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行 第1章 鸡鹿州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月色静好,夜空灿星数点像一幅画卷,不过这样的夜色对于陆峥来说却丝毫不能勾起他的兴趣,也许是见得多了,这些自然的馈赠也都熟视无睹。 此时窗户外冷风袭来,屋内的挂灯摇摆不定,陆峥抬眼看去,月还是那么明晓,只是风不断在呼啸。陆峥只好走过去关上了窗户,又自语道:“风怎么这么大。” 屋外任凭其呼啸不止,而屋内的陆峥却有些犯困,这些天来,自己一直是睡中多梦,而且梦中还生出一些熟知的名字来,甚至他也能忆起一些历史中的遗事。 此时自己脑海中又闪过一些画面,那高大的玄武门矗立着,血腥的场面匍匐在眼前,而瞬间又是大明宫连绵不断地延伸着,那中书门下内外官员来往不绝,紫色朝服,腰间金鱼袋,手中持的笏板,一幅幅画面中感觉自己就在眼前。 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过千年之前也是一段发展的历史,他所想到的只是一个片段,那些散落在他心底的片段。当他试着衔接起这些片段时,那画面又显得十分生动。 他在沙发上久久心神不定,家中的灯光熹微,眼前的环境又有些晦暗。陆峥身居陋室,却也不攀比,只是一心工作而已,并无他求。陆峥是一家博物馆的管理员,每天看着馆中的文物,那呼之欲出的人物塑像,或是一件件古色古香的器皿,对这些精粹文物感受颇深。 此时他愈发的困倦,背靠在沙发上双眼迷蒙,此时突然门被风吹得吱吱作响,他才从睡眼惺忪中醒来,拖着不稳的步伐走过去。刚推开门看时,风已经吹的两眼睁不开,又感觉到一股引力在拉着自己。 他无法逃脱,就像一股漩涡将他卷进未知的,却又在梦中见过的地方。而后一番清辉洒向风停后的地面,如冰霜一般的澄澈,而自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刚才的风依然吹着,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 人生来就会遇到许多未知的境遇,陆峥此时也正好是这样。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在一处屋顶上,周围的景致让他迟疑了很久,不过那重重屋宇却十分上眼。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在的屋顶下是一个冷清的院落,可能是被废置久了,半天竟连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他看着自己身着的衣服,全身窄袖翻领长袍,足登墨黑色靴子,头上冠帽束发,俨然一副公子样貌。 抬起头后,陆峥的视线转移到了远处的天际,穿过城中的低矮楼阁,看到那连绵的小山。时下属秋,这里的环境已经肃杀不已,草木大都已凋敝。 陆峥望断远方后,慢慢地从墙垣上爬过去,直到跳到院子的空地上。陆峥发现自己是在一座大的院落中,他不断地摸索着,仿佛自己是在一座迷宫中丢掉方向。 当他看到一个未上锁的铁门时,走过去推开后,便发现眼前是一条街道,仅有零星的路人,陆峥顺着街衢走过去,看着一些路人的装饰,像是胡人,更往细说这是突厥人。 突厥人早在前朝隋初时已经分裂为东西突厥,此归功于虞庆则与另一随从长孙晟。后来唐初时灭掉两大突厥国,而后突厥又复国,称为后突厥。而后突厥可汗传到此时,便是默啜可汗,默啜可汗统治全盛时,疆域可比颉利可汗时期。 默啜可汗与唐和亲不成,便屡犯边陲,不过就在前几年,唐朝名将张仁愿在阴山以南筑三城,分别为西,东,中受降城以抵御后突厥。此后后突厥国力大减,受降城成为一道屏障插进漠南草原。 陆峥不知自己在哪里,这冷清的街道上人影阑珊,不过此地除了胡人还有一些汉人,陆峥还能看到远处的几个汉人,所以他沿着这青黑色的墙壁一步步走过去。 陆峥明显感到这是一座孤城,就在他跨出几步时,远处城墙上传来画角之声,这是驻守边城的军队在汇报入城休息的号角声。 “今古山河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陆峥此时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如果自己所料没错的话,这里是漠南,曾经大汉铁骑横扫匈奴王庭的地方,也是贞观年间李靖与李勣北伐的地方。如今这里已经隶属安北都护府,治所便是中受降城。 当陆峥走到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大的老者面前时,便躬身拱手,而这个老者丝毫没有搭理陆峥的意思,俄而陆峥便直问道:“老先生是这座城里的人吗?” “鸡鹿州一介布衣,全不问王侯权变,就在此地孑然独身。” 陆峥有些发怔,听这老者一说,才知道自己在鸡鹿州这个荒败的草原边城。 此时老者看了陆峥一眼,说:“想必这位公子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吧?” 陆峥一时语塞没有回答,老者便又说:“看你新来到此,不甚了解这里的形势。这鸡鹿州属于羁縻州,羁縻政策历来已久,自我朝初建时,就有此令。其中有安抚受降夷狄之意,也是治理北境不可或缺之策。” “既然如此,城中的胡人都是被降服过来的了?” 老者点点头道:“你所言不错,鸡鹿州既有汉人又有胡人,自我朝太宗皇帝时,归附内地的胡人就十分多了。” 老者言犹未尽,从那青石铺就的地面上站起来,又对着陆峥说:“你家住在何地?” 陆峥此时忽然从脑海中闪过几个字,就道:“仗剑去国者,不分地域相隔,也不顾何处是家。” 话毕,老者有些惊讶,见陆峥话语铿锵有力,便说:“既然是游侠,知你也无他处可去,不如在我的寒舍呆上一会儿,就算你我话语投机,一见如故。” 陆峥便随着老者的指引,并跟在旁边,这条街上的店铺零零散散,货物交易也着实不多。可能也不是正街,所以看起来有些清冷。 城中只有少量的军队驻扎,大多数的军队在安北都护府的治所,西受降城。此时的安北大都护便是开元年间的名将王晙,王晙戍守西受降城未久,打算将治所迁于中受降城。 陆峥在旁侧边走边看着老者,发现其脸上伤痕不少,而肩膀较为宽阔,目光也炯炯有神,细看后着实像军旅之人。既然是军旅之人,那陆峥也就明白了些许,就问道:“敢问老先生年轻时从过军?” 话毕,老者笑道:“我本非北地人,只不过年轻时被应召入伍,来到这极远之地,效命一生也没有建功,却尝尽了这边地苦寒啊。” 陆峥有些叹惋,不过老者之有理,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赴死之兵卒只是将领建功的筹码。 陆峥与老者穿过几个巷子,便到了老者的居所,打开门后,其中飞檐黑瓦,庭中略有积水,花木长势虽然已衰,但予人一种清静之感。整个院落中只有一间迎客的正堂,以及几间偏房,也不大,但是足以让二人住下。 老者此时也说出了这间院落的由来,这是朝廷抚恤将士而修。自己从军数十载,虽然大功未立,却与同僚关系匪浅,这便是同僚出资而建,不过年月流逝,同僚或者随军行至他处,或者已殁亡战场,只有他在此地住了下来。 推开正堂的门,里面还算齐整,陆峥细细环顾一圈后,看到里面最显眼的地方便是一件屏风,挡着内院,陆峥走遍院落,觉得也不是太大,前后两院加起来也不过是三五间小屋。 当老者在正堂内坐下来,用手掸去书面上边遗存的尘土,陆峥凑了过来,说:“这是老先生看的书吗?” 陆峥看后,其中包藏诸多门类,兵法奇谋,地形山川,无一不是实用之学。唐朝科举分为一般的常举与制举,而这制举就需要专业人才,比如善属诗赋者,或是直言极谏者。 老者觉得陆峥对此略有兴致,就说:“我如今垂垂老矣,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倒是你不同。” 老者话里有些无奈,不过却为陆峥找到了一条路。 塞上行 第2章 孤城之夜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陆峥自然知道老者的意思,这中举入朝为官者,都是这样步步而来。笃学立志于垂髫少年,经历十余载,幸运者便能登上今之朝堂。 不过此时他还没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这里的一切他很是陌生,这塞上之地无边无际,让他的内心也毫无着落。 眼看着西山日暮,陆峥在庭院前托着下巴看着远处高大的山脉,陆峥知道此时唐之天下还有着来自北方的隐患,有突厥各部,黠戛斯,契丹,奚,吐蕃,回纥各部等族的侵扰。而几国之间的关系也不能一概而论,或者联合或者交兵不息,其中黠戛斯就为打击后突厥,而与大唐近年来结为盟友, 此时的他坐在一把椅子上,老者则在庭院中端着一盆的水洗漱着,见陆峥思绪万千,就不禁问道:“陆峥,你在想什么?” 陆峥缓缓说道:“老先生可知狼居胥山?” 老者愣了一下,说道:“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此为骠骑将军霍去病功绩,近八百年来也未有多少人同立此功。” 老者说话时极其肯定,陆峥知道这一桩桩功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汉朝立国六十余年才敢出师漠北,这是汉文帝休养生息,以德化民,连宠贯诸宫之慎夫人,都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及汉景帝内定七国之乱,至武帝时驾驭群将,兵锋指外,才有卫霍二将,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 陆峥此时若有所思,但又说不出口,老者也能看出陆峥的心中抱负。俄而老者洗漱后,便要回屋歇息,唯有陆峥还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夜静人歇,从远处传来的打更声,由远及近,陆峥知道城中并无太多人,许多的屋舍内也是人去楼空。陆峥也伸了伸懒腰,也准备朝着偏房走去。 此时鸡鹿州的城墙上灯火通明,士卒们都不敢松懈,虽然突厥人暂时不会攻取此地,不过此时的安北大都护,又兼任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的王晙,已经下令各州对敌不可大意。王晙为帅对部下总是严格要求,所以其下属部队之风都十分严整。 只要边将善于带兵,加之边地百姓咸服,这大唐北境必然是牢不可破,虽然有时异族入侵得手,不过只要天子派良将远征四方,这一城一地的得失就不那么重要了。所以与其占据数城,还不如有精兵良将。城池失去可以再得,而良将难求。 月光微明,陆峥进到屋子里,此时他没有睡意,就坐在窗户前,翻阅着书籍,顺便还能听到按时响起的打更声。 三更时,陆峥看书倦了,就走出屋去准备锁门,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街巷中传来一阵阵马的嘶啸声。顺着府门的空隙看去,一队队的骑兵继踵而来,陆峥想到这该是巡夜的士卒。 按照从缝隙中窥探的人影来看,这应该是一小队的士卒,都身着铠甲,腰间是明晃晃的剑,一看就是正规军。 陆峥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那个将领说:“王将军受朝廷信任,故镇边在此,任命王将军不仅是我皇的先见之明,还是势必让我安北都护府无忧。” 其余的军士都纷纷点头,陆峥看得仔细,这些军卒是往城楼那里去的,其中那个武将像是领军之人,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十分沧桑。 当马队驶到陆峥所在的门前时,那个领军之将跳下马来,看着眼前这蠹损的矮门,不由地说:“这间屋子也是有年头了。” 谁知此话一出,几个士卒都围过来说:“将军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这将领没说什么,不过却敲了敲门,陆峥知道这不接纳官军问询,无异于与贼同流。所以他便打开了门,而正好军校与陆峥目光对视,未等军官问话,陆峥便道:“在下草民陆峥,见过各位军爷,不知军爷们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陆峥的话是极其小心的,此时就连呼吸都那么真切,领头的军校望了望四周,说:“城中需肃清一切可疑人,希望你与我们配合,不要藏匿奸邪。” “是是是,军爷。这漠南之地,为国之藩屏,小人一介布衣,只求能保存性命,哪敢有什么私心,更别说藏匿奸邪。” 陆峥没有一丝惧怕,也很慎重地说着。因为他知道慌乱之下更容易让他人怀疑,而自己只是在此借宿一番,并未有什么异心。 而这些人夜半之时就能随便扣门而入寻常百姓的家中,也不是什么好惹之辈。 陆峥见这些军卒久久不离开,便又恭敬地说:“诸位军爷如此辛劳,不妨进来一坐。” 刚才那位领头的军校迟迟没有说话,而后突然问道:“这院子中还有他人吗?” “还有一位老先生,不过此时夜半,已经睡下了。” 也就是陆峥言语刚止,那位军校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陆峥,黯然的夜色下,陆峥心中似潮水澎湃。自己刚才在门口俯听,虽然有些话没有听全,不过这些军卒可能会认为自己行动诡异,搞不好自己会被这些军卒带走细细盘问一番。这个年代即使是不做亏心事,也要谨言慎行,有时唯唯诺诺却胜过千言万语。 其实军校也秉持着不扰民的心里,只不过边城多事之秋,这样的提防也是人之常情。 军校刚刚一脸的疑虑之情,此时又转为平常,不过它顺手拿出一张官文来,陆峥看到上面是来自安北都护府签署的告示,陆峥快速扫过后,才知都护府境内要加大保境安民之力度。 军校收回官文,又予以警示的眼神后,方才离开。此时陆峥悬着的心才沉下来,又垂着头向屋子中走过去,踏在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咯吱咯吱的每一步都声声入耳。 晨光马上就要刺破黯淡的天际,天际之间的微风掠过大地上漂浮着的尘嚣,陆峥极其劳累地躺在屋舍中,一夜之间他都没有休息好,那些士卒的到访,让他明白了这北方荒原上,明里安定,却又暗波涌流。 也许这广大的天宇之下本来就没有长久的安定,到哪都会让你的心为之颤抖。 塞上行 第3章 市肆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当陆峥翌日睡醒来时,他的眼前已是一片粲然的景象,他摸着额头,记忆仿佛就在眼前,不过昨晚就是虚惊一场,军士们只不过是按例问询。当他走出屋中,老者已经坐在院落里,陆峥便上去先问道:“老先生早好。” 老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陆峥看到老者在细细地打磨箭镞,就问道:“老先生这是在干什么?” 老者便道:“鸡鹿州为塞上之地,城中许多胡人曾以畋猎放牧为生,如今进入城邑之中,也是变更了习俗。如今我在这里定居十余年,也与不少胡人有过来往,据我观察,这些人现在也懂得农耕了。这样时日一长,城外山上的林木就无人问津,就能快速增长。” 陆峥道:“老先生这是要去山上打猎?不过此时正属深秋,恐怕不合时宜。” 老者笑道:“你且无需多虑,阴山之侧有一片林地片,那里如今虽有凋零之貌,不过尚有野鹿出没,若是有机会,还能尝一尝炙肉。” 老者是军旅出身,在林地之间作战,有时伏击敌军甚至要等上数日,其间炊事也就因地制宜了。 老者话毕后,又对着陆峥说:“如今塞上秋雨刚过,正是极好出猎的时候,你不如随我一起。” 陆峥觉得自己身手平平,也就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不料老者早已洞若观火,说道:“这草原林地间,也不是十分危险,再者有我在,你大可以放心。” 话毕,陆峥看到老者背起一袋子锋利的箭,还有一把长弓。 陆峥没有主意,随即点了点头,与老者一起出了府,此时街上人渐渐多了,陆峥到处闲看,酒店市肆应有尽有,人影错杂,可比昨夜午时繁盛多了。那戴着毡帽的西域商人牵着马鞭,驱赶着那些战马,陆峥知道这互市贸易是边地人赖以生存的主业。 贸易之余这酒楼的生意也骎骎日上,大多商人都光顾过鸡鹿州中为数不多的几家酒楼,而这些酒楼也是赚得盆满钵满。所以鸡鹿州发展在于互市,若互市不衰,则边城之利甚夥。 陆峥深知这个道理,若北境各族偃武修文,不起争端,则四方乂安,煌煌之世可盼。不过说到底这些异族部落的人与汉人,要想一心实为同床异梦,毕竟现实不能只用理想的视线去打量。 走到一间酒楼匾额下,陆峥向里面望了望,多是外来的商旅,大堂几乎被坐满了,而中间又有个戴着面纱的舞女蹁跹起舞,旁边的鼓乐齐声鸣响,乐声似是激烈而震荡人心。 陆峥不禁驻足在门口,却见一个招客的小二向着他走来,说道:“这位公子不妨进店逛逛,本店特招引西域胡女献舞助兴,且酒馔一应俱全,这十里八乡,坊间闾里的人没有不来此的。” 真是一张巧嘴,陆峥想着,却见里面的客人又道:“小二,快上酒来。” 陆峥见小二疾步走进去,那位语气生硬的客人自是一番催促,此时陆峥又看着老者已移步很远,便匆忙跑上去,到了老者侧旁后,说道:“这塞上孤城中酒肆繁闹,老先生就不停下来仔细一看?” 老者看着陆峥一脸兴奋,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从军之人要求甚严,身为无名小兵,只顾着能拿到那些勉强维持生计的军饷,哪里还有这些心思。我虽然已经退伍十余年,可是还似如从前一般,从严要求己身,不仅酒我一滴都不沾,就连那噪杂之处也丝毫不留恋。” 既然老者这般严谨,陆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不过这市肆之中繁闹,可见是百姓富庶,不然市肆冷落也不是可以称道之处。 陆峥连忙又转移话题,说道:“老先生既然说过自己从军数十年,敢问一句老先生曾在何人麾下效命?” “我前半生曾效命于好几位将帅手下,不过只有一人我依然记忆犹新,永淳元年的云州大捷你可知道?” 云州大捷时薛仁贵身渐老迈,且令突厥人闻风丧胆,这样的事迹陆峥也是知晓的。 陆峥此时惊叹道:“如今是开元二年(714年),此战大概三十年了,没想到老先生是平阳薛郡公手下的士卒,怪不得如此严于律己。” 他马上又对着老者敬意地拱手,老者却扶住陆峥,又笑道:“我只是一个无名的马前卒,你为何要拜我?” 陆峥语塞,不过老者的提及让他不禁浮想联翩,老者此时将背后的长弓准备递在他手里,说:“当年薛大将军有三箭定天山之事,你若有意于此,则必须学会骑射的本领。” 此时陆峥若有所思地说不出话来,俄而接过长弓,才缓缓说道:“我一定不负老先生的厚望。” 看着陆峥如此可教,老者不禁又大笑,说道:“年轻人就当效仿仁人志士,等到了山上,我亲自教你箭术。” 二人走着,突然陆峥已经能看到远处那座并不高大的城门,城门旁边只有一些矮房,更让陆峥注意的是那城楼上的军卒都整装待发。 虽然鸡鹿州为一小城,可是对北拒蛮族却有重要之效,虽是一城一地,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这一城百姓本就胡汉共存,一旦交兵人心惶惶,也说不准会有什么祸乱。 而此时的安北大都护王晙不仅不会有失地之祸,并且还要行屯田之事。这屯田就是要做好长期防守的准备,屯田虽然早在西汉就被提及,却是在曹魏时期得以发展落实。王晙也是想让这一利民利军之策发挥作用,便循古之法。 不过在王晙看来,如今突厥不振,主昏臣庸,也不愁有大股的敌军撕破安北都护府的防线。 陆峥与老者很是轻松地经过了城门旁的巡查,老者在军卒眼里一看就是温良之人,没有质疑,而陆峥衣饰略有些不同,不过也没有什么违禁之物,倒也可以充作合格。 出城门未走多久后,陆峥看到的是一片起伏的草原,起伏间无法望尽全部,一直延伸到那天边的日头。 塞上行 第4章 出城巡视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这日接近晡时,此时中受降城的官衙内,王晙还在处理着从西受降城迁过来的各项事宜,王晙此时已经是身兼数职的一方疆臣,而许久前临行时唐玄宗发布的诏令中,对自己也是殷切企盼,于这塞外之地,而秉承皇恩浩荡,王晙深知自己责重如山。 王晙坐在衙内的几案边,用笔批着这些日子以来在边境屯田的奏报,奏报中无一不是民众欢悦,屯田绩效可嘉的话。 其实王晙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些附和之音,毕竟虏寇尚未全部归附,而只要一日未止兵戈,就不可大意,这屯田就要进行下去。 前几日北庭都护郭虔瓘大破突厥人,斩杀突厥人的几位宗室成员,并且官封冠军大将军,太原郡开国公。 这是举国相庆之事,不过对于王晙而言却是一种警示,突厥人不会因此而罢休,北庭败绩之后,说不准就会侵扰安北都护府。 所以他有些忧心,麾下诸将也拿出曾经与虏寇交战的经验,讲到虏寇善于谋划,指不定朝发夕至,给予戍守边境一个闪击战,逐步翦除遍布各州的屯田。 王晙此时快速批着奏报,时而又看着府衙外肃杀的秋景,塞外之地不比他处,虽然此时未至冬日,却犹有冬日之祁寒。 王晙此时还是身着从二品官服,那紫色衣裳已显得略有些污垢,而且并不保暖,于是他在官服里面又套进去一身貂裘衣。 王晙又在铜镜前照一照,自己为从二品大臣切不能失仪,而后他唤来几个侍卫,交代了一番自己要离开府衙后的事。 当走到堂下时,两个戍卫的军卒都俯身拱手,而后王晙便说道:“你们两个随我去各州巡视一番。” 两个士卒先是有些诧异,王晙近日来经常外出巡视,已经把数州的情况基本都摸透,且各州间的防备也都下令逐一完善,自屯田以来,王晙可谓劳心劳力。此时一个士卒走到王晙的面前,说:“将军不是刚昨日去过高阙州,还说高阙州防守严密,并不用担心突厥人。” 王晙没有顾及这个士卒的说辞,而是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后,才说:“这次是去鸡鹿州,你们二人随我前去即可。至于巡查什么,我自有吩咐。” 等到王晙话毕,他已经骑马出了府门。 两个士卒面面相觑后,也跃上马背,三人在街上飞驰而过,众人一见,都纷纷避开,王晙马蹄轻盈,一看也就是骑术高超,他手握着缰绳,一马当先地领着头。 后面的士卒也喊着以驱散人群,王晙驾马如此心急,两个士卒这也是头一次见到。不过鸡鹿州距离此地也需两个时辰,如果不能快速抵达,到时可能就进入夜中了。 草原上一旦入夜,则四周苍茫难以判断归路,这点身经百战的王晙不会不知道,所以他希望赶在入夜前到达鸡鹿州。 刚出城时,那一座座低矮的毡房就映入眼中,王晙知道有些不谙中原起居的胡人,不想住在城中那些青砖瓦房中,就依然在野外宿营。 虽然王晙对此举不甚支持,可也不能闹出矛盾,对于胡人他的手段是刚柔并存,既以中原的文脉来教化,又允许胡人风气暂时存在。昔日北魏孝文帝就是改革急切,导致了太子元恂不能适应汉化,也就造成祸乱。如今胡人生性桀骜,王晙也就不一概而论。 “将军,你看那边。” 一个侍从说完,王晙放眼望去,是一支贫民队伍,前前后后布满了山坡,然后向着王晙走来,王晙准备下马,却被侍卫拦住了。 “将军身份尊荣,不必亲身下马,我看这些人来路不明,要当心啊。” “是啊,我看不如绕开这些流民,等去了鸡鹿州再议。” 两位侍卫的话并未让王晙改变下马的意思,王晙下马后,走近这些人的队伍,而后面两个侍卫也紧跟了上来。 当王晙离贫民队伍越来越近时,那些贫民都伏身叩拜并哀求着,虽然王晙没有听懂说了什么,他顺手扶起一个带头的人,说:“吾身为安北大都护,未能给诸位一个安身之所,甚是愧疚。” 王晙于是把自己以及侍卫所带的钱都分发给了这些贫民,虽然于事没有太大改观,不过贫民都露出了悦颜。 许多的贫民都感激不已,其中一个汉人便站出来,王晙看去,此人已是多天未进食,尝尽了饥馁。 王晙开口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那个人眼里噙着泪水,缓缓道:“我家本在云州,不料数年前被突厥人掳掠至漠北,以为从此家与异地相隔甚远,归期难盼。不过还是趁突厥人不注意间,逃了出来。如今却又风餐露宿……” 此人早已泣不成声,而王晙却叹道:“鞑虏蛮横,此心难安。” 而后王晙策马绕开这股流民的队伍,一路上他思绪重重,自太宗皇帝始定本朝以来,还没有如此惨境,就算当今中原京畿之地有蝗灾,也没有这样的阵势。 而王晙作为一方统帅,出师讨逆已经不仅是唯一的职责,抚定民众在一定程度上更为重要。如果民众就如同这样,每日忧心衣食,则人人皆可揭竿而起,成为逆贼。 他不禁思虑着要向朝廷谏言,这些流民先要安置,之后数年可施以教化,或充军,或为吏,总之安抚为主,而出征为辅。 可是这些话如今只能暂时在自己的心里,至于能不能实行,还要等到自己奉命归阙后,交由圣裁。 王晙与随从奔波约百里后,渐渐的眼前到处是胡杨树,这种极耐旱的树与这个荒原上很是契合。此时王晙与随从必须要穿过一片林地,因时辰还早,王晙便跳下马背,牵起马走着。 林子很大,王晙甚至能听到林间阵阵的鸟鸣声,还有汩汩溪水在山间流淌。 走到林中深处时,王晙与部下坐下来歇息,没有多久便听到“嗖嗖”两声,王晙与侍卫连忙顺着声音看去,一只鹿已被射穿,而另外一人却兴奋地呼喊着,这两人正是陆峥与那位老者。 而此时双方正好视线相对,看着王晙身着官服,老者连忙道:“老朽拜见王大将军。” 塞上行 第5章 返城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王晙此时自然是不知眼前的两人为何正好也在此处,不过老者躬身拜见也算不失体统,而陆峥见到老者对王晙施礼,也慌忙跟着老者一同拱手。 陆峥听到那一声王大将军,才明白自己见到了整个北疆权势最重之人,两人的拱手迟迟未收回来,而王晙却已露出笑容,说道:“二人免礼吧。” 王晙又细细看着鹿的伤口,几乎是一箭致命,又看着这位老者背后的弓箭,十分锐利,王晙料定此人应该曾为从军之人。 而看到陆峥,那本来的华服此时沾了些污垢,不过陆峥满脸清秀之气,眉宇之间甚至有英雄气,倒让人看得有些不俗。 老者此时看到王晙久久不语,就说道:“王将军若是钟意此鹿,我愿献出此鹿,就当做是给将军们一个薄礼。” “这就不必了,受人恩惠,不是我们这些将领应该做的。更何况这是你们先猎到的,这样做有些占人便宜。” 王晙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老者问道:“你是何人?箭法如此了得。” “家住鸡鹿州,曾为一阵前小兵,不过也未曾立下大功,半生戍边至如今垂垂老矣,因生活所迫,有时便来此狩猎。” 老者言辞恳切,不过三言两语间仿佛说尽了人间悲苦,而陆峥此时也道:“我如今与老先生一起,也算个同道中人。” 王晙点了点头,把箭从鹿身上拔出来,扔到地上,又亲自将鹿交到老者手上,说:“老先生年纪大了还要为谋生而辛劳,将这鹿带回家吧。” 说完,王晙与老者、陆峥并排走着,沿着山间溪水,这林间照进来的光线十分暖和,不过王俊并没有感到多么适宜,他想借此机会了解如今鸡鹿州百姓生活现状。 王晙自上任安北大都护以来,因为政务繁忙,还没有与多少平民有如此亲切的接触,他是有些愧疚的。王晙也算是举明经出身,五年前在桂州都督任上时,他与民深交,深得人心,又兴修水利,开垦屯田,几乎使当地治平,百姓和乐。 不过桂州这蛮荒之地人心淳古,除了一些风教不化的蛮族也并无多少祸患,而安北都护府之地古来为疆,民族鱼龙混杂,一旦人有异心,则煽动各族,叛逆风起。 此时王晙与老者走在前面,边走边说:“老者安居鸡鹿州多长时间了?” “回大人的话,自新皇践阼,我就在鸡鹿州住下来,常于此林中狩猎,这里一草一木我都十分谙熟。” 老者此时抬头望过林间稀稀疏疏的枝叶,突然道:“此时日头已经偏西,不如我们返回鸡鹿州吧,也别误了大人的要事。” 王晙一忖,还是巡查之事为重,毕竟一个大都护不能被人口中言及不务本职的闲言碎语。如今朝堂之上,那些御史或轻或重都对戍边的重臣加以污蔑弹劾,只要抓住实据,自己也岌岌可危。 譬如贞观之时,与李靖北击突厥的苏定方,就因为纵容下属争抢俘获的物资,后二十年来再无升迁,此教训必深以为鉴。 即使有大功,也要须知深浅。 旁边的两位侍卫也都纷纷点头示意,王晙即刻便登上马背,老者与陆峥此时对着王晙一番拜别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陆峥随后与老者到鸡鹿州后,已经是夜阑时分,二人走到冷清的街上,陆峥不禁说道:“那位王大将军的确是不居高自傲,对下人也能以礼相待,还能言谈自若,真是国之桢干。” 老者先是不言语,而后说:“我大唐从不缺能人,上有明君,下有能吏,即使遭遇变乱,也有能者戡乱止暴,除旧布新。” 老者的话很是刚直,不过陆峥感觉也是这个理,每个时代俱有能人,如今安北大都护王晙与北庭大都护郭虔瓘都是长者,这年纪一大有时就力不从心,然而年轻的将领也是层出不穷。 突然此时前面人影浮动,陆峥与老者不甚清晰地看到,一个从酒楼中走出的军校喝的有些醉意,且在巷中是大放不当之辞。不过此人脚步不稳,陆峥看去这竟然就是昨夜遇见的那个人,昨夜此人夜闯民宅,说是为了巡查,实际也有他自己的心思。 老者看到陆峥表情僵住,就问道:“这个人你见过?” 陆峥道:“何止见过,此人当日夜闯宅邸,我被此人的气势逼得战战兢兢,差一点就被抓去,如此阵势我岂能认错。” 老者仔细看去,这个醉酒之人的官位应该是游击将军,虽然不是很大的官阶,不过依然握有一定的权限。 陆峥与老者就在此人身后走着,突然酒楼中又出来几个士卒,也都是酩酊大醉,看这情况,就是一群军士在酒楼中饮酒辄醉。 陆峥叹道:“王晙将军手下也会有这样的将士,丝毫没有礼节,要是我就定会让这些人尝一尝军法的滋味。” “王晙将军手下士卒大多虽然秋毫无犯,但也不乏这几个宵小之徒,不过醉酒虽然有违军令,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错。王将军治下多年,不会不知这些道理的。”老者附声道。 这些醉酒地军卒在鸡鹿州已经是扎根多年,大多数人都来自内地,甚至有人来自京兆府,也就是京都长安。京畿之地,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数不胜数,别说是一般贵族,就是宰辅亲王都有不能安居时候。 这些人中可能就有来自长安的,本来家底挺好,不过家一人犯事,有可能就会被连带,被发配到这边城中,几乎都不可能再盼望着出头之日。 所以身为将领的王晙也很知道这个问题,所以他对这些人都是给予厚待,一般不会追查太多。只要不伤及军心,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道理老者是明白的,治军需要宽严兼济,这样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老者又仔细看了看前面几个全身戎装的士卒,勾肩搭背地走着,而那座酒楼此时依然灯火通明。 等靠近那座酒楼时,陆峥不禁说道:“都知酒后必生事,这些军士也就是看着王晙许久不来,才敢如此。刚才出城时,戍守城楼的士卒明显少了几个,这样一来,若有敌军进犯鸡鹿州,则胜负如何,也是难定。” “王晙将军已经进了城,这些是非自然能断得清。” 老者辩驳道,话中充满了对王晙的信服,陆峥能听出像王晙这种良将在边关百姓心中的地位。 塞上行 第6章 花语楼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王晙来到鸡鹿州后的一番巡查,也让鸡鹿州的将士都增加了警惕,王晙深知军纪严明是挫败敌寇的必要之举,这战场瞬息万变,突厥人野心难度,只有这样,才能使上下合力。 既然军纪要严明,那么惩处一些骄纵将领也势在必行,王晙曾下过这样的军令:军卒将领在任上怠慢军务者,若无甚疏漏,则鞭笞二十,若有殆军机者,罚俸三月,并按轻重者定罪,重则枭首。 如今王晙再次想起这些军令时,也是赞同自己的做法,毕竟身为将领也要控制大局,安北都护府这么大,若一旦变局骤生,就不是风起波澜那么简单。 此时王晙正在街上闲逛,后面是两个侍卫,都是跟着王晙久经生死的下属,而如此轻装从简倒不像一个二品大员。此时旁边的一个心腹侍卫对昨晚醉酒士卒的行径心怀怜意,就说道:“将军,关于那些醉酒的士卒的事我看不要太过追究,毕竟已经将肇事者处罚了。” 王晙这是第一次巡查鸡鹿州,正好撞见那几个于深夜不归的下属,其中一个还是游击将军,有些家势。 不过王晙向来敢于触碰刺头,别说是个游击将军,就是个与其品级相等的从二品大员,都敢较真,那个游击将军实际上是带头犯事,要不仅凭那几个士卒,不会这么妄为。 “那个游击将军是定要加之罪刑,不然我王晙以何带兵,以何颜面面对我皇?这个事情就不要再论了。” 王晙言辞极为强硬,而那个侍卫也不再多说,不过另一个侍卫却说:“那既然昨夜士卒喝醉的酒楼,大都护要不要去看一下,据听说那个酒楼生意极好,在整个鸡鹿州及附近州县没有人不知的。” 王晙此时驻足道:“若是真有这么红火,那我这个封疆大吏也要去看看,看比及长安洛阳的如何?” 刚才被训诫的侍卫又道:“大都护身份特殊,那些个是非之地我看就不必了吧。” “怕什么,我一个二品朝臣在自己所辖的地域上还能有什么不测?” 王晙转过头来一脸鄙夷地说着,话毕后大步走向前去,这一道街上人群杂多,两边的路摊上又是杂耍,又是摆着琳琅的货物,王晙看得很是入眼。 这集市此时在王晙眼里已经是大有改变,虽然规模与内地尚且不足,不过发展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无战乱,假以时日,指不定能更加繁盛。 王晙与侍卫穿过最热闹的街巷,就看见了那匾额上的大字:花语楼。旁边的对幅上还有着几行诗句:月下清辉影,残叶覆埃尘。谁识悲欢意,花语解人愁。 王晙忖思着这样的诗句,觉得也是靡靡之音,这盛唐气象怎么能如此低迷,让有学识之人听去就是轰然一笑。难怪那些纨绔子弟爱到这里,如今看来也就是纸醉金迷之地。 王晙便走进去,刚一进门,便是个老板上前说:“三位贵客里面请,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老板看着两个侍卫都带着利剑,再看着王晙一脸的贵气,丝毫不敢怠慢。这花语楼在整个北地的商贾中都是声名赫赫,所以来此的人都不是一般之人,老板有这样的态度也是平常之事。 王晙没有什么笑脸,而两个侍卫倒是对老板生硬地露出笑容。王晙细细浏览了一遍里面的摆设,中间是一条过道,两边放置许多的桌椅,正中间还是舞台,上面的伶人抱着琵琶半掩着面,王晙刚进来,伶人便拨着琵琶弦唱起来,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王晙径直坐在椅子上听了起来,旁边的老板连忙招呼着,端着一壶温酒上来,不过王晙丝毫不顾着桌子上的酒。而是对着老板问道:“你这店还招收伶人?” “这些伶人在我这儿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我给她们的月钱还算不少,还有观众的赏钱,这些伶人都是苦出身。不过大人一看就是来头不凡,到我这店也是蓬荜生辉。” 老板也听说了安北大都护王晙此时来到鸡鹿州,此时想到眼前的这个人与坊间传闻中的很是相像。 王晙此时又望着二楼的房间,说道:“看来老板生意做的很大,如此阵势,我这个内地之人真是领教了。” “没有没有,本店远不及中原,尤其是长安,洛阳,扬州,益州这些地方,其实敝人也是个中原人,来到北地开店,也是年轻时的一腔热血。” 此时老板对着王晙恭敬地问了一声:“我看你们来路不凡,不知是何人?” 没等王晙说什么,后面的侍卫已经报出了王晙的身份,老板知道定是自己的店中惹出了祸端,才让王晙如此身份的人都能亲身来此。 于是老板连忙急切说道:“本店要是有什么祸事还请大都护多担待。” 王晙此时脸上的表情从僵硬渐渐地舒展开来,说道:“我手下有人在此酗酒,而误了返回营帐的期限,因此被我责罚,你作为经商之人也很难为,所以我不会责罚你。” “多谢大都护厚爱,在下定会记住这份恩情的。”酒楼老板连忙道。 “不过我要你记住本店不能接收士卒酗酒,这也是我对你的唯一嘱托。” 说罢,王晙站起来又环顾了一遍,店中的人都被刚才的话怔住,王晙本来就不想与这个老板结怨,只想平息此事。 王晙既而果断地走出店门,不用多长时间,自己来花语楼的事就会遍布整个安北都护府,而他也只是想让所有手下的士卒都知道,自己宽仁求和的用意,这样对都护府境内各族人都有好处。 此时阵阵秋风划过街上,肃杀不已,王晙边走着,旁边的侍卫边问道:“大人回府吧。” 而王晙道:“先不回府衙,昨日遇见的那个老者你们还记得?”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道:“大都护觉得有何不妥吗?” 王晙道:“老者所居之地就在鸡鹿州中,我想从老者口中知道这里的贫民生活如何。” 塞上行 第7章 崛起于行伍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鸡鹿州看似有些地方繁盛撩人,不过也存在一些贫民聚集的腌臜之地,而且秩序混乱。王晙刚上任时,就十分留意这些地方,还派了些士卒严管此地。 王晙还想再到此地巡视,于是沿着街上疾步走着,此时寒风袭来,相比刚才整个街上的人少了许多,到处是随风翻动的落叶,王晙此时对着旁边的侍卫说:“老者的所居之地查清楚了没?” “回大都护,此人就住在城西的一间不大的院落里,据街坊邻居说,此人曾从过军,听说是在平阳薛郡公手下入伍参军的。” 王晙此时说道:“薛大将军千秋忠勇,是我等前辈,如今去见他手下的士卒也算是追念薛公。他的长子薛讷,如今也是勇将,还曾被陛下啧啧称道过。可惜如今听说她被免为庶民了,滦水谷一战,对方太狡诈了,其实薛讷也是有些轻敌了。” 其中一个侍卫听出了王晙谅解薛讷的语气,便说:“说不定哪天有契机,薛讷将军还会被陛下破格擢用的。” 王晙似乎默认了,也没有再作声,走到一个巷子里,突然觉得自己额头上有一滴水,向着天际看去,原来是下雨了。 雨渐渐变成丝线,两边的屋顶上嘀嘀嗒嗒的响个不停,此时侍卫将一件长袍披在王晙身上,几人快步向前走着,拐过几个巷子,终于看到那个院落的门还开着,王晙推门而入,却见院子里很是寥落。 走进院内,王晙环顾一周后,顺便看到炭火成灰后烤鹿的痕迹,放置在院子里也无人收拾,此时后面两个侍卫看着无人迎接,刚准备喊人,却被王晙给拦住了。 王晙便怒道:“如今我乍来此地,不知情况,赶上这个老者经历颇广,还有过一面之缘,怎么能如此失礼?” 两位侍卫没辙,只好看着王晙亲自对着里面说道:“安北大都护王晙前来会面,打扰老人家了。” 此时陆峥屋中走出来,见是王晙不免有些惊诧,连忙迎进屋中。三言两语后,陆峥便知王晙为何而来,这些天来其实陆峥也将鸡鹿州的贫民看在眼里,所以当王晙问时,他就道:“承蒙王大都护厚爱,我必知无不言。” 说罢,陆峥起身将门关上,然后坐下才缓缓说:“大都护上任此职以来,各州贫民都有过救济,然而却只是杯水车薪,救济钱粮入不敷出。如今鸡鹿州中贫民都聚集在城南,而鸡鹿州侨治于回乐,这里无人问津,只有些许的军队维持秩序。不过王都护能躬身来此,或许就已经有了办法。” 王晙不禁笑道:“如此伶牙利嘴,你怎么知道我就有了办法?” 陆峥道:“大都护执掌的安北都护府地域太过远阔,传达军务需要大量时间,各个驿站衔接又不是太好,所以即使人困马乏,有时也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所以这些贫民救济速度就跟不上来,而将军何不把些人编入边军的序列,就当作是增加城防。” 此时后面的侍卫也是面面相觑,这饥民作战低下还能参军?谁知王晙突然说道:“好,既然你如此说,我决定由你执掌这些流民军,你看如何?” 此话一出便如石破天惊一般直入陆峥的心中,虽说这差事听起来不大雅致,不过纵览古今,东汉光武帝就是融合了铜马,青犊等流民军,然后发展壮大。 此时让陆峥当这样殊异的官职,他有些犹豫,不过陆峥转念一想,这也是历练的最好机会,大业之始,便在践行。而这些流民中大都是温良之人,只是迫不得已才潦倒至此罢了。 陆峥便道:“既然大都护看得起在下,在下愿承担此任。” 王晙此时既然将这个重任交付出去,便又说:“若是你有功,我可以奏请兵部引荐你为都护府长史。” 陆峥拱手道:“多谢大都护厚恩。” 两个侍卫推开了屋门,日光便射了进来,陆峥将王晙送出门后,便对着几案坐下来,蘸了蘸墨,在纸上开始写自己对老者的一番谢意,自己来到这鸡鹿州,茫然失措,却遇上了给自己解惑的老者。 这虽然不是什么大恩,不过亦要感谢一番,此时陆峥的笔在半空悬着,迟迟不落,他思绪万千。 此时在外面传来了声响,老者走了进来,陆峥连忙上去,看到老先生全身湿漉漉的,说:“外面风急雨骤,老先生何故出门?” 老者叹道:“这日日之生计,无非是柴米油盐。” 此时陆峥便宽慰地说道:“老先生如此辛劳,我在此还是有些打搅了。如今我已有份差事,就不在此处多住了。” 老者听了此话并不作声,稍后才道:“该是王大都护的一番好意吧,进了官府好是好,不过勾心斗角这是免不了的。拿安北都护府来说才是个偏远之地,那京畿重地,才是你争我斗,不得太平。” 陆峥又道:“老先生不是教我要遇事不畏而砥砺前行,那开弓要稳,出箭要狠,我也已铭记心中。至于那京畿之地的勾心斗角,我自有分寸。” “分寸是分寸,不过为人有时也不能将事情前后都看来。”老者话音掷地有声。 陆峥此时不言,而老者又将一些散银揣到他的包袱里,陆峥便对着老者拱手后,推开门看着天已经晴了,便背着包袱走出去。与老者相逢仿佛就是昨天,但自己也学到了不少,在这个新的环境中他也已经成熟了起来。至于那未知的境遇,他自己会闯,说到底这路还需自己走。 陆峥跨出院落的门槛后,两个军士便在府门外面等着,看着陆峥整好行装,便说道:“大都护等你很久了。” 陆峥道:“陆峥一介布衣,能得到大都护的垂爱,实是毕生有幸。” 陆峥随着士卒向前走着,一位士卒在途中便道:“其实大都护之所以让你来干此事,不仅是对你的信任,还有要组建这些流民军需要更多的时间。我们正规部队因无法抽出人来,所以只能让一个外部之人来干。而大都护说对你印象深刻,看你年轻气盛,又能虚心请教箭法,故有此念。” 陆峥也没有想到自己那日练习射箭被人看了去,而且能被人赏识,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也不管王晙有何深意,就姑且行之。 塞上行 第8章 砥砺军心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等陆峥到了鸡鹿州的军营,那些流民已经被晙派人招收在军营里,陆峥走到军营辕门外,望了望里面,军卒来往不息。顺着指引,他走进了王晙的营帐中,一进去便看见王晙正在地图上指来指去。 整个帐内很是简陋不过很暖和,那炉火还燃着,火焰不时能冒上来,而反观外面刚下雨后,寒气直逼,将士都坐在火堆旁感受着那一丝丝的暖意。 这些士卒大都不是这塞上之人,因此对于这种天气都不大适应,风卷狂沙,暗云死寂,更有冰霜冱寒。陆峥在帐中静坐在火炉旁焐着手,时而又抬起头看着王晙的在地图上的指点。 王晙已经得到些头绪,即深秋如此冷寂,想必突厥人也要过冬,而这衣物存粮,眼下即是突厥人最需要的。可偌大的草原都草木萧萧,哪里有这些呢?所以突厥人定会在过冬之前,南下袭扰,其中安北都护府就是首当其冲,而西侧吐蕃也有趁机发兵的契机。 当他忖度起薛讷征讨契丹在滦水谷大败,王晙也是深以为鉴,薛讷冒进而契丹军伏击半侧,这是败于地利,也败在薛讷的骄心,这点王晙可不会含糊。 如今值变乱后稳定人心之时,先天时太平公主被诛,虽以远去,可在王晙心里却是历历在目。故今皇擢拔一大批的文武干将,并广开言路,是为肇开风气,而这风气则是要以太宗高宗朝为前导。 所以不立边功,就不能实现今皇之雄业,王晙是明白自己的前景。 陆峥看着王晙对将领指点一番后,才顾及到他,看着王晙向他走来,他起身拱手道:“王将军可以给我下任务了吧,我什么时候开始训练新兵?” 王晙看着陆峥满脸志气,便道:“我已把那些流民中的年轻人都招了过来,这些人中有些还算纯良,可有些却是难以激励。所以你要先做到鼓舞军心,再开始练军,你可晓得?” 陆峥立即便道:“将军一番苦心我了解,不过我恳请将军给那些新兵备好棉衣,眼下正值塞上肃杀时节,也算是一番心意,也让新兵更好为将军效命。” 王晙点头道:“我着实没有看错你,身为年轻人既有谋略,又有仁心,如此一来,我将新兵交给你也是放心的。” 王晙破格任用陆峥,虽然让军中之人议论纷然,然而王晙还是别有用意,这招纳似如陆峥这样的平民,一来要做给军中之人看,王晙是不分贵贱,唯贤是举的。二来自己慧眼识人,也能让军中涌入新的血液。 而陆峥此人也正好被王晙撞见,王晙觉得他也有自己年轻时那种不服输的精神,总之王晙相信自己的慧眼。 此时陆峥见到王晙对自己如此恩重,就道:“这练兵的事在下必不辱使命。 王晙点头道:“新兵的训练也不急,要有效而一步一步来,等到真正地上了战场,那时就无多少时间了。” 陆峥又道:“这个在下知道,那战场上是死生存亡之地,没有丝毫的妥协。” 王晙此时又拿起案上的一份官文,递给陆峥后说:“这是朝廷刚发的文书,你看你能看出什么?” 前后看了好几遍,陆峥才说道:“也没有看出什么,这朝中之事勾心斗角,不过如今姚相提出那十条建议倒是好事。” “姚崇为相,这也是如今陛下有志于政,可这朝廷中依然风波不断,争执不断。”王晙说罢,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接着又叹了口气。 这争执也好,风波也罢,其实在陆峥眼里都是自己无法触及到的事,如果不是王晙说出来,他可能不会去想。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陆峥与王晙在大帐中闲聊完之后,王晙便出去巡视军容了,而陆峥依旧在帐中呆着,并且无聊地看着几案上的地图,也看着唐朝北疆的形势。 陆峥看着这煌煌大唐的北疆,觉得内心都有些微颤,等到平复下来,他走向营帐外,听到阵阵喊杀声。 此时王晙正在对着军卒训话,士卒都蜷缩着坐在那沙地上,一个个看似都毫无精神,不过王晙却说得极其兴奋,那些道义之词在他的嘴里脱口而出,毫无羁绊。 陆峥靠在一棵树下,突然听得一阵马啸声,远远望去,一个传信的骑卒飞驰过来,跳下马背后,将信递给了一个军校。 陆峥能看的出这是百里加急的消息了,王晙训完话看到消息后,率着一干将领又进了营帐。 而陆峥走向那批刚接收的贫民兵,他的心里一直思忖着如何给那些人晓以大义,本是一些饥民,最重要的无非是饱暖。陆峥走到跟前时,发现那些贫民兵情绪低落,都坐在沙地上垂头丧气。 当陆峥开始说出第一句话时,渐渐有人细听了起来,陆峥刚说了几句,几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贫民站了起来,并说道:“将军所说的饱暖不是在下不信,而是如今安北都护府境内仍有不少的壮年,为何是我们被拉入军营?还请将军给个说法。” 其实陆峥也没有想到这点,不过经过他揣摩王晙的意思后,他只能对着这些人说:“不是其他受饥的青壮年不纳为军卒,而是这扩军要一步一步来,切不能急迫,因为还有粮饷等问题没有解决。” 陆峥看着众人此时议论纷然,继续道:“王大将军怀藏仁心,粮饷事宜都会有着落,请大家务必放心。” 接着他走到前排,来回踱步,细细地看了这些士卒的装扮,都十分破落。不过陆峥能看出来,这些人虽然此时有些精神不振,可是眼里都有建功立业的渴望。大抵古今之名将谁没有个早年落魄的故往,还不是都趁势而起,挂印封将,成为人主。 此时陆峥为了激励军心又将王晙交给自己的一些散银分发给这些士卒,那些士卒的兴致都很高昂,虽然每人分得的不多,然而这种小恩小惠,依然让这些人笑不拢嘴。 随后那些本来不信朝廷恩惠的人也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固执,看着眼前的散银都有些呆滞,随及有人开始拜谢陆峥,陆峥都一一扶起来。作为贫民只要将帅恩泽,都会效忠于帐前,而这些人大都没有其它的私心,只为生存罢了。 塞上行 第9章 塞上八月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陆峥在安顿好士卒后,便准备开始部署练兵,这练兵之道他虽然不是太懂,不过像如兵法上讲的穷寇勿追,围师必阙这一类战术他还是懂的。不过这于当前的形势几乎是毫无裨益,自己又不能上前线去,王晙给他的准信是要多练兵,可能一年之内都不知道是否能亲身经历一次战场的险恶。 不过陆峥觉得王晙身为老将,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自己手下的士卒都是新募来的流民,与王晙手下的正规部队,二者相差甚远。即使自己训练有方,可能需要近一年的时日,而整个军队的凝聚力,战斗力便是训练的核心。 此时陆峥已下令,命手下的所有人都歇着,这塞上的气温午时骤热,夜时骤冷,反复无常。而练兵营帐都设于临近城外的空地上,与城内的街市仅有一墙相隔,却仿佛相隔很远。 这也是王晙不扰民分毫的策略,但凡将士在作战中秋毫无犯,就可以说是将领治军有方,而士卒也更容易被百姓收纳。 陆峥嘴里此时吹着口哨,看着那边王晙在训练骑兵,扬起的尘土将视线时而遮住。好几个骑兵策马相对着跑过来,并且用武器相互击打,看得陆峥心惊肉跳。这便是模仿实战而组织的演练,这练军以勤,要让士卒时时将刀光剑影记在心中,不然等到敌军侵袭时,难免慌乱。 其实这几日王晙要练兵的动向,便是王晙认为这久不练兵,军队斗志低下,等到吐蕃突厥寇边时就为时已晚,哪怕与敌军伤亡均等,也是损了唐军无敌于四方的声威。 从贞观年间以来,唐军对外屡屡得胜,虽然也有局部的败绩,不过总体来说是一片大好。即使败绩也是武将互相猜疑,不顾大局所致。如今安北都护府只在王晙一手执掌中,陆峥能看出来他是有安定北疆的大志。 陆峥看得差不多了,就起身朝着天空中望去,刚才还是一片惨淡的暗日,如今正是日光似火,外面的军卒都汗流浃背,有些还直叫苦。陆峥跑到水缸旁,用木桶打了满满的水后,又拖着桶摇摇晃晃地走到王晙的身边。 王晙此时已经将骑兵都练过去,看着陆峥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远处的新兵队伍,陆峥知道他的意思,不过还是将水倒在碗里,递了过去。 王晙刚喝了一口就放下来,说:“你的新兵管得怎么样?” 陆峥道:“都听了将军的指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此一来效果还不错,不过有些士卒还是叫苦,不过我觉得士卒叫苦也是常理,不能以此苛责。” “士卒叫苦实属正常,如今塞上天气恶劣,这安抚为重,而操练为辅,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无法淡然处之,新兵就更不能适应。” 王晙说完,又将陆峥叫到帐里,两人端坐后,王晙又道:“再过几天我要回中受降城,这里久居不成,我要你替我监察将领的行径,如有犯事者,即刻写信告诉我。” 这下陆峥又想起前几日那些酗酒的士卒,如此不理军法的放浪行径,着实是影响军心,如今练军正苦,也说不准一些军卒又会犯事。而那些酗酒军卒的带头者如今还在牢狱中关押,本来是要被放逐回家的,而军中许多的士卒都为其求情,王晙才给了一个面子,将其打入囹圄。 陆峥此时回道:“这点请将军放心,其实首罪之人已被处理,我认为以后犯事者应该没有这么放肆。” 王晙道:“我带的军我知道,本来都令行禁止,可那些新进的兵卒就没有这么听话了。” 陆峥听出王晙话中有话,就连忙道:“我带的新兵保证不会出现此事,若是有问题我愿担责。” “不只是那些新兵,还有些不是我的心腹,而长年跟在我的左右,这些人都对我的政令有些看法,不过碍于我身居高位,才没有异心。如果我走了,这些人难免不会偷闲。你要做的先是监察,而后也可以顺便扼制这些人,不过要记住扼制不是直接发生冲突,而是要智取。” 陆峥听后才豁然开朗,不过王晙所说的智取还要自己于事中摸索,此时他答应助王晙完成此事,不过陆峥俄而又道:“那将军何日再能回来,我城中守军尚需将军主事?” 王晙笑道:“何时归来也要看事情进度,这一次对鸡鹿州的巡查太久,而中受降城那里许久未返,许多政务都未落实,我不回去就无人替我处理。若问归期,说不定也可能就在不久之后。” 说完,王晙又笑了笑,陆峥懂得王晙最后一句话的深意,不久之后可以由天决定。 接着陆峥把王晙送出辕门,还有一些将领也对着王晙的离去十分不舍,可是中受降城的事宜毕竟更重要一些,权衡之下也需如此。 当王晙走到辕门外还未上马时,又对各位将领一一拱手后,并且把军中该注意的事,都交代了一番。王晙踏上马蹬那一刻,陆峥似乎还能浮现出刚才的句句言语,而王晙策马瞬间就奔出了很远。 陆峥回到营帐中,不觉夜色渐暗,整个大营中悄然无声,置身于千帐熹微的灯火中,时而又能听到窸窣的风声,不绝于耳。 王晙走了,并不代表着军中无人打理,相反这是陆峥的一次契机,他要在王晙再来时练好新兵。这军中的事也会有其他将领执舵,而自己此时俨然已经是王晙的心腹,就先不说自己被王晙擢拔而从军,来到军营后,王晙与自己相谈甚欢,还把朝廷公文拿给自己看。 自己无疑是翻身了,或者说是人生的逆转。 陆峥在营帐中久久未睡下,而是拿出一支短笛,静静地吹了起来,塞上怎能没有这样的乐音?即使哀怨也是难以拒绝的情思,只是需要人来感悟罢了。几曲吹完,陆峥已经双眼疲惫不堪,几乎不能睁开,就倒头睡去。 塞上行 第10章 振武军使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几日的练兵让陆峥收获不少,自己在鸡鹿州守军中的威信渐渐上升,而且那些曾经的流民兵,此时也是脱胎换骨。虽然不能与正规军相提并论,不过巡视城防这些任务倒是可以交付的。 而此时除了城防的事,近来身在中受降城的王晙也传来信,让各州的军队开展屯田后的收粮事宜。陆峥带着一些轻骑新兵,此时出了城巡视,沿途许多的屯田直入眼中。 一路驰骋后,到了东受降城,这里防备较于鸡鹿州更加严密,三座受降城的在草原上相连于一线,桎梏了突厥人的马蹄。 陆峥与几个骑兵进城后,便直接去拜见掌管此地的振武军使,唐朝分大小军镇,最大为道,稍大为军,道有行军大总管,掌出征讨伐,军有军使,出征时为行军大总管麾下。这振武军管辖中与东受降城,职责重大,再往南即可饮马黄河,窥视中原。 振武军使按级别比此时的陆峥要大的多,陆峥如今还没有受到朝廷认可,顶多算个王晙的心腹,不过即使没有任何官阶,办事还能受到承认。 几人刚到府前,便看见府门开着,陆峥便走上前去,让士卒进府通报。俄而出来后,士卒便说道:“刘军使有令,只能让你一个人进去,其余人在府外等候。” 陆峥没辙,既然刘军使已经放话,就随着士卒独自进去,一进府中陆峥就被士卒引入内院中,沿着曲折的走廊,他看见府中士卒把手十分严密,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人看守。 陆峥有些诧异,这的士卒好像就是刘军使的家仆,不过陆峥也不敢妄言,毕竟私蓄甲兵是重罪,仅仅只能猜度一番。 此时在内院的刘军使听说了王晙任命陆峥来执掌流民军,对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几乎是付之一笑。俄而看着陆峥被引到面前时,他细细打量了陆峥一番后,陆峥此时拱手道:“敝人陆峥拜见刘军使,此次前来便是奉了王大都护的命令,这河外三城,如今有两城是刘军使的辖地,这屯田事也在此地甚重。” 刘军使听出了这个陆峥话中有话,心里想到此人竟敢拿王晙的权势来压我,未等陆峥再说,便道:“我所辖之地,有精兵逾万,这屯田事我已经下令,让部分军卒出城务农,如今府库中粮食足够用于接下来的战况。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陆峥露出微笑说道:“在下的意思是让刘军使多多关注城外的屯田事,只是提醒而已,并无他意。” “提醒就不必了,这中、东受降城是我的辖地,我再怎么也不让这屯田之事有问题的。” “是是是,刘军使言之有理。”陆峥再次把话放得十分恭敬。 刘军使此时又问道:“听说你手下有支流民军,还是王大都护所指定的,这样看来,是王都护破格重用你了?” 陆峥知道刘军使是在挖苦自己,且对于王晙此举感到不满,便道:“王都护以大局为重,只要是可用之人,都会提拔重用的,并不是我特殊。” “对,王都护怎么做都有他的道理,而身为下属,只要做就对了。” 说罢,又对着旁边的下人吩咐道:“此次陆兄弟来我府上,定是疲惫不堪,请上坐吧。” 陆峥随即便坐下来,注意到石桌上有一卷书,一壶酒,酒盅里面酒香直扑口鼻,便道:“刘军使好雅致,这一书一酒,也是快活平生。” 刘军使说:“不是我有兴致,自来到塞上我驻军多年,如今战况未起,聊以娱情,这些也不是违反军纪吧,再说这些都是兵法实用之书。” 接着陆峥哈哈一笑,又道:“没想到刘军使还能不忘初衷,这不上战场,呆久了愈发得不适。” 刘军使此时也是面露笑容,陆峥看与刘军使说话投机,便也就不讳地直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你府上会有这么多的甲兵?” 陆峥的话让刘军使收起的笑容,对于这个问题,他是有些心结的,不过陆峥要问,也不能给人留下闲言碎语。 于是他老实地说道:“兄弟不知这内情也属正常,我只是前些时间遭贼人偷了一件府中之宝,故才有所戒备。等到再过几日,我就撤走这些人。” 江湖大盗手段如此高超,在振武军使府肆意横行,又能全身而退,这看起来也是别有用心之人布下的局,可是这边城有谁会有如此的势力,可有如此作为。 陆峥便追问道:“被偷的宝物是何物?” “是一块不大而未打磨玉石,这是我花大价钱购得的,本来想制成玉壁,不料却被人盗走。就是一夜而已。我后来担心此贼可能还会来,就调来一些士卒守住府中,还派遣军士在东受降城中及附近搜寻此贼。” 区区一个贼竟然惊动了这么多的士卒,陆峥有些惊异,不过既然贼人是为钱财而来,就指不定会再次动手。 陆峥此时便说:“那军使派出去的人可得到什么线索?” “线索确实有,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联系。” 刘军使对着陆峥说罢,陆峥心中一理,的确是毫无思路,不过陆峥能断定这是有心之人所为,这草原上也就屈指可数的几座城,这里人员往来,都有着十分严格的安检。若不是府中之人密谋,很难想到是何人如此。 陆峥此时拍案而起,说道:“如此事态,我安北都护府决不能任其肆意,我愿意替将军查清楚事情的前因。” “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恐怕是难啊,不如我借给你一些兵力,也算是给你一些帮助。如果你能揪出凶手,我就设宴款待,如果你没有抓到凶手,我也不怪你。” 刘军使也是一番好意,不过陆峥却又道:“不劳刘军使操心了,我与我的手下即可,哪怕此贼再有本事,我也要肃清贼人。” 刘军使很是诧异,不过还是赞许地看了陆峥一眼。 塞上行 第11章 查案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从振武军使府出来,陆峥思索着这盗贼的来历,如今塞上对外防备严密,对内又整治清平,谁会如此犯险,连军使府的主意都敢打。 不过按照刘军使所言,此人对于军使府内也是熟悉的,不然也不会只身而入,又全身而退,这样看来应该是个习武之人。 不过陆峥已经答应刘军使在十天之内破案,因此他打算去城中各当铺一查,这军使府的玉石说到底还没有制成器物,只是一块不规则之物,丝毫不能引人注意,而贼人必将此玉打磨加工后,再到当铺卖一个好价钱。然后携此巨额钱财,逃之夭夭。 这样细想来,也是合情合理。 塞上之地,货物流通仅以生活必需之物较多,而这些玉石宝器较为鲜见,所以城中的当铺也相对较少。 陆峥在前面疾步走着,后面紧跟着几个士卒,走到一个看似不大的当铺门口时,陆峥吩咐手下在外面候着,而自己独自进了当铺。 陆峥掀开那道帘子,里面也有不少的交易之人,他径直往前走,走到店主的面前时,直接便道:“军使府有宝物被盗,刘军使派我来搜查,请尔等配合查案。” 陆峥此时用军使府的名义来搜查,不禁让在座的人都异常吃惊,纷纷起身,感觉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于是里面的人都纷纷走出,而店主此时怔住了,连忙迎上来说道:“这位军爷误会了吧,本店虽说进进出出者繁多,可是交易之物中绝不会有此等货物。” “会不会也要等查清再说。”陆峥此话让店主也没辙,只好顺着陆峥的提问,一一对证。 陆峥率先问道:“军使府的宝玉是三日之前被人盗去,那么这三日之内可有玉石当品。” “回禀军爷,这玉石有是有,不过只是些下品,想必军使府的玉石该不会是这般吧。” 说罢,店主将这几日典当的玉石都拿出来,而无一是珍品。 店主此时又道:“军爷这下看明白了吧,本店以信义为重,别说是军使府的,就是普通人家的,也不会为了利与贼同流。” 陆峥是看明白了,不过他又能想到原来贼人不会随意露出马脚的,店主此时又道:“不过军爷可以到其他当铺一查,说不定还能有所发现。” 此时陆峥不死心,便又问道:“店主可知城中还有什么当铺?” 店主答道:“军爷该知道,如今东受降城被朝廷倚重为中原腹地的三大屏障之一,故此地以军事演练为重,对于这经济民生都是附庸罢了,因而城中仅有两家当铺。” “另一家不瞒军爷,是一个凉州人所开,此人在行内也是颇有名望,店内规模庞大,在他那里能看到许多的古玩珍藏。” 没等店主说完,陆峥已经跨出门槛去了,不管这位店主所说是否恳切真实,陆峥都要一查到底。 王晙才任安北大都护未久,军使府就出现这样事,这让这里的汉人胡人,该如何观望。只要那个作案之人,还在外潜逃,就无法堵住民众闲论之口。而自己为王晙所重,这顿失安北都护府辖下军使脸面之事,切不能就此作罢。 陆峥一想到这里,心中就忿忿不平,于是他对着旁边的手下士卒吩咐道:“等到我进去时,你们就堵住门口,切勿让闲人扰乱。” 旁边的军卒都唯陆峥马首是瞻,故连连应诺,其中一个士卒道:“在下有一事想劝慰将军,这虽说咱们是于公查案,可是王大都护的脾气将军也懂,不要太扩大事态,以免传到大都护耳中,于我们不利。” 陆峥转念一想,此人说得也是颇有道理,王晙曾严令不要扰乱市井民生,自己也要有所分寸,这两端皆要持重。 穿过几道街衢后,陆峥找到了店主口中的那家当铺,店门口此时走出一个看似鹰鼻鹞眼的西域胡人,身着锦衣,头戴毡帽,而且眼里冷酷不已。正与陆峥擦肩而过,这让陆峥瞬间生疑。陆峥回头一望,那人跨上马背,向着城外驶去。 陆峥刚一进堂中,里面的架上果然摆满了许多的金银器物,陆峥一看那鎏金底座的彩陶马,眼里就闪烁出唐三彩这几个字。还有一尊面容慈祥,全身镀金的佛像,发出粲然金光。 这里的器物都很是精致,而玉石也摆列出许多,当陆峥将目光锁定在这件件玉器上时,此时当铺老板从后面的帷幕内走出,说道:“这位军爷有何贵干?” 陆峥看到此人便道:“军使府查案,请老板包涵。如今军使府玉石被窃,说不定与你有关系?” “军爷是说盗窃之人在此处交易,那还请军爷指出。” 陆峥看到此人话语丝毫没有服软,便说道:“据我查访只有你的店最有嫌疑,这贼人最有可能在你这里将玉石当掉,然后才可能出走他地。” 谁知店主继续道:“我店最近所有收取来的物品都在这里,军爷请看,这里有吗?” 陆峥有些气急败坏,谁会把赃物摆在查案人的眼前,这分明是狡辩,便道:“店主若是再这样戏弄我,那就是定你不配合查案的罪,请你想明白。” 店主此时也说道:“我已经想得很明白,我是个外来之人,对你所言刘军使府上的宝玉,根本都不知道,也没有人来这里交易此玉。” 陆峥没辙,既然说不通,也不能为了军使府上的东西而越过不违民生的底线,所以他忍了忍,又看了一眼,就退出了当铺。不过这个人很是有些嫌疑,陆峥能看出来,不过苦于没有什么证据。如今铩羽而归,陆峥也是有些丧气。 从当铺出来,陆峥脸色沉郁,心里思索着这十日期限里要完成许诺的冲动之言,如今看来也是难以达成。这事太过隐秘,自己可能也没有查到关键之处,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凉州商人倒是蛮横无理,自己也是为了办案而来,此人却与自己争锋相对。 塞上行 第12章 吐蕃犯边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天高云淡,金秋八月,塞上的峻岭山岗上可见萧然的枯木,中受降城街上早已失去曾有的繁盛,这猎猎寒风中百姓大都掩扉不出。此时年成物阜,而官衙内王晙也交代属下可以暂止屯田,自王晙到任行屯田之事,累月以来受降三城的粮库大都贮满。 王晙近日来除了按照朝廷定制给将士发放饷银,赈济贫民之外,也开始厉兵秣马,防备突厥吐蕃等族犯境。关于这练兵之事,他是交付于几个最受信任的军将,而其中也有陆峥。 不过陆峥答应刘军使寻回宝玉以十日期限,如今只剩寥寥三日,他在塞上几城明查暗访,线索却屡屡中断,如此一来陆峥有些泄气。 此时陆峥正踏进中受降城的府衙门槛,却听得一声:“杨内侍与我同效忠于今皇,这些微不足道的礼数也是应该的。这塞上如今正值丰稔,这点东西就请替我捎于杨内侍之府上。” 陆峥走上去清楚地看到是一个传旨的宦官,稍后便走出官衙,而王晙看到陆峥来了,便问道:“听说你见了刘军使,而后还替他寻求遗失的玉石?” 陆峥对于王晙的问话自然是无一掩盖,将这前后之事说得面面俱到,而王晙听了也有些疑虑。俄而王晙命令道:“这件事不能再查,如果好查,刘军使就已经追回赃物了,就算有些头绪,也不要插手其中。我能料定此贼已经出了安北都护府。” 陆峥听了此话,也无可奈何,于是就说道:“既然如大都护所说,那么再找确实无益。不过在下觉得此贼真是好手段,能做到销声匿迹,看来也是早有图谋。” “这刘军使还是太爱显摆了,所以玉石被盗也在常理中,不过一块玉石丢了,若是一直追查下去,搅得天翻地覆,难免贻人口实。” 王晙把话说完,拍了拍陆峥的肩膀,又说:“如今朝廷已经派人来了,主管内侍省的杨内侍在陛下面前谏言,要我在安北都护府内大招贫民军,刚才便是来宣旨的。” “贫民军?看来朝廷也了解此法。”陆峥对于此话又惊又喜。 “可不是嘛,这朝廷让我招收贫民军,就意味着朝廷中有人也认为边城要起烽火,所以杨思勖才会在陛下面前提出此法。” “那诏书中说要招收多少人方可?” 王晙此时将诏令拿给了陆峥,陆峥一看上面的宸章,笔迹显得大气端庄,一看就是天子的笔法。不过那字数倒让陆峥有些傻眼。 “五万……塞上贫民受政令恩泽如今大部转为农户,而贫民所剩无几,就这五万也是难题,我手下的贫民军也不过是三百余人。” 陆峥不禁思索着,又问道:“这个杨思勖是何人,这不是要为难大人吗?” 王晙看着此时就只有陆峥和自己,再无他人,便道:“杨思勖与陛下有很深的交情,诛除韦后时,此人便是臂膀。如今又是左监门卫将军,手握兵权,与另一宦者高力士如今正受皇恩。两人同居左右监门卫大将军,隶属南衙禁军十六卫之一。” “因此大都护是完全接受此令了?” 王晙此时道:“此令是杨思勖借助圣意逼着我去做,我也不能回拒。不过这招兵一事暂缓,我还要启奏圣上,将不宜募兵的前因后果一一陈说。” 陆峥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这再次启奏,说不定就诬蔑俱来的时候,既然这杨思勖如此深受皇恩,说不准上奏了也无甚效果。 正当陆峥准备辞退后,王晙又把他叫住,说:“你今天就在官衙内与我和刘军使一起吃饭。” 陆峥连声允诺后,走出堂下时,一个军卒走进来报道:“大都护,边境急报。” 王晙将奏报夺来一看,自己料想的事还是发生了,“吐蕃犯边,急请大都护决之。”这映入眼中的话让王晙又有些愕然,这吐蕃犯境还是早了。 此时王晙明白这吐蕃其实是为了强夺牧马,故而进犯了狄道郡,不过这狄道郡地处陇右道,于中受降城尚有些距离,而且朝廷也毫无动静。此时王晙又故作镇静,对着士卒说:“此事先不要外传。” 陆峥此时也有些诧异,也似乎感觉出什么,不过还是走出官衙去请刘军使。而王晙坐到那把椅子上,久久心中才平息下来,不过能让王晙聊以慰藉的是眼下的兵马粮饷都充足。如果开战,王晙是有着极大的信心。 俄而王晙将奏章写好后,顺便在里面也提到这吐蕃犯境的事,不过此时吐蕃犯境的事,一定也传到了宫阙之中。至于朝廷中的勋贵,大都不会任吐蕃肆意,所以一场必要的战争势在必行。不过王晙希望朝廷派遣几位能战者,给予吐蕃一次重击,以解决近十年来的边境态势。 此时的官衙后院中已是月辉满亭,曲曲折折的长廊通到湖中央,四周芰荷春柳都失去生机,俨然是残荷败柳。一个接着一个的侍女走向亭中后,放下菜肴,又步履稳当地从亭中出来。直到桌子上被摆的满满的,银辉洒下将四周渲染得恰到好处,看起来十分舒心。 王晙与刘军使先入了座后,而后陆峥也来了,陆峥本以为人都到齐了,刚抬手倒酒,却听得王晙道:“还有一个军使未到,再等等。” 陆峥有些讶异,不过只得收起手来,而刘军使则解释道:“陆兄弟可能不知道今天还有一位军使,也就是丰安军使王海宾。” “丰安军使在灵州,距此地也颇有些路程,可派出人接了?” “已经派出五六批人去接了,应该快到了。” 这丰安军使下辖八千军卒,是陇右地区的重要的一股防卫势力。而王海宾又是膂力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如今吐蕃犯境,距离丰安军尚有一些距离,而王晙希望与王海宾详谈关于地区之间的相互配合,而王海宾已经答应要来此赴宴。 塞上行 第13章 月下叙话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王海宾来时,王晙自然是接待热情,几番客套话后,王晙趁着这氛围,向王海宾敬了几杯酒。不过王海宾绝不是嗜酒而忘却公务的人,几杯酒下来,便向王晙吐露心怀,表示自己愿做先锋。而王晙先是不应,而后听着王海宾一番恳切之言,才答应下来,如果朝廷下令征伐吐蕃,就让他试作先锋。 陆峥此时见王海宾已经是酒酣内热,就道:“王军使今日酒量,让我等望尘莫及,不过还望适量。” 王海宾此时瞥了一眼陆峥,此人说话铿锵有力,是个从军之人应具备的,不过面色白皙,仿佛又有一份柔弱。 王海宾对着陆峥道:“我刚才入座匆忙,请问这位兄弟是何等职位?” 王军此时抢先说道:“这是如今新招贫民军的将军,虽然麾下只有区区五百人,不过也应了朝廷的旨意。这位兄弟名叫陆峥,便是我荐举入军的。” 王海宾再次看了陆峥一眼,眉眼之间英气十足,若其勇毅不屈,便也像个从军之人。 于是王海宾继续道:“贫民军是朝廷扩军之策,此时想来,对于边陲之地的意义甚广,不仅能扶持贫民,廓清风气。还能增强军力,若是假以时日则必会成为一支雄师。” “王军使此言真是开宗明义啊。”此时王晙拍案而起,又道:“这与我的初衷正好相符。在朝廷下旨之前,我就深有此感,整个塞外广阔无边,要是单凭主力军队,则是万万不能达到全面防备的目的。所以将那些贫民充军也算是明智之选。” 陆峥看到两位前辈都如此语重心长,此时才懂得这贫民军的重要性。陆峥于是此时拿起酒盅,对着王晙,王海宾与刘军使,说:“刚才前辈们的话我十分认可,但不知怎么拜谢教诲,故以酒代谢。” 说罢,又饮尽满满一杯,而刘军使道:“陆峥兄弟不要喝的太多了,如今大战在即,我们几个都不可太放纵,等击败吐蕃军,那时我们再痛饮几杯。” “还是刘军使深知这形势,我们确实不能再喝了。”王晙说罢站起来,面南而道:“就是不知朝廷会选谁为将,出讨吐蕃?” “我朝猛将如云,这说不好就是十六卫中哪个将军。王大都护不必忧愁,到时候我们几人都得上,至于谁领军这得由陛下做主。” 王海宾说罢,又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这战况若起希望能与诸位精诚合作。” 王海宾的话让三人都点点头,然后三人又同时拱手道:“待战后再叙。” 王海宾语罢便走出府去,此时刘军使也准备回去,就道:“王军使走了,我也不能在留了,如今大战在即,虽然吐蕃不会侵犯我的领地,但我依然要防备北边的突厥各部。” 陆峥此时说道:“不如我送送刘军使吧,这夜毕竟已深了。” “不怕不怕,我的轿子就在外面,不劳陆兄弟了。”刘军使也随即走出府去。 粲星点点,烘托着那一弯上弦月,此时夜深了,陆峥与王晙酒后并排在府衙的后院中走着,许久王晙说道:“与吐蕃此战你就不要去了,我估计着陛下会让我协助王军使,共同讨击吐蕃。” “大都护知道我手下的士卒难以应付战场局面,不过我陆峥为大都护所器重,这战火将至,我希望能在大都护手下先立一微末之功。” 陆峥此时颇感急切,而王晙希望他能继续练兵,要知道这战场无情,陆峥一战场新人,还是先多历练的好。这陇右受袭,还没有牵连至安北都护府,所以此处还是安稳的,就算是自己离开,陆峥也能替自己目睹这军中之事。 未等王晙再说,陆峥便又道:“大都护若是不想如此,我也愿意留守此地。” 陆峥的话中明显有点不适意,不过他不能将自己急迫立功的个人想法置于全军的大局中,这里需要他,他就只能呆在这里。王晙看陆峥的主意转变的如此之快,就也不多说了,只是略略说道:“你就在中受降城替我监督将领,记住只要暗中监督,不要打草惊蛇,对于那种触犯军中纪律者,只需记下姓名即可。” “大都护所言在下谨记,不过还有件事在下要说。” 王晙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你我二人之间不必遮遮掩掩。” 陆峥便敞开心扉说道:“我的贫民军建立两月以来,有一月饷银还未下发,我问军中的署理此事的人,却不理不睬,或是敷衍应对。” “还有这事?” 王晙此时有些怒气,不过再转念一想,这军饷之事也确实是紧张,几次向朝廷汇报却也无果。 于是王晙便道:“这军饷一事,定会得到解决,让你的部下耐心等着。” 听了此话,陆峥才意识到军饷之事是自己太过急切了,王晙是总领全军之人,要务繁多,这些事情能不说就不要说。 陆峥此时道:“刚才的话在下太过急躁,还请大都护海涵。” “这也不能全怪你,毕竟你也是为此着急。” 王晙语毕,又将陆峥本来自责的心安抚了一番,两人走到王晙所居屋子外一番细语后,陆峥又将王晙送到屋内,出来又让几个士卒守住门口,以免闲杂人等扰乱。 而陆峥回到厢房门口时,夜已暗沉沉的,触到门上便觉冰凉一片。忽而还能听到城中传来的打更声,真切的声响让陆峥顿时又迟疑一会儿,酒后的他不觉又十分头疼,想着刚才的那些事,只是片言只语,想得不是十分清晰。 陆峥进到屋中后,点亮烛火,陆峥还想再看看书,还没有翻动几页,就因酒后力不从心,眼前又迷迷糊糊,所以就洗漱睡了。此时院落里愈发的寂静了,陆峥本来一团乱绪,不过等到躺在床上,才觉得一身轻松,随之渐渐沉入梦乡中。 院子里此时除了一点星光,整个都是黑黢黢的,七八个星在天外照耀着,为这寂寂一城点亮此夜唯一的余光。 塞上行 第14章 论战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王海宾回到丰安军时,城中八千军士竟然都十分慨然,一致要求出兵抵御吐蕃军。王海宾的府衙先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而后经过王海宾一番劝慰,士卒们才渐渐离开。 王海宾知道这士卒都好久没有亲身历练,且对于吐蕃侵袭陇右道义愤填膺,所以许多军士都希望于此次机会能争取军功。可是如今吐蕃大军十余万犯边也不是八千人能阻挡的,应将各军镇的军队汇集一处,共同征伐。 王海宾还听说鄯州外围已遭吐蕃人洗劫,抢了不少的牛马,而昨日与王晙等人谈后,决定安北都护府与丰安军之间连成一道防线,共同御敌,且只要朝廷军队一到,就发起攻势。 而再观朝廷上下,一致主战,这吐蕃与大唐关系纠葛最甚,虽然也有文成公主与金城公主出嫁和好,但如今金城公主尚在,也不能阻止争端。此时唐玄宗已经召薛讷入朝,并将此战的统帅权交由此人,薛讷深知上次征讨契丹败绩,此次便是他重获将门之荣的时候。 鄯州外围的许多马场此时正在被侵袭,吐蕃骑兵快速插进了唐朝陇右道边陲,而鄯州都督杨矩却毫无所动,眼看着吐蕃军队肆意妄为。就在前几天,鄯州都督杨矩悔惧自杀,此时的鄯州风雨飘摇。 此时丰安军有位将领叩开军使府的府门,并推开了值守的士卒,径直走到王海宾的案前说:“鄯州的溃卒有些到我们这里来了。” “那不是溃卒,那是逃卒。”王海宾一拍几案,怒目圆睁,既而又道:“将逃卒按律治罪,决不能让这种不振之风扩散开来。” “可是这些士卒不归我们管,这样做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王海宾依旧怒道:“在我的辖区内纵然不是我的兵,也不能脱罪。你去办吧,我负全责。” 说毕,王海宾正步走出府中,沿着街上向城门走去,此时正值午时,街上民众熙熙攘攘,王海宾穿着官服,有些路人见后,便上前直呼一声“王军使午好。” 王海宾略略点头后,也就这样似如平常走过,并无架子,王海宾知道军民之间相濡以沫的关系,因此也对于丰安军的百姓都是以礼待之。丰安军索然是个军镇,可是却文教兴盛,百姓辑宁,都是王海宾这个军使的功劳。 当王海宾走到一处冷清的街头,远处正有两骑向他而来,他看得真切,那便是从中受降城来的,可能是王晙的部下先来报信的。 等到不断趋近王海宾后,连两个军卒都下马半跪着道:“王都护让我俩前来汇报,已快至城门。请王军使不必出城迎候。” 王海宾向着城门极目望去,只能看到依稀的人影,又将两位士卒扶起,并说道:“王大都护此次前来带了多少人?” “王大都护只带了十几骑,其余安北都护府的几万大军,不会途径丰安军,而是辗转他处,直奔陇右道。” 王海宾此时心中思虑到,这统领各部的薛讷将军还未到位,为何发兵如此迅捷,自己才刚从中受降城回来,仅仅是一夜之间王晙就已出兵。 “好,你退下吧。” 王海宾独自坐在一个凉棚下,让店家上了几壶酒,便一人自斟自酌起来,还昂头望着城门口。他目光所及的那边缓缓驶过来一驾马车,赶车的人轻轻挥动着马鞭,那马车的规格也不能看出这是指挥着北疆多数唐军的巨擘,不过王海宾倒是能看出来想是王晙的风格。 这王晙为人之风质朴不华,像是一棵常青树,刚任安北大都护没多久,就在练军之余安抚民生,引起百姓爱戴。 马车继续向前,王海宾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忽然间王晙将头探出马车窗外,就一眼看到了酒后面色微酡的王海宾。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王晙走了出来,走了几步后,王海宾向着凉棚中喊道:“旧友来访,再上一壶酒来。” 王晙此时走到棚下,径直坐下后,便道:“贤弟能在此迎候,王某深感荣幸。如今公务繁忙这一樽酒且就免了吧。待到来日再与贤弟一起共醉。” “王兄何必要如此想,有诗者言,三边烽乱惊,十万且横行。风卷常山阵,笳喧细柳营。剑花寒不落,弓月晓逾明。会取淮南地,持作朔方城。此诗足以可称写尽古今战场之景,也是此时我最想说的。” “哈哈哈,贤弟真是性情中人,这诗倒是不错,不过话说回来,还挺有些意境。”王晙说完,给王海宾倒上了一杯酒,又道:“这是最后一杯了,喝了此杯,就可以谈正事了。” “是是是,兄台的话还是得听。”王海宾此时将酒盅推到一边去,且道:“兄台将数万精兵赶赴疆场,是不是已经得知了薛讷将军所处之地?” 王晙此时道:“没接到诏令吗?上前几日命薛讷为左羽林大将军,如今忖度来,已经到了鄯州,同时还令我与郭知运所部一起反击吐蕃。” “那兄台何时动身去军中?” 王晙略略思后,便道:“薛讷将军已然到了军中,你与我就同去吧,不然失期可就不好了,如今圣上钦点大将,我们也当誓死效命于军前,与薛讷,郭知运将军戮力同心地打好这一仗。” 王海宾知道此战是汇聚几个区域的将领,郭知运本来在北庭都护府,如今又被用到陇右战场,圣上指不定此战胜后就要封郭知运为陇右节度使。 这个消息其实早就被许多人如此言说,因为与郭知运同族的郭虔瓘在北庭大都护任上屡建奇功,而这中间郭知运出力不少,所以圣上觉得郭知运可独当一面,因此提拔也就在近前。 而薛讷是军中统帅,有发号施令的大权,总领着此次的战局,圣上用薛讷也是砥砺其心,让其立功赎罪的。 王海宾考虑罢,就道:“那就依你之言,明早就出发,到了直接去军营见薛讷将军。” 两人说罢后走在街上,王海宾又谈起了安北都护府的大后方,王晙觉得其中有陆峥与刘军使就可以无忧了,而他自己走时,是给陆峥与刘军使许多嘱咐,并且又精心布置了一些事宜。 塞上行 第15章 鄯州都督府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薛讷此时领军已至鄯州,却见郭知运也已到了鄯州,两人正好在城楼上登高望远,而那被袭狼藉的马场也在目中。这吐蕃犯边除了夺走马匹这一类鸡鸣狗盗之事,再无非是拓地烧杀。郭知运凭栏而望,远处极尽苍茫,而那被吐蕃侵袭的地方却异常惨烈。 郭知运不禁有些叹惋,这吐蕃气焰嚣张,这鄯州外围之地俨然成为其扬鞭催马的领地,已经将大唐陇右置于股掌间。 郭知运此时转身看着薛讷,见其泰然自若地摆弄着棋子,郭知运不禁问道:“请问薛将军何时出击?” 薛讷却道:“郭将军也是沙场老将,如今军队尚未全部汇合,将领未全部到来,再等等吧。” “不如我带军先去探敌虚实,也好对敌情有些了解,吐蕃向来诡异,机动又强,而且这次是吐蕃重臣领军,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如今又兵临城下,大有囊括边陲之志。” 薛讷此时将棋子落下,说道:“就算敌军有十万之众,也就像这棋子一般,都是有方向动作的,而我们要摸清敌情,探敌虚实还是有些必要。” 于是薛讷起身郭知运送下城楼,边走又边道:“你不要走太远,一旦发现吐蕃军,要且战且退,或者先不要与其交锋。” 郭知运笑道:“我在北庭与默啜可汗的军队交手中,历练了不少,也能知道这避重就轻的道理,一旦敌军过多,我当然不会恋战。” 薛讷对于郭知运的骑射身手也放心的,这太原郭氏一族,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而且郭知运本人也是老将,如今年过半百的他,依然是廉颇,李广之流。 郭知运与薛讷沿着阶石一步步走下,薛讷又嘱咐道:“若是真的见到吐蕃散兵,最好能捉回来一个活口,还能问话。” “我也有此想法,不过只能看运气了。” 郭知运带着十几个骑兵出城后,向着吐蕃军所在的腹地奔去,而薛讷已经回到鄯州的官衙内了,他来时还没有好好看这鄯州的官衙,这官衙内也是装修不似平常,这便是上一任鄯州都督杨矩所为。 府衙内华丽不俗,要不是杨矩大肆贪腐,也不会有这样的布置,薛讷刚进去后,不禁细细看起来,两棵盘虬的老树直入云天,树干极为粗大,走了几步后,那匾额也十分不同,几个题字也清新脱俗。更让薛讷瞋目的是堂中紫檀木的座椅,看起来十分亮眼。 此时薛讷命人将府中未离开的下人都叫出来,霎时就站了一排,薛讷本不想找这些人的麻烦,说到底都是些下人,也不知什么秘密事宜,唯一便是将这些人遣散回家,晓以大义。 此时薛讷看着这些无辜的男丁女婢,便道:“我薛讷最看不惯那些贪腐之人,而你们整日服侍的鄯州都督杨矩,因为贪腐事发,已经是畏罪自杀了,所以今日起,你们便自由了。” 那些人都面面相觑,有些明事理的人直接跪地拜谢,而其他的人也随之都表明态度,有些人还将杨矩所做的恶事都一一陈述出来。 薛讷听得真切,都是些杨矩所犯的罪状,与这几日朝廷所查并无太多的出入,于是薛讷又道:“朝廷已经将杨矩的罪状告之天下,此次也正是快意人心。” 下人们都一一出了府,脸上自然是欢喜不已,而薛讷又细细地看了一遍眼前的这座宅子,华美之间又十分浮奢,不是薛讷这些不惜金银的武将所看好的,终究也就是赞叹一番,并不为之所动。 而杨矩也是看清了局面,不然其罪判决后,还要牵连甚广,不过他也是终食恶果。而薛讷为人则继承其父,一身刚直,早年在蓝田令任上时也是以此著称。 薛讷此时坐在庭中,又见士卒慌忙跑来,半跪着道:“大将军,安北大都护王晙与其部下已经到了城内军营中。” 薛讷连忙站起来道:“正合我意,快去军营。” 说罢,薛讷赶赴城内军营,这军营离鄯州都督府也并不远,仅仅是几街之隔,薛讷快步走着,又对着旁边的士卒说:“王晙等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回将军,就在刚才王都护与其属下二人来军中报道,还有一支差不多万余人的军队也进驻军营,现已得到安置。” 薛讷笑道:“王都护也是老将了,切不敢有所怠慢,如今到了军中,我便要与其详谈。” 薛讷进了军营,便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都在中军大帐,就等大将军到了。” 薛讷掀开中军大帐的帘帏后,便看到三人站起来齐声道:“薛大将军好。” 薛讷扫视了一周后,看见两个年龄不大的将领,而一旁的王晙他是有些耳闻的。当王晙一一介绍后,他将视线投在了王海宾的身上,此人看起来膂力过人,不过举动间又十分注重礼仪。而安思顺一看就是蕃将,不过如今圣上宽怀大志,用人不拘于本族。所以他也不耿耿于怀。 薛讷此时便开始道:“如今诸位都在,我便将这出击策略告之诸位。” 王晙附声道:“圣上自然任命薛将军为主帅,我们便要遵从薛将军的意思。” “吐蕃人善于偷袭,不过这也不是敌军的专长,我们可以借鉴其优势为我所用。我决定亲自守城,而诸位则带军分别出击吐蕃,或袭其辎重,或断其归路,反正要袭扰其军,让敌军不能喘息。” 薛讷说罢又看着帐中的三位,又道:“若是谁出战不利,则奉皇命而惩之,丝毫不会宽恕。你们出击也要互为犄角,不能让吐蕃有隙而趁机包围。” “这点我知道,不过在下依然要问于薛将军。” 安思顺听后,觉得太过笼统,而自己心中又生出其他建议,这兵分几路可能会让军力不能有效施展,毕竟吐蕃也有十万大军,若是救援及时,说不定还能有所裨益,可是一旦几路人马都被牵制,那么该如何是好? 塞上行 第16章 安思顺的心思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安思顺便道:“薛将军以骚扰敌军为要旨,依我看还不如寻机突袭敌营,这样做岂不是更快。将军可以派遣一队人马前去寻找吐蕃敌营,而且我可以料定吐蕃敌营距此不远。” “安将军岂可妄言?”王海宾此时拉住安思顺的长袖说着,而安思顺却毫不在乎。 此时薛讷笑语盈盈地说道:“安将军此计尚未可知,不过可以让安将军一试。若是真如安将军所言,那就算安将军头功。” 安思顺便站起来,说道:“我愿去突袭敌营,给薛将军一个证明。” 王晙此时想劝说安思顺,不要太过张狂,这军事上的事还得听薛讷的,毕竟薛讷在御前被授命于此次征讨的统帅,这帅令也不能不遵。 未等王晙说什么,安思顺便已走出帐内,王晙此时对着薛讷道:“大将军勿需听这个匹夫之言,这军情难料之下,安思顺此举也是冒进。” “未必,刚才安思顺所言,也是一种不失为正确的做法。” 薛讷说罢,王晙与王海宾将存有疑虑的目光投向了薛讷,其实薛讷是对上次败绩怀有心结,所以如今才有些保守,他想趁着吐蕃夺取牧马时,用骚扰敌军的办法稳扎稳打,而不是主动全线出击。 而安思顺身为蕃将,自己在胡地生活多年,深知突袭战对于平定吐蕃犯境的作用,不过正好遇上了薛讷不敢全线出击的保守心理。 薛讷看着二人疑虑的目光,又说:“不妨等郭知运回来,我们几人再做商讨。” 安思顺走出了主帅的营帐,便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环顾四周,兵丁都围着坐在篝火旁,他查看了几个营帐后,士卒都精神恹恹。鄯州如今的气候已经令这些中原士卒感到不适,若是再不出击,则于唐军不利。 此时远处有些嘶鸣声,而细听后还有些错落的脚步声,这下全营的士卒都纷纷惊动起来,安思顺也随之走过去,霎时间又归于沉寂。 马蹄声越来越近时,薛讷与王晙等人也从帐中走出来,走到辕门,却见郭知运拉着一个双手被缚的吐蕃人,后面是郭知运带出去的骑兵。 郭知运走进辕门内,将那个吐蕃士卒押了下去,而他对薛讷等诸位将领拱手道:“两个时辰间,我可探得不少吐蕃机密。” 薛讷此时打量了郭知运一番,问道:“你探得什么机密了?” “被缚的那个吐蕃士卒便是吐蕃军中的传令兵,我从他口中得知吐蕃大营如今在湟水之涘,那里湟水萦绕,水源充足,是个驻军佳地。不过驻军的兵力不多,很多的兵力都四散开来,大肆掠夺马匹。” 郭知运说完,不禁又道:“薛将军不如下令吧,今夜动手袭营可大有胜算。” 薛讷迟疑了一下,就道:“今夜袭营也可,不过我们得好好谋划一番。” “何需谋划,将军只需将兵力集中,一击即可大获全胜。”安思顺此时撂下此话,又拉着郭知运的左臂准备走出营去。 薛讷望着郭知运肯定的眼神,只好道:“那就今夜袭营,由郭知运打头阵,我与诸将随行其后。” 郭知运此次探查回来,他已经怀着一些对吐蕃的胜算,先不说吐蕃驻地已经显露在眼前,而且驱马片刻就能冲进敌营。就拿吐蕃得知我军开赴前线后,不收拢军队,反而还对唐军有些松懈。 这便是郭知运的信心所在,如今唐军本不宜久战,吐蕃如此做为,也就是将自己劣势很显然地摆在唐军面前,指不定一战下来就能将吐蕃击溃。 薛讷下令后,唐军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安思顺与王海宾则坐在一处篝火旁,两人也感到这里寒气逼人,俄而王海宾道:“安将军为何次次要与薛将军争执?” “薛讷此人刚被恢复军职务,已经不是很明白吐蕃人的心理,我幼时居于胡地,对这吐蕃也多少有些了解。薛讷虽然作为一军之帅,也要兼听则明,我只不过是死谏而已。” 王海宾此时对安思顺的话很是敬重,这人难免有失手,薛讷毕竟也不能把事情做的面面俱到。 王海宾此时向军营内左看右看,见许多士卒都已经开始列队集合,郭知运站在士卒们的面前,开始训话,郭知运从军中挑选了五百名士卒,这些人大都善骑射,并且可以做到令行禁止,对于此次袭营作用甚重。 此时郭知运在训话,而大帐中的薛讷与王晙也走出来,看着这煌煌灯火下五百壮士,若此次袭营未实现将吐蕃击溃的目的,则这五百人身死人手也未可知。郭知运语气慨然,使得所有将士都倾耳细听。 王海宾此时对着安思顺又道:“安将军觉得郭将军率领五百精兵能撼动吐蕃大营吗?” 安思顺十分慨然地说:“为何不可,当年霍去病就以八百骑兵歼敌千人。而如今已与那时不同,吐蕃已与我唐军几十年来交手多次,多次兵败于我军,而郭知运也必能再建奇功。” “不过,我怀疑吐蕃此时定然知道缺了个传令兵,已经开始加强戒备。” “不怕,我军很快能到,而且此时天黑,未等其反应过来,我军就能直插其营。”安思顺语罢,与王海宾同时站起来,向着王晙与薛讷走去。此时郭知运已带领五百精骑,向着敌营开赴,接着薛讷与王晙等人率军浩浩荡荡地出了辕门。 此时夜幕之下,吐蕃大营点火光连绵几里,许多的吐蕃士卒都在闲暇后,聚在一起人影散乱,觥筹交错,且嬉笑声不止。而到了湟水边却渐渐失去了喧嚣,只有汩汩的水声。再远处的山坡上,仍然是寒风呼啸。 郭知运所部几乎能看到吐蕃大营朦胧的火光,郭知运勒住缰绳,细细看了吐蕃军的分布,整个外围几乎没有多少守夜的士卒,于是又一阵扬鞭,向大营直扑过去。五百骑兵都甩开马蹄,紧随着郭知运。 塞上行 第17章 运粮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当郭知运所部攻入吐蕃大营时,吐蕃除了少数的抵抗外,大都向西逃窜,整个场景与安思顺预料的几无差别,吐蕃军营乱作一团。夜幕掩映中每个将领都不顾其余将士,也来不及整冠着衣,都仓皇而逃。郭知运准备追击,但在薛讷率大军到时,薛讷下令穷寇勿追。 不过当全军返回后,薛讷却得到粮草中途被劫的消息,原来有些粮草竟被吐蕃军迂回截取了,这下全军犹如没了后勤的孤军,若是再无粮草供给,极有可能要撤军。而薛讷出京时,圣上曾言定要痛击敌军,以求边地之太平,所以催粮已经急不可待。 此时诸将都在营帐里,薛讷写好催粮军书派人传至陇右道各州县,王晙此时以为可以将安北都护府的屯田之粮运过来,解此燃眉之急。 而薛讷却认为从安北都护府至此恐生意外,既然吐蕃军可以从大军背后中截粮,说明已经渗入腹地。 王晙便又想起了陆峥,此人是自己提拔的心腹,如今此地缺粮,正好他可以担此大任,所以王晙让人快马传令至中受降城。 此时受降城的官衙内,陆峥也忖度着陇右战场的局势,这八月天寒,士卒们要有力气作战,这棉衣粮草必定不可短缺。不过陆峥也就是想一想,而王晙走时对他的嘱咐是,安北都护府这个大局势,不可随心而动,要广纳民意。 总言之,王晙是让他多多关注民情,然而虽在千里之外,陆峥还是想体验那陇右的战场。 陆峥看着府内进进出出的衙吏,其中一个衙吏急匆匆地走进来,连忙向他拱手道:“陆将军,王大都护来信了。” 陆峥接过那封信,拆开后才得知这五百里急信,上面知会其运粮于陇右道前线,就这寥寥几字,陆峥不觉之间很是振奋。不过同样他也有疑虑,不过再转念一想,既然是王晙的亲笔手书,也无需顾虑太多。 安北都护府年岁至此也是丰稔,整个府库中的存粮除了抚恤民生,供各项支出外,依然能做到援助此时的陇右战场。陆峥命人装运粮食,就按照王晙的意思来装,足够陇右道士卒打完此仗。 陆峥看着眼前的粮车逐渐都已装满,就清点完毕,就和一队军士准备奔赴陇右道。陆峥盘腿坐在粮车上,摇摇晃晃地驶出城门。 越往西,草原上的景物随之凋敝,荒野上能望到那天边的云霞,也能慢慢观察出云霞明灭所带来的万千气象。陆峥忖度着大约能在三日后,抵达陇右前线,途中经过一处沙漠,既而到达夏州,再过盐州,便到灵州,到了灵州便是朔方军的治所,接着便可进入陇右道,而此时唐军驻地便在陇右道的渭州之内。 此刻正驶过一片荒原,陆峥对着马车旁边士卒随便唠嗑道:“你家住哪?为何来从军?” 一旁的士卒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询,连忙道:“家住关内道万年县,距离京都长安不远,因父亲亡故,只能从军度日。本来……” 士卒刚准备说什么,又收住了嘴,而陆峥又道:“本来是有个好前程的吧。” 霎时士卒又投来惊异的目光,其实事实与陆峥说得也不差分毫,自己确实是有难言之隐。 陆峥也是能感觉出这京畿之地的变幻莫测,这个士卒的父亲亡故,家道中落,因为生计所以只好应召从军。 此时士卒已经默然不语,陆峥便抚慰道:“我不觉得你的前程就此泯灭,这祸福相生,未必家道中落就是无法弥补的失意。若是还有志向,就在战场上多立功,未必不可重振家业。” 士卒点点头说道:“将军此话确实有理。” 陆峥为了开解这个士卒,又故意道:“其实我也是家道中落,为了生计来到军中。不过幸有王大都护器重,才成了如今挂个虚职的将军。” 此时突然粮车停下来,陆峥身体便向前倾斜了一下,抬眼后看到前面竟然挡住了些手持利器的饥民。这些饥民的目的陆峥很是清楚,为了生存他们别无选择,可是这些人竟然要抢军粮。陆峥想劝其让路,便跳下马车。 走到前面,陆峥便开口道:“敢问诸位知道这是什么粮食吗?这是军粮。” “我管他是什么粮食,为了我们这些人活命,我们便只能这样。” 陆峥看到这些人目露不善之色,又立马感觉到这些并不是一般之人,而是些流窜的乱民。 于是他不得不放言道:“既然好说歹说,你们不听,那就只能凭实力说话。” 语毕,唐军士卒拔开了刀剑,而对方也不甘示弱地亮出兵器,陆峥知道唐军人数不占优势,眼前涌过来的乱民恰好在人数上占据优势。 陆峥想息事宁人,可是这些乱民却毫无退却的意思,此时一个带头的乱民冲了上来,直接挥刀砍向陆峥,然而陆峥顺势一躲,又转身用刀柄击打这个乱民,将此人击倒在地,而后被唐军缚住。 陆峥明白这些人也是无可奈何而走上这条路的,所以也尚有可怜之处,罪不至死。而后面的乱民一见这般情况,就有些被震烁,而甚至有人脱离队伍,径直逃逸。 此时陆峥又道:“诸位乡亲也能看到,如此作为只能让你们陷于万劫不复之地,这明抢军粮,罪同谋逆,望尔等不要胡来。若是放下此念,则依然能饶恕尔等,一切事情既往不咎。” 陆峥此话一出,那些乱民都有些泄气,不出一会儿就让开了路,陆峥押运的粮车便就此过去。陆峥又转念一想,这里饥民肆虐,还是地方官吏不尽心尽责,无视民众饥馁,才让民众聚集为匪。 如今才刚出安北都护府的地界,就有如此多的饥民闹事,指不定到了陇右道边界时,可能还会发生这些事。这些乱民几乎都是在道与道的边界而聚众行此不轨之事,如此看来这一路险阻重重。 塞上行 第18章 灵州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此时陇右道渭州的唐军大营内,一连几日士卒的粮食供给有些紧缺,故而唐军士卒已有些颓靡不振。而王晙则一心等着陆峥的到来,而数百里之外的灵州城外沙地上,此时陆峥所部早已人困马乏,都盘腿坐在沙地上。 陆峥望着眼前尚有些距离的灵州城郭,两眼静静地注视着那山坡下的回纥商队,用骆驼拉着的食盐与各种中原地产,准备进入灵州城,如今的回纥人已经归附唐朝,并且辖地六府,七州。 当陆峥困倦地躺下时,那驼铃声清脆又将他弄醒,接着他从沙地上站起来,看着那些睡倒的士卒说:“我们进灵州城吧,日头快偏西了,进了灵州城好找一个地住下。” 陆峥刚说完,所有的士卒一听可以进城歇息,都拍拍沙土立马站起来,其中一个士卒此时道:“陆将军身上可带钱了?” 陆峥此时笑道:“这灵州城便是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的治所,你忘了咱们王大都护还兼任着副大总管,虽然我一时急忙未带钱,进去与那些刀笔吏一借便可。” 士卒们马上又泄了气,有位便道:“不是在下不信任将军,这灵州之地虽是王大都护治下,但那些刀笔吏自己所得俸禄尚且持家艰难,这么做恐怕令人难为。” 陆峥此时有些发怔,不过又听得另一人说:“陆将军不如下令连夜赶到渭州,将粮运过去,以解如今大军之急。” 眼见诸位军士都决议不一,话语纷然,陆峥此时又道:“都听我说,这灵州距离唐军大营,尚且不远,我们不如看看城内之景也算不枉此行。” 士卒们见陆峥如此执着,于是将车马又赶了起来,等到城门口陆峥走上前去,守军见到是安北都护府的唐军便坦诚而待,进而又一番问好。此时陆峥又打听了前线的战事,得知唐军在粮食短缺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大破吐蕃军队。 陆峥没有多作声,他知道唐军此时面临着什么压力,不过他自己也快将此事办妥,只不过隔着几重山而已。 进城后,陆峥左看右看,这灵州自建城来,几次易名,几经被枭雄占据,并且进而窥视天下。如今则控引塞上,向南可达关内道腹地,西接陇右道,俨然为重镇。 陆峥看着路边酒楼的酒席暗香不禁嘴馋,看着旁边的士卒途径十余日,滴酒未沾,就准备走进去,不料被一士卒拉住了手。 “将军可不要误了大事,这虽说渭州已在近前,然而这王大都护有话在先,若是运粮失期则让王大都护怎么看?并且还会落下个罪名。” 陆峥此时回头一看,无奈地说:“你说得不无道理,不过我也是好心好意,那就只好如此了。” 陆峥还能忆起王晙在急报上深切的言语,也知道这军粮失期的后果,战局如此胶着,数万士卒命数全在这军粮上,自己若是在此误事,那便有愧于王晙的悉心教导。 如今战事正值不得耽误的时刻,此时的唐军分道出击,与那夜被击溃的吐蕃军再次寻机而战。而圣上严旨,朝廷中大臣又上奏言及此事,都以此战务必快速结束,因深冬后唐军战斗力必然下降。 甚至有言区区一个吐蕃大可不必如此费力,而且让数位疆臣大将在军前效力,却收效甚微,这岂会是我大唐天威所在?所以一方催促,一方鏖战,这样的局势也不是长久的做法,陆峥何尝想不到此处。 当粮车驶过几条街时,陆峥向着几条街衢上望过去,这灵州毕竟不比中受降城,自己转过几条街后,便有些茫然。 此时前面围了一群人,不知再看着什么,陆峥着令车队歇息片刻,自己一人向着前面走过去,他挤进人群去,见是一张榜单贴在墙上。而后便听见一个大伯道:“如今朝廷用兵于陇右道,便言军饷不济,又要在此广征税额,让我们这些贫农该如何?” 而后陆峥又细细看了这封受人议论的官文,看到那上面果真写着要催征税额的政令,不过陆峥依然有些怀疑,这战况没有激烈到继续催税的时候吧,很有可能是官府借此机会而故作此态。 陆峥见老人退出人群,便又跟随着问道:“老人家是种田人?” 老人惊看了陆峥一眼,见其一副戎装,便问道:“军爷可不知这灵州城的农户,如今土地大多侵占,我们这农户生活哪有不担心的。若是再加上这些无凭的税额,一年下来还要为生计愁。” 陆峥自进入灵州城中,看见城中各业都井然有序,不曾想到还有这般凄惨之事,不过既然这是朔方军的指令,他也无法插手。 看着老人向前走开,陆峥忙上前追问道:“那老人家何不在监察御史到此巡访时,表明心迹,说不定会为你们做主,哪怕就是可以有所裨益,也不能弃之不顾。” 老人回过头来,看着陆峥又哂道:“即使监察御史有些帮助,那也需等待日久,再说监察御史已经好久没有到过此处。其实军爷比我更清楚这监察御史说话的份量,说是监察御史可以替圣上监督四方,不过这官员之间力量牵制,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清的。” 陆峥站到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这位大爷也是深谙此理,不过陆峥还是有些不相信,监察御史虽然不能面面俱到,可是这么大的问题怎能不被抚恤民众的官吏所熟知? 陆峥想到这里,老人已经走远,后面的军卒跑过来说:“陆将军咱们赶路吧。” 此时陆峥才从发怔中醒过来,依然看着榜单上围满的人,说道:“那就启程吧。” 于是陆峥下令从僻静的小路连夜赶到渭州,车辚辚地向前驶过,而陆峥倒是有些不安,听过老人的话,他马上意识到这边关之地尚需抚恤。不过那位老人家也只不过是一人之言,可是即使这是一人之实话,也有他的合理之处。 塞上行 第19章 军中效力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在陇山之麓的茂林修竹里,为让大军安心,陆峥已经派人骑快马先通报粮队已临近渭州军营,渭州军营中收到消息后,王晙下令派出上百骑兵前去接应。 此时朝廷也将一批粮食送到,并且还派来了中书舍人倪若水,薛讷等将领已经在辕门外迎候,远远看到倪若水后,薛讷连忙上前说:倪舍人肩负皇命来此,本帅有失远迎。” 倪若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薛将军好……如今战况如何了?” 薛讷道:“吐蕃之前来势汹汹,如今在我们几个人的配合打击下,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不过还请倪舍人进大帐一叙。” 倪若水见薛讷等人盛情难却,就移步于大帐中,倪若水刚坐下时便扫视了诸位将领,几日的行军作战下来,仿佛有些倦意,不过却依然坚持着武将之姿,都挺直着身板。 未等倪若水言语,薛讷便阐明了此战已经曙光在望的道理,他站起来对着沙盘将战场敌我双方一番讲解,倪若水也听得深以为然。 不过这话语虽好,可是倪若水对于这军中缺粮是知情的,便道:“薛将军策划虽好,不过却屡屡未抓住契机与敌决战。这朝堂上对此事已经是沸反盈天,所以此次粮食充足,薛将军还是以早日肃清敌寇为上。” 关于肃清敌寇的话,倒是让薛讷心中不禁一震,这些天以来,整日里对将士的鼓动却连一口热乎的饭都无法满足,何以战则必胜,所以如今这粮食已到,也该是让众将士都大饱口福了。 此时倪若水见薛讷神思未定,浮想联翩,又道:“薛将军想到什么了?” 话音落地,薛讷才猛然清醒,此时旁边的郭知运便道:“倪舍人不知这几日薛将军也是操碎了心,这军中之事虽然我们几个都有责任,不过说到底还是薛将军劳心劳力的多。” “是啊,薛将军为军粮不足,已经是满脸愁苦,你看这银发不觉又多了些。” 随着郭知运的话止后,王海宾也附声说着,王晙也默认地点点头,这几位将领中自己与薛讷年岁最高,而郭知运,安思顺和王海宾都是中年而已。 薛讷听后笑道:“须发皆白是自然常理,为军中劳心劳力我也是责无旁贷。” “那如今粮食已到,何时给士卒们发粮,我看是该用此来振奋军心了。” 安思顺话语刚毕,随之薛讷就点点头,说:“每人携带十天的口粮,明日就向西出营百里,将敌歼于这荒野之上。” 薛讷的语气很重,倪若水是能看得出薛讷的求胜之心,也能看出他果敢的性情,当薛讷话毕后,座中的将领都纷纷应声,倪若水也点点头,以示赞可。这军中之事,他自然是看不来几分,而这军中上下一心却洞若观火。 此时王晙向着帐外看去,风吹得帏帐翻动,若是再不决战,则寒冬来时,这气候异变,大雪覆地,弓弦难发,战斗必将陷入迟滞。 而王晙迟迟不见陆峥的到来,已经派出去的骑兵也不见回来报信,王晙此时站起来向着营帐外走去,走出后扶着辕门伫立而望,苍茫的远处山峦几无扬尘。 旁边的士卒看着便道:“这里风大,请王将军不必如此执意,还是回到里面等吧。” 王晙道:“我闲着无事,就想在这里站一会儿,顺便等着陆峥的粮队。” 士卒见王晙执意要等,就搬来了木凳,让王晙坐着,王晙的耳边竟是回旋的疾风,翻动着他的须发,甚至他的眼里看到远处的山脊线模糊不清。 王晙感受着这凉意,此时一个士卒说:“好像有马蹄声。” 守卫辕门的士卒便渐渐围了上来,都注视着远处愈来愈近的响声,突然直入眼中的几骑飞驰过来,王晙看得出来这是派出去的骑兵。 又听见这些人喊到:“粮食又来了。” 接着后面的辚辚的车轮声入耳真切,王晙看到了陆峥,陆峥坐在马车上一侧,看到王晙后,径直跑上来,单膝跪地道:“在下不负王大将军信任,终于将这五十车粮食丝毫不少地运来了。” 王晙也好长时间没有与陆峥再坐下欢谈,扶起陆峥后,边走边说道:“你这一路上可没有什么险阻吧?” 陆峥回道:“在城中行驶倒没有什么,只不过途径乡野时却有些闹民惹事,幸亏我恩威并施,将这些乱民给逼退,也算不负王大都护厚望。” 王晙回头看着陆峥疑惑道:“既然是乱民,你可知这些人来自哪里?背后有什么冤屈,才致使沦为盗匪。” “这个倒没有太关心,只是觉得这荒原上值得怜矜的人不少,就拿那些被生活所逼的乱民来说,足可见这河清海晏之时还未到来,此次运粮途中,倒有些感触。” 王晙听后没有作声,而陆峥又道:“在下不知如今战事如何了?” 王晙道:“还能如何,这吐蕃并不集中力量,而是四处流窜疯咬,所以说耗时日久,却不能有所结果。不过凭着这些粮草,我军极有信心寻机一战。如今圣上已派中书舍人倪若水来了,这倪舍人也带了些粮草,与你同在一天,这样看来是我唐军最可一战之时。” 陆峥进入大帐中,就见中间位置上的将领,便知这是薛讷,就单膝而跪道:“在下陆峥见过薛帅,此番带来了五十车粮草以备军需。” 薛讷见陆峥便道:“你是王晙手下,如今效力军前,而王将军又在军中为你找了一个差事,你看如何?” 陆峥道:“自然听候将军安排。” “便是暗察敌情的事,你愿意做吗?” 陆峥其实对于这些是有抵触的,他本来是想来军中做个先锋,不过既然王晙也说了吐蕃动向难测,那么只要寻到敌军动向,也是大功一件。而且这也是顺着王晙企盼的意思来也未尝不可,毕竟他感觉全军困惑在此,自己要是能抓住此次机会,也是为王晙长脸。 于是他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而薛讷又道:“既然你要亲为,那随从需多少方可?” 陆峥没有过多思虑,一问便道:“仅需十余骑。” 安思顺见诸将顿时语塞,抢着问道:“陆峥兄弟言语是否有些夸大其词了,仅仅十余骑,若是碰上吐蕃军,你可有法子?” 陆峥知道这是在问自己有何韬略,便道:“我的职责是获悉吐蕃的位置,哪怕遇上一支敌军,我自当杀出重围,报信于军前。” 塞上行 第20章 探营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听到陆峥这般言语,薛讷不知其心里是如何想的,不过倒是挺慷慨,因此薛讷就与其说好,若是真立大功,就上报朝廷予其安北都护府长史的官位。陆峥早就想转任他职,就连忙应承下来。这长史之职,又可在王晙手下出谋划策,又可单独领军作战,也是陆峥日思夜想的职位。 于是陆峥又道:“若是我不能将此任务完成,甘愿薛将军处置。” 薛讷见陆峥十分爽快,又看到此时王晙也是示意地点点头,王晙对于陆峥是知根知底的,陆峥不会在军中开玩笑,他也知道遇上吐蕃军队的后果,若不是玉石俱焚,也难料生死。 此时陆峥又道:“虽然我只要十余骑,可是我还有个请求,当我潜入吐蕃军队腹地而查到吐蕃军驻地时,我会就地发出信号,以待大军击败吐蕃。” “这样一来,你不就没有退路了,这吐蕃军必定会咬住不放,而那时就无法逃脱了。” 安思顺惊异着说道,又对眼前的这位年纪不大的青年人投来敬意的目光。 所有座中的将领都知道这是招险棋,可是陆峥便要如此做,就连王晙此时都搞不清楚陆峥有何妙计。不过王晙终究都是要说的,若陆峥有意外,自己就又会折损一心腹,他不想让陆峥横死于这荒野上。 于是他道:“不知陆峥你有何良策,只是我以为若是当你查清敌军大营时,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应该遣人求助大军,切不可暴露于敌军的视线中。” 而陆峥却稍有自负地说道:“恩师勿虞,我自然有此想法,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吐蕃虽众,但我一定会用巧劲,周旋于险恶之中。” 看到陆峥这般有自信,王晙也不能强行制止这一举动,而是任其意思而来。座中的几位将军都异常惊喜,连连对着陆峥说道,若其能得胜归来,军中必大摆酒宴,为其庆功。而且薛讷依然应承,许诺其回来时便上奏陛下,将如今还未有正式官职的陆峥,破格擢为安北都护府长史。 其实陆峥觉得这酒宴倒不是一定要操办,只是那个长史之位,确有诱惑,自己如今没有得到官方认可。这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所以这个有实效的长史之位,自己志在必取。 于是陆峥对着所有座中将领一一拱手后,便走出帐去,在军中挑选了几个得力的助手后,嘱咐到让这些人脱下唐军的战袍,将俘虏敌军的衣裳换上。那些士卒这才意识到陆峥的意思,趁着天黑用敌军衣服充当保护,深入到敌军驻地。 其实陆峥早就意识到这一良策,只是在心中没得到实践而已,现如今此计正好能派上用场。陆峥与几骑此时出了辕门,每人都带着长弓利剑,还有些食物,表明了陆峥想要长途探得敌情的信心。 陆峥刚出辕门沿河而行,只有不高的苇草在周围随风摇晃,陆峥后的十余骑都甩动着长鞭在这苇草中飞驰。 陆峥想着要在天黑时赶到鄯州附近,因为那里最可能是吐蕃的营地,据战报来看,吐蕃在此退可撤至吐蕃境内,进可至渭州,洮州一带与唐军周旋。 陆峥这是他第一次对敌军行动,虽然说只是一次对敌军的侦查,可是依然困厄重重,仅仅十余骑很可能有去无归。 此时陆峥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移在河岸边,那几乎干涸的河床一望便能看到底,飞驰了不过百里,一直到河干了的地方,源头处便有些牧民在迁移。 陆峥勒住马,望着远处牧民的队伍,他心里便知道这些离散的流民,于是他顺着这些流民的队伍,继续向前驰去。陆峥不经意地看到一个幼孩在马车上坐着,那让人怜矜的眼神,仿佛在他的眼里定格了。 幼孩羸弱的身躯让陆峥看得不禁发怵,他不由地又想到那在此战中死去的无辜牧民,都是血流成河的教训。 此时一些牧民竟然围了上来,将陆峥的道路给挡住了,陆峥没辙只好下马,对着流散的牧民一拱手,而那些牧民依然没有散开的意识。 陆峥只好道:“诸位父老,我们是唐军哨骑,这唐军营帐就在那边,军营中自然能接待诸位,请大家不要拦路,让我们过去。” 旁边的士卒也下马道:“陆将军,这些流民拦路,不如驱散以示威严。” “我刚说大营可接待这些流民,你怎么能动武,不如将带着的粮食发给这些饥民。” 陆峥将粮食交给饥民后,几乎被抢掠一空,陆峥便驱马又向着前驰去,旁边的士卒虽然不快意,但陆峥执意如此。 陆峥也懂得落难之人的心结,仅仅是为那少许的粮食,若自己不给,或是隐于囊中,也难以心安,而救济民生,本就是陆峥在王晙手下学到最多的东西,这执着的为民之心也是陆峥值得去践行的。 陆峥快马驰至鄯州城附近后,果然看到了一些四散的吐蕃军在抢着牛羊,这吐蕃军总是分散兵力,用一部牵扯着唐军的主力,而另一部则从中洗劫。不过这也是游牧民族一贯的作风,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当陆峥与随行的士卒伏在山坡上,看着下面几个吐蕃兵围坐在一起笑谈自若,旁边还有一座毡房,此时陆峥低声说:“那些吐蕃兵我要活的,你们几个绕过去,堵住下方,决不能让吐蕃兵跑了。” 陆峥话音刚落,几个士卒绕到了后面,接着陆峥又道:“等一下看我的手势,直接冲上去,后面的人用箭射向吐蕃兵的腿,让其不能正常地攻击。” 陆峥又将头探出去,看见那些吐蕃兵嘴里嚼着炙肉,旁边依然有烧着的烤鹿肉,此时陆峥将手抬起来,准备示意着士卒行动。 突然陆峥的手落下,后面两个士卒冲了上去,此时吐蕃兵刚准备拿起弓弩,便被后面的几支箭射中膝盖,随之便倒在地上挣扎。 塞上行 第21章 深入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刚才的微风还未定时,几个吐蕃人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倒在地上喊着饶命的话,陆峥走过来看着这几个享逸安乐的吐蕃人,顿时脸上浮现出笑意,此次的突袭可谓是旗开得胜,几个吐蕃兵几乎也没有太多的挣扎,就似如瓮中捉鳖。 此时一个吐蕃兵喊到:“饶命啊,将军,我们只是些散兵,并无做害民的事啊。” 陆峥惊奇地说:“原来这吐蕃人还会说中原话,那正好可以问问敌军的动向了。” 此时一个吐蕃人早就惧惮不已,便哆哆嗦嗦地说:“只要军爷们想问,我一定说,还望说了后,放我们一条生路。” 陆峥便道:“你们吐蕃国的大论(宰相)乞力徐在何处?” “今早还在鄯州一带休整,如今应该是去了兰州。” 陆峥这才想到前几日唐军军卒的巡查有些疏漏,只想着西边,却忽视了渭州正面的兰州。这兰州在唐朝立国时名为金城。金城校尉薛举举旗反隋,与唐军初胜,却天不假年,一命呜呼后,势力终究败落。 此时陆峥又问道:“乞力徐部可是你军主力?” “确是主力,此去兰州便是要围城进而克城。其目的在于将唐军主力引来,再一鼓作气灭之。其中在狄道如今还有一支精兵,就是准备包围被吸引来唐军的伏兵。” 陆峥此时道:“吐蕃曾经不过也就是蕞尔小邦,受我唐朝恩泽并授以姻亲之礼,如今赞普无德,侵我陇右之地,你们也是帮凶。不过看在你们将乞力徐的密谋知会了我,那就饶恕你们的罪状。” 陆峥见时候差不多了,就将这几个吐蕃兵放走,不过陆峥也能料来这些放归的人并无隐患。陆峥此时此时跨上马去,向着兰州急进,陆峥此时知道了这吐蕃大军攻取兰州的阴谋,然而他已想好了对策,这个对策在他心里已经呼之欲出。 此时他对着随从道:“你们二人去渭州大营报信,讲明敌军驻地,让大军先击狄道,再攻击兰州的吐蕃大军。” 狄道驻军较少,就算是一支精兵,也经不住唐军的打击,这样挫其羽翼后,兰州的吐蕃军就更好剿灭了。而且从那几个被捉士卒的话中里,陆峥还能看出吐蕃士卒军心不齐,才三言两语的逼问就完全说出了军队的行迹。 陆峥策马狂奔终于渐渐看到了兰州附近吐蕃大军的营帐,未在近前时,陆峥等人就换上了准备好的吐蕃军的衣服,以便混入敌营。直到走进敌军的营帐,因为吐蕃士卒衣服的遮掩,陆峥等人让吐蕃卫兵并未生疑。 陆峥在敌军军营中不断摸索着乞力徐的大帐,他估摸着此刻差不多薛讷等将领已经出击狄道。而自己只要摸到乞力徐的营帐,守在其侧,待大军到时,内外相应,必能一鼓作气结束对峙。 此时陆峥看到远处那座最大的金顶营帐时,里面走出来两个士卒,两人言语嘈嘈切切,不过陆峥听得真切,一人说:“今日要是能夺下兰州,军中每人都能赏金五两。” “可不是嘛,大军近日四散开来,几乎都无太多战斗力,若是此次攻下兰州,我军就能占据主动。”另外那个士卒看起来信心十足地说道。 此时陆峥忙走上去说道:“敢问二位兄弟要去哪?” 此时其中一个吐蕃士卒道:“这位兄弟可能不知道,如今攻城在即,主帅要我们去召集军中所有将领在大帐中决议攻城要略,整个兰州城估计到第二天就能沦陷。” 这个吐蕃士卒看起来似乎春风得意,而陆峥心里想得是蛮夷吐蕃而志向倒不小,兰州城中尚有上万军民,要是吐蕃强行攻城,那么即使攻下,也会断其臂膀。而等唐军一到,吐蕃军只有孤城一座,必围而歼之。 陆峥听后,目送着这两个士卒消失在眼前,陆峥继续往前走,走到大帐外,拨开帷帘,里面乞力徐在观赏着胡女的舞蹈,其他的将领也坐着,看起来都沉浸其中。 陆峥细细瞧了瞧乞力徐的样貌,这位吐蕃国的宰相,要是自己能擒住,那便是奇功一件,不禁在军中声名大振,而要是传到京畿,自己拜将封侯,也极有可能。 此时乞力徐在帐中道:“赞普的指令我已接到,其中命令我们务必要夺取兰州,若是有失连我这个大论,也要究责。” “夺下兰州不是问题,请大论给我五千精兵,我赶今晚就能破城而入。” 一个年轻的将领说着,而乞力徐摆了摆手,又道:“赞普话虽如此,可不少大臣如今已有打退堂鼓之意,我力陈决战,许久赞普才决定先不撤军,以观后效。” “什么,以观后效?我吐蕃军队已快将唐军引入埋伏圈,这样的天赐良机,决不能就此作罢。” 于是所有的将领都嚷了起来,许久乞力徐道:“诸位都不要嚷了,这总定的计划不会改变,可是你们也准备充分,不能让敌军有空子钻。今晚所有将领围攻兰州的四面城门,务必天亮破城。” 陆峥看得差不多了,就离开帐外,随着夜幕降临,吐蕃军队已经开始调动军队,先锋部队盯着兰州的所有城门,整个局势剑拔弩张。 陆峥与随从围在一起,注视着眼前的局势,整个兰州城的城楼上,除了城楼上的灯火,再无其他的光亮,城楼上的士卒也对着吐蕃军队拉起了弓弩。 陆峥觉得兰州城中也可能有了些防备,此时他将视线移到了前面围城的吐蕃军队,士卒手持利剑,满身铁甲,眼中竟是杀气。陆峥等人没有作声,静静地等着战斗开始,也等着唐军主力的到来。 兰州城的城门紧闭着,此时天冷霜寒,吐蕃骑兵的战马也嘶叫着,仿佛也忍不了这温度,而吐蕃士卒也都穿上了棉衣,持刀的手也感到冰凉。晚上没有清晰的月光,只有军前的火把,将所有的面孔照得透亮 塞上行 第22章 决战陇西(上)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夜静的像一潭水,城静的几乎没有声响,不过城下的数万吐蕃将士却整装待发,阵前的吐蕃将军在等着乞力徐的最后指令。 此时乞力徐从帐中出来,后面随从的士卒紧跟着并且手中持刀,前面的士卒自发地躲开。陆峥坐在火堆旁,看着乞力徐一步步走过去,而列队而站的吐蕃士卒都看似十分庄严肃穆。 当乞力徐走到军队的之前时,他跨上了马,对着兰州城一番仰视,随即他命令那些吐蕃将领展开攻势。 命令初下,吐蕃军队开始向着城楼万箭齐发,接着是吐蕃士卒的冲杀声,接着将扶梯放上了城楼。 陆峥看到城楼上的身影婆娑,猜想着兰州守军没有过多的防备,而且很有可能已被吐蕃军队恫吓了,如果城中守军尚有些勇毅,他们或许还能拼死守城,不过真实的情况是守军已经想好该如何将伤亡率降到最低。 其实陆峥也早就观察到刚才城楼上的士卒都做好了先当自保的打算,所有的士卒可能已从城楼上撤下来了,这样的做法也不失为正确。 吐蕃军已经开始登梯了,此时也不见城内守军的反击,陆峥忖度着守军应该不会纵容吐蕃军攻占城楼,若是将吐蕃军队放进城楼,就变得被动了。 此时城楼顿然又火光重现,一阵箭雨后,吐蕃士卒大都殒命城下,陆峥看到乞力徐依然气定神闲,对于乞力徐来说,攻城战才刚刚开始。 可是这样的局面也是乞力徐始料不及的,他本想着守军不会有多少的抵抗,可如今城楼的一番反击,让乞力徐也明白守军要据城一战。不过乞力徐也是驰骋疆场数十年,什么战场骤变没见过,也不在乎些许士卒的殒命。 此时城楼上旗鼓声阵阵,乞力徐有些惊诧,不过心刚静下来,就命四个城门的军队猛攻城楼。 陆峥看到吐蕃军如潮水般涌上去,而守军也是极力抵抗,不过吐蕃军一阵箭雨过后,城楼上已经是伤亡累累,整个城楼上尸身遍地,眼前激烈之状使人瞠目。 吐蕃军队扶着梯子不顾伤亡地往上冲,冲到城腰间,大多坠落而死,不过也有幸者存活,在城楼上与守军一阵厮杀。 夜幕之下的兰州城防已经是难以维续,战斗撕裂了夜的静谧,不过与此同时,狄道的吐蕃军队被唐军主力突袭,唐军各位将领分道出击,已将狄道吐蕃埋伏的军队击溃,这也是陆峥派人报信及时,故而才有此胜。 唐军此时气势大振,军中将领都对陆峥的准信十分赞可,这一次唐军将领决胜的心思浮现在眼前,而且不仅是将领心中迸发此意,全军上下都看到了此战的胜负。 而倪若水作为来此传达慰问的中枢官吏,已准备给明皇上奏,明确说明此战将士用命,已获全局主动,接着便是驰赴兰州,与守军一道歼敌于城下。 此时远处扬起尘土,是吐蕃在狄道的溃军,乞力徐看过去,见衣衫不整的数十骑驰到阵前,伏地道:“我军在狄道败了。” 乞力徐看着这败军兵卒,不禁怒道:“将这些士卒拖下去。” 乞力徐望了望眼前的兰州城,已经累尸遍地,不过乞力徐丝毫没有撤退的心思,虽说狄道全军挫败,逃窜者不计其数,不过夺下兰州或许才能将局势逆转。如今兰州攻势愈烈,守军已经即将陷入危局,如此势头决不能任其苟延残喘。 此时乞力徐又命令手下部将再次组织更大的攻势,加大围攻四个城门的力度,几乎将吐蕃大军多数压上去了。不惜代价的吐蕃军这次也是拼上了家底,而乞力徐此时内心也稍有波动,兰州守军在如此凌厉的攻势下尚能守城几个时辰,顽强程度超乎想像。 陆峥也是看得五味杂陈,眼前的阵势虽然是吐蕃势强,守军虽孤,吐蕃进军几番受挫,丝毫未能占据城头。这样的局面陆峥所见甚少,如此拒不受辱之心,也能让人叹为观止。 此时从远处驰来上百骑,火光冲天之中,马蹄声急促入耳,陆峥看到王海宾一马当先直扑过来,此时吐蕃大军在乞力徐的一声号令下,开始列阵。 王海宾后面的唐军猛冲吐蕃军阵营,刀戟相撞的声音随即与喊杀声融为一体,刀兵相接后随即吐蕃军队的阵营被扯开几条口子。乞力徐此时看着战场逐渐产生颓势,就对着旁边的将领吩咐着撤退。 于是乞力徐带着一部亲兵奔出战场,接着大部吐蕃军开始撤离,少数吐蕃军与唐军开始厮杀。陆峥等人此时也趁势而起,于乱军之中奋起击敌。 王海宾此时驻马于唐军军前,目睹着乞力徐慌不择路地一溃千里,就跳下马来,把剑插于阵前,坐下来看着眼前的乱兵厮杀,此时王海宾已知吐蕃军败退就在眼前,这一次便可解陇右道的危局,换得边境相安无事数年。 此时王海宾看到乱军中的陆峥正在拼杀,便自语道:“这个陆峥也是机警之辈,身在吐蕃军大营中,竟然也没有让吐蕃人看出来。” 不到一会儿,整个战场只剩狼藉,陆峥看到王海宾在阵前稳坐,便走过来拱手道:“都是王将军赶到及时,才能有此大胜,不过还是让吐蕃军撤走大部。” “如此也无虞,后面薛讷将军也快到了,待到我们合兵一处,再将吐蕃军全部歼灭。” 王海宾得意地说着,又看着陆峥全身血迹斑斑,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还是陆兄弟报信及时,才故有此胜。” 陆峥笑道:“哪里哪里,我虽身入敌营,不过说到底这次是王将军的功劳。” 王海宾此时抬眼望着兰州城上的场面不禁一震,接着又命唐军入城,而后不多时薛讷与王晙等人率领唐军主力也进驻城中。众将又在城中的官衙中议论下一步的动作,此战兰州守军大部覆灭,城中竟无一个官吏存活。 塞上行 第23章 决战陇西(中)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此时兰州城中的官衙内,众将聚在一起商讨着最后的决战事宜,按理说吐蕃军此战初败,已经不会再有反攻之意,而唐军突袭百里,一战得胜,如此看来胜负之分已经很明确。不过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决定由王海宾带军再次向百里之外进军。 此时的王海宾拍案而起,说道:“敌军刚刚溃散,如今正是我们的机会,我自当率军奔驰千里,将敌军彻底打退,让其再不犯境。” 王海宾的心思诸将都能品出来,不过此时薛讷还俯身看着地图,对于他来讲这谨慎而行最为妥当,敌军只是溃散,若召集起来,还依然有一定的实力。 他看着地图许久才说道:“我们可以将军队分为两支,一路急进追击敌军,而另一路轻装绕其背后,予以痛击。” 薛讷刚说完,王海宾就道:“那薛将军遣我做什么?” “既你立功心切,我就让你充作先锋,绕到敌军后背,痛击敌军。” 说罢,薛讷看着陆峥又道:“此次立功当以陆兄弟为大,如此敏锐见识,让我也是为之侧目,我已经让倪若水奏请圣上予你安北都护府长史之位。” 陆峥站起来拱手道:“多谢薛帅的识人之明,也谢诸位将军的信任。” 此时的倪若水正在回京的路上,临走时薛讷给他保证说唐军在三日后就会大胜,让其为诸将领请功。其中特别提到陆峥,功勋卓著,奏请兵部使其为安北都护府长史。 而倪若水也一一答应,对于此次陆峥传信回来,将狄道吐蕃军肃清一事,他也是称道不止,年纪尚轻就有此韬略,必将后生可畏。 陆峥如今在众将心中也是初露锋芒,一人潜进敌营,又能从中不露声色地坚持到大军驰援。这让王晙欣慰之余,也又敬佩之至,陆峥的此番连环用计,也正是他未想到的。 此时王海宾站起来,向着众将拱手后,走出了大帐,其实薛讷将引军于敌后的任务交给王海宾,也是有些顾虑的,王海宾性情莽撞,在背后必将是猛攻吐蕃军,而吐蕃军一旦陷入包围,反而会起到哀兵必胜的后果。 所以他看着王海宾走后,略有不安,而王海宾走出官衙后,即率领着数千骑兵匆匆出城,而随后王晙与郭知运才领着大军出城。 薛讷与陆峥此时走出官衙,在兰州城的街道上信步行走,边城百姓屡经战火,也已经是熟悉了在战火中存活的经验,虽然昨晚险些破城,可是百姓并未因此震惧。 薛讷入城后,也派人挨家挨户地安抚,如今城内的生意又开始有序经营,走了不远,薛讷道:“陆兄弟不如在此战后,与我进京面圣,这长史之位先不急赴任。” 陆峥很是难为地说道:“陆峥深受王大都护的提携之恩,这样做有负他的深恩,我看还是不与将军去了吧。” 薛讷此时又道:“如果这是王晙的意思呢?王都护也是看在你立下这样的功绩,所以让我带你去京畿朝见圣上,这其中也对你报了许多的冀望。” 陆峥没有办法,若这是王晙的意思他只能遵守,便道:“在下不才,愿与将军同往。” 薛讷看陆峥爽快地答应,又道:“其实我此去京城还是有不少的事,我需要你帮我,这边塞之事远不如朝廷中的事复杂,所以我一人返京,许多事不能兼顾,这就需要你来做。” 虽然陆峥不知道薛讷话里所谓何事,但这语气意味深长,估计也不是什么易事,不过既然薛讷信任自己,自己也不能推诿。陆峥脑海里的京畿长安,是那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世之景,火树银花,彩灯煌煌,这一幕幕的景致是令人遐想的。 于是陆峥道:“既然薛将军有需,我可以协助将军。” “嗯嗯,我第一次看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是不凡,既然能被王晙看中,成为心腹,就不是一般人。” 陆峥此时不语,途径一个酒楼门外,薛讷道:“这些日子行军打仗,不是很纵意,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吧。” 说罢,陆峥与薛讷跨入酒楼,此时二人都身着便衣,故也没有多少人注视,薛讷向店家要了个二楼的上等客房,两人刚上去,推开房门,便看到一件紫红色珊瑚饰品,接着靠着窗边上有一小桌,上面有几卷书。 薛讷与陆峥坐下,又让店家上了几壶酒,一碟小菜,陆峥将闭着的窗子用竹竿支开,薛讷品了一口酒便道:“这塞上兰州还有此味,不枉此行啊。” 刚才进门时,陆峥就有些担心大各位将领会掉以轻心,此时便说道:“此时还未决出胜负,将军来此闲谈恐怕不妥吧?” 薛讷此时道:“此时王海宾将军已经可能深入敌后了,成败就在此举,我一直是相信王海宾的,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说罢,薛讷又喝了几盅酒,而陆峥也坐下来,不过他望着窗外的景致,有些难以言语。 薛讷看着陆峥不在状态,又道:“你是担心我军有失?” “也不是,不过……我总是有些隐忧。” 陆峥话语吞吞吐吐,而薛讷却道:“你不必担心,几位将军自会临机决断,要说隐忧,可能最大便是王海宾那里,也许是我大意了,就不该让他去。” “此时再能令其撤回来吗?” 薛讷摇摇头说道:“估计不能,王海宾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人,此时召他回来,他定不从,此时也只能看造化了。” 陆峥此时已经能想到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本来王海宾所部就是在收缩包围圈,而吐蕃岂会乖乖地进入包围圈还不做挣扎。所以这样一来我们就难以说清局势变化,王海宾所率的骑兵毕竟只有几千,而吐蕃军队虽然已尝败绩,并非不会背水一战,压力势必也就会增大。 陆峥思来想去也没辙,就只好在这里等着王海宾的捷报,也并且祈祷着王海宾所部不会遇险。 塞上行 第24章 决战陇西(下)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此时正当薛讷与陆峥在酒楼惴惴不安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既而推开了房门,薛讷看到竟是安思顺。安思顺本来是要跟随王晙与郭知运的,不过却被王晙嘱咐着守好兰州城便可。 安思顺此时道:“两位还能如此闲逸。据报,王海宾已经深入敌后,此时正与吐蕃军队厮杀。” 薛讷保持清醒地说:“按理来说,王海宾所部是以胜利之姿,一路追袭,应该胜率较大。” 陆峥此时笑语盈盈道:“安将军坐吧,我以为王海宾将军定能旗开得胜,吐蕃军我在其营中也感受过,军纪很是散漫,此处与我唐军难以匹敌。” 安思顺坐下后,闻了一下酒味,看着薛讷已经酒力难继,就把酒移到一边,说道:“薛帅还是回官衙吧,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还有若我军大胜回城,将军得出城迎候,才能将众将士安抚下去。” “我知道,不过我也是看在今天胜负已定,所以才与陆峥来此一逛,不料却途径此地。这说来说去,都是如今战场形势较好,我才如此安逸。既然你这样说,那就依你的话,走吧。” 于是二人将薛讷搀扶着,走出酒楼,此时远处一个军卒策马狂奔而来,到薛讷三人面前半跪着说:“据前线战报,这吐蕃军因被围,此时正顽强与我军厮杀。” 薛讷此时立马清醒了,说道:“什么,吐蕃军还能反戈一击,快回官衙。” 薛讷返回官衙后,盯着案上的地图发呆,这次他心思极乱,久久没有说什么,而一旁的安思顺与陆峥则不言不可了。 陆峥此时道:“这吐蕃军是因为我军逼迫太甚,可以命众将放开包围圈一处,让乞力徐率部逃出去,这样一来我军压力就会大大减小。” “那只能让乞力徐这个老贼,回吐蕃报信了。” 此时薛讷派人将这个临时的命令快马送出去,之后便躺在椅子上,心中一直祈求着战局的完全胜利。离京时,他在明皇跟前立下保证,言道:“此战势必使敌军不再犯边二十年,当于沙场斩杀敌酋,让敌国俯首,并保全我军主力。” 可是如今局面就有些说不清楚,这吐蕃军已经进入包围圈,这生死存亡之际,吐蕃军依然军力尚在,指不定会奋起一战。到时候两军交织起来,伤亡可就大了。 薛讷此时突然翻起身来,看着一旁的安思顺和陆峥,又说:“现在将吐蕃包围了多长时间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此时薛讷站起来,朝着官衙外面望了一眼,瑟瑟风中树干枝叶零落了一地,整个树都萎靡不振,薛讷自言自语地叹道:“落叶满地之时,唯愿将军平安归矣。” 陆峥此时看着府衙内气氛浓重,就对着薛讷道:“要不此时再派大军前去援助?” “晚了,一个时辰了,双方共十几万大军,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安思顺语气沉郁。 忽而他又道:“我姑计再没有多少时间就能传来讯息。” 陆峥听安思顺这么说,也能想到此时战场上的情景,血流漂橹,无一不是士卒的尸身。可是却不知敌我态势如何,不过陆峥觉得可能是唐军自损八百而歼敌一千这样的情况。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情况,只要我军几位重要将领可平安归还,那就也算是胜仗。 不过眼下还没有接到战报,倒底胜负如何,他很想知道,于是这时他准备跨上战马,带人去城外打听战果。 不过却被安思顺给拦住了,他说道:“薛将军若要去城外的战场上,我觉得不该如此,你想想,王海宾若有不测,那也是在敌后,而王晙与郭知运定会追击过去,你去了也没有什么结果。” 薛讷听着这话觉得也有些道理 ,也就内心平复下来,想到这万里戎机也不是担心可以解决的。 此时外面的一个士卒闯过门卫跑进来,一直走到薛讷面前半跪着,低头泣道:“吐蕃军猛击背后的我军,王海宾将军力战不屈,最终……” 薛讷看到这个士卒身上也有伤,话语呜咽并且泣涕涟涟,很是哀恸地说:“你下去疗伤吧。” 安思顺与陆峥此时悬着的心永远也不能落地了,两人也都掩面而泣,许久薛讷强忍着哀痛,对着陆峥和安思顺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出城去吧,此时应该战火息了。” 三人走出官衙,便看到城门那里两侧都站满了人,这是唐军返城了。王晙与郭知运并未骑在马上,而是用手抬着一个木板。薛讷三人急忙上去,看到上面躺着的正是王海宾。 那衣冠上染红的鲜血将面色浸润地看不清,丝发也都散开了,薛讷等人不禁又痛哭着,久久他才说道:“一国之殇,当以荣宠待之。” 于是薛讷让人快马回京通报王海宾将军为国捐躯的事,这次就算不辍朝哀悼,也会让有司将此事宣告天下。而明皇有怎么样的举动还有待人猜测,而薛讷则认为军中必须要拜祭王海宾将军。 一路上陆峥就走在王海宾的旁边,回想着与王海宾相处不久的这些日子,王海宾虽然性格豪爽,然而赤胆忠心,领军冲杀也是不二人选,只不过太过勇莽,却就此殒命。 此时陆峥又涕泗横流,若非王海宾拼死用命,此战也不能一劳永逸地将吐蕃军击败而数年间不敢犯边。这一点诸将心里也都是清楚的,王海宾于此战的功绩不可估量。 后面的人抬着王海宾走过整条街,周围的人都低着头静默不言,将王海宾予以厚葬后,所有的将领准备领着大军返回各自驻地。 当大军出城后,王晙与薛讷及陆峥一合计,决定陆峥与薛讷进京面圣,王晙言下之意是说安北都护府暂时事少,陆峥进京后除了能让兵部给予官位,又能带着王海宾的遗子。而薛讷也想将此战的前后告知于阙廷,有陆峥在跟前也好有辅弼之效。 长安游 第25章 初入长安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陇右军报被呈至阙廷后,中书舍人倪若水奉皇命在廷前宣旨,将王海宾家属抚恤从厚,还将其遗子王训更名为王忠嗣,并养于宫中。而其他将领都按照军功,赏赐不等,其中庶民陆峥在其中立功不凡,又有安北大都护王晙荐举,特擢拔安北都护府长史一职。 倪若水在阙廷的宣政殿上读到吐蕃败绩,整个大殿上的高官勋贵都精神奋发,这吐蕃犯边之事到眼前终于尘埃落定。不过当听到丰安军使王海宾殁于阵中时,都有些震烁,朝臣们叹惋大唐失去一位良将,而其中姚崇等一大批宰辅勋贵也是泪湿衣襟。 不过王海宾不仅是勇将,也是忠臣,这点玄宗是知晓的,其子王忠嗣年仅八岁,被封为朝散大夫。 此时长安城的明德门外,一架马车徐徐地驶到城门口,下来的便是薛讷与陆峥。陆峥一身轻装从简,全身襕袍,峨冠博带,因这次是去面见圣上,故要穿着得当,不敢在殿前失仪。而薛讷只是穿了便服,将官服装在一个箱子里,这样一来不会太显眼招摇,也能看看这许久未见的长安城。 两人进了城后,陆峥有些惊异,果真是长安城,这一坊一市间都那么齐整,雕甍碧瓦,檐宇座座相连。 陆峥与薛讷走着,一路上薛讷仿佛心事重重,而反观陆峥却精神抖擞,这初入长安,见了不少街上身着华服的富绅贵胄,还有华盖骏马依次而来。 此时薛讷在想着面见圣上该说的话,关于王海宾殁亡阵中,他也是有责任的,不过御史台没有言及此事,只有抚恤与奖赉二者,可是如果圣上问及此事,他也得知无不言。 俄而薛讷对着陆峥道:“等会儿我们见了圣上,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 陆峥点点头,不过还是好奇地问道:“圣上会在王海宾的事上追问?” “即使不会,也要有所准备,王海宾将军虽说是力战不退而死,但圣上一直怀有疑心,所以尽量要小心点,免得受人谤议。” 薛讷的话已经清楚了,陆峥也知道在宫阙中说话是不能随意的,不仅要按事实说话,也要懂得进退。 正当陆峥在街上闲看时,前面的金吾卫军士正在封锁现场,陆峥准备探头去看,却被薛讷止住,薛讷说道:“金吾卫查人,是奉皇命而行,我们最好不要围观。” “可前面好像有人叫屈。”陆峥直视着薛讷说道。 薛讷与陆峥便准备绕开了围堵的群众,经过时陆峥看到一军士训斥着酒店的老板所指的贼人,而周边的人无不唏嘘,京畿之地朗朗寰宇中,竟然有人偷盗,还是个看似样貌不俗的女子。 不过此人在金吾卫军士的训斥下,也辩解道:“这位军爷搞错了,我是姚相府中的婢女,这不是大夫人病了,我出来买药,途中走过来就见这位店主说我是贼,还望军爷明查。” 陆峥听后感觉奇怪,就伫立看到这位婢女身着翠青色绣花裙,头上发髻用一根金簪蓄起来,面色姣好,绝不是一般女子,且此女子说自己是姚崇府上的丫鬟更让人联想不止。 薛讷此时也有些惊异,心想恐怕此女子在说谎,如果真是姚崇府上的丫鬟,那这些金吾卫的士卒岂不是摊上大事了。 不过陆峥看那个理直气壮的店主,此人一口咬定是这个婢女偷得此店的在柜台上的银两,并且证明此女子进店后,行此盗窃之事。 陆峥此时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此女子底气不足,俄而此女子又道:“其实我是进店来,想看一看里面有没有我家的二少爷。” 此时店主道:“你分明是狡辩,你是走到柜台上拿走了刚付的银两,我是亲眼看到的,你还想抵赖。” 此时群众之中又有人发声,说道:“是店主在撒谎,我也是看到此女子没有拿走柜台上的银两,是他人早就拿走了,你是在诬陷。” 而瞬间又有人道:“不是店主撒谎,是这婢女在抵赖。” 总之众人喋喋不休,此时陆峥略略思考后,想插手此事,却被薛讷拦住,薛讷道:“你要干什么,要打抱不平吗?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可是这个婢女是被诬陷的啊,那个店主明显有鬼。” 陆峥说罢,又看了薛讷一眼,而薛讷再次说道:“这京畿之地纵然你有理,也不要太过伸张,毕竟这个店主背后的势力,你丝毫不知道。若此女子真是姚相府上的婢女,自然能化解局面。若此女子不是姚相府上的,又偷了银两,自然有她的归处。” 陆峥能明白薛讷的话,就从人群中走出来,此时人群外一驾马车奔吃过来,将人群的目光吸引过来,而后车中的贵人揭开马车帷帘,露出面庞,对着人群道:“连衣姑娘是我府上的丫鬟,怎么会偷你那点银两。” 说话之人正是姚崇二子姚异,周围的人一见都纷纷碎语道:“原来真是宰相府中的丫寰,果真没有骗人。” 此时姚异跳下马车,走到店主跟前,店主见姚异都来了,这位姚相的二公子是远近皆知的纨绔子弟,他是绝不敢招惹的,于是他立马对着所有围观的群众狡辩道:“既然二公子都这样说了,那可能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如此一来就不再追究了。” 姚异没只是道:“连衣,上车吧。” 而这个连衣姑娘有些愤慨,还不准备将这个黑心的店主放过,就上前准备扯住店主的衣衫,此时又听到姚异说:“连衣,无需再寻店主的麻烦,我们回府吧。” 连衣姑娘见二公子这样说,也就息了怒火,本来就是店主故意作为,这次没有惩处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便实在可恨。 连衣与姚异一同上了马车,陆峥看着马车渐渐离去,此时周围的人也散开,陆峥看着薛讷已经走出了好远,却没有提醒自己,便赶紧追上去。 陆峥追上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对着薛讷道:“薛讷等等我,刚才你没看到吧,是当朝宰相姚崇的二公子,将此事给摆平了。” 长安游 第26章 帝阙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薛讷此时看了陆峥一眼,徐徐才道:“那你可知这姚异是个怎么样的人,你知根知底吗?” “这倒不知,不过既是姚相之子,那便是高门贵胄。” 薛讷此时笑道:“贵胄是贵胄,但没有政绩可不行。我父亲也深受当年高宗皇帝的信任,不过我自小家风纯正,待年纪大时便领了城门郎一职,也从无骄纵之心。” 此时陆峥也对薛讷的话深感认可,连忙又说:“还是薛帅见解独到。” 薛讷听陆峥叫他薛帅,便道:“你进了长安就不要叫我薛帅,这里比我官职大的人也不少,我也就是个左羽林大将军,这次复命又不知被迁为什么。” 陆峥道:“薛将军的心思在下明白,我碰到不该说的自会缄默不言。” 二人步履匆匆,向着皇城的朱雀门走去,此时的陆峥一直在想着当今天子的真颜,当今皇帝上位才不过是第二年,可是自上位以来就立志治天下太平,而擢拔姚崇带来的十事要说,也让治世变得有纲领可循。 圣上还有拨乱反正之功,先平定韦后之乱,再将太平公主一党摆平,将岑羲,萧至忠,崔湜,窦怀贞一干人都诛除干净。 如今朝堂上都是对于圣上曾经助力的功臣,甚至还有阉宦奴才像王毛仲,杨思勖,高力士等人也是圣上起家的心腹。而官员中依然有像姚崇,魏知古,宋璟这样的能臣,极尽所能地辅弼圣上。如此看来,当今圣上可谓明君贤主。 此时前面有一队人马,正好停在薛讷与陆峥的面前,薛讷看着马车下来的人是宫里的中官,中官到跟前说道:“圣上有令,派我来此迎接薛将军回京。” 薛讷连忙作揖道:“多谢圣上隆恩。” “他是谁?”中官向着陆峥看去,然后有些疑虑。 薛讷忙解释道:“他叫陆峥,是如今圣上钦点的将军,即将被授予安北都护府长史一职。” “原来是陆长史,请上车吧。”中官眯眼笑道。 陆峥与薛讷上了车,车内薛讷又不禁问道:“敢问圣上是不是已将王海宾的幼子接入宫了?” 中官笑道:“看来薛将军与故去的王海宾将军有恩情,这王海宾的幼子王忠嗣,将军放心好了,如今已被接入宫中,交由嫔妃抚养。圣上绝不会将功臣之子怠慢的。” 听着这个中官阴阳怪气的,陆峥有些反感,不过如今圣上身边都是些中官作威作福,自己初入这里着实不敢有什么其他的不当之言。 薛讷此时与这个中官喜笑颜开,两人又说了一番,却听得陆峥更加地不适了。当这个中官提到杨思勖时,陆峥不禁又仔细听着,大意便是此次陇右道作战一事,杨思勖在陛下面前对陇右道的将士支持甚重。 中官的语气里大有拉拢薛讷的意思,陆峥心中很是鄙夷,不过还是强颜欢笑。 马车一路晃荡着驶到朱雀街,这里的市井更加繁盛,陆峥探出头去,高阁绮户相连不绝,直到陆峥远远地看到那高大的城门,又回头对着那个宫中的中官道:“敢问这位中官,当今圣上所在何处?” “你不必多言,随我去就行了。但是有一点想必你也能懂,待会儿见着陛下,切勿失言。” 陆峥道:“这点请中官放心,别说见了陛下,就是一般的上级官吏,在尊卑礼仪上我也有分寸。” “嗯嗯,如此甚好。” 此时陆峥将目光又投向薛讷,他紧闭着双眼,陆峥不禁问道:“薛将军困了?我们快到了。” 薛讷这才睁开眼,说:“我年纪大了,从陇右一路赶来就有些乏困,如今愈加劳累不止。” 此时旁边的中官说:“要是薛将军劳累,就不如在宫中偏院中先住下,觐见陛下之事暂缓吧。不如我给陛下说明,还可以派遣御医来。” 薛讷忙道:“这下就不劳宫中御医了,我一人静静地安养一时就可以了,不过今日见陛下之事绝不能就此言罢。” 陆峥知道薛讷年纪老矣,这陇右作战时,又多日深夜未眠,忧心军中之事,这时日一长,指不定就会患上沉疴。 此时朱雀门巍然矗立于眼前,陆峥向外抬头一望,那上面伫立着身着铁甲的士卒,领头的军校来回踱步。马车毫无阻拦地径直驶过门下,接着宫禁的屋檐突显在眼前。 进入宫禁后,三人便下了马车,陆峥扶着薛讷走着,这里护卫森严,前面的中官在引路,并且说道:“待会儿见了圣上,我会通报一声,接着就等着垂询吧。” 前面的宦官左拐右转,将陆峥与薛讷带进了一处梨园,周围都是凋落的梨树,地上铺满了一层梨树的残枝败叶,甚至还能听到潺湲的流水声,萦绕其侧。 俄而宦者停住,指着前面梨树掩映处,说道:“二位请吧。” 陆峥看到面前是一处被梨树掩映住的亭子,与薛讷走进去后,见一位年轻的公子坐于亭中,旁边是几个侍女,宦者站在周围。 陆峥一想这眼前之人应该就是当今圣上,与薛讷一起叩拜,声呼万岁。而唐玄宗此时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二位站起来,俄而才道:“薛讷将军忠诚为国,实为干城。与吐蕃一战后,你奏称十余年间再无战事,如今再看也是明智之论。” 陆峥与薛讷此时都坐于亭外的石凳上,听着圣上的垂询,陆峥来此之前没有想到如今圣上这么年轻,听了话后也感觉甚是年轻有为。 接着唐玄宗又将视线投向了陆峥,并说道:“眼前的这位就是在此战中立有大功的人吧,听说是个布衣,被王晙看重,引为将领,名为陆峥吧。” 陆峥此时初次来此宫禁,也有些紧张,便声音微颤地说:“臣确实叫陆峥。” “嗯,朕已经下令让兵部授予你安北都护府长史一职,你可要在这个官位上做好,不要伤了朕的心。” 陆峥此时叩头如捣蒜,连连说好。 长安游 第27章 许国公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接着唐玄宗从亭中走出来,也坐在一个石凳上,三人围石桌而坐,此时玄宗又问了些关于陇右战场的细节,特别将王海宾的事询问了一番,也是深表同情。而薛讷也是将陇右战场的细节描绘得栩栩如生,惹得玄宗笑盈盈的。 此时一个年轻的宦者走来,对着玄宗的耳边轻言几句后,玄宗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薛讷此时道:“若是陛下有要事没有处理,我与陆长史就先退下了。” 玄宗道:“不急,都是些宫中小事,陇右的事我还没有问完呢?” “是是是,其实微臣还有些话未说出来。” “那便说吧。” 玄宗说后,准备静静地听薛讷那些还未说完的话。 此时薛讷便道:“陇右一战,我军损伤也不少,希望陛下可以拨款抚恤殁亡士卒的家属。” 玄宗点头道:“这点卿等放心,我已派人去做了。不过朕听闻陆长史在军中出力不少,安北都护王晙报上来的奏章我看了不少,都是说陆长史英勇有为的,比那些军中老将好多了。” 陆峥连忙道:“微臣没有王大都护说得那么夸张,一切只为了大军凯旋。” 玄宗看着陆峥话语有些谦虚恳切,脸上浮现出笑容,俄而感觉说得差不多了,玄宗便道:“薛讷将军与陆长史一路劳累,我已经选好宅邸,你们先去休息吧。” 说罢,陆峥与薛讷同时拱手,目送着玄宗消失在梨树掩映处。 其实对于玄宗刚才一番话,薛讷能听出一些暗意,玄宗此时需要的是年轻将领,而自己与王晙尚且垂垂老矣,自己戎马倥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玄宗对陆峥倒是有些期许,这个首次征战就立下大功的年轻人,必将前程远大。 薛讷此时突然对着陆峥问道:“你看圣上刚才的那番话里有何暗意?” 陆峥想了想说道:“圣上刚才是说我英勇有为,比那些军中老将好多了………意思便是青睐年轻将领,并且要大力擢拔?这应该是圣上的无心之言吧。” “圣上从不说无心之言,这恐怕就是他内心所想。” 薛讷此话说罢,便向着宫外疾步走去,后面陆峥跟着,一直走到朱雀门外,有位宦者走上前来,说道:“这是薛讷将军吧,陛下命我在此恭候多时了,由我带你到新修的宅邸,安排入住府中的事宜。” 薛讷于陆峥都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随即二人便跟着上了马车,顺着天门街直行一会儿后,马车停了下来,宦者看着两人下来便说道:“两位将军暂时就住在这吧。” 语罢,宦者又驾着车走了,陆峥与薛讷走进去,这里虽不壮观,可是院落中还算齐整,堂中摆设更是一应俱全。 薛讷走进堂中,坐下来抚着这檀香木的座椅,说:“这长安毕竟是京城,连着不知名的宅院都这么豪奢,看来陛下还是重视我们的。” 陆峥坐下后,也道:“重视是重视,可是陛下却没有给你一个新职位,难道真是陛下嫌你老了,不想重用了?” “陆峥,你要知道我已经抱着安度晚年的心思,如今吐蕃虽然一仗败绩,可是北疆依然有巨大的威胁,陛下想用年轻的心腹将领,我们这些老将虽然还能打,但是陛下那里不想用了。” 陆峥有些哽咽,没想到薛讷已经在圣上面前不受重用,不过已然还是晚年荣宠,毕竟这里还能栖身。 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听到:“是薛讷将军的住处吗?”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金紫衣袍的官吏走了进来,薛讷细细看着眼前的此人,突然从座位上起来,疾步走到堂下施礼道:“原来是许国公,幸会幸会。” 陆峥听得许国公,马上便想到此人应该是前任许国公苏瑰之子,待到其父薨后而袭爵的中书侍郎苏颋,此人他是听王晙略略讲过的。 此时苏颋被薛讷扶到座位上,端坐后苏颋便说:“薛将军回京复命,我已有耳闻,听说对吐蕃一战,将军挥师大破其军,连乞力徐差点都被活捉。” 薛讷很是谦逊地说:“那都是诸位将领的功劳,我一人岂能贪功。再说了吐蕃大军虽来势汹汹,可是韬略明显不足,一支军队没有韬略智谋,便难以得胜。” 苏颋看到旁边的陆峥时,便问道:“想必这是陆长史吧,旨意中特别说到长史的功绩,我也是有幸目睹。” 陆峥惭怍地一笑,接着说:“二位先谈,我去沏一壶茶。” 陆峥起身走到堂后,在灶火上放上一壶水,在旁边等着水开,而堂前薛讷与苏颋的谈话清晰可见,他听到苏颋说:“薛将军回京后,不知何时再能被授予出征的大权,不过依我看将军依然有机会。” “什么机会?请许国公说来听听。” “薛将军也算是老将了,这北疆各族的摩擦看不来吗?” 薛讷顿时头脑一震,又道:“许国公言下之意是指突厥?这吐蕃刚败,料想突厥不会造次吧,若造次也得有理由啊。” 苏颋道:“北疆的各族之间矛盾突出,迟早又会有一战,而如今陛下认可薛将军,将你为赞为薛家战将,继承你父亲的功业,如今朝中的宰辅们也对你是赞不绝口。相必下一次对付突厥就是将军您了。” 俄而陆峥将茶沏好端了上来,看到薛讷深思着,而苏颋在一旁又道:“那今天就这样吧,薛将军这里我就不打扰了。” 此时苏颋起身后,又向着陆峥道:“陆长史与薛将军住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今天的茶就不必了,改日再吧。” 陆峥只是赔笑,也没有再说什么,看着苏颋走出府去。此时薛讷对着陆峥道:“许国公的话,你听到了吧,他认为陛下还会用我。不过陛下不管用谁,都有陛下的道理,我们这些臣子只需奉命行事即可。” 陆峥不解地道:“这个苏侍郎看起来与将军倒是亲近,不仅能找到这里,还能将这肺腑之言说出来。” “苏颋如今可是陛下的亲近之人,这些话说不定就是陛下的意思。” 薛讷说完,便朝着里屋走去,此时夜色寂寥无边,只有隐约的碎步声依然不歇。 长安游 第28章 舆论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当第二日的晨光从山坡爬上来时,长安城中又稀稀落落的出现行人的影子,接着嘈杂声起,陆峥此时睡不着,翻身起床,走到院落中却看见薛讷正在练剑。 陆峥静静地看着,也没有发声,几招下来陆峥不禁说道:“薛公真是好剑术,只可惜有些瑕疵,这力道稍稍有些短缺。” 薛讷将剑收起来,拿起剑鞘说道:“我只是将这尘封多年的宝剑拿来试试,若许久不出鞘,纵然宝剑再好,也有蒙尘之日。” 陆峥听出来这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意味,又沉重语地说:“宝剑蒙尘还能拔出重见天日,而有些人一旦蒙尘则就是穷途末路,此理不假吧?” 薛讷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宝剑准备出府,陆峥不解道:“薛公这是去哪?” “街上随便逛逛,你和我一起吧。” 陆峥便与薛讷走出府门,走了不远就看见许多摊子上卖着琳琅的物品,陆峥暗中想到这天府锦绣之地,连摊子上的货物都如此精致,与塞上相较,一看就是霄壤之别。此时摊子上传来一阵喊声,陆峥应声而望去,见是一些玉石,它不禁驻足在跟前。 摊主见陆峥与薛讷穿戴不凡,就道:“两位贵人一看就识货,我这里的玉石都是上等货,二位如有看重的,可以商量价钱。” 此时薛讷质疑道:“你的玉石这么好,何不开个店铺啊,这里毕竟也只是个摊子?” 摊主对道:“长安城中店铺太多,我的玉石虽然可称珍品,但是我是来自外地,这长安城中竞争激烈,开个店铺也难啊。” 此时薛讷点点头,在摊上挑了一个看似晶莹剔透的宝石,说:“就这个了。” 摊主马上又道:“多谢这位贵人捧场,敢问贵人姓名?” “平阳郡公薛讷。” 摊主不禁愣住了,连忙又道:“薛郡公请留步,这几日听说将军得胜而归,所以朝中对薛将军是褒贬不一。” 陆峥此时有些惊异道:“你这个平民别胡说,怎么可能褒贬不一,如今朝中对于薛将军应都是赞不绝口才对,你竟然当面挑拨,你可知其中的轻重。” “这位贵人误会了,这朝中之事,早在坊间里巷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贵人不如去找相关的官吏一问便知。” 陆峥还想理论,不过薛讷抓住了他的袖子,说道:“你与百姓争论什么,若他说得是真的,一打听便知。” “意思薛公是要去找长安令问询问,这样做恐会打草惊蛇,不如……” 薛讷道:“此时最好是找朝中大臣,长安令官阶太小,而且也不可靠。我准备问一个故人,他应该知道实情。” 两人向前走着,不过疑心重重的陆峥又道:“这些市井之徒的言论,恐怕不实,请薛公不必放在心上,连圣上都觉得薛郡公是有大功的臣子,即使有大臣贬斥,也翻不起浪。” 薛讷对刚才那个人的话心生怀疑,所以不管陆峥说什么,此时的他都听不进去了,他认为这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奸人作祟。圣上只是明智,才没有提及。不过薛讷家风纯正,是决不能受此诬蔑的。 看着薛讷决心已定,陆峥也毫无办法,也就支持着说道:“薛郡公不如想一想,是谁如此诋毁,与薛郡公有何仇恨?” 薛讷听后停下脚步,说:“不管是谁诋毁,我都要还自己一个清白,这种平白无故气我难以承受。” 陆峥就一直跟在薛讷身后,生怕他做出出格的事,毕竟在这里两人孤立无援。眼看着薛讷到了长安令的府上,陆峥拉住薛讷道:“薛郡公不要说话太过,不然又会麻烦上身。” 薛讷镇定地说:“不会,我自有分寸,绝不会有什么纠葛。” 薛讷看到长安县衙门的门口站着门吏,便上前道:“平阳郡公薛前来拜会,请转告裴县令。” 陆峥不知话中的裴县令是什么人物,不过这天子脚下的县令必然有些政绩,不然也不会安居此位。 俄而府中的裴县令走出来,到薛讷面前恭敬地说道:“晚辈裴耀卿拜见薛郡公。” 单单就这一句话,陆峥就能看出此人与薛讷关系不浅,而薛讷此时也笑道:“久违了。” 裴耀卿对道:“薛郡公有什么事里面说吧,此处简陋,不能好好招待薛郡公。晚辈有些上品茶叶,请薛郡公一定赏脸品尝。” 两人互相这样说来说去,最终走到厅下,裴耀卿将薛讷请到座位上,此时裴耀卿看着陆峥又道:“这位兄弟是何人?请坐吧。” “在下安北都护府长史陆峥很荣幸见到裴县令。” 裴耀卿一见此人的官阶比自己还大出几级,恭敬地说道:“原来是陆长史,听闻陆长在陇右一战立下战功,竟从一介布衣荣升为长史一职。” 陆峥谦逊地说道:“都是王大都护提拔在下,不然也没有这些功劳,裴县令不必夸赞。” 陆峥坐下后,裴耀卿将嘴里说得珍品茶叶也泡上来,放到陆峥与薛讷的旁边,陆峥看着屋中的摆设,很是朴素。屋中除了这茶叶倒是不俗,其余的在陆峥的眼里都难以符合京畿之地上等县的规格,不过说起规格,是那些贪腐的官吏所追求的,与自守贫寒的官吏格格不入。 薛讷将茶品了一口,才道:“本来也不想叨扰裴县令,不过此事关系甚重,我不得不说。” 裴耀卿此时示意薛讷说,薛讷才道:“我回京之前是否有朝中大臣对我言语攻击,还将朝中之话宣扬出去?这些问题,你该有所耳闻吧。” 裴耀卿听后有些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不过看着两人为此事而来,尤其是薛讷气势汹汹,就只好说道:“薛郡公该是在街上听得流言蜚语吧,其实这确实是一位在京官吏说出的话,他以为王海宾的死与薛郡公有难以分割的关系,当然不管是陛下还是其他朝臣都视为无稽之谈。请郡公不必担心。” 薛讷此时道:“如果是在京官吏于朝堂上这样说两句,我确实不该追究,说不定就是位御史,只不过是立场问题。” 裴耀卿接着道:“确实是一位资历不高的殿中侍御史,无伤大雅。” 裴耀卿笑着,此时陆峥也跟着笑,俄而陆峥道:“若是这样,那薛郡公也就不必追究了。” 殿中侍御史掌京畿之地的纠察事宜,品阶较低,所以对于圣上来讲,只是一些参考罢了。此时薛讷也是露出一丝笑容,自己对于这些殿中侍御史的奏言确实也不要当真。 裴耀卿此时见薛讷心情平静下来,就说:“不如二位今早上就在我府上吃饭吧,我裴耀卿虽然力主简俭,不过该有的礼节可不能缺失。” “那就有劳了。” 陆峥听到薛讷这一句便有些发愣,刚才还气愤不平的薛讷霎时又变得和颜悦色。裴耀卿起身将薛讷与陆峥请进后厅,陆峥看到这后厅中间,一个不大的桌子摆在眼前。 接着薛讷与陆峥入了座,裴耀卿便吩咐下人去准备饭食,陆峥看着屋中虽然不大,倒是很可观。这书架上放着的一卷卷书勾起了陆峥的兴趣。 陆峥翻看后,便道:“没有想到裴县令还是个博学多识之人,这书架上满满的书,让人应接不暇。” 裴耀卿惭然而道:“这只不过是我闲暇时偶尔读的,很多时间都顾不上,陆长史也知道这长安城可不好管啊,每日的流量太大,就单从这刑狱案件上看,就很是头疼,有时说不好这背后就有朝中大臣撑腰。” “那裴县令也是陛下擢拔,是为陛下执法,纵然那些重臣也不能就此嚣张。” 薛讷的话掷地有声,而裴耀卿连连说道:“是是是,在下也想说这话,不料却被薛郡公抢了。” 此时陆峥在一旁笑着,忽而府中的下人推开屋门对着裴耀卿说:“老爷,您交代的饭食好了。” 一桌子的酒肉,着实能看出裴耀卿是用心良苦,薛讷便与陆峥不客气地吃了起来,陆峥边吃边道:“裴县令一直清贫,筹备这些饭食也是不容易了吧。” “本来这些饭食是为了过年才能大饱口福的,不过今天不同,二位来此我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陆峥能看出裴耀卿也是个厚道之人,来到京城后他也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招待,就在这样的一间小屋里,却尝尽了来到长安之后唯一的一丝暖意。裴耀卿也是不为名利,而仅仅是具有一份热心罢了。 正当吃着,外面来了个小吏,在裴耀卿耳边轻言几句后,裴耀卿便起身说道:“恕在下不能陪二位了。” 薛讷于陆峥便拱手道:“裴县令请便吧。” 裴耀卿走出后衙的屋内,向着前衙走去,看着背影匆匆忙忙,陆峥便能想到此时他又有要事等着处理,裴耀卿给予陆峥的印象此时极好,此人不仅是廉吏,而亦是干吏,而且待人和善。 长安游 第29章 救时宰相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裴耀卿走到前堂时,堂下跪着一个看似穷苦的老人,未等老人开口,裴耀卿抢先道:“堂下之人将冤屈诉来。” 老人瞅了瞅着这肃穆的公堂,也就很是哀恸地说:“是姚府的公子将我的店铺给砸了,这样的事裴县令该不该管?” 裴耀卿听得发愣,不过心中一想,姚相府上的几位公子的确是惹是生非,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自己每次都不敢自作主张,都是请示京兆尹,再不行还要请示姚相。不过即使这样,对于姚相的公子们来说,并不会起到警示作用。 于是裴耀卿只好道:“老人家所说的店铺被砸,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姚府的公子醉酒后,途径我店,便要抢夺货物,我与其也不过是争执了几句,就大闹本店。” 此时裴耀卿又道:“那这样吧,老人家先回去,等我处理这件事,处理好了,会给你一个答复。” 看着老人泣涕不已地出了官衙,裴耀卿此时内心翻江倒海,旁边的属吏便走上来说:“裴县令当真要管这件事?” 裴耀卿叹道:“我可以将此事转告给姚相,看姚相给不给交代,姚相是个爱民之人,这样的事他不会不管,而且这是他教子无方的家事。” 此时的陆峥与薛讷也从后堂中走出来,对着裴耀卿拱手道:“今日多谢裴县令招待。” 裴耀卿道:“二位光临本府,裴耀卿深感荣幸。” 陆峥此时问道:“刚才是何人诉冤?” “就是个老人,只不过这件事扯到了姚相,我此时也难以定夺,二位不如给我出出主意。” 接着裴耀卿将事情告诉了薛讷与陆峥,陆峥一想便道:“这既然是姚府的公子犯下罪状,就让姚崇自己按律处理,想必姚崇如此开明之人,是不会纵容其子的。” 薛讷接着说道:“陆峥的话还是有些道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姚崇纵容其子该怎么办?总不能直接上奏陛下吧。” 姚崇对其子不法之事也曾有过训诫,不过姚崇之二子姚异与姚彝,却屡次不听,并恃权而骄横。此时这个老人的遭遇让裴耀卿给撞上了,听着薛讷与陆峥一番话后,他还是决定想去姚府一趟。 于是裴耀卿拱手道:“二位请恕裴某不能奉陪,我得去姚相府上了。” 此时陆峥道:“你一个人去姚府份量太轻,不如我和薛郡公闲着也是闲着,就与你一起去姚相府上,姚相可能不会顾你,那薛郡公的面子总要给吧。” “陆长史这样安排,确实有道理,那裴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出了衙门,各骑骏马在长安城中飞奔,看到的行人都自言自语,都以为裴县令这是有多大的急事。 其实裴耀卿不打算招惹姚崇,也就是与姚崇一叙,看能不能将其子说服,他是准备以理服人。姚崇纵容亲属犯事,这些事可能已经传到了唐玄宗的耳边,而圣上很可能也不想制裁。所以综合起来,此事不能硬来。 三人赶到姚府时,门吏看到裴耀卿带着两个陌生的人来时,就匆忙去禀告。此时的姚崇正与其子姚异和姚彝一起,坐在正堂内闲聊。而下人禀告后,姚崇立马感觉到是二子又惹了麻烦。” 姚崇看到姚异表情略显不安,就问道:“是你闯下了祸吧,不然裴耀卿也不会上这里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姚异此时吞吞吐吐地说道:“父亲有所不知,今日是我酒喝多了,路过一家店铺时,那位店主拉我入店,我一时感到烦扰,就将店铺砸了。” 姚崇此时怒道:“为父一生正气凛然,怎么有你这样的逆子,这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我该如何解释?这贬官事小,说不定你就会被打入牢狱。” 此时姚彝解释地说道:“父亲如今深得陛下的信任,应该会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饶恕姚异吧。” 姚崇此时继续气愤道:“还有你,最近又打着我的名号在与朝中官吏勾结吧,这可是大罪,若陛下盛怒,就是我也救不了你。” 姚崇将二子骂得狗血喷头后,起身去开门,便看到三人同事时拱手道:“姚相好。” 姚崇亦拱手道:“三位请吧。” 三人到堂中后,姚崇让其都坐下,并先道:“诸位来的意思我明白,这件事应该是我教子无方导致,而且一定要按律处置,绝不能苟且。” 此时姚崇又示意二子道歉,姚异与姚彝便站起来被迫地说道:“请裴县令按律处置。” 裴耀卿大笑道:“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不过二位公子虽然顽劣,还请姚相处置即可。” 刚才姚崇注意到薛讷与陆峥,这薛讷他是知道,不过陆峥却从来未见,就问道:“请问这位是何人?” “在下安北都护府长史陆峥,拜见姚相。” 这下姚崇才想起前些日子陛下让中书省的官吏属文奖赏击败吐蕃的将领,其中就有陆峥这个名字。 姚崇便恍然大悟道:“陆长史请坐吧。” 当三人叙话时,向着堂中走过来一位侍女,陆峥认得这便是那日的连衣姑娘。连衣姑娘看到堂中之人较多,又看着姚异与姚彝不悦的脸色,就猜度到该是二位公子惹了祸。不过她道:“老爷,宫中派遣人来了,说是让老爷进宫面圣。” 姚崇挥挥手,示意连衣姑娘退下。陛下究竟有何要事需要自己进宫,姚崇虽然也说不清,不过他是有着敏锐的感觉。如今朝中并无大事,唯一可以说得,也就是不久建成的花萼楼。该不会是陛下邀请自己游赏花萼楼的景观吧,姚崇想到这里,便有些明白。 此时未等姚崇再言,薛嗯已经说道:“姚相要进宫面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裴耀卿也说:“关于店铺的事,我自会补偿店主,请二位公子放心。” 姚崇又恨恨地瞪了眼姚异与姚彝,仿佛在警告二人,再敢犯事就会不客气。 裴耀卿此时道:“我在衙门里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在座的人都起身拱手,而陆峥与薛讷则被姚崇留住,裴耀卿走后,姚崇对着二人道:“二位将军是从边塞回来的,我之前也曾作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安抚边塞,深有感触,且问这如今塞上民生如何?” 陆峥还以为姚崇要问什么,就道:“如今王大都护一人掌控北疆,对于那些流散之民,便充入军中,若不能充军的,就安抚到各州找个营生,总之是想尽办法去安抚。其实最初我也是受到这种恩惠的,不然也没有如今的官位。” 其实姚崇是要向唐玄宗上一道奏疏,总结这近来各地按察使巡抚四方,俯察各地民情的事。自如今圣上御极以来,始定年号开元,就极注重民生吏治。他想把各地的民情写在奏疏上,作为自己身居宰相之位以来的一次述职报告。毕竟自己年岁已大,也不能在此位上安坐多久。 “看来陛下真是选对人了,王晙真是国之藩篱,股肱之臣。”姚崇轻声说着,稍后对着姚异与姚彝又说:“罚你们二人近三天不准出府,在府中好好面壁思过。” 姚异与姚彝应允后,便回了里屋,此时姚崇挽留薛讷与陆峥在这里继续与他谈话。 此时姚崇坐下亲自将笔墨纸砚备好,开始写着,一边写一边说:“陆长史在塞上还有什么感受可以尽说于我,我可以将此呈递于陛下。” 陆峥便又想了想,说道:“塞上的治安倒是无虞,不过话说起来,百姓的生活还是有些贫乏,与这长安的百姓相差太远,希望朝廷可以加大互市的力度,多开几处通商之地。” 姚崇点点头,将这建议写了上去,陆峥看姚崇执笔可将这塞上的弊政面呈陛下,就将自己能想到的弊政,都说了出来。 姚崇写好后,说道:“多谢陆长史的建议,这么多年不去实地考究,难免不知道这塞上实情。如今有陆长史的亲身经历,可谓是面面俱到。” 随后薛讷与陆峥在姚崇府上转了转,这孤亭水榭,玉宇楼阁都映入眼中。本来姚崇留薛讷与陆峥一起在府中用午膳,不过却被薛讷拒绝了,薛讷以为姚崇府上的要事繁多,这午膳之邀就此作罢。 接着姚崇亲自在门口送别薛讷与陆峥,陆峥看到姚崇一步步从正堂送至门口,连连说道:“请姚相不要再送了,我与薛郡公沿着门前这条路就可以到住处。” 姚崇道:“陆长史初来京城,这以后朝中之事有难以决断的可以问我,若有急事我也可以相助一二。” “多谢姚相好意。”陆峥拱手告别后与薛讷离开姚府,一路上陆峥都在赞许姚崇,而薛讷也知道这位救时宰相在如今朝堂上的影响力。自姚崇任相,将张说外贬后,已经让圣上引为心腹之臣。不过薛讷也能想来如今姚崇年岁愈大,可能也当不了更久的宰相,而朝堂上依然还要人来操持。 长安游 第30章 管不管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此时天门街上,薛讷与陆峥并排走着,从姚崇府上出来后,陆峥不禁向着薛讷问道:“姚相如今年岁大了,我看不一定会管住顽劣的二子。那日见到姚异,就觉得此人大有纨绔之风。” 薛讷此时语气沉重地说道:“这长安城中纨绔也不少,姚崇府上的几位公子所依赖的,只不过是姚崇此时任相,才敢这样做。” “那姚崇罢相后呢?是不是姚家公子就不敢随意胡为了呢?”陆峥接着问道。 “那自然是,如今陛下要的是贤良方正之才,你若只靠父荫,定有走到头的那天。” 陆峥能听出来薛讷此话的意思,太宗皇帝当年曾说过,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而如今之世莫不以才德相论,若无才德,则门第衰落,尚不远矣。 此时的天门街店铺都快打烊了,唯有西市那里依然嘈杂声不断,薛讷于是说道:“来长安已经几日了,可是还没有看一回西市,不如我俩去那里一逛。” 陆峥即刻应声,与薛讷向西市走着,这一路上陆峥漫无边际地看着街衢两旁,走到距离西市不远处时,陆峥就看到前面彩灯高照,市肆中人烟稠密,熙熙攘攘的。 此时陆峥将目光定格在一个幼子吃着一串糖葫芦上,那糊着蜂蜜的糖葫芦,让陆峥也不禁想吃。再往远看,还能听到酒杯相碰的清响,他不禁自语道:“原来这里这么繁闹,不说人多,我要好好看看。” 走进西市的深处,这里的繁盛程度超过了陆峥的想像,酒楼无一处关门都坐满了人,并且还能听到里面的谈笑。二楼上的顾客,都敞开窗子,将眼光投向那边的舞狮的队伍。而那边的舞狮队伍,夹杂着锣鼓声,脚步蹁跹,似如翻动着的金色波浪。 薛讷此时对着陆峥道:“这西市不仅有舞狮的艺人,更有达官显贵。比如当朝公主,宰辅勋贵都可能现身于此。” 陆峥此时看到前面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官吏走进了一家酒楼,薛讷正说着达官显贵,没想到就亲眼目睹了一个。陆峥看到酒楼匾额上写着醉生楼几个大字,心想到这不就是一醉方休的意思。 薛讷也看到那个官员的面孔,不过他不知道这是何人,不过至少也是个五品以上的京官。此时薛讷对着陆峥道:“到前面那家酒楼看看。” 到了酒楼前,陆峥与薛讷便跨进去,里面的人都畅谈不息,至于刚才的那个官吏已经失去踪影,薛讷走到柜台旁,便问道:“二楼有座吗?” 店主看着眼前薛讷与陆峥气度不凡,就招呼着说:“这二楼包间正好可以让二位闲看西市的景致,不过就是价格贵些。我瞧着二位也不是差钱之人,都是在京城有职位吧。” 薛讷道:“钱不是问题,不过我想说刚才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官吏进来,店主可有印象?” “的确是有此人,他在二楼的暖阁里头。” 薛讷朝着二楼走上去,后面陆峥紧跟着,掀开二楼的珠帘,薛讷听到一阵阵的喧嚷声,他走了几步后,发现一间暖阁传来话音,正好是那个绯色官服的官吏。不过对面的人却更加显赫,薛讷也认识,即就是当今陛下的心腹王毛仲。 王毛仲在帮助玄宗定策之功上也不比杨思勖与高力士下,此时也已做到辅国大将军,封霍国公,位阶三品,就是薛讷自己见了,也要拜会。 不过薛讷没有立马现身,而是藏在珠帘外,听着二人的对话,而陆峥则在一边望风。 薛讷明显听到那个官吏说道:“如今王大将军正得恩宠,何不将长安城外的那片地据为己有,我这里已经替将军想好对策,即使有人来查,也能顺利避开。” 薛讷知道王毛仲如今气焰正盛,不仅与另一宠臣葛福顺结为儿女亲家,还受到陛下许多的赏赐,不过此人恃宠而骄,朝中大臣皆有怨言。 此时薛讷也听得心惊肉跳,想不到这才几时,王毛仲就开始勾结官吏,暗中夺利。这让人说出去,陛下定会将这件事一查到底,虽然王毛仲可能不受处罚,而其他相关官吏都会予以惩治。 此时薛讷也不敢再听了,要是被王毛仲等人发现,自己也难脱身。于是他转身便走,又到了楼下的柜台,对着店主细心问道:“暖阁里的那两个人是经常来此吗?” 店主道:“那两位的确常来此,不过此二人听说是朝中贵人,至于是什么官职,我也不敢多问。” 此时薛讷道:“店主不知,我可是知道的。一人是四品官,而另一人则身份显赫,位极人臣,名为王毛仲。” 此时的店主有些惊异,便道:“原来是贵人,难怪出手阔绰。不过你为何要告诉这些?” 薛讷撂下句话,说道:“只是提醒店主这些人的身份,让店主心里有底。” 薛讷其实是想说,王毛仲虽然在此与其他朝臣私见,且有奸佞之心,不过却不敢将这秘密泄露出去。一旦东窗事发,就不是简单可以处置了的。 店主在那里愣了半天,俄而喊道:“二位客官慢走。” 从醉生楼出来,陆峥就直问道:“薛公对这件事怎么看?就是不管此事吗?” 薛讷有些忿然,就道:“怎么管?王毛仲此人你认识太浅,我们要管也有心无力啊,毕竟此人正得宠一时。不过若能找到此人罪证,或许还有机会。” “机会?是推倒此人的机会?” 薛讷对着天说:“不是,只能是联合群臣步步为营,直到有天此人的奸佞之事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我们就能联名上奏,请罢王毛仲一党。不过现在还不能,只有多忍,终有一日必将大快人心。” “那目前就是不管了,去找罪证?” 薛讷却道:“这罪证也不是好找的,我们先逛着吧。” 两人在西市中游走着,刚才的见闻在薛讷心里刚平复下来,他就说道:“陆峥,不如我俩在前面的摊子上吃点东西吧,也就当作体验民生疾苦了。” 于是两人坐在馄饨店旁,看着逛街的闲人来来往往,俄而陆峥道:“王毛仲想在城外动手,无疑是将大批良田收归于己下,这样一来必会激起矛盾。” “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毛仲要这样做,肯定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打算,我们只能暗中得知便可,此时还不便插手。”薛讷此时叹息道。 王毛仲这样胡作非为,无异于疯狂地攫取民脂民膏,这样做迟早会激起民愤,就算一些权位地下的官吏不管,那些与其相同的位高权重之人定会插手其中。 陆峥又道:“那不如告知姚相,依照姚相的性格,必会制裁王毛仲,这是关乎百姓生计的大事,想必他不会淡然处之。” 薛讷此时提醒道:“如此一来,这朝堂上又会风云突变,不得安宁,毕竟是关系到王毛仲这些元从功臣,与以姚崇为首新提拔的锐意变革之臣。而且与王毛仲联为姻亲的葛福顺也不是个本分之人,这样一来势必会将许多的势力一并牵连出来。” “这一边是随从陛下定夺江山的功臣,而另一边是如今治国的功臣,这样比起来连陛下都难为啊。”陆峥也沉重地叹息道。 此时薛讷忽然将眼光移到那个醉生楼的门口,里面出来的正是王毛仲与那个官吏。二人出来时,依然是谈笑自若,陆峥看到那个官吏又对着王毛仲耳语了几句,又对着王毛仲施礼后,才离开此地。 此时向着醉生楼驶来一驾马车,而王毛仲便上了马车,向着人影阑珊处驶去。陆峥能感到这已经是暗中规划好谋略,想巧取豪夺。 陆峥不禁道:“王毛仲除了在这里谋划,指不定还会在其他处,说不定整个长安城中就有不少这样的窝点。我们必须找出这些地方,才能进而将王毛仲的罪证揭露出来。” 薛讷略略沉思,又说:“你说得没错,只要证据充足才能扳倒王毛仲这样的佞臣。如今我想先将此事说与中书侍郎苏颋,让他助我们一臂之力。” “此人可靠吗?那日一见,我感觉此人颇有目的,完全没有推心置腹的意思。” 薛讷见陆峥不大放心,就又道:“你尽可放心,我是朝中老臣,这观人的见识我倒不少。这个中书侍郎苏颋,是陛下赖以倚重的心腹之臣。” 陆峥点点头,又道:“那薛郡公准备何时去他府上?” “这几日必定中书省要务繁多,苏颋也有许多事处理,不如等到明日,我就去中书侍郎那里讲明利害。” “也好,在下全听薛郡公的,若是能将苏颋延揽过来,我们胜算就大了许多。” 此时二人将馄饨吃完,便站起来,向着远处走去,陆峥此时对于长安城勾心斗角有了一番认识,今天与薛讷的合谋,他才知道,这长安城说到底还是权势显赫的人掌控着。 长安游 第31章 猖獗的衙役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长安城外的田地,此时差不多是秋收时节,农夫一年到头来稼穑之勤,此时也要有所回报。农夫以稼穑为先,勤勤恳恳数月后,才能贩运至长安城中。不过其中所获利润仅能补贴家用,而若是被蛮横之人占用,则一年下来贫窭不堪也有可能。 陆峥与薛讷在酒楼见王毛仲之后,二人驱车便来到这城外的田垄上,在路上薛讷就说到不要透露身份,就当做是来此感受田间生活。薛讷知道暴露身份必会遭到王毛仲的怀疑,这个时候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而陆峥一心知道王毛仲究竟还有多少的私藏起来而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这朝廷重臣有多少是王毛仲同党,如果牵扯的人多,对于刚从腥风血雨走出的朝廷,这无疑又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马车在城外的大路上飞驰着,此时薛讷双眼紧闭,思虑重重,马车外面的陆峥手抓着缰绳 ,忽然又向着马车内说道:“薛郡公,我们快到了,再往前就是长安城外最大的田地,这里也是如今矛盾纠葛最深的地方。” 薛讷此时问道:“前面有人吗?” 陆峥望去,那层层麦浪一直延续到天边,却无人出现在视野里,于是他回头道:“没有任何人,估计是已经休息了。” 薛讷探出头去,却看见远处有些衙役在与农夫争执,此时陆峥也看到,就说:“果然王毛仲上手了,这是公然强夺民田。” “先不要下结论,说不定是他人在此。” 当马车距离人群越来越近时,陆峥将马车停下来,走近人群时,这些衙役正在向农夫说关于这勋贵征地之事。 陆峥不知道这眼前的衙役出于何处,不过听其口气,背后定有股大的势力在支持,不然就不会在这里理直气壮地威逼着这些勤恳的农夫。 薛讷此时听到衙役说:“如今长安粮食不缺,所以尔等的粮田需要占用,不过也不是凭白无故地征地,请诸位出个价,要按价征地。” 听到这番话,人群中都议论纷然,陆峥准备站出来说话,却被薛讷拉住手道:“你想干什么?” 陆峥道:“如此道貌岸然地欺骗我怎能不管。” “别忘了,我们需要证据。” 陆峥只好又继续忍着,听着人群中发出非议的声音,不过依旧没有人可以站出来反对。只见那些衙役又道:“诸位若是想好,就现在说出,我要记录了。” 衙役将一本记录簿拿出,其余的衙役将在场的居民排好队,只见此时第一个农夫上来说道:“这位差爷,这交了地,什么时候能将得到银两?我家本就贫窭,今年的庄稼到现在还没有收,这眼看家中就断粮了。” 衙役此时不耐烦地道:“我们只负责这征地之事,别的可管不着。” 此话刚止,人群中就开始失去刚才的安稳,都开始哭诉,甚至有的开始抨击这的些衙役,一个胆大的人站出来说:“这差爷既然不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就恕难从命。” 衙役们看着这些人顽固不化,就准备以武力制裁,一个衙役拿出鞭子警示地说:“谁要是再冥顽不灵,别怪我没说。这上面有话,岂能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影响的,都给我站好,不然休怪我无情。” 此时剑拔弩张,不过那个带头的农夫没有退却,反而也道:“那就实难从命了。” 衙役直接上去就是一鞭子,接着便狠狠地开始抽打,而那个农夫也滚在地上,衙役打了几下还不解气,继续抽得此人皮开肉绽。而后又拿着鞭子指着人群中说:“这就是下场。” 那个被打的农夫此时爬起来便要夺走衙役的鞭子,而衙役手一闪,又将此人鞭打着,说:“你竟敢在官差面前放肆,你可知这是谁要征地,竟然敢不从。” 此时被打的农夫依然说道:“不管是谁,都要给条活路,否则就是死也要争。” 衙役不禁笑道:“亏你还是个年长之人,这个道理就连小儿亦知,王侯勋贵要你的地也算给你福分,你竟然不知好歹。” 此时陆峥看得已经是怒目圆睁,不过因为大局,他依然还是忍着,陆峥深知这些衙役背后是有靠山的,此时自己出手,可以拯救此人一时,然而之后事情必将陷于泥淖,无法处理。如果此事真是王毛仲下令,则背后之人必将是朋党。到那时朝廷震荡,圣上震怒,就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将局面平定的。 人群看着那个被打的农夫就不敢再议论纷然,只好都在账簿上写下数额,而衙役的目光咄咄逼人,让许多的农夫都不敢将数额写得太大。 此时衙役看着众人都服服贴贴的,就道:“如此便好,你们都回家去等着官府的通知吧。” 所有衙役都上马开始向城里跑,陆峥此时对着薛讷道:“我们跟上看这些衙役何人教唆的?” 薛讷道:“不是王毛仲,也就是其同党,这点已经很明确,我们此时要弄清楚他们征地以后还要干什么?若是只为修一栋大宅子,那就是欺压百姓,夺取田地而为一己私利。而若是还有其他目的,我们便要追查到底。” 陆峥点点头,眼看着几个衙役策马返回城中,此时薛讷说:“上车,跟上这几个衙役。” 陆峥驾着车马,跟在衙役队伍的后面,薛讷探出头来说:“这几个衙役的身份今日定要搞清楚,这长安城中无非就是裴耀卿坐镇的长安县与万年县,这两处应该不太可能,而上面的中枢各司,就非常有可能。而那个下令的官吏必与王毛仲有关。” 陆峥点头后又道:“那个下命令的官吏便是关键之人,王毛仲让其下令,可见关系不浅,而我们必须找到这个人。” 陆峥驾车沿途一路跟着这几个衙役,见他们入城后,又转过几条街巷,陆峥紧紧尾随着,最后这几个衙役将陆峥带入了一个死胡同,很明显这是发觉了陆峥与薛讷跟踪的踪迹。 然后几个衙役跳下马背,喊道:“何人跟踪?” 陆峥便也下了马车,向前走了几步说:“几位搜刮良民田地,虽是公务,却句句不在理。”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一个人带头说道:“你是何人?竟然说此大话,管我们的事,你好大的胆子。” 陆峥笑道:“若与我论资历,你们差的太远,不过你们如今已经逃不了干系。” 所有的衙役都笑了起来,将陆峥的话嗤之以鼻,而再观陆峥面色愤然,不过此时薛讷也从马车中下来。 薛讷走过来,向着衙役道:“几位如此作为,想来也是有幕后之人指使,我们也只是路过之人。” 此时几个衙役听到此话后,其中一个怒道:“那就不要掺和进来,不要跟踪我们,否则后果甚重。” 陆峥此时也只能收起刚才略有挑衅的语气,说道:“差爷是不是有些太压迫那些农夫了。” 几位衙役顿时大笑道:“你休得多言,这与你有何关系,真是疯子。” 然后几位衙役大摇大摆走出胡同,将陆峥与薛讷搁置在一边,陆峥叹息道:“这件事又办砸了。” 薛讷走上来拍着陆峥的背,说道:“算了吧,让那些人得意一时,我看也猖狂不了多长时间。” 接着两人上了马车,也驶出了胡同,陆峥驾马直接向着府上驶去,陆峥想起刚才那些衙役的话语,就有些可恨,一个个身在府衙办事,却不按照国之律法来,反而受人指使,为虎作伥。自己要不是不能显露,如果能的话,早就将这些人都绳之以法。 不觉之间到了府上,陆峥进府后,坐在堂下的石阶上,看起来闷闷不乐,而薛讷却很有兴致地走过来说:“今天的事不怪我们,只能说那些衙役太跋扈。我明天打算去见一次裴耀卿,向其问下这些衙役的来历。” “这些衙役如此猖獗,我怀疑是王毛仲的家奴。既然薛公要去找裴耀卿,我看不如将王毛仲的事告诉他。” “现在不能吧,谁知裴耀卿心里是怎么想的,此人要不配合我们查案,而借机推脱该怎么办?” 陆峥急迫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吧,我觉得裴耀卿算个正直的人。” 薛讷说道:“你还是不了解这京畿的政局,裴耀卿同我们一样也惧惮王毛仲,此人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我只能就是问他关于衙役的事,绝不会说到王毛仲。至于衙役到底是谁派去的,还有待进一步发掘。” 陆峥又想到那日从酒楼走出的王毛仲,与那个官吏说话也是极为小心,如今看来此事与那个穿着绯红色官服的人定有关系。于是他又说:“该不会衙役就是那个人派来的吧,按照时间上讲,十分吻合。” 薛讷道:“有可能,如果这样我就去向裴耀卿询问如今朝廷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吏,将所有可能的人选排除后便是那个人。” 长安游 第32章 中书省拟旨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太极宫中书省,许多当值的官吏在此进进出出,中书令姚崇在里面的桌子旁边静坐,刚处理完一些政事后,便觉得有些头昏目眩。呷了几口茶后,又觉得才平复下来。 此时的中书侍郎苏颋走了过来,捧着几卷卷宗,在姚崇旁边坐下后,说道:“听说姚相这几日有些不适,我看不如将中书省这里的事交给倪若水与在下,如此姚相也能多加憩息。姚相要想继续为大唐立功树德,就要以身体为重。” 姚崇笑着道:“天不假年,我觉得还是要将该做的事做完,不要留有漏洞。” 苏颋语塞,可是姚崇的话也不得不思考,不过姚崇之后必须要有后继之人,而苏颋此时便想到自己。 而姚崇也知道大唐盛世不可能由个人所能完成,是要经过数代人的努力才能使天下治平。自己之后新任的宰辅,他可以向陛下谏言,而此时姚崇心中也正有合适之人。 俄而苏颋道:“姚相一日在相位,我们便会在姚相手下为圣上分忧,即使姚相弃官而去,我们也不会忘掉中书省该有的职责,必会悉心打理。” 姚崇知道苏颋的这番话意在何处,所以说道:“苏侍郎之父是宰相,而你如今也距离宰相一步之遥。这日后做到宰辅还要继承令尊之风啊。” 此时苏颋忙道:“都听姚相吩咐。” 其实苏颋此时在唐玄宗的眼里已是宰相的不二人选,不过姚崇也会向圣上进言,推举与苏颋共同辅政的宰相。 此时一位宦者叩开中书省的偏门,走到两位重臣的面前时说道:“苏侍郎,姚相晨好,这是来自剑南道按察使陆象先的奏疏,陛下命我将此呈于中书省,让二位览阅,说说意见。” 苏颋接过奏疏打开一看,这上面说的是他在剑南道上的纠察贪吏的一系列事宜,后面便是陆象先上奏要派兵进剿山贼。剑南道毗邻吐蕃西境,又加之地形复杂,而山贼出没,却未能肃清。 苏颋此时对着姚崇道:“西川即使有山贼,而陆按察使也太过小心了。估计是流寇而已,又何必如此执着,只要打退不扰民即可。” 姚崇想着,不过他也将奏疏拿起看了一遍,读后又想到另一番的意思,这陆象先虽然言及山贼,却明显指出剑南道兵士缺乏训练,不能有效作战。这个问题在姚崇的眼里算一个大问题。 自己也曾为兵部尚书,执掌兵部,最熟悉这军备衰弛的祸端,而剑南道军备衰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这陆象先的意思是趁这次山贼猖獗将剑南的守军练起来,以后说不定异族侵扰也能有实力对抗。 姚崇此时对着宦者道:“陛下对此事有何意见?” 宦者一五一十地道:“陛下说得是让各位宰辅大臣先拟定方案,待他审阅。” 姚崇又道:“我的意思是让陆象先全权与其他剑南道官吏开始练军,而同时再遣一部分军队,先平定山贼,以安民生。” 姚崇此时又将目光投向苏颋,看其有何意见,苏颋也是老臣了,对于姚崇的这番话没有意见,反而很是赞可。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主意,便道:“这剑南道有山贼,肯定是当地官吏的失职,所以我觉得要处理一批官吏才可。陆象先本就是去剑南道巡察的,这点他不会不懂。” 姚崇此时道:“这样也行,有山贼不剿,这本就是官吏失职,如此还能震烁人心,起到肃正风气的作用。” 听着姚崇最后的一锤定音,宦者连声说好并退出了中书省的正堂。此时姚崇道:“事不宜迟,我亲自拟出方案,交由陛下那里。” “何需姚相亲自动手,交由中书舍人兼知制诰齐浣便可。” 此时姚崇将遣人将齐浣叫来,俄而齐浣到时,向着姚崇与苏颋分别行礼后,苏颋将事情都转告后,说道:“齐舍人文采过人,请执笔吧。” 齐浣在堂中蘸墨提笔写着,而堂外姚崇与苏颋依然在谈话,苏颋不禁又问道:“那日陛下召见平阳薛郡公后,我也去他府上了,还有个长史名叫陆峥。” “真是恰好,我也见过这两人,三人曾与裴耀卿一起来我府上,这薛讷我就不多说了,名将之后,而这个陆峥是在陇右道军中立过功的,且军中赞誉极佳。” 苏颋又道:“陆峥初立军功,就从一介布衣被封为长史,这样的官位升迁速度令人侧目啊。” “其实这样也正好是我皇明智之举,苏侍郎有何意见啊?” 苏颋解释道:“我倒不是有何意见,只是对此人有些不解罢了。从人并未参与科举,只有王晙的推荐,这样以来,恐是王晙故意提拔的心腹。” 姚崇倒没有想太多,不过如今一想,这王晙戍守边关,就将此人提拔如此之快,可见的确是有私心。可是据王晙的性格来讲,他不是这样的人啊,难道他也变了。一旦位高权重,就变得有私心,而对朝廷不忠了? 此时姚崇陷入了沉思,俄而苏颋又道:“也不是我要弹劾王晙,我只是对他破格用人有看法罢了。” 姚崇此时道:“不如奏请将王晙从边关调回来,充任京官。” “这样做恐让边关将士军心动摇,毕竟王晙的话在那里无人敢不听。这个陆峥是不是王晙故意提拔的心腹,只能看此人与王晙究竟有图谋。” 苏颋的话讲得虽然有些玄乎,不过作为宰辅,姚崇是有这样的政治思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于这种提拔速度如此之快的案例,究竟有何深意,是定要发掘的。 此时齐浣将奏章写好,走到姚崇跟前,将奏章递到手中,姚崇看后,说道:“齐舍人不说是大才子,这文章写得不仅中规中矩,而且气势雄浑,说理又透彻人心, 不管是陛下看了,还是陆象先看了,都不会有其他的话。” 齐浣此时道:“宰辅谬赞,属下只是尽本能而写,关于这剑南道之事在下只是按照宰辅的意思而来,也并无其他修饰之词。” 姚崇此时又招招手,将齐浣唤到跟前,又道:“劳烦齐舍人将此奏章呈递于君前。” 齐浣连忙应诺,拿着奏章走出中书省,而苏颋看着齐浣走出后,对着姚崇又道:“那陆峥与王晙的事让谁去办?” “此事只能细究,不可放出风声,这个陆峥可以暗查。” 姚崇此时把话说得很明白,而苏颋心里则又有自己的算盘,虽然他对王晙并无看法,然而这件事却让他耿耿于怀,这边将提拔属下,实在是祸事的开端。历朝以来,这边将怀藏私心实在是对朝廷有大害,尤其是如今节度使手中大权在握。 姚崇此时对着苏颋将事务指点一番后,便离开了中书省准备回府,从宫中出来,由专人驾着马车驶在路上。整个街衢上十分繁闹,姚崇透过帘帏看着外面,人群如潮水涌动。 那酒楼的屋檐在余晖下映射的十分粲然,姚崇看到许多市井之人在摊边卖货,姚崇知道这是长安城最自然的图景,不仅是民生所乐,更是这大千世界该有的画面。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是一个贤臣志士都应有的理想,而姚崇也是有的,并且为之奋斗了许多年。 当车马停在府门前时,他才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走下马车此时府内的侍从出来相迎,他边走边问道:“姚彝呢,他在府中吧?” “回老爷的话,姚大公子在后院。” 姚崇此时便走进后院,见姚彝在练剑,他没有作声,姚彝的剑术比之前强了很多,不过姚崇不太认为会剑术,就能将做好政事,剑术虽好,却只能砍杀有限之人,而施政却能影响数以万计的人。 姚彝见姚崇就在身边,便收起剑拱手道:“父亲回来了。” 姚崇将姚彝带进正堂,随手屏退了下人,就道:“这朝堂之事我看得十分在行,尤其是在京为官,我看不如在地方上为官。我打算让你以后担任他州刺史,不要在京中为官。” 姚彝道:“我愿听父亲的话,不过父亲所指是何时?” “等到父亲在陛下面前谈及致仕时,我估计那时陛下应该会满足我的要求,我为皇朝效力半生,陛下对我也是恩重如山。” 姚彝此时也是哀道:“我知道父亲苦楚,我与姚彝定会奋进,让我为官他州,我知道父亲不希望我们掺和进朝廷的漩涡中,毕竟父亲也是从那里历练出来的。” 姚崇又道:“是啊,这条路太过坎坷,即使一个人全身上下都是本事,他也不能在那漩涡中全身而退,更重要的是权力倾轧,其他的朝臣都看着你如何身败名裂。你可知我的意思?” “我懂,不过父亲打算让我去往何地任职呢?” “陕州,便是父亲的乡里,那里根基会好一些,就像落叶归根一样,而且那里的亲故也会帮你。” 长安游 第33章 状告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长安城中一处高门大宅中,几棵夏时枝繁叶茂的树如今也凋零不堪,围拢着一片小湖,从门槛到屋中的路径,扫过落叶后,此时也分外的清晰。屋上朱甍碧瓦,观之大气不俗,屋内也是精雕细刻,摆设极其不凡。此时从屋内走出一人,此人峨冠博带,又面色微喜,此时屋内的家仆喊道:“老爷留步。” 随后侍从跑出来,对着此人躬身道:“老爷今日去见旧友,可不要忘了夫人的嘱咐。咱们楚国公府上的还有些未准备好的东西,今日就是重阳节了,希望老爷会友之后按时回来。” 这楚国公姜皎年轻时交好尚未称帝的临淄王李隆基,又参在先天政变,迁殿中监,受封楚国公。纵观其人也算是站对了队伍,如今便恩宠正盛。 姜皎便道:“这我知道,告诉夫人等我回来便大宴重阳节。” 姜皎出了门,也没有乘轿,一个人踽踽独行着,姜皎见得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崔日用。此人出自博陵崔氏,此人也是如今圣上登基之前有襄助夺权的心腹之臣。 走到与崔日用相约之地,姜皎抬眼看到一幢酒楼赫然矗立在眼前,他看着招牌便自语着就是这里了。他走进去后,环视了一圈,却没有崔日用的身影。 姜皎疑惑着向二楼上走去,边走边想着崔日用约自己见面的意图,一个吏部尚书不在朝中当值,却与自己会面于酒楼,说是谈论要事,却可能是有其他的私事。 正当姜皎疑惑时,迎面过来一个人,就在姜皎面前拱手道:“楚国公这边请。” 姜皎道:“你可是崔尚书的人?” 此人点头道:“崔尚书就在前面的暖阁里,崔尚书让我问楚国公,听贵府中下人说这些天楚国公安居府中,赏花对月,也是快活平生啊。” 姜皎不知此话何意,不过在阁中看到崔日用,崔日用几句客套之词后,两人便对坐着,此时崔日用率先说道:“听说老兄近月来不问朝政之事,是准备像孤云野鹤一般,还是另有所想啊?” 此时姜皎就更不知其意了,便道:“哪有孤云野鹤的清闲,不过我不问朝政倒是不假。隔着几日我去宫中叩问一次,也就是当做履行职责了。” “今日重阳节,本不该打扰你在家的欢事,不过有些话还是得说。” 此时崔日用摆摆手,又将那个下人屏退,把头向前一探,对着姜皎说道:“明日我想与你一同上疏,控告霍国公王毛仲的罪状。” 姜皎不解道:“这王毛仲不是当日助陛下即位的功臣吗?怎么如今也侍宠而骄,做些不当之事。” “何止不当,此人已经引起公愤,不光是大索钱财,而私自援引官吏,充当心腹。” “没有那样吧?这王毛仲如此行为若入陛下耳中,那岂不是重罪。” 崔日用急切道:“我怎么会骗你,王毛仲已在我这里使了不少的暗棋,将许多的亲信都安置在京中。” 姜皎惊道:“这么说是他逼你的?” 崔日用解释道:“王毛仲此人在吏部本就有同党,我这个吏部尚书因顾及太多,就开始先顺从其意,不过王毛仲却不能满足,还一直向我施压。” 姜皎此时才懂了,不过这上奏弹劾的事,也不能简单而论,王毛仲深受皇恩,陛下待其优渥,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也难以推倒。若被其反咬一口,到时候就不是三眼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姜皎对此事有些退却,崔日用看了出来,有些急切,又道:“看来你是不敢与我一同言事了?” 其实姜皎的意思是可以上奏,不过要密奏,而在密奏之前,先要把证据找好,这样做才能有恃无恐。 姜皎又道:“王毛仲此人我也颇为反感,但其结党营私的证据,还得崔尚书去找啊,我估计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这不怕,既然姜兄能与我一道将王毛仲此人的罪状奏出来,我自当来日在府上拜谢。” 崔日用是几朝老臣了,也能如此痛斥奸臣,这点在姜皎的眼里十分难得,大唐如今刚从拨乱反正中走出,就出现这样的奸佞存在,实在是让人唏嘘。如果王毛仲真的有此奸行,那不仅自己和崔尚书会这样痛斥,在陛下那里也绝对不会放过。陛下自践阼以来,大封功臣,同时也将曾经的乱唐的佞臣一网打尽,可见陛下决不允许奸臣当道。 崔日用对着姜皎一番致谢后,又道:“那就这样定了,我去搜罗王毛仲的罪状,你准备与我一道弹劾王毛仲。” 姜皎点点头,接着与崔日用痛饮了几杯,不过满心疑惑的他还是忍不住地说:“敢问崔尚书怎样来寻找王毛仲的罪证?这王毛仲岂会轻易将罪证露于表面。” 崔日用说道:“我已经秘密得知这王毛仲在京城近郊占据了不少的民田,用来修筑私宅,只要能将这些地方如何到王毛仲之手查清,就能解释他的罪状。而且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罪状,据我查访,还不止这一条。” 姜皎听得十分震惊,虽然对王毛仲不是太了解,不过听崔日用这样说,他才意识到王毛仲为这京城百姓带来的祸患。 稍后崔日用与姜皎走出酒楼,沿着街衢走着,崔日用说:“今日是重阳节,知道姜兄要回府过节,就在此别过吧。” 姜皎也道:“就此别过。”于是姜皎便向着回府的路走去,这一路上他思绪万千,所以他慢悠悠地回到家中。走到府门前时,一个家仆便在门前候着,看到姜皎回来,连忙迎进府中,边走边说道:“老爷,刚才平阳郡公薛讷来了,还带着另外一个人,说是来见您的,不过见您不在,就留下一封信便走了。” 姜皎疑惑道:“我与薛讷也不往来啊,为何今天突然至我府上。” 姜皎将那一封信拆开看后,愈发地惊奇了,这薛讷与崔日用说得竟然是同样的事,不过薛讷说得是让姜皎三日后去薛讷的住处拜会,要与自己谈及王毛仲的事。 信中还说王毛仲之事已经势成水火,若楚国公能参与共同扳倒王毛仲,那便是奇功一件。 姜皎此时将信放在桌上,不知道该干什么,直到下人来说:“国公爷,夫人在等你过重阳节了。” 姜皎才移步至府中后院,看到桌子上堆满了食物,还有一个小香炉,这重阳节拜神祭祖的事府中已经是准备得十分妥当。姜皎此时站到香炉前,拿着香火三拜后,眼睛闭上祈求了一会儿,将其插进炉中。 刚准备坐下,那边便跑来一个下人,俯身跪在姜皎面前,说:“国公爷,陛下派人来了,就在前堂,说是重阳节宫廷要赏赐国公府一些东西。” 姜皎瞋目道:“那慌什么。” 下人道:“是在下太激动了,请国公爷恕罪。” 姜皎不得不走到前堂,却见一个宫中的宦者在椅子上坐着,见他来后,便道:“楚国公请接赏赐吧。” 姜皎看着那整箱的绸缎,连忙叩首,宦者将其扶起后又道:“这些赏赐是陛下特别差我送来的,说明陛下对于楚国公还有些忆想。” 姜皎道:“是啊,我与陛下在国事未定时而交往,距今也有许多年了,陛下当年身在临淄王府,我与陛下就推杯换盏。” 此时宦者却打断道:“楚国公不必再回想当年之景,陛下此次让我来,是带着口信的。陛下以为楚国公在殿中监一职上做的不错,故而三日后在宫中摆宴,款待楚国公。” 姜皎很是恭敬地说:“多谢陛下厚恩。” “不过最近这些日子,长安城中有个事端,前些日子有人控诉王毛仲在城外占据民田的罪状,陛下正为此事急躁呢,这王毛仲也算是陛下扶持的亲近之臣了,犯下如此事端,陛下已派人查找证据了,并且在罢免王毛仲这件事上左右不定。” 姜皎此时惊诧不已,是谁如此无畏,竟连陛下的宠臣都弹劾了,这要是被崔日用知道,就应该高兴的合不拢嘴,还有那些反对王毛仲的人此时也应该都与自己一样十分惊奇。 于是姜皎又问道:“那弹劾王毛仲的人是何人?” “就是王毛仲身边的下人亲自跑到宫中为民叫屈。” 竟然是祸起萧墙,姜皎不禁想到王毛仲此人也是对下人疏于防范,让一个下人能将秘密全部公之于众,也能看出王毛仲此人丝毫不谨慎。不过此时王毛仲估计是在陛下作出解释,可是就算如此,陛下岂能不怪罪一二。 姜皎又问道:“那既然有此事,陛下还会摆宴吗?” 宦者道:“陛下的命令是这样下的,至于会不会推迟日期,还有待新的旨令,楚国公等着吧。” 宦者语罢,便离开了府上,姜皎此时坐在椅子上想着王毛仲的事,心里便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不知道这是一场无意之中的风波,还是人的阴谋。 长安游 第34章 风波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状告王毛仲结党营私的事已经在宫中人尽皆知,不过唐玄宗也不过是仅仅知道这城外的田地被占确与王毛仲有关,而暂无其他证据能证明王毛仲的滔天大罪。而唐玄宗也念着旧情,并不想把王毛仲下狱,他要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此时王毛仲的宅邸中,王毛仲在内屋中踱着步,王毛仲知道自己事情有所败露,而自己也不知是哪个下人,竟然出卖自己。王毛仲一直在想,旁边的葛福顺看着王毛仲来回踱步,有些烦躁。 葛福顺与王毛仲此时都是高官厚禄,而葛福顺也经常劝王毛仲,这为官之道要适可为止,不要太贪图。而王毛仲却丝毫听不进去,反而每次都与葛福顺分庭抗礼。 此次惹出祸端,葛福顺估计着王毛仲得有麻烦了,此时葛福顺对此事也想着解决的办法,一方面要在陛下面前请罪,另一方面又要化解与民众的矛盾。 而在陛下面前请罪尤为重要,只有陛下在心底原谅,才能将此事摆平。而那些民众则好解决,只要归还田地,再用钱安抚,便也不是问题。 葛福顺此时从那把椅子上站起来,便道:“我有一计可保无虞,你只要贿赂高力士或者杨思勖这两位监门卫的将军,让其在陛下面前说话,此祸必然可解。” “有那么灵验吗?”王毛仲一脸的怀疑。而此时葛福顺却道:“有啊,你想想陛下最信任谁?还不是这两位,依我看只要你让这二位高兴,陛下必然能不作追究。” 王毛仲心中也已开始松动,既然能摆平此事,贿赂也不是问题。王毛仲便问道:“那我此时就进宫,会见杨思勖与高力士。” “等等,你此次进宫不可让人看到,也切不可走漏风声,如若走漏风声,再添上贿赂之罪,那就更加不利了。” 王毛仲回道:“这点你放心,我此次进宫,必然做得不露痕迹。” 葛福顺将王毛仲送出府去,又嘱咐了几句,随后他也乘着轿子准备回府。路上他还是有些担心王毛仲,王毛仲做事向来不太谨慎,此次入宫要是被有心之人觉察,就是节外生枝。 正在想时,轿子突然停了下来,葛福顺探出头去,正准备怒骂抬轿的下人,却看见前面有个人在高喊,葛福顺看到此人手里拿着一张地契,便有些生疑,又听着此人喊道:“霍国公王毛仲私占长安城外本属于农夫的良田,使得那些农夫如今潦倒不堪,大家试想这样下去,还会有多少的良民遭受这样的劫难。” 葛福顺走出轿子,想看这是何人当街宣扬此事,向前走了几步后,又听见此人道:“如今地契在我手里,大家可以看。”众人都看得清楚,确实是真的。 葛福顺不禁心头一震,此人为何会有王毛仲强迫民众而确立的地契,这王毛仲就是如此不靠谱的?如此重要的证物,竟会落到他人之手。 正在想时,群众从刚才的议论声,转为一片斥责声,葛福顺看着眼前一片乱哄哄的声音,就喊道:“你是何人在此大放厥词,就凭你的这一张假的地契,就能参倒朝廷重臣?要我说你快驱散民众,不要搞事,等到金吾卫的将士来了,你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在下陆峥,相必你是耿国公。” 葛福顺疑道:“你为何知道我?” 陆峥此时从人群中走出,说道:“都知耿国公与霍国公两家结为姻亲,如今可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除了帝王宰辅,恐怕没有人再能与之比肩。” 陆峥又向着葛福顺走来,旁边的侍卫拔出剑道:“既然知道这是耿国公,就不要再靠近了。” 葛福顺对属下斥道:“没事,我一个出生入死的武将还会怕这个年纪轻轻的孺子,你们都退开。” 陆峥此时也停住脚步拱手说道:“王毛仲与国公您是亲家,所以您对我指证王毛仲的罪行有异议。”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那张地契是怎么回事?为何在你手里?” 陆峥笑道:“与王毛仲所犯得滔天大罪来说这只是冰山一角,不过我倒可以解释原因。” 葛福顺听得有些不耐烦,就对着侍卫们说道:“上去生擒此人,我要活的。” 侍卫们持刀上去对陆峥猛砍,却被陆峥灵巧地闪开了,陆峥虽说武功平平,但依然身手敏捷。当然这些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一番砍杀后,陆峥中了一刀,虽说只是轻微的一刀,不过也着实受不了。 此时血从陆峥的胳膊上流下来,连续地滴在地上,围观之人都有些发怵,而侍卫们依然不罢休,继续向着陆峥砍来,快要触及陆峥时,葛福顺喊道:“可以了。” 侍卫便又退回来,葛福顺看着受伤的陆峥,说道:“今日我救一命,我希望你不要声张此事,王毛仲不是你能推倒的,这地契我替你收了。” 接着葛福顺将地契从陆峥的袖子里掏出来,接着道:“这个东西太危险了,也不是你能藏有的。” 此时陆峥用手撑着地,看着葛福顺如此傲然地离开,他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心想到即使地契落入他人之手,倒也损失不大,只是一张地契而已,而王毛仲压榨民众的田地可不止这一张。 所以要揭穿王毛仲欺压民众的事,还得继续寻找证据,虽然王毛仲被下人告发,可是如今形势不清,陛下那里未必会按律定罪。而且仅仅一个下人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要想将王毛仲绳之以法,就必需联合大臣上书弹劾。 此时薛讷驾着马车停了下来,将陆峥扶上马车,在车中他说:“怎么,我让你先不要出风头,如今看来也是是说准了吧。而且又受了伤,这样做不值得吧。” 陆峥忍着伤痛道:“本来只是想让长安城百姓都知道王毛仲做事奸佞,可不巧来了个王毛仲的同党葛福顺。确实是我太心急了,这一心急就难以把握尺度。” “葛福顺与王毛仲都显赫于朝,这两人心是齐的,而且就算今天葛福顺不出现,之后你散播这样的消息,也会招来祸患。” 陆峥将头低了下去,很是懊恼,许久又道:“那接下来我们要不要追查了,先暂时不要了,我发现如今很多的朝臣都有了扳倒王毛仲的心思。” “还有人在搜集证据?” 薛讷点点头,又随即道:“王毛仲与许多朝臣都有瓜葛,许多对其不满的朝臣也都有怨言。” 陆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又问道:“王毛仲不仁,这下薛郡公觉得他走到头了没有?” 薛讷缓缓道:“总之王毛仲处于不利的地步,但决定权在陛下手中,我们只能等着,直到诏令出来,不过我有预感王毛仲可能会化险为夷。” “如此多的朝臣都有怨言,陛下怎么会轻饶他。就算此人实在功大,可在群臣的压力之下,也会给个罪名啊。” 陆峥忿忿地说着,十分不满,不过心里想着陛下还是太念旧情了,这本该痛下决心的事,此时却变得十分柔情。 此时薛讷将陆峥的手拉过来,看着刀伤说道:“一个长史被那些侍卫给伤了,这说来就是笑话,传到朝廷里,会起风波的。” 陆峥将薛讷给他的药敷上,又道:“多谢薛郡公的药。” “咱俩之间不要说谢,你也是为了朝廷安危,才有此刀伤的,不过这只是皮肉伤,说明葛福顺还是饶过你,他也不敢再造次。” 薛讷说完,又将目光移至马车的窗外,人群中摩肩接踵,马车时走时停,陆峥也将头探出窗外,突然发现这不是回府的路,便惊道:“我们不是回府吗?” 薛讷便道:“我带你去宫里见王忠嗣。” 陆峥对于这几个字眼的感觉十分亲近,虽然说王海宾已经殁去许久了,但是他的遗子的名字此时听起来却异常亲切。只知道王忠嗣被带进宫了,却不知如今过的如何了,虽然宫中都是锦衣玉食,然而谁会顾及这一个失去父亲的遗子呢。 此时陆峥道:“薛郡公是不放心王忠嗣的处境?” “嗯嗯,我就是想看看他如今怎样了。这宫中本就勾心斗角,一个孤儿怎么能泰然处之呢。” 陆峥便道:“其实王海宾死的可惜,也可怜了王忠嗣,不过同为战友,我们确实也要对其子照顾一番。” 两人驱车向着宫中驶去,到了宫门前金吾卫的将军一看是薛讷便准许放行,马车慢悠悠地驶过几处宫门,向着深宫驶去。陆峥也不知到了哪,也就是看到重重殿宇,禁卫森严,这四角的天空局限了他的目光。 当下了车后,薛讷推开门,陆峥看到这是一处偏殿,不过还算整洁,地上虽有荒叶,却并没有覆满地面。接着一个垂髫之年的男孩在吹着短笛,其声泠然。陆峥知道这就是王忠嗣,与他父亲王海宾倒有些模样上的相似,面眉宇间透露着一丝英气。 长安游 第35章 探望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陆峥便走上去,对着在院中吹笛的王忠嗣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王忠嗣虽然年幼,但是知道这宫闱禁地也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眼前的这两个人既然能经过金吾卫士卒的守卫,来此看望自己,说明也不是偶然。 王忠嗣此时拱手道:“确实是我独居于此,每日有几个宫女姐姐来此送饭,那些饭菜也不错,不过二位是何人啊?” 陆峥知道王忠嗣此时尚幼,就直言道:“长史陆峥,这位是薛郡公。” 谁料王忠嗣道:“陆长史与薛郡公进宫必有要事吧,这样的官职也算不小了,为何来看我?” 陆峥想了想,这实话是不能说与他的,所以也就道:“入宫后见这个地方幽谧,就来逛逛,我们到宫中的确是有要事,你个垂髫少年怎么会到这宫中来?” “谁说这宫中就只有勋贵皇亲可以至此,我本一介平民,却有贵人青睐,如今年纪虽少,却是当今皇帝的养子,即使没有那些皇子那么优待,可这尊卑之下也有我的位置。” 陆峥暗自兴奋,觉得眼前的王忠嗣话语直爽,毫不畏缩,在性格上与王海宾若出一辙,假以时日说不定将门虎子可以继承其父的志向。 此时薛讷仔细观察了王忠嗣手中的笛子,发现是把玉笛,并且上面刻画着许多的纹理,这一看就是皇家的物品,雕龙篆凤间精致无比。 王忠嗣看到这两位官员问长问短的,好像也不是什么怀藏其他心思的不速之客,就说道:“二位若是来看我,那就屋里坐坐吧。” 陆峥听到此话,便与薛讷走进了屋中,屋中也很是宽敞,足可见陛下对于王海宾殁亡是心怀可惜的,王忠嗣一进屋便给薛讷与陆峥倒上了茶,又说道:“二位长辈既然屈身到此,我岂能招待不周。此次拿出这里最好的茶,也是我的一番敬意。” 陆峥呡了一口道:“宫中上品果然不一般。” 俄而陆峥又看到桌子上放得一些书卷,阁子中又有不少,便问道:“你如今可是与皇子们一起学着?” 王忠嗣道:“褚师傅让我与嗣谦一同读书,如今在教《礼记》中的篇章。” 薛讷听着王忠嗣说着自己在宫中的起居日常,见王忠嗣如今在宫中丝毫不受冷落,便很是欣慰。而后陆峥依然向王忠嗣问了许多的话,而王忠嗣也言无不尽,将来这宫中的见闻都一一回复。 薛讷此时突然又问道:“除了我们初次来此,这宫里你都接触过些什么人?” 王忠嗣脱口而出,便道:“除了在弘文馆与嗣谦读书,论身份低微就是些宫女,普通宦者,身份若高则就是公主,郡王。” 薛讷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着王忠嗣道:“你幼在宫中有人照应,自然可以无忧无虑,可终有一天你要去宫外,那里与此处是不一样的,那艰苦世事要想洞明,就必须要有些经世之才。什么是经世之才,便是你的实现抱负的基石。比如能参透人心,能平定祸乱,亦能挽救疾苦。” 王忠嗣听着略有不懂,不过这些话他在褚无量师傅那里也略有耳闻,就只是不求甚解地点点头。而后薛讷与陆峥起身要走,王忠嗣便送到门口。 陆峥与薛讷走出去后,陆峥道:“陛下看来与我们的认可是一致的,厚待有功将领子嗣,王海宾可以放心了。” 薛讷笑着,又低声道:“陛下岂能不是明白人,若不厚抚功臣,让其他将领怎么看,厚抚王忠嗣也就为了做给群将看。” 说完,薛讷又仔细扫视了周围,继续低声道:“这紧中切不能说刚才的话,若被有人听到,泄露出去则是大罪。” 陆峥边走边道:“不知王毛仲的事情怎么样了?” 薛讷回道:“估计是在陛下面前请罪吧,此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说不定陛下网开一面,王毛仲的罪状就真的免除了。” 此时陆峥怀着满心的疑惑与薛讷准备出宫,还未上马车时,就看见一个身着金带紫袍的官吏准备上马车,一瞬间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薛讷便认出来此人就是王毛仲。 接着王毛仲坐上马车,向着宫外驶去,随后薛讷与陆峥驾车跟在其后,出了宫门后,王毛仲所乘的马车驶到了一条无人的街上。 陆峥赶着马车有些疑惑,堂堂的王大将军府邸怎么会在如此清冷的街上,不过再想想其中定有玄机。突然间马车在前面停了下来,王毛仲此时踏进了一个店铺,接着店铺门被关起来。 薛讷与陆峥不敢站在店铺门口,就在一旁隐匿着,不过陆峥能看到这是家酒楼,可是与繁盛街衢的酒楼比起来甚是冷落。薛讷此时道:“王毛仲刚在宫中面见陛下,如今又在此处会面他人,想起来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 细看着酒楼的朱门,陆峥又道:“王毛仲来到此处,要我看估计又是与什么不轨之人接洽,这个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罔顾圣恩了。” 薛讷盯着酒楼门口,见王毛仲迟迟不出来,就道:“我们回府吧,再暗中查探王毛仲如今也没有了意义。刚才我们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跟随至此,现在却只能看到一扇朱门而已。” 薛讷准备上车,此时正好朱门开了,里面出来的便是王毛仲,王毛仲的后面跟着一个看似商人打扮的人,对着王毛仲拱手后恭敬地说着,而王毛仲脸色懅然。 此时陆峥对着薛讷道:“想来这王毛仲也是官商勾结,不然那个商人为何要在王毛仲身边如此恭敬,还不是利益交错所致。” 薛讷看着两人的举动,此时王毛仲与那个商人又同上了马车,向着远处驶去,陆峥完全看不出来王毛仲的用意,不知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不过既然王毛仲来此,秘密就与这个地方密不可分,薛讷与陆峥走过去看到紧锁的朱门,而再看王毛仲的车驾已经驶远。 陆峥此时叹息道:“竟有这么多的地方与王毛仲有关联,此人到底在这长安城中有多少窝点?” 薛讷拍着陆峥的肩膀,又道:“没事,王毛仲纵然此时猖獗,可是以后呢?那么多的大臣都意识到此人的恶行,陛下的耐心毕竟是有限的。” 陆峥与薛讷返回府上时,当两人坐下后,陆峥无端地望着天际,想着这几日的事情,薛讷看其有心思便靠过来,递给陆峥一杯茶水,说:“这几日的京城之事你也看了,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那相隔甚远的塞上之地各方势力微薄,倒可以有所改变,而这里要想掺和朝廷大事,几乎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峥也不言语,就只是想着,突然间他有一些想法,便对薛讷说道:“如今陛下不追究王毛仲的罪行,那些办事之人四处探求王毛仲的罪状亦无果,说来王毛仲的事也就算是结了?” 薛讷道:“定是结了,我听说因王毛仲的事,陛下还召集过朝中大臣在宫中表达看法,其中只有少数人痛斥,其他的都不言不语。这样说来王毛仲定是又收买了一些重臣。” 陆峥很是不解,之前还如火如荼地弹劾王毛仲,为何此时又尘埃落定,让王毛仲又逃脱法网,看来事实真如薛讷说的,这中间回旋的余地还是很大。陆峥将茶水饮尽,又问道:“那姚相是什么意思?” 薛讷道:“姚相虽然对王毛仲有意见,不过碍于证据不足,光凭崔日用与姜皎齐心协力地弹劾,毕竟不能说明什么。” 其实王毛仲确实是做足了工作,才将这些事压了下来,所以才顺利躲过了这一劫,事实证明王毛仲根基较深,绝不一朝一夕就能倒台的。 而王毛仲在此事之后,便不会再露出什么马脚,他会将所有涉及违反朝廷律法的事全部处理,不会再留下祸患,供人弹劾。 而且与同僚的关系也会走入一个温和期,除了广结朝中与自己不关系一般的大臣,予以好处之外,对于宫中有权的宦者太监也会极力处好关系。本来当初王毛仲助唐玄宗平定内祸时,王毛仲与高力士、杨思勖都是随从的股肱,如今再拉关系应该也不是难事。 总之王毛仲除了与葛福顺势力缠绕,这广结人心的事他不会少做。 陆峥此时有这样的预感,王毛仲暂时又会收敛一些,不会再太显摆,而那些案件都会再次滞留下来。王毛仲之事的风波一过,接着人心依然会起伏不定。 不过薛讷仿佛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这些世俗的变化在他的眼里显得都是毫无波澜。陆峥亦能看出薛讷的心中也是嫉恶如仇的,不然他也不会和自己一同来寻找王毛仲的罪证,这些天他也够累的,与自己一起奔波在外,只可惜没有什么收获。薛讷此时倒在椅子上睡去,院子里静谧无声。 长安游 第36章 听政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王毛仲的案子也算是就此过去,不过却惹得朝内朝外沸沸扬扬,而依然有些不悦的就是那些与王毛仲死对头的朝臣,不过陛下一锤定音后,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此时大明宫中,唐玄宗抚着含凉殿的栏楯,面北而望,眼底的太液池遇风后时而扬起微波,粼粼波光中浮现着亭阁楼阙。湖边衰柳已经毫无生气,而秋气弥漫,鼓寒霜重。 唐玄宗披着金丝鹤氅,默然不语,俄而旁边的宦者轻声道:“陛下没忘了今日要去紫宸殿听政吧?” “没忘,诸位大臣都到齐了?” 宦者便道:“除了中书舍人萧嵩未到,说是突发热疾,其他的人都到了。” 唐玄宗回头道:“本来找他拟旨,既然如此也不需要他来,如今官居知制诰的大臣还有齐浣,叫齐浣来吧。”宦者连忙领命,让另一位宦者前去传令,此时唐玄宗在众宦者的陪衬下,前往紫宸殿。 路上唐玄宗想着今日的听政应该有些看头,毕竟很久没有听这么多的重臣言事了,每次重臣你一言我一语后,自己便能明察清浊,施行仁政。虽然大臣们有些时候莫衷一是,但是那杆衡量轻重利弊的秤在自己心中。此次议政他准备先不作声,看看这么多重臣都如何评判,自己再做最后的决定。 当唐玄宗的御驾到紫宸殿时,所有的大臣已经在殿口了,唐玄宗下辇后快步走上殿来,后面的宦者紧跟着道:“陛下何需如此心急?当心石阶。” 唐玄宗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向着殿门疾步上去,殿门口站着的大臣都纷纷跪地施礼,唐玄宗掷地有声的一句“起来吧”,将众臣都招进殿中。 殿内木案上放着许多的奏章,唐玄宗准备在今日问政时,一一处理完,此时诸臣都列队站着,唐玄宗抬眼望着诸位重臣的脸庞,缓缓道:“你们谁先来?” 姚崇自知自己身居宰辅,便要当仁不让,于是向前一步道:“微臣先来,这吏部考评后,已将许多的官吏升迁报了上来,其中广州都督宋璟上任后,可谓是勤俭爱民,在当地移风易俗,教民烧瓦代替茅草盖房,此举深得民心。所以臣请将宋璟调到中枢,请任宰臣。” 这个宋璟唐玄宗是早就听闻过的,也知道是个忠臣,此人过于守直而并不圆滑,这个性格让唐玄宗知道姚崇为何要选宋璟,姚崇对于政务善变,而宋璟对于姚崇施政会一脉相承。 此时唐玄宗道:“宋璟有功绩,不过也不能直接调任宰辅吧。” 姚崇看着此事不成,便又退入队伍中,接着唐玄宗又问道:“这是地方之政,再说说京畿吧。” 接着苏颋言道:“陛下可知长安县令裴耀卿?此人在长安城中威信极高,就单说处理政务上,此人确实是分毫不误,长安县的治安风气也进而大变。” 唐玄宗听后,方才明白这些宰辅们的心思,姚崇暂且不论,而苏颋俨然是在提拔心腹,裴耀卿如今区区一个京畿地区的下层官吏,资历颇浅,要是破格提拔,必然遭人嫉妒。所以不如就再试验两年,等到两年期限一过,再议提拔。 苏颋看着唐玄宗若有所思,就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见机道:“既然陛下有其他想法,裴耀卿之事暂且放放吧。” 如今中书省的重臣都说完了,其他部门的官吏也不能不说了,此时御史中丞姜晦便站出来说道:“微臣有一奏报,如今土地兼并较为严重,许多的人口因生计问题都流窜不定,这样着实影响税收。” 姜晦此言,唐玄宗知道应该是个巡察四方的监察御史所奏,而姜晦也深以为然,故才能拿到这大殿上来。这御史台中最高官位便是姜晦所任的御史中丞,在唐朝御史大夫仅为赏赐功臣,实为虚职。 此时唐玄宗对姜晦的话很是关心,这历朝历代的土地兼并后果都危及社稷,而如今此事初见端倪,就不能任其发展。 于是唐玄宗便道:“此事交由御史台细细考究一番,将此事的解决方案拟出,再作定论。” 虽然唐玄宗话语寥寥几句,但是已经将整个朝会的方向转移到这件事上,其他的大臣见唐玄宗如此说来,都对此事议论纷然。 姜晦此时随即领旨,又对着唐玄宗承诺一番,表示定会将此事解决,而提出这一问题的,姜晦知道此人叫宇文融,此人也的确有些才干。 唐玄宗看着众臣此时侃侃而谈,便故意咳了几声,顿时场面又归于沉寂。突然间,唐玄宗想起来此次问政,中书舍人萧嵩没有参加,便道:“听说萧嵩病了,谁替我去看看?” 此时唐玄宗看众臣没有人答应,便道:“此时交由许国公苏颋办吧。” 苏颋连忙道:“臣自当亲自去萧嵩府上一躺,以陛下之名送去慰问。” 语罢,紫宸殿内又陷入死寂,随即唐玄宗道:“今日之朝会就此结束,请诸位不要忘了自己所守的职责,最要紧的是姜晦所奏之事,限期一月内报于阙廷,供朕考虑。” 姚崇有些惊诧,这么快就退朝了,自己原本要奏的地方上的一些事情还没有完,陛下也仅仅着眼于这土地兼并一事,至于其他的事似乎有些反感。不过既身为臣子,既然君主不愿意听,自己多说也无益。姚崇与苏颋并排走出紫宸殿,姚崇看到苏颋低头沉思着,有些心事重重。 姚崇就对着问道:“许国公在想什么呢?” 苏颋想隐匿心事,不过再一细想姚崇与自己同在中书也是友人,就也不必藏匿了。苏颋便道:“据我得知,如今不止长安城外的荒田无人耕种,其他地方荒田亦有。” “那许国公是如何想的?” 苏颋本来只是愁一愁,无奈姚崇要问,自己也就苦涩地笑道:“暂时我觉得需要派一名得力的能臣去丈量土地,而后再遣大部农户给足优惠进行复耕,不过恐费些时日。” 姚崇却道:“此次是姜晦提出的,要是做不好,反而会有麻烦。” 姚崇与苏颋一直走出宫去,苏颋要去萧嵩家代圣上去看望,而姚崇要回府去。两人分道扬镳后,苏颋这一路坐着马车在路上驶着。此时的他有些困倦,便靠在马车中休憩一刻。 此时街上的店铺比之前打烊得早了,未到夜影垂下时,街上的人已经失去午时的热闹。有些出城的农夫扛着柴往家中跑,满身大汗淋漓,不过时而还能优哉游哉地唱一些曲子。 俄而刚才身乏体困的苏颋此时也已睁开眼,将头探出车窗外,看着那些辛劳的农夫感触良多。这些人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得知田地被占的多,失去了这赖以为生的产业,可就是时难年荒。 苏颋身为朝廷重臣,也不忘民生疾苦,这土地兼并就是些地主巧取豪夺,压榨农户所致,再加上这些地主买通当地官吏,偷税漏税也颇为常见,所以这些黑心地主才是罪魁祸首。 当萧府的门已经能看见时,苏颋便叫人停下马车自己款步走进去,萧府此时华灯已经点着了,整个院子里亮堂堂的。萧嵩之长子萧华此时正在院子里背书,苏颋听得真切。 苏颋走上去,萧华便挡住苏颋的去路,此时的萧华尚为年幼,便道:“你是何人竟然私闯萧府?” 苏颋有些讶异,道:“你是萧嵩的长子吧,如今也能读书了,让我看你读得什么书?” 萧华有些淘气,大喊:“有人入府。”此时萧嵩从屋中出来,见是苏颋准备行礼,却被苏颋扶起。 苏颋道:“你犯疾了不能来朝,陛下让我来看看你。” 萧嵩让下人抱走萧华,与苏颋坐下来道:“陛下念我,我十分感动。不过今日确实得了热疾,导致状态不佳,头脑不清,因此误了朝会,还请陛下包涵。” “这倒不是问题,今日朝会本就没有议出什么,你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萧嵩此时道:“这是何意?” 苏颋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无非是诸位大臣议论纷然,惹陛下生气,故而陛下一怒就将朝会停止了。虽然陛下表面上没说什么,然而我与姚相都发觉了。” 萧嵩又道:“是什么事让大臣议论纷纷?” “还不是土地兼并问题,这是御史中丞姜晦提出的问题,谁知陛下直接下令彻查此事,这样一来有些大臣就止不住了。” 萧嵩听到土地兼并的问题,也确有感受,这长安城中私占土地的地主数不胜数,就光萧嵩知道的就不少,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中许多都与朝臣勾结,所以才能如此安然地将占据土地,而没有什么人来告状。所以这也是痼疾,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处理的,这中间所要牵连的日太多了。 萧嵩此时也是叹息着,瞅着苏颋的脸色,俄而苏颋道:“这陛下托我给你带来的东西就在外面。” 长安游 第37章 夜中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萧嵩看过东西后,又说了一阵拜谢天恩的话,叫人拿进府中。苏颋与萧嵩言谈一会儿后,萧嵩将苏颋送上马车,才转头回到府中。 而姚崇回到府中后,坐在案边想着朝中要务,尤其是今日殿中姜晦提出的土地兼并问题,又时不时翻着之前涉及土地的卷宗。这些本来收藏于长安县衙中的卷宗此时正在姚崇眼底。 姚崇细细阅览着,几乎一字一句都在他的眼中,也不能放过丝毫的蛛丝马迹。最后看完后,姚崇将卷宗合住,自语道:“此事需速办,非干练之吏不可。” 此时府中最令姚崇舒心的下人中的连衣姑娘走了过来,连衣姑娘见姚崇入夜不寐,就端着膳食房做好的糕点悄然放到姚崇的案边。姚崇一抬头,见连衣穿着深青色襦裙,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夜色此时已经浓重,而月光照时,连衣面带银辉,宛若冰霜。姚崇又低下头去,将卷宗放在一边,尝了尝糕点。 而后姚崇问道:“最近姚彝与姚异在干什么?” 连衣知道姚崇在探知二位公子最近有没有不良的行径,而连衣也不是与二位公子步步紧跟,单从自己能看到的说,二位公子并无什么出格的事。 于是连衣道:“回相爷的话,二位公子近日来在府中时都是通读书籍,或是练习剑术,很是上心。” 对于连衣的话姚崇是相信的,于是道:“你以后就替我盯住姚彝与姚异,有任何异常随时对我说。” 连衣点点头,又轻声道:“相爷近来很是操劳啊。” 姚崇道:“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也需要上心,这施政之事,不仅要让陛下满意,而且更重要的是要利民。如今土地兼并严峻,陛下已经派出干吏四方巡查,而我担心的是这件事一时半刻也难以解决。” 看着姚崇对国政愁心的样子,顿时连衣陷入沉思,姚崇任相几年来,没有为府上求来任何恩惠,反而又在外面布施恩惠。几个公子虽然做了些作奸犯科的事,然而说到底还会继承父志。连衣也知道姚崇请求致仕后,定会回到陕州梓里,而几位公子依然会在陕州任职,自己势必会随之跟去。 姚崇见连衣不说话,略有思绪,就将自己此时最想说得话缓缓说道:“我再过几年就要致仕,这宅子也不能久留了,而你何去何从,自己决定吧。” 连衣霎时脸色铁青,有些呜咽地说:“婢女愿意去陕州,这么多年跟随相爷今日岂能说离开就离开,不管有何遭际,我是要站到相爷这边的。” 姚崇觉得连衣此话真切,也就不再说这迁离长安的话,不过姚崇确信总有一日自己要离开此地,回到故土安享晚年。连衣忍住刚才泣涕的样子,准备拿着放置糕点的竹篓下去,此时姚崇又道:“刚才的话你既然如此反应,那用不了一年半载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要有所准备。” 连衣点点头,又想到这一年半载也还时间长着,自己也能将这府中的杂事帮助公子们打点清楚,这几年在长安城中,姚异与姚彝俨然是浪荡公子,与许多的商贾都有来往,并且有钱财上的纠纷。而且府上值钱的东西也多了,就不知头绪。 所以这些事都是要了结的,不仅要将欠别人的钱如数归还,而所有来历已经不清的东西都要一一查验,之后决定其去向。 连衣此时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途径姚彝的住处,见里面人语不止,人影浮动,嘈嘈切切的,就敲了敲门,谁知里面道:“进来吧。” 连衣一进去,只有姚彝与姚异两个人,便连忙施礼道:“二位公子晚好,婢女途径此处见屋中吵嚷,便想看看,却打扰了二位休息。” 其实姚异与姚彝对于连衣早就不把她当婢女了,反而是平辈的姊妹,连衣入府多年,对二位也是照顾周全,以礼相待。再者连衣突然进来,也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姚彝此时道:“连衣你过来看看这些地契,如今我们又在长安城中择下宝地了。” 连衣霎时不悦,刚才相爷都说着如今土地兼并严峻,二位公子却暗中又占地,以谋私利。 连衣劝诫道:“二位公子这样做是要引祸上身的,刚才相爷还说如今圣上派出监察御史各地查访,我劝二位公子收手吧。” 姚彝也不是不相信连衣的话,不过既然已经做了此事,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于是他道:“连衣姑娘有所不知,这地契是从一位不准备耕作的农夫手里买来的,我和姚异并无从中逼迫,这应该不算是我们从中谋取私利了吧。” 连衣听后觉得这明里的买卖,确实不能算作不轨的事,也就将心沉了下来。当她准备走出屋时,姚异此时突然道:“连衣姑娘在府中多年,与我们关系绝非一般,有件事不说是不行了。” 此时姚彝招呼着连衣坐下,又听着姚异道:“我们兄弟俩之所以要弄这些田地,也是想开个店弄个生意,等到父亲辞官退休后,回到陕州后手中多少也有些积蓄。以后也好花销不愁,至于有些不合理的地方还请连衣姑娘说来。” 连衣此时才懂了两位公子的话,虽然好心好意,不过却有些冒失了。此时的局面正是处于风头上,论不好惹出祸端,连姚相都不好说什么。 连衣也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便道:“那就得中规中矩地经营,决不能再以宰相府的威慑力来损人利己了。” “那便是,连衣姑娘在府中多年了,应该知道我们的想法。” 之后连衣出了这间屋,走向自己的屋子。夜阑人静,府内外除了街上的打更声,再没有什么响动。此时姚府门前突然驶过一辆马车,在街上狂奔,突然马被拉扯地停了下来,一阵嘶鸣声划过夜空,下来的好几个人头戴面纱,腰间佩刀,最后下来的人腰间金带,锦衣华服,又面色凝重地说道:“今天不进宫了,就在这里过夜。” 旁边便是一座废弃的宅子,门栓也已经锈了,一人推开后,所有人都走了进去。为首的人进去叫部下生了一堆火,所有人都围坐在火堆旁。 这个为首的人名叫李范,原名叫李隆范,是当今皇帝之弟,本担任华虢岐三州刺史,此次进京是受圣上之邀,观赏唐玄宗新制的舞蹈。无奈路上磕绊,此时恰好深夜进城。 此时李范面对着冲天的火光,面色凝重,旁边的侍卫靠近后说:“王爷何不进宫啊,为何在这里受此风寒?” 李范道:“你以为在宫中就是好,在这里我觉得倒比宫中安然,明天清晨我们出发,不要打扰附近居民的休息。” 侍卫们连忙应诺,都退到一边。李范也是削平太平公主的功臣,所以唐玄宗才会把新制成的舞蹈让李范观赏,不过此次进京他依然有心结,其他封王都不进京,唯独让自己进京观赏是何道理。而既然进了京城,就要步步仔细,决不能贻人口实。 李范与侍卫们坐在火堆很是无聊,李范便问道:“你们随我也是辛劳数年,许多人在圣上未践阼时就跟着我,如今进京后,我准备带你们多玩玩,也好消遣一番。 所有的侍卫都道:“多谢岐王殿下。” 突然一个侍卫问道:“王爷已经和圣上别离很久了,这次进京说要观赏舞蹈,也太出人意料了吧。” 其他的侍卫也都秉持这个意见,而李范道:“你们无需多虑,我三哥的脾气我了解,他既然要我进京,就一定有他的意思。” 李范的话将所有侍卫的疑虑打消了,又道:“这次既然能来京,我还要与曾经许多的故旧把酒言欢。这几年在地方上除了政务就是政务,让人心烦。” 火光此时愈燃愈旺,映出李范红润的脸庞,他用树枝在火焰中晃来晃去,心中想着许多的事。其实刚才侍卫所说,他也一直在思虑着,究竟是什么舞蹈,非得要自己来京一看究竟。而自己已经离京数年,这宫中到底变成什么样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他知道在圣上的治理下如今大唐已快恢复当年全盛的境况。 这次叫他入京很可能是将大唐的盛世风貌糅合在舞中,与他于宫中同乐,祝祖宗之业万世不衰,这说来也该是一场盛宴。从韦后乱政以来,唐廷内室操戈,极为不安,此时编制舞蹈,无非就是显示大唐国力的一次精心安排。这点他是能想到的,也是十分认可的, 李范此时感觉到乏力困倦,就对着侍卫们道:“你们轮番派一人在火堆旁守夜,虽然在京中,可是依然不要放松。” 说罢,李范便将头靠在胳膊上睡去,旁边的侍卫们也逐渐睡去,此时四周安谧,也听不到其他的响声。侍卫们轮流在废宅门口守夜,眼睛朦胧地倚在木门上。 长安游 第38章 李范赴京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待到篝火燃成余烬,李范一行人早早地就启程前往宫中,因是昨晚才进得城,李范没有细致观察阔别数年的长安城。此时他透过马车的帷帘向外望去,长安百姓生活有序,街坊安然。 李范看着离宫门越来越近,就对着外面的侍卫喊道:“再快一些,决不能误了今天面见圣上的期限。”于是外面的两个侍卫甩着马鞭,加快了速度。 李范之所以这么心急,其实是他也有要事奏于圣上,自己出任华虢岐三州刺史,肯定是政务繁多,并且有他自己处理不了的,此次进京就是个奏请圣裁的好时节。 李范到达宫门时,金吾卫的士卒一看是岐王便放行了,进入宫门后,李范跳下马车,朝着紫宸殿疾步走去,此时御道上迎面而来的正是御史中丞姜晦。李范也能认识,知道这是楚国公姜皎的弟弟,便上前拱手道:“中丞大人早。” 姜晦一眼便能认出李范,便立马道:“原来是岐王殿下,幸会幸会,岐王殿下不是在外地吗?怎么今日被召回来了。” 李范便道:“中丞大人所言不错,我此次进京是来赏舞的。” 姜晦笑道:“那便是幸事啊,为何我看出岐王殿下有些不快呢?” 李范本想掩饰,却被姜晦看穿,就拉着姜晦的衣袖轻声道:“最近我下辖的三州政务繁多,却被陛下的一纸诏书遣来此处。” 李范叹息着,而姜晦劝解道:“岐王所辖的三州是有何要务,如此急切?” “不是前两日京中派去各地的监察御史巡查四方,而正好经过三州,将土地上的弊政给我澄清,我正准备大力惩治有关人等,却接到诏书,这才匆忙赶来。” 姜晦听着,顿时又笑道:“这正是老臣所提出的,怎么你下辖的三州也很严重?” 李范不语,俄而却道:“这事先不说了,陛下如今在干什么?” 姜晦道:“我递了一纸奏疏上去,却见陛下在延英殿内忙着编排舞蹈。” 李范能听出姜晦眼里是有些不满的,不过还是略微地说了出来。圣上本就偏爱舞蹈音律,经常延揽宫女,在宫中组织练舞,这一次又听说是西北传过来的胡乐,陛下觉得可行,就开始编排。李范心中顿生疑虑,这不会是也让自己对编排舞蹈出谋划策吧。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是外行了。 李范没辙,辞别姜晦后继续向前走着,好一会儿,他才看到延英殿高大的楼阙,果然那里传来一阵胡乐声。李范听得此舞乐雄浑却又婉转多情,几排舞女在殿前随乐翩然起舞,而唐玄宗在中间打着拍子,将整个乐舞组织得几近完美。 此时旁边的宦者喊道:“岐王李范回来京拜见陛下。” 李隆基这才从其中走出来,乐声也停下来,李隆基将李范的手握住,说道:“四弟回京,一路上还好吧?” “都好,陛下还能言及小弟路上的安全,臣弟十分感动。不过陛下召臣回来,说是观舞,但区区观舞事小,会不会还有其他事情?” 李隆基听到李范这么问,又笑道:“你还是太多心,这次来就是让你观舞来的,如今你来了,我也就不再练了,请入席吧。” 李范走进延英殿,里面都准备好了,舞女也匆忙入殿,随之华灯初照,殿中粲然,金杯玉箸,肴馔俱全。 此时李范看到自己对面有座位缺人,而此时殿外的宦官突然喊道:“请楚国公姜皎入席。” 李范将目光投向楚国公姜皎,他依然记得此人在平定太平公主时的功绩,与自己一样,都是圣上如今需要感戴的功臣。 姜皎在圣上施完礼后,看到李范便到跟前,说道:“岐王殿下也来京了……我一直以为陛下召我何事,原来是来了贵客。” “楚国公在京多年,也是将我这个外地的王爷忘了吧。” 姜皎见李范故意如此,就连忙再次拱手道:“岂敢岂敢,说到底岐王殿下是皇室宗亲,而我只是个功臣,老臣哪敢将岐王忘怀。” 李隆基见两人说话推来推去的,便道:“好了,你们二人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今天朕将楚国公召来,又将远在外地署理刺史的岐王招来,就是为赏舞,顺便再聊聊这几年来大唐的治理。” 李隆基一锤定音后,又将舞女宣进殿来,姜皎看的很有兴致,李范心事明显太重,几乎不能安坐。不过他还是让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边酌边看。 舞女在殿内挥动长袖,移步蹁跹,而后面的鼓乐,笛乐各种乐器几乎都用上了,各种乐器依节奏有序而起。中间的舞女舞姿确实要高过其他,控引着整个场面的气氛。时而姿态婉约,时而夹杂着鼓乐的配合,铿锵有力。 席间李隆基对着李范道:“四弟来一趟京城也着实不易,不如明日陪朕逛逛这三大内。我一直在宫中,也呆得闲了,总要有人陪我解闷。” 李范回道:“陛下所言臣也极其赞可,在宫中的这四方天地毕竟有限,再者陛下整日处理政务,也十分繁杂。臣弟建议陛下不如巡查天下州县,也好睹一睹民生。” “四弟建议确实好,不过暂时还不能,这几日京畿地区包括附近州县的民生不乐观啊,不仅是朕处理不当,还有许多的佞臣都猖獗不已。我看是时候将这些人处置了。” 玄宗的话斩钉截铁,说出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味道,而再看李范也是心中顿时消解了疑惑,他不知如今朝廷对于私占田地是何态度,玄宗这样一说就已经很明白了。其实李范在自己所在的三州境内早就下令了打击这官商勾结致使的田地流失,如今再加之玄宗这样一做,他就更有信心了。 此时殿中的李范和姜皎都连声附和,而玄宗又拿起酒樽道:“我已着令各州县不畏任何势力来将民田归于农夫,朕现在在这里发誓,一月必将内海清河晏,再无此事。” 李范与姜皎也举了杯,这此宴席虽然说是来赏舞,不过经过玄宗的一番慷慨的说辞,倒有些对愿景的瞻望。 舞蹈演的差不多了,玄宗也不胜酒力,便将舞女遣散,姜皎与李范扶着玄宗朝着后殿走去,将玄宗扶到御榻上。 此时李范与姜皎走时看着玄宗在宦者的服侍下安然入睡,李范与姜皎走出殿门后,姜皎对着李范道:“岐王殿下如今来京,一时半刻不会走了吧,我看不如来我府上一访,也不耽误岐王其他的要事。” 李范缓步与姜皎走下石阶,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这个三州刺史,哪能心安呢?要是一旦有大的变化,陛下即使不说,那些大臣也不一定不说。我看明日我就启程赶回去吧。” 本来姜皎还有些话说,听到李范这样说来,也就没有了意思,不过他又问道:“那岐王殿下现在准备去哪呢?” 李范也没有具体的地点,可是又仔细想了想,京城中与自己有紧密关系的重臣也有不少,可是为了不惹人知晓,他决定去酒楼住宿,这样便可以掩人耳目。 于是李范道:“那楚国公以为这长安城有何酒楼可以借宿呢?” “那自然是很多,不过要能配得上岐王这种身份的,可能只有玉仙楼了吧。” 李范听后道:“楚国公也是经常去?” “不是,这其实也不用多说,许多的富家子弟都去,甚至整个长安城的人俱有耳闻。” 李范此时回道:“多谢楚国公介绍。” 接着李范上了马车又出了宫,他想知道这玉仙楼到底是何地方,竟然能让整个长安城的重臣如此侧目。不过他听姜皎的意思是这里也不是个安分的地方,可能王孙公子多了,就会惹出祸端。可是自己却不怕,毕竟这长安城中除了皇家宗室,其他有权势的官宦子弟都要在自己面前有一份敬意。 李范看着马车驶出宫门,向外面的手下道:“直接去玉仙楼。” 赶车的侍卫连声应诺,而里面的侍卫问道:“岐王殿下见了陛下,可有什么收获?” 李范叹道:“陛下那里说是让我入京观舞,不过也就是一顿酒席。而且席上只是说了如今的弊政,也无他言。” 侍卫也不问了,就在马车中与李范默然了好一会儿,到了玉仙楼,李范跳下马车后,看着这玉仙楼的排场,确实是不同于他处。 虽然门口较为冷清,但里面的装饰无疑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了,李范走进去后扫视了一眼店内,又看着向他走过来的店主。店主明显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对着他说:“客官不像是本地人吧?” 李范便道:“家住在外地,来京城做生意的,你这可有空屋,供我的这些兄弟来此安度一晚。” 店主道:“当然有,只不过价格贵了些。” 李范又道:“当然这钱不是问题,要二楼最好的房间,顺便将这饭食上着,一并付钱。” 长安游 第39章 饯行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待到李范与侍卫们在玉仙楼住下,李范倚着窗子,看着外面百姓的万千姿态,街上人流涌动,俄而又能看到商贾牵着马匹在街上往来,直到消失在街巷的尽头。此时陆峥与薛讷临时居住的宅子中,陆峥在堂下走来走去,不断地思虑着,而薛讷只是坐在椅子上,仿佛安然无事。 陆峥此时对于朝廷果断收拾侵占民田的官吏商人很是赞可,自开元以来除了天灾不可避免,而这人为的祸事,早就该惩治了。而这次的事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数不法的商贾与官吏猫鼠同眠,趁机取利。 陆峥依然来回踱步,而薛讷突然道:“陆长史就不能安稳一会儿吗?这说来说去,自由有朝廷执法,如今我听说丈量土地的事都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而后便是清洗那些涉案的官吏了。” 陆峥听后便坐下来道:“那么陛下这次是要下狠心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在这点上是十分清楚的,陛下登基到此时正值壮年,雄心壮志自然不用说,在处理问题上也是丝毫不怠慢。而对于此事陛下也知道是不能拖欠了,要新账旧账一块算。” 听薛讷这么一说,陆峥对于圣上的行事又多了一份崇拜,此时他又拿起一柄剑,对着薛讷拱手道:“我在外面溜达一阵,至于几时回来也没有定数,这饭就不必给我备了。” 薛讷不放心地说道:“你这是去哪?我劝你不要探知这件事的底细,安心地等待着朝廷的通知。” 陆峥应诺了一声便出了府门,此时天阔云低,西风轻拂,沿着街衢走到玉仙楼时,它不禁向里面看了几眼,繁华一如往常,不过此时正好李范等人从酒楼中走出。李范不打算久居长安,就准备与随从出京。 李范刚一出门在侍卫的拥簇下,便准备登上马车,此时一位侍卫扶着李范的手道:“岐王当真不与宫中传个口信?” 李范许久才道:“不了,这去宫中尚远,就不打扰了。” 此时陆峥就在不远处,看着岐王登车的身姿,他突然想到如今陛下的四弟李范如今就在眼前。此时陆峥快步上去拱手道:“敢问是岐王殿下?” 侍卫看着陆峥一步步逼近,就阻挡了陆峥,陆峥便笑道:“听闻岐王与当今圣上情谊深挚,此次来京也该是陛下厚恩,岐王如今又匆匆出京,恐让知情人笑话。” 陆峥的此话看似锐利无比,却句句在理,而李范听后很是惊诧,此人当街能将自己几日来经历的事,说得如此切实,也能看出不是一般人。岐王深知这长安城中王侯勋贵众多,京华烟云,卧虎藏龙之地也难料深浅。 岐王还未上车便又下来,说道:“阁下是何人?你们都闪开。” 侍卫们退开,陆峥又向前走了几步后,拱手道:“在下陆峥,岐王大名早就听过,不过未见过真人,今日见了有些冒昧,还请谅解。” 岐王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便说道:“无妨无妨,不过你为何知晓如此详实,莫非你也是朝廷枢臣?” 陆峥也就实话道:“我是安北都护府新任长史,如今听说了岐王在宫中宴饮之事,看到岐王不辞而别,心中有些不解,还请岐王为臣解惑。” 李范本就想一走了之,不过如今陆峥执意要问,也就不能再掩藏了。其实自己也就是不恋繁华,对于金鼓馔玉也并不图谋,身在帝王家,却一心向着民间那种质朴无华的生活,这点他自知性情如此。而自己除了有避开繁华这样的意思,并且自己所辖州县无时无刻都要操心,虽然不说一声就要走,但亦有无奈。 陆峥仿佛看出来这些含义,又看着岐王眼中的无奈,又道:“既然岐王难说,我岂能逼迫,不过希望岐王在地方上不要忘了这里的人。” 长安毕竟是岐王呆过的地方,从整个童年再到成年,都是在这宫阙之中慢慢长大的。岐王也是未能忘却的,一直都在自己的心底生根发芽。 于是岐王道:“陆长史这边请,我有话要说。” 陆峥也不知此举为何意,不过仍与岐王坐在摊边谈了起来。陆峥给岐王倒上了酒,就当这是饯行酒,而李范也有些动容,便率先道:“不瞒陆长史,我既然被派去做三州刺史,就绝不能在此留恋,若是政务有失,爵位就不保。而留在长安仅仅是一份挽留的人情罢了,岂能将人情与政务混为一谈。” 此时的陆峥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过去王晙的话,都是这样娓娓道来,王晙说过,在一件事情上要取舍,要看何者更为重要,是理大于情,还是情大于理。 陆峥久久才道:“嗯,岐王此言我深以为可,这长安虽大,可依旧不比三州的民情。” 陆峥与岐王几杯酒下去,岐王倒有些激越,又道:“身在樊笼,真是不如陶潜畅快,就先不说这些政务民生,自己手下之人都可能怀有二心,一个个的只为牟利,哪管这风气如何?还就是圣上圣明,不管是在京中还是地方上,都能驾驭群臣。而我终究就是个不问朝政的闲王。” 闲王二字确实是让陆峥心中一震,他便道:“岐王回去后,也不知何年能再来?” 李范苦笑道:“也不会再来了,毕竟没有圣上的旨意我岂能擅自离开刺史的位子。倒是你一脸正气,能为陛下奉公执法,如今是长史,之后几年朝廷必然又要多擢拔人才,你是有机会的。” 此时旁边的侍卫催促道:“岐王殿下可以走了,你不是说要连夜赶回去。” 李范还有些话没说,就又对着陆峥道:“有一事我需要陆长史替我一做,这长安城外有一处庐舍,在里面有一位老者,才智超群,还能解百毒,治百病,我很是敬佩,你若在朝廷中有不解之处,自己难断,你不如就去找他,可以帮你解惑。” 陆峥很是惊奇,什么老者连亲王都能为其折服,而且身处城外,像闲云野鹤一般。 “敢问岐王,此人叫什么?” “此人复姓皇甫,我便称呼他为皇甫先生。” 陆峥便默然点头,此时酒已经喝完,两人话语将尽,只不过陆峥不知道李范的意思,仅仅能猜测李范这样做可能是一个顺水人情。 李范看了看此时天边初起的霞光,就对着陆峥道:“陆长史,时辰不早了,就此别过。” 陆峥亦拱手道:“岐王一路珍重。” 李范上了车,向着城外驶去,陆峥一脸醉意地目送李范的马车消失在远处,此时陆峥面色泛起酡红,拖着慢悠悠的步伐,在街衢上走着。此时陆峥眼里有些朦胧之感,前面的路甚至有些模糊,他调整了一下视线,却看到有个姑娘迎面而来。 陆峥能看得出此人便是那日的那位连衣姑娘,此时突然拐进了一间药铺,连衣此番出府也是为了府中的夫人久治不好的病。陆峥能想起来上次在姚府时,这位侍女也曾出现在眼里。 陆峥便也跟了进去,看到她问着关于药的事,陆峥听着她道:“夫人日近日来咳喘不止,用了许多的方子也不见好,都说是顽疾难医,敢问这些药能见效吗?” “姚府公子的夫人得的此病很是见少,这些药也只能是有抑制之效,要想痊愈恐难矣。不过看在是相府上的亲属,我可以多给你加一些药。” 连衣此时又疑道:“那既然此药不能见效,这长安城中还有什么医术高超的人吗?说不定还有奇方。” 店主回道:“此病要是真能遇奇方,说不定还有峰回路转的奇效,不过在我看来,十分鲜见。奇方异术大都是道貌岸然的术士,不一定能真心为病人着想,你与病人自己决定吧。” 陆峥听得真切,几乎是字字句句都刻在脑中,他此时哀叹了一声:“病急乱投医。” 谁知这轻轻的一声,竟然被连衣听到,连衣此时转过头来,看着陆峥,也有些回忆,便道:“莫非你是陆长史。” 陆峥点点头道:“姑娘为何这般急切,是府中夫人病情有变?” “不瞒陆长史,刚才你说病急乱投医实乃误解,夫人患此症已经历多年,从不见好,此时也是迫不得已。” 陆峥不解道:“为何姚相从没提及从事?” “姚相如今也毫无对策,连宫中御医都请过,若是告诉了你们也毫无意义。” 陆峥见连衣要走,又拦住道:“既然你准备去找得道之人,求取异方,那我便有一处,只是我也没有去过,可是听人说此人很不寻常。” 陆峥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连衣姑娘却道:“陆长史有此念,我已十分感激,不过这件事与长史关系不大,是我姚府上的事,就不给陆长史添麻烦了。” 连衣要走,陆峥却道:“说不准此人能治此病,夫人安危全在姑娘试与不试一念之间。” 长安游 第40章 求取药方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连衣听着此话倒有些动心,不过茫然求人也不是上策,陆峥看到连衣有些迟疑,便又道:“姑娘难道不信一个长史的话,我既然是朝廷命官,岂敢对着姚相府上的人打歪主意?” 连衣又道:“那此人在何处?” 陆峥道:“听说此人不显于市肆,不现于人烟处,而在城外一处庐舍。此人名叫皇甫先生,有治百病,解千毒的本事。不过找到此人可能有些难度,毕竟此人钟情山水,没有固定安身之处。” 连衣听得有些烦躁,就道:“既然难找,就快去找啊,夫人还在病榻上等着呢。” 陆峥便与连衣向着城外走去, 一路上连衣内心焦急不安,想着是否能找到方子缓解夫人的病,夫人若是一病不起,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也就会尽随流水。所以自己才能答应陆峥一起寻找奇方,也就算是尽最后之力。 陆峥一直在想着这位皇甫先生的来历,往往高人像一位隐者,在名山大川中独来独往。而岐王让他去找此人问道就证明此人还有窥探当今世事的意思,并不是孑然独身而像隐者一般。 此时长安城门已经显露于眼前,陆峥与连衣疾步走着,此时陆峥远远望去,几位士卒在城门那边驻守着,此时连衣突然停了下来,说道:“陆长史,我们要找此人得多久啊?要是我一天不回去,我还要给相爷说一声。” “不怕,要是寻到药方,你回去时说不定姚相还会褒奖你的。” 连衣虽然还在犹豫,可是依然随着陆峥走到城门口,陆峥先走了上去,一位士卒上来道:“请出示路引。” 陆峥也没有带路引,便要解释道,而连衣将路引拿出来,士卒看后便将路放开。走出城门后,陆峥道:“幸好连衣姑娘带着路引,不然我还得与这些军卒争辩一番。” 连衣没有多说向前走着,此时对面而来的商队就在城门口休憩,长安城中从外地来此贸易的商贾也不少,这些人都是走南闯北,见闻也不少,长安四周的情况没有比这些人再熟悉的了。 陆峥想上去问话,而连衣却将拉住,说道:“你要干什么?” “我看这些商贾知不知道皇甫先生在何处?免得我们苦苦寻找。” 连衣点点头后,陆峥已经走到那些围坐着的商贾跟前,他刚开口道:“几位是从何地来的,知不知道有个皇甫先生?” 这些商贾听后,大多数摇摇头,还嘀咕道:“你口中的皇甫先生是何人,这天底下有多少皇甫先生你可知道?” 陆峥如今刚担任长史一职,岂能受这样的闲气,不过看在替人寻医的份上,就忍下了这番嘲弄之话。接着他又道:“皇甫先生就在这长安城外一间庐舍中,你们有看到的吗?” 接着围坐的众人都不言语了,陆峥见无人知晓,也只能转身走人,此时商贾中一个看起来衣饰不凡,年纪稍大的人突然说道:“皇甫先生向来不问世事,你去了也是白去,不过你为何要找此人?” 此人的话引来一阵寂静,那些个商贾都直视着陆峥,陆峥淡淡地说:“为了救人,没有其他的私心,即使皇甫先生不接纳,我也要去。哪怕只能得到一句于救人有益的话,也不能就此罢休。” 顿时商贾中投来一种不解地目光,唯有那个人又继续道:“我可以带你去到皇甫先生的庐舍,不过求人之话要你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皇甫先生从不帮一般人治病,哪怕出价再高,也不会显露医术。” 陆峥点点头,看着此人站起来,用手指远处的一座山,道:“走吧,跟着我不要掉队。” 陆峥便与连衣在后面跟着,走在一条窄道上,又跨过乡间田垄,溪水浮桥,后面陆峥对着连衣道:“都说这皇甫先生不喜别人冒昧来访,此人为何还知道皇甫先生的居住地?” 此时前面的商贾听到了陆峥的问话,便道:“皇甫先生与我还算有些牵扯,我曾资助其修了一座竹楼给他,所以他为感恩,就给我了些便利。不过皇甫先生还是恪守一贯的作风,不喜尘世的打扰。” 陆峥听这个人如此说,就放心下来,既然皇甫先生尚需恩惠,就给他一些,让他心服口服。 俄而此人又道:“以皇甫为姓一族,其实早在东晋药师皇甫谧时,渊源深厚,如今皇甫先生就以先祖皇甫谧为宗,大力研究药学。而其先祖皇甫谧就是个隐于山林的大师,皇甫先生还以此为榜样。” 能与皇甫谧有关系,又能继承其学识,陆峥想着觉得此人说不定就真的有异方来治姚相府上夫人的病。陆峥与连衣尾随着此人跋山涉水,一路走到一处看似桃源之地中,周围的风景看得陆峥目瞪口呆,真是毓秀宝地。桃花灼灼,覆地者满随流水,流下崖壁,似如银河。 越过这片桃林,陆峥见此人停下脚步,指着眼前的茂林,说道:“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余下的路得你们自己走。记住见了皇甫先生,一定不能心急。” 陆峥与连衣都点点头,见此人向着来时的路下山去了,陆峥慨然道:“没想到长安城外还有这种洞天福地,恐怕此处连陛下都不知道吧。刚才的商贾真是不一般,果然是眼界广阔,不虚此行啊。” “还是进去再说吧。”连衣来此只求药方,至于其他的她不关心。连衣此时已经走进竹茂林中,后面的陆峥也忙跟了上来,边走边说:“这皇甫先生性格不知怎样?我们的说话得要注意。” 连衣又道:“既然来了,岂有双手空空归去之理。就算此人不做招待,我也要替夫人寻到药方。” 两人在茂林中看见一座竹楼,果然如那个商贾所说,竹楼修筑与周围的景致浑然一体,宛若天成,不过只见潺湲流水,却不见人迹。 此时突然从阁中传出几声琴音,接着一位老者推开竹门,老人穿着道士服,面色和蔼,眼光矍铄。此时陆峥躬身拱手道:“在长史陆峥,来此拜会皇甫先生。” “既知我名姓,是有要事吧?” 陆峥也没有想到此人如此直接,就道:“听闻皇甫先生精通医术,可否指出药方救人一命?” “你们没听说过我是个寄情山水,踏足山川的道人,从不关心世事,也从不悬壶济世,你的事我办不了。” 此时连衣直接哭诉道:“大师若能治好我家夫人的重疾,我们相府会以数倍恩情回报。请大师还是想想吧。” 陆峥看到连衣已经泣涕不已,就对着老者问道:“就是姚相府上的人,大师怎么能视而不见?” 老者瞬间有所触动,不过还是问道:“你说姚崇?既然是宰相府上的,为何不去寻宫廷御医来诊治,反而来此找个偏方。” “这宫廷御医的方子用过,可是无奈这个病太顽固,又不见好,无奈之下只能求助大师了。” 连衣依旧哭诉着,可是老人神色依然未变,丝毫看不出有帮人的意味。陆峥急了,便上前几步又道:“我听岐王说,你虽然不问世事,可是依然与尘世藕断丝连,这你作何解释?再者姚相是当今贤臣,他府上有事你不去帮,岂不是将落下一个骂名。再者大师你之所以学医是为何,不就是为了苍生黎庶。” 老者此时又道:“我听说过你陆峥,是在如今帝王面前的新晋之臣,你说得有些道理,我的消息也是岐王告诉你的,而我决定帮你一次。” 连衣听后将症状细细说给了老者,老者走进屋去,将一盒丹药交于了连衣。连衣自是又连连致谢,此时的陆峥仍不知道老者为何帮自己,不过他想可能是因为信义,或者说是这位皇甫先生与凡世依然未断关系。 老者看着两人徒步来访,还未吃饭,就挽留下来一起把酒言欢,而陆峥也不好拒绝此请,就只能坐下来等着老者准备的酒肉。此时陆峥与连衣都知道出城久了,会有麻烦,等到黄昏后路上昏暗,就不好下山了。 老者看着两人要走,便道:“陆峥是岐王推荐的人,那以后有不解之处便可来问我。” 陆峥一听便道:“我想问老者一事,关于这边塞与内地安定老者有何看法?” “你是觉得天下会有些小的风波,担心会不安定,不过我可以说一切尽在人事中。” 陆峥听到尽在人事中,便思绪万千,为何老者会这样说,不过看着老者已经无语,也不多问什么。而老者仿佛是一言以蔽之,将这本来长篇大论的问题说得如此掩饰。 在竹楼间吃过饭后,连衣心急于夫人的病,就对着老者的一番谢意后准备下山,陆峥也很关心如今长安城中的动态,就将自己所带的钱悉数给了老者,以感谢老者救人之义举。而对于老者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长安游 第41章 归来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下山返城时,陆峥走在连衣身旁,不禁又道:“今日之事,切勿与姚相等人说。就当是我还了姚相接待的人情。” “这可不行,你既然为夫人求取了此药,若是夫人见好,我们姚府上下还要感激你呢。” 陆峥没想到自己顺手办的事,竟然能引来姚府上下的感戴,不过他倒没有这些意思,本为救人,就没有图利的打算。可是连衣要这样说,自己也不能随口拒绝。姚相权势朝野煊赫,身居宰辅之位无人敢言,如果姚相执意要给自己一份回报,自己岂能断然拒绝。 陆峥便道:“既然连衣姑娘盛情难却,我就不再推辞,我只有一件事需要姚相的帮助,而其他所谓的厚礼就算了吧,陆某不是爱财之人。” 连衣道:“等到了姚府你自己去说吧,估计相爷会帮你的。不过您能先说说是什么事吗?” 陆峥其实并未将连衣当做下人,于是便道:“我问得都是些朝廷大事,你想知道吗?” 连衣又道:“若是陆长史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只是好奇。” 此时陆峥觉得连衣很是知分寸,就道:“我问得就是姚相致仕问题。” 连衣内心一震,陆峥这个问题,他已经听姚相说了,致仕后是要去陕州的。那里是姚相出生地,可以说姚相这样做是要落叶归根的。连衣看了一眼陆峥,而陆峥缓缓道:“姚相致仕是个大问题,不仅能影响未来的宰辅,还会影响政局的过渡。” 听陆峥这么一说,连衣才知道原来陆峥想问的是以后会怎样,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懂,这些只有姚相心里有数。于是连衣道:“既然如此,我带你去见姚相。不过姚相能说来什么,我不敢保证。” 陆峥马上满脸笑容,很是恭敬地说:“那好,请连衣姑娘带路。” 两人边走边说着很是欢愉,沿着一条小溪向前走着,此时林风阵阵,将刚才的暗云吹得很远,木叶瑟瑟颤抖着,发出窸窣的微响。远处的山峦绵延不止,山上的木叶大都凋零,陆峥抬眼看去,不禁道:“连衣姑娘,等会儿进了城中,我先不去姚府了。等明日我亲自拜访,你今日回去就将我提及一下即可,不必太认真。” 连衣不知陆峥内心什么意思,然而他还是道:“怎么,你今日又有事,不如你将你的意思说与我听,我可以替你在姚相面前说一说。” “这行吗?你个侍女也能说上话,我看还是算了吧。” 连衣又道:“怎么不行,我虽然是一介女婢,可是相爷也常夸我,不论什么都与我倾心交谈。你的事我一定能说好。” 陆峥看着连衣话已经说到此处,便道:“那好你听着,我要说相爷若两三年后致仕归乡,那何人能被扶持至宰辅之位?这点想必相爷也想过。还有如今姚相对于外族入侵,怀着何种态度?再者是想求相爷在陛下面前说一声,让我继续赶赴安北都护府效力。” 连衣道:“我记下了,你这些问题其实相爷都应该想过,你放心,我一回去就问。” 此时从长安城门外飞出几骑,腰间带着刀剑,目光逼人,看起来气势汹汹,旁边的行人都躲开,这便是姚崇听说连衣许久未归担心其安危,便派出人手去找她。在城中寻找无果后,此时向着城外的山丘上疾驰。 而连衣与陆峥此时能听到远处的急促马蹄声,连衣敏锐地说道:“长安城外何时有这样大的响动,好像是些骑兵向这里过来了。” 陆峥便道:“可能是有什么大事吧,不过确实是有些异样。” 马蹄声越来越近,陆峥护住连衣,直到几骑显现在眼里,连衣便认出这是府中的下人,到近前时,几人下马来看着陆峥与连衣,说:“原来连衣姑娘是去城外了,相爷十分担心你的安危。那这位是?” “长史陆峥。” “原来是陆长史,幸会幸会,那日在府中您可是贵客。” 连衣此时又道:“陆长史帮我在皇甫先生的手中要来了药,这药可治夫人的咳喘病,陆长史可是相爷府上的功臣。” 陆峥笑道:“功臣可不敢自居,这都是为了救人才有此意,其中还是连衣姑娘机灵,不然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就能拿到药。” 连衣笑而不语,接着几人策马返回城中,等到入了城,陆峥便与其分道扬镳。陆峥回到府中时,轻轻叩开门,看到薛讷正在正堂中,敞开着屋门。陆峥本想悄然地走过去,谁知薛讷突然道:“你许久不归,我以为你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今日在药铺见了连衣姑娘,帮他寻医去了,不过有些路远。” 陆峥边走边说,走进时看着薛讷在看一封信,薛讷此时便道:“王晙给你来信了,你看看吧。” 陆峥听到此话,眼里闪烁不定,便拿起信件看,而此时薛讷道:“王晙让你来时,你还记得是因为什么吗?” “不是让我来此历练嘛。” 薛讷盯着陆峥道:“不光是历练,还有一事你可能忘记了,王晙让你来京,其实还让你忖度一下如今朝廷大臣中所持有对外族的策略。” 陆峥连忙又道:“这点我也没有忘啊,我让连衣去问了,先从姚相开始吧。” 陆峥将书信看完时,才得知王晙在安北都护府那边的情况,信中说到让自己尽快获取京中重臣上奏的对外方略,顺便获取陛下对异族安抚的心思。 陆峥看后,心中不禁犯了愁,说道:“王大都护为何偏要这种讯息呢?现在边塞不是十分安稳吗?再说陛下那里难以忖度啊?又不能直接问。” “边塞虽安,可是王晙作为边疆大吏,也要知道朝廷重臣是怎么看的,最重要的是知道陛下怎么看,然后王晙才能既不忤逆朝廷,又能将对外之事办妥。” 陆峥只好道:“那好吧,我明日就去姚府与苏侍郎府上一访,窥探一下这二位的意思以及陛下的意思。” 陆峥将看后的信件放在桌上后也坐下来,又对着薛讷道:“那薛郡公明日有何打算?” 薛讷道:“这些天在长安无事可做,只是拜访了几位枢臣,如今长安城中的土地开始清算,有个叫做宇文融的监察御史,便是其中的主要干吏,我得找下此人,询问如今事态如何了?” 陆峥疑惑道:“怎么,郡公也对土地兼并也很关注?” “土地兼并是关乎我朝未来大计,我怎么会不关注呢?再说了,如今土地清算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即将那些有罪之人找出来,给予惩治,这惩罚轻重也要看侵占土地多少。” 陆峥又道:“这么说你要与此人私谈?” “也就是问一下,不会时间太长。” 薛讷说罢,陆峥略有思绪,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声,两人一看正是姚相府上的人,拿着些礼品,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来,为首的人快步趋于堂前,走进屋中道:“今日多谢陆长史上山求药,我家夫人的喘疾也好的差不多了。相爷派我们来是感谢陆长史的,这些东西请陆长史收下。” 陆峥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一次微末的帮助能带来如此大的效果,起初他只是想帮连衣寻药,至于能否帮助其治愈喘疾,也只是期盼而已。 陆峥看着眼前这么多的厚礼,便也不可全收,就道:“姚相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些东西我也不能都收下,有的你们带回去吧。” 下人们很是难办,这送来的岂有再退还之理,于是就都说着姚相定会责难的话,陆峥此时也觉得这样做不是办法,就让这些人放下全部礼品。不过陆峥却又对着其中的一个人低声问道:“连衣姑娘在姚相面前有没有说这药是何人给予的?” “这倒没有,连衣姑娘只是说是一位高人所给的,此人并未留下姓名。” 陆峥此时随口一问便又想到,连衣姑娘不说出这药是何人给予,应该是不想扰乱皇甫先生隐秘的住处,毕竟皇甫先生也不愿随意帮助人,更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住处,看来连衣也是深知事理的人。 薛讷在一旁看着,却始终没有说什么,陆峥又道:“那就放下吧,你们回去告诉姚相,这次我收了,下次我就不会收了,这救人一命本是出于好心,又岂能拿人钱财。” 几个下人都神采飞扬地放下东西,退出府去,而薛讷又问:“这么多的礼品,你到底帮了姚相什么忙?” 陆峥一五一十地道:“也没有什么,就是帮连衣姑娘为其夫人寻到了一味药,只不过此药是一位隐秘的老者所给的,此人居于桃花林里,住着翠竹楼,俨然是世外桃源,不过此人又关心着国之大事,或者还悲天悯人,我看此人肯定是位高人。” 薛讷听了十分疑惑,感觉陆峥是在说得很玄乎,便道:“什么桃花源,竹楼,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长安游 第42章 姚崇欲辞官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陆峥便道:“说来这也是岐王殿下告诉我的,城外高山之上,溪水萦带之中,住着一个叫皇甫先生的高人,此药也是从他那里出的。” 薛讷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却没有吭声,这世外有高人自然不能否定,岐王结交术士也不是没有可能,忽而薛讷若有所思地说道:“此人心怀仁爱,也不牟利,就让他留恋于山水间吧。” 陆峥听得出薛讷的意思,对于像皇甫先生这种在应付世事与逃避现实两头不定的人,他也是看过不少的,这种人不暗中图谋,只想隐居于山林间,其实薛讷也是羡慕的。只不过自己出身与此人不同,他是将门之后,只有入仕立功的路途。 此时薛讷向着里屋走去,俄而陆峥又听到他几声叹息的轻语,之后便再无声息。此时府中静谧无声,只有异常清晰的鸟叫声,在枝桠的缝隙里叫嚷得不停。 此时的姚府自然是欢庆一堂,姚崇吩咐膳房为夫人做一道补身的汤,顺便再做几道菜,几位下人便精心准备着,膳房里可见各种菜食摆放得整整齐齐,而锅碗瓢盆的声音也久久不止。 此时正堂内姚崇坐在中间,对着旁边的连衣道:“今日能治好夫人多年的喘疾,算你立了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连衣此时又想起陆峥的话,陆峥提出的那三个问题,是已经说好要传达给他的,如今正是机会。但是也不能直接问,这样又太敏感,所以连衣稍作考虑便道:“其实这次还是陆长史功劳最大,我只不过是陪衬。” 姚崇道:“我知道,对陆峥的赏赐已经送过去了,你的赏赐可以自己提出来。” 连衣便灵机一动说道:“其实我也不要什么,因老爷已经快打算辞官了,所以为节省府中开支,我就不提了。等着新任的宰辅上来我们便要离京了。” “那怎么行,老爷我虽然辞官离京,推荐广州都督宋璟继承我志,然而这该赏赐的还要赏赐,绝不能吝啬。” 连衣听后,方才知新任的宰辅极有可能是宋璟,宋璟此人他好像听过,而且既然姚相要推荐此人也必有他的道理。 连衣又道:“既然相爷如此直白,我只要一架纺器,为府中的人织些暖衣。” 姚崇听得有些感喟不已,便又连连点头,而连衣对于陆峥说得其他问题,真是不知如何问了,而姚崇看到连衣心中有事,便疑惑道:“若你还有事可以直说,不必瞻前顾后。” 连衣踌躇半天又道:“陆长史如今顾虑塞上的政务,想回到塞上,他想问一下如今朝廷对于边塞问题有何策略方针,他顺便带回去。” “这是陆峥让你替他问得,这个陆峥很会抓住机会啊。” 连衣感觉气氛不对,就道:“若是相爷不想说那就算了。” 顿时姚崇又笑逐颜开,说道:“塞北之事,朝廷的方针从未变过,就是安抚与出击并存,再者要看王晙是怎么想的,毕竟朝廷是给他放权了。” 姚崇的意思也很明白,朝廷对于安北都护府总策略没有变过,有些细微之事还要主帅自己定夺。也就是将在外,不用一一听朝廷安排,需要自己去探求治理边境之策。如果将领都事事请示中枢,那么定会失去局势的主动。 而连衣听得也很是清楚,心想着看来陆峥是多心了,这其中也并无其他的变数。此时姚崇又道:“既然陆峥不久返回安北都护府,我便上奏陛下,说明塞北尚需人手,将他派去安北都护府吧。” 姚崇说完,又挥了挥手,将门口站着的下人招来,说:“你看给夫人准备的饭食怎么样了,催促一下膳房里的那些人。” 话音刚落,连衣便道:“相爷,不如让我去看吧。” 连衣得到姚崇同意的目光后,就又向着膳房走去,刚到门口,里面饭食已经是准备妥当,随之门被打开后,几名婢女端着菜肴走出来。到连衣跟前后,其中一个对着连衣道:“连衣姑娘这是来看什么?菜都好了,我们得快点送过去,你不说必操心,这都有我们呢。” 连衣闻着菜肴便觉味道醇香,于是道:“那就快随我来,夫人相爷都等着了。” 连衣领着走到府中后面的一间屋子,此时姚崇已经在门外转悠,看着连衣来了,让那些女婢进去先招呼着。姚崇站在门外发问道:“连衣姑娘求来了药,就仅仅要个纺器,这也有些对不住你了吧。我相府上下如今赖陛下赏赐也不少,不如我将宫中御赐的屏风送在你的房中。” 连衣看着姚崇已经这样说了,也不好推辞,就应允了。姚崇此时听着屋内的步声,就知道是夫人服药后醒了,便推开门进去,随后连衣也跟着进去。 姚夫人本是喘疾,在服下连衣寻来的药后明显喘疾减轻,此时的她坐在桌子旁,看着满桌的菜肴,心里也猜透了半分,这一桌盛宴,是为自己而摆。看着姚崇与连衣进来,姚夫人便道:“连衣寻药帮我治好此疾,可不知该如何谢你呢,我这痼疾我也知道,没有奇药岂能快速见效。” 姚夫人说到这儿,连衣也明白得差不多了,其意便是问这药来自何处,连衣还未回答,姚崇便道:“连衣姑娘自是经过一番艰辛而得,夫人何必问长问短,在我看来完全可以不问出处,即使是个江湖术士的秘方,也不必计较。” 既然姚崇如此说,姚夫人便将姚崇与连衣请到了桌子上,便吃边道:“连衣姑娘不愧是我府中来的,就凭忠心我看府中之下人中无一人可比。那年街上瑟瑟风起,你还尚小,我以你可怜为由,便将你接入府中,这一晃也经历了不少的事。” 姚崇此时接着道:“神龙政变一去,天意又归属大唐,接着韦后扶植幼帝,意欲专权,我被外放他州。你也随行一路不弃,我感动不已。后我被先皇擢拔至相位,又负荣宠,你始终不言不语。” 姚崇说得让连衣又想起不少,此时她道:“相爷何必要提及这些事呢?我幼时本就被夫人抚育,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连衣有些动情,而姚崇也不再多说,三人吃着,姚夫人笑容可掬,给连衣碗里放了不少菜,整个氛围又和恰起来。而连衣还在对刚才的话念念不忘,自己看似本为心甘情愿的事,去被姚崇姚与姚夫人如此牵念,让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是女婢,有点不适姚相与姚夫人的一番殷勤。 此时门外的下人禀报说姚异与姚彝回来了,这二位公子早就被姚崇派去办差了,此时已经走在门外了,姚崇放下碗筷也走了出去。 此时姚彝与姚异施完礼,便同时道:“父亲交代的事都办妥了,据闻宇文融代表御史台已经将密奏奏于圣上那里了。圣上看后也是大发雷霆,下令处置其奏疏上的官吏。而宇文融经此一事,恐怕就能晋升几级,做到五品京官。” 姚崇点点头道:“我早就料到此人有干才,不过这么快查清,也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不过这么多的官吏都要被处置,也是一场大清洗啊……然后你们这几天都不要出去了。” 姚彝与姚异也是不知所措,不过他们心中想着父亲可能已经知道他们那档子不轨之事,这次案件中也有他们的一份,而姚崇已经想好了怎么去在陛下面前请罪了。 此时姚彝与姚异马上就跪了下来,说道:“孩儿不孝,惹得父亲难为了。” 姚崇便道:“没事,你二人的目的是为姚府敛财,可是你们忘了如今圣上独断明察,岂能是你们可以从中造作的?幸好我早就知道你们的这些事,已经想好了对策。你们起来吧,回屋后好好反省一下。” 姚彝与姚异没辙,只好回到屋中闭门思过,此时连衣走了出来,说道:“相爷息怒,二位公子也是为了姚府。” 姚崇又道:“我也没有怪罪他们,只是让他们长长记性,至于明日上朝陛下又少不了一顿责备,不过就算是冷言冷语,甚至罢官弃爵,我也会直面的。” 连衣此时忧心万分,又说道:“相爷当了几年的宰辅,陛下也会体谅的吧,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将曾经相爷做过那么多的事都忘了吧。” “你说得对,不过陛下有他自己的心思,我们都需要慎行啊。” 姚崇的话让连衣感到帝王家独断专行的严酷,不过姚崇也是经历了数十年官场的老臣了,对于每次风云突变,他都看在眼里。这次他准别去陛下面前请罪,顺便再写一封奏疏,说自己年龄较大,已不能再执掌中枢,奏请自己所推荐的广州都督宋璟来打理朝政。这些准备也正好一举两得,不仅可求得宽恕,顺便再将致仕一事说出。姚崇知道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了,该辞官还是要辞的。 长安游 第43章 一夜倾城舞(1)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上次玄宗召李范入京,只是观赏了舞曲的部分,而近日来玄宗又命人继续排练舞蹈,玄宗毕竟也是内行人,这舞曲不仅要无丝毫误差,而且气势要磅礴宏大。而玄宗也在京畿附近选拔舞女,招至宫中,如今整个太液池畔都在紧密排演中。玄宗到时还会请一些重臣观赏,甚至有外族胡人,其意便是要万国来宾,促进邦交和洽。 此时的太液池畔的一座孤亭中,高力士正在念着各地筛选的舞女入宫的情况,旁边玄宗侧身坐在栏杆上,望着太液池的江心,碧波滉漾,时而还能见一群白鸽在江上低回盘旋。近处便能看到舞女的姿容,神采奕奕。 玄宗此时最关心的是那些下诏前来的重臣勋贵,至于此时高力士所念的这些舞女他都不太在意,而高力士也观察到了,便道:“陛下是要老奴说一下重臣赴宴的情况吧?” 玄宗点头示意后,高力士又拿起另外的奏章读了起来,玄宗细听着,直到最后也没有听到薛讷,便问道:“薛郡公去哪了,朕的旨意中确实有此人啊。” 高力士回道:“可能是那些送旨意的官吏疏忽了,老奴替陛下查一查。” “等一会儿再去,此次盛宴的安排,朕就交给你,旨意中所提及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高力士领着旨意准备退开,还未转身便又轻声道:“我以为这场面一旦秩序有变,则恐生意外,尤其是外族。依老奴看不如再调派一部分禁军,保持秩序。” 玄宗有些不悦,便道:“这外族也是归顺于我大唐的,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岂敢有那些心思。不用在再增加禁军,就将宫门搜检严格即可。” 高力士看着玄宗主意已定,就不再多说了,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后,却看见一位嫔妃缓缓走来,其姿袅娜,走路蹁跹,身着锦衣华服,配饰也叮当作响。走到近前时,高力士便俯首道:“丽妃娘娘也找陛下啊?” 赵丽妃向着栏杆上的玄宗望去,对着高力士道:“怎么陛下今日想起来这了?” “娘娘还不知道今夜太液池有舞乐表演?陛下在这里是想看看排练。” 赵丽妃心中便想到,自己入宫也好几年了,可是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舞宴,于是他想到高力士应该清楚底细,就问道:“此宴有什么目的吗?” 高力士也只能说道:“还不是要弘扬我大唐天威不然怎么会招些胡人来宫中官舞乐,这件事陛下已经笃定主意,请娘娘不要再提及。老奴还要办事呢,就先走一步了。” 赵丽妃走到玄宗旁边时,玄宗正眺望着远处搭建好的舞台,目光里闪烁出得意的意味。赵丽妃知道玄宗的胸怀,要让四邻他方的人,不论是汉人胡人,都臣服于大唐天威,如今营造这么大的舞宴,估计又要耗费不少的财力人力。可是财力人力物力,在玄宗眼里只不过是一些微末之事,玄宗觉得一个盛世如此也是合情合理的。 忽而玄宗才注意到赵丽妃,便道:“你怎么来了?” “臣妾有感于陛下准备操办的盛宴,就过来看看能不能为陛下分忧。” 赵丽妃说完便坐在椅子上,玄宗也相对着赵丽妃坐下,说道:“朕此次办此盛宴,绝无劳民伤财的意思,也没有一丝一毫触及到民生。朕登基数年,立志再造盛世,几年来也算继承了列祖列宗的遗志,而如今此次盛宴也就意味着再开另外一个盛世。” 赵丽妃也点头赞同,附声道:“臣妾也觉得这盛世全赖陛下的文治武功,不过陛下此次招徕舞女,要给些恩惠,虽说是皇家选用,然而该给的恩惠还是要给足,不然放出风去,我们皇家天威何在?” 玄宗一听,忙道:“这个朕交给了专人,你不必操心。此次筹钱办舞宴,有一部分是从长安监狱里,赦免死囚犯而得来的。旨令一下,这些人都纷纷出巨资赎罪。朕也算是一举两得,不仅筹来了钱,还布施了一番恩义。” 此时一个宦者疾步走过来,俯身道:“根据陛下的吩咐,所有的大臣都在席上做好了,不过尚且还有一人没到,这宴会开不开始,就等陛下下令了。” “何人还没到?” “回陛下,是平阳郡公薛讷。估计薛郡公此时正在路上,薛郡公的住宅本就离宫中较远,而且消息送达并不及时。” 玄宗马上又道:“那就派人接应,务必让薛郡公安然抵达。” 玄宗的话音刚落,宦者就准备传令,突然玄宗又道:“你过来。” 接着玄宗在宦者的耳边说了几句,便是让龙武军将领陈玄礼率一队人马去迎接,薛讷迟迟未到便肯定有蹊跷,所以为防止不测,就必须派去个能干之人,而玄宗也以陈玄礼精明能干为意。 此时距离宫门几里的距离外,薛讷的马车被掀翻在地上,周围一片狼藉,而旁边肇事的马车依然稳稳当当。薛讷趴在地上好久才起来,眼前的肇事者看似是一位商贾,看着薛讷狼狈的样子,也没有什么举动。 突然这位肇事者怒道:“这朗朗乾坤下,你竟然撞了我的车。” 其实是这个蛮横无理的人突然驶出,而薛讷没有及时勒住缰绳所致,如今此人将薛讷碰得受伤,反而又说是薛讷的责任。薛讷看着此人轻慢至极,就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此人毫不惧惮,反而说道:“这京城之地要说王侯那也比比皆是,可是这事要按照道理来说,明明是你撞了我的车。” 薛讷哂笑道:“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是你驾驶太快,却仍要抵赖。也罢,我不与你说了,不过我得借你的马车一用。” 此人此时将手一招,车后的人都围过来,又道:“那我要是不给你借,反而要求你给我赔礼道歉了。” 薛讷此时横眉冷对,冷冷地道:“绝不。” 此人旁边的都是些戴着面罩的黑衣人,薛讷看不见这些人的真实面孔,不过隐约地却感到不安。俄而一个黑衣人冲了上来,向着薛讷左砍一刀,薛讷闪过后,后面的人继续冲上来,又是接着一砍,只见薛讷躲避不及时,被砍中右臂。 与此同时,街衢中围观的人都纷纷逃跑,整个街衢都混乱不堪,嘶喊声充斥了整个场面,薛讷手臂上血流如注,不知怎么办,不过更令他十分不解地是这些人究竟是何身份,竟敢在长安城中执刀行凶,不过有一点不能否认,此人背后肯定有一股不小的势力。 此时上来几个黑衣人准备将薛讷缚住,而突然一支箭射向那几个黑衣人,“嗖”的一声,一个黑衣人被射中肩膀。 薛讷看去,是陆峥策马驰过来,接着又是一阵射击,却被黑衣人都躲了过去。陆峥下了马道:“您们是何人,在这里任意砍杀朝廷重臣?” 此人轻蔑道:“这个老头是肇事者,我们只是按理来行事。你若是识趣的就不要在这里妨碍,若是你赔偿了,我们就不再追究,若你助此人对抗我们,便是与此人同流。” 陆峥冷冷地说道:“不可能,我今天要为此人讨回公道。”陆峥看着受伤的薛讷,又站到薛讷的前面。 那个黑衣人的首领有些不耐心了,便准备登上马车离开,此时陆峥准备擒贼先擒王,想绕过黑衣人,对其首领跑过去。全部的黑衣人都挡着陆峥,陆峥一时也不能接近那个首领。 而眼看着那个首领已经遁去,而且自己也不能摆脱这些个黑衣人,他暗暗惊叹到这些黑衣人的武功之高。若论身手,甚至连宫廷禁军也不能与之相比。陆峥一个人与一群人打,早就是捉襟见肘,不过此时也没有其他退路,只能背水一战。 忽然陆峥边打边喊:“你们是什么人,竟要杀害朝廷重臣?” “我们只认雇佣我们的钱,其他的你不用知道,也不必知道。” 此时陆峥身上也多次被割伤,也渐渐不敌,薛讷此时一跃上马,准备拉着陆峥上来,而黑衣人此时分开,冲向了薛讷。 此时街上喊声四起,所有人都细看过去,一个黑衣人说道:“是龙武军……陈玄礼。” 接着陈玄礼喊道:“诛除乱匪。” 黑衣人睁大眼睛看着龙武军,已经扑杀过来,背后精良的长弓,腰间的刀剑在抖动,当龙武军列好阵后,黑衣人依然错愕不已。不过黑衣人见背后面前的街口都被封住,也就不再想着要逃,此时局面只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于是龙武军将黑衣人给反包围了,陈玄礼又一箭将威胁薛讷的人给射死了,不过这依然没有什么大的作用,陈玄礼看着龙武军的弟兄们与其拼斗有些讶异。很显然龙武军不占上风。 陈玄礼也是老将了,不过他看得也有些迷茫,黑衣人的战斗力让他惊异万分,这着实不是一般人。 长安游 第44章 一夜倾城舞(2)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双方人马厮杀激烈,不多时陈玄礼满目鲜血飞溅,场面也不分伯仲,黑衣人的动作明显是受过训练,能与宫中禁军抗衡的,此天下没有多少。陈玄礼想着既而也拔出了剑,旁边受伤的陆峥却按住陈玄礼快拔出的剑,陆峥示意着陈玄礼先不要亲自动手,看局势走向。 陆峥认为这些人只是唯利是图,不一定要将其逼上绝路,不然待其奋力一击,则结局难以想象。但陈玄礼却不这样想,而是将剑拔出,他是奉命办事,绝不能容忍京畿之地有这样的事。 于是陈玄礼不顾陆峥劝阻冲了上去,与黑衣人交上了手,陈玄礼挥剑将一个黑衣人砍倒在地,瞬间血溅于脸,而背后的敌人用剑刺过来,接着陈玄礼用剑一挡,拨开了剑的轨迹,发出呲呲的声音。 陈玄礼与黑衣人对决还未分出胜负时,陆峥策马带着受伤的薛讷离开了此地,向着宫中奔去。本来薛讷是要赴宴的,不料途中却遭此变数,此时薛讷用无力的声音说道:“陆峥,快去宫中,我要禀明圣上。” 陆峥却道:“恩师,你坐好,咱先去太液池观舞,这件事先不急,估计陈玄礼将军会禀明的,我们最好等着。” 薛讷又道:“我觉得那些人来头颇为不凡,若是一般人贼匪是断然不敢这般行事的,不过再一想,这些人是逐利而来,其背后定有一个大的后台。而且这些人身手干练,一看干此事就不是第一次了。” “那恩师能猜到这些人出自何处?” “观我大唐天下官吏甚夥,能有此财力雇人的,只有王侯将相,官在三品以上者,而且我估计是某个镇守一方都督或节度使所为。” 陆峥细想着,突然又道:“话是这么说,也难免不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所为,刚才的那个人不就是商贾嘛?”薛讷此时因为刀伤的剧痛,竟然昏了过去,陆峥又加快速度,直驱宫门。 此时的舞宴已经在太液池旁展开,沿湖四周都站满了禁军,诸多臣僚都在席位上做着,唐玄宗坐在一帮臣僚最前面,俄而他回头一看,本属薛讷的席位上此时依然空着,而陈玄礼派出去后,也依然未归。 于是唐玄宗招手将旁边的高力士唤来,在其耳边私语几下后,意思让其在宫门外打听一番。高力士领命后,与几个宦者挑着宫灯走向宫门,此时夜色无边,高力士走出宫门时,看着远处灯火将尽,街市上人影稀落,对着侍卫们问后,也没个结果。 高力士准备回头却听得马蹄声入耳,高力士望去,只见夜色朦胧中一人策马而来,还喊道:“有歹人劫市。” 陆峥下马后,背着薛讷便往宫里跑,此时高力士上前拦住,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背着平阳薛郡公?” 陆峥喘着气道:“请高公公禀告陛下,在长安县街衢上有不明的黑衣人,在与陈玄礼大将军所部格斗,此时也不知怎么了?” 高力士对陆峥的话有些怀疑,不过在街市上与禁军出手的事倒是稀缺,这分明就是狂妄歹徒不知天高地厚,此事看来确实不可小觑。 高力士就让旁边的宦者将薛讷带到太医署,而自己与陆峥一起去禀告圣上。两人向前走了几步,高力士便问道:“陆长史可知那些人的来历?” “这个尚且还不知,要想查清楚,得重新派遣人手。不过此次战斗并未蓄意,而是薛郡公与一位商贾恰好驾车生事所致,依在下来看,此事之中,必有阴谋。” 听着陆峥这么说,好像长安城中又有什么风浪了,长安城自前朝政变血流后,将内政肃清,此时却直接从外部引发了此次的事件。说起外部,高力士直接想到大唐十五道的各位节度使,以及各州的都督。这些人中都手握兵权,也可以暗中操练属于自己的心腹。 二人踏着甬道往里面走着,突然高力士又道:“此次舞宴不散,所以你见陛下时,不要说得太危急,绝不要让陛下为此事动怒。你也知道,这次舞宴招来那么多的朝廷重臣,地方官吏,还有归降的胡人,也是很不容易了,所以你不要扫了陛下的兴致。” 陆峥听后虽然有些不悦,这纵容敌手的事他几乎干不出来,不过迫于高力士的权势,他也不敢再有反驳之言。高力士不想将此事震动朝野,就自己将此事压了下来,他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稍有差错,陛下怪罪下来,可不是一人能够解决的。 二人到了太液池时,陆峥几乎被这场面惊得不能说什么,整个太液池旁都是舞台,翩然而起的舞蹈直入陆峥的眼中。陆峥看到诸位大臣都坐在岸边的一处廊中,而唐玄宗则在诸臣的包围中端坐着。 高力士便上去打断道:“陛下,有一伙贼人午时袭击了平阳薛郡公,此时陈玄礼将军已将乱贼打跑了。” 高力士此话刚说完,后面的大臣又都喋喋不休地议论起来,唐玄宗也是突然听到此消息,刚才还满脸兴致顿时一下又变得眉头紧锁,怒道:“长安城中竟然还有贼子袭击大臣,着令陈玄礼彻查此事,若有发现贼匪则绝不姑息。” 谁知后面的葛福顺站起来道:“区区几个贼子竟也猖狂至此,我愿与陈玄礼将军共同查清此事,给陛下与百官一个交代。” 唐玄宗默然地点头后,便问道:“平阳薛郡公伤得重不重?” “薛郡公右臂受了刀伤,我看伤口较深,一时不能愈合,可以让陆长史陪侍一侧,待其痊愈。” 高力士将目光投向了陆峥,此时陆峥却道:“请陛下允许我和葛福顺及陈玄礼将军一同彻查此案,我是挑战过这些贼子的身手,也熟悉这种贼子一贯的作风,这样比留在薛郡公身边更有益处。” 唐玄宗听后,缓缓道:“陆长史此话朕还是再考虑考虑。” 陆峥见玄宗不答应,便屈膝跪地道:“薛郡公此事说起来也与我有关……薛郡公一向驾车不好,而这次偏偏是他驾车,若是我驾车,定不会有这样的疏漏。”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就算两驾马车不肇事,此案也是要查的,只不过正好被薛讷给等上了。此时唐玄宗看到陆峥如此执着,念在薛讷与他关系尚密,就道:“陆长史要配合查案,也不是不同意,但你得听葛福顺与陈玄礼的,你作为协助办案即可。” 陆峥连忙点头,与葛福顺一同退下准备去办案了,此时陈玄礼在街衢上将一帮黑衣人打退后,准备开始继续追击。陈玄礼遣部下向着城门方向追击,自己率众沿街寻找那位商贾。 此时陈玄礼举着火把,在寂寂夜中挪着步,周围景物暗淡不辨,时而能听到远处的犬吠声,陈玄礼向着远处的矮屋看去,对着下人嘱咐着要当心,刚才那些黑衣人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很可能就隐藏在这附近。 突然一支箭射出来,“嗖”的一声,龙武军的一位士卒应声倒地,其余的士卒连忙用盾牌挡在面前,陈玄礼大喊道:“贼子们快出来,暗箭伤人岂能算作本事。” 夜笼罩着四处,陈玄礼的话音在空中回荡,忽然又几支箭射出来,毫无遗漏地射在盾牌上,这次陈玄礼能感到,这些黑衣人是向着自己示威,而顺着箭镞射出来的方向,陈玄礼搭弓射箭,也射了过去。 接着一间屋子里面传来了响动,陈玄礼马上派士卒冲了过去,接着士卒破门而入,又向着里面一阵乱箭,接着便与黑衣人撞见,双方正好相对。 陈玄礼再次用劝告的语气道:“尔等快放下武器投降,交代一切阴谋,否则以重罪论处。” 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人道:“陈玄礼是禁军首领,不要听他的,要是投降恐怕尸骨无存,照我说杀出去还能活命。” 双方都在言语上互相对抗,黑衣人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陈玄礼见对方纹丝不动,又道:“若尔等不信,我以龙武军大将军的身份宣誓,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请诸位考虑好,不要悔恨终生。” “你也不过是当今皇帝的奴才,朝廷大事怎么会完全听你的话?再说了,你陈玄礼未必就是有信用之人,这些话难不保在欺骗我们。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已不再做他想,只有背水一战。” 陈玄礼被这番话给说得哑口无词,于是准备收拾掉眼前的这些人,将手一挥后,双方又厮杀开来。在夜中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比白天更加残酷,还未过一会儿,院子里便堆满了尸体。接着对方只剩下五个人,其余的都已经亡殁了,而陈玄礼这边也所剩无几,此时陈玄礼的刀上满是鲜血,滴在了地面上。 看着双方伤亡如此之大,陈玄礼叹道:“既然你们如此执意,就只能用刀剑来解决了。” 长安游 第45章 一夜倾城舞(3)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此时陆峥与葛福顺带着一支禁军在街头巡查,走到当时格斗后的地方,陆峥用手摸了摸血迹,发现依然未干,并且血迹一直延伸到远处。陆峥与葛福顺便领军快速追击,途径一个破败的屋子时,里面正是厮杀的声音。 陆峥等人推门而入,里面陈玄礼拿剑撑在地上,戎服上都是血迹,而反观那些黑衣人的尸身也都殒命至此。陆峥上去扶住陈玄礼,说道:“陈将军可还好?” “并无大碍,你们也总算是来了,可是黑衣人逃了几个,没有抓到活口。” 葛福顺细细检查了黑衣人身上许多的细微之处,也将黑衣人用的武器查验了一番,才缓缓道:“这些人我看是退役的军士,不过是被人利用的退役军卒。这些年因为土地兼并,府兵日显颓势,许多本就参加过折冲府的军卒,此时也只能为谋生计而铤而走险。” “耿国公此话倒是不假,不过此时该如何?” 陈玄礼说罢,收起血迹斑斑的剑,望着面色凝重的葛福顺,此时陆峥道:“如今城门已闭,想必贼匪逃不出去,所以我们各领一支军,在街衢上巡查,赶在舞宴结束前,抓到贼匪。” 葛福顺此时却道:“依我看其实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陆长史说的那个商贾,此人很可能是幕后黑手。此人经我判断,也没有跑出多远,所以先通知裴耀卿加派人手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找,等到发现目的或什么异动,我们再出动。” 葛福顺手一招,吩咐士卒传令于裴耀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相信裴耀卿这个长安县令也坐不住了。若是此案不能快速破案,便必会牵连到他,毕竟长安县境内发生了歹人因争执而刺伤郡公的大案,即便陛下不纠缠,那些御史言官也不可能不会弹劾。 三人围着坐下来,让军卒在周围巡查,陈玄礼的手臂上都有伤,此时陆峥帮着他缠着绷带,而葛福顺则等着消息,又低沉地思索着。陆峥为陈玄礼缠好绷带后,又道:“陈将军负伤就先回宫吧,这里有我和耿国公即可。” 陈玄礼却道:“既然此事我已参与进来,怎能在半途中选择退出,你们不必多言。” 夜阑人静,陈玄礼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陆峥与葛福顺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陈玄礼已与贼匪格斗了好长时间,也身上负伤,此时他唯一想做的是剿除贼匪。 此时门外跑来一名士卒喊道:“诸位将军,裴县令查出来了,就在一处酒楼上边,请三位将军快速前去。” 葛福顺忙道:“裴县令动手了没有?” “裴县令只是在暗中观察,那些人依然没有发觉。” “好。”葛福顺站起来,从废宅走了出去,后面陆峥喊道:“葛将军不要先想好对策吗?” 葛福顺边走边说:“何须对策,看我如何克敌制胜。” 陆峥与陈玄礼也站起来,召集所有的军卒赶到那个地方。此时一家已经熄灯的酒楼外,裴耀卿与衙吏们正在对着酒楼张望,四周风止,尘埃不动。裴耀卿发现里面虽然黯淡,可是时而人影浮动,甚是可疑。裴耀卿按照事发地一推,便能断定贼匪必在此处。 此时陆峥等人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此处,此次众人都意气高昂,准备毕其功于一役。陆峥、葛福顺与陈玄礼各自带领一支队伍,将整个酒楼包围,此时陆峥看到酒楼上人影错落,便让士卒都张开了弓。 此时酒楼的窗子突然被打开,数十支箭同时发出,射在对面裴耀卿所部的旁边,此时屋中灯火又突然亮了起来,酒楼又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酒楼门被一脚踢开。几个贼匪拿着盾牌,提着剑慢步走出来,此时葛福顺一声令下,禁军士卒冲了上去,与贼匪开始激战。 陆峥与陈玄礼所部随即从后面借助锁链,翻上酒楼的二楼,击破窗子跳了进去,接着与里面的贼匪厮杀了起来,整个响声很远也能听见,许多的人都不敢出来。 裴耀卿与葛福顺站在一起,裴耀卿极其恭敬道:“在下裴耀卿,这长安县中事本不应该由耿国公您参与,是在下没有严格管控,以致贼匪渗入城中。” 葛福顺答道:“裴县令也不必自责,此次事件是贼人组织好的,你没有发觉,也在常理之中。不过要是今夜拿不住贼匪,让其逃脱,其责任可就与你密不可分了。” “那不是有诸位将军坐镇,我看贼匪此次是难逃逸了。” 裴耀卿说罢,见葛福顺依然未舒展眉头,便问道:“耿国公是有心事?” “待会儿裴县令还要升堂审案,此事还未结束,后续的许多事都要裴县令亲为,要是处理不当,便会有麻烦。裴县令如今正值盛年,应该是个升迁的好年纪,不要因为此事而断送了前途。” 裴耀卿见葛福顺恳切地说着,便也思索着,连忙又道:“多谢葛将军提醒,还望葛将军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来日我必登门拜访一番。此事我定会多加小心,务必妥善处理。” 此时酒楼上到处是打斗过的狼藉,屋顶上的瓦砾也满地皆是,此时二楼的厢房里陈玄礼挥着剑砍向贼匪,那贼匪用剑横挡后退了几步,站稳后随即从窗子逃了出去,陈玄礼也纵身跳出去追着那个贼匪。 等到其他余下的贼匪都被禁军击杀,陆峥提着剑从酒楼的废墟中走出来,此时裴耀卿上来笑脸相迎,说道:“陆长史此番是立下大功啊,到了陛下那里定有封赏。” 陆峥没有顾及裴耀卿,走到葛福顺旁边时道:“陈玄礼将军去追贼匪了,我看再派人手给予支援。在这里我们并未抓住活口,这线索还是不明朗。” 葛福顺只是点点头,把目光投向了裴耀卿,裴耀卿上前道:“只要控制住场面,这线索还是得下官来找。毕竟这是在下官的辖地出现的,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峥听后却道:“那裴县令有何良策能将这件事的因果给捋顺?” 裴耀卿自然是哑口无言,不过俄而他还是说:“没事,这个下官会尽快解决,毕竟我是长安县令,下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如果陆长史帮我,那就更好了,本官感激不尽。” 陆峥也不好意思推辞,说道:“既然裴兄这样说,我可以与裴兄一起勉力而行,本来我也要澄清此事。不过眼下这个头目还没有抓住,我这个心难安,薛郡公遇刺未果这个案我定要查清。” 裴耀卿目睹着眼前这一座破烂的酒楼,又让跟随的衙役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而葛福顺准备想回宫交差了,就对着陆峥道:“等陈玄礼将军回来我们就回宫复命吧。” 陆峥望着巷口,久久不见陈玄礼的影子,于是他又派了些士卒前去迎接,此时距离天亮已经不远了,可是那个为首的商贾却毫无踪影。在裴耀卿看来这找不到凶手,就不能结案,他走近已经破败的酒楼前,看着那落下来的招牌,据他所知,此店已经关门了好久,不会惹来什么是非。 此时天已熹微,葛福顺准备回宫复命,便跨上马与陆峥及裴耀卿招手道:“我先回宫复命了,你们看情况定夺吧。” 陆峥与裴耀卿同时拱手施礼后,望着已经消失在远处的葛福顺,陆峥又道:“裴县令可发现到了什么?” 裴耀卿摇摇头又道:“暂无发现,要是能抓来一个贼匪一问便知。” 此时陈玄礼从远处走来,陆峥一看他背着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贼匪,便上前道:“陈将军,此人还活着?” 陈玄礼将贼匪放到地上,说道:“此人武功尚不及我,最终落到我的手里,裴县令可以当堂审此人,说不定会有发现。” 陆峥此时道:“陈将军在此事上可有什么发现?” 陈玄礼想了想道:“按照我的推断,那个商贾还在城中,如今所有的贼匪都被诛灭,那个人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就看裴县令如何审案了。” 裴耀卿上来道:“陈玄礼将军说得对,只要有俘获的人我就定能让其说出所有的事实,给下官几天时间,我就能将所有的案情奏于陛下。这里就不烦劳两位将军了。” 于是陆峥便与陈玄礼便准备回宫,而裴耀卿将贼匪带到府衙中,这件事就此已经差不多落下了帷幕,此时宫中的舞宴也已经结束,唐玄宗看得不是很舒心,回到寝宫后又派人催促葛福顺进宫面圣,要亲自过问此事。 而葛福顺也随即到了唐玄宗的寝宫,葛福顺走进去后对着唐玄宗便道:“关于贼匪当街准备杀害薛郡公一事,臣与陈玄礼及陆长史将贼匪都尽数解决,不过有一人却逃逸,眼下应该被追到了,不过据臣来看,也不过就是贼匪不知天高地厚而伤了薛郡公,我看也再没有什么。” 长安游 第46章 事后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唐玄宗此时有些头昏,就交代了几句,着令让裴耀卿处理后续事宜,他是相信葛福顺所说的意思,贼匪不知深浅当街放肆,只不过正好遇到薛郡公。此时唐玄宗对着葛福顺又示意了一番,认为要让裴耀卿加大巡查力度,绝不能让其他的不法势力任意胡为。 葛福顺细细地听后,又出了一身冷汗,唐玄宗的意思就是要全城搜查可疑人等,这次事件充分能暴露出治安亏欠,所以唐玄宗准备给裴耀卿最后一次机会,不然牢狱之灾裴耀卿是免不了。 事情交代完后,葛福顺走出寝殿,此时即将黎明,葛福顺沿着宫墙走着,又低头揣摩着刚才唐玄宗的话。抬起头后后,陈玄礼与陆峥从宫门那里走过来,三人走近时,葛福顺急忙问道:“那个贼匪捉到了?” “捉到了,已经带去衙门审了,陛下那里说什么了?” 葛福顺边走边说:“陛下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一查到底,绝不能留下祸患。” 陆峥疑道:“这样做会不会动静太大,毕竟人心会震动,我要进殿与陛下商议。” 葛福顺此时拦住陆峥道:“怎么陆长史是要私闯宫禁吗?陛下此时正在休憩,你最好不要触碰陛下的耐心。” 陈玄礼在后面也道:“陆长史不要进去了,这巡查全城也是有必要的,我们就仅遵陛下的意思吧。” 其实陆峥是想对着唐玄宗表明自己对这次案件的想法,他觉得此案要查,可以暗查,不要让风头传出去。如果传出去,可能会打草惊蛇。 于是陆峥又忍住心中的话,见葛福顺走远后,对着陈玄礼道:“薛郡公此时已经负伤返回府中,我得去照顾他,至于裴耀卿那里若有什么线索,我暂时也不能管了。” 陈玄礼又问道:“没事,陆长史照顾薛郡公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至于这案我们会按照陛下的旨令来办,陆长史也就不必操心了。” 陈玄礼将陆峥一直送出宫去后,陆峥沿着街衢走着,此时长安街上的商贩行人都知道了这一案件,陆峥也能感觉出人心有些震荡,都知道了薛郡公的事,谁能安之若素? 此时陆峥还在想着那个未落入法网的商贾,按理说来如今长安城中全城搜捕,那个人也应该被发觉才对,可是如今就像泥牛入海,了无音讯。 陆峥走得很快,眼看就快到府上了,他看到从府中走出一位太医署的御医,便上去道:“薛郡公的伤已无大碍了吧?” 御医认得出陆峥,便道:“虽然刀伤有些深,不过已经上了药,只要静养几日便可无虑。” 陆峥连忙道:“多谢御医操劳。” 御医走后,陆峥便进了府中,此时薛郡公拖着不稳的步伐,从屋中走了出来,看到陆峥后便道:“凶手怎么样了,被抓住了吗?” 陆峥走过去扶着薛讷说道:“郡公就不要担心这件事了,如今陛下已经下旨全城搜捕那个挑事的商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薛讷睁大眼睛道:“什么,那个头目商贾还没有落网,那些禁军是干什么的?头目就在这个长安城中,如今都已戒严,按理说来如今应该揪出来了吧。” “薛郡公先不要着急,贼首必然会有朝一日被揪住,你要尽快痊愈,不然我无法向王大都护交代,毕竟他让我跟随你一道来的长安。” 听了陆峥的话,薛讷又沉默了,刚才那种激愤的话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自己希望将这些贼匪绳之以法,不再残害他人,可是自己未免太急躁了。 薛讷便道:“好吧,此事不能着急。”接着薛讷走入屋中,陆峥也跟着进去了,薛讷坐在床榻上,翻着一本古旧的书,陆峥坐在对面的檀木椅子上,陆峥看着薛讷盯着书便问道:“薛郡公读得什么书?” 薛讷不肯直接说出,就道:“我看得是史论,系于评判贞观年间的得失,你可知是哪部?” “郡公读的便是《贞观政要》,由武周朝史官吴兢所著。郡公何时对此书感兴趣了?” 薛讷答道:“今日只不过偶然在集贤院看到此书,便将此书借了出来,你也知道我一个武将对这种书读得较少,所以此时补补。我觉得我大唐子民都应该读一读,以示不忘旧时之训诫。” 陆峥又道:“那郡公看出什么训诫了?” 薛讷把眼一瞥,道:“这里面有与民休息之法,重农务本之道,亦有借鉴前朝兴亡之理,名相贤君语论中足见智慧。” 此时薛讷又将头低下去,继续领略着书中的前人呕心之言,而陆峥看着茶壶水冒开,便将茶水端起,倒在杯子里,又说:“薛郡公这几日被砍伤,陛下诏令中说以后可以让薛郡公住到宫里去。” 薛讷听后又道:“那宫里我是不去,哪有这里好,再说我身为武将,还需要人保护,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我大唐武将的脸面丢尽了。” “那郡公是什么意思?”陆峥将目光投去。 而薛讷道:“我看这里也就行了,虽然不如宫里那么奢华,可我一个武将要什么奢华,只要有这个寒舍够避风雨,够吃饭就足以了。” 陆峥笑道:“看来薛将军是安贫乐道了。” “少说废话,我问你现在裴耀卿查案查得怎么样了?” 陆峥便道:“裴县令将那个幸存的贼匪严刑拷打一番后,此时也不一定问出什么了。据我看来,那个贼匪极有可能忍住疼痛,宁死不说。” 薛讷将书放下,又道:“如果那样,你有什么主意能让此人说出因果?” 陆峥品了一口茶,缓缓道:“我们可以利诱此人,也就是给些好处,最重要的是释放此人,免去罪刑,鼓动其说出此事的因果。” 薛讷想了想,眼下着实没比这更好的办法,不过这也未必能让其如此听话地说出背后的阴谋,这些贼匪大都是顽固不化,被人灌输进了誓死效忠的思想。 陆峥见薛讷还有疑惑,就又道:“按照此时已经穷途末路的此人来说,这是他最好的出路,同僚都纷纷殒命,留他一个又能干出什么呢?” “好,你明日便去看一看牢狱中的此人,与裴耀卿商讨一下,看能不能得出什么。” 陆峥连连点头,突然又问道:“这么大的事,不知姚相是什么反应?” 薛讷答道:“还能是什么反应,这件事虽然交给了裴耀卿,但是陛下交代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中书省都要负责,我看姚相此时正在焦急,说不定就去了县衙。要是姚相插手,这件事就多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帮手。” “若姚相参与,确实能想到办法,毕竟姚相入仕也许多年了,这审案上也不比裴耀卿下了。” 陆峥说完,准备向着屋外走去,而薛讷又喊道:“你准备去哪?” 陆峥道:“我先去相府看看,再去县衙。” 昨夜太液池的宴会姚相也是喝得大醉,所以陆峥估计着姚崇极有可能还在府中没出去,即便此事再急促,姚崇也要睡醒才能赶赴县衙。 陆峥边走边想着那日那个商贾的一番挑衅之辞,在他看来那个人的确是心中险恶,才三句不合就要开打,这种情况在安稳的长安城中几乎难以看到。而长安县在裴耀卿治下本就十分安稳,直到出了这事,才变得人心惶惶。所以当陆峥再次想起那个大放厥词的人时,他觉得倒是有些可笑,这天子脚下的长安城岂能由这样的人来放肆? 陆峥在街上走着,能看到许多店铺还未开门,这些可能都被此次的案件给影响了,等到到了姚府,陆峥正好看到姚崇走出府门在与一个家仆说话,好像是在嘱咐着什么。而后,姚崇准备登上马车了,此号时陆峥喊道:“姚相留步。” 姚崇见是陆峥,也没有问怎么了,就将他叫到马车中来,陆峥便在马车的晃悠中与姚崇赶赴县衙。在马车中姚崇直接道:“我知道你也对此事关心,你也参与到平定乱匪的事情中,这次你和我一同办案,就当是有个帮手。” 陆峥道:“平定乱匪这件事,我与陈玄礼做得还不算完美,毕竟我们折损了许多的禁军士卒,说起来对方殒命与我部持平。” “不怕,就算持平,只要能剿灭敌军即可,这点在陛下那里也没有什么不满,倒是薛郡公受伤触怒了陛下,如今薛郡公怎么样了?” 陆峥答道:“薛郡公一切都好,他也希望朝廷能尽快解决此事,让这件事大白于天下。如今我出来便正是为了此案而来。” 姚崇又道:“你参与此案也正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估计裴耀卿正为此事而焦头烂额,所以他也会盼望着我们的到来。这件案子说不定牵扯很多,其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估计也是个很大的阴谋,这也就是为什么陛下坚持要澄清此案了。” 长安游 第47章 真相大白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两人到了县衙,裴耀卿笑脸相迎地走出,拱手道:“二位能来此,我心中已然明白了不少,是为看此案如何审吧?其实我这里已经有了发现,就等着二位的到来。” 陆峥与姚崇被请进县衙的正堂中,疑惑的陆峥刚坐下便问道:“刚才裴县令说此时有了进展,请问是什么进展?” 裴耀卿先不说,令下人将茶水泡好后端在桌子上,才说:“这件案子如今的最新进展是贼匪说出了那个商贾的确是雇佣他们的头目,此人就在长安城中。至于其他的暂时还没有进展,不过依我看来,那个商贾此时也是如惊弓之鸟隐藏在什么地方,我已派人全城细查,估计不久就会有发现。” 陆峥问道:“如今那个贼匪怎样了?” “就在牢狱里,已经审问了好多回了,就问出那点。”裴耀卿说罢,指着茶杯,又道:“二位快品品茶,我府衙中没有什么值钱的,就这点还能拿出,请二位姑且一尝。” 陆峥与姚崇喝后都说好茶,裴耀卿笑道:“既然二位来我府上,我带你们去见见那个贼匪,相信二位也是为此而来。” 裴耀卿领着陆峥与姚崇,打开了牢狱的门,牢狱中阴森黯淡,相隔不远有些微弱的灯火,直到沿着台阶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一间牢房里有个人仰卧在草席上。牢房外面是一个方桌,方桌上面了有些记载案件的簿册。 裴耀卿让牢中的衙役叫醒了贼匪,此时姚崇坐在方桌旁,裴耀卿与陆峥站立其左右,姚崇看到贼匪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猖獗,就厉声说道:“如今被关在这个地方,就请你不要掩饰实情,将所有的事情一一说来。我问你,既然那个商贾是你们的头目,那他是怎么召集到你们这么多人手的?” 贼匪如今变成囚犯,在裴耀卿的审问下,已经变得十分顺从,就道:“那个商贾借着财力,到处招收亡命之徒,我们其中有的还是退役的军卒。他的财力丰赡,十分慷慨,而我们也都是为了生活所迫才做出此事的。” 姚崇能相信此人的话,不过他又问道:“那商贾是哪里人?如今你可知他藏在何处?” 贼匪如今也想求得一条生路,于是就道:“我只知道他是成都府人氏,至于他藏在哪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据我推断长安城中一间药铺他常去,他也是做的药材生意。” 这时姚崇哈哈笑道:“裴县令你看,此人这么好审,你就早该用心审理此人。” 裴耀卿也是涨红了脸,而陆峥此时对其道:“既然地点已经知道,那裴县令快派人手封锁那个药铺。” “是是是,来人。”裴耀卿又招了招手,对着衙役吩咐着,又对着姚崇和陆峥道:“这事下官保证必然得手,请二位在此等候。” “等等,我与姚相同去,就看着你捉捕贼首。这次行动非同一般,必须要万无一失。” 陆峥说罢,与姚相准备走出牢狱,裴耀卿也陪着走出牢狱,出去后裴耀卿召集所有的衙门中的士卒前往那个药铺。裴耀卿与陆峥及姚崇都驾着快马,在街衢上飞奔着。 裴耀卿就在姚崇的旁边,边驾着马边道:“这事姚相也如此上心,那我就绝对不能扫了姚相的脸面,那个药铺周边不是很热闹,到时候我让人围起来,案犯说什么也插翅难逃。” 姚崇点头道:“我与陆长史之所以要随你一起抓捕贼首,不是担心你会不会得手,而是我俩要第一时间从此案犯口中得知前因后果,以便上奏朝廷,告知陛下。” 姚崇说完,继续加快了速度,街上的人看着队伍,都自言自语地说道:“朝廷又有什么大事了,该不会是抓人了吧。”街衢上的人都在一旁看着,长安城很长时间以来也没有这样的阵势,如今定有大事。 队伍从人群的长龙中走出来,而后旁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拐过一条街,此处人迹冷落,而那个药铺的确就在这里,裴耀卿令士卒包围了此楼。 陆峥与姚崇及所有的士卒都躲在一旁看着裴耀卿,此时裴耀卿已经站在药铺门口了。他看着里面十分安静,便有些疑惑,就敲了敲门。 当门被打开的时候,出来了一个人看着裴耀卿说道:“客官是来买药吗?” 裴耀卿答道:“家中有人病了,我来开个药方。” 接着裴耀卿进了屋中,他左看右看发现并无异常,不过他再一想觉得贼首应该是在二楼,便直接问道:“请问这二楼上有人吗?” 那人连忙道:“没有人,这楼上本来是个我店储存药物的地方,不过因生意不好做,也是很久没人打扫了。” 裴耀卿此时也不想再掩饰身份了,于是道:“长安县衙办案,请你走一趟吧。” 此时那个人惊诧地连忙跪地解释道:“请裴县令饶命啊,我只是受人所迫,丝毫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啊。我可以交代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就在二楼上,是前几天来此避难的,是给了我许多的钱财我才这样做的。” 此时裴耀卿大喊一声,后面的士卒便围了上来,将此人捉拿在地,稍后裴耀卿推开了二楼的那扇门,里面果然坐着一位商贾,拿着扇子搧来搧去,陆峥看得出这就是那天那个刁横的案犯。 陆峥看着此人面容毫无忧色,反而缓缓道:“我听说到我的手下全部覆灭时,我就有此料想,我大闹长安而触怒圣意,就必然会有这么一天,不过说到底我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陆峥道:“行商之人在京畿之地如此蛮横,你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而身败名裂至此。要是我的话我就会一人去衙门自首,何至于一人亡命至此。” 姚崇此时喊到:“来人,将此人缉拿归案。” 接着这个商贾被五花大绑地带出去了,在回衙门的路上时,几人才算将悬着的心放下来,这个惊天大案如今终于水落石出了,这个刺伤朝廷重臣的案件也有了说法,所有的民众也看到笼罩在长安城上的乌云尽皆消散,这是惩恶之举,也是表现了朝廷的威严。 此时薛讷在府中尚且等着陆峥,看他久无音讯便又走出府去,看着街上的人欢呼雀跃,一时万人空巷。薛讷也顺着喊声走去,见前面的人潮拥挤,当囚车过来时,薛讷直接傻眼了,刺伤自己的案犯头目如今竟然归案了。 薛讷不禁喊道:“吾皇圣明……” 接着群众都喊着,接着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长安城的街上都群情激昂,此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宫中,此时宫中唐玄宗见高力士走进来笑逐颜开地说:“陛下,所有案犯都落网了。” 而此时的唐玄宗正在观着殿中的鹦鹉,听到高力士这么说,又道:“这件事是谁干的?” “回陛下,这是姚相与裴耀卿及陆长史一起做的。” 唐玄宗转过身来,又道:“裴耀卿做这件事本就应该,而姚相也是有责任的,那这个陆峥也是为薛郡公上了心,薛郡公此事陆峥出力也不少,此人是王晙提拔的,如今看来此人着实是有些干才。传朕旨意,将安北都护府长史陆峥留在长安,赐其随意进出宫廷。” 此话让高力士有些震愕,外来的一个长史,也在长安城中混得风生水起,如今圣上恩赐随意进出宫廷,这便是多么大的恩惠,高力士不敢想。自己追随圣上多年,也是极尽荣宠,如今陆峥的崛起却让他也有些嫉妒。 高力士又道:“那这案犯如何处理?” 唐玄宗直接道:“这还能怎样办,直接枭首示众。此等恶人就该千刀万剐,敢于街上当众行刺朝廷重臣,要是警示群众,他日必有人再犯。” 高力士领着旨意出了殿中,此时葛福顺迎面而来,看见高力士便道:“如今案子已经破了,不知陛下知道了没有?” 高力士点点头,便道:“我刚给陛下说了,耿国公慢了一步,陛下让我传令斩杀案犯。那耿国公还有事要禀明陛下?” 葛福顺拱手道:“既然陛下都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不过我好像看见高公公有些不悦啊?” 高力士叹道:“你可知陛下给了陆峥什么恩惠?” “恩惠?这个陆峥确实有功,此案件他帮了裴耀卿不少,上次与我和陈玄礼一同办案中也初露锋芒,我看此人将来定身居高位,不仅仅是个长史,还会升迁至更高的位子。” 高力士此时听出葛福顺的担忧,他生怕陆峥会将自己的地位挤下去,而像如葛福顺与高力士这些都是元从功臣,与陆峥相比他们更有资本。不过这也说不定,因为要看唐玄宗是如何看待的。只要是唐玄宗故意提高某人的地位,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哪怕这些勋贵功臣再怎么想,或者上奏言事,都无法将唐玄宗的心思改变。 长安游 第48章 终南阴岭秀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当薛讷刀伤痊愈后,此日薛讷终于将手中的书卷扔下,在院落中开始活动筋骨,久久没上战场,又困于长安,这剑术该是生疏了。此时的晨曦将院落中本来已经死寂的生机又重新复苏了,整个院落中十分和煦,飞来的鸟雀在枝头上叫嚷不休,枝头的败叶几乎都散落在地,萧瑟风起后,将年末最后的生机吹得远去。 此时陆峥突然跑出屋子,对着薛讷喊道:“薛郡公,给王大都护的信写好了,你看看。” 别离几月,薛讷是想给王晙说一下自己与陆峥的状况,如今圣恩难却,也表示陆峥已不能返安北都护府效命,望王晙一人能梳理边地政务,并且等候再重逢之日。 薛讷细细看去,陆峥写得很是动情却又有度,薛讷一连看了几遍,才说道:“你写的这个总体不错,可是有些词运用不太恰当,再改改吧。” 陆峥刚要进屋再修改时,薛讷又道:“你不如这几日陪我去城外山上一游,虽然此时已入初冬,不过冬日的山头依然有别样之景。” 陆峥摇摇头却道:“这恐怕不行,刚前几日陛下要我不得离京,我若是私自出京,不仅不顾圣命,而且还会惹来非议。” “那我便上奏圣上求得允许,我们再走。如今终南山上已是落雪覆盖了山顶,我听说山上能见到一些稀少的动物。” 陆峥不知薛讷有何打算,也就笑着说道:“郡公好清闲啊。” 薛讷也是同样地笑道:“这不是近来无事嘛,整日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终南山历来被诗人称贺,可见其地位不一般。” 薛讷说着,而陆峥也对薛讷话中的终南山有些期盼,于是也道:“既然郡公如此说了,我就和郡公一同去,看看是否如郡公所说的那样。”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中午我们便可以上山了。” 薛讷话毕,而后便准备起来,这终南山上如今也算是孤寒郊外,不准备几件棉衣自然是不行。薛讷陆峥仔细地收拾起来,将所有要带的东西都装在马车上。忙活了半天,此时陆峥突然道:“这几天去山上,要是有人来该怎么办,指不定裴县令或是谁,我看在门上留个口信,也好让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你说裴耀卿是吧,他这几日刚处理完前几日案件,陛下又让他继续搜查长安城中不稳定的因素,我看他一时没空来。” “还要查案?”陆峥惊奇地问道。 “可不是嘛,陛下说余孽未消灭尽,所以又准备开始大开杀戒,不过每办一件案都要十分确凿的证据,不会冤枉谁的。” “那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如今长安城刚人心稳定下来,这样做会不会造成人心惶惶?” 薛讷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便又道:“陛下做事向来是知道分寸的,这该收的时候还是要收的。” 陆峥点点头,便又道:“那其他的人说不定也会来,我看在门上留个音讯也好。” 说罢,陆峥在门上写下:此去终南山数日便还。接着薛讷拿着所有的东西走出府外,都装在马车上,便对着陆峥喊道:“我看就出发吧。” 陆峥与薛讷便怀着激越的心情,向着城门外驶去,马车上陆峥又不禁问道:“薛公可去过山上?” “可以说是去过,不过那也是很早以前了,我刚进仕途时去过,不过那时是去巡查,在山上巡查了附近的居民。一晃也好多年了,如今再去看也不知与曾经有什么变化没有?” 听着薛讷此话陆峥瞬间有些感慨,转瞬之间,仿佛是沧海变桑田,曾经目光所及之处,如今已经可能不复存在。这才是自然,如果要说一座城,则无数次的毁灭又有无数次的重建,这便是一座城的前世今生。 随着马车的向前驶进,陆峥望着窗外,那片田地此时都被收割了,留下了光秃秃的一片。远处山间的树林里,时而还能有鸟叫的清脆声。陆峥又看到远处还有些民居,就又道:“这里的人家都是靠山靠水吃饭,隐于世外,不问尘世。” 薛讷便接着问道:“那你是留恋这里的生活了?” 陆峥叹道:“我既然已入尘世,而且进入仕途,就岂能做孤云野鹤。” “那你要是将来致仕了呢?” 陆峥摇摇头道:“那一天还不知在什么时候呢?” 薛讷笑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与你一起吧,不知能不能等到了。” 顿时两人又大笑,不久后马车越驶越远,已经看不到长安城的影子,却能看到终南山顶端的一片雪迹。陆峥指着远处的终南山,又道:“薛郡公看,快到了。” 薛讷望出去,又道:“还远呢,看天黑能不能到,这虽说已能看到山峰,不过我估计还要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 此时陆峥移出马车内,亲自赶起了马车,这条官道上没有人,因此他驾车开始狂奔,后面便是扬起的尘土。 薛讷此时靠在马车中熟睡过去,这些日子里,他不仅是受了回惊吓,本来自己从陇右道战场回来就身心疲惫,而他也一直没有松懈下来。这次他终于能得偿所愿,到一次野外,而且是攀爬终南山。 大约一个时辰后,陆峥与薛讷到了终南山的山麓,两人沿着石阶向上搜寻着,满眼都是枯枝败叶,走了不远,曾经的悬泉瀑布此时都凝结成冰,充斥着一片肃杀之气。 陆峥扶着薛讷向上一步步走着,薛讷忽然抬头看见一座道观,就在山坡上,薛讷便道:“终南山属于道教圣地,这道观应该有许多吧。” 陆峥道:“大堂尊崇道教,以道教祖师李耳为先祖,如今陛下也是尊崇道教,这道观之地必然很多。” 薛讷与陆峥一起上去后,看着道观的门外便有几个道童在打扫,陆峥便上去道:“试问几位小师傅,我们是从长安城来此拜访道长的,还麻烦前去通报。” 小童没有抬头便说:“道长如今不见尘世之人,这是道长嘱咐的。” 薛讷又道:“道长深谙尘世之理,以悬壶济人为生,如今我有一事相求,请道长务必见我一面。” 两位小童听到此话,便收起了扫帚,向着院内走去,薛讷不禁一怔,又道:“这道长看来是真的不见人,不过我们也可以进去看一下。” 薛讷与陆峥便走过道观的前院,这是一处空阔的院子,有相对应的几根石柱,那上面还雕刻着一些纹理。薛讷此时看着眼前的正殿,那尊老子像笑容可掬,而下面炉中的香火早已熄灭了好久,甚至看起来有些寒碜。 此时薛讷上前几步,走在鎏金的老子像旁边,拜了一拜,对着旁边的陆峥说道:“如此华美的一尊像如今再去看也略有些寒碜。” 陆峥道:“只要这尊像能为世人所喜,哪管这一时的寒碜,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时,我们就又能看到香火旺盛时了。” “你说得有道理,一年四季之轮回好比人生一世之经历,我们大可以看到香火不断的盛况。” 此时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从金像后走出来一个看似年高的道长,薛讷连连道:“道长可来了,我们是从长安城中来的,久闻道长大名,我们是来请教的。” 道长道:“我看二位穿戴不凡,必有大的来头,二位估计是长安城中的勋贵吧。” 陆峥有些惊诧,而薛讷道:“道长好眼力,我确实出自勋贵之后,而这一位也是仕途中的人。” 道长将目光投向陆峥时,陆峥也就微笑着对其拱手,而后道长将二人邀请进里院,边走边道:“你们来自长安,我这里在前几个月香火足的时候也有不少来自长安城中的勋贵,我忖度着如今年末也可能没有多少的贵客了,所以就让童子说不接受外来人了,没想到几位贵客还能来此,本观真是三生有幸。” 薛讷便道:“大师言重了,我们也是慕名而来,如今我们也遇到了一些难事,还望大师能指点一二。” “这指点当然可以,请说吧?” 薛讷便道:“前几日我被一股杀手差点断送性命,请问大师我为何会有此劫?” 道长笑了笑说道:“每一个人都会有命中注定的劫难,而也会有注定的福运,既不会早来也不会迟来,只有悟透生命的人才会释然。” 薛讷此时止住步子,叹道:“道长这话意思是凡事要看天意了。” 陆峥此时问薛讷,说道:“这个道长的话也太笼统了吧,怎么看都有些耐人寻味。” 薛讷回道:“你不要小看了他,这长安城中许多的人都来此问道,所布施的香火钱不下百万计,就连陛下都到过这里,也都是由这位道长说的,因此此人定不会糊弄人。” 陆峥听后,才暗暗对此人感到敬佩,若是连陛下都亲临于此,则定然此人学养不凡,其言语都值得细细考究。 长安游 第49章 归城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接着道长回过头来又道:“这道还需贵客仔细品味,我只是笼统地说个大概。请施主随我到后殿的石凳上细细详聊。” 陆峥与薛讷跟着,转到一处假山后,里面有悬泉瀑布,亦有石凳圆桌,三位坐下后,道长又道:“这道关已经很久没来人了,二位贵人能来也算是让寒舍蓬荜生辉了,寒舍此时只有些茶水,还望二位不要建议。” 陆峥且说:“不怕,此地连圣上都能来,我们来岂敢让道长麻烦,这里环境也好,也算是道长多心了。” 薛讷看两人话语一个比一个谦让,就打断道:“好了陆长史,这些话以后再说吧,如今遇到道长,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呢。” 陆峥于是道:“请薛郡公说吧,薛郡公比我阅历丰富,故而所问会很多。” 薛讷见陆峥望着自己就道:“不瞒道长,我是将门之后,乃高宗皇帝时平阳郡公薛仁贵长子,故而承袭爵位,后来做了些小官,一步一步如今升到左羽林大将军,可是一个家族再功高,也不过终有尽头,不无法一直身为贵胄。” 道长此时便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一个高门大户的荣宠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似如残梦。不过只要薛将军不失德义,造福一方,这福祚就能绵长。” “话是这样说,可光积善行德就能有这样的效果……我父亲曾经不光立功,在积善行德方面也做过不少。” 陆峥看着薛讷再不说话,就道:“若是薛郡公问完,那就该我了,我的问题十分简单,我想问这大唐边塞几时能河清海晏,再无波澜?” 道长想了想,又捋一捋胡子说道:“边塞问题复杂多变,暂时不会止住兵戈。而安北都护府疆域辽阔,民族多且纷乱,后突厥趁势而起也未可料也。” 此时道长说完,陆峥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此事与道长所言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为道之人也不能将这玄机说得面面俱到,他只能说个大概,毕竟不能像贞观年间的袁天罡,李淳风之流。 此时一个童子将茶水端到陆峥面前,道长便道:“请京城来的二位品一品这茶,看与你们府上的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陆峥毫不客气地拿起杯盏喝了几口,只觉神清气爽,就道:“看来道长泡茶的功夫也了得啊,比我们府上的还要好。” 薛讷也品了几口,果然如同陆峥所言,薛讷便道:“道长这里的茶实在是清爽,回味无穷啊。” “那二位贵人就多多品尝,这茶在我们这里有的是,此茶是用山间甘泉而制,自然口感不一样。每至春夏间,我便去山上汲取那崖壁上的流出甘泉,一般都是要攀爬好些时辰,才能取到。而这些甘泉制茶除了我们这里喝外,顺便也让香客们品尝,这其中还能获利不少。” 陆峥听后,惊叹道:“此泉生在崖壁上,可见也不是易得之物,既然不易得,也就是珍品。终南山上看来也是别有洞天。” 道长点点头又道:“贵人说的不错,的确是别有洞天非人间,千年的灵气汇聚,让此处与他处不同,这漫山遍野都有宝可寻。” 不管道长是否在夸大,陆峥都有些惊奇,便又道:“不说道长在这里能安心修炼,这山中久不来人,又加之水土滋养,与世相隔,也是一处胜地。” 接着三人同时发笑,待到笑罢,陆峥与薛讷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陆峥又道:“既然道长这里如今冬日无香火,我们来了便要上一炷香再走。” 道长便道:“如果这样就随我来吧。” 道长将二人带到金像面前,此时陆峥与薛讷都跪下来,看到那微微笑着的金像,也就虔诚地心中许了愿,便又连续跪拜几下。 起来时道长又交代了一些关于终南山上的事,陆峥才与薛讷走出道观的门,路上陆峥又道:“刚才道长临行前说如今山顶上积雪太厚,不宜我们继续上山了。” 薛讷便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虽然道长如此说,可是我依然有些好奇,不如就登一回也未为不可。” 此时薛讷思考了一下,便又道:“我看天色微暗,不如回城吧,我心中有些态忑不安,可能与长安与关。” 陆峥无奈,便只好默应了,两人沿着山路向山下走去,这一路的风景都在两人眼中,而薛讷却有些不安,眼中的景物仿佛也不太留意。 马车一路疾驰,向着长安城下驶去,此时天色暝暗,陆峥将眼睛盯得老大,生怕撞上什么。两边尽是些低矮的树林,陆峥的视野能延伸至很远,突然马车中的薛讷将头探出来说道:“那日我听一路人说上次宇文融勘察田地,也中饱私囊放过了一些贿赂他的人,不知是真是假?” 陆峥惊讶道:“宇文融如果那样做,就也是奸臣啊。任他作为监察御史到各地勘察,是为了还众人一个公道,替百姓造就福祉,如果因此牟利,那岂不是伤了陛下的心。不过一个路人之言也不可信。” 薛讷道:“我是猜测,不过要查宇文融私自受贿一事势必也难。” 陆峥又道:“郡公不要想这些事了,我看就没有的事,那个路人的流言蜚语指不定就是假的。” 薛讷叹道:“我也不想它是真的,可是一叶知秋啊,算了,等回到长安城中再做打算。” 陆峥看着长安城的方向,那灯火充斥了满眼,满城烟火下陆峥看到无比温馨的气氛。可是这其中又有着良臣与奸臣的对抗,所以看似安静的一城中又有多少的勾心斗角,利益的交织中也有多少的心酸家事。 快到城门时,陆峥看到一些人正往城中走,这些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的,甚至有些衣衫褴褛,陆峥细想着这些人应该是在一些田地被夺的难民,如今涌入长安城中可能只为打官司,看能不能讨得生计。不过这些事曾经也有人做过,可是却收效甚微。 陆峥到城门附近时,看着前面那些人挡着去路,便无可奈何地将车停在路边,薛讷探出头去道:“怎么了?” 薛讷也看到前面排着的长队,便叹道:“绕着走吧。” ……… 当二人到府中时,陆峥点开屋中的灯,薛讷整理着书卷,两人忙来忙去,突然薛讷又道:“我明日打算去宫中一趟,你随我去吧。” 陆峥不知薛讷是何意思,不过他如今被圣上御赐出入宫廷无禁,便也道:“好吧,我随你去。不过是为何事啊?” 薛讷回道:“其实我就是想让陛下给我分配一个任务,也就是重返战场,我本就是一个武将,却如今在此虚度了好长时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陆峥能明白薛讷的心思,武将若不卫国御家,斩尽仇虏,整日畏缩在这一方天地,也不是常理。不过陆峥觉得如此突兀地入宫叩见陛下,又似乎有些不适合。接着他道:“这陛下能答应吗?陛下曾诏令将军回京,目的是让将军在此安养。” 薛讷又道:“不怕,我自当在陛下恳请一番,到时候你还可以顺便帮我一起奏言。” 陆峥道:“行是行,不过陛下未必会听啊。不过要是你走了,我能一人在此独居?陛下如今不让我再赴边疆,这样一来你我岂不是要分别?” 薛讷此时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陆峥,人生中总要有分别的时候,我们既然能相聚,就肯定有分别之日,这一路走来你也与我恩情愈深,我俩说不定还能有再见之时。” 陆峥已经有些涕泣,也就强忍着感情,走到院落中,坐在屋檐下,随后薛讷也走出来道:“天凉了,不要想太多,这该想的想,不该想的就别想,你不是陛下,不能左右太多。” 陆峥又将头转过去道:“我没有想什么,我只是想如今王晙怎么样了?曾经王大都护提拔我为长史一职,如今我又与将军经历了这么多,这样一想我便感喟不已。如今我与薛将军要分开了,还不知有没有再见的一天。” “一定会有的,不过那时我也已经老了,咋俩相遇时,你还不知能认出我吗?” 陆峥道:“怎么能不认识呢?即便我俩分别十年,或是更长,我都会认出你的,因为你已经布满我的脑中,就拿这些日子来说,我们都在长安这座危险的城市中遭遇了很多,这些记忆我再无法忘记了。” 薛讷有些感动,便又道:“我也会清晰地记得你,不过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人生总有相逢之日,等到了那天再活说吧,此时不觉早吗?” 陆峥不再说什么了,既而从檐下站起来道:“那明天我随你一去,看能不能说服陛下,毕竟陛下那里认为这提出戍边,又在这长安中随意来去,陛下会有些不耐烦的,依我看此事难办了。” 陆峥语罢,两人便在夜色的覆盖下睡去。 长安游 第50章 冬雪初至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入冬以来长安第一次大雪,纷纷扬扬像柳絮一般,雪落在树梢上银装素裹,整个街衢上都朦胧一片,晨光刚照射出来,楼阁上覆盖的雪就闪烁着银光。此时陆峥所居的府上,雪一直延伸至门口,整个院落中雪下了厚厚的一层,陆峥推开门后,看着这银霜满地,不觉欣喜异常。 此时薛讷还在屋中看书,瞅着窗外的雪似喜似愁,这一年下来有多少百姓能安居乐业,又有多少的百姓流离失所。他放下书卷后,便喊了一声陆峥,却迟迟不应,于是薛讷向着门外走去。 此时陆峥正扫着积雪,借着晨光他还能感到些许的温暖,接着一边扫一边还说道:“丰年全赖今朝雪,一片雪白饰人间。料得年年都如此,升平世间尚可言。” 薛讷恰好听到了这些话,就道:“一个长史怎么亲自开始干些下人的活?” 陆峥见薛讷如此一说,便回头一看,薛讷正在屋檐下笑着,陆峥便道:“这扫自家门前的雪 怎么能说是下人的活?说到底我是为自己方便,薛郡公就不要取笑了。” 薛讷接着哈哈大笑,就拿了一把椅子做到已经扫过雪的空地上,看着陆峥扫雪,突然他道:“如今大雪覆地,这朝中大臣也不好上朝了,从府邸走向宫中,不管是乘坐马车,还是坐轿,地面都很滑,我看必然要误了期限。” 陆峥边扫着雪边道:“郡公就不要担心了,这上朝之事,朝廷必然有安排,而我却不关心这些,我最关心的是王大都护所辖的安北都护府,如今已到深冬,这塞上粮食短缺,屯田也已经停止好久,依照我对王大都护的了解,此时他应该在哪个农户家里嘘寒问暖呢。” “是吗?可是依照王晙在塞上的一番功绩,恐怕这塞上如今也不用愁,自然是百姓富足。” 此时陆峥将院落中空地上的雪都扫干净,便把扫帚放在一边,又将锁着的大门打开后发现外面如今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往常的行人踪影消失不见,此时陆峥走在咯吱咯吱的雪上,后面薛讷也跟着出来,说道:“陆峥你看这雪得有多厚?” 陆峥在雪地上转悠,俄而听着薛讷这样一说,也道:“这我说不准,反正这足够让我欣喜了。” 看着陆峥已经醉于雪中,薛讷又准备转回府中去,此时他的耳边隐约听到车马声,他向着远处一望,一驾马车在雪地里狂奔,车轮侧旁溅起许多的雪渣,薛讷便对着陆峥道:“陆峥你看那里?” 陆峥看到马车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驶来,未到跟前时马车便停了下来,上面下来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官吏,陆峥看后觉得与自己官位相当,不过却不戴官帽,且稍有些狼狈。 此人朝着陆峥跑来,陆峥此时愣在雪里,当他看到此人离自己愈来愈近时,便喊道:“你是谁?” 接着那人回道:“在下河南府少尹。” 此时的陆峥依然有些讶异,此人怎么知道自己,竟然还呼其为在下。当陆峥犹豫不决时,此人已经在自己面前了,并拱手道:“见过陆长史。” 陆峥便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昔日陆长史陇右道一战初显声名,而后陆长史又被陛下下旨着令入宫不阻,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我作为地方官,怎么能不知陆长史的大名啊?” 陆峥听着这些追捧自己的言语,感觉有些夸大,不过他还是说道:“那你一个河南少尹,官位也只比我下一等,怎么会如此狼狈,这雪阻力这么大,驾车如此迅疾,是容易出事故的。” “多谢长史建议,不过这大事可是不能担隔的,如果不快速呈到朝廷那里,在下恐会有失职之罪。” 陆峥便惊异地问道:“那是什么事如此慌张,连官帽都掉了?” “今年河南大灾,又致使许多贼人纷起,我几次围剿都所获甚微,现在唯有向朝廷前来请罪并通报此事,并且再看看朝廷的意思。” 陆峥疑道:“那为何不能派个人来,还要你亲自来此?” “不瞒陆长史,我心下想了好久,决定辞官再来京拜访一些故友,于是就自己来了。这官道如今也不好走,我来时大雪覆地,车轮子都换了几次。” 陆峥又道:“既然少尹远道来此,不如先在我府中坐一会儿。” 此时薛讷也走了过来,此人便也向薛讷施礼后,说道:“原来薛大将军也在这里,幸会幸会。” 于是此人被请进府中,此人将坐在椅子上,在炉火旁暖了暖手,薛讷便问道:“那河南其他的官吏呢?这也不能全是你的过错,我看就应该把所有官吏都一一问责。” “薛郡公可不敢这么说,我身为少尹,先没有采取行动,便让事情不断扩大,全境大幅受灾,而且起事的贼匪也愈加猖狂,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要说还是我的责任的最大。” 陆峥叹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后续的事情,假如陛下怪罪下来,这是福是祸可就难说了。” 此人又道:“唉,我也不想苟活于一时,这么大的事说到底是掩盖不住真相的,与其被查出来,还不如自己坦白一点。” 此人垂下头去,看着炉火燃得正旺,有些泄气,不过立马陆峥道:“看你也是一位忠良,我与薛郡公可以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不了不了,二位犯不着,我本就是有责任的,这无数百姓因我而遭难,如果我没有责罚,那以后的官吏谁会将百姓的民生放在眼里。” 此人说得可谓是忠肝义胆,让陆峥免不了又抚慰了几句,而薛讷也认可其的行为,也为大唐有这样的直臣而深感欣慰。 俄而这位官吏又道:“我想问二位,这姚相府在哪里?我想去姚相府上拜访一下,姚相贵为百官之首,我想听听他对于河南大灾,流寇蜂起的看法。” 陆峥笑道:“少尹不忙,有时间了我带你去,这路我熟。” 此人连忙起身又道:“那我也不打扰了,我如今便要进宫面圣。” 薛讷也与陆峥站起来目送着此人出去,这天还在降着微雪,此人哆嗦着走出府中,突然陆峥喊道:“等一下。” 接着陆峥从屋中拿出一件大衣披在这位官吏身上,官吏连忙感谢着,而陆峥又道:“这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在陛下面前也不好说。” 接着此人走得消失在街上,陆峥与薛讷又在屋中谈了些此人说到的河南的相关事宜,此人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意味着灾情严重,这说起来也是许多官吏的责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尚有良知的人能不畏革职查办的风险,在陛下面前能自抒其罪。 此人走后,陆峥又道:“此人就如此进了宫中,我看说不定会闹出差错,不如我们去帮此人一把,也算是看在他如此清直的份上。” 薛讷也道:“好吧,就听你的,此人是该扶持一把了,那就此时去宫中。” 接着两人走出府中,此时的路上依然白茫茫的不可见人,陆峥边走边道:“这河南的事如今已过了很久,说不定陛下也不会太过于计较,能让此人将功赎罪。不过这是都是我的一番猜想,那陛下的脾气说起来也是难以捉摸。” 薛讷道:“陛下的脾气我估计是会让此人将功赎罪吧,毕竟上次私占田地一事已经让许多官吏都被处置,这次不会因为这就雷霆大怒,此人如此时谒见宫廷,也就是稍微一顿责备之言,不会有太多的责罚。” 陆峥此时想追上此人,就对着薛讷道:“我估摸着此人刚走不远,我看不如追赶一下此人,也好让他不要进宫廷乱说话,说错话。” 薛讷点头后,此时陆峥与薛讷在雪地上跑了起来,跑了一会儿才看见此人的马车,陆峥便喊道:“少尹且慢。” 此人将头探出马车中来,看到陆峥与薛讷上气不接下气,就让车夫停下来,自己又匆忙地走过去,拱手道:“二位还有什么事吗?” 陆峥便道 :“其实我就是想给你说这宫中你不熟悉,我们带你进去,这样比较好一些。” 此人连忙道:“这样也好,二位费心了,那就上车吧。” 三人在车上坐着,陆峥道:“待会儿到了宫中,你不要对着陛下将自己的罪责说得太多,你只要把事说清楚即可,这陛下我比你了解,陛下不想听比较烦的事,你说来说去反而会生不测。” 看到陆峥对着此人如此说,薛讷也忍不住地说:“我陆长说得都对,而且要我说这宫廷礼仪也是要讲的,这还关乎到你的形象问题,陛下最忌讳这在宫中失仪的人,你本就是请罪,在这点上不要忘了。还有你如果说在河南救灾,以及镇压贼匪的事,虽然说是你的失败,只要你说是自己尽力而为,并向陛下认罪,则陛下还是会给你重新立功的机会。” 长安游 第51章 敕命三人办案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当陆峥一行人快到宫中待下马车时,马车就停在宫门外,那个河南少尹下车后整了整官帽,看着眼前高大的城门,不禁说道:“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看我大唐的帝王居所,今天终于是看上了。” 后面陆峥走过来道:“怎么,你这个河南少尹没来过看过这宫廷吗?” “回陆长史,的确没有,我一直是在外地当职,今日是头一次。” 薛讷此时已经通过侍卫,走进了宫门,后面两人便急忙走上来,陆峥对着薛讷道:“怎么薛郡公这么急?这是少尹的事,本该少尹走在前面,我俩应该走在后面。” 薛讷笑着说:“还有这么细的讲究……” 那个少尹此时也笑道:“二位不要争执,我的事自然是我要操持。” 三人到了宫中又问了不少的人才知道圣上此时在紫宸殿,三人沿着御道的石阶往上走,此时高力士正在石阶上面,便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薛讷此时便开口道:“高公公这是何意?我们三人要求见陛下。” 高力士看了一眼后面的陆峥与河南少尹,便心中有些明白,就道:“陛下此刻正在处理政务,我看不如你们明日来吧。” 此时三人都慌了神,陆峥上前道:“这位河南少尹有大号事求见陛下,请高公公无论如何前去通报一声。” 高力士便道:“河南少尹来此要见陛下,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今日非见不可?” 那位少尹忙道:“不瞒高公公,河南今年一直饥荒不断,有众多的饥民闹事,我几次又是赈济,又是镇压,闹得是河南许多地久久不安宁。此番前来我是来请罪的。” 高力士一听又道:“那就待我通报后,你进去,薛郡公与陆长史如果没事,就不要进去了。” 薛讷与陆峥面面相觑,看着河南少尹进去了,两人就在殿门外,坐在石阶上等,里面到底会怎么样,陛下是否要治罪,此时也难说清楚。 此时陆峥看着发呆的薛讷又道:“薛郡公想什么呢?” 薛讷便道:“本来说好的,要为此人说话的,可是如今也说不上话了,我看不论结局如何,我们还得帮此人一把。” 此时河南少尹跪在殿中,李隆基在御座上批改着奏章,全然不顾他的说辞,突然李隆基问道:“你身为河南少尹,既然如此失职,你可知罪?” “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责罚事小,我要你重新立功,你可明白?” 少尹有些讶异,不过看见有此良机,就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只要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这河南事端臣自会用心竭力。” 俄而李隆基又道:“尽心竭力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在办事中还要了解实情,不要光顾着做,先把头绪捋清楚。” “是是是,陛下所言极是。臣就是开始不知实情,导致情况有变,这说起来还是要多了解实情再办事。” “你如今知道就好,说吧,这京中大臣中需要何人与你同去河南再安抚事端?” 此时少尹直接说道:“陆长史可以帮我。” “你说陆峥?他官位不大恐怕难以镇住河南的其他的官吏吧?” “那陛下的意思是?” “我觉得许国公苏颋可以,不如选他吧。此人是前朝宰辅苏瑰之子,家门风气不错,也对百姓有颗仁心,并且办事也没有什么问题。” 少尹有些担忧,又道:“这苏侍郎官位如陛下所言,有点位高权重了,我看等不到河南就都传开了。” 李隆基将奏章一扔,又道:“那你的意思是?” “臣觉得此事要暗做,待到查清楚一些事再声张也不迟。这河南历来人口稠密,而东都又处于四方人流汇聚之地,这一闹旱灾就会有许多的连锁反应,而且官吏之间关系匪浅,我看要处理好此事,先不要声张出去,所以得派一个官职不大的官吏随我同去。等到案件查清再派苏侍郎巡抚河南,之后事便可定。” 李隆基听了此话,感觉此人说得还算有一些道理,这官吏相护若是动静太大,不仅不会有效果,甚至还会倒打一耙。可陆峥此人资历浅,虽然有几次做的不错,也受过皇恩,可是东都那里毕竟有些事他处理不是很顺手。 少尹看着迟疑的李隆基,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有些冲撞了,自己将内心所想都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了,这里毕竟是皇宫大内,自己务必也不能太露锋芒。 俄而李隆基笑道:“还是你的见解不错,朕准了,不过还要再添一人,你与陆峥毕竟人力单薄……不如就再让中书舍人齐浣跟随着你们一起,不仅路上还能多一人照应,而且办事起来又更能多一份力量。” “臣愿听陛下之言,不过何日出发啊,还请陛下明示。” 李隆基听后便笑了笑,说道:“三日后再出发吧。你们可以聚在一起商讨一下,将此事如何做,再仔细斟酌一下。” 少尹跪道:“多谢陛下垂爱,臣定办好此事,给陛下一个交代。” 少尹退出殿后,陆峥与薛讷便围了上来,陆峥问道:“陛下没有问罪于你吗?” 少尹道:“陛下宅心仁厚,不仅不怪罪我,还命陆长史与齐舍人和我一道去河南办差,这说来说去还是陛下圣明。” 其实这种后果陆峥与薛讷也能想来,不过为何是陆峥与齐浣同去,陆峥去倒也可以理解,而齐浣身为中书舍人,掌朝廷机要,让此人同去,必有陛下的一番心思。 薛讷又道:“那少尹何时离京?” “陛下说三日后,可是我想先走,毕竟河南情况特殊,不可耽搁,我走时河南已经有许多的案件一环扣一环,很是麻烦。” 三人从石阶上边走边说着,其中薛讷略有忧虑,而少尹却喜笑颜开,接着薛讷又道:“那少尹不如先在府上暂且待一会儿,等到我通知齐舍人后再商议离京之计。” “好吧,一切都听薛郡公的安排。” 少尹慨然而答后,又与陆峥、薛讷走出宫去,三人本想坐着马车就此返回府中,可是薛讷却提出要在街上走。三人并排走着,薛讷道:“这前往河南虽然对你们说是轻车熟路,可是依然有险阻,所以你们要带好食物,以防有什么变故。” 陆峥此时道:“薛郡公若是不久之后去边塞,自己也是要多照顾自己,这与我们同样,都是山高路远,前路莫测。” 薛讷回道:“总之你我都很难,所以各自珍重吧。” 少尹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些难舍,打断道:“日后还能相见的,待到明年初春陆长史就能返回京城,这河南之事时间不会太久,而且此事还需速办,要是办迟了,可能会让民生处境更为不利。” 少尹这番话让陆峥仿佛看到此事的不易,如今他还未涉身其中,这河南动荡指不定会不好处理,而且其中有多少的反对势力尚不明确。不过即使这是龙潭虎穴他也不畏,毕竟为民请命事大,岂能因个人之安危而因私废公。 正当三人走着,后面的人群之中有人喊道:“三位慢走。” 陆峥转过头去,看着一个面色清癯的人跑过来,走到近前时,便拱手道:“三位在下便是齐浣。” 陆峥等人连忙也拱手道:“原来是齐舍人,幸会幸会。” 薛讷问道:“那齐舍人为何要追我们?” “这不是陛下已经着令我要与陆长史和少尹一起赶赴河南办差,我是一刻也不敢耽搁,见三位都出了宫,就一路跟来了。这不是陛下亲自自指派,我也不会如此重视,不过我想问一下少尹如尽情况怎么样了?” 少尹便道:“此事不简单,我一时也说不完,等到路上我会慢慢分析的。现在我们可以先去一家酒楼,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接着四人上了一家酒楼,在二楼一处临近窗子的地方,四人坐了下来,少尹说道:“值此寒冬节令,今日便由我请客,上些酒来暖身,顺便饱食一顿。” 另外三人都道:“那少尹破费了。” “不怕,这些年我还有些积蓄,今日见到诸位,真是有感而发,不上酒肉难以表达我对诸位的敬慕之情。” 陆峥道:“少尹真是豪爽之人,如此大方,我陆峥与齐舍人定会倾力相助。” 少尹笑着,又连忙道:“那就多谢了。” 薛讷看着端上来的酒食香味浓郁,便道:“如今这些菜肴在我看来,就像是一顿饭后,四散而去。足可以称之为别离之宴。不过我还是要祝福各位,不畏险阻,终有一日归来后还记得此情此景。” 三人听着薛讷这么说,也就齐声道:“就如同薛郡公所言,我们几人都不会忘了今天,这为官毕竟有限,而我们的情谊却能天长地久。” 于是几人碰杯而饮,喝的十分畅快,此时齐浣刚喝了几杯就已经满脸醉意,而陆峥却与少尹一直说着,无话不谈。 长安游 第52章 别离之后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四人正在楼上谈得渐渐无话时,此时店家端着菜肴放到了另一个桌子上,陆峥不经意回头一看,桌子上坐着的是一位老者,看起来似乎出身在锦衣玉食之家,衣服华美不用说,举动十分有教养。陆峥推了推薛讷与齐浣,两人却吓了一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宫中的大太监杨思勖。 此时齐浣与薛讷起身对其拱手道:“杨公公好,不知您来此所为何事?” 杨思勖笑着道:“这不是几位要出京办差,老夫岂能不送一下。河南有灾,贼寇蜂起,这么大的事,我岂能默不关心。再说几位可都是皇上的爱臣,齐舍人与陆长史属于新晋之臣,而薛将军是老将了,哪一个陛下没有给予厚望。” 杨思勖的话中似乎有些冷嘲热讽,而少尹连忙道:“还是杨公公此言有理。” 而陆峥上前道:“杨公公所言真是折煞我们了,为陛下办事,为朝廷尽力理所应当。” 杨思勖此时又道:“陆长史此话不假,不过巡查一方,我看自身也要清正,不像曾经有些派出去办事的官吏,一个个都为中饱私囊,而枉费了大事。” 杨思勖此话有些恶意,此时陆峥就忍不住了,便回道:“请杨公公不要借此诋毁人,我们既然是陛下亲选的,就要为陛下负责,杨公公这些话实在是令我等难以接受。” 杨思勖大笑着,而这四人脸上都表情凝固着,看着杨思勖不觉有些尴尬,待其笑罢,薛讷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不必争执,不要伤了和气。” 此时杨思勖站了起来,走到陆峥等人的桌子旁,又道:“薛郡公所言甚是,不过我还是要坚持我刚才的意见,毕竟我见得多了,只是想提醒你们一下。而你们听与不听,全在你们自己。” 霎时场面更加的尴尬,薛讷站起来将杨思勖送下了楼,才又上来坐下道:“陆峥你为何要与杨公公这样据理力争,此人不是一般人,最好不要惹。” 陆峥连忙道:“此人话中明显是处处针对我们,我不说岂能让此人嚣张跋扈?” “你错了,杨思勖如今正得恩宠,就是我也要敬让三分,此人不仅在宫中有势力,恐怕在宫外势力也不掉,你这样做无疑是与此人为敌。” 齐浣见二人有些争执,就道:“二位不要嚷了,杨思勖刚才的意思是只是刁难,没有其他坏心,即便他有势力,也不能在河南东都那边呼风唤雨。” 少尹也道:“是啊是啊,我们就不要再议此事了,要我说这杨思勖再是手眼通天,也不过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就是依着陛下的威严才荣宠一时。我们做我们的,只要不留下把柄就可以了。” 之后四人酒足饭饱便下了楼,走出酒楼后,此时齐浣便道:“依我看还是较早出城为好,虽然陛下说的是三日后,但他是希望我们能提前找出策略,而如今我们已众人一心,这策略想必在各位的心中早就孕育而出。” 陆峥也知道不能拖延时日,而少尹才更是希望能快速到洛阳去,薛讷看情况至此便道:“齐浣说得对,早到之后可以提早办差,不要耽搁时日太多。” 此时薛讷将其唤在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你此行必将是险阻重重,而我也准备上奏陛下到边塞去,等到重回长安之日别忘了再去府里看看。” 薛讷话讲得很是沉重,陆峥听出来这是最后的别离之言,就道:“其实我对薛郡公还有些不舍,今天要远离,我也有些话要说。郡公到了安北都护府后,顺便给王大都护说一下,我陆峥不会愧对他对我的提携之恩。而且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 少尹和齐浣在远处看着两人磨磨蹭蹭的,少尹就道:“这两人看起来话说不完啊。” 齐浣笑道:“你有所不知,此二人可是老相识了,陇右一战,薛郡公作为主帅大破敌军,陆峥在其中可立了不少功。” “原来是这样,同在军中效力,主帅领导全局而部下用命,二人配合起来相得益彰啊。” 齐浣此时拉着少尹说道:“我们先走吧,估计他俩还要说一阵儿,我那们在城外等陆峥。” 齐浣少尹在城外等着,过了一会儿后,看着陆峥出来,齐浣上去问道:“陆长史把话说完了。” 陆峥叹道:“离别之言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意思,就是保重的话,相信还有再见的时候。” 此时陆峥与齐浣登上了马车,就向着东边驶去,在车上陆峥对着少尹道:“此时你能说关于河南大灾的事了吧。” 少尹笑道:“如今再未到河南之前,我确实要说说,河南闹灾本来是可以抚平的,可是便就遇上许多的事,比如说这赈济的款项就许多的人克扣,甚至被盗贼合伙抢掠,反正是怪事连连。我们等到了后,你们凡事不要自作主张,先与那些官吏混熟了,然后我们再分头行动。” 陆峥与齐浣听了也是疑虑满腹,俄而陆峥道:“少尹这么说我与齐舍人能理解,我们也不是一次办案,该如何行事且听少尹的安排。” 此时官道上马车疾驰,两旁山峦间稀稀疏疏的有些秃树,从长安往东官道都平整无阻,各处驿站也接待周到,所以几乎是一路畅达。车行了大约数十里后,陆峥望着两旁的枯木,又道:“这官道上有些年久失修,看来这附近的官吏有些失职了。” 少尹道:“这里官吏失职我们也管不了,如果要是让陛下在巡视中看一看,则必会龙颜大怒,别说是一般的县令,就是一道的大员,陛下也定会在所不惜。” 此时齐浣道:“陛下自是有些天威,不过在问题没有查清楚之前,妄下论断也不是明智之举,这点就是陛下也会仔细思考的。” 陆峥与少尹点点头,忽而马车剧烈地震荡了一下,让三人身体瞬间歪斜,又将头撞在了车壁上,齐浣向外一喊,车夫道:“几位官爷,前面路面不好,可要坐稳了。” 齐浣道:“这里的官吏就应该被查处,官道上经久不修,这朝廷每年的经费都去了哪里?” 正当几人都忿忿不平时,前面已经有了一处驿站,虽然用草棚搭着,可是也算是正规,此时驿站小吏见马车缓缓停在眼前,对着里面喊道:“几位贵人可要歇息?” 陆峥探出头去道:“你这是官驿?” “正是,我这里接待不少四面往来的达官显贵,每日过往的贵人们多来自长安,而我接待十余年,从无人说过有不好地方,几位若是有什么需要我自当安排。” 陆峥三人已经下了马车,也不管这位小吏如何吹嘘,就坐在大棚下,也就算将就,小吏走过来热茶奉上后,又道:“不知几位是去哪?” 陆峥道:“洛阳。” “哦,那几位必是朝廷要臣吧,这去洛阳是上任还是办差?” 齐浣答道:“是去办差,如今河南情况特殊,你这个接待四方来客的人没有听过吗?” “是是是,我听过,听许多人都说这河南灾情有些严重,不过我想问这哪年不是这样的,哪年没有个灾荒的。” 陆峥解释道:“可是你不知这背后的事情,那么多的朝廷赈济,都去了哪里,其中必与众多的官吏有关系。” 其实陆峥不该说这么多的,但是急切之下陆峥还是说了出来,小吏点点头也明白了陆峥的意思,便叹道:“是啊,官爷说得对,层层官吏,相互包庇,自然也有猫腻。” 少尹推了推陆峥,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这些事情此时就不应该让人知道,虽然是个驿站小吏,也不一定与本地的官吏有所关系。此时应该是默然行事,万不该这么高调。 陆峥知道了意思,就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小吏自然也知趣地退下了。此时陆峥对着少尹道:“你看我们何时出发?” 少尹道:“自然是早出发为妥,毕竟早到能早开始办差。” 而齐浣却道:“依我看不可早出发,如今已经接近午后,此时出发必然是赶入夜之后,也不能到达洛阳。这入夜后我们不在驿站定会有危险。” 少尹道:“还是齐舍人有经验,注意到了此事,不过这条路我也走过,也没有什么风险,再说我们可以轮流守夜,让贼人无机可趁。” 此时陆峥又一锤定音地说道:“今天就在这里这样吧,等到明日我们出发,直驱洛阳。我看这个小吏话是多了些,不过说到底比较可靠,我们不必担忧。明天叫车夫将马喂好,日行百里我看也不是问题。” 于是陆峥与少尹先去歇息了,而齐浣将其他的事打理得滴水不漏后,就睡在简易的木房中。西山余晖之下十分静谧,天与地在暮色下融为一体,飒飒的风从四方吹拂过来,衰朽的草木微微晃动着,发出窸窣的声音。 长安游 第53章 林中相遇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待到黎明,三人又上了马车,沿着官道向前驶去,一夜间陆峥想了很多,主要包括到洛阳后的办案,昨日听了少尹的话,他才有些明白,洛阳之事在以静制动,不是雷厉风行能够办成的。自己要暗查,又要与那些官吏周旋一番,不过还有齐浣与少尹和自己一同办案,是自己可以依靠之人。 此时马车刚驶出不远,陆峥有些困倦,昨晚思虑太多,今早起来倒有些不适,不得已他靠着一侧小憩片刻。而齐浣与少尹则看了出来,俄而齐浣道:“陆长史定是昨晚想了些到洛阳之后的事,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做事太尽心竭力了。” 少尹无语,不过他还是暗中高兴,因为看着陆峥对此事如此上心,他也不愁这事不会被查个水落石出,只要齐浣与陆峥和自己齐心协力,也不用怕河南的官吏再使阴招。 所以少尹又道:“陆长史做事尽心竭力自然是好事。” 齐浣此时突然又道:“我们今天若是行了百里之多,就找个河南的镇子再住下来。” 而少尹即刻就道:“不可,齐舍人有所不知,这洛阳城中我已经许久不在,其他官吏若是再将此事给压下来,我们到时候再查必然有阻力,还不如就在此时朝夕不停地赶到后,必然能给那些人一个下马威,以后再查也就简单了。” 此时陆峥也从睡梦中醒来,说道:“就听少尹的,此事重在速度。” 齐浣看着二人决心已定,就也不再说什么,又对着车夫说加快速度,此时官道上马车用力奔驰,旁边田地里麦苗都被马车带的这一阵风吹得晃荡不止。 此时陆峥忖度着什么时候能到洛阳,他们已经走了整整一日,已经过了关内道的东侧,已入河南境内,陆峥还不时地望着远处,一片苍凉的田垄,看起来这里确实是遭灾了,还时不时看到一些农夫孑然的身影。 陆峥此时问道:“少尹,这河南哪里灾情最重?” 少尹便道:“哦,忘了说,是洛阳附近的地区最为严重。” 陆峥正想着为何洛阳能成为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而少尹又道:“其实为何是这样,下官也难以解释,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应该是洛阳吏治不行,所以有贼匪们以打倒贪吏为借口,进行壮大队伍。虽然说这是贼匪们猖獗的借口,然而还是会有一些实情在里面。” 陆峥此时又注意到一个问题,就道:“既然贼匪那么严重,我们是先剿匪,还是先整顿贪吏?” 这个突兀的问题是少尹所料未及的,此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所以他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下官还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利弊。” 而齐浣此时头脑灵敏地说:“这两者不管谁先来,都有利弊,不过我建议我们分头行动,这样会更好一些。” 陆峥与少尹同时笑道:“还是齐舍人的思路好,在两端同时下手,说不定会省很多时间。” 齐浣惭愧地说道:“两位说笑了,我说得也不一定能有多对,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不,齐舍人说得非常对,两头一起下手,总比一处摸索强。” 陆峥很是赞许地说着,又把目光指向少尹,少尹也是赔笑地点点头。接着很长一会儿,三人都没有再说话,陆峥只是望着马车窗外,直到眼里看到一片接着一片的荒原,中间又有些零散的树木。 陆峥此时突然喊道:“车夫停下车。” 车夫用力将缰绳一拉,一阵马嘶声后,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陆峥揭开帷帘便跳下去,而少尹与齐浣也跟着下去。此时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稀树林,而远望过去则是一片密林。与刚才低矮的树林想比,这里算是有些生机。 陆峥此时道:“我们进去找找水源,这里既然能生出茂林,就肯定有水存在。” 少尹此时道:“还是陆长史看得明白,再往前若是有旱地,而我们的水已经不多了。” 几人向着前面的茂林走去,也越来越能听出水流声,突然齐浣指着一处草丛道:“有动静。” 接着一支箭飞了过来,直接将陆峥的官帽射到了地上,陆峥即刻喊道:“何人暗箭伤人?” 接着草丛背后站起来一个莽夫,穿得破破烂烂的,怒目圆睁地说道:“你们是谁?” 少尹此时解释道:“我们是从长安来的,请壮士高抬贵手。” 陆峥也道:“不瞒你说,我们几人是朝廷派到此地办差的,若是壮士还有良知,便不要针对我们。” 此时壮士便收起弓箭,从草丛中走出来道:“在下乃一猎户,在山中深居简出,见尔等在此徒步,便有些疑虑。不过尔等既然是朝廷派来的,我也相信。可是这河南灾荒,我见过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官吏,都是些不顾民生的人。” 齐浣听后又解释道:“壮士误会了,我们不是什么恶吏,我们是拖皇命来此查案的,你要是有什么冤屈之处尽可以诉来。” 壮士此时道:“竟是几位办案的官爷,我叫刘大远。”接着刘大远便对着三人施礼,陆峥忙道:“壮士请起吧。” 壮士起来后,便很是恭敬地道:“几位官爷如果不熟悉这里,我可以给官爷们带路,这十里八乡每一条山路我都了如指掌。” 三人一看,便是找到了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这里本就偏僻,如今遇见了这样一个本地人,也算是天助。于是陆峥道:“我想知道这里还有多少户人家,都住在哪里?有没有受灾?” 刘大远便一五一十道:“这里的农户都依山傍水而居,此次河南受灾对此处波及较小。不过这里的官吏竟都欺世害民,将朝廷的抚恤银中饱私囊,还清诸位官爷伸张正义,给这里的百姓一个说法。” 刘大远说得正中陆峥下怀,不过陆峥只能答道:“这点刘壮士不要急迫,我们既然能来此,这河南所有的贪吏都是要处置的。不过此时尚未到达洛阳,在有些问题没有解释清楚前是不能早做结论,因为一切都要有条有据。” 刘大远便道:“这些我不懂,都听诸位官爷的吩咐,既然诸位官爷要去洛阳,那这路上险阻太多,极有可能到不了洛阳,就要殒命于途中了。” 齐浣疑问道:“那壮士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叫我们打退堂鼓吗?” 刘大远露出一丝微笑道:“河南贼匪成群,只要一看到有过往的人都会截到山上,贼匪们都是大批活动,就埋伏在山岭两旁。而这些贼匪们就十分痛恨你们这些官差,一旦落入贼手,绝对不会活下去。” 此时齐浣与少尹听得已经有些发怵,而陆峥镇定下来问道:“那刘壮士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此祸?” “要避祸这也不难,我可以与诸位官爷一同上路,从这里到洛阳所有的道上我最清楚哪里有贼匪,我们可以顺路避开。” 陆峥此时欣然道:“刘壮士此意倒也可以,与我们一同,为我们指点迷津,只要能让我们安全抵达洛阳,就也是大功一件。” 刘大远道:“没什么,我仅仅是想让诸位官爷可以为民请命,这样更加意义重大。” “那好,上车吧。”陆峥说着,便让刘大远上了车,四人在车中坐着有些拥挤,可是有了刘大远指点迷津,一路上四人也就不怕了。此时陆峥又问道:“我看刘兄弟是个仗义之人,而且还为民考虑。” 刘大远便道:“这点官爷可就说错了,我虽是一介草民,可是也有一般人的心,这世人都知道天下承平日久,人们不希望再有争端,所以剿灭贼匪是顺应人意的。” 陆峥叹道:“刘兄弟虽然出身草莽,不过这大局意识倒并不缺乏,这比那些官吏可开明多了。” 此时刘大远看着远处的山峦,便叮嘱了几句,车夫便调转方向,向着一条山间小路,走去,此时齐浣问道:“前面的路不能走吗?” 刘大远便道:“官爷有所不知,前面的路虽然看似好走,不过却是贼匪经常打劫之地,我们必须要绕开,不然等到贼匪发觉后,再要逃就难了。” 少尹也道:“有了大远兄弟,我们这一路就无虞了。等到了洛阳,大远兄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我这个河南少尹在这点上还是有权力的。” 刘大远却道:“大远不敢邀功,就只希望我们到洛阳后,官爷们做大事,我做小事即可。” 齐浣此时提道:“大远若无什么差事,不如就随着陆长史在军中效力吧,你这样的身手立下军功应该也不是问题,这样一来吃军饷也算有个保障,不需要你一天在山中狩猎为生。” 刘大远看着已经点头的陆峥,便道:“陆长史能给在下这样一个位置,大远也愿意干。而大远也不要求长史屡屡提携我,我自当努力奋进,不给陆长史一个难堪。” 洛阳日 第54章 初入洛阳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过了几日后,此时眼看着洛阳城近在眼前,陆峥不时向外望着,看到路边人流已然不少,此次来此,在路上时陆峥就已经将整个办事的思路盘算好了,该如何做他此时已然明白了。 此时马车向前驶着,马车两旁都是些进城的百姓,陆峥对着少尹道:“依我看洛阳城外也是十分平静,完全不像有什么灾情。” 少尹便道:“这点陆长史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这一群人代表不了整个河南的百姓,这里可能赈济较多,因此不是很明显。而这附近的十里八乡可都哀鸿遍野,整个惨状不能言谈。” “哦,我知道了,是我有些含糊了,这里处处还得少尹指引。” 陆峥说完,马车已经趋至城门下,当马车停下来时,守卫的士卒便掀开帷帘,看着里面的四人,看到少尹后,连忙恭敬地问道:“少尹您离东都多时,我们都等着您呢。” 少尹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接着少尹指着陆峥与齐浣等人,一一介绍后,又道:“如今城中状况如何啊?” 军卒道:“府尹已经等着您好久了,都知道你执意负荆请罪,府尹天天祈祷着您能平安归来。” “好了,不用多说了,快放行。” 马车就这样驶进了城中,接着在少尹的指引下去了府衙。还未进入府衙时,里面就传来了一片嘈杂声,少尹疑心地推开门一看,许多的衙役正在喝酒,有些甚至已经醉醺醺的,看到少尹来了。 所有的衙役齐刷刷地跪下,带头的人求饶道:“都知道少尹您去了长安,我们也是一时禁不住诱惑,这才聚在一起喝了些酒,还请少尹饶命啊。” 少尹看着这局面虽然有些怒气,不过还是道:“也罢,你们都站起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从京城来的几位官爷。” 少尹一个接着一个地介绍完,又道:“几位是圣上派来的官差,你们可要与之配合,听其号令。若是有胆大妄为的人,别怪我不客气。” 这些个人都回道:“谨听少尹的吩咐。” 少尹将陆峥与齐浣以及刘大远带进里屋,刘大远此时不禁道:“还得是当官的,这屋子修的我真没见过。” 齐浣笑道:“这才是府衙,刘兄弟还没见过我大唐皇宫,比这里气派多了。” 刘大远也浮出笑容道:“我一个乡村俗人,能见到这里就不错了。” 几人坐下后,陆峥先道:“既然来了,我们就可以商讨如何办差了。我看不如让少尹明里与河许多的官吏商榷赈灾之事,而我和齐舍人先不出动,就只是暗中查访。” “那我呢?”刘大远有些急躁地说道。 陆峥笑道:“你就随我们一起吧。” 刘大远此时道:“我早就想活动一下筋骨了,与陆长史办案,我必誓死护您的周全。” 此时一个小吏走进堂中,将茶水泡好后端在桌子上,又解释道:“几位官爷别介意,如今洛阳周边大灾,府衙上下也只能有这些茶水了。” 少尹想发一顿怒,不过小吏说得也是实情,这洛阳大灾市场凋敝,就这茶叶也是多方筹措而得来的,如今府中开支一律从简,如果敢有人稍微铺张,就会严厉制裁。 陆峥此时谅解道:“无妨无妨,这茶水正好,值此危难之时,我们勿要从简才可。” 接着陆峥又道:“少尹今日下午就可以发布政令,宣告全城百姓要开新政。” “这会不会太急了?” “不会,这开堂布政是解决灾情的第一步,这是一刻也不能耽待。” 于是少尹派出几拨衙役去召集所有洛阳大员,到堂前听政,顺便再叫一下河南府尹,将整件事都说得清楚,若不定制则此事难以施行。 一会儿后满堂的官吏都坐满了,少尹便让陆峥做到正堂上,自己便开始宣布政令,所有官吏听着,略有惧色,所有人都知道从此刻开始,洛阳要大变,甚至整个河南都要大变。曾经所有的弊政在此时都要受到处理,而这些结果极有可能惠民。 当少尹将整个话都训示完,满座中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然,其中议论得大都是调集所有物资来赈济灾民的条例。可是据如今的情况来看,这点很大胆,这是敢于突破困厄的一注强心剂。 而有些官吏此时已经心里有了看法,这法令是不是太过偏执,如今的政令岂能不顾实际,所以满座已经满是流言蜚语。 而陆峥早知这种场合要说狠话才能镇住,所以他咳了一声,便道:“诸位依我看是要精诚团结的,这难关我们是一定要过的,不然如何交代于朝廷,朝廷以厚禄养士百余年,为得就是国力振兴,诸位皆要依报国为荣。” 话是这么说,可是许多官吏还是不以为然,此时府尹也咳了一声,说道:“陆长史是朝廷派来的,我们即便是有不同意见,也先不要摆到台面上来。” 陆峥笑道:“诸位可以有不同意见,不过我们还是要拧成一股绳,毕竟我与诸位臣工都一样,是为陛下卖命,而刚才的敕令正是听了陛下的意思。” 此时从座中一个官吏站起来说道:“陆长史居高临下,却不知我们如今情况极其尴尬,就说这贼匪盘踞在洛阳城的周边,对其周边的村庄都劫掠遍了,导致其周边如今荒芜人烟。” 陆峥便问道:“那这位同僚的意思是?” “我以为要先剿匪,再赈济,这政令也要等贼匪肃清了以后,才能施行,不然后患无穷。” “好,就依你的意思。”此时陆峥拍案而起,让所有的官吏都惊了一下,接着府尹便向所有的官吏下来命令,在三日内差不多剿灭大部的匪患。其实这些贼匪大都是些墙头草,只有少数的才有战斗力,而官府一旦围剿起来,许多的贼匪就能望风而降。 等到诸位官吏退下后,此时的陆峥便与齐浣以及刘大远等人便走出府中,在街上遛弯,起先陆峥没有说什么,而之后刘大远却道:“陆长史你看出来那些官吏一个个阳奉阴违了吗?反正我是看出来了,这些个官吏都不是什么好鸟,除了那个提出策略的人,其他的都一言不发。” 齐浣此时道:“刘大远兄弟此话很令人深思,不过我们暂且有少尹与府尹的帮助,应该能驾驭这些人。” 此时陆峥一言不发,齐浣便问道:“陆峥长史觉得此话对不?” 陆峥道:“我倒不担心这个,我是担心匪患不能除,还有洛阳百姓不能相信官府。毕竟官府救灾不利,而我们出初到此处,有些人生地不熟,没有与当地百姓深交。” 刘大远笑道:“这点我给陆长史拉关系,毕竟我是这一带的人,论风俗我比你们熟,我看我们没事就可以多转转,在洛阳城内许多的大户人家拜访一下,探得些信息。” “大远兄弟说得对,我看可以,我们就沿着这条街走着,到哪一家门前看似不凡,我们便就去哪一家。” 三人走了一会儿,一扇朱门大宅就突显在眼里,此时陆峥见里面出来一个中年人,便推断此人在府中地位不凡,就上前道:“请问你家老爷在吗?” 中年人也看出这些人不简单,所以便道:“我便是,请问阁下是?” 陆峥也不说慌,就说了实话,此人便把陆峥请了进去,陆峥见此人府中依然很是富贵不俗,便对齐浣道:“都说洛阳城大灾,可这都是那些穷人嘴里的话,你看这府中,存粮一定不少,如果能拿出一些赈济百姓,灾情便不一样了。” 此时刘大远抢着说道:“长史看的没错,的确是这个理,不过依我看这些高门大户未必能做出这样的事,都是些不顾他人而怀藏私心的人。” 几人绕过假山水榭,又看过这亭台楼阁,直到都到一处雕门窗刻精致的屋前,此人道:“三位请进吧。” 陆峥很是怀疑道:“你就不问问我们是谁?” 此人道:“早听说朝廷派来的钦差到了洛阳城中,我猜几位就是。” 而后此人对着陆峥道:“您是陆长史吧,旁边的便是齐舍人吧。” 陆峥便道:“你说的不错,还有这位是刘大远兄弟。” 此人又道:“我明白几位来此的意思,几位便是想巡查民生疾苦,而到我府上也是为了窥探整个洛阳豪族的意思,而我可以代表他们说,洛阳大多数豪族都愿意与官府合作,毕竟这不仅仅是官府就能做好的,洛阳局势复杂,得官商齐心协力。” 陆峥对于此人的话想了一下,便道:“看来你也是想了不少,不过我们身为钦差,自会办事,你的意思我们可以仔细斟酌,而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说与你的,不过要是你觉得难为,我们不也会强求的。” “不怕,有什么可以尽管提,只要我能做的都能一一考虑,只要钦差肯说,我便肯听。” 洛阳日 第55章 演戏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陆峥在屋中听到此人会帮助自己救济百姓,也是颇有爱民之心,他不知道洛阳城中还有多少的大户人家能救济灾民,就借着机会问道:“那除了您能有这个心意,洛阳城中还谁能有救灾之心?” 此人叹道:“这个恐怕不好说,不过我感觉近日来所有高门大户都掩着门,像是对贼匪饥民有些防范。不过我可以为官爷说一说,看能不能有些效果,毕竟这洛阳城我比诸位熟悉。” 陆峥便道:“那就有劳了,我在这里感谢你。” “其实官爷以后可以叫我为王商人。” 陆峥又道:“你看我就忘了,到你府上,也不问问你的姓名。” 几人都哈哈一笑,此时陆峥等人站起来准备告辞,临走前又对着王商贾道:“办此事尽力而为即可,那些豪族能招揽来尽量就行。” 说罢,陆峥出了府门,齐浣此时又道:“这个商贾可信吗?为何区区几句就能帮我们,这献粮可是大事,而且少了也没面子,此人若是真的为了救济百姓,那我们便是找对人了。” 陆峥听得也算是有些道理,而他内心也摇摆不定,不过到底怎么样,也要看此人的实际行动。 刘大远是个粗人,也不思考,便道:“我不懂你们心思,只要他不是骗人我们就能拉拢。陆长史不是急需有人支持,此人乃洛阳豪门大族,此人一声号令,必然有人能俯首听命。” “大远兄弟此话说得很有江湖义气,不过肃清山贼,救济灾情,不是要用江湖义气来解决。” “好了,你们二人不必再说了,我心中自有看法。” 陆峥打断了二人的话,他在街上左拐右转,看着洛阳城中许多的军卒都被调动起来,似乎是要出城,他便冲着队伍中喊道:“兄弟们是去剿匪吗?” 一个军卒便道:“是啊,府尹有令,赶日落之前到达山头,集中力量要荡平一处贼匪。” 齐浣惊道:“这么快,这才几个时辰机要出动了,却没有通知我们,这府尹心中到底卖得什么药?” “不怕。”陆峥淡淡地说道,他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道:“我们返回府衙,看府尹怎么说,我们且待他这次围剿,要是他此次围剿失败,我们便有理由让他下台,别忘了我们才是钦差,这里我们是可以说上话的。” 于是三人便往府衙走,陆峥路上丝毫不顾这洛阳城的繁盛,而刘大远倒是不同,他从未见过这么繁华的街衢,招牌店铺满眼都是,这里的人虽然受灾有些店铺不开,可是他也能想来如果无灾的情况下是什么样子。 那一定是店铺鳞次栉比,人烟市肆里整日不歇,刘大远这样想着,又看到一些高头大马上远道而来的商贾,这些人也知道如今洛阳大灾,可是依然进城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能交易的大户人家。 刘大远一路看得很详细,许多店铺的“”招牌都熟记于心,走了一段路后,遇上了许多军卒都奔赴城外,三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陆峥认为贼匪要剿,不过是不是有些心急了,自己刚来第一天,这贼匪的各种布防都还没有弄清楚,就急于下手,这样的出兵可能变数太多,甚至没有结果。 到了府衙后,陆峥看到许多的官吏围坐在一起,都商议着出兵,其中也有少尹,不过整个大局是由府尹决议。看着陆峥来了,少尹就站起来对着衙役道:“给几位钦差设座上茶。” 陆峥几人坐下后,看着诸位官吏说着围剿的事,人人都亢奋不已,说着将贼匪如何一举歼灭的话。突然陆峥打断道:“诸位说要一举歼灭贼匪,我以为有些不合适,如今贼匪猖獗,不是那么好就能剿灭的。” 众人愕然,此时府尹也道:“可是军卒剿匪已经实施了,而我们也只能坐听结果。” 此时陆峥还想说什么,也一时无语,此时最好就是等待,所以陆峥便道:“那好吧,且听府尹的意思。” 府尹此时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不过陆峥心里有些不快,自己来洛阳本来就是主导大局的,而如今大局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不过陆峥依然气定神闲地稳坐着,而齐浣看他一眼便知道了他的心思。 座中的诸多官吏此时等待着消息,丝毫没有太多的自信,不是州兵不够精良而是贼匪分散广布,而单凭一处又不是很多。其实很多人都明白这剿抚并用的方略,除了剿灭那些顽固的势力,而更多的是安抚,而安抚便是要抚恤饥民。 此时从衙门外面传来了一声,接着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朝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望去,一个军卒到堂前禀报道:“我军已经进贼匪的活动范围,如今正在搜寻贼匪踪迹。” “再探。”府尹将手又一摆,那个军卒也就出了府,座中的诸位官吏都揪着一颗心,都不知道这场战斗能否有好结果。而陆峥几乎已经预料来了,没有一定的组织草草出兵也必遭失败,这些官吏不加运筹,而急功近利,这样必然会有失。” 此时府尹突然又道:“如果此次有失,诸位谁能想出更好的方法来剿灭贼匪?” 陆峥此时沉住气,而另一个官吏此时道:“我看府尹可以选派几位有经验的将军,派到不同的山头上去剿匪。可这样虽好,但是如今兵力短缺。” 顿时堂中又陷入了窃窃私语,都说着这个主意的优劣,而陆峥此时道:“我看如今还得剿抚并用,诸位试想这贼匪也要吃饭穿衣,我们可以用厚礼去招抚贼匪,而不是一味地剿匪。” 此时堂中依然有些骚动,而府尹便道:“陆长史继续说,我们都洗耳恭听。” 接着陆峥继续道:“在洛阳有不少的高门大户,而这些豪族也对此次灾情很是关心,我们可以广集民力,将这些的财力投入到安抚贼匪的事上。这些贼匪我以为就是为了生存而独占山头,只要解决了这些问题,也不怕零散的人上山为匪。” 此时座中的官吏们还是有些质疑,不过大多数都十分支持,府尹见此就道:“陆长史所言确实有些道理,既然朝廷也委派你来此办理此事,以后凡事都由陆长史决断,我自当听从。” 此时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陆峥,而陆峥又道:“诸位下去都积极筹备,三日后我看差不多就发布政令,对贼匪进行招抚。” 之后所有的官吏都走出了府衙,府衙中只剩下了几个人,陆峥此时对着刘大远道:“大远兄弟这几日就留在府中吧。” “这可不行,我要随着长史一道,顺便我还能护您的周全。” 陆峥此时笑道:“我就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思,此时就有一件事,要你随着我去办。” “什么事?”刘大远急忙问道。 陆峥笑道:“现在你还不必知道。” 刘大远看着陆峥一脸神秘的表情,也有些好奇,此时齐浣也走过来道:“大远兄弟可知陆长史已经有了对策,不管是剿灭贼匪还是安抚百姓。” 陆峥此时已经走出府衙,并喊道:“大远兄弟随我来。” 刘大远连忙跑出去,跟在陆峥的左右,他又问道:“陆长史究竟要给我派什么工作啊?您也知道我这个人一身勇莽,做不了其他什么事?” “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派你去干什么细活,你随我来便是。” 陆峥领着刘大远去了洛阳城街上一处人迹来往众多的地方,来这里的大都为高门大户,极少有穷人能混进来,陆峥想做什么早已有了头绪,而刘大远只顾跟着陆峥。 到了这个地方,刘大远抬头一看,真是金粉之地,整幢楼修的十分华美,这里看似是酒楼,却各种其他娱情活动也是应有尽有。 刘大远叹息道:“陆长史如今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这样的纸醉金迷之地,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陆峥道:“大远兄弟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就这样离开,是对我不相信吧。” 刘大远没有办法,只能就进去了,里面果然喧闹不减,看得他眼花缭乱。而陆峥却找了个地方,开始敲着锣喊道:“诸位洛阳的商贾们,如今灾情肆虐,又贼匪突起,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会扶危济困,如此洛阳城的煌煌之日可期。” 此时大厅所有的人都看着陆峥的说辞而嗤之以鼻,许多的人都闲言碎语说着,将陆峥看做是一个疯子,这里如此华贵之地岂容疯子喊叫,因此几个好惹事的公子已经上来道:“你是何人,就敢在此大放厥词,识相的快滚出去。” 这几位公子正准备动手收拾陆峥,一旁的刘大远就站出来,说道:“这又不是你家的地方,怎么不容我们说几句话,再者这些话有错吗,你们这些浪荡公子可懂得此话?” 此时几个惹事的公子又道:“你还敢说我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洛阳日 第56章 审讯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刘大远又道:“那你们可知这位是谁?此人陇西立功,长安又受皇恩浩荡,如今来此可是为民处理弊政。” 几位公子们都互视着对方,不禁又哈哈一笑,一个人道:“我看你们是骗子,说如此大话,就不怕官府的人来治你们的罪嘛?还说什么皇恩浩荡,真是让人据为笑柄。” 几位公子此时便上来一脚,正好踢向陆峥,此时刘大远也是纵身一脚,将那位出手的公子直接踢到,霎时几位公子都怒不可遏,整个大厅也都变得气氛不对。 此时陆峥缓缓道:“几位可不能动手打人啊,我陆峥在此只为吸引所有商贾的眼球,洛阳之灾不在自然,而在人心。若人心不团结,则此灾难平。” 此时围观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陆峥看时机成熟了,就又道:“我知道这洛阳城中不免有些显贵们,都有实力可以兼济苍生,既然如今有灾,我们当携手渡过,如今请从我始。” 接着说罢,陆峥便拿出一些碎银撒在地上,旁边的人一看,都不禁一番闲言碎语,此时还是有些人上来在地上放下一些碎银,陆峥连连又道:“多谢诸位了。” 刘大远在一旁有些讶异,原来陆峥的心思在此处,这样的心思是自己无法想到的。而陆峥也不怕什么自己在朝廷的身份,只是一心想要解决问题。 刘大远看着钱币越集越多,不禁问了一句:“这些够了吗?” 陆峥看得也差不多了,就道:“我们走吧,这些钱我要全部用在饥民身上。” 于是两人走出去后,此时消息传来,出城围剿贼匪的队伍已经失利,陆峥听路边的人如此说来,此时心中又是五味杂陈。不过随即陆峥又听道一个好消息,说政令已经颁布,许多的贼匪知道朝廷派来了官差,而自身也难以维继,有些就率众投降了。而还有多的洛阳富商与官府一道施行赈济,此时情况好了不少。 陆峥到了府衙后,见少尹在忙碌着,庭中也有不少的衙役在帮忙,就上前问道:“少尹这是在干什么?” 少尹叹道:“府尹如今去了各地招抚贼匪,这府衙内的活还要我们干,陆长史去哪了?” 陆峥又惊道:“府尹是去了贼匪窝,那不是很危险吗?” 少尹又叹道:“没事,府尹逮带足了人手,处处有人接应,应该没事的。” 此时齐浣从堂中走出,看着出去已归的陆峥,连忙道:“陆兄可算是回来了,我在这里刚才思虑了好久,不过尚有一些事情还不明确。” 齐浣将陆峥带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又道:“陆长史,据我打听,如今贼匪看似想要归附,而又有些暗流涌动,我今早去了城外一趟,偷听了一个贼匪的话,其话让我大惊,其实贼匪投降只是一个阴谋,或者说是权宜之计。我怕会有大事发生。” 陆峥此时警惕道:“你打听的不无可能,不过你一个人去城外太过危险了。” 齐浣笑道:“没事,既然来了,我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不也是闲着嘛,每日在这府衙中也不是办法。那陆兄觉得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陆峥徘徊不定,又道:“我看等一会儿,我们绕开少尹的视线,偷偷潜出城外,看府尹如今在何处,向他提些意见,不要中了贼匪的奸计。” 此时少尹忙完便去歇息了,陆峥与齐浣领着刘大远,跨上马便出了城,此时陆峥已经能隐约看见一队人马从山上下来,一个个无精打采的,陆峥便过去问道:“你们府尹呢?” 此时一个士卒道:“府尹在后边。” 陆峥等人看到府尹后,便下马跑过去问道:“贼匪可降了?” 谁知府尹哭诉道:“这些贼匪太狡诈,说是要降,却又中途反叛,与我军交战一番后,竟然又撤了。” 陆峥此时也心里不是滋味,边走边道:“贼匪欺人,我们一定要讨回公道。” 府尹此时道:“如今只能是重振旗鼓了,这次失败,下次定要剿灭贼匪。不然久久没有结果,朝廷怪罪下来,我这个河南府尹就坐不稳了。” 陆峥叹道:“那府尹接下来怎么办?” 府尹看着陆峥有些想法,又道:“那你以为怎么办?” 陆峥便道:“按照现在的情况,府尹可以先处理赈济之事,只要赈济能起效,则势必会影响贼匪之心,只要我们内部团结,则外部也必然会松动。” 府尹便道:“好吧,就依你的话,看来今后要多听听陆长史的话,起初我不听陆长史的话,如今看来是我的错。” 府尹又问:“那陆长史如今有什么建议?” 陆峥便道:“还是从赈济入手,将洛阳的人都安定好,就能有些效果。而后再将贼匪彻底肃清。” 所有人回城后,此时夜色浓重,陆峥靠在门上,望着府衙外的黑漆漆的街衢,对他来讲洛阳之灾与自己关系甚大,不光是要办成此事,而更重要的是自己无法漠视民生疾苦,不管来不来洛阳,他都要管。 此时陆峥将视眼投向一间屋顶,此时屋顶上居然蛰伏着一个黑衣人,陆峥不敢说话,先眼看着黑衣人的动向,而后黑衣人爬起身,沿着屋檐不断走着。 陆峥此时料想这个黑衣人可能是来窥探府衙的,不过此人可能因路线不明,便在附近晃悠。陆峥连忙向着府衙内走去,叫起了齐浣后,两人走到府门前,那个黑衣人依然在屋顶上。 齐浣此时道:“陆长史赶快叫士卒捉拿此人。” “不急,此人既然被发现,就不会逃脱,且看他在干什么?” 黑衣人从那边的屋檐上翻下去,齐浣道:“快唤人。” 陆峥拉住齐浣道:“不要了,你和我再看看吧。” 此时黑衣人又从屋檐上跳上来,很是小心地环顾四周一番,此时陆峥又道:“齐舍人看我如何捉拿此贼匪。” 说罢,陆峥便喊道:“有贼匪……” 突然黑衣人在屋顶上开始奔跑,陆峥此话一出,附近屋中灯火通明,陆峥在旁边的路上追赶着。 此时兵士也开始追赶着贼匪,在一处拐角处终于与此人展开搏斗,接着陆峥也赶到后,喊道:“留下活口。” 贼匪不敌最后被双手缚住,陆峥走过去将面罩一摸,便道:“带回去。” 陆峥命人将此人带回去后,派人通知了府尹准备连夜审讯,此时陆峥兴致勃勃地走进府衙对着齐浣道:“这下好了,说不定从此人身上能问出什么。” 此时齐浣又道:“那陆兄准备如何问?” “既然捉住了,我就单刀直入,首先便是此人归属何处?再者此人来此有何动机?主要是这后者,从动机中我就能得出贼匪的所为何事。” 此时夜深了,陆峥几次在府尹的屋外敲门都不见府尹出来,而出来后府尹也只是推辞一番,说自己就不去了,转而将所有权力交给了陆峥。陆峥一看府尹不关心此事,让自己做主,也就罢了。 陆峥独自进入关押贼匪的牢狱里,看着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就道:“我是朝廷派来的特使,如今洛阳城早已开始赈济饥民,相信再过不久,整个洛阳城民生都会得到复苏,你们又何苦再继续负隅顽抗。如果你们能放下武器,我代表官府将既往不咎。” 这个贼匪先是没有说什么,突然又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句句实话,绝不欺骗。” 贼匪又道:“我们也不想造反,不过这洛阳城都是富人的地方,哪里容得我们活,既然你说这里定会有保障,那我们得看到实情,只要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就放下武器。” 陆峥看此人也十分真挚,就又道:“那我放你之后,你需要去说服尽可能所有的贼匪窝,表明我们官府的态度,只要息事宁人,就既往不咎。” 接着陆峥看着两旁的狱卒便道:“放了此人。” 而狱卒有些犹豫,对着陆峥道:“陆长史可要想清楚,此人可是贼匪,如此果断地放走,要是府尹怪罪下来……” 陆峥道:“你们尽管放便是,遇到事我顶着。” 狱卒便将贼匪放出来,贼匪对着陆峥拱手后,便走出了牢狱,其实陆峥知道借助此人之手指不定可以有些进展,其实就算没有进展,也会让贼匪觉得官府并不是就要与其为敌,这样一来,还可以让其军心涣散。 就算陆峥此计依然不能起作用,而他也是相信那个贼匪的为人,那种话语里透露得可能是义气,不然他也不会信誓旦旦地就答应。 此时齐浣走过来,见陆峥放走了贼匪便问道:“陆长史今天是怎么了?这些贼匪如此轻易放走了,来日必留后患。” 陆峥也只好坦白地说:“齐舍人此言差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看此人也只是受了蛊惑,这样的人可以借助一用。我觉得此事的关键就在此人身上。” 齐浣不知陆峥的意图在何处,不过他是相信陆峥的。 洛阳日 第57章 身入虎穴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当陆峥放走贼匪一日后,依然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回信,陆峥此时就坐在府衙内的石阶上神思游荡,按照陆峥的试想,应该是差不多能接到回信了,这山贼分布虽然散落,可是行动上也是紧密相连。 此时陆峥还是对此人怀有企盼,贼匪也不是无情无义之辈,若此人尚有一丝悔意,也定会将自己的意思带去。 此时齐浣走过来道:“陆长史为何会坐在这里?听说如今势头不错,许多地方已经脱离灾情。” “真的?”陆峥直接站起来,看着齐浣问道。 陆峥俄而又道:“看来还是团结致胜,高门大户之间相互配合自然能有所裨益。你随我去看看吧。” 陆峥就要走,后面齐浣拦住道:“陆兄这是去哪?” “再去哪?如今灾情有所缓解,我应该看看去。” 齐浣又问道:“那你知道你该去哪?” 陆峥道:“就去城中看看店铺生意有没有改变,再者城外的那种狼藉现象可能已有所改观。” 这是陆峥到此后的第一个好消息,虽说也折腾了好久,不过其中也是有自己的功劳,如今情况有好转,陆峥似乎能想到未来的乐景,那将是全城皆欢的盛景。 此时陆峥已经忍不住出了府衙,后面是齐浣,突然陆峥又止住步伐,说道:“刘大远呢? 把他给叫上。” 齐浣回道:“刘大远去了街上说是买什么东西,要带到自己的乡里。” 陆峥笑道:“刘大远还不忘记乡邻,看来此人是个不忘根本的义士。” 于是二人在街上闲逛,此时洛阳城中确实较前几日有些繁盛,店铺的声响也恢复了往常,店铺里面也是招客引伴,一派欣然的景象。 陆峥向着一间店铺中进去,里面小二也没有即刻招待陆峥,而陆峥与齐浣则走到柜台,陆峥喊道:“老板在不?” 接着一个略显微胖中年人出来,见陆峥与齐浣二人明显不同于平民,便道:“二位这是?” 陆峥先道:“这几日生意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些。” 店主又道:“这位官人果然目光锐利,洞察秋毫,我这里前几日几乎门可罗雀,如今接到官府的大力扶持,顾客也渐渐多了,所以现今的情况是蒸蒸日上。” 陆峥又笑着说:“官府这几日也几乎是用尽全力帮助你们恢复本业,我知道你们以此为业也是久了,一旦有些波折,必然店铺冷落。” 店主此时问道:“那客官可是官府中的人?” 此时陆峥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就只好道:“我也是听闻官府的人说,我只是关心洛阳大政而已,并不是官府的人。” 接着陆峥又道:“我想向店主问一下,你这里可有包间?” 于是店主带着陆峥与齐浣上了二楼,陆峥仔细看着里面的那些客人,边走边道:“店主这里都来些什么人啊?” 店主便道:“今日不少的人大都是城中的居民,应该很多都听过官府的政令,都是来此闲逛的,其实这个灾情人们心里都知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人人都怕会波及自己,而加之流言蜚语也不少,所以才酿成了今日之局面。” 陆峥听到店主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一座城能不能安稳,首在人心,而其次在于政令通畅。 陆峥与齐浣被请进包间后,陆峥打开窗户向外眺望,而齐浣也在一旁,齐浣问道:“陆长史这是在干什么?” 陆峥道:“刘大远要回府衙,必会经过这一条路,而我们守在此处等着他,我有事安排。” 齐浣略微思索着说道:“如今灾情多少有些缓解,可是城外的贼匪却依然猖狂,难不成你是想让他与你一起去城外?” 陆峥惊道:“原来齐舍人如此知我。” 此时齐浣面色严肃地说道:“你不可以这样,你这是羊入虎口,没有丝毫的准备就要单独行动,我看不妥。” 陆峥便道:“齐舍人不要制止我,你也知道我奉命办差,若是毫无政绩回去,让陛下与群臣怎么看我,别说是继续升迁,就连群臣的口都堵不住。我出京时在陛下面前也是有过保证的,这次无功回去,我实在是难以心安。” “那你也不能往枪口上撞,这城外风云莫测,尤其是你要近距离接触贼匪窝,这传出去一个朝廷命官亲身赴险,会扫了朝廷的颜面。” 陆峥此时瞋目道:“齐舍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朝廷之臣怎么了,我们既是朝廷之臣,就应该到第一线。如今贼匪肆虐,若我不以身作则,正是寒了陛下的心。” “好,你既然要去,那就我也去,只不过这话可说在前头,不可深入敌穴,仅仅在外围观察,我既然作为跟随你到此,我也是有责任的,所以你多少要听我的。” 陆峥此时望着窗外涌动的人流,不禁又道:“这次我一是要靠近贼匪,二是要看看洛阳城外如今的田地,这如今政策上大力支持复耕,我们要到实地去看看。” 此时陆峥的眼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陆峥突然喊道:“刘大远……” 刘大远在洛阳城中左拐右转,也是到了不少的杂货店铺,他自己也跟齐浣与陆峥借了不少钱,这洛阳城菁华之地,让刘大远着实是眼花缭乱。 此时刘大远顺着声音看去,便正好是陆峥,刘大远也便喊道:“陆长史……你怎么在这儿?” 接着刘大远走了上来,走进去看到陆峥与齐浣道:“二位怎么在这儿?二位不是在府衙吗?怎么府衙出事了?” 齐浣道:“都没有,只是陆长史找你有事而已。” 刘大远此时道:“陆长史与齐舍人找我有事,我理当襄助。不过我想问这是什么事?” 陆峥便道:“大远兄弟勿急,如今贼匪猖獗,而我官军也未能剿之。所以我想前去探探,再顺便看一看如今城外的民生。” 刘大远此时道:“既然长史想去,我刘大远定会跟随,不过与二位借得钱就不必还了吧。” 陆峥与齐浣大笑道:“知道你穷困,这些钱就不用还了。” “那咱们何时出发?”刘大远急问道。 陆峥便道:“不急,赶天黑之前我们上山,那时我们可以借着天色掩护而潜入,这样一来我们也不会被人发现。” 三人在楼上呆了很久,眼看着夜幕降临,陆峥把这次行动看的很是在意,这次是他执意要做的,也是他必须要自己亲身经历一回。既然贼匪不易被寻机歼灭,除了倚山傍水,也有他们自己的秘诀。陆峥此行也是要寻到致胜的法宝,或者再不济也要找到贼匪一些聚居地,待到以后实战上也可以拿来参考。 此时陆峥突然拍案而起,又道:“今夜我们去看贼匪,虽然不能有什么实效,可是也要让他们如坐针毡。” 齐浣不解道:“你这是准备干什么?不是刚才说好了不去深入的吗?” 陆峥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们感到危险,这只是一次尝试而已。” 时间差不多了,陆峥领着刘大远和齐浣向着城外走去,此时照射在洛阳城城墙上的光辉渐渐偏离,天边一些像鱼鳞斑的云,渐渐飘过来,    天色慢慢地昏暗下来。 齐浣走在前面,忽而转过头来问道:“陆长史是要夜闯敌寨?” “怎么,你要青天白日去贼匪的寨子里?” 齐浣又回道:“那自然不行,陆长史既然有谋划,我就全听陆长史的话。” 此时刘大远也道:“陆长史是我见过最能躬身行事的官吏,别的不说,就说此次去贼匪窝附近,说到底也是弥天大勇。就算是我这样的莽夫也略有些胆寒。” 齐浣此时笑道:“你当我不了解陆长史,她这个人我接触的比你早,自然也比你知道的多。” 齐浣还要说什么,却又被打断,陆峥此时严肃道:“齐舍人这番不当之话就不要说了,我们此去尚有危机,你还是好好想想其他的事吧。”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走出城门,此时通往山上的路上都冷落不已,一个人也看不见,因为此时贼匪出没,所以几乎没人敢在山路上独行。 几人借着无边的夜色,从山路上走着,此时一处草丛中有人说话,陆峥突然便道:“你们听。” 顺着草丛里面传来的声音看去,三人清楚地看见几个贼匪围在一起似乎在谈论什么,三人能清楚地听到有人说着归降二字。不过因为太远,大部分话听得不清。 此时陆峥在依稀中看到前几日那个被活捉又被自己放走的贼匪,陆峥认清后,又低声道:“这些人应该有什么秘密,我们暂且听着。” 几个贼匪围在篝火中喋喋不休地说着,周围也没有人放哨,突然陆峥三人又听到“明天归降”二字,此时其意思也很明显了,刘大远便低声道:“陆长史,这些贼匪说要归降,你看这是不是真的?” 陆峥默默地点点头,一时没有说什么。 洛阳日 第58章 时局转变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此时陆峥继续观察着后面几人的动向,又听到贼匪么们提到府尹与自己,原来贼匪们还在谈论着投降会不会受到厚待。陆峥此时很想走过去说一声,可是又不敢暴露自己,生怕又出了意外。 此时齐浣小声道:“我们在这里不知贼匪们的底细,我看不如离开此地,再做打算。” 陆峥却道:“不可,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你要干什么?”齐浣瞪大眼睛道。 陆峥缓缓道:“你没听见他们在说要归降的事吗?既然他们心思未定,我便要鼓动他们。” 齐浣觉得陆峥是太过冒险,这种事他想都不敢想,偏偏是陆峥执意要如此,贼匪们毕竟不好说话,贸然行动恐生不测。 说罢,未等齐浣反应过来,陆峥就冲了上去,齐浣大在后面仅仅是叹道:“这次你又要惹事。” 于是刘大远紧跟着陆峥,几位贼匪见有人冲了上来,便急忙站起来拔出刀剑,此时陆峥放慢了脚步说道:“你可认得我?” 那个被陆峥释放的贼匪一下子深清地说道:“恩公义释,我是一刻都不敢忘。” 其他的贼匪见状,也就恭谨地说道:“见过陆长史。” 陆峥此时见贼匪们都如此恭敬,就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们如今正打算着要归降官府,不过我们怕官府不守信用,毕竟我们都做过对不起百姓的事。” 陆峥看着眼前的这帮人,虽然说沦为贼匪已是臭名昭著,可是他们依然还有悔改之心,他们只是迫不得已上了贼船,如今也是个好机会,陆峥想把这些人给团结过来,所以便道:“诸位本是这乡野之人,我能明白你们的难处,如今官府的政令相必你们也知道,只要现在归顺,一律可以不计前嫌。” 陆峥的话刚说出后,那些贼匪都默然,俄而一人道:“你这话说得算数?” “当然算数,我陆峥说得话就是府尹都得听。到时候府尹如果想为难你们,我必会保你们周全。” 那个贼匪便道:“好,既然陆长史如此说了,我们必誓死效劳。” 陆峥笑着,站在一旁的齐浣有些讶异,不过更多的是对陆峥的敬佩,如此一来这些人也就算是归顺了,而有了这些人再想去贼匪窝里探查一番就容易的多了。 此时刘大远自然也是对陆峥的果敢敬佩不已,此时陆峥准备领着这些贼匪们前去贼匪窝,不过齐浣却上来拦住他道:“要不要让府尹派兵前来,我们这里毕竟人有些少。” 陆峥对着齐浣取笑道:“怎么……齐舍人这是怕了,放心吧,我们这是探查不是直接贼匪们交手,如今尚未投降的贼匪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能从其中发现一二,这对我们是有好处的。” 刘大远也道:“我们还是听陆长史的,齐舍人就不要在说什么了。” 于是陆峥在归降贼匪的指引下,潜入了一个贼匪窝的附近,夜色之中,陆峥等人趴在草丛中窥探着贼匪们的动向。此时的贼匪窝十分平静,洞口有一些哨探,不过也是防备松散。 此时陆峥望着洞口,心中生了一计,他准备来个夜探敌穴,所以他对着刚刚归降的贼匪们说道:“诸位立功的时刻到了,你们此时冒充未归降的贼匪前去洞中,将贼首劫持过来,我自有办法招降这里所有的贼匪。” 于是陆峥一声令下,所有人与守夜的贼匪一声招呼后,便进入洞中,此时陆峥对着齐浣与刘大远道:“我看今天的的事可以成,你们觉得呢?” 齐浣也是仔细观察了一番,又道:“我看这些贼匪这几日防备松懈,如今我们来此也正是时候,如果这事能成,我看不出一月,我们靠这些人引路必然能大获全胜。” 刘大远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他道:“此事全赖陆长史,要不是刚才那人归降,恐怕我们连洞口都找不到。” 此时洞口中走出一个体态憨胖的贼匪,此人是这荒山之上各路贼匪的盟主,也空有一身勇莽的习气,此时陆峥观察着洞口,不禁又道:“贼匪上勾了。” 贼首在那些人拥簇之下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此时陆峥正准备挽弓搭箭,齐浣看后急忙道:“陆峥且慢。” 齐浣话音刚落,此时箭镞已经射中了贼首,接着一声惨叫后,贼首已经倒地了。顿时贼匪们都以为官军来了,都各自纷纷逃命。 陆峥此时便走出去道:“官府政令,所有贼匪若弃暗归明,可以一律不问责。” 此时许多的贼匪都已经跪地求饶,陆峥一看大局已定,便继续道:“所有人现在往山下走,进洛阳城归家。” 所有的贼匪此时无心抵抗,就顺着陆峥的意思下山,此战陆峥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城外最大的贼匪窝,这便是攻心为上,实战为下的战术。 此时城外发生了如此大的波动,而洛阳城中的府衙内,府尹,少尹及洛阳的官吏都在院落中闲聊,一个个看到如今稍有起色,就饮酒放纵,全然不顾城外的贼匪。甚至有人放言,这洛阳灾情化解后,贼匪必定没有立足之地,会全部归降。 此时府尹举起杯盏道:“诸位这段时间也忙前忙后的,也让灾情缓解了不少,所以我身为洛阳官吏之首,在此谢过各位了。” 此时府尹环顾了一周,看见没有陆峥与齐浣,便问道:“陆长史与齐舍人为何不在?” 席间众人沉默不语,忽然间一人道:“陆长史与齐舍人不在府上,大概是去了他处。” 所有人都疑虑着,此时府尹猜道:“会不会是去了城外,这几日陆长史屡次要找我借兵,我没答应,去城外单独行动也极有可能。这个陆峥要是有意外,我如何向朝廷交待。” 府尹有些急切,可是如今派人找,也不知其去了何处,府尹再三考虑下,最后缓缓道:“我们只能静待消息。” 此时在洛阳城中一条无人的街上,陆峥与齐浣走在前面,后面是许多归降的贼匪,看着都恹恹的,陆峥此时道:“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府衙了,到那里我让下人给你们准备住的地方。” 一个贼匪很是感激地说道:“那就多谢陆长史了,可是我们这么多的人恐怕要好几间房……” 齐浣此时听后便道:“这点陆长史会有办法,区区小事不用你们操心,不过我想说你们进入洛阳城中一定不要有土匪习气,否则出了事,陆长史也不好收场。” “这点请二位放心,兄弟们也是无奈才干那些事,如今被拉回正轨,哪敢再做出格的事,只要能找到安身之处,我会让兄弟们选择去留,我估计有许多的人会回家重新操持家业。” 齐浣默然地点点头,而后又叹道:“归家耕田也未必不是好事。” 此时已经到了府衙门口,几个守卫看着忙道:“陆长史怎么带回来这么多的人。” 陆峥此时对着几个侍卫道:“你们给这些人找个安身的地方,这笔账算在我地头上。” 陆峥便进了府衙,此时院落中灯影闪烁,陆峥疾步走进来,府尹看到是陆峥,便道:“原来是陆长史,快坐下来,为何久久不来呢?” 陆峥没有坐,直接道:“如今局面未定,府尹怎么就开始享乐,你这是对大局不负责任。” 府尹看着陆峥气冲冲的,就忙道:“陆长史误会了,我看这不是有所进展,就想着犒劳一下官吏们,无奈陆长史没有到场。” 齐浣此时帮着陆峥又道:“府尹岂能贪此小功而误了大事呢?陆长史今日为了这些事,可是只身入了敌穴,并将贼匪窝端了,你们可有人知道?” 府尹被问得哑口无言,此时少尹站起来准备调解,而陆峥却打断道:“算了,我也不想与府尹闹矛盾,府尹只要一心解决如今的情况,我倒也不说什么了。” 此时府尹也很难为地让人把东西撤下去了,并且又赔礼道:“这些日子的所有事情还需陆长史包涵,如今有什么事我一定听陆长史的。” 陆峥见这是一个好机会,便道:“如今贼匪已经猖獗不了几日了,我看有必要给予其最后一击,今天我已将所有贼匪的信息都打听到了,明日我们偷偷地摸上去,结束匪患。” 府尹也就无奈应允了,这次宴席也就这样不欢而散,其实在其他官吏的眼里,陆峥的气焰是有些嚣张了。不过陆峥也只能这样,毕竟这匪患要除,而他一心要立下功勋,这样做也就是不得已而为之。 陆峥看着撤走宴席,而后准备走进自己的厢房,后面齐浣又上来道:“陆峥你这事不会做的太绝了吧?府尹与诸位官吏也仅仅是一顿饭而已,就这样被无情地取缔。” 陆峥却道:“那我还能怎么办,纵容他们吗?齐舍人务必要记得我们是皇上派来此处的官差,在有些时候,还是要有我们的一席之地,不能净让他人做主。” 齐浣也不是不懂这些道理,细细想来也只好答道:“那就全听陆长史之言。” 此时陆峥又道:“再者明日一战,我军胜算较大,你仔细盯着府尹等一帮的守旧势力,免得这些人再生出什么事端。” 洛阳日 第59章 灭匪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自昨日陆峥将一部贼匪收归后,此时洛阳城外所有的贼匪窝都胆战心惊,许多的贼匪都纷纷回到城中安家落户,此时贼匪们几乎到了最紧张的地步,都是十分担心官军会搜山,倾全力来剿灭自己。 陆峥已经准备开始领军剿匪,此时洛阳城中明显感到不一般,官府已经把消息放出,街头的人们都议论纷纷,有些人甚至很是欣悦,因为贼匪若被剿灭,民生就能恢复。 此时的一间酒楼中,陆峥将所有手下的将领都召集在一起,逐一吩咐着,陆峥以为此次的剿匪会有一些未知之处。贼匪虽然人心涣散,但尚有势力,如果要一次解决,必然会有巨大的阻力。 诸位将领都坐着,面前是一张地图,陆峥指着图上的各处做着详细的说明,一会儿说完后,陆峥又道:“如今是我陆峥第一次决战于贼匪,虽然贼匪无迹可寻,可就是我刚才说的,要稳扎稳打,不要贪功冒进,各部若联合紧密,量他贼匪也不敢嚣张。” 几个将领都点点头,忽然有人问道:“那陆长史在何处指点战事?” 陆峥道:“我会在一处山头统筹战事,至于亲自领军还得靠你们。” “这也太危险了吧,要真是这样,陆长史可不能叫贼匪发现。” 陆峥笑道:“不怕,当初在陇右战场上我都是冲锋陷阵,如今只不过是协调一下各部的部署,没有什么危险。倒是你们不同,你们此次上山可是要歼灭贼匪,是要在箭雨中杀出一条生路的。” 众将不语,此时陆峥又道:“而我此次不能亲自领军作战,又不能与诸位同时搏杀敌匪,真是憾事。” 齐浣此时又解释道:“诸位不知,陆长史这几日身体状况不好,所以不能参与战斗。” 将领这才明白,原来陆峥是身体抱恙,所以将领们同时安慰道:“陆长史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陆峥道:“不怕,我陆峥既然还未完成该有的事,就不怕这些病痛。” 此时屋中气氛不似刚才,谈笑生霎时止住了,所有人都望着陆峥不出声,陆峥此时又对着地图看了看,稍后刘大远面色喜悦地走了进来,看着众人的表情,也是摸不着发生了何事。不过他对着陆峥依然道:“陆长史吩咐的事我已经清楚了。那些贼匪大都是回到家中,再无打家劫舍的意思了。” 陆峥一直都那些归降的贼匪们有所戒备,他让刘大远细查那些贼匪的动向也是不太放心,如今看来归降的贼匪不会再有什么异心。 陆峥又道:“如今城中可有变化?” “这点请陆长史放心,贼匪如今如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哪敢在城中胡作非为。” 此时陆峥看着几位将领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道:“诸位可以出发了,我稍后也会到达位置。” 诸位将领便齐声道:“陆长史保重。” 此时洛阳城内关于出军剿匪已经是人尽皆知,此时的城外的空地上唐军正等着命令,此次是选拔了几个折冲府的军力,几乎是将河南府的军府里的精锐都选拔一空,声势无比浩大。 几位折冲都尉此时从陆峥的租的地方出来,赶赴这里后,便开始帅军向几个贼匪窝里走,此时天空云层密布,而贼匪这几日也是惊恐万分,生怕被消灭,准备流窜他州。 在一处山坡上两军相遇,唐军因为装备精良,所以贼匪一触即溃,接着仿佛是唐军在捕获猎物,而贼匪们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此时陆峥也到了城外的一处空地上,许多将士不断禀报战况。 陆峥与齐浣坐下来,接着陆峥指着远处焦灼的战场问道:“齐舍人,我们来洛阳几日了?” 齐浣记得真真切切,便道:“快半月了,怎么你想回京了?” 陆峥摇摇头又道:“不是,我们的事还没有干完,就这样回去可不行啊。” 齐浣有些疑虑,不过还是问道:“我们还有什么事?” 陆峥急切道:“你看洛阳官风不振,主要是一些官吏任由灾情蔓延,有渎职罪,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齐浣缓缓道:“这倒也是,不过我们虽然是来洛阳办事,可是插手此事却似乎有些不妥。” “怎么不妥?陛下在我临走时说过洛阳之事可以便宜处理,难道他河南府尹还会不理吗?再说只要我们强硬起来,他也定会有所顾虑。齐舍人随我明日去府衙中与府尹交涉,如果他不答应查处渎职官吏,我们就上奏朝廷,将这事告知陛下,然后处理。” 齐浣勉强道:“算了,这件事都依你,本来我只是想叮嘱一下府尹,可是你要那么做,我也管不着,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不要太张扬,尽量也不要与人结仇。” 此时一个军卒前来报道:“陆长史,如今几处贼匪都基本被肃清,你看可不可以撤军?” 陆峥便道:“齐舍人随我视察战场。” 陆峥到了战场后,看着敌我双方的尸身覆满了山坡上,不禁叹道:“多少忠良就此毁于一旦了。” 陆峥在尸身满地中边叹气边走着,后面跟着几个折冲都尉以及齐浣,陆峥突然止步道:“看这情况,我们该是损失了不少人吧。” 一个都尉说道:“是的,不过比较贼匪我们还是损失较少,此战贼匪死伤重大,估计已经没有力量再占据山头为非作歹。” “好吧,派人返回城中禀报府尹,就说贼匪大部都被消灭,我军大胜。” 陆峥此时还在战死将士的尸身中行进,接着齐浣道:“陆长史此战也赢了,我们便归城吧。” 陆峥此时高喊道:“拿酒来,我要亲自祭奠死去的将士。” 陆峥伫立着,手里举着一杯酒,道:“我大唐军士从不怯战,今日都是忠义之士在此殒命,我自当酹酒以示祭奠。” 此时渐渐下起了小雨,整个山坡上都泥泞不堪,陆峥与队伍沿着官道走着,陆峥看起来心事沉重,不仅是为了死去的国殇,更重要的是他对以后的展望。如今洛阳可算是情况好转,不过谁知道在这样的大局下会如何发展…… 一旁的齐浣看到陆峥心事重重,就不禁道:“陆兄,你是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这不是都解决了嘛。你是担心府尹那边?” 陆峥对着齐浣道:“齐舍人难道不担心吗?府尹那边正是难啃的骨头,别看府尹好说话,事实上他心里都很明白我们的举动。” 齐浣陷入了沉思,也很是发愁,其实他很想回到长安,当初陛下让他出来,也是为了帮衬陆峥,而自己的本职工作如今也被别人暂时代替。 齐浣此时不禁叹了一口气,俄而抬头望了望前面的洛阳城门,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也是东奔西走,不过再转念一想,既然来了也总不是轻松的活。 齐浣想了一路,到了城门时他放眼看去,所有洛阳城中的官吏都在城门下迎候,前面的府尹与少尹更是笑容可掬,当陆峥走进时,府尹便上前道:“恭祝陆长史得胜归来。” 后面的人也跟着说着,此时陆峥道:“多谢府尹出城迎候。” 府尹又道:“哪里哪里,陆长史剿灭山匪,实是我洛阳城百姓的福运,本官出来迎候也理所应当。” 府尹看着后面的士卒,不禁问道:“陆长史,我军亏损多少?” 陆峥也是叹了口气,其意思不言而喻,府尹此时道:“不管怎么样,毕竟是胜了,我们也只能这样,不灭贼匪,定会伤害更多的人。” 此时陆峥与府尹一起走进城中,周围是许多的百姓,此时陆峥很是荣耀地走进城中,百姓们在呼喊,可是陆峥却高兴不起来。毕竟这战还是死伤了这么多的士卒兄弟,不管是谁都应该为之痛心。 直到陆峥走进府衙,府尹已经备好了酒,而陆峥却高兴不起来,不过齐浣与刘大远却慰藉道:“陆长史快入席吧。” 陆峥就这样坐下了,接着许多的官吏都做下了,此时府尹便道:“我们如今在陆长史的帮衬下剿灭了贼匪,又基本上将灾情控制住了,所以大家满饮此杯。” 陆峥看了一圈,看到众人面色喜悦,自己也就控制助自己的情绪,就道:“为了洛阳城百姓我愿竭尽全力。” 刘大远身为农夫不能上这宴席,此时他便倚在府衙门外,对着天空发呆,里面是觥筹交错,而刘大远的心里则是空荡荡的。此次与贼匪作战他也参与了,也是负了点轻伤,不过却体验到了一些意味。 此时的陆峥看到刘大远站在门口,就站起来走到门外,说道:“大远兄弟此次也是立下了功,等到回京后我在兵部给你弄一个武职当当,也让你走入仕途,不要再回村子里面了,你看可否?” 刘大远道:“我还是想留在陆长史身边,哪怕当一个车夫也行。” 陆峥此时笑道:“既然你没有什么志向,我也不强求你了,不过这酒你得喝了。” 刘大远笑着道:“还是陆长史懂我,多谢了。”说罢,刘大远将一杯酒喝得丝毫不剩,陆峥看着他,又道:“慢点。” 两人此时便都笑着,笑得十分爽朗,在夜空中回荡。 洛阳日 第60章 拯民于水火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如今外部贼匪灾情都已然化解,而陆峥最担心的是官吏内部的问题,此时他已命人将这胜利的消息传之阙廷,他估计着此时朝廷内外定是一片欢腾雀跃。陆峥刚把消息传出去,便离开了府衙,他刚跨出门槛,后面便是刘大远的喊声。 陆峥回头一望,看着刘大远跑过来道:“陆长史这是去哪?要不要我跟着?” “好吧,你随我来。” 陆峥说罢,便向着街上走着,陆峥其实是要出去放松一下,这几日他经历了不少,与贼匪斗,与洛阳的官吏斗,甚至也与齐浣争执过,但这一切也都应该。此时刘大远忍不住问道:“陆长史究竟是去哪?” 陆峥便道:“就在街上闲逛,不出城。” 刘大远不做声了,陆峥走到一处摊边,不禁驻足下来,看着一个年轻人正在大口吃着面,一副破落的样子,陆峥能看出来,此人如今的情况应该与灾情密不可分。灾情虽然控制住了,然而并没有彻底消失,而之后还会对民生有影响。 陆峥便坐在那人的旁边,又道:“再来两份面。” 刘大远准备说什么,不过看到那人破落的样子就止住了,他知道陆峥的意思,也常常听陆峥说为官中之人需要兼济苍生。这其中的大道理他不是太懂,不过他倒是信服的。 陆峥此时对着眼前此人道:“请问兄弟是哪里人?” 那个人很警觉地看了陆峥一眼,边吃边道:“家就住在洛阳城郊,怎么你有事吗?” 陆峥不语,对着小二道:“再给他来两碗面。” 那人十分惊异道:“我与歌阁下并不相识,不知阁下为何要犒赏我?” 陆峥笑道:“即使是从未谋面,可这是我的职责,身为官吏,我很是了解你们的清贫生活,只要能饱食就是你们的愿景。我是深有体会,因为我也是从你们这步慢慢走来的。” 此人见遇上了为人做主的官吏,便问道:“那敢问您是?” 陆峥笑着道:“安北都护府长史陆峥。” 此人顿时心中一震,想了想又拱手道:“草民拜见陆长史。” 陆峥微笑道:“免礼吧,我看你在这里一个人冷落不已,便想来问问,照你如今这情况,如今田地收成不好?” 此人叹道:“真被您给说中了,如今大户人家没丝毫的影响,可是我们这些人就难说了。不过好在官府肃清了贼匪,还赈济了不少。” 说罢,此人将头低下去,很是忧心。而陆峥又抚慰道:“没事,有个受灾的年景很正常,不过不能颓废,以勤致富才是正道。” 此时三人听到小二一声吆喝,将面端了上来,陆峥将面凑到此人跟前,说道:“吃吧,吃完带我们去看一看田地的收成。” 此人也是感激涕零,匆匆忙忙把面吃完,站起来道:“我带你们去洛阳城附近的村庄,如今那里依然不大乐观。” 说罢,陆峥与刘大远跟在此人的身后走着,此人不时回过头来对着陆峥说着关于田地的情况,而陆峥也很是信服,他认为一个贫民纯朴无私,不会蒙骗自己。 所以一会儿后,陆峥便问道:“你们如今家中有几亩地,应该能温饱吧?” 此人便道:“若论温饱,只不过是勉强而已。家中地不多,只能维持一天一顿,家里的人都极为拮据。” 陆峥听后,有些骇然,不过他还没有亲自见过,为何这里会如此,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这年头政策无法落实,也是个大问题。 此时那人看着陆峥疑虑的眼神,便道:“其实不瞒陆长史,乡里如今有个恶霸,仗着一帮贼匪兄弟,将许多的田都抢了去,而我们也不敢上告,于是只能任其勒索欺压。” 陆峥的眼里更加的疑惑了,听了此话便急切问道:“是不是城外归降的贼匪?” “回禀长史,的确是的,就在前几日,来了一帮贼匪毫不讲理。” 陆峥与刘大远都有些不相信,如果真是那样,也就是陆峥的错误了,当初陆峥授意贼匪返回乡里,让他们与家人团聚,本为解决匪患,可照如今来看,岂不是放虎归山。 陆峥又多问了一些相关的话,也是怒不可遏,这件事得需要自己再次解决,否则无法给村民一个交代。 到了村庄附近,各家各户都紧闭着门,看起来十分冷落,陆峥敲了敲几户人家的门,都无人应答。 陆峥等人走在石板路上,俄而陆峥问那人道:“贼匪在哪住着?” 此人忙道:“长史就一人去吗?那也太危险了吧。我看不如给贼匪一封信先试探一番,看看他们的反应。” 陆峥便道:“不用了,你要是不敢去就在这里等我们。” 陆峥是固执的,此人也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一旁,陆峥是准备单刀直入的,而刘大远也丝毫不会畏惧,毕竟这些贼匪已经被招安,欺负当地居民也是其习气没有改变。 陆峥在此人的指引下,到了贼匪蜗居的一处大宅院,陆峥准备敲门,那人便道:“陆长史不要说是我将你们带到这里来的。” 陆峥看那人胆小如鼠,就道:“好了,没你的事了,你旁边呆着去吧。” 陆峥用力地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喊了一声:“是谁啊?” 陆峥没有应声,仅仅道:“洛阳村夫,给诸位献田来了。” 稍后门被打开,陆峥夺门而入,院中的贼匪们都吓了一跳,这不用说也知道陆峥是干什么来了,几个贼匪都吓了一跳,且哀求道:“陆长史恕罪啊。” 接着便是一阵跪地求饶的声音,齐刷刷地都跪在地上,陆峥找来一个板凳,说道:“国有国法,若贵戚王侯犯了罪,处置尚且依律,你们曾是贼匪,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也不思悔改,这样一来便是罪上加罪。” 陆峥说罢,有些贼匪已经是吓得昏厥过去,刘大远站在一旁道:“陆长史不必再说了,直接都押到府衙中听候发落,贼匪死了那么多,也不差这几个。” 陆峥缓缓道:“大远不可如此急躁,且待我细细问来。” 陆峥便问道:“你们其中领头人是谁?” 此时一个蹲在角落中的人站起来,哭诉道:“陆长史饶命啊,我们几个人也是没有办法,这才谋划干出这些事,不过才仅仅占了几家的田地而已。” 陆峥听后便道:“领头者必须从严处理。” 接着陆峥将惹事的要犯通知官府的人给逮了去,并且遣散其他的人,这一次陆峥的作为让那个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那人便过来说道:“陆长史好本事啊,竟然单枪匹马就将这些贼匪绑缚送至官府。” 刘大远此时笑道:“这你看不出来吗?陆长史是以德服人,不用什么武力就能达到效果,这点一般人是学不来的。” 那人依附道:“那倒也是。” 陆峥看着贼匪都被遣散,而自己也完成了任务就对着那人说:“这下好了吧,这些贼匪都被肃清,你也可以安心种田了,以后有事便可以来官府找我,我可以帮你。” 那人激动地连说三声感谢之词后,就兴冲冲地回自己家了,此时陆峥在这个村庄的名声愈加变大了,原来也就是个自长安来的官差,如今俨然成了百姓心中的一尊活佛。 陆峥担心村民会来报答自己,就提前与刘大远离开了,在路上刘大远不由地对其说道:“陆长史广施恩泽,我看洛阳人心相背,如今很是明显,那些本地官吏在声望上不及您了。” 陆峥听后立马纠正了一下,说道:“大远兄弟此言不对,洛阳民众说到底是被皇恩泽被,我只是为其办事。” 刘大远有些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他这个山沟沟里出来的莽夫,就只知道如今的陆峥大获人心,却不知陆峥一直是奉命行事,说到底这是在为朝廷争取人心,在为当今陛下使万民臣服。不过刘大远在慢慢地学习,一个莽夫也在成长的路上。 此时走了一段路,刘大远对着陆峥问道:“陆长史曾经也是个武将,今日看来倒是有些气魄。” 陆峥道:“真正教我气魄的人是王大都护,让我在唐军队伍中奋勇向前的是薛郡公,你可知道?” 刘大远此时又道:“这两人对陆长史既然有如此大的作用,那陆长史也是一路学习过来的人吧,其实我也想向陆长史学习,这一路走过来,齐舍人倒没有什么,而长史您的气魄,我觉得很是受用。” 陆峥曾经觉得刘大远是个忠义之士,如今又觉得此人也有些好学之心,这点也是难能可贵的,所以陆峥便道:“有好学之心是好的,可以窥见自己的短处,不至于让自己固步自封。” 此时刘大远豁然开朗,便道:“我愿跟随着陆长史投身于行伍之间,也像您一样为国效力,大此时没有什么亲人,只有您让我明白了许多。” 陆峥默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默许,多少古今仁人志士都是这样步步而来,而刘大远此人尚可教也,陆峥也是能看得出来。 此时两人前面的路越来越宽,刚才在村庄中很是狭隘的石板路已经消失不见,接着是繁闹的市井,一入洛阳城的街衢上人如潮涌自然是免不了的,这里也毕竟在武周朝作为神都而传扬一时,成为天下之中心。 陆峥此时瞧了瞧摊边的货物,并对着刘大远说道:“如今洛阳危机差不多解除,你随我回长安吧。” 洛阳日 第61章 宴席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此时在路上走着,陆峥看着远处的人来人往,热闹异常,便自言自语叹了口气,其实陛下诏令上的意思是让自己助洛阳官吏抚平灾情,以及剿灭贼匪,如今这两件事都已完成,自己按道理是该回长安了。 可是此处官吏风气不振,他总是放心不下来,不过这里也会有一部分的良吏,不过要是说不上话,也无济于事。 此时刘大远便道:“不管长史身往何地,我定会寸步不离,如果长史想回长安,我肯定支持。” “现在还不是回长安的最佳时机。”陆峥道。 “那什么时候是?”刘大远追问了一句,心中满是疑惑。 陆峥也就不隐瞒,便道:“扳倒府尹后。” 刘大远瞬间疑虑万分,便又问道:“莫非府尹是犯了什么罪状?” 陆峥解释道:“你可知洛阳为何遭此灾情,久久得不到解决?” 面对陆峥的反问,刘大远的确回答不上来,他认为府尹固然有错,也总不至于任由灾情发展,而得不到控制吧。 于是他便道:“陆长史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陆峥便道:“不是看得出,而是可以感受到的,你想想,洛阳兵力强盛,怎会任由贼匪发展壮大。而且灾情一出,也没有官府大力赈济,都只是敷衍应对。” 陆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而刘大远还是半信半疑,俄而刘大远又问道:“那府尹的罪得有多重?” 陆峥便道:“如今还无实证,不能定下罪名,不过我看也得是杀头的罪。” 刘大远止住步伐,顿时心中一震,这样一来又不知多少的官吏都要牵扯其中,又将是天翻地覆的一场惨景。不过既然陆峥要维护正义,立志除恶,自己还得襄助他一臂之力。 此时远处有些军卒在一个摊前闹着,陆峥放眼看去,一个摊主似乎在哭诉着。陆峥便对着刘大远说道:“这青天白日,竟然又有军卒为非作歹。” 说罢,两人走到近前时,打问了此事因果,原来是摊主一句不该问的话,便让几位军卒心有不快,便动手打了摊主。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人是站在摊主这边的,都笑嘻嘻地看着被打的摊主,偶尔有正义之人也不敢直抒己见。 不过陆峥可不是那样的人,看着摊主被几个惹事的军卒给打倒在地,便喊道:“住手。” 接着人群中放出一条路,陆峥走了进去,众人见陆峥面色严肃,都不敢说话,陆峥便走上前去,因为陆峥没有穿着官服,所以几个军卒并不把陆峥放在眼里。还没等陆峥先开口,几个军卒可不耐烦了,便道:“你是何人?敢在此地多管闲事。” 陆峥看着几个军卒顶撞自己,便道:“欺侮良民的罪行有多重,你们应该知道,不用我再说了。” 军卒此时看着陆峥语气强硬,便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此时陆峥也捕捉到这一微小的变化,双方目光相对,突然军卒撒开腿跑了,陆峥与刘大远便追着不放,整个街上的人都异样不已,甚至有人看出这是朝廷派来的陆长史。 此时军卒正跑着,两旁围观之人故意将豆粒撒在地上,于是军卒脚步不稳便倒在地上,此时刘大远将几个军卒用绳子绑成了几个粽子,准备拉到官衙。 几个军卒知道自己犯了罪,这街上闹事,对于洛阳城现在来看,是比平常更加严惩的罪状,如今刚稳定人心,军卒这样一闹必然人心动荡。此时军卒纷纷哀求陆峥不要处以重罪,可是陆峥神情严肃,哪里能听得进去,只是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俗语你们可知道?” 众人一听,便觉得没了办法,只能受死,这些军卒也只能怪自己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陆峥将这些军卒拉到府衙时,府尹大怒,直接将这些军卒拉进牢狱,又对着陆峥赞道:“可多亏了陆长史,如此一来再没有人敢造次了。” 陆峥与府尹并排走着,道:“府尹政令得体才是最关键的,至于我刚才只是守法办事。” 府尹这几日也弄清了陆峥的性格,所以处处都不敢忤逆其意,府尹也知道陆峥对自己也有些不满,生怕日后引来不测。 此时府尹将陆峥引入一间屋子里,两人坐下后,府尹便开口道:“陆长史对洛阳百姓做了这么多的好事,我该向朝廷上奏,给予陆长史立此大功的奖赏。其中陆长史以一人之力,就灭匪之事,该大书特书。” 陆峥知道府尹在奉承,便道:“这个就不劳府尹上心了,我此时想问府尹一件事,洛阳灾情本来不大,为何却发展至当时的地步,是不是有人坐视不管?” “不会的,陆长史此言我实在不敢认可。” 陆峥知道在没有证据之前将此人俯首就擒,是不可能的,所以陆峥道:“不管怎样,府尹对于这种事情一定不要手软。” 府尹哪敢得罪陆峥,如今的陆峥可是整个洛阳城街头巷尾议论的对象,不日朝廷的嘉奖诏令就会下达,此时与其较劲,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府尹又道:“陆长史立下如此大功,我还没有为陆长史接风洗尘,所以今夜再摆宴庆贺一回,请陆长史务必到场。” 陆峥最反感这种场面,不过府尹已经热情邀请,也不能断然拒绝,就只是道:“这宴席可不要太盛大了,不然传出去也不好收场。” 府尹连忙道:“都听陆长史的安排。” 接着府尹交代了下人,将许多的珍馐玉馔都拿了出来,对于陆峥他是要奉承的,如今陆峥声望如此高涨,而自己摆此宴也是应该的。 陆峥此时又问道:“齐舍人此时在哪?” 府尹便道:“齐舍人一大早就去了街上,至今未归。” 陆峥正疑惑着齐浣的去向,此时齐浣从府衙的门外走进来,看着陆峥与府尹在一起,便快步走上来,对着二人道:“洛阳城中街坊如今都在说着陆长史一人智除贼首的功绩,听得人热血沸腾啊。” 府尹有些不快意,不过也忍住了内心的情愫,也就道:“恭喜陆长史声名远播。” 陆峥此时瞪了齐浣一眼,说道:“你别老是听这些喜讯,应该是多听听民生疾苦。” 齐浣顿时不语,俄而又道:“不过我还真的听到了疾苦,整个洛阳城如今刚除匪患,又遏制了灾荒,百废待兴,所以该是轻徭薄赋的时候,不过事实上如今赋税并没有减轻。” 府尹知道这是自己的失职,便道:“这事不用几位操心,我即刻下一道指令。既然齐舍人来了也正好,我们不如就在这里为陆长史的功绩操办一场宴席。” 齐浣觉得也是应该要有此举动的,不过他熟知陆峥也不是个邀功之人,所以他便道:“如今财力紧缺,我看就不了吧,也并不是非得如今要办,等我和陆长史准备离开时,我们还可以摆宴庆贺的。” 府尹有些尴尬,刚才都已经说好了,却被齐浣给否定了,所以脸上有些过不去,而陆峥却道:“这不是府尹已经准备好了,我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顿时府尹又面色喜悦起来,便道:“二位那就稍等片刻,我再去催催下人们。” 等到府尹走了,齐浣便道:“陆长史不是不喜欢这样吗?为何又答应了呢?” 陆峥道:“你看不出来吗?府尹一番好意,若是被我断然拒绝,岂不是给府尹难堪。而且我已经告诉了不要上些美食肴馔,仅仅是几杯薄酒即可。” 此时陆峥凑在齐浣耳边又道:“都不碍事的。” 接着府尹也没有请什么洛阳城中的贵人,就仅仅是邀请了陆峥与齐浣,此时在后衙府尹已经摆好了酒席,也正如陆峥所料,也就是一壶酒,几碟菜。 三人坐下后,陆峥先道:“其实这次我也要敬府尹一杯酒,感谢府尹对我和齐舍人的一番帮助,尤其是给我借兵,让我可以剿除贼匪,还有些数不清的点点滴滴,都应该是府尹你的功劳。” 府尹一听后,连忙哈哈笑道:“这些都应该是陆长史的功劳,与我不相关的,陆长史心中韬略不凡,该是朝廷之福。” 陆峥听到这“朝廷之福”四字,便道:“府尹谬赞了,对于我来讲,一切都是朝廷给的,我也要回报朝廷,哪里我是什么朝廷之福。” 齐浣见两人推三阻四,又道:“这菜都凉了,二位快吃吧。” 于是三人便开始饮酒,陆峥酒力较大,喝了数杯后依然丝毫没有反应,此时府尹让下人又端上来几壶酒,并说道:“陆长史一定要喝得尽兴,这酒是不缺的。” 齐浣便道:“你还是不要让陆长史喝得太醉了,毕竟这酒既伤身,又伤神,我看陆长史还是少喝几杯。” 陆峥道:“今日有酒今朝醉,我许久不喝,如今喝上也是一番滋味,齐浣老弟也是知道我是好酒的,今天就不要管了。” 洛阳日 第62章 遇刺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陆峥酒喝得大醉,面色深红,完全忘了今天还有事要办,是不应该喝得如此畅快的。齐浣看着陆峥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便道:“陆长史不是还要办事吗?就这样子怎么能行啊?” 府尹此时见了也道:“陆长史今日已经宿醉,就不要出去了吧,我已经派人在府衙中布置好了。” 陆峥此时意识已经不清醒了,齐浣见状,扶起陆峥,边走边道:“陆长史还是回屋中歇息吧。” 齐浣将陆峥扶在屋中的榻上,见其安然睡去,他便出来后将门关上,走了几步后见刘大远也来了,刘大远上来问道:“陆长史呢?” 齐浣叹了口气道:“醉了,就在里面。” 刘大远急忙道:“朝廷的旨意下来了,不过传旨的人说,这旨意只有陆长史和齐舍人能看。” “这是陛下的密旨?” 齐浣说罢,接过密旨,便道:“还真让陆峥给说对了,府尹看来真有罪状。朝廷让我们即刻暗查此人的底细,一丝一毫都不能遗漏。” “那如今怎么办?” 齐浣道:“那当然是联合洛阳城中忠良的官吏,将陛下的旨意告诉他们,这样对我们发现府尹的罪状,更有帮助。” 刘大远听后,齐浣授意其带着诏令找那些洛阳城中的清直官吏,虽然刘大远是个粗人,不会怎么会言谈,晓以大义,可是只要持着圣旨无人敢不听。 此时刘大远拿着圣旨避开耳目,走出了府衙,后面的齐浣此时看着其的背影,也相信刘大远能把这件事做好。那些清直官吏或多或少一定有府尹的底细,只是碍于权势不敢多言而已。 此时刘大远刚出府衙,便乘着马车匆匆地去各处官吏的府上,刘大远坐在马车中深感责任重大,这要从其他官吏嘴中得出府尹的罪状,就一定要让那些官吏后顾无忧,不然没有人会冒着危险而亲口吐露所有的实情。 可是刘大远一个粗人,如何阐明还得仔细思来,论不好官吏不会信服,还会惹出祸端。 齐浣见刘大远走了一会儿后,也就准备跟在他的后面,随时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此时的洛阳街上人流涌动,刘大远所乘的马车也走得很慢,刘大远一直看着外面的热闹场景,他看着马车行驶太慢,便让车夫换了一条路。转过几条街后,刘大远有些讶异,刚才还人声鼎沸,此时竟然又变得如此冷清。 刘大远正想着,马车徐徐地停下来,刘大远看着马车前面有些黑衣人,此时车夫看着局面不对,连忙跑了,刘大远无奈只好跳下车。 刘大远看着这些人有些惧惮,自己虽然颇有膂力,然而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来硬的,自己不仅不能沾光,更可能会倒打一耙。 可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也只能拼一把,刘大远准备出手时,又感觉不太对劲,黑衣人只是拦车,却丝毫不动弹。 突然一个领头的黑衣人道:“敢问阁下要去何处?” 刘大远心想这些拦路之人当面打劫,也就没有什么好话,便道:“'在下刘大远,请诸位赐教。” 领头的黑衣人却道:“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答应一件事,我们可以不用刀剑相逼,甚至我们还能坐下好好谈谈。” 刘大远是莽夫,即使对方人多,他也不会让人相逼,便道:“我向来不懂与贼人坐下来谈,你们既是有目的,也是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我岂能与贼子共谈。” 黑衣人又道:“那你是不与我们好好说话了?” 刘大远看着气氛不对劲,忽然间一个黑衣人走过来,步步都显露着杀气,刘大远也握紧拳头,接着黑衣人拔刀相向。刘大远便与此人交手,此人刀法极具精熟,几招下来刘大远觉得此人不好对付,便撒开腿向着一条空巷里跑,而不巧的是四面都有黑衣人。 刘大远觉得自己可能会殒命于此,于是向天叹了一口气,而此时从两面的屋顶射出好几支箭,有几个黑衣人被射倒。 此时齐浣出现在屋顶上,喊道:“大远兄弟没什么事吧,几个贼子竟然在洛阳城中嚣张。” 刘大远看到齐浣后面有许多的军卒人人腰配弓箭,瞬间黑衣人的阵脚大乱,准备迅速离开,齐浣对着其中一个黑衣人一箭射过去,正好射中大腿。 那个黑衣人便被刘大远擒住,刘大远提着此人的衣领,说道:“还想打我的主意,你还不够资格。” 此时齐浣走过来道:“刚才真是太危险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早就殒命此处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有意外?” 刘大远便道:“我也说不来,只是内心不安……好了不要说了,将此人带回去,我看这些人背后定有阴谋。” 刘大远此时疑道:“这些日子洛阳城中真是事情太多,这些贼人不知道又会属于哪派?” 齐浣便道:“不管属于哪派?都要有个结果。即便真是府尹在搞鬼,我们也要将其彻底挖掘出来,该定罪还是要定罪的。” 此时刘大远可是心乱如麻,俄而又道:“你让我找些洛阳的官吏,这事还没有办呢?” 齐浣也道:“此事暂且搁一搁吧,我们此时先将此事澄清,若不是不成再做打算。这府尹若真是幕后黑手,问题就大了,说不定洛阳城中多数官吏都被此人威胁,也都指不定与此人同党。” “若是如此,那就是惊天大案了,一个当地最高官吏竟然是恶贯满盈的人,不说洛阳风气不振,此人要呼风唤雨,那也是易事。” 此时陆峥渐渐从酒后醒过来,看着时辰不早了,便翻起身来推开门,看着府衙中人来人往也如平常一样。不过他还依然清晰地记着刚才的酒宴,陆峥摸着自己的额头,眼前依然有些眩晕。 此时府衙门外传来了一阵话声,接着齐浣与刘大远走进来,看着陆峥已经起来了,齐浣上前便道:“陆长史终于醒了,我劝你不要喝得如此大醉,你却不听。” 陆峥问道:“怎么,没有什么大事吧?” 此时刘大远低下了头,而齐浣道:“大远兄弟为了查案,却遇上了杀手,几乎是命悬一线,多亏了我能及时赶到,又向几个折冲都尉借了兵,不然可就真的出事了。” 陆峥忙道:“那些人是何人啊,竟敢拦路杀人?” 齐浣看着周围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进屋谈。” 几人走进屋中又掩住门,陆峥听齐浣说完事情的前后,缓缓道:“看来我们已经被人给盯住了。” “那怎么办?”刘大远疑问到,心底空落落的,本来他极好的心情,此时也变得失落无比。 此时陆峥是要拿主意的,便道:“那就只能采取行动。” 齐浣听后,便问道:“怎么采取行动,就我们这几个人,没有一兵一卒,如何能与那些武功高强杀手比。” “这人手是可以借的,就像你与那些折冲都尉借兵一样,不过我们得筹划一番。” 接着陆峥便指出要与几个折冲都尉搞好关系,顺便从中借到一些兵卒,而与诸多官吏也要搞好关系,顺便最好可以拿到证据,这样便有两手准备。 即使陆峥说出此计,齐浣觉得还不是很稳妥,稍后齐浣又道:“不如我们向其他州道借兵,比如说河东道。” “不可,这件事不必与其他州道有纠葛,陛下曾诏令要密查此案,不得惊动其他州道。” 齐浣有些泄气,又叹道:“如果不行,这事就难办了。” 刘大远见二位都有些泄气,就道:“其实如今陆长史深得百姓的拥护之心,我看有百姓的支持我们也能成功。” 刘大远倒是十分乐观,而陆峥却道:“话是如此,可区区一些百姓能起什么作用。” 齐浣若有所思,接着道:“要说作用,应该是有的,比如洛阳城的豪门大户,这些人也是有一定的份量。” 陆峥听后立马便道:“你不说我倒忘了,这些人中对此次灾情也是出力很多,我看求助这些人也是个好的办法。不过就怕这些人不愿助我们扳倒府尹,这样做毕竟风险太大。” “是啊,现在都是举家自保,很少有人会铤而走险的,那些豪门大户都是唯利是图的主儿,一般官吏都不敢对抗,更别说是府尹了。” 刘大远叹道:“这说来说去那些世家大族要眼睁睁地看府尹为所欲为吗?我们以理服人,说不定那些人会听的,那些人若是开明,也知道这些事的后果,只要我们能言辞犀利,定会招来支持。” 此时几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动静,陆凑到窗子上看后,又道:“这里恐隔墙有耳,我们去外面谈吧。” 于是陆峥与齐浣及刘大远小心翼翼地出了府衙,向着陆峥那日住的那家酒楼走去,其实在酒楼里也有风险,因为府尹的手已经插入整个洛阳城,每一处地方都可能有其耳目。 洛阳日 第63章 蛛丝马迹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洛阳城中的紫微城,此地在武皇迁都后,便成了武周朝新都,之后武则天便大修宫殿,将此地足可以与长安三大内相比。而如今武周朝结束,李唐复国,又到了唐玄宗时,此地较于曾经也是落寞了许多。 河南府尹此时也是东都留守,故而权力较大,而陆峥等人要拉府尹下马也不是一件易事。所以陆峥等人要筹划着与诸多的洛阳本地官吏搞好关系,只有将府尹架空,才会有些胜算。 此时陆峥等人准备先去拜访洛阳城中一处大户人家,陆峥上次去过一家大户,也谈得很是不错,此次再去应该也可以有些结果。 陆峥此时边走边道:“我们此次去城中一家大户府上,定要按照我的意思来,大远你不善言谈,尽量少说一些,而齐浣也不要说些没有用的,尽量往话题上说。” 齐浣便道:“这点不劳陆兄担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在此事上开玩笑。” 三人到了一扇朱门前,陆峥看着门前无人,便敲了敲门,俄而里面出来了一个人侍女,看着三位道:“请问你们是找谁?” “找的正是你家王老爷,我们曾经也来过,不过有些话没有谈完,今日再次登门拜访,还请王老爷务必让我们进去。” 陆峥话说的十分恳切,也没有说出身份,侍女看此人很是诚心,便道:“我得进去通报一声,你们先等着。” 突然府中有人喊道:“让他们进来。” 陆峥望去正是王商人,王商人一听口音,便觉得十分熟悉,观其样貌后,便想起来此人正是陆长史。 此时王商人快步走过去,将陆峥等人请到屋中,边走边道:“陆长史当日一别,我以为再没有面见之日,不过如今却又有事来我府上。” 陆峥道:“王商人不必再感慨,此次来是为了求助阁下,并不是来闲聊的。” 此人见陆峥有心思,便将其带到屋中,三人都不吱声,此人便问道:“不是说如今灾情已过,陆长史也算完成了任务,为何陆长史还愁眉苦脸?” 陆峥叹道:“要是洛阳城乂安,我怎么会这般心急,灾情虽然此时不碍民生,可还有比灾情更根深蒂固的事,这才是重点。” 陆峥语罢,几乎是惊到了此人,此人不解便又问道:“在下不懂,那陆长史可否透露一二?” 此人问后,没等陆峥说,不耐烦的刘大远便道:“阁下觉得府尹是怎样的人?” 此时矛盾已经很明显了,陆峥的话中意在府尹,此人又不解道:“你们是认为府尹有什么罪状,不过我感觉府尹除了可能花销大,比如大修土木,其他的应该没有什么吧。” 三人都默然不语,陆峥便道:“没有什么都是掩饰了,王商人是不知道府尹的秘密,藏的极深啊。” 这个在生意纵横数十年上的富商,对于陆峥的话,也没有完全相信,不过他已经开始怀疑,久久又道:“那陆长史要对抗府尹吗?他可是河南道的最高官吏,论不好就是两败俱伤啊。” 陆峥微笑道:“但是我有办法,可以让我推倒府尹而不受其害,不过眼下没有助力之人。” 这句话分明也是冲着这个富商来的,此人想到会不会是让自己出资,便问道:“那如陆长史所言,该如何助力?” 陆峥看着此人,就道:“不是让你出资支援我们,而是你可以找到府尹与其他不法商贾勾结的证据,只要有这个我们就能扳倒府尹。” 此人听后犹豫不决,便道:“能让我想想吗?陆长史太冒险了吧,要是此事不成,那我们就是府尹的阶下囚。” 三人看着此人顾虑太多,都有些泄气,齐浣此时急迫道:“王大商人不要有所顾虑,我们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上的,就算是我们不查,也会有人来查。此时正是得快刀斩乱麻的时候,请王大商人不要有疑虑。” 陆峥此时推了推齐浣,说:“给王大商人一个考虑的机会吧,我们可以再等等。” 刘大远又急迫道:“王大商人不防看看如今洛阳的府衙,其政都是府尹一个人呼风唤雨,哪里顾得百姓死活?” 几人把话说到这份上,这个富商终于肯踏出一步,便道:“证据我来找,不过揭发由你们,我只是帮助你们,与你们并不是同党。” 陆峥欣然点头道:“这点请王大商人放心,我们不管到了什么地步,都不会说出你的。” 此时陆峥等人又被王大商人请进府中的一间放着长桌的屋子,这分明是宴请贵客,陆峥一见便道:“王大商人客气了,我们还有要事,这盛情款待就算了吧。” 王大商人却殷勤道:“这也不是什么珍馐,希望陆长史给我个机会,我还有话说。” 陆峥没辙,几人就都坐下来,王大商人又便道:“我听过这洛阳城中的富商大都与府尹有所来往,若府尹倒台,我想问一下到时候这些与其有关的商贾都会被处置吗?” 陆峥解释道:“那还是要按罪状大小处置,这些朝廷自有公断,我们也只是办事的人。不过请王大商人放心,我们不会将洛阳城闹得天翻地覆,这点谁都不希望看到。” “那就好,不瞒诸位说,我们商贾都盼望着能得利,所以即使曾经做过恶事的商贾也都是为了利,所以有些事是利令智昏,我们要区别对待。” 陆峥知道王大商人的意思,对于那些犯事的商贾要一律从宽,所以陆峥便道:“如果王大商人还心有不安,我陆峥保证在此案结束后,定不会对商贾严惩,我会向朝廷上疏,祈求陛下网开一面。” 接着一些府中仆人端上来一些饭食,刘大远吃得津津有味,而陆峥与齐浣倒是不太欣然,陆峥心事重重,如今洛阳之事羁绊已久,又加之还未有什么进展,所以他吃不进去也是正常。 此时王大商人将一碗肉放到陆峥旁边,而陆峥却推开说道:“我已经数日都不吃肉了,每日就是些粗茶淡饭,这样我也十分受用,这些就算了吧。” 王大商人见陆峥推辞,便道:“这怎么行啊,陆长史如今也是洛阳城内人人皆知的功臣,还是要保重身体,这不吃饭怎么度日?” 旁边的齐浣也道:“我可以理解陆长史的,我也是丝毫没有胃口,这事不一日不结束,我就一日不能安稳,这饭也食之无味。” 刘大远一听这话,自己一个人吃也就十分尴尬,所以他也放下了碗筷,道:“几位若如此说,我也吃不下了,我们如今也处境危险,要是被府尹抢先下手,我们能怎么办。” 王大商人看着满桌子的饭食三人吃不下,便招手让下人撤下去,又道:“既然如今诸位都吃不下,我们不如先做事吧。” 话毕,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声响,原来是个下人来报说:“老爷,外面府尹来府上了,好像要见老爷。” 众人一听,陆峥便道:“府尹也来这里,快我们躲一躲。” 接着王大商人去见府尹了,而陆峥等人便走了后门离开了府上,陆峥走后在街上便道:“这与王大商人说好了,我看我们能开始搜集证据了,首先府衙中的各处账簿我们得查查,看其中是否有蛛丝马迹。” “可是账簿房都有衙吏看守,并且府尹有令不让一般人进去,我们不一定会有机会。”齐浣摇摇头道。 而陆峥道:“账簿房中的几个衙吏都被我给收买了,你们不知道吧,此次趁府尹在外面,我们快回去看看账簿。” 几人匆忙回府后,陆峥与齐浣在屋中翻开账簿,陆峥知道这账簿中必然会有些蛛丝马迹,不过就是难以发觉,这浩如烟海的账簿中,即使是一些微末的语句,也要注意,其中说不定就有些玄机。 几人翻了好长时间,齐浣不耐烦地说:“陆长史我看还是不要翻了吧,这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也翻不出什么结果。” 陆峥听着就当作没有听见,道:“齐舍人怎么这么没有耐心,就算是一丝一毫我们也要查出。” 此时刘大远站在门外望风,说道:“陆长史快一点,府尹快回来了。” 齐浣走出屋,此时又道:“让陆长史找吧,我是不耐烦了,指不定就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府尹早就将那些给抹掉了。” 此时陆峥翻着,突然一本账簿进入了他的眼中,这是个修洛阳紫微宫的用料账簿,陆峥细看后,觉得有些蹊跷,便对着外面喊道:“齐浣你进来,我找到一本有嫌疑的账簿。” 齐浣进来后,陆峥便道:“我怀疑府尹是贪了紫微宫修建的钱,这本可能就是实证,不过眼下还说不来,我们可以从此处入手。” 齐浣看着那本账簿,那上面清晰的数据让人看得确实有些疑虑,齐浣道:“修筑紫微宫我们可以去查访城中的能工巧匠,指不定这些人参与过。” 陆峥却道:“不了,我还是准备去拜访城中的商贾,尤其是王大商人,这些人一定知道。” 洛阳日 第64章 陆峥被囚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关于近年来修筑紫微宫的前前后后,这其中用料极尽奢华,府尹贪其中所用之钱的一部分也不是不可能。而这些钱也会与各大商人一起贪墨,所以陆峥此时也算是发现了府尹罪状的冰山一角。 此时陆峥将账簿放回去后,就与齐浣及刘大远走出府衙,此时他们远远望去,府尹所乘的马车缓缓而来。陆峥等人避开了马车,看着府尹面色微喜,稍后府尹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府衙中。 陆峥想到定是府尹又想与王大商人勾结,王大商人碍于其势力,也不敢拒绝府尹,就只能从表面上答应。 看着府尹进了府衙后,陆峥对着齐浣道:“府尹开始行动了,我们不能再等了。现在再去王大商人家中,让他看看修筑紫微宫里面的工匠中与哪些个商贾有牵连。” 齐浣点点头又道:“可以这样做,不过还是要小心。” 接着刘大远又提及了上次的杀手,他认为此事与府尹有关,说不定府尹已经想置这三人于死地了。几人诧异不已,要真是这样,府尹还会派更多的杀手,只要陆峥与齐浣还在,此事就不会罢休。 陆峥等人直接又去找王大商人,等到了王府上,王大商人正为事发愁,刚才府尹来拜访的意思是让王大商人远离那些朝廷派来的官差,其中意思不言而喻,就是不要与陆峥齐浣共事,这无疑是一个命令。而王大商人也知道不服从府尹是什么后果,所以此时他陷入了沉思。 不一会儿听到下人来报说陆峥等人又来了,王大商人便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接待了陆峥与齐浣等人,一见面王大商人就把刚才府尹的话给说了出来。 而陆峥把账簿上的信息和盘托出,并道:“府尹施压你不用怕,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倒是紫微宫近年来的修缮有些疑点,你好好想一下。” 王大商人想了想便道:“紫微宫的事确实我也有参与,说起来那时我倒没太注意府尹的动向,不过其他的商贾就可能知道,我之后问一下他们,稍后再给你回答。” 陆峥便道:“没事,不过你务必在近几日问来。” 此时府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个士卒推开府门便叫嚷着要进来抓王商人,陆峥走出屋便喝道:“尔等自闯入民宅,是奉了府尹的命令?” 接着齐浣与刘大远也从宅子中走出来,那个军卒见诸人都在,便道:“陆长史得罪了,我们是奉了府尹的命令,也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请陆长史不要插手,只要交出王商人即可。” 齐浣问道:“是什么理由?” “修筑紫微宫贪赃之事,如今已被府尹查清。” 陆峥有些不解,府尹明显是自己有罪,怎么反倒加在王大商人头上了,难不成是府尹看着王大商人对其不待见,就有些怒气,所以想着要反咬一口。 陆峥此时又道:“王大商人清直不二,你们这是助纣为虐,府尹之令我是断然不能接受的。要让王大商人跟你们走,首先要我们同意。” 陆峥的态度丝毫不退让,这些士卒有些顾虑,不过士卒仗势人多,也不想空手而归,便一个个都拔出刀剑。此时一个士卒冲了上来,对着陆峥刺过来,刘大远纵身一脚踢开剑锋,又一拳打过来,士卒被打倒在地。 接着刘大远与几个士卒厮杀起来,陆峥见势头不对,便道:“我与你们去见府尹让他收回此令。” 刘大远扯住陆峥的衣衫便道:“陆长史不可啊,这明显是个圈套,府尹他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陆峥又道:“你放心,府尹不敢拿我怎么办,毕竟我是朝廷派来的,而王大商人则不同,他若落到府尹手里,就是一番刑讯逼供,而我尚且还有身份。” 刘大远还想再说什么,而齐浣已经把他拉住了,说道:“让陆长史去吧,他有了主意是拉不回来的。” 于是陆峥随着那些士卒走了,齐浣等人无奈地站在那里,久久齐浣才道:“我们如今只能等了,我估计府尹不会对陆长史怎么样,毕竟陆长史也是朝廷之臣。” 此时府尹又悔恨自己害了陆长史,众人又安抚了一阵,才止住叹息,而刘大远此时道:“府尹是不敢拿陆长史怎么样,可是我觉得要是府尹弹劾陆长史呢?这该怎么办?” 齐浣也道:“大远这话有些道理,而且府尹可能真会这样做,我们也要防范啊。” 王大商人此时问道:“怎么防范?” 齐浣叹道:“此次我们也只能向朝廷请旨了。” 刘大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道:“为何要如此?” 齐浣又道:“不给陛下请旨说出府尹的罪状,那我们还能怎么办?” 几人于是都再不作声,齐浣坐下来开始写奏章,这对他来说是易事,不过他是怀着极其不安的心里写的。 写完后,齐浣走出屋子,又对着刘大远道:“这奏章是写好了,可是得派可靠之人带进长安。” 此时王大商人走到近前道:“这奏章交给我吧,我派可靠之人带进长安,呈至阙下。” 齐浣此时对王大商人还是信任的,便道:“那王大商人就务必派人快速赶赴长安,中途不敢有所懈怠。” 语罢,王大商人将奏章交给心腹,快马送至长安,此时齐浣与刘大远依旧无奈地坐在王大商人府中的堂下叹息着,对于陆峥,齐浣是有些担忧的,府尹如此做事,也是一般人无法想到的。 此时在洛阳城大牢中,陆峥已经被囚禁于此,不过没有上枷锁,饭食上还像上宾一样被款待着。 府尹此时走进牢狱中,屏退了左右,对着他道:“我本以为陆长史是个忠直之臣,没有想到陆长史竟然要包庇王大商人,你可知王大商人贪了多少修缮紫微宫的银子,你这样做,是与王大商人狼狈为奸。” 陆峥愤然道:“府尹你做贼心虚,故而将责任转于他人,在我看来你才是最大的案犯。” 府尹此时笑道:“陆长史此话我可就不能苟同了,我其实想给陆长史一个机会,不过你胡乱攀咬,我就只能上疏陛下,说陆长史硬是包庇罪犯,不与官府合作,任意妄为。” 陆峥便急迫道:“府尹要是这么做,不怕陛下实查吗?” 听过此话后,府尹冷笑了一下,又道:“你如今被囚禁于此,我看就好好待着吧。” 接着牢狱的门被关闭,府尹很是得意地走出去,此时双方的奏疏都在去往长安的路上,这一次朝廷之上能有什么风波,暂时还未知,不过注定是双方的生死决斗。 陆峥被囚的消息,如今洛阳城中几乎没有太多的人知道,而府尹这几日讲碍事的陆峥囚禁后,也是重新抓住了大权。 此时的府尹走出牢狱后,命令下人好生安顿陆峥,因为陆峥不仅帮助自己平定贼匪,还治理弊政,从这一点上看,府尹还需要替洛阳百姓感激陆峥。 府尹知道陆峥是洛阳百姓的功臣,所以他是对陆峥有些嫉恨的,自己身为洛阳城百姓的父母官,一人独掌此地,一个长史如此煊赫,他自然是受不了的。 此时府尹又坐在府衙中看着一纸公文,外面有个衙吏走过来道:“府尹既然将陆峥囚禁了,为何要留下齐浣与刘大远,这样很有可能是放虎归山,齐浣此人与陆峥是一伙的,他很有可能暗中破坏我们的计划,这样一来我们很有失能失去主动。” 府尹放下公文道:“你说得有些道理,倒是我大意了,齐浣必然会暗中襄助陆峥扳倒我。那既然这样,你传我命令,将齐浣给我盯住。我们不对其下手,也不能任其从中破坏。” “我建议府尹此时将洛阳城的城门处多加盘查,免得让齐浣从中动歪心思。一旦消息传出洛阳城,到了长安,府尹可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啊。” 府尹此时笑道:“我不会身败于此,即使是齐浣等人弹劾我的奏章到了长安,我也构不成重罪,而顶多是降职外任。而陆峥也会被陛下斥责。” “还是府尹谋略不凡,只要那些事查不出来,我们便就能高枕无忧。” 府尹笑着示意衙吏退下,这些衙吏府尹知道,都是自己悉心提拔的下人,所以如今事急,他是要倚靠着这些人的。如今此事是因为自己的一次冒失引起的,而且已经不可能再有回旋的余地了,所以只好就将错就错。 如今双方都像在一次无声的对抗中,就看谁的谋略更胜一筹,谁胜谁败也就在近几日了,府尹忖度着只要自己的奏章到了长安,必定会让陛下震怒,到时候一切也都会震惊朝野,朝中大臣无不会痛斥陆峥的无理行为,而为自己说话。 此时洛阳城看似不起波澜,实际上已经是风起云涌,这一次定然会有一方受到损伤,甚至还会牵连甚广。 洛阳日 第65章 卢怀慎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河南府尹的一纸奏疏已到了朝廷,唐玄宗看了之后,也是疑虑不止,所以立马又将苏颋与姚崇召来。此时的紫宸殿中,李隆基看着下面的二位枢臣,便问道:“二位怎么看陆峥的事?” 姚崇依照数十年官场浮沉的经验,便道:“说陆长史包庇洛阳商人,这点依我看这证据不足,不能妄下论断。” 苏颋此时也点点头,示意着与姚崇态度相同,不过他又道:“我听闻陆长史在洛阳是干出了一番政绩,而府尹此时弹劾,我想必有隐情。” 此时李隆基依然拿不了主意,而苏颋与姚崇看出了圣上的内心,都准备献策时,苏颋便抢道:“若此事为真,那也得派人去查,等到真相水落石出后,便可按律治罪。” 李隆基一思忖后,便道:“既然陆峥不能办好此事,朕欲派卢相安抚河南道。” 此时二位枢臣都接连否定,以为卢怀慎年老体衰,无法再远赴洛阳,而玄宗有些不悦,还是下令卢怀慎前去洛阳办案。 这卢怀慎可是当今朝廷中元老级人物,虽然不如姚崇通达政令,可是依然在李隆基眼里是垂青的宰辅重臣。 此时卢怀慎府上,旨意已经下达,全府上下都有些发愁,而卢怀慎却并不说什么,此时他已经决定要奔赴洛阳了。卢怀慎不敢有误皇命,便立即动身前去洛阳,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得半月的时间。 卢怀慎此时将随行的一位心腹侍从唤来道:“这一去洛阳,虽然我是个朝廷全权大使,可是如今情况不明,我猜一路上不仅颠簸,而且很是凶险。” 侍从也很是忧心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卢怀慎便道:“既然皇命已下,我们就不能不去,不过这一路我们得小心。” 侍从将东西收拾好,跟着卢怀慎上了路,对于这次洛阳远途之行,卢怀慎是毫不知道自己插手此事的后果,但又稍稍知道这官吏相斗的危害,自己也是身负皇恩去的,其中怎么做他也是知道的。 此时洛阳城中,府尹听到陛下派遣卢怀慎来洛阳,就从牢狱中释放了陆峥,不过仍然将陆峥置于一间屋子中,禁锢其足迹。而齐浣也与刘大远想了许多的办法来救陆峥,忽听到陆峥被转移,便上门来让府尹释放陆峥。 此时齐浣与刘大远召集了洛阳百姓到府衙门前围堵,府尹此时正在喝茶,就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来人报道:“齐舍人与刘大远等一帮人如在围堵府衙,请府尹速作决断。” 府尹便道:“这帮人都是受齐浣与刘大远蛊惑,我根本不想与齐浣这些人为敌,可是他们就揪住陆峥这个案子不放,我如今只能说是他们有些过分了。我身为河南尹,有些事也是要雷厉风行的。” “那府尹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将这帮闹事的人给清理了,以免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不过齐浣你给我注意着,此人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你要善待。” 于是府衙的门被打开后,衙吏走了出来,对着齐浣等人道:“尔等这样围堵府衙,知道是何重罪吗?” 齐浣上来便道:“我们要让府尹放了陆峥陆长史,府尹这样做就不怕朝廷追究吗?” 衙吏反驳道:“府尹向来是公私分明,至于这件事,府尹必有他自己的意思,还请诸位都回去,等到府尹考虑好了,自会放陆长史出来。可是你们要是继续围堵,这便是坏朝廷法度。” 齐浣却道:“我们不退,府尹和你们都在说谎,这陆长史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们都清楚,所以今天我们必须看到陆长史从这里出来。” 齐浣语气很重,此时府尹也从府衙内出来,望着这围堵的人,便道:“齐舍人这是带头围堵府衙,这个罪名你可知道?” 齐浣道:“府尹在陆长史这件事上必须给我们洛阳人民一个交代,府尹身为一方父母官,绝不能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府尹气冲冲地又道:“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至于陆峥陆长史,这其中是有些误会。” 此时的围观群众中又不知谁说了一句“陆长史是冤枉的”,于是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声响,府尹看着局面失控,便怒道:“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接着府尹将众人给驱散,而后又道:“陆长史固然有功,他也有罪,你们这样我就只能如此了。” 此时齐浣看着所有的人都走散了,便对着府尹又道:“府尹,你这样做是暴行,陛下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必然对你抗争到底。你可能也知道这陛下派来的当朝宰辅卢怀慎,就是来捉拿你的。” 听着齐浣气势汹汹的这番话,府尹便道:“我看齐舍人也是不想保护自己了吧,这牢狱之苦,你想尝尝吗?陆长史可是尝过了,我劝你不要太走极端,毕竟如今是我说了算,而你们只不过是阶下囚而已。” 此时府衙中冲出几个衙吏拿着刀剑,对着齐浣与刘大远示威了,此时刘大远走到前面,护住齐浣道:“府尹可不要忘了,我们也不是吃素的,齐舍人也有朝廷派给的权力,这洛阳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这洛阳是群众的洛阳,也是朝廷的洛阳。” 府尹笑着,示意衙吏捉拿齐浣,此时双方剑拔弩张,齐浣此时便道:“大远不要动,我们此时还不是府尹的对手。” 府尹笑得更大声了,便又道:“我看齐舍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不像那个陆峥陆长史一样,只要齐舍人不再追究此事,我也会不再追究你们今日围堵之事。” 此时齐浣有些不甘心,不过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看着府尹如此作为,连李大远也没了办法,对于如今在洛阳城呼风唤雨的府尹,所有人都有些惧惮。可是陆峥如今身处于禁闭之中,齐浣也深知陆峥是冤枉的,不过今日之局面,也是几人之失策。 府尹此时又将府尹请了进来,道:“齐舍人我知道是不与陆峥此人一样的,我如今不动你,也算是对你有些欣赏。” 这些话齐浣听得有些不解,他知道此时的府尹已经是洛阳城中的第一人物,自然也是随心所欲,这些话中还甚至有些颠倒黑白。 可是无奈的齐浣与刘大远如今还是勉强地走入这处不该进入的府衙中,他左顾右盼,希望能看到陆峥,不过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此时府尹指着前面的一间小屋子,说道:“陆长史就在那里,我可以让你们见他一面,而且你们可以放心,我对陆长史一直都是善待其人的。” 齐浣与刘大远一直没有作声,直到走进那间屋中,齐浣才看到陆峥对着墙壁坐着,此时的他也不是万念俱灰,而是思索着如何面对如今的境况。府尹此时便道:“陆长史,齐浣与刘大远来看你了。” 陆峥转过头去,看见两人似是激动,又是冷落,齐浣此时道:“陆峥你受苦了。” 而刘大远亦是神情激动,恨不得现在就把陆峥救出来,而心里还是一直硬忍着,此时齐浣明显有些难言之隐,可是陆峥知道他不好说出,仅仅是一尺之隔,却仿佛隔了好远。 府尹此时又道:“陆长史要是能与我友善,并且答应我不再追究此事,我便放了你,你觉得怎么样?如今齐舍人与刘大远也在这里,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府尹的话陆峥不是不相信,而陆峥是觉得他有些虚伪,这洛阳本是大好的局面,都是他造成的,这样的人几乎是言而无信。此时看着齐浣与刘大远也是毫无办法,所以他也只能就这样顺从。 不过陆峥还是缓缓道:“我陆峥食君禄已久,请府尹就不必操心了,我还是之前的意思,请府尹向朝廷告知你的罪状,然后上奏请罪,再别无他法。” 府尹自然是大怒,随后又道:“我看你陆峥是条汉子,才没有对你下毒手,这样看来你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这样就别怪我无情了。” 此时齐浣见局面不对,便道:“府尹就不必与陆峥这个阶下囚一般见识,他毕竟还在气头上。” 此时府尹很是气愤地走出屋子,也让齐浣与刘大远出来,陆峥此时还是没有自由。齐浣与刘大远也退出了府衙,而府尹却接到了一封信,这是河南的一个官吏,派人快马递到的,意思是让府尹做好准备,这个官吏怕府尹树倒猢狲散,于是建议他要早做对策,此时卢怀慎还在路上,估计再有几日便可到达。 此官吏的意思府尹也明白,不过府尹也有了打算,对于这个同党的官吏发来密信,府尹也是很庆幸自己提前知道了卢怀慎能这么快到河南,所以此时又一个计划窜上了他的心头,卢怀慎固然是几朝老臣,可是在府尹看来,他也仅仅是个新人而已,这洛阳的大政与自己的同党自己已经掌握得很是牢固。 洛阳日 第66章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此时齐浣与刘大远在一处荫庇下,两人都有些发愁,见了陆峥后,齐浣觉得此时虽然是府尹得意,而堂堂朝廷官差,竟然也落到被人囚禁的地步。他有些叹惋与无奈,不过事实如此,他也不能挽回,如今只能等着卢怀慎前来解救陆峥了。 此时洛阳城中陆峥被缚的消息也是传了个遍,所有的城中居民都对陆峥被禁也有些愤慨,可是又没有办法。 此时刘大远怒道:“不如我们装扮成贼匪今夜探一探府衙,这陆长史已经在府衙中困了这么多天,我们在这里一点忙都帮不上。” 齐浣也怒道:“你以为我不想吗?陆长史与我情深意重,这解救陆长史的事,我也想啊。可是暗入府衙,要是被发现,我们连仅有的机会也没了。” 两人互相怒怼,一会儿后两人又心中平静下来,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齐浣又道:“卢相如今已至河南境内,而且周围有左右羽林军侍卫,我看此人来洛阳后,必定能将洛阳的事给解决了。” 刘大远叹道:“卢相在朝中威望不及姚相,可这也是公私分明的,我们肯定能有所指望。” 两人此时对着卢怀慎充满希冀,这次府尹必然会倒,以及所有的罪状也会被揭露。 正当两人觉得府尹定会被扳倒时,齐浣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衙吏,齐浣认得这是府衙中府尹的亲信,齐浣立马认识到此人有问题,此人鬼鬼祟祟地走着,身上可能有密信之类的东西。 齐浣便与刘大远跟在后面,眼看着此人走到一处府邸,齐浣躲在一边,看着此人进去后对着刘大远又道:“这是折冲都尉的府上,看来府尹如今是又有什么不轨之事了。” “他想干什么?” 齐浣摇摇头,又道:“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我们得跟着,看此人究竟要干什么。” “那我们翻墙进去?” 齐浣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道:“好吧,今天冒一次险。” 语罢,齐浣与刘大远沿着府邸的侧墙翻了进去,便正好看到个侍女偷着说道:“府尹与都尉这几日来往甚密,说是要将诸位折冲都尉聚在一起商讨大事,如今那边已经来人,在正堂中与都尉谈事。” “这都是大事,我们最好不要说。要是被人传出去,都尉可饶不了我们。” 接着几位侍女也不做声,端着盘子走进正堂中,而齐浣与刘大远也窜到正堂外,听着里面杯盏相碰的声音。齐浣捅破窗纸,将里面看得分明。 那个衙吏在里面道:“卢怀慎可是几朝老臣,此次来洛阳,可是奉了旨意,而此人与陆峥不同,陆峥来洛阳就只有几个人而已,而卢怀慎身边却有一支羽林军,我们务必要小心。” 都尉此时道:“如今形势日趋紧张,如果卢怀慎到了洛阳,洛阳官吏必然都是俯首听命,甚至府尹都要退让,让卢怀慎来主政。” 衙吏又道:“这正是府尹所担心的地方,所以派我来给你们说,如果卢怀慎真的危机到我们,府尹打算让我们先下手为强。” “府尹的意思是?” 衙吏恶狠狠地说:“派人暗杀。” 齐浣在外面听得十分真切,不禁心中跌宕,本来陆峥来洛阳查案,这样一桩十分简单的事,如今竟然变得暗流涌动。卢怀慎这样的朝廷重臣如果出了事,那便是举天下震惊,要是追查下去,牵连太广。 齐浣听得是又惊又怕,他没有想到府尹会如此作为,竟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暗杀朝廷枢臣,其心可诛。 刘大远听后,也是激愤不已,便低声道:“我们怎么办?” 齐浣道:“还能怎么办,等着卢相来到洛阳,我们将这些秘密都说与他,一定要让府尹的筹划完全破灭。” 此时齐浣与刘大远疾步又从府邸墙壁内纵身翻了出来,两人出府后走在街上,听了此消息后,齐浣除了惊愕与愤慨,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而刘大远又说道:“府尹看来是要与我们对抗到底了,这人走极端,就连什么都不顾了,如果府尹事情败露,他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将其斩首,并且罪及其家。” 齐浣说得十分直接,刘大远叹道:“又是一家人要遭殃了。” 刘大远心底已经对胜负有些明了,刘大远认为陆峥毕竟是代表了朝廷,而府尹则是据一己之私,与朝题对抗。这一比较,府尹的确是冲昏了头脑,这些作为会把他陷入一个不能自拔的深渊。 齐浣走着,又在街上听到一个消息,如今洛阳城外已经布下了许多的兵力,他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不过既然能传出这样的消息,很可能这也是府尹的阴谋。 齐浣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该去哪?这府衙已经断然不能去,所以想了好久,他决定与刘大远去王大商人那里,自陆峥被囚禁,王大商人已经是闭门谢客,而只有齐浣与刘大远他才敢悄然接纳。 当齐浣到了王大商人府上,听说王大商人这几日都病了,虽然病的不是很厉害,可是依然不见好,齐浣估计这应该是心病,不过他也不能妄下论断。 齐浣此时推开门后,在管家的指引下走到屋中,齐浣看着王大商人躺在床上,一番惊惧的样子。听过管家的一番诉说后,齐浣才知道王大商人自上次事后,生怕府尹找自己的麻烦,就忧心不已多时,才得上了这样的病。 齐浣此时坐在床沿上,对着王大商人轻语道:“王大商人你没事吧,我是齐舍人。” 王大商人也就道:“没事,原来是齐舍人,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齐浣便道:“王大商人勿忧,朝廷又派人来洛阳了,这次他府尹必倒。” 王大商人本来心悸不已,听到这话又激动了一下,病情愈发沉重。而齐浣看到后,对着管家说:“我看王大商人的病是心病,只要洛阳政局稳定了自然能好。” 管家对着齐浣应允后,又道:“不说这药试了许多,都不见好,原来是心病,多谢齐舍人。” 此时王大商人拉住齐浣不放,又道:“齐舍人先不要走,陆长史如今怎么样了?” 齐浣心头为之一震,而后便道:“此事王大商人勿忧,陆长史吉人自有天相,而且如今这事态已经不同于曾经,卢相马上就到洛阳了,我看事态马上就能平息了。” 王大商人此时立马精神了,便道:“齐舍人说得可是真的,那陆长史就安全了?” 齐浣点点头,又道:“王大商人不必顾虑太多,只要安心养病即可,这府尹如今也已知道你这样,他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府尹如今早已是焦头烂额,至于你他是不会纠缠的。” 王大商人听后,仿佛心中石头落了地,又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王大商人如今精神受了刺激,齐浣对着管家安抚了几句,便对着刘大远又道:“看这势头,如今极有可能许多豪门大户的商贾都被府尹给惊吓了,不止王大商人一个。府尹如今真是残害忠良,我等卢相一到洛阳,必然告知府尹的阴谋。” 刘大远只是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那齐舍人是准备面陈其害了?” 齐浣将一封书信拿了出来,而又对其道:“这是我早就写好的一封详细写透了洛阳大案的书信,我估计卢相看到后,会对洛阳前前后后的事情有所了解,这样一来,我希望可以将府尹及其同党一网打尽。” 此时刘大远又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卢相看这一封信?” 齐浣道:“卢相一进入洛阳,必然府尹他们会接待,而稍作休息,我会在他们相见之后,在卢相到达驿站后,将此信递交给卢相,并且自己亲身拜访他。” 刘大远点点头,认为齐浣此计不错,这卢相来洛阳府尹必会严加防范,可是陆峥与齐浣他可拦不住,这样一来,必然府尹就会被孤立。此时只能说府尹可以猖獗一时了,或者府尹此时在给自己毁灭证据,不过有些证据是他毁灭不了的。 就在此时,府尹派人将陆峥带到他面前,此时府尹也是坐立不安了,这卢相到洛阳已经是很快了,而自己依然没有什么太好的对策,这胜败荣辱间,他想了很多。 此时他看着陆峥道:“陆长史可记得当初我给你借兵一事,那时的我们还很友善,可如今一切都这样了,这是我错了吗?” 陆峥道:“府尹就是太自做聪明,反而变成如今的情境了,你可以反躬自问一下,你做对了吗?” 陆峥的话虽然依然让府尹很恼火,不过这些府尹又好好想了一遍,缓缓他又道:“我不以为是我的错,你陆长史就没有过错吗?你自己在朝廷面前邀功的样子,让谁看都是丑恶的。” 陆峥又道:“这不是我的错,这是终究是你的错,你觉得你是对的吗?” 洛阳日 第67章 卢怀慎至洛阳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府尹听后大怒,又道:“你这是跟我说绕口令吗?我告诉你陆长史,我既然已经走到这步,就再无回头的办法,而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我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洛阳近郊已经布置了一些兵力,就等着卢怀慎过来时截击。” 陆峥此时冷笑道:“卢相心思缜密,怎么会轻易上你的当,而且羽林军目前已经到了洛阳城不远的郊外,朝发夕至也不过几日的路程,而你手下折冲府的兵,又如何能抵挡。” 其实府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兵,不是羽林军的对手,自己的兵捉捉贼匪也还行,而一旦到实战上,便完全不是其敌手。 只不过此时要牵制卢相带来的羽林军,府尹只能靠这些兵了,即使是牵制三日,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府尹此时突然又道:“不管我是否锒铛入狱,我都会奋力一搏。” ———————— 此时洛阳城城门外,一些折冲府的军士在各处要道上分散驻守,此时卢怀慎已经到了不足洛阳城十里的一处驿站。 此时卢怀慎在摇摇晃晃中下了马车,他刚下车后,就看见远处马蹄声十分急促,一向十分敏感的卢怀慎此时就立即派一队羽林军出去探查。 他坐在一处凉棚下,抬眼看着远处,心中想着这次进城如何处理陆峥与府尹的矛盾,此时的他只知道陆峥与府尹有矛盾,丝毫不知城中气氛大变。 此时一个军士前来报信道:“卢相,那边有些兵卒在树林后面掩藏着,好像是河南的折冲府兵,我们怎么办?” 卢怀慎缓缓道:“不怕,让河南府尹到到这里来见我,我与他一起入城。顺便派遣一队军卒将树林后的那些人给看住了,决不能出什么差错。” 卢怀慎站起身来,又上了马车向着洛阳城城门驶去,此时正好通过刚才话中所说的树林,卢怀慎看起来十分淡然,就在刚才,这里埋伏的重兵已经被全部控制了。 此时洛阳城城门口,府尹与所有的洛阳都排成两列,整个场面极其严整,府尹站在最前面,遥望着那即将迎来的车队。 而后逐渐远处尘土扬起,卢怀慎的车马驶过来,此时羽林军气势浩大,身披战甲的军卒在车队四周严密护卫。 此时府尹已经走出迎候队伍,疾步向前走去,卢怀慎的车马停下来后,府尹向着里面道:“河南府尹恭迎卢相,请卢相下车步行至城中。” 卢怀慎掀起帘帷,便道:“府尹辛苦了。” 接着卢怀慎下了车,边走边道:“府尹如今参劾陆长史,而陆长史对府尹的弹劾奏章也到了京城,陛下看了以为洛阳局势不明,故才让我到洛阳巡查,以解决尔等纠纷。” 府尹早就想好了的对策,便道:“卢相有些事可能不明,陆长史弹劾我是出于自己急功近利的心里。” “此话怎讲?” 府尹笑眯眯地说道:“陆长史确实是立下功劳,可是陆长史又想再立大功,就与我借兵荡平附近所有的不法势力,而人人都知道这用兵必然劳民伤财,所以我就拒绝了,而陆长史还要与我理论,我一下急了,就将他给禁闭起来。” 卢相听着此话,觉得倒有些中肯,不过他还是道:“这点你做的过分了,陆长史毕竟是朝廷命官,你这样做是不给陛下面子。” 府尹此时连忙跪下道:“微臣不敢,不过这是我一时心急所致,要是触犯法律,我愿意接受惩处。” 卢怀慎笑了笑又道:“要真是按你所说,就只是纠纷罢了,我这次来洛阳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两人并排走入城中,府尹原本准备设宴招待卢怀慎,不过卢怀慎却推辞了,他准备随意找一家客栈休憩。此时在街上,卢怀慎对着府尹道:“虽然陆峥与府尹有隙,不过既然我来了,就必须解决此事。” 府尹很是难为地道:“既然卢相这样说了,我就只能从命了。” 府尹随即派人到府衙中释放陆峥,陆峥从府衙出来也料到了卢相已经到了洛阳,陆峥便走到卢相暂住的酒楼。此时羽林军在周围已经布防森严,陆峥还未接近酒楼,就被挡在门外。 此时酒楼内,卢怀慎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便疑问道:“这声音似乎是陆长史,看来府尹把他放出来了,也不知他有什么事?” 旁边的军卒便道:“听下面人说陆长史好像是在诉讼府尹,说府尹贪墨了修缮紫微宫的银子,并且还说他陷害忠良。” 卢怀慎一下子就疑惑起来,不过他又想到陆峥也不是在胡说,便道:“快让他进来。” 陆峥此时还被羽林军挡在外面,得到卢怀慎的命令后,陆峥走上二楼见到卢怀慎后,直接涕泣道:“卢相可算是来了,陆峥早就盼望已久了。” 卢怀慎有些惊讶,便问道:“陆长史是怎么了,这么儿女情长,我卢怀慎只是奉陛下的命令来此办案的。” 陆峥激动地道:“卢相来此正好,我要揭发河南府尹的罪状,那紫微宫的修缮款,他也贪了不少,还有他打压洛阳城中的各大富商,这都是笔笔血债,我们可不能就此放过,这都得血债血还。” 卢怀慎有些不解,却道:“府尹犯了这么多的罪状,那还得证据细细查来,若说没有证据,我们还不能采取行动。” 陆峥有些气愤,俄而又道:“那他将我囚禁在牢狱中,这囚禁朝廷官吏的罪状,还不足以将他夺职罢官吗?” “你说的也不错,不过这也要上呈陛下,看陛下怎么处置。” 陆峥此时已有些傻眼,他没有想到卢怀慎会这样判案,不过无奈的是自己没有充足的证据,此时他又想起了齐浣与刘大远。如今卢相已经到洛阳,这两人应该要比自己更早地陈说府尹的罪行。 不过卢怀慎说的上奏朝廷,陆峥也只能同意,所以陆看着卢怀慎命人写好奏章,再送至长安,不过其中府尹罪行却只写了囚禁朝廷命官这一条。 此时陆峥很失望地走下楼去,却猛然看见齐浣与刘大远,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立马涕泣着,接着齐浣与刘大远也是涕泣不已。三人哭诉了好久,陆峥才道:“这府尹确实是倒了,不过最多也是罢官而已。” 语罢,齐浣与刘大远都忿忿不平,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其他办法,陆峥想找其他的证据,所以便与齐浣与刘大远道:“据我这几日的思索,这府尹估计是与折冲府几个都尉都有关系。” 一说到这里,齐浣与刘大远两眼放光,齐浣便道:“陆兄想得真对,我与刘大远去过一个都尉的府上,也听到都尉话中说与府尹的勾结之事,说起来府尹总有见不得人的事。” 刘大远也道:“如此也只是人证,而我们没有物证。” 陆峥想了想,又道:“这物证很难找,我估计如今可能都被府尹给销毁了。” “那怎么办?” 陆峥只好道:“也没有什么办法,府尹太狡诈了,这紫微宫的事很有可能就永无真相大白之日。” 正当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此时街衢上又有些平民都围着站成一排的羽林军,都叫嚷着要惩处府尹,就连二楼上的卢怀慎也听得十分清楚。 卢怀慎此时渐渐明白了陆峥发怒的原因,看来这府尹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此时卢怀慎在二楼上发布了一道命令,对着那些叫嚷着的平民承诺到,五日内必然有所答复。 此时陆峥也走到人群前道:“诸位乡亲,如今卢相来洛阳,会为我们的民生大计负责,所以今日之事,尚需查处,还请诸位耐心等待。” 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对于陆峥说的话,他们还是会听的,所以一会儿后所有的人都散开了。 此时府衙中府尹已经坐卧不安了,所有与府尹亲近的,不可一世的官吏此时都乖乖地默不作声,府尹一人坐在凳子上叹着气,对于此时的处境,府尹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了,即使那些证据都没有被提出,而这私自扣押朝廷官吏就是大罪。 此时一个下属官吏走了过来,对着其道:“府尹是打算坐以待毙吗?” 此时府尹道:“我执掌河南数载,也算一方大吏,可是这次竟然被一个长史给弄倒了。这只能是命啊。” 看着府尹已经失去了斗志与野心,此时旁边的官吏都诉苦道:“府尹若是倒台,我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府尹缓缓道:“还能怎么办,如今卢怀慎做镇洛阳,我又能如何?卢怀慎此人如今都老了,还不安生,陛下让他来洛阳就是为查处我的。别看此人老了,心里一点也不糊涂,就从我迎候他时,我就意识到此人精明的很,我们要藏是藏不住的。我这个领头之人必然要被制裁,至于你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府尹把话说完,所有府衙中的官吏都纷纷散去,这偌大的府衙中此时也十分寥落。 洛阳日 第68章 诏至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此时卢怀慎弹劾河南府尹的奏疏已经到了宫中,这封奏疏中的只是写了府尹私自囚禁陆峥的罪状。其实这道奏疏的作用最大也不会造成府尹被砍头的结果,仅仅是将府尹革职查办而已。对于府尹来说,这无疑是最轻的惩戒。 府尹在洛阳为官多年,已经是党羽众多,这一人倒台,不能将党羽诛灭,也算是此奏疏的仁慈之处。 李隆基接到卢怀慎点密奏后,也信所奏,也没有召谁来商议,就着手让人将旨意再传到洛阳。对于这件事李隆基没有多想,他是相信卢怀慎的,此人在朝中多年,深得自己信任,虽然人称伴食宰相,可是在他的心中卢怀慎也是国朝重臣。 此时的洛阳,府衙中的府尹已经被卢怀慎监管起来,就等着旨意的下达,此时卢怀慎正与陆峥等人在王大商人的府中,卢怀慎坐在屋子中间,而陆峥与齐浣等人坐在两旁。 王大商人此时将府中所有的珍馐玉馔都拿出来,在这也是他府中唯一留下来的一些珍馐,此时王大商人很是感激地道:“卢相初来洛阳,就一举将这府尹给弄倒了,真是大快人心啊,这府尹在洛阳那是呼风唤雨啊,弄的民不聊生,还尽都大搞朋党,打压忠良。” 卢怀慎笑着,又道:“这都是老夫的该做的,陛下派本官来洛阳,那旨意上都说了,务必查清这洛阳的贪吏,并且要处理做了不当之事的府尹。” 王大商人还要说,却被陆峥止住,陆峥抢道:“卢相来此话说得十分尽理,我们这些人都是为民请命的,我们所作所为都是应该的,不用王大商人如此说。” 王大商人又道:“这其实都是我替洛阳城中所有民众说的,卢相的恩泽实在让洛阳民众称贺啊。” “好了,王大商人不必再说这些话了,我到洛阳的事还没有全办完呢,这事只不过才办了一半而已。陛下让我来洛阳,其用意还多着呢。” 卢怀慎一语后,屋中便安静下来,俄而陆峥又道:“卢相的意思我知道,陛下遣重臣来东都,还是要翦除府尹党羽,这府尹经营洛阳多年,不会没有党羽。” 齐浣此时也道:“陆长史的话不偏不倚地正好说到点上,府尹作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几个折冲府的都尉必然参与其中,这我是亲耳听到的,那日我与刘大远在都尉府上探听了好一会儿,屋中说得明明白白的。” 刘大远点点头,屋中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卢怀慎,卢怀慎便道:“既然是这样,我打算秘密行动,毕竟这些人手里有兵权。” 卢怀慎说罢,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道:“其他的党羽出不了大事,府尹已经被我控制了,一切都勿需多虑。” 话是这样说,可陆峥却心里有些疑虑,这洛阳城其实危险也挺多的,那些都尉如今像热锅上的蚂蚁,都盼望着能少受责罚,所以许多人有可能会铤而走险也说不定。 此时卢怀慎在王大商人府中坐了一会儿,便在羽林军的拥簇下离开了,临走时王大商人道谢不止,本来自己身在病榻上,忧惧不已,卢怀慎一来稳定了政局,便又奇迹般地好了。所以王大商人十分感激,还准备给卢怀慎孝敬一些钱,而卢怀慎却立即拒绝了。 卢怀慎出了府后,便向着府衙去了,此时的他想看看府尹在干什么,他想看看曾经不可一世的府尹,如今被囚禁的样子。 卢怀慎坐着车马到府衙后,便走进去,里面如今冷清不已,曾经的许多跟府尹亲近的衙吏都被遣散。卢怀慎走进去后,看着那把上锁的门,靠近后对着几个羽林军的守卫道:“给我打开。” 守卫遵令后门被打开,里面的府尹看起来十分潦倒,头发散开,心境自然是郁闷。卢怀慎在门口便道:“府尹在这里可好啊。” 府尹如今已经心如槁木,便缓缓道:“卢相能来看我,我很是激动,我这个待罪之人,如今说什么都不能了。就祈求卢相不要罪及太多人了,若有什么我一人伏法便是。” 卢怀慎听了此话便道:“府尹还有此想法,真是令我有些吃惊。府尹你只要承认错误,说不定陛下也不会定你多大的罪状。” 府尹此时又道:“我知道卢相是在安慰我,可这诏书未下,陛下意思未明,说不定生死难料。” 卢怀慎笑道:“你既然如今担心自己会身首异处,那为何要囚禁陆长史?” 卢怀慎的问话,府尹答不上来,不过府尹依然叹息不止,卢怀慎此时坐下又道:“先不说此事,我想问府尹一句,囚禁陆峥你必然有党羽,请你说出都有些何人?” 府尹叹道:“我知道你们要斩草除根,不过我可以说我没有党羽,至于那些依附我的人也只是些衙吏。” 卢怀慎又道:“我已经打听到了,你曾调了不少的折冲府府兵,许多的都尉都与你狼狈为奸,你的罪不止是囚禁陆长史那么简单,你这罪可大了。” 此时府尹涕泣道:“那便请陛下治我的罪吧。” 卢怀慎笑道:“那只能听天命了。” 正在此时,一个羽林军士卒进了殿中,喊道:“陛下诏书来了,请众人听旨。” 府尹与卢怀慎便跪下来,听那旨意说到,府尹因私自囚禁朝廷官吏,辜负圣恩,被夺职罢官。 此时府尹叩拜不止,连喊:“陛下英明……” 卢怀慎有些泄气,不过听到旨意,也无可奈何,看着宣旨的人走了,对着府尹道:“府尹请便吧,终究给你了一条路,没有杀你,这已经是陛下的仁心了。” 府尹没有说话,脱下官帽便准备离开府衙,卢怀慎也离开了府衙,此时府尹被罢免的消息不胫而走,此时王大商人的府中,陆峥听到此话便道:“陛下还是对府尹心软了,或者说陛下是不知其罪。这样恶贯满盈的人才仅仅是免职而已。” 此时齐浣也道:“不过府尹一走,这洛阳城中的都尉们就不敢再再造次了,我们也能助卢相来找出那些与府尹狼狈为奸的人了。” 陆峥又问道:“那我们该从何入手?” 齐浣道:“前几日我与刘大远一起去的那个都尉的府中,必然有情况,我自当告诉卢相前去抓捕此人。” 此时刘大远也上来说道:“我看那个都尉定然是有问题,那日屋中的一番说辞如今也是历历在目,我看不如等卢相过来,我们就与羽林军一起前往其府上。” 此时陆峥已经走出王大商人府上,边走边道:“我已经等不住了,这现在就去其府上。” 陆峥走出府时,正好撞见卢相,便恭敬地道:“这府尹已经罢官,我看洛阳城中还有余孽尚未处理完,我估计就是那些与府尹谋事的都尉。” 卢怀慎却道:“你说的可能有道理,不如这样,我派你去查处那些都尉,我就不去了。” 陆峥便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谢过卢相,卢相给我借兵,我定不会辜负此意。” 陆峥便领着齐浣与刘大远走出王大商人的府上,此时那个都尉府上如今也是惶惶不可终日,陆峥领着羽林军在街上走着,此时街上的人都纷纷避开,他们知道洛阳城又有变了。 到了都尉府上,陆峥在门外喊道:“羽林军查处都尉府。” 说罢,便推开了门,看到里面冷冷清清的,才知道府上的都尉已经自缢而亡,这无疑让陆峥惊讶到了,陆峥搜查了整个府上,发现如人所言,都尉正好自缢于屋中。陆峥在旁边叹道:“这下又没有证据了。” 此时齐浣在一旁道:“这都尉恐怕是知道了我们要来,便不堪重负,这样正好是逃脱了罪责。” 齐浣语罢,刘大远发现此人自缢死后的时间尚且不长,便道:“这都尉也就是刚死不久,我们怎么办?这一来证据又断了。” 三人无奈之时,又看见府中还有些下人,便将所有府中的下人都招来,陆峥对着他们道:“谁知道都尉死时都干了些什么?” 陆峥要问询,其中有个胆小的人便道:“都尉知道府尹被免官,便就在刚才便自尽了,临死前没有见一人,只是一个人在屋中大喊了一句,便就如此了。我们都是些下人,并不知情啊。” 陆峥听后有愤怒,抓住此人的衣领,道:“我需要你说出其他的消息,而不是这些,我要都尉勾结府尹的证据,而不是这些。” 齐浣此时在一旁道:“不要怪这些下人,他们也不知道。” 此时陆峥又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齐浣便道:“我看先将这些人给拘禁起来,再慢慢查,毕竟如今府尹已倒了,我们有时间慢慢查的。” 刘大远也道:“至于其他的证据很可能就是在都尉死时就被销毁了,我们要找到这些证据,就只能从其他的都尉身上找了。” 洛阳日 第69章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洛阳城中此时许多的折冲府都尉都是战战兢兢,这府尹的位子已空缺,所有府尹的心腹衙吏都被被遣散,接下来势必便要轮到这些手握重兵的都尉们了。而卢怀慎的意思是不问罪于这些人,其实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此时洛阳城中民众都开始为罢了府尹而欢欣,街市上都议论纷然,都以为这府尹也该罢官,毕竟府尹为政有失德行,这点看法在洛阳城百姓心中是一致的。 此时在一处屋舍下,陆峥等人围坐在一起,陆峥认为府尹若倒台,那么必然要斩草除根,也包括哪些与其狼狈为奸的都尉。 不过卢怀慎的态度却很耐人寻味,也没有说要查清都尉们的罪行,而且在陆峥等人的强烈建议下,卢怀慎也没有什么想法。 陆峥此时与齐浣与刘大远三人商议着后续该如何,齐浣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已经是操劳不已,所以他便道:“陆峥,我看如今局势已定,我们回长安吧,再过几天卢相也要回长安了,我们随其一起吧。” 陆峥道:“不是我不想回,我们这一次真是太窝囊了,眼看着府尹在呼风唤雨,我却被其囚禁。这要是被薛郡公知道,又会批评我的。” “那怎么办?还要查清楚那些都尉的罪状吗?” 陆峥听着齐浣有些不满意,便道:“要么你先回吧,我必会在洛阳继续查下去,至于刘大远你带回长安吧。” 此时齐浣无奈地说道:“我们一起来的,若我回京,陛下问起你我该如何回答,这卢相都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你还要在此地滞留,这可不行吧?” 刘大远也抢着说:“我不回长安去,我要跟陆长史在一起办案。” 陆峥见二人是此态度,便道:“既然刘大远不回长安,便与我在这里也好,齐舍人自己回去吧。” 齐浣见陆峥执意如此,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这陆峥不走,自己若走必然有不妥之处,当初是陛下着令二人赴洛阳办事的,也势必要一道回朝廷复旨。 陆峥此时不顾齐浣反对,也是为了这差事办得彻底,所以齐浣只得妥协道:“好吧,陆长史不走,我也不能一人独行。只是这折冲府的都尉也有好几个,陆长史准备从何人出手?” 陆峥立即道:“我从一个衙吏口中得知,几个都尉中有个姓李的都尉曾与府尹关系最深,此人也是其心腹,我看得从此人入手。” “原来你已经有了线索,那就直接去此人府上,将此人控制起来。” 齐浣说着一身轻松,此事陆峥又道:“我看齐舍人说的有理,不然等此人再出事故,我们就线索断了。” 屋舍中几人定好谋划,便走出来朝着李都尉府上走去,几人都走得很快,生怕此人再出事故。 此时卢怀慎已经做好了返回长安的准备,此时他已经坐好了马车,向着城门外驶去。此时卢怀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这洛阳的事不废吹灰之力就给解决了,而且洛阳城中的大小官吏极尽讨好卢怀慎,虽说卢怀慎不会大收钱财,可这卢怀慎的声望依然是如日中天。 陆峥在街上走着,便看到卢怀慎的车驾准备驶出城时,便越过羽林军的侍卫,到马车窗边道:“卢相留步,我有事说。” 卢怀慎掀起帷帘喊着让车马停了下来,又见陆峥道:“卢相,这么急着就要出洛阳,可知这与府勾结的折冲府的都尉们也有罪行。” 卢怀慎笑道:“陆长史为何一定要这样,洛阳如今局势早已平定,那些都尉只不过犯了些小错误而已,你言重了。” 陆峥又道:“不是在下言重,是那些都尉们真有大罪,这府尹一人不可能呼风唤雨,这点卢相也是知道的。” 卢怀慎有些不耐烦,便又道:“那你是让我再查处这些事了。陆峥你要知道,我已经将这里的事情奏明了陛下,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难办,而如今我已经准备启程回长安了,你就不要再纠缠了。” 陆峥见此,便还想说什么,而卢怀慎却对着前面说道:“走吧。” 陆峥没有办法,只能在后面望着,这卢怀慎不想一查到底,所以已经无法借助他的力量了。看着卢怀慎的车驾出了洛阳,陆峥只是叹气。 接着一旁的齐浣也叹道:“这卢怀慎不想管,只能是我们管了。” 刘大远也叹道:“卢相对此事不以为然,如今我们压力越大了,这羽林军一走,我们就是缺人手。” 陆峥道:“不怕,我们可以借官府的兵,如今府尹卸任,新的府尹还未到任,所以朝廷暂时将折冲府兵权交给我了。” 齐浣惊道:“那你为何不早说,早知道你如今握了兵权,我就不该极力反对你。” 此时卢怀慎的车驾已经出了洛阳城,在群众的一片欢呼声中,卢怀慎也算是在此地威望至极,不过此时的洛阳城中依然有府尹一党的余孽未翦灭。府尹倒台后,所有府尹的同党都暗中对着卢怀慎贿赂一番,又将曾经所有见不得人的行为给收住。 而此时卢怀慎一旦出了洛阳,不再管此事,这些人的不法行为就会风生水起,而陆峥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此时陆峥将目光投在一处酒楼上,听相关人说此处便是府尹生前最爱来的地方,此处并不是洛阳城中最奢华的地方,却是最让人怀疑的地方。 陆峥此时站在酒楼的门外,对着里面一阵观望,酒楼的店主曾与府尹有密切来往,在府尹失势后,此人也没有有何异动。 此时陆峥便抬脚走进店中,店主认得陆峥,便连忙上前道:“原来是陆长史啊,请进。” 陆峥便道:“店主曾经都是做大生意的人,如今里面很是冷清啊。” 店主叹道:“生意冷清是冷清,这如今不有陆长史来撑脸嘛。” 陆峥此时严肃道:“我是来查案的,并不是来你店中喝酒的。相信店主也知道如今府尹卸任,你这家店疑点重重啊。” 店主这下才明白原来这个陆峥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这府尹刚被罢免,他就来定自己的罪,说明他极度怀疑自己。 店主便又解释道:“我做的都是不违心的生意,只是迫于那府尹的威严,所以才不得已与其有些交结,不过我从不和他们一起狼狈为奸。” 店主无心中暴露出一些实情,陆峥便质疑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店主也无语,陆峥便又道:“应该是那些折冲府的都尉吧,他们与府尹狼狈为奸,这事不假吧。” 店主语塞,也只是支支吾吾的,陆峥道:“店主这下我说对了吧,那些都尉终究会被绳之以法的。” 此时听得店主一阵冷汗直冒,而陆峥还是走了进来,看着里面冷清的场面,不禁又说道:“店中当日是多么盛大,如今府尹倒台后,你这里也没了生气。” 此时一旁的店主已是腿脚发软,看着陆峥说不出话来,此时陆峥看着他道:“店主如今是怎么了?” 店主便涕泣道:“我如今给陆长史说实话吧,我与府尹虽然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不过这府尹与那些都尉谈话,我是没有参与的,毕竟那是些机密,也不是我这个下人能听来的。府尹与都尉们谈话确实是在我这里,不过每次门外都有人守卫,我肯定是听不到什么。” 陆峥便又道:“我相信你的为人,也信你的这些话,不过我只有一个问题,那些都尉中都有些谁?你给列出一张名单,只要你列出我就认为你与此事无关。” 店主便道:“我可以写的,不过还望陆长史说话算数,我是个老实人。” 陆峥道:“我一定信守承诺,我只要这张名单,你也知道这张名单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这是我在如今最需要的东西,洛阳的百姓也都希望着城中清平,而若要清平,将那些都尉揪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好好好,我我现在就写,请长史在一旁等待。” 店主写完后,便把名单交给了陆峥,此时齐浣与刘大远也上来看,陆峥看到不觉又心惊肉跳,这其中有不少都是他怀疑的人,其中每一个人都是有重大嫌疑的,不过这些人中却藏的很深,在卢怀慎那儿,也孝敬了不少的礼钱。 陆峥此时道:“店主如今可士了洛阳城百姓的大忙啊,我定会感谢你的。” 店主道:“哪里哪里,只要陆长史乐意,我做的都是应该的,不要说是为洛阳城的百姓啊。” 此时刘大远走了过来道:“陆长史,据最新发现,洛阳城中的有些都尉有异动了,请陆长史看怎么办?” 陆峥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如今洛阳城中是我办案,那些都尉们既然敢有异动,我就会给他们一些惩罚,如果真的有罪,我就会毫不顾忌地去查处这些人,虽然卢相走了,可这城中依然不是他们作恶的地方。” 洛阳日 第70章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陆峥拿到店主给出的名单后,此时正在酒楼上看着,一个个名字都让他看得是心惊肉跳,他没有想到府尹会有这么多的心腹,这要是开始处理,会有多少的人都被牵连其中。 陆峥不敢想,但此事还是要办的,那些都尉们都是与府尹一起作恶多端的,不惩戒不足以谢天下。 此时陆峥将手一挥,几个领军的将领便俯首听命,陆峥便道:“这个名单上的都尉都要抓捕,若有拒捕者,可以强行抓来。不过有一点你们要知道,如果让这些都尉逃了,可不行。” 所有的将领便领命出去,陆峥在屋中又与齐浣道:“这名单上的人我都看了,没有一人与此案无关,这便能看出府尹的势力有多大,此人不除,洛阳政治便难以清平。” 齐浣道:“既然陆长史决定已定,我们就做这最后一件事,此事之后我们就回长安吧。” 陆峥又道:“好,此事之后我就算任务答成了,如此行径,既不愧对洛阳民众,又不愧对朝廷。” 齐浣此时又疑心地问道:“这次行动你为何不亲自去,你就那么放心那些将领们,那些人也是折冲府的都尉,只不过不再这批人中。” 陆峥回道:“不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些都尉都是我精心选拔出来的,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怕那些都尉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抵抗可能会不太顺利。” 说到这里,陆峥有些坐不住了,便站起来准备走出酒楼,齐浣此时问道:“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 陆峥便道:“好吧,把刘大远也叫上。” 几人便坐在马车上朝着一处都尉府驶去,此时军卒四处抓捕,弄得满街上人心惶惶,陆峥也能看出来,街上的人都对着军卒很是忧心,这段时间以来,洛阳城中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自从府尹被解职后,百姓本以为就不会再有变乱了,可没有想到陆峥又有此计。 陆峥此时看见一个都尉府上一些下人被逐出来,便下马车后,进了府内能听到一片哀怨声,陆峥走进去后,看着军卒翻箱倒柜,整个院子里狼藉不堪,许多的人都哭哭啼啼。 此时一个军卒跑过来报道:“陆长史,这个府中的都尉跑了,你看怎么办?” 陆峥没有说话,走进堂中,看着满地的狼藉,又道:“依照这里的迹象来看这个都尉跑时,应该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你遣人给我去追。” 接着陆峥又走出堂中,看着一个老翁在与军卒争吵,陆峥走过去,问道:“你是何人” 这个老迈的老翁便恭敬地道:“这位官人你给评评理,这个包袱是都尉给我的,怎么能充公了呢?” 军卒理直气壮地说道:“依照陆长史的命令,关于一切都尉府上的东西财货都要充公,你这些东西只要是从府上搜出的,便都要充公。” 陆峥看着此人老迈并且也是生活困难之人,就动了恻隐之心,便道:“老人家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老翁道:“长史不知,这府上都尉便是我的长子,此子犯了王法,也不能包庇,可你们也不能这样啊,总得给人一条活路啊。” 陆峥叹道:“都尉犯了罪,自然不能罪及你们这些无辜之人,好吧,把这个包袱给你,顺便我会向朝廷请旨,给你们一些安抚。” 老翁对着陆峥一阵拜谢后,陆峥看着其出了府,又对着那些军卒道:“遇到这种情况可以特殊对待。” 此时一个军卒又跑过来,对着陆峥道:“长史,这个府上的都尉被抓住了,就在门外。” 接着陆峥又见了许多都尉府上的情况,都是一片狼藉,此时齐浣从远处走来,道:“陆长史,城中所有都尉府现在俱已被查处,发现了许多当时与府尹谋划的证据。” 陆峥便道:“这也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如今都尉们与府尹作乱真相大白,也算是我尽了力。” 刘大远配合着军卒们在此次查处过程中也算是有大功的,所以陆峥准备上奏朝廷请求为刘大远授予官职。 此时的洛阳被陆峥清洗了几天后,所有与府尹勾结的都尉都被报于朝廷,进行定罪。 陆峥打算在城中巡视最后一圈后,便回长安,此时的他在处理完一些公务后,坐着车马走在路上。 陆峥此时看着与自己一同乘车的齐浣与刘大远道:“这洛阳如今就要离去,你们二人有何感慨的话说?” 齐浣道:“我随陆长史到了这洛阳,还是很有感受的,我在这里不仅提心吊胆过,而且也是深有感触。当时陆长史亲临贼匪的窝里时,我那时以为陆峥真是昏头了,不过后来还是躲过一劫,这其中真是化险为夷啊。” 陆峥又笑道:“齐舍人记得真牢啊,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才有那种勇气的,即使曾经在塞上,我也没有过那些种勇气,如今看来真是难得之举。” 齐浣此时又道:“还有那次陆峥被付府尹囚禁于府中,我也是极其担忧,在府衙中见时,我原以为府尹会对陆峥做出什么,而府尹却将陆峥安然置于府上,令我白担心了。” 陆峥道:“在府衙牢狱中时,我便思索着日后如何对抗府尹,那时的我虽然被缚,但是还有些希冀,如今看来也是对的。” 刘大远不知道这些,却也听得有些发愣,突然说道:“之前的事也就那样,那陆长史如今有何打算?” 陆峥道:“如今有何打算,只不过是回到长安去,先上一封奏疏,汇报这在洛阳的这些日子,毕竟我得回去交差。还要让陛下下令相关人处理这事情的后续阶段。” “是啊,陆长史还是要等着朝廷的意思。”齐浣此时说道。 刘大远又道:“我一个乡野俗人,不知这朝廷上的事情,此次进京,便能与陆长史与齐舍人一起领略京城的风光啊。” 齐浣又道:“说不定你还能当上一个武职。” 刘大远便道:“我不求能有个武职,只要能在陆长史面前效力,也是可以的。” 陆峥道:“那怎么行?刘大远兄弟在洛阳也算是有功之人,决不能就此罢休,我看也要给予大远兄弟一个官位,即便很小,也是个官位啊,指不定刘大远兄弟还能步步高升啊,我大唐猛将如云,驻守边关者也不少,都是这样一步步来的,刘大远兄弟也是可以的。” 刘大远又道:“我确实是个武人,可是我不想当什么武职,我只想在长史跟前当个随从。至于其他的我不管。” 陆峥解释道:“这刘大远兄弟就不知道了,若没有武职,你一辈子就是个随从,若有武职一步步而来,必然能有个好前程。” 齐浣又道:“如果大远兄弟不想,我们也不能勉强,毕竟这官场太危险,刘大远兄弟就不是个侧重心机之人。” 陆峥道:“这点还是要看刘大远兄弟的意思,这武将也要经历官场,步步升迁都要有人扶持才行。” 三人说了半天,也就是说了些琐碎的事,此时陆峥看着车窗外走过来几个士卒道:“长史,洛阳城中的事情都办好了,那些都尉就等着朝廷宣旨了。” 陆峥答道:“那就好了,你们自此后便不用再听我的命令了,我要走了。” 于是陆峥放下帘帷,命令车夫驶出洛阳,此时的洛阳四境乂安,其中与陆峥也有撇不清的关系。这陆峥在洛阳这么多日也看了些风土人情,此时走也是恋恋不舍。 此时走了一会儿,陆峥看到城中一间店铺,便喊到让车夫停车,齐浣疑问道:“陆峥你这是要干什么?” 陆峥道:“我已这家店的店主有事谈。” 说罢,陆峥已经走进了这家店,陆峥在洛阳好些日子都是在这里住的,此时店主正在招呼客人,见陆峥走进来,便道:“原来是陆长史啊,在我这里住了这么多日还算习惯?” 陆峥道:“习惯习惯,店主这里真是太舒适了,我此时便是要来感谢店主,虽然这几日我出了钱,可是店主的照顾无微不至,我一直都很感谢,这初来洛阳时,我便在店家这里住下来,直到后来什么被缚,这其中都有店主的帮助。” 店主道:“也没有什么,在下开店之所以帮了陆长史一次,也是偶然几次而已,也没有什么,只是陆长史为了洛阳城民众做出了那么多,我这都是应该的。” 陆峥此时道:“我今天来也是最后一次了,所以让我看看这里我便就走。” 陆峥看着这二楼上的一切,在这里坐了许久,对着店主又道:“这洛阳城如今又安稳了,店主可以好好开店了。” 店主道:“是啊,如今府尹被打倒了,我们这些人也正是有机会好好做一番生意了。” 陆峥点点头,又道:“下任洛阳府尹定是陛下又精心选出来的,对于洛阳城的民生定会有所安抚。” 洛阳日 第71章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陆峥与店主细细说了一番后,终因时间有限,不得不离开,此时陆峥三人已经从城门驶出去。这次陆峥将自己的马车换了,为得就是让人看不出来,不然自己远离,洛阳城民众定会堵截道路,送自己离开,而陆峥却将这欢送仪式看得都很淡。 对于陆峥来说这些日子里,他作为坚持彻查此案的中流砥柱,也是付出了不少,这件案子在陆峥的心中也就算告一段落了。此时再望着远处洛阳城的城门,陆峥依然感慨万千,那一幕幕的场景在陆峥脑中几乎是抹杀不掉了。 陆峥三人驶出城门后,在密林中穿行,俄而陆峥道:“卢相比我们先回了长安,现在估计都到了,不知道他会怎么上奏陛下?” 刘大远便道:“卢相身为老臣,自然是据实上奏,这洛阳城的功劳有卢相一份,也应该有陆长史一份。” 齐浣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卢相应该是首功,毕竟在我们一筹莫展时,是他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此定了大局。他是关键之人,这点谁都不能否认。” 陆峥也道:“是啊,的确是如此,卢相是个关键之人,而我只是立下一般功绩,与卢相比还有些不足。” 其实陆峥也完全不用卢怀慎来,卢怀慎来只不过捡了一个大便宜,如果陆峥能早疏通军中的关系,也不会让府尹那么嚣张,总之陆峥在团结周围力量这件事上有欠缺。 此时林间道路有些泥泞,而车马难行,卢陆峥看着车马行驶缓慢,又看着天色已晚,便对着二人道:“这天快暗了,我看前面有村子,便可以休息一下,至于路程,明日开始便加快行进,争取在三日后回到长安。” 众人都无异议,便驶进村子,这个人口稀疏的村子,当陆峥等人刚进去时,便看到村口有几个拿着锄头的人,陆峥觉得村子环境倒也不错,人来人往的,也很和谐。 陆峥此时对着刘大远道:“这河南道中例如这些地方,自然是清净之处,这可比城中可安静多了。” 刘大远此时开口道:“这里依山川而居,衣食都来源自然,人心自然也是纯朴,而我的乡里与这里比起来,也不差多少。” 齐浣却道:“你们说这里淳朴我也信,只是这里也无酒楼,我们该在哪里住宿?” 陆峥道:“当然看何人能接我们三人,这里都是些平民百姓,我们都客气一点。” 三人进入村子后,将车马置在一边而轻装简从,这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间民房,陆峥敲开一间屋子,看到里面是一个老翁,出来便问道:“你们是何人?” 陆峥自然不能说出真实身份,所以仅仅道:“老先生好,我们是自洛阳来的,前往长安的一些商人,如今迷了路误入此处,我们想借宿一晚可否?” 老翁有些警觉,说道:“诸位这几日最好还是尽快赶路,这里不太平啊。” 说罢,老翁便想关门,此时齐浣又道:“别人住宿钱少,我们钱多,这还不行吗?” 说着齐浣拿出钱来,老翁一看觉得真不少,便招呼着三人进来,不过刚才老者说的不太平,陆峥还是很好奇。 三人住在一间偏屋中,陆峥没有立即歇息,却道:“为何老者说这里不太平?” 齐浣略微思索着便道:“莫不是有山贼,除了这点,我是再想不起来其他了。” 刘大远此时道:“我看齐舍人想得对,若不是山贼,这村子里冷冷清清的,而且除了些壮年人,家家户户都闭着门。” 陆峥又道:“若是山贼,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来,我们若是运气好,便还能遇见。” 陆峥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刘大远立马警觉道:“莫不是山贼来了?” 几人走出屋子,便看到老者一副焦急的面色,忙道:“几位客官快回屋子里去,山贼又来袭了。” 陆峥此时道:“老先生不用怕,我们几人可以对付的。” 老者有些讶异,叹了口气后,便进屋躲了起来,陆峥等人开了门走了出去,正好看见几个坐在马背上的贼匪也望着三人。 还未等陆峥说什么,几个山贼便跳下马,走了过来,火光中贼匪杀气逼人,不过却没有放话。 后面的刘大远准备上去对抗,却被齐浣拉住,齐浣道:“大远兄弟,先探探底,这些人还没有攻击我们。” 刘大远道:“这怎么能袖手旁观,这些人围着我们,我看无非也就是一场战斗。” 此时陆峥对着贼匪道:“诸位为何在这清平之世,落草为寇呢?” 几个贼匪大笑道:“你是何人,敢对着我们提问,你可知这十里八乡的乡民都对我们是敬畏有加,这粮食都是双手奉上。你再多言,我就砍了你。” 刘大远已经怒不可遏,便喊道:“尔等贼匪,不思悔过,如今还要枉杀他人,我刘大远也不是吃素的,你敢与我对决吗?” 几个贼匪笑着,其中一个走过来道:“你敢与我比试吗?” 刘大远道:“为何不敢?” 接着刘大远与一个贼匪摆开了阵势,此时陆峥又呼道:“大远兄弟先不要如此。” 贼匪们都有些讶异,陆峥却不慌不忙道:“几位壮汉来此劫掠,可知如今官府通令扫除贼匪,你们这样做无疑是死路一条啊。” 几位贼匪都面面相觑,接着一位带头的贼匪道:“你这样知道官府的指令,你难道是官府的人?” 陆峥便道:“我确实是官府的人,几位兄弟也是这十里八乡的人吧,我可以给诸位兄弟一个去处,只要诸位兄弟信我。” 陆峥此话说罢,贼匪们一阵私语,都有些心动,不过几个贼匪依然道:“你这话说得也太过简单了,如今官府确实有此指令,不过让我们如何相信你?” 陆峥道:“实不相瞒,我便是安北都护府长史陆峥,这洛阳城治贪剿匪之事都是我做的。” 贼匪们又都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陆峥似乎听过,确实是一个官,不过空口无凭,我们得要实证。” 此时陆峥又将随身带的官衣穿起来,贼匪一瞧后,便纷纷道:“真是陆峥陆长史。” 此时所有的贼匪都纷纷投降,陆峥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就收纳了这些贼匪。 此时陆峥在野地里将所有的贼匪聚集在一起,又道:“你们明日去官府那里报上我的名号,官府中必然有人能接受你们。” 几个贼匪都感恩不已,见陆峥对他们如此有恩,便道:“陆长史这是准备回京了,还给我们这样一条好路,我们是一辈子都难报长史深恩。” 陆峥道:“你们这些人我知道也是迫不得已,这民生疾苦我是能看来的。你们若被官府收纳,或者给地耕种,或者在府里当差,都要尽心尽力。” 贼匪又都感激道:“我们如今受陆长史的恩惠,我们想给陆长史帮忙。” 陆峥又道:“不用了,只要你们不再打家劫舍,我就很满意了,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 此时齐浣却道:“你们这里据我看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们为何要做这贼匪呢?” 贼匪都抢着说道:“官差可知这段时间里,这粮食锐减,我们也是不得已的,如果有吃食,我们怎会当反贼呢?” 齐浣叹道:“这其中我也能料想的来,不过如今好了,你们可以走入正途了,我看诸位兄弟都能做好以后的事情。” 此时一个贼匪又疑问道:“陆长史要回长安,我们不如护送一下你们,这对于你们是有很大的帮助的,这山间路途难行,陆长史说不定还能遇上危险,这可是说不来的。” 陆峥想要推辞便道:“这路途尽管很危险,可我我们都也有些膂力,不会轻易遇到不测的。” 听了这话,几人见陆峥这样说,就道:“那也好,既然陆长史不愿意让我们护送,我们也就罢了。” 陆峥点点头,看看到快到黎明了,便准备告辞,对着已经归降的贼匪们道:“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我定会回来的,不过你们也不必牢记我的恩情。我帮你们也是有原因的,只要你们能对得起我即可。” 陆峥的话说得很让人感动,几个贼匪都泣涕不已,不过这终须一别,所以陆峥从野地上站起来,最后对着贼匪们说道:“今日终需一别,我们就此别过吧。” 几个贼匪都恋恋不舍地道:“等到长史以后发了财,我们便能在这里等着陆长史,不管那时是什么时候,我们都要紧紧地跟随者,只不过这时日漫长无期,只不定那时我们已经将这些决定忘了也未为不可。” 陆峥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在树荫下摆一桌酒席,为我们有可能分别数十年,这些都是不能期盼的,这其中变数太多,我们只能怀着这样的心思,至于以后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洛阳日 第72章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离开河南境内,陆峥等人已经能看关中地区的境况,那平原上的麦苗长势甚旺,陆峥等人也明白土地重新丈量分配后,人人都有地种了。 陆峥将目光投出窗外,许多农夫都在田地里休息,一派安然之景让陆峥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宇文融。宇文融清查田地有功,陛下定会提拔宇文融为御史中丞一职,如果提拔之后,宇文融必然就是朝廷重臣了。如今姚崇年高已快致仕,而苏颋成为宰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姚崇也定会引荐广州都督宋璟为相。 这说来说去,如今朝堂上必然会为相位而斗,这长安必然会激荡不已,可是自古权力易手,谁又能安然自处。 陆峥虽然不会自己参与其中,可是这场秘密的斗争也会涉及到他,此时姚崇与卢怀慎已经即将退出政堂,而还有一个几朝老臣资历较重,便是刘幽求。 刘幽求本来在李隆基平定太平公主时,为第一功臣,又获赠丹书铁券,被封为徐国公,不过后来因为朝政只之争,被外放地方上,为睦州刺史,杭州刺史,如今已溘然长逝。 陆峥明白刘幽求是为何被贬的,所以深知这你死我活的朝堂之争,看着长安城马上就到,陆峥心中不免百感交集,自己在洛阳已经数十日,如今再返长安,必定是境况大变。 此时一同在马车中的齐浣看着陆峥思绪不定,便道:“陆长史如今进京,陛下必定会褒奖一番,我和刘大远也能从中获益。” 陆峥道:“齐舍人怎么只想些奖赏,我们在洛阳也是犯了不少的错,就拿我被府尹囚禁,其中就拿办事不利这一条罪来说,我们很可能褒奖甚微。” 齐浣又道:“那不可能,我们毕竟还将洛阳贼匪平定,又恩惠了不少的百姓,这不可能是没有功劳吧。” 陆峥道:“这些功劳确实是我们所为,可是卢怀慎肯定会将这些功劳独揽,到时候我们也不好辩解,这洛阳最终还是他平定的,自然他的功劳最大,有些时候便会掩盖我们的功劳。” 刘大远却道:“看你们说来说去,我觉得只要平安无事便最好了,以前总是听村子里面的人说长安龙潭虎穴,是个不一般的地方。如今见了郊外附近,也与脑海中的想象一样。” 刘大远的话语有些意味,俄而陆峥问道:“大远兄弟进了长安可不要乱走,我现在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恐怕要出事,所以我们还是安分一点,除了入宫觐见陛下,我们就呆在府中。而齐舍人从此就能继续当你的中书舍人,我与大远兄弟便和薛郡公在一起。” 刘大远便道:“薛郡公是谁?听着也像高官。” 陆峥道:“薛郡公属于将门之后,也是曾经朝中的大人物,不过如今身渐老迈,与我住在一起。自我去了洛阳,也没有他的消息,不过如今回来了,我们便可以见见他老人家了。” 刘大远又问道:“薛郡公如今还在长安?” 陆峥道:“估计是吧,薛郡公应该此时还在那家院子里。” 此时马车已经快到城门那里了,陆峥此时将头探出窗外,看到远近人流涌动,心中也格外激动。看着不远处的长安城门,他有些激切。 到了城门下时,陆峥便探出身子跳下马车,他看到这高大的城门上侍卫表情肃穆,走到近前时,一个军卒过来道:“出示证件。” 陆峥将陛下临行的文碟拿了出来,几个军卒便极尽地恭敬道:“原来是陆长史,请进请进。” 陆峥没有立马进去,只是独自叹道:“我不在长安多日了,如今回到此处,倒有些生疏了。” 军卒们只是附和道:“长史请进吧,不要妨碍在下的巡查。” 陆峥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呆,直到此时他才觉醒过来,便又让开了路。此时刘大远从后面上来道:“陆长史,我们进城吧。” 三人于是进了城中,此时陆峥准备回自己曾居的府上,而齐浣此时便要进宫,向陛下面陈事宜,其实李隆基早就关注了洛阳的局势,也已经命齐浣与陆峥一回长安就到宫中觐见。 此时陆峥与刘大远到了旧府的门前,看见朱门上有不少风雨之后留下的痕迹,陆峥叹道:“时间久了,我倒有些陌生了。记得当初朱漆还很真,如今已变得有些模糊,我不知风雨将这门洗刷了多久。” 看着陆峥抬手迟迟未敲门,刘大远便问道:“陆长史为何不敲啊?” 陆峥叹道:“我不知如何对薛郡公说这初见的话。” 刘大远看着陆峥悬在空中的手,便自己伸出手去敲了敲门,陆峥也无奈地叹了口气,等着薛郡公开门,刘大远又一连敲了几下,却无人开门。刘大远正疑惑着,却见那边驶过来一驾马车。陆峥也看过去,那驾马车看似十分华美,帷帘飘飖。 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下来,陆峥看到的确实是薛讷,薛讷大喊一声:“陆峥,许久未见,果真是你。” 陆峥此时走过去,对着薛讷恭敬地拱手道:“陆峥回府了。” 刘大远见两人似乎就像惺惺相惜一般,就在一旁看着,而薛讷此时眼里含泪地说:“有什么事屋里说。” 三人坐在屋里,薛讷便问道:“陆峥此去洛阳也费了不少的心吧,好像你被府尹给囚禁了,我也是听卢怀慎说得,这也引起了朝堂上一阵聒噪之声啊。” 陆峥叹道:“说起这事我就有些自责,不过也很无奈。” 薛讷看着陆峥垂头丧气,而此时又将目光投向刘大远,又问道:“这位壮士是何人啊?” 刘大远自己解释道:“我是陆长史在河南招的车夫,这不是与陆长史在洛阳呆的久了,我便就跟着陆长史了。” “原来是这样啊,陆峥向来都是慧眼,他用你就证明你很不一般,如今来长安有何打算?” 刘大远一五一十地道:“我是随着陆长史一起来的,虽然陆长史想给我个军职,可是我暂时还不想,我只想在陆长史身边做个侍卫而已。” 薛讷点点头,便道:“想不到大远兄弟这样忠肝义胆。不为利益,却只为一个赏识之恩。” 陆峥望了屋中一圈,觉得算不上气派,甚至有些寒酸,这房屋仅仅能躲避夜雨,绝对不像一个郡公的居所。 可是如今看着薛郡公一副安然的样子,陆峥又有些寒心,不过陆峥也不敢有怨言,毕竟这是陛下恩赐,即使是一间陋舍也不能发牢骚。 此时薛讷又道:“如今也不早了,我们吃些便饭后,我还和陆峥有事商量。” 不多时薛讷命府上新招的几个下人做好了饭端在桌子上,三人边吃边闲谈着,也是其乐融融。三人就在院子里,乘着凉,陆峥边吃边道:“就说当初我与薛郡公第一次见时,那时正是攻伐吐蕃时,我在军中当时还没有什么威望,而那时薛郡公统领全军,正是雄姿英发之时。” 薛讷笑道:“没有想到陆峥还依然不忘那时,不过也都算前尘往事了,多提无益。如今陆峥也知道这朝中的宰辅之位,让陛下很是揪心。这宰辅之位定与不定,其中多少人是争得头破血流。” 陆峥叹了口气,觉得薛讷说得十分在理,而刘大远看着气氛不对劲,便举酒说道:“算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话,如今我们三人一聚,也算难得,不如今朝醉酒吧。” 陆峥见机也道:“好啊好啊,大远兄弟既然如此说来,我们就一醉方休吧。” 薛讷此时有些抵触,便道:“我们今天不要喝得太醉了,我把话还没说完,这朝堂上的事我管不了,不过我担心会有人拉拢我,而我若是不接受,会有麻烦。” 刘大远此时问道:“是谁有如此的势力,能让薛郡公都畏惧三分?” 薛讷笑道:“当然有人,我如今也老了,不能说上话了,也就是像浮萍一样。这争夺宰辅之位的,哪个不是势力可怕。” 刘大远又道:“我是个粗人,不知道这朝堂上的你争我夺,不过我想说我随陆长史一路走过来,也尝过许多的官场争锋,不过我看都是些无谓的争夺罢了。” 陆峥叹道:“大远兄弟,还是个明白人啊,不过你有你的立场,我们这些官吏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就像河南府尹一样,他知道那些后果却还是要往上撞,这些事大远兄弟还是不懂啊。” 刘大远却道:“陆长史的话你有你的道理,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 薛讷此时笑道:“你们说得都对,所以就不要说了,明日你们陪我去一处地方,有人想要见我,不过我久久没去,如今你们回来了,我便有靠山了。” 刘大远疑问道:“这该是是何人呢?惹得薛郡公如此担虑,为何偏偏要我和陆长史陪着一起去,如果有人想倾轧郡公,郡公不如上奏陛下。” 玉楼春 第73章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其实薛讷说的那人正是苏颋,不要说姚崇以后,这一个宰辅位子必然是苏颋的,而此时苏颋还要继续拉朋党,为自己登上宰辅的位子而作保。而此人薛讷是绝对不敢惹的,所以在接到苏颋给自己的口信时,他犹豫是犹豫,不过还是得去的。 此时薛讷把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此时陆峥便道:“那苏侍郎不是与我们交好吗?我看不会拿薛郡公怎么样吧?” 薛讷无语,而刘大远道:“管他是谁,我们就跟在薛郡公身边,如果有人胆敢异动,我们还能在其旁边护卫其安全。” 薛讷叹息道:“大远兄弟心中想得很好,可是这党争从来都是明争暗斗,让人防不胜防,不过这次我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苏侍郎在什么地方见你?”陆峥很关切地问了一句,稍后薛讷道:“玉锦楼。” 玉锦楼是何地方,陆峥正在思索,不过马上他便想到了,此楼不是一般地方,那里不仅有京城来的贵客,也有其他地方来的人,汇集四方闲客,成一城之风,便是对其最好的形容。 想到此处,陆峥忙道:“此地不是个安全之地,却卧虎藏龙。我看苏侍郎将见面之地选在这里,必有他的暗意。” 薛讷又何尝不知呢?不过也不能断然拒绝。 此时看着陆峥一脸的神秘,刘大远不禁又道:“陆长史想得真多啊,我这个乡下人哪里能想来这些。” 此时桌子上的酒壶已经空了,薛讷又道:“大远兄弟继续喝,我这里酒多着呢,前些日子宫中有人送酒来了,我以为是陛下隆恩,不知却是赵丽妃的恩典。这太子的母妃送东西我岂敢不收啊。” 接着刘大远又拿出来一罐酒,还未揭盖,就有些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刘大远给对面的薛讷与陆峥都盛了一碗,三人对这宫廷中的御酒都赞不绝口。 此时刘大远已经有些醉意,陆峥见后不禁道:“大远兄弟不敢贪杯啊,明日早晨我们还要去玉锦楼啊。” 刘大远此时两眼困倦,站起来走到水缸旁边,洗了洗才清醒过来,又看了看缸中的月影,想起刚才的话语,不禁道:“不愧是宫中的御酒,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陆峥对着薛讷道:“这酒为何赵丽妃要送与薛郡公?我们素来与赵丽妃无纠葛,这酒指不定有什么暗意呢?” 薛讷却道:“这没有办法,这赵丽妃送的酒谁敢不接,如今他是太子的生母,以后便是皇后啊。” “可是这赵丽妃曾经是个舞女,出身不好,幸得当年陛下的一次偶遇,如今才贵为太子母亲。他这么做,是不是要拉拢重臣?” 薛讷回道:“赵丽妃应该知道这后宫之嫔妃拉拢朝廷命官是何罪,所以他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的来。至于送酒,可能意思在里面,不过却不敢大肆声张。” 刘大远看到薛讷与陆峥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就在桌子旁边细听着,忽而刘大远问道:“既然这是御酒,我岂不是占了便宜了,我一个粗人有此等的待遇,也是不容易了。” 看着刘大远乐呵呵的,陆峥道:“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既然你享受此等恩荣,便还要替薛郡公办事。” “不就是护送薛郡公去玉锦楼嘛,只要告诉我路线,保证万无一失。” 陆峥道:“可不要大意,这苏侍郎如果不包藏祸心也罢,如果有什么算盘,你可要在薛郡公面前侍卫好,不能辱了薛郡公的脸面。” “这点绝对没有问题,即使对方人多也没事。” 陆峥看着刘大远一脸振奋,心中便细想着苏颋还有什么企图,几番思绪后,也想不来其他什么。不过陆峥这明日与苏颋面见,必然是要与其舌战一场,薛郡公平生不好言,而苏侍郎与另一朝臣张说号称燕许大手笔,其意便是两人文章独领风骚,煊赫一时。 而薛郡公将门世家,只有一腔热血,一身膂力,若与他人相互讽刺嘲弄,是绝对没有优势的。 此时陆峥便开始忧心了,俄而才道:“要不要将齐浣也叫来,明日与苏颋对话时,若其讽刺,我们也得有个辩解的人啊。” 薛讷便道:“齐浣是中书省的官吏,不应该参与这些事的,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的担心我知道,苏颋的确是笔墨不凡,不过我不会随意与其在言谈上较量的,我自有办法。” 陆峥听了,只能是点点头,这其中的利弊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看着薛郡公毫不畏缩,陆峥就更没有道理畏缩了。 待到明日晨起时,昨日的一席话仿佛还在陆峥心里,陆峥从榻上起来时,薛讷已经在外面了。陆峥换好衣服,走出屋中,又看到刘大远在磨剑,这是刘大远一直都有的一个习惯。 陆峥伸着懒腰,对着刘大远问道:“大远兄弟此时磨剑,是要做好准备吗?” 刘大远道:“此去见苏侍郎,薛郡公刚才吩咐了,以防万一。” 此时薛讷走过来,对着陆峥道:“我仔细想了想,陆峥你还是不要去了,有大远兄弟便行了,这苏侍郎也是朝廷之臣,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陆峥有些想法,却在此时戛然而止,既然薛讷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只能随他的意思了。 此时刘大远扶着薛讷出了门,而陆峥眼巴巴地望着两人走远,又觉得有些不便,便跟在后面。 玉锦楼此时已经是人烟繁闹,薛讷与刘大远坐车驶到这里,刘大远扶着薛讷进了酒楼,里面座中皆满,薛讷顺着小二的指引下进入二楼一间屋中。 里面苏颋安然坐着,看到薛讷来了,便道:“薛郡公请坐吧。” 薛讷看到苏颋后面站着几位身强力壮之士,便问道:“苏侍郎这出门带如此多的勇士,不怕招摇吗?” 苏颋笑着道:“我带着这么多的家仆,也是为了自身安全啊,倒是薛郡公出行如此简易,让人钦佩。” 薛讷坐下来愧疚道:“如今苏侍郎承嗣令父之爵,在陛下面前红极一时,而我区区一寒微之士,怎么能与苏侍郎相提并论。等到苏侍郎坐到相位上还要提携我一把啊。” 苏颋招招手,让下人把酒食放置在桌子上,又道:“请薛郡公用吧。” 薛讷拱手道:“请苏侍郎先用吧,毕竟这是苏侍郎请的,我薛讷只是个陪客,如今陛下不重用我了,而苏侍郎如今荣宠至极,岂能我先啊?” 此时苏颋看着薛讷如此谦逊,便想到薛讷是在逃避自己想问的问题,其实苏颋是想让薛讷帮助自己提升威望,而薛讷这样躲避,让他又有些不快。 所以苏颋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道:“我此次与薛郡公会见,就为了一个请求,还请薛郡公答应。” 薛讷便道:“什么事还请苏侍郎说来听听。” 苏颋便又道:“即是为了宰辅之位,此时姚相已经快从宰辅之位上退下来了,而薛郡公知道如今我与你是在一条线上的人,这共同利益你也忖度的来。” 此时薛讷想了一想又道:“这点我万万不能答应的,这是朋党之争啊,我薛讷纵横沙场数十年,也没有在朝廷里与其它朝臣对抗,这如今都快致仕了,我只能这样了。” 苏颋脸色明显不悦,就道:“薛郡公忠直我是知道的,可是这是我们共同的利益,要是我当上宰辅,你便可以更加富贵,更加有名望。” 薛讷看苏颋脸色不悦,又看着后面的家仆一个个都两眼盯着自己,便有些紧张起来,而后面的刘大远却道:“苏侍郎是朝廷命官,自然也不能胁迫他人。若是有当宰辅的想法,苏侍郎不如多关注民生疾苦。” 苏颋听了刘大远的话语,便斥责道:“你是何人,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刘大远直接道:“我舍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此话在理,你若是不听,必遭大祸。” 苏颋哈哈大笑道:“我为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话,你个下人竟然插手其中,我看你是不自量力。” 薛讷的表情明显是僵住了,他便道:“这是我府上的下人,还请苏侍郎不要怪罪。” 苏颋便道:“无妨,我不会与这府中下人一般见识,倒是薛郡公应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 此时外面进来苏颋的一位手下,对着苏颋道:“苏侍郎,外卖有人要进来,说是他叫陆峥,不知苏侍郎接纳不?” 苏颋挥挥手,心想到陆峥怎会此时来此,他知道陆峥与薛讷关系不浅,就道:“没事让他进来吧。” 陆峥此时进来后,看见薛讷与刘大远有些尴尬,看着苏颋一副得意的样子,便道:“我看苏侍郎把话聊的差不多了,我只直说了如今陛下在思虑,我们就不要瞎掺和了,毕竟这是陛下的意思,而我们不过是仅仅领旨。” 苏颋自然是不乐意了,便道:“陆长史不要逼我,这事我是干定了。” 玉楼春 第74章 陆峥觐见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苏颋把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他非要薛讷与自己共进退,陆峥看着这局面有些冷场,自己站在那里很是尴尬,忽而苏颋又道:“既然陆长史来了,那便坐吧。” 陆峥坐下后看到苏颋后面的家仆,便知苏颋此番来定是逼迫薛郡公的,于是且听着苏颋又道:“薛郡公如今不得陛下恩宠,便是你自己遇事太过迟疑,如此好事,你怎么可以为之不动心啊?” 薛讷便道:“我薛讷世受皇恩,不仅先父在朝中被重用,如今连吾弟薛楚玉也镇守一方,你怎么能说是没有恩宠呢?” 苏颋此时便想起薛讷作为薛仁贵长子,而还有一子便是薛楚玉,这个薛楚玉如今也是展露头角。不过苏颋不惧,毕竟这个薛楚玉还没有形成气候。 苏颋笑道:“这我知道,不过薛郡公如果执意如此,我也没了办法。” 薛讷等人看到苏颋笑后,又甚是无奈,几声叹息后,且听着苏颋最后道:“此事就此了结。” 薛讷能看出来苏颋是碰了一鼻子灰,而自己日后也与苏颋不会关系太好,不过他不知一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苏侍郎为何突然间就说了此话。 苏颋此时与薛讷、陆峥喝了最后一杯酒后,便要起身离开玉锦楼,薛讷与陆峥望着苏颋离开,目光里充满了叹息。 苏颋于此事上没有达成目的,观其背影也是十分低沉,薛讷不知苏颋接下来又会干什么,不过与自己不合便是肯定的。 薛讷与陆峥从楼下走下去时,陆峥道:“我们为了避免党争,才不与苏颋同谋,其实苏颋肯定能登上宰辅的位子,毕竟他的父亲苏瑰也是宰辅,这点陛下是知道的。” 薛讷叹道:“苏颋是想将自己的权势变得最大,所以才广揽人心,那宰辅之位早就不是问题了,就等着姚相一退,他好接受其位。” 三人还未走出酒楼时,就见几位衙吏围着门口放肆不已,嘴里喊道:“店主何在?还不上前迎候。” 玉锦楼纳客多时,店主也都与长安城中的诸多官吏相互往来,这曾经都是泼皮无赖闹事,后来裴耀卿坐镇长安县,严惩了许多的这种情况,那些人才不敢再造次,所以如今门口又来造次者,店主还是有些惊奇。 此时店主走到门口,看着这些人是衙吏,便恭敬道:“请问尔等是哪个衙门里面的?” 这些衙吏道:“我们几个便是姚相府中的,怎么你还要问?” 此时不光是店主惊奇,连薛讷等人也是无比惊奇,姚崇虽然对几位公子管教不严,但是也不会纵容一些下人闹事吧。 店主听到这些人是姚相府的,便连忙请进店内,而几个姚府中的下人大摇大摆,无视着酒楼里面的人,薛讷此时道:“姚相一生哪都好,就是府中管教不严,弄得这些人耀武扬威。可惜如今卸任在即,年纪大了,也快失去了曾经的恩宠权势了。” 陆峥也是默然叹道,没有说什么,此时刘大远已经坐到马车上,等到陆峥与薛讷上了车,看见二人心思沉重便问道:“我看二位脸色不太好,相必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所赐。” 陆峥缓缓道:“那些人份量不重,而其背后的人才是我们动情的原因。姚相如今快卸任了,而姚府上下不知收敛,如此下去我料姚相必会被人弹劾。” 薛讷也道:“如今姚相已经快致仕,这样的弹劾会削弱了他为相的功绩,我们看着也是毫无办法啊。” 此时街上迎面又驶过来一驾马车,正好挡住了陆峥等人的去路,刘大远喊道:“何人挡道?” 接着里面的人说:“这么快就认不出我了。” 刘大远听这话音十分熟悉,而那个人的名字也就呼之欲出,刘大远听出来便激动道:“原来是齐舍人。” 齐浣从马车上下来后与陆峥等人坐在一处凉棚下,齐浣此时来便是来宣旨的,不过在宣旨前,他还有话要说。 齐浣在回京后,便被李隆基招到宫里,李隆基一问便知晓了洛阳的案件,齐浣也能看出陆峥是有功的,不过他被府尹直接囚禁之事,李隆基有些不快。虽说这不是陆峥的错,可是身为朝廷命官,这样实在太损伤朝廷的脸面了。 此时齐浣开口道:“陆峥,如今陛下将你的功劳大都予以了卢怀慎,这恐怕已成定局,就是有些愧对陆长史了,毕竟洛阳的大多功劳是陆长史的才对。” 齐浣说得很是无奈,不过事实却无法改变,薛讷刚刚听了也是有些气馁,不过他此时又叹道:“陛下这样做可能有卢怀慎的谏言在里面,卢怀慎肯定是独揽了功劳。” 薛讷气冲冲地说着,可是陆峥表情丝毫未变,接着又道:“我不担心这些,只要是对朝廷好的,牺牲一点又何妨。” 此时齐浣拿出圣旨,薛讷等三人便跪地接旨,只听到齐浣念到:“安北都护府长史陆峥,被罪臣扣押囚禁,实在有损官体,着令所有恩赐予以侍中卢怀慎。” 接着念完后,齐浣将陆峥扶了起来,并道:“陆长史不要心急,这功劳日后还能在立,只要陆长史不要灰心。” 陆峥道:“我岂是计较功劳的人,齐舍人还不懂我吗?” 齐浣一笑,又道:“我当然懂的。” 陆峥又问道:“齐舍人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们便要走了。” 齐浣回道:“我还有事要告诉陆峥兄,陛下想招你进宫问事,我给你探了探,可能是想与你谈话。” 陆峥问道:“你是说陛下要与我谈话,谈什么? 齐浣道:“这我不知,陛下的事我怎么能猜的透,这还需陆长史自己品味。今日夜时,我在宫中等陆长史。” 齐浣即转身离去,薛讷此时上前道:陆峥陛下招你,必有用意,我看是不是责备你被囚禁一事,若是陛下真要责备你,这可就太冤枉人了。我知道你也是无奈啊。” 陆峥道:“薛郡公勿虞,陛下也是明主,不会不知这其中的实情,不会随意怪罪我的,你与刘大远驾车回府吧,我顺着这条街去宫中吧。” 听了齐浣的话,陆峥没有猜想出什么,不过他还是对自己在洛阳被囚禁耿耿于怀,当时自己也是为了大局,不料府尹此人却有异心,最终还是蒙尘狱中。 薛讷又道:“你一个人去见陛下行吗?我看不如我陪你去吧?” 陆峥看着薛讷心生疑惑,便道:“我一个人可以的,薛郡公不要担心,我不惧生死,更不惧其他人的流言蜚语。” 刘大远站在一旁,没说什么,他对于陆峥是坚信不疑的,陆长史对洛阳局势还是有一些功劳的。 陆峥顺着街上走了,刘大远对着薛讷劝道:“我们回府吧,我估计陆长史不受到惩戒。” 薛讷也道:“也罢也罢,我们在府中等着吧。” 陆峥走到宫中时,已经是午时了,陆峥顺着宦官的指引下走进殿中,看着李隆基背对着自己,陆峥跪地道:“臣安北都护府长史陆峥叩见陛下。” 李隆基这才转过身来,对着陆峥道:“陆爱卿请起。” 陆峥能听出李隆基的话中十分柔和,绝无怪罪自己的意思,所以陆峥坐下来后,便道:“齐舍人传陛下旨意说要见我,我还以为是陛下对我在洛阳的事有看法。” 陆峥故意说出这番话,而李隆基笑道:“我知道爱卿在洛阳时,曾被府尹囚禁起来,不过我不觉你是失了朝廷的脸面,我更觉得你是英勇无畏,府尹如此作为才是辱朝廷脸,我给他们要职,他们以河南府尹为首,却起来处处都干些危害朝廷的事,这不是让朕难办吗?” 陆峥没有想到李隆基如此话软,便道:“陛下不必赞我,我深知这洛阳的事非同一般,所以就不惜己身,而更重要的是陛下派来了卢相,若无卢相,我们可能见不到这洛阳如今的景象。” 李隆基点点头又道:“是啊,陆爱卿去洛阳是朕的主意,既然是朕的主意,朕便不能亏了你。” 陆峥听李隆基话刚说完,便看见一个太监拿着圣旨出来,便道:“陆长史领旨吧。” 陆峥不敢怠慢,便道:“微臣领旨谢恩。” 太监便开始读圣旨,陆峥一听才知陛下要封自己为侯,陆峥此时不禁心惊肉跳,连忙伏地道:“微臣请陛下收回此意,臣实在不敢接此旨啊。” 李隆基道:“为何,是觉得侯爵太小?” 陆峥道:“绝对不是,臣是觉得此恩太过于重了,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因为臣没有建立什么大功。” 李隆基笑道:“陆长史言重了,你怎么能说没建立大功呢?在朕看来你在洛阳做是大功一件,比如说你智除贼匪,安定洛阳附近,还解决了灾情这都是大功啊,我不会单听卢怀慎的意思就将你的功勋抹杀的,如今这侯爵我会毫不客气地赐予你。” 玉楼春 第75章 定远侯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话到此处,已经显而易见,陆峥本以为陛下不会怪罪自己,也不会褒奖自己。如今看来是自己判断有误,陛下要封自己为侯爵,这便是天大的喜事。 陆峥连忙叩首道:“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 李隆基此时又道:“你觉得我应该封你为什么侯?” 李隆基说罢,想了想道:“既然你平定了洛阳的案子,我看就不如封你为定远侯。” 陆峥想到这封侯事大,所以依然推辞了半天,不过李隆基既然说出去的话,岂有再收回的道理,所以便有些不高兴。 而陆峥也看出了丝毫,就顺着李隆基的意思,缓缓道:“既然圣上隆恩,臣岂能不纳。” 陆峥就在这推辞之间成了大唐的侯爷,这是意料之外的事却实现了,对于陆峥道来说九死一生后便是富贵功名的到来。 此时李隆基看着陆峥,又道:“既然成了定远侯,朕再派给你一个任务,此次决不能像上次一样辱没了官体。” 陆峥连忙道:“那就请陛下吩咐。” 接着李隆基将陆峥带到一间内室中,缓缓道:“如今需要一次官吏考核,我命你带着吏部与中书省的有关人等,在中书省尚书省之间奉命与姚相共同理事。” 如果能与姚相一起办事,这就能说明陛下如今将自己当成了宰辅一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对于此次任命,陆峥是极为震惊的。 此时陆峥连忙道:“臣与姚相定能办好此事。” 李隆基点点头,示意让陆峥出去,陆峥拜谢完,出了殿中,在宫中走了一段路后,迎头撞见了杨思勖坐着轿子过来。陆峥与其轿子擦肩而过时,杨思勖掀开帘子,道:“陆长史莫不是见了皇上?” 陆峥拱手道:“还真如内宦说得一样,我确实是见了陛下。” 陆峥话毕后准备离开,而杨思勖却道:“我看陆长史春风得意,是升了官吧?” “怎么,杨内宦连这都要管吗?陛下奖赏谁,是你能随意猜度的吗?” 陆峥话中虽然有理,却不禁惹怒了杨思勖,而杨思勖心中虽怒,却表面上笑道:“我追随陛下十几年,如今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并掌握出征讨伐的军权。你可知啊?” 杨思勖的履历陆峥自然是知道的,朝中与其比肩的只有高力士而已,所以王侯也要敬畏一番,也别说自己如今刚封了侯爵。 陆峥便道:“这我知道,不过我劝杨内宦不要太招摇了。” 杨思勖感觉陆峥的话句句刺耳,于是便吩咐下人走开了,陆峥望着杨思勖,不禁叹息着,这等佞臣要不是曾经有大功,怎么会在此猖獗。 陆峥走到中书省,准备找一下齐浣,却听闻齐浣与姚相都不在,自己便在堂中等着,旁边的小吏在一旁不敢怠慢,就给陆峥上了凉茶,并且道:“陆长史请用吧,齐舍人出宫了,而姚相在府中,我看他们也不好等。” 陆峥稍后问道:“无妨,我就是等到天黑,齐舍人肯定能等来。” 于是陆峥在堂中闭目养神地等着,当时在洛阳,齐浣就随着自己办了不少的事,如今回到长安后,齐浣也能帮自己办好此事。 陆峥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齐浣的影子,便对着一旁的衙吏问道:“齐舍人走时没有说什么吗?没说他去了哪?去干什么?” 衙吏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便道:“齐舍人出去时,只是说如今官吏考核在即,而要与姚相等人商量,而姚相不在中书省,所以有可能去找他了。” 衙吏一五一十地说罢,陆峥又问道:“那姚相为何不在中书省当值啊?” 衙吏直接道:“姚相多病,这几日都在府中养病,陛下命他不必当值。” 陆峥点点头,又道:“中书省职务看来都由苏侍郎打理了。” 陆峥无意中说着,而那个衙吏又道:“陆长史可不知道苏侍郎在中书省十分关照我们这些下人,可谓是陛下之仁臣。” 陆峥听了此话反而有些不快,心中想到苏颋那是收买人心罢了,此人不仅与上级关系甚密,就连当值的下人,他也尽数收买,这点是令自己所不齿的。 苏颋也是靠着其父苏瑰的影响力才一步步走上来的,不过子承父荫倒无可厚非。 陆峥见齐浣迟迟不来,便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中书省堂中的墙壁上挂着一些横幅,陆峥看得很仔细,将那上面的每一句训诫都看在眼里。 此时中书省的门被推开,陆峥见是齐浣与姚崇,便立即上前道:“二位可让我等久了,陛下如今让我助姚相考核官吏,并提拔与裁汰官吏。我来时却见堂中空无一人。” 姚崇与陆峥及齐浣坐定,姚崇道:“我今日突犯疾病,而齐舍人也是到我府上坐了很久,故才让陆长史久等了。不过如今陛下封了你侯爵,也是今日的一件幸事。” 陆峥是侯爵,而姚崇却是梁国公,这样看来还是姚崇更加显贵,陆峥也知道姚崇是几朝老臣了,与其相比自己还仅仅是个新人。 陆峥便道:“不敢不敢,这大事还是得听姚相的,我们毕竟是下官。” 齐浣见二人话语推来推去的,便立即提醒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这许多事还需要我们做呢。” 姚崇笑道:“还是齐舍人说得对,我们开始说正事,如今我准备卸任了,而陛下还得选下一任,所以让我和卢怀慎推荐,而那些地方上的官吏也要核查。有政绩的就提拔,没有的就继续担任其职,而若是有过的,还得贬官问罪。” 陆峥便问道:“那宰辅之位姚相有何人选?” 姚崇心中是想让宋璟担任宰辅之位,此时陆峥也就问到了,他便说道:“我觉得广州都督宋璟最贤能,他曾经也是枢臣,虽然被外放,可是此人是有治国之能的。” 齐浣也认可道:“宋璟我知道,也是个直臣,社稷之臣,选宋璟为相,应该是姚相慧眼识人。” 陆峥便道:“那姚相以为苏侍郎如何?” 姚崇便道:“那陆长史以为苏侍郎如何?” 陆峥此时又想起那时苏颋对薛郡公的一番威逼之话,便道:“以我看苏颋其心狡诈,为相不宽仁,不是贤相之选。” 齐浣对此话也给惊呆了,便问道:“陆长史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依我看苏侍郎是个善者啊。” 陆峥怒道 :“那是你不懂,苏侍郎那日曾在酒楼逼迫薛郡公,我看此人善者之名是假的,我看此人是徒有虚表而已。” 齐浣又道:“那陆长史得有证据才行?” 陆峥笑道:“我不是要弹劾苏侍郎,他也没有作奸犯科,我只是对他有些不满罢了,并无其他的意思。” 姚崇便道:“我会向陛下奏请让宋璟继承我的相位,这点你们就不要再议了。” 此时姚崇又道:“这里的许多官吏的名单,你们都看看吧,我们要在几日中选拔官吏,这优良不优良都掌握在我们手里,所以我们要认真对付。” 陆峥拿起那些名单,看了看便道:“这其中有不少的良吏啊,比如这李朝隐,卢从愿,都是些良直之臣啊,如果我们能将这些人选中提拔起来,对于朝廷有益啊。” 姚崇又道:“这也是卢相的意思,卢相虽然现在不在朝中,但这是他在最后一次见陛下时的奏章上所写。” 姚崇又道:“今天我看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吧,明日我们在这里继续议事,陆峥住在城郊可不要迟了。” 陆峥便道:“如此大事我必不会迟到。” 姚崇便点点头示意散了,陆峥走出时又秘密与齐浣道:“齐舍人明日会与我们继续议事吗?” 齐浣便道:“我还有其他的事,而且这事是陛下交给你和姚相的,我是不能参与进来的。” 陆峥便道:“好吧,齐兄就此别过,我也要回府了。” 陆峥出宫时,天色也不早了,他刚出宫门,便看见刘大远在等他,陆峥很是疑惑便上前问道:“大远兄弟怎么在这儿,为何不在府中等我呢?” 刘大远嬉皮笑脸地说道:“都知道陆长史如今封了侯爵,我是来贺喜的。” 陆峥却道:“何喜之有,这陛下封我侯也是考虑了好久的,我既然被封了侯,就要为朝廷做出更多的贡献,这都是必然的。” 接着陆峥与刘大远并排走着,陆峥又问道:“如今薛郡公在府中如何了?” 刘大远便回道:“薛郡公此时赋闲在家。” 陆峥叹道:“看来陛下是不用薛郡公了,薛郡公如今已然老迈,陛下也是考虑到如此,才有这样的决定的。” 刘大远又道:“那还是要恭喜陆长史,毕竟以后陆峥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史,而我也可以沾陆长史的光了。” 陆峥道:“沾什么光,我其实也不过是个侯爵,这京城中封侯者也不在少数,我们最好不要太显摆,免得让人猜忌,要是报与陛下,就有些危险了。” 玉楼春 第76章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刘大远是觉得陆峥太过于谨小慎微了,这封了侯自然是要有所不同,可是看陆峥的意思还要低调一些。刘大远一路上都想着回去后该如何庆祝,而陆峥从中书省出来便有些思虑,这辅助姚相来选拔裁汰官吏也不是易事,需做到公正无私,也要酌情处理。 此时街上二人就这样走着,陆峥看着前面,忽而对着刘大远问道:“薛郡公在府中也知道我被封侯了?” “当然,薛郡公也是听着来府上的一位宦官所言,我和薛郡公刚知道此事,薛郡公便让我出来接你了。” 陆峥便又问道:“你走时薛郡公在干什么?” 刘大远道:“薛郡公也没有干什么,只是他说封侯了,让你不要骄纵而已。” 陆峥叹道:“果然薛郡公还像曾经一般,这样的暖心。” 刘大远似乎没有听懂,便道:“陆长史的意思是?” 陆峥没有作声,刘大远也不说了,两人穿过几条街,快到府上时,却见身后有一骑飞驰过来,陆峥回首一看,这便是宫中的人。 一个中书省的属吏走过来,对着陆峥一番施礼后,便道:“姚相命我将此名单送来,姚相想让陆长史先有个了解。” 陆峥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刚才的那个名单,不过陆峥连忙又将书札收好,又道:“敢问足下,姚相还有什么话没有?” 属吏道:“姚相给陆长史留下的话是要细看此札。” 接着属吏又上了马,陆峥望着属吏走远后,拿着此份名单道:“大远,如今陛下给我封了侯又命我和姚相在一起办此要政,可见陛下对我是信任至极,而这份信任便在这个书札上。” 刘大远看着陆峥手上的书札问道:“这个能有那么重要吗?” 陆峥笑道:“你可别小看了此物,这是关系到许多官吏的晋升与降级,还有未来的宰辅名额都在此物上。” 刘大远默然不语,与陆峥也就回了府,刚入府门,便看到薛郡公在屋中熬粥,旁边还有一个下人。 陆峥闻着这粥的香味,突然出现在薛讷的旁边道:“薛郡公怎么也干下人的活了?” 薛讷看是陆峥,便道:“陛下封你为侯了,也会继续重用你的。” 陆峥一五一十地道:“陛下让我与姚相一起考核官吏,这是多大的恩宠,我心中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封侯了这责任就又重了,我看此事犹为不简单,我还得细细研究。” 陆峥话毕,薛讷对着下人交代了一番,便与陆峥来到了堂中坐下,薛讷道:“此事我看你就秉公处理即可。” “自然是要秉公处理,不然此事做不好,陛下日后不会相信我了,这可是朝廷之大事,弄不好此决议一过,宰辅就有新人了。” 薛讷点点头,便道:“宰辅出现新人是早晚的事,其中广州都督宋璟一直是姚崇想要提拔的人,在我看来此人也是才俊,宋璟曾经也是宰臣,只不过因为事端被贬于外地而已。” 说到这里,下人便将热粥端了上来,三人面前的三碗热粥直冒热气,陆峥先尝了一口,又道:“这粥不错啊。” 薛讷道:“那是肯定的,我熬好一会儿,这其中用料都是仿照宫廷中的。” 三人喝着粥,隔了一会儿,陆峥又道:“今日就是忘了刘大远的事了,我看大远兄弟跟我在洛阳干了那久,却如今还是连什么身份没有,这也不是个办法。” 刘大远立马放下碗,走到堂前半跪着道:“陆长史对我有提携之恩,我岂敢求官,陆长史若是为我求官,也不是轻松就能求来的,所以我看这事还是再从长计议。” 陆峥知道刘大远为人赤胆忠心,便扶起他后,也不在说什么了。不过陆峥明白扶持刘大远也是早晚的事,与自己同经世事变化,也颇有功劳,怎么能让他布衣一生。 薛讷觉得刘大远也是襄助陆峥的第一人,便又道:“刘大远兄弟有些不慕官职,我们也不必强求。且等刘大远兄弟再次立功,再请封赏也不迟。” 陆峥此时坐下翻着书札,俄而又对着薛讷道:“这书札上的人名我已经都看过了,官吏或升或降,上面基本上可以认定。” 对于薛讷来说,这官吏升降自己也没有什么看法与见解,陆峥要说他只能是随意听听即可,所以陆峥将书札递给他时,薛讷没有接。 反而薛讷道:“陆峥,这些本是陛下交给你的差事,我看你与姚相一起谈更好,我是万万不能参与的,我要是参与便是逾职了。” 陆峥看薛讷如此小心,便也不强迫了,其实薛讷说得对,自己受皇命所托,可是绝对不能在此事上有什么差池。这给外人透露消息本就是不应该的。 想到此处,陆峥又将书札看了一遍,上面个个名字都决定着政局的发展,不过最耀眼的名字无非是宋璟。宋璟在陆峥眼里是个能臣,不过他也是个直臣,陆峥怀疑他会雷厉风行地革新政局,相比姚崇,他更为耿直。 不过再转念一想,宋璟也不会推倒姚崇的所有施政方针,只会按照姚崇既定的政策来施行。 陆峥想到此处,心中又舒展了一下,对于我朝未来他此时信心满满,不论姚崇或宋璟为相,大唐都将是清明之邦。 此时陆峥放下书札,走出檐下,看着晴空万里,不过这已是午后,马上就日落西山了。明日便要去中书省办差,决定所有官吏的升迁降职,这里面说不定又会得罪许多有背景的官吏,而李隆基给陆峥传达的意思是绝不能徇私舞弊。 此时刘大远走了出来,又对着陆峥道:“陆长史在想什么?” 陆峥回首道:“我是在担心此事其中又有些猫腻,所以我看姚相这下难为了。” 刘大远道:“陆长史是说有人在其中贿赂姚相并且暗箱操作一番?” 陆峥又道:“这次擢拔官吏必定是天赐良机,许多的朝中大臣都想培养心腹,会从此处入手。” 玉楼春 第77章 中书省详谈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第二日陆峥又准备前往中书省,临走时又看了一遍书札,仔细思虑着该如何对姚相说,毕竟自己是辅助姚崇办理此事。 出了门后,陆峥一路直趋宫中,路上他便想着宋璟拜相已成定局,而苏颋也是宰辅的不二人选,即使苏颋曾有过对薛郡公的不当言辞,可这势头却不能改变。 此时看着宫门越来越近,陆峥探出窗去正好看到姚府里里外外都好像忙来忙去,心想到这姚相确实是要搬走了,至于到哪,陆峥没有多想。 陆峥看到此时姚彝从府中走出来,陆峥看他也是一脸的愁容,因为姚崇罢相后,姚府的辉煌也就要随之而去,这也是许多宰辅大臣致仕后都要面对的境况。 陆峥看到连衣也跟着从府中走出来对着那些搬运货物的下人叮嘱了几句,陆峥在远处没有听清楚,接着陆峥所乘的车马已经走远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到了宫门,此时陆峥已被陛下封为侯爵,自然无人敢挡,因此进出宫门,已经不那么烦琐了。 在宫中左拐右转几下后,陆峥下了马车,抬腿迈进了中书省,此时姚相已经在座子上坐下了,看起来是在等着陆峥了。 陆峥进去后,便看到姚崇一副欣悦的样子,陆峥有些不解,姚相明明是快卸任了,为何精神看起来如此的好? 陆峥趋于堂前后,拱手道:“姚相早啊,下官来迟了。” 姚崇道:“不迟,此时谈事倒也可以。” 姚崇看着陆峥风尘仆仆,便让人上了两杯茶,又道:“昨日那张书札你看得如何?” 陆峥便道:“看了,在下以为此书札上的人选一一可以擢拔,不过还要看姚相您的意思。” 姚崇便道:“我也无异议,如果还没有什么事,就将此书札上的名单一报,我们也就算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这些名单其实都是精选出来的,应该没有太大的疏漏。” 听姚崇一说,陆峥便问道:“那何时去宫中呈于陛下手中?” 姚崇道:“不急,这件事交给我做吧,这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进宫了。” 姚崇的话陆峥听得有些悲凉,然后陆峥就问道:“那姚相何时再来长安?” 姚崇不语,叹息道:“我已老迈,受不了车马劳顿,要是打定主意回乡,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陆峥见状,便起身走到堂前,对着姚崇拱手道:“下官在此替亿万百姓谢过这几年姚相勤勉理政的赫赫功绩。” 姚崇立马扶着陆峥道:“起来吧,我走是必然的,只不过你也不必伤惘。等到宋璟来京后,你还要与他打交道,以后事还多着呢。” 陆峥直起身后又道:“那姚相何时出京,我好到那日在城门外设酒与姚相饯别。” 姚崇此时摇摇头道:“陆长史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可你还有许多事要做,所以就不劳烦你了。” 姚崇要执意推辞,陆峥也没有办法,不过陆峥也已经决定了他不会听姚相的话,姚相出城之时,他必会在城门外置酒。 接着姚崇看陆峥不言语,也没有再说什么,此时他准备前往兴庆宫递交此奏札,陆峥看着姚崇一步步走出中书省,又上去道:“姚相不如我和你同去吧,毕竟我也是此事的负责人。” 姚崇便道:“你随意。” 陆峥与姚崇一走到兴庆宫中,这里本是当年陛下身为藩王的行宫,后来他称帝后,便没有舍弃此地,并且继续扩建,如今李隆基很多时间便在此地避暑。 此时李隆基在一处阁楼上乘凉,看到有人来报说姚崇与陆峥已经到了,李隆基已经知道此二人为何而来,不过他没有想到裁汰与擢拔官吏的事办的会如此之快。 李隆基示意宦者让二人进来,此时姚崇在前,陆峥在后,一起走上阁楼,见到李隆基还未行大礼,李隆基就问道:“你们二人将此事办妥了吗?姚相先说说吧。” 李隆基直接点了姚崇先说,姚崇便俯身道:“回禀陛下,如今该擢拔该贬谪的官吏都已经审查好了,这是奏疏,请陛下阅览。” 李隆基接过奏疏看后,便又道:“你们终究将宋璟拟为宰辅人选了。” 姚崇进一步道:“回禀陛下,广州都督宋璟在任时,曾经教民将茅草屋该做瓦砾的屋子,此举对民有益,又深得民心,其在任时为南疆立下大功,擢拔其为宰辅,也是正确举措。” 姚崇盯着李隆基的表情,既而李隆基又道:“你说得倒也是对的,宋璟的确堪当大任,既然如此,那就择日下放诏书,让宋璟快快回京赴任。” 姚崇便道:“仅尊陛下旨意。” 此时一旁的陆峥还没有说话,此时也道:“启奏陛下,除了宋璟以外,还有卢从愿,李朝隐等人也被列为人选。” 此时李隆基点点头,而后道:“你们此事办得很好,其他官吏就按这上面的办。” 李隆基一锤定音,又对着姚崇问道:“听闻姚相近日要搬家?” 姚崇没想到自己离开长安,归乡安度晚年的事已被陛下获知,所以便道:“臣辅佐陛下致太平,如今已大有成效,可是臣岁数大了,也不想再继续任职了,所以臣想回到乡里颐养天年。” 此时李隆基有些感动,一代良相,如今也退出朝堂了,自己虽践阼不久,可是姚崇却为大唐盛世已经付出了许多的心血。 此时归隐,姚崇也是满载盛名而归,李隆基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于是便道:“姚相德高望重,如今卸任回乡,朕不勉强,朕准予你以开府仪同三司致仕。” 开府仪同三司可以算作官阶较高的一个闲职,姚崇此时立马便叩首谢恩,李隆基又着令内宦从国库中取来金银赐予姚崇。 此时姚崇拜谢完,便缓慢地走出楼阁,李隆基又把陆峥招在一旁,吩咐道:“姚相要离京,朕命你护卫姚崇等人出关内道的地界。” 陆峥也没有疑问,就拱手应允了。 玉楼春 第78章 此去经年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姚崇正式卸任宰辅之职,此时姚府的下人都在门前列队准备出城,此时陆峥骑着马快速赶来,在此之前他在宫中奉了李隆基的诏令,前来恭送姚崇出京。 陆峥骑着马到姚府门前时,姚崇正准备登车,此时后面陆峥喊道:“姚相留步。” 姚崇转身一望,看到陆峥已从马背上下来,几步便已经走到自己的面前,说道:“陆峥奉陛下之命,恭送姚相出京。” 其实此时姚崇已经不是宰辅了,可是陆峥这样的称呼是缅怀姚崇对大唐的贡献。姚崇在相位时,不论内政外交,都打点的滴水不漏,他的十事要说,几乎是开元以来的施政纲领。 这些在陆峥的眼里可谓是恢复贞观时的煌煌之世,所以如今姚崇罢相归乡,自己再喊一声姚相也是在情理之中。 姚崇此时说道:“陆大人既然是奉了陛下之命,那就启程吧。” 陆峥觉得姚崇也是归心似箭,便无奈地说道:“好,谨听姚相之命。” 几驾马车驶在街上,旁边的行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位朝廷大员要出城去,可是都不知道这便是姚崇。 姚崇此次卸任宰辅之位,对外没有透露出什么,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也是为了防止拥堵,姚崇在百姓心中也是清廉好官,自然送行的人定会不少。 此时陆峥旁边的一驾马车中坐着的便是连衣姑娘,连衣见了陆峥不止一次,与其关系不浅,此时陆峥不禁道:“去陕州路远艰辛,连衣姑娘可要保重啊。” 连衣姑娘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而陆峥看到连衣姑娘心情一般,便又道:“连衣姑娘若是到了陕州,有什么急事,可以修书一封来找我。” 连衣姑娘却道:“听说陆长史如今已被封侯,我修书与你恐怕不合时宜吧。” 此时陆峥才明白原来连衣认为自己与她身份殊异,已经不能有什么亲昵的言语了。 故而陆峥连忙道:“连衣姑娘不要生分了,昔日之交,我是一刻也未能忘却。” 连衣姑娘听了,才渐渐地觉得陆峥是个没有大架子的官吏。 于是连衣姑娘也想起了昔日之事,也就不再约束地说道:“陆侯如今护送我主出城,我在此先谢过了。” 陆峥摇摇头道:“连衣姑娘不要谢,我是姚相下属,与其曾共事中书省,护送姚相出城,就是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也要来。” 此次姚崇举家出城,阵势很小,只有两驾马车,还有几个家仆以及陆峥骑着马,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能看出这是宰辅辞行的队伍。 当车队快至城门时,陆峥便骑至姚崇所坐的马车旁,朝着里面道:“姚相,快出城了。” 陆峥本来是让姚崇再看看长安城的繁盛,而姚崇却在里面道:“那就出吧,等出了长安城陆侯你可以回去了。” 陆峥没有听姚崇的,依然向前骑着马,一直到城门处,此时姚崇对着车夫喊道:“停下来。” 接着姚崇与陆峥坐在城门外的一处沙地上,几个下人将木案以及清酒拿了过来,两人手持酒杯,先不说话,而后陆峥道:“姚相此去,我估计再不回来了吧,” 姚崇便道:“哪有归来之理,我此去陕州,只想安度晚年,至于庙堂宫廷,再不涉足,陆峥你是个干吏,以后还有升迁的余地。” 姚崇的话其实就是让陆峥以后有事辅助宋璟与苏颋等宰辅,而陆峥却听出一种哀伤在其中。 其实陆峥觉得姚崇还能多在中书省值守几年,在他眼里这个开元盛世是离不了姚崇这样的宰辅的。 不过姚崇决心已定,该走的归客也是留不住的。 此时陆峥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想听姚相最后一言。” 姚崇本来再不想议论政事,谁知陆峥此时还要问,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陆侯何需听最后一言,陆侯与我也算是相识不浅,我多年的行为无言胜似有言。” 陆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姚崇此时拿起酒杯,自己满饮后,便想上车离开了。 陆峥欲言又止,此时姚崇已经站起来,向着马车走过去,陆峥也拍拍尘土站起来,对着姚崇最后一次拱手道:“此去经年,愿姚相保重。” 陆峥语毕,此时两驾马车已经飞驰而去,陆峥看得出姚崇对于大唐政局已经无可留恋。 送走姚崇后,陆峥返归城中,此时黄昏之后城中依然繁闹,陆峥沿着街衢走到府上,此时刘大远正在院落中磨着刀,并对着一旁坐着的薛讷道:“陆侯应该快回来了吧?一早就出去了,估计此时应该差不多了。” 此时陆峥在门口大声说道:“大远兄弟预料真不错,我回来了。” 陆峥几步便走到薛讷旁边,并直接对着其说道:“姚相走了,是我送的。” 此话一出,刘大远倒没有什么想法,可薛讷却道:“姚崇刚荐宋璟为相,就卸任了,看来他已经不恋朝政了。他真是个称职的宰辅,可留可走。” 刘大远此时好奇地问:“听你们这样说,想必这个姚崇是个大清官了?” “何止清官,此人为万民景仰,功德盖世。” 薛讷回了刘大远这句话,此时刘大远心中也跌宕起伏,刚才的那句话着实引人发笑,而自己确实不知姚崇是怎样的官,他只知道姚崇是宰辅,至于其他的,他知之甚少。 此时刘大远又道:“我当初在村子里,耳目闭塞,竟然连这么好的宰相都知道得不多,真是惭愧。” 薛讷笑道:“大远兄弟这下明白了就好,只不过姚相会慢慢淡出我们的视线,而继往开来的还有更多的人。” 刘大远听着此话,觉得有些深意,便自己忖度了半天,不过他还是没有想通什么。 他感觉这开元间的政局好像不论何人为相,都在治理万民,使天下咸安,至于姚崇还是宋璟,既然能被选为宰辅,也是当今陛下的意思,也就是新人替旧人。 玉楼春 第79章 宋璟任相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姚崇一走,广州都督宋璟便赶到京中赴任,此时已经至长安城外几里地,宋璟得知拜相的消息后,也是不辞辛劳,从广州那个偏远之地,一路快马抵至京中。 此时一片树林中,宋璟坐在树旁,身边有几名侍卫戒备着,宋璟先是呷了一口茶,随后又望着前面的城垣,当初宋璟出京时,便是因为被太平公主排挤出朝,此次便又是他荣登宰辅之位的时候。 所以此时他在林间百感交集,担任宰辅更多的是责任,要辅助陛下,总揆百官,抚绥万民,这其中每一件事都是责重如山。 宋璟喝了一口茶后,放下后,便站起来,准备登上车马入城。 就在他刚踏上车马时,城门处隐约驰过来几骑,并且喊道:“奉皇上圣命,前来迎候宋都督入城。” 宋璟见是宫中的万骑禁军,就站在马车上,朝着远处飞扬的尘土看去,那几骑到了近前,便跳下马背,对着宋璟问道:“宋都督一路可好?恕我等来迟。” 宋璟知道这是禁军中的一支,称呼为万骑,这万骑在李隆基扫平太平公主叛乱时,立下大功,曾是在葛福顺的统领之下,到如今规模逐渐扩大。 “众位无碍,我们启程吧。” 宋璟话毕,便登上马车,随之在几位万骑禁军的护卫下,向着城门驶去。宋璟时不时将头探出窗外,扫视着长安城的高阁绮楼,周围的人群皆随之避开。 整个场面十分吸引人群的目光,宋璟细数了万骑的数量,不下百骑,这样的数目着实让他有些惊颤。 宋璟知道自己要先进宫面圣,等到面完圣上,便要寻得一个住处安顿下来,此时宋璟有些饿了,十几日的车马劳顿,宋璟每日的饭食都很是简单。在广州都督任上还能有个一日三餐,可在路上及就是些粗茶淡饭,不过圣上还在等着自己,还是得先拜会圣上后,再想着其他的事。 车队走了一会儿,宋璟已经能看到那朱雀门,入了宫门后,他便下了车驾徒步往前走。 到了一处宫墙,宋璟看到一个宦官,宦者走上前来,拱手道:“宋相,陛下口诏让我到这里等你,告诉你今日不必觐见,先去尚书省等有关机构与列位大臣会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宋璟有些尴尬,都派出万骑迎接自己了,怎么突然间又变主意了,正当宋璟疑惑之时,宦者又道:“宋相不必疑惑,陛下这么做是有他的打算。” 宋璟与宦者相互拱手后,宋璟便走进了尚书省的院落中,此时里面早有官吏在此候命,见宋璟进来,都拱手道:“宋相一路辛苦了。” 宋璟当然不是什么跋扈之人,看着诸位都谦恭如此,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拘礼。 此时陆峥对着宋璟道:“宋相此番前来京师,在下与诸位臣僚都已是盼望已久,这姚相一走,三省官吏都不敢懈怠,就等着宋相再次拾起局面。” 宋璟看着眼前的此人,眉宇间英气逼人,觉得颇有武将之风,便问道:“请问你是何人?” “定远侯陆峥。” 宋璟这下想起了此人,当初陇右战场的寂寂无名之辈,如今已然成了一个重臣,而陆峥对于宋璟也是早有耳闻,此次一见,也是钦慕不已。 这便是惺惺相惜,一个老臣与新晋之臣的情结。 此时宋璟走进堂中落座后,接着在场的各级官吏都入座了,宋璟看着座中一个人趾高气昂,与其他官吏似乎有些不一样。 宋璟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好久,陆峥见了便道:“这位便是新晋的同平章事许国公苏颋。” 宋璟这下才明白了,原来是与自己共同拜相的苏颋,便连忙道:“苏相以后与本相一道署理三省的政事,我若有不妥之处,还需苏相多多指出。” 宋璟语气很是委婉,苏颋便也道:“我苏家两代人为相,自然满眼都是社稷,如果宋相有不当之处,我当然会指出。” 苏颋这句话很是有底气,不禁让宋璟为之侧目。 接着宋璟又环视着满座的官吏,又道:“如今姚崇一走,政务便堆积下来,我命所有在任上的官吏都得兢兢业业,坚守岗位。” 所有座中的官吏都纷纷应允,待到宋璟话毕后诸位官吏都纷纷走出尚书省,只有陆峥与苏颋二人被宋璟留下。 宋璟想着自己对如今长安城中有些事还不甚清楚,便准备问于陆峥与苏颋这二位重臣。 陆峥看着宋璟有话要说,便径直问道:“宋相还有什么疑虑吗?” 宋璟如今刚命所有的官吏都恪尽职守,许多的大政依然不甚清楚,尤其是土地兼并的问题,他在广州都督任上也都听说过。 此时宋璟在座中对着陆峥及苏颋道:“我朝如今最要紧的事中,便有土地兼并,此事听说陛下已派遣不少的监察御史,在各地查访,如今大致已查清,不过要想全面整改,还得再加努力。” 原来宋璟也对此事如此上心,可见土地兼并的危害性,此时陆峥与苏颋互相看了看,都点点头以为宋璟说得对。 此时陆峥又问道:“那宋相是要先插手此事了?” 宋璟听后道:“土地兼并问题我会禀奏陛下,如今三省都开始运作,苏相与我当率领百官助陛下打理朝政,而陆侯只要在其中略略帮助即可。” 陆峥虽然已授侯爵,可官职还是安北都护府长史,这三省的事他还不能涉及,只不过如今陆峥屡受皇恩,有些事是李隆基信任他罢了。 此时宋璟又道:“那如今天色不早了,二位可以回去了,我明日正式去殿中面见陛下,将这些日子我的想法诉于君前,为姚崇之后的我朝政局锦上添花。” 接着陆峥与苏颋便离开了,此时宋璟也前往尚书省的各司衙门巡察,首先他来到户部,因为土地兼并中人口流亡,让大唐赋税近年越来越少,所以如今便户部是关键之地。 玉楼春 第80章 继往开来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宋璟走到户部衙门,里面此时有几个户部属吏在打理政务,见宋璟进来,齐声说道:“宋相好。” 宋璟点点头,背着手走到案边,翻看了几卷卷宗,又坐在椅子上,对着旁边的人三令五申道:“本相初登宰辅之位,这各司的相关事宜还得你们精诚团结,若有不能决定的事务还要尽快报于我。” 宋璟意思很明确,就是让这些户部官吏尽职尽责,果断处理政务。 当初姚崇还在宰辅之位时,这些官吏丝毫不敢因私废公,如今姚崇致仕归乡,这种优良风气还要传承,姚崇所规定的政务不能就此埋没。 诸位官吏都拱手相对,也丝毫不敢有所懈怠,他们早就听闻宋璟在朝中是个刚直之臣,曾经连太平公主都怒斥过,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官了。 宋璟此时又顺手拿起一本卷宗,翻阅起来,接着他眉头一皱,又道:“我突然想起陛下给我的旨意中提到了一个人,此人听说是曾在陇西效力,而后被薛郡公引荐于朝中,又屡屡为朝廷立功,我想知道此人。” 宋璟说得那人其实众人都知道,即是定远侯陆峥。 随即一个官吏向前走出一步后道:“回禀宋相,此人便是定远侯陆峥,这定远侯的爵位便是陛下恩宠所致。” 宋璟听后,便靠在椅子上想着陆峥此人,既然曾跟随王晙在陇西效力,又获得薛讷的垂青,必然也是十分不凡,而且陛下亲点此人,也似有辅助自己的意思。 因此此人宋璟倒是想见见,诸位户部官吏也揣摩出他的意思,一人便道:“相爷若是想去见陆长史,我可以带路,也就是城郊的一间偏院,宋相坐马车很快就能到。” 宋璟迟疑了一会儿,便站起来道:“好,你随我去便可,其他的人继续办差吧。” 宋璟随着户部的那位官吏走出衙署,接着在宫门口上了马车,随即向着城郊驶去。 此时陆峥也收到一份旨意,其中内容正是让他积极辅助宋璟与苏颋这两位宰臣,而且旨意上还说宋璟尚直,而苏颋又文采称著,详细地分析了两位宰臣的性情。 这下陆峥才知道陛下对这些宰辅已是十分了解了,而识人晓事仅仅是对帝王最基本的要求。 陆峥此时便拿着诏书,坐在院落中暂且无事可干,忽而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声音,陆峥起身一看,原来是薛讷。他连忙打开门让薛讷进来,薛讷刚踏进府门,便在陆峥的携扶下走到堂中。 薛讷刚坐下后便道:“宋相进京了,我午时便在街上看见宋璟的车驾了,观其车驾很明显是陛下皇恩浩荡,以金辂招待宋璟入宫。” 这金辂的规格确实不简单,一般由皇帝所乘,而宋璟能有此待遇,也是陛下看重其治世之才。 陆峥心中不禁一震,看来宋璟此人也不输姚崇,只不过是继往开来罢了。 稍后陆峥给薛讷倒上茶水,便听着薛讷又道:“除了金辂恩赐外,还有万骑禁军随行,可见这是皇家仪仗。不过我细看宋相似乎所带之物很简约,唯有一个童仆下人,行李也很简单。” 陆峥此时又想到,看来这宋璟也与姚崇的起居相差不远,都是尚俭养德,不然陛下也不会如此重礼相待。 刘大远在后堂中听见了薛讷的话,便也走出来,陆峥见刘大远手中还一卷书,便问道:“大远兄弟何时有此兴趣了?” 刘大远回道:“还不是陆长史几次三番在我面前说一介武夫也要懂兵法,我也自感胸中无韬略的害处,所以就打算熟读兵书。” 陆峥没想到自己一番无心的话却让李大远听了进去,陆峥便又笑道:“兵法只是借鉴即可,在实战中还要活学活用。” 话是如此,可刘大远也知自己与边塞烽火想去甚远,实战可能只是说说罢了。 此时府门外传开一阵敲门声,并且有人道:“旧友宋某来访,还请薛公开门。” 薛讷听着此话,感觉很是奇怪,不过又转念一想,估计又是朝中的什么大臣,便让刘大远开了门,宋璟刚从府门进来,薛讷自然是率先就认了出来,薛讷连忙上前迎道:“不知宋相来访,有失远迎。” 后面的陆峥与刘大远也微微低头相迎,陆峥又很是惊奇,不知宋璟何意,屈躬来此,便与薛讷将宋璟迎于堂中,看到其落座后,薛讷才道:“不知宋相来此何意?” 宋璟也不拐弯抹角,便道:“本相刚从宫中出来,听吾皇说起定远侯陆峥,便来此拜会陆长史。” 陆峥有些呆了,不过又马上想起诏令所指,也不敢搪塞应付,就道:“下官受命于陛下,令我匡佐宋相,达到治世之需。所以宋相来是为此而来,不知下官之言可有道理?” 宋璟缓缓道:“话是没错,还有你身为都护府长史应是外职,而如今陛下想要予你御史中丞一职,如今我和苏相皆赞同,却不知你的意思?” 御史中丞在唐代算是御史台的首席官吏,这个职位说起来也算重要,身为御史中丞有率领监察御史谏言之责,而陆峥没想到自己会升迁到此官位。 陆峥连忙拱手道:“若有此任,下官确实应当受命。” 而薛讷也是心潮澎湃,从都护府长史到御史中丞,这是从一个边吏走到了中枢系统,有多少人都孜孜以求的事落到了陆峥的头上,说来说去这不亏。 而且陆峥若当到御史中丞的职位上,必然会为边将说话,这样一来王晙这个边疆大吏的处境就好多了,最起码陆峥会在朝中支持王晙,两人便可以互相声援。 宋璟微微一笑,很欣慰地道:“有你此言,我和苏相也没看错人,御史台的事情也不好做,关系到许多人,我和苏相希望你能做到居中调和,这个道理你可懂?” 陆峥在官场也算熟悉了明争暗斗中的人心,宋璟说得他也是深有感悟。 玉楼春 第81章 司兵参军 - 升平之世 - 南阁泻水 宋璟将提拔陆峥的话说完,又对着薛讷说了一番勉励之言,薛讷自知从陇西之战后,自己因为年老已经不能再扛起重任了,所以面对着宋璟的这番话也是伤感不已。 而宋璟也看出来了,便道:“如果薛郡公想要再次领军作战也不是不可以,待我向陛下奏明,一定给郡公一个说法,我大唐择将出征,只要能打胜仗,也不一定要用年轻将领。” 薛讷于是起身向宋璟施礼,而后两人又相视而笑,俄而宋璟又看着陆峥道:“既然陆大人接受御史中丞的职位,那我就即刻言明陛下,陆大人也要准备一下,前去御史台任职。” 陆峥接着一行礼,然后又道:“定不负宋相所愿。” 其实陆峥也知道这个差事是个硬差,不过宋相既然都在陛下面前说了,自己也不能辜负皇命,更不能辜负那些处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所以与其拒之不受还不如勇敢担当一回,文臣若无担当,也挑不起整个盛世的脊梁。 陆峥看着宋璟一身公务,便将他送出府去,宋璟刚出府门,刘大远便靠过来,对着陆峥道:“恭贺陆中丞官位晋升,日后还得为朝廷作出贡献来。” 陆峥看着刘大远,突然觉得他也长进了不少,曾经的村夫如今也知道官场的基本规则了,此时陆峥便道:“大远兄弟,不如让我奏请吏部给你一个胥吏当当,这胥吏虽然官位不大,可依然是要行使政务的。” 虽说刘大远后来读了些书,可这吏治他依然不是太懂,不过凡事都要先历练历练,才能有个结论。 于是刘大远点点头,又对着薛讷与陆峥道:“如果陆大人有此念想,我倒是可以一干。” 刘大远说得很是激切,陆峥听后点点头,而后他将一些朝廷的礼节给刘大远一一交代,他是生怕刘大远不合礼仪,闹出什么事来,所以他想把刘大远带到自己的身边悉心教导。 于是陆峥准备再向吏部言及刘大远的事,他知道如今朝廷三省各部是用人之际,自己提拔刘大远为心腹,也未必是什么不当之事。 陆峥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吩咐府中的炊事人员做了些餐食,而后陆峥扶着薛讷,而刘大远则跟在其后,之后三人便进了孤亭中。 此时陆峥将薛讷扶着坐入亭中,后面刘大远也跟着,待三人坐下后,陆峥看着月光下的湖面说道:“如今我任御史中丞一职,必然操劳之事甚多,这府中的事只能由大远兄弟与薛郡公同时操心了。” 对于薛讷来说,自己也是风烛残年了,所以待在府中也挺好。 三人正赏着这无边的月色,忽见一个侍女走了过来,到亭外时连忙稽首施礼道:“陆侯爷,刚才有个军卒敲门而入,留下了一封朝廷公函,是交给陆侯的。” 陆峥心中猜疑着此信是何来历,拆开一看后才知道这是自己前几日向朝廷上疏,请求给刘大远一个京兆府司兵参军的答复。 陆峥细细看去,突然连连叫好,对着刘大远说:“圣上准了。” 此时薛讷也长舒了一口气,而后道:“司兵参军也是个要职,虽然官不大,可依然责任重大,遇事你可不能随意处置,要三思而行。” 刘大远此时心中也是激动万分,突然单膝跪地说道:“大远此生得遇陆中丞,实在是有幸,这陆中丞求来的官职,我一定尽力做好,请陆中丞放心吧。” 陆峥将刘大远扶起,并且说道:“你如果有不决之事还可以询问于我,总之这个官职得来不易,你得用心当差了。” 刘大远站起来后激动之情还没有止住,自己本就是一介莽夫,在陆峥的调教下才变得有些知书达礼,如今走入仕途,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来的。 而后几人在饭食都被端上来后,便开始动筷子,刘大远给陆峥与薛讷敬了好几杯酒,三人都其乐融融,酒喝的也十分畅快。 稍后刘大远又对着陆峥薛讷二人问道:“其实大远还有一事不明,近日来我感觉这京兆府的治安也并非那么稳定。” 这番话让薛讷与陆峥有些疑惑,他们继续听着刘大远说道:“前几日我在城中偶遇了葛福顺府上的一个下人拦街打人,所以我看长安城中,这治安要好,必然要惹怒那些勋贵们的利益。” 还有这事?陆峥心中很是愤慨,不过再转念一想,这葛福顺可是圣上眼底的定策功臣,他府上的家奴要在大街上胡闹,一般人还真不敢插手。 不过刘大远如此说来,陆峥便有些弹劾葛福顺的意思,毕竟他现在是御史中丞,掌司谏之事。别人不敢管的,御史台也不能不发声。 此时陆峥又追问道:“大远,你可看清楚了?” “绝对是葛福顺府中那个下人所为,我早就开始关注葛福顺府上的动静,当初葛府便是纵容下人为患一方,这次不过是他们常事罢了,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陆峥听后,稍后便道:“那我明日进宫禀明圣上,将葛福顺府上的下人作祟对着圣上与那些重臣一一道来,我就不信圣上会无动于衷。” “不可。” 此时薛讷立马说出此二字,而后又道:“我看此事先放放吧。” “为何薛郡公如此心怯,他葛福顺纵然是定策功臣,可终究都不能一直骄横下去,如果我禀明陛下,他的国公位置也必遭罢黜,而且指不定还会有其他的惩戒。” 陆峥急了,他以为葛福顺这种凭借定策功劳,而欺压良善的行径必遭受到惩罚,当初没有揭发他是因为自己官职较低,无权干涉。 而如今自己身为御史中丞,必然要以此对葛福顺开刀,将葛福顺的种种罪恶都大白于天下。 薛讷此时便解释道:“葛福顺如今还是圣上眼中的红人,凭他的势力还不好将他拉下马,倒是你刚担任御史中丞不久,应该搜集证据,待到时机成熟才能有所作为。”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