子:“傍晚的时候乳酪吃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父王,你们怎么......” “你父王也吃坏肚子了。”不等长恭开口,子萱抢先说到。 ...... “唔......”小安眨巴着一双桃花眼,模样甚是认真地蹦出一句话,“你们......就当没有看见我......” 然后一溜小风就钻进逸萱阁了。 留下长恭和子萱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良久,长恭叹了一口气:“子萱,小安好像......太过懂事了。” 子萱很是赞同地点头:“我们还是回去吧.....” 四五月的邺城风景格外地好,这个时候,皇上通常会干两件事,要么狩猎,要么带着美人玩赏景色。至于高纬,自然不会选择狩猎这件事,想当初仁威活着的时候,没少拿狩猎这件事恶心他,他现在恨不得下道旨,让整个大齐国都不准狩猎。 所以,他自然是选择了后者,而这种场合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就呼啦啦叫了一帮王公大臣。长恭不喜声色,便推脱说身子不舒服,没有去。 孝珩今天着了一身白色的绸缎衣袍,上面用金丝绣了梅花的图案,这种清雅格外适合他,加上孝珩本来就是一副诗书度日的模样,更是让人觉得超然世外。 宇文然和高恪也跟着凑热闹,不过高恪给自己贴了假胡子,面相上也做了调整,跟那个眉眼精致的男子多少有一些对不上号。 瞎子祖珽进来跟孝珩走得近,其实这种事情是不足为奇的,谁都知道广宁王“与人为善”,这朝上的大臣甭管得宠不得宠的,同他的关系都是不错。不过,也有一部分人说,广宁王笑面虎,背后的手段狠着呢,至于什么手段,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孝珩也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可是这种场合往往能窥探出朝中的一些动向,所以他一般也不会推脱。 此时他正靠在华林园的一棵大树上,目光放得很远很远,头上的绸带被风吹在耳畔,凉凉一弯薄唇,微微上挑着,好一个温和如玉的佳公子。 宇文然瞧见,要过去,让高恪扯住:“公主,这可是在大齐,那个人可是贼着呢。”说着,朝孝珩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阿恪放心,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吧,我们早就认识,再怎么说,他不会为难我一个女子的。”她笑笑,拍了拍高恪的肩膀。 高恪点头,他要是知道宇文然也能闯出后面这么大的乱子,是打死也不会让她去的。 “广宁王爷,在这里干什么呢。”她笑嘻嘻过去。 孝珩似乎不怎么待见她,是啊,这个时候,但凡有点儿血性的人都不会待见这么一个不速之客。还是礼貌地笑笑:“那边太吵。” 她靠着孝珩站过来:“广宁王爷,家妹要嫁人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孝珩冷笑:“她一个周国的公主,我一个大齐的王爷,我说什么?” 宇文然嘟着嘴有些生气,这人也忒是凉薄,好歹说屏羽还是这么喜欢这个家伙:“屏羽可是一直挂念着你!” 孝珩怕她嚷嚷的声音太大,让皇上那边听了去,便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公主,情爱这东西向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令妹对我的情愫,高孝珩唯有感激,却无法等同相报。”他看着宇文然,“公主也要明白这事才好。” “哼,你们大齐现在有这么一个皇帝,广宁王爷,你同我在这里讲什么情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你没看见我在这里都呆了这么久,大齐国这么多的男儿都是任我挑选,你还在这里摆什么架子!”她轻笑,眼睛里全是不屑,“现在段韶死了,斛律光也死了,周国在攻进来,只怕你们就要面临兵临城下的境遇了。” 孝珩听了,气得把酒杯扔在地上,上来就掐住宇文然的脖子:“本王告诉你,就是大齐国的将军都死光了,只要我们高家的男儿还在,你们周国就有俯首称臣的一天!” 宇文然脸上发红:“高孝珩,你给我放手!狗屁高家的男儿,你再对我不敬,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她从小娇惯习惯了,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索性放了狠话。 “好啊,我让你这辈子就结束在这里。”孝珩阴冷着口气说道。 好在高恪眼尖,转眼的功夫,这两个人怎么就闹成了这个样子!慌忙跑过来,扯开孝珩的手:“王爷这是干什么。”好在他手上的力道也大,没几下就把孝珩的手给掰开了,不然估计宇文然真的要翻白眼见阎王去了。 高纬听见这边的动静,叫人把这三个人叫了过去,就见宇文然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眼里还有一些泪的样子。再看看孝珩,脸上也是气得煞白煞白的,两个人好像还在为什么事情生气一般。 “公主同广宁王爷这是怎么了?”高纬问道。 宇文然不答话,气呼呼地看着孝珩,示意他服个软,结果孝珩只是看着高纬,压根不理他。 高恪在后面也不说话,一来不知道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二来怕自己一说话,让孝珩认出来,那可就是惹祸上身了。 “广宁王爷,你说说,是怎么回事?”高纬问着,语气里却没有什么底气,他胆子小,就怕周国会有什么举动,要是这广宁王同别人犯了什么过节,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如今这位可是大周国的公主,反正他是不敢得罪。 “公主说了一些对大齐不敬的话。”他微微低着头,向高纬说道,“说段将军和斛律将军都已经没了,周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齐国打到兵临城下的境遇,臣这才急了。”他瞥了一眼宇文然,不动声色地说道。 高恪听了,在后面擦汗,女人果然是不能派出来的,唉,行了,本来人家就看你不顺眼,这回兵临城下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26 玉颜巧笑待倾国(1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高纬的脸上有一些挂不住,他皱眉:“公主,可是真有此事?” 宇文然还是瞪着孝珩,见他根本就不看自己,索性脑袋一扬:“皇上,我不过说自己看着他们家兰陵王爷不错,这广宁王就给我急眼了,我才失言。” 此话一出,就是孝珩都吃惊不小,这宇文然,怎么耍起赖来,比她妹妹还要难缠:“你胡说八道一些什么!” 高纬听出了一些苗头:“哦,是这样。”他看了一眼孝珩,又看着宇文然:“公主是看中兰陵王了?” 高恪从后面捅了宇文然的背一下子:“公主,大局为重。” 宇文然支吾:“没,也不算是......我还要再看看,再看看。” 高纬哈哈大笑:“你要是真选中了这个驸马,我还真是很为难呢。” 孝珩气得都快要吐血了,心道,她要是真的选中了这个驸马,你这个傻子皇帝就等着做俘虏吧! 宇文然扯扯嘴角:“我还是再看看,再看看......” 于是乎,很严肃的两国问题就这么给糊弄过去了,可是,大齐的臣子对于这些段子向来是抱有很大的好奇心的,这种风月之事的热闹他们可不能错过了,添油加醋一番,传来传去等长恭听到的时候,就成了‘周国公主看上兰陵王爷了,皇上说了,选个好日子就把两个人呢的事情给办了’...... 吃饭的时候,气氛是格外的诡异,长恭耷拉着脑袋,小安发觉气氛不对,就自己早早吃完饭开溜了,这家伙,一向是这样。 “长恭,她要是真的嫁给你,你别为难,我学当年祖母那一套就是了。”子萱面无表情。 “你瞎说什么,我根本就不会娶她!”长恭恼火,别人猜测也就算了,怎么就是子萱也能说出这样的混话。 子萱放下碗:“长恭,她是周国的公主,现在段将军和斛律将军都不在了,周国真的攻打齐国,到时候是个什么结局谁也不知道。她闹腾归闹腾,你是一个王爷,本来就不该留恋儿女情长,你还是大局为重吧。” “郑子萱!”长恭站起来,他很少把子萱的名字叫全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人真是动气了,“你以为我对你,就只有儿女情长这四个字?”他俯下身子,看着子萱,握住她的手,“‘情’字用在我们身上太过轻浅,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一些人,是你愿意以命相换的,对于我高长恭来说,就是你。” 他的眼睛有一些模糊:“你说我没出息也好,觉得我是一厢情愿也罢,这辈子,终归我是跟你耗上了。” 子萱鼻子发酸,终究还是忍着没有流下泪来。她何尝又是什么顾及大局的人,那些话本来就是糊弄人的,可是如果真的如同传言那样,长恭自然是不肯娶宇文然,到时候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周国觉得没有面子,借机起兵,这个时候齐国人手不够,正是休养的时候,皇上那副怂样,为了讨好周国,把长恭绑了送给周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不等周国起兵,皇上自己就解决了长恭,以求所谓的大局“太平”。 “‘以命相换’?长恭。”她撇过头,“我嫁给你,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你不要这么傻了,如果当时我碰上的是其他人也就这么嫁了,哪有你说的这么言重?”她又看着长恭,“自古以来,就是情深不寿,你不用对我这番。” 握着她的那双手渐渐松开,长恭的眼里是从来没有的失落,他看着她,笑:“原来,我的位置,在你心里,不过是一个偶然碰上的角色......”他脚步有一些踉跄,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门外,依旧是阳光明媚,这春色,却是让人觉得心疼。 子萱看着他出去,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长恭,我现在多希望你就是一个庸和的男子,不用做什么大齐国的兰陵王,与你布衣素食,流年安好...... 长恭心里难受,之后火气又上来,一个人去了皇宫,要同皇上把这话说清楚,好在路上遇见高恪,把他给拦下了。 长恭瞥着他,眼神极为不友好:“让开!” 高恪见他那副样子,心里猜想着,八成是跟自己的妃子闹了什么别扭,这货也就在两种时候这么有血性,一种时候是在战场上,另一种就是在自己的王妃身上...... 他只猜到了一个大概,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王爷恭喜,马上就要做驸马了。”好死不死,来了这么一句话。 “让开!”长恭抬眼瞪着他,发出严重的警告。 “哎呦我说王爷......” 这话还没说完,长恭那边下马就把他从马上扯了下来,要说起来,高恪的功夫也不烂,可是这时候没料到长恭来了这么一出,他一点儿防备也没有,好在功底子不烂,这才只是一个趔趄就站稳了。 旁边凑上一群看热闹的人,好在高恪给自己化了妆,不然让人认出来,还不丢死人了? “这不是兰陵王吗?” “就是啊,怎么两个人打起来了?” “啧,我看八成是那个家伙不知道干了什么混事儿,不然王爷不会这个样子的。” “就是就是。” 高恪也不是吃气的,好几次小王我都在你这里没面子了,你还没完没了了!两个人就这么纠缠厮打着,旁边围观的百姓倒是意见挺一致,都在给长恭鼓劲加油...... 两个人打了一段时间,高恪喊停了,他给长恭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你因为什么事!不就是公主宇文然的事吗?我给你说,不是像他们传的那样,你把手从我脖子上放下来,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长恭红着眼睛,把手拿下来,两个人都是喘着粗气。 旁边围观的人还问怎么不打了......又看了一会儿见两个人是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样子了,这才散去......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27 玉颜巧笑待倾国(1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说啊。”长恭喘着气,好像也没有放过高恪的意思。 高恪看上去就比较惨了一些:“公主同你那二哥在皇上赏景游乐的时候掐了起来,当时两个人怄气,公主就说了这么一句,根本就没有把话说死,皇上也就当做玩笑了。”他看着长恭要去的方向,刚才这一番厮打,他还没有缓过劲来,“这是要找皇上去啊?”拍拍长恭的肩膀,“别给自己添乱子了。” 长恭听他说完,心里没有丝毫好转,这才发觉那丝伤痛根本不是来自宇文然选驸马这件事。 又把目光转向高恪:“怪胎,随我去喝两杯吧。” 高恪“受宠若惊”,这事情都说清楚了,怎么长恭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他乖乖应着,不敢再问什么。 高恪看长恭喝酒喝得厉害,就给他夺下:“你到时候喝醉了,我可不送你回去,现在邺城知道我身份的人少,我得尽量隐蔽自己。” “我能自己回去。”说着长恭抬起端着酒杯的手又要灌下。 高恪一巴掌把杯子给他打在地上:“高长恭,你什么时候也是这一副懦夫的德行?一个大男人拿着酒当解药,最是无能!” 长恭看着他,突然就笑了,他搭上高恪的肩膀:“怪胎,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高恪心里蓦然漏了一拍,挑挑眉眼:“什么心思?”而后故作镇定地笑笑,“我知道,不就是喜欢你吗有什么,大齐国谁不知道怀戎王好男色啊?” 长恭看着他笑,桃花眼里有一些无奈:“怪胎,你从五岁就拿我当幌子,你不传宗接代也就算了,干什么拉着我趟这一趟浑水?” 高恪听了这话,心里有一些心虚,一张白皙瘦削的脸上不由就红了:“长恭,你喝多了,瞎说一些什么。” “你五岁那年喜欢的人就是她对不对?”他凑到高恪耳边说道。 “谁?”高恪这个人,不到最后,都得把自己装的稳稳的,就装不知道。 “郑家丫头。”他笑,一弯薄唇略向上挑着,看着高恪的眼神甚是笃定。 高恪不说话,良久,“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他垂眼,长长的睫羽垂下,宛如一把小折扇,掩盖了眼底少有的凄凉,端起手边的酒杯,一杯灌下。 长恭放开他,托着腮:“你也真是够呛的,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结果怎么样,把人给吓跑了。”他仿佛是在说着高恪和一个女子的事情,而这个女子,与他无关。 高恪放下酒杯:“我倒是庆幸自己小时候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不然估计活不到现在,早就在五岁那年被你给打死了。”抬眼,阳光明媚,他冲着长恭笑,样子很是明朗,没有一丝躲藏。 “你甘心?” “没有什么不甘心,长恭,其实我喜欢一个人挺简单的,就是让她过得好,她跟着你,过得好,目的达到了,何来的不甘心?”他反过来搭上长恭的肩膀,“看样子,还是因为郑家丫头的事情,长恭,好好对她。” 长恭垂下眼睛,不在说话,遇上一个人,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是幸还是劫,但是,好在遇上了这个人。 ...... 孝珩自打同宇文然闹了别扭心里窝火,长恭那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处理,就遇上另一些棘手的麻烦。 祖珽那个瞎子大晚上地来到府上,说是高元海那家伙在皇上面前谗言,还说广宁王同祖珽走得近,两个人都要小心一些才是。让孝珩跟他出主意。 说实在的,孝珩对这一群佞臣都是讨厌地要命,可是他心里有一套打算,就是借助他们彼此的力量互相残杀,等差不多了,他在出面收拾残局。 他今天的脸色不太好,好在祖珽是个瞎子,看不出来。 “这件事,大人从皇上下手并不好办。”他点上一块沉香,坐在椅子上。 “下官也是知道,所以才来想王爷讨计策来了。”他一脸苦相,这一把年纪了经不起大风浪了,可不能在高元海这里阴沟翻船。 孝珩的手指搭在书桌上,略略沉思了一下:“我记得大人跟我说过,高元海告诉了你许多太姬的事情。”他看向祖珽,冷冷的目光落在那一双瞎了的眼睛上。 祖珽脑子灵光,两手一拍:“还是王爷厉害!如今太姬得势,我只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太姬......”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怕他高元海不倒!” 孝珩垂下眼,小人终归是小人,就像是捕蝉的螳螂,得不了什么大势,他懒得看祖珽那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子。 这祖珽前脚刚走,韩长鸾后脚就来了,两个人打了个对面,因为祖珽是个瞎子,韩长鸾又看不惯他,所以愣是装作不认识。 祖珽走到门口的时候,问身边的随从:“刚才过去的人是谁?” 那随从老老实实回答:“韩长鸾韩大人。” 祖珽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却也没说什么,上了马车就走了。 孝珩觉得今天的日子真是不好,接二连三遇上这些人。 这韩长鸾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十分厌恶汉人,觉得这大齐的天下就是鲜卑打下的,所以看到祖珽那个汉人瞎子得势,心里很是不痛快。他同皇上是儿时的玩伴,现在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一个,献媚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少做,好在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平日里和高阿那肱他们厮混在一起,这一阵子附庸风雅,觉得自己攀上广宁王爷,可算是光彩了一把。 孝珩知道这个人留着日后还有大用处,便强作了笑脸:“韩大人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出去迎接一下,坐。”他指着刚刚祖珽坐过的位置说道,身子却并不动弹,依旧坐在原处。 听了这话,韩长鸾脸色一下子好了许多:“广宁王爷出去迎我这不是要折煞我吗?” 言罢,两个人笑。 “王爷,刚刚走得那个瞎子......”他的脸色似乎有一些为难,“王爷还是离这个瞎子远一些的好,这个人呐!”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28 同来何事不同归(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这话说到了孝珩心里,孝珩佯装无奈:“韩大人,朝廷中的事情,云波诡谲,谁也拿捏不准的事情,祖珽得罪过你?” 韩长鸾挑挑眉毛:“这倒没有,估计那瞎子还没有这个胆量,就是看不惯他,王爷你不知道这汉人瞎子平日里一副耿直忠臣的样子,谁不知道斛律将军的死就是他的关系!”说着,似乎还有一些愤愤然。【擺渡搜JDXS免费下载】 孝珩轻轻地笑,拿着香匙拨弄了一下香炉里的灰:“这事儿我听说了,之后祖珽不是很后悔吗?” “后悔?后悔有个屁用!”韩长鸾翘起二郎腿,“我看他就是想把我们大齐这些鲜卑老臣都给挤兑走了。”他脑子中就是永远也忘不了汉人和鲜卑的事情,这让孝珩很是反感。 “韩大人这么晚来找我......?”他笑看着韩长鸾,心里揣测这个人来这里的意图。 “哦”韩长鸾一拍脑门,“王爷不说就忘了。”他凑过来,小声与孝珩耳语着,烛火幽幽,在窗子上映出两个人影。 雅兰居苑里,月影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婀娜多姿。 “小怜,明天我就要送你去皇宫了。”他的脸逆着月光,看不清神色,“好歹我也算是教了你八年的歌舞,你现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可以同我说。” 不料,冯小怜一下子跪下去:“承蒙王爷不嫌,八年照顾小怜,王爷有什么吩咐可以尽管开口。” 高恪扶起她:“现在的皇后和那个陆令萱的勾结在一起,我要是把你直接送给皇上,反倒是对你不利,所以我打算将你送给皇后做侍女,你不要小看了这侍女,皇后以前也就是个侍女。皇上那一副尿德行,你很快就会富贵了。”他叹了一口气,“我自己想,自然是不愿把你送到那里去,可是这不是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冯小怜点头,如今高恪境遇尴尬,周国的皇帝不会重用他,在齐国也没有绝对的安全:“王爷放心,小怜如果真的有朝一日富贵缠身,一定保王爷无忧。” 高恪听了,轻轻笑出声来:“皇上德行不好,可是多疑地要命,我不指望你保我无忧,只要你自己好好活着就好。”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宇文然就从门口截住了要出门的两个人,她住在什么地方一直是一个秘密,高恪跟着她,顶多算个出门的随从,就是这个,还是宇文然求她那皇帝哥哥,求了好久皇上才答应的...... “公主,你这是......?”他看着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宇文然摆摆手,让身后的人退走:“下去吧,下去吧,我跟阿恪有话说。”那些人便乖乖退开。 “阿恪,皇兄让我快一些办完这边的事情,回周国去。”她清秀的眉宇皱着,似乎有一些不高兴。 高恪心道,你在齐国都快大半年了,能不招你回去? “公主,难道你还真想一直呆在齐国不成啊?”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冯小怜,“这样吧,我这里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等把小怜送下,我同你一起回去。” 宇文然咕噜了一下眼珠:“阿恪,我再从这里呆一些日子,你先回去,就同皇兄说我还得看看那任城王怎么样。” 高恪的脸上立马黑了下来,我自己回去?皇上本来就对我的身份不放心,你是让我自己回去送死的吧。 宇文然见他不乐意,知道他是在担心皇兄那边的问题,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给皇兄的,放心,阿恪,他不会为难你的。”说着,还很是安慰地拍了拍高恪的肩膀。 高恪手里捏着那信封,倒是挺厚实的,估计宇文然没有少花费心思,咬咬牙:“那好。” 宇文然立马笑成了一朵花:“阿恪,你走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她比划着,“到时候我得亲自送送你!”又看了一眼站在高恪身边的冯小怜,“行了,你去办正事吧。”说完,就摇摆着走了...... 一路上冯小怜都不说话,她的脸上蒙着面纱,只能透过一双眼睛看出一些忧伤的情绪。 邺城的皇宫巍峨依旧,他们穿过云龙门,恰巧高纬和穆皇后没有在一起,宫人听高恪说是周国的使臣,不敢怠慢,就去告诉了穆黄花,说周国使臣想要见皇后。 穆黄花觉得奇怪,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见她了呢?转念一想,自己刚当上皇后,这些人想着巴结她也是正常,脸上不由浮现出傲慢的神色:“叫他们进来吧。” 见到高恪的时候还好,她以前呆在宫里,不认识高恪,所以高恪胆子也正,今天来,索性就没装扮,还很是招摇过市地穿了他那一身粉色的衣袍。 一见到他身后的美人,心里就有一些不舒坦了,难不成这使者是拿着美人来送给高纬的?她心里清楚高纬那一副德行,因为那美人蒙着纱看不清真面目,不过光看着眉眼,也九成九是个大美人。 “大人今天来,是找皇上的吧?”她挑着眉毛,有些不友好的意思。 高恪笑笑:“我今天来,是找皇后的。”他给穆黄花递了一个眼色。 穆黄花会意,叫左右的人都退了下去。她缓缓起身,走到冯小怜身边,将那面纱拽下来。 顿时,便又一种恍然的感觉,这等面貌,当真如《洛神赋》里描绘的一般,真真是惊鸿一面。 就是穆黄花看得也有一些发呆,良久,回过神来,看着高恪:“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高恪拍拍手,不等穆黄花请,自己就从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送给皇后当侍女使唤的。”他的笑映在那一张绝世的脸上,有一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何不把这侍女直接送给皇上?”穆黄花也笑,侧眼看着高恪。 “皇上身边从来就不少女人。”他挑着一边的薄唇,一副颇值得玩味的样子,“可是我看皇后身边却连一个长得漂亮的侍女都没有。皇后,这样可是不聪明。”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29 同来何事不同归(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他看着穆黄花的眼神一点也没有闪躲。【擺渡搜經|典|小說免费下载】 穆黄花脑子倒也不笨,高恪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真是危险地很,如果此时高纬看上了别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又同自己不和,她的下场只怕比废后还要凄惨一些。 又打量着冯小怜,这真是一个人间绝色,要是这个美人呆在自己身边,不怕锁不住高纬,就是有朝一日失宠了,紧紧握着这么一枚棋子,自己也可以过得富贵无忧。 高恪看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皇后也是一副动了心的样子,便起身:“小怜,日后你就呆在皇后身边,听从她的差遣。” “是。”冯小怜最后看了一眼高恪,心里蓦然有一种很是苦涩的感觉。 “皇后,你可记好了,欠在下一个人情。”他笑笑,转头离开。 穆黄花之所以收下冯小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日子,高恪来她这里的日子明显少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的美人,可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果不其然,自打冯小怜来到这里,高纬见了时不时就过来,就是中午睡觉的时间都过来看看,还说是记挂着皇后...... 穆黄花倒是也算聪明,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就把冯小怜送给高纬了,这男人一旦对哪个女人动了心思,就一副赴死也要得到的样子,倒不如这样送他一个顺水人情,不指望高纬会怎么感谢自己,好歹不要为难自己。 高纬一听穆黄花把冯小怜送给自己,高兴地手舞足蹈,赏了穆黄花许多东西,直夸她“懂事”,还说只要自己活着,这皇后的位子就永远留给她,就差跪下给她磕三个响头了。 第二天早朝,就见皇上的气色是分外地好,比他登基那天的脸色还要好,还要风光,身边还多了一个美女。自从斛律光死了,他也就越来越没有什么顾忌。 “朕,今天要说一件大事!”他在昭阳殿上,红光满面的样子,不知道了还以为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策略,敌国都俯首称臣了呢。 他拉过冯小怜:“这是朕新封的妃子,以后就是朕的淑妃。”下一句话接着就让真个昭阳殿热闹了,“你们来说说我这新封的妃子,说得好的重重有赏!” 长恭当下就想离开,确实,大齐国很少有靠谱的皇上,可是像他这么不靠谱的还真是没有。好在孝珩看出他的意图,把他给拽住了:“你不喜欢不说就是了,不要给皇上下不来台。” 这回可乐了那一帮小人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冯小怜往天上吹捧,高纬赏得东西都快要赶上他们一年的俸禄了。 长恭气呼呼地往上面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这个美人怎么这么眼熟?他打量着冯小怜,脑子里就出现了跟在高恪身后的那个蒙着面纱的美人,当日虽是看不清楚,可是这副眉眼是错不了的。 难道说,高恪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要给皇上送这么个美人?偏偏这个时候,高纬听着乐呵,一双眼睛还在四下看着,似乎是在排查还有谁没有发言:“广宁王,你说说,你说说我的淑妃怎么样?”说完,还很是期待的看着孝珩。 孝珩自然会糊弄他,书卷里那些夸赞美人的词,哪些玄乎说哪些,听得高纬云里雾里,却一个劲儿拍手叫好,孝珩一下子拿到的赏赐就是他俸禄的三倍。 “兰陵王,你也说说,你也说说。” 长恭心里还在琢磨高恪的事情,没工夫跟高纬谈什么大道理,就含糊了一句:“广宁王爷好文采,臣不敢妄加评论淑妃的美貌。” “好!赏!”估计这高纬也是高兴过头了,这么一句话,赏长恭的东西同孝珩差不多...... 长恭一下早朝就骑马去了雅兰居苑,结果大老远就看见一抹粉色的身影,好像正在收拾着什么东西他停下马,看着高恪:“怪胎,你这是......?” “哟,王爷,我们还真是缘分啊。”他指指身旁的马,“这不是我要回长安,你就来同我告别了。唉,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我啊。”他嘴上这样说,却没有了轻浮的样子,因为他心里也是清楚,高长恭这家伙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 长恭下马:“今天皇上在早朝上就干了一件事。”他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高恪,似乎想要看穿什么一般,“封了个淑妃。” 高恪没忍住一口就笑喷了:“你们大齐的皇上还挺逗的,如果哪一日被俘虏了,一准过得好,就是宫里专门逗皇上开心的官员,也没有他这一番造诣。” 长恭一手就拎起高恪的衣领:“怪胎我告诉你,这大齐国不是他一个人的大齐,我们高家子孙还在,就会拼死保住大齐的每一寸江山。” 高恪拍拍他的手:“兰陵王爷,又不是小时候了,怎么火气还是那么大?” 长恭放开手:“那个姓冯的淑妃,是不是你送的?” 高恪整理着自己的衣袍:“是。” 长恭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家伙这次回答地这么痛快,还以为他又要为自己狡辩一番。 “他昏庸沉迷美色,也不会多我送的这一个美人。”他的眼睛冷凉下来,“长恭,你想过没有,你这么拼死拼活地守着所谓的大齐江山,到底是为谁守的?” 长恭不说话,高恪说得没错,君王昏庸,送不送美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守着江山,可是这江山的主人从来不知道珍惜,弄不好还会猜忌你,这样值吗?”他翻身上马。 “有些事情不是值不值的问题,就像是那天你同我说的甘不甘心的问题。”他看着高恪,第一次温和地笑起来,映着无月明媚的春光,一派清朗。 “我生在皇家,好多事情都是无奈。”他叹了一口气。 “长恭,若是有一天你们兄弟有人反了,我高恪一定前来帮忙,万死不辞。” 长恭愣住,他万万没想到高恪最后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怪胎,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0 同来何时不同归(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高恪前脚刚走,就看见朝这个方向过来一辆马车,宇文然从马车上下来,.ET最快更新 “他走了。”长恭上马,看着宇文然道,心里还有一些惊讶,“你怎么还呆在邺城?” 宇文然把左右的人退下,看着长恭:“你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无奈,长恭下马。 她好像是十分犹豫,最后终于开口:“邺城传的事情我知道了,那天我跟你二哥拌了几句......” 长恭摆手止住她的话:“这些我都听说了,公主,可否问一句,你这次来邺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宇文然吞了一口口水,很是认真地看着长恭:“我确实是来选驸马的,不过皇兄让我办完事立马回长安,我不想回去,所以才拖到现在。”她低下头,“不过,很快,我就要回长安了。长恭,这一去,你就终于再也不用见我了。”风吹起她耳畔的长发,一番话说得有一些凄凉无奈。 “公主要找的驸马,到底是谁?”他看着她,心里一大团疑问。 “我不能说,这是两国之间的事情,我答应了皇兄的。”她的声音很小,眼神却极为坚定。 长恭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要上马之际—— “长恭,我若是回了长安,你给王妃说一句对不住,往日里我做的那些让她不高兴的事情不是存心跟她过不去。”她看着长恭的眼神,很是清澈,一如初见。 “她不会记恨你。”长恭笑笑,“我不希望周国好过,但是,公主,无论结果如何,我希望你会过得好。”上马,离开,一连串动作不带一丝的拖沓。 宇文然看着他远去,心里很不是滋味,直到长恭走出去很远了,她才上了马车:“去邺城皇宫。” 高纬此时正同冯小怜腻歪着,听说周国的公主来了,心下却欢喜的要命:“快请快请。”他一边吩咐着,一边嘟嘟囔囔,“正好让这周国公主也开开眼,看看朕的爱妃有多美!” “皇上,周国公主前来,想必是商量两国的大事,臣妾在这里多有不便。”冯小怜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便,她一个女人家,说不定就是问朕来要夫君了,唉,爱妃,你不要害怕。”他说着,揽过冯小怜的腰肢。 宇文然一进来就看见冯小怜,暗自佩服高恪办事真是利索,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哟,皇上,这个美人是谁啊。” 高纬坐在那里就等着她这一句话呢:“公主快过来看看,是朕新封的淑妃,怎么样?” 宇文然也会糊弄他:“我都不敢夸赞了,这美人真是百年都不得一见啊,皇上好福气!” 那边高纬乐得合不拢嘴:“还是公主会说话!你今天来找朕......?”他试探着问,“是选好了驸马了。” 宇文然低着头笑:“皇上英明。” 高纬哈哈大笑:“公主不用这番害羞,女孩子都是要寻夫家的,你看我们大齐国的女子,早早就嫁人了,快给朕说说,你是看上了哪家王爷?” 宇文然不说话,脸上有一些红。 高纬这一下心里可是没有底气了,这公主要是真看上了兰陵王,那以后万一交战,他不是不盘算这个严肃的问题...... “皇上,可是有一个叔叔,封了任城王的?”宇文然问道。 高纬松了一口气:“原来公主中意的是我十五叔啊!”他笑笑。 任城王高湝,在高纬叔叔这一辈人里是现在唯一活下来的一个,和长恭他们年岁差不多。 “公主好眼力!”他冲宇文然竖起大拇指,“我这个叔叔也是个血性汉子,哎呦,你瞧我这张嘴,现在应该叫公主一声十五婶了。” 他正经事情上三脚踹不出个屁来,这种不正经的段子倒是说得一套一套的。 “公主打算什么时候大婚?”他心里倒是挺急的...... 宇文然笑笑:“皇兄的意思是先把事情定下来,皇上这件事先不要声张,等我回了长安再昭告天下,两国联姻。” “周全!还是你们想的周全!就按公主说得办!”高纬答应地爽快,“公主,什么时候回长安,我好派人送你回去。” 宇文然本是想直接回长安的,高纬这么一问,她突然改变了想法,反正高恪回去了,自己就在这里在呆一段时日也是无妨,但是嘴上又不好意思这么说:“快了,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还要谢谢皇上这些日子的照顾。”说着,就要起身给高纬行个礼。 高纬按住她:“客气,公主就是太客气。今天来了,就留下吃顿饭,就当是我跟爱妃请你的。”不等宇文然推辞,他先站起了身子,“爱妃,我去换身衣服,你陪着咱十五婶。” 冯小怜点头,高纬就乐呵呵去了,似乎还真是当回事儿。 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冯小怜便将左右的人退下:“公主,你还有什么交代?” 宇文然警惕地四下看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本来你是阿恪的人,我不该指使的,可是你既然这么问了,我就说。皇兄把你安排在这里,就是让你使劲儿祸害这个皇帝,我看他现在这番昏庸的样子,你不用做什么就行了。” 她看着冯小怜:“小怜,这宫中不是你只得皇上的宠爱就行了,皇后那边都要打点好了,我听说他还有一个乳娘。” 冯小怜点头:“叫陆令萱,如今正是得势,我都会周全的。” 听她这么说,宇文然点头,也算是放心了。 翌日,高纬就突然封了任城王做右丞相,为了不突兀,还封长恭做了大司马,孝珩做大将军,就是远在晋阳的延宗也官拜大司徒......就连高湝自己都是觉得有些不对,他的性格跟孝珩差不多,当下也没有说什么。 晋阳宫那边。 李氏正挺着个大肚子,见皇宫那边来了人,就把延宗打发出来,延宗这些日子无聊地要命,接旨谢恩后满脸不屑,四娘看他封了大司马,心里高兴,直夸她儿子。 结果延宗好像并不买账:“娘,你别跟着瞎起哄,你看他封的那时一套什么!”说着很是嫌弃地将圣旨扔在桌子上。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1 同来何事不同归(4)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我二哥封了个什么大将军,四哥就是大司马,娘,我二哥连刀剑都没有摸过,什么大将军?画画的大将军?”他把脚搭在座椅的扶手上,满脸的不懈。- 经|典|小|说|书友上传/-看最新更新章节 四娘一巴掌就落在他的脑袋上:“好在我现在把你弄到晋阳来,就你这副德行,不知道在邺城会闯出什么大乱子!” 延宗不敢顶嘴,自己嘀嘀咕咕去了里屋。 宇文然见事情办得也差不多,她本来是要在邺城想再待上一段时日的,可是现在看来,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便准备启程回长安。 不巧,江淮传来战况,说江淮一带起了战乱。 高纬最害怕听的就是战乱两个字,如今斛律光又死了,他心里没什么底儿,能用的就只有兰陵王了。宇文然又来同他告别,高纬怕她这边再出了什么乱子,周国趁机找麻烦:“公主,现在江淮一带出现了战乱,你还是留在邺城吧,免得在遇上什么麻烦。” 宇文然只好答应,回到住处。 长恭和子萱因为上次的事情还没有和好,两个人明明都知道是一场误会,可是子萱从小到大就没有低过头,长恭这次也长志气了,说什么也不肯先去和好。 小安夹在中间为难,扯扯她娘亲的衣角,娘亲不理她,又去讨好自己的父王,他父王拍拍他的脑袋不说话。 小安不敢得罪她的娘亲,就冲着长恭下手:“父王,你今晚不要睡在逸萱阁了,我现在长大了,不喜欢跟你睡在一起......”她眨巴这一双桃花眼,小大人般地说道。 长恭坐在台阶上,王府里玉兰花的花瓣落下来,飘飘洒洒的。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看着小安:“小安,府里这么多屋子,你就是不跟父王睡了,也不见得父王会回去跟娘亲和好的。” 她垂头丧气,坐在长恭身边:“父王,明明就是不放心娘亲的,我知道你每天晚上等娘亲睡了都要去看她的,好久好久才回来。” 长恭脸上有一些不自在,心里揣摩着是不是小安在诈他,那时候这个家伙明明都睡了的:“你听谁说的?”用眼角瞟了一眼小安。 “我自己知道的。”她回身指指逸萱阁的门,“门太老了,一开就有动静,你是不是每天子时都要起来?”她仰着小脸,不服气地问道。 长恭没话说,看着小安:”这事,你告诉娘亲了没有。 小安的眼睛澄澈,很是认真地摇摇头。长恭看着她的样子,把她抱在腿上:“小安......那个你娘亲有没有说过想父王一类的话......” ...... 小安想了想,还是很诚实地摇摇头:“父王,你去哄哄娘亲她就好了。” 长恭垂下眼睛,没有接小安的话:“小安,如果有一天父王不在了,你能不能好好照顾娘亲?” 小安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明白后心里便十分不舒服,清秀的眉毛皱起来:“父王!” “我是说有一天你长大了,父王和娘亲都老了,有一天父王先走了,你会好好照顾娘亲的对不对?”他觉得刚才那个话题忒沉重了一些,又换了一种问法问道。 小安嘟着嘴巴,,然后看着长恭,很认真地点头:“小安会照顾好娘亲的!”可是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舒服,便趴在长恭身上,似乎很是伤情地搂住他的脖子。 远远就瞧见又宫人往这个方向过来,长恭知道是朝堂上的事情,便把小安放下来:“小安,你去娘亲那里看看她。”小安顺着长恭的目光看过去,知道这种衣服是宫里的人,便乖乖点头离开。 那人看到长恭,先是行了一个礼:“王爷,皇上有旨,江淮一带遇上暴乱,要你带兵平息。” 长恭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好。” 小安哒哒哒跑到子萱那里,学舌:“娘亲,宫里又来人了,父王好像又要娶打仗了。”她微微皱着小眉头,对于宫里来的人似乎已经摸到了套路,凡是宫里来人,父王就要带兵打仗的。 子萱扔下手里的书卷:“你父王呢?” “这个时候应该要走了。”她伸出小手,指指门外。 子萱开门,一路赶到王府门口,小安也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赶上她娘亲的步子,临到门口的时候,才看见长恭牵了马站在那里,同侍卫交代着什么。 子萱把小安拉过来:“你过去,过去告诉你父王,说我们会等着他回来。” 这好像是一个约定一般,子萱心底相信,只要告诉长恭这句话,他就会回来,无论敌人是多么厉害,他都一定会回来。 小安很是听话,跑出去,擦着额头上的汗,拽拽长恭的衣角。长恭正说着话,低头看她,不觉惊讶:“小安,怎么了?” 小安挠头,好像还有一些害羞的意思,示意长恭蹲下身子来,凑到他的耳边:“娘亲说了,我们等你回来。” 蓦然,心底的所有委屈似乎就是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他笑笑:“好好照顾娘亲,又吻了吻小安的面颊。”他站起身来,朝里面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便拍了拍小安的脑袋:“回去吧。” 高纬呆在宫里一副猴急的样子,见了长恭,像是见了救主一般,拉着他的手:“兰陵王,我把士兵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快布置一番,平了江淮的暴乱。” “皇上不要着急。”他清点了禁卫军,安排布置了一番,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一双柔和的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不容抗拒。高纬站在一旁,都被他的气势所感染。 临告别时,高纬看着他:“这一切就交给王兄了。” 长恭回礼:“皇上言重了。” 看着他们离开,高纬心里这才踏实下来,结果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他便搂着自己的美人开始饮酒作乐,脸上没有丝毫担心的神色:“怕什么,兰陵王可是没有吃过败仗。”他揽着冯小怜,“我就是天天美人美酒又怎么样?江山还不是照样有人给我守着,哈哈哈哈......”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2 同来何事不同归(5)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冯小怜乖巧,才不会惹高纬不开心,他说什么就是什么,.et更新最快有些时候,她的心里也是迷惑,她以前只知道高恪叫她做什么她就要做什么,离开了怀戎王府,她反倒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长恭带着士兵一路走道紫陌桥,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一个年纪稍长的将士上前来同他同行:“王爷。” 他叫慰相愿,跟随长恭时日已久。斛律光的事情之后,他劝过长恭要自保,不如早日隐退,长恭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但是始终没能去做,只到那天同孝珩谈话,他才明白了,大齐江山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执念。 长恭回过神来:“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不明白王这次为什么......?”他看向远处,皱着眉头,眼里有一些不解地看着长恭。 “为什么还要带兵平定江淮的暴乱?”长恭接过话头,侧过头看着他,“慰相愿,这大齐的江山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家,这里的每一寸江山,都是不知多少人流干了血一点一点打拼下来的,现在有人要争夺这里,我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看到慰相愿还要说什么,他止住他的话:“还是把心思放到江淮的战乱上吧,这一仗要是打败了,我们可都是要倒霉的。”他笑笑,“不过我还没有打过败仗。” 江淮的暴乱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艰难,高纬就是一听“战乱”二字就给吓住了,其实与其说这是一场战乱,还不如说这是一场暴动...... 长恭的人马打了三天,就平复了江淮地区的暴动,班师回朝了。 高纬一听前方送来了捷报,拍这手连连叫好:“传旨下去,朕要好好犒赏兰陵王,把朝廷中的臣子都给朕叫来,就现在!”他兴奋地说着,宫人接了旨就赶忙去办了。 “爱妃朕说什么来着,你看看现在有兰陵王爷在,什么都不用发愁!”他抱着冯小怜,好像江淮的暴乱是他平息的一番。 “皇上圣明。”冯小怜巧笑着,“要我说还是皇上指挥有方,用人得当。” 高纬就喜欢听别人吹捧他,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美人,当下便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美人你真是会说话。” 冯小怜笑着:“皇上也不要整天宠着我,到底也是皇后把我送给皇上的,皇上也不要冷落了她,免得别人嚼舌头,说我不知道回报。” “谁敢叫这种舌头?”高纬看着他,搂过他的腰肢,“爱妃长得这番花容月貌,朕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他笑嘻嘻的说道。 “如今我盛宠,别人自然嘴上不敢说,可是不见得心里不会这么想。”她撇撇嘴,“况且小怜本来就是苦命出身,受了皇后的恩宠才有这番造化,我是心里真的感激她。”她笑,心里知道穆黄花背后拉拢着一批人,她可不愿做这种撞钉子的事情。 “好好好,爱妃,朕就依你,今晚就去她那里,你啊真是懂事!”也不顾及身旁站着的宫人,两个人举止亲昵,高纬现在美人在怀,国事无忧,心里简直美得不能再美了。 长恭从邺城回来,在兰陵王府外停下,守门的人就要进去告诉王妃,被他拉住:“王妃这几日怎么样?” 他们也知道王爷和王妃这几天闹得不好:“王妃带着小郡主,可是天天给去祠堂里烧香拜佛,祈求王爷平安回来。”他心里一暖,就要进去,正巧漪莲出来,看见他。 “王爷!”她脸上露出欢喜,“真没想到......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 长恭那双桃花眼终于露出欢喜的光彩:“子萱呢?” “郡主刚刚带着小郡主上香回来,歇下了。我给你去叫她。” 长恭忙拉住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让她歇息吧,我晚上从宫里回来在告诉他也不迟。” 他转身,脸上隐了高兴的光彩,笨蛋,就你这副样子,如何舍得跟你生气? 千秋门外,高纬的花架子倒是不少,大老远就弄了迎接的仪队,声乐大做,还真是排场。 长恭这边进了昭阳殿,里面早就人声鼎沸了,前来的王公大臣不少,纷纷上前来道喝。倒是孝珩没有来,此时,他正跟正礼在广宁王府准备明天小安生辰的东西,心里想着左右明天就要去一趟兰陵王府,今儿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便找了个理由推脱了。 酒过三巡,高纬喝的也是有一些头大,高兴劲儿上来了,靠在冯小怜身上,也忘了什么君臣之礼:“王兄,你带兵打仗真是......”说着,竖起大拇指。 长恭谦虚道:“皇上过奖了,长恭只是尽力而为。” “诶!”高纬摆摆手,“王兄这可是过谦了!我听说了,将士们都敬重你,还做了‘兰陵王入阵曲’。”他闭上眼睛在嘴里哼哼着曲子的调子,一副陶醉的样子。 兰陵王入阵曲,邙山大捷后,将士们为长恭做的,结合当时金镛城下的状况,调子很是激昂。 “王兄,你入阵那么深,万一有个好歹,可是叫大齐国怎么办?朕每次听这曲子,都替你担心。”他皱着眉头,一副不安的样子,似乎真是为长恭忧虑。 长恭听了这话,心里有一些感动:“国事如家事,臣不敢怠慢。” 高纬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国事怎么能如家事?高长恭现在是官拜大司马,众人又是敬重他,国如家,那这国到底又是谁的国? 长恭察觉,细细回味了一下刚才说的话,这才觉得失言。胡吃海喝的大臣也觉出来不对,支支吾吾也不敢说什么。 冯小怜看出来,心道这兰陵王爷也忒不会说话,这种惹得皇上忌讳的话哪里能说:“哎呦,皇上你发什么愣啊,喝酒喝酒。”她的声音在突然安静的大殿上显得有一些突兀。 也好在冯小怜这一句话,众人脸色才缓过来,高纬接过她手里的酒:“喝酒喝酒......又恢复了乐呵呵的表情。”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3 同来何事不同归(6)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唯独长恭心里不踏实,他知道高纬的性格,当初斛律将军并无失言之处,尚且惹得猜忌,如今他这样...... 月凉如水,广宁王府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打着哈欠,手里都握着笔,.ET最快更新 “正礼,我看差不多了,小安年纪小,不懂得书画,你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孝珩心里暗自佩服,正礼这家伙在这方面还真是孜孜不倦,他的画不怎么样,但也是可以拿地出手去了。 正礼不买账:“二伯伯,我们再画两幅。”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素纸上又开始勾勒梅花的骨架。 孝珩耷拉着眼皮:“好,就依你。” 正礼冲他笑笑,以表示感谢。终于,在这个家伙又作废了两张梅花的画作后,脸上略略露出满意的神色,把手上的画拿给孝珩看:“二伯伯,你看这一副怎么样?” 孝珩瞟了一眼,按他的标准来说,着实不怎么样,但是此时他真是困得要死,明天还要去兰陵王府给小安做生辰,当然要附和:“嗯!不错,快赶上二伯伯当年的功夫了。”脸上装出一副‘甚是满意’的样子。 正礼一听,心里高兴,当下挥手:“我再给题个字!”一双明亮的眼睛放着光彩,大有彻夜不眠的阵势。 孝珩赶忙止住他,这要是让他往上面题字,题瞎了还不得又从头再来,他看看脚底下那一团废纸就觉得胆寒:“那个......二伯伯拿着你的手写......” “那样......还算是我送给小安妹妹的吗?”他皱着小眉头,很是认真地问道。 “怎么不算?”孝珩正色道,“二伯伯只是拿着你的手写,主要还是你写啊,况且,这题字本来就是‘正礼赠小安生辰’,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着,给正礼递了一个‘你就相信二伯伯把’的眼神。 正礼觉得有道理,这才眉开眼笑的答应。 长恭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好在他在宫里一向不贪杯,所以没有喝醉。 漪莲把醒酒的茶端给他。说是郡主吩咐过的。 长恭笑笑,喝下那茶:“他们都睡下了?” 漪莲打了一个哈欠:“小郡主早就睡了,郡主屋里的烛火一直亮着。”她的脸上似乎有一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王爷,我知道你们这一阵子闹得不愉快,可是郡主是我大小看大的,她就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也不是真的有坏心思......” “我知道。”长恭笑着打断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不早了,漪莲,你也去休息吧,我去看看她。 窗外,夜色如水,映着他含了笑意的面庞。 窗内,烛火跳动,影映着她微蹙起的眉宇。 长恭轻轻推开门,子萱正趴在桌子上打盹。他的眼睛不由湿润,又轻轻把门关上。 走到她的身边,悄悄俯身,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鼻尖掠过一丝酒香,唇角有一些微微的凉意,子萱睁开眼,四目相对。她的眼睛有一些朦胧,站起身来,看着长恭,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长恭眼睛里的光彩渐渐褪去,欲言又止,他们站得那么近,却是第一次,觉得彼此那么远,似乎是在一个不小心,打碎了某些东西,就在也拼凑不起来。 “早些睡吧。”长恭转过身子。 她扯住他:“长恭......那天的事情......” 长恭站在那里不动:“那天的事情我没有怪你。”子萱,其实那天回来之后,我就明白了你的心思,你心里,总是记挂我的,可是,你真的不可以这么记挂我...... 子萱心里刚刚好受一些。 “我去看看小安睡了没,你快歇息吧。”他站在那里没有动,淡淡说道。 握着他的手渐渐松开,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一些不明白,为什么,长恭?她的眼睛有一些朦胧,也许经年过后,有一些东西真的会变,比如感情。流年,果然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他开门,关门都是毫不犹豫,她追过去,手放在门栓上,终于没有打开。他在门外,朱漆的木框,两只握不到一起的手...... 月色映着他那张绝世而绝望的面庞,一丝晶莹划过他的面庞。他坐在门外,看着屋里投洒下的烛光,久久未灭,隐隐可以听到里面的人低声的啜泣,这啜泣声传到他的耳朵里,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剑,每一声都刺痛到心窝里...... 烛火熄灭,月光依旧。 他坐在外面一直到四更,脑海中全是他们过往的一幕幕,从美人樱花丛里那个躺在那里贪睡的小丫头,到邺城皇族里最美的嫁娘,到千秋门外不顾自己生死用剑指着九叔的兰陵王妃,在到如今,他又何尝舍得?可是...... 他看着那扇门:“可是,子萱,我不能这么自私......” 小安在逸萱阁里翻了一个身,脚丫子好像搭上了什么物什,她揉揉眼睛,往身旁看了看,立马醒了七八分:“父王!”她坐起身来,先是扑了上去:“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长恭亲亲她的小脸:“你刚睡着的时候。” 紧接着小安就灵敏地感觉到不对,父王怎么还赖在自己这里:“父王......那个娘亲是......很记挂你的。”说着,她趴下床,光着小脚丫,往旁边的梨花雕木大桌子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物什,又哒哒哒跑到长恭身边。 长恭怕她冰着脚,便先将她抱在怀里:“这是什么?”低头看小安手里的东西。 小安递给他:“我和娘亲在祠堂里给你求得,娘亲说等父王回来送给父王的。”她很是乖巧的把那个平安符递到长恭手上。 刚刚安抚好的情绪一下子又翻滚上来,他拿过小安手上的平安符,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安在那里抱着脑袋挠,样子很是为难。 “对了,小安,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些什么?”他垂下眼,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转移了话题。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4 同来何事不同归(7)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嗯......”小安知道生辰会收到好多东西,可是她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还没想好,.ET最快更新”傻呵呵地笑道。 “好,接着睡吧。”他放小安在床上,哄她入睡。 清晨的微风里夹杂着一丝浮躁的气息。 小安这家伙运气好,赶在她父王刚刚平定了战乱之后生辰,来送礼道和的人都赶了一大早,小安今天穿了一身玄色衣袍,模样上还挺正式的。 正礼也是沉不住气,催孝珩快一些,生怕他落后了。结果孝珩拽住他:“正礼,我们傍晚再去。” 正礼立马有了急眼的趋势:“傍晚?二伯伯,做生辰都赶个一大早,哪里有傍晚的道理?” 孝珩立马递上一个眼神:“小孩子懂什么。”而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正礼,我们现在去,跟那些前去道贺的赶在一起,呜呜呀呀,小安那里还有心思看你给她的东西?到时候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你这么长时间的功夫不是白费了?” 正礼恍然大悟:“二伯伯说的有道理!”他挠挠头,心道,二伯伯你倒是早说这件事啊,害得我昨天晚上睡那么晚。 好不容易挨到太阳变得火红火红,正礼像打了鸡血一般,指指夕阳,看着孝珩:“二伯伯,现在可是傍晚了,我们快些去,北城本来就远一些,不然我们到了就天黑了。” 孝珩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好,你啊。”他摸摸正礼的脑瓜,心里不禁有一些哀伤,孝琬那个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总是沉不住气,冒冒失失的。唇角微微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好在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 他们到了兰陵王府的时候,夕阳晕染了一抹鲜红,暮色已经微微陇上,生辰的酒宴也都撤了下去。 漪莲看到孝珩他们,有一些惊讶:“广宁王爷?” 孝珩领着正礼,面含笑意:“小郡主呢。” “在里面。”漪莲指了指。 孝珩正欲往里走,漪莲拉住他,拽他到一旁:“广宁王爷,我们家郡主和王爷好像还在闹别扭,今天来的客人多,两个人看着不错,可是我心里清楚,就他们那个神情就是不对。”她的脸上划过一些不安,“他们以前小打小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番。” “因为什么事情?”孝珩意识到这事情似乎有一些严肃。 “还不是当初周国公主那事,也不知道郡主说了什么,两个人就一直生闷气,我看着,现在没有生闷气这么简单了,王爷,你见了可好好说道说道。” 孝珩笑笑:“那件事本来就是没影儿的事,这两个人啊。”他脸上的神色放松,过去重新牵过正礼的手,“走,正礼,看看你四叔四婶这一阵子怎么样了。” 结果正礼甚是八卦地拉住他的衣袖:“二伯伯,四叔和四婶这一阵子可是闹腾地厉害,我们小心一些。”样子很是好笑。 果然,进了大堂,就见两个人站在小安两侧看着他们的宝贝女儿拆东西......小安的样子也很是无辜,时不时抬眼看看自己的父王,再看看自己的娘亲,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好生怪异! “小安。”她听到有人喊她,眼里闪过一抹光彩,总算是来了个人,不然不知道要这样拆到什么时候...... 转过身,咧开一个笑脸:“二伯伯,正礼哥哥!” 正礼还很是在意自己的打扮,顺手理了理头上的发带,很是郑重地呈上收了的长盒:“小安,我给你的生辰礼。” 小安道了谢笑嘻嘻地接过来,正礼示意她打开。 一枝寒冬里的梅花,笔法上还有一丝青涩,好在小安的画画水平更是一塌糊涂,看了之后便觉得正礼哥哥真是厉害。 她扯扯孝珩的衣角:“二伯伯,你的呢?”像是例行公务一般....... 孝珩从衣袖里取出一枝毛笔,那毛笔笔杆是突厥的血丝白玉所做,笔毫据说是柔然上贡的一匹白狼幼崽的毛做的,白狼本就稀罕,幼崽就更难弄到,当时这是孝珩五岁的时候高澄送他的,一直没舍得用。 小安虽然不喜欢写字,可是也知道二伯伯这东西时件稀罕宝贝,便不敢轻易收下,回头看着长恭。 子萱本来是要推辞的,不料那边长恭先发话了:“谢谢你二伯伯。”言下之意就是“拿着拿着.......” 小安一双桃花眼乌溜溜地看向稀罕:“谢谢二伯伯。”声音一在高兴的时候就变得甜腻腻的,腾出一只手结果那毛笔。 “小安以后可要多练练字画,女孩子可不能像你爹那样整天舞刀弄枪的。”孝珩笑着说道。 小安乖巧地点头,心里乐呵自己的,他才不会听二伯伯的呢,两天前还跟父王撒娇不要请先生来教书...... “正礼,你先带妹妹出去玩。”孝珩不动声色地给正礼递了一个眼色。 正礼对于这些事情,向来会意地很快,点头,很是默契:“小安,我们出去玩。”说着,还向小安挤了一下眉眼,朝长恭他们努努嘴。 “好!”小安抱着自己的东西,乖乖跟着正礼“闪人”。 大堂里就剩下三个人的时候,气氛反而有一些尴尬。 “二哥......你先坐着,我去让漪莲准备一些吃得。”子萱开口。 孝珩拉过她:“不着急,我跟正礼是吃了饭来的。”又笑呵呵地拉过长恭,把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我都听说了,不就是因为宇文然的事情嘛。” 他扯着两个人坐下:“那件事是二哥捅出来的,现在我都打探到了,宇文然想嫁的是咱们的十五叔,你们两个啊,别捕风捉影地在这里生闷气了。” 子萱其实是想跟长恭和好的,她正要反握住长恭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不料,那只手却慢慢离开她的手背。 长恭的眼睛看向别处:“二哥,我出去叫人端一些小吃来,就是吃了饭,一路上奔波,也是饿了。”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5 同来何事不同归(8)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孝珩这回也愣住了,这个弟弟什么时候也这么有脾气了?他看着子萱,有些不相信:“子萱,你们......” 子萱皱眉,看着孝珩的眼里有一些委屈:“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免费门户” “你那天都同他说什么了?”孝珩觉得不可思议,就是说了什么,长恭也不会这样啊,一来他本就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二来,他太爱子萱了,那里舍得同她生气? 子萱不说话,只是低下脑袋,良久:“二哥,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过一阵子,他自己就好了。” 纵是孝珩再怎么有能耐这种事情也是不好插手的,向来许是真的想子萱说的这样,长恭当着他的面,或许有些不好意思。 这头正礼已经给小安吹上了,什么‘二伯伯说了,我现在跟他那时候画的差不多,小安,我给你说,二伯伯小时候的画拿到街上都是可以卖钱的。’言罢,样子还很是神气。把小安唬得一个愣一个愣的,好在她年纪小贪玩,不懂这些,便觉得正礼哥哥很是厉害,文武双全! 倒是这三个大人,一直到晚上气氛都是尴尬的很,正礼吃了一顿饭,觉得情况不是很妙,便喊着他二伯伯撤人。虽说是小安第一次“盛情挽留”,正礼还是很为难地告别:“小安,等哪天四叔四婶好了,我再来。”言罢,就很是配合地跟他二伯伯起身告辞了。 ....... 两个人照常是不说话,小安吃饱了,便也溜开,去逸萱阁自己玩了。 夜里起了风,忽然下起一阵细雨。 小安看着自己的父王这回没有来逸萱阁,心里还很是高兴,就知道父王脾气好,终究会跟娘亲服软的嘛。 长恭穿了披上蓑衣,带了斗笠,就出了兰陵王府的大门。 细雨打在他俊俏而凉薄的脸上,给人一种很是阴冷的感觉,面颊上划过一丝温热,与冰冷的雨水混杂在一起,心底那丝疼痛慢慢裂开,肆无忌惮地满眼。 他穿过西街,在一处不起眼的府院前停下,上前敲门。 没敲两下,门就开了,开门的人没见,一把明晃晃的刀先横在了脖子上。 他看着那刀刃,眼睛里有一些不屑:“去告诉你们公主,兰陵王求见。”他的声音也是冷冷冰冰,听不出什么起伏。 那人向旁边的人递了一个眼色,并没有挪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转而挑开他带在头上的斗笠,霎时,风雨似乎都没了声响,好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庞! “大人,公主让他进去。”前去的人回来禀报。 那人似乎还是不怎么放心,拿刀比划着长恭,示意他进去。长恭很是嫌弃地看着他脖子上的那把刀:“这是在大齐的境内,你给我放下。” “王爷,你要见大周国的公主,就要守我们大周的规矩。”那人声音阴阴沉沉,也不像是什么善茬。 “哼。”长恭冷笑,“大周的规矩?只怕在这里不好使。”话刚说完,那人只觉得手腕上一阵剧痛,胳膊上就没了力气,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上的刀已经在长恭手里,那刀心正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 “你们能在这里,是大齐友善,不是怕你们。”长恭说着,把刀扔在地上,就往里走。 那人倒也不是争着一口气,就是怕万一公主有个差错,他们一家人的命恐怕都是保不住,所以拿起刀来,冲着长恭就上来了。 “住手!”好在宇文然及时出来喊住他,不然他这条小命非得送在长恭手里不可...... 宇文然看出长恭的脸色不好看,她上次吃了孝珩的亏,知道他们兄弟面上看着和善,真生起气来都不是个东西。索性上来打了那个侍卫脑袋一巴掌:“现在不是在大周,你少给我惹些乱子!”冲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给长恭赔不是。 “公主说的是......王爷,多有得罪......” 长恭打了个手势止住他说的话:“公主,我今天是请你来帮一个忙的。” 宇文然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从来没见过长恭这番,天空亮起一道闪电,他那一双桃花眼里的绝望是那么清晰。她点点头:“只要不是关乎两国的事情,我会帮你的。” 长恭随她了大堂,宇文然命人上了茶水:“你先喝一口热茶,外面淋了雨,不要生了什么病才好。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长恭端过茶,道谢:“是高恪临走前跟我说的。公主,我已经知道你这次前来,是想同我十五叔结好的。” 宇文然惊讶,细细打量着长恭:“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看着长恭,似乎是想把他看穿一般。 长恭垂下眼睛:“这件事情我不会往外说,不论你们周国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公主,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长长的睫羽垂下,投洒下一抹忧伤的光影。 “什么......不情之请?”宇文然心里没底,高湝那人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时候长恭突然来找她,她自己不是没有一些小心思。 长恭抬眼看到宇文然脸上有一些为难的神色,便笑:“公主不用为难,这件事不关乎两国的关系的。” “那是什么事?”宇文然这个时候似乎是有一些感兴趣的。 这件事好像还有一些为难的样子,良久,长恭开口:“我想让公主帮我圆一个谎,就说我对你......有了感情。” 宇文然听着糊涂:“长恭......你可得知道,未来你得叫我一声十五婶的......”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也就只是让子萱知道罢了,其他人不会知道的,这几天我就不回府上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分明是万分难过的。 宇文然眼神躲闪:“那你......打算住在哪里?” “哦。”长恭这才发觉这话一丝暧昧了一些,“高恪不是回长安了吗,我住在雅兰居院就好。”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6 同来何事不同归(9)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宇文然松了一口气:“这倒是没什么,这里都是我的人,.免费门户她如果问到我,我该怎么说。” “她倒是不会来问你,只怕我二哥会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候还要......”他知道宇文然和孝珩有一些过节,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些为难。 没想到宇文然手一摆:“高孝珩那家伙来了,我知道该怎么说,我这里这么多人,他不敢乱来的。” 长恭这次似乎是格外地客气,起身向宇文然正儿八经地行礼道谢,搞得宇文然都有一些手足无措了。 “不过......”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是不安的感觉,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你得告诉我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结果看长恭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本公主可是豁上清白帮你的!” 长恭笑,他看着宇文然的眼睛里清清亮亮,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暧昧不明,心下觉得轻松了一些:“这件事情到时候公主自会明白,多说无益。你上次不是觉得给子萱一些麻烦吗,就当是补偿了她的。” “补偿?!”宇文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算哪门子补偿?她这回非得恨死我了不行!” “公主,这件事你就不要为难我了。”长恭微微颔首,“夜深了,又下雨了。”他喃喃自语了一句,转向宇文然,“公主也早些歇息吧。” 说完就开门自己走了,也没有戴斗笠。 夜雨里,黑衣白马的光影一路到了雅兰居院,他开了那扇旧门,桃花瓣飘飘洒洒落满了整个院子,她笑笑,突然想起成婚那天的光景,也是一场花雨,那场花雨是美,这场花雨也是美,却是凄美...... 雨后的清晨格外空气格外好,小安就是这个时候都不耍懒,自己早早就起床,结果给自己的娘亲碰了个照面:“娘亲。”她撒着娇小小的身子扑了上去。 子萱蹲下来抱她:“怎么起的这么早,你父王呢?” 小安眼神有一些迷茫:“父王......不是在你那里吗?” 子萱皱眉:“没有啊。”起初还不是很在意,心想许是长恭睡在了其他房间里,结果一大早也不见他人,太阳都生得老高的时候,守门的人开门,长恭才从外面回来。 开始子萱以为是长恭一大早去早朝了,可是这门刚开......只能说他昨晚没有回来。 长恭的样子有一些狼狈。下巴上隐约有了胡渣:“子萱,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 漪莲察觉到这件事似乎越来越是麻烦了,她皱着眉,把小安抱走,叹了一口气。心里突然有一些疼,如果襄城王爷还活着,郡主怎么会这么委屈? 他们来到大堂,关了门。 子萱背对着他:“长恭,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昨晚在宇文然那里。” 惊天一道霹雳一般,她不相信,转身看着长恭,当下就觉得似乎心底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流失,终于在最后不剩下一丝一毫,长久以来支撑她的一种东西,轰然倒塌,那种绝望,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吸了一下鼻子,眼泪终于还算是争气:“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 “那次同二哥从长安回来。”他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似乎早就料到子萱会有这么一问。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脸上,她红着眼睛看着他:“高长恭,你喜欢上别人我不怪你,可是你骗了我,这一巴掌打下来,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长恭强忍着心里的伤痛,她一句恩断义绝,对他的杀伤力要赶上战场上的千军万马...... 而她,又何尝不是。 看长恭站在那里不动,子萱推搡着把她拥出门外,门内,她哭得肝肠寸断。 门外,他听得心如刀绞,短短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不知多少次想要冲进去抱住她,告诉她这一切不是真的...... 不爱,是伤,爱,亦是伤。情深,或许果真是不寿呢。 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勉强撑起身子,脚步踉跄地出了王府,八叔,真的是要对不住了,子萱,长恭只是拼劲全力给你一份安稳...... 小安跑过来的时候长恭已经出了府门,她又折回来气喘吁吁地来到大堂看娘亲,朱红色的门一开,她便吓得站在那里不敢动,地上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娘亲坐在地上,正哭得伤心。 她上前,蹲下小小的身子,拎着袖子给子萱擦眼泪:“娘亲,你不要哭了,父王惹你生气,小安会陪着你的......”眨巴着一双同长恭一样的眼睛,“小安以后来陪娘亲一起睡觉,娘亲不要伤心了。” 子萱抱过小安,这个小小的身子,一时间竟成了唯一的依靠...... “娘亲,父王是不是......”她嘟着嘴巴,小人儿心里却是明镜一般的明白,“父王是不是有了其他的女人,正礼哥哥跟我说男人都会变心的。” 子萱摇摇头,强忍着心头的疼痛笑了笑:“没有,你父王只是跟娘亲闹了脾气,小安,这是大人的事情,以后不要打听。”小安很是乖巧地点头。 她扶自己的娘亲起来,只觉得娘亲身子虚脱地没有一点力气,好在她平日里看父王教正礼哥哥练剑的时候,自己也跟着笔画,咬咬牙,撑起娘亲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把子萱扶回房间,很是懂事地关上门出去,悄悄找到漪莲:“漪莲姨姨,娘亲和父王吵得很厉害,大堂里好多东西都被娘亲砸了,你去收拾收拾。” 漪莲一听,先是担心子萱,可是家丑不能外扬,现在真是要她尽快先把大堂收拾出来:“你娘亲怎么样了?” “娘亲没事,她脾气大,自己回房了,让我来找姨姨打扫的,一会儿我去看她就行了。”小安背着手,两只手在背后纠缠着,这番话总算还是说的顺溜。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7 同来何事不同归(10)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正礼连着来了两回小安都跟他说父王不在家,第三次的时候,他看着小安的眼神都是变了:“小安,四叔到底去哪里了?” 小安现在俨然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可是娘亲如果这样一直伤心下去也不是办法,如今还不如同正礼哥哥商量一下,.更新最快 “正礼哥哥,那天我娘亲跟父王吵得很厉害的,娘亲一气之下把大堂里好多东西都给砸了。”她把正礼扯到一旁,附在他耳畔说道,“你去看看她,帮我想想办法。”眨巴着一双桃花眼,满眼都是恳求。 “那四叔的人呢?”正礼很是严肃地问道。 小安眼睛一下子暗了下来,眼里泛着盈盈的泪光:“父王跟娘亲吵完架就走了。”她吸了一下鼻子,“正礼哥哥,你说父王会不会是不要我们了......” 正礼皱着眉,良久:“这件事情,我看还是找二伯伯比较放心,小安,我这就去二伯伯那里,你去看看四婶,要陪在她身边。” 小安乖乖点头:“那你快一些。” 邺城五月的景致最是美丽,柳枝轻摇,垂到河水里,风过后,漾起一圈圈波澜。 孝珩这些日子很是清闲,常常是陪自己的一双儿女诗书玩乐,偶尔也正礼来了就教他练一下书画。 “二伯伯!二伯伯!”正礼乎乎跑进来的时候,孝珩恰巧在院子里教孩子们吹笛子,见怪不怪地站起来:“正礼,你怎么还是一副急躁躁的样子。”说着,取出身上带着的绢帕,给他擦了擦汗。 正礼一脸焦急的样子,过来扯了扯孝珩女儿的衣袖:“姐姐,你先带弟弟去玩,我有事情跟二伯伯说。” 小女孩看看孝珩,见她父王点头,才领着弟弟乖乖退下。 孝珩又坐下来,把玉笛放在身旁,眉眼清秀,眼睛里微微还含了笑意,冲着正礼伸个懒腰:“说吧,什么事情。”他看着正礼,越发觉得他真是像极了孝琬。 “我四叔那里出大事了!”他说着,就去扯孝珩的衣服,这个二伯伯也真是急人,这个时候,,还做这么一副悠闲的样子。 孝珩拽住他:“只要不是你四叔有了别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大事。”他知道正礼那个家伙小小年纪,就是一大包的八卦心思,便调侃道。 没想到正礼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二伯伯,这次真的是让你说准了,我四叔,现在八成是有了女人,就我知道的,他已经六七天没有回王府了,小安今天才告诉我,四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听他这么说,轮到孝珩沉不住气了,他猛地站起身子:“正礼,你现在自己回河间王府没有问题吧?” 正礼摇摇头:“当然没有问题,二伯伯,你可一定要好好劝劝他们。” 孝珩叹了一口气,也顾不上让人牵马车了,自己骑了马就去了兰陵王府。 柳絮正是刚刚吹起的时候,在空气中飘洒着。 小安一直坐在门口好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般,娘亲这几日其实并没有哭哭啼啼的,只是吃得很少,睡得却很多,她的样子好像是累了一番,每次她说想休息,小安都会很乖巧地亲亲她,然后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亲她,娘亲的眼睛都是有些失神,那种神情真的很是让人痛心。 漪莲过来问小安自己坐在门口干什么,小安支吾,只说是想透透气,搞得漪莲哭笑不得,你一个小孩子有什么透不过气来,又想到长恭和子萱现在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 远远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白衣白马。 小安大老远就认出那就是二伯伯,像是见了救星一般,站起身来:“二伯伯!” 孝珩下马,看到小安似乎是一直等在这里,心里便觉得不舒服,他抱起小安:“你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小安垂下眼睛,长长的睫羽忽闪忽闪的:“娘亲每天吃饭很少,总是一副很累了的样子,我陪着她也不让,自己躲在屋子里睡觉。” “带我过去看看她。” 小安点头,从孝珩身上滑下来,牵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朱红色的门紧闭着,小安上前敲敲门:“娘亲,二伯伯来看你了。” 门轻轻打开,春光隐映着一张憔悴的面庞,美人依旧,笑颜不复。 小安见子萱开了门,便很是懂事地自己走开了,走之前还恳求地看了一眼孝珩。 他看着她,蓦然觉得一阵心疼,这种心疼是带着柔情的,从未有过。 她不敢抬眼看他,怕是哪一个不经意,便忍不住把伤痛崩溃而出。 良久,还是孝珩先开口了:“子萱。”不知为什么,声音里都是沙哑,他牵过子萱的手,并没有什么避讳,真的就像是疼惜自家妹妹一般,“你有什么委屈,就跟二哥说,我是你的哥哥,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她听了,终于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情绪在一个瞬间被打开,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孝珩见她这幅样子,心里更是难过,伸手给她擦眼泪,是高家欠她太多,五岁便因为父王的缘故没有了家,这个女子,是把长恭当做唯一的依靠的,可是,如今这个依靠也要弃她而去:“子萱,长恭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跟二哥说实话。” 子萱平复了一下情绪,不肯说。 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子萱,你难道连二哥也不肯相信,宁可自己忍着,也不肯让二哥帮你想办法?” 子萱这才抬眼看着孝珩,摇摇头:“不是的。二哥,我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说......”她的眼睛里委屈,这种事情怎么开口?二哥都说了,宇文然是要嫁给十五叔的,现在长恭这个样子...... 孝珩看到他为难的样子,心里开始暗自猜测这件事情:“子萱,长恭是不是跟宇文然有什么事情。” 握在他手心里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子,她惊慌地抬头:“不......不是的,二哥......”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在自心里,长恭远比自己的委屈重要许多......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8 同来何事不同归(11)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蓦然有一种气氛,他转身,让子萱拉住:“二哥!” 他转过身子,看着她眼中的不知所措:“子萱,长恭这样对你......”一双白皙的双手也是第一次握得那么紧。【擺|渡|搜|經|典|小|說|免|费|下|载|小|說】良久,终于平复下情绪,“二哥不会做出冲动的事情。”他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慢慢掰开,“相信二哥。” 子萱放开手,想要同孝珩说什么,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 宇文然看到高孝珩的时候,整个人莫名地紧张,长恭说的还真是准,这个高孝珩,本事也真是能耐,竟然能找到自己住的地方来。又想到他一个书生气质,自己这里这么多人,不用没出息地胆寒的。 索性撞了撞胆子,扒拉开守门的人,两手往胸前一盘:“高孝珩,现在你可是一个人,别轻举妄动。”语气里很是挑衅。 孝珩瞅她一眼,全是不屑:“长恭在这里吗?” 宇文然本来是要说不在的,可是想着之前在那么多人面前这个家伙让自己对了颜面,便有一种想要报复回来的想法,再说长恭不是还很郑重地拜托她了吗:“不在,他只晚上到我这里来。” 没成想,孝珩手那么快,宇文然还没来得及骄傲一把,这家伙的剑就横在自己脖子上,一双眼睛冷冷地瞧着自己,就是左右的人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再问你一次,长恭在哪里?” 宇文然本来是梗了脖子,结果只觉得脖子上那把冷冰冰的剑刃处有一丝刺痛,她看着孝珩,一点也不怀疑继续嘴硬下去,这家伙会立马抹了自己的脖子,到时候自己可就真成了阿恪调子里的虞美人了。 不行不行,这可是划不来,她吞了一口口水:“高长恭......他应该在雅兰居苑......” 孝珩收回剑,立马转身走人,左右的人想要追上去,被宇文然拦住,她刚刚狼狈,心里有火没出发,就冲着手底下的人发脾气:“追追追!追个屁!不是说这个地方没人知道的吗?!”说完就赌气地回去了,他们兄弟每次碰上都是倒霉,尤其是碰上那个叫高孝珩的家伙,真是不明白屏羽喜欢上他什么了! 飘落的桃花,美酒,醉生梦死的人。 他一张俊脸上不再是绝代风华,而是一种难以言明无奈何痛苦。近几天的梦境也总是父王和大哥他们,皇上不会放过他,只是不知道要加在他身上什么罪名罢了了,从那句“国事如家事”之后他看到高纬的眼神便知道高纬已经下了杀心。他不是没有想过造反,可是这事成了便成,成不了就连子萱他们也要受牵连。他给她的东西,绝对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伤害存在。 可是如今......他拎起身边的酒罐又往嘴里倒,子萱,你忘了高长恭吧,就当是他负了你,时日长了,这些伤痛就会変成记恨,等那一天来了,或许你就不会觉得难过了...... 隐约听到好像是门被人踢开了,他依旧躺在那片桃花林里,喝自己的酒。接着就听到院子里好多门都被踢开了,然后就是脚步声,朝这个方向过来的脚步声...... 孝珩过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拎起长恭的衣领就把他摔在一棵大桃树上:“高长恭!你这个混蛋!”接着,一拳下来,结结实实地落在脸上。 他喘着粗气,第一次看上去那么没有理智:“你现在这副德行,是给谁看!” 长恭抬眼,眼里面惨惨淡淡,他扒拉开孝珩抓在自己衣领上的手:“二哥,我不就是找了个女人吗?有什么好激动的,咱们家的男人哪一个不是风流倜傥......” 话还没说完,就让孝珩一拳又打在地上:“风流倜傥?你现在也学会风流倜傥了?好,你今天不是要给二哥讲大道理吗?!我就问问你,宇文然是谁?她是周国的公主!更是你以后的婶婶!你倒好,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引起多大的麻烦!” 长恭被孝珩打得有一些晕乎,可是即便这样,心里那丝疼痛还是那么明显,不肯褪去一丝一毫。 “这事情......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抓起身边的酒袋子,又往下灌酒。 孝珩扑上去,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当日九叔送你二十个美人你都没要,现在为了一个周国公主,你就舍得这样伤害她?!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见她时的那副样子是多让人心疼?” 他垂着眼睛,掩盖了里面的疼惜:“二哥,情爱这种东西终究是会变的,我也不过是一个**凡胎,也是经不起流年的。”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垂着眼帘。 拎着他衣领上的手渐渐放开,带着巨大的失望。孝珩起身,踩着脚底下的桃花瓣踉跄地后退:“高长恭,你记住,下辈子就算我还是你的哥哥,也一定不会像这一世这样便宜你,我一定会跟你争到最后......” 长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蓦然有一种心痛,他本以为自己能给她的会是最好的,可是,如果当初她没有遇上自己,或许才会更好。 宇文然收到她皇兄的密信,让她半个月内务必赶回周国,语气措辞都是十分的强硬。宇文然虽然性子骄纵,可是当她皇兄这样说话的时候,她也只有乖乖听从的份儿,只是今天无端被高孝珩恶心了一顿,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心里还是莫名地不安。 她叫了马车,说去雅兰居苑,因为高恪以前在那里住,所以手下的人也都知道路,但是现在天色晚了,白天的时候又被高孝珩闹了那么一出,他们冒死劝她还是改日的好。 可是宇文然性子又素来不听劝,别人越是这样说,她就偏不要这样做,眼看着又要发脾气,他们也只能顺着她。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239 同来何事不同归(12)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她到了雅兰居苑的时候,长恭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天醉了几回,醒了几回了,看见宇文然,一点儿也不惊讶:“公主,你来了。【擺渡搜經|典|小說免费下载】” 几天不见,好端端一个人就成了这幅样子,宇文然心里觉得有一些不舒服:“长恭,今天我必须问清楚一些事情,不然,我是不会离开的。” 长恭愣了一下,而后目光空洞地指了指西南角的一间屋子:“那好,你去睡在那里,我今晚睡在林子里。”说着,晃晃荡荡地又要折回去。 “高长恭你站住!”她上前,拉扯着他,推推搡搡把他带进刚才他说的屋子,点上蜡烛,这个家伙也真是难弄,拉扯着他进来就已经累得没有了力气。 长恭微微眯着眼睛,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公主,你可是要嫁给我十五叔的,我对自己的婶子没有兴趣。”说着,又要抬脚出去。 宇文然一把把他推在椅子上,指着他的鼻子:“好像本公主对你有兴趣似的!”她说着,又愤愤不平地指着自己的脖子,“看见没有,帮你撒了一个谎,我的命都差点儿送在你那哥哥手上!” 见长恭依旧没有说的意思:“不说是吧?行,我现在就告诉他们去,你是怎么让我帮你说谎的。”说着,掉头就要走。 结果被长恭一把抓住:“我告诉你,可是你要帮我保守秘密。” 宇文然回头,看着他的表情,舔舔嘴巴,点头。 “我让你以周国的国祚起誓。” 宇文然虽然嘴上说要帮长恭保守秘密,可是没成想这家伙做事这么绝,还得以大周国的国祚起誓,心想反正也不会说,索性心一横:“好!我以大周国的国祚起誓,今天你对我说的话绝对不跟别人讲,行了吧。” 抓着她手腕的手这才慢慢放开,他坐回椅子,舒了一口气:“皇上留不得我了。”他说话的语气竟然是那样淡然。 宇文然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屋子里安静地让她足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才将信将疑:“你......说什么......” 长恭没在说话,宇文然的脑子这才开始转悠,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一连串的事情总算有了一个解释:“那只是你自己想的,怎么知道皇上就是......” “你太不了解大齐的皇上了,当日斛律将军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仰在椅子背上,“本来功高震主就是大忌,三哥出事那一会儿我曾经冲撞了九叔,皇上也是在身边的,那个时候我就听人说他觉得我太过目中无人,留我到现在估计也是觉得这大齐国的人杀的差不多了,留我一条性命为这个国出最后一份力。可是,偏偏那天我失言,皇上杀我,不过是朝夕的事情。” 宇文然其实也知道高纬的性情,当时他杀他自己的亲弟弟都是那么不留情,更何况......唉:“可是......可是他杀了你,到时候敌国攻打进来......” 长恭笑笑,看着宇文然:“就是我死了,周国也攻不下大齐的,公主。”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不过想说,或许是你......”她找着各种理由,却不知道哪一种可以推翻长恭的想法,良久,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番,“你手里又不是没有兵,你不会反啊!” “反?”他看着她,“我反了,子萱和小安怎么办?我的哥哥弟弟怎么办?这一事不成,我们全家都要跟着倒霉的,斛律将军的两个儿子,你知道吗?” 宇文然点头,咬了一下嘴唇:“要不,我就去给皇上说,我就是喜欢你了,现在改变主意了,就是他那一副德行,是不敢得罪周国的。” 长恭一只脚搭在椅子上:“他不敢得罪周国,我可不好意思做你们周国的女婿。更何况......”他没有说下去,更何况至少他此生在情爱上是负不了她了...... 宇文然的样子看上去有一些着急:“你们明明就是相爱,为什么不能?!你这个样子,她日后知道了不是更难过?” “你只要不说,她就一直不会知道,直到我死。”他看着宇文然,口气竟是那番平淡。 宇文然莫名觉得鼻子发酸:“那样......那样你多委屈......” 他站起身:“没有什么委屈,这是生在这个家里逃不过的宿命,对于我来说,她最先要好好活着,然后就是让她少受一些伤害,我能给她做的,从来不会有委屈这一说。” 宇文然眼睛有些模糊,嘴巴里也有一些发苦:“长恭,再见。”她仓促的转身,本以为,这世上,尤其是皇家,根本不会有情爱二字,如今看来,真的是她错了。这世上,真正的情爱,真的是可以以命相许的...... 孝珩每天都会让人往兰陵王府送一些东西,为了不显得突兀,常常带着自己的儿女去看子萱。广宁王妃从正礼那里听说好像是老四有了别的女人,同是女人,她心里也明白,有时候也会去看看子萱,只谈一些家常,决口不提长恭的事情。 正礼现在恨不得住在兰陵王府,可是他不敢说四叔的不是,因为上次为四婶打抱不平,和小安一起玩耍的时候,说四叔也忒不是个东西,话还没说完,小安那家伙照他脸上就是一巴掌,把正礼都给打懵了。 那家伙皱着眉眼,一双桃花眼里很是严肃的表情:“我父王不是那种男人!你不要乱说话,他跟我说过的,这世上最疼爱的就是娘亲,我都要往后排的!” 正礼当时彻底被小安的气势压倒,吓得也不敢反驳,打那以后,便同小安只切磋武艺,赏习诗画......偶尔拿了河间王府的宝贝讨好一下这个妹妹,因为现在身边又多出一个家伙来,就是四叔和那个美人的孩子,还说四叔不是那种人...... 关键是小安对自己的弟弟脸上不好看,其实心里还是很照顾他,这让正礼心里很是嫉妒......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大结局 240 同来何时不同归(13)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半个多月以来,子萱心里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似乎真的是什么东西一下子从身体中被人硬生生抽走一样,平日里虽然说话,偶尔陪小安和正礼玩玩,却也总是心不在焉。(^o^)/ |經@典*小#說|更|新|最|快|(^o^)/ “都给我让开!我找你们家王妃,耽误了事情你们谁的脑袋也不保!”大老远就听见一个声音,火气还挺大,子萱一听就听出是宇文然的动静,便让正礼把小安带下去,自己出去。 宇文然身后还跟着不少人,兰陵王府外面停着一辆马车,上面堆满了行囊,看样子,宇文然是要回长安了。 她走过去,刚刚还盛怒的宇文然脸上一下子平静下来,这美人消瘦了许多,眼睛也不似从前那般有光彩了,心里便难过起来。 “王妃,这件事我本来以大周国的国祚起誓,不能对你讲的,可是我实在可怜王爷,不想他真的一直到最后就是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 子萱的心里蓦然一惊,有了一种很是不好的感觉:“宇文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宇文然咬咬牙:“王爷说得那些事情,都是用来骗你的,你现在快去雅兰居苑,不然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子萱恍然,第一次冲着下人大吼,让他们赶紧备马。 宇文然转身:“王妃,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王爷更爱你了。”她微微仰着头,鼻子发酸。本来她今天是要回长安,想要同长恭告别,从此邺城的事情再不过问,不料,行至雅兰居苑的时候就见那里大门紧闭,守门的两个侍卫都是禁卫军的打扮,便知道长恭说的没错,那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她没有一丝一毫多虑,便到了兰陵王府,这对人,不论结局如何,终归不能落下这么大的误会,她心软了。 宇文然上了马车,闭上眼睛,睫羽微微有一些湿润:“走吧,我们回长安。”再见了,邺城,再见,长恭。 子萱赶到雅兰居苑的时候,一路上已经把事情想了个大概,郑子萱,你怎么那么笨,为什么不肯相信长恭?长恭,你等等我,再等等我...... 门口的两个侍卫把她拦住:“王妃,你不能进去。” “我找王爷,你们让开!”她冷冷地说道,将两边的人依旧不动,“让开!” 这两个禁军也是跟着长恭在战场上打过仗的,如今王爷这个样子,就是顾及往昔的情面,也是该让她进去的。两个人对了一下眼色,便闪开了。 她疯了一般地推开每一扇门,却不见一丝动静,终于,那扇门被打开之后,看到他的身影,一旁站着宣读圣旨的宫人和药官徐之才。 她望着长恭手里那盏已经空了的杯子,心底里开始泛起一阵绝望。立马扑过去跪在徐之才面前:“徐大人,我求你救救长恭......救救长恭......” 毒性还没有发作,长恭扔下杯子,把子萱扶起来,幽幽的桃花眼里渐渐蒙上水汽:“宇文然还是没有帮我。”他笑笑,嘴角带着一丝凄然,“子萱,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情这辈子做不到了” ...... 子萱摇头,哽咽:“长恭,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这件事,你去见皇上,总是有办法的,为什么要一个人......?”她哭着,泣不成声。 “我一辈子侍奉这个国家,从来没有过半点不忠,落得此步,都是宿命。这样,你们才能安稳,我高长恭一生外面可以保住大齐国,内可保全妻儿,便足够了。”他的手指附上子萱的面庞,指尖微微发颤,渐渐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便知道是毒性发作,时候不多了,转向徐之才,“徐大人,我同王妃还有几句话要说......” 徐之才会意,叹了一口气,向长恭行礼,带着宫人退了下去。 屋外的一缕阳光照进来,投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他面色惨白,唇角依旧强撑着笑容:“子萱,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小安,不要像斛律凌雪那样,你是我高长恭的女人,就要好好活下去,我最是瞧不起......”他压抑着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我最是瞧不起那种为了一个男人就殉情的女子了。” 她哭得说不上一句话来,抱着长恭:“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长恭揽着她,一如往昔:“我才不是傻,如果不是宇文然告诉你,这一切不就过去了吗?没有关系,子萱,不要这个样子。”他目光里饱含了柔意,“人生,总是有聚散的......” 聚散有时,悲莫悲于轻别。 “我不管......我不让你这样离开我......长恭,我们总是在一起的,你这样让我一个人怎么办?你怎么能放心地下我?”她哭着,一种绝望的死心裂肺,就是八叔叔那个时候,也未有过的。 他捧着她的脸,眼角滑下一行泪,最终,他还是轻轻地吻了吻子萱的唇角,她的眼泪流下来,沾染在他的舌尖,是苦的。 “子萱,其实每天晚上我都是要这样的,我一直认为,这样你就可以安睡,我也是。现在看来,这是长恭这辈子最后一次这样亲吻你了,可是往后的每个日日夜夜他都希望你安睡......” 她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抱这自己的人身子终于沉了下来,他皱眉,清朗的眉宇里有一丝无奈,唇角流下一抹红褐色的液体,鸩毒,果然是厉害。 恍然间的失神,她看着长恭,轻轻闭上眼睛,就要去吻他的唇角,那抹鲜红,我们本就该共饮,你现在留我一个人算什么? 第一次,他第一次推开她,用尽生平最后一丝力气:“不可以!” 她睁开眼睛:“长恭,我们说好的,不能好好相守,兀自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他躺在她的怀里:“小安,子萱,我们不能让小安再走我们的老路子。”努力调整着急促的呼吸,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如果,如果今天换做是你,也一定会这样做......子萱,你好好活着,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你好好活着,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同样的话,她曾经对他说过。 子萱抱着他,哭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味地摇头。长恭,这一生,你为我做了太多太多,为什么唯独答应我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肯为我做到? 他反倒笑了,就如同往昔里那般柔情,用手轻轻蹭了她的眼睛一下:“有什么,就这么着急与我同去,不过是让你等等我,只是时间长一些罢了。子萱,不要害怕,勇敢的活下去,长恭舍不得你,他那么自私,才不会放过你。这一世欠下你,来世,才有理由与你重逢......到时候,这世上会有一个男子与你一支凤求凰......” 她咬着唇,嘴里已经是一片血腥的味道,终于,她也笑,点头,亦如往昔的柔情,抱紧长恭,俯身在他耳畔:“好,长恭,我答应你,好好活下去,你记着,我等你回来,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这是一个约定,一个即使生死无话后也要遵守的约定,我等你,你便一定回来。只是彼时,不要你鲜衣怒马,风云叱咤;只愿你流年安稳,一世无忧...... 他终于还是闭上那双眼睛,唇角留下一抹淡淡的笑意,从此,世无兰陵,就如同那支寻不到的广陵散一般,只留下一段淡淡的余音,久久不去。 外面的桃花飘洒下来,却再也没有了可以与桃花相映的人在.......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番外一 长安古道桃花落*孝珩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番外一长安古道桃花落*孝珩 长安的大道上散落着许多桃花的花瓣,这里要比邺城安静许多,我喜欢安静,如今却无比想念邺城。【擺渡搜經|典|小說免费下载】 长恭已经走了将近四年了,那个家伙从小没有事情可以瞒过我,唯独那件事,他把所有人都瞒住了......当时延宗从晋阳赶回来,带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哭得流出了血泪,这一幕,像是一个梦魇,这些年,挥之不去。 高纬自知心虚,当下追封了长恭许多官位,谥号忠武兰陵王。延宗从那以后,也很是寡言。 只有子萱,长恭下葬以后,她没有哭闹,反而让我更加担心,我亦有四年没有见她了,小安和那个孩子都带走了,这样也好,免得留在邺城,徒惹得伤心。本以为,她会舍不得兰陵王府,毕竟那里有那么多她的回忆,直到她走了我才明白,再多的回忆也抵不过一个人,一个早就刻在自己生命里的人。 后来我手下的人有跟我说在妙圣寺见过兰陵王妃,当日不顾一切赶过去,却扑了一个空,只赎回一串珠子,是子萱捐给寺里的......下山的路上,碰到一个尼姑,觉得眼熟,那人也一直看着我,良久,我才反应过来:“二婶......” 她向我行了一个礼,说她已不问俗事了,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还是同我说了一句:“她很好,你不用记挂。” 我拿着那串佛珠,心里安稳了许多,即是她好,那便好。 高纬的行径日益过分,最后搞了一个烂摊子便学他父皇,做太上皇去了。 宇文然也终于没有成为我的十五婶,长恭死后,周国立马同齐国翻了脸,哪里还有什么联姻的想法?不过我确实佩服他们,竟然看中的是我的十五叔,那个我唯一活下来的叔叔,任城王高湝。 我一身书画,从未握过兵权,当日我带剑入朝请求皇上给我兵权,让我带兵攻打长安,没想到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还是犹豫我是否会造反。当日第一次我笑地那么失态,我同长恭说过大齐是我们的执念,所以我们终究不愿承认它真的是气数已尽。 最终,皇上还是听从了那帮小人的提议,贬我做了沧州刺史,到了沧州十五叔便同我会合,高家总算是四分五裂,后来我们起兵,没有打败宇文宪的人马,被抓回长安。延宗也在晋阳称帝,他手上的东平军确实厉害,让周国的皇帝吃尽了苦头,最后终于是寡不敌众,也是那一刻,我才相信,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宿命。 倒是当年投靠了突厥的高绍义,听说在怀朔州把周国打得不轻快,他身上果然是有二叔的风骨,兵败后他一直在突厥,突厥人敬重他,把齐国在突厥的势力都交予他管。这才是我们高家的男儿。 再见到高纬的时候,我们的身份是一样的——周国的俘虏。他不敢抬眼看我,同那个叫冯小怜的美人唯唯诺诺地挤在一角,延宗好几次都想抽刀杀了他,被我拉住,他死,是迟早的事情,不用脏了延宗的手。 只是心里还有好多好多,却再也无力说出。宇文宪一直对我很是客气,我告诉他,我不过是一个亡国之人,不用这番。我在周国的待遇一点儿也不比在齐国差,可是长安,终究不是邺城,不是我的家。 宇文屏羽见到我的时候,再也不是以前的性情,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我们寒暄了几句,便各自走开,我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明白,生在皇家,注定是一条苦命。 好在我的行动还是自由的,所以我常常会去邺城看看,尤其是邺城的皇陵,往昔的王府都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广宁王府也不例外。唯独兰陵王府依旧是以前的样子,这一点我很是惊讶。后来打探到是周国的皇上把这宅子赏给一个王爷,可是这个王爷竟然没有经这里改变分毫,只是每天照常派人打扫清理。 终于还是忍不住进去,里面清净优雅地很,跟八叔在的那一会儿很是相似,门口的人并没有拦我,这让我心下更对这里产生了兴趣。 “广宁王爷,别来无恙。” 我看着树下那抹身影站起来的时候,轻笑了一声,粉袍摇曳,眉眼如故。高恪,真是造化弄人。 “我就是一个阶下囚,早就不是什么王爷了。”我从一旁的石桌上坐下,心里居然有一些放松,像是同多年不见的老友谈论一番,“我还当这里是谁要了,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原来是你。” 他笑笑,光阴似乎并未从这个家伙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眼角的妖冶都是原来的样子:“也就是我这么有人情味,舍不得你家老四。”以前看他轻浮,我很是反感,现在却莫名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觉,真是好笑。 “怎么,我看你现在在周国混的也不错,还没有给自己讨个妃子?”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原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拿着长恭说笑,不想,这次,他也只是淡淡笑着,摇摇头,似乎是有什么不想说的事情:“你们在长安过活的还好吧。” 我点头:“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了,我们家的男子,除了祖父,没有一个人可以活过四十岁。” “你还信这个?”他挑眉看着我。 “你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亦是笑着看他,“当初整个邺城都知道你瞧上了长恭,怎么,他现在是故人了,你还要让周国的人也知道这事情?”我知道,他带在这里,有他自己的目的,怀戎王的规矩,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呢?齐国都灭国了,家人也在长安,为什么还常常回这里?”他在我对面的石桌上坐下,风流倜傥,“我可不相信广宁王爷是个没事就来怀旧的人。” 我们相视一笑,都不再说彼此的话题。临走时,他同我讲了一句话:“王爷,或许我们都是在等一个人,一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面的人。” 夕阳下,虞美人的调子。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番外二 世事归去皆寂寞*延宗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番外二世事归去皆寂寞*延宗 夜台长自寂,泉门无复明。【擺渡搜JDXS免费下载】 独有鱼山树,郁郁向西倾。 赌物令人感,目极使魂惊。 望碑遥堕泪,轼目转伤情。 轩丘终见毁,千秋空建名。 我听了四哥的事情,恍然便有一种站不住的感觉。怎么会,临走时,四哥还同我说笑,说等我回来,就做上伯伯了,可是...... 我高延宗一辈子就做了一首诗,因为我的四哥,战神兰陵王高长恭。小些时候,大哥二哥才情过盛,我又不服输,自然不会去学诗书画作这种东西,又得二叔偏爱,便学了一身泥腿子气质。 四哥下葬那一天,我陪子萱姐姐在皇陵,把这首诗刻在了石头上,伤心至极,眼泪滴下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血泪,将这首诗染得通红。 子萱姐姐见了,还要安慰我,我不忍心,才止住了痛哭。她说那首诗写的很好,是她见过最好的诗,四哥见了,也会高兴。 我执意接他们去晋阳,可是她不肯,说会照顾好小安和仁换的,我便没有强求。 现在看来,她真的是对的,如果她跟我去了晋阳,日后免不了要到长安做俘虏,我四哥的女人和孩子,怎么能到长安做俘虏?已经好久没有了她的消息,但我知道,子萱姐姐一定会过得好,第一次见她,那首《长安古意》就是最好的解释,邺城,在没有女子比她更为柔情,也没有女子比她更为坚强。 四年了,一转眼就是四年。 二哥去了邺城,他时常回去,我知道,那里有他留恋的东西,可是我从来没有回去过。 早上我回府的时候见到了高纬,本来就是看他百般不顺眼,如今破国之际,他还有心情跟那个美人腻歪,又想到四哥的事,愈加气氛,二哥现在不在邺城,我可顾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上前就打了他一拳。 他捂着那一张自己格外在乎的脸,看着我,许久没有回过神来:“高延宗,你反了?!” 呵,做了四年的俘虏,他难道还在做皇帝梦?我冷笑:“爷爷我他妈早就反了!”说着,上去同他厮打成一团,我打小就力气大,没几拳下来,他就躺在那里,只有防守的份儿了。 那个叫冯小怜的站在一旁,许是怕我真的把他打死,一边上来拉扯我,一边给我说一些好话:“哥哥,都是他脑子混,你别打了,这样下去非得出了人命,到时候不是让周国看笑话。” 我这才停手,他们说冯小怜是美**国,可是家国大事,我从来不认为一个女人能起什么作用,就是没有冯小怜,地上这个蠢货,一样灭国。 高纬躺在那里唏嘘,不爬起来,一副窝囊相地躺在他的美人怀里,大概是怕起来之后我还会揍他。 心里还是不解气,又往他肚子上跺了一脚:“高纬你听着,以后见了爷爷我绕着走,为了我四哥,高延宗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直到打死你为止!” 高纬也真是窝囊,就是守着美人也不能血性一把,还在那里装死,我甩甩袖子,没事人一般回了王府,我说的不是狠话,是真的,见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当年我娘如愿抱了孙子,这家伙性情脾气与我太过相像,即便比他学一些诗书,也是没有什么长进,到现在,名字写的跟鬼画符一般。 他央求二哥给他画了一幅兰陵王的画像,藏在自己房间里,他对这个四叔很是崇拜,只知道他是无战不胜的战神。绍义哥哥曾经秘密来过长安,我见了他一次,两个人很投性情,小孩子难免口风不严,我只好骗他说是我以前的旧交。我们的性命现在我在别人手里,如果哪一天我也不能自保,就拜托绍义哥哥带他去突厥。 倒是我的爱妃,从来到长安以后,性情变了许多,这让我愈加觉得愧疚。她不似从前那番骄傲了,就是对下人也客气,我知道,她是怕给我惹上什么麻烦。偶尔我心里烦闷,她还要来开导说劝一番,让我宽心。 进来几日竟有了一种了却俗缘的想法,这一辈子,娇惯恩宠我有过,早早封了安德王爷,二叔在的时候没少干缺德事,大哥三哥四哥都没了,我却活到至今,知足;美妻骄子我也有了,只是现在却不能给他们像从前那样的生活;就是皇帝,我也当了两天,其实,上天对我还真是厚道。 大哥下棋赢了一辈子,最后不也是满盘皆输?四哥风云叱咤从未吃过败仗,最后不也是鸟尽弓藏?这一世的荣辱,或许本就是一场梦,早就该散去了。 一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番外三 最是人间留不住*高淯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tbc();番外三最是人间留不住*高淯 如果这世间真的存在天人,那我相信,只能是王爷,襄城王爷 混在大唐之我是罗成全文阅读();。( ) 九岁那年,我就被送到襄城王府照顾他,之前我一直是跟在夫人身边的,那时,王爷不过十二三岁。 我见他的第一眼,便有一种很是不好的感觉,我听怀朔的老人念叨过,长得好看,是薄命。 而王爷,不只是长得好看,他那一张绝世的面庞当真是上天的造化,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仿佛是一卷找不出任何瑕疵的书画一般。 他的身子果然是不好,听夫人说当时是一对龙凤胎,结果只有王爷活了下来,但是在娘胎里带出病,打小身子就不好。之前还好,只是偶尔的咳嗽,他似乎对自己的病情也知道一番,脸上偶尔会挂着笑意,格外好看。( 好看的) 那天,府上来了一个小姑娘,听说是从齐王府带回来的一个小郡主,模样很是俊俏,只是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兴。后来听说,因为大将军的原因,她们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唉,又是一个苦命的人。 虽说小郡主是个苦命人,可是她的到来,让王爷渐渐发生了许多变化,他渐渐同我们说的话也多了起来,但是都脱不了小郡主的话题。 我却开始暗自担心,因为小郡主终有一天是要长大的,那就意味着离开,而且我听说,大将军是有意将小郡主许配给自己的儿子的——兰陵王高长恭。 邺城的大街小巷都知道兰陵王,面柔心壮,我见过一面,郡主若真的是嫁给他,也算是好福气。 不过说起容貌,他比着王爷,还是差一些的。有一次我当着王爷的面玩笑了一句,王爷也笑:“长恭在面相上不如我,可是他照顾子萱,我更放心,毕竟,他不会因为一副病躯拖累她。”那个时候,他的眼神里蓦然有了一种凄凉,我听他这话,突然很是心疼,如果他的身子好,照顾小郡主,会比世上任何一个男子都好...... 郡主出嫁那天晚上,王爷把自己关在逸萱阁,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出来。他们都以为王爷的心情跟自己嫁女儿差不多,只有我知道不是的。 说起来,虽然郡主叫他一声八叔叔,可是他们之间的年龄,也不过是兄妹的差距,而王爷对郡主的疼爱里,不只是单纯的兄妹之间的关爱 异界中医();。 这病躯,最后成了三个字——求不得。 郡主出嫁后,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好多时候他常常倚在玉兰树下睡着了,这个时候我都是吓得要命,因为我害怕,一个不经意,他就真的不再留恋这世间了,这样的男子,我一直相信,他来到人世,本就是上天的不留神,放他来着乱世走一遭。 终于那一天,还是来了,他从早上开始就不断地吐血,我知道不好了,要去告诉老太太,可是王爷抓住我,那种力道真是大的惊人:“等我走了之后,再把消息放出去,把我的命令传下去,违者,杀。” 没有人敢违背王爷的意思,因为王爷说话,向来是说到做到。旁人都小心地伺候着,唯独我忍不住哭得像个泪人一般。王爷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我的心里却知道这是糟糕地要命的,谁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他最后笑着看着我:“怎么就你,哭成这个样子?” “王爷为什么不告诉太后,兴许太医来了,还有救。”我拖着衣袖擦眼睛。 他摇摇头,伸手示意我离他再近一些:“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况且,那样,那个丫头不是就知道了,你看我今天的样子多吓人,她可是说过的,八叔叔在她心里是没有人可以比的过的......” 我听了这话更是忍不住哭起来。 “那丫头要是来了,就告诉她,如果有来世,我还是希望她能叫我一声八叔叔。”说着,又是一阵咳嗽,而我只有不住点头的份儿,“让她记住三月的相遇,忘了今年三月的离别,我希望她幸福......” 今年院子里的芍药都开了,芍药,又名将离,将与之离,真的不是一个好兆头。 玉兰树下从此再也没有了那个绝代风华的身影,再也没有了那个咳笑如神的男子——襄城王高淯。 朱颜辞镜辞树。 果真。 最是人间留不住。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番外四 憔悴为君百花时*十年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tbc();番外四憔悴为君百时*十年 “就你这幅德行,还敢调戏我姐姐,看我不把你的手筋挑断了!”小男孩凤眼清秀,说着就从身上掏出匕首。 “仁换,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四婶知道了,又该打你了。”少年拉住他,脚下踩着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一脸怂相地求饶。 倒是站到旁边的小姑娘,面若桃,眉眼俊俏,手里拿着一把白蒲扇很是悠闲地盯着少年脚下的男孩:“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就别出来丢人显眼了。” 被踩在脚底下的男孩兴许真的是被这三个人羞辱急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小王我是谁,你们......”话没说完,踩在脸上的哪只脚又往下使了使劲,导致他的脸现在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可笑 特工全球();。 “哼!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年纪小一些的男孩子看上去脸上更是傲慢,结果小姑娘打断了他的话,似乎有意不让他说下去。 “别跟他废话了,正礼哥哥,我看这种人就要挑断手筋!”小姑娘拿过小男孩手中的匕首。 “小姑娘,这样可是不好。”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眉眼妖冶,粉袍如故。 [] 小姑娘愣住,记忆一下子推到许久许久以前,是多久,得有十年了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十年。” “那是多久?” “那个时候小安就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 ...... “小安,还记得我吗?”他拿过小安手上的白蒲扇,“物归原主了。” 男孩很是警惕地看着他:“小安,他是什么人。”只见妹妹只是盯着那人看,却不说话。 “河间王高正礼。”他笑笑,又转眼看向年纪更小一点的孩子,“你应该叫高仁换吧?嗯,长得跟你父王很像。” “才不像!”小姑娘很是严肃地皱着眉,抗议道。 粉袍男子蹲下身,把正礼的脚扒拉开:“你呢?我们好像也认识。” 那个男孩很是狼狈地站起来:“高大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认识你的......”他心里打鼓,就是自己的父王也怕这个人,虽然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头,只知道他姓高。 高恪摆摆扇子:“走吧,知道回去该跟你父王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谢谢高大人!”说完就很是狼狈地窜了。 “你也姓高?”仁换挑眉看着他 见鬼事务所最新章节();。 高恪点点头,又转向小安:“小安,你应该不会忘记我的。” 小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已经包了一包泪,从父王走后,这是她第一哭:“混包子......” 蓦然有一些失神,他笑,却不似方才那样淡定:“你还......你还是记得混包子的......” “我想起来了!你是......高恪!”正礼指着他,一脸惊喜的表情。 “你们一直呆在邺城?”高恪给小安擦擦眼泪,十年,这样过来,真是为难她了。 小安点头:“娘亲不让我们说。” 正礼也跟着点头:“我连我二伯伯都瞒着......” 高恪叹了一口气:“带我去见见你娘亲。” 仁换很是警惕地看着高恪,拉了拉小安的衣角:“姐姐......” “没事的,仁换,这是父王生前的好朋友。”她扭头安慰弟弟,虽然娘亲一再交代不准把他们的住处告诉别人,可是,她相信混包子。 优雅简单的竹林里炊烟袅袅,他远远看见她的身影,不再华衣锦服,眉眼之间的清秀却是如故。 “郑家丫头。” 她恍然,良久才反应过来,转身,有一些惊讶:“粉......粉袍子......”又笑了笑,眼睛却是淡然了许多,“什么郑家丫头,我的丫头都长那么大了,叫我......高夫人吧。” 高恪轻轻地笑:“好,高夫人,这里精致倒是不错,不过,当年王爷留下了一样东西,我得物归原主。” “长恭?”她眼里有了一些波澜,“留下了什么?” 高恪叹了一口气:“跟我来吧。” 竹林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小安眼睛咕噜噜,似乎有一些高兴,正礼时不时要瞧着外面,做出一副保护他们的样子,仁换则一直打量着高恪,似乎对他格外警惕 机神传说();。 马车走了好久,才停下来。 邺北城,兰陵王府。 恍然,如梦。 所有的都变了,却唯独这王府没有丝毫的变化。 子萱惊讶地看着高恪:“这......” “这里现在都是我的,子萱,回来吧。大周国都灭了好几年了,前尘往事,没有人会纠缠你们的。”见子萱还是犹豫,“小安也大了,终究不能整天跟着她哥哥舞刀弄枪,你们在这里也安全,省的小安再被调戏。” “调戏?”子萱看向小安。 这些事情小安一向是不跟她娘亲说的,朝高恪挤挤眉眼,混包子,你说这个干嘛! 子萱明白过来,眉头微蹙着。 “我不住在这里,你们就算是帮我打理吧,高夫人,看在我对你夫君的情分上,帮个忙。”他笑嘻嘻道。 子萱拿眼睛横他,而后想想高恪说的有道理,小安长大了,不能老是这样,便规规矩矩地要向他行礼道谢。 “你这是干什么?”高恪笑着扶她,“收拾收拾搬过来吧。” 小安格外高兴,兰陵王府,这才是她的家。 又是百盛开的日子,他一袭粉袍如故,终于看着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十年了,还好,赶在十年找到了他们。 “郑家丫头,我可是对的起她了。”他喃喃道。 子萱嫌弃地看他一眼:“你再这样,就挨着小安远一些,别把我们家孩子带坏了。” 他笑笑,眼角流露出柔和的光彩,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一直喜欢的是“她”而不是“他”。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写给读者 - 千年风华之浮梦兰陵 - 垚垚 tbc();三年前开始写这部,第一部,也许不会有人注意到,但是,我还是把它写完了,现在,要同它好好告别。( ) 这个故事在近来很长时间里,总是萦绕在梦境,这是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或许好多人看了开头便没有看下去的想法,没关系。 简介敲了好几遍才算是定下来,一部网络,如果没有一个抓人眼球的简介,似乎就是一件伤情的事情,但是,它对我来说不止是一部网络,这是一个不急着讲完的故事,你们会在里面看到许多无奈,如果一定要定位,那这部用番外里的三个字最为恰当一些——求不得 校园爱情录最新章节();。 生在皇家的求不得。 这世上的情爱,不是门当户对,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完美的,它总是有各种不美满。在看待世间的情爱上,我天生便有一种悲情的成分在里面,就像张爱玲写的那件华丽的旗袍一样,我认为,每件旗袍里面都是有虱子的。 然而,深刻的感情却往往不得善终,因为它撕裂了那件华丽的袍子,赶走里面的虱子,却将本身打得支离破碎,这大概,就是情深不寿吧。 从古至今,我们记住的爱情故事,十有**都是不得善终的故事。 无论是化蝶的梁祝,还是鹊桥的织女。 而这个故事里,充满了诸多的求不得,从一开始的高澄谨兰,到孝珩、孝琬、高淯对子萱的情愫,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原因,但结局一样是求不得。 []情爱却从来不因为求不得而变得不美好,恰恰相反,正因为这三个字,世间的缘分才得以那么巧妙地流转。 结局是我思考了很长时间,虽然这些人物是史书上确实存在过的,但是的作者却可以重新安排他们的命运,可到了最后,我还是选择尊重他们的宿命...... 北齐是一个大环境,里面的每个人都逃不过宿命,长恭和子萱也不例外。但是长恭死后,还是选择女主好好活下来,或许有人觉得殉情会更凄美一些,就像粉袍子一直哼的虞美人里的虞姬一样。 但是,一个好男人是应该让自己的女人学会为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深刻的感情不是生死相许,而是让彼此变得更好。 此生交付,不问流年,岁月远去,只愿你一生安好无忧。 情到深处,才懂得为了彼此,要好好活下去。就像里说的,我不是怕死,而是怕失去。 最后,这部也是献给天下所有有情人,愿终成眷属。 闲暇之余,想要为写一首歌词做结尾,却因为从来没有着手过这方面的事情,不知道该是如何下笔,便随兴写了几句,但愿不会太烂: 蘭殇 雨点滴点滴落下 划过梦里芳华 还要等几世轮回 可与你再约下生死相随 珠帘轻卷泪颜 朱砂微湿几分 离开后,再也无人吻你唇角安睡 斜阳倾洒 过往的伤痕 何时断了红尘 何时了却功名 与子执手 话江山如画依旧 风一丝一丝吹入 拂过红烛凤纱 还要看春秋几度 可换你三生石上共华发 巷陌留影故人 风起阑干微醺 经年后,只愿有人陪你书墨香韵 佳人独立 浅笑的余温 何时断了红尘 何时了却功名 与子执手 话江山如画依旧 (全本完) 手机阅读本站: 本书地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