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家有女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民初,各大军阀割据揽权,硝烟四起。  北洋军陆军次长陆少廷率领边防军,欲班师进北平襄助傅大帅。苦于边防军长年作战,俸禄微薄,大军行至四川边界,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  士兵紧靠川西山麓安营扎寨,日日有饿殍被被抬出下葬。中军大帐内,陆少廷抚额深思,几名少将长途跋涉,个个灰头土脸,坐在下首面面相觑,向来焦躁的吴光新最耐不住这温水煮青蛙的议事官腔,拍地小几上黄土一震。  “我说大哥,你就听沈副官的吧!前边就是西川富庶之地,咱们只要进城一锅端了它,何愁没有粮饷军备上路!”  陆少廷扬手就是个土窑碗砸向他,“一锅端?我先削了你!这西川城里都是老实的良民,咱们是军队,不是土匪!”  “哼,就知道你还是瞧不上俺们当过土匪的,城里百姓的命是命,跟着咱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每天一早抬出去的人都在土沟里堆成山了,你不干这一票,我干!”  陆少廷抄起凳子将吴光新反手制在案几上,“你干,老子先毙了你!”  两人都不是好惹的主,也只有沈副官敢上前,“次长,其实除了占下西川城,属下还有一计,此举既能解决军中的粮饷问题,又能最大程度减少城内伤亡。”  吴光新挣扎下脸憋的通红,“你个书呆子,有办法不早说,非得火烧眉毛了才放屁!”  沈世岳素来瞧不上他个大老粗,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金丝边镜框,“西川以出蜀锦闻名,经过我这几日探知,城中最富庶的纺织大户,百年老号宋家缎庄一家的财产便远胜全城百姓,这宋老爷一脉单传,只生有一女,年方十八,容貌清雅脱俗……”  “哈哈!”话未说完,吴光新便笑开,“都说文人清流,我看你是满肚子坏水,你这书呆子的意思,我算懂了。搞定了这宋家大小姐,就等于拿下了整个宋家的财富,不如我吃些亏,去当回小白脸就是!”  沈世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少将你去,恐怕有些不妥吧。”  “你这小子什么意思,是瞧不上我这风靡万千少女的潇洒仪表不成?”  陆少廷正了正他的军帽,“万千少女?如果我没记错,在边关夜夜往你帐子里头钻的,都是些风韵少妇吧。”  一句话激得吴光新脸头发绿,“是驴子是马,咱们牵出来溜溜!”  沈世岳趁机激道,“那就明日,盐女楼上见。”  西川城以蜀锦闻名,是个四面环山的盆地,盐产颇丰,是以珠溪河最西边的茶楼名曰“盐女”。  三个大男人皆是便装出行,沈世岳入乡随俗,一袭长衫玉立,谦谦君子姿态,陆少廷一惯着英式西装,吴光新则是对襟的锦缎褂袄挽袖,敲打着茶碗,哼起了刚学会的天府小调。只是这风格截然不同的三人坐在盐女楼的栏边雅座上,竟似一道值得久观的风景,丝毫不觉违和。  沈副官瞟了眼斜对面的饼铺,从容地为两人斟着茶道,“听闻这宋家大小姐孝顺,每日一早都会亲自来这家饼铺买半斤肉末烧饼,给宋老板当早点。” 第二章 诱心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凭栏望去,即被花市边一名浅蓝上衣,藏青色百褶裙的女学生吸引。姑娘捧着一盆含苞待放的百合正同卖家问价,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春风如沐,说不出的惬意。  隔着老远就听见饼铺伙计的吆喝,“宋小姐,刚出炉的猪肉烧饼,还是给您包半斤!”  姑娘回眸,冲他一笑,小伙子只觉得,冬末柳枝上的雪都要融了。  吴光新闻声瞧去,啧啧赞道,“好个清透水灵的姑娘,这差事我接了!”回头一看,陆少廷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牙牙个胚子,动作还真够快的!”  久经沙场的战马尾巴一扬,在市集惊起一溜尘土,直奔向饼铺边的孩童,真到了近前,颇有默契地一声嘶鸣,高高撩起前蹄,外行人看起来却是十分凶险。  宋成锦不及想便冲上前将孩童护在身后,双眼因惊恐紧闭,鼻尖几乎能感受到烈马呼出的热气,等睁开眼时,已被捞上马背,带出了十里地远。他赌的是她的善良,毫无疑问,她同自己所想的一样。  第一次近看她,在颠簸的马背,长睫如扇,眉目如画,鹅蛋脸庞比她发间的珍珠发夹还要光泽明皙,对着生人,也毫不畏惧。她不是艳若牡丹,倾国倾城的美人,却别有一双明眸,似三江春水,宁静淡泊,撩人心怀。  “喂,你是谁,盯着我看什么?”  “你好看。”  受过城中赞美无数,这样直白的,姑娘还是第一次见,“你•••你别以为说句好话,我就不追究了,当街纵马,险些伤人,本就是你的过错。”  他嘴角微微上扬,握着马鞭一笑,“那你想怎样?”  “送我回去!跟他们道歉。”  陆少廷好似听了个极荒谬的笑话,只看着她,“回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西川,宋成锦!”  姑娘发间的香气在马儿颠簸中忽远忽近撩拨着他,陆少廷拉住缰绳的手不由拢紧了几分,环在她的腰际,姿势很是**,羞的她一路无话。  到了饼铺,他极绅士地扶成锦下马,对于受惊的孩子们却是不屑一顾,“宋小姐,后会有期。”  “等等,你还没跟她们道歉!”  他玩味地回转身,“你的名字换我送你回来,想我道歉?除非…你再让我抱一下,如何?”  “你无赖!”  陆少廷走近,于她耳畔温言,“你信不信,三日之内,我定会让你主动钻进我怀里不松手。”  好狂妄的人,从未听过情话的姑娘虽如此想,却不觉红了耳根。  正是这样轻佻又无礼的一句话,令宋成锦在之后的三天里时常魂不守舍。  珠溪斜阳近黄昏,下学后的成锦途径浣纱河边,女工们嬉笑歌唱,似与往日不同,她走近了些,方看清是名长衫玉立的翩翩君子吹着短笛与女工们相合。能这样无忧无虑地释放天性,一直是成锦梦寐以求的事。  “是宋大小姐,您要不要过来和我们一起玩?”  她迫不及待地点头,“好啊!” 第三章 初入军营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油光发亮的小皮鞋刚一淌进软泥青荇,便有女工惊呼,“啊!这里有蛇,快走!”岸边立时乱作一团,惊慌奔走的人群将她撞落水中。  成锦从小不识水性,身体失去重心,河水灌喉的一瞬,脑中一片空白,拼命挣扎,只觉快要窒息而亡了。  忽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托起,她用尽全身气力钻进他怀里,来不及想旁的,只紧紧抱住这救命浮木不愿再撒手。  看着一同浮出水面的两人,长衫君子对女工们报以一个极暖心的笑。  “沈少爷,你要咱们办的事儿成了,这会儿要怎么感谢咱们呢?”  沈世岳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叽叽喳喳的姑娘们连哄带骗地引向了远处。陆少廷抱着姑娘到小河滩边轻轻放下,姑娘如预期般搂着他的脖颈微微颤抖,只是不放。  “怎么,从水里上来抱了这么久,还没抱够么?”  宋成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与二次谋面的男子亲密无间,又是在这夕阳西下,**不明的黄昏,她蓦地松开手,小风一拂,湿漉漉的衣衫令她蜷缩起了身子。陆少廷取过早脱在岸边的西装外套为她披上,“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家。”  “不!不行!我要是这样回去,爹一定会罚我的。你能好事做到底,帮我找个地方把衣服烤干吗?”  他起身环顾了眼四周,向她伸出手,“跟我来。”  “你在前边走,我后边跟着就行了。”  陆少廷一笑,这妮子到底还是对他存着戒心,好在他早有后招,一声口哨,素日随身的红鬃马便打远处树林里钻出来,“离这里最近的落脚地也要半个小时脚程,你自己选吧。”  虽羞于再与他共乘一骑,可她堂堂宋家大小姐,湿着身子走一路也实在不成体统,是以默默低头上了马。  西川城近郊的军营,伤兵遍地,只是陆少廷一到,皆士气高昂,吴光新滑头上前,“哟,大哥,这可是你第一次带女人回来啊,还是个俊俏的女学生!”  成锦被此一说,将头埋的更低,陆少廷一张冷脸,自顾自带着她回了营帐,扔给她一件白衬衣,“军营里都是男人,他们一向口无遮拦惯了,不用理会。换好了叫我,我找人来生火。”  周遭的摆设杂乱不堪,桌椅蒙尘,她不由疑心将衬衫捧起闻了闻,“还好没味儿,没想到这个人还是挺干净的。”  等换好了衣裳,再要叫他,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喂!我好了!”  他打帘进来瞧见穿着自己衬衣的姑娘,一头乌发半干,垂坠在肩头,粉色的肚兜在衬衣下若隐若现,衣角盖住了半截藏青裙子,年纪青嫩,身子却是凹凸有致,韵致旖旎。  “次长,火在哪生?”  勤务兵抱着柴火懵冲地就要进来,被他一声喝止,“放下,出去!”  宋成锦被唬得一愣,彼此围坐在火堆旁,她才敢问起,“刚才,你为什么要吼他?” 第四章 你是好人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他不经意瞥了眼姑娘脖颈处,锁骨微露,竟是很美的沟壑,“咳,你穿成这样,想让多少男人看见。”  她略收了收领口嘟囔,“你不也是男人,怎么不出去……”  “这是我的营帐,我不待这待哪。”言罢着意坐近了些,着意直勾勾盯着她,“倒是你一个单身姑娘,怎么就胆大地跟我这个陌生人独处一室,就不怕……”  成锦亦转过头直视他,“我不怕,你是好人!再说了,一回生,二回熟,你也不算是生人。”  “好人?”陆少廷自嘲,他回国后加入北洋军,带着军队已征战多年,杀人无数,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所杀的有多少是好人,坏人,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你放心烘衣服,我就在帐子外头,有事叫我。”  他经过的女人不少,一句话令他对着她不忍再起坏心,此刻坐在帐外,对沈副官的计策一瞬犹疑。不知过了多久,再进去的时候,她已经靠在桌角睡着了。  “还真是个没有戒心的傻女人。”  她很轻,抱起来几乎毫不费力,雪白的衬衣顺势滑落,露出一抹香肩,诱人极了。陆少廷喉头哽咽,轻轻俯下身,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随即帮她整理了衣襟,盖上被褥,在他心中百合花一样纯洁善良的姑娘,此刻已经不得再多的唐突轻薄。  愿你,能永远这样美好。  宋成锦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身处陌生营帐,她慌忙掀开被褥检查了一番才安心,“呼,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还好没出事。”  “你怎么知道没事,也许我做过什么之后又体贴地帮你把衣服换好了呢。”陆少廷端着一碗清粥进来,似笑非笑调侃道,“军中简陋,将就着喝点白粥吧。”  她对着水盆慌忙理了理头发,将碗推到一边,米粥洒了一半,“我不吃了!你能不能借我一匹马?”  “我送你。”  “不可以!我已经彻夜未归了,要是再让我爹看到,一准会打死我的!”  陆少廷并未多言,将自己最钟爱的红鬃牵给她,马过浮蹄,沈副官在旁察言观色,“次长,你真的放心让宋大小姐一个人回去?”  “不让她这么回去,我们怎么有机会英雄救美,更进一步,这一切不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昨晚在木炭上动手脚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从现在起,这个局由我掌控。”  “属下遵命!”觉察到陆少廷的转变,沈世岳知道,这件事再不可能简单了。  宋府庄园,大小姐一夜未归的消息被府中姨娘传的沸沸扬扬,成锦刚一下马,便被刘管家带到了正厅内。宋铭爵看着女儿,一肚子气,“跪下!说!昨天一夜你在哪,跟谁在一起!”  “爹,我……我昨天去同学家了,就是钱家的绣云,我们几个在一起商量学校话剧社的事,忘了时间,绣云就留我睡下了。”  “啧啧,大小姐,你一晚上不着家,老爷可担心了,早就大老远差人过河,去钱家绣庄找过了,你根本不在,我劝你啊,还是同老爷说实话的好,不然,咱们宋家的家法可不是摆设!”  淳姨娘幸灾乐祸的一番话,暗指当家之主偏私。 第五章 家法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当着满堂下人,宋铭爵缓缓起身走近祖宗神台,抚上藤条,“锦儿,你别怪我这个做爹的心狠,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家法难容!”  “爹,我真的没有出去鬼混,也绝没有做出有辱宋家门风之事,您要相信女儿!”  倏地一声闷响,藤条重重抽在姑娘单薄的背脊上,“养女不教父之过,这些年是为父太娇惯你了!”  成锦紧咬着牙关睨着淳姨娘,只是不说,她心知有这挑拨是非的鸡毛掸子在这里,和盘托出不仅于事无补,恐怕还要牵累旁人。  “老爷你看你看,这丫头她还瞪我,真不知道姐姐平时是怎么教女儿的!”  成锦跪直了身子微昂起头,“淳姨娘,我敬你是长辈,平日不论你拿什么脏水泼我,我都不与你计较,可我娘是堂堂正正的宋家大夫人,轮不到你一个偏房侍妾非议!”  余音未落,肩上又是一痛,姑娘却强忍着挺直脊梁,就算为了娘亲,也不能在那个人面前屈服。  宋铭爵气地面色铁青,煽风点火下一连又抽下几鞭,“跟你娘一样的怪脾气!你到底说是不说!”  “宋老爷,手下留情!成锦昨晚跟我在一起!”陆少廷带着两队卫兵径直冲进宋府正堂,远远向宋铭爵施以一礼,大步上前扶起姑娘,动作亲昵。  “这件事我来解决。”  淳姨娘没眼色地添油加醋,“哟,成锦,啧啧,叫的可真亲热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来历不明的乱军在外过夜,老爷,咱们宋家的脸面可往哪搁呀!”  吴光新闻言就要冲上前,“你这臭婆娘,说谁是乱军!”  “男人的事妇道人家少插嘴!退下!”  宋铭爵先一步喝退淳姨娘,向来客还以一礼,“军爷公然带人闯进我宋府,总该让老夫知道,招惹的是何人?”  “在下北洋军陆军次长陆少廷,唐突登门,实在抱歉。只是宋老爷教女的手腕太过狠辣,实在令在下无法坐视不理。”  宋父冷哼一声,“老夫还未追究次长无故拐带小女,你倒插手起我宋家家事来了,简直狂妄!”  陆少廷双手抚向军装械弹处,面上却堆着笑意,“宋老爷,陆某向来敢做敢当,是在下辱及小姐名声,是以今日,在下特来向您提亲,求娶成锦为妻!”  成锦侧目望向他,惊诧莫名。  宋父瞪了眼自家女儿,厉声道,“次长抬爱!这桩婚事,我宋家高攀不起,老朽恕难从命!”  吴光新立时掏出配枪抵在他前额,“老东西,我大哥看得起你女儿是你们宋家的福气,别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坊!”  “次长,求你别为难我爹。”成锦忙不矢地抓住陆少廷衣袖祈求道。  他掬起姑娘一双柔荑,“我只是想帮你,不愿你受到伤害,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她抽回手,眼眸闪烁,明显有几分回避,“谢谢,他是我爹,至亲不过骨肉,他不会拿我怎样。你们……还是走吧!” 第六章 母亲的秘密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吴光新收起枪支,“大哥,人家不领情,咱们也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走!”  陆少廷略定了定神,方带兵离开。  成锦斟了杯热茶呈与宋父,“爹,喝杯茶压压惊,他们没有歹心的。”  当着满堂下人受此屈辱,宋铭爵气得青筋暴起,一脚踹向下首的女儿,“滚回你娘那去!别让我看见你!”  因怕母亲担忧,成锦几乎是跑回了后院庵堂,抹净了泪,挤出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容方出声,“娘,我回来了!”  杜若玫放下木鱼,温婉地迎向女儿,“跑这么快做什么,仔细摔着。”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娘,我昨天没回来,让你担心了,府里的传言……”  “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我的女儿是什么秉性,旁人还能比我清楚么。”  是了,她的娘就是这么一个兰心蕙质,与世无争的人,淳姨娘之流也就是仗着她这个当家太太怯懦,才屡屡犯上。在成锦的印象里,自她懂事以来,父亲在母亲屋里留夜的日子屈指可数。  “娘,您和爹……谈过恋爱吗?”  “爱过吧。”杜若玫眼神悠远,想到那个人时,莞尔一笑。  “锦儿,一期一会,应当珍惜,将来若是遇到了喜欢的人,千万要惜福惜缘。”  宋成锦思量着母亲的话回闺房,小花园里传来淳姨娘尖细的声音,“老爷子,你推了那次长的婚事,万一他再来报复怎么办?”  “他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做这赔本的买卖,眼下的时局,最不能招惹的就是军阀,和他搭上了关系,就是开门迎来了狼。驻扎在城外的边防军早就弹尽粮绝了,我可当不起这济世主!你明儿找个借口把成锦身上的钥匙收回来,别让她跟她娘一样做出糊涂事!”  此举正合了淳姨娘心意,谄媚道,“不是我说,老爷,你早该这样了,两把钥匙合在一处,便能开启金库。昔年大姐对你下药,监守自盗,你虽然收回了她手上那把钥匙,却传给成锦,所谓女生外向,我就觉不妥。这依我看,改明儿有我帮您保管着那一把,你看如何?”  “就依你!”  监守自盗,为什么母亲对自己只字未提,也从未听府中下人提及?  陆少廷如今的处境竟是这般为难,她才认识他四天,就开始担心他了,难道这就是娘说的,缘分?  城郊军营,宋成锦赶着马车而来,远远瞧见了边防军的艰难现状,伤兵随处可见,想起上回自己竟未留心,视而不见,委实大意。  陆少廷就立在离军营不远的小山坡高处,面色凝重。  沈副官出闸口相迎,命人撤下车上的粮食,她做出噤声的手势,悄悄爬上了山坡。  “你在想什么?”  他回头见是她,眼神惊喜转而担忧,“站在那别动,等我过来!”  “难道次长藏了什么好东西我看不得?”  说话间宋成锦已小步跑上前,山坳中成堆的饿殍浮现在她眼前,可怖的情景令她一连后退了几步。陆少廷捂住她的眼将她扣入怀中,“别看了。”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味,她安稳了许多,“怎么会这样?”  “这几年军阀混战,边防军已经断饷一年多了,是我无能……” 第七章 一诺成锦(上)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兵士们许久未碰过鱼肉白米,一顿丰盛的晚宴令他们露出了久违的满足笑容。  陆少廷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好似做了个极艰难的决定,“他们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谢谢你带来的粮草,等到明天,我就带部队开拔。”  成锦陪他坐在营帐前的篝火旁,掩不住眼底失落,“一定要走吗?”其实还有未说出口的半句,这里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和事了么?  他闷了口酒,“往前走,兄弟们或许还有一丝生机,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她咽下那句话,笑着向他举杯,“那今晚就当为你践行,我们不醉不归!”  兵士们围在篝火边唱着军歌,说着段子,两坛黄粱酒下肚,都露出了真性情,大着胆子邀陆少廷加入,“次长,大伙都想跟您一块乐乐,怕您不肯,推我来说项。宋小姐,您也一起吧!”  成锦毕竟出身大家,当着许多男人,到底还是放不开的,只推着陆少廷,“你去吧,我想再坐会儿。”  他递过一壶暖酒,“冷就多喝点。”  几杯下肚,看着眼前载歌载舞的温馨景象,她不由想起山脚下的浮尸饿殍,心中甚不滋味,心知若再细问他,也不会有结果。沈副官递上一块烤羊腿肉,“宋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大家与陆次长乐在一处,不像一般上级与下属,就像……家人。”  沈世岳是何其精明之人,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将边防军中多为孤儿,陆少廷倾尽身家支撑军队至今之事和盘托出。  “原来他为大家付出了这么多,这支军队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嗯,只可惜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沈世岳趁机接过酒壶,“酒冷了,我去换一壶。”  几巡过后,陆少廷扯开军装坐回她身边,成锦晕呼呼地靠在他肩上,“陆少廷……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你是第一个保护我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说要走,那些话,我听了很难过……”  软语在耳畔呢喃,他低下头,正与她鼻尖相抵,温热的呼吸不断撩拨着他。纭纭篝火摇曳下,终按捺不住吻上芳唇,彼此试探着轻轻碰触,由浅而深,成锦第一次感受到独属于男子的气息,淡淡的烟草味夹杂着薄荷香气充斥在唇瓣间,令她一颗心砰砰直跳,新鲜又悸动,意乱情迷。  面憨耳热间,陆少廷已将姑娘横抱起避入帐内……  吴光新倚在营帐边,与沈世岳相视以一笑,狡黠道,“这下生米一旦成熟饭,宋小姐还不乖乖就范,哎,春宵帐暖,大哥真是艳福不浅,可怜你我孤灯对长眠。”  “还不是你那壶酒,方能水到渠成,你小子嘴里竟也能吐出这么文诌诌的话来,干杯!”  驾轻就熟的调情手腕令宋成锦毫无招架之力,瘫软在榻上,粉色缎面的绣花小褂盘扣微散着,绯红脸颊,皓齿咬着樱桃小嘴,擒着他的衣领,隐露处子娇羞。 第八章 一诺成锦(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倾上温软处的手因常年持枪械斗爬满了老茧,惊的她柔嫩的肌肤作痒,隐忍的一声小带嗔怪,立时点燃了火苗,细密而灼热的吻自颈间一路向下,两人就这样亲密纠缠着,薄腻微汗,姑娘本能地绷紧了身子。  他狡黠一笑,粉色衣裙滑落,烛影摇曳的军帐,锦被内一个挺身,一双燕好……  激烈的覆雨翻云后,一朵鲜妍杏花盛放在棉质被褥上,静静晕开,就似一幅水墨,满溢喜色。陆少廷自身后拥住一身粉痕的佳人,“成锦,你可后悔?”  她转过身将小脑袋埋入他怀中,轻轻摇头,“你会负我吗?”  他捧起红潮未褪的小脸,“今生今世,我陆少廷都不会负你,相信我,成锦,我会打一个天下给你。”  成锦看得见他眼里的炙热,很想说,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不要天下,只要永永远远陪在她身边就好,可她也心知,陆少廷却不是个普通的男人,他是鹰,不属于一座古城,半亩方塘。  “我相信你,少廷,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要伤害我的家人,否则,我将与我的家族共存亡。”  陆少廷想起与她不单纯地相知相遇,蓦地有些心虚,抱住她的双臂更拢紧了几分,“我答应你。”  一颗定心丸下肚,成锦似下定了极大决心,取出衣物内包裹着的锦囊,放入他手心,“这个你拿着,有了它,你的军队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这是?”  “宋家金库的机关分部图和钥匙,现在是你的了。”  “成锦……”  她捂住他的嘴,“什么都别说,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还有一个要求,把我娘安全接过来,她就在后院庵堂里。这样的事一出,爹一定不会再放过她了。”  “嗯,我们一起孝敬娘。”陆少廷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耳畔**,对于久旱逢甘霖的人来说,吃一顿哪里够……  夜色正浓时,几番折腾,怀中温香软玉沉沉睡去,陆少廷轻手轻脚套上军装,以迅雷之势调遣出军中精锐,与吴光新一道进发西川城。  这一夜,成锦睡的极是安稳,直到清晨的军号拉响,她才从梦中惊醒。枕边人早已不见,她只以为是军规森严,需早起练兵,便轻声摸下床,梳妆一番后钻出营帐去寻他。  沈世岳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随着天边逐渐升起的日头,他心中的担忧更甚,只是一个庄园而已,昔日边寇夜袭,大军也能在日出前凯旋,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负责通讯的哨兵匆匆来报,“沈副官!宋家庄园出了状况,次长交待,务必看好宋小姐!”  “情况究竟如何?”  “宋老爷子负隅顽抗,被枪子儿给崩了,那些个姨太太,太太,跑的跑伤的伤,吴将军恼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宋家园子,这会儿正抄捡金库,班师回来!”  沈世岳心料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吴毛子,昨晚多灌了几碗黄汤,明知道次长这次对宋家小姐动真格的了,做事还这么没分寸!你悄悄去瞧瞧宋小姐醒了没有,多调两队卫兵去守着!” 第九章 露水红颜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宋成锦在帐外听到噩耗,面色霎白,冲进帐子抓着那哨兵质问,“我爹是被谁杀的?我娘呢?我娘怎么样了!”  “不……不知道,当时次长和吴将军都在跟前,后院里头烧的房子都榻了,没人敢进去。”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眼神空洞,疯也似的跑出去,冲向马厩,谁也不敢上前去拦。  沈世岳追出惊呼,“来人!快跟上宋小姐,若有何闪失,次长回来,大伙都等着吃枪子儿!”  闸口的兵士抱成团拦住她,“对不起宋小姐,没有次长的命令,您哪都不能去。”  成锦拔下发间的珍珠细簪抵在喉头,“你们若是不放,我现在就死在这里!”她身上仍穿着他的衬衫,一袭素白立在那里,眼神凌厉而坚定。  她向前一步,发簪就划过颈间一寸肌肤,上马时,锁骨上已留下一道弦月,烈马冲出闸口,发簪颠落在黄土上,被马蹄踏地粉碎。  沈世岳带着卫队紧随其后,远远瞧见陆少廷率着几名精卫迎面而来,宋成锦拉过马头调转至一旁小道,此时此刻,她不想见到他,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她只想回家。  “成锦,这匹马性烈!慢下来!”陆少廷在后面追着,她却越发使劲夹紧了马肚,身下马儿一声嘶鸣,疾风般飞驰起来,沿着蜀地陡峭的地势奔向断崖,将宋成锦重重摔下。  “成锦,就在那别动,我来救你!”  她强支着血肉模糊的双腿起身退至崖边,“你别过来,陆少廷!你这个大骗子!哄的我将宋家财产双手奉上,还狠心害我家破人亡!是我太傻,竟错信了你!”  断崖下就是波浪汹涌的江水,她站在那里,仿佛能听见浪花拍打岩壁的响声,她想,若是此时纵身一跃,或许就能洗清自己被情所惑所犯下的错,就能见到母亲了。  “成锦,你听我说,我并无意伤害你父亲,只是情势所迫•••你乖乖过来,我再跟你解释!”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宋成锦指着他身后的吴光新,“要我过去,除非你先杀了他这个火烧宋家的罪魁祸首!”  吴光新百口莫辩,也有些后悔,下马将枪支递向陆少廷,“是我多灌了几碗黄汤行事冲动,大哥,你毙了我吧!”  “扯你娘的臊,把枪收起来!”  “呵……”成锦一声冷笑,“我该为这一切赎罪的,陆少廷,你可真是凉薄,原来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告诉你,这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就算化作厉鬼,我也会无时无刻诅咒你!”  一缕香魂毅然决然地坠入崖底,陆少廷追上前,可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是在许多年后,我和世岳坐船经嘉陵江回西川寻找故人时,他说的。  小姐走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大帅都会梦见那天崖边的场景,每每醒来,都要用凉水浸头,让自己足够清醒,不再回到那个梦中。有时候为了避开那个梦,他甚至整夜不睡,我想,那大抵是太痛苦的缘故。  我问世岳,发生了这样的事,宋家的家财,大帅要了吗?  他说,那时的时局,他没得选,要弥补良心的亏欠,就要眼看着全军覆没。他不仅要了,为了士气不落,还笑着为兄弟们分发了米粮,看不出半点情伤。  边防军直入中原,襄助傅大帅夺得大权后,他更娶了多房妻妾,成为了众人眼中最风流不羁的少帅,战场上,最铁血无情的军阀。  我想,故事如果就在那里画上句号,便当真是个太可惜的悲剧了。 第十章 绝望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当毫无求生意志的成锦再度醒来时,眼前是刺眼的白光,耳旁回响着的,是真真切切江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她死了吗?可是为什么身上好疼,是沉到了江底,被鱼虫啃食了吗?  “姑娘,姑娘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大少爷!姑娘醒了!”  成锦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自己睡在一张微晃的床上,出声的是个下人装束的小妮子。身上每一处关节的疼痛都提醒着她所经历的,家族倾覆,情爱破碎,失贞落崖。  “姑娘,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她挣扎着坐起身,抱着欲裂的头颅乱撞,“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小丫头虽不解,却也上前抱住她,“姑娘,咱们有事好好说,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求死呢!”  “别拦她,让她去死,船舱外面就是嘉陵江,省得再费功夫!”宋尚尧一身白西装进来,将医疗箱搁上桌。  成锦瞪了他一眼,翻身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出门,甲板上的景象令她浑身一怔,上到抱着婴孩的耄耋老人,下到肢体残障的工人,聚在一处,窝在甲板上忙活着,是生机。  “在这个乱世,想死很简单,经历过挫折能活下去才不易,他们都是从哈尔滨逃过来的难民,大都家庭破碎,遭遇不幸。他们都能走出来,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宋尚尧向她伸出手,“我扶你进去。”  回到船舱后,她安静了许多,任由宋尚尧帮她打针上药,他快走的时候成锦才出声,“你是大夫吗,收留了这么多伤患。”  “我像吗?或许从某种方面来说,我是。国人的病根不在表面,而是在心里。”  从前在学校时,她也在一些激进青年发的小报上看到过这样的言论,当时只觉得有意思,今时今日再听到,其中却是很有道理。  打了止疼针,成锦昏昏欲睡,也不知宋尚尧在她脸上抹了些什么,凉凉的,迷糊中,她好似说了声,“谢谢……”  劫后余生,她的梦里都是血色,阿爹的血,娘亲在火场挣扎的惨状,陆少廷摘下面具对她冷笑,这些种种都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宋尚尧吹熄了舱里的蜡烛,却在她床头留了一支,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到底是什么,让她连睡觉都眉头紧锁。  带上门,他着意吩咐小喜就近守着,只怕夜里她又想不开又做出什么傻事。  一夜辗转,天还未大亮成锦就醒了,一晚噩梦惊得通身冷汗。她起身倒了盆水梳洗,水盆中那张魔鬼般的脸吓得她撞翻了梳洗架,整个人疯了般跌坐在地上。  那是一张怎样丑陋的脸,原本嫩白细滑的肌肤上不知被什么划出了一道道口子,伤口外翻,有几处已化脓腐烂,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又或者说,根本不像一张人脸,就像……一摊烂肉。  宋尚尧与小喜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她捂着脸蜷缩在角落里不愿见人,语带哽咽,“别过来!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成了这样的丑八怪!为什么……” 第十一章 手术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宋尚尧走近她,蹲下身,“我不知道你原来的样子,我们认识的就是现在的你,你不需要逃避。”  小喜也跟着哄道,“姑娘,这只是些皮外伤,总归会好的,我们少爷在英国学过医科,他也会帮你的!”  她仍旧哽咽,“你们不用骗我了,这是我的脸,我自己心里清楚,好不了了,这样活下去也只会吓到别人……”  他擒住她一双手,迫使她面对自己,“这艘船上的人都知道,我宋尚尧不会骗人,我答应你,要是我治不好你,我们就去英国,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医生和设备,一定会还你一张没有瑕龇的脸,相信我。”  成锦泪眼朦胧,揪着他的衣角,像抓住了活下去的希望,“真的?”  “我保证!”  船泊至重庆,成锦脸上的伤口也已愈合,只是疤痕依旧可怖。宋尚尧遵照承诺同她一起登上了去往英国的越洋游轮。维多利亚号驶出马六甲,转向印度洋时,腿伤未愈的成锦立在甲板上望着远去的汪洋与大陆,就似自己的过去般,渐行渐远。  “我第一次离开中国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穿过马六甲,在甲板上看了很久,是舍不得。”  成锦转过头看他,腿脚使她显得有些迟钝,“只要能痊愈,没什么舍不得的。”  知道她嘴犟,宋尚尧未再多言,上前扶着她走向船檐最边上,直面蓝色的海洋,海风浮面,带着些微的咸湿味道,“与其看作一场离别,不如当这是一场旅行。往前走,很快就会进入苏伊士运河,到地中海,那里的海水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蓝,要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海域,你见到会喜欢的。”  面上的欧根纱丝巾迎风而起,成锦慌忙捂住脸颊,生怕丝巾飘落,会吓到旁人。丝巾是宋尚尧送的,刚上船时,她总关在船舱里不肯出来,他便从船上的印度少女那里买了一条,终于哄得她肯外出见人,还学了不少异国语言。  船上三个月的相处,她才放下一丝戒心,有时避着众人摘下丝巾,也会主动同他说话,“宋先生,伦敦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些鬼佬会愿意治我的脸吗?”  “那里男女平等,民主自由,是个世外桃源,有我的老师彼得潘先生,他会帮助你。伦敦的天总是有雾,夏天很凉快,最适合休养,等你好了,我们去泰晤士河上泛舟,听划桨人唱歌,喝地道的英式奶茶,假若你喜欢,可以继续上学,长久地在那里生活。”  在他的叙述里,仿佛自己真的可以变回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可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当真可以就此磨灭吗?  公历十月,成锦被推进伦敦圣玛丽医院手术室,与此同时,在走廊的另一头,宋尚尧亲手推着奄奄一息的短发小姐出了重症病房。彼得潘医生递给他一纸全英文承诺书,“song,你要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原则上,我不该答应你做这台手术……”  “我想的很清楚,不管后果怎样,都由我来承担。” 第十二章 新生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手术后,为保证修复效果,护士将成锦从发髻到脖颈,除了嘴唇,整张脸包裹地严严实实,就连锁骨处的伤痕也未遗漏。宋尚尧将她接到伦敦郊外的古堡,吩咐小喜每日熬汤炖水,关怀备至。  十一月的天,潮湿微雨,成锦在室内待的久了,脸上发痒,起初小喜拿鹅毛为她轻扫患处还能奏效,时间久了,新皮长出来,便痒的钻心。  趁小喜下楼拿药的当口,成锦凭感觉一步步摸索向阳台方向,只想推门吹吹凉风。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类似把手的物件,使劲往前一推,扇门上缠绕的蔓刺在嫩白肌肤上划出数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你在做什么!”  宋尚尧只以为她又动了轻生的念头,上前擒住她双臂,“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手术你都熬过来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放弃!”  成锦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他这样激动,回握住他的臂弯,“我……我没有,宋大哥……”  “你的手受伤了,过来上点药。”宋尚尧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宋大哥,那扇门上是什么会咬人的东西?”  “是野玫瑰,刚过了花期,正是蔓刺最尖利的时候,这座古堡是中世纪留下的建筑,蕴之……从前在这间房住过的朋友很喜欢,园里的花匠也就没有修剪。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你的眼睛现在看不到,这些东西我早该清理掉的。”  “不用,既然是你朋友喜欢的,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见不到了,岂不是很失望,留着吧,反正等我痊愈,就会离开了。蕴之?一定是个很美的姑娘吧。”  “她……”宋尚尧痴痴看着缠满绷带的脸,“是,不仅很美,还很善良,你的脸再过半个月就会痊愈,到时候会跟她一样美。”  “但愿承宋大哥吉言。”  成锦摸着自己的脸颊,既期待,又惶恐。  小喜端着医药托盘进来,“大少爷,新生会的李成儒先生已经到了,说想去地窖看看上回那批酒。”  “知道了,你在这里陪着成锦小姐,雨停的时候多陪她出去走走。”  “是。”  这几日,小喜每为她换一次纱布,心里的担忧就多一分,虽然自家少爷早已将蕴之小姐的相片都收了起来,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如有一天她发现了真相,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到底是一场救赎,还是再一次的毁灭。  三年后,北洋军内乱平定,直奉皖三系军阀鼎立,以皖系军阀气势最盛,首领傅锦霖驻军北平,世称傅大帅。  上海佩孚公馆,直系军阀首领戴锟与心腹夜会密谈,“此次老傅手下的四大虎将,突然出动了两名来上海,你觉得有何目的?”  沈佩孚递给他一只雪茄,“将军不必多虑,要是傅大帅想动咱们,来的就该是老奸巨猾的周孝仁。至于这两人,将军没听过多年前四川那桩事吗?抢了人家闺女,烧人房子,夺人家财,所谓少帅风流,东北有赫连四少,北平就是他陆少廷了!”  “那你的意思是?”  “陆少廷和吴光新所率的边防军可是为傅大帅掌权立下了汗马功劳,将军若能将二人收为己用,必是如虎添翼。”沈佩孚名为戴锟下属,实则军中大小事务,多半仰仗于他出谋划策。  戴锟抖了抖手中雪茄,露出男人惯有的笑容,“那这次一定要好好款待这位陆总长,让他在上海这块宝地,乐不思蜀。” 第十三章 半城烟雨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上海滩的三月,毛毛雨落在江面上,烟雾迷蒙。  一身黑衣的年轻女人提着牛皮箱从维多利亚号下来,步态优雅,帽檐虽压的极低,可从露出的半张脸来看,肌肤吹弹得破,红唇妖冶,说是绝色,丝毫不为过。扬手在码头上叫了辆黄包车,也不问价,压低声线说了句,“南京西路。”  车夫听见是个长线,打量是个阔绰的主,脚下蹬地卖力,招呼的也格外热情些,“小姐,您是从国外回来的吧,啧啧,我远瞧见您呐,就觉得气质不一般。”  “是嘛。”  “那可不,小姐刚回来,不如我带您打外滩兜一圈过去?听说北平有个带兵的大官这几天到上海,主道上都是警卫,免不了一番盘查,省的耽搁小姐时间。”  成锦握着皮箱的手一滞,“带兵的大官?叫什么名字?”  “听说姓陆,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那就走主道,很久没回来了,我想在热闹的地方走走。”  “好嘞!”  车到江宁路口,鬼使神差地,迎接北平大员的仪仗队在军部专车前吹吹打打,成锦将帽檐又压低了些,半个身子缩向车内,擦肩而过,余光瞟向车内。  军装笔挺,胸前徽章熠熠的男人正向车外招手,眉目硬朗,麦色的肌肤,眼中尽是成功者的喜悦。  牛皮手套内指节作响,成锦极力稳住呼吸,他怎么可以,在做出那样卑鄙无耻的恶行后,仍能挥霍沾有宋家人鲜血的金子,在世人面前,若无其事地贪享无上权利与尊荣。  陆少廷,你负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加倍奉还!  而此时车内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在他心中隐藏了三年的伤痛即将被撕开,令他体无完肤。  在黄浦江边上,有这样一个地方,不论外面如何硝烟四起,他总是歌舞升平。  “完全为你深深入迷,柔情万缕倾你心底,  万花开放谁最美丽,红尘独爱一枝玫瑰,  Rose Rose I love you, 一生着迷……”  下午三点,金大班正督促着手下歌女为晚上的表演彩排,红牌姚曼妮请假的一个礼拜来,百乐门舞厅生意惨淡,平时也就算了,偏偏今天晚上戴锟包场,那帮烂泥又扶不上墙,让她头疼不已。  “大班,门口有位小姐找您,模样好生标志。”  金大班敲了敲烟嘴,“比起曼妮如何?”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小的说不上来。”  金明珠只当又是哪个从小舞厅想跳槽过来的庸脂俗粉,本想寻个由头打发了,当真见到门口的黑衣女人时,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足以惊艳了她。纵横上海多年,她自然知道哪种身段最勾人,而眼见这位,正是天生的艳骨。  “姑娘找我?”  女人这才缓缓转过身,厅内彩排的霓虹灯亮着,也不及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光彩夺目,她伸出手,“你好,金大班,久仰大名。”  金明珠只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便松开,“姑娘的资质不差,却不像我们场子里的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何贵干?”  成锦褪下手套,浅笑着打量舞台边的音响,一面步上台,“来这里的不是买就是卖,还能做什么,我的目的很简单,做上海滩最红的歌星,百乐门的台柱。” 第十四章 剪影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台下几名排练的舞女窃窃私语,尽是不屑,“说这样的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她波澜不惊地一笑,淬满腥红丹寇的手指摘下帽子,一头微卷的长发倾泻而下,梭下腰间拉链,上衣落地,锁骨下一袭黑色长裙,更衬的肌肤胜雪,拿过话筒,轻哼起了多年前就流传上海的一曲老歌。  两边乐队亦被她的歌声吸引,为她伴奏。金明珠听着这首老歌,不禁红了眼眶,这曾是她当年红极一时时,为了一个心爱的男人所作的歌曲,静静听她唱完,第一次在台下为一位歌女鼓掌。  “欢迎加入百乐门,如果不介意,我想晚上就请你唱开场,再唱这首滚滚红尘。”  “顾烟雨,不胜荣幸。”  晚上十点,正是上海滩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百乐门里,灯红酒绿,歌女多情,舞女妖娆,士绅名流络绎不绝。割据一方的大军阀戴锟亲自做东,邀北平来的两位青年帅才体味夜上海的繁华。  金大班带着身边几名舞女妖妖挑挑地迎上舞池边的贵宾座。  “戴将军,您今儿赏脸来捧场,咱们百乐门真是蓬荜生辉啊!露露,红菱,燕玉,还不快过来陪先生们跳舞。”  三名舞女皆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艳色洋装,时髦的卷发半挽起,风情万种。为首一身绿色低胸礼服的露露极知情趣地溜入戴锟怀中,“死鬼,你好几天没来了。”  戴锟在她脸上吸了口,“小妖精,想不想我?”  “想死了!旁边这两位先生是?”  “听好了,这都是你们得好好招呼的大人物,这位是陆总长,这位是吴将军。”  燕玉和红菱立时两眼放光,紧挨着两人坐下,陆少廷对这些投怀送抱的势利佳人无甚兴趣,吴光新倒是乐得享此艳福,左拥右抱。  戴锟看了眼舞池内,捏着露露的下巴问道,“曼妮呢?”  “您可真偏心,我还坐在这儿呢,您就问起她了,好没意思!”  此时热闹的音乐骤停,台上霓虹灯灭,奏起了浓郁而悠扬的萨克斯。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几分熟悉却藏着沧桑味道的声线霎时吸引了陆少廷,镁光灯在此时亮起,一道黑色曳地长裙的高挑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台上女子的容貌,那道剪影却像极了一袭白衣立在崖边的那个绝望身影。  他的眼神炙热期盼,勾起戴锟奸猾的一抹笑,老沈说的没错,真真是少帅风流,本想让曼妮那个小妖精降服他,没想到他自己倒先看上了一个。  “金大班,台上唱歌的是谁?”  “她呀,可是我花重金请来的秘密武器,轻易可是不露面的,今天也就是您来了,我才让她出来,人来百乐门,这还是第一回登台呢!”  “哦?有点意思,叫什么名儿?还不叫下来陪咱们陆总长喝几杯。”  “露露,去把烟雨叫来,别让贵客久等。” 第十五章 好久不见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露露不情不愿起身,向台上翻了个白眼。  唱罢,顾烟雨向舞池抛去一个飞吻,赢得满场欢呼安可,鲜花礼物堆满了后台,百乐门的黑玫瑰顾小姐,在今晚一曲成名,成为上海滩名流绅士新宠。金明珠在台下看着她,得意于自己独到的眼光。   顾烟雨换了件了件墨蓝色改良式旗袍换上,露背的款式掐腰,略浅的底纹在斑斓灯光下别具一格,她着意将唇瓣抹成玫瑰色,看着便娇艳。一路走向贵宾座,令舞池边的男人们垂涎欲滴。  近前先与金大班行了个法式贴面礼,在耳畔呢喃,“谢谢你,明珠姐。”  “今天是戴将军的场子,想在这里混下去,眼头放亮点。”  戴锟斜眼睨着她,一口气饮尽了杯伏特加,“顾小姐,过来喝一杯。”  露露本也是百乐门舞女中的翘楚,只是今日顾烟雨一来,在她面前顿时失色许多。戴锟将她晾在一旁,大手搂过烟雨纤腰,游移向下,“来,帮我倒酒!”  乱蹭的咸猪手令她心头一阵恶心,余光瞟向一边,正与陆少廷的目光相触,电光火石的瞬间,死水微澜,这样的感觉多久不曾有了。  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走近后,样貌没有一点像她,可看到她与旁人亲昵,陆少廷心里却说不上来是何滋味,只是不舒服极了,一杯杯酒猛灌下,也难以压制躁动不安的情绪。  戴锟仿若故意般亲了亲她的颈项,看向陆少廷,“陆老弟一晚上怎么只顾着喝酒,顾小姐,还不去给陆总长找找乐子。”  她慵懒起身,点了支烟挪到他身边坐下,“百乐门最好的都在这里了,总长却还是一个人,是姐妹们招呼不周么?”  吐出的烟圈雾在他眼前,他凝眸看着她,“最好的才刚来,不知顾小姐愿意陪我跳支舞吗?”  “sure,能和总长这样的绅士共舞,是我的荣幸。”  两人走进灯光**的舞池,双手相触间,她不自觉微怔,多熟悉,多讽刺的触感。  “总长喜欢跳什么舞?”  “你觉得呢?”  “来这里的人,通常会跳两支恰恰来开味。”  “我喜欢,探戈。”  顾烟雨向乐队打了个手势,一首颇具阿根廷风味的Por Una Cabeza舞曲响起,随着小提琴慵懒的曲调,陆少廷轻搂佳人入怀,紧贴着身子滑出舞步。  曲子由低沉到欢快紧张,她也不甘示弱,搂住他健壮的腰际,在舞池中央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弧,高衩的旗袍下露出白皙修长的美腿。舞步还未收回,陆少廷便倾身欺下,故意令她重心不稳,迫使美腿勾上他的,笑意盈然。  “顾小姐的舞技不错。”  “总长过奖,让客人尽兴是我的本份。”  酒意微醺,隔着薄薄衣料,她饱满的上围抵在他胸膛上,烟雨感受到了他的欲望,略带嫌恶地一把将他推开,撂下他,失控地躲进了化妆间。  陆少廷回到贵宾座,吴光新纳闷道,“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那**呢?” 第十六章 回忆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露露在戴锟怀中啜了口红酒,带着几分不屑,“总长,这小蹄子初来乍到,没见过世面,脾气拗着呢,您下次来啊,找我,我一准让您满意!”  戴锟捏了捏她的脸,“你这小浪蹄子,老子还在呢你就给自己拉生意了。”  “哎呀将军……”  吴光新冷哼一声,“当了女表子还想给自己立贞节牌坊,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大哥,你等着,我这就把她给你提来!”  “满嘴里胡诌什么,坐下!这是上海,注意你的身份!”  戴锟冷眼瞧着陆少廷,心下已有了主意。  因金大班的厚待,顾烟雨拥有自己独立的化妆室,方才的邂逅,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她却仍旧乱了阵脚,险些露陷。  靠在门后,她紧捂着心口告诉自己,男人都是一样!只要有莺歌燕舞,入怀美色,他们才不会在乎美人是谁,更遑论会想起自己曾经伤害过的女人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今次之前,成锦还曾担心,纵使她容颜变换,曾亲密无间的两人面对面时,他或许会想起些什么,如今看来,多年前的记忆,深刻的只有她。  这样……也好,她可以收起杂念,真正开始属于自己的报复了。  看着镜子里这张精致到完美无缺的脸,只觉陌生,这张脸虽已跟随她两年多,可她总觉得,这不是真实的自己,就像……一个面具,烙在她脸上。  门外传来舞女与金大班的争执之声,所言无非指她偏私自己,所有的矛盾,仇恨,痛苦一下涌进脑袋。恍惚中,她打翻了客人刚送来的胭脂水,暗红的液体留在象牙白的桌面上,触目惊心,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多前的那个夜晚。刚做完整容手术,她躺在伦敦医院阴冷的手术室里,脸上一阵阵钻心的疼,像被人剜去了皮肉般刺痛,宋尚尧说,只要熬过三个月,她就能彻底好了。  她就那样怀着唯一的希望熬了三个月,拆下纱布的一瞬,她吓得几乎晕厥过去,镜子里是另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睁圆了凤目看着她,好似在控诉着,你为什么偷走了我的脸……  她再三逼问下,宋尚尧才说出实话,她原来的脸好不了了,想要毫无瑕龇,换上这张刚死不久的脸是最好的办法。假若她不能接受,拆下人面,就再难有合适的脸孔移植了。  成锦选择了接受,便注定了这一辈子都要以这个女人的面目活下去,至死方休。  “这胭脂水在百货公司卖好贵的嘞,你不喜欢,送我就是了,干嘛这么浪费!烟雨!我跟你说话呢!”  她这才回过神,“我不是故意的。”  杜露露觉察出不对劲,“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恍恍惚惚的,是不是回国没休息好。”  “我没事,对了,今天我走之后,陆总长有什么反应?”  “我正想跟你说呢,你这招欲擒故纵可真高,那个陆总长从舞池回来,一个人跟着了魔似的,吴将军要来拿你,他也拦着,我看啊,这回他是着了咱们的道了。” 第十七章 温暖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顾烟雨没有半分欣喜,“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个人绝非你我所见的这么简单,上没上钩还不一定。”  “嘁!食色性也,咱们出了这么多次任务,哪次不是手到擒来,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对了,一直不得空问你,宋教官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  “嗯,他是三天前的那班船到的上海,现在暂住老宅,让我带你过去。”  杜露露笑地娇俏,难掩兴奋,“终于可以见到宋教官了,半年了,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当初我就说不愿意先回上海,都是李老!不说了,我去换衣服,门口等你!”  烟雨卸下厚重的妆容,换上最普通上海女孩的裙装,才觉舒服了些。  如果说,在劫后余生的日子里,有什么是值得欣慰的,那就是加入了一个如雨后春笋般的组织,认识了让自己重获新生的他。  露露拉着她坐上了百乐门门前负责接头的黄包车,车夫熟稔地在上海弄堂小路间兜了几圈,大老远从霞飞路绕到了石库门一处隐蔽的老宅前。  陈叔闻声探出头,“杜小姐,顾小姐。里边请。”  杜露露俏皮道,“陈叔,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我露露就好,宋教官在里面吗?”  在顾烟雨的印象里,陈叔是个不喜言辞的孤单老人,彼此点了点头,便顺着他所指,进了密道。地下烛火晦暗,她走在前边,到了一处岔路口,忽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臂膀,“小心,前面有台阶。”  直到亮处,他才松开手。杜露露小兔般上前,“报告宋教官,两项任务已顺利完成,最后一项正在进行中,有没有奖励啊?”  宋尚尧从藏蓝色呢绒大衣内掏出钥匙递给她,“右转,礼物在我桌上,去看看喜不喜欢。”  支开了小姑娘,顾烟雨跟着他来到医疗室,自觉地捋起了袖管。冰凉的液体注入她体内,令她微微蹙眉。  “这是最后一剂抗生素,我问过彼得潘医生,你的脸不会有问题了。”  “谢谢,这次回国,那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他摇头,“他们不肯合作,现在我们只能寄望于校长了。见到他了吗?如果接受不了,我让校长换别的人选。”  她笑了笑,“接近他,难道会有人比我更合适吗?再说,这次也不全是为了组织,三年了,他欠我们宋家的东西,也该一点点偿还了。”  宋尚尧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取下自己的围巾为她围上,“才开春,出门记得加件衣服。上面有消息,戴锟近期将密会褚绍荣,如果能拿到他们见面的证据,对校长及委员会极为有利。你知道露露的性子,这件事,她做不来。”  烟雨握着围巾,安静点头。在疗养的漫长日子里,是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他教她英文,交谊舞及一切上流社会的娱乐消遣,他是温柔的;作为组织上的教官,攀爬,射击,搏斗,那时的他毫不留情,严苛冷面。  他说,一个特工要是有了感情,就与一把生了锈的枪无异,都是废物。  回程的黄包车上,烟雨听着耳旁电车上的铃声,只觉通体疲惫。露露把玩着他从英国带回的八音盒,红衣女孩在钢琴上跳着芭蕾,余光看向闭眼靠在车上的她,脖子上的灰色羊毛围巾异常扎眼。 第十八章 野玫瑰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每日下午三点,是百乐门舞女的彩排时间。因顾烟雨是临时替补,出场的服装皆是金大班拿其他歌女的,不过她是天生的衣架子,穿着倒很合适。  陆少廷本是因昨日一舞想再见见她,见她愁眉紧锁的模样,又不愿打扰,悄悄上了二楼雅座。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  舞台中央大伙正在走位,一身艳丽茜素红的姚曼妮带着红菱与燕玉自后台冲上去,扯过顾烟雨的胳膊就是一巴掌,“你这不要脸的小娼妇!竟敢穿着我的衣服唱我的歌,来人,把她给我扒了!”  早就对烟雨眼红的红菱仗着有人撑腰,撒泼似的上前撕扯她的洋装,锐利的指甲在她脖颈处掐打,勾出一道道红痕。  露露在后台看到这一幕,正要上台帮忙,可一想到昨晚披在她身上的那条灰色围巾,立时顿住了步子,藏身帘后。  顾烟雨在猝不及防的情状下被扇了耳光,眼中恨意早已凛然,摸了摸刺痛的伤处,反手便扣住红菱的手腕将她推了出去,“动我?连你也配!”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呵,她不配,看老娘怎么教训你!”姚曼妮抡起金箔钱包向她呼过来,却在贴近她脸颊时被牢牢制住。顾烟雨擒着她的手,迎面甩去一耳光。  “这一巴掌,是我还给你的。”  她瞪着眼不服,烟雨又是一耳光甩过去,过重的力道使姚曼妮连连后退,摔了个仰面朝天。  “这一巴掌,是要告诉你,百乐门的舞台不是你说了算的,今天我顾烟雨能穿了你的衣服,明天,我就能踩着你,成为上海滩最红的歌星!”  姚曼妮捂着脸仓皇着逃离,仍不忘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看郑老爷怎么收拾你!”  露露此时才跑上台,“你没事吧,刚才我在后台补妆,听说你跟人打起来了。”  顾烟雨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歇斯底里向厅中舞女喊道,“你们还有谁不服,要跟我算账的,今天一次算个清楚明白!”  一众舞女面面相觑,都不敢近前。她扯下舞衣,甩掉碍事的时髦高跟,在吧台边倒了杯威士忌迎头灌下,喉头的刺激感让她笑出了声,“呵,真是可笑……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苦命人,这到底是要斗些什么,争些什么!”  陆少廷撑着双臂立在二楼栏边,看着吧台边的女人,吩咐身边人,“到点了把东西交给她,晚上我从军部回去时,务必要有准信。”  这位传说中生人勿近的铁血少帅昨夜被区区一个舞女撂了挑子,不仅一点没生气,今日还巴巴地来捧场,巧不巧恰好碰上了这样一台女人戏,只怕自己此时出现折了姑娘面子,竟想出了迂回的主意,默默上车,如同自己不曾来过一样。  为什么要来,起初他自己也不清楚,直到今天看到她在台上掐架,心里赌她会赢,才有些明白了,也许自己是贪新鲜,喜欢上她野玫瑰般不屈不挠的坚毅性格了。 第十九章 羞辱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警卫兵板上定钉似的在最近歌台的卡座一直守到了晚场散尽,等到烟雨换好衣服出门口拦黄包车,他才追上去,“顾……顾小姐,这是我们总长给你的,请您务必给个回话!”  烟雨瞧他是个敦厚小伙子,等的也不易,这才接过信封,当着他的面拆开,“顾小姐,见信如唔,十五圆夜,期以一会,落款,陆。”  读完信她便笑了,“呵,这么个文绉绉的帖子递来,也不怕浪费洋墨水,小伙子,你知道百乐门里的姑娘喜欢什么吗?”  “不……不知道。”  烟雨摇了摇头转身,急得他憋红了脸,“顾小姐!你……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她恍若未闻,只觉得心里头哇凉哇凉的,他上钩了,可见还是花了心思的,假若她只是顾烟雨,应该庆幸手腕得逞才是,可她终究,还是不能越过那道坎儿。  次日一早,杜露露搭着第一班电车来到霞飞路,蹲在她床边小猫似的嘀咕,“烟雨,昨天在台上……你没有生我气吧?你知道的,我们俩的关系现在不宜曝光,很多事,我不方便……”  “我知道,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不明白,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她们何必这样见不得人好,一个个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好了好了,咱们不生气,我听说百货公司新出了款美国唇膏,铜管的,可漂亮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大清早被拖出来用早茶,烟雨仍是恹恹的,杜露露倒是精神十足,叫来waiter点了份英式早餐,“要喝什么随便点,今天本小姐请客!听说这家餐厅的英伦味道最正,宋教官也常来。”  “一杯蓝山咖啡,不加奶,谢谢。”她笑了笑又道,“整天宋教官的挂在嘴边,也不害臊。”  “这有什么,只要他一天没结婚,我就有一天的机会。”  永安百货公司露华浓专柜,杜露露在两管口红前犹豫不决,“烟雨,你说我涂哪个颜色好看?”  “你皮肤白,都好看……”她漫不经心,目光却被对面橱窗内的一件纯白色乔其纱礼服吸引,V领露肩的款式,一条施华洛世奇水晶链绕过模特的脖颈,镶嵌在胸前的珍珠堆纱花上,腰线收得严丝合缝,如瀑的裙摆在暖光下如梦如幻,仿若沾染了辛德瑞拉的魔法,令路过的女孩无法不被它所迷惑。  “烟雨,你看什么呢!快说这两支口红哪个比较好看嘛!”  “枚红色的吧,适合你。”  “听你的,就这支了!”  露露的聪颖早看出了她的心思,拉着她来到装潢高雅的洋装店前,“喜欢就进去试试,你穿上它一定好看!”  店员抱歉道,“不好意思两位小姐,我们这里是会员制,不对平民开放。”  “狗眼看人低,不做生意大门开着干什么!”  浓烈的法国香水味扑面而来,手持鹅毛羽扇,身着华贵洋装的娇小姐斜眼打量着二人,十分不屑,“Miss King,今天这里怎么乌烟瘴气的,这样下去,我真的很担忧贵店迎客的档次。”  “非常抱歉戴小姐,我们这就为您清场!汀娜!” 第二十章 神秘新衣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一名模样稚嫩的女店员为难地将两人请到一边,“两位小姐还是快走吧,得罪了那位大小姐,可没好处。”  露露一听便恼了,“哪家的小姐这么大派头,洋装店是为她一个人开的不成!”  “是戴将军的妹妹,戴丽戴小姐。”  “原来是她,哼!他哥哥也有求着我的时候呢!”  烟雨不想节外生枝,“露露,咱们走吧,这件洋装我不想要了!”  憋着满肚子气,杜露露自顾自找地方消遣去了,顾烟雨则十分疲惫地回到霞飞路公寓,只想好好补个觉。邻居婶子递给她两只盒子,“囡囡,这是刚才一个青头小伙子送来给你的,看你不在我就帮你收咗。”  “谢谢侬哦张家阿妈!”  礼盒里正是她看上的那件乔其纱洋装,和一双珍珠白的高跟鞋,刚好是她的尺码,一看就是今春巴黎出的最新款。除了这些,没有落款,没有署名,到底是谁送的?陆少廷今晚邀了她出街,是最有动机的人,可她并没有答应,还有,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尺码?  她看了眼日历,十五号的日子被涂了红圈,险些忘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晚上八点,墨绿色的军用车停在了楼下,烟雨着意挽了发,一袭白色乔其纱礼服显得尤为端庄,陆少廷下车见到她的一刻,眼中难掩惊艳。  “顾小姐今天很漂亮。”  她颔首一笑,“谢陆总长赞赏,总长做事的效率比烟雨想象中似乎更高一些。”  他打开车门,一手护在佳人额前适宜的角度,极绅士地请她上车。  这个男人驾驶敞篷军车的手法十分熟稔,顾烟雨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昔日的马上英姿。  “想不到总长身居高位,这些琐事都亲力亲为。”  “带兵久了,凡事我都喜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交给谁都不放心,何况今日要接的是顾小姐,陆某自当表现诚意。”  是啊,她怎么忘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习惯掌控全局,将一切玩弄于毂掌之中,就连感情也不外如是,或者说,连感情也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种工具。  她没有坐在副驾驶,陆少廷透过后视镜看向她,这个女人的眼睛有着同龄人不该有的沉静,全然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出门时吴光新的话仍萦绕耳边,“大哥,你不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吗?百乐门是戴锟主动带咱们去的,搞不好就是他特意想在你身边安排眼线!”  虽然当时自己反驳了他,可此时静观,也有些意味,军车由十里洋场开向郊外,周野渐静,只听得见汽车发动机的细微声响。  “顾小姐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  烟雨心中暗忖,今日沈佩孚公馆设宴,纵观上海大势,到底是为了谁,呼之欲出,“我们做舞女的,能得到陆总长的垂青,已是莫大荣宠,去哪里,又怎么敢多言呢。”  军车停在沈佩孚公馆前,陆少廷半撑起右臂,牵起她的手作邀请状,语意温柔,“作为女伴,你是不是该服务周到些,既然我是你得罪不起的客人,那么,就请顾小姐给我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挤出一抹甜笑,挽过他的胳膊,“诚如您所愿。” 第二十一章 佩孚公馆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作为直系军阀决策人之一,沈佩孚的公馆极尽奢靡,欧式风情的大厅上方悬着一盏直径近一米的水晶灯,照的满场金碧辉煌。两人入场,由侍应请至咖座,享受公馆内最高规格的礼遇。  “陆总长,晚会马上开始,请您在此稍候片刻。”  顾烟雨这样的绝色,不管出现在任何场合,都会引人侧目,男人垂涎,女人妒忌。在肆意的目光下,她仍能淡定地举起香槟浅酌,视若无睹,她的视线,只微微轻扬,瞟向二楼回廊处。如此隆重热闹的场面,竟然没有一个警务兵,这分明是对褚绍荣的到来欲盖弥彰。  沈佩孚与戴锟一左一右挽着戴丽下楼,她穿着和自己同款不同色的鹅黄晚礼服,像个金光闪闪的公主。  “首先感谢大家光临寒舍,今天这个晚会意义非常,一是为了欢迎陆总长代表傅大帅来沪视察工作,这其二则是为法国学成归来的戴丽小姐接风洗尘。那么接下来就请我们的两位主人翁为大家开舞!”  戴丽对这位青年少帅早就有所耳闻,今日得见英俊儒雅的真人,面上立时红粉绯绯,在数年法国风情的熏陶下,小妮子主动蹭上前邀舞,“陆总长,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您比传说中要英俊得多,please。”  面对盛情相邀,陆少廷看了眼顾烟雨,小声交待了句,“你先吃点东西,我去去就来。”  “嗯。”  两人步入舞池的一瞬,戴丽回头看了她一眼,眉眼上扬,尽是对弱者的鄙夷与不屑。  顾烟雨嘴角微扬,压根未当回事,对她来说,今天这场舞会的意义……绝不在于一个男人。  避开众人眼中最般配的一对,及涌涌人潮,沈佩孚与戴锟耳语了几句回到二楼。  顾烟雨以借洗手间为名悄然跟上,却被迎面而来,乔装成服务员的警卫拦住,“小姐,这里是私人地方,不对舞会开放,您请回。”  她媚眼如丝,“不好意思啊小哥,我肚子不舒服,请问洗手间在哪?”  “楼……楼梯左手边第二间。”  烟雨不甘心地退回大厅,明知道沈戴二人此时定是在密会褚绍荣,却无法近前取证,懊恼得很。看着舞池中与陆少廷贴面起舞的戴丽,不由心生一计,顺手取过桌上的伏特加,着意绕至他目光所及之处一饮而尽,歪坐在沙发上,佯装酒醉。  一场舞下来,陆少廷即刻撇下戴丽,温柔地在她身旁坐下,轻触佳人脸颊,指尖触及之处滚烫,“怎么喝这么多,恩?”  她双眼迷离地看着他,“你好坏,故意带我来这里出丑的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没有人会看得起我这样的女人。”  陆少廷拦腰搂她起身,将她带至舞池中央,跳起了热烈奔放的狐步舞曲,热烈奔放。在他亲昵火热的肢体语言引领下,烟雨装作酒劲上涌,亦随之亲昵起舞。彼此相拥着转过几个胡旋,修长的玉腿凌空踢起,在洁白的裙摆下若隐若现,整个人攀附在他身上,肆意做出各种令人窒息的撩人舞步,几乎吸引了满场或惊诧,或艳羡的目光。 第二十二章 完美任务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直到香汗淋漓,四肢疲软,烟雨方倚在他颈间喘息,他亦乐得享受她的亲近,“现在,开心点了么?”  她紧拥住他的脖颈耳语,“我很开心。”  两人十指相扣退出舞池,她慵懒地倚在欧式廊柱边,“我渴了,可以给我拿一杯酒吗?”  陆少廷自是极乐意为此时迷人的她效劳,前脚刚离开,憋了一肚子气的戴丽便风风火火地向她走来,杀气腾腾,“寒门矮户出来的,就是没教养,你父母没教过你什么叫喧宾夺主吗?今天,在这里!主角该是我和陆总长!你给我识相点!”  顾烟雨极风尘地睨了她一眼,“呵,我确实不知道何为喧宾夺主,百乐门的大班只教过我如何吸引男人,伺候男人,可是陆总长就喜欢我这股柔媚的劲儿,他刚才说,一刻也不想离开我,跟你跳舞,就像抱着根木头,乏味得很。”  “你!”  戴丽气急,抄起手中的红酒向她泼去,乔其纱的纯白礼服立时被染红,映出小衣花色,傲人的身材风情毕露。  “你不要脸!”  “住口!”陆少廷脱下外套为她披上,看向戴丽,眼神冷厉。  “我……陆……陆总长,我不是故意的,是她……”  “顾小姐是我的女伴,我想她应该享有和我一样的礼遇,请戴小姐拿出主人家的气度,为我的女伴安排房间和干净衣服。”  戴丽极力想挽回自己的高贵形象,带着两人直接上了二楼,一旁的服务生谁也不敢吱声,“这里是沈叔叔给我留的客房,衣服毛巾里头都有,我想顾小姐是不需要我帮忙的吧。”  陆少廷几乎半搂着烟雨进房,将她放在沙发上,细心道:“你可以吗?要不要我帮你?”  她揪起他的衣领,戏谑地看着他,“我怕你会越帮越乱……”  他摸了摸她的下巴,淡笑起身,“我在外面等你。”  关门之声方落,顾烟雨便恢复了清明神色,从手包中取出一款Minetta微型相机,利落地脱下高跟鞋,身手矫捷攀出窗外。  二楼亮灯的除了自己所在的这间,只剩下长廊尽头的会议室,她初步估量了下,大概只需十五步。  对训练有素的特工来说,攀楼爬窗是轻而易举的事。透过阳台窗帘的缝隙,褚绍荣与沈戴二人正各自在文件上签字,似乎已达成了某种共识。只半秒,这一幕便定格在烟雨的相机胶片中,窗外美人嘴角浮现出完美弧度。  从那扇门出来时,她已变回了换过干净衣衫的舞小姐,陆少廷伸出手想要扶她,却被她巧妙避开,“我自己可以,我累了,想回家。”  他只犹豫了半秒,“嗯,我们走吧。”  两人一同走出沈公馆,不知是自己恍神还是酒醉,烟雨仿佛看见靛蓝呢绒大衣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的树林里。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只是头有些晕,眼前的东西很模糊,想看清而已。”  军车行驶在静谧的郊野,陆少廷看着后视镜中的她,舞会上的妖冶柔情犹如昙花一现,而此时后座上的,俨然是一朵幽然清冷的夜百合,让人不自觉生出兴致,想要一探究竟。 第二十三章 暗算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他将方向盘打向路边,突如其来的刹车令顾烟雨心头一怔,“陆总长,出什么事了吗?”  陆少廷并不回答,自驾驶座出来,开门坐到了她身边,“并没有,时候尚早,我想,是不是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郊野小道,四下漆黑一片,他侧身逼近,俊朗的脸庞靠近佳人耳畔,游走向颈项。因之前的装醉,烟雨双眼氤氲,不得已动弹不得,只是胸前慌乱的起伏已出卖了她的极力自持。  陆少廷的手不经意抚过她的手包,狡黠一笑,“告诉我,舞会中的热情如火,此刻的欲擒故纵,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你?”  做戏要做全套,是身为一个特工的操守,烟雨将手轻覆在他左胸,凑近道:“如果我说,那都不是真的我呢?”  话音未落,纤腰已被他牢牢握住,“那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以最真实的面目,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冥冥之中,有些过去总是惊人地雷同,相似的话,在三年前他也曾对她说过。你信不信,不出三日,我定会让你主动钻进我怀里不松手。  那时的他很容易就做到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是个可怕的圈套。时隔经年,他哄女人的手段倒是一点未见高明。只是他忘了,现在的她,再不是当年那个未经世事,单纯可欺的女学生了。  “我等着……”  看着她勉强的神情,陆少廷亦少了兴致,手指拂过她松散的发髻,带下一片沾着蛛丝的枯黄落叶,“看来沈公馆只是金玉其外,客房如此脏乱不堪,委屈顾小姐了。”  她眼中有一瞬的惊慌,随即便恢复如常,靡靡慵懒,“总长,头好疼,我们回去吧……”  回到霞飞路,顾烟雨即刻便叫了黄包车赶到老宅,对于重要的情报,留在手上越久就越危险。宋家老宅,宋尚尧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冲泡的英式奶茶温度正好,“夜风凉,喝杯热的暖暖身子。”  “谢谢,宋教官,你今晚……一直在这里吗?”  “嗯。”  原来只是她自己的错觉,烟雨将手包交给他,“相机和胶片都在里面,山西王褚绍荣确实与直系勾结。”  他打开手包,眉头微皱,“你确定手包没有人动过吗?”  “没有,从拿到证据起,它就没离开过我身边。”  宋尚尧将手包推至她面前,“你自己看看这里面是什么,烟雨,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你是否真的适合这项任务。”  巴掌大的手包中,原该放置相机的地方赫然放着一串合浦珍珠项链。  烟雨捏着项链,心下恼恨,他竟不动声色,坐收了渔翁之利,老谋深算的家伙!  “宋教官,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胶片带回来!”  他垂眸,面色冷峻,“你只有三天时间。”  走出密室时,已过午夜,清冷月光下,烟雨只觉羞愧。特训班毕业后,大大小小经手的任务不少,可像今天这样的低端错误,还是头一次犯,她被耍了,而且很彻底。 第二十四章 弄巧成拙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她离开的脚步踉跄,连手链脱扣落地也浑然不知,宋尚尧虽冷脸对她,却隐隐担忧。陈叔关上门,拾起手链交给他,“少爷今天训顾小姐了?”  “我只怕她再感情用事,重蹈当年覆辙。这样继续下去,只会毁了她。”  宋尚尧的不责不骂,似乎比任何惩罚都来的刺心。烟雨彻夜难眠,清早窗外电车铃声一响,便精心打扮了一番,来到和平饭店。  “小姐,请问陆总长住几号房?”  饭店前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之以鼻道:“总长不在。”  顾烟雨敛下脾气,笑着塞给她两块大洋,“小姐有空和朋友去百乐门跳舞,酒水我请!”  她干笑了几声,“嗯,那……我再帮你拨电话问问吧。”  “喂?大清早的吵吵什么,有屁快放!”接电话的是吴光新,一早被陆少廷叫起来看电报的起床气一下全撒在了前台小姐身上。  “请……请问陆总长在不在?楼下有位顾小姐外找,不知道总长是否要见。”  “什么顾小姐伍小姐,娘们儿通通不见!”  陆少廷闻声,得逞一笑,“我说吴毛子,你什么时候能对女人温柔一点,你打算一辈子打光棍不成。”  “光棍怎么了,我这叫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每天找你的女人那么多,我这是帮你解决麻烦,好不容易没有老沈在,咱哥俩好一块处处,清静清静。”  陆少廷摇头作无奈状,“咳咳,其实相比之下,我更习惯楼下那位顾小姐红袖添香,军中皆知你我走的极近,你……可别坑害我。”  “笑话!老子堂堂一个玉树临风的铁杆将军,也……也是有过不少女人的。”这话说的,连他自己也无甚底气,回想起来,自己竟从未有过一个能带出手的正经女朋友,也难怪军中那帮小犊子饶舌,“大哥,我想起来今天还要见个朋友,先撤了啊!”  到了门口,不忘扔下一句,“大哥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寂寞的,我这就去放那位顾小姐上来!”  “小兔崽子!”陆少廷似想起什么,蓦地又叫住他,“别急着让她上来,这个女人总爱耍小把戏,晾晾才听话。”  “嘿,明白!”  下楼的当口,顾烟雨一眼便认出了吴光新,“吴将军,我有事找总长,麻烦您通融通融,改明儿去百乐门,我找最好的姐妹伺候您!”  吴光新睨了她一眼,冷哼道:“呵,长的也还算有几分姿色,不过我告诉你,总长现在没那么多闲功夫,每天慕名而来的名媛闺秀多了去了,像你这样的,恕本将军直言,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又有哪个男人愿意睁着眼给自己戴绿帽,跟大半个上海滩的阿猫阿狗做连襟兄弟呢。”  自从决定下海乔装舞女那天起,顾烟雨就已做好了准备承受诟病。从刚入行在英国酒吧做陪酒女开始,到今天闻名上海滩的红牌歌女,她以为自己已是百毒不侵,可当听到吴光新说出的污言秽语时,心内却似凌迟。  他们向阿爹开枪,放火烧毁宋家老宅的时候,也该是这副丑态毕露的嘴脸吧。物以类聚,今日此行,注定是自取其辱。 第二十五章 买醉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她极力压抑住心中不快,挤出一个甚是谦恭卑微的笑容,“将军说的是,我们这些人,身份低微,可但凡是人,都有为自己争取的机会,我就在这儿等。”  “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女人,要等就等吧!”吴光新发了顿牢骚,自顾自去了。  她就坐在饭店大堂,时不时望向楼梯口,每多看一次,就多一分失望。饭店里陆续热闹起来,她看了看表,已是十二点整。因心里绊着事,从昨晚到现在,她滴水未进,此刻忽地犯了胃痛,绞得面色发白。  同为女人,前台小姐也动了些恻隐之心,递给她一杯温开水,“都等了这么久,我看总长是不会见你了,何苦在这里受罪,回去吧。”  “谢谢,我有要紧的事,等到四点钟要是还见不到,我就走。”  陆少廷处理完手头事务,已过正午,放回档案时看见那枚相机,正想着也该晾够了,北平大帅府又来了电话,公事缠身,直到时限,他还是没有出现。  这一晚,她一反常态唱了三场,对递名牌送花的人来者不拒,甚至下台陪着客人喝了许多酒,也让人占尽了手上便宜,直到被三个男人拽住按在大腿上,上下其手,领口盘扣被解开,露出粉色小衣,连金大班也看不下去,才交待舞厅司机将她送回了霞飞路公寓。  还未睡稳,杜露露便拿着备用钥匙,泼妇似的闯了进来,“顾烟雨,你给我起来!你这个害人精,不去想办法拿回证据,还自怨自艾,喝酒买醉,你以为你醉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我不去……我再也不想见他……”  床上的人应了声,翻身又睡了去,杜露露一气之下扯开被褥,“你知不知道宋教官因为你的事就要被组织处分了!”  顾烟雨这才晕乎乎地坐起身,“你说什么?”  “胶片丢失,随时会成为别的党派赢得选票的筹码,咱们辛苦了半天,很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宋教官向校长争取了两天时间,要是拿不回证据,他就要被调回去担任文职,你知道他的抱负,这对他来说,跟软禁没有分别!”  “是我连累了他。”  露露见她蓬头垢面的落寞模样,语气也轻了些,“宋教官为你做的,又何止这些。既送你凯瑟琳的洋装,又担心你只身赴险,昨晚他也去了沈公馆,在外边见你安全出来了才走的,我都嫉妒死了!要是他这么对我,哪怕出任务失败送了命去,我也心甘情愿,你明不明白!”  “原来洋装是他送的,我还那么不珍惜弄脏了。”烟雨头痛欲裂,“不行,我现在就去找陆少廷把相机要回来!”  露露扶她重新躺下,“行了行了,刚才我也是气急了发发牢骚,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去了又能干什么!还是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她轻声带上门,神色怨毒扭曲,顾烟雨,要不是为了激你尽快拿回证据,我才不会将宋教官做的一切告诉你,你何德何能当得如此!  他的心意,总是给的真,给的诚,给的让人舒服,正因如此,才在成锦心中种下了不可承受之重,这份恩情,注定是难以还报了,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不再牵累他。 第二十六章 挑衅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假惺惺……假惺惺……”  杜露露趁着歌舞喧嚣,神神秘秘摸进后台化妆间,“烟雨,你看这是什么?”  “军统局的邀请函?你从哪弄来的?”  “常来找我的那位唐少爷,他父亲就是军统局的,他让我替他朋友找个舞伴,天地线我都替你搭好了,今晚咱们一起去!”  烟雨无精打采,“我不想去。”  “如果陆少廷也在呢?”  和平饭店大堂,军统局为剿灭南方乱军一事大摆庆功宴,高官政要悉数到场,年轻的军官和舞伴们跳着恰恰,你来我往,觥筹交错,靡靡笙歌。  陆少廷被一众上了年纪的高官围在一处饮酒,对其称赞有加,皆有意无意提及闺中女儿如何贤良得体,容色可爱。  “邱处长,听闻令公子今年黄埔军校毕业,前途无量啊!”  “唐局长客气,唐少爷年纪轻轻就担任洋行买办,才真叫人羡慕!您瞧,正说着就到了!”唐少爷搂着露露,邱少挽着烟雨,两对相貌上极登对的少男少女款款向厅中走来。  趁着陆少廷在场,邱处急忙上赶子的介绍自家儿子与这位战功显赫的少帅会面,指望着能谋上个一官半职。邱少倒是极规矩地向他行了个军礼,“在校时就常听校长提到陆总长,我们每个军校生都以您为楷模,希望有机会能在总长麾下效命!”  他睨了眼少年身旁的烟雨,“嗯,年轻人用功有冲劲是好事,不过要是用错了地方,就得不偿失了,你的女朋友很漂亮,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  少年面上一讪,“她……她不是……”  顾烟雨迎上他的目光,略带挑衅道:“总长误会了,我只是百乐门的舞女,并不是邱少爷的女朋友,邱少爷,我们去喝酒吧。”  “好……好。”  邱处在一旁陪着笑脸,“让总长见笑了,犬子一直在学校念书,涉世未深……”  “那就让他再多历练几年!军营可不是十里洋场,邱处请自便。”  陆少廷点了杯威士忌就近坐下,目光却忍不住瞟向那个总能让他失控的女人。顾烟雨半蹲着身子为她身旁的男人倒酒,墨绿色旗袍勾勒出的腰臀曲线完美,令舞池中数名男子侧目。  更令人火苗乱窜的是,她竟缓缓起身坐在了邱少的大腿上,媚态横生地亲自喂他喝酒。  吴光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大哥,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这才几天,她就撂下你搭上了个青皮白脸的小伙子,我看那小子八成还是个童子军,这个女人真不简单。”  “住嘴!给老子倒酒!”  “好好,来碰一个!”  顾烟雨去补妆的当口,杜露露调笑道:“怎么样邱少爷,我们家烟雨不错吧?”  少年多饮了几杯,脸泛红晕,“顾小姐很漂亮,我很喜欢……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那小子八成是吐去了,没见他喝过这么多。”一旁的唐少爷不屑道。  露露从手包中取出一包白色药粉悄悄倒进烟雨杯中,“是么,那就让他更尽兴些。”  “你这个坏蹄子,还有多少损招,嗯?”  “多着呢,你可别惹恼了我,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怎么敢呢……” 第二十七章 羊入虎口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两人看着顾烟雨喝下那杯酒,露露起身望了眼远处的陆少廷,漫出一丝笑意,向唐少使了个眼色,寻借口先一步溜走。  宴会散场,邱少扶着晕乎乎的烟雨离开,却在门口处被陆少廷截住,“放下她。”  少年搂着温香软玉,很是舍不得,“总长,我今晚包了她……”  邱处在车内见此情形,着实冒了身冷汗,惊慌地立马带人上前架走了自己儿子,一步三鞠躬地赔了不是。要知道就是他邱家三代加起来,也是断不敢同陆总长争女人的,眼下就算是自己刚娶过门的老婆,只要他喜欢,也只能洗刷干净了陪着笑脸送到被窝里去。  顾烟雨落在他怀中,又猛然推开他,独个摇摇晃晃地走向路边,陆少廷追上前搂住她,“我送你回去。”  “走开!我一个人尽可夫的舞女,又怎敢脏了总长的车,我顾烟雨再不济,几毛钱的黄包车也是叫得起的。”  “不管你是谁,在这里,都必须听我的!”陆少廷一把将她横抱起,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将她扛回了楼上卧房。  “你放我下来!无赖!臭**!”  他松了松领口,把她扔进鹅绒被里,“无赖?我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是什么样子!”  墨绿军装被脱下扔在一旁,怕弄疼她,他解下了裤带手表,倾身压上。细如白瓷的肌肤就在眼前,酒意上涌,加之长久的克制,令他感受到温软身体时,血脉喷张。双唇相触,身下的人由顽抗到顺从,咬碎了他的衬衣,结实的背部也被挠出血痕,而他就像匹野狼,在暗夜里对着猎物,眼泛幽暗绿光。  头埋在她乌黑的发间,吮吸沉醉,手解下佳人胸前盘扣,揉入骨髓。  嫩白雪脯隐现,露出**边角,舞女们穿的小衣,是欧洲宫廷最流行的款式,梦幻般的**包裹着女人们最诱人的部位,只需轻轻解下背后勾链,便可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可事实证明男人们总是缺乏这种耐性,习惯……简单暴力。高衩旗袍被他粗鲁地撕开,大掌径直探入小衣,享受这柔腻触感。烟雨闷哼一声,勾起了小腿,脖颈后仰,销魂的姿态令陆少廷越发着迷。  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全不似她平日的淡漠性格,啃噬着香肩的同时,陆少廷似乎觉察出了哪里不对,蓦地捧起她的脸颊,“顾烟雨,我是谁?”  她眼波迷离,笑的轻浮,“你是……戴将军?不,你没有胡子……邱少爷,你就别逗烟雨了,弄的我好痒,好热……”  陆少廷面色霎时阴沉,极力抑制住欲火,起身为其掖好被角。  原来,她并非对他真心,只是酒精作祟,这样的欢愉,他不屑偷享。连欢好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竟也能热情如厮,顾烟雨,你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他靠在沙发上,燃起一支烟,忍不住看向闹够了,渐渐睡去的绝美侧脸,微微皱眉,为让她睡的安稳,又默默将烟头掐灭。 第二十八章 致命吸引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有多久没有一个女人令他有过这样的冲动了,从见到她那一刻起,就觉得她该是属于自己的。有的人在一起一辈子,都难爱上,可有的人只要看上一眼,就想要珍惜一辈子,毫无疑问,顾烟雨和三年前的那个女人,容貌性格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却鬼使神差地,都属于后者。  宿醉醒来的感觉总不那么美妙,姑娘捂着昏沉的头,发觉自己衣衫不整地睡在陌生的房间里,昨晚酒后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  是断片了?隔间门被梭开,烟雨下意识扯起被褥遮住身子。陆少廷甚是玩味地将百货公司手袋放在她身边,说出了句令她想找个地缝速度钻进去的话,“昨晚弄坏了你的衣服,实在抱歉,试试合不合身,出来吃午饭。”  吃午饭?就算是宿醉,自己也没睡过这么久,难道……难道……可是他怎么能那样气定神闲。  纯白的**洋装,裙摆刚刚过膝的素雅款式,这样的她与他面对面坐着,陆少廷很是满意。顾烟雨拿起刀叉又放下,心内惴惴不安,“总长,昨晚我们……”  他利落地切下一块牛排,“你是想问我们昨天有没有做什么?上海滩的头牌交际花,这种事总该司空见惯了,还有问的必要么?”  她冷下声,啜了口酒,“当然有必要,我们百乐门的人,出场包夜那都是明码标价的,不弄清楚,怎么收钱。”  陆少廷不作声,转身向书房取了一叠厚厚的钞票,并一个紫檀木盒子放在餐桌上,“要是真做了,这些也够了吧。”  “多了,我们有规矩,多收了钱,大班是要骂的。”  “不收钱,收礼物总是可以的吧。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盒子里的东西就是你的。”  烟雨漫不经心,径自抽了几张钞票就要走,他镇定自若道,“你就不想知道这盒子里放着什么?”  她转身,想说些什么,却见他打开了盒子,推向她,“跟了我,它就是你的,怎么样?”  烟雨伸手就想去夺,却被他巧妙避开。  “你无赖!”  他倾身上前,将她抵在门上,“嗯,昨晚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我的,可到了床上,又搂着我不放,你们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总说些口是心非的话。”  “你们男人才下流!”  陆少廷略一用力,双手便将她托起,轻抚着她裙下光洁的右腿往腰间一带,“就是这个姿势,你昨晚就是这样勾住我,险些让我把持不住,你说,谁比较下流?”  她费力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却被越抱越紧,情急之下抬起膝盖撞向他下身,陆少廷面上一黯,微微俯身扶住了椅靠。  “你下手可真狠。”  “得罪了,陆总长。”  她身手敏捷地夺过相机就要离开,陆少廷笑了笑,“里面没有胶片。”  “你!”烟雨拔出他腰间配枪,威胁道:“把胶片给我!”  “敢拿枪对着我的女人,你是第一个,可这并不是聪明的做法,外面都是我的人,你想过枪响的后果吗?你……和想要军阀密会照片的人,会怎么样?”  果然是擅于攻心的高手,顾烟雨放下枪,“你看过照片了!要怎样,你才肯把胶片还我?” 第二十九章 交换条件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我说过了,离开百乐门,跟我,它就是你的。”  他说这句话时,是极认真的表情,她却迷惑了,“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了我的目的,为什么还要把危险留在身边?”  “越复杂的女人,越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我喜欢冒险。有什么能比跟着一个军阀更容易获取情报?这是双赢的局面,也是你身后的人所乐见的,不是吗?”  没错,在陆少廷身边安插一个亲信,远胜于那一叠照片的价值。只是事到临头,面临上交证据的期限还剩下半天,她却犹豫了。  “给我一些时间。”  “可以。”陆少廷自抽屉中取出信封递给她,“这是照片,你可以拿回去交差。今晚十点前,百乐门,请给我答复,不然我不确定你辛苦得来的证据,会不会先一步出现在傅大帅的桌上,为他所用。”  石库门,宋尚尧将照片交予组织专用邮差送往总部,与烟雨一同走在夕阳西下的柏油小路上,“陆少廷不是好对付的人,这次取回照片,你受委屈了。”  言外之意,他应当已经知道自己在和平饭店度过一夜之事,并以为自己是着了陆少廷的道,只是事实真相关乎组织内部斗争,烟雨并不想解释,“没什么委屈的,从我换上这张脸,重获新生的那天起,我就下定决定走她的路为她完成理想了。”  “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过几天,我会向校长申请放你几天大假,你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烟雨驻足,苦笑,“恐怕我的假期要无限延后了,事情有了新的进展,他说,让我跟他。”  宋尚尧认真地看着她,目光里似乎在期盼些什么,“你怎么想?”  “我愿意。”  他闻声,将握着的手链放回西装口袋不再看她,许久不作声。  走了很久,才说了句,“万事小心。”  对于她想做的事,他是从不阻拦的,烟雨小声道,“谢谢,还有你的礼服,我很喜欢。”  宋尚尧看着路灯下,她的影子,既然她已有了决定,就不该让她有别的牵绊,身处虎穴,一念之差,就能丧命,“不用谢我,一切都是计划中事,送你礼服只是为了提醒你,那天晚上要去的地方场面盛大,不容有失。”  “那那天你在沈公馆外面,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受过特工训练的,留两手准备是校长做事的惯例,一旦你事败被俘,我就是那个负责灭口清场的人。”  原来,只是这样……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陆少廷在靡靡之音中细品红酒,手表上的指针已跳到了九点五十八分,台上歌女打扮地妖娆冶艳,却唱不出令他身心酥麻的音调,反使他有些烦躁,对身边警卫道:“让司机备车,回饭店!” 第三十章 从良失宠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行色匆匆地走出门口,戴上皮手套,面色始终阴沉,“给吴将军拨个电话,让他……”话音未落,一身白底蓝边旗袍,直发披肩的烟雨便出现在车前,妆容素雅,正如同从徐志摩诗中走出来的女郎,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你……”  “现在是十点零三分,总长,你迟到了。”  分明是被她故意涮了,陆少廷面对这样的她,竟有些局促,半点气也再生不起来,“我不知道你在门口。”  烟雨扬手指着舞厅门口的名牌,“百 乐 门 ,你说的,十点前,在这里见。”  对着小妮子,陆少廷几乎是默认了自己的过失,“上车。”  军部特配的福特汽车在南京西路上行驶地极为平稳,顾烟雨就坐在他身边,没有了往日的烟视媚行,手中握着上海女孩最普通的对夹布包,甚是乖觉,真正像江南烟雨里养出的秀色。  “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她巧然一笑,“没有了红眉毛,绿眼睛,总长是否觉得烟雨也只是泯然于众人,无甚特色,乏味了。”  “没有,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烟雨眼波一转,就势轻轻靠在了他肩上,“我跟明珠姐说,做完这个月就从良不做了,以后总长会对我好吗?”  “嗯。”他将她搂紧了些,吻在她额角,就像相处了许久的恋人,只是依偎,极契合地温存,“我有些饿了,你想吃点什么?”  “我不吃,怕胖。”  “那就去你家,你做给我吃。”  他好似极有信心,确定她会是个好厨娘,烟雨心里却犯堵,从前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在特训班,也从没学过烹饪,长了二十年,会的,只有一碗油泼辣子面。  在她看来刚刚好的公寓,陆少廷一进门便说小了,“我让人另外置办一处洋楼,过几天你就搬进去吧。”  “你拿主意就好。”烟雨转身进厨房,略有些忧色,他在上海为自己置办房产,难道只是想让她做个外室,不带回家?如此一来,他一旦离开上海回北平,自己就成了一招废棋,所有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卖相甚不雅致的一碗面放在他面前,他吃的竟是极开心的。烟雨替他擦了擦嘴,“慢点吃,怎么饿成这样了,可见军中平日是怎么虐待总长的了。”  “并不是,饭店里做的,跟家里不一样。”  “家?总长是想念在北平的家了吧。”  陆少廷见她神色闷闷,“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总长终有一日是要回北平去的,我又算得了什么。”  她拈酸耍小性的样子装的很像,却忘了陆少廷是何种人,他放下筷子,冷然道:“你是新女性,北京的老宅院落你必定不习惯,上海花样多,你留在这里,岂不自在?”  面对他忽然间的漠然,烟雨不知是哪里做错了,近身为他揉肩,“好了,我不说了,只要总长心里有我就行。”  他拂开她的手起身,“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有时间再来看你。”  “总长……” 第三十一章 鸿门宴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她可以骄傲地像只孔雀,也可以狡黠如狐,可她违心地矫揉造作做一只金丝雀,他接受不了。他着急地铤而走险,不惜对傅大帅瞒下情报,为的只是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要的是征服,是捂暖的一颗心,而不是这般虚与委蛇。  之后的几日,他都没有出现,只是派了卫兵来帮她搬家。  守着偌大的洋楼,烟雨越发六神无主,特别是从卫兵口中得知近日他将返回北平的消息时,她前所未有地慌了。  自从搬家之后,但凡出门都有警卫专车接送,烟雨只能趁在百乐门登台之际,同露露互通消息。  “你是说,你失宠了?我的天,这才几天,也太快了吧!”  “别开玩笑了,你得帮我!”  烟雨附在她耳边细语了几句,露露点点头,试探道:“好吧,你可真够舍本的,要不要通知宋教官?”  “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了。”  旖旎夜场,姚曼妮唱完一场,正同红菱燕玉炫耀郑老板新送的火油钻戒指,“那个死鬼,前天跟我说要送我颗鸽子蛋,结果今天去珠宝行才知道已经被人买走了,老板说这颗已经是最大了,我才勉勉强强收下。”  “oh my god !曼妮姐,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颗的钻石,花了不少钱吧!”露露表情极夸张地凑上前恭维。  “哦,也没多少,我们家老郑说只要我开心,花多少都无所谓。”  “郑老板对你可真好,难怪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姚曼妮向来小肚鸡肠,柳眉一挑,“是哪个小骚蹄子又在背后嚼老娘舌根?”  “哎,可不就是那个趾高气扬的顾烟雨喽!刚刚在后台还听见她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曼妮姐花褪粉残了,也只能找些病歪歪的老头来消遣,只是人前风光,每晚守着半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夜又不举,指不定怎么受罪呢!”  姚曼妮听着她说完,气得脸都绿了,两人上回结下的梁子碍于陆总长的面子还未清算,经此一激,戳中了痛处,又辱及金主,她立时下了狠心,冷哼一声,“这小娼妇,老娘红透半边天的时候,她给老娘提鞋都不配!没同她做一回,她就不知道我姚曼妮在百乐门的手腕了!露露,你去跟她说,今儿晚上三缺一,让她来我家打马吊,燕玉,红菱,你们一个都不能少,包你们看场好戏!”  燕玉本就胆小,嗫嚅道:“明摆着的鸿门宴,这顾烟雨她会去吗?”  露露巧笑,“她顾烟雨的性子我是最了解不过了,如若不去,岂不等同于向曼妮姐认输了?你还是担心自己的钱包吧。”  依照烟雨的计策,露露又从中加油添醋,将两人的关系挑拨到极致,此刻暗自窃喜,顾烟雨,我看你如何作茧自缚。  十一点半,顾烟雨妆容未卸,披上茜素红的呢绒大衣走出百乐门,司机迎上前递上鹿皮手套与围巾,“顾小姐今天是加场了吗,比平时晚了半小时。”  “嗯,今天客人多,你先回去吧,我约了小姐妹去褔煦路打马吊,赢了赏你。”  “顾小姐,已经这么晚了,总长知道了恐怕要不高兴。”  她自顾自拦下辆黄包车,无甚所谓道:“他有日子没来了,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回去吧,别在眼前招我生气,真是膈应!如今我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了不成。小哥,我们走!”  她执意如此,司机也不敢多做阻拦,只遥遥叮嘱,“顾小姐什么时候回来,记得给家里拨个电话!”  “婆妈……” 第三十二章 遇袭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当班司机回到小洋楼,领头的柳妈早已在门口张望,“顾小姐呢?总长来了,都在厅里头等了好半会,你进去可小心着!”  “今天算是撞枪口上了,那小姑奶奶就是不肯回来。”  进门的时候,陆少廷已换上了睡袍,倚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司机擦了把冷汗,吊着胆上前禀告了烟雨行踪,翻报纸的手明显滞了滞,啜了口奶茶,“打马吊?她精神头倒是很好,吩咐下去,都休息吧。”  柳妈颤微微答言,“我还是等小姐回来吧,一会儿还要给她开门呐。”  “我来!”  声色并不甚厉,却不容抗拒,众人皆不敢再出声,小步退去。  指针转过十二点,他燃了支雪茄,踱至窗前。  这才冷落了她几天,小妮子就耐不住性子找乐子去了,深更半夜,说不生气是假的,可更多的是担心。倘若此时派人出去找,未免又令她自视甚高,日后越发难以管束。对一个女人这般谨小慎微,衡量利弊,陆少廷自己也不禁觉得可笑。  南京西路到姚曼妮住的褔煦路洋楼,约莫四十来分种车程,黄包车转入小巷时险些撞到打更人。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紧握着倒夜香的车斗,更鼓挂在把手上,惊得几声空响,车里淌出几滴暗黄秽物。  “真是触霉头!”车夫啐了口,嫌恶地打发她。  那时候的上海就是这样,富人欺负穷人,穷人更欺负穷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姐,当时她妆容艳色,穿着时髦冶艳,一看就是干娘口中那种不正经的女人。我低头回避,她却叫停了车夫,递给我两块大洋,伸过来的手很白,很香。  “小姑娘,害你弄脏了衣服,不好意思。”  我犹疑着没有接,她一笑,约莫是当我看不上她,打车走了。  福煦路郑家花园,四个女人围坐一桌,姚曼妮从地窖里取出了郑会长珍藏的葡萄酒品茗共享,手边摸牌的动作未停,“呼,真过瘾。”  “今晚让曼妮姐过瘾的,不只是这珍藏佳酿吧。”  “露露,不是我要夸你,你真的很会聊天。一萬!”  “碰一个!曼妮姐,难得郑老板今儿不在,大老爷们的玩意咱们不是还没玩过么。”  “上碰下自摸,怎么说?”  “女人们多狠,不过在大屋里闹腾,这更深露重的,在路上要是有个好歹,可赖谁去呀。”  姚曼妮会心一笑,“你们先玩着,我去拨个电话。”  临近花园道的巷口,黄包车被忽然横插出的竹竿卡死,一群操着当地口音的小痞子堵住去路,车夫吓得两腿发颤,“各位爷,小的每个月都按时交保护费,求大爷们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叼着牙签的领头小**啐了口,“小爷我今天心情好,滚!”  车夫落荒而逃,烟雨向车内缩了缩,扔出手包,“识相的,你们最好拿了钱就走,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可是陆总长的女人!”  “老子管他是什么总长军长,总之今晚你落在咱们手上,就是咱们的,哥几个上!” 第三十三章 周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一众小喽啰粗暴地将她拉出车外,扛向前边的闲置纱厂,转角处一闪而过的粗布裤脚令烟雨急中生智,挣扎道:“你们再不放开我,霞飞路的陆总长不会放过你们的!”  废旧仓库内,茜素红大衣被拉扯开,露出里头旗袍包裹着的曼妙身姿,一双不安份的手正要向她摸去,被领头的一声喝止,“急什么!跟老子打电话去问问要怎么处置这骚娘们,你们几个,把人看好了!”  小洋楼中久候的陆少廷听到敲门声,立时便掐灭了雪茄,起身拂尽睡袍上散落的烟灰,又站了会儿方佯装着睡眼惺忪开门。  “你是谁?”  被悬吊住的手渐渐发凉,烟雨踮起脚动了动才好受些,却不知这一幕落在门口的两个小**眼中,半开的大衣内,蓝底旗袍包裹的上围有多傲人。  两人相视,极痞地一笑,扔了烟头向她走近,“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这样的尤物,你能耐得住?当然是一起上。”  恶狼扑食般的两人一个撕扯着她的呢绒外套,一人俯身褪去玉足上红色漆皮的高跟鞋。自脚踝游走而上的滑腻之感令她一阵恶心,碍于时机未到,只能任由二人上下其手。  当丝袜被扯破,胸前衣襟被咬开时,烟雨实在忍无可忍,挣开麻绳一脚踹向喽啰下身,手肘同时击向另一人小腹,两人皆吃痛,俯身骂娘。  纱厂外的街巷传来脚步声,烟雨即刻退向墙边,捂着被扯破的衣襟,作出惊恐万分的模样。领头的小**见了,冲着两名小喽啰就是一顿训斥,“小兔崽子吃了熊胆了!老子的货也敢动!”  “老大,别信她!这娘们是个练家子,泼辣得很!”  烟雨佯装柔弱,梨花带雨,“大哥,我一个女人,哪里能强迫他们,刚才他们还说,回回有好东西都是您得了去,他们得的塞牙缝都不够,不服呢!”  他近身捏起她的小巴,“小嘴还挺厉害,会挑事,老子倒要看看这总长的女人滋味有什么不同。”说话间反剪住烟雨双臂撞向墙边,“兄弟们,姚老板说了,谁上得这个女人叫声越大,赏金就越多,上!”  十来人猥琐地逼向墙角,烟雨被方才那一下撞的头晕目眩,只意识到此事超乎了自己预料,背底隐隐发寒。耳旁萦绕着的,是丝帛开裂与男人猖狂的笑声。雪白的肌肤已大片曝露在月光下,为首的痞子压在她身上,粗手肆意游走,硌地生疼。  烟雨挣扎间摸到了他腰间匕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抽出匕首扼住他喉头,“都给我走开,否则我就杀了他!”匪首一巴掌甩向她,擒住她绵软无力的手,正要动作,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子弹正中他右肩,吃痛倒地。  姑娘反应过来时,陆少廷已带着卫队掌控了局面,他收起枪,快步近前抱住她,烟雨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刺激着他的神经线,“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三十四章 当局者迷(上)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头痛欲裂,只眨了眨眼便昏睡过去。夜香妹脱下身上的破旧棉衣夹袄为她披上,“总长大人,夜风凉,请赶紧送小姐回去吧,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陆少廷抱着烟雨上车,安置妥当后即刻变了脸色,抄起二四式重型枪拍向匪首头颅,厉声下令道,“全部绑起来,押进淞沪警备司令部监狱!”  事发一刻钟后,身处商会的郑会长被秘书叫醒,接过电话后面色霎时铁青,杵着拐杖气头上脑,“吃了豹子胆了敢动陆总长的人,马上带那个贱人来见我!”  与此同时,圣玛丽医院的洋大夫被军部卫兵从被窝里拖出来,连夜带到了小公馆……  “小姐的伤没有大碍,只要不感染,很快就会痊愈。”  “谢谢医生,柳嫂,送大夫出去。”  烟雨一身月白寝衣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像个纯洁神圣的安琪儿。陆少廷捋起她的衣袖,拿着棉棒试探着为她上药,半梦半醒的姑娘微微蹙眉。夜香妹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出声,“总长大人,还是我来吧,男人手劲儿大。”  被一个小丫头嫌弃,陆少廷很是有些尴尬,却不忍死里逃生的烟雨再受折磨,“嗯,你来。”  她取出花瓶中的一剪鹅毛,滚茶过烫,沾了药膏自烟雨手臂,脖颈间的伤处拂过,轻呵着暖意安抚伤口,姑娘方展眉睡去。  陆少廷为她掖好被角,烟雨脖颈间的点点红痕就似火星,灼得他愤怒与妒火齐燃,柳嫂上楼通报郑会长到访之事,在此时无异于火上浇油。  “还敢主动送上门,老子毙了他!”  一向沉稳,心思难测的总长不明就理便拔枪抵住来人前额,“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我的人你也敢动!”  郑会长两腿发软,支起拐杖讨饶,“总……总长,在下御内不严,是这贱人做下的,在下毫不知情!老朽一听说就把她给您绑来了!任凭总长发落!”  姚曼妮躲在金主身后,瑟瑟发抖,“总长,我……我下次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  吴光新收到风声,在外问了柳嫂几句,皮猴似的进门打哈哈,顺手提起一个青瓷花瓶甩给她,“我当是什么事让郑会长深夜来访,女人间的事还是依女人们的规矩来办的好,姚小姐是吧,现在顾小姐的头受伤了,你要是给自己头上也砸个大窟窿,这事就算了了,怎么样?”  陆少廷面色依旧阴沉难定,“吴毛子,大半夜的,你来捣什么乱。”  “大哥,消消气,女人间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别没得让人家商会看咱们军方的笑话。”  郑老板瞧出吴光新是着意给他找了台阶下,自是顺杆子爬下,提起曼妮:“二爷都发话了,还不赶紧动手!”  姚曼妮抱着花瓶,为难害怕极了,犹豫着迟迟不愿下手。眼看陆少廷脸色要变,姓郑的抄起大瓷瓶就朝她脑门砸下,瓷片落了满地,女人额角的血滴在碎片上,隐隐抽泣,不敢大声。  “好!够麻利!如今算是两清了,没事的就回吧。”吴光新赶在陆少廷未下令前行至门口为两人斡旋开道。  姚曼妮落荒而逃,郑会长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小声问,“二爷,被淞沪司令部关的那些人?”  “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工夫操那份闲心,那地方既进去了,不横着哪能出来,快滚!” 第三十五章 当局者迷(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吴光新自知犯了忌讳,耷拉着脑袋回到厅中,“大哥,要怎么罚我,你看着办!我要是哼唧一句,我特么就不姓吴!”  陆少廷将配枪重重拍在桌案上,被兄弟驳了面子,也不好当着众人给他下不来台,“近些年你越发出息了,处处做我的主,这个总长你要是想做,等回了北平我就回禀大帅让给你!”  吴毛子一听急了,卸下配枪塞进他手里,直指向自己眉心,“大哥,我吴光新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你要是怀疑我,现在就把我崩在这,我决计屁都不放一个!”  “少来这套,跟个娘们似的寻死腻活,出息!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司令部关着的那些人,通通得剁碎了拖出去喂狗!”  吴光新腆着脸笑道:“都随大哥,什么时候剁,我亲自去!不过以后咱们可不能好心当驴肝肺了,要是真的擦枪走火崩了那老郑头,吓破了上海商会的胆,以后筹措紧急军备支援时,大帅能饶得了咱们?为个女人,不值当!”  “她不是一般女人,我要带她回去。”陆少廷似下了个极艰难的决定,经此一役,他再不能安心将她留在上海了。  对于她,吴光新显然是无甚好感,暗暗思忖,这个女人,手腕还真是高明,只不过受了些皮肉伤,就成功令大哥改变心意,且冲冠一怒。只是自己此番刚逆了他的意,当局者迷,明面上不便再与他意见相左,只好旁敲侧击。  “大哥,你不觉得这次顾小姐遇袭一事透着些古怪么?郑老板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怎会大意到公然挑战军方权威,还有,顾烟雨早不打牌晚不打牌,怎么今天就偏偏不肯带司机和警卫?”  “够了,我不想再听,世上的巧合多了去了,总之我主意已定,等她养好了伤就带她回北平!时候不早了,别老赖在我这过夜,回去!”陆少廷对于此事,只怪自己冷落了她,才惹得她生气,急着上楼陪伴佳人,纵有疑窦,也被关切与内疚压下。  楼下动静闹的极大,烟雨却睡的安稳,夜香妹歪在床边瞌睡,见他进来,即刻起身行礼,“总长大人……”  “多谢你来报信,又照顾顾小姐,夜深了,我让柳嫂带你去客房。”  “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就好。”  陆少廷听到熟悉的语气,不觉看了夜香妹一眼,难怪这丫头肯冒险帮她,两人骨子里透着的那股劲倒是很像,“烟雨还没醒,再多照顾她一晚,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她看了看窗外,拘谨地点点头。  带上门,陆少廷脱下军装坐在烟雨身边,轻抚她酣睡的容颜,眼波深邃。有种感情一旦沾上就戒不掉,明知可能是祸也甘之如饴。得知她身陷险境,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救回她,只要她能好好的,再如何任性,就算出卖他都好,再不可能放手了。  白昼的第一抹晨曦透过窗台照在欧式圆床上,烟雨长睫微动,缓缓睁开眼,额角的伤口灼痛,她想伸手去碰,才发觉枕边的人正握着她的手。 第三十六章 亲昵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穿着她熟悉的白衬衣,领口开到了第二颗纽扣,她认得纽扣上的玳瑁纹路。阳光拂在他的鼻梁上,挺拔而高华,就像山的脊梁。  她不自觉坐起身吸引而近,竟想伸出手去摸上一摸……  近在咫尺时,手腕忽地被重新握住。陆少廷不知何时已醒来,笑看着她,“受伤了也不好好躺着,想干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看你醒了没有,我有点饿了。”烟雨直想捂脸,自己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念头,那件白衬衣本该是怨恨的源头才是。  “嗯,我也饿了。”  嘴上如此说着,却将她的手贴在唇边厮磨,凝视着她。烟雨并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怕像方才那样**陷落。为打破自己心内尴尬,出声道:“这件衬衣领口都有些抽丝了,怎么还穿着?”  他低头看了看,“跟着我多年,南征北战过,习惯了就舍不得了。”他没有说,他始终觉得,这件衬衣不管洗过多少次,都留有一个女人的味道,跟她身上的味道很像。  夜香妹主动帮柳嫂送餐进来,见到双手交握,眷眷情深的两人,立时显得有些局促,“总长大人,小姐,请……请用早点。”  “是你。”烟雨拉着小姑娘的手,“昨天多谢你,我现在才能平安坐在这里,见到你真好。”  “如果不是小姐你好心关心我这样的下等人,我也不敢多留意像小姐这样高贵的人,发现你被小混混盯上,是好人有好报。”  两人聊的极投缘,被冷落在一边的陆少廷端起一碗肉沫小粥,沉声道:“烟雨,过来。”  夜香妹识趣地退出门。两人窝在小几边,陆少廷舀了勺软糯的小粥送到她嘴边,温度正好。烟雨愣了愣,小口抿下,浑然不知嘴边沾上了粥粒。  他眨了眨眼,看着她,“我也饿了。”  烟雨垂眸一笑,“那我喂你。”  “不用……”尾音未落,带着淡淡烟草香的唇瓣已半贴上她的唇角,吻去了粥粒。蜻蜓点水般的碰触浅尝辄止,“好好吃饭,我有点事要去办,晚上回来陪你。”  “嗯……”平日能言善道的烟雨被这么懵冲一下,竟语塞地让他占了便宜也未反驳。  出门的当口,陆少廷瞬间黑面,闪身进军车沉声道:“去淞沪警备司令部!”  屋内一时无人,烟雨方静下来细想这桩事,他急匆匆走了,想必与昨日欺负她的那伙人有关。  “柳妈……”  “小姐,有什么吩咐?”  “总长去哪了?”  “说是,淞沪警备司令部。”  难道那些人被关进了那个生死人,肉白骨的上海第一监狱?烟雨曾潜入执行过一次任务,其恐怖情状令她永不想踏足第二次,那些痞子虽不济,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  柳妈见她不做声,请示道,“顾小姐,总长让我安排车送昨儿报信的姑娘回去,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去了。”  “等等!让车在院门外等着,我一道去。” 第三十七章 孤女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她套了件白色毛呢大衣上车,荷叶边的小洋帽遮住了额角伤处,夜香妹面露忧色,“顾小姐您怎么出来了,您的伤……”  烟雨回握住丫头的手,“一些皮外伤而已,你于我有恩,我亲自送你是应当的,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芸,我叫……谭小芸。”  这是她醒事以来头一回,有人正经问她的名字,报以她平和的,朋友般的眼神。  顾烟雨命司机将车泊在花园道口,语意温和,“你在这里等等,我陪小芸走一段,透透气。”  总长这回的新欢到底与旁的女人不同些,不爱排场,住在上海滩找不出第二座的雅致小洋楼里,倒似被拘着,总也想方设法摆脱身边的人。  珍珠色细跟鞋在青石路上敲击有声,谭小芸与她一道走着,畏畏缩缩地总是有意让着她,不敢越了步子去。每每见了生有青荇的砖石,便下意识要去扶她,俨然晚清遗留下的旧式奴仆模样。  烟雨止住步子顺势握住她的手,“小芸,我可是初次登门,你这样跟在我后头,叫我如何  找的见你家的门?”  “是,小芸这就为顾小姐引路。”也不知走了几条里弄,转角是个杂货铺,她指向潮湿弄堂的最里边,“就是那了。”  烟雨眸光一转,“你先进去,我一会儿就到。”  杂货铺老板显少见到这样的新派女郎,叼着旱烟吆喝道,“小姐,进来看看吧,别瞧我这店小,不少东西百货商场可都买不着!”  “有电话吗?”  “有有!”老板殷勤请她入内,“一分钟十个铜子儿。”  她笑笑,打发了他,拨通外线,“喂,露露,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在司令部监狱有个‘关系’在,是么?”  “倒是有,不要告诉我,你想救伤你的那群小喽啰。”  “他们只是棋子而已,你能帮我吗?若是为难,我只能请示上级了。”她一早发觉杜露露的小心思,恐她推脱,着意出言相激。  “咱们是姐妹俩,我不帮你帮谁,等我好消息。”  果然如她所料,烟雨挂线后,满意地塞给老板两块大洋,“再给我准备一份像样的见面礼,至于其他,我相信老板你是个聪明人。”  “是是,老朽年纪大,耳朵眼神都不好使了,小姐请放心。”  烟雨拎着几袋礼品踏进小院时,一股霉湿之气扑鼻而来,简陋的厅堂后边传来尖酸刻薄的叫骂声。  “你个赔钱货,不上道的!才多大就敢整夜的在外鬼混,这要让张家知道了,我这老脸要往哪搁!人家要是上门来讨聘礼,拿什么赔!”  “干娘,是我不好,你就打吧,小芸认罚。”  穿着深色缎花小袄和阔腿裤的婆子抄起洗衣棒捶向姑娘,此情此景像极了自己幼年的遭遇。  “住手!”  她上前护住小芸,那婆子见她一身富贵逼人,立时缓了脸色,“这位小姐是?小芸,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贵气的小姐,也不给干娘介绍介绍!哟,还带了这么多礼物,真是破费了。”  烟雨谦和地微微颔首,以示礼貌,“大娘,我想同小芸单独聊几句,可以吗?”  “屋里请!我去张罗点酒菜,你们慢聊!” 第三十八章 北平来信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小芸将烟雨请到自己的卧房,说是卧房,却有一半地方堆着柴火杂物,能坐的只有一张床,“顾小姐,我这里没有茶叶也没有香片,将就喝点水吧,刚才,让你见笑了。”  她呈上茶水的一瞬,独属于特工的敏锐立时嗅出异样,是药酒的味道。烟雨握住她的手腕捋起袖管,纤细的胳膊上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新旧交叠的印记没有一处好肉。  “这些伤,是你口口声声叫干娘的婆子做的?”  小芸面上一黯,“爹娘过世后,宅子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干娘留了下来,供我吃喝,教我谋生,哪怕有时候脾气不好些,也是我当受的。”  “为什么要逆来顺受?为什么要任人欺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应该为自己争取应有的人生。”  烟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名叫谭小芸的姑娘这般上心,许是有些相同的遭遇,亦或是这些年在宋尚尧的潜移默化下,向往民,主自由的新派思想使然。  “不,我们不一样,小姐你是上等人,是总长在意的人,而我,不过是这花园道弄堂里最卑贱的存在,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能够温饱,能够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  烟雨知道,想要改变这个姑娘打小被灌输的思想,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门外传来婆子的咋呼声,她厌恶极了,若是再见到那心狠手辣的妇人,烟雨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小芸,我先走了。你记着,我们是朋友,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谭小芸顺着床沿滑下,隐隐抽泣,或许她错过了一个唯一有可能帮自己的人。其实关于她的身世处境,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父母早逝,是因为大烟,干娘留下,间接夺取了她的家财,教她谋生,不过是沦为了赚钱工具。可骨子里的顺从令她不敢多言,生怕稍有不慎,像这样的安宁日子也会被打破。  烟雨回到洋楼的时候,陆少廷正在书房通电话,柳妈已摆好了午饭,“顾小姐,先坐下喝碗热汤吧,总长一会儿就下来。”  “嗯。”  桌角放着一封电报,邮戳上盖着北洋军政部章子,烟雨拿起来随意看了眼便放下,安之若素地喝起了鸡汤。  饭厅内摆着的是一张两米来长的西式餐桌,陆少廷从楼上下来,并没有坐在另一头的主位,反而挑了离她最近的左手边坐下,“伤还没好怎么就出去了?”  烟雨着意拨开额发,“很难看吗?”  “不难看。”  “你根本没看。”  他凝眸看向她,“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光吗?”  烟雨避开他的目光,继续低头喝汤,“那群小喽啰怎么样了?”  陆少廷夹了块糖醋排骨到她碗里,“解决了,多吃点肉。”  她看着碗里的肉,心里不上不下,好歹是那么多条人命,他怎么能说的如此坦荡,若非自己早有安排,这顿饭必是咽不下的。  默了半晌,他又冷不丁道,“刚才收到电报,大帅催我回北平。” 第三十九章 恋爱关系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哦,什么时候回?”  顾烟雨答的不咸不淡,恰似个局外人,放下碗筷走过他身边时,被他扣住手腕,“生气了?”  “没有,菜不合口味,不想吃了。”  “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正好陪你逛逛,我这个男朋友好像还没送过你正经礼物,。”  男朋友?难道他觉得两人这样的关系,像是在谈恋爱么?烟雨想挣开手,却动弹不得,下一分钟反被他塞进了车里。  “我的帽子!”  军牌车停在永安百货门前,已是不小的轰动,当看到年轻俊朗的高级军官将摩登女郎抱出车外时,百货商场内的店员与路旁行人皆投以艳羡之色。  只是正主却不甚领情,拉低了帽檐轻声恼道,“放我下来!玩这种哄小女孩的把戏像什么样子!”  陆少廷却很受用,“亲我一下就放。”  死性不改!她睨了他一眼,随即眼波柔媚地贴近他耳畔,轻吐兰气,一口咬下。耳垂的火辣刺痛迫使他两手一松,高跟鞋落地,烟雨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商场,回眸报以他一个得意的笑。  上海滩第一歌女被青年总长私有化的消息在名利场上已非新闻,露华浓专柜的售货员对烟雨这位常客也是熟识的,见她来了,摆出的皆是最上乘的货色供她挑选。她看了几款,最终还是试了试最新款的美国口红,“好看吗?”  他的指腹抚过嫣红唇瓣,“颜色太艳,我不喜欢。”  烟雨满意一笑,下巴微微上扬,“小姐,给我包起来,我要两支。”  陆少廷将柜面上摆出的唇膏向前一推,“每样四支,全部包起来。”  售货小姐立时殷勤忙活起来,满脸堆笑,“顾小姐,你男朋友出手可真阔绰!”  一圈逛下来,不管是蝴蝶牌香粉,还是舶来品时装,烟雨都会故作乖觉地询问他的意见,却总挑他不满意的买下,而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让那些高档专柜占了便宜,个个售货小姐盯着她身边的男人,目光直白热辣。  回到车内对着满厢的购物纸袋,烟雨终究忍不住问,“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你还买来做什么?”  总以为他多少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哄自己,不料陆少廷却极平静地说了句,“并不是买给你的。”  是以,半小时的车程里,两人一路无话。  “司机,停车!”  “不许停!”  “陆总长,我是人,不是你买来的货品,我有权选择要去哪里!”  “你是人,但前提是,你是我的人,去哪里,准不准,由我说了算!”  烟雨别过头,“反正你都要走了,到时候我去哪里,赌场,酒会,下三堂子,你都管不着。”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对自己,“你敢!今天闹的别扭还不够么,别以为我宠着你就可以胡来!过了底线,看我怎么收拾你!”  烟雨瞪了他一眼,开了车门就往下跳,司机吓的在二马路上刹地一声鸣响,险些撞上了电车。陆少廷只觉手边蓦地一空,追下车时,那个女人已扔下高跟鞋,赤脚往人群里跑去。  他一脚踹向车门,(此处省略三个字)“真不知道谁惯出来的倔脾气!” 第四十章 赌气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司机颤微微地问,“总长,还追不追?”  “哪里还找不到这么一个女人!回去!”  顾烟雨看了眼身后,确定没人跟上来,才向路口的婆婆买了双青缎鞋换上,叫了黄包车向露露的公寓去。  原本是她故意挑衅吵架想摆脱他控制的局,可刚才当真惹火了他时,自己竟也失控地不顾安危跳下车,特训班几年来的心理训练每每在他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一辆军用集卡从警备司令部监狱驶出,在郊野外接头的,是一身黑衣的女子。  绑架过顾烟雨的小喽啰只救出了一半,并非是关系不够硬,而是那位雷厉风行的陆总长亲自动过手的缘故。来人对她很是恭敬,“杜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件事实在棘手。”  “我明白。”  杜露露扯下车厢内几人的面上黑巾,“你们记住,今日你们所承受的痛苦全都来自那个叫顾烟雨的女人!而我,才是让你们重获新生的人。”  被商会招揽办事的,本就是些亡命之徒,若是当时被枪决了,也是痛快,可此刻死里逃生,弄的半死不活,个个恨得牙根痒痒,“这臭娘么,让老子再看到,绝饶不了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先离开上海避避风头,日后自有让你们如愿的时候。老铁,送他们走!”  她回到公寓时,烟雨正靠在门边等她,“怎么样?那些人都安排妥当了么?”  “嗯。”  露露一手开着门,又应声:“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你那位总长把你看的跟宝似的,失而复得,不是该黏糊的紧吗?”  “我就是不想整日对着他,才来的。”  她点燃洋火,递给烟雨一支烟,自己也深吸了口,“闹别扭?还是他那方面功夫太不错,你招架不住了?”  “我觉着恶心。”烟雨掐了烟,整个人缩进了沙发里。  露露生性敏感,不由惊起了过往,手边一颤,“你觉得谁恶心?”  “我不知道,他每次碰我,我每次对他说些违心的话,都觉得打心底里难受,很不舒服。”  她这才松了口气,强颜笑道:“这样的世道,又有谁是全然干净舒心的。烟雨,我们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你总该习惯了。”  心中则暗忖郁结,同是特工,同为舞女,组织上却总是偏心的。识文断字的给顾烟雨,颟顸**的每每都分给她,口口声声的平等,到了她这里,却分得出三六九等,若是当初没有风月场上的那段过去,自己也是朵白莲花,宋教官也会对自己另眼相待了吧。  窗台上车灯一晃,两人皆警觉地贴向了墙边。  陆少廷一身黑色西装,外套着靛蓝大衣下车来,望了眼阁楼窗口,靠在车边,并没有上楼的意思。  “你看,他都来找你了,见好就收吧。”  “难得来这里一回,你就要赶我走了吗?咱们好久没一起下象棋了,快来!”  露露拗不过她,只得安心坐下,未几,屋外便落起了雨。  雨声渐大,倒换她坐不住了,烟雨时不时假作无意瞟向窗外,落子也不甚利落,不过几招,便叫露露钻了空子,“将军!”  “你今天杀气可真盛,都连赢三局了。”  “得了吧,对手心不在焉的,下的也没意思。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你不困,我还想睡觉呢!” 第四十一章 我娶你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被她推出屋外,只好悻悻下楼,每下到一步,都似千斤重。当真走到门檐下,见到夜幕下撑着伞等在雨中的他时,心头莫名一怔。  雨滴斜斜打在他身上,原本英挺硬朗的轮廓不知是否因为天气太过阴冷的缘故,显得有些颓唐落寞,看着他的眼神,烟雨觉得,自己竟再生不起气来。  “还不过来,你想站到什么时候?”  这个人不能开口,一说话就会将气氛破坏殆尽,烟雨眉头微蹙,定在那就是不动身。  陆少廷耐不过她,近前拖过她的手就要再将她塞进车里,烟雨使尽了气力反抗,挣扎间黑色雨伞落地。他将她扣进怀里,大衣裹住周身,“我知道你在闹什么,我带你回北平,明天就回去。”  烟雨靠在他胸口,一时安静下来,“那我算什么?”  “我娶你,明媒正娶让你进陆家大宅。”  “真的?”  “你上不上车?”  回去的路上,陆少廷在车内脱下湿透的大衣,看着一旁得逞的女人,浅笑道:“当初犹豫着不愿跟我,现在又这么着急嫁给我,女人的心真是难以琢磨。”  “你!倒说的像吃了极大的亏似的,不愿意就算了,大不了我再回百乐门就是,还怕碰不见个好的!”  他握着烟雨一双手,“我对你是怎样的,你心里明明知道,还故意拿话噎我。”  她正要抽回手,司机猛地刹下车,两人顺势撞向椅靠,预期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烟雨抬眼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他,“你怎么样!”  “没事,只要你没再破相就好,不然成亲时,恐要让兄弟们笑话我娶个无盐女了。”  还未等她反驳,陆少廷便向司机沉下了脸,“怎么回事?”  烟雨依稀瞧见车边的人影有些眼熟,走下车才看清,浑身湿透,跌坐在路边衣衫褴褛的,正是谭小芸。  “小姐,求你救救我!”  “小芸,你怎么了,别吓我,快起来说话!”  陆少廷堂堂一个军官,也在旁为两人撑起伞,语意温和,“别耽误工夫,扶她进去吧。”  柳妈送上三碗热热的姜茶,烟雨搓着小芸的手,她方回暖了些,唇瓣却不知因受惊还是受冻仍旧发紫。  “小姐,只有你能救我了。”  “别急,慢慢说,今儿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双唇发颤,“我从没想过,干娘会狠心至此。前些日子邻巷张家的儿子生了重病,为着冲喜,他们家送来了不少聘礼,订下这月十五完婚。  昨夜我未归的消息传出去,张家今日便叫人来退了婚,还要收回聘礼。可那些钱早就被干娘拿去买了大烟,哪里还得出来,原本想着我再多做几份工总能还上,谁知晚上干娘竟找了**的人埋伏在院里拘我,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我没办法……”  烟雨听着,早就气得不成形了,“这大清朝都倒台了,私下里竟还有这么多拿人当货物买卖的,简直岂有此理!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言罢一双明眸看向身边的人,陆少廷听得她这一番愤青的言论,暗想自己的老宅里也养着不少包衣奴才,不由轻咳了一声,“嗯,帮!这必然是要帮的。”  她这才微笑着安抚小芸,“你听见没有,有陆总长在,咱们还怕什么!只是,过了这个坎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第四十二章 告别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谭小芸跪在两人面前,“小的愿终生为奴为婢伺候总长和小姐!”  烟雨扶起她,“快别跪我,我只怕折了寿,你的感激我受着,可为奴为婢是断断不行的,你要是喜欢,就留在我身边做事,总长给你发工钱!”  陆少廷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知为什么,很是受用。  安顿好小芸,已是午夜,烟雨回到房中,长舒了口气,今天一天所做的事,好似比以往一个月都多,不觉竟乏得很。  正放下戒备,宽衣解带之时,忽被人自背后揽住,旗袍领微松着,暖盆一烘,更生出了若有若无的柔柔香气。他往前蹭了蹭,鼻尖抵着她的后颈,一呼一吸,都令烟雨心弦紧绷。  “折腾一天了,你不累吗?”  陆少廷又将双臂箍紧了些,“不累,巴望着你今晚再继续闹腾我还来不及。”  自打那日被迫跟了他至今,两人还从未真正亲密无间过,他言中之意烟雨是懂得的,只故作不知,“可是我累了,我要去洗澡了。”  “那正好,一起洗。”  “你……”她蓦地挣开他的束缚,将他推向门外,“我可不想明天你蔫蔫的启程!”  “蔫蔫的?”他狡黠一笑,“顾烟雨,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快出去吧!”  直到锁好了房门,她才安心宽衣,沐浴入眠。  次日一早,随扈亲兵早早至小洋楼整装报到,屋内仆从亦为即将启程的总长整理行装,却独独不见未来女主人下楼。  陆少廷不觉皱眉,“柳妈,上去看看她在磨蹭什么。”  谭小芸端着早餐出来,“总长,小姐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就要走了,想买些体己东西。”  “北平什么没有,还要特地带过去,是谁跟的车?”  “小姐没用家里的车,坐黄包车去的。”  他放下筷子,蓦地没了心情,“让外面的兄弟都等她一个人,不懂事。”  晨露回霜的松岛茶社,顾烟雨顶着一件灰鼠斗篷入内,由穿着和服的女子引入内舍。这是新生会在城中的据点,几乎在每个繁华的城市中,都有这样一间茶舍,由组织出资,以东洋风俗粉饰,以此打消北洋军部怀疑。  宋尚尧早已侯在室内,依旧如往常般儒雅地给她沏了杯茶,“一早让露露给你拨了电话,该耽误行程了吧。”  “总是专列,早走晚走都差不离,他不会在意的。”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我的担心总是多余,这是饯别礼,你随身收好。”  烟雨打开他递来的盒子,里面是一把银色手枪,一看就是德国制造的最新款,“谢谢。”  宋尚尧淡然一笑,“这是校长的意思,此去祸福难料,你懂得它的用处。时候不早了,走吧。”  她没有半分迟疑地起身,模样冷峻决绝,真的很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  “成锦……”  她止住了步子侧耳倾听,有多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没事,我只是想提醒你,北平总长府绝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在那里,或许特训班所学的,并不能帮到你,遇事千万三思而后行。” 第四十三章 夜合花香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宋尚尧一向不是遇事温吞之人,他的欲言又止令她不由有些不安,却再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让他担心,只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是!宋教官!”  几年的朝夕相处,宋尚尧对她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了,从前做新手时,她比任何人都显得冷静,可每每独处时,她比谁都要后怕,就像只刺猬,外表坚强,永远将脆弱柔软的内里藏在深处。  烟雨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出去了小半个上午,回来时小洋楼前的阵势竟这般浩荡,北平来的陆军列着整齐的队伍严阵以待,吴光新站在队伍前对她嗤之以鼻,“顾小姐好大的架子,让咱们三百陆军好等!”  他一向对自己看不上眼,烟雨心里明白,只不理会他,闷着头往里走。  陆少廷身着英挺军装,披着军绿呢子大衣出来,语带微怒,“那么着急,出门买了些什么,也不带个司机,平白让人担心。”  “不过一些女人家的东西,男人跟着终究不方便,下次我会注意的,别生气了。”她拉着他的衣襟,小声娇嗔讨饶。  他伸手揽过灰鼠斗篷,向吴光新打了个手势,随扈亲军便前后压阵开拔,向上海火车站挺进。  因是专列,一路上格外安静,除了格局小些,车厢内的布置也与家常无异,就连热水供应也一切如常。烟雨是个喜净的性子,连日来奔波忙碌,难得惬意,自然乐得与小芸一道淬了花汁皂角,梳洗长发。  一时想起他车厢内最暖,便换了干毛巾蹑手蹑脚跑了来,兀自坐在沙发边角上擦干头发。就怕惊动了隔间里议事的几人,尤其吴光新,只恐又是一顿奚落。  陆少廷在议事间闻到熟悉的夜合花香味,便知定是她来了,离北平越近,要斡旋商议的事就越多,想想也有好几日没有和她好好待着了,是以心焦气燥地草草结束了会议散尽众人,悄悄绕过屏风回到休息室。  她背对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上,她穿着上海最时新的羊毛罩衫,浅浅的领子露出一截颈项,生的光洁如玉,如腻鹅脂。  他轻声靠近,坐在她身边取过干毛巾,“我来。”  烟雨被唬的一惊,“才听见那边有声响,你怎么就过来了,别耽误事。”  他擦头发的动作温柔,“不耽误,有什么事能比陪即将过门的未婚妻子还重要。”  不知是屋内暖炉太旺,还是他手劲太舒服的缘故,烟雨只觉车厢内暖意袭人,竟舒服地让人想眯上一觉,双眼也渐迷离。  陆少廷扶着她的双肩顺势让她枕在自己腿上,手劲越发轻柔,不知觉间,她已沉沉睡去。直到窗外天色暗下来,小腹间生出奇妙触感,才迷糊醒转。  素麻色羊毛罩衫在烟雨身上极是宽松,他很容易便自腰腹滑入,试探着抚向了姑娘独有的柔软,滑腻的触感托在掌心微微发热,刚刚好。  烟雨呼吸渐渐急促,还未适应这触感,陆少廷又将她的一头青丝拨向一边,唇瓣贴在她的颈项背脊,来回摩挲,令姑娘身子一滞,软下腰骨。 第四十四章 北平女人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一笑,加重了手中力道,含住她柔嫩的耳垂**道,“想不想要?”  “嗯?”她睁开眼转过身,正与他鼻尖相抵,彼此温热的呼吸相闻,心跳快了节奏。  他只当她迷糊错愕的嘤咛是纵容,更加放肆地将她牢牢禁锢在身下攻城略地,右手也不得闲,自她的小腿一路向上,探入纯白的棉质裙底。  她惊的一缩,他立时重重擢取了姑娘双唇,似在惩罚她不听话的动作。正耳鬓厮磨,欲更进一步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哥!”  烟雨慌忙推开他,放下裙摆要走,却被陆少廷一把搂住纤腰,藏在了身后。  吴光新闯进来见到这幅旖旎景致时,初时有些惊讶,随即白了顾烟雨一眼,泰然道:“大哥,刚才忘了知会你,周孝仁周部长说让咱们到了北平即刻赶回军部,有要事商议!”  “知道了,跟你说过多少次,进来先敲门。”  “有什么大不了,咱哥俩一起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还未等他说完,陆少廷便吼出声,“出去!”  一向胆大的吴二爷听后,脸都绿了,两相僵持的一瞬,顾烟雨跳下沙发,赤着脚,身手极矫捷地跑了出去。  “我说大哥,你到底喜欢她什么?论娴雅端庄,她比不过大嫂,说风情万种,哪个风月场上的女子没有些柔媚功夫。临走还不忘跑到日本人的茶舍里去偷偷摸摸不知干了些什么,这样的女人,深宅大院里怎么关的住!”  陆少廷心里本就窝着一把火,被他一激,越发憋屈,“住口!你是在说我还制不住一个女人?我警告你,府里的事,在成亲之前一个字也不许跟她提!否则,军法处置!”  吴光新冷哼了声,气恼地大步离去,出门正与上前奉茶的小芸相撞,“不长眼的臭丫头,还不快滚!”  几日后专列到达北平西站,意外的是,陆总长并没有与传说中心尖尖上的新宠一同下车,来接顾烟雨的,是傅锦霖手下军备处长孙靳东的夫人,传说中的,北平第一长舌妇。  北平的初春比上海更冷些,孙夫人身披暗红狐狸毛大衣迎进专列,一见着烟雨便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继而眉眼俱笑,“啧啧,顾小姐真是明艳不可方物,不愧是总长看上的人。”  出于礼貌,对她夸张的言辞烟雨回以一笑,“夫人过誉了,我只是山野姿色,不及夫人雍容大方。”  “真会说话,难怪总长即使不得闲,还让吴二爷巴巴地发了电报来,让我安置你。”  安置?烟雨不喜欢这个词,到了下榻之处,她才确信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原来她不过是从上海的小洋楼搬到了北平的小别苑,他的承诺并没有兑现。  孙夫人领着她进屋,当家主母模样十足,“这里呀是我们家的别苑,不过里头的家具摆设可一点不比主屋差,都是我精挑细选,亲自打理的,你住着必定舒心!走,咱们去屋里坐坐。”  烟雨摸了摸古楠木家具,“这里很别致,让夫人费心了。”  孙夫人摆了摆手,“做军官的太太,表面风光,可这个中的滋味啊,只有自己明白,他忙起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我呀只能琢磨这些打发时间,我这些还都是陆……” 第四十五章 妻室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孙夫人话到实处,戛然而止,似有所避讳。烟雨不由起了疑心,“我在北平无亲无故,夫人待我这么好,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就是,我绝不外传一个字。”  陆少廷身居高位,阴晴不定的秉性又坐拥军部实权,加之大帅傅锦霖之故,众人皆对其内宅之事讳莫如深。  孙夫人身在局中,对大小秘辛可算了若指掌,又是个张扬性子,只苦于多年来无处可说,憋闷得很。今日见了烟雨,转念想,她又是总长新宠,实在不算外人,一时便开了话匣子。  “我这些什么木的考究学问啊,都是跟陆夫人学的,也就是总长的夫人,傅大帅的女儿,那可是个水晶心肝的人!”  “总长的夫人?”顾烟雨如羽扇的长睫颤了颤,收紧了双手。  孙夫人见她神色有异,只当她是作为外室害怕,“怎么,陆总长没跟你说过吗?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她是个甚好相与的人,就算知道了你的事,也断不会为难你。”  “他自然跟我提过,我只是……有些歉疚。”  孙夫人回握住她的手,“你倒是个心善的人,男人们三妻四妾算不得什么,反能彰显身份,就我手底下还管着几个姨娘呢。”  这是如何畸形的思想,身份?权力?一个女人若真爱他的男人,纯粹的感情里是一点杂质也嫌碍眼的,更遑论活生生横在中间的人了。  烟雨接着她的话往下问,“那总长这样的高位,又当娶几房妻妾合适呢?”  “山西王褚绍荣辖内一省,府内便有近二十名姬妾,陆总长军布四省,若按此推算,当有百名才合体统!我估摸着是碍于傅大帅的缘故,才只纳了一房姨娘。”孙夫人笑了笑又道,“不过依我看,像姑娘你这样独居一处,倒更自在些。”  一妻一妾,还不知外头有多少处这样的金屋,他的日子倒过的舒坦。早年新生会也曾秘密调查过他的根基,竟一丝风声也未探得,当真谨慎。  孙夫人见她心不在焉,加之麻将瘾上来,交待了几句便着急去了。  谭小芸在外听的真切,她本是心细之人,烟雨的一个眼神,一个转身,她都看在眼里,更懂得她的在乎,她的要强,初入北平,这一切终将不再平静。  “小芸,帮我备车!”  总长府邸,陆少廷自军部回来,翘首以盼了数月之久的两房夫人早早准备了佳肴美撰,热闹相迎。  他从车上下来,掬起面前妃色裙褂,梳着厚髻女人的手,面含笑意,嘘寒问暖。顾烟雨就站在府院大街转角处,看着两人相携着走进内堂。  “她就是他的妻子了吧,好恩爱啊。我猜,他肯定在问,冷不冷?”  一句极平常的话,此时听来,格外伤情。  小芸为她披上斗篷,“小姐,回去吧,一会儿孙夫人若是去了不见人,恐怕不好。”  烟雨冷笑一声,“我是禁足冷宫的妃子吗?要幽居独处,还得受人监视。走吧,他高兴他的,我带你去吃馆子,去北平最好的酒楼,吃最贵的!”  知道她心里的不痛快,小芸也乐得相陪,“嗯,早听那些富贵爷们说,北平全聚德的烤鸭最好吃了。”  烟雨沿着总长府外的围墙走着,一个墙外落寞,一个墙内欢欣,也许是从那一刻起,原本有些暖起来的心又恢复了死寂。 第四十六章 纳妾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民间俗礼,丈夫远归,晚上应在大房点灯。灵芝为傅佩瑶卸妆梳洗,喜上眉梢,“太太,今儿晚宴上总长对您可真心细,您没瞧见二姨太那个眼神,火辣辣的。”  傅佩瑶垂眸一笑,“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女人,以后不许饶舌,去泡杯参茶给爷备着,别太浓了,晚上吃的腻。”  “是。”  东苑西窗,他自背后拥住她,菱花镜里映出的两张脸,一个宠溺多情,一个温婉含羞,灵芝自觉带上了中门,退出卧房。陆少廷摸着她的鬓角,一字一句,说的极尽温柔,“佩瑶,答应我一件事。”  “你知道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答应你。”  他停下手,面容恢复冷峻,“帮我挑个黄道吉日,迎娶新人,越快越好。”  府里离上回办喜事不过才半年光景,这一次来的委实也太快了,傅佩瑶放下木梳,“二妹妹才过门不久,你又刚出了远门,这事……可否再缓缓?阿爹那边……”  “府里抓紧布置,三书六礼一样也不能少,三天之后行礼!”  陆少廷不容置喙地撂下句话,如往常般扯了条被褥扔在沙发上,自顾自躺下。一沾枕头,满脑子都是那个不听话的女人,初入北平,来不及跟她说清楚一切,也不知在孙靳东家怎么样了。  又有谁知道,高门府邸,表面举案齐眉的贤伉俪**一室,会是这般光景。  全聚德酒楼,主仆俩对着一桌珍馐美味全无食欲,烟雨未动碗筷,只一杯杯烈酒灌喉。  “小姐,别再喝了,我们回去吧。”  烟雨拂开她的手,就着酒劲哼起了京曲小调,“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原本就俏丽妩媚的美人酒意微醺,时髦风情与一把好嗓子在这座京都名楼里引人侧目,邻桌的阔少提着酒壶过来搭讪,“小姐,同是天涯沦落人,交个朋友怎么样?”  谭小芸拦在两人中间,硬起声气回护道:“我们家小姐就要回去了,不方便与公子闲谈,公子请回!”  真是难得的尤物,连身边的丫鬟都生的这般水灵,阔少心中暗喜今日桃花运旺,一把捏住小芸脸颊,“怎么了小丫头,是不是本少爷看上了你家小姐,忘了疼你,吃味了?”  “你无耻!放手!”  小芸又羞又气,急得双颊通红,顾烟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拉过那阔少手腕带至自己腰间,“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和我跳支舞?”  他受宠若惊,“当然!当然,来!”  握住柳腰的手正要动作,烟雨便抬起膝盖猛地顶向他下身,吃痛之声未停,又顺势反剪住他左臂,骨节咯吱闷响,整个人应声倒地。邻桌相识之人冲上前,也被她一一撂下。  她鄙夷地看了眼地上的人,拉着小芸的手走出酒楼,长舒了口气,“真是松快!”  谭小芸却是怯怯,“小姐,咱们第一天来就得罪了人,看那些人的样子非富即贵,会不会?”  “怕什么,就算是闯了祸,自然有人会收拾。”  此时此刻,又有什么能比给他制造麻烦更让人舒心快活的。 第四十七章 可怜虫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一早到军部的车上,沈副官按例向陆少廷汇报北平近期所积压下的军务,当事人却有些心不在焉,“调头!去孙靳东家。”  沈世岳对他要纳新宠的事也略有耳闻,为免因私误公落人口实,适时劝解道:“总长,属下听闻坊间有传,未婚夫妻成婚前三日见面是为不吉。”  “什么鬼神之说,我向来不信,去!”  军车到孙家巷口时,孙夫人正带着一众婆子浩浩荡荡地涌进别苑,扎着红绸的礼盒看上去一片喜庆。陆少廷嘴角微扬,“回军部,还有,请北平最好的造寸师傅来见我。”  孙夫人带着媒婆与各乡绅家有福气的老夫人来时,烟雨刚醒,宿醉的脑袋仍有些昏沉,叽叽喳喳的婆子便坐了一室。媒婆将聘书礼书呈到她面前,谄媚一笑,“姑娘有褔了,咱们是奉陆家大太太之命来纳采问名的!”  纳采问名,纳吉请期是为六礼,即代表男方对女方下聘订亲之意,一般只有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当得此礼。孙夫人原以为她只是总长一时兴起安置的外室,今早才得知总长预备以平妻之礼迎娶她,此时自然上杆子地讨好奉承,上前替她接过聘书。  “来来,快坐下,我特地请了咱们北平最有福气的老人来做见证,你和总长啊,一定会白头偕老,多子多福的!”  烟雨敷衍地笑了笑,任由满堂婆子折腾,心里头是越想越不痛快,到北平都几天了,纵使再忙,也该抽出时间了,陆少廷却连人影都不见。今日还由陆太太主理下聘,婚事也没征求她半分意见,对受过英国礼教熏陶,向往教堂婚礼的她来说,无疑更是添堵。  初到英国时,烟雨曾陪宋尚尧参加过传统的英式婚礼,新郎新娘都是基督教徒,两人在白玫瑰簇拥的礼堂里,身着代表着圣洁与无暇的纯白礼服,接受天主洗礼,听着神父祷告: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贵或者贫穷,你都愿意爱她,照顾她,尊重她,选择她作为你的终生伴侣,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尽头吗?  她要的,正是这样的爱情。  不知闹腾了多久,烟雨只觉耳边逐渐清净,孙夫人临走对她说了句,“陆夫人交待了,成亲的喜服明儿晚些会送来,你试试,要是不合身就送我那去,也好尽快找师傅改改,到那天穿着才体面!”  谭小芸送婆子们出去,顾烟雨倚在窗边,只听见方才表面恭顺的妇人小声嘀咕道:“果然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一点礼数都不懂,连上门的红利都没给咱们封一包!”  “就是!还三书六礼给足了面子,说白了,不过是个小老婆罢了!这会儿总长正宠着她,自是捧在手心里,等将来再有了新人,这样不懂世故,摔下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厉害!”  “你们都别说了,依我看,也是个可怜孩子……”  小老婆,可怜虫?可不是么,本就是一场带着阴谋与算计的婚礼,自己又何需掺合真心,今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将只有一个目的,得到他完完整整的心,再一寸寸慢慢毁了他。 第四十八章 婚礼(上)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世上最残忍的报复,并不是明刀明枪的伤害,而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织一张柔情蜜意的网,当他欢愉地无法自拔时,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  这样的手腕,多年前顾烟雨亲身体验过,那撕心裂肺的感觉,终身难忘。  镶满珠翠的凤冠霞帔摆在案几上,喜服红的刺目。  谭小芸第一次见到这样华丽的服饰,不免惊叹,“这做工真考究,都是金线滚边的,还有这刺绣,鸳鸯活灵活现,小姐,你快试试吧!”  她缓缓起身,染了丹寇的指尖抚过珠冠锦衣,蓦地捧起那一套齐整的头面扔进了火盆。  “小姐,好好的喜服,你怎么……”  顾烟雨拈起一条纯白色乔其纱围巾披上身,“我的婚礼,只穿我自己喜欢的衣服。”  成亲前一晚,总长府司机亲自送来粉色的大小礼盒,小芸捧进门时险些摔倒,烟雨头也不回,吩咐她直接塞进箱底。  “小姐,你不看看里头是什么吗?”  “还能有什么,左不过是那位太太送来的东西,以显示自己当家主母的位子罢了,想趁我没过门便先压我一头。”  新历三月末,总长府一改往日秘不外宣的作风,大张旗鼓广宴宾客。虽是纳妾,这位陆总长却委派亲信副官为迎亲大使,调用军部十数辆专车压阵,汽笛开道的阵势令北平百姓人人咂舌。  谭小芸作为伴娘,头一次穿上了华服洋装,长发披肩,看上去就似位新派小姐。  初见沈世岳,他一身军装笔挺,只觉与她往常见过的军官皆不同。陆总长俊逸潇洒则已,面容却刚毅冷傲,望之生畏;而他,笑容和煦,柔和的轮廓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令她止住了步子,几乎忘形。  “三姨太请上车!”  沈世岳甚为有礼地为新姨娘打开车门,烟雨隔着面纱觉察到身边人的木讷动作,小声提醒:“小芸,扶我上车。”  “是……是!”  直到两人坐稳,沈副官上了前边的专车,小姑娘才真回过神。  等候新娘的时分,陆少廷穿着全新的英式西装站在堂前,剪裁得体的纯白样式与送至新娘处的婚纱皆是欧洲正当时的款式,出自北平最具声名的造寸师傅之手。他不时轻扯领结,虽说成亲并非初次,可如此时般忐忑紧张的心情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红色的丝绒盒子握在手心,脑海中不觉浮现出烟雨穿上婚纱的曼妙身姿,令人无限遐想。正沉浸其中时,吴光新冷不丁出现在身旁,“大哥,衣服不合身吧,怎么你好像很不自在。还是今天要娶那个女人,事到临头后悔了吧!”  “什么那个女人,老二,以后不许再无礼,论理你该叫她一声嫂子。”  吴光新小声嘀咕,“你老婆那么多,个个叫嫂子岂不乱套,我就不信那天的事,你心里没有一点疙瘩。”  离开上海那一日,顾烟雨无端离开小洋楼半日,吴光新曾派人盯梢,得知她在日本茶舍与人逗留私会,碍于日本人势利,才并未查出来人。 第四十九章 婚礼(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扎着红绸鲜花的礼车停在总长府前,两名喜童走在前边,率先踏上红毯,蹦蹦跳跳地铺洒着花瓣。  新娘一身乔其纱雪白洋装,V领露肩的款式,裙摆如瀑,穿的正是那日出席佩孚公馆的礼服,亮丽的白狐披肩斜斜搭在玉臂上,薄纱覆面,由孙夫人与小芸相扶着缓步上前,宛若一抹皎洁月光,柔柔照进了他心里。  没错,他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雪白的裙裾拂过红毯上的玫瑰花瓣,今天这场西式婚礼,正是烟雨幻想中的场景,虽然没有教堂,可在传统的北平办下这样的婚礼,已属不易。  若是没有亲眼目睹那日总长府前的一幕,或许自己会被感动,至少在这一刻,会忘记仇恨。  心中的妻子在钢琴声中渐渐走近,他难掩打心底里浮现出的笑意。可掀起她面纱的那一刻,陆少廷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面纱下的容颜精致,细长的眉眼描画的媚态横生。红唇娇艳的美人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温情,甚至有几分道不明的……是恨意。  当满堂宾客为这位新夫人的绝艳美貌惊叹时,陆少廷心里是寒浸浸的凉意,藏在心底的情话在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佩瑶恰恰在此时赠上贺礼,尽显体贴大度,正室风范,“恭喜爷纳娶新人,妹妹来后,府中定然更加热闹。”  这是顾烟雨第一次自近处看这位传说中水晶心肝的陆太太。  老式的浅紫色裙褂衣袖繁复,花色衣料却是簇新的。一头厚重的假髻别着珠花,明明二十出头的年纪,通身装扮竟老气横秋地像黑白照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据闻总长府有一位夫人,一位姨太,今日却只见傅佩瑶一人,可见自己初入陆府,就已先得罪了旧人。她微微欠身,行了个老式的俗礼,“谢太太赏。”  这位夫人颜色和悦,话语亲切之余却与她保持着些道不明的距离,“二小姐抱恙,苏妹妹回了梨园娘家,晚上才回,不能来迎新人,托我代为道贺,至于礼物,明日见了自会补给你的,妹妹不要见怪才好。”  烟雨点头微颔,不卑不亢,“劳烦太太了。”  轰动全城的婚礼在万人艳羡中拉开帷幕,总长搂着新夫人接受满堂宾客的贺词祝酒,烟雨冷着脸,举止僵硬地像个木人。  陆少廷接过酒,灌的极猛,近三巡时向沈世岳使了个眼色,他即刻搂着谭小芸双肩将她推上前,“带姨太太出来,我在门口等着。”  纵使阖府喧嚣,她的背影依旧清冷孤绝,与之妖娆绝艳的容貌宛若出自两人。沈世岳送新夫人回房的路上,也对这位新宠为何能俘获总长的心品出了些味道,她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或者说,必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到新房后,烟雨支开了身边人,独个披着白纱立在廊上,微扬起手臂伸向风口处,院子里的皎皎白月光似乎触手可及,这样的日子,本该有亲人在身边的,娘亲,你在天上还好吗? 第五十章 各取所需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背后突如其来的温暖,陆少廷拥住她,“我的新娘,穿的这么单薄,还站在风口里,是故意想让我担心吗?”  她低头看着他握住自己腰身的手,“你的心有多大?”  他知道,她是在为自己隐瞒娶妻的事实而生气,耐着性子哄道:“足够装下你了。”  “可女人都是小心眼。”  他的鼻尖摩挲着她的耳垂,“你跟她们不同。”  “我也是女人。”  陆少廷一身酒气,横抱起她大步走向屋内,“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人!”  她并没有回抱住他,任由他放在床上,被动地像个扯线木偶,“那你的太太呢?”  他解开她身后拉链的手一滞,“她很好,大度,贤良,有她在,妻妾都相处的很和睦。烟雨,今天这个晚上只属于你和我,为什么要扯上其他人?”  她挺起腰肢,跪坐在陆少廷面前,居高临下地揪起他的衣领,“那你呢?为什么要骗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从没对你说过我家里没有妻子。”  顾烟雨冷笑一声,眼中噙着水雾,“陆少廷,你这个浑蛋!”  他擒住她一双手,将她压在身下,“看看你故意穿的这身衣服,你背后的人应该早就把我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了吧。原本你可以选择不嫁我,可你今天还是来了,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装出一副多在乎的样子,你爱我吗?不过是各取所需,明码交易!”  烟雨使尽全力抽出手,一巴掌甩向他,“你真叫人恶心!滚!”  他阴沉难定的眸子盯着他,扬唇就是一笑,“怎么比得上你,临走还急着跑了趟场子,又比我干净多少?”  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泪水濡湿了眼角,她闭上眼躺在床上,不再出声。给他的感觉就像在折磨一具冰冷的尸体。  陆少廷没有继续碰她,从她身上起来,扔下白色西装走向门外。  “既然你不喜欢我送的礼服,不想好好过,那就让我们都不好过吧。”  院子里的兰花今夜开得格外清丽,许是就要过了花期的缘故,他走出兰苑的时候,夜色里飘起了小雨,北平的天气干燥,显少有这样潮湿的雨夜。  灯火零星,宾客散尽,总长府的夜晚又恢复了冷寂,此时雨滴落在石阶上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细雨清阴过小窗,闲将笔墨寄疏狂。  摧残最怕东风恶,零落堪悲艳蕊凉。  流水行云无意话,珠沉玉碎更堪伤……”  熟悉的唱腔自临巷传来,句句悲戚,惹人怜惜。陆少廷循声踏入菡萏苑,一身藕色元宝领裙褂的苏菡正独个儿在院中唱着京韵大鼓,细密的雨雾歇在她额前的刘海与眼睫上,更多了分凄楚之美。  见到自己所等之人,苏菡轻快的步子在青荇草上踏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忘情拥住他,“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说过,我是你心里,最不可能忘记的人。”  陆少廷仅穿着湿透的单薄衬衣,冻得几乎失温的身体感受到温暖绵软,难得安慰。  他捧起苏菡柔嫩的脸颊,手指抚过她的眉眼,唇瓣,重重吻下,像个刚刚获救的孩子,怒放生的渴望。双臂捞过她的纤腰置于石桌上,愈发**深入。 第五十一章 二姨太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雨滴落在她崩起的脚尖,也被随着律动而微颤的双腿抖落。  “爷,轻一些,你弄疼我了……”  一声低唤,陆少廷停下了动作,当他睁开眼看到怀里这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时,竟有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将新婚之夜弄的一团糟……  苏菡搂上他的颈项,面带红潮,“爷,你怎么了?”  他冷然扣上衬衣,拂开她的手,想到那个女人,便兴致全无,“雨大了,回屋去吧。”  顾烟雨一向没有早起的习惯,若不是一夜无眠,她想,就算是新妇过门第一天按例要行的奉茶礼,自己也未必会按时起来。  眼眶有些红肿,扑了好几层粉也盖不住,小芸端着水盆进来,塞给她一个凉凉的茶包,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在这乱世,能认识这样心地纯良的姑娘,于她来说,也是幸事吧。  “谢谢你,小芸。”  新婚之夜,总长撂下新娘,琵琶别抱的**已在府中传开,小芸这会儿为她绞着洗脸帕子,刺卡着喉咙一样难受,以致烟雨挑了件长旗袍问她时,她也只含糊说了声,好看。  茜素红的西川锦缎上绣着妖娆的黑色蝴蝶,穿上这件旗袍,是她纪念那段沉痛过往的方式。  她迈着随性的步子从院子里走出去,落在这后宅丫鬟的眼里,便成了……**。  “你们瞧见没,三姨太那旗袍,衩都开到那了,走起路来也不怕臊的慌!”  “别瞎说,指不定总长就喜欢她那个样子。”  “呵,花开的艳,败的也快,不然昨晚怎么……”  “都在这闲聊什么!还不去干活!”藏青色褂袄的婆子一声喝斥,个个小丫头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乖觉。  “是,嬷嬷。”  小芸见了这阵势,慌忙上前见礼,李嬷嬷对她倒是和气,只叮嘱道:“主子出门,你们贴身伺候的,当寸步不离的跟着,姑娘可记下吧。”  “是,小芸谢嬷嬷教诲。”  到大屋的路昨夜走过一遍,烟雨已牢记于心,不过才一夜,庭前的红毯与玫瑰已被拾掇干净,好像昨日的婚礼不曾办过一样。  大太太傅佩瑶抱着汤婆子看了她一眼,身边丫头灵芝的眼神也是晦暗不明。  烟雨微微颔首,正要上前,却险些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外力撞倒。一身紫貂斗篷的苏菡疾步走上堂前石级,顿住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眉眼上挑,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笑。  “给太太请安,我来晚了。”  傅佩瑶对着她却是一笑,“瞧瞧,最后一个到的,就着急享福坐下了,都是爷把你宠出来的。”  苏菡解下斗篷,“二小姐约莫还在院里吊着药婆子,我哪里就是最后一个了,对了,爷今儿一早就去了军部,让咱们自己看着办,走了一路,这口干舌燥的!”  “小玉犯了旧疾,今儿不来,灵芝,咱们这就开始吧。”  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的烟雨终得近前,摘下丝绒手套,褔身将茶盏奉至齐眉处,“大太太请用茶。”  傅佩瑶迟疑了片刻正要接下,二姨太苏菡却冷哼一声,“三姨太,你是真不懂,还是仗着自己是上海来的新派人,看不上咱们这些绣花枕头?要不要找人来教教你,这后宅的礼数!” 第五十二章 下马威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苏菡与灵芝交换了眼色,灵芝即刻拿起鸡毛掸子抽向她膝后的委中穴,烟雨双膝前倾,膝盖骨重重着地,蒲团被人故意踢开,她双眉微蹙,自己何曾受过这般屈辱,染了丹寇的指甲因过份隐忍掐进了手心。  大太太照老规矩封了烟雨一包红利事,烟雨端着茶盏走向苏菡的时候,明显看出了她眼中的得意,“二姨太请用茶。”  看着她低眉顺眼跪在自己面前,苏菡心中憋屈了多日的闷气霎时一扫而空。各有千秋的两位美人目光相对,火药味十足。  苏菡微扬起头,正要接过茶盏,烟雨忽地松开手,浅棕色茶水撒在她藕色的裙摆上,分外碍眼。  “对不起二姨太,许是今早天凉手滑,你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同我计较吧。”  她咬了咬牙,抓起烟雨手腕,“当然!我不仅不会跟你计较,还要送你一份厚礼!”  苏菡褪下镯子滑上她的玉臂,“这可是上等的老坑翡翠,更是我的心头宝,妹妹可要记着,这镯子是我赏你的,当心千万别碰碎了它。”  嫣红色的唇瓣贴近烟雨耳畔,“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不然,我昨夜有本事让你独守空闺,今后也一样可以。识相的,就跟大太太一样,做个本份摆设的锯嘴葫芦,或许我还容得下你。”  何其猖狂的警告,她浅浅一笑,“是,谢谢二姨太的悉心教导,妹妹今后一定‘不负所望’。”  与这群女人在一处的半日时光,比在英国接受特训野练时还要难熬。此时烟雨才终于明白了宋尚尧的欲言又止,真正能够成为她绊脚石的,不是北平混乱的军阀势力,而是春风不尽,勾心斗角的女人。  她走在雨水浸着青石板的小巷间,细细回想着一早所经历的,从表面看,对自己最大敌意的当属那位嚣张跋扈的二姨太,可她是否就是自己最大的威胁?还有迟迟未露面的陆家二小姐,她又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陆少廷从未与她提过自己还有一个妹妹,忽然闪现出的片断,令烟雨思绪紊乱。  苏菡早上那句话,分明是在宣示主权。自己的新婚之夜,前一刻曾对她说着情话的男人,翻脸后转身就能爬到别的女人床上,自己果然没有错看他。  “小姐!”  小芸抱着大衣迎出巷口,“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事?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傻丫头,你当我是去哪儿,看你紧张的,就是膝盖有些酸,回去揉揉就好。”  一进门,谭小芸就将备好的汤婆子塞进她怀里,掀开旗袍下摆,见了她膝盖上的淤青立时哭丧了脸,“都磕成这样了,太欺负人了,我就该听李嬷嬷的话,寸步不离跟着你才对。”  “李嬷嬷?”  “是咱们苑里的主事嬷嬷,我听晚香说,她是从陆家老宅跟过来的,以前还奶过总长呢,就是平时老规矩多,府里上上下下的丫头都挺怕她,可见总长还是很看重小姐的。” 第五十三章 规矩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透过碧纱窗往外看了眼,“看重?是特地找人来看着我的吧,还担心我再闯出个红杏出墙的祸来不成。”  正说着,一个穿着鹅黄褂袄,十五六岁的姑娘隔着帘子问安道:“三姨太好,小的莲儿,是二小姐屋里的。”  “进来。”  那丫头打了个千儿,将一个檀木盒子并一瓶香气四溢的药膏放上桌,“这是我们二小姐自个儿做的药膏,对消肿化瘀特别有效,盒子里是我们小姐给三姨太的礼物,小的告退。”  从进门到离开,小丫头的动作一水的顺溜,没有过多的阿谀与做作。烟雨拿起桌上的药膏细细闻了闻,“好清雅的莲香。”  这位二小姐足不出户便知府中事,调教的丫头又如此进退得宜,是友便罢,若是敌人,恐怕才真叫人头疼。  “小芸,拿支烟来。”  李嬷嬷正巧打着帘子进来,见烟雨斜倚在桌上,掀起的旗袍双腿裸露在外,神色便不太好看,“三姨太,是时候用饭了。”  烟雨叼着烟,一面打火,“知道了。”  “三姨太,恕老身多嘴,宅门里头有宅门的规矩,您既嫁了进来,就不好带着这些市井习惯,没得让人笑话。”  烟雨猛吸了口,吐出几个烟圈,方扔下烟头一脚碾碎,“现在您满意了?”  “老身不敢,只是还有一点,望三姨太谨记,按规矩,除了成亲当日,平时只有正房太太可着正红,身为妾室,当着次色。”  难怪今早傅佩瑶似对她不甚满意,原是这个道理。这些腐朽陈规不时提醒着她在他身边的身份,加之一早的下马威,更没好气,“谢嬷嬷提点,烟雨受教!”  偏厅里的一顿饭用的烟雨浑身不舒服,夹菜要用公筷,喝汤不许出声,吃鱼不可翻面,坐姿当优雅,不宜多食,李嬷嬷就似门神般阴魂不散时时盯着她的错处。  “啪”的一声,烟雨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不吃了!小芸,回房,睡觉!”  “三姨太!”  烟雨极力压住火气转身,“还有什么事!”  李嬷嬷微笑着褔身,“回三姨太,按规矩,少爷没回府点灯前,阖府中人不得就寝。”  小芸看着自家小姐气的发青的面色,深深觉得,眼前啰嗦的若不是位年事已高的老者,恐怕早已是一场大战。  总长府的后宅,每每夜幕低垂,各房妻妾苑中小厮皆会提着空灯笼侯在大屋前,总长选定留夜的院子则放入烛心,是为点灯。  因上海之行,四省军务文件在军政办公桌上堆成了小山,陆少廷回府时,已是夜深,打发了侯在屋前的人,径自进了书房。  李嬷嬷端着盅鸡汤蹑手蹑脚地进来,打算放下就走。  “奶娘,等等。”  “打扰了,少爷,老身看你没有回来用饭,晚上又下了寒气,就炖了些热的,这就走。”  陆少廷起身扶着她坐下,“奶娘,我……想跟你说说话。”  李嬷嬷摸了摸他的鬓角,“你想问问你的新夫人?”  “奶娘觉得,烟雨如何?” 第五十四章 冤家路窄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老人想了想白日情景,“这姑娘有些市井习性,脾气也不太好,今天可没少给我脸子看。”见陆少廷目光黯然,又笑道:“虽然坏习惯不少,可贵在不娇矜,性子也欢脱,比你先前娶的那两个,看着更有福气。”  “奶娘喜欢她吗?”  李嬷嬷拍了拍他的手,“你喜欢的,奶娘就喜欢。从你特地请我到玫苑照顾她,奶娘就知道,她是入了你心坎了,跟先前那些个都不同。”  陆少廷垂下头,有些丧气,“可她不喜欢我,我还做了惹她生气的事。”  谁又能想到,在外威风八面,手段凌厉的总长,也会有这样无助,像个孩子的时候。  李嬷嬷对自己一手带大的总长视如己出,引以为傲,也眼睁睁见过他三年前的痛苦模样,如今他终于又有了动心的女人,自是希望这段缘份能够圆满,“就算是块石头,只要用心,总能把它捂热喽,何况咱们少爷的条件,放眼看去,谁比得上!”  昨日被絮叨过一整天,今日烟雨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主仆俩悄悄溜出院子。小芸裹紧了披风,“小姐,这么早咱们去哪啊?”  “去哪都好,避开那婆子,图个清静!”  进入陆府已是第三天,自己却连这座后宅有几个门,布局走向如何都不知道,这对一个特工来说,无疑是耻辱的。难得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小芸的掩护,不出意外的话,小半天就能摸透这个未来的大本营。  烟雨的步子极快,沿着深宅墙院走了近一个小时,到东院时,天边飘起了雨。  “小姐,咱们去前边院子避避雨吧!”  两人狼狈地跑向对面的兰苑,转角处忽开进一辆福特汽车,在院落前煞的吱溜一响,随即车内传来一阵叫骂声,“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敢拦老子的路!”  她正要上前理论,被小芸拦住,背对着那辆车对她使眼色小声道:“小姐,那个人……就是咱们在全聚德碰见的登徒子,你折了人家胳膊那个!”  烟雨咽了口唾沫,看了眼车内的人,心想在府里被人揭穿恶行总归不是好事,“真是冤家路窄,还不快走!”  慌忙奔走的两人迎头撞上开门出来的傅佩瑶,被灵芝一把推开,“真是没规矩!三姨太,往日敬茶不见你这么早,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明知是自己理亏,烟雨只好悻悻赔罪,“对不起,大太太。”  傅少帅开了车门下来,左臂仍打着石膏吊着,“阿姐!”  “灵芝,还不快去给少帅撑伞,淋坏了可怎么好!”  烟雨一听更是心惊,少帅……阿姐,结下梁子的竟是大帅傅锦霖的儿子!小芸一双眸子睁的老圆,水汪汪的,似在说着,小姐,这下咱们完了,全完了。  傅佩瑶拿着帕子替傅立琛擦拭沾湿的衣服,问道:“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一大早下着雨就跑过来了?”  “别提了,家里那个老头子又在数落我的不是,还要拿枪子儿崩我,只能到姐你这儿来躲躲。”  他一面答着,眼睛一面瞟向背对着他,正要跑开的烟雨与小芸,总觉得哪里眼熟,“喂,你们两个!把头转过来!”  这么一叫,两人跑的更快,傅立琛毕竟是个七尺男儿,三两步就将两人堵在了巷口,擒住烟雨手腕倒拽回来道:“是你们俩!原来是总长府的,让我好找!哼,上次加上这次,咱们的帐可得好好算算!” 第五十五章 总长心思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你放开我家小姐!”  三人在雨中纠缠着,傅佩瑶正要出声,却蓦地被巷口传来的声音震住。  “你们在干什么!”  陆少廷一身戎装外披着深蓝色大衣,与沈世岳带着警卫兵出现在巷口,观其颜色,便知气氛不好。  “姐夫,我跟这位姑娘有些私人恩怨未了。”  陆少廷走近,看了眼他仍未放开的手,“私人恩怨?沈副官!都给我带到大屋去!”  警卫兵前后压阵,被训斥的三人像被押送的囚徒。沈世岳将自己的伞递给小芸,示意她照顾烟雨。  傅佩瑶着急地跟进了大屋,求情道:“爷,立琛他……”  身旁警卫为陆少廷脱下大衣,他点了支烟,“大帅刚才摇了电话过来,说少帅一定会来找你,果然不错。你在这里的身份是陆太太还是傅小姐,自己想清楚。”  傅佩瑶知道他的忌讳,不再出声。  “姐,你不用为我说情,全北平谁不知道陆总长跟老头子是一条心,他才是大家承认的少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少廷一个眼色,警卫兵即刻将他拷了起来,“少帅,全北平没人敢对大帅有二心。”又吩咐身边人,“沈副官,亲自送他回大帅府!灵芝,送太太回兰苑。”  傅立琛临走时看烟雨的眼神,与他嘴角扯出的一抹坏笑,陆少廷尽收眼底。  顾烟雨直勾勾盯着他,不卑不亢,处理了一个,又清了场,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吧。  他走近的时候,不知是衣服湿透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眼神,烟雨本能地打了个哆嗦,斜睨向他,“总长想要怎么处置我?”  小芸挡在她身前,被他一把推开。  陆少廷看了她良久,眼神晦暗不明,随手接过警卫手上的大衣披在她肩上,“下次出来,别穿这么少。”  “我过的不好你不高兴吗?又何必假惺惺管我穿什么。”  “你是我府里的人,我自然希望你可以穿的检点些,别教坏了府里的下人。”  烟雨原以为他有意和好,不料又被讥讽了句,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你!”手指尴尬地指着他的鼻尖,不知怎样反驳才能又狠又准地戳中他的痛处,话到嘴边,变成一句弱弱的。  “谁不检点了?”  “你,还要我说第三次吗?”  他顺势抓住了她的食指,拖着她往玫苑方向去。外面的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他打着一把十六骨的藏青色雨伞,烟雨稍稍离他远一些,便会被瓢泼大雨浇的通透。  因为步子不一致的缘故,两人每走一步都会若有若无地撞到彼此肩膀。陆少廷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掐进怀里。  寄人伞下,烟雨瞪了他一眼,没有反抗。到玫苑的时候,李嬷嬷看着自家少爷身后湿透的半边衣袖,摇了摇头。  新婚之夜后,这是陆少廷第一次踏足玫苑,院中下人窃窃私语,,有胆大的上前打了个千儿,“总长,早膳要送些什么?”  “三姨太平时吃什么,就送些什么。”  一到屋檐下,烟雨就挣开他的禁锢,自个儿掀帘进了屋。 第五十六章 太太有请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腆着脸跟了进去,小夫妻俩在家同坐一桌,共用早膳,想想这还是头一回。被淋湿的旗袍贴在身上,头发仍滴着水珠,烟雨不时扯着衣袖裙摆,浑身不自在。  “还不去换身干净衣服?”  烟雨看了他一眼,哼,谁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我才不会当着你面换衣服,“咳,屋里炭盆烧的旺,穿着舒服得很。”  对她的言不由衷,陆少廷不予置评,只将火盆挪近了些。  小丫头子们端着香喷喷的早膳进来,奔波了一早上的烟雨闻见烧麦,驴打滚的香味已十指大动。正要动筷,却突然想起被自己忽略的人,“小芸呢?”  “她那么大个人,自己会回来的。”  李嬷嬷轻声进来,呈给陆少廷一碗热姜汤道:“小芸姑娘已经回了,老身打发她在厨房里头暖着,少爷,趁热喝。”  他毫不迟疑地将碗推向烟雨,“喝了它。”  “我不喜欢吃姜,要喝你自己喝。”  李嬷嬷不露痕迹看了她一眼,俯首退下。  陆少廷离开玫苑的时候,有个小丫头子被嬉闹着推上前,“总长,您今天还来吗?”  他难得当着众人露出一个笑,“晚上来。”  烟雨换下湿衣,正预备泡个通透的热水澡,小芸捧着一篮子玫瑰花瓣进来,“小姐,灵芝来了,说是,大太太有请。”  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太一向不与自己多话,此番突然邀约,想必是有极要紧的事。  普洱的香气萦绕在兰苑茶室内,屋外雨势已停,她应邀而至。傅佩瑶递给她一盏热茶,“坐。”  烟雨闻了闻,“历久回甘,是上品,可惜我不喜欢喝茶,太太,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吧。”  傅佩瑶停下手边的动作,“我没有看错,你确实有值得爷喜欢的过人之处,只是做人不能得陇望蜀,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如果太太指的是我与傅少帅,我想你是误会了……”  未等她说完,傅佩瑶便打断道:“老实说,我对你并不感兴趣,只是,立琛是我们傅家独苗,未来的继承人,爷又手握重兵,时下正得大帅器重,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是你我都无法预料的。但身为女人,如何能不为自己的天着想。”  烟雨大概听懂了她的担忧,傅家嫡子羸弱,陆家良将拥兵,偏偏两者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一旦关系恶化,兵戎相见,后果不堪设想,“太太想让我做什么?”  “我得到消息,立琛被我父亲软禁,准备送往南下,我希望爷能出面说情,而你可以说服爷。”  “我为什么要帮你?”  傅佩瑶直视着她,“因为我们有着同一个丈夫,只要是为了他好的事,我们都该去做不是吗?”  从兰苑回来的路上,烟雨思量了许久,她确实该同陆少廷提及傅立琛之事,只是要如何说,站在什么立场说,便不是傅佩瑶可以左右的了。  进门的时候,李嬷嬷正在清扫回廊,烟雨小步迎上去接过扫帚,“嬷嬷,这些粗活怎么能劳烦您呢。”  “三姨太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是这样,总长今晚要过来,可我不知道他的喜好,您可以教我吗?”  李嬷嬷一向自信于对自家少爷习性的了解,烟雨这一问,令她无比受用,“三姨太请随老身来。” 第五十七章 讨好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鹿肉烩松茸,京酱鸭掌,葱绊三丝,鱼头汤……  一大桌菜式学下来,好好一个三姨太太在灶间险些成了烧火碳,一张俊俏白皙的小脸被烟熏火燎地够呛。李嬷嬷在一旁打下手看着,难得地点了点头,这姑娘也总算有些做老婆的样子了。  回想起这段时日,自己有多久没有费心思打扮过了。  顾烟雨挽起一头如瀑青丝,斜斜以银梳别住。弃了口红,眉笔之类的舶来货,执起青黛淡扫过眉尾,食指沾了胭脂点上唇瓣。这是她做女儿家时常描画的妆容,可妆成后镜中的女子却全然不见初时模样。  这张女人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总有种若隐若现的妩媚多情,烟雨曾问过宋尚尧,关于这张脸主人的事,可他却总不愿多说。  “小芸,帮我找件浅色衣裳,挑你最喜欢的款式。”  烟雨知她喜欢素净,当姑娘喜滋滋拿来一件白底青花瓷纹旧式旗袍时,她欣然笑了笑,转进屏风后更衣。  收拾衣橱时,小芸摸到两个粉色纸盒,这不是成亲前一天,府里送去别苑的么?好奇心驱使她揭开盒盖,胸口镶着水晶的纯白礼服静静躺在盒中,她不自觉伸手摸去,却又着急缩回,生怕弄脏了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礼服。  “小芸,我的拉链卡住了,来帮我一下。”  她急忙上前帮手,末了正要说礼服的事,外间就传来李嬷嬷的声音,“少爷,您回来了!”  烟雨带上明珠耳坠,在镜前转了一圈迎出隔间小厅,将手负在身后,“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还打算给你留些剩饭呢。”  她这样的装扮正是最宜家宜室的模样,陆少廷直勾勾看了她许久,暗自一笑,甚是自觉地落了座,在军部折腾了一整天,他囫囵吞枣似的夹了片鹿肉放进嘴里。烟雨坐在身边等着他的反应,“怎么样,好不好吃?”  他佯装蹙眉,“这味道怪怪的,你做的?”  烟雨瞬间黑面,蓦地起身,“不吃拉倒!我这就倒了去,眼不见为净!”  他拉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声线疲惫,自认没有这样丢盔卸甲过,“烟雨,我已经投降了,我们不闹了好吗?”  臂弯环过腰肢,他的下颚抵在她肩上,“烟雨,你能为我做这些,我很开心。我承认我向你隐瞒了府里的这一切,可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我不想失去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可以,我要做陆太太。”  陆少廷面露难色,“她十八岁嫁给我,至今一直恪守本份,贤良大度,我不能休了她。”  十八岁,她也是在最美的年纪将第一次交托给了眼前这个男人,可他却没有半分珍惜。  “那,你从今以后不许再去二姨太房里。”  他抱住她的手臂渐渐松了些,烟雨垂眸,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转身握住陆少廷双臂,“我跟你开玩笑的,汤都快凉了,吃饭吧。”  她早已猜到,他什么都不会答应她,傻傻的问这些话,只是为了更加笃定自己利用他的心。 第五十八章 早生贵子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换好睡衣自屏风后出来,烟雨娇羞地挽着他的手走向床榻,轻轻坐在他腿上,银梳在她发间倏然滑下,及腰长发披在身后,月光掩映下,就像匹光洁的缎子。  想到她这样诱人的动作曾用在别的男人身上,令他嫉妒到发狂。此时终得偿所愿,自是一刻也不愿再等。  她依然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两人高挺的鼻尖摩挲,窃窃偷笑。  陆少廷耐着性子抚过她细如白瓷的颈项,吻上半点芳唇,唇瓣交叠情动时,烟雨软下身子扶住他的肩,青丝泻下,遮住了两人的迷离情醉。他小心翼翼地侧身将她压**榻,拉链在他指间滑下时,烟雨却皱了眉。  “怎么了,弄疼你了么?”  “床上有东西……”  他搂起**,掀开锦被就是一笑,“肯定又是奶娘做的。”  床褥上洒满了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并一张纯白的锦帕。烟雨看了眼帕子,心里犯怵,但凡男子,都会介意吧,可自己当下的身份,确实百口莫辩。  李嬷嬷守在门外念念有词,“老爷夫人保佑,保佑少爷这回一举得男,早生贵子,阿弥陀佛……”  陆少廷成亲三载,一妻一妾皆无所出,好不容易来了个少爷喜欢,屁股翘看着好生养的,李嬷嬷自是操碎了心。  清理好床榻,他迫不及待想要继续,烟雨却巧妙避开,翻身将头靠在他胸口,“少廷,我们聊聊天好么?”  除了母亲和三年前的她,再没有哪个女人唤过他的名字,此刻烟雨的亲昵,令他心头一暖,“嗯?你说。”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生气。”  “好,不生气。”  姑娘柔韧的手指在他胸膛画着半弧,柔声道:“今天早上,傅少帅被你送回去之后,大帅怎么罚他了?”  陆少廷搂住她肩膀的手明显停下了动作,“准备遣他去金陵历练历练,你对他的事倒是很上心。”  烟雨半撑着头睨向他,“晚上醋鱼吃多了?好酸哦,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受得了那些罪,你就不能替人家说几句话?”  他手指轻抚着柔软长发,捋至唇边嗅了嗅,“后宅里的女人一向不过问军部的事,你倒是胆大。我很想知道,你让我帮他,是出于私心,还是你背后那个组织的任务?”  “随便说说而已,这么较真做什么。”  陆少廷捏着她的下巴,“顾烟雨,我是你丈夫,只要你信我,跟我说实话,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会帮你。”  烟雨避开他真挚而热烈的目光,我想你将西川宋家丧生火场的人命都还给我,把我爹娘还给我,我想今日的陆府同昔日的宋府一般被付之一炬,让你体会心如死灰的痛苦,你做的到吗?  憋在她心内多年的话并没有问出口,到了嘴边,只是淡淡的一句,“你永远都做不到,就像你永远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一样。”  陆少廷抱起一床锦被走向睡榻,说不想要她是假的,只是他不愿贪享这无爱之欢。  “烟雨,我愿意等你心甘情愿成为我妻子的那天。” 第五十九章 情报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次日她醒来时,陆少廷已不在。大房传过话来,说太太身体不适,近日不必早会,她便知道,那位傅少帅想必已如她预料的一般,提前被遣送金陵了。傅立琛在金陵待的时间越长,被修理地越痛快,他与陆少廷之间的梁子便结的越深,这颗隐形炸弹埋的恰到好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组织趁势起义,一举夺下政权指日可待。  “小芸,帮我找块手绢来。”  离开上海时,烟雨着意买了许多绣了玫瑰的手帕,这是宋尚尧与她约定传递讯息的暗号。  谭小芸自衣橱里取出一块给她,顺便捧出了那两个粉色礼盒,“小姐,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蔷薇花儿啊?所有的帕子都绣着它。”  烟雨摸着艳丽的花色,“这是玫瑰,英国的国花。古波斯有个诗人曾说过,神用玫瑰花加蛇、鸽子、蜂蜜、死海的水、苹果、泥土混在一起,捏出了女人。所以女人们总会被玫瑰迷惑,相信爱情,喜欢甜言蜜语。爱哭,向往平静的生活,越美艳的女人就越是蛇蝎心肠,犹如带刺玫瑰。”  “我觉得不对,小姐就很漂亮,也很善良,对我好,只是对总长就……”  烟雨此时并不想提及他,着意岔开话题,“你捧的两盒什么?”  “小姐你看,这是您和总长成亲前一晚司机送去别苑的。”  小芸迫不及待将礼服在她面前展开,“总长可真有心,可惜小姐那天以为是太太送去的,没有看到。要不然穿上这样的礼服成亲,肯定更漂亮。”  纯真丝与洋缎**相结合的婚纱剪裁奇妙,纯白无暇,胸口腰间点缀着闪亮的水晶,无疑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嫁衣。配上纯水晶打造的高跟鞋,直令人心向往之。  烟雨忍住想要触摸这件艺术品的冲动转过身,错过了,就是错了,这是上天的安排,“小芸,拿去扔了,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这些东西。”  “可是小姐……”  “去扔了!”  支开了小芸,烟雨绞开绣片处,将一张代码字条塞了进去,又严丝合缝地重新缝上,铺在桌案上,一点破绽也看不出。就算落在旁人手里,也出不了大事,遂唤了小丫头晚香将帕子送往北平松岛茶社茶室。  而此时亲自押送傅立琛前往金陵的陆少廷却不知道,正是自己随性的一夜宠幸,即将使后宅内掀起一场女人的战争。  三姨太未进门前,为杜绝府中妻妾争宠,傅佩瑶经陆少廷首肯曾立下一条家规,各房每月固定有两日可自行点灯,得到总长宠幸,而昨夜二月十九,本该是二姨太苏菡房中点灯之日。  菡萏苑内,触手生温的蓝田古玉,点翠雕花的足金镯子,颗颗饱满莹润的合浦珍珠,丫头们捧着宝物跪了一地,还是压不下苏菡心中的抑愤与不快。  “她一个勾三搭四的下贱胚子!凭什么!”  正当气头上时,院门忽地一响,晚香就似及时雨般跑了进来,欣喜地捧着帕子,“二姨太,三姨太那边有消息了!这是她让我送去外头的!”  苏菡摸着锦帕上的绣样,杏目一挑,“呵,果然不出我所料,下三堂子出来的货色怎会没几个老相好,私相授受,与人苟合,这才几天,也忒耐不住了些。”  丫头半夏唯恐遭池鱼之殃,樱桃小嘴伶俐地怂恿道:“二姨太,咱们现在要不要把这物件交给大太太,让她来做主?” 第六十章 初次交锋(上)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苏菡攥着帕子来回踱了几步,“不成,此时为时尚早,捉贼拿脏,捉奸捉双,晚香,你且先送过去,继续给我盯着那骚蹄子,咱们一件一件同她清算!”  半夏是苏菡从梨园戏班带进门的陪嫁丫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是二姨太心腹,惯以在她面前嚼舌根。  “姨太太,听说因着三姨太的事,大太太心里早就膈应了,昨儿又牵扯出傅少帅,只怕更加嫌恶,您这会子只要去煽两把火,还怕没有由头治得了三房么!”  苏菡吹了吹染了丹寇的指甲,“好主意,她爱作兴,我便偏要杀杀她的威风,让她好找老**诉苦去。”  晌午将至,傅佩瑶在内堂弄墨,双手同书的梅花纂字行云流水般顺畅,收尾处却被外头的尖细叫嚷声所毁,一听便是苏菡,她皱了皱眉,将手边宣纸揉作一团。  “灵芝,就说我睡下了,她要做什么都依着她去。”  得了大房默许,苏菡带着太太的贴身丫鬟灵芝与自己院中的粗使婆子一路浩浩荡荡杀进了玫苑。彼时初春回暖,烟雨正打算梳洗沾了油烟的头发,心想昨日百密一疏,他竟未嫌恶。  五大三粗的精壮婆子们率先冲进房内开道,苏菡方甩着帕子款款而入,拨了拨木桶内的玫瑰花瓣,“三妹妹好兴致,这晌午刚过,就打算洗刷干净等着爷了?只可惜你这算盘珠子拨的可不够响,爷去了金陵,短日内是不会回府的。”  烟雨本无心同她口舌,只是穿着里衣曝于人前,入府后的两次难堪与屈辱都是拜眼前这位二姨太所赐,再隐忍的人此刻恐也难有好性,冷声道:“不知道二姨太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来呀,给我搜!把这屋里不三不四的物件都给我翻出来烧个干净!”  “慢着!你我同为人妾,平起平坐,你有什么资格动我屋里的东西!”  “继续搜!今儿我非得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苏菡打量着她转了半圈,尖利的指甲滑过她的背脊,揪住她衣带,“啧啧,肌肤吹弹得破,只可惜半点朱唇万客尝,一双玉臂千人枕,爷不嫌弃才留下你,同我们平起平坐?亏你说的出口,不要脸三个字用在你身上,我还嫌脏呢。”  “你别欺人太甚!”  烟雨出声反驳,转身的一瞬却被婆子架住,迫跪于苏菡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质问道:“三姨太,昨晚狐媚总长留夜,坏了府里规矩,你可知罪!”  “献媚邀宠,各凭本事!我没错!”  苏菡面色骤变,将她整个头压进桶内,“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现在总长不在,没人会来救你!”  婆子将各式旗袍洋装扔在脚下践踏,或绞碎丢入火盆,几欲窒息的烟雨在此刻,就如当日跌入嘉陵江时一样绝望。  “放开我家小姐!”  小芸打外边回来,见到这阵势即刻冲进屋内,使劲全力推开二姨太,令烟雨得以喘息。  苏菡岂肯罢休,抄起手边的茶盏掷向她,“臭丫头,好大的胆子!”半夏也上前帮手,拖开小芸。 第六十一章 初次交锋(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见小芸受伤,也顾不得身份,以手肘撞开一名婆子,将另一个一头塞进桶里。踉跄冲上前便赏了苏菡一巴掌,眼神凌厉地仿若回到了百乐门初做舞女的时候。  苏菡杏眼圆睁,一脸不可思议,从做小旦成名角儿,到今天的总长府二姨太,从没人敢动手打她。  待反应过来,立时扯住她衣襟,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奋力撕打起来。一个是刀马旦出身的武行戏子,一个是受过特训隐忍不发的练家子,两人相互制肘,从里屋到门口,同时滚下台阶,谁也没讨到便宜。  两人打的气喘吁吁时,静默一旁暗笑许久的灵芝方出言制止。  “二姨太,三姨太,请适可而止,想想自个儿的身份。”随即向下首的婆子使了眼色拉开两人。  苏菡趁其不备拔下发簪猛地划向对方脸颊,烟雨捂着脸,原该愤恨的目光里却更多的是害怕,就似未经人事的女子被扯下遮羞布曝于人前般惊恐。  “我看你以后拿什么来**爷!”  灵芝眼见事态愈演愈烈,忙拉着苏菡与一众婆子惊慌退去。  小芸摆脱了禁锢扶起她,“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小姐……”  她像只受伤的小兽抱住小芸,这张脸破损后能否长开愈合,或会出现怎样的后果,她无法想象,宋尚尧又远在上海,远水难解近渴,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孤军奋战的不易,“小芸,帮帮我,我只有你了……”  我从没想过坚强如斯的小姐也会有那样惊恐无助的时刻,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可以很重要,也是从那时起,我在心底暗暗立誓,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护小姐周全。  她屏退了所有人,方松开手露出被划破的脸颊,从耳旁到唇边,伤口不深却极长,皮肉没有如寻常伤口般开裂,只是一道红痕不断沁出血来。  “小姐,我这就去请大夫!”  “没用的,那些老中医治不好我的脸,我需要一种西药。”  小芸顾不上自己额头的伤口,“什么药?我这就去买来!”  烟雨在她耳畔细语了几句,她目光笃定地点头,“小姐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会把药带回来!”  偌大总长府后宅,仆从往往比主人自由,她们可以自由出入后门采买,而各房姬妾想要出门,必须按每月定例或先得到大房批准。  小芸按照烟雨的指示,为稳妥起见,出门后先逛了几家首饰铺,确定无人跟踪后,方找到邮馆发了封电报,接着赶到了北洋军政部前,“小哥,我是总长府的,请帮我通报沈副官。”  据烟雨猜测,即使陆少廷不在北平,也该如往常般留下沈副官处理军务才是,可门前卫兵的回答却令小芸傻了眼。  “沈副官已随总长南下,你既然是总长府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说话间,门口四名警卫已将她团团围住。  “你们干什么,我真的是总长府的!”  吴光新戴着墨镜从军政部出来,听到总长府,立时停了步子,看着阶下穿着浅蓝衣裳,梳着一尾辫的小小女子,不觉有些眼熟,“你们倒是胆肥,在军政部门口吵吵什么,不怕挨枪子儿?” 第六十二章 铁汉柔情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小芸曾与吴光新有过一面之缘,立刻欣喜地叫道:“吴将军!”  他摘下墨镜近前,“别叫的这么亲热,我认识你吗?”  “我是三姨太的丫头,我们在霞飞路小洋楼见过的!”小芸扯开头绳,一头长发松散开,“还有专列上,那个时候我刚洗完头发,您还骂了我,还有……”  “够了,她是总长府的,放了她!”  门前警卫个个面上表情滑稽,他没好性地上前,“小声点!怎么,三姨太给你胆子来找我算账的?”  “小的不敢,小的是来找沈副官弄盘尼西林的!”  吴光新忙捂住她的嘴,将她带到一边,“你这**是不是不要命了,这类抗菌药现在是军方管制的,你还敢这么喊出来。”  小芸攥住他的衣袖,“我知道,可您是将军,一定有办法可以弄到,求您了!小姐现在很需要它!”  他嘲讽一笑,“真不知深浅,别说军部现在只给重伤的兵士拨药,就是能弄到,我也不会给她!”  烟花柳巷出来的,要用上这种药,还不知道染上什么脏病了,不知道大哥有没有中招,如此想着,吴光新就要上车,小芸也顾不得许多,自背后抱上他腰身拔出配枪,引得门口警卫纷纷围堵上前,“放下枪!”  “你想威胁我?”  “小芸不敢!”  她将枪口对准自己胸口,“将军说,只肯为重伤之人用药,那么小芸愿意做那个重伤之人,只求将军能答允我的要求。”  她紧闭着双眼鼓起勇气扣下扳机,预期的枪声却没有响起。吴光新微愣了片刻,痞痞一笑夺过枪械,“真是蠢货,下次开枪之前先看看有没有装上子弹。”  原本打算回家的吴光新一时折返军政部,随行警卫疑惑道:“将军,您不会真要破例拿药给她吧?”  “是条女汉子,就冲她那一枪,还不值两支盘尼西林?拔老子的枪,你敢么?”问的警卫立时语塞。  虽说是少将,可到军备处老孙直辖下的军政医疗部拿药,也碰了不少软钉子。只是当看到小姑娘脸上如释重负的笑时,他便觉得那些都算不得什么。  “谢谢你,将军!”  有时候铁汉柔情,似乎比绅士的好,给的更让人舒服。  时隔半月,身在上海的宋尚尧终于收到了来自北平松岛茶社,她的第一份线报,傅少南下,与陆生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杜露露在身边留意到他眼角的笑意,“怎么,烟雨有好消息了吗?”  “嗯,看来这边的人也该回金陵总部了。”  “太好了!那我是不是也能终止任务,跟你一起回去了?”  每日陪伴年过半百,贪财**的洋人工程师已令露露厌烦之至,听到可以逃脱魔掌的消息,她分外期盼。可换来的,却是宋尚尧浇下的一头冷水。  “抱歉露露,你必须尽快拿到查尔斯先生手上的南部轨道设计图,这对组织将来起事至关重要,我会在金陵等你。” 第六十三章 水榭密会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为什么总让她做这些肮脏的事,她只是想干干净净留在他身边而已,可是连这样小小的心愿他也不愿成全,若换做是顾烟雨,他必然会想尽办法替她拦下这样屈辱性的任务。  堆满羽绒枕的纯欧式真丝圆床上,杜露露嫩白的双腿袒露在外,与长满络腮胡子的洋人纠缠在一处,热汗淋漓,俨然刚经过一场激战。  男人消耗过度已瘫软在床上,露露套上轻薄睡衣蹑手蹑脚地走向保险柜,情欲正浓时套出的密码在此时正合用,柜中牛皮纸袋装着的,正是组织急需的南部轨道设计图。  “你在那干什么,过来……”  查尔斯强撑起透支的身体,眼中仍存着贪婪情欲,却没想到下一秒,娇艳美人手中的利刃已刺穿了他的心脏。鲜血溅在露露脸上,她勾起一抹哀惋的笑,掏出匕首的同时,也注定了她作为杜露露的人生,在这一刻结束了。  她浑身是血怀揣着见证了她污秽的图纸到石库门时,老宅中只余管家陈叔一人。  “杜小姐,少爷今早接到电报,已搭乘火车北上,吩咐老奴转告小姐金陵会合。”  露露看了眼桌角的电报,笑的凄楚,“呵,果然又是因为她。”自己永远在追随他的脚步,可他从未为了自己稍作停留,哪怕几个小时,都是奢望。  用过西药后,烟雨面纱下的伤处明显好转,伤口结痂,在春日杨花初开时,总是有些发痒。小芸陪着她在后府花园散步,细心道:“不如小姐先逛着,我回去取些绿药膏来。”  “嗯。”  烟雨进府半月,像这样闲适地在府中遛弯还是头一回,小桥尽处便是水榭,榭台由几处帐帏隔开,除了盛夏,平日鲜少人至,倒不失为一个躲清静的好地方。  只是刚穿过小桥,她便有些后悔,重重帘闱后隐约可见两人,一个像傅佩瑶,一个穿着长袍马褂,虽非盛年,仍难掩霸气。在这女人扎堆的后宅,撞破人家私隐,实非幸事。她正要回转,却听见那人愠怒之声。  “这些年真白养了你!当初老子苦心孤诣让你跟陆小子成婚是为了什么?两年多了,看了多少大夫,一点动静都没有!”  “父亲,我会努力的,请您相信我,再给我些时间。”  傅锦霖手中的拐杖将石砌地面敲地震震有声,“你别怪为父心狠,你不是不知道你们当初是如何成的婚,要是三年无所出,便犯了七出之条,到时那小子势必会马上休了你,我们傅家,也容不得弃妇!”  “是,佩瑶明白,必不负父亲所望。”  着意便装而来的傅大帅走后,烟雨看见了傅佩瑶眼中的哀婉失落与明显后倾的步子,他和她的婚事,难道只是政治的结合么?或许自己在这百无聊赖的府内,又有新的乐子了。  小芸取药回来时,遥见烟雨折了支垂絮的嫩柳在池塘边拂水,难得的惬意。  “要是小姐每天都这么笑就好了。”  烟雨轻抚面纱,“你怎么知道我笑了。”  “小姐笑得眉眼都弯了,可是碰见什么好玩的事了?”  “咳咳,没有,对了小芸,一会儿我写张清单,你帮我去买些西洋画具,好久没画画了,技痒得很。” 第六十四章 梅子青时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再回府,是在三月中,彼时烟雨正带着苑中小丫头在府邸花园的青梅树下玩耍,一颗颗将熟未熟的梅子挂在树上噌噌发亮,馋得树下的丫头啧啧咂嘴。  弹弓弹下的果子摔在地上总有硬伤,烟雨将长裙一撩,同小芸对调了双软面缎鞋,当着众人的面就爬上了树,“你们拿衣服在下面兜着!”  原本欢快极了的小丫头们瞧见自前堂走来的人,纷纷敛气凝神站到了一边。树上的烟雨不知所以,仍往下扔着梅子,“你们干什么,快过来接着啊!”  她手脚极快地摘了两把青梅,再往下看时,瞪圆了眼,陆少廷一身戎装正抬头看着她,手套也未脱下,俨然风尘仆仆的模样。  “还不下来!”  顾烟雨穿着浅碧色长裙,两手抓着满满的果子,行动本就不便,加之他这一吓,哧溜一声就从树上径直摔下,落在陆少廷怀里,引得周遭丫头低呼着叫好。  她淡定自若地圈住他的颈项,没有丝毫要下来的意思,“怎么就舍得就回来了,也没打个招呼。”  “我怕再不回来,总长府的房顶都要被你掀了。”  他就这样抱着她说笑着往回走,身后的警卫与随侍丫头都识相退开,刚一转角进巷口,烟雨就被放下,牢牢抵在墙边,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激烈的吻。他含住她的唇瓣还未及温存便探入她的牙关,与佳人舌尖热烈纠缠起来。  扎入裙内的上衣被扯开,大手探入衣内,隔着束胸由细致摩挲到大力揉捏,双腿被高抬至他腰际。长裙下,火热的欲望抵着她,小裤就要被褪下……  “少廷……”  他深吻着细嫩颈项,直想把她揉进骨髓里去。如潮水般涌来的情动就快令她招架不住, 烟雨抓住他还要继续的手,“少廷,你想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是在这里么?”  他这才慢下了动作,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孟浪,深吻化为浅啄,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欲望,重重喘息,“对不起烟雨,我很想你。”  “你说过,不会强迫我。”  陆少廷有些沮丧,“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意吗?离开北平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在树下搂住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再等不了了。”  四周充斥着男子情欲的气息,她知道,圆房的事是再难拖延下去了。  烟雨拥住他,“我愿意,可我希望,能给你一个最难忘的夜晚,我想让你永远记住,再等我三天,好么?”  他皱了皱眉,“就三天?”  “嗯。”  听她一声应承,陆少廷情不自禁再次深吻下,喘息间难抑渴望,“一会,再一会就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学着成了温言细语的小妾,回抱依恋自己的仇人,开始精心炮制糖衣毒药。  次日大房相邀,烟雨心中暗忖,自上回二姨太大闹玫苑后,半月来,这位包庇二房的当家主母一直对她置之不理,今日倒记起她来了。  因着上回之事,灵芝站在门外不敢近前,小芸掀起帘闱,依照烟雨吩咐并未正眼瞧她,“姑娘来的真巧,我们姨太太也正有事想同大太太商量呢,前边带路吧!”  身为太太的陪嫁丫头,向来给人冷眼的只有她,今日被小芸羞辱,又不能发作,滑稽的面色令苑中下人忍俊不禁。 第六十五章 请君入瓮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今日傅佩瑶一身浅紫色芙蓉中长褂袄,依旧是繁复的晚清发式与传统妆容,一脸肃穆端坐主位。若非无意见过她失落无助的窘态,恐怕会被她端庄自持的表象一直唬下去。  “烟雨给太太请安。”  “坐吧,看来你的脸也大好了,你是明白人,我也同你说敞亮话,你跟二姨太的事,打今儿起就算了了,府里不会有人提起,你也不必告诉爷。”  呵,原来是想大事化小,她的贤良就是这样彰显来的。  “若我不愿意呢?”  傅佩瑶轻抚手中的玉如意,“不愿意自有不愿意的法子,三姨太的巧思我早已领教过,不过苏妹妹代行家规伤的不轻,若真计较起来,对谁都没好处。”  烟雨敛下不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大太太还真是‘贤良’,可你确定你选对了盟友么?”  “与狸猫为友,总胜与虎谋皮。”  “世事无绝对,若是这只虎敬献的祭品足够吸引呢?”  傅佩瑶故作疲态,“三姨太,我也乏了,若无旁的事就请回吧。”  烟雨不紧不慢,悠然捧起茶盏,“太太屋里的茶就是不一样,今儿天好,若能移步水榭品茗看戏,倒不失为一件赏心悦事。”  她闻声试探道:“哦?我倒不知府里何时请过班子,三姨太看的是哪一出?”  “只是从前看过的一出河南梆子,方言听不太懂,只看那婆婆的模样,恐也同全天下的婆婆一样,正催着媳妇抱孙子吧。”  傅佩瑶即刻屏退了左右,神色略见慌张,“说,那天……你到底听到了多少,你想干什么?”  烟雨缓步上前,微微俯身搭上她的肩,“太太不必如此,同为女人,我只是想帮太太,并且我有信心,可以让你一偿所愿。”  “帮我?算了吧,你进门之初我曾试图信任你,可你却利用我的信任直刺了傅家的脊梁。”  对于傅立琛之事,烟雨为了达到目的,不可否认自己的确有愧于傅佩瑶,这也是她为了报复那个男人,先找上傅佩瑶的原因,她所排斥的,正是傅佩瑶最需要的。  “上次的事,我很抱歉,但请你相信我,这次我是真的想帮你,也为了我自己。”  傅佩瑶有些诧异,“为了你自己?”  “也许这后宅中的所有女人都认为,受到总长的恩宠是件幸事,可对我来说,并不是。”  “你心里,有别人?”  烟雨不答,宋尚尧曾说过,最低劣的谎言靠凭空捏造,而最上乘的谎言,则是七分真,三分假。从她的眼神里,烟雨已断定,她信了。  傅佩瑶思忖了片刻,“好,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说你的条件。”  “爽快!我帮你怀上子嗣,你给我自由出府的方便,还有,倘若我达到目地后要脱离总长府,你必须帮助我。”  面对烟雨,她仍有些保留,“你说的这些,都并不难,可这一切,都必须在事成之后。”  “那是自然,可太太也必须保证能全盘按照我的意思来,否则,难保总长是否会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也未可知。”  两个女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傅佩瑶笃定颔首,“可以。”  与大房结盟,成为傅佩瑶的入幕之宾,烟雨借由这位正牌陆夫人的手正在让总长府变天。 第六十六章 沐浴(上)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闺房内,大太太的旧式褂袄被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件浅色嫩黄的长款旗袍,凹凸有致的身材立现。烟雨围着她转了一圈,总觉得还有哪里有些奇怪,她弹了个响指,脱下自己的高跟鞋让傅佩瑶换上,又拆下她一头厚髻,方微微点头。  “嗯,总算顺眼多了,你们,去请造寸师傅来,把时新的旗袍款式都给大太太做几身!”  傅佩瑶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高衩的旗袍下,一双腿笔直修长,转起身来婀娜多情,这个身材姣好的妙龄女郎,竟是自己么?  “等等,烟雨,这旗袍的衩能不能开低点,我这一走动,总觉得四处漏风。”  烟雨瞧着她局促的样子,掩唇一笑,“本来好好一块璞玉,被沙子埋没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想出土吗?远的不说,就说孙夫人,水貂,短旗袍,露背礼服,孙处长那是常带着她出席聚会,可看看我们家爷……”  “爷是留过学的,出去,总不会带着我们这些人。”  “那这款式还改不改了?”  傅佩瑶点点头,“或许我从前,是真太古板了,烟雨,你再教教我其他的,我……也想让爷能多看我几眼。”  她的语调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细弱蚊蝇,将长久以来的心事坦露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对一个男子的思慕,是傅佩瑶这样从小教养在深闺的小姐鼓起极大勇气才能做到的事。  烟雨握住她的手,“相信我,男人都是爱尝新的动物,我会尽我所能,让总长认识一个全新的你。”  “谢谢你,烟雨。”  “我并不是白教你,我们之间,有交易。不过现在最主要的,是你要出去走走,习惯这双鞋。”  当穿着旗袍的大太太出现在后园中时,无疑令所有人眼前一亮,就连半月来难得出门的二姨太在椿树后瞧见她,也不禁诧异,原来一尊黯哑陶器也有成为新瓷的时候,穿着那样出格的衣物,大太太竟像换了个人般光彩照人。  半夏在一旁念叨,“小姐您瞧瞧大太太,今儿是怎么了,穿起了那样有伤风化的狐媚衣裳。”  “住口,你懂什么!赶紧去找个裁缝师傅,她们都换上了,怎么能独我没有!”  是以,在第二日,总长府内不仅姨娘换上了修身的旗袍,就连稍稍得脸的侍女也学着小芸,穿上了掐腰的短褂与长裙。  陆少廷晨起与傅佩瑶在大屋用早膳,也觉察到不同,厚重的发髻换做清雅的盘发,九分的旗袍袖露出一截皓腕,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你今天有些不同。”  她期盼地问道:“爷喜欢吗?”  “看着舒服,很适合你。”  她含羞夹了块松糕到他碗里,“这是我照书上学做的糕点,爷尝尝?”  他竟极自然地尝了口,“甜而不腻,很松软,你费心了。”  “爷喜欢就好,灵芝,把这些分一半送到三姨太屋里去,她昨儿陪我在厨房做了半天,也该尝尝。”  陆少廷放下筷子,眸色不经意一转,笑道:“你跟她,倒是相处地不错。”  若说后宅是太太们的主场,那么厨房就是各苑丫鬟们明争暗斗的角力之地。  白日里陆少廷显少回府用膳,各房除却开小灶外,中午膳食一般由大厨房供给。如此一来,肉有精红白瘦,鱼有新鲜大小,厨娘与厨娘间便有了看人下菜碟的惯例。  作为三姨太身边最得脸的丫头,小芸今日着意掐着点来到厨房传菜,厨娘身边眼头亮些的粗使婆子便将各类菜蔬往好里装盘呈上。  半夏一向嚣张跋扈惯了,进来看了眼菜色,已见不满,与她擦肩而过时,故意酸道:“唷,三姨太还真是心宽啊,闷声受了家法,胃口还这么好。”  小芸反唇相讥,“那是自然,不保养好些,晚上如何有精神伺候总长呢。”  “哼,你别得意太早,总长今晚到底歇在哪里,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割――――  今天得空上来细细翻了一遍评论区,小老婆们的心意我都收到了,送我萌萌哒茶杯犬和每天给我打赏的爱妃,你们每个人我都记得哦,文文将于3月9日正式上架入V,海量更新等着你们! 第六十七章 沐浴(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从前一直以为外传总长府华丽,是因为它媲美旧式王府的亭台楼阁,庭院深深,直到傅佩瑶邀她共浴,她才见识到,陆少廷这样的大军阀几年间的敛财能力。  人工凿出的沐浴汤池,边檐由鹅卵石堆砌而成,正前方的镜面前是一座西式风情的半裸雕像,温水自圣母怀抱的陶罐中缓缓流出,盈室温暖,鹅卵石缝中种植的兰花享受着这样宜人的气温,开的正好。  洒满夜合花的氤氲泉水中,两名女子坦诚相见,为彼此梳洗着长发。  “我倒不知府里还有这样一处能让人身心放松的地方。”  傅佩瑶若有所思,“这里,是大屋的后院,爷每日沐浴更衣的地方。挨着兰苑,爷不在府中时,我时常来,好似泡在温水里,身子就没那么冷了。”  “以后,你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你会有他,有孩子。”烟雨转过身掬起一捧花瓣揉入她发间,周遭水波颤动。  傅佩瑶在水雾中与她相对,纵使身为女人,烟雨傲人的上围与嫩白光洁的肌肤也令她惊叹,“你真美,难怪爷会对你动心,若我是男子,恐也会被你迷住。”  烟雨面无喜色,只握住洋夷子在她手臂,背后涂抹,泡沫与夜合花瓣贴合在她身上,发间散下情丝一缕,顿生风情。她肩头一暖,便被烟雨自背后推向汤池雕像下,温水顺着她的脖颈流下,冲去遮掩,镜中的美人面泛红潮,身姿玲珑,令她移不开眼。  烟雨自背后拥住她,双手自她肩头滑下,抚向她的锁骨,“你看她,多美,若任由这样一副身躯被冷落,岂非暴遣天物?”  傅佩瑶沉浸在自我的迷醉中,烟雨催眠似的哄道:“总长今晚会来我房里,不如…你代替我……”  “什么?”  “这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不是么?”  她蓦地一怔,“我不会做替代品,绝不可能!”  “等有了孩子,他的心思自会到你身上。”  烟雨还欲说下去,却猛地被她撂开手,溅起一池水花,“你走吧,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办法,那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  她披着外袍走出大屋,小芸已在门外等候。  “小姐泡的可舒服?”  烟雨愁眉叹了声,“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说服她,这事还得一步步来。”  小芸却是一脸笑意,“可小姐交待我办的事成了,依我看,二姨太今晚势必不会坐以待毙。”  “你这小妮子,这才进府多久就学坏了。”  “只要小姐吩咐的事,在小芸眼里就绝非坏事。”  烟雨见她一本正经,故意打趣道:“也不知道今天总长会不会带沈副官回来用饭呢,小芸?”  姑娘面上一红,颔首加快了步子,“这……这种事情自然是看总长了,小姐问我做什么。”  当晚正是烟雨与他约定之期,陆少廷满心挂着小登科之事,黄昏未至便回到了后宅。踏进玫苑小门时不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轻了步子走向烟雨暖房。 第六十八章 鸽血婚戒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小芸正一手支着头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说着话,“小姐,你说,总长今晚能来吗?这一大桌子菜都快凉了。”  长期的特工训练令她练就了灵敏的听觉与嗅觉,烟雨察觉到门外动静,捧起一杯水酒故意道:“谁又知道呢,或许他又被什么艳艳燕燕的困住了,你要是饿了,就替他吃了罢。”  门外之人即刻挑开房帘,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唬地小芸手忙脚乱,蓦地起身,“总…总长大人。”  “嗯。”  他面上阴晴难定,小芸也是极识相的人,慌忙告退。  烟雨自是为她抱不平,“总长一来就给我的人脸色看,又是被谁招惹了。”  陆少廷半俯下身,自身后搂住她,“招惹我的,可不就是‘我的人’,说好了的事,你方才是想反悔吗?”  “谁又想到,堂堂四省军部总长,竟有听人墙角的习惯,你迟迟不来,倒不许我发发牢骚了?”  搂住纤腰的双手不安份向上滑了几分,“今晚,一切都听夫人的,不知道这个小礼物,能否令夫人消气?”  他手中握着的丝绒盒子,正是婚礼当日未及送出的定情之物。烟雨看着纯金底托的鸽子血,强颜一笑,“那些外国电影里,可不是这么演的。”  这一刻,她没来由地想看看他单膝跪地,对着她这张脸迷醉的神情。  陆少廷沉默了片刻,并未如她预期地重演绅士求婚的动作,只取出红宝石戒指,稳稳的,就要套上她的无名指。  “来人!救命啊!二姨太落水了!”  门外传来丫头的惊呼声,温情的动作戛然而止,陆少廷将戒指放在桌边,匆忙走向门口,“怎么回事?”  “二姨太落水了,就在玫苑前边的西塘!”  已踏出房门的人在此时回头,“烟雨?”  “去吧,二姨太的事要紧。”  她摸起桌上的鸽血戒指戴上无名指,手一松,戒指也随之松动,明显大过她手指的圈度。有些东西若不合适,再精致考究,也是无用。  西塘边,苏菡已被熟识水性的家仆拉住,见陆少廷一来,立时甩开那人的手,继续在水中挣扎。  陆少廷褪下大衣下水,苏菡柔若无骨地钻进了他怀里,“爷,吓死我了。”  直到上岸,湿嗒嗒的美人都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好了,没事了,来人,送二姨太回房。”  苏菡任性地不愿松手,“爷,好冷,你好久没去人家那了。”  姣好的眉眼与楚楚可怜的娇嗔模样很难令男人不为之动容,他有片刻的迟疑,却仍放下她,捏了捏水嫩的脸颊,“菡儿,听话。”  眼见着他转身要走,苏菡轻抚着额角,腰肢一软,半夏慌忙上前扶住,“姨太太!”  “怎么回事?”  半夏装腔作势道:“姨太太这几日总是犯晕,胃口不好,只喜吃酸食,许是……有了。”  “还不快去请大夫来诊脉!”陆少廷闻喜,立时横抱起苏菡,眉眼俱笑,“身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如何赔给我们陆家,嗯?”  “爷一向事忙,还没有确定的事哪敢就去烦你。” 第六十九章 故人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抱着美妾,两人一路蜜里调油地向菡萏苑去。听闻消息赶到的傅佩瑶在假山边止住步子,扶着石壁,眼神空洞,隐有几分不甘,“怎么就有了呢……”  “爷正当盛年,只要有机会承恩,有孕自是迟早的事。”  指间的绢帕一路抚过长廊,烟雨款款而至,立在她身旁,一同看向正转入巷口的黏腻身影。“太太,我的初衷并没有改变。”  如今的情势对傅佩瑶来说,无疑是兵临城下,她底气全无地唱着空城,哪怕是下下策,也只能寄望于烟雨的暗渡陈仓。  “也许你是对的。”  至近至远东西,至亲至疏夫妻,若没有爱的羁绊,那么,只能选择以生命来维系。  跟在身后的灵芝对烟雨仍存着敌意,似乎不相信此夜骤变的一切,“太太,大夫还未确诊,是不是去看看?”  “嗯。”  傅佩瑶应了声,转而向烟雨,“你……”  “就随太太走一趟吧。”  对苏菡突如其来的孕身,烟雨亦是有所怀疑,可到菡萏苑后,老大夫斩钉截铁的诊断打消了所有虎视眈眈之人的侥幸希冀。一时陆少廷如获至宝,叮嘱大夫以最名贵的药材为二姨太将养安胎。  回春医馆的学徒接过药箱,整理的手法娴熟,而屋子里隐隐的松枝药味烟雨极为熟悉,是以当学徒退出抓药时,她也借故跟了出来。一路尾随他至中庭廊桥,四下无人,方才谨慎发问,“你是谁?”  那人身手极快捂住她的嘴,将她掳至桥下,微喘着气息摘下套头面具,“是我……”  “宋……”  烟雨第一次见他穿长袍马褂,惊讶之余,不由嘴角微扬,这个时候见到这样的他,算是他乡逢故知么?  许是看出了她隐忍的笑意,宋尚尧侧过身,“能警觉地追出来,总算没把教你的全都还给我,电报我收到了,只是混进这座后宅耽误了几日,这是你要的盘尼西林。”  烟雨见到他手中的冰冷药剂,惯性地摸向脸颊,“我又发过一封电报,事情已经解决了。”  “别动!”  宋尚尧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烟雨感受到他的目光似与那日古堡中一般炙热,四目相对,他深邃的双眸看的好似又不是她。  月光下,她的妆容已褪去大半,伤愈后的脸颊若细看仍可见淡淡一道红痕。  “你的脸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过去在新生会身为教官,他虽刻板,可似今日般声色俱厉却是从未有过,烟雨恍惚了一瞬,只以为他是关心自己的缘故,“宋大哥?只是小伤,已经全好了,你不用担心。”  他沉下声,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以后别再大意了,既然没事,你先回去吧,以免让人生疑。”  宋尚尧的反常并没有让她困惑多久,菡萏苑前遇见傅佩瑶,“苏妹妹说乏了,爷在里头陪她,你这会儿也不必进去了,同我一道回吧。”  烟雨微微颔首,便知她有话要问自己。 第七十章 偷梁换柱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傅佩瑶惯以迈着端庄的步子开腔,“她如今恩宠正盛,以她的性子断不会让人分去半杯羹,你打算如何?”“总长的心意如何,怎么太太以为是能被女人所左右的么?苏菡,从来不是障碍,若用的好了,也可以是垫脚石。”“你的意思是?”烟雨莞尔,“她惯会撒娇承欢,如今有孕在身,犹如宝衣加身,脾气自然更甚。男人能容得她一次刁钻黏糊,欲擒故纵,这是情趣。次数多了,便成了甩不掉的黏糊糖,唯恐避之而不及。这个时候,只消稍稍进退得宜,贤良雅惠些,咱们的事便成了一半。”傅佩瑶亦是个一点即透的人,反是灵芝,一头雾水,“太太,什么黏糊糖?”“没什么,明儿一早做桂花糕,你准备好桂花糖,甜蜜饯儿就是。”是以顾烟雨一早也吩咐小厨房做了些子孙饽饽,用早点时,小轩窗外的丫头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昨儿菡萏苑内闹腾了整夜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可见有时候身边放着几个八卦精还是很有用处的。“小芸,再添碗粥。”“是,小姐今天胃口可真好。”得知他过的不好,她自是通体舒畅,饶有兴致地拿起了手边的早报,粗略浏览起来,这几年她养成了看报的习惯,起初是想更快地融入组织,学习新思潮,而现在,已成了她获取外界消息的唯一途径。沪上要闻,铁道高级工程师查尔斯于郊野别墅遇刺身亡,尸体昨日被发现,鉴定死亡日期为七日前,外交部正与公使馆积极交涉,以望和平解决。查尔斯?从前似乎有过一面之缘,铁道工程师?难道……烟雨心不在焉地搅拌着燕窝粥,小芸只以为时机正好,自妆台前取过丝绒盒子放到她手边,“小姐你不是说戒指有些松吗,刚才我用红绸线在指环上缠了半圈,你再试试。”烟雨见她满眼的期许,看了眼丝绒盒子,勉强将戒指滑入无名指,戴上后,竟十分合适。“小姐的手白,戴上这枚戒指,真的很漂亮。总长大人平时那么忙,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其实这些疏漏只消稍稍用心,便能弥补的。”“小芸,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办法弥补,都能有重来的机会,也罢,带上子孙饽饽,随我去趟菡萏苑。”花梨木雕花大床上,苏菡一身浮光锦旗袍靠着妃色幔帐,握着陆少廷的手,咽下一口小米粥,教谁人看来,都是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只有见识过昨夜二姨太那刁钻脾气的,才知道什么叫人仰马翻,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苏菡本以为一朝有孕,能分得他更多雨露,可陆少廷却因为太过看重这个孩子,不论她如何挑逗撩拨,也不为所动,最后干脆分房而睡。她便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在苑中下人身上,小厨房一夜做了三顿小食,丫头们起夜七次,有的索性站到了天亮。是以当傅佩瑶送来亲手做的桂花糕与小米粥,阖府中人再次感叹了她的贤良大度,温柔婉约。与之截然不同的是,烟雨端着子孙饽饽进来时,苑中人神色各异,就似她身上贴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标签。苏菡挽着陆少廷的手臂,更是嚣张得意,“三妹妹真是有心,只可惜大夫说,我这些日子,吃东西是不能随便的,恐怕让你白走一趟了。”当着众人面前下不来台,烟雨抬眼看向陆少廷,亦嗔亦怒。他却搂着身边人一笑,甚是玩味,“既然二姨太不喜欢,那就放我房里去,我也很久没吃过这点心了。”苏菡一听急了,瞪了下首一眼,“既然三妹妹一番盛情,半夏,替我收下。”又娇柔地掐了陆少廷一下,“爷不会跟我抢的吧。”“当然,我怎么忍心跟我儿子抢东西。”“哪里就一定是儿子了,万一是女儿呢?”小夫妻准父母的话题,烟雨实在不愿再听下去,不是滋味地转身离开,顺带着留给他一个失落的背影。她走出菡萏苑,握着蕾丝上衣领口挂着的怀表掐着秒数,“一,二,三,四……”陆少廷疾步追上前拉住她的臂弯,一手的缠绵,好像再晚半分,就会失去她一样,“生气了?”“不敢,大夫说二姨太的身孕正好月余,你当然该好好陪陪她。”烟雨过门才月余,是以故意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对于新婚之夜,陆少廷本就心存了愧疚,此时她明显吃味,他暗喜之余,掬起她一双柔荑,正摸到她无名指上的鸽子血,指腹摸索着她的手心,弄的她浑身犯痒,“烟雨,这上面系着的,可是我们的红线?”她别过头不作声,下一秒便被他顺势搂近,额头相抵,将吻未吻之间,温情呢喃,“委屈夫人了,不如我今晚早些回来补偿给你,好不好?”“谁稀罕!”“我。”在她额上印上一吻,陆少廷的眼里尽是情动,“烟雨,你吃醋了,我很高兴。晚上……等我。”打一巴掌揉三揉的把戏,端的是深情款款,内里却人面兽心,朝秦暮楚,对女人永远有一套,喜欢的每一个都可以疼到骨子里,陆少廷,从前我还是太低估了你。指尖抽离,她一身洋装目送他出府,才惊觉原本想向他探探上海那件事的口风,一时竟被抛在了脑后。查尔斯被刺,一旦公使馆态度强硬,不肯让步,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兰苑的软榻上摆着七七八八的小册子,傅佩瑶捧着一本,看的脸颊绯红,外间稍有动静,她便立即合上。这是出阁前,傅家姨娘塞给她的,佩瑶是庶出,母亲又去的早,跟着傅大帅长大,对男女情事一直是一知半解。“太太,三姨太来了!”灵芝的一声传唤,惊得她慌忙将书册塞进了褥下,烟雨是何等心思敏捷之人,看了她的面色,瞧瞧榻上一角,便知她在做什么了。近些日子,傅佩瑶对她还算热络,“坐吧。”“嗯,太太,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时机已到,就在今晚。”“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烟雨磕着瓜子,一声脆响,笑道:“你可真逗,男女之间,不就那回事儿嘛,这倒是正儿八经地要准备什么?像个黄花闺女似的。”见她脸上羞得通红,烟雨霎时有种做了老鸨的感觉,也不好再故意打趣,只拉着她的手,“走,去我屋里,给你看些好东西!”军政部的一帮后生小辈多半是受父荫进来谋得的职位,小道消息灵通,最是会察言观色,在一处窃窃私语,正被搓着手进来的吴光新一记爆栗,“一群猴崽子,在聊什么!”“吴将军,我们这不是在商量,总长家的姨太太有喜,要送什么礼物好吗?您给拿个主意吧。”“才个把月,大哥这动作也太快了吧!我就说她床……”吴光新只以为是顾烟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从前一起打天下的人,周孝仁年长不用说,孙靳东最小,已有了一双儿女,现而今陆少廷也即将升级,只剩下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就算将来上战场送了命,也没个送终的,想想就凄凉,耷拉着头进了陆少廷的办公室,“大哥……”晚上陆少廷回府多喝了几杯,想起这个一贯鲁莽的弟弟下午所说的话,不由笑出声。烟雨夹了块鹿肉,味同嚼蜡,“总长又想到哪个女人了,吃个饭都这么陶醉。”“是吴毛子,他今天突然跟我说,让我给他张罗个正经女人留种,说什么以后老了,好歹也有个小陆军代他冲锋陷阵。”“正经女人?吴爷还真风趣。”陆少廷握住她倒酒的手,搂她入怀,“别多心,烟雨,什么时候你也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我教他练枪,打拳,让他做陆军统帅。”她啜了口酒,轻抚他衬衣领口的英伦方巾,“二姨太肚子里不是正怀着一个么?我不想生。”话音未落,烟雨脚下一轻,已被他侵身压上了圆桌,杯盘碗筷碎了一地。“你说什么?”她倔道:“我不要生!”陆少廷三分微醺,发热地脱下外套,分开烟雨双腿架上自己腰身,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暗黄底纹,墨绿牡丹印花的长旗袍,过猛的力度令丝帛开裂,嫩色小裤隐现。激的他情动,烟雨妩媚一笑,搂上他的脖颈,反客为主,“现在,是不是我不愿意都不行了?”“你是故意要撩拨我火气上头,嗯?”彼此呼吸相闻,她轻吻上他的唇瓣,他握着她的腰肢,垂眸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烟雨双眼迷离间眸光一现,齿颊微动,咬住他的下唇,由酥麻到吃痛,陆少廷身下蓦地起了反应。舌尖正欲探入,烟雨促狭退开,“等等……”大手扣住她的后颈,陆少廷已有微怒,“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坏,我已经等的够久了,这次,绝不会再让你溜走。”“那我们玩个游戏,要是你能抓到我,今晚就是你的。”烟雨扯下他颈间方巾,蒙上他的双眼,自他臂弯下逃开,吹熄了烛火,退至屏风后将傅佩瑶推了出来。他循声摸索去,烟雨握住傅佩瑶的手,轻触他的指尖,亲手将她推向了陆少廷,不忘在他耳旁呢喃,“少廷,你抓到我了。”他狡黠一笑,顺势与怀中人十指相扣,在她发间深吸一口,“烟雨,你好香。”夜合花的汁液是她亲手为傅佩瑶梳上的,陆少廷只知那是她的味道,却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永远像花骨朵般的洁白小朵幽香清雅,白天忘我绽放,夜间隐匿幽闭,正如一名擅于伪装的特工,在明处必须极尽所能绽放光彩,完成组织所赋予的任务,但心事却只能永久闭合,不能见光。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抱起傅佩瑶走向床榻,她黯然走出屋子,隔着碧纱窗,陆少廷的缠绵情话与床第之声时隐时现,是诱惑又似酷刑声声折磨着她。手指不自觉轻启窗扉,看向一室旖旎。在他满含情欲的攻势下,傅佩瑶学着下午烟雨教她看的西洋画报上的动作,脚尖绷起,缠上身上之人挺拔的腰际,脖颈后仰,随时准备迎来期待已久的撞击。陆少廷埋头在温香软玉间缠绵啃噬挑逗,初经人事的姑娘早已浑身酥麻,炙热难耐。他猛地向前一个挺身,冲破障碍的快感夹杂着温热黏腻的触感紧紧包裹着他,令他加快了动作,更贪婪地享受这一刻的美好。身下的疼痛令傅佩瑶皱眉,逐渐适应后所丛生的曼妙之感令她宛若攀上了云端,真真切切不负自己所经历过的羞耻,心中只有一个意念,不要停……烟雨手指发颤地合上窗扉,紧紧按压着胸口,事情分毫不差地如她所料进行着,她亲手将别的女人送上了他的床,可为什么在这一刻,竟有种撕心裂肺的疼蔓延全身,她就像一条濒死的鱼,一呼一吸都是那么困难。她强撑着理智冲出苑门,游魂似的飘荡在夜色里,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捂着脸,不愿面对任何一丝光亮。后院的更鼓敲响,负责巡逻的家丁脚步渐近,她就僵在那,没有半分想要躲避的动作。玫苑外站着的人再难任由她自暴自弃,扬手将她扛在肩上,塞进了假山内的洞天,禁锢着她,直到巡逻的脚步声远去。“放开我!”宋尚尧按着她,“你是想要放弃组织,还是放弃你自己!”“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让他血债血偿!”她歇斯底里,抱着头顺着岩壁滑下,浑身都在颤抖。宋尚尧蹲下身将她箍在怀中,轻抚她的背脊,“烟雨,冷静下来,我知道你的难受,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一旦暴露,我们过去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想想你加入组织的信仰,想想那些水深火热中的人,受苦的不只是你一个,你要坚强。” 第七十一章 黑夜蝶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第七十一章 黑夜蝶在特训班的两年,扛枪野练满脚水泡,在灌木林里和狼群搏斗她没有哭,和欧洲搏击手较量,被摔在格斗场上十多次,遍体鳞伤她没有哭,可对陆少廷的事,她却几近崩溃地落下了眼泪,只是哽咽,不说话。这一切宋尚尧看在眼里,难掩疼惜,“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带你回去,任务马上终止,校长的任何处分都由我来承担。”“不要!”“宋大哥,你帮我的已经太多,我决不能再连累你。”烟雨握着他的手臂,起身抹去眼角泪水,眸色狠戾,“既然已经骑虎难下,为了组织,为了……我可以忍!”“别逞强,明天我就要离开北平,错过了这次,也许,你再难离开这座后宅,离开他了。” 那就让我们纠缠到底,互相折磨好了。烟雨渐渐平静,方想到宋尚尧今晚的出现似乎不合常理。“宋大哥,你今晚来是?”“查尔斯被刺一事闹的上海满城风雨,校长担心局势有变,让我赶回金陵。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总长府后宅外我已经加派了暗哨,你随时准备接受进一步的任务。”“嗯,明白,我想知道查尔斯的事是否与组织有关?”宋尚尧有些避忌,压低了声音,“是露露。”临了,烟雨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句,“宋大哥,露露她……总之你以后多关心她一些,她,不容易。”“我会的,你自己多保重。”宋尚尧走后,烟雨一个人在假山内坐了很久,直到天光微亮,才悄悄回到房中。正在更衣的傅佩瑶一身圆房后的痕迹,身边的男人蒙着眼,好梦正酣。她上前为她系上盘扣,“灵芝已在后边角门处候着了,回去换身领子高些的旗袍吧,不然容易露陷。”傅佩瑶起身的动作隐忍迟缓,面色仍旧潮红,烟雨伸手搭了她一把,已猜到了几分,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昨晚,你和爷,怎样?”“爷待人,是很好的,昨儿一直到半夜……”胸口又是一阵揪心的疼,却仍强颜道:“那就好。”送走傅佩瑶,烟雨麻木地换上睡裙钻进被褥,扯下身旁男人面上方巾,指甲掐进被褥,若是这时手边有把匕首,她定能毫不犹豫地捅向他的心窝。睡梦中的人光着手臂搭上她的肩胛,被她嫌恶地甩开,就像丢弃一件被别人用过的私人物品。烟雨一夜未眠,此刻躺在床上也无半分睡意,直勾勾地盯着雕花大床的曼帏顶端,极力平复着心境。从不迟到的陆少廷今日意外地日上三竿也没起床,吴光新在军部未见着他人,不知出于怎样的意图,头脑一热便亲自开车过来,向管家问了句,径直冲向了玫苑。进门的一刻,恰被一盆洗脸水浇湿了裤脚,正要骂娘,抬头一看是她,便止了声。小芸端着小铜盆,尴尬极了,“对……对不起,吴将军,我帮您擦擦!”吴光新触电似的收回脚,“不用了,这什么水,我大哥呢?”“是我的洗脸水,总长和小姐还没起,要不,我去给您通报。”“去吧,等等!有没有什么吃的,我还没吃早饭,给我弄点来!”吩咐完,熟门熟路地进了小苑正厅。“是。”小芸在碧纱窗外唤了声,赶着紧到小厨房盛了碗平日煮给烟雨喝的肉沫小粥,并几个热乎乎的葱花小卷子送到厅内。候着的人狼吞虎咽,吃的很香,“嗯,味道不错,大哥府里换厨子了?”小芸吱唔道:“没,没有,通常这个点大厨房的早点都凉了,这是我自己做的,将军不嫌弃就好。”这一大早,吴光新心头暖呼呼的看向她,他显少细看女子,虽说平日偶感寂寞了也会带些女人回家打发时间,但在他看来,那些女人不过是解决需要的工具,犯不着费心思打量。她却不同,既有江南女子的清雅,又有北方女子的胆色,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清澈无邪,正是最适宜藏在家中的珍宝。“将军?”“啊?咳咳,你去通报了没有?”小芸点点头,“小姐正伺候总长梳洗,就来。”通身疲乏的陆少廷醒来时触到身旁暖意,抚上了她的脸颊,“夫人昨夜辛苦了。”烟雨想要避开,却再次牢牢被他禁锢在身下,她只觉空气沉闷,犹如落入陷阱的小兽。“怎么了,是不是怪我昨晚缠着你太久?可是烟雨,我忍不住,感觉到那是你的初次时,你知道我有多高兴么,我真的忍不住,你是我的,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的,不属于任何人。”他越说越动情,就要吻下,烟雨听着绵长的情话,看着他的嘴脸,感受到的只有汹涌而出的恶心与恨意,猛地推开他起身。头撞到雕花木靠上,陆少廷一点也不生气,腆着脸上前搂住她,“好了,不闹了,都是我不好,任凭夫人处置。”“谁有心思处置你,吴毛子都找到我这来要人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出去。”“这小子!是断不了奶还是怎么了,总黏着我不放,看来是该找个女人管管他了。”陆少廷在各房都备下了衣服,烟雨取出一套扔给他,“你再不起来,就不怕他冲进来?”他耷拉着手不动,“那就请夫人为我更衣吧。”“德性!自己穿!”他掀开被褥一角,作势就要起身,“你不帮我,我可就这么起来了。”“你!”烟雨无奈为他套上衬衣,一颗颗纽扣,自领口扣到腰间,一不小心就被他搂在怀里,擢取了缠绵的吻,她越是抗拒,他越是想要征服,直到唇齿发麻,才恋恋不舍松开。这个女人似乎有着无穷魔力,每次和她在一起,再如何珍惜亲昵,总觉得不够。“我这就去把吴毛子带走,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嗯?”烟雨为了打发他,勉强点点头。收拾被褥的时候,她还是看见了锦缎上刺目的娇艳花朵,这样的花朵每个女孩都有一朵,原该开在和心爱的人,新婚之夜的寝榻上。有些女孩守到了,可有些女孩却遗失了。而她的,无疑是傻傻地遗失在了三年前的军帐里,无媒无聘,悄然绽放,迅速地被遗忘。也许正因为榻上,傅佩瑶留下的这小小一朵,令陆少廷对她有了最大程度的忍让与珍视。可这一切就像是地下钱庄的高额借贷,等到东窗事发的那一日,都会连本带利地还报在她身上,依他的脾气,会有怎样的后果,太难以预料。可有一点肯定无疑,他不快活,她就开心了。陆少廷到中厅的时候,正瞧见吴光新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小芸说着话,上了军部专车,他故意打趣道:“我说吴毛子,你什么时候跟个小丫头片子有好言语了?”“我怎么就不能好好跟姑娘说说话了。”“姑娘?我告诉你,别打她的主意,她是烟雨的人,你没戏。”吴光新语塞,想起进门被泼的那盆水,此刻好似能闻到淡淡女儿香,一时竟有些懊恼自己从前对那位三姨太的作为。“谁打她主意了,天下好女人多的是,谁又一定要她的人了!”“你明白就好。”娇生惯养,甜蜜罐里长大的少帅傅立琛被送到金陵后,陆少廷奉傅锦霖之命抹去他的身家背景,将他送进了军事学校,每月只补贴平民家庭的生活费。半个月里,傅立琛少爷脾气大发,在学校数次跟人动手,因无人敢关照,吃了不少暗亏,渐渐变的流连欢场酒吧,自暴自弃,用身上仅有的钱叫了杯威士忌。衣着新潮的舞女晃上前搭讪,许久没沾过腥的男人自是受用地揽上了她的小腰。“先生怎么一个人,需要我吗?”目的露骨直接,换做以往的傅立琛,必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可此时他囊中羞涩,实不愿在短暂的享乐后被人轰出香闺,一顿乱揍。这样的事,他三日前才刚刚经历过。他挑起舞女的下巴,“我当然需要,只是我全部的家当就只剩这杯酒,你还愿意陪我吗?”“神经病!没钱出来充什么阔少爷!”红色手包砸向他肩头,妖娆的姑娘又开始找寻下一个目标。卡座内红唇娇艳的美人抽出一支烟,曳地的黑色长裙包裹着曼妙的身姿,皓腕上套着黑色丝绒手套,雪肌剔透。领口的火油钻在旖旎的灯下闪耀,蔑视着整座大厅的声色犬马。身边站着的小喽啰屈膝擦燃洋火,恨不能跪下为她点烟。三天来,她的目光却始终只在吧台的少年身上停留,看着他打人或被打,开心或难过。这一次,她掐灭了烟头,走向他。“先生,可以请我喝杯酒吗?”傅立琛只以为又是上门做生意的女人,晃了晃酒杯,“只这一杯,多的我也买不起。”她微笑着接过酒杯,抿了一口还给他,“这样不是更亲密么。”“呵,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或者说,你在这的花名是什么?”“我可以理解为,你想和我交朋友吗?他们都叫我……”“黑夜蝶!这回总算逮到你了!看你往哪跑!”几名彪形大汉捋起袖子追上来,她看了眼傅立琛,“你瞧,都不用我自报家门了,你这个朋友交的还真不是时候,不想惹麻烦就快走吧。”此时这小子虽落魄,可骨子里流的,毕竟是大帅傅锦霖风流的血,没法眼见身边的女人受欺负,坦荡荡起身将她拦在了身后。“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真是丢人!”“臭小子,教训起老子来了!兄弟们,给我上!”虽然他的血气方刚,也只是程咬金的三板斧,没几下就被大汉按在地上猛踢,但她在一边看着这个男人为自己挨打,心里却很是受用。静静看了会热闹,眸色一变,抄起吧台的椅子砸向小流氓,拉住他的手,“走!”两人在金陵最繁华的大街上奔跑着,黑色裙摆迎风飘起,就像一只挣扎在诡异夜色里的黑蝴蝶。在川流不息的人群掩护下,很快甩掉了身后的尾巴,转进小巷阁楼下,不住喘息。“抓你的是什么人?”她单脚屈膝靠在墙上,“我们这样欢场讨生活的,还能招惹什么人?我是黑夜蝶,等被我坑害过,你就知道原因了。”傅立琛摸了摸下巴,痞痞一笑,“我是穷小子,除了这身衣服像样点,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可被你坑的。”“谁说的。”她抚上少年胸口,“这里,就有我想得到的,至少你是在酒吧,第一个出手救我的客人,我叫杜露露,以后叫我露露就好。”宋尚尧所乘坐的火车凌晨到站,一身浅蓝旗袍,白色发箍长发披肩的杜露露攥着几日前接到的电报,得知他今天到,晚上就巴巴来到了站台,只希望他到金陵,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自己。“宋!宋先生!”她努力学着洋学堂那些清纯女学生的笑,却不知道他根本没有留意她的表情,“以后少出现在人流密集的地方,金陵是大都会,既然你想做回普通女子,就别暴露了你在上海的身份。”“是,我知道了,宋教官。这些东西我来拿吧。”“不用。”对露露,他已经习惯了用教官的态度与口吻,许是想起了烟雨的话,觉得自己过于冷漠,又问道:“在金陵的任务进展的怎么样了?”“哦,我已经取得了傅立琛的信任,他只当我是个不知道他身份的落难舞女。”宋尚尧顿了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这几年与她的话题只与任务相关,“明天我会去见校长,对你过激处理上海那桩案子或许会有处分,你做好心理准备,有时间多去陪陪傅少帅,也好将功补过。”“是……”她含糊应声,夜晚在金陵叱咤风云的夜蝶此时跟在他后边亦步亦趋,乖顺地像只小绵羊。暴风雨前的一切总是格外平静,在总长府里安逸的日子水一样流过。有了傅佩瑶的方便,烟雨总是借着与孙夫人那一班军官贵妇打马吊为由,频繁出入后宅,留意北平大小风声。孙夫人也自然乐得作陪,拿北平名媛贵妇圈里的话来说,要看如今国内的时兴装扮,顶尖珠宝,就必得同这位陆三夫人打上两圈。“自摸!”“哎,你们瞧,咱们又得大出血了,孙夫人今儿手风真顺!”孙夫人啐道:“你们瞧瞧这妮子的小气样子,她身上随便一件首饰都够咱们赢一年的了,就今儿这条火油钻项链,你们能在北平找出第二条来?听我们家靳东说,那可是总长从南非弄回来的,全世界就两套,一条在这小气瘪身上,一条在英国女皇那里。”烟雨一贯知道陆少廷出手大方,送她的礼物贵重,却不知道个中竟如此大费周章,平日自己还四处乱放,当真可惜。倒不如仔细收着,他日脱离总长府,也好变卖了给组织充当经费。“都别打趣我了,是太太们平时府中事忙,不在意这些,你们谁要是跟自己家那位开了口,还有要不到的?”烟雨上家那位太太说起就满腔的抱怨,“别提了,那死鬼成天不着家,说是军政部太忙,谁知道他是死哪鬼混去了!”孙夫人一笑,“你们家那位这回倒是没骗你,不只军政部忙的一锅粥,只怕傅大帅这时候也是着急上火了。”烟雨故意皱了皱眉,“难怪我们家爷这几日半夜才着家,可是出什么大事了吗?”她神神秘秘道:“你们呀也都不是外人,我就坦白说了吧。最近西南边出了帮乱匪,山西王褚绍荣不闻不问,眼见着做大。靳东和周部长都主和,陆总长跟吴将军是主战的,军政内部争的焦头烂额,咱们最近还是玩自个儿的好,别招惹那些大老爷们自讨没趣。”“嗯,得亏姐姐提醒,来,咱们再摸两圈儿!”回府后,烟雨心事重重,局势要变,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不敢贸然上报组织,端着碗,一粒米也咽不下。小芸给她盛了碗汤,“小姐,今晚还要通知大太太过来吗?”“不用了,这几日他回来的晚,倒头就睡,不会有什么兴致。”“是。”小芸窃喜,“其实小姐也该多和总长在一处,哪能光想着别人啊。”“晚上记得给他留宵夜,我累了,你先下去吧。”窗外枝叶婆娑,夜里睡着,总觉得四处漏风,月余来,她已习惯了睡在里边,习惯了身边人,只是自己还浑然不知。陆少廷这些日子一直宿在玫苑,除了早晨偶尔去菡萏苑陪陪有孕的二姨太,一天不落。每每同周孝仁为西匪之事一直力争到半夜,晚上回到她身边,才得享片刻安宁。小芸呈上宵夜,“总长大人,小姐今日有些闷闷的,没吃什么就睡下了。明天您可……”他会意一笑,“我知道,这些日子回来的晚,都没好好陪她说话,我会好好哄她的,你下去吧。” 第七十二章 周公馆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被子里的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拢着领口酣睡着,脸上一抹红晕,无不引逗着他一亲芳泽。细想下悻悻缩回手,在温水里泡了泡,才褪下戎装钻进被窝。侧身搂过满怀暖玉,双手静静揽在娇妻腰上,已起了反应。“烟雨……”耳边轻呵的暖气令她睫毛微颤,陆少廷一笑,已拨开镂空的丝质睡衣,从肩头吻向脖颈,手边也没闲着,探入衣襟内抚上柔软轻轻揉捏,磨得她不得不停止假寐,睁开双眼,“把手拿开。”见她醒了,他越发来劲,索性将她整个揉进了怀里,霸道吻下。烟雨闻到他领口的烟味,一阵恶心,蓦地咬住他侵入的唇舌。感受到她激烈的反抗,陆少廷才不舍地松开她,“怎么了,还在怪我晚上冷落了你?这几天实在太忙,今晚我一定加倍补偿你,好不好?”烟雨穿好睡衣坐起身,只想借机探听军政内部消息,“你是爷,谁敢怪你,你说忙便是忙了,谁又能怀疑什么。”提起这次的军务,陆少廷就不由头疼,“西匪作乱,西南同胞苦不堪言,那周孝仁和孙靳东只想着稳定当下皖系军阀地位,不顾同胞之义,一味主张韬光养晦。这几日我正在向大帅力争能出师平乱,夫人,我将实情全盘托出,可以原谅我了吗?”“那你出师的机会有多大?”“不管他二人同不同意,我若执意出师,调集四省兵力,只是时间问题。要知道你的丈夫可不是泛泛之辈。”见她对军务上心,陆少廷也觉察到了些什么,试探道:“烟雨,你觉得我该不该出兵?”她迎头对上他的目光,“你们男人之间的事,问我做什么。我把整个人都交给了你,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放心我的身份?每天跟你怀疑的女人同床共枕,享受你所说的征服的快感,很刺激,很过瘾是不是!”见她恼了,陆少廷才释然,欣喜地搂着她,“我当然信你,不过夫人要是能在我出兵前有好消息,我就将西南四省打下来送给咱们儿子当见面礼。小芸说你这几天恹恹的,说不定这里已经有颗小种子在发芽了。”烟雨佯装害羞,“什么种子,我才没有。”“没有?那我们今晚再加把劲,或许还来得及,嗯?”两人香闺蜜话,几日未行夫妻之事的陆少廷又不安份起来。她低头轻解罗衣,极魅惑地一笑,“那你闭上眼睛。”烟雨滑鱼般溜出他的臂弯,下一秒已坐在小桌边喝起了肉沫小粥。陆少廷明知被诓骗了,却甘之如饴,蹭在她身边,微红的双眼已显疲惫,“你这只小狐狸,今天就饶了你,明天好好打扮一下,我带你去舞会。”“带我去?这种场合你不是该和大太太一起去吗?”陆少廷薄有微怒,“你一天不惹我生气就浑身不舒服是不是?真不知道以你的性子,怎么会和她相处的这么好。”尚未成事,烟雨只怕他生疑,“好啦好啦,我就是一问,你肯带我去,就证明我在你心里才是最重要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吃吧!”外交部长周孝仁出了名的老谋深算,与能征善战的陆少廷,吴光新,八面玲珑的孙靳东并称傅锦霖麾下四大虎将。今日是周家长子的十岁生日宴,视子如命的周孝仁将场子办的别开生面,北平名流悉数到贺,宾客络绎不绝。当从不携眷的陆少廷挽着一身妃色洋装的顾烟雨下车时,将场面推向了最高点,新京报记者蜂拥上前一探这位总长新宠的美貌,记录这尤为难得的一刻,从这一秒起,铁血总长的私生活也将随着这位新夫人一起浮出水面。孙夫人挽着孙靳东上前同烟雨打招呼,向丈夫证明自己笼络了新宠的深谋远虑,“烟雨啊,你看咱们总长多疼你,平时可没见他带谁来过这种场合!”“他才带我来了这一次,姐姐就把我夸上天了,孙处长每每带姐姐出来,姐姐可不是整日飘在云端上了么。”陆少廷给足自己夫人面子道:“你瞧瞧,这女人就是让咱们给惯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多带你出来就是。”孙靳东艳羡道:“总长说的是,像嫂夫人这样的美人是该多带出来让咱们兄弟开开眼。”这样的宴会,吴光新一贯与陆少廷同往,可今日自己形单影只,见着这双双对对的家庭美满,心中难免不是滋味,正喝着闷酒,司仪在外一声通报,霎时令满场鸦雀无声。今日的傅锦霖与烟雨在后院内所见到的判若两人,一身戎装,金穗高帽,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卫兵,气势十足。周孝仁卑躬迎上前,一面向司仪吩咐,“奏乐!恭迎大帅!”仪式虽浮夸,但这位年事已高的傅大帅似乎很吃这一套,笑得合不拢嘴。十岁的周大公子趁无人管着,一眨眼就跑向了最对他胃口的吴光新。“吴叔叔!你带我去玩儿,这里太闷了!”他正为好好的姑娘不能沾手,兄弟又被独占而懊恼,小家伙一来,他便想借机挫挫那顾烟雨的锐气,让她在大帅面前出丑。“你帮叔叔办件事,叔叔就带你出去玩儿。”“没问题!你说!”吴光新对他耳语了几句,小家伙便端着盘蛋糕嘚嘚撞向了烟雨。陆少廷是何等人,余光瞟过,便搂着妻子转了圈,小家伙跑的太快不及刹车,摔在地上吃了一嘴蛋糕。烟雨看着小男孩只觉可爱,蹲下身取出手帕帮他擦脸,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正要撅起的嘴巴变作一笑,抱着她乱蹭,“表姨表姨,你终于回来了!妈妈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好想你喔!”小寿星的活泼出场已足够吸引眼球,加上这一身甜腻的叫唤,让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烟雨身上,窃窃私语起来。“不是传说总长的新宠是名动上海滩的交际花么,怎么跟皇商邓家扯上了关系?”周孝仁的原配邓夫人慌忙上前拉过儿子,“这是你陆叔叔的小夫人,你该叫她阿姨,来,跟妈妈到那边去。”烟雨满头雾水,看那小男孩的眼神,分明是认识自己的,邓夫人又有意隐瞒,其中必有内情。一场闹剧令傅锦霖也看向了自己女婿身边的女人,风华绝代四个字用在她身上毫不为过,可温柔乡终究是英雄冢,他不由皱了皱眉,对身边人交待了句,“给我去查查那个女人。”音乐响起,陆少廷极绅士地向她邀舞,“夫人,请。”自从离开上海后,终日将时光虚耗在深宅里,这样纵情歌舞的机会,已经许久不曾有了。   这一夜舞会,烟雨过的极是欢快,可她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深宅内被惹怒的女人正密谋着一张大网,等着她的到来。小芸与晚香将次日一早要做糕点的材料备好后,洗完手正要离开,晚香却不小心打翻了水盆。“晚香,以后别这么毛手毛脚了,要是让嬷嬷看到,又要罚你了。”“嗯,我记下了小芸姐,这里我可以收拾好的,你先去给姨太太铺床吧。”“那好,一会儿千万记得锁门!”趁着四下无人,晚香慌忙将一包药粉撒进了面团里,又塞了包在自己惯用的橱柜,方偷偷摸摸潜进了菡萏苑。二姨太的肚子两月出头,腰身稍稍丰腴了些,一面吃着半夏手中剥好的蟹黄豆子,一面问道:“事情都办好了吗?”晚香拨浪鼓似的点头,“是的姨太太,这会儿只要您这边一喊起来,三姨太定然脱不了关系!”她看向半夏手中,“只是这些东西,您可千万别多吃了,以免……”苏菡满不在意地点头,“知道了,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啰嗦。半夏,赶紧的,去给我请罗大夫!她顾烟雨既然存心让我不好过,我就让她看看,什么叫一败涂地!”二姨太忽然小产,消息传开,身为当家太太的傅佩瑶第一时间赶到,见着床褥上的血渍,心里就像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夜晚,险些晕厥过去。灵芝扶着她,“太太……”她强支着身子问,“大夫,二姨太的情况怎么样?”老大夫摇摇头,“怕是不中用了,现在只能尽力保住大人,真是狠心,都快成形的胎儿了,就这么被硬生生打了下来,造孽……造孽啊。”傅佩瑶蹙着眉,倒吸了口凉气,前车之鉴,府里的人出了事,无论如何她也脱不了干系,“来人,把苑里的下人都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苑中仆人在门外跪了一地,在灵芝厉声审讯下,问出的供词大同小异,矛头都指向各房送来的点心。傅佩瑶问向一直守在苏菡身边,未发一言的半夏,“你是二姨太近身的人,你来说。”半夏不住抽泣,极是痛心,“我们姨太这几日越发没有味口,正餐吃的少,可那些糕点是太太,姨太太们的心意,爷的交待,我们姨太是常吃的,可今儿刚吃完桂花糕,肚子就疼起来,原以为睡一觉就好,谁知道…谁知道就成了这样,是我不好,我该劝姨太太早些请大夫的!”桂花糕是傅佩瑶的拿手糕点,这一问之下矛头分明是指向了自己,此事若不当着众人大查大办,恐怕更难堵住悠悠众口,重蹈当年覆辙。“剩下的糕点可还在,通通拿出来让罗大夫查验!”半夏嗫嚅道:“桂花糕和荸荠糕姨太太都吃完了,还剩两个子孙饽饽。”罗大夫掰开一半闻了闻,为进一步确认又尝了口啐出,“陆太太,点心没有异样。”半夏适时出声道:“子孙饽饽里没有,那就是桂花糕和荸荠糕有问题,荸荠糕是二小姐送来的,莲儿说大太太和三姨太既都每日送糕点了,她们苑里自然也少不了要送一份过来。”傅佩瑶体力不支地坐下,“那么这嫌疑就落在我和小玉身上了。”“奴婢不敢怀疑太太,奴婢只是一时急糊涂了瞎说的,太太饶命!”灵芝冷哼了声,“你倒是糊涂!两盘糕点都吃完了,你有什么对证,再说了,那子孙饽饽就剩了俩,你怎么就知道吃进肚里那些都是没毒的!这会在我们太太面前讨饶,你什么居心!”众所周知,灵芝平日聪明持重,可狗急了也有跳墙的时候,一颗护主之心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疑点都揪出来,将水搅得更浑,苏菡半张脸窝在锦被里,嘴角咧起,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灵芝,住口!她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为了以正清白,抓出谋害爷子嗣的凶手,东至兰苑开始,各房各苑让得力有经验的婆子给我搜!尤其是小厨房,务必给我底朝天的查,今天这事,若是让我抓出凶手来,且不说总长,我也决不轻饶!”事情闹的不可开交,傅佩瑶心下虽疑,为洗脱嫌疑,也只能大张旗鼓地办,以正视听。在老宅侍奉多年的粗使婆子们分成三路,挨间搜查,到玫苑时,饶是李嬷嬷见了这阵势,也唬得不轻,小芸更是新人进门第一遭,脚底发麻,预感不详。而此时的菊苑,倒是异常地安静,苑中侍奉的人本来就少是一则,加之二小姐素日清寡,为人好相与,一副菩萨心肠,即使偶有家规抄检,苑中大伙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彼时陆少廷微醺着靠在后座,将娇妻锁在怀里,十指相扣,“烟雨,谢谢你。”“嗯?”“谢谢夫人给了我一个美好的晚上,周家小子抱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烟雨今晚也喝了不少,靠在他胸前呢喃,“你不会连小孩子的醋也吃吧。”“我在想,等我像周部长这样年纪的时候,我们的孩子也该那么大了,到时候,陆家小少爷的生日宴,排场一定要是全北平,不,应该是全国最大的。我抱着孩子,你站在我身边,让所有人都羡慕我陆少廷。” 第七十三章 祸及玫苑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那至少还要等上十年,十年之后,你还会这样无限度地爱我,包容我吗?无论我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哪怕伤害到你,你都会原谅我吗?”陆少廷捧起她的脸,“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好到让你不愿意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好到让你整个人,整颗心都彻彻底底只属于我一个人。”汽车在灯火交错的街道上行驶着,车内的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处,忘情拥吻。负责搜查后宅的婆子们擒着晚香与菊苑的莲儿,连素日深居简出的二小姐陆小玉也紧随其后到了菡萏苑。傅佩瑶位列上首,“小玉你身子不好,先坐下,说说你们搜查的结果吧。”“回太太,兰苑上下,及做糕点的材料都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有孕身者禁食之物,备用的药材也多是温补的材料。菊苑里抄检出了四物汤的药材,不过也有大夫开的方子为证。而玫苑……查出了红花!”菡萏苑中下人面面相觑,这桩毁阴德的下胎之事嫌疑最大的,呼之欲出。小芸陪着晚香同往,受不住旁人怀疑忌讳的眼神,跪在傅佩瑶面前,“太太,你可要彻查清楚,我们小姐的秉性您是了解的,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傅佩瑶正想出言安慰,灵芝在一旁冷声道:“三姨太的事,我们太太又知道多少,太太管理后宅,一向大公无私,做没做,自不会赖了你三房去!让下首的婆子继续说!”二小姐陆小玉也未着急辩解,只听着方才回话的婆子又细道:“这是在玫苑小厨房里抄过来的食材,另外,在晚香丫头的橱柜里发现了这个。”傅佩瑶接下她递过来的锦囊小袋,“罗大夫,你是千金一科的圣手,您来验验。”老大夫闻了闻就掩了鼻,“原来如此,回太太,这确是红花,且是药性较弱的陈年红花,常年放着,味道已将散尽,难怪方才老夫在糕点里也查验不出。如此看来,二姨太服用那糕点想必有些日子了,才会滑胎。”苑外跪着的人窃窃私语,“三姨太每日送糕点来,原是安着这样的心,看着花瓶似的人,心思真可怕!”半夏搀着气若游丝的苏菡进来,“原来是她……好歹毒的心思……”陆小玉赶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搀着她的手送到软靠上,“二嫂嫂刚刚小月,不好出来的,受了风寒可怎么好。”苏菡隐隐抽泣,“我是个母亲,我一定要亲自弄个明白,是谁害了我的孩子。”眼前的局势,傅佩瑶也是骑虎难下,“苏妹妹放心,我自会还你公道,谁敢在这后宅之内作恶,我必严惩不怠!”言罢眸色不经意向陆小玉处瞟了眼,“晚香,如今证据确凿,说!你为何要谋害二姨太腹中胎儿?”小芸见晚香年纪小,怕的瑟瑟发抖,跪上前安抚,“别怕,晚香,太太是良善之人,只要你说出实情,她不会为难你的。”晚香抓着她的双臂,“小芸姐姐,对不起,晚香家里还有父母要供养,实在不能替姐姐担此罪过。太太!平日的子孙饽饽都是她做的!不关我的事!”“那这包红花你做何解释?”“太太,您可曾见过有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若当真是晚香所为,又怎会傻到将这些东西放在自己的橱柜里的!”小芸此刻才明白自己被下了套,又气又恼,也不知从何处开始辩解,“你!大太太,我……我没有!是她诬陷我!”傅佩瑶侧过身不愿见人落泪,要说些什么,被灵芝摇头制止。苏菡适时冲上前擒着小芸哭喊起来,“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大厅内乱作一团,陆小玉冷眼瞧着这一切,傅佩瑶对上她怪异的目光,心里发寒,“把二姨太扶起来!小芸,人证物证俱全,我只问你一句话,平日送到菡萏苑的糕点都是你一个人做的,还是假手于人?”小芸想起昔日烟雨一时兴起,也同她一道做过,只怕牵连主子,便将心一横,“都是我做的,没有人帮我。”晚香抓住破绽,又反咬一口,“太太,她说谎!半个月前,我曾看见三姨太同她一起和面,都是她们主仆俩的诡计,跟小的无关啊太太!”苏菡尖声道:“是她,一定是顾烟雨她嫉妒我在新婚之夜让她空房,所以才报复我的孩子,太太,你要为我做主!”傅佩瑶无奈垂眸,“小芸,此事究竟是受谁主使?是不是三姨太?你想清楚,以免受皮肉之苦。”小芸咬咬牙,证据当前,总长与小姐又不在府中,倘若这罪真要有人来认,自己认总好过累及小姐好,“不是我家小姐,她毫不知情,都是我做的,你们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好了!”半夏加油添醋道:“小芸姑娘,这个是关乎性命的事儿,你与我家姨太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有什么动机生此歹心害她,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三姨太对你有恩,所以你要报答她对不对?别傻了!”“是我!我记恨二姨太欺负我家小姐,我看不过眼,我不能让她生下孩子骑到我家小姐头上!”“你!”苏菡泣不成声,“太太,这样的恶仆,你还要姑息吗!”众目睽睽,傅佩瑶只得狠下心肠,,“来人,给我打!”敬出手腕粗的家法,所有人都向后退了步,粗壮的婆子横了心,使洗衣棍似的打向她后背,谭小芸双手撑着石砌地面,紧咬牙关,一声闷哼都未发出。直到眼渐迷离,才依稀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住手!”管家受李嬷嬷所托守在门口,小夫妻一下车就收到消息赶至菡萏苑,随扈的沈世岳紧随而至。顾烟雨被眼前的场景气急,上前抱住小芸,“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将你带进这座宅邸让你受到委屈。可是你放心,我顾烟雨,绝不会让我的人白受欺负!”陆少廷被梨花带雨的苏菡绊住,“爷,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她就是嫉恨我分走了你的宠爱。上回我代太太执行家规,她就赏了我一巴掌,我只怕你担心才没有说,谁知道她这次竟变本加厉,做出了这等歹毒的事!”沈世岳见小芸情势不好,主动上前抱起,“姨太太,我先带她去医院。”“慢着!她是杀害我孩子的帮凶,你不能带走!”苏菡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使眼色让半夏挡在门口。顾烟雨只手拿起家法,直指着半夏鼻尖,“让开!否则我就让你见识真正的心狠手辣!”半夏哆嗦着退开,躲向自家姨太身后。烟雨握着小芸的手,愧疚地无以复加,“你一定不能有事。沈副官,小芸就交给你了。”“姨太太放心。”没了后顾之忧,她对这场绣花枕头包裹着的硬仗只有鄙夷,凌厉地睨向苏菡。倚在陆少廷怀里的人越发娇柔,“爷,你看看她,做出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公然拿着家法在这里耀武扬威,可怜我们的孩子,若是传出去,总长府的脸该往哪割,大家都会说,爷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偏爱弱质女子,是男人的天性,更何况这个女人刚刚痛失爱子,苏菡在此时几乎赢得了他全部的怜惜。“烟雨,把家法放下,一味蛮横没有用,事情总要查清楚。”她走近,倔强地睨向这个男人的眼睛,“好,我可以放下,可是少廷,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相信我吗?”“我当然信你。”“那现在我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与我无关。”苏菡生怕他被蛊惑,“爷,如今证据确凿,只有她和二小姐院里有红花,不是她,难道是虔诚礼佛的二小姐吗!”陆少廷极坚定地制止她,“不会是小玉。”烟雨一把拽过苏菡,“二姨太,我看你精神得很呐!哪里像刚刚小产过的样子,不要逼我让你没脸!”“爷,你别听她胡说,有哪个女人能对杀死自己孩子的凶手无动于衷!”傅佩瑶听出烟雨的弦外之音,也起了疑,看向神色异样的老大夫,“罗大夫,还不赶紧再为二姨太诊脉,滑胎亏蚀母体,可大可小,若有个什么闪失,只怕你也走不出总长府!”他背着药箱走近时,苏菡声线颤抖,“刚才不是都看过了么,我没事,你走开!”“二嫂嫂自然是没事,我可以肯定。”一直端坐在侧的陆小玉气定神闲起身扶住苏菡,“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又怎会滑胎?”“你胡说!”“我是不是胡说,大哥和嫂嫂派人去菡萏苑的小厨房一搜便知道了。”傅佩瑶向灵芝使了个眼色,几名婆子即刻跟了她出去,陆少廷也推开苏菡。婆子抬进一篓虾蟹,熏得满屋腥气,傅佩瑶掩着口鼻,胃里直泛恶心,而苏菡却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嘴硬道:“这又能证明什么,我喜欢吃这些也有错吗?有身子的人,口味本就挑剔些。”陆小玉摇了摇头,“你喜欢吃螃蟹本没有错,可你错就错在假装怀孕还吃这些有忌讳的东西,罗大夫,枉你行医半生,你竟不知道提醒一个有了喜脉的女人该避讳什么。”老大夫吓地伏跪在地,“是我财迷心窍,收了二姨太的好处,还请总长饶命,太太饶命!”陆少廷拿枪对着他,“若不是看在你年事已高,真想一枪毙了你!来人!给我拖下去,拆了他的医馆,赶出北平!”苏菡看着眼前的阵势,直往后退,半夏畏畏缩缩躲在她身后,“姨太太,这下咱们可怎么办?”“过来!”陆少廷握着枪的眼神冷厉,抓着她臂膀的手劲怕人,“我陆少廷生平最讨厌有人骗我,过门之初我就跟你说过,你可以耍小性子,只要别把戏院里那些下三滥的把戏带进后宅来,我会一直宠着你,你是怎么报答我的!嗯?”“可那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才进门多久你就娶了三姨太,每晚守着空落落的院子,我不服气!她有哪里比我好!是你逼我的!”陆少廷指着烟雨,“是,她脾气大,不如你知冷热,可她至少不会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更不会骗我!”他的话里充满了对她的信任,令烟雨心里发虚,看着苏菡被她禁锢的模样,不由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苏菡睨着她,满眼的恨意,“每个女人都是一样,为了争夺心爱的男人,都会不择手段!她不会骗你?如今你还没有娶四姨太,她就能同野男人私通!你问问她,每隔半月送到松岛茶室的手绢是怎么回事,若要人证,这一切见不得人的勾当,晚香都一清二楚!”陆少廷看了烟雨一眼,对苏菡更加嫌恶,“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那些手帕都是我吩咐她送过去的。既然你说不愿每晚守着这空落落的院子,那从今天起,就让晚香陪着你待在房里抄经念佛,为你死去的‘孩子’超渡!告诉府里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去!”粗使婆子将苏菡架出,他搂着烟雨就要回房,傅佩瑶近前福了福身,“爷,是我无能,没能管束好妻妾,还责打冤人,请爷责罚。”陆少廷扶起她,“错不在你,忙了大半夜,回去休息吧。”“是啊,大嫂如今不好太操劳,刚才底下人把蟹笼拿上来我就看出来了,八九不离十。”陆小玉也趁机上前扶了她一把。烟雨纳闷道:“什么八九不离十?”陆小玉只是一笑,“大嫂八成是有了,这有喜的人是最闻不得腥味的,若是不放心我的经验,大哥大可叫个熟识的大夫来瞧瞧。”陆少廷眼中神色不明,搂着烟雨的手霎时放了下来,“你和小玉先回去,今晚我去佩瑶房里。灵芝,去找个可靠的大夫回来。”烟雨不安地看了傅佩瑶一眼,被陆小玉招呼着一同离开。 第七十四章 醉打烟雨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刚才多谢你拆穿二姨太,我才得以解围。”陆小玉对她一笑,“纵使我不说,大哥也不会忍心责罚你的,倒不如让我做个顺水人情,讨好你这位新嫂嫂。”这位二小姐一身水碧色对襟衣裙,容颜清丽,烟雨虽是初次见她,可她温柔恬静的话语,就似相识许久的挚友谈心,很能让人舒心,“二小姐的聪慧,之前见到莲儿时,我便知道了。只是不知二小姐是如何知道二姨太假孕之事?”她又掩帕笑了笑,“你我年岁相若,叫我小玉吧,不然你叫的不舒服,我也听的不舒坦。我也是做过母亲的人,孕期女子该是何模样,我又怎会不懂。加之日前我让莲儿送去荸荠糕,那丫头回来跟我说,二姨太在吃蟹钳儿,见她去了就拿帕子盖上了,可她平日对虾蟹过敏,那味儿她记的极清楚。本以为她是想骗取大哥的宠爱,我便没上心,可她借此害人,做的实在太过,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了。”烟雨心里藏着事,答的漫不经心,“这也是你的良善,换做是我,也未必能挺身而出。上次莲儿送来药膏,我原该亲自上门谢你才是。”到了菡萏苑外的岔路口,“什么谢不谢的,久病成良医,你要是不嫌弃我那儿常年一股药罐子味,愿意去走走,陪我说说好,也是好的。”兰苑中人本就仗着伺候正房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听闻喜讯,个个喜上眉梢。而此刻正接受大夫诊脉的傅佩瑶面对丈夫却是大气也不敢出。陆少廷负手在身后,“大夫,怎么样?”“恭喜总长,夫人是喜脉,胎像稳固,老朽只消开几副安胎的方子即可。”“灵芝,跟着大夫去抓药。”“是……”灵芝看了眼自家主子,多少放心不下,中门蓦地被合上,她心中担忧更甚,便差了两名小丫头替她去。隔着轩窗,陆少廷在榻边来回踱步,脚步越来越慢,他没有如苏菡骗他时大动肝火,反而向在同她商量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们的婚姻本就迫于无奈,原打算年底寻个由头便休了你,放你,也放我自由。可是没想到你这么耐不住寂寞与人苟且,珠胎暗结,公然在我头上戴了大绿帽子,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傅佩瑶头一回受此羞辱,却是有口难言,低着头不说话。“想留下孩子,我可以给你休书,想继续做陆太太,它就不能留。没有当场揭穿你,我是给你也是给傅家留面子。”“我不能离开总长府,你是知道的。”他讽刺一笑,挑起她的下巴,“那你想怎么办,让一个没名没姓的野种进我陆家宗祠?”“他不是野种!”这是三年多来,傅佩瑶第一次反驳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我说过了,要么让你的男人带着你走,要么打掉它,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灵芝再看不过眼,撞门进来护住傅佩瑶,“您就别再冤枉我家小姐了,她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身子嫁给您的,肚子里怀的,也是您的骨肉,您若不信,大可去问三姨太,这一切都是她出的主意!”“烟雨……”陆少廷脸色骤变,似乎想起什么,酒意上涌,摔门而出。傅佩瑶担忧道:“也不知道她要怎么跟爷解释。”“小姐,你们之间,只是交易,又何必管她如何解决,大帅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我这就摇电话家去!”经过一夜折腾,沈副官送小芸去了洋人教会医院,玫苑的灯已熄了大半,只余烟雨房内一盏。她挑着烛花,享受着风雨欲来的寂静,想象着他发火的模样,或者,他一气之下会一枪解决了自己也说不定,若真如此不幸,那么死的时候,自己该告诉他,自己是顾烟雨,还是……宋成锦呢。雕花中门被踹开,看着静坐在小桌边恍若无事的人,火气一下就涌了上来。重重一拳捶在桌上,震倒了烛台,蜡油流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她依旧一动不动。“疼吗?”烟雨没心没肺地捧起桌上的凉茶,“不就是和你玩了个游戏么,这在百乐门里是多常见的事儿啊,何必动这么大火?”茶盏被打落在地,“顾烟雨,在你看来,这只是一个游戏,把我像傻子一样玩弄在毂掌之中很过瘾是不是!”“你现在冲我发什么火!那些晚上你也很享受不是吗?大太太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尾音还未落尽,已被他扼住喉头,抵在轻纱幔帐的屏风上,烟雨看着他因愤怒而发红的眼睛,故意笑出了声。随之而来的是脖颈火辣的痛,他好似真的要将她的脖子掐断才能解恨。承受不住重力的屏风轰然倒下,他方松了些手劲,似有不忍,“我只问你,这些日子,可有一夜是你?”“没有,一刻也没有,你别忘了,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我又怎么可能真的委身于你!”“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还是你一心只想着那个茶舍里的日本人!”烟雨挣扎着推开他,“原来自始至终,你还是不相信我!”他冷笑,“我也全心全意相信过你,可你是怎会回报我的?帮别的女人向我借种!是颗石头也该捂热了,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烟雨将手覆在心口,“人心当然都是肉做的,只可惜,陆总长,他在三年前就住进了这里,而你,永远都比不上他!陆少廷踹向脚边椅靠,妆台抽屉中的一角白巾将他的怒火推向了顶点,绣着红玫瑰的手帕被他紧紧攥在手中,“这就是你们的信物?”“还给我!”烟雨冲上前抢夺着那块帕角,被他掐住双手推开,怒极时的力道推的她摔向踢倒的椅靠,整个身子滚落在碎瓷片上。他当着她的面将手帕扯碎,“你不想留在我身边,想和他私会,我偏不会如你的愿,我要把你永远囚禁在这座宅子里,看你花褪粉残时,你爱的那个男人是否还会爱你。我陆少廷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瓷片刺入皮肤的痛对此刻的烟雨来说,并算不得痛,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沾染上了鲜血,变的更加冶艳妖娆,她摸了摸指圈,并没有摘下。陆少廷,我报复到你了吗?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惯了内宅恩怨的李嬷嬷见了,也是不忍,进门扶起她,“孩子,有什么事非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他对女人一向是好的,从没这么欺负过哪个妻妾。男人们呐,看着是一副威武架子,心却是软的,你只要拿好言语温着他,拿真心暖他,这日子总也好过。”“嬷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累了就歪着,我去找大夫来,碎瓷片都扎进皮肉里了,不处理好恐要化脓留疤。”“不用了!别管我,我自己会处理的。”圣玛丽教会医院,小芸醒来时,见到周围陌生的场景,白衣白褂的人走来走去,不禁有些害怕,抓住护士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姐呢?我家小姐呢?”“小姐,这里是医院,你先放手,我帮你量量体温好吗?”护士想要为她解开衣扣,被她极抗拒地推开,“你想干什么!这里还有男人,你怎么能脱我衣服呢!”“小芸姑娘,护士小姐这是例行查房,这里是医院,放松些,好吗?”沈世岳捧着一束鲜花来到她身边,几句开导,她便着了魔似的接受护士将冰凉的玻璃管塞进里衣。“沈副官……这是什么花,好漂亮。”“黄玫瑰,喜欢吗?”玫瑰?小姐说过,玫瑰是送给情人的礼物,难道自己一直仰慕的沈副官也同样喜欢自己吗?她摇了摇头,让自己足够清醒。“不喜欢?”小芸捧过花束,激动道:“不是,我很喜欢!”“来,我帮你把花插起来,医生说你伤到了背后的筋骨,还要留院观察,晚上我再来看你。”“嗯,对了,沈副官,府上怎么样了?小姐有没有事?”沈世岳不自觉将手塞进裤缝口袋,“你好好养伤吧,别担心。”北洋军政部,陆少廷黑着脸参加例会,“叫沈副官把资料拿过来。”秘书小声回禀,“总长,沈副官今天还没到。”右上首的吴光新大嗓门打趣道:“哈哈,他个白面书生不是一向最守规矩吗,怎么也有迟到的时候,平时都是他挤兑我,一会儿不管怎样我也要还他一回!”陆少廷扔了支雪茄在他脸上,“老子也迟到了,你还一个试试!臭德性!”“大哥,我哪敢啊。”周孝仁敲了敲长桌,“都别浑,说说正经事,我和老孙的意思你们清楚,西边,我们不管。老陆,吴毛子,你们怎么说?”吴光新队站的极快,“我听大哥的!”见陆少廷闷着半天不吭声,孙靳东将军备资料推给他,“总长,你看看,最近财政部吃紧,军需也紧张,这仗打下去,只会劳民伤财。”“不用看了!西匪,你们不打,我打!”“老陆,以和为贵,这是大帅首肯了的,你若一意孤行,军需处是不会给你补给的。” 第七十五章 千谎百计 3000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心里本就窝着火,不耐烦地桌案一拍,“兄弟几个走到今天不容易,你们要明哲保身我不管,大不了我中部四省自己掏腰包!”周孝仁气得站起身,“中部四省是你打下的不错,可现在隶属北平大帅府,江浙一带戴锟沈佩孚蠢蠢欲动,你要是一味蛮干,出了事自己跟大帅交待!”会议室的火药味传开,周孝仁与孙靳东离开时,两侧办公室里个个屏气凝息,只等走了后才议论开,“你们说,这王见王,撕破了脸,大帅会帮谁?”“当然是帮女婿了,胳膊肘哪有向外拐的!”“什么叫功高震主你不知道?为了将来好传位给少帅,大帅肯定会挺周部长这样人脉关系广的,这些年东征西站,陆总长得罪的人可不少!”吴光新出来一声咳嗽,“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怕掉啊!咸吃萝卜淡操心!”陆少廷带着秘书出来,“一会儿沈副官回来,马上让他来见我。”“是。”方才一脸严肃的吴将军嬉皮笑脸凑上前,“大哥,真打啊!”“军政部的会议什么时候扮过家家酒,你不敢打,可以留下来娶媳妇!”“那哪能啊,媳妇哪有大哥重要!”关上门,陆少廷面对西南地形模拟沙盘,手中的布军旗始终找不到合意的点放下,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摔在地上的画面,烦躁地将坐标旗甩出去,正被开门进来的沈世岳接住,利落地选定了位子摆好。两人游学国外时相识,一个偏文,一个重武,从来相得益彰。“没见过你这么浮躁,连最显眼的扎营地都没发现。”“那丫头怎么样?要是好了就赶紧送她回去,省的麻烦!”沈世岳倚在沙发上,“背上都快开花了,恐怕要住个三五天,你府里那些女人整起人来,还真是一点都不手软。”“你现在可别用来挤兑我,等你娶了老婆就明白了,晚上你去医院,顺道接个医生到府里去,西药治外伤见效快。”“现在心疼了,动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亏得还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打女人,我也瞧不起你。要请医生,你自己带回去。”陆少廷急了,“我那又不是故意的,再说马上要带兵打西部,事多,没时间回去。”正说着,门边上露出半只脚,沈世岳轻声走到门口,蓦地扬声道:“吴毛子,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听墙角的习惯?”“我这是经过,顺道听了几句,谁受伤了?大哥动手收拾那个女人啦?打的好!早该收收风了!”每每面对这个粗糙兄弟,陆少廷都想给他两拳,无奈抚额叹息,“世岳,晚上去看小芸那丫头,多买点好吃的,早点养好了伤,回去干自己份内的事。”“大哥,你打的是那个丫头,我说你打她干什么,多乖的姑娘你也下得去手,老沈,晚上我陪你一道去。”陆少廷板着脸,这会最烦见着人快活,“不行,今晚你给老子安安分分留在这商量西征细节!”什么叫碰软钉子,什么叫杀人于无形,想见又不能见的痛苦,吴光新今日算是彻底见识了。傅夫人闻得佩瑶有喜,虽非亲生,却备足了八件足金的法器,与傅锦霖一道,由军车护送至陆府,为女儿挣足了面子,摆明了意在向众人宣示这个孩子的举足轻重,向蛰伏在府内外的小人敲响警钟。“佩瑶啊,从小我就说你这孩子有福气,这回总算没叫咱们失望,这一胎,必须得是大胖小子,照老礼来说,孕期前三月是不好公布的,只怕那些孤魂野鬼来占了有母子缘分的孩子,不过你别怕,为娘问过法师了,这孩子命里缺金,有这些法器在,那些藏污纳垢的东西断然进不了你的身!”女人间的家常叙完,傅锦霖屏退了众人,面对这个父亲,傅佩瑶向来是惧怕的,“父亲有话请说。”他蹙眉摸着髯须,“听说陆小子最近纳了名新宠,手腕还很厉害,可有此事?”“是三姨太,上海来的,脾气是烈了些,不过,她并不是个存着坏心的人,同我也相处地不错。”“这个女人,周孝仁儿子做寿,我曾见过一次,一看就不简单,我派出去的人正在打探她的底细,以后少跟她来往,能打发就找个机会打发了。”怀胎之事傅佩瑶也不好说出来折了面子,只能含糊应声。陆小玉所居的菊苑与兰苑同在东面,远远瞧着这阵势,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莲儿不平道:“神气什么呀,是女人谁不会怀孩子,用那种方法得来的,也不臊得慌。”“再这样口无遮拦,迟早有一天你要死在这张嘴上!生气有什么用,怀就怀了,在这后宅里,能生下来才是本事。昨夜动静那么大,这会儿咱们生闲气,倒不如去玫苑瞧瞧来得有用。”沈副官带来的西医正要为烟雨清理伤口,手臂上的碎屑还好说,李嬷嬷一听洋大夫要看烟雨的腰,死活拦着不同意,小玉的到来适时解了围,看过洋大夫处理患处的手法,她欣然道:“我来吧,这些包扎消毒的小事我还是会一些的。”隔间里,烟雨解下里衣,婀娜的腰线暴露在陆小玉眼中,看着完美无瑕的腰腹,想起自己小腹上的纹路,她拿着镊子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烟雨闷哼一声,双手按住床榻。“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这碎片太深,你忍着点。”“没事,受得了。”陆小玉净过手,出来的时候见沈世岳还侯在门口,也没听见小厮通报陆少廷回来,便猜到或许有事,是以出了苑门并没有马上离开。烟雨一披上外套,便出门想问小芸的情况,沈世岳向她点了点头,“小芸姑娘恢复的不错,等再过两天就能回来了。”她耷拉的眉眼总算有了一丝生气,也不与他多话,“那就好。”“总长再过几天就要出征去清剿西匪了,这几日事忙,不会常回来,让我跟三姨太说一声,交待家里不必担心。”听到这个消息,陆小玉倚着苑墙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烟雨当然知道这不是陆少廷的意思,强颜笑了笑,“知道了,沈副官费心。”两头忙活,吃力不讨好的情圣沈世岳在回军政部的路上想到了一条香艳的绝妙好计,停下车对后座的两名卫兵耳语了几句,心中暗自盘算着,陆少廷桌上那套,他求了许久的徽墨马上就能为自己所有了。烟雾缭绕的军政办公室,两名高级将领正对着行军布阵图吞云吐雾,陆少廷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样了?”沈世岳故意激道:“什么怎么样,你在这里作死,人家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活蹦乱跳的。”吴光新正愁没处撒气,“大哥你说这什么女人!要是老子的女人老这么别扭着不痛快,回去狠狠办她一回,叫她知道了厉害,看她以后还乖不乖!”陆少廷一想到成亲近三月,自己一回都没同她办过,反被她耍的团团转就来气,当着兄弟,又不好折了面子,“办什么办,你能娶到老婆再说,成天扛着空枪杆子威风算什么本事!”“是啊,硬办女人算什么本事,能让女人主动投怀送抱才是能耐。”沈世岳这么玩味的一句话令陆少廷来了兴趣,他一向知道他不是个空口说白话的人,“说说,你又准备给咱们灌什么坏水?”他倒正儿八经地打起了官腔,“陆总长,咱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要是我能让三姨太这匹胭脂马对你百依百顺,那你就把桌上那套徽墨连同乾隆老爷子用过的四宝给我如何?”吴光新饶有兴致地凑上来,“听起来怪有意思的,也教哥几个几招怎么样,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身上可没我稀罕的物件。”陆少廷将吴毛子一手制在了沙发上,“别捣乱!世岳,你说!”“她在上海能为所谓的组织跟你做交易,那就证明这是她的软肋,也许你以为的鱼雁传书根本就是她同组织之间的通讯,你只要将她软禁在府里,保证消息只能进不能出,以我们陆大总长的能耐,玩个无间道还不容易?沈世岳借着送小芸回府的东风,将姑娘带到了陆少廷最为忌讳的松岛茶室。“这里的点心很不错,我们用些茶点再回去,嗯?”小芸有些犹豫,烟雨一直不愿让她沾染自己私底下所做的事,所以她对这间茶舍的内幕一无所知,“可这里是日本人开的,不要紧吗?”“战争与文化不能混为一谈,吃它两口茶点无伤大雅。”他伸出手,小芸方羞怯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他,双手交叠的一刹那,她恍若置身云端,以为,那就是爱情。席间沈世岳借口离开了片刻,一名学生装扮的小少年经过小芸身边,将一封信并一支红玫瑰塞进她手中,“请务必转交给顾小姐。” 第七十六章 随军 2000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沈世岳回来时,小芸下意识将信件藏进衣袖,担心他起疑,又欲盖弥彰道:“这是服务员刚才送的,这间茶舍服务很周到。”他只一笑,未再多问,“吃吧。”信件如预期般借小芸之手交到了顾烟雨手中,起初她还有些怀疑,一问之下得知是在松岛茶室交接,又想起宋尚尧走前的话,才放下心拆开信封。信上是首藏头诗,暗指云贵,战乱,胡人,星火,难道西南叛匪与组织有关?烟雨正暗忖着个中含义,李嬷嬷在此时面带喜色近前通报,“姨太太,总长回来了,大太太让各房姨太去大屋用膳,您赶着紧去吧!”他终于愿意回来,愿意见她了么,经过上次,烟雨承认软禁的这些日子,她有些怕这个男人了。一别三日,陆少廷这次回来,对傅佩瑶比从前更温和许多,见她来了,越发眉眼带笑地宠溺起来,“你有了身子,该多吃些,来人,给太太换大碗。”“烟雨给爷请安,给太太请安。”傅佩瑶招呼她坐下,“你可算来了,爷一会儿就该启程去云贵了,我不能喝酒,你就替我敬爷一杯,算是饯行。”烟雨看着他,举起酒杯,正要说些吉利的饯别话,陆少廷却正眼也不瞧她,端起茶盏搂着傅佩瑶,“夫人不能饮酒,那就让为夫也以茶代酒,同夫人喝一杯。”“那边早晚温差大,你行军打仗,也别忘了照顾好自己,我让灵芝准备了些雄黄酒,你带着路上备用。”夫妻倆你侬我侬,明明同坐一张圆桌,烟雨却像个外人。亲兵近前通报,“回禀总长,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陆少廷戴上军帽上车,连个冷眼也不屑留给她。傅佩瑶极能体会她的处境,软语安慰道:“爷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打了胜仗回来,还是会对你好的。不过我听说胡匪猖獗,这一仗恐怕够打些日子了。”烟雨想起诗中的胡人,“胡匪?”“嗯,听说西南的叛匪首领就姓胡,这几个月突然冒出头的,身份背景都查不出来,军队装备也是一流,根本不像一般匪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难道组织那封信里所谓的星火便是这个胡匪,而她这次的任务就是负责掩护此人?“那太太可知道爷这次都带了哪些将领去吗?”“是吴毛子,还有从前几个心腹,爷常说,军中论骁勇,没人比得过他。这次负责支援军需的,却是沈副官,刚才我还同爷说,他大材小用了呢。”烟雨握住她的手,“佩瑶,你之前答应过会帮我的对不对?我需要用到傅家在军中的人脉。”“你想混进军营?不行,这太危险了!”她眸色一转,“我非去不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傅佩瑶狐疑地瞧着她,“是为了,你的那个身不由己?”“是,战场枪炮无眼,我一定要去见他一面,求你了。”眼见着拗不过,傅佩瑶只好答应,“那好,我就对外面说,你生病了要静养,你记得速去速回。”回到玫苑,小芸见烟雨收拾行装,便也执意跟了去,两人拿着傅佩瑶的亲笔信,女扮男装做了陆营中的伙头兵。北平陆军亲兵专列到重庆,与陆少廷自中部四省抽调出的一部分兵力汇合向贵州六盘水开拔。期间沿途山路,部队只能就地扎营,兵贵神速,陆军中配备的伙头兵本就人手不足,纵使是捞后门进来的烟雨,晚上也少不了做挑水劈柴的活。陆少廷在营帐后瞧着她灰头土脸搓着一大盆脏衣服的样子,既得意于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又有几分心疼,吩咐身旁亲兵,“以后这种粗活交给别人做吧,这个人,就让她在厨房帮手,做做宵夜。”“是!”“哦对了,她现在在哪个营里休息?”亲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忖度着,难道军中盛传总长有断袖之癖是真的?“回总长,伙头兵不多,都共用一个营帐。”他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堂堂总长的夫人跟一帮大男人混居一室,成何体统!若是被哪个没眼色的占了便宜,这不是在他眼前戴绿帽么。“给她们俩另外扎个营!”“可是总长,这恐怕不合规矩。”“什么破规矩,叫你去就去!”吴光新蓦地在身后吼了句,挑着眉上前,“大哥,你来这找乐子也不叫上我,真不够意思。”两人说话间,小芸挑着水脚下踉跄,险些被柴火绊倒,吴光新疾步要冲上去,被陆少廷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坏了我的事,让你好看!回去!”“这……细皮嫩肉的,哪经得住这个。”三更半夜,吴光新还是不放心,避开众人,揣着活血化瘀的药来到伙头兵营帐,正瞧见烟雨与小芸端着木盆往山脚去。刚漫过脚丫的清水浅滩,小芸一面解着衣扣一面抱怨,“营帐里的味道也太难闻了,那些男人都不洗脚就睡了,也只有偷跑出来洗澡的时候才能喘口气,小姐,你也过来洗洗吧。”烟雨坐在大石块上捶着腿,“你先洗吧,我歇歇。”放下一头柔顺青丝,男人宽大的军装下,是女子光洁嫩滑的肌肤,浅碧色肚兜上裹着的厚厚白绸散开,被解放了的上围小山般凸起,姑娘微微侧身弄水,青丝滑下,露出背部的婀娜身形。小芸的每一个动作都令血气方刚的吴光新血脉喷张,喉头哽咽,想看又被道德枷锁束缚的心理吸引着他上前,一脚踏空,险些从土坡上摔下去。“谁!”烟雨警觉地起身为小芸裹住军装,“快走,以免节外生枝!”吴光新冲回营帐后,满脑子都是方才香艳的场景,久久难以平静。同样的陆少廷一心记挂着与十多个男人同居一室的娇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终耐不住担心起身,吩咐勤务兵去伙头营传宵夜。累了一整天的粗汉们呼呼大睡,勤务兵打着哈欠过来的时候,烟雨主动接下差事,生火煮了碗小粥送到总长大帐,临进去前还特地整理了笔挺的军装,压低声线。“总长请用。” 第七十七章 真情假意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披上外套,接过小碗的手一滞,“去!给我磨墨!”他惯用的是西洋墨水笔,显少写毛笔字,她是知道的,虽不清楚他的用意,但仍乖觉地顺从他磨起来。“我不说就不许停。”“是。”在军中,陆少廷的睡眠一向极轻,躺下后,只寐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她已不在。“来人!把昨天那个伙头兵给我叫过来!”烟雨在门外屏退了卫兵,捧着一盅热热的汤进来,迎头撞上正在气头上的陆少廷,汤水溅在手上,她仍稳稳地端着,举至齐眉,拖长了声线,“总长请用……”“哼,在军中,我的命令就是军令。违背军令,你就不怕军法处置!”烟雨将汤搁上桌,底气十足,“可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兵!”“我没拆穿你,你自己倒承认了,很好,收拾收拾,带上你的丫头,给我滚回去!”他明知她不会走,故意拿她出气。烟雨深知在军营里同他硬碰硬不是上策,便拿出娇柔的劲儿,扯着他的衣角,“你都让我磨了一晚上墨了,还不能消气么?”他生硬地推开她,“顾烟雨,你搞搞清楚!你做的那些事,是磨一晚上墨就能当没发生的吗!说!这次混进军营来,又有什么目的?”“哪有什么目的,我知道错了,被冷落的妻子想念丈夫。”她勾上他的脖颈,“女扮男装混进军营,你不觉得是件很浪漫的事吗?少廷,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被她那样欺骗过,当这个女人说起情话,撒起娇来时,他仍有些动容,若不是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局,恐怕又会掉进她的糖衣陷阱。陆少廷擒住她的手腕,正要发作,却蓦地被堵住了双唇,她媚着眼贴着他的唇瓣厮磨,舌尖在他牙关外撩拨,吻地动情专注。踮起脚尖,搂上他腰际摸索,几乎用上了多年来的欢场功夫,她的猎物却意外地不为所动。下巴被挑起,“你的伎俩用完了?忘了告诉你,以后勾引男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的行头,从前不过仗着我对你还有几分新鲜劲,现在,滚……出……去!他说滚出去,而不是滚回去,意味着已默许她留在军中,能打探到一手消息,那么这偶尔一次的不要脸,也算值得。陆军每日五更做饭开拔,军车开道,而作为伙头兵就只有全凭两条腿的份,沿路休息时,陆少廷坐在车内喝着荷兰水,隔着墨镜瞟向不远处捶腿的烟雨,勾起一抹笑,头一次觉得交易物超所值。可下一秒笑容便僵在脸上,他的三姨太太爽快地接过男人们手中的水壶,对着嘴毫不避讳地喝起来。陆少廷冷下脸,即刻下令部队停止休息,加快了速度开拔。烟雨远远瞧了他一眼,有怨有委屈,也只能咽下。原以为咬咬牙就能过,可坚持了七日,黄昏就要进入六盘水地界时,腹部突如其来的剧痛,双腿的酸软令她再无力支撑。“小姐,你怎么了,你醒醒,别吓我了!”小芸一声惊呼,陆少廷几乎是跳下军车抱起妻子,“叫军医过来!”烟雨军帽落地,南征北战近十年的陆家军们今日算是看了一出花木兰的戏码,从此再无人敢说总长断袖之事。一众伙头兵看向小芸,眼神古怪,吴光新近前一圈扫视,拉起小芸就走,“看什么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瞅瞅自己那样!”因烟雨的病倒,大军连夜开进六盘水,在探路哨兵的指引下安营扎寨。大帐内,烟雨烧的浑身滚烫,迷糊中的梦呓加倍地折磨人,拿吴光新的话来说,大哥的一颗心都要被她磨成玻璃渣子了。“爹……娘,陆少廷,我恨你……”“大哥,她这模样简直像你杀了她全家似的。”话一出口,吴光新立时便后悔了,想起三年前也曾让陆少廷掏过心窝子的女人,那才真是……若现在还活着,也该这么恨他了。“都给我出去!”陆少廷轻抚着她的额头,“烟雨,或许你真是代替她来折磨我的。”那个深埋在心底的名字,他已没有勇气再提起,只是想想,就已痛彻心扉。“军医说你脾胃有旧疾,长期忧思,烟雨,你在担心些什么?是你也不愿将我推上别的女人的床,还是,因为交易嫁给我,心里记挂着那个日本男人,相思成疾?”明知她昏睡着,他才敢卸下伪装,同她说心里话,“你知不知道,但凡你对我有一点真心,我也不愿这样折磨你,也折磨我自己。”小芸此时不方便进帐,匆忙建起的营帐栅栏还未修葺完工,她看着吴光新在外调度着,颇具大将风范,跟平日粗蛮的浑样子判若两人,难免刮目相看。只是这一瞬间的青眼有加,在沈世岳驱着军车,风尘仆仆赶来时,霎时烟消云散。“沈大哥!”“小芸!你怎么在这?”沈世岳故作惊讶,“总长在哪?我有要事要见他。”帐外的嘈杂声一起,烟雨的长睫微动落入陆少廷眼底。“进来。”对上他的眼色,沈世岳嘴角微扬,“总长,好消息,果然不出你所料,胡匪来劫粮草,已经中了咱们的埋伏,胡家老三现在被关押在谷地粮仓,听候发落。”陆少廷着意压低了声线,“放出风声去,就说陆军随军夫人病重,总长无心恋战。另外,在谷地粮仓布下重兵,今晚老子亲自出马,来个瓮中捉鳖!”“是!”“咳咳。”听到随军夫人的动静,沈世岳识相退下。陆少廷站在床边,冷声道:“醒了就快起来喝药,早点好了,早点给我搬出大帐去,别想耍手段!”“你以为我是故意装病吗?”烟雨面色煞白,显然还没缓过劲来。“从你嘴里吐出来的,还会有真话?没死就好,我现在出去巡营,不想对着你这副病怏怏的样子!”烟雨牵住他的衣袖,“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了吗?”“都是你自找的!” 第七十八章 胭脂毒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小芸见她醒了,即刻赶进来伺候,“小姐,药都凉了,要不我先去厨房热热!”“不用了,小芸,帮我一个忙,你现在就去军医那要些安眠药来,要是没有,麻沸散也行,就说我胃疼的实在受不了了,快去!”今晚一定要想办法绑住陆少廷,不能让他对那些义士的歼计得逞。她起身看了看自己的面色,仰头就喝下那碗汤药,揉捏着脸颊,“顾烟雨,你现在只剩下这件武器了,千万要好起来。”在简陋的军帐,没有华衣美服,没有逍魂曲调,能利用的只有一点暧昧灯光,几杯小酒,与他心里,或许还残存着的一丝新鲜感。夕阳西下,陆少廷整装待发,小芸慌忙冲上前拦住他,“总长大人!您去看看小姐吧,她的胃痛又犯了,吃了几颗药都不见好。”早知内情的吴光新看着这出戏码,很难忍住不发笑,“大哥,你就去吧,还是嫂子要紧!”陆少廷赶回来时,帐中一片漆黑。烟雨听到声响,方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昏暗的烛光下,纯白的衬衣松松垮垮地套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修长笔直的双腿就这样露在外边,长发捋在一边,倒着红酒的姿势风情万种。他上前一把拽住她,“又在骗我!你还想玩什么把戏!”烟雨安抚着他坐下,摇晃着杯中红色的液体递给他,俯身的一瞬香肩微露,“你先喝了这杯,消消气我再告诉你。”陆少廷一口饮尽,瞟了她一眼,这个女人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不择手段,衬衣里,俨然什么也没穿,“谁让你穿我的衣服了!”她垂眸委屈道:“我穿都穿了,难道你还要让我现在脱下来吗?”他语意玩味,“你的丫头说你疼的受不了了,哪疼?”“这里呀……”烟雨捧起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顺势跨坐在他腿上,“你摸摸,它是不是跳的很快?”他承认,当她与自己紧密想贴时,自己就快把持不住了。这个女人在调情方面真的很有天份,这样的魅惑本事不知是从多少男人那学来的,想到此,心里难免吃味。“果然是装病,就只有这样而已?你还有什么新鲜手段?”“再喝一杯!”陆少廷半推半就着灌下一杯,她方得意地在他耳边呢喃,“我的手段只有一种,可是百试百灵,从未失败过,就是……”她啜了口酒,柔嫩的双手摸着他的颈项,滑向前捧起他的脸颊印上一吻,继而试探着深吻下,这一次,他没有拒绝,逐渐配合她,甜腻纠缠起来,眼角隐露出一丝笑意,回应着抚上了她的腰际,双手也开始不安份地向背脊游移。“热不热?”“嗯,那怎么办?”“我帮你。”军装的纽扣很紧,烟雨极费力地弄了半天才解开一颗,他已忍的急不可耐,将她横抱起扔在床上,“你到底会不会!”她不紧不慢地钻进被子里,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这么凶,我不弄了。”陆少廷憋了一肚子火解开裤腰带扔在桌上,烛台落地,帐内立时一片漆黑,“吴毛子说的对,像你这样的女人就该好好收下风!”她想着拖延时间拽着被角不放手,却不想整个人已陷入他的怀中失去掌控,肩头一凉,衬衣已被扯开大半,“等等……”怀中温香软玉正暖,让他等等,简直可笑。“你是不是奇怪,放在酒里的药怎么还没发作?”“你……”“这是谁的军营你不知道?想在这里算计我,也不动动脑子!”烟雨还未及反抗,被他先一步反剪住双手,报复般在她锁骨间啃噬,攻城向下,种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不管从前怎样,顾烟雨,从今晚开始,你只能有我一个男人!”只手勾上她的小裤,粗暴扯下,身下的人霎时紧张地并拢了双腿,只是再如何刚强,她终究也是个女人,哪里抵得过一个投身军旅多年的男人。烟雨一声闷哼,空缺了三年的位置蓦地被填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磨的她脑中混沌,已不知如何反抗,喉间不经意漫出的嘤咛使她羞红了脸。双手是什么时候攀上他双肩的,连烟雨自己也不知道,紧咬着牙关感受着身下的起承转合,时而温热带着微痛,时而空落落地只剩折磨,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迎上了他的。感受到她的回应,陆少廷欣喜若狂,越发卖力纵情地搂住妻子,这一刻,她是他的毒,也是他的药。 攀上巅峰时,烟雨只觉小腹间涌进了一股清泉热浪,快要将她溢满,指甲在他结实的背部划出一道红痕,两人亲密无间地滚入被褥内。寂月皎皎,帐外虫鸣,他沉迷于她的芳醉,她沦陷在他的陷阱里,其实今夜没有赢家。烟雨原以为一切已结束,对于自己的失控,羞耻地只想尽快将头埋进被子里,当只逃避的鸵鸟。身上的人将头埋在她颈间,却是不动。她扶住他的肩推了推,陆少廷蓦地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想干什么?”“你……你起开。”他狡黠一笑,“想让我出来?”“嗯。”“不想。”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出来。”两人这样坦诚相对,他一句不想,烟雨便没了用武之地。正说着话,他又毛手毛脚起来,侧过头贴近她耳畔,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伴随着淡淡的熟悉的薄荷香气。耳垂忽地一阵湿热,烟雨立时酥麻地别开头,蜷缩了身子,羞得像个处子。“痛吗?你求我,或许我会轻一点……”烟雨紧咬住下唇,极力忍着别过头,却不知这隐忍的模样在男人眼中有多诱人。不知他又折腾了多久,次日小芸端着水盆进来时,她一动,身下便是火辣的痛,而肇事者,早已不在。看到她身上的痕迹,小芸也大概猜到了昨晚发生的事,“小姐,我去打几桶热水进来,让你好好泡一泡解解乏。”“他呢?” 第七十九章 避子汤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总长一早就和吴将军出去了,走的时候还让伙头营炖了鸽子汤,这会儿正好可以喝了。”烟雨无精打采,“我不想喝。”“那就再搁一会儿,昨天吴将军给我单独换了营帐,小姐想吃什么只管说,我开小灶做去!”昨日被陆少廷下了套,自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被人吃干抹净了,哪还有什么胃口,现在想起那名军医,就气的牙根痒痒。简单梳洗后,烟雨亲自进了医疗军帐。军医见了她,自觉理亏,“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传我去就是。”“叫你去,继续给我开假药吗?”“夫人见谅,我也是听命于总长……”烟雨负手在身后,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别抬出总长来压我,我是她的枕边人,要是我现在就动了你,你想想,他会站在谁这边?”温柔的语意里带着威吓,军医叹了口气,“夫人有何吩咐,尽管说就是。”“给我一瓶避孕药。”“夫人,咱们男人的军帐里哪有这个,您这不是为难我嘛!”烟雨冷厉地睨着他,“没有这种药,你一个大夫,避子汤的药方你总会开吧?现在立刻给我熬一副!”“是是!”黑乎乎的药汁摆在面前,烟雨捂住了鼻子,过去因落崖,喝太多中药伤了胃,以致于现在每每闻见药味就想作呕。“小姐,你真的要喝吗?其实……怀上总长大人的孩子,没什么不好的。”这败坏身子,同他做下那种事,本就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爹娘,她断不能再让自己怀上杀父仇人的孩子,捏着鼻子一仰头,药就灌了下去。军医隐有些担忧,“夫人,这种药对女人的身子不好,您可不能总喝。”“这就不用你费心了,今天的事,要是你向总长打了小报告,就小心你的脑袋吧。小芸,我们走。”陆少廷昨日虽拿胡匪做幌子引烟雨上钩,可五更时对胡匪老巢的奇袭,却是真真切切擒回了敌营一员猛将。石三猛与吴毛子一样,都是匪类出身转投从军,两条汉子一交锋就打的不可开交,胜就胜在吴光新在陆军帐下多年,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些谋划,将他引进自己的控制范围,一举成擒。那厮被关在囚车上,破口大骂,“姓吴的!你就是个孬种!打不过老子就特么下阴招坑害我!呸!”吴光新叼着一只荞麦梗,“你别刺激我,兵不厌诈你不知道?蠢货!”“有本事放老子出去,咱们真刀真枪干一回!”“跟你?算了吧,还不如在床上一场有意思,我怕我大哥瞧不起我。”陆少廷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总算没白跟着我打拼这么些年!等这仗大打起来,大哥一定让你当前锋,在姑娘面前露露脸。”“谢大哥!你不反对我追求那丫头了?”听他说追求二字,陆少廷忍不住笑,自己骂了他那么多年,也没改掉他粗俗的毛病,人家姑娘且什么都没做,就把这铮铮铁汉给降住了。“只要你是真心实意的,我就不反对。”吴光新不知道的是,陆少廷态度的转变其实还有私心在,若是她身边的人也跟了自己兄弟,那她这辈子,就更别想离开他的掌控了。“大哥,那咱们这就回去吗?我想去趟市集。”“赌钱的瘾又犯了?”“不是,我想给小芸姑娘买两身像样衣服,你看她一个姑娘家,穿成那样多少不舒服。”经他提醒,陆少廷方发觉自己是越过越回去了,追姑娘的法子倒不如他心细了。押送囚车的马队先行回了营帐,两人折返时,已是夜幕低垂,陆少廷拎着纸袋进帐,却发现床上收拾的整齐,那个女人不在,心下一阵慌乱。“来人!夫人呢?”勤务兵慌忙回道:“夫人好像,搬到小芸姑娘帐里去了。”胆子真够大的,敢公然在他的军营里,撂他的挑子,欠收拾!陆少廷疾风骤雨般冲进姑娘帐里,烟雨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他横抱起弄回了中军大帐。“谁让你过去了!”“不是你说的,让我病好了就别赖在这里不走吗?”他坐上床,“好,你跟我玩这套是不是!我告诉你,老子现在改变主意了,让你待哪待哪!”烟雨往边上挪了挪,背对着他,“你不是老想让我滚么,把我留下,就不怕碍眼?”分明是冷淡的语气,可这话在陆少廷听来,别有一番情趣。他擒住纤细的胳膊,将她带进怀里,胸膛贴着她的背部,“不许动,我跟你说过多少话,嗯?该记住的不记住,不该记的你倒是记一堆。试试袋子里的衣服,附近只有小村镇,将就着穿吧。”纸袋里不起眼的素色旗袍,布料摸起来舒服,从外套到鞋袜小衣,都很齐全,“你今天就是去做这些事了?”“那倒不止,还去看了几间窑子,怎么,你关心我?”经过昨夜,再听到他说这些话,竟真真实实地有些刺心,“谁关心你了,把手拿开,脏。”想让他放开手,没那么容易,“你承认了我就听你的。”他捏住她不听话的双手,将她禁锢在怀里,一只手从她腰部探入,没有丝毫障碍就握住她的丰盈,吻向颈侧,食髓会知味,吃女人也是一样。他一边揉捏,一边小声道:“真不该买那些劳什子小肚兜的,我的夫人根本就不爱穿。”“你!陆少廷,你给我放开!”“我说了,你承认关心我,我就放。”烟雨实在耐不住这种慢性折磨,“我承认,现在可以了吧。”“亲我一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烟雨想过关,只好先顺从他,侧过身刚覆上他的唇,就被抵在了床头啃噬。当她以为他餍足时,他又引逗般的亲上,如此几次,折腾地烟雨崩紧了身子,想到昨夜,便不寒而栗。陆少廷却意外地放过了她,“我说话一向算话,不像你。一会儿我去巡营,你放心换衣服。”走出营帐后,他放松地深吸了几口夜晚的凉气,经过一次,面对她,真的很难克制,若不是这几日是非常时期,早将她就地正法了。 第八十章 利用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营帐的另一头,吴光新拿着纸袋在小芸帐外候着,琢磨着说辞,就是没勇气掀开那道帏门。见了沈世岳,就像见了救星,“去,帮我拿进去给她!”“送件衣服而已,就有这么难?”“我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她跟你熟!是不是兄弟了,快去!”沈世岳硬着头皮进去,正收拾着床铺的小芸一见到他,云雀似的迎上前,“沈大哥,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吗?”“这是给你的。”小芸受宠若惊,“好漂亮,谢谢你沈大哥,你送我玫瑰花,又送我衣服。其实……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这是我昨儿晚上连夜给你纳的鞋垫,你行军打仗,肯定用得着!”他看着姑娘的心意,一时不忍拒绝,衣服的事也不知怎样开口,“谢谢。”待一出营帐就被吴光新拽着衣领,擒到了空地上,扬手就是一拳。“说!你们俩什么时候搞上的!”“什么搞上,吴毛子,你说话文明点!”吴光新揪起他的衣襟,“没搞上你送她玫瑰花?她谭小芸是我要的女人,你是文明人,还挖自家兄弟墙角!”沈世岳也不是吃素的,“什么你要的女人?谁同意了,你连送东西给人家姑娘都不敢,懦夫!”“她是大哥府上的人,大哥都同意了,我……”沈世岳知道他的脾性,想借此机会故意激他出手,“说不出来了吧,现在不是旧社会,追人家姑娘就要各凭本事,不敢就别拿我撒气,没空陪你在这里发疯!”上海将军戴锟因查尔斯之事缉凶不力,失去各国公使信任,驻军地位岌岌可危。沈佩孚借机夺权,在短短一个月内成为新任上海王,名正言顺整合兵力,加强边港海防,高价购进德国军备,蓄势待发。陆少廷抽调兵力剿匪,北平大帅府外强中干,外交部周孝仁亲至东北赫连家族争取结盟,国内局势空前紧张。在此硝烟四起之时,南京方面却与顾烟雨失去了联系,上线宋尚尧忧心忡忡,撇下手中事务毅然北上,原本答应与杜露露共进晚餐之事也因此告吹。喝地酩酊大醉的杜露露回到出租屋,傅立琛正在门口等她,“露露,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到了,带你去吃好的!”她撇开手冷笑一声,“呵,就你那几十块钱,还不够还本姑娘这些日子贴补你的,能做什么!”沦落为小青年的少帅被戳中痛处,正要走,又被她热情地抱住,“别走,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露露,对不起,这几天军校看的严,我好不容易才混出来。我知道你为我受了很多苦,相信我,以后都会好起来。”这几个月来,他全靠杜露露陪酒接济,在傅立琛心里,两人几乎是相依为命,同生共死。虽然都非善男信女,可却未跨雷池一步。“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我怎么努力变成你喜欢的女学生,你都不肯要我,我到底哪里不好?还是,你根本就嫌我脏?”露露激动地扯下衣襟领口,他还未反应过来,脑袋已被她压在了那道沟壑上,温香入鼻,心底热浪。“爱我……”久未沾腥的人受到邀请,血气方刚地搂起她抱上就近的茶几,露露环上他的腰紧紧勾住,令彼此更契合地融为一体,“说你爱我!”“露露,我爱你,我爱你……”只有在这样热烈的互动间,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被需要。完事后,傅立琛从未有过地过瘾,欢快,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与责任感,他取下身上唯一珍贵的赤金怀表,“露露,这是法兰西的舶来品,是我爹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碍于隐匿的身份,他没有说,这样的怀表全国也只有两块,一块在他手上,一块在傅佩瑶结婚当日,傅大帅送给了陆少廷,是傅家权势显赫的象征。迷迷糊糊的露露浑不在意地甩在一边,侧向沙发里边睡去。巡了一夜大营的男人凌晨回来,倒头就睡在了烟雨身侧。石三猛被抓回的消息昨夜就已传进她耳里,此刻看着因过度疲惫而熟睡的他,烟雨犹豫了几秒,还是抽出了他腰间的钥匙。天还未亮,正是陆军最疏于防备的时候,也是救人的最佳时机。她换上军装,带着勤务兵来到囚帐前,“总长叫我来审讯石三猛,你们先退下吧。”帐前兵士极为恭敬,“是,夫人请!”烟雨让勤务兵走在前头,趁其不备一击敲晕,睨向石三猛,“想活命的就换上他的衣服跟我走!”他虽是莽汉,却也不蠢,借着蒙蒙亮的天,乔装着与烟雨开车到了陆军势利范围外,方松下警惕,“漂亮娘们,我说你是不是我大哥的相好,这么仗义,大哥也没给咱们介绍。”烟雨在山路上利落地甩着方向盘,“少满嘴里胡诌,到了盘水岭就给我下车!”“啧啧,你不是我大哥的相好,难道是看上了我石某人不成,那个地方就甭回去了,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怎么样?”说着大手就要摸上她的脸颊。“星火燎原,你的上级没教过你吗?你要是再敢乱动,我可不能保证这车能平稳穿过这条山路!”“上级?老子们都听大哥的,别搞的像中央特务似的,多破坏情调。”星火燎原的下句,是革命之火生生不息,他接不上来,烟雨便起了疑心,猛甩了把方向盘,欲将他摔下车。却未料到他力道极大,反翻向前座同她动起手来,“想甩掉老子,晚了!”蜿蜒下坡,她握着方向盘与他打斗,车子急速下冲,撞向山壁。石三猛先一步跳下车,将撞晕的美人扛起,“你救过老子一次,老子也还你一次。”烟雨稍有知觉时,听见屋内几名粗汉的嘈杂争论。“大哥,这女人我要了!”“不行!这个女人有大用处,你忘了两年前咱们做的那笔买卖么,要不是有杜若玫那个半老徐娘,褚绍荣能任由咱们在这里作威作福么!”石三猛急了,“那你说怎么办!” 第八十一章 祸水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杜若玫?迷糊中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只以为是做梦,强自打起精神睁开眼。胡老大睨了她一眼,“大肉票醒了,这位陆总长在咱们盘水岭脚下候了那么久,现在,是咱们出去会会他的时候了!”烟雨被他拽着领子提起来扔出屋子,“去,把这个女人外套扒了绑在马队最前面,先煞煞他的锐气!”石三猛在后边于心不忍,“大哥你轻点!”目光不正的散兵讪笑着走上前,烟雨趴在地上,被摔得发麻的双臂动弹不得。胡大,胡二两名匪首笑的正得意时,整齐的脚步声自山头四面八方传来,陆少廷带着三千陆军出现在二匪老巢武功庙前,“我当令西南百姓闻风丧胆的武功军是何等人物,原来不过是只会欺负女人的无胆匪类。”胡老二要冲出头,被老大拦住,“我盘水岭地势险要蜿蜒,陆总长不惜以自己夫人做饵,故意放了我三弟,引他上钩为你们引路,咱们彼此彼此!”烟雨被乱兵拖住双臂架起来,看向他的眼神怨怼,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他会利用自己,从沈世岳故意带小芸去茶舍开始,到他回陆府,军营中赶她回去,将自己吃干抹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大圈套,简直用心良苦。他对上她的目光,不仅没有丝毫悔意,还面带微笑,“兵者,诡道也,自古成王败寇,怪只怪你们这些匪类计不如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要是现在投降,陆某可以考虑网开一面,将你们收编。”胡老二脾气冲动暴躁,掏出枪抵在烟雨后脑上,“姓陆的,你别忘了,你的夫人还在我们手上!”石三猛握住他的枪,“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救过我一命,我说过要还她一命就决不食言!不许动!”陆少廷讪笑,“简直可笑,随军夫人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不懂吧。难道你们以为陆某会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冒险做饵吗?况且这个饵如今明摆着与人有染,你们要杀便杀,全当替陆某清理门户了。”听着他的一字一句,声声刺的她寒到骨子里。“都说陆总长是常胜将军,只是这次,恐怕百密一疏了吧。”胡老大垂眸一笑,打了个响指,身旁哨兵便吹响了号角,自山顶望去,从山脚到山腰,密密麻麻的枝叶晃动,埋伏在林中的散兵顷刻间全冒出头,冲上山顶,与陆军开火。三匪趁乱向山下逃窜,胡老二不服,猛地回头向烟雨扣下扳机。被绑在木柱上的烟雨动弹不得,眼见枪口火心,原以为就要葬身于匪窝,垂眸的片刻被陆少廷拥住,耳边一声闷响,木柱与两人同时倒地。他中弹了,汩汩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这是三年来她做梦都想见到的场景,可当真面对这一刻,她只觉心里蓦地空了一块,眼泪止不住地落下,“陆少廷……你醒醒,你不能有事,不要有事!”吴光新奉陆少廷之命率大军侯在山脚,将逃下山的叛匪悉数全歼。见到被担架抬下山的陆少廷时,憋着火指向顾烟雨,“就知道你这女人会坏事!我告诉你,要是大哥有什么闪失,我不会放过你!”眼前的任何辱骂她都充耳不闻,只一心追着他的担架走着,生怕再慢上半步,就是永诀。到大帐时,吴光新命人将她拦在帐外,军医匆匆进去后,卫兵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与腥红纱布令烟雨心底发慌,不知所措地跌坐在帐边像个没有生命的偶人。小芸扶起她,“小姐,你先回去歇会吧,等总长一醒我就去叫你。”烟雨不住摇头,双眼通红,“不,我要在这里等他,他会愿意我陪着他。”她与陆少廷之间的纠葛情感,小芸看在眼里,知道拗不过她,只好想办法为她争取。帐中几名军医正在抢救主帅,吴光新在屏风后焦躁地来回踱步,小芸深吸了口气方敢上前招惹他,“吴将军,我家小姐都在外面等了那么久了,你就放她进来好不好?”这话若是别人说的,他早一脚踹过去了,可偏偏是她。“不行,大哥会受伤,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我不能再让她继续祸害大哥!”小芸急了,“什么祸害!我想总长若是醒着,肯定会愿意我家小姐待在他身边,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老子是不懂!可老子知道什么叫义气!当年在战场上,大哥为我挨过一枪,我吴光新这辈子到死都会记着!我情愿今天挨枪子的是我!他自从遇见那个女人起,就跟猪油蒙了心,暗地里为她做了多少事她知道吗?不只不领情,还处处伤我大哥的心,这回我决不能让她再留在大哥身边!想进来,门都没有,让她滚!”“你!你太过份了!简直不可理喻!”“请小芸姑娘出去!”不管自己多喜欢眼前这个善良的姑娘,只是关乎兄弟性命安危,他都不能就犯。亲兵将小芸架出去,吴光新随之出了帐子吼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绑喽!有多远扔多远!”一旁兵士有些犹疑,“将军,可她是随军夫人,总长知道,会不会?”“你是将军我是将军!总长怪罪下来老子担着!”听着耳旁的喧闹,烟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更加不清楚自己的心该走向哪边,这一刻她固然想留在他身边,可他却始终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如今自己肩上更有新生会的责任,爱与恨在脑海中盘旋纠缠,头痛欲裂。或许离开他身边,脱离新生会,骗自己他已死在了西匪枪下,忘记报仇,才是最好的结局。顾烟雨看了眼陆少廷所在的军帐,不争不恼任由亲兵将她带上车,小芸反抗着跟上车,“小姐,让我陪着你,不管去哪,我都跟着你!”吴光新既气恼,又舍不得,心一横,背过身下令,“送她们走!”此次出征的精锐大多随陆少廷征战多年,对这位随军夫人在府中之事也多半有所耳闻,不敢怠慢,“夫人,咱们也是军命难违,除了军帐,您想去哪,咱都护送您去!” 第八十二章 珍惜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武功军中还有两名匪首在逃,你们送我到重贵边界就回去吧,保护总长要紧。”“这……夫人,咱们还是送您到重庆火车站吧,您可以直接回北平总长府。”她望着窗外,“我不回去了,你们回去也好跟吴将军交待。”烟雨不知道,在她下定决心离开时,经过军医一夜的抢救,陆少廷已度过了危险期,醒来时最想见到的,就是她。睁开眼时,却是吴毛子的脑袋在跟前晃悠。“大哥,你总算醒了,伤你那贼已经让我给毙了,咱不闹心!”陆少廷失血过多,喉头干涩,轻咳了几声,“她怎么样?”吴光新给了他杯水,“中枪的又不是她,还能怎么样,那女人就是个惹祸精!”她没有来看他,心里想必还没有原谅自己对她的欺骗与利用,他想到在武功庙前烟雨看他的冷漠眼神,左肩伤处便被牵连地一阵阵疼,还是缓缓,再想个法子哄她好了。走在重庆最繁华的街市上,右手边就是松岛茶室,烟雨放慢了脚步,对自己的决定有些犹豫 ,一旦进入茶室交接,便意味着脱离新生会,放弃自己的信仰,也将辜负宋尚尧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与朋友之义。小芸疑惑问道:“小姐,咱们不回总长府,接下来要去哪里?”“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小芸,你幼时中断了学业,想不想继续读书?”姑娘似有些心事,“想是想,只是小姐,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安顿下来,以后,再也不回北平了吗?”顾烟雨知道她的心思,“小芸,跟着我的日子会很苦,你要是后悔了,我现在就去帮你买张去北平的车票,我相信你回到陆府,大太太也会善待你。”“不,小姐,我不后悔,小芸以前怕过很多事,可独独不怕吃苦,我要跟在小姐身边,其他人,都不重要。”数日后,护送烟雨的亲兵回营,在第一时间进帐复命,“吴将军,事情都办妥了!”吴光新一直瞒着送走烟雨的事,有些心虚,“出去再说,别打扰我大哥休息。”这几日他一直借故拦着自己出门,陆少廷已犯了疑,“慢着,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回禀将军,随军夫人已送至重贵交界处,夫人说,她不会回去了,请将军放心。”“烟雨走了?吴毛子,怎么回事!”他捂着未愈的伤处火道。“是!是我赶走她,只要这个女人还在一天,大哥你就会犯一天糊涂,这次竟然为了她险些搭上性命!所以她不能留!”陆少廷披上军装起身,“你懂个屁!来人!马上调车!”“大哥,军医交待过,你伤还没好,就别乱跑了,大不了我替你去!”“你去!你去杀人灭口吧你!这次我必须亲自去,哪怕把这重贵两地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她!”出发的第四天就下起了暴雨,陆少廷心急如焚,不顾自己伤口感染,命司机轮班,昼夜兼程于重贵边界巡查,发动了所有能动的关系网,几乎将两地翻个底朝天,一个多礼拜后,终于得悉了一丝线索。当顾烟雨安顿好,终下定决心脱离组织,穿着一身粗布旗袍打着发黄的油布伞出现在松岛茶室前时,见到多日音讯全无,日思夜想的人,陆少廷终忍不住开车拦住了她。黄梅雨淅淅沥沥,他走下车,就那样站在烟雨面前,伸开双臂,眼中有愤怒,有歉疚,好似还有一丝,是委屈。“还不过来,你想让我在雨里站多久。”油布伞落地,烟雨小步跑上前,埋进他怀里,陆少廷双臂搂着她,越拥越紧。“少廷,你弄疼我了。”他这才松了些手劲,正当烟雨以为可以喘息片刻时,双唇被重重吻下,彼此脸贴着脸,鼻底交叠,将几日来的思念都倾泻在了唇齿间,他灼热的体温烧得她也不顾一切忘情回应,吻地几乎窒息。初时她只以为是动情使然,可细吻化作浅啄,她捧着他的脸颊,“你身上怎么这么烫?”逞强的人仍说着情话,“想你想的。”烟雨与他额头相抵,恼道:“你是发烧了,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我想去你住的地方。”“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烟雨开车到菜市口右转的筒子楼前,扶着他下车,同上海最深的小弄堂一样,这里灯火昏暗,上楼时,还夹杂着一股潮腐味,木质的楼梯年久失修,走起来吱呀作响。“这些天,你就住这里?”“怎么,你嫌弃了?不乐意你现在走也不晚。”搂着她的肩,小夫妻般平和地拌嘴令他很开怀,“不敢,今晚还请夫人收留我。”小芸开门见了两人,只是一瞬的惊讶后便喜笑颜开,“总长请进!”“小芸,你帮我去医院买些退烧快的西药回来。”“嗯,是!小姐。”一时小房间内只剩两人,烟雨打发了她,打了盆热水,扶陆少廷坐下,“衣服都湿了,还不赶紧脱下来擦擦身子,我看看伤口要不要紧!”“我要你帮我脱。”看在他面色苍白的份上,烟雨无奈为他解开扣子,脱下他外套那一刻,她才发现里头的白衬衣已被伤处渗出的血染红,“怎么这么久了,伤口还在流血,那帮军医是怎么弄的!”他握住妻子的手,“不怪他们,是我自己不小心,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算身上再多出几个窟窿,我也舍不得死。”“不许说这种话。”烟雨鼻子有些囊囊,解开他的衬衣纽扣,看到已化脓的伤处时,再忍不住别过头红了眼。这些年,她有过许多不像女人的时候,总以为那些柔弱已不属于她了,可到现在才发现,内心最真实的反应是由不得自己的。陆少廷捧起她的脸,眼泪珠子正落在他的食指上,“烟雨,以后不许再哭了,为我也不可以。我喜欢你笑,不管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高傲的笑,还是你在台上打赢了那群女人时的冷笑,都比现在好看,知道么?” 第八十三章 少将情迷(上)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听着觉着哪里不对,“那天你躲在哪看见我打架的?”陆少廷一笑,低头吻去娇妻脸上的泪痕,“我不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地考察我看上的女人,说实话,当时你要是没那么泼辣,或许我还不会娶你。”“你!”她回头看见他的伤处,便没了与他计较一切的心情,“你先盖上被子,我帮你擦擦身子,再处理伤口。”陆少廷乖乖躺下,看着她扭了热毛巾伸进被窝为他擦洗身体,双手枕在脑下,惬意得很。“翻个身,快换个姿势。”她轻柔的话语此时在他听来,格外暧昧,“换个姿势?夫人喜欢什么样的姿势?”烟雨将他往床内一推,热毛巾“啪”地覆上他的背部,烫地始作俑者“嗷嗷”直叫,又架不住心疼,“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我看看。”翻过身来的人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边,“烟雨,忘了他,以后我们都这样好好的,谁也不生气,过一辈子好不好?”一辈子太长,是个太沉重的许诺,她怕她给不起,她没有说那个他根本就不存在,愁眉深思了许久,方挤出了句,“我会试着做个好妻子。”这样一句勉强的肯定已令陆少廷高兴地恨不能将她抱起来转上三圈,只是以目前的身体,一切都尽倾注在了一个吻里。小芸买药回来,在楼下见到成队军车,吴光新撑着藏青色雨伞,凑上前同她打招呼,“小芸姑娘!我来帮你!”“刚才路过菜市口,顺便买了只鸡,不敢劳烦将军,脏了您的手惹恼了您,只不定又要被赶到哪去了。”他跟着姑娘上楼,“我那是赶她,并不想让你走。”小芸定睛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吴将军,并不是只有像您这般高高在上的人才懂得感恩,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有血性的。将军追随总长出生入死,我服侍小姐,也是一样,你别再跟着我了,叫人见了是要说闲话的。”出租屋的房门虚掩着,从门缝往里瞧,光着上身膀子的男人正与自家小姐抱在一处,缠绵腻歪。小芸立时羞红了脸,将药放在门口小凳上,拎着鸡下楼去了几家共用的厨房。吴光新死皮赖脸地跟上去,见她劈柴,赶紧抢过斧子,“我来劈柴生火,你去摘菜。”“你会生火?”“以后别什么上等人,下等人的挂在嘴边,论起出身来,我才是烂泥里爬出来的,天生天养的孤儿。跟武功庙那些人一样,也做过土匪,是大哥看得起我,带我从了军,只要小芸姑娘不嫌弃我,就偷着乐了。”他干起活来麻利,烧完了开水就同小芸一道钳鸡毛,小芸见他雾了一脸的灶灰,扑哧笑出声,掏出绢子沾了热水,“等等,我给你擦擦。”正是饭点,筒子楼里的邻居们放工回来,看见他俩,都嬉笑打趣。“芸丫头,你男人可真勤快!我们家那口子,成亲十几年了也没下过厨房!”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委实有些不妥,将绢子塞给了吴光新,“他……他不是我男人……”旁的女工会意笑着,“我说赵家婶子,人姑娘家脸皮子薄,没成亲不好瞎叫的,这追求的时候,该叫男朋友,芸丫头是吧!”吴光新只低着头暗喜,心里头暖得很。等在筒子楼外的两队陆军这会儿肚子饿的呱呱叫,有胆大的进来请示,“将军,兄弟们都饿了,让我来问问,咱们啥时候放饭?”本以为又是一顿奚落,没想到今日将军出奇地和颜悦色,“带弟兄们下馆子去,我来报销!去了先打包几个菜来,好给这里的婶子们加加餐!”“是,得令!”女工见到这阵势,又得了好处,越发将小芸捧上了天,“芸丫头,你可真有福气,交了个将军做男朋友,以后请喜酒可千万别忘了咱们几个婶子!”她知道这会儿肯定是越说越乱,便也不再解释,带着嗔怪问吴光新,“他们都去了,你怎么不去?”“我这不帮你忙呢嘛,一会儿你赏我口汤喝就成。”傍晚的出租屋里,四人不分主仆,围坐在一桌吃饭,吴光新也收敛了对烟雨的敌意,气氛暖烘烘地融洽。小芸揭开砂锅盖子,盛了碗鸡汤给自家小姐,烟雨转手递给了陆少廷,“趁热喝,多进补身子才好的快。”他拿起汤匙,左手故意按着伤处皱眉。烟雨体贴道:“还是我来吧。”陆少廷满意地喝了口,“嗯,芸丫头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吴光新见了自己大哥的御妻之道,多少眼红,把碗推向砂锅边上,期盼地看着小芸,姑娘却将汤瓢往他手里一放,低头继续夹菜。陆少廷的忍俊不禁立时令他极为掉面子。席间的微妙,烟雨看在眼里,晚上给他换药,探起了口风,“吴将军看的你还真紧,跟手跟脚的。”“我才发现我的夫人这么小气,连男人的醋也吃。”“军中对你二人的传闻,我在伙头营也听过一些,可香艳得很呢。”陆少廷扣上衬衣,凝视着她,“我喜欢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了。给我戴上断袖的帽子,不过是想问吴毛子对小芸丫头是存了什么心思。”“你知道还故意打哈哈。”“就喜欢看你对我动脑筋的样子,是,吴毛子看上了小芸,还管我要她。”烟雨紧张道:“你答应了?”陆少廷摸着她的鬓角,“我以为你会说,小芸是你的人,我做不得主。吴毛子性子是急了点,可本性不错,对女人该差不到哪去。军衔也高,小芸跟了他就是做少奶奶,不会吃苦。”“不行!“为什么?”因为吴光新手上沾着宋家的血,烟雨心虚地转圜道:“我是说,小芸她不是货物,咱们怎么想的都做不得数,这事还得她自己愿意。况且我知道,她喜欢的,并不是吴毛子。”“好了,这些事轮不到咱们操心,让他们自己闹去。现在我只想跟你一块躺着,好好说说话。”地方简陋,屋里只有一张小木床,不像在家时有睡衣替换,烟雨只好关了灯,背对着他坐在床边解下领口盘扣,将旗袍搭在了一边的椅靠上。 第八十四章 少将情迷(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他听着窸窣声,促狭地将伸出右手,她一躺下,便枕在了他的臂弯处。烟雨不想招惹他牵动伤口,着意侧身背对着他。陆少廷哪里肯依,也跟着侧过身搂住她,手掌在她腰腹间逐渐上移,丝质肚兜的触感不断刺激着他的手掌。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烟雨忙按住他不安份的手,“不可以,再这样你的伤怎么好。”“你松手,我保证不乱动,就这样抱着你。”“说话要算话。”她明知道,在床上,男人的话是最不可信的,可又怕和他动起粗来,伤处再撕裂,只好暂且相信他。手覆在她胸前柔软处,上次过后,她的上围似乎更满了些,温热的手感蹿着电流刺激着他全身,陆少廷极力隐忍着就要窜起的征服欲,不安地动了动身体。烟雨闭目躺着,因忙了半天的缘故,已昏昏欲睡。窗外街上的更鼓一响,他再耐不住,用力揉起了掌中软玉,疾风骤雨似的在她后颈耳畔落下濡湿的吻,渐渐蔓延至光洁的背部,咬下系住肚兜的锦绳。“少廷……”她转过身想阻止他,反落入他的深吻,眼见就要与他坦诚相见,晕乎中的烟雨恢复了一丝理智,翻身将他双手按住哄道:“等你好了,我一定加倍补偿你,好不好?”陆少廷实在不想强迫她,又憋的难受,“好,可是烟雨,现在我就要点甜头。”他牵引着她的手腕探入锦被,往自己腰腹下钻。直到指尖触及那热的发烫的地方,欢场打滚多年的烟雨也不由红了耳根。他声带略显嘶哑地哄着,“烟雨,憋着难受,帮我。”“就这一次,明天……你再不许过界。”“嗯。”被娇妻轻柔地握着,陆少廷拥着她,只觉一股自在舒畅之感窜上全身。同是此夜,无处可去的小芸徘徊在楼下,以往她与烟雨同室而居,今日总长忽然造访,房牙子又不在,一时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也是困难。吴光新抬脚在车内正与弟兄喝酒玩牌,消磨时间,瞧见她,立时驱散了兵士,拍了拍身上的军装下车。“小芸,你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在外面晃什么?”“我……我这就去睡了。”说着就要往大厨房方向去。吴光新纳闷着向楼上瞧了眼,才明白姑娘的难言之隐,“小芸,你要是不介意,我的车可以借给你睡一晚。”姑娘看向他的专车,皮座上四处散落着酒瓶与瓜子壳,他局促钻进车内将垃圾清理了个干干净净,方请她上车。“你好好休息,前座还有我一件大衣,要是夜里冷了,只管拿来盖上,我就在外边给你守着,你放心。”虽说是四月的天,可漏夜偶尔的一阵风,还是能让人起阵哆嗦。小芸躺在车内,看向抱着手臂背靠着车门的人,难免有些于心不忍。取过前座的大衣下车来,唬地吴光新从梦中惊醒,擒着她的手腕怒目圆睁。“将军……”“是你,是车内睡的不舒服吗?”小芸笑了笑,“并不是,只是看夜半天凉,把大衣送给将军挡挡风。”他摸了摸脑袋,略带歉疚,“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行军打仗惯了,落下这疑心的毛病。”姑娘摇摇头,“将军古道热肠,是大丈夫,白天小芸多有得罪,希望……将军别往心里去。”大丈夫?吴光新听到她的赞赏,乐的脚下虚浮,心里头那滋味,简直要飘上天了,“没……没事,你白天说的都在理,别老将军的叫,生份,你要是不嫌弃,叫我声吴大哥。”小芸颔首笑道:“吴大哥!”不得不说,经过这一夜,小芸对这个男人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他原能在前座休息一晚,可为避男女之妨,硬生生在车外站足了一宿,虽然言语粗蛮,也倒配得上真男人三个字。在很久以后,我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头仍为他生着火,若不是那时候尚不懂得真正炙热的情感是什么样,又已有了个先入为主,一见钟情的仰慕对象,也许,姻缘的轮盘将会转向不同方向。陆少廷此次临时起意,离营突然,身边只带了两只精锐亲兵。一早用过爱心早点,便带着失而复得的夫人上车,回转营地。小芸依旧在吴光新车里,同座的士兵因上级的眼神着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两人挤着一个座位,都不敢过界。“你们这么坐着舒服吗?要不要过来一点,我这还很空。”两人看向前座的后视镜,吴光新凌厉的眼神立时吓退了他们的侥幸想法,“不用不用,小芸姑娘,咱们挤着热乎!”她看着窗外日渐高起的太阳,觉着纳闷,也未多问。军车即将驶出重庆市区时,前边车内的随军夫人忽然想喝荷兰水,陆少廷命其余人先行,独独留下名司机等候,下车搂着烟雨寻常小夫妻般逛起街来,直到中午时分才在重贵边界赶上自己的亲兵卫队。远远瞧见硝烟,陆少廷立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回禀总长!卫队遭到炸药伏击,死伤过半,吴将军的车为避流匪,冲下山坳去了!属下已派出人去搜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得知小芸也在车上,烟雨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现在是正午,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大家一起找,总会有消息的。”陆少廷拂开她的手,站在山坳边,“要不是我耽搁了,吴毛子也不会失了方寸遇险。”他虽没有责怪她,可烟雨知道,事情全因自己而起,眼见天色越晚,他的神色便越凝重,“我亲自去找!”烟雨不放心他,“我跟你们一起去!”在众人都心急如焚时,却是吴光新自觉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车撞向山壁时,他已先一步抱着小芸脱身,姑娘只受了些皮外伤,他垫在底下折了一截腿。小芸醒来时,四下一片漆黑,她躺在一个软软的怀抱里,摸索着起身。 第八十五章 私心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小芸只听那个软软的物体蓦地闷哼出声,借着月光,她方看清自己的手正撑在一个姑娘家最不该碰的地方,慌忙缩回,“吴将军,是你吗?”“嗯,你总算醒了,扶我一把。”黑漆漆的山坳里,吴光新由小芸扶着,凭着经验找到了一处山洞,“看来今天我们只能在这里落脚,等大哥带人来找了。”洞里有干燥的蒲叶茅草,极容易就生起了火堆,两人靠着岩壁坐着,这样无需理由的独处,吴光新心里很是受用,连那一截腿的疼痛也抛在了脑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怕吗?”小芸毫无戒心地笑了笑,“吴大哥的为人,我信得过,你在小芸心里就像个知冷知热的大哥哥,所以我不怕。”某人面色一黑,搞了半天是哥哥,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对于这样干净的像块白纸的姑娘,也不好用强。脑中晃过自己大哥那套,这时候正合用,演技不甚纯熟地按着腿叫了声。“吴大哥你怎么了!”“我的腿……能不能找几根结实的木块来帮我绑上?”“你等着,我这就来!”姑娘出去的片刻,他悄悄摸出几根稻草熟练地编起来。“吴大哥,找到了!”她好骗地撕下自己的绢帕为他绑腿,动作生疏,低头咬断丝帛时,小脸几乎贴到了男人的大腿上,爱怜的模样令吴光新吞了口冷涎,就是从前那些少妇对他使尽解数,他也没有这样敏感过。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不敢去触摸她乌黑的秀发,只是越发凑近她,想要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小芸感到几分异样,蓦地偏过头时,鼻翼正蹭上他的鼻头,四目相对,理清了思绪正要躲开时,已被他搂住了腰腹,猝不及防地吻下。从未与男子这样亲密的姑娘霎时乱了方寸,身体紧绷着屏气凝息,吴光新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更深入擢取佳人的唇间蜜意,沉浸在芳醉里脑门冲血,姑娘捶在他后背的粉拳就像挠痒似的令他恨不能现在就要了她。“总长!前面有火光!”吴光新闻声才惊得放开她,几乎同时挨了小芸一个响亮的耳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陆少廷带队走在最前边,小芸冲出洞外委屈地上前抱住烟雨,“小姐……”“别哭,告诉我怎么了?”一队陆军迅速冲进山洞,看见吴光新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时,都霎时会意。陆少廷看着坐在地上的兄弟,气急败坏道:“你说你真是出息,什么时候能给我长点脸面!丢人!”以致于一路上,堂堂总长被一个小女人呛地毫无驳回之力,“我说什么来着,做下这种不分轻重,禽兽不如的事,还想我将小芸给他,门都没有!”回到营地后,还未及厘清这次伏击是何人所为,就收到大帅府的电报,北部军阀赫连世家将派特使抵达北平接洽结盟之事,来函中点名要求四省总长陆少廷在场。他一惯不喜这种军方会晤的场面,将电报甩在桌上,“赫连家是周部长的外戚,有他在,还捎带让我去凑什么热闹!”吴光新杵着拐,反应滑稽,“大哥你忘了,咱们在军校毕业那一年,和隔壁班的那些家伙干过一架,要是没记错的话,其中有一个就是赫连家的四小子!去年娶了邓夫人的表妹,周家那小家伙的表姨。”听到这一茬,在一边奉茶的烟雨上了心,邓夫人的表妹?周家小公子上次在生日宴上,可不就是叫她表姨吗?陆少廷察觉到她的走神,打发了吴毛子出去,拉她到怀里,“夫人觉得,我该不该班师回去?”“西匪已经散了,想必那些漏网之鱼也再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既然大帅遣你回去,你就……”话说到一半,烟雨方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谈起军务,“这些都是你的公事,怎么突然问起我来了。”他吻了吻她的手背,“现在我整个人都是夫人的了,自然是夫人叫我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不是也很想见见周家小子口中那个表姨吗?”她冲他一笑,“知我者,夫君也。”她头一次回应自己对她的爱称,陆少廷勒紧了她的小腰,“我总不能为你白跑腿,奖励呢?”烟雨及时以指腹堵住他的嘴,“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反悔。”他靠在她绵软的小腹上,“那什么时候可以,请夫人示下。”烟雨俯身轻轻撩拨着他耳后最敏感的肌肤,“回府之后,这几日我会去陪小芸,你就一个人清心寡欲地好好养伤。”掐指一算,最早也要十日之后,陆少廷预感到漫长的折磨,只觉自己的血管都快忍爆了。烟雨一想到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就快结束,又要回到那个金丝鸟笼一样的后宅,刚刚生出的一些饮鸩止渴的幸福感便被击退。她对傅佩瑶撒了个谎,此次回去,必又得编出几个谎来圆回之前那一个,能瞒多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莫名其妙被夺走了初吻的姑娘此时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正懊悔着,吴光新来过几次,都被陆少廷派过来的卫兵赶了回去。“小姐,你说,我和他这样了,要是沈副官知道,会不会就不要我了?”顾烟雨含着笑坐在她身边,对这样纯洁的姑娘无法,“沈副官是进过洋学堂的人,他也跟人谈过恋爱亲过小嘴儿的,你还喜欢他吗?”“当然喜欢!”“那就是了,这并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大事儿,你既不介意他,他也不会介意你。”小芸被她绕的有些糊涂,可仍觉哪里不对,“可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总长不也……可是对小姐,还是很好啊,女人就……”提及此,只她两人,烟雨方抚着她的鬓角说起了真心话,“小芸,丢掉你脑子里这些想法。没有女人会愿意和别人分享同一个丈夫,假如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能在未嫁时遇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才是最幸福,最完美的爱情。我没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希望你可以。 第八十六章 猜忌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听闻总长回府的消息,偌大后宅内,只有一个女人恍若未闻,好似不管他走去多远,始终会回到她的身边。陆小玉在廊下打着蒲扇,文火熬着红豆羹,木勺在肉粉色的糊状物里搅拌着,看在眼里,微微地笑。“二小姐,事情都已经办好了,比昨天又多了一半份量,你歇歇,我来吧。”陆小玉将红豆羹一勺勺舀进白瓷碗里,悠悠道:“莲儿,这种事情就是要自己亲力亲为才过瘾,千万别跟我抢,我会不高兴。”“是,二小姐,莲儿记下了。”陆少廷刚进北平城,便被请至大帅府,烟雨先一步回到后宅,因心里挂着歉疚,将行李交给小芸,匆匆赶至兰苑。傅佩瑶喝着难闻的心肺汤,怀孕两月,正是对这些内脏荤腥最反胃的时候,碍于傅夫人下的命令,她也只能掩鼻喝下这些补汤。灵芝一见烟雨,也没好气,“三姨太这一遭还真是风尘仆仆呢。”青年总长与随军夫人的一段风流韵事早在北平城传的沸沸扬扬,故事里的英雄爱美人不爱江山,身为中军主帅,却舍弃自己的子弟兵,千里追妻,在百姓们茶余饭后是美谈,在北平名门望族里就成了笑料。“灵芝,下去!”傅佩瑶呵止了她,毕竟在她心里,宁愿信任烟雨是个盟友,总好过成为内宅争斗的对手。“你过来坐,在军营里吃了不少苦吧,你的他……找到了吗?”烟雨对于她的信任,眼神闪烁,“我……找到了。”“那就好,刚才小丫头说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外头有什么闲言碎语,也别担心,左不过有我给你顶着。”傅佩瑶的体贴,令她越发不自在,只想着要怎样填补这份愧疚,无意瞟过汤盅,喝剩一半的补汤隐隐有股腥膻味道。“太太喝的这是什么?”不说还好,一说傅佩瑶便有大堆苦水要倒,“从前只想着要怀上孩子,谁知道有了竟这样辛苦,这一个月下来按大夫的食补方子用膳,每日进补,现在闻到荤腥就想躲开,只想着能吃上两筷子爽口的小菜。”两人正说着,灵芝端着红豆羹进来,“太太,三门外的婆子已经检查过了,可以放心用。”傅佩瑶冲着烟雨尴尬一笑,“婶子怕我乱吃东西,打帅府里调了两个婆子来关照着,这不,得亏二小姐是个吃斋念佛的,不然恐又要生嫌隙。”烟雨回头看了眼门外的莲儿,便明白了她所指,“那有什么难的,明儿我让小芸做些清淡菜色,你要是担心这屋子里的眼线,就悄悄上我那去,咱们在房里吃了,谁也管不着。”“好,就这么办!”等她走了,傅佩瑶方将陆小玉送去的红豆羹倒进痰盂,“撤下去吧。”灵芝一面收着桌子,一面嘀咕,“太太,您真相信三姨太吗,还要去她苑里用膳,也不怕……”“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她若有坏心,一开始便不会同我做交易,帮我怀上爷的骨肉。而今只要我保住这一胎,哪怕爷的心思不在这,陆家正室夫人的位置也永远是我的。与其多树一个敌人,倒不如多个受宠的盟友。”帅府书房,傅锦霖大发雷霆,指着陆少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第八十七章 饮鸩止渴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你私自出兵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谁叫你是佩瑶的丈夫!可你听听这上上下下的闲话,为了个女人撇下随你征战多年的亲兵,要是那些祸匪还存了实力反戈一击,军中无大将,你就是看着他们送死!”“大帅,人都回来了,您别动这么大肝火,仔细伤了身体,我检讨,认罚!”陆少廷在他面前一向打得哈哈,不只因自己过硬的军功,还因其父与傅锦霖乃旧朝袍泽,情义亲厚,被这位大帅顶在肩上长大,更无二话。“你这小子,皮起来比吴毛子还赖脸!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回谈不下跟赫连家结盟的事,老子就撤了你的职,把你拴在老子女儿的裤腰带上!”陆少廷心里只想着今晚的小登科,说什么都应承地极快,临走前却被傅锦霖一句听似无关痛痒的话惊了心。“上次在周家小子生日宴上,老子见了你的新宠,长的不错。”傍晚时分,管家亲自到玫苑递话,“三姨太,爷说您长途跋涉辛苦,今晚让您去大屋,他有份礼物要送给您。”“今晚他不是该去大太太房里么,你去帮我拿过来就是了。”“爷是去了太太那,可指明了让您亲自去取礼物,您就别为难老奴了。”烟雨一来不想让老人难做,二来又实在好奇,只好跟了来,管家将她带到大屋后院,“三姨太请自己进去吧,礼物就在里间,老奴告退。”推开门,整个屋子里只有依稀几点微弱的烛光在地上,脚下的触感熟悉,她循着烛光前行,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脚踝忽地被人握住,整个人跌落在水里,随之而来的是浑厚的男子气息。只片刻惊心,她便促狭地抬起手肘,重重顶向身后之人的小腹。他闷哼一声,退后了几分,溅起温热水花,“你这个女人,下手这么重,是想谋杀亲夫吗!”烟雨悠然游向池边,“今天你不是在大房留夜么,我怎么知道是哪里来的野驴子,难道你觉得自个儿戴上葱绿的帽子会好看吗?”“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之前已经错了那么多次,我不想再继续犯错。”陆少廷一个猛子扎过来,出水的一瞬鼻尖蹭过她的胸口,着意放慢了动作,结实的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站定,“我不会给你机会让我戴绿帽子,因为我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他一笑,两人双额相抵,将吻未吻间说着情话,“我发现了夫人的小癖好可怎么好。”雾气蒸腾,烟雨缩着身子脸颊绯红,“什么?”“夫人在上面的时候,似乎特别容易动情。”他想起新婚之夜她居高临下的质问,初初和好时,她挺着身子跪坐在自己面前娇媚的吻,和现在,完全依附于他的模样,引逗出声。她穿着乔其纱的洋装长裙,经水一泡,已变得更为魅惑,“我的礼物呢?”陆少廷一声坏笑,给她一个吻,带着她的小手抚上自己的胸膛,肩胛。炙热结实的肌理上有几处刮人,除了落痂的新伤,还有几处刀口弹痕。公告:文文已签魅丽文化出版,即将上市,后期将不定时更新,具体上市日期请关注新浪微博 RN-容若 ,链接地址:http://weibo。com/p/1035051738087227  ,敬请关注,谢谢。 第八十八章 小别胜新婚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难道我在夫人心里,算不上一件好礼物?”之前的几次,她都没有这样仔细地触摸他的全身,他身上的伤痕又比三年前多了几处,这些年,原来他过的,也并不容易。陆少廷趁她不备,顺势将脸慢慢下滑,咬开她胸口的珍珠色小纽扣,将头埋在沟壑间深深吸了口气,当身上人浑身酥麻战栗时,他抱着她蓦地沉入水中。水花扑面而来,沉入池中的一瞬烟雨无助地紧紧抱住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她还是不熟水性的小姑娘,能攀附依靠的只有他。他却没有觉察出她的反常,在水下疯狂撕扯着她的衣裙,借着浮力将她禁锢在池边,托起她的头露出水面。烟雨仰头呼吸着久违的空气,玫瑰花瓣掩映在她胸口处,随着水花此起彼伏。太久的忍耐让陆少廷迫不及待要了她,他着意将回府后与她的第一次选在这里,正是担心自己的急切会弄伤她。水流减轻了她的痛苦,烟雨闭着眼靠在他肩上,沉浸在那段过往里,咬着牙一声不出,任由他将自己揉进骨髓。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陆少廷捧起她的脸看着她游离失魂的这副模样,立时火气上涌,重重一下,“睁开眼睛!你在想什么!”烟雨因身下的疼痛皱眉,却被他掐住了下颚,“跟我在一起就这么痛苦吗!还是你又在想那个男人!”“少廷,我不会水……呛的好难受……”听她喊的是自己的名字,他的本能才得到满足。感情的事,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两人享受着极致欢好时,却不知道那副西洋壁画后,傅佩瑶捂住自己的嘴,顺着墙壁滑下。今夜本该是大房留夜,陆少廷称病未去,出于对丈夫的关心,她悄悄从后门溜进来,只想静静瞧他一眼,却见他笑着走近了了这座浴坊。犯错?和她怀上孩子只是犯错。一时的好奇让她亲眼见证了丈夫与另一个女人的欢情,而那个女人正是口口声声对她说,不爱自己丈夫,心有所属的人。她一度以为自己在后宅里有了个可以真心相待的伴,却不想真丑恶,假伪善,背后竟是如此不堪。陆府大屋的床榻,是连正房太太傅佩瑶都无缘得享的,烟雨裹着浴巾醒来,睡眼惺忪地瞧着周遭的欧式布局摆设,在古宅大屋的老式框架里,倒别有一番考究味道。昨夜迷迷糊糊上了这大床,竟未注意身下铺着的是丝绒床垫与数十个鹅绒抱枕,她稍稍一动,整个身子便绵软地滑进了他怀里,这家伙可真会享受。他闭着眼声线疲惫,“天还没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女人在家里要做的事可多了,哪能都像你呢总长大人,独个儿住着金屋,晚上兴起了传几个美人来陪伴,比紫禁城里的皇帝还爽快。”陆少廷一个翻身,将她整个身子压进了鹅绒抱枕里,“我的女人最重要的事,就是满足我,你要是喜欢,那就搬过来,嗯?”“我才不稀罕,也不知道这上头躺过多少女人。” 第八十九章 赵四小姐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他将头埋在她颈间,与她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只有你一个,你要是还像昨晚那样,就难保不会有下一个了。”坐了一路火车,昨晚本就累极了,被他那么一折腾,挨着床边时,烟雨便熟睡过去,那人求而不得,烧了大半夜的心才躺下。日渐高起,陆少廷像个没事人一样去了军部,可怜烟雨忍着浑身不适,仍想着要回去张罗今天的小菜。“小姐,你回来啦,菜蔬我都备好了,只等太太一来就下锅,二小姐一早还送来了娘家的山笋,我已经加猪肚炖上了,你现在什么心都不用操,回去梳妆打扮就好。”亏得有个体贴的小芸为她打理了一切琐事,她悄悄唤过姑娘,“今晚在周公馆有个舞会,沈副官也会去,我会找机会帮你探探口风。”小芸露出了多日未见的笑,“谢谢小姐。”军部对赫连世家特使的到来,给予了最高规格的礼遇,周吴孙三名高级将领亲自列队相迎。周孝仁对陆少廷的迟迟未至已颇有微词,而此时不紧不慢的陆总长正命司机在百货商场外等候,亲自至女装店为家中娇妻挑选礼服。戴着鹅黄色堆纱花礼帽,拎着同色方扣小包的摩登小姐在橱窗外瞧见这位男士,同身旁侍女啧啧称赞,“你看,这才是真正的gentleman,这样的男人,女伴不在身边时,心里都能记挂着她,为她挑选时髦的衣服,可想而知,他该是位多么合格的丈夫。”“四小姐,咱们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恐怕……”“不用怕他!让他陪我逛逛街都畏畏缩缩不答应,还不准我自己出来了不成,走,我们去看下一家。”陆少廷选定了成套的礼服上车,吩咐司机将礼服送回府邸,方另换了车自行开往军部,正与赫连特使专车同时抵达。赫连四少下专列时与新婚妻子吵了一架,此时急刹的军车更令他火气上头,见了三人,也不太搭理,只看在亲戚份上,同周孝仁打了声招呼,“表姐夫。”周孝仁见来的是在东北赫赫威名,最难伺候的四少,眼见捏了把汗,“赫连少帅莅临,真是让北平蓬荜生辉,大帅稍晚将设宴为少帅接风,里边请。”四少并不理会他,看向悠然下车的陆少廷,竟意外地笑着上前招呼,“陆总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吴光新刻意侧过身,仍未逃过他的视线。“还有你,吴将军,莫非你们这些年声势大盛,忘了我这个老同学了?”如今有求于人,吴光新只好干笑了两声,“不敢不敢。”陆少廷却是不卑不亢,迎面对上他的视线,“年少无知时的事,亏得四少还记得。我想四少不会这么没气量,还惦记着在校挨打的事吧。”“你!”周孝仁知道陆少廷也非善类,见到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为免结盟之事横生枝节,从旁斡旋道:“表妹夫,陆总长,有事咱们好好说,切莫伤了和气。” 第九十章 八卦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赫连四少冷哼一声,“周部长,我是看在父帅的面子上才答应前来商议结盟之事。我东北坐拥精兵强将,想要结盟,本少帅也要一试你们皖系将领的质素,久闻陆总长枪法过人,趁着今晚接风,你我比试一场如何?”“陆某乐得奉陪!”“好,既然胜负未分,你们的盛情本少帅自然没有消受的道理,告辞!”四少借着这茬着急上车,“还不快调头去找少夫人!”总长府,中午大太太如约而至,烟雨命小芸将礼服盒子收起,亲自出小厅布菜,“佩瑶,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她极力使自己神色如常,“昨晚吃的腻了,有些恶心。”“小芸,给大太太盛碗粥。”又揭开汤盅盖子,“我问过李嬷嬷了,这山笋炖猪肚,既不油腻,孕妇吃了,生出来的小子还白胖,你多喝点。”“嗯。”若换做平时,傅佩瑶必定喝的极松快,可昨晚的所见令她一直如鲠在喉,“烟雨,你真的希望我生个大胖小子吗?其实爷对你这么好,你就不想给他生个孩子?”她的一句话,让烟雨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两人的关系虽有了实质的改变,可为他生孩子,烟雨仍有顾忌,“怪道人说怀了孕的人就是容易多想,你好好养着肚子里这块宝,不会有人同你争的。”“真的不会?”“我不会。”不知为什么,傅佩瑶总希望她说的是真的,“你说不会,我就信你。”陆少廷回来时,见两人有说有笑吃着饭,抚上烟雨双肩,“聊什么呢,都吃的差不多了,看来没我的份了。”“厨房里还有粥,我这就去给你炒两个小菜。”“嗯。”两人就像极寻常的夫妻般说着话,这样轻快的氛围,她和他之间从未有过,傅佩瑶瞧见,说不羡慕是假的。烟雨一走开,两人间也不似从前冷清,陆少廷今日心情似乎很好,还为她盛了些汤,“你是有身子的人,多喝点。”可正是这相敬如宾,让她觉得自己更像个客人,一古脑喝完了汤。烟雨端着两碟小菜出来时,她已借故离开。“当着她的面,你也不知道避讳一些。”面前的男人大口喝着粥,“还不够避讳?我平日的习惯,你是知道的。她现在怀着身子,别人避都避不及了,你还敢巴巴地请过来,长不长脑子?”她习惯俯身在他肩上,“身正不怕影子斜,对了,你刚才去军部,见到那位赫连四少和他夫人了吗?模样像不像我?”“今晚去舞会你不就知道了。”“不行,你快说说!”陆少廷本对这些家常里短的是并不上心,只是为了她,硬生生在军政部听秘书讲了两个小时八卦。“我并没有见到,不过我听说两口子吵架了。赫连家的老四娶的是从前皇商赵家的四小姐,也就是周孝仁老婆的表妹,政治联姻,吵架是很寻常的事,上面要没有老爷子压着,早离了。” 第九十一章 赫连夫妇(上)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端详着,“我看不见得,若彼此当真没有些情意,各玩各的,谁也不在乎谁,又怎会吵架呢,大帅让你拿下赫连四少,依我看,便该从这个四少奶奶下手。”陆少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话,反手将她带进怀里,“这么说,你从前总找我吵架,都是在乎我了?”“只有我找你吵过吗,动不动就对我大呼小叫的,上次还对我动手了,可见有多爱我。”他握住她的后腰心疼到骨子里,“好了,这牙尖嘴利的,把你的刺都收起来,你只要在我身边好好待着,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包括我自己。”她有时也会想,要不要这样一辈子,做个不孝的女儿,做个幸福的女人。烟雨给自己的放纵加了个期限,在组织下个任务下达之前,她会全心全意留在他身边,花上所有心思,做个好妻子。晚宴舞会在周公馆举行,赫连四少在北平城翻了半日,也没能找见新婚妻子,正由邓夫人从旁劝着,“敏儿不是不识大体的人,等她想通了自会回来的,妹夫你先消消气。”“她识大体,识大体会在节骨眼上跟我闹吗?迟早有一天要休了她!谁娶她谁倒霉!”邓夫人战战兢兢陪着笑脸,这对冤家的事她也知道一些,估摸着是老爷子也架不住闹腾,才把他们支到北平来,好清静几天。出门时,烟雨想着小芸的事,便先支了陆少廷去周公馆,将沈世岳请至后院水榭。见她犹豫着难开口,沈世岳问的果断,“姨太太是替小芸姑娘来的吧。”“正是,你既然问了,就是知道小芸对你的心意,我想你也并非在意门第之人,若是合适,可以先定下来,也好让女方安心是不是?”沈世岳有片刻迟疑,瞥见廊桥处的身影,着意扬声,“我想许是三姨太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小芸,一直以来,对她只有同情而已。况且,沈家决不可能娶个丫鬟做媳妇。”廊桥下的身影一颤,姑娘就似离弦的箭一般跑出去。烟雨瞟了眼他的神色,“为什么要故意气她走?你对她根本就是有意。”“因为沈世岳有终身不娶的理由。”话说到这个份上,烟雨也不好多问,“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出去会有危险。”“三姨太请放心去会场,我会派人去找她。”烟雨在周公馆门前遇到小公子,抓着她的裙角神秘道:“表姨,我告诉你个秘密,跟我来。”被小家伙拉到后园,他指着假山后边,“表姨,小表姨说她在跟人玩捉迷藏,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只告诉你,你去捉她,我先走啦!”烟雨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对这位赫连家四少奶奶也充满了好奇,迈着细碎的步子上前,“四少奶奶。”假山后的人转过身,险些尖叫出声,试探着碰了碰她,方疑惑道:“姐?宋尚尧那个混蛋说你去世了,还从英国带回了骨灰,我就知道他是骗我的,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第九十二章 赫连夫妇(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宋尚尧?姐姐……这张脸?被一个陌生女人拥抱住,烟雨不习惯地推开她,“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四少奶奶。”声音的不同,令这位皇商小姐眼中的惊喜化为疑惑,“姐姐从前是叫我小敏的,你叫我四少奶奶,你真的不是她,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你又是谁?”“回四少奶奶,我是北平陆总长的三姨太。”“是我失礼了,可你真的很像我姐姐,我可不可以再抱抱你?”出于对自己这张脸的感激与敬畏,烟雨点点头,敏之靠着她,声音细弱蚊蝇,“要是父亲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小家伙不知从哪钻出来,“羞羞脸,两个表姨在后面玩抱抱,表姨夫在前面玩枪,好好玩!”“玩枪?”两人几乎同时问出声。“那个败家子,又在抽什么疯!三姨太,咱们快去看看!”她着急地拉着烟雨从偏门进去,因为烟雨与赵家大小姐相似的面孔,赵敏之对她格外有好感。公馆花园,陆少廷与赫连四少正对着目标开枪,院中仆人顶着苹果颤微微走动着,双腿发软。“这太过分了,我赵敏之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军阀仗势欺人!”她说着就要冲出去,烟雨笑了笑,“可你嫁的正是东北最威名赫赫的军阀,这么出去当众让他下不来台,就算他有心听你的,也放不下面子。”“说的是,况且他平时也不太听我的,那你说怎么办?”烟雨同她耳语了几句,两人面对面笑了笑,于是就出现了如下的场景。一批苹果被打尽,第二批仆从出现时,赫连四少与陆少廷都差点掉了下巴。两个当世军阀心尖尖上的女人各顶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樱桃携手走出来,面上是微微的笑。赫连四少瞄向院中猎物,手中的枪似乎格外烫手,不管瞄哪个都难定心,只怕稍一走火,反将自己的心肝射出个大窟窿,“这一局,还是陆总长先来吧。”烟雨冲陆少廷眨了眨眼,他极了然地推搪道:“四少是客,陆某岂敢擅专,还是四少先来。”赫连看了眼欢脱的妻子,郁闷地将枪撂下,“算了算了,这局作罢,我本就是与陆总长开个小小玩笑,岂料你却当真起来,再继续下去,恐要伤了咱们的和气,喝酒去吧。”“那结盟的事?”“如期进行。”赵敏之小计得逞,与烟雨相视一笑,“多谢你,让我们家那位也吃了回憋。”“那是因为在四少心里,还是少奶奶最重要。”娇俏的姑娘一笑,与烟雨一同走进大厅。陆少廷自觉上前握住夫人的手,令敏之捂脸惊叹,“真是太巧了,原来这位gentleman就是大名鼎鼎的陆总长,三姨太你的丈夫,你太幸福了!”“咳咳。”赫连四少对妻子的失态表示不满,敏之才记起挽上他的臂弯,“你不知道,我跟陆总长夫妇太有缘分了,今天上午我在百货大楼见到陆总长独自为女伴挑选衣服,就仰慕他的绅士,晚上又见到三姨太……总之你要向陆总长学习,以后不管在军政,私下里都不许与他们为难。” 第九十三章 山雨欲来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只是这四少又岂是好招惹的主,对着妻子,门面上仍是宠溺的笑,“是,夫人。”继而对陆少廷道:“陆总长,没想到你从政没多大远见,选女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四少谬赞。”陆少廷与娇妻十指相扣,一手的缠绵。敏之皮笑肉不笑地轻抬脚跟,重重踩向四少脚背,由浅入深地碾压,在他耳边咬牙含糊道:“这么说,你的眼光很差喽。”烟雨见状,扯了扯丈夫衣襟,他即刻会意,“四少,你们慢玩,陆某去那边叙个朋友。”“陆总长请便。”敏之对着她,却极是热情,“三姨太,若是得空,随时欢迎你和陆总长到北地来,相信我父亲也很愿意见到你。”“谢谢四少奶奶,我会的。”两人在舞池内依偎着随着轻歌慢摇,“我一直以为我陆少廷的妻子惯会吸引狂蜂浪蝶,没想到你对付女人也有一套,说说,你是用什么方法说服那位娇矜的四少奶奶的?”烟雨食指覆上他的唇,“嘘,别破坏了这首曲子的氛围,这是女人间的小秘密,你不必知道。”傅大帅在二楼握着酒杯,冷眼看着这场戏,想起日前探子的回话,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上海女人又多了几分顾忌。傅夫人见到周家的小家伙,又亲又抱,喜欢的不得了,难免牵动了作为母亲的心思,在傅锦霖身边絮叨。“咱们在这里享清褔,每天大鱼大肉的,可怜立琛一个人在金陵,被什么军事化管理,又不让我接济,指不定受着什么罪呢。”一面说着,一面应景抹泪。“这大好的日子,你看你,又来了,我又没说会一直让他在金陵不回来。”傅夫人见他好不容易松了口,越发来劲,“现在局势动荡,不知什么时候战火就烧起来了,你自己都知道找好后路,跟北地结盟,还把儿子一个人扔在金陵,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死给你看!”傅锦霖无法,只得先安抚着,“好好,这几天我就让人去接他回来,你满意了!”周孝仁收到军部急电,面色铁青地上二楼回话,“回大帅,向上海方面征税有消息了。”“怎么说?”“沈佩孚最近连电话也不接了,只让他的副官打了电话来,如您所料,他拒绝纳税,并且……还以戴锟得罪公使馆,工厂大批倒闭为由,连江浙两省的赋税也一并扣下了。”傅锦霖忍住怒意,“那财政部方面的情况怎么样,要是开战,能撑多久?”“一直以来,财政的主要收入大部分来自这几年休养生息的中部四省与西边的重工业,其他省会大多只能自给自足,万一开战,若是……”“有话直说!”“若是陆老弟受了蛊惑倒戈,那我方……”傅锦霖按着手边欧式围栏,看向陆少廷,“他是老子看着长大的,老子相信他!”“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今时不同往日,西匪那件事在北平闹的沸沸扬扬,如今赫连家这次结盟也多是看重他,大帅还是谨慎些为上。”而此刻沉浸在温柔乡的青年总长却不知道,上有小人作祟,外有旁系虎视眈眈,烽火乱世中,他挣来的三年多安稳生活即将结束。 第九十四章 后院起火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舞会结束,车内微醺的女人尤为可爱,全然忘记了自己心内的一切负担,脑子里满满的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和她爱的男人,他爱的女人纠缠在一起,亲密无间,释放出彼此身体里所有的热情与渴望。她的热情与癫狂让他深深迷醉其中,这个女人是天生的尤物,时而生涩如处子,触手生羞,时而似一株冶艳的食人花,怎样都要不够。暮鼓晨钟,都像一瞬间的事。天光未亮时,兰苑的骚动令阖府上下都惊了心。只有陆小玉坐在燃尽的烛台前,似早已料到般穿戴起来,“莲儿,咱们去看戏。”烟雨因担心傅佩瑶,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冲出来,陆少廷坚持为她披上外套,“别急,佩瑶一直保养的很好,不会有事。”“陆少廷,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你居然一点都不着急!”突然的爆发令面前男人哭笑不得,他想,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女人能为情敌向自己的男人发火,那么也只有她顾烟雨了。“好好,我们这就过去!”刚跨进兰苑,三门外的婆子看见她,掩不住的神色鄙夷。傅佩瑶捂着肚子,“大夫怎么还没来。”烟雨正要近前,被灵芝制止,“三姨太!这一个月来,我们太太都是好端端的,偏生姨太太你一回来,作兴让我们太太吃了你苑里一顿饭,就出了这样的事,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您还是远着些好。”陆少廷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当着我的面就敢给四姨太难堪,灵芝,你是越发出息了!”“算了,她是关心太太,还是等大夫来吧。”负责傅佩瑶胎像的大夫原是宫中御医,与傅家颇有渊源,一得到消息就上报了大帅府,这会儿与傅夫人一道赶过来。门外婆子同家主耳语了几句,傅夫人一进门便推开烟雨,“都闪开,闲杂人等都扎堆在这里做什么,晦气!”此话一出,陆小玉自觉带着莲儿退到了房门外,向烟雨招了招手。顾大夫诊过脉,看过舌苔,方松了口气,“陆夫人的胎像无碍,只是轻微的食物中毒,老朽开些健脾排毒的中药稍稍调理,不日即可痊愈。”傅夫人握着自己宝贝女儿的手,可劲的心疼,“没事就好,我们佩瑶好不容易怀上这一胎,务必用最好的药好好保着。”说着斜眼瞥向站在门边的烟雨,“顾大夫,这食物中毒可大可小,还需劳烦您替咱们好好验验,到底是厨子的食材出了问题,还是有小人暗藏机心。”“傅夫人,陆总长请放心,老朽既然接了陆夫人这一胎,自然责无旁贷。”灵芝依照吩咐将自家太太近几日的饮食具细罗列成单,递给大夫,“都在这里了,只有太太昨日在玫苑的饮食,小的不清楚。”烟雨主动上前交待,“这些我都知道,由我来跟顾大夫说。”傅夫人冷言道:“问题多半出在你苑里,自然要由你来负责!女婿,大帅让你跟我回去一趟,随我走吧。”他搂着烟雨的肩软语安慰,“好好的,有事等我回来解决。” 第九十五章 沉塘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傅佩瑶看着他从进来到离开,且不说关心自己的言语,他甚至连一句担心孩子的话都没有同她说过,含怨的目光自烟雨肩上晃过,看到她身上的西装外套,翡翠戒指在花梨木床边刮出一道深痕。陆小玉立在小门外,亭亭净植,就似个方外人物,掩着帕子冷眼瞧着这出戏,心里一阵阵欢愉,借故咳嗽起来。莲儿乖觉地向里屋通禀,“大太太,我们二小姐身体不适,先行告退。”离开兰苑,莲儿方敢问出声,“二小姐,这不是您等了好久的一出戏吗?怎么不看完就走?”“呵,阿弥陀佛,精彩的部分已经看完,接下来的太罪过,看下去若是污了眼睛,我佛恐要怪罪。”“莲儿不明白,二小姐筹谋了这么久的局,为什么不一击即中,反而要打草惊蛇呢,这样一来,大太太再不会喝咱们送去的红豆羹了。”陆小玉扑哧一笑,“你当她从前喝过咱们的红豆羹么,若是喝了,又怎会今日才闹肚子。还记得昨儿一早我让你送去玫苑的山笋吗?和她每日早晚喝的那一半羊肝放在一起,那才是催命的良药。”“可若是大夫查出来,会不会?”“你是越活越糊涂了丫头,咱们将心肺汤偷龙转凤的事,可还有谁知道么,食材相生相克,大料都下肚了,就是死了,也无对证。这次与其说是打草惊蛇,不若说是提前找到了替罪羔羊。今儿心情好,咱们回去画副新花样子,继续绣襁褓去。”闲杂人等退去,兰苑中的婆子即刻将烟雨团团围住,没有小芸,没有陆少廷,她只有一个人,孤立无援,“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得罪了三姨太!咱们都是照大帅夫人的指令行事。”婆子一人一边将烟雨手臂反剪在背上,迫使她跪下,擀面杖样粗的棒子横插在臂弯间,以麻绳牢牢捆住,令她动弹不得。灵芝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三姨太,毕竟相识一场,我让你死,也死个明白。夫人交待了,只要有人想对太太不利,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拖她下去!”烟雨看向傅佩瑶,“太太,这也是你的意思吗?我真的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你忘了是谁帮你……”她背过身,“你住口!灵芝,把她的嘴堵上!”直到身后的人被拉走,她才抱着头自我安慰,“对不起烟雨,这是母亲的意思,是母亲的意思,我也没办法,你不要怨我。”整个后宅的下人眼见顾烟雨被婆子压上大石沉塘,却没有一个敢通风报信。烟雨想过千百种死法,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古老的一种。自己这一生似乎与水特别有缘,平生第一次落水,是陆少廷救了她,第二次,是宋尚尧,而这第三次,会不会还有一张好运卡呢。大帅府偌大的会议室内,长桌尽头,傅锦霖捂着左胸气闷,“陆小子,你和佩瑶成亲之初我就说过,不能欺负她,你带着小妾出双入对,公然让小妾骑在她头上,老子都不与你计较。可如今她怀着身孕,险些遭了别的女人暗算,你打算怎么办!” 第九十六章 将帅失和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大帅,事情尚未查出头绪,您已经把枪口对准了她,这不公平。”傅锦霖将一叠资料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里面有你的新宠和前任上海王的照片,现在的局势你该清楚,被女人勾了魂,连别人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都没察觉!”他明知烟雨出身欢场,可当她与别的男人的亲热艳照摆在眼前时,还是噌出了一阵火苗,“大帅,我可以压上军衔保证,她决不会是直系奸细!”“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证据呢?你小子,糊涂!再吹几回枕头风,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烟雨潜入佩孚公馆拍照之事不能宣之于口,陆少廷只能吃瘪,“没有证据,大帅,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扯你娘的臊,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不成器,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就按老子说的,借这个当口,把那女人给踹了!”傅锦霖气急之下捂着胸口重重喘气。他也是个硬脾气,“您别再拿这套拘我了,我不干!”“晚了!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是看重你才跟你商量,现在这个时辰,由不得你了!”陆少廷听出话外之音,摔了凳子就赶往府中,到后院时,见傅佩瑶正由灵芝扶着,立在塘边,望着无波无谰的池水,已觉不好。“烟雨呢?”她别开头不敢面对他,“我……我也不想的。”他几乎要将傅佩瑶的双肩捏碎,“快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烟雨沉塘的,对不起……”“妒妇!要是烟雨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傅佩瑶瞧他的神色,只觉若非自己有了身孕,恐怕枪子早已挨上了身。陆少廷将她推到一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疯了似的找起来。身边警卫也一个接一个跳下水,几乎要将池塘翻个底朝天也不见人。“禀总长,府里的池子都是活水,姨太太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话未说完便挨了一记爆栗,“什么叫可能,烟雨不会有事!”佩瑶此时恍然想起从前池塘翻修时,园林设计师曾同她说过的话,烟雨也许真有机会逃出生天,“爷,这池子里有个活水口通向永定河,沿着河水找,或许还能找见她!”灵芝拉着她的衣角,“太太,你怎么……”“我不能再错了,因为嫉妒我可能已经害死了一个帮过我的人,爷该去找她的,哪怕她真的……找到完整的,也算弥补我对她的歉疚。”陆少廷带着亲兵卫队接管了北平城内外的永定河闸口截流,河路沿岸布满陆军,一排接一排扎进河内,惊得北平人人自危,半城风雨。“你说这满街的步军,不会是真的要开战了吧,还是在抓什么歼细?”“错了!我舅甥在军部谋职,听说陆总长是为了个投河自尽的女人,从早上找到现在,天都黑了,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呢,只怕尸身都发涨了!”雅白福特停在陆府附近的小巷口,宋尚尧上车递给哆嗦的人一条毛巾,“以前的你做事果断干脆,不会吃这种迂回的暗亏。” 第九十七章 争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能怎么办呢,当场撂倒她们,告诉她们特工是不好惹的?恐怕侥幸逃出了这里,我就会成为校长下一个灭口目标吧。”烟雨擦着滴水的头发,说起了死里逃生的笑话。“你变开朗了。”“或许这只是我的隐藏属性,你从前没发现而已。就像你,也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一样,比如,你一直不愿再提起的赵家大小姐。”他握着方向盘,沉寂了片刻,烟雨盯着他的每一个反应,“你的脸色很难看,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只是,对这张脸好奇。”“记得在古堡的时候,我曾跟你说过,蕴之,是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知道敏之会来,我应该早点跟你说,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烟雨没有问他,让自己变成这张脸的目的,和他们之间的故事。只是这样一来,之前他对她所有的特别与失态,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么现在,你想不想再缅怀一下,我不介意做一分钟替代品。”宋尚尧眸色凝重,已有微怒,“谁也无法替代她,烟雨,不要拿她开玩笑。”“在你下达任务前活跃下气氛也不可以,说吧,你总不会无端端来北平,这么碰巧救下我。”“你先擦干头发。”擦头发,吃点心聊天,一直磨到天黑,宋尚尧才开口,“国内快开战了,如今皖系的兵力多半掌握在陆少廷手里,烟雨,劝他倒戈。”“说的轻巧,他又不是三岁孩子,我让他倒他就能听我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让你潜伏在他身边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看到永定河边他的亲兵,就知道你这段时间做的不错,校长相信你的影响力。”烟雨冷下脸,“要是不能呢?”“不能收为己用的人,就只有做掉,等傅立琛回到北平,你就做掉陆少廷,剪了傅锦霖的双臂,同时你也能顺理成章地报仇,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烟雨日夜担心的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猝不及防且毫无退路。劝降他,她没把握,若是不走这一步,了结他,自己下不了手,也不愿看见别人动手。她很清楚校长的手腕,每个特工从加入组织那天起,就等于将生命献上那崇高的神坛,直到终结。她曾想过逃离,可终究还是退不出这半步红尘。“我知道了。”“嗯,这段时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到松岛茶社找我,我送你回去吧。”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宋尚尧伸手向她身后关车门的一瞬,很想摸一把她凌乱微卷的长发,迟疑了半刻,终是没有那么做。这一秒间的动作车内的人没有注意到,却在开车经过的陆少廷眼角一闪而过,对尾随车辆吼了声,“退回去!”司机猛地倒车,十几辆军用车辆在静夜长空里拉出声声刺耳的嘶鸣。宋尚尧猛打方向盘,一脚踩下刹车,才避免与车队相撞。烟雨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不好,宋教官,你快走!”“这个时候逃走,只会更让他疑心。” 第九十八章 相对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宋尚尧主动上前与戴着军帽的陆少廷打招呼,“陆总长,久仰!”他粗鲁地扯过烟雨,“你是谁,又久仰的谁,是我……还是我的夫人?”宋尚尧将手探入胸前西装内袋,在场陆军齐齐举起枪口对准他,“别动!”“少廷,是他救了我!”陆少廷搂住她的手霎时收紧,“哦?看来他对我夫人行踪的了解,更胜于我这个丈夫。”就在刚才,陆少廷正懊恼当她遇见危险时,自己没能在她身边,被失去她的痛苦折磨,却看见她完好无损地出现了,还在另一个男人车上,下车时衣衫都已干透,自责与嫉妒险些令他失去理智。宋尚尧缓缓自西装内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宋氏实业荣誉主席?”陆少廷太清楚荣誉主席这样的职位在当今的家族企业中所代表的意义,又是一个纨绔子领薪水的虚衔罢了。这个宋氏实业他也是熟识的,南方的工厂几乎有一半都掌握在这个家族手里,别人见了或许多少会给宋家老爷子一个面子,大事化小,只可惜他今日遇见的,是他陆少廷,偏偏还招惹了他身边最得宠的女人。“是,家父一直想一睹总长风采,只是年纪老迈,将军少至南方,一直无缘得见。此次特命在下前来拜访。”“你是不是还想说,机缘巧合之下搭救了我的夫人一把,同是知音人,所以从清晨聊到了黄昏!”宋尚尧锋芒藏尽,一派儒雅,正要答言,烟雨先一步打破一触即发的局面,“他一直在劝我,是我不想回去!”“你不想回去,那刚才你们准备去哪?”“你非要在这让外人看我们笑话吗?他只是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陆少廷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个适合解决问题的场合,对着他以为的纨绔子一阵不耐,“宋少东是吧,告诉你父亲,本督南下,只会有一个理由,他要不是嫌钱多想捐军饷,就别没事找事!”打发了宋尚尧,他拉着烟雨上车,火气也小了些,“就有那么不想回去?还是在气我没能保护好你?”“我并没有在气什么,只是不想把自己活死人一样埋在深宅里,整天就是一群女人争风吃醋,斗的跟乌眼鸡似的,我只想和我爱的人,就我们两个,一起找个小镇隐居,做天底下最平凡的工作,哪怕柴米油盐,也岁月安好。”烟雨钻进他怀里,捂在他胸口,“少廷,你退隐,我们去过这样的日子好不好,你喜欢孩子,我们生三个,五个都可以,只是不要让他们在这样的处境下长大。”陆少廷承认,他被这个女人的话感动了。换做三年前那段最灰暗的日子,假如他心里永远的成锦没有选择跳下去,而是跟他说这样一番话,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可是现在,在他有了功名利禄与恩情亲情的羁绊,征战中树了无数个死敌后,让他放弃,他不可以,也绝不能放下了。割――――――――目前半城烟雨周更,下一次更新放在4月27日,小老婆们不要跑空哦 第九十九章 顾烟雨私有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你不喜欢内宅,我可以在外边给你买个园林,或者是洋楼,只要你喜欢,想怎么布置都行。我会让亲兵驻守,保证你和将来的孩子,绝对安全。”她猛地推开他,“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你放不下你一人之下的权利,你舍不得宅院里的那些女人!你根本就不爱我!”陆少廷擒住她一双手,“你听我说,听我解释,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征战沙场,我树了多少敌人,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杀了我,一旦军权旁落,不只是我,只要和我有关的所有人,都会成为他们狙击的目标,我不能走,这是担当!父亲去的早,大帅对我恩重如山,母亲临终前叮嘱,我这辈子都要为大帅保驾护航,版图上的任何一块地方,他指向哪里,我就必须打向哪里。”这是他第一次掏心窝子跟她说话,说起自己看起来显赫的身世,这些事从前的成锦不知道,现在的烟雨知道了,且每一句都无可辩驳,少廷啊少廷,他生来就是为别人而活。从前她总想她喜欢这个男人什么,现在她明白了,可不就是他这么个人么,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皮,他的骨,他的心,一切一切。“烟雨,我对佩瑶和孩子是责任,只有对你,才是爱,为了我留下,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好吗?”没有防线地沉溺在他怀里,她很想说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拥抱的,是一把随时可能捅向你的尖刀?她心里的天平,一念是他的天堂,一念是他的地狱,故事的尽头终究会倒向哪一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了陆府门前,烟雨不愿下车,陆少廷半蹲在车门前哄着,“夫人不想走,那我抱好不好?”她摇头,“不,你怀里抱过那么多女人,我要她们没有的,只属于我的地方。”“嗯?”“我要你背我。”陆少廷还以为她要使出什么磨人手段,原来只是一个背,立时转过身去,“夫人上来吧。”烟雨搂着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脸颊,既然不知道有没有以后,那就在有限的时光里,尽情拥有他的爱好了。“陆少廷,从今以后,你的背上,只能背我,就算别的女人上来,也会看到我的印迹。”“你有什么印迹,要在我背上盖个章吗?顾烟雨私有。”烟雨在他左后颈衣领内挑中了一块地方,狠狠咬下,就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抑忿不快及情感一起倾注下去。陆少廷下意识缩了缩,随即笑着承受着她亲口烙下印记时的痛感,咬就咬吧,就算今晚就这么吃了他,也是快乐的。直到舌尖感受到腥甜,她才肯作罢。在玫苑前,他报复似的放下她,反手将她扛在肩上,拍了拍翘臀,“忘了告诉你,烙印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不喜欢吃亏。”不久前方回玫苑的小芸庆幸于总长对自家小姐的惩戒,令烟雨无暇注意到她的变化。听着屋内声响,小芸霎时揪紧了心口,若不是经历过昨晚的事,她一定会如从前般以为三姨太又被总长欺负了。割――――――五一会有加更哦,实体书还有一个多月就会上市,不会等很久了么么哒 第一百章 吴公馆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对天性自卑的姑娘来说,被心上人毫不犹豫地拒绝无疑是奇耻大辱,加之那句,“沈家决不可能娶个丫鬟做媳妇”更令她雪上加霜。那日小芸独自跑出府后,第一次一个人上了小酒馆。三姨太不开心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总有她陪着,可今天她很伤心,却没有人来陪她,只好一杯杯喝起了闷酒。第一杯下肚时,喉头辣辣的疼,等喝顺了,胸腔里满满的,爽快地就快要成仙。姿色上佳的姑娘孤身在外,喝的醉熏熏,周遭的男人见了,只觉是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几个人同时围上去,架起小芸就走。姑娘醉意绵绵,“你们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们!”“现在不认识,很快就认识了,一会儿包管你情哥哥的叫不停。”刚干过粗活的男人,身上的汗还带着滚地笼里的味道,几人饥渴地将她拖进小巷草堆上,七手八脚开始扒衣服。守在车上的吴光新开始不淡定了,想出手又怕小芸不想再见他,又给他一耳光,不出手,又实在看不下去,大腿一拍,“不就是一巴掌么,挨就挨了。兄弟们,上!”训练有素的陆军上去就是一顿拳脚将几名醉汉收拾停当,吴光新见草堆里的小芸外裤已被褪到膝盖处,立时脱下外套将她裹上抱起,一脚踩在醉汉要害处,“天还没黑呢,就想干这缺德事,这是老子的女人懂不懂?老子都不敢碰,你就伸了手,活该断子绝孙!兄弟们,收拾完了扔河里去,把贼心思涮涮干净!”“是!”周遭的陆军兄弟都似自己老婆被欺负了似的猛踢,完了有个十六七岁的新兵摸着脑袋纳闷道:“他那话早该废了吧,怎么没听见声响!”“傻小子,你当是鱼泡呢,一踩还带劲倍儿响,抬走吧。将军心里舒坦了,咱们也好回去钻被窝吃安乐饭!”吴光新的府邸就在下三堂子附近,因为出身的关系就恶心军政部同僚笑自己老土,特辟出了一处独门独户的小洋楼,里头摆设一应请的名设计师布置,洋派风格,不只卧室的圆床是特别定制,就连请的仆人,也是会说中国话的菲佣,随处透露着俩字,奢华。将姑娘放在自己床上,粗糙汉子搓着手打心眼里受用,“来人!给她换身衣服!”“将军,屋里没有这位姑娘的睡衣,要不拿玛丽莲小姐那件?”“行行,快拿来给她换上,热水擦擦身子,让她睡个好觉就成。还有,守在这,随时听谭姑娘的吩咐。”“是的将军!”菲佣蹩脚的发音,有些诧异这位主人近来办事的节奏。谭小芸这一觉从下午睡到了深夜才醒,忽然见到乌漆墨黑的一张脸,吓的叫出声。“姑娘,你不要怕,我是这里的佣人,你在将军府。”“将军府?”小芸看了眼自己身上被称为睡衣的东西,两根细绳吊着两片刚过臀部的乔其纱料子,跟没穿没什么两样。割――――――下一更放在5月7日,么么哒! 第一百零一章 如愿以偿(上)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吴将军府?都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菲佣答的诚恳,“是的姑娘,我也觉得很奇怪,以前将军带女人回来都是先洗澡后办事,不知为什么,今天反着来了。”吴光新听到动静,穿着睡袍从楼下赶上来,“小芸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让她去做。”啪的一巴掌呼在他脸上,跟他所预料的一样,“你卑鄙,无耻!我现在脏了,就更加嫁不出去了!”上次是他情不自禁,他承认,可从亲了她一次开始,自己也没好受,每每带女人回来想亲热一番,想到那个吻,就立时缴了枪械,无法行事。这回当真冤枉地又被扇了,也发起狂来,“谭小芸,你别仗着老子喜欢你就蹬鼻子上脸啊!早知道吃亏不讨好,老子就让你陪那些几年没碰过女人的码头工人玩去!还救你干什么!”菲佣见主人家吵开,识相地带了门退出去。委屈上涌,又被他这么一凶,小芸决堤般哭起来,“反正我只是个丫头,没人看重,将来左不过只能配个滚地笼的,迟与早又有什么关系。”吴光新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心里头被她闹的软趴趴,“谁说的,只要你愿意,这将军夫人的位子,随时是你的。为了个沈世岳,不值当!”“这么说,你都知道?”“那当然,他说拒绝了你,让兄弟出去找你,指不定还有机会。”“机会?这么说,他当时知道我在,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真是看错他了。”吴光新见她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许是说了不该说的,“我这张臭嘴,不会说话,来来,你再打几下,消消气!”小芸扬起手,想起那句话,既然你看不起我,又那么急于摆脱我这个麻烦,找人接手,那我便如你所愿好了。她蹩脚地将手搁在他脸上,“对不起,吴大哥,疼吗?”吴光新明知非她本心,只是听着她温柔的说话,早掉进蜜罐里了,哪里还知道什么疼不疼,“没事,你高兴就好。”她凑近他,轻呵着兰气吹在他脸颊上,“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这一呼一吸,吴光新本能地看向她半露在外的雪脯,吞了口唾沫蓦地弹开,“小芸,你这……你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再这样,老子没那么好的自制力。”她将抱枕一扔,“原来都是假的,你口口声声说要娶我做将军夫人,其实还是嫌弃我的出身。”“我哪能啊。”“那你为什么要躲开?”吴光新走近,搂起她的后腰,迫使她贴近自己,“你真的愿意跟我?经过上次,我不想强迫我喜欢的女人。”小芸目光中有一瞬的犹疑,他即刻便放开手,“不想就算了,别骗自己,也别骗我。”她回搂住他的肩,学着烟雨与总长间少儿不宜的桥段轻轻覆上自己的唇瓣与他相贴,吴光新本就不是君子,加之杜绝了许久百花丛中过的私生活,循着迸发到高点的渴望将她推倒。 第一百零二章 如愿以偿(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细吻如雨点般洒落在小芸身上,从未经人事的姑娘看着光着身子的男人又是羞怯又是害怕,甚至有些动摇。因为小姐说过,第一个得到自己身子的男人,是会永生不忘的,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这个人是自己一见钟情的那个男人。小芸别过头,看着肩带滑落,“关灯好不好?”吴光新大手一按,满室黑暗,他知道她有顾忌,只是自己已被点着的当下,容不得她拒绝。军中开荤段子,常议论他与陆少廷某些方面的功夫,有个小子形容的倒很精确,总长走的那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套路,越是这样的,凶猛起来就不可收拾,将军是表里不一,表面看起来横冲直撞,其实食肉多而杂,走的是技术流,练得一身压轴本事,只看他耐不耐得烦下本。对小芸,他无疑是要下血本的。姑娘当下的心境本就不大好,若是一时急躁让她怕了这回事,日后莫说生情,想再要恐就难了。姑娘眼角湿润,彻底软在他肩上,被这个厉害的男人带着,初尝了禁果的美妙滋味。小芸是他的了,即使没能得到她完整的心,也彻底且唯一地拥有了她,感情的事嘛,来日方长。吴光新十年如一日有晨起打靶的习惯,一般这个时候,晚上被带回来的女人就会自觉拿钱走人。小芸在圆床上醒来,菲佣已按照以往的规矩做好早餐端进房里。“谭姑娘请用。”姑娘裹着被褥,“我不饿,能不能请你帮我找身干净衣服来?”“好的姑娘。”片刻之后,菲佣抱着几套衣服进来,有旗袍也有洋装,看上去却都不是新的。她拿起一件,发现衣角上挂着张名牌,“艳艳?”“是的谭姑娘,您是第一次来这,所以公馆里还没有您留下的衣服,您可以在里面随便在里面挑一件,您昨天穿的睡衣就是玛丽莲的,这里还有……”“够了,别说了。”小芸虽不见得对吴光新有多上心,可总以为他是个正派人,菲佣这么一说,她顿觉自己所托非人,对昨晚的事也后悔万分,觉着恶心。见餐盘上放着五十大洋的票子,拿起就递给菲佣,“请你出去给我买套衣服来。”她连连摆手,“不可以姑娘,这是先生给你的钱,您挑了衣服,吃过早餐就赶紧走吧,我不能为您提供更多服务了。”拿钱走人?他当她是什么了,难怪人常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还说让她做将军夫人,原来自己被耍了。错失贞洁,又羞又恨,她心一横,扯下一件衣服穿上,“吴将军人在哪里?”吴光新打了一轮正要坐下小憩,远远见到穿着旗袍,一步一态如柳拂风的人儿走来,又一次暗赞了自己的眼光,这样完美的女人,哪里找去。“小芸,你穿旗袍很漂亮,我让人给你做个十套八套,以后要多穿。”她将几张大洋票子甩在他脸上,“姓吴的,你太欺负人了!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怎么了这是?” 第一百零三章 断念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他不明所以及时搂住姑娘的尺素纤腰,“是谁给你委屈受了,我让她们通通见鬼去!”小芸挣开他,“我不是玛丽莲,艳艳露西那些你府上的常客,我本就没想要死赖在这里,你不用拿几个臭钱来欺负人!”吴光新这才明白,原是自己忘了交代,菲佣照以前打发那些下三堂子女人的法子打发她了。“我哪敢啊,是她不懂事自作主张,我巴不得你在这住着,长长久久地都别走才好。”说着又向她脸颊凑过来。“走开,别碰我!”“怎么了?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大哥府上提亲去,明媒正娶让你做将军夫人!”小芸慌了,“不许去!”“为什么不许去,我们都已经……”她忙捂住他的嘴,“不许说出去,跟谁也不许!”吴光新见她推托,也急了,“你怎么回事,咱们都……你都是我老婆了为什么不能说!难不成你还对沈世岳那小子不死心!”“不是!你之前那么对姨太太,她一定不会同意我嫁给你。可她是我最看重的人,我希望得到她的祝福,所以在她没对你改观之前,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也不许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如此说着,她心里却发虚,小姐的确是个理由没错,可她也想借此试探这个男人的诚意,还有……好好正视自己的心。他虽憋屈,也只能同意,“好!从今天起,她顾烟雨就是老子的丈母娘大姨子!保管哄的她舒舒服服!可是现在我不让你走,再多陪我一天,等吃了晚饭我再送你回去。”“不……”“不许再说不!小芸,想我吴光新也是堂堂七尺多的男儿,多的憋屈,我受不了!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冲到总长府去下聘!”小芸被他缠的无法,“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关于那一天的记录,我翻开布满灰尘的日记,那时的我这样写着,在城郊永定河畔,我第一次放了风筝,那天下午,头一回在洋人餐厅里吃了小姐常说的烛光晚餐,我忘记了很多烦恼,虽然在他亲吻我时,我还没有感受到,那种叫火花的东西,但他的舌尖与我的纠缠在一起,也并不讨厌,和他在一起,出乎我预料地快活,自在。第二天,总长和沈副官在小姐屋里用早膳,我端着烧麦进去时,故意绕开了顺手的右边,走到小姐身边,放下烧麦时露出名贵的红玉镯子,就在他眼前,我肯定他能看到,哪怕是一抹余光。他拒绝我的事,总长是不知晓的,让我给沈副官拿瓶果酱,我正好得了机会出来,只想换旁的丫头去,我没想到的是,他也跟了出来,拦我在过道,“小芸姑娘,你的镯子很漂亮,吴将军出手很阔绰,下次你可以考虑让他去珠宝行给你选一条火油钻的手链。”不知为什么,原是要气他的,可被他一句讥讽,还是不争气地要掉下泪来,“谢谢沈副官的提醒,只要我喜欢的东西,在乎我的人,总会买给我。” 第一百零四章 暗鬼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就知沈世岳为让她彻底死心,不会罢休,出来瞧见小芸跑开,这没头没尾的一幕,也很是伤情,“让她对你断了心思就好,何必要惹的她恨你呢。”“女人的心思,姨太太该是最明白的,不这样刺激她一回,她又怎会了断,将来肯同别人安心过日子。”之后的几天里,傅夫人又来过一次陆府,见了烟雨虽没好脸色,却也没再明面上动作。傅佩瑶借故单独留下烟雨,小芸听了自己不在时的那桩事,再不敢轻易离开烟雨,心头不安地侯在苑门外。“烟雨,上次的事……”“太太,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傅佩瑶满怀歉疚,“我知道,生死大事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抵消的,可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你放心,母亲她不会再让婆子为难你了。”“吃一次亏,我可以权当是自己识人不清,若再吃第二次,那就是真蠢了太太,难道你以为我顾烟雨还会信你说的话么?明面上放过,只怕是为了暗地里更方便下手吧。我提醒你,古语有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既能让你得偿所愿,也必能让你痛不欲生!”傅佩瑶听的下意识捂住了小腹,越发内疚于心。耳尖的婆子听到房内争吵,脚底抹油地悄悄遁了去。见烟雨出了兰苑,小芸忙上前追问,“小姐,她们有没有为难你?”“傻丫头,没事,倒是我,发了通怨气。”“她们想置小姐于死地,只发顿脾气算是便宜了。只是小芸不明白,为什么小姐那天还要在总长面前为她求情呢?”烟雨驻足,冷眼打量了前后,方开口,“因为与傅佩瑶撕破脸,并非出自我的真心,只是一步棋而已,你不觉得,这次她中毒的事情很蹊跷吗?”小芸回想了整件事,“是,我可以肯定,玫苑的食材绝对没问题,会不会是大太太故意吃错东西,想要坑害小姐!”“不会,以她对孩子的看重,和娘家的势力,想对付我,绝不会拿孩子做文章。所以我想,暗鬼是另有其人。”“可是二姨太被禁着足,二小姐又是个菩萨心肠的病弱身子,会是谁呢?”烟雨笑了笑,“往往事情的真相并不如我们肉眼所见,蛰伏的真凶只要未达成目的,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一面是后宅阴谋的重重掩映,一面是组织三番两次的催促,烟雨越来越感到夹缝中生存的不易。经过近段日子的磨合,她已对他足够熟悉,陆少廷卧在她身侧,拨弄着她鬓角濡湿的发丝,外有沈佩孚连日来的登报挑衅,对沪战争一触即发;内有傅锦霖对处置烟雨之事所下的最后通牒,大帅府传来少帅傅立琛翌日归来任职的消息,他有预感,被他亲手下放的傅立琛必定来者不善“明天立琛回来,我和佩瑶要去帅府为他接风,多半要在兰苑歇了。”她慵懒地翻了个身,白日里收到线报,组织将再派遣一位高级特工来协助她,心里正一团乱麻,他不在,正好容她好好想想应对的计策,小嘴里顺溜地说出一句,“明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他手下一拍,丰满的翘臀一声脆响,“调皮!” 第一百零五章 少帅归来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傅立琛携女伴归来,杜露露一身粉色小洋装,乌黑顺溜的长发两边半缕起拢在脑后,以同色丝带固定,初次见她的人都只以为是个纯情的新派小姐。傅夫人见儿子肯正经带个女孩回来,也是眉开眼笑,淘珠送宝的,把准儿媳含在嘴里怕化了。陆少廷是见过她的,爱妻的好姐妹,所以席间并未当面拆穿她的身份,做事莽撞的吴光新不知何故不在,其余随行去过百乐门的军官,也只是看他眼色行事,她这一招,走的险。年轻人饭后的舞会,杜露露接过一杯拉菲走近他,“久仰大名啊陆总长。”“我该叫露露小姐还是杜小姐?美人们的身份都是这么耐人寻味。”“不敢不敢,哪里比的上总长您的三姨太长袖善舞,玲珑心窍呢。”她着意凑近了几分,“烟雨还好吗?告诉她我很想她。”陆少廷晃了晃手中香槟,她不在身边,他只想随时保持清醒,以免一不小心犯下不必要的错,伤了那个人的心,“欢迎杜小姐随时光临总长府。”傅佩瑶是个守旧的人,见两人相谈甚欢,示意了眼自家弟弟,傅立琛即刻上前毫不客气地拉走了自己的女朋友带向卧房。“你怎么回事?他是妻妾成群的人,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省的让人口舌传到我父母耳朵里。”露露抿嘴笑了笑,“四省总长,又那样年轻,是多少城中小姐的春闺梦里人啊,妻妾自然多了。我对他仰慕已久,说说话都不行么。”“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跟谁说话都可以,就是跟他不行!”“好好,吃醋啦?吹胡子瞪眼,结多大仇了似的。”傅立琛自尊心作祟,新仇加旧恨堵在心口,不发不快,“梁子可大发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求我!”事情顺利地超乎了她的预料,傅家政权继承人与江北人人忌惮的总长之间出现隔阂,她只消稍稍煽风点火,就能得到组织所乐见的结果,既然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也是时候去探望许久不见的好姐妹了。自上次同小芸有过一回后,吴光新似上了鸦片瘾般,一到晚上浑身难受,几日不见小芸,对帅府的接风宴也兴趣缺缺。想起今早药庄上供的一箱子金贵药材,脑子一转,就全数装车到了总长府。婆子进内通报时,烟雨只觉诧异,“吴将军要见我?还送了礼物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芸,就说我已经睡下了,去帮我打发了他。”“是,小姐。”他哪是真心要来见她的,不过借故亲近他想要的人。小芸送他出门,正随了他的心愿,经过假山时,他自身后使坏,将小芸搂进洞內,贴着石壁,“有没有想我?”小芸紧张地看了看左右了,“没有,你别闹,仔细叫人看到!”“大晚上了,谁会看到,就亲一下。”吴光新竖起三只手指,“我保证!”“说好的,就一下,亲完你就得走。”姑娘冷冰冰闭上眼睛,他促狭地含住芳唇,舌尖迅速侵入她唇齿间,上下其手,百褶小裙与掐腰百合袖上衣被揉作一团。 第一百零六章 闺中秘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小芸使劲想推开,却被他牢牢制住,揉进怀中,捧在手中盈握,只差吃进肚里。“你起开,说好一下,你不讲信用!”“这不就是一下,我连气都没换,没亲完,不算。”“我不管,你快回去,不然以后再不理你了!”相思病发作,被撩拨地正在兴头上的人焉了脑袋,“小芸,你是故意想吊着我是不是,跟我回去吧,明儿起早我再送你回来,不然我可找别人了啊。”“随你去,我回了!”她不想再同他胡闹,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玫苑,吴光新上车摔上车门,再被这个小女人玩下去,他非得憋出一身病来不可,“调头去春喜院!把小红,哦不,艳艳,弄到我屋里去!”司机连声应答,可真当红牌姑娘只穿着鲜红肚兜跪坐在他身边拿出看家本领时,他心里头却还是过不去那一关,熄了炮火。小芸回到里间,今日总长不在,烟雨习惯了身边有人,央着她秉烛夜话,“小芸,既然这个沈世岳不成,改明儿我再给你物色个好的。”姑娘下意识缩了缩,“不用了小姐,就算我看的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看的上我,与其自取其辱,倒不如顺其自然,该是我的那个人,缘分到了自然会出现。”“你这么好,我要是男人,肯定娶你当老婆。”小芸扑哧一笑,“我可不要做男人,将来要是爱上了小姐这样玲珑心窍的女人,这笨脑子又追不上,可要愁死了。”“死丫头,你笑我!”两人在被窝里挠了一阵,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烟雨平躺在平日陆少廷习惯睡的一侧,闻着枕巾的味道,“谁又不想做个蠢女人呢,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自有丈夫一心一意,心肝宝贝似的疼着。劳心费神的,到头来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声音渐轻,未几,便呼吸均匀地睡去。小芸仰卧着,看着床顶结成百叶莲状的纱制帘闱,一个男人与女子欢好的场景模糊出现在眼前,正是吴光新。她摇了摇头,摸着自己红透的小脸,我在想些什么,他爱怎样是他的自由,那夜不过一次失足,忘了他,忘了他……次日烟雨邀了陆小玉用早膳,这位陆家藏在深宅的二小姐也带了几样精致小点,做工考究,一瞧便是下了功夫的,“闲极无聊做的些小玩意,你尝尝。”一样绿豆馅儿的象棋小饼,一样玫瑰陷儿的卷子糕,吃的烟雨砸吧了手指。“听说你前几日同大嫂吵架了?你也是明白人,怎么就糊涂起来,不顾这后宅里头的生存之道了。”烟雨见她主动挑起了话头,自然乐得接下,“要遵循那些潜在的规矩,首先得把自个儿的命留着,她既容不得我,想要了我的命去,倒不如撕破了脸,大家难堪,以后她做不成假善人,日后也不好明面上再为难于我了。”她说话时,陆小玉时时盯着她的眼神面色,只是她再如何会察言观色,总比不及组织的测谎仪,那堂课拿下第二名的烟雨想要掩藏起什么,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一百零七章 陆二小姐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小玉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三嫂嫂你也是被逼无奈,只是我,却没有三嫂这般的勇气。”“这话怎么说?”被问话的人掩着帕子哽咽,莲儿窜出头来不平道:“三姨太不知道,早年间我们二小姐也是见识过她的厉害的,两年前……”“莲儿,住嘴!”陆小玉喝止了她,“什么晦气你说什么,三姨太是哥哥的新人,少在这嚼舌根子,叫大嫂知道,仔细揭了你的皮!”莲儿面上隐有不甘,却也只能噤声。“小玉,你我相处了这些日子,这偌大宅子里,与我亲近的有几人,如今我又与太太决裂,难道你还把我当外人么!”她回握住烟雨的手,“并不是,在这大宅里,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我只一心为着你,有大哥庇佑着,你必不会走到我这步。记住,只要留住大哥的心,那就是留住了这后宅的半边天,谁也不敢轻慢了你去。”烟雨细细听着,她的言外之意是,别看她表面风光,内里是吃了不少暗亏的,只是碍于陆少廷如今宠着自己,还不能完全信任她,对她掏心窝子。她还要问些什么,门外婆子进来通报道:“三姨太太,二小姐,大太太传过话来,说是少帅造访,让家里人都齐整着去正厅说话。”陆小玉一笑,“我这败坏身子,也就不出去丢人了,你先去吧,日子还长,咱们以后再聊娘儿们的话。” 为做足全套,烟雨出门前特别换了件低胸妃色长裙,长发盘起,配上英国女皇同款的火油钻项链相得益彰,衬的本就白皙的肌肤就似瓷娃娃般光洁滑嫩。珍珠色高跟鞋踏过青石方砖,落在红绒毯上,她摇曳生姿的步子在后宅下人面前充分昭示了她浴火重生,宠渥尤胜从前的稳固地位。面上跋扈高傲的神情在见到熟悉的面孔时僵硬了片刻,在傅佩瑶下首,与傅立琛并排而坐的正是昔日姐妹杜露露。 浅粉色即膝小纱裙,上衣是纯白蕾丝镂空的样式,既清新又俏丽。她率先起身走近烟雨,“这就是传闻中陆总长的三姨奶奶吗?我听过你好多故事,大家都说,要瞧北平最时髦的穿着打扮,只看你就够了,你真的很美!”傅佩瑶轻咳出声,提醒露露的同时,将沉迷在烟雨半露的雪脯与若隐若现大腿间的傅立琛拉回神,时隔数月,本以为要忘了,今日一见她,心思又被勾起。男人就是这样,永远的视觉动物,心里爱的和梦里想睡的一样难以忘怀。看得见吃不着,只恨自己没福,在金陵憋屈了几个月的本性毕露无遗。烟雨的媚眼对他一扫而过,掬起露露一双手,“能得到这样娴雅洋派小姐的赞赏,是我的荣幸,看得出小姐也是对衣着打扮颇有心得之人,如若不嫌弃,稍后来玫苑,咱们再细细探讨。”杜露露看了眼傅佩瑶,“阿姐,可以吗?”当着一屋下人的面,傅佩瑶也不好阻拦,“嗯,记得晚饭前要回来。” 第一百零八章 煽风点火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两人撑着假面孔做戏,令烟雨觉极恶心,一进玫苑里屋就撒开手,敛下了笑意。杜露露打量了眼她的妆台衣橱,啧啧有声,“烟雨,看得出来,你小日子过的不错呀,总长的确很会疼人,难怪连宋教官都担心你会因情误事,被男人的蜜糖蒙了心,向组织上报了。”“是宋教官让组织加派人手支援的?”“也算是吧,人手都是他亲自挑的,他对你的事,总是这么上心,我都嫉妒了。”烟雨只想着事态,并没有同她玩笑的心思,“那你可知派来的是谁,是特训班的,还是校长身边的人,他们究竟打算怎样?”她拿起条珍珠项链,在镜前优雅转身,极甜一笑,“可不就是我喽,你看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一直以来,我们不都是最佳拍档么。”双手搭上烟雨双肩,“难道……你真的心软了?别忘了,你一家二十多口人啊,可都被付之一炬了,他能渡过难关,有今日的成就,全仗你宋家的家财。现在的情形,说你是忍辱负重,与狼共枕也不为过。”好不容易被岁月静好抚平了的伤痕被她一片片揭开,本就游移不定的烟雨心底一阵寒凉。与狼共枕?她为她夜夜的享受而羞耻。“烟雨,劝降他,不成就杀了他,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不!”心底虽无限挣扎,脱口而出的话却出卖了真心。“我……我自己可以,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收服傅少帅身上吧。”杜露露不屑,“那个酒囊饭袋,早就捏在我手心了,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不过烟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能再拖了,今次派来跟你合作的是我,你要是再踌躇不定,下次派来的人,可不会像我一样好说话了。喜欢他,就征服他,让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要报仇,就干掉他,要知道一个男人在欲望最盛时,防御力是最薄弱的,到时候怎么死,还不是你说了算么。”“我知道了。”碧纱橱外,小芸小声通报,“小姐,总长大人和沈副官往这边来了。”顾烟雨与杜露露一前一后出来,与两人在鹅卵石小道上相遇,陆少廷毫不避讳地拢住她的手,贴着耳鬓细语,“昨晚我不在,可有不习惯?”“说什么呢,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烟雨余光瞧了眼露露,却见她面色煞白地看着沈世岳,全然不似从前的八面玲珑,像条翻了肚白的鱼。她深知受过特训的人,对喜怒的控制有别于常人,能让她如此惊恐的,绝非小事。“三姨太,太太还在等我,我先走了!”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仓皇而逃,奇怪的是,沈世岳亦疑惑地盯着她看了老远。“总长,世岳先行告辞!”陆少廷会意地笑了笑,搂着烟雨的肩往回走,“你的小姐妹手腕倒是一点不输你,把我的副官迷的神魂颠倒。”“那你可就看低你自己,和你的副官了,难道你是因为我的小手腕才爱上我的么?”“当然不是。” 第一百零九章 童倌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他看了眼项链坠子,落在半露的沟壑间,俏皮地可爱,“还有……”不由伸手想去碰,被烟雨拂开。“大白天别毛手毛脚的,跟你说正经的,沈副官跟你有多久了?之前他拒绝小芸,同我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两人十指相扣着在园中散步,陆少廷方娓娓道来。“你是说他终身不娶的事?世岳他出身名门,在家中排行老二,父亲曾是晚清翰林院判,和我们陆家是世交,从小在私塾,论休养学识都在我们几个玩伴之上,很招女孩子喜欢。只是他十五岁那年遇见那桩事后,在我的印象里,就再没谈过恋爱……”“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严重?”沈世岳追上前,“杜小姐,请留步!”她加快了步子,神色惊恐地越跑越快,却跌在廊桥边,再次被迫与他面对面。“杜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露露捂着耳朵歇斯底里,“你走开!别碰我!”已是八年过去,她以为早已忘记,可再次见到这个恶魔,她仍旧无法释怀。自己的命运因那天晚上而改写,也因那件事而沾染上洗不去的污点,无法得到心上人的深爱,成了坏女人。沈世岳想扶起她,刚搂住她胳膊,便被傅立琛一声喝止。“放手!你们在干什么!”杜露露慌忙起身躲至他身后,“立琛,我不小心摔倒了,他非要扶我,还对我毛手毛脚,还好你来了。”傅立琛本就是个冲动性子,又深知沈世岳是陆少廷心腹,迎面就是一拳抡上去,沈世岳也不躲,撞在廊柱上,硬生生磕掉两颗牙。“今天只是略施薄惩,下次再让本少帅看到你不规矩,仔细断子绝孙!露露,我抱你走。”她依偎在少帅肩头,看向沈世岳的眼神就似冷厉的鹰鸠,被盯上的猎物一不小心就会被撕成碎片。正要自后院出门的小芸在来时路上见到这一幕,本该幸灾乐祸,却仍于心不忍近前关怀,“沈副官,你没事吧,明明是她冤枉你的,我带你去上药。”因内疚而手足无措的沈世岳自暴自弃推开她,“不用你管!走开!”她就是那个童倌?八年前那个雨夜的事如昨日般涌现在他眼前,那时他允文,大哥允武,只因家中世代书香,父母便认为沈家老大不务正业,性子急躁,更偏爱五岁就能背诵论语,才华横溢的幺子。也正因沈家嫡长子怀恨在心,故意将十五岁不懂人事的沈世岳骗进窑子,令他在药物的催情下,与年仅十二岁的雏儿发生了关系,第二日更将父母引至妓馆看了污浊的现场。当年被玷污的幼女正是杜露露,她被糟蹋后惊恐无助又憎恨的眼神,直到今天,沈世岳都难以从脑中抹去,这也正是他立誓终生不娶,弃文从军的缘由,他毁了别人的人生,也该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还。今日再见到那个小女孩,他只觉是命中注定,给他弥补的机会,即使被打死,他也没有还手的理由。 第一百一十章 一辈子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好心当作驴肝肺,不管就不管!”小芸噙着委屈,一路浑浑噩噩上了黄包车,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说出将军府地址的。吴公馆附近正是京城最红火的下三堂子,带着洋味的姘寮歌妓就在不远处招揽来客,令她本就被伤透的心雪上加霜。在门前犹豫了几步要走,正被苦着脸出门的菲佣撞见。“谭小姐,你来的正好,请你帮帮忙劝劝将军吧!”“怎么回事?他又在发什么疯?”菲佣摆摆手,一脸迷茫,“我也不知道,昨天将军叫了艳艳小姐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好大的脾气又送了回去,把家里的东西都砸的差不多了,今天火气大得很,骂我好几回,我好怕将军会赶我走,谭小姐,请你帮我说句好话吧。”小芸想起自己昨夜对他的态度,确实有欠妥当,今日本就是为了此事才领了采买的差事出来看看他,乍听了红牌姑娘坐回头轿之事,心里头倒是一阵欣慰暗喜,这世上总算还有个男人是看重她,视她如宝的。比起那个对他数次羞辱的男人,吴光新在他心里头的地位又重要了不少。小芸随菲佣进屋,故意沉了脸色想逗他一逗,开了门就闻到一股呛鼻的烟味,吴光新背对着花厅坐着,随手拿起茶盏向后砸过来,亏得菲佣手快拉开小芸,才未令某人后悔莫及。“叫你们别来吵老子,都特么当耳旁风!”小芸同菲佣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避避风头。拾起瓷碎,脚步极轻地扔进他身边的废物篓。吴毛子扔了个烟屁股,抬眼见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怔了一秒,想起自己正是该生气的时候,别开头侧过身去。姑娘看了他一眼,出门找仆人要了盒针线,俯身揪起他外露的衣襟,拿色线比对起来,“怎么弄的,纽扣快掉了都不知道。”“反正也没人关心我,穿的人模狗样给谁看!”小芸不答,也不安抚他的暴躁脾气,针线经她灵活的手指在纽扣间穿梭,脸颊与他的贴的极近,吴毛子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女儿香,胸口一阵火热,分明是早就动情的一个人,为了赌那一口气硬憋着不发作。收尾打结的时候,她咬断线头,唇瓣轻触他胸前结实的肌肉,又蓦地弹开,“怎么没人关心了,莫不是昨晚艳艳姑娘来时扯坏的?”“这群不省事的,又乱嚼舌根,看我明天不开了她们!”他一时急了起身就要冲出去,冷不丁一撞,绣花针划过姑娘手指,溅出滴血来。吴光新心疼地拉过她的手含进嘴里,小芸甜甜一笑,“难怪小姐总爱挤兑总长,让他炸毛,原是这么可爱的。你也别急,我要是不信你,哪里还会来看你。”她抽出指头,撒娇地靠在他肩上,听在他心口,“对不起,昨天是我态度不好,可是你也要体谅我,好不好?”美人投怀送抱,哪里还生的起气来,吴光新回搂住她,“我也不是故意生气,就是老想见你,见不着就急了。”小芸轻抚他的衣襟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缝扣子吗?记得小时候我娘说过,男人穿在身上的衣服被女人缝了,就得一辈子听她的话。”某人喜滋滋的,“你就是不缝,我也一辈子听你的。”“有你真好。”每每被那人奚落了,她总想着来找他,抱着他,心里就平静很多。别人或许觉得这是利用,可正是这一来二去的利用,让吴光新在她心里有了一席之地。他低头向她索吻,小芸顺从地没有拒绝,舌尖由试探到深入,撩拨地她开始迎合。大掌伸入后腰,两人窝进沙发里,做着情人间顺其自然的动作。“等等……”这是吴光新最怕听到的两个字,立时偃旗息鼓,“怎么了?”香肩半露的姑娘起身呢喃,“小姐让我出来采买的东西,五点前得回去,我还没买呢。”他脱下外套盖住她,实在舍不得让别人看到这少蕊初成的姿色,拿起单据就冲到外边交待了人去采买,煨上补品。又关上厅门,浑身火热地重新拥住她,“都吩咐好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嗯……”青天白日里的客厅沙发,碍于她没有常备的替换衣裳,他已克制了许多。小芸整个人被他挤压地凹陷在柔软的皮革里,自颈间开始烙下吻痕,因为要的急,肚兜并未褪下,嘴唇隔着衣料啃咬。两人离的那样近,不同于在床上的是,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能清晰无比地感受,疼地落泪又欢喜,又担心落地窗外有人经过,惊险且刺激的心态让这一场偷欢更多了许多旖旎韵致。不知持续了多久,自鸣钟发出整点的乐声,他意犹未尽,小芸再难招架推开他,穿起衣物,肚子咕咕作响,“都是你,现在都已经五点了。”“那就吃过饭了再回去,我让她们炖了燕窝,你需要补补。”拳头加身,“你是成心的!”他搂她置于腿上,“我要是成心的,只怕现在还没停下来,巴望着你不要走才好。”菲佣拎着大包小包的纸袋进来,吴光新随意翻着,“她都让你买的些什么东西,怎么一样的药还有两瓶?”小芸拿过一瓶塞到自己的对夹布包里,“这一瓶是我的。”他常去下三堂子,仔细看了眼药名便知道那是什么,“你这个女人怎么想的,还不愿有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想替咱们这样的人生孩子。”“那有多少,嗯?”吴光新一时说溜了嘴,“不多不多,再多咱们也不会随便播种不是,这药她吃我不管,你不许吃!”“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没成亲呢!”他将布包塞进废物箱,“有了才好,我可以光明正大娶你,谁也不能再反对,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过日子,我不想你委屈!”小芸软软靠在他怀里,“我一点儿不觉得委屈,从前小姐打马吊的时候,我听孙太太说,你们这些军官结婚后总觉着受拘束,你怎么就想呢。” 第一百十一章 没根的人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他轻抚着怀中人一头柔顺长发,“我是个没有根的人,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想要个家,回来桌上就有热饭热菜,有孩子围着我叫爹,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再上战场,我想有个人在家等着我回来,让我惜命。”“会有的,等再过些日子,帮小姐办完了手边的事,我就同她说。可是趁着这段时日,你也得好好跟小姐修补关系。”“和她修补关系?”小芸揪起他一只耳朵,“怎么了,不乐意?难道这点事都不值得你为我做么?还说什么一辈子都听我的。”大军压境他都没怕过,只面前这小小女子得罪不得,“好好,不就是讨好她嘛,成!”烟雨许久未打扮地这般艳丽,用过晚膳,陆少廷自是乐得在玫苑留夜,一个多月来,两人每夜腻歪在一处,不仅没有一般新婚夫妻的倦怠,反而一次比一次更和谐滋味。天气渐热,烟雨刚开了窗,便被他自身后拥住,“夫人,今晚满月,人月该两团圆。”听过露露的一匣子话,她心里七上八下,实在提不起兴致,拂开他的手,“好热,少廷,我不舒服。”见她恹恹的,陆少廷一度怀疑自己的吸引力不复从前,难道是之前,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如她从前的那些男人,“怎么了?”烟雨想不出更好的推脱之计,“我……我来了葵水。”他泄了口气,这次又没中招,“那今晚我抱着夫人好好休息,等过了这些天,咱们再加把劲。”“嗯。”对着这个女人,陆少廷永远有种无法掌控的空落感,他急于想同她要个孩子,只是想实实在在捆住她,这样的法子从前只有外边的女人对他用,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为女人至此。次日军部召开特别例会,傅大帅一纸就任书将儿子安插进了军政部,为将来继承傅家江山铺路。傅立琛以军政副部长之姿空降,军职仅次于周孝仁,就任当日便大刀阔斧改革,在会上提出军,权分立,全数军权移交军政大会,企图架空一众打下江山的功臣权柄。几名位高的老将过了过眼,看向长桌尽头的陆少廷。他将初拟文件往桌案一扔,不屑地笑了笑,“少帅,你在金陵就学了这些回来?你知不知道军部权柄易主所带来的后果?眼见与上海方面就要开战,此事若传下去,到时军心惶惶,内斗一起,我方如何抗敌?”一众老将争相附和,连珠炮的问题令初入政坛的傅立琛不知所措,下不来台。周孝仁使了个眼色,孙靳东起来转圜道:“既在军部,咱们不是散兵草寇,也得讲个规矩不是,不如这样,副部长的提案,咱们还是按老规矩来,在座的各位投票,过半数为之通过。”周孝仁轻击双掌,“说的对,各位这就开始投票吧,支持副部长的请举手。”陆少廷笑了笑,第一个举手赞同,除却周孝仁,孙靳东及几名亲信也举手外,吴光新与大半老资格的将领跷着二郎腿晃荡,抽烟的抽烟,交头接耳,全不把这位乳臭未干的少帅放在眼里。傅立琛出师未捷,反受羞辱,黑着脸走出会议室,经过陆少廷身后时,紧握双拳难掩恨意,孙靳东摸了摸鼻底,一抹讪笑一闪而过。周孝仁拍了拍他的肩,尾随而出。高下立见,老将们附庸着拍马,“那个小子,一点根基都没有还想削咱们的兵权,简直不自量力,还是陆总长大将风范,有魄力!”“全仗诸位叔伯担待,陆某断不敢当。”出了乌烟瘴气的会议室,陆少廷回办公室途中正遇见杜露露,“杜小姐给少帅送汤来?恐怕该熬些清热散火的才好。”她矜持一笑,擦肩而过时小声道:“陆总长若对烟雨的过去有兴趣,对面咖啡厅一叙。”萨克斯乐章低沉,出于男人的好奇心,陆少廷有片刻犹豫,还是走近了咖啡馆。“陆总长请坐。”“说吧,你故意引我过来,想干什么?”杜露露的食指轻轻在他手背摸索,“别这么凶嘛,我不过想和总长说说我的好姐妹烟雨,那些风月场上的过去,你疑心的部分。”他抽回手,“我对烟雨,没有任何怀疑,我之所以来,只是想看看你的跳梁把戏,看看我夫人好姐妹的真面目。”“得了吧,别装的跟卫道士一样,每天躺在你身边的女人你了解她么,我就不信你不想知道,有多少男人在她身上纵情驰骋过,还有,藏在她心里的那个男人是谁?”句句戳中他一直想骗自己隐藏的痛处,陆少廷还是受不了蛊惑问出口,“那个男人是谁?”若叫他知道,一定第一时间了结他,腾出她心里的位置。露露自手包中取出一张字条,“时间地点都在上面,哎,我只是看不下去她有了总长这样优秀的长期饭票,还不安于室,难忘旧情的德性,昨天见着我,就一个劲问长问短的打听那个男人,我真为你不值。”他并不是好糊弄的人,看了眼字条,对她也是疑心,“杜小姐真是为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卖给陆某人情?我看未必吧。”“在总长您这样的人面前,真的很难做戏,没错,我有私心,因为她顾烟雨心心念念的,是我要的男人!可我并不想在他面前唱白脸,所以我只好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您了,您不会同我这个小女人计较吧。”陆少廷一笑,“我是不介意,不知道少帅知道会怎么想,杜小姐,小心玩火自焚。”被流言扰了心的人回到军部,本就抑闷,秘书送进一份文件,“总长,这是大帅刚刚派人送来的,说是让您马上查阅。”“知道了,出去!”拆开牛皮纸袋,赫然是一张尚未签署日期的军令处决书,执行人署名是陆少廷。一定是上午的会议上他没给初出茅庐的小子留情面,老爹出来护儿子,竟以顾烟雨的性命作要挟,何致于此! 第一百十二章 要我的命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想,这些年自己为报知遇之恩,在沙场上拼尽全力,如今功高盖主,终究还是招来了怀疑。看来这捉歼的戏码,不去都不成了。烟雨中午收到组织的会面消息,下午三点一刻,京郊茶肆。“杜?宋?”雅白福特停在茶肆前,两人皆是面色凝重,杜露露压低了纯白阔檐洋帽,“我收到消息,你的身份已经败露,现在必须马上撤离,我来善后。”烟雨一头雾水,“不会的,他从没怀疑过我,他不会杀我。”“别傻了烟雨,我在大帅府书房亲眼看到的处决令,执行者就是他,你不忍心杀他,也试探过,他不肯跟你走,难道你还天真的以为现在他会为了你忤逆傅大帅的意思吗?”宋尚尧擒住她的手腕,“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烟雨,先跟我上车!”刚打开车门,林中忽然涌出的卫队便将车辆包围,小道两头的路被军车堵死,枪口对准了两人。陆少廷缓步下车,接过卫兵手中的白手套带上,面目冷峻。“宋少东,这回该不是巧合了吧,你要带我夫人去哪?”抓过烟雨的手力道极重,掐的她胳膊肘生疼。杜露露在茶肆内旁观着自己一手促成的精彩场面,不亦乐乎地只差拍手叫好。宋尚尧也未示弱,擒住烟雨的手没有放开,“陆总长,今天只要我宋尚尧不死,就必须安全带她走!”他冷哼一声,“怎么今天不装龟孙子了,还真是鹣鲽情深,只要你不死?那老子现在就先了结了你!”一声令下,陆少廷未费吹灰之力,数十只枪杆已齐刷刷对准了他的头颅。烟雨柔柔握上他的手,“少廷,放了他,求你。”他反手拧住她的手掌,眼中泄不去的火,“你还要让我丢脸到什么时候,来人,把三姨太送进车里!”宋尚尧急吼,“烟雨,别管我,快走!”她以手肘摆脱左右卫兵,掏出把银色手枪抵在陆少廷后颈,正是离开上海时,宋尚尧在松岛茶社送她的那把。听了杜露露的谗言,他原本对两人的事只是半信半疑,另有打算才会配合来演捉歼这场戏,此时被心爱的女人拿枪挟持,心里不由凉下半截,“你想杀我?”烟雨握枪的手微微一颤,“我不想伤你少廷,只想你放了他,我只求你这一回,只要他安全离开,我任凭你处置。”他微阖双目,三伏的天里倒吸了口凉气,“放他走!”烟雨动作极快地将枪抵在自己额角,挡在宋尚尧身前,一步步退进车内,驱车离去。杜露露这才自茶肆中走出,幸灾乐祸,“我说吧,现在总长亲眼见到了两人间愿为对方换命的情意,还笃定自己坚持的是正确的吗?你说,三姨太这一走,可还会回来?”陆少廷视她如无物上车,军车开回北平城内,有一瞬他甚至在想,倘若她就这样走了,真的跟心爱的男人双宿双栖,他究竟能否放下她,只这一想,就已足够发狂。回到陆府,他交待管家,“今晚大门不必上锁。”“是。”这几日回府,他都习惯左转,自那条小巷一直走,就是玫苑,今天也是一样。不知外头情势的小芸只知替烟雨打掩护,“总长大人,小姐说画油画的颜料用完了,方才出门去选,还没回来。”陆少廷谁也不搭理,径直走进自己熟悉的卧房,一头倒在床上,四周弥漫着她的味道,他不愿相信每夜酣畅淋漓的欢好都是假象,可冰冷枪支抵在后颈的触感依旧清晰,这些年从没有人敢在他头上动土,他没想到自己的命有一天会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手掌在绵软的被褥上滑动,到枕下时触及到圆管状的硬物,捞起一看,写着英文注释的药瓶令他一天下来的火星蹭到了顶点,原来她不是迟迟怀不上孩子,而是不想怀他的孩子,她每晚心心念念的,恐怕都是今天救走的那个男人。小芸端着凉茶进来,见到一地药丸,便知不好,“总长大人……小姐她不是……”“闭嘴,出去!”蓦地又想起什么,“回来,把地上的药都扫出去,今天的事,谁也不许提!”“小芸明白。”陆少廷在她床上从黄昏坐到深夜,心里的疑窦越坐越沉,烟雨依旧没有回来,终令他狠下心离开。回望玫苑匾额,顾烟雨,是你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日后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他走出西苑,心底仍存着几分希冀,在前院大门前故意放慢步子停留了片刻,方自中庭去往兰苑。他走过之处连蝉虫也识相噤声,夏夜里只闻得一声声期期艾艾的小曲,唱的正是他第一次见到苏菡时,她所唱的墙头马上。那时陆少廷一见到她,便被她的剪水双瞳吸引,行云流水般的身段演绎着李千金倚花而笑,初见裴郎的娇羞与仰慕。男子在失意时,是最易心软的,他顺着声线步入菡萏苑,即刻便被满目的百合勾起往昔,连带着对它的主人也眸色温柔。苏菡水袖一拂,搭在他臂弯处,初时的回眸今夕犹在,“爷终于肯来看菡儿了,也不枉这些花在暑天里肯为菡儿常开不败。”见她身上的衣裙粗缟,“难得你有这份心思,我只命你闭门思过,并未刻薄你的用度,这是怎么回事?来人!”“不怪她们,是我,我想养这些爷最喜欢的花,请最好的花匠培补,那些绫罗绸缎反正拘着也穿不了,就全托人典当换了工钱,爷你不会怪我吧?”陆少廷握住她的手,“难为你了,数月不见,你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只要是爷不喜欢的,菡儿都可以改。”摸着单薄人儿的鬓角,她若有你一半心思对我就好了。当顾烟雨一早回府时,二房复宠的消息已传遍了后宅。她既决心回来,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 第一百十三章 七出之条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管家奉命将烟雨拦在中庭,“三姨太,总长有令,让您回府来先去向大太太请安。”她未及梳洗就来到兰苑,庭院两旁的婆子排列站着,看她的眼神比起往日,更加不屑。傅佩瑶支着腰起身,“烟雨,家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妇道人家一夜未归……终究是伤风败俗的作为,我必须按家规办事,你可认罚?”昨夜宋尚尧曾劝她终止任务,立即离开,可她犹豫再三,这里终究还有她放不下的执念,她还是回来了。“我认罚!”傅佩瑶本不欲再沾手这些事,可今早陆少廷的特别嘱咐令她不得不再做坏人,只得狠下心肠:“来人!将三姨太杖责二十,廷前罚跪十二个时辰!”得令的婆子早已扳着板子候在一旁,抡起袖管,只待此时时机大好,收拾这扰乱后宅,红杏出墙的狐狸精,以快人心。烈日炎炎,一条长凳两条板,婆子闷哼地使足了气力抡下,纱质短裙下,很快便起了腥红苔痕。灵芝暗喜,“太太,想想她那日对您的跋扈样,看看现在这副狼狈样,真是痛快!”傅佩瑶不忍直视,侧身在心里数着板子念佛,第二十下刚落下,她便出声制止,上前扶起她,不论爷是因什么缘故恼了她,就冲她过去掏心窝子帮自己得偿了心愿,自己也该继续遵守诺言,站在她这边。“你伤的不轻,快进屋里我帮你上些药。”执刑婆子有些微词,“太太,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三姨太还得在庭前跪上十二个时辰。”“我是当家太太,更何况这家规并没有明令罚跪该何时执行,自是有我说了算!母亲叫你们来到底是帮衬我还是挟制我的!”傅佩瑶显少有严色,是以厉声呵斥时,一众婆子皆俯首帖耳。烟雨抽回手,“大太太,你不用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顾烟雨不吃这一套,要杀要剐,咱们明面上来回,不就是跪几个时辰,就从这一刻起,你们只管盯着,看我会不会求你们一个字!”灵芝拉着自家主子,“太太,她不领情就算了,这烈日当头的,仔细晒坏了身子,现在也不便用药的。”傅佩瑶无法,只得避回屋檐下,不忘叮嘱,“日头大,记得隔几个时辰给三姨太送些瓜果茶水,若在咱们苑里有了闪失,总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嘴上答应着,灵芝却仍旧犯着嘀咕,“都是红杏出墙,犯下七出之条失宠的人了,莫说总长,哪个要脸面的男人还会要她呀。”一句句钻进烟雨耳里,如同在她伤口上撒盐,一夜未归就是红杏出墙?原来他就是这么看她的。小芸听到消息,捧着茶壶赶至兰苑,被婆子促狭地一伸脚,连人带壶一道摔了个实在。“你们!太过份了!”几个婆子凑在一处磕着瓜子,“哟,不好意思啊姑娘,咱们人老了腿脚不利索。不过摔了反倒好,省的姑娘犯忌讳平白被连累。”见着烟雨红肿的腿,小芸也无暇再与她们争论,“小姐,她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我这就告诉总长去!”“没用的,她们敢这么做,多半是得了他的默许,故意叫我难堪,只是一天一夜而已,我熬得住。”“总长为什么要这么对小姐?前些日子还好好的。”烟雨低着头,双臂撑着地面,“你别问,也别管,总之这次是我错了,小芸,回去吧,别再为我受到牵连。”“不!”小芸在她身边跪下。“小姐不愿说,自有不愿说的理由。小芸还是那句话,小姐在哪,我就在哪,不管是怎样的责罚,我都陪着小姐!”一手推动整盘计划的杜露露在二人成功脱险后,对宋尚尧仍是牵念,通过组织关系网得知他所在之处,精心打扮了一番,殷勤前往。坐落郊外的别苑,暗道直通北平城内的松岛茶社,昨夜宋尚尧陪着烟雨在院中枯坐了一夜,如三年多前去往伦敦的游轮上一样敞开心扉。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用来形容宋尚尧此时的心情最恰当不过,对她的相救,自小耳濡目染新思潮,以救国民之心为己任的新生会教官竟也有一瞬生出了与她漂洋过海,永久回归英伦的念头。究竟是因为她与之相似的一张脸,还是她与众不同的孤勇性格,连他自己也混沌不清。杜露露走进院中,直到离他近身只余一步之遥,他才察觉地皱了眉。“宋教官,你……没事吧,昨天我很担心,可是碍于身份,我不能出手帮你和烟雨,那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露露,假如我记得没错,你的测谎课成绩是排第一的,可组织并没有教你拿特训的本事来对待自己人。”她面色蓦地一沉,随即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在特训班的成绩,我很高兴,可是宋教官,对于你的怀疑,我很难过。昨晚我回去之后向傅立琛探口风才知道,他们只是怀疑烟雨是上海方面,戴锟与沈佩孚安插的歼细,大帅下达的处决令,被陆少廷一力截下了。我只能承认自己误探情报,可要说我出卖自己人,我不服!”宋尚尧半信半疑,她的偏激手段,在获取铁路设计图时就已令他上了心,“没有最好,否则我会按规矩上报,一个高级特工被判出局后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知道了,宋教官,你这么严肃,好像真有其事一样。其实这样一来也好不是吗?烟雨一直犹豫不决, 以那位陆总长的脾气,她回去之后将遭受的待遇可想而知,让她吃些苦头,帮她下决心完成任务岂不更好?”对她的巧言诡辩,宋尚尧不置一词,露露拈了酸,“诚如你所说,组织对待叛徒的方式很残忍,帮助她完成任务才是当务之急,你不想夜长梦多,让组织对她生疑。我想,这也正是宋教官你派我来北平的目的,揭开这些表象,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是所用的方法不同而已,你变了,宋教官。” 第一百十四章 禁地百合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宋尚尧沉默了片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伤害到自己人,这是我的底线。”杜露露从心底透出悲凉,是了,就是这样,我曾用诚心打动你,你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那么我只能不断挑战你的底线,你才会在乎我的存在,把我当成一个有情绪的人。宋尚尧,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你拥有她。苏菡复宠后,在外的态度较之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一味谦卑敏弱,俨然一个含羞受气的小媳妇侯在门前等待丈夫的归来。陆少廷握着她的小手,“等多久了?”“没,没有多久。”看着她满额的汗,他笑了笑,“走,我带你去兰苑用饭,她那里的汤最是滋补,一会儿多喝几碗。”彼此十指相扣着踏入苑门,经过跪在地上的两人,苏菡一脚踏在烟雨裙摆上走过,而后慌忙收回脚,“对不起三姨太,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帮你擦干净!”作势就要俯下身,被陆少廷拦腰搂向怀中,“不用管她,我们吃饭。”“可是……三姨太这样,我哪里吃的安心。”“那就让她们换个方向跪着,别影响了食欲。”听陆少廷如此说,连小芸都十分不是滋味,就要起身为自家小姐抱不平,被烟雨按住。“小姐,这太欺负人了。”“这些都是我应当受的,跪过去一些。”裸露在外的膝盖被地上的石子磨破皮,挪动时带出一道红痕。烟雨侧跪着,余光总会不经意看见自己本不该见到的事,他对苏菡的温柔情意,正是昔日对自己的。跪足了整天的膝盖酥麻,心口隐隐作痛,令她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小姐,你怎么样?总长大人,太太,小姐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让她缓缓吧!”傅佩瑶盛了碗汤要端下去,被陆少廷一声喝止,“放下!不跪足十二个时辰,谁也不许给她吃喝。”他一口烈酒灌入喉头,不再去看那个女人。佩瑶设法转圜,“爷,夜里让她跪在苑里也不妥当,我这几夜本就浅眠,听不得动静,不如让她们……”话还未说完,陆少廷便对近前的婆子吩咐,“太太听不得动静,你们还不把那两个拖到院子外边去!”本是好心,她未想到适得其反,也不敢再火上浇油。三门外的婆子闯进来连拖带拽将主仆里挪到巷子里,笑的得意。正是饭点,来往各苑传菜的下人经过,皆是指指点点,细碎有声,“这不是三姨太么,总长那么宠她,怎么成了这样?”“红杏出墙你不知道,给总长戴了绿帽子,没将她浸猪笼沉塘,已是天大的恩典了。”“啧啧,怎么会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简直丢尽了咱们女人的脸,呸!”“走吧走吧,别叫人觉着咱们是同情她们,坏了名声。”一句句闲言脏水似的往她身上泼,硌的胸口撕裂般闷心的疼,烟雨闭上眼努力不让自己听入耳,以致于恍惚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去,自己是怎样熬到鸡鸣时分,小芸是怎样扶着她回苑的。孙家别苑里,成亲前夜那些婆子说的虽不入耳,却是大实话,被捧的越高,就摔的越疼,自己如今的境遇正是碾落的泥,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刚回玫苑,身上挨了板子只能侧躺着,胃里又捣腾地厉害。小芸忍着腿脚酸软问着她想吃些什么,检查着伤口,双眼兔儿似的红,“好端端的皮肉被打成这样,爷怎么狠得下心!” 正说着,陆小玉与莲儿就带着伤药与汤水赶了来。“快,快扶三嫂嫂起来喝碗绿豆羹,胃里空了半天,日头又毒,不好就此睡下!”烟雨趴在床边,干裂的嘴唇喝下绿豆羹时生疼,“谢谢你,小玉。”“快别客套了,我人微言轻,台面上的帮不上,也只能做这些小事,躺好,我给你上药。”她苦笑,“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才难得,现在府里的人不避着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敢来沾这晦气的,也只有你。”陆小玉调着药膏,软语说着,“我是过来人,再晦气的也承受过了,靠不住男人,咱们女人再不为彼此想着些,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小芸沉不住气,“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总长大人也太过份了,在小姐面前一点旧情也不念,还让陷害小姐的人复了宠,欺凌到咱们头上!”“二房复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只能说,这件事是筹谋已久,正巧在这个当口借了东风,钻了空子。”本是七分的话,陆小玉只说了三分,这是她惯以明哲保身的活法,若不多问,她亦不多言。烟雨知她话中必有玄机,“这话怎么说?”“你在大哥身边时日也不短了,可知他喜欢什么花么?”“薄荷?”她记得初见他时,他身上总有薄荷草的清香,夹杂着淡淡烟草味,再重逢,烟草味几乎要将那抹清香掩盖,只有夜半私语时,偶能闻到。那时她曾问过他为什么喜欢薄荷,他说,自己久经沙场,杀戮太重,需要薄荷来去血腥,宁神定气,以确保再次出手时,依然能一击必中。“不,是百合。大哥喜欢百合,他说,这偌大的后宅里,只有锦园配种百合。那座园子是禁地,与大屋一墙之隔,除了一名老花农,就连大哥自己也显少入内,旁人更不敢擅入。而传闻二姨太正是用满苑的百合挽回了大哥的心。”烟雨听她说着,视线渐渐模糊,陆小玉见她出神,只以为她是累了,“瞧我,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小芸送主仆俩出去,回来时见烟雨湿了眼角,脸上挂着笑,“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刚上过药伤口不舒服?我帮你扇扇。”她摇摇头,自言自语,“锦园,百合,原来他一直没有忘记。”有多久没好好静下来看花了,百合曾是那个叫宋成锦的姑娘,最喜欢的花。 第一百十五章 花农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她的闺房小院里,养过各个不同品种的百合,她最爱白色那一种,初见陆少廷那一天,她在花市看中了一株罕有的并蒂百合,那时她觉得,那就是缘份。可时过境迁,现在的烟雨,却喜欢上了玫瑰。她对那个锦园充满了好奇,知道了它的存在,当下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于她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了。“小姐,你在说些什么,别吓我,可别是着了暑气发烧了吧!”“我没事小芸,让你跟着我受累了,去休息会儿吧。”只是姑娘经历了这一遭,实在无法做到像她一样平静,总长尚且这样,那世上的男人,负心汉便更多了。想来同吴光新的婚事,多考验些日子,有多么明智。此时梦中的某人蓦地被一阵喷嚏惊醒,眼皮直跳,“他奶奶的,刚梦见跟老婆抱上娃了就被炸醒,成心不让老子舒坦!”吴光新一脚踏进军靴起了身,换上正装就往总长府来。管家见了他也极为恭敬,“吴爷来的真早,稀客啊。”“少说废话,我大哥在哪?”“回吴爷,总长昨夜在大屋歇的晚,这会儿恐还没醒呢,您稍等……”吴光新只以为风水轮流转,“哟,换地儿啦,不用你,我自己去找他!”到大屋时,陆少廷正由苏菡服侍着更衣,“爷,吴爷来了,我再去厨房盛些鸡粥来。”“这些事,以后还是让下人们去做,你是姨奶奶,就该有姨奶奶的样子。”“没关系的,能亲手为你做这些事,我就很开心了,爷们说话,我在这里,终究是不便。”吴光新一向心直口快,苏菡一走,他立时岔开两条腿坐下,自顾自舀起粥来,“怎么啦大哥,我就说嘛,这龙肉吃久了也是会腻的,你看你这,还不是偷腥了?这会总算给咱们陆军争脸,不怕那个女人了!”“吴毛子,说话遮着点,什么偷腥,在自己家里陪自己老婆天经地义,别说的老子不在她屋里就跟摊上大事似的。”他喝着粥嘀咕,“也不知是谁个把月没同兄弟们出去撒欢了,这会儿倒在我面前振起夫纲了!”陆少廷撂下碗筷,取过军帽就往堂下走,“还不赶紧去军部开会,别老借故来我府里蹭饭,连个媳妇都没讨上就管起老子的家事了,婆妈!”他慌忙跟下去,“大哥,别介!我嘴贱!你先去,我这还没吃完呢!这几天还闹肚子……”陆少廷不耐再同他磨叽下去,撂下句话,“车上等你,快着点!”“得令!”吴毛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跟着他的屁股后头出门一转,就往玫苑里来,远远瞧见小芸端着盘子出来,在房门前揉了揉膝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便火烧了眉头,“他的女人,竟然把我的女人折磨成这样,岂有此理!”小芸听见声音,见是他,将盘子搁在廊上,气冲冲出来将吴光新拉到一边,“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来,这个时候可还来做什么?”“我……好好好,是我不好,是不是你晚归,她顾烟雨就把你折腾成这样的?看看伤哪儿了?老子这就找她算账去,非得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不可!”“你别浑,我看,该戳窟窿的,是你心心念念的大哥才是!要不是他,大暑天里小姐也不会被打了二十杖,在院子里那么多下人面前罚跪一天一夜!”吴光新不可置信,“二十杖,大哥可还真下得去手,老子看她那么不顺眼,也没想过打女人!你也真傻,一定陪着她跪了是不是?”小芸正憋着没地方出气,替烟雨满肚子委屈,“你们男人都是一样没良心!我告诉你,你要是劝不了总长回心转意,我们之间,也就这么完了!”“这……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怎么能混为一谈。”“我不管,他们好,咱俩就好,不然,小姐去哪,我就跟着去哪!”吴光新无法,只好答应,这个小女人,就是吃定他了!以致于到军政部后,下午一帮兄弟起哄要敲陆少廷竹杠开洋荤,他一颗心都七上八下。“大哥,你真要去?”“我说你今天怎么了,畏畏缩缩地像个娘们,当然要去,大伙儿一起去!”一帮陆军小将也瞧出他的异样,“吴将军,您不是这几日销魂太过,成了银样蜡枪头吧!”“我呸!扯你娘的臊去,老子不知道多精神!”烟雨只在床上躺了小半天,心里头惦记着锦园的事,全然不顾身上带着伤,起身换了行头,照陆小玉所描述的方向去,小芸不放心,也跟了去。大屋右侧与兰苑比邻,烟雨一身浅碧长裙,自左侧小巷摸索着向里走,越往前,小巷便越窄,到尽头时,只余一人来宽。踏出小巷,脚下芳草萋萋,沾湿了半叶裙摆。踽踽黄昏,三伏天里一阵凉风,吹的小芸一颤,“小姐,这里青砖乌瓦的,就似个败落的宅门,怪瘆人的。”可她摸着青砖却是一笑,一模一样,同从前西川宋家宅门前的砖瓦一模一样,匾额上书锦园二字,缠着青嫩的藤蔓,尖尖卷曲,烟雨认得,那正是百合花抽出的新藤。“你若是怕了,且先回去吧,我进去看看。”“不了,小姐去,我自也去。”朱漆大门虚掩着,看上去已是半旧,吱呀一声响后,眼前所见是一条九曲穿花长廊,花藤在廊角下钻出,依附着廊柱缠绕而生,这些琐碎功夫,比自己从前拿花钵种出的藤蔓还美上百倍,吸引着她情难自禁踏足,伸出手去抚摸幼嫩的新藤。唯一的憾事,只是花期已过,仅剩几多泛黄,开败的花。“姑娘且住手吧,以免害己害人。”听着苍老的声线,烟雨才注意到坐在转角处,低头削着木棍的老人。“老人家,此话何意?”老花农闻声手边停滞了片刻,耳朵明显动了动,“不是你的东西,强求也是无用,告诉你家主子,别再来作践这些花了。” 第一百十六章 宋家旧人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听他话中之意,烟雨想起苏菡以满苑百合邀宠之事,心下已了然,“老人家,我也是惜花之人,只是好奇想来看看这座园子,绝没有旁的意思,百合花期短,盘根繁杂,在北地培育是极为不易的。”老花农微抬起头,“原来姑娘也是知音之人,我家小姐从前也是极爱百合的,常跟着我学习园艺,听姑娘的声音,与我家小姐当是年岁相若。”烟雨转身看向面容枯槁的老人,一边脸戴着眼罩,明显的烧伤疤痕自耳朵爬向脸颊,是以他说话时,总以左耳对着人。看他的眉目轮廓,烟雨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陈伯……”“姑娘怎么知道老朽的姓氏,莫过来,老朽吓到你了吧。”她捂着起伏的心口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一步步走近,蹲在花农面前,“自然是总长告诉我的,他同我说,陈伯也是四川人,也喜欢种百合花,我便抽了空来看看。陈伯,您说我与你家小姐年岁相若,其实在家时,烟雨的父亲也同您一般年纪,我可以摸摸您的手吗?”陈伯仅剩的半只眼看着她,伸手碰了碰她的鬓角,烟雨似儿时般蹭了蹭脑袋,正是这熟悉的亲昵感。小时候爹爹待她总不亲近,也很少抱她,每每跟在陈伯身后沾了满脸的泥,他总会像今天这样摸摸她的鬓角,替她抹干净。烟雨没想到多年前的大火会留下生还者,她握住他布满老茧的手贴向脸颊,“我好想家……”老花农眼眶一热,就似看到了昔年的小成锦,“姑娘,要不是老朽看得见你的脸,定会以为你就是我家小姐。姑娘可是被陆总长带回来的?他是个善人,你只要顺着他,总会让你回去见父母的。”“善人?”烟雨苦笑,旧人旧物勾起了她散作星灰的复仇火焰,“三年前西川宋家的灭门惨案可是轰动一时,难道陈伯您还觉得他是善人么?”提及宋家,老花农叹了声气,“不瞒姑娘,老朽正是昔年宋家的老仆,其实当年……哎,看看老朽又唠叨起来了,同你说那些做什么,姑娘还是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小芸在门外把着风,“小姐,天就快黑了,咱们还是快走吧,若是叫人发现了,少不得又要挨家法。”“陈伯,能在北地遇见乡亲实为不易,我改天再来看您,跟您学习园艺。”烟雨若有所思地出门,老花农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他虽老眼昏花,可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眼前这位姑娘与之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北平最热闹的拈花之地,正是吴公馆右拐数百米之处的下三堂子尽头,名曰燕墟坞,老鸨曾是城内红极一时的名妓燕双双,花褪粉残后以半生积蓄在各地网罗了绝色美女,近来成为名利场谈资的,便是燕墟坞新进的一拨白俄女子,个个身材玲珑有致,肤白貌美,没尝过的名流听友人赞叹个中妙极滋味,皆争相趟进堂子一掷千金,饱享艳福。陆少廷今晚在军政部兄弟撺掇下,一举包下了整座燕墟坞,连久尝洋味的吴光新见了那些尤物热舞,也不禁愣了眼,更别提那些浑兄弟们,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他就一个激凌回过神,“小芸小芸,我不能对不起小芸。”此时的陆少廷已伙同兄弟们拉下了台上尤物,又搂又抱。吴光新焦躁地钻进人群蛮力扳了他至雅座,“大哥,不早了,让这群皮猴在这耍,咱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振作精神跟周部长他们打场硬仗!”“要回你回,别像个婆娘在这儿惹老子心烦!”陆少廷扬手撂开他,在高台雅座上俯视下边光景,顺手接过小倌呈上的酒水,猛灌了口,心里想她想的火烧似的,罚在她身上,疼在他心里。那日被她拿枪对着自己,心里头虽然发凉,可断然舍不得因此对她下狠手,更没有人知道,他为驳回那一纸处决令,同傅锦霖达成了怎样的交易。整日来,在军部处处被初出茅庐的小子下绊子又不得还手,对他这样的常胜将军来说,有多憋屈,而回到家为瞒下傅夫人的眼线,还要装出一副冷面,对她刁难折磨,不得亲近,饶是铮铮铁骨,这样内外夹攻,也少不得被揉成了玻璃渣子。还不如浸淫在这销金窟里,酒精麻醉,暂忘烦忧。醉倒在雅座栏边,梦里一身学生装,捧着百合的姑娘对他笑着,面容越近,笑的便越妖娆,最后只剩一张脸,碎在他眼前,好似正笑着他,呵呵,陆少廷,我诅咒你,诅咒你永世得不到真爱,这是你欠我的……惊醒的人一身冷汗,扶着雕花木栏起身,一阵恍惚。守在间外的卫兵听到动静冲进来,“总长!”“我没事,不用惊慌,备车回府。”“是!”被夜色笼罩的陆府后宅,烟雨辗转无眠,陈伯的欲言又止似乎提醒着她每个毛孔,猛然又想起自己被囚武功庙时,那些匪贼所提及的名字,既然陈伯能得生还,那便意味着当年宋家着火后,或许……母亲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如此想着,她心内越发不能平静,一个人披上藏青色纱衣摸索着折返锦园,夜幕下,回廊转角处闪着火芯,老花农抽着旱烟躺在竹椅上纳凉。“陈伯……”“姑娘来了,老朽等你好一会了,白日里有人在,老朽也不便多言。”烟雨疾步上前,“您知道我想问什么?”“姑娘是西川人,一来便提及宋家惨案,老朽想,姑娘若不是与宋家为亲,便是有亲人在宋家帮佣吧。”“是。”烟雨蹲在老人身边,“我……我母亲与宋夫人是表亲,夫人大火之后便音讯全无,母亲与家人时常为此忧思难过。我想问陈伯,当日在宋家后宅,除了您,可还有人生还?”老人抖了抖旱烟,深吸了口,“原来姑娘是夫人表亲,那老朽便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第一百十七章 生还者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当日火势突起,夫人所在的庵堂年久失修,是最早坍塌的,可幸的是,夫人当时正在花圃中为小姐新买回的并蒂百合回土,花圃又近水,才勉强逃过一劫。”烟雨扶着他的双膝,眼神期盼,歇斯底里,“这么说,宋夫人还活着!”“虽是逃过一劫,可到处都是浓烟断梁,根本出不去,老朽同夫人钻进水塘,企图从活水眼逃生,可老朽被塘边烧断的木栏石块砸中,后来被总长所救,至于夫人是否生还,老朽也无从知晓,不过后来总长回到宋宅安葬亡者,却并未找到夫人的尸首。”“那她一定是逃出去了,一定是的!”烟雨眼里噙着泪花,这是三年来,对她来说,最好的消息。酒这东西,总能将人内心的情感欲望无限放大,夜半回府的陆少廷屏退了众人,头一回做贼似的潜入了玫苑香闺,黑灯瞎火地摸索撞翻了铜盆,床上空无一人。小芸因担心烟雨,就睡在邻屋,听到动静,立时推门进来,只瞄见一个黑影,“谁!”陆少廷捂住她的口鼻,“是我,烟雨呢?伤的怎样,去哪了?”“我不知道,小姐伤的怎样,总长大人不是该最清楚吗?好好的人被打的皮开肉绽,这会子来装什么好心!”小芸一气之下也顾不上什么主仆之分,说了一车轱辘话,他身上洋女人的香水 味刺的她鼻头直作痒。醉酒的人倒在床上,每每到了这里,他总能卸下所有心防,“谁让她不乖……”小芸义愤难平,还想替自家小姐抱不平,却见来人已经合上双眼,沉沉睡去。烟雨踩着虚浮的步子回来,却被小芸拦在房门前,“小姐,你去哪了,饿不饿,我,我去给你做宵夜。”“我不想吃,小芸,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还是吃点儿吧,小姐你晚上就喝了碗清粥,半夜会饿的。”烟雨见她神色不对,往屋内瞧,“怎么回事?”小芸蔫着头,“总长来了……”她心内一沉,轻推开门,“你去睡吧,我来照看着。”“小姐,他那么对你,你还理他,去我屋里睡就是。”“下去吧。”烟雨合上门,点起火折子,床上的人面颊微红,一阵酒气,她本欲撒开手不管,又担心他暑天里刚惊了风,又和衣而睡闷着不好,还是软下心肠拧了毛巾,解开军装皮带,为他擦背。凉意一袭,他迷迷糊糊抓住她的手呢喃,“成锦……”她蓦地缩回手,想起陈伯所说的话,宋家失火后,他曾回去装殓过,可见还是有心的,“你既心有愧疚,还记得成锦,当初又为什么还要骗我,要做那些事情。少廷,若你从没去过西川,没有遇见我,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这一夜知道了太多事,烟雨心里负荷了太多,挤的她不知从何理起头绪,也不知道究竟该怎样面对这个男人。陆少廷醒来时,已褪尽衣衫躺在他想的挠心的床上,烟雨趴在床边小憩,模样疲惫,让人不禁想捏一把美如新瓷的肌肤。就要触及她高蜓的鼻尖时,姑娘一声喷嚏醒来,惊得他缩回手,面上又恢复了寒意,“前晚彻夜温存还不够,昨晚还巴巴地跑出去私会,你的丫鬟还说你伤的极重,我看,怕是打轻了。”寒言凉意,在清早,令烟雨一阵激灵,“那天我拿枪要挟你,是我不对,你要怎么折磨我,只要能消气,都随便你。”“随便我?”他掐住她的脖颈,“呵,你确实随便,恐怕除了宋家那个小白脸,千人枕,万人睡,你都无所谓。是我蠢,娶了双破鞋回来还当宝贝供着,嫌我头上顶的绿帽子不够多,巴巴地又给我加上一顶,你倒是能耐,好的很!”“是,我是人尽可夫的破鞋,你娶我那天就知道的,我并没有逼过你,百乐门里明码标价,明买明卖,我拿自己的身体赚钱,一点也不丢人。跟了你这几个月,你自以为送了我多少值钱的首饰?还需要我舔着脸在这充满腐朽味道的大宅里浪费青春么!现在嫌丢人了?你们男人都是一样,做的时候怎样放浪怎样爱,完了就可以丢在一边弃如敝履,老娘也告诉你,你要是离得开我这套功夫就休了我啊!大家松快!”烟雨泼妇似的发泄完,她急于离开这里,离开他,为了寻找母亲,更是为了他,一旦被赶出陆府,她身上所担负的组织任务便会立即终止,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陆少廷手头力道蓦地加重,她成功地激怒了他。“休了你,好让你和他双宿双栖?想都别想!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只能活在在这座充满腐朽味道的牢笼里,直到老死!”陆少廷几乎要将她喉骨捏碎,一场争吵后烟雨被扔在脚下。“你会为今天说的话付出代价。”愤怒到极限的人思维总是很简单,你戳了我的痛处,我便要你比我还痛百倍。都不及细想彼此的反常,一来二去的决绝在心中造成的误解与伤害,堆积起来总会成为无法挽回的痛。军政部的照常例会上,傅立琛颇为自傲地宣布了一项军部变动,原陆少廷麾下的四省兵力,其中最靠近北平的省份自即日起直接授命于军政部,不再冠以陆字头。吴光新与一众将领对突如其来的军事变动无法理解,可碍于陆少廷的沉默离场而不敢发作。没规矩惯了的吴毛子追出会议室,“大哥,为什么要让权,那些兄弟可都是跟着咱们风里来雨里去打过天下的,一个省啊,哪能说弃就弃!他们再会弄权那一套,只要咱们联合起来强硬抵制,总也拿咱们没办法!”陆少廷脚步急促冲出军政部上了车,摇下车窗只说了一句,“这是我做的决定,你还认我这个大哥就别再多问,否则你要拆伙,等我回来再落实细节!”急得他在一阵汽车尾气里嚷嚷,“我不拆伙!” 第一百十八章 裂帛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半隐退赋闲在家的傅大帅听了夫人闲话,一早便致电军部急诏了陆少廷。帅府陈列着古玩玉器的书房就似一座藏宝阁,傅锦霖听到女婿熟悉的脚步声,语意里带着一声叹息。“二小子,这一室珍宝有近半数都是你进献给老子的,你做事一向利落果决,行军打仗也从没让我失望过,所以当你第一次开口求老子,愿意用一省兵力作为条件换老子收回那张处决令时,老子同意了,同时也约法三章,你向老子承诺过把心从那个女人身上收回来。可是据我所知,你并没有遵守诺言,昨晚还是泡在温柔乡里,你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老夫怀疑,是否从前的二小子如今翅膀硬了,也学会了那些歼佞阳奉阴违的那套!”“大帅,属下不敢!”傅锦霖仍旧激着他,“你如今是人人皆知的四省总长,年纪轻轻手握重兵,肯听老子一两句话不过念着昔日世交的情份和你母亲的教诲,再过几年,老子一撒手去了,还不知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半壁江山会冠谁的姓。”三两句敲打,提及了旧恩,还搬出了他的母亲,陆少廷只好微俯身服软,“大帅言重,母亲临终的家训,少廷断不敢忘,关于那个女人,属下一定遵守约定,让大帅和夫人满意。”他何曾对谁这样唯唯诺诺过,如今软肋落于人手,要他往东,他便不能往西。杜露露见他走了,从书房隔间里探出头来,“公公,陆总长还真是个痴情种呢。”傅锦霖对这个比儿子精明能干许多的媳妇是越看越满意,“鬼灵精,多亏了你的计策,老夫一纸处决令的猛药才能试出这小子的软肋,只要有了这张底牌,立琛我儿在军政部,乃至将来老夫有了不测,都能牵制住陆二小子。”“公公,他只吐出了一个省的兵权,难道您觉得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傅锦霖敲了敲烟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小子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万一把他逼急了,破罐子破摔向任何军系倒戈,对咱们都是窝心的一脚,一击毙命。”杜露露挽着老头子,“还是公公深谋远虑。”傅夫人为一探究竟,特意命织造部送了数十匹锦缎料子至陆府,傅佩瑶将久未聚在一处的两房姨太太请至兰苑,因月份大了,便由灵芝开腔,“各位姨太好,这二十多匹缎子,绣纹花色都是今夏最时兴的,有云锦宋锦蜀锦,姨太们可全凭自个儿喜好挑选。”二房与三房坐在左下首,烟雨本无甚兴致,可听到蜀锦,仍念物思旧,与小芸近前,轻抚软缎,随手拈起两匹,“这匹天华锦颜色雍容华贵,用料上乘,应该是东川锦;这匹八达晕颜色素雅,用料轻薄考究,必是西川锦,小芸,我们……”她话还未说完,二姨太苏菡便接过锦缎另一头,模样谦恭,“三姨太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咱们这些绣花枕头,这匹缎子我看着也喜欢,若为爷裁套睡袍搁在屋里,爷来时穿着想必舒服欢喜。”这几日自家小姐备受冷落,厨房和各苑下人的态度已是急转直下,若此时在二姨太面前输阵,日子恐怕更不好过,是以小芸站上前,“二姨太,这匹缎子是我们姨太先看上的,您又岂有夺人所好之理?”苏菡双眉微蹙,语意软糯,手上的力道却未消减,“这个我自是知道的,可总长今早还说,以后不会去你们苑里了,何苦浪费这好端端的料子呢?”“你!”小芸语塞,也扯着料子一脚不肯让步,陪苏菡度过软禁期的小丫头晚香眸色一凛,上前扬手一巴掌,煽的小芸连连后退。烟雨自身后扶住她,原本一匹锦缎,得失与否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只是个念想而已,可对方欺人太甚动了自己身边的人,她便无法坐视不理。“二姨太,你解除软禁不过数日,便纵容丫头出手伤人,气焰未免太盛了吧。且不说这里尚有大太太在,就算没有,也有名份在你之上的二小姐,你如此放肆,究竟是谁给你的权力!”苏菡抬眼正见陆少廷从外院来,故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则咬牙切齿,在她耳边细语,“顾烟雨,你以为你凭什么在这里跟我说话,我的地位再卑微,也比你这样的一双破鞋强,爷早前还同我打趣呢,还好你如今尚未有喜,不然,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真真可笑。”她明知他不该是那样的人,可听到这番话,却仍被怒意冲昏了头,抓起桌案上的金丝小剪戳向八达晕,裂帛之声穿耳而过,精致的缎面被横裁成两半,做个鞋面绰绰有余,可别的,是断然做不成了。她手中的小剪并未就此放下,微抬起手腕反威胁苏菡,“纵然失宠,我顾烟雨并不是好欺负的,也终叫你知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你要是再纵容丫头对我的人动手,这把剪子下次所要裁下的,就不只是一匹锦缎而已了。”苏菡眼中泪光闪烁,“爷,三姨太要杀我!”烟雨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她的圈套,等反应过来,已被陆少廷狠狠一巴掌抽下。锋利的小剪因突如其来的力道戳进她掌心,可都不及他冷冷喝斥的两个字。“妒妇!”苏菡靠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爷,刚才真吓死菡儿了。”陆少廷当着满苑婆子下人下令,“来人,把这个妒妇拖回玫苑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后宅之内,容不得这样的女人撒野!”陆小玉与小芸上前扶起烟雨,“大哥,三姨太不过一时糊涂,她还年轻,总会改过的,请大哥看在我的薄面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傅佩瑶也挺着隆起的小腹说情,叽叽喳喳闹的他生厌,“好,她要是愿意认错,并且向菡儿下跪道歉,我就给她一次机会。” 第一百十九章 囚禁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下跪认错?今早同他激烈争吵的后果总算来了,这就是他所说的代价。可她顾烟雨是什么人,都分明比谁都了解,宁愿骄傲地死去,也不愿卑微地活着。烟雨冷笑了声睨向他,“要我向她认错道歉,没门!”她伸出双手,“想拘我,拘就是了,不用废话。”陆少廷握住苏菡臂膀的手渐渐收紧,苏菡忍着痛随他出园,出于女人的天性,就是不愿在顾烟雨面前示弱出声。送她至菡萏苑前,陆少廷蓦地撒了手,“你自己进去吧,军部还有事,晚上不用等我。”“爷!”苏菡自身后拥住他,“难道你还不愿原谅菡儿吗?不然为什么都好几日了,就算留宿,您也不愿碰我?”他拉开她的手,“不是你的问题,最近军部局势紧张,我没心情,听话,回去!”算上软禁的日子,她的男人已经好久没碰过她了,每每独自就寝,枕边空席,苏菡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有泡在热气满满的木桶中时,才能感受都被包裹的块感。原留在菡萏苑中的半夏因上回东窗事发之故已不受苏菡宠信,见主子回来,自是谄媚着上前讨好,“姨太太,小的刚做了几样您爱吃的糕点,您要不要尝尝?”苏菡冷冷道,“不用,替我准备热汤热水,我要沐浴!”“热水?”半夏看了看日正当空的天,有一瞬的迟疑,她在小厨房待了会就已出了一身热汗,心里转了好几个弯,顺从地应了声,“是,小的这就去准备!”一进卧房,苏菡便八爪挠心般扯下身上的旗袍,只穿着正红肚兜小裤站在妆台前左右扭动,以指腹轻抚自己姣好的身段肌肤,悠悠自语,“我到底有哪里比不上那只破鞋?自打女儿家的身子跟了你,我便从未有过别的男人,你为什么就是不愿碰我,为什么!”北平城名燥一时的梨园花旦一朝被梳拢,束之高阁,一腔情意美好无人问津,过惯了众人追捧,千金一笑的美人面对四面冷墙,满心抑郁地几欲发狂。纤纤玉指散下满头乌发,只以为孤芳唯自赏。窗檐外长袍止步,被目光所及之处,身子前倾,伏在妆台上的美人震撼,引的血气方刚的少年裁缝口泌湿津,喉头作痒。半夏与几名女仆抬水进来,小裁缝吓的蹲在窗檐下,小心肝扑扑直跳。“姨太太,水已经备好了。”她“嗯”了一声,屏退了众人,穿过屏风后将身上最后的遮掩褪尽。小裁缝再趴上窗台时,苏菡已将整个身子浸在滚烫的香汤中,双手交叠在胸前环抱着双肩,微阖双目,享受着热汤拥抱她每一个毛孔的触感,漫出一声绵长的颤音。香汤烫红的皓腕贴向脸颊,她亲吻着自己的臂膀,想象着那是男子留下的爱痕。水波荡起涟漪,在她胸前娇柔处拨弄,小裁缝喉头哽咽,身下已起了反应,只想上去摸她一把,与她做上一回。不明的脚步声渐近,他惊慌地向屋后退去,快到角门处时碰见半夏,常年待在深宅的丫头也难见到旁的男人,更何况是如此清俊的小鲜肉。姑娘理了理辫子清声打着招呼,“裴师傅,咱们这些丫头难得量回尺寸,你可得好好给咱们做几身称头衣裳!”“没……没问题。”裴少俊是裴家造寸老师傅的养子,因一副好模样和技术,很得北平名媛贵妇的喜欢,这次为陆府上下的主子丫头们量体裁衣,也是傅佩瑶拗不过旁的太太盛情,便宜给他的生意。莲儿早已在后边候着他,小裁缝一出门就朝她作了个揖,“莲儿姐姐,可是二小姐有何吩咐?”“少跟我这套近乎,我只是替二小姐来问一句,那差事你到底接是不接?”小裁缝想到方才见到的香艳景致,忙不失地点头,“接,当然接!少俊有今日全靠二小姐,她有何吩咐少俊肝脑涂地!”莲儿鄙夷地歪了歪嘴,塞给他一包药粉,“少拿哄阔太太的那一套来哄我们小姐,这东西办事时带上,能让你容易不少,你先去吧,没脸没皮的,看着就招人烦!”时近正午,莲儿与迎面去大厨房传菜的小芸点头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后,着意止步回望了她一眼,果不其然,大厨房很快便传出了吵嚷声。小芸见着分给玫苑的小菜,蔫了吧唧,一看就是隔夜的,立时便同婆子们理论起来,“我们苑按份例每顿八样小菜,从前你们都给足了送,现如今多些少些的我就当吃哑巴亏,可你们拿这样的东西充数,也太过份了!”“姑娘,你也知道是如今,远的不说,就最近二姨太软禁的时候,咱们给她留的,比这些还差呢,见好就收吧你,说的好听点是三姨太,人家都怎么传的你不知道,伺候个淫娃荡妇还有理了,要就要,不要就走,少在这儿耽误咱们功夫,还得给大太太熬乳鸽汤呢!”一则有求于人,二则不想再给自家小姐惹麻烦,小芸将勉强能看的几个菜装进了食盒,到玫苑前挤出了个笑才进去。烟雨穿着松垮的睡衣拿着书卷靠在廊边,面上仍红肿着,“小芸,怎么去了那么久,今天都有些什么菜,我看看。”“别……那个,小姐,我去晚了,菜都凉了,我去热热再给你端出来!”“大暑天的,不用那么讲究,来。”小芸死拽着不给,烟雨松了手直接揭开盒盖,一阵酸气扑鼻,立时明白了她的难处,“她们就给咱们这些东西?”“小姐你别伤心,都是那帮婆子落井下石,我这就去小厨房重新给你做点心去!”“别去了小芸,进屋来,我有事要托你去办。”烟雨写了封信交给她,叮嘱小芸将信送去大帅府杜露露手中。吴光新四处找陆少廷不见人,刚来到陆府外握着方向把子闹心,正见小芸出来,奔上前笑成了朵花。 第一百二十章 不差钱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我的小心肝,看看咱们,这就叫缘份!”小芸冷着脸不甩他,“走开!没心情跟你胡扯!”她一转脸,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心爱姑娘的吴光新就发现了她面上的巴掌印,扳过她的肩,眼里都是怒火,“特么的!是谁吃了牛胆子敢动老子的心肝肉,还疼不疼?我吹吹。”向来坚强的姑娘听他这么一说,鼻头不禁泛酸,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吴光新立时急了,作势就要闯进府里去,小芸攥着他胸前衣角,“什么忙都帮不上,你就别添乱了,小姐让我去送信,你载我去吧。”他搂着姑娘上车,一来一去全程小芸都靠在他肩上,他也总算弄明白了自己心肝肉的处境。“这帮见风使舵的小人!你想怎么整治她们?只要一句话,我全给你办了!”“我不想再给小姐惹麻烦了,现在只要小姐三餐温饱,能吃到新鲜菜蔬,我就很满足了。”这姑娘为人着想的劲傻,可他喜欢的,就是这么一副好心肠,摩挲着她的小腰,“这个要求简单,我马上就能做到,需知道你男人可是堂堂大将军,咱不差钱!”匆匆一面后,考虑到姑娘当下的心境,吴光新也未多做纠缠,回军部后一通通电话拨出去,成记海味店,各大粮油行,糕点铺子皆备了重礼送去陆府,且每苑一份,无人落空,顿时便解了玫苑的燃眉之急。吴将军办公室里折腾了一个下午的事很快便被嘴碎的在军部传扬开,陆少廷一回军部就听秘书说起,冷着脸敲了给自己招黑这兄弟的门。“进来!哟!大哥,赶紧坐,你不是嫌我这乱,一直不爱来嘛。”“我再不来,你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都不知道!部里说你奢靡的人已经不少,谁让你大张旗鼓,就差把粮仓都搬进我府里了,要是让傅立琛抓住了辫子做文章,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吴光新想了老半天才想出这么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帮补了玫苑,又不让顾烟雨疑心自己与小芸的关系,被他这么一训斥,落的两头不是人,依他暴走的脾气怎么受得了,“我……大哥,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你给弄的,你要虐待那个女人,给她吃冷的馊的哪怕猪食都没问题,可我的小芸心软,我得帮她!”冷的馊的,他只想着将她软禁起来,冷落了她,她便是安全的,却没想到陆府下人的见高踩低,让她受了这种屈辱,她现在,一定恨死他了吧。“内府的事,我会处理,上海方面传出风声,沈佩孚预备联合早前结盟的褚绍荣有所动作,大帅命我去趟西边,这段时间陆府的事,你多看着点,有傅立琛在,我总是不放心。”吴光新乍然听到这消息,只觉突然,“大哥,大帅这个时候把你支开,这不对劲吧。”连一介莽夫都能看出来的事,陆少廷又怎会不知,只是有把柄落在人手上,只能听命于人,“大帅只是诟病我手中重权,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们近日把脑袋在裤腰带上栓牢,别让傅立琛有机会做文章,应该不至于太为难咱们陆军。”从前一心跟随大帅打天下,何等风光的主力军如今举步维艰,受人猜忌,说不心凉那是假的,只是对这迟暮的英雄仍存着知遇之恩与敬畏之心罢了。晚上陆少廷在兰苑用饭,意外地决定留宿,灵芝一听,满脸堆笑地退出小客厅,到卧房装点,拿两人新婚之夜用过褥子铺上,看上去便极喜庆,以为三姨太失了宠,总长终究记起了自家主子的好。傅佩瑶心里却似明镜般通透,自觉将簇新的褥子抱到了睡榻上,“爷许久不来了,可是有事要同我说么?”“后天我要去趟山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府上的事还要麻烦你多担待。”“我明白,有些话也不得不说,前几日三姨太之所以做出冲动之举,绝非本意,况且如今也受了几日教训,爷临行前……可要将她解禁?”陆少廷笃定道,“不用,是该关关她,让她长长记性了,不过只是软禁,旁的地方,一切如常,这些事仍旧交给你去做。”“爷就这么信任我?上次三姨太沉塘之事,难道您忘了吗?”“夫妻三年,你的秉性我还是了解的,上次怒气上脑,吓到了你和孩子,别往心里去。”三年假夫妻,听到这句,傅佩瑶也算偶感安慰,在他心里,自己还算是个称职的妻子,“不怪爷,那件事,我确实也有错。爷且放心去,我既身为陆府的女主人,又即将为人母,一定会尽我所能管我这个家,让爷没有后顾之忧。”陆少廷看了眼她隆起的小腹,“小家伙长的真快,不愧是我陆少廷的种。”这是腹中骨肉第一次听见亲生父亲的承认,傅佩瑶眼眶微红,孩子,你听见了吗,你爹跟你说话了。当晚的一句话,在傅佩瑶的生命里有了至关重要的影响,也许就是在今晚,她才下定决心捍卫陆府,帮助顾烟雨。杜露露收到信时嗤之以鼻,“呵,自作自受,我不来找你,你倒找起我来了,也好,眼下这件棘手的事正好让你来办。”一早杜露露就以讨论时装为由光临了陆府,未来少帅夫人的名号也极好用,进入玫苑未受到半分阻拦,顾烟雨清减朴素的衣着看起来格外憔悴。“我就说让你速战速决吧,看看现在,吃苦的还是自己,都懒得说你!找我来什么事?”烟雨递给她一张画像,“我现在不方便出去,露露,麻烦你把它交给宋教官,看他能不能用组织的关系网帮我找找画上的人。”“什么人,这么紧张兮兮的,你不说我可不帮哦。”“是我的母亲,我最近才得知,她可能是三年前那场大火中的生还者,这对我很重要。”杜露露蹙眉,“为了一个可能,组织可能不会为了你浪费财力物力,除非……”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后一夜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除非什么?”“除非你能先为组织完成一个小小的任务,拿到陆少廷身上的怀表。”“你们要那块怀表干什么?”杜露露蔑然一笑,“烟雨,看来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傻,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久,难道不知道陆军众人见怀表如见虎符吗?不过你放心,组织只是想调动陆少廷在中部边界的一部分守将,为将来方便行事,只是动动他的皮毛而已。”她思忖了片刻,“好,我答应你。”“那你可要尽快了,据我所知,他不日就要离开北平了。”他的那块纯金怀表,烟雨见过多次,以一个总长的财力来论,并算不得珍宝,却是他的随身之物,想要偷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作为交换寻找母亲下落的条件,她还是答应下来。杜露露前脚出了玫苑,傅佩瑶后脚就挺着肚子进来,烟雨睨了她一眼,“软禁了一回,原以为能躲个清净,没成想,这苑里比平日里还要热闹,大太太真是稀客呀,月份大了还出来走动,也不怕磕磕碰碰的,失了肚子里那块宝。”灵芝喝道,“大胆贱妇,我们太太见你可怜来看看你,你别给脸不要脸!”“灵芝,你先出去,我想单独跟三姨太聊聊。”“太太!”傅佩瑶拂了拂手,“出去,她不会对我怎么样。”她自顾自找了石凳坐下,“烟雨,我们也曾是盟友,何必这样剑拔弩张。”“亏得太太还记得,出卖过同伴的,就不算是盟友。石凳上凉,太太还是关心关心自己这一胎的好。”“爷的孩子,不会这么娇贵。”傅佩瑶轻抚小腹,正视着她的双眸悠悠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爷后日一早就要去西边了。”她眸色一转,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轻应了声,“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告诉我做什么。”“我看得出来,爷……还是很关心你的,你想不想在他临走前再见他一面,只要你说些软话,爷会原谅你的,我可以帮你安排。”经过上次,烟雨已不再完全信任傅佩瑶,只怕又是一次陷阱,“你会帮我?”“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也算是为肚子里的孩子争取一个良善的庶母。”见她提及孩子,烟雨方释去疑虑,领下她这份人情。那天晚上,经过傅佩瑶的打点,夜幕初初降临时,烟雨披着黑色薄纱斗篷去大屋前,先到了锦园。一样宁静,散发着青草雨露味道的庭院,她对着逆时节而生出的一株百合花苞轻合双掌,静立中霄。美丽圣洁的花神,您既能违背王母之命逆时而生,必会眷顾同您一样孤勇的女人,请保佑我的母亲,只要能找到她,烟雨愿放弃当下的一切,终生茹素,陪伴母亲度过余生。也请原谅信女这最后一次脏污的计谋。还是那个老花农,迈着一深一浅的步子走近,“姑娘,看你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我想离开这里,回西川老家,所以,现在必须去做一件辱没良心的事。陈伯,你说,假如昔年宋家的小姐还在,见到今日风光无限的陆总长,她会回来报仇吗?”陈伯更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摇摇头,“老朽不知道小姐会如何想,却很清楚陆总长这些年所过的日子并不风光。这半年,他来锦园的日子少了许多,可在半年多前,陆总长几乎每个月都会来这里坐上几夜,尤其是每年临近宋家灭门的那几日。老朽曾多嘴同他说过几句话,才知道他之所以彻夜不眠,是因为想要逃避一个不断重复的梦,他心里是有小姐的。姑娘可曾见过后宅里那位唱戏出身的姨太,上妆后的眉眼,倒有几分小姐的神韵,前些日子她似也知道了这一点,曾来逼老朽帮她培植了许多百合盆栽,恰如其分地利用了总长的念旧。烟雨听他低沉道来,就像听了出感人的折子戏,“陈伯所见的总长倒还真像戏文里的痴情郎呢,可我见到的却不是这样,我先走了,改日若有机会,再来听您的故事。”老花农叹了声,“好好保重,孩子。”她加快了脚步钻进大屋后门,老花农的话,她不是不信,只是不愿相信,她怕信了,自己就没办法再哄骗他了。她解下黑纱斗篷与素色长旗袍的盘扣,躺进熟悉的鹅绒床褥放下床帏,静待深夜来临。陆少廷在军部与沈世岳交待完要务,并不知道家中有场饕餮盛宴正等着他,与一众兄弟去燕墟坞玩到半夜,喝的酒气熏熏才回来。脚步声渐近,躺在鹅绒枕里的人胸口难以控制地不断起伏,见到这样的她,他的反应会如何,很难预料。眼见来人就要挑开床帏,门口传来的喧闹之声令他停下了动作。意欲闯入大屋的苏菡被勤务兵拦住,“二姨太,总长要休息了,明日再来吧。”“爷若不出来,我就在此久候。”陆少廷打开门,却将她拦在门口,“有话就在这里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的脾气你很清楚。”美妾软在他胸口,将他的手往腰间带,闻着他身上的酒意诱惑道,“爷,菡儿这几夜每晚都做噩梦,你摸摸,现在小心肝还扑扑直跳呢,你来陪陪我好么?”她柔媚的劲儿用在一心想着别人的陆少廷身上,反招来厌烦,“热心窝自然是扑扑直跳,我累了,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让他们送你回去?”“爷……”她一声娇嗔,两名警卫立时将她架起往苑外送,苏菡被扔在巷口,抓着轻纱睡衣裙摆又羞又气,苦于心里头所想不能宣之于口,陆少廷,你不是个男人!只是总长是不是男人这件事,实该问问此时在榻上微扬起唇角的三姨太太。虽说酒醉,可自己日日下榻之地有何异样,他又岂会不知,熄了屋内大灯,只余床头一盏。陆少廷扯下军装,甩开脚上军靴,手握着皮带掀开床帘,看了眼掩映在帘幕下的绣花软缎鞋,三分笑意一闪而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赤金怀表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他假作微醺地侧身躺下,故意背对着她,闭上眼想见识见识她没用过的花招。烟雨轻启柔夷搂上他的腰际,绵软的脸颊正要贴向他的后颈,反被陆少廷反剪住双手,翻身压进了更深的鹅绒枕内。“把你软禁在苑里几日,想男人了?摸进这里来撩拨我,你以为我陆少廷是什么人,你想要,我就要给么!”烟雨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轻吐兰气,“假若你不想要我,又为什么那么着急赶走二姨太,却不轰走我,嗯?”温暖的绵软在他紧绷的胸膛前,陆少廷承认,这些日子来,他忍的快要发疯了,温香软玉就在眼前,但凡男人都无法自持。只是出于与生俱来的一颗倔强自尊心,就是无法下台,“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再娇艳的女人,也只是男人发泄的工具,只是一时之需。”修长的双腿慢慢自他的脚踝摩挲,继而重重盘上腰际,蓄势待发地两相贴合在一处,折磨得他眉头紧蹙,额头因强自的忍耐沁出汗珠。烟雨灵动的舌尖撩拨着他的耳垂,“陆少廷,我知道你忍不住了,不如我们各取所需,做个交易怎么样?”对于她出于利用的目的,他虽恼怒,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沉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因为想我而来,想要什么,说!”“我给你人,你给我一件随身之物。”“就这么简单?”烟雨吻向他的唇瓣,促狭地咬住扯起,“你就不问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没什么是我给不起的。”陆少廷向后退了退,猛一挺身,他不知将藏在哪里的妒意迸发出来,“还是这么可人疼,宋尚尧那个小白脸可能满足你?”情浓欢好中的一句话,霎时将烟雨通身浇的冰凉,被伤害的刺猬夹着他的阔腰,说出了令陆少廷能铭记半个世纪的话。“你没他厉害。”两个天生倔强的人故意说着气话彼此伤害,男人的自尊遭到羞辱,陆少廷掐住她的小腰,毫不怜香惜玉地折磨泄恨。她无力瘫软,痛,并快乐着,就要化成一滩水时,他蓦地停下了动作,坐起身故意俯视床上眼含水雾的她。“说,谁厉害!”烟雨睨向他,心内明明是仇恨,却化作一双杏眼含情,似在诉说本能的渴望。“想不想要?你说了,我就给你。”如潮水般涌来的生理反应不断刺激着她的内心,脸颊因冲血而红透,脑中一片混沌,别过头扯住抱枕,小辣椒似的嘴唇轻启,“你厉害……”得到满意的回答,他这才放过她,烟雨只觉一股热流整个钻入了小腹,身体里充满了暖意的种子。次日西行,有军务在身的陆少廷醒的极早,被整治后的烟雨心里存着事,也乖觉地起床,服侍他更衣。看着双臂环在自己腰间扣拢皮带的妻子,他回味动情地捏起她的下巴,“说吧,要我身上的什么,这次不知道要出去多久,我习惯银货两讫。”烟雨正不知如何开口,他一说,倒极自在地柔柔抚上了他的军装衣袋,“我要它。”他握住金链一头取出怀表,翻开表盖看了眼,将她整个头埋进怀里,“告诉我,你要它做什么?”他记得,他从没告诉过她,这块怀表的意义。烟雨环上他的腰,“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刚离开母亲的小奶狗总是会在夜里嗷嗷叫,而主人放一块钟表在它身边,它就会安稳地睡去?”“为什么?”“因为小奶狗在足月前习惯了听狗妈妈的心跳声睡觉,钟表的嘀嗒声跟心跳声很像,同样能让它们安心。”她说的很动人,他真的希望她要这块怀表只是对自己的依恋,可以她的性子,若不是有旁的理由,绝不会主动爬上他的床。被骗过了,也就多疑了。可他还是将赤金怀表交到了她手上,“拿着,希望有了它,你真的可以安枕无忧。”她总以为会费些口舌,却没想到他给的干脆。陆少廷看着她将怀表握在手心的满足模样,不由抚向她的鬓角,“想不想再做个交易,若是给我生个孩子,你得到的会更多。”烟雨避开,“一个孩子的代价,我付不起。”在遇见她之前,他心里从来没有过那种说不上来的不安全感,遇见她之后,局面好像随时会脱出掌控,他总想找到维系他们关系的绳索把她牢牢捆住,而孩子,是唯一融入两人骨血的牵绊。直到踏上前往山西的秘密专列,他才摒弃杂念,其实他将怀表交到她手上,一是想赌一把这个女人对自己有几分真心,二是因为自己奉命带着亲兵卫队贸然前去褚绍荣的地界,祸福难料,万一遇到不测,她也能凭着手上的怀表得一条生路。真爱总是藏私的,他离开时,牵挂的只有一个女人,却因此忽视了自己并不只有这一个女人。此时在菡萏苑中坐着冷板凳的苏菡像具缺了阳气的骷髅,无精打采。丫头半夏为讨她欢心,弄了几本城中名媛圈里流行的外国杂志与她最喜欢的云锦送进屋,“姨太太,小的打听了,这本杂志上的服装都是今年最时髦的,三姨太和孙夫人就有好几套这样的。小的听说爷最近常去燕墟坞找洋婆子,姨太太趁着爷不在这个当口也做上几身,定能让爷眼前一亮。”苏菡如今已是黔驴技穷,但凡有一分希望的法子都会一试,“你说的对!做几身洋婆子衣裳,爷一定会喜欢的!”“是!小的这就去找城内最好的造寸师傅来!”半夏到造寸店时,裴少俊看表拨了拨金丝边框眼镜,推脱手头事忙,故意拖延到正午饭点,换了身体面长袍,才背着手艺箱跟着她去。久未见外客的苏菡只简单梳洗了一番,很难想象北平城名噪一时的梨园花旦怎会蜕变成如今这副不为悦己者容的模样。 从前虽是抛头露面的戏子,可她自进了内宅后谨守本份,不好公然在厅内伸胳膊伸腿让裁缝造寸,是以候在了后房偏厅。 第一百二十三章 梨园芳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初初见裴少俊,苏菡没想到是位年轻男子,还极俊美,心下有几分惴惴,为免尴尬,显出主人家的气度来,“着急叫裴师傅过来,师傅可用过饭了?半夏,去厨房瞧瞧,哦不,还是去小厨房备些吃食吧。”半夏识相退下,裴少俊此时方敢明目张胆地欣赏这位失宠少妇的美貌,凝眸立了许久不语。她被生人瞧的小脸发热,“裴师傅?”“二……二姨太安好!”他回神作了个揖,“请二姨太原谅小生唐突,小生原是热衷于梨园之艺的人,从前姨太太还是苏老板时,登台戏小生场场不落,只是小门小户,一直无缘得见苏老板真容,今天实在是……倍感荣幸。”苏菡正是感叹明珠暗投,自怜自艾的情境,偶然听此赞许,想起昔日风光,不禁侧过身子缕了把零碎鬓发,三分娇态,“无妨,阔别梨园日久,难得还有人记得苏菡的名讳,该是我感到欣慰才是。”“苏老板的绰约身姿,我想,京中爱好此艺之人皆会长留心间。”两人互有赞赏,迟迟未入正题。半夏适时进来回禀,“姨太太,小的已吩咐厨房做下裴师傅的膳食,是这会儿去饭厅用,还是量过尺寸后再用?”裴少俊忙应声,“岂有到主人家,未尽己责先行用饭的道理,姨太太还请起身。”苏菡心下暗忖,倒是个颇有礼数之人,是以打消了来人年轻轻浮的疑虑,盈盈然站在他面前。她却不知道,有美当前,裴少俊脑中的歪思邪念早已转了千百回。双手执起软尺贴上她的背脊,那日窗檐边所见的香艳景色立时涌现在眼前,手指所触及的每一处都似衣衫褪尽,肌肤裸露。“姨太太请转身。”对着初次见面的男子,苏菡微撑起双臂,双手拢在腰间,甚是局促,“这样可以吗?”“姨太太请伸开双臂,与肩持平,方便在下测量胸围。”听闻他露骨说出胸围二字,苏菡面上有些尴尬,不想让人瞧着小气,展开双臂。裴少俊比她高出半个头,将软尺围上她的胸时,隐约闻见了她身上的味道,是半熟少妇的独特香气。手边软尺收紧,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她胸前高处,苏菡能感受到软尺勒住他胸口的异样触感,可见他面色如常,倒不好让人笑话了自己食古不化。“冒昧问姨太太一句,您所穿的小衣是西洋款式还是旧式小兜?”她面色霎的一凛,“裴师傅所言何意,怎可出此不庄之语!”屏风外的半夏慌忙闯进来,“姨太太,您误会了,裴师傅只是例行询问,刚才在造寸店,来做西洋礼服的客人,师傅也是这样问的。说是洋人的小衣跟咱们不同得很,里面有垫儿,那些洋婆子的上围多半都是假的。”裴少俊暗想,这倒是个谨守礼教的硬茬,若换作从前深闺寂寞的那些小妇人,早已投怀送抱,暗通款曲了,好在自己思虑周全,事先在那丫头面前做了一出戏。看来还需用到陆二小姐给的那包药粉,才能将她拿下。“姨太太若信不过在下,在下现在就走便是,告辞。”“裴师傅请留步,是我过于古板了。还请师傅见谅,继续为我造寸。”如此一来,丫头退出门,裴少俊已笃定苏菡与证人半夏不会再对他疑心,规矩刻板地量完了尺寸,挑了几件礼服款式,始终与她保持距离。他看了眼苏菡脚下,“姨太太选的这些洋服可不能再配绣花缎鞋穿了,若姨太太信得过在下,下次给您从鞋行带几双来试试如何?”“那就有劳裴师傅了。”裴少俊出府时,已是黄昏,正与一身名贵香水味的杜露露擦肩而过。“烟雨,你交待的事我可已经告诉宋教官了,我要的东西,也该给我了吧。”坐在廊下休息了半天的人懒洋洋起身,“小芸,去把妆台右边手绢包的东西拿出来给杜小姐。”杜露露将手绢包裹的怀表与自己手包中的怀表并在掌心瞧了瞧,点头收起来,“不愧是咱们一班的翘楚,办事就是有效率,你放心,画像的事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的。”烟雨见了另一块怀表,更觉得事情不像她说的那样简单,“等等,露露,我想你应该告诉我更多,例如,你手上那块表的来历。”她轻佻地将那块表在掌心掂了掂,“这块是傅立琛给我的,跟陆总长这块几乎一样,都是这个傅大帅麾下权势的象征,好了我走了,他还在家等我去舞会呢,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杜露露走后,小芸才了然出声,“小姐,开始我还纳闷你为什么急着一早就让我去钟表行找相似的怀表,原来是为了瞒过杜小姐,其实小姐心里还是在乎总长的。”“不,我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自保,还有,分辨忠歼,看看她是否说谎。”伎俩得逞的杜露露回到大帅府,傅立琛便自身后搂住她,“宝贝儿,成功了吗?”“哼,少帅今天回来的还真早,怎么今天没去燕墟坞应酬,嗯?”“小点声,别让老头子知道了,你明白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在外面交际应酬还不是为了咱们将来,东西呢,给我。”露露滑鱼似的一溜转身,脱离他的掌控,“油嘴滑舌,你按我说的去做一准没错,等用的上这块宝贝的时候再来找我拿吧,有它在手上,你还能多惦记我些。”傅立琛耷拉着跟上前,“我的姑奶奶,你这么鬼灵精,才几天就把老爷子收拾地服服帖帖,我不惦记你惦记谁。”“算你明白,哪天惹老娘不高兴了,仔细我找大帅告你的状!诶,说来今天我去总长府,倒碰巧撞见一个人。”“是谁?”杜露露卖着关子,“这个人你可能不认识,可在北平城的太太圈里,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裴记造寸的少东家裴少俊。”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红衣女子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陆少廷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踏进了总长府,恐怕咱们这位让人闻风丧胆的总长这回不只要火烧眉毛,后院更是要起场大火,烧地他青绿青绿了。” “你这促狭鬼,看我今儿晚上怎么收拾你!” 裴少俊按照与陆小玉约定的日子,到百货行挑了大大小小几号高跟鞋,带着份小礼物摸到了菡萏苑。 经过上次的误会,苏菡对他彻底放下了戒心,也不叫半夏等丫头在边上陪着,独个在偏厅接见,“拿这么多东西来,也没个帮手,有劳裴师傅了,请坐下喝杯茶,吃些果子吧。” “不妨事。” 玉面小生取出包装精美的小礼盒,“这是造寸铺子反馈给客人的回礼,在下特地挑了尊做工精致考究的给姨太太送过来,请笑纳。” 苏菡接过浅紫色西洋香薰小炉,捧起左右瞧着爱不释手,“好特别的小物件儿,这个要怎么用?” 裴少俊取出暗格里的油心灯点上,倒了几滴自己调配的精油,轻烟袅袅,暖香散出,盈盈一室。 “好香,这比咱们老祖宗的香炉子可好用多了,一点不呛人。” 见她已吸了不少,他方胆大地拆开鞋盒,“姨太太,试试这些款式是否合脚,若有了大小,在下好带回去换来。” 苏菡飘飘然扶着椅靠起身,已感到身子有些发软,双脚蹬进八厘米来高的鞋子,从未试过新鲜的人脚下不稳,才走出一步就崴了一脚。 裴少俊看准了时机上前接住她,旗袍包裹着的翘臀正落在他的大掌上,一双软玉压在他脸颊上,姿态水媚得很。 身上的人羞红了脸,双手撑开他,“裴师傅……” 外边是三伏的天,丫头们都已午睡,无人知道这小苑西南角的偏厅里正要发生的龌龊之事。 裴少俊一手将她自太师椅上拎起,很容易便扛上肩头,就在原本摆着茶具的方桌上铺展开来。 纤细的身姿摊在四方桌上,苏菡仅存地意志力推着他,他抓着一双柔荑扒开自己的长袍衣襟,更无遮无拦地扑上绵软的身子,一手扯住旗袍开衩处整个一撕,颜色艳丽的肚兜呈现在他眼前。 突如其来的重力压地苏菡展开双臂握住了两边桌角,脖颈倒悬在桌檐上吃力喘息。 “二姨太,男人都是一样的,别人夜夜守空闺,咱俩做个伴,我会叫你知道,这偷情的滋味,比什么都过瘾!” “畜生,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我要告诉总长,你……” “告诉总长?你胆子这么大,敢给他戴绿帽,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不过咱俩一起玩玩。可谁又会相信,这光天化日,日正当空的,总长府里的姨太会让人强上了,还是在这偏远的小厅里,只要想想就丢人不是。” 泪珠从她眼角倒流下,昔日她还取笑顾烟雨红杏出墙,这可不就遭了报应吗? 满足的男人提起裤子,心情大好地又缓颜哄了她两句,“要说陆总长府那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把你娶进门又过了几天好日子,只有你傻,夜半空枕还为他守着,他在别人身上风流快活的时候,可有想过你,还不如从了我,有了这层关系,你我方便不是。” “滚!” 苏菡紧咬着牙关,裹起零碎的布头遮住身体,她虽自小出场卖艺,可一直守身如玉,一心指望着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嫁给陆少廷,梨园那群小姐妹都嫉妒疯了,又有谁料到,红颜未老恩先断,日子还那样长,她就过起了如同守活寡般的日子。 她恨,恨陆少廷的薄情,恨自己已被玷污了的身体。 裴少俊见日头不早,也收拾着箱子离开,临出门前还对自己的战利品笑了笑,硬扯走了绣着青莲的肚兜,“咱们都坦诚相见过了,二姨太不会这样小气,连个念想都不给我留吧,咱们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 莲儿在角门处接过裴少俊手中的物件儿一笑,“办的漂亮,放心,我会回禀二小姐重赏你的。” 他蹭上脸去,“再重的赏也不及莲儿姐姐的一个香吻啊,求姐姐开开恩,赏我一个呗。” 莲儿迎面就是一耳刮子煽去,“赶紧把你这人头猪脑给带走,别脏了本姑娘的眼,我呸!” 就在后院女人争斗愈演愈烈,不断藏污纳垢时,陆少廷的秘密专列已抵达山西,一行人身着便装,分坐几辆福特开进太原城,唐太宗李世民的发家之地。 山西以煤矿闻名,占地为王的褚绍荣几乎掌控了省内所有煤矿,坐拥妻妾数十名,是城内出了名的风流司令。 陆少廷在车内冷眼瞧着街景,百姓富裕,“原以为这位褚司令是个脑满肠肥的暴发户,没想到把省会发展的如此繁华,想来也并非只是外人所见的好色蛮汉,沈佩孚的眼光不错。” 言罢看了眼沈世岳,近日这小子总是心不在焉。 “总长说的是。” “世岳,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既然放手让小芸跟了吴毛子,就别多想了,此行山西,我对褚绍荣和整个地界的了解不多,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全力帮我。” 陆少廷不知道他是为年少阴影郁结,他点点头,“我明白,总长放心。” 司机对山西路况不甚熟稔,到岔路口停下请示,“沈副官,苏林大道饭店该往哪边。” 沈世岳只向左打了个手势,数辆福特齐齐左转,雷厉风行的军部作风令沿街两旁侧目,眼见着街道另一头穿着红色骑装,跨着骏马的飒爽女子迎面冲向车辆,骄傲地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对方来势汹汹,几辆福特躲避不及,分撞向两边灯柱,司机骂娘,马上的红衣姑娘取下帽子,回头轻蔑一笑,在身后比出一个鄙夷的手势,扬长而去。 只是那一瞬,只是那一眼,那副熟悉的容颜便钻进了陆少廷眼中,无法说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那个三年来都无法忘怀的梦。 他疯了似的拽起司机,坐上驾驶位,福特在苏林大道口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向红衣女子追去,车轮在水泥地上旋出一道白痕,后座两名警卫险些被甩出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掌上明珠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纯黑福特加足马力冲出大道拦住女子去路,鬃马受惊撩起前蹄令姑娘花容失色。 红衣女子身手矫健跳下马,握着马鞭颐指气使地叩响了陆少廷车门。 车内的人还未平复情绪,恍若身在梦中。 马鞭一抽,红衣姑娘指着驾驶座勾了勾手,“你,给本小姐出来!” 陆少廷握住伸进来的一截皓腕,凝眸盯着她一张脸呢喃,“成锦……” “哪来的野人,还不放手,本小姐让你好看!” 见大小姐被劫持,街道四面蓦地涌出一群便衣随扈,阵仗堪比此次随行而来的陆军。 个个虽手持大头斧子,气势却丝毫不输全副武装,训练有素地精兵。 “看到没有,这些都是我的人,一看你们都是外地来的,在山西,敢惹本小姐,简直笑话!全都给我绑起来带回司令部!” “慢着。” 陆少廷松开手,儒雅地下车,亲随亦机警地围上他左右。 眼前的女子与他魂牵梦萦的人容貌虽极相似,可言谈举止却相差甚远,听到司令部三字,他已料到此女必与褚绍荣关系匪浅,没想到初入山西,还没想好接近他的理由,机会就自动送上了门。 “我并没有触犯山西地界的法律,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红衣女子娇俏一笑,“在山西,律法由褚司令制定,而冒犯了本小姐,就是触犯了山西的法律!” “冒犯?” 陆少廷腾出一只手楼上红衣姑娘腰身,鼻尖相触,模样玩味,“私以为现在这样,对小姐来说,才叫冒犯吧。” 从没有人敢对她这样轻薄无礼,小姑娘又羞又气一鞭抽向他,皮鞭在他脖颈到脸颊处带出一条红痕。 得罪这位大小姐的结果是,此事得到山西王的高度重视,一行人被押到司令部大牢,做加急处理。 总司令办公室,杜若玫正在为自己的丈夫沏茶,褚明蕊气冲冲闯进来,“爸爸,你女儿今天上街被欺负了,你要给我作主!” 褚绍荣全未当回事,他对山西的局势了如指掌,在这个乱世,他的辖地可算得上是最安稳的,自己的掌上明珠决出不了大事,“过来爸爸身边,说说,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人带回来没有,想怎么处置?” “他,他非礼我!至少要把他关个一年半载,每日严刑拷打才好!” 褚绍荣搂着宝贝女儿肩膀,“好!老爸现在就带你出气去,郑副官!” 杜若玫摇摇头,“你再这样宠她,孩子恐要宠坏了。” “这小心肝是咱们唯一的女儿,不宠她宠谁。” 坐拥山西的褚绍荣家中妻妾成群,子女甚多,可他唯一上心的,就只有同正室夫人杜若玫所生之女。 杜若玫与他分离多年,直到三年前两人才重逢,死里逃生后已无法再生育,只余下早年送来的这个女儿,夫妻俩视若珍宝,褚绍荣更奉之为掌上明珠。 但凡山西的百姓都知道,就是不慎得罪了司令本人,也不及得罪这位大小姐后果严重。 副官郑月襄疾步进来在他耳边几句,褚绍荣面色微变,随即逗宝贝女儿,“明蕊,爸爸想到个更好的主意,那小子轻薄你,动的是哪条胳膊?爸爸现在就去卸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褚明蕊眼珠子滴溜一转,脑子里即刻浮现出肢体掉落的血肉场景,想起那小伙的俊朗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不行啊爸爸,你不能卸了他的胳膊!” 咋呼着就要冲出去,被杜若玫拉住,“说要办人家的是你,现在又心软了?放心,你爸爸不会那么干,时候不早了,我们去门口等他。” “可是……” 地下监狱,陆少廷便装面墙而立,夏日地底的阴暗潮湿对他的形象并没有丝毫损毁。 褚绍荣大笑着自天窗口梯台下来。 “真是失礼了陆总长,不过总长造访山西,怎么不跟褚某打声招呼,反而用这么奇特的见面礼邂逅了小女,着实令人不解啊。” “若晚辈说,此行正是为了令嫒,褚司令信吗?” “陆总长就别逗褚某了,小女虽小有姿色,却万万不及被总长收在后府的几位绝色,褚某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同样,也不喜欢别人在面前绕弯子。” 陆少廷也不避讳,“好!那晚辈也不妨直言了,此行山西,就是想争取司令在山西的兵力。” “是你陆少廷想跟我结盟,还是傅锦霖那个老狐狸?你们既然动了这份心思,就该早已打听到,褚某与上海的戴将军已有盟约。” “江浙之地如今尽归沈佩孚,司令只是与戴锟有过盟约,若再与我皖系达成共识,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出尔反尔。” 自戴锟被架空后,褚绍荣也曾考虑过再寻盟友之事,只是前车之鉴,此次在北平的探子传来线报,军政部内不合,皖系军阀可能随时崩盘,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沉默了片刻,“沈佩孚名义上仍是顶戴锟的缺,你就不怕褚某将你押解至上海,作为盟友的见面礼?” 陆少廷没有半分忧色,迎面对上他的目光,“司令若有此心,必不会同晚辈在这里饶舌废口舌了。” “自作聪明,好狂妄的小子!” 褚绍荣如此说,使了个眼色示意狱卒看牢,带着亲随离开。 陆军亲兵见势不妙,“总长,如今已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看褚绍荣的态度,咱们岂不是被按在砧板上,任他鱼肉了。” 他扬扬手,“你错了,他已将我方纳入待选盟友之列,现在我们的处境,不过是他对咱们诚意的试探,静候佳音即可。” 威风八面的禇司令刚出司令部,便被明蕊抓住盘问,“爸爸,你把他怎样了?没卸胳膊吧,快告诉我呀!” 褚绍荣故意同女儿玩笑,“当然卸了,敢欺负我女儿,还能留着?” 言罢搂着杜若玫上车。 褚明蕊着急知道真相,又不敢亲自去验证那血淋淋的场面,余光瞟向转身回司令部的副官,“郑小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成锦的故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郑副官依旧向前冲,装作未闻,这样一来更惹怒了褚明蕊,故意提高分贝吼道:“郑小襄郑小襄郑小襄!你给我站住!” 郑月襄这辈子最大的硬伤就是母亲给他起了个女娃的名字,说是好养活,偏偏他又是个大孝子,不敢擅改母亲的心意。 与万千宠爱在一身的褚明蕊自小一处长大,没少被她小香小香地嘲笑,每每遇到不如她意的事,也不分场合,就大叫他的小名,逼他就范。 “请问大小姐有何吩咐?” “你说,今天被抓进来那男的怎么样了!” 他又是个迂腐忠心的人,司令不想透露的事,在他嘴里决计漏不出去,“抓进来的犯人那么多,请大小姐明示。” “郑月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就是……就是今天对我无礼的那个人!” “如司令所说,要是没有旁的事,属下先告退了,大小姐还是尽快回府的好,以免司令担心。” 褚明蕊对他屡次三番的爱搭不理颇为不满,小皮鞭往他脚边一抽,“好你个郑月襄,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跟我说话?你给我滚,滚回司令部去,别再出现本小姐面前!” 明知她说的是气话,他仍旧按她说的转身进去,人人都说他木讷,只有褚明蕊知道,他其实精得很。 褚明蕊在家中越想越不安,到底是一条人命,他虽对自己毛手毛脚,可也没到该剁手的地步啊,何况又是那么周正的一个人,委实可惜。 仆人近前通报,“大小姐,万利洋行的金小姐约您骑马,您去不去?” “不去不去,每天都是骑马,逛街,吃饭,无聊死了。” “是,小的这就去推了她。” “诶,等等!你悄悄地推,再去给我准备些好酒好菜,一会儿我出去后,你就跟我妈说我去骑马了。” 姑娘拎着食盒出门,一上车就换了身军装,悄悄绕了小路进到司令部监狱。 看守的狱卒一眼就认出了她,支了人向郑月襄禀报,得到默许才放她进去。 褚明蕊捂着鼻子走到监狱尽头发现四肢完好的陆少廷,才松了口气,开了闸门进去,“喂,在这里过了一天,司令部监狱的滋味可还好受?” 身穿笔挺军装的明蕊英姿勃发,小眼神倔强坚毅,又透着一股子灵动,他瞧着心里就很舒服,“好是好,只是若有小姐相陪,滋味必定更加美妙。”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下狱了还敢占本小姐便宜。” 她总能一句话将陆少廷从幻想拉入现实,看清除了一副皮囊,她与成锦举止谈吐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反正狱都下了,小姐来看我,难道不是心疼陆某人?” 除了父亲,褚明蕊从没仰视过任何人,可他的出现时的气度与那三分雅痞之气却独独令她上了心,这个男人比起闷葫芦郑月襄可是强多了。 她将食盒往他身边一扔,“哼,本小姐这是可怜一个阶下囚罢了。” 陆少廷不紧不慢取出食盒内的酒菜,一杯烈酒入喉,驱尽身上潮气,“作为还礼,大小姐想不想听陆某讲个故事?” 褚明蕊小眼神一瞟,不屑道,“什么鬼故事?” 他一笑,“也是,这倒真是个‘鬼’故事,你相信世上有同自己样貌完全相似的人存在吗?” 毕竟年轻,听到这样的话题,不禁蹲下身一屁股坐在草堆里,“在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里见过,世上约莫只有孪生姐妹的模样才能一般无二吧,可我并没有孪生姐妹啊。” 陆少廷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仿若想要透过她,看到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摇摇头,“你们长的真的很像,可眼神不像,她虽跟你一样倔强,但眼神比你温柔。” 但凡女子,都不愿被人比下去,褚明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是最美的小公主,爸爸和妈妈都是这样说的,“你一定是想骗我放了你对不对,你敢说出那个女人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吗?” “成锦,西川宋成锦,她是我未及过门的妻子,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与她相识,那时的我跟你一样,骑着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她为了救一群孩子,差点被我踩在马蹄下。” 褚明蕊双手合掌贴在脸边,想象着他所描述的场景,想着那个同她模样相同的姑娘,“这样的相遇好惊险,好浪漫,然后呢,你们就一见钟情了吗?” “我钟情了她,可是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所以我动了些小心思,对她说,三天之内,她一定会主动抱着我不松手。” “那成功了吗?你用的什么办法?” 陆少廷也沉浸在那时的甜蜜里,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这样细致无遗地回想起她们的初遇,“成功了,当然,我承认我使了些小手段,她不会水,就真的紧紧抱住我,上岸后都忘了松手。” 随着他的叙述,当时情景像老电影胶片一样快速闪过。 “你真坏,她真傻!” 褚明蕊咯咯笑着,好似自己感同身受“是,她是很傻,她为了我,几乎付出了全部,可是我却做了让她伤心的事。” “是不是后来你发达了,就抛弃了糟糠之妻,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你们男人啊就没个好东西,都爱娶一大群姨太太,跟我爹一样。” 陆少廷摇摇头,“我倒希望是这样,至少我还知道她在另一个地方好好活着。” 她听到这里,就知不妥,“她……不在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是杀了她亲爹还是亲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凝眸定格在她脸上,“如果我说,都杀了呢?” 褚明蕊惊讶地看着他,眼睛睁的滚圆,“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一猜就会猜中了。” “我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她说……” 褚明蕊弹了个响指,“这个简单,算本小姐大发慈悲成全你吧,我们既然长的一样,想必是缘分使然,我可以做一分钟宋成锦,听你说完。” “一分钟?” “当然了,不然你想让我扮个死人一辈子啊。温柔的小眼神,你看这样行不行?” 第一百二十七章 错配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她低垂眼眸,微微抬起,一双美目雾里含情,且带着几分幽怨,就似成锦最后一眼。 他情不自禁轻抚上久违的脸庞,“锦儿……” 褚明蕊也很入戏,轻按着他的肩膀,“是,我是成锦。” “对不起锦儿,我不该做那些让你伤心的事。” “假如这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你还会为了你所谓的责任道义,选择伤害我吗?” 这正是陆少廷在这三年来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现在在她面前,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不会,如果你能重新回到我身边,我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什么名利,地位,通通都让他们滚到一边去!我只要你!” 这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第一次听到如此滚烫的真情告白,褚明蕊眨巴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好似已融进了他的深情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心跳加速地推开他,“喂,一分钟到了,你想说的话都该说完了吧!我……我要走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地冲出闸门,见到郑月襄冷峻地就站在闸口边,面无表情,明珠更是尴尬,“你……都看到了?” “嗯。” 他侧过身,言简意赅,“大小姐没经过司令允许擅自来监狱不合规矩,请从速离开。” 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褚明蕊心里有种别样的情愫,不只是被从小到大玩伴撞破的尴尬感,对他的不屑一顾,还有些不甘心,总觉得他应该有更多的反应,不只是如此而已。 “我会走,你要是想告诉我爸爸,尽管去就是了!” 郑月襄默默护送她上车,直到尾烟散尽,他压了压帽檐,才走进司令部。 在监狱里的那一幕,他从头看到尾,自己从小陪伴的小公主已经到了谈恋爱的年纪,长大了。 倾慕的对象是权倾一方的总长,自己这个护花使者也该到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这个实心眼的副官并不敢想更多。 褚明蕊回府后窝在闺房里,出奇地安静。 趴在沙发上,对着瓶内的新鲜插花出神,脑子里乱哄哄的,那个人没有出现前,她是极有主见又理性的姑娘,可想着那个人时,郑小襄的模样又不断地涌现出来,令她连自己的心意也理不清。 学着言情小说里主人公的法子,她拈起瓶内一支玫瑰,一片片花瓣地数,“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 正犹豫纠结着,丫头进来传话,“大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去一趟。” “这不是还没到饭点吗?” “好像是老爷有事要问大小姐。” 褚明蕊一把将花瓣抓下来,“肯定又是那个该死的郑月襄!就剩一支光杆了,那我就是喜欢他喽,还是监狱里蹲着的那个男人好。” 岂知到了花厅,褚绍荣并没有如预期地批评她,反而搂着女儿的肩膀一同坐到沙发上,“明蕊啊,万利洋行的大少爷刚刚来拜访过了,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你和他们家两兄妹常在一处玩,脾气性子也都合得来,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我看就他们家了,怎么样?” “难道一起玩合得来的人我就要嫁吗?打小我和郑小襄最能玩到一处去,你们怎么不说,把我嫁给他算了!” 杜若玫在家一贯是充当严母的角色,“你一个女孩子家的,终归要定性,说话老这么没规矩怎么行!” “夫人别生气,明蕊宝贝儿,既然你不满意爸爸妈妈替你选的,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褚明蕊小手托腮,在花厅内来回踱步,她现在还不想嫁,怎样才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又合情合理呢? 对了! “爸爸,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你也认识,模样那是绝对没话说!” “是谁?” 她抱着父亲的脖颈,“就是昨天被我抓进监狱的那个人啊,女儿已经被他轻薄过了,不好嫁给别人了。” “你!你这哪像个姑娘家能说出口的话!” 杜若玫被宝贝女儿一句话气的要跳脚。 褚绍荣却不语深思了良久,好像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令他茅塞顿开了,“夫人,现在是民国了,咱们不能包办孩子的婚姻,什么门当户不对,咱们俩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先听孩子说说。” 明蕊也就着父亲的台阶扯了扯母亲的衣角,“爸爸你先出去,我有事想单独跟妈妈说。” “哟,怎么这会子我成外人了,有什么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听不得的?” “是女人家之间的话,诶呀爸爸,你就出去吧!” 杜若玫不愿搭理自幼活泼,不学礼数的女儿,褚明蕊却黏糊得紧,最后干脆趴在她膝上作可怜状,“妈,我虽然总是不听你的话,可是我每次都是有道理的,你就听听嘛!” “那这次又是什么道理,就算反了天去,你一个女孩家也不该说那些没羞没臊的话,要是……也罢,儿大不由娘,何况我又对你疏于教养多年,不怪你,且说说看吧。” 还有半句,她没能说出口,要是她乖觉体贴的成锦,一定不会这么做。 “其实女儿今天悄悄去监牢看过那个人了,还听他讲了个很感人的故事。” 杜若玫一听又要来气,“什么,你还去监牢看他?那是什么晦气地方你也去,真是气死我了。” “妈,你听我说完嘛,其实那天是我在街上骑马,才惹得他对我动手的,他这个人并不坏,而且还很深情。我听了她和她未婚妻的故事,好唯美好感动。” “傻丫头,男人最坏是一张嘴,他同你说,你就信么?” 回想当年,自己的大女儿可不就是这样单纯地被那个男人骗了。 褚明蕊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他说的是真的,那个姑娘跟我长的很像,而且跟妈你一样,都是四川人,叫宋……对,就叫宋成锦!”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妇人面色霎时一白,听到这个名字,脑中一阵晕眩。 “妈,你怎么了?” 杜若玫握住女儿双臂,“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姓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杜若玫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当年她虽没有见过成锦倾心的人,可却总听女儿提起陆少廷的名字,死里逃生后,宋家的惨案一直萦绕在心,是以她每日都会在佛堂为宋家逝去的亡魂念经超渡。 万万没想到的是,时隔三年,那个恶魔一样的人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还纠缠上了自己仅剩的小女儿。 难道他又要让悲剧重演吗? 她决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小女儿再重蹈覆辙。 “叫你父亲进来,这件事我决不答应!” 虽说母亲向来严苛,可今日突然大变的脾气却唬的明蕊一愣,乖觉地退出门去。 褚绍荣听了女儿的小报告,已知自己的行为让妻子动了气,陪着笑脸进来,“夫人,为夫这厢特来请罪,请夫人责罚。” 杜若玫背对着他,“褚绍荣,你有没有良心,明知道成锦是因为那个人才离开我们的,你既关了他,为什么还瞒着我不处置?” “夫人息怒,陆少廷现在手握重兵,于公于私都动不得,咱们现在不比从前了,当年我是光杆一个,现在我有你,有子女,还有山西的百姓,得为大局着想。” “大局大局,又是大局,当年你就是为了从军,才扔下我,让我被父亲强行嫁入宋家,令我们骨肉分离,锦儿你没有见过没有抱过,也不是你养大的,你自然是不心疼的,可要我这个做娘的委屈求全,我做不到!” 二十多年前的杜若玫,是东川人人称道的大家闺秀,十六岁时,求亲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杜家门槛,包括对她慕名已久的西川大少宋铭爵。 可她心高气傲,对所有富家子弟不屑一顾,独独看上了门不当户不对的一介武夫褚绍荣。 仗着母亲的宠爱两人虽无婚姻之名,却也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后来清廷倒台,褚绍荣参军,婉容皇后喜欢的东川锦滞销,杜家一度败落。 宋铭爵以资助杜家为条件,逼娶了若玫。 杜若玫是刚烈女子,誓不从二夫,新婚当晚以死相抗,宋铭爵初时还心存怜惜,可得知她早与人珠胎暗结后,一度拳脚相向,若非得知自己没有生育能力的事实,早已对她灌下堕胎药了。 对杜若玫来说,成锦的出生来之不易,因宋铭爵的威胁,一直没有告诉女儿,她的真实身世。 成锦四岁时,长久在外征战的褚绍荣才与家中取得联系,得知真相后带着一帮兄弟抢回杜若玫,在军中共度了一年多时光,并生下了小女儿,取名明蕊。 当时投靠的队伍战事失利,加之宋铭爵以杜家二老威胁,杜若玫只好瞒着褚绍荣,悄悄回到了宋家,保全家族颜面,自此终日避居庵堂,直到三年前的一场大火,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已不在人世时,几经辗转,终与占据一方的褚绍荣团聚。 “夫人你这说的哪里话,女儿我怎么会不心疼。三年前的事内情究竟如何,我们没有人知道,可现在明蕊却是真的喜欢他,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只有跟着强者,明蕊才能受到最好的保护,下半辈子无忧,更何况就算是因为对锦儿的愧疚,他陆少廷也会对咱们明蕊好。” 她恨这个乱世,这个让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受尽磨难的烽火乱世。 “让我考虑也可以,你让我见见这个人,我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能耐让我两个女儿都被他迷惑。” 老派思想使然,杜若玫仍穿着阔袖阔裳,梳着燕尾髻,一步步款款下狱来,徐娘半老,却仍瞧得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陆少廷被狱卒带出闸口,引至审讯室,“夫人,人带来了,属下就在外边守着。” 千军万马他都面对过,但对着眼前神情有几分似曾相识的华衣妇人,不自觉有些势弱。 从他走来到进门,杜若玫盯地他毛骨悚然。 “陆某与夫人素未谋面,司令夫人此番来看我,真是令陆某受宠若惊。” 杜若玫直视着他的双眼,一步步细碎走近,“你当然不知道我,所以你才敢明目张胆地蛊惑我又一个女儿。陆总长,你让老妇人中年丧女,竟还有面目出现在山西!” 又一个女儿,中年丧女,陆少廷已被她怨怼的眼神震住。 “你难道还想不起来吗?那老妇人再提醒你一句,陆总长还记得多年前自己在西川所犯下的罪孽吗!” 陆少廷被逼至门边,“夫人是成锦和明蕊小姐的母亲?这么说,她们俩是亲姐妹?” “你在装什么,你害了我的成锦还不够,还想把我的明蕊也拉入火坑?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得逞!” 愧疚与负罪感压的他无力反驳,也为宋夫人尚在人世的消息而安慰,“您是成锦的母亲,晚辈尊称您一声伯母,对三年前的事晚辈很抱歉,今天不管伯母要怎样处置晚辈,晚辈都甘愿承受!” 杜若玫袖手接过警卫递上的枪,双手紧握住对准他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吓的闻讯赶来的禇明蕊不轻,冲进来护住寸步未离的陆少廷,“妈,你干什么!不许伤害他!” 她是抄经念佛的人,本就没想当真要伤他性命,子弹只擦破了他左臂皮肉,定格在审讯室墙面上。 这一枪的试探,结果令杜若玫尚算满意,他没有躲开,原因无非两个,一是真对成锦存有真情,真心忏悔,二是老谋深算,在政治上足够有远见,看出了她的试探。 不过无论是两者中的哪一个,正如褚绍荣所说,都足以说服她在这样的乱世将女儿托付给他,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都能令她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傻丫头,你就对这个男人这么上心?为了他可以顶撞母亲吗?” “妈,这可是一条人命啊,而且……你们刚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原来我只以为我跟陆总长未婚妻子的容貌相似是缘分使然,却没想到,那个人竟会是我的姐姐。既然他是姐姐喜欢的男人,妈,你就更不该伤害他了,姐姐会伤心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订婚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杜若玫心疼自己单纯善良的小女儿,将褚明蕊带出监狱。“明蕊,你明知道他心里忘不了你死去的姐姐,难道还想要嫁给他吗?” “妈,其实我之所以对他有莫名的好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听了他的故事,我承认他是个浪漫又有点腹黑的男人,可刚才你也看到了,他的深情不是假的。现在想来,也许正是我那个素未谋面,却容貌相似的姐姐在冥冥之中指引我,想要让我延续他们之间这段太仓促,又太可惜的感情。” 杜若玫也被她的言语动摇,“你姐姐过世的时候必定是对他恨之入骨,又怎么会想要延续这段感情?” 明蕊握住母亲的手,“妈,连你也绕糊涂了吗?如果姐姐在天上看着我们,现在也该知道他们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杀父杀母之仇了,甚至陆总长解决掉的,还是一个破坏她父母幸福的恶人。所以由我来圆满这个故事,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场大火毕竟牵连宋家甚广,而且就这么便宜下嫁我的宝贝女儿,妈不放心。” 如此一来,正合了褚明蕊心意,反正她也并不想这么快结束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那还不简单,就让爸爸再多关他些日子,让他多吃些苦头,挫挫锐气,看他以后还不对女儿言听计从?” “就你鬼灵精!好了,跟妈回家,你爸爸还在家等着呢。” 褚明蕊撒着娇,“哎呀妈,你先回去,你打伤了人家,我想去看看他再走。” “喂,你怎么样了,一个男人,不会这点伤都受不了吧。” 褚明蕊回到监狱后担心地揶揄道。 得知成锦还有亲人在世,他心里难以形容地高兴,别说皮肉之苦,就是让他为她抵命,他也心甘情愿。 褚明蕊见他不语,只以为他是太痛苦的缘故,支开警卫去请医生,关上审讯室的门,“喂,看在你差点成为我姐夫的份上,咱们打个商量呗!” 自从知道她是成锦的妹妹,加之姐妹俩神似的容貌,陆少廷对她,自然地多了分宠溺,“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这个啊,你一定能办到。我爸有意把我许配给你,你娶我怎么样?当然,我并不是让你真娶,只要你先答应下来,我自然有办法让这门婚约无止境地拖下去,怎么样?” 被一个小姑娘求婚,陆少廷笑了笑,心情有些复杂,“我可以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吗?” 明蕊负手身后,踮起脚尖俏皮地来回走了圈,“我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好多东西没有玩过,不想就这样一辈子。反正爸爸总会让我嫁人,与其嫁给别人,还不如跟你订婚,至少……” 她露出一丝羞态,“至少我并不讨厌你,而且你这个人带出去也不丢人。” 陆少廷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婚姻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姑娘眼里,只是个妨碍她玩乐的牢笼。 可不论怎样,就凭他是成锦的妹妹这一条,陆少廷就能包容她所有的任性,满足她一切要求。 别说只是假婚,就算是让他娶她,给她半生富贵荣华,现世安稳,他也甘之如饴。 “好,我答应。” 姑娘甜甜一笑,“本以为会多费些口舌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答应了,我妈说得考验你一段时间,那么就委屈你在这大牢里多待几天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人每天给你送好吃的,我褚明蕊是不会让自己的未婚夫受苦的。” 等到医生进来为他包扎好左臂,褚明蕊才安心离开。 陆少廷靠在壁上,想起小姑娘让自己娶她的那一刻,却是那个女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到太原一个多礼拜,她该是不会想自己,且和人幽会地快活吧。 夏日将尽,院子里空空只剩蝉鸣,只搭着条碧色轻纱手绢在面上的烟雨一手攥着枕巾,一手捂着小腹猛地一个激灵坐起身,浓重喘息起来。 小芸和几名在邻屋做针线活的丫头闻声,“你们继续做着,小姐这几天总是睡不好,我去看看。” 额头沁满汗珠的烟雨抱着双膝心有余悸,小芸替她轻轻按压太阳穴,“小姐可是梦魇了?” “嗯,小芸,他走了几天了?” “前几日听太太说,总长电话回来说到太原了,算上路上的日子,约莫十四天了,自从总长走后,小姐你就心事重重的,脸上都消减了。” 小芸每日在她身边陪着,尤其是怀表的事过后,她的魂不守舍都看在眼里。 烟雨凉凉的手握住她的,“我刚才梦见两只黑熊,一只团团的可爱,往我怀里钻,一只硕大,张嘴扑将过来要吞了它,血肉模糊的可怕,我都不忍心看。” 姑娘想了想她这几日的饮食起居,惯会犯困,“小姐是心里藏着事,太紧张的缘故。都说梦境与现实相反,见血怕是福气要来了,再者还有个说头,是梦熊有兆,小姐怕是有娃娃了吧。” “尽说些胡话,别人不知道我平日是怎么注意着,你还能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小芸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将陆少廷悄悄换药的事说出来,她想,以如今的处境,要是能有个孩子,兴许还是件好事。 三房失势,眼见傅佩瑶月份大了,正是放心将养的时候,兰苑里的婆子也松了警惕,仗着老资格吃酒打牌,玩的舒心。 陆小玉自上回故意打草惊蛇后,蛰伏在暗处布置着自己的棋子,熟睡的狮子也有苏醒的时候,长久的隐忍蠢蠢欲动,轻启花梨木匣子冷冷一笑,窗外的满塘残荷当是报时了。 久埋深闺的少妇初尝偷情滋味,初时的礼义廉耻早被这几日的清屋冷帐消磨干净,想起那日隐忍又心惊的欢爱,一袭青衣戏服,水袖轻扬,烧的身子发烫。 晶亮的指甲刮过西洋小香薰,唤了声半夏。 姑娘着急忙慌地放下手中活计进屋,“姨太太有什么吩咐?” 第一百三十章 收网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苏菡倚在睡榻上,玉白的指头点了点造寸单子,“去问问,都多久了,才送来几件衣服,这功夫也忒慢了些。” “是是,小的这就去问问裴师傅。” 御女无数的裴少俊对这样的金丝鸟早有了一套玩弄在毂掌之中的把戏,半夏一去,他在洋装里塞了张字条,敷衍地让丫头回去交差。 二姨太更衣时,留在身边服侍的只有晚香,小姑娘一瞧见条上的字,警觉地攥紧了手心。 苏菡看出有异,“晚香,给我。” “不行的二姨太,您不能应这个约,要是让总长知道,他会杀了你的!” “给我!” 苏菡魔障似的吼了声,“那就不要让他知道,我还这么年轻,难道要一辈子困死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宅子里吗!” 她搂着晚香双肩,又有几分可怜,“你不说,我不说,入夜了让他悄悄地从角门进,没有人会知道,香儿,帮帮我好吗?” 禁闭时两人相依为命,晚香是最受不得她哀求的,“姨太太,你这样是饮鸩止渴,纸是包不住火的,等总长回来,我们再想办法慢慢挽回总长的心,好不好?” 苏菡推开她,“他根本就是个没有心肝的人,我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就差对他下药了,看看陆小玉,再看看现在的顾烟雨,我们都是一样,在他眼里,都只是玩意儿,玩腻了就再不会有兴趣了,这次去山西,你能担保他不会带个四姨太,五姨太回来吗?我只信任你,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她软硬夹攻,晚香不得已只能就范,“就这一次,姨太太,我只能帮你这一次。” 二更鼓响,晚香亲自带着裴少俊,为保万无一失,让他换上小生戏服,涂了一脸油彩才让进。 干柴烈火,一点就着,晚香在外把着风,两人还是在第一回的偏厅幽会。 裴少俊扣上门,就自背后搂住了她的小腰,“想我了宝贝儿?早想通咱们就不用受这十多日的相思之苦了。” 小薰灯内轻烟袅袅,苏菡闭上眼,拖着他的双手上移至胸口,“嘘,你不是喜欢我吗,拿出你的本事爱我!” 裴少俊在她胸前捏了把,得逞一笑,都说戏子骨子里风流,今日总算见着了你这浪货在台下的风骚样子,那天还装了个三贞九烈,白费我的功夫。 他心里暗暗呸了句,将她扛上小几,“宝贝儿,别急,我今天又给你带了件好东西。” 一杆擦的油光发亮的烟枪摆在她面前,同香薰炉里有些相似的香气不断往她鼻底里钻,吸的她心头痒痒,“大烟……你在精油里掺了大烟!难怪我会被蛊惑,晚香说的对,我不该做败坏门风的事,你走!” 裴少俊抄起烟杆猛吸了口雾在她面上,“这么好的东西,你现在离得了吗?” 她浑身一冷,耐不住吸了两下,够纯的鸦片烟立时令她飘飘欲仙,接过烟杆子,身子后仰,逍魂地沉醉其中,幻象里的陆少廷对她极尽温存,现实中,裴少俊将她压在身下,肆意蹂躏。 将北平高傲的当红花旦压在身下,是多少男人的梦想,南征北战的陆少廷用四省兵力做到了,而他裴少俊,只用了几两大烟。 苏菡半个身子倒挂在茶几边颤动,热汗流进凌乱的发髻,顺着发梢滴在蒙灰的地板上,快活! 晚香在廊前守着,忐忑不安。 随着两道黑影慢慢走近,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为了自家主子,仍佯装冷静,“你们是人是鬼!” 莲儿摘下黑色斗篷,“我们不是鬼,可今天却是来捉鬼的,你若是不想让你家主子东窗事发,最好就别声张,仍旧在这好好守着。” 小姑娘再如何精明,也不及在深宅蛰伏多年的莲儿气势逼人,被压下一头。 另一名黑影迈着沉静的步子推开偏门,月光与夜风同时灌入,长发飘起的黑影似鬼魅般出现在偷情的两人面前,裴少俊见势立即拉起裤子,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她走到苏菡面前,倒挂着的人烟劲未过,吱吱痴笑,“呵呵,又来了一个,你又是谁,来伺候姑奶奶?” 黑影揭开壶盖,将整壶茶水往她脸上倒,连着残渣一并泼在她脸上,苏菡方甩了甩头仔细看向来人诡异的脸。 “陆小玉!” “认得人,看来你这烟劲算是过了。” 陆小玉抓住她一把乌发,将她扯到地上,自己则悠悠然坐上了太师椅,“二嫂,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吧,这捉歼在床可是沉塘的重罪,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昔日唯唯诺诺的人如今骑在了她头上,心高气傲的苏菡恨的牙根痒痒,“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唯一的可能,就是你陷害我!大太太是个明理人,此事要是闹开,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 陆小玉食指抬起她的尖下巴,“你既然猜到是我做的,那就应该知道,我既然做了,自然有明哲保身的办法。或者你会说,你曾宠幸优渥,可三姨太以往的恩宠更甚于你,仅仅只是捕风捉影都被逼沉塘,如今爷远在山西,你以为还有谁会救你,找大太太?真是可笑。” 二姨太盛宠时独断专行,因自己名中有个菡字,便不许各院栽种与木芙蓉,水芙蓉有关的一切花卉,更因二小姐苑中种了一池睡莲而犯了她的忌讳,一举带人填了陆小玉苑中的满塘荷花,甚至拆下苑门上含有荷字的牌匾践踏,病中的各种屈辱,令陆小玉至今仍旧历历在目。 尤其在她提及大太太明理时,面色狰狞。 苏菡睨着她,“二小姐不必吓唬我,若真有心揭发我,又何必在此白费口舌呢?你那档子事大家心里都明白,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 “不愧是当过名伶的人,就是善解人意,这次我只是来吃一粒定心丸。” 她手中的锦囊落在地上,“把这件小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傅佩瑶枕头里,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若是做不到,就等着沉塘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登报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你这个毒妇!竟然想害爷的孩子!太太待我不薄,我是不会帮你做伤天害理之事的!” 陆小玉拍拍襦裙起身,“我只是给你条活路,要作死还是要明哲保身,怎么选看你自己,走了,自己好好想想。” 说到底,二房虽跋扈,锋芒却尽在外头,其城府心机远不如沉寂陆府多年的陆小玉,想想心里发麻,摸索起烟杆,又猛地抽了几口,还是云里雾里,舒服自在。 寂夜里,莲儿扶着突发旧疾的二小姐,既心疼又担忧,每逢夏日还好,一经凉风,陆小玉一双腿就像浸在了冰窖里,刺骨地阴冷。 “二小姐,咱们停换了几个月心肺汤,二姨太那个性子,真能帮咱们成事吗?” “我从没指望她成事,傅佩瑶肚子里那块肉这几个月来想必强壮了不少,又岂是一包小小药粉能催下来的,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都只是掩映真相的屏障罢了,我要的,是一击必中,让她胎死腹中!” 她冰冷的话语令莲儿胆寒,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恨和爱,她见证了陆小玉对总长掏心掏肺的爱,也目睹了作为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成形的孩子滑落在一滩黑血里,却无法反击,孤军奋战的痛。 入秋的那一天,陆少廷被四辆军车压阵,请到了司令府, 褚明蕊对他眨了眨眼,从旁押送他来的郑月襄低垂了眸子,默然侧身回避。 久经情事的陆少廷只一眼,对客厅里的氛围就了然于心,从善如流地与她深情回望,惯会迷人的星星眼叫小姑娘迅速沦陷。 褚绍荣与夫人杜若玫自内堂出来,只恨生女外向,不带矜持。 “小女被洋学堂教坏了,陆总长见笑。” 陆少廷坐的四平八稳,并不起身见礼,对他的怠慢已表现出些微不满,“陆某本就是司令府的待罪之人,又岂敢取笑小姐。” 褚绍荣亲自为他倒了杯酒,“最纯的二锅头,尝尝!” 表里豪迈,心内却难免打鼓,这该如何开口叫他娶自己女儿,才能既不失面子,又保全里子好。 正踌躇着,明蕊一屁股坐在他沙发边上,帮他举杯,“你就喝吧。” 杜若玫再没法看下去,“明蕊,过来!” 陆少廷趁势握住姑娘暖烘烘的小手,“酒当然要喝,可陆某并不希望是以一个阶下囚的身份,司令以为,陆某可够资格做您的半子?” 一句话悄然化解了褚绍荣琢磨提亲的尴尬,不过这台阶也不可下的太明显,是以他摆着架子道,“初生牛犊,胆大的很,陆总长何以有如此自信,见得本座会答应你?” “司令今日肯放陆某出来,并且并未将陆某身陷囹闾的事传到沈佩孚耳里,古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今日褚司令这杯酒,是意在结盟,而陆某倾心褚小姐,一纸盟约又怎及百年秦晋来的稳固深厚。司令若允了这门婚事,既让上海方面生不出理由发难,又能多得一个盟友,是一举两得的事,又何乐而不为?” 他在监狱内半月,对外界的形势却能了如指掌,句句话说进褚绍荣心坎里,说实话,这个女婿很让人满意。 杜若玫与丈夫会意了一眼,早商量好了要做严苛丈母娘的角色,“陆总长,如果这些就是你想要娶我们明蕊的理由,恕我不能答应。” 她是成锦母亲,只是一句话语,陆少廷就十二万分恭顺地垂首,“晚辈愿听伯母教诲,只要伯母吩咐,晚辈一定办到。” “不敢,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总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她睨了褚绍荣一眼,“听说陆总长家中早有妻室,且妻妾成群,我太原褚家的小姐决不可能给人做小。” 褚明蕊此时也犹如梦中惊醒,自己竟忘了问这茬,“喂,你家里有老婆!怎么不早说!” 陆少廷握住她的手起身,恭敬地立在褚氏夫妇面前,“糟糠之妻不可弃,伯父伯母若将明蕊许配给晚辈,晚辈必以正妻之仪迎娶,与贱内平起平坐,决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那府中的姬妾呢?也一并打发了?” 杜若玫为女儿杜绝后患,穷追猛打道。 他面露难色,“这点,晚辈恕难从命,男人该对娶过门的女人负责一辈子,我只能保证以后决不薄待明蕊。” “好!有骨气!” 褚绍荣脱口而出的一声赞赏惹的杜若玫不悦起身,“司令赞赏你,却不能代表我这个做母亲的心意,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只这一条,我给你半个月时间遣散姬妾,不然,休想迎娶我的明蕊!” “夫人且慢,别生气,咱一道翻翻黄历,总得订下个日子好。” 这下换褚明蕊急了,在她面前加油添醋,“妈,女儿还不想那么早嫁人,这个人我还没好好处过呢,先订婚好不好?” 杜若玫原就有疙瘩,思忖了片刻,也就遂了女儿心意,“你这小妮子,这回说的总算有几分道理,就先订婚,妈再亲自送你去北平!” “谢谢妈,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初秋,陆少廷与褚明蕊在山西太原府洋教堂举行订婚典礼,次日全国公报通告,向上海方面示警。 小芸一早至门房取报纸,见了消息忙不失地往袖里塞,到了半路觉得不妥,又干脆揉碎扔进了小塘。 紧着心眼回到玫苑,只是忽略了那班婆子,自李嬷嬷回乡探亲后,清早浆衣,越发喜欢饶舌。 “那事你听说了吗?咱们总长出去那么久没消息,原来是在山西纳了新宠!” “别胡说,旺儿媳妇识字,那报纸上都说了,哪是纳了新宠,是要给咱们再迎一位新太太回来嘞,人家小姐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回昭告天下,怎么可能做小,你当是像咱们苑儿里这位的出身,好随便打发的?” “我说呢,总长年轻轻的,身边怎么能少了女人,看来咱们这位,冷板凳是要坐到底,再无翻身之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下手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小芸听的一肚子火,不知哪来的气魄指着手吼道,“是不是成天让你们清闲惯了,洗洗衣服就传些有的没的,以为没人制的了你们是不是!走,都跟我去兰苑,看太太怎么发落你们!” 几个婆子年轻时在府里作下饶舌的毛病,生怕临老被发落出去,慌忙求饶,“姑娘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咱们书读的少,又是些孤寡,左不过闲聊几句,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咱们再不敢了!” 两边正对峙着,烟雨开门出来,“小芸,别吓唬这些老婶子了,我饿了,想吃些开胃的。” 姑娘端着几样点心和梅子酒糟进去,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小姐是否知道总长订婚之事。 烟雨今日胃口不错,小半会就喝了碗酒糟,自从嫁进总长府,她便显少沾酒,许是禁的久了,这几日格外想着,人也被这念想吊着精神起来。 小芸看着她的精神头,顿时松了口气,进内室拾掇床褥。 到妆台时,瞧见雕花桃木梳子断成的两半,便知不好。 “她长的好看吗?” 身后烟雨毫无预兆的一声,问的她心里蓦然一惊。 “小姐,你都知道了?” 烟雨又塞进一块樱桃酪,整块地嚼,鲜红的果酱在舌尖上化开,腥甜。 “小芸,我问你,他的未婚妻长的好看吗,你一定看过照片了,报纸呢?” “报纸……我,反正,她没小姐好看!” “傻话,只怕就你这么觉得,报纸被你丢了是不是?去,再去门房给我领一份。” 谭小芸还未及出门,前头傅佩瑶就差人来唤烟雨去拿主意。 一路上眼见涌入的兵士将陆府各处团团围住,傅立琛一身戎装立在大屋前,双手挎在别枪的棕色皮带上,表里看去威风赫赫。 傅佩瑶挺着大肚就站在他身边,“立琛,做什么这样大的架势,你姐夫虽与你有私人恩怨,可这里是陆府,你可不能胡来。” 傅立琛过来扶她,“姐,你快坐下,别动了胎气。弟弟心里有谱,决不会因为昔日与姐夫的小小误会而擅自调动城防军,这次姐夫可是摊上事了。” 他惯来调皮,不是贴心的人,越是礼待,傅佩瑶心里越是不安,自己这个弟弟从来嘻哈惯了,一本正经起来,多半是了不得的大事。 “到底是什么?” 傅立琛掏出信封时,烟雨刚刚走进大屋大院,些微浮肿的双眼凭添了几分烟视媚行的味道,一步一生莲,高跟鞋踩踏地面,直撞击地他心头痒痒。 是以美人当前,更想挫挫她男人的锐气。 他凝眉故作沉重地拆开信封取出信件亮在众人面前一圈,“陆军总长陆少廷与上海将军沈佩孚私相勾结,企图对我皖系发难,兹保留其军衔,本部奉大帅之命接管其产业兵权,等候公审。” 傅佩瑶腹部阵痛,依旧站着,似勉力支撑着夫家荣耀,她以为,她不倒,陆府不败。 她总以为陆少廷手握铁骑,父亲才用这门姻亲绊住他,牵制他的野心,却没想到自己在这盘棋局里,充当的是一枚双刃棋子,用来麻痹对方,好在无预兆下反戈一击,彻底收回兵权,瓦解威胁。 他有他的瞒天计,她有她的棉里心,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一处生活多年,要说初心不变,只是甘愿沦为棋子,那才真叫太蠢了,无疑,傅佩瑶并不是这样一个蠢女人。 “证据呢?” 傅立琛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 “军部做事自然是有章法的,阿姐,你该清楚自己的立场,这陆府的一大家子都看着你呢。” 烟雨冷眼瞧见傅佩瑶额前沁出细密的汗,忍不住恻隐之心近前扶住她,“傅部长说的是,咱们这些妇道人家也相信军部办事的章法,要想堵住这大院中的悠悠众口,那么就请让我们瞧瞧人证物证,也好让咱们甘愿伏法是不是?” 傅立琛第一次见顾烟雨,她也是这般柔中带刚地哄他,叫他见识了厉害。 这一回自己有备而来,直视着一双美目,一手在她下巴上摸了把,一手自裤兜里取出怀表,“这东西是在陆少廷私通沈佩孚的邮件中截获的,你们不会不知道这是谁的物件吧,至于信件的内容,还需要本部从机要库中取出来念给你们听吗?” 看到怀表的一刻,烟雨才对整个情势明了了几分,也笃定了露露对组织的背叛,只是他们到底会将陆少廷置于何种地步,人心能凉薄到怎样的境地,她想让他亲身经历,正视自己一直以来忠心耿耿相待的恩人。 烟雨与她相视点了点头,傅佩瑶垂眸片刻,方命府中护院与婆子退开,“弟弟,内院女眷众多,希望你的兵能恪守本分,不要做出越矩之事。” 傅立琛痞气一笑,“姐你放心,我只是代姐夫监管几天,我当然巴不得他是清白的。” 然而半夜里,精虫上脑的少帅并没有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婆子丫鬟的大半圈禁,令玫苑几乎空巢,他在苑外布上严密防守,独个钻进烟雨卧房,抱着床上的人就是一阵猛亲。 直到他摸上那人脸上的胡茬,银色手枪已抵住了他的太阳穴,“少帅好雅兴,大半夜摸到小妇人房里来,是想干什么呀?” 烟雨语中一半玩笑,一半讥讽,加之握在她手里的小命,傅立琛心里骂娘,却无奈求饶,“三姨太仔细擦枪走火,夜里路黑,是我来错了地方。” 她也并未多做纠缠,“下次注意点!” 来人灰溜溜地离开,烟雨解开床上士兵手脚上的麻绳,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小芸自幔帐后出来,扶住穿着单薄寝衣的她。 这一夜的动静并非早有预料,小芸几日来与烟雨同睡,被绑上床的兵士是第一个不速之客,正因为有他的前车之鉴,才让两人有了防备,掐准时机没被傅立琛得逞。 只是半晚闹腾,精神欠佳的烟雨更有些恍惚,令身边的丫头极为担心,“小姐,你睡会吧,我来帮你把门!”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营救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不用担心,一起歇会吧,那个傅立琛仗着父荫,只是个银样镴枪头,经过这次,在陆总长没被定罪前,他是不敢再来了。” 总……总长? 这样淡漠疏离的称呼自己的丈夫,看来那则婚讯对小姐的影响确实不小,小姐只是表面装作没事人而已。 山西的褚夫人原定押后几日出发,女儿明蕊在太原收到线报,即刻决定收拾了行装打算追未婚夫北上,褚绍荣担心闺女安全,一声令下即刻调集精锐便装随扈。 而陆少廷已先一步上了回北平的专列。 北平西站,陆少廷刚下火车就被傅立琛的几名手下拦截,黑色西装笔挺的人一左一右拿枪抵在他腰间,“陆总长,请跟我们走一趟,这是大帅亲自审批的手令。” 陆少廷一笑,看也不看,“这种人后暗算的龌龊手段,就别玷污军令了。” 密不透风,黑不见光的陌生审讯室,四下静谧。 黑色西装,体格健壮的手下对陆少廷打开高瓦数强光,蚊蝇四舞,傅立琛才讪笑着进来。 “姐夫,没想到回到北平,会是我为你接风吧。” 陆少廷跷起脚靠在椅子上,掏出一支烟打发眼前烦闷,完全未将他放在眼里,“的确没想到,去了趟南边,你长进不少,学会躲在女人裙子下面耀武扬威了,她还教了你些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看看。” “你!” 傅立琛被说到实处,若换做从前,一准同他动手,只是今日他胜券在握,忍住怒意取出怀表在他眼前一晃,复又收起,“身边有个聪明听话的女人,总比被枕边人出卖要好得多,姐夫,没想到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你勾结沈军的证据当前,还是乖乖认罪吧,父帅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或许会网开一面,给你条安全通道出国,度过余生。” 临行前的缠绵温存如今成为他背后冷箭,那个女人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看来自己在专列上为娶新夫人,心中对她的歉疚完全没有必要。 “我要见大帅!” “父帅被你气的不轻,不会见你,你就死了这条心,还是乖乖认罪,交接兵权的好。” 陆少廷丢掉烟屁股,没想到在太原蹲了半月监狱,回到北平,还是逃避不了这一遭,“没见到大帅之前,我是不会认罪的,你自己看着办。” 身陷囹闾,还能如此颐指气使的,恐怕就只有他陆少廷了。 审讯室铁门被重重关上,看守密室的卒子也曾听过陆总长的威名,很是拜服,小声劝解,“总长,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同太子爷过不去,混过了眼下,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只是笑笑,“小兄弟,你一定没好好听课,被判有通敌罪的军官,下场只有一个。” 轮班的卒子送来晚饭,啐了一句,“你跟他废话什么,管他是什么总长次长,进了这里哪还有出去的,自己后院起火了都不知道,还在咱们面前挣硬气。” 陆少廷豁然起身,擒住他的领口,“你说什么!” “少帅带兵在你府中驻扎了好几个日夜,尤其是夜访玫苑那一段,驻北平的守军就没有不知道的,帽子都绿透了还在咱们面前逞威风,你就是杀了我也出不去!” 囫囵一拳,卒子被撂倒在地一阵猛踢碎碾,“让你他妈再说!” 此时与他怒意一般无二的吴光新在小公馆里听了荤段子传言,气的从沙发上弹起来骂娘,“谁他妈吃了豹子胆,陆府的人也敢动!看老子不削死傅立琛那二世祖!来人!” 吴将军带着驻扎在城内的三百亲兵冲进陆府后宅,正与爱钻蜜窝,刚从大屋过来的少帅傅立琛迎头撞上,吴光新一扬手,猛将带出的亲兵毫不犹豫齐齐将枪口对准了傅立琛,吴毛子一向不受拘束,烈性在外,没上过战场的傅部长一时有些胆怯。 “吴将军,请你注意自己在干什么,叛逆上峰,本部可以立即将你击毙!” 他不屑啐了口,“狗仗人势的东西,你他娘试试,看看谁的枪快!” 双方人马对峙着,傅立琛握枪的手沁出冷汗,收到下人报信,顾烟雨扶着傅佩瑶及时赶到院中,“吴将军且慢,总长还在他手上!” 吴光新憋着一肚子火,撤下重重抵在他前额的德式左轮手枪,“呸!阴险!娘炮!” “你!” 顾烟雨先一步上前柔柔搭住傅立琛的右臂,一眼和煦笑颜,“少帅刚才不是说军部还有要务么?怎么还在这跟部下练靶子?” 细语柔声,一招美人计成功打发了一边,傅佩瑶则以嫂夫人身份近前轻言劝解吴毛子。 “吴爷,沉住气,你现在这么做,对你大哥一点好处都没有,弄不好,还会让他日子更难过,咱们该团结起来,一起从长计议。” 小芸又在一旁悄悄对他使着眼色,这才化解了一场干戈,只是吴光新对顾烟雨方才不检点的动作看在眼里,加之之前那些半真半假的传言,一脸鄙夷。 吴光新一肚子闷火,将手头兵力调出一半护卫陆府后,埋头坐在大屋太师椅上,对着陆少廷的一正一侧两位夫人,抓耳挠头,“大嫂,事到如今,你到底站在哪边?” 傅佩瑶自幼就见过大场面,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坐下,“女子出嫁从夫,这里又是你大哥的骨肉,你说我还会站在哪一边?” “那为什么不让我抓了那混蛋小子去跟大帅换人?” “榆木脑子!” 烟雨品着茶,轻啐出这一句,若不是小芸站在她身后,吴光新恐怕向她开炮的心都有了。 “顾烟雨,你他娘的嘴巴里给我放干净点!怎么个意思!” “太太,还是你跟他说,吴爷对我,总没好气儿。” 傅佩瑶摇摇头,“父亲的手段我了解,这回他是铁了心要削爷的兵权,跟他硬碰硬,咱们决计占不到便宜,当下最紧要的,是要争取机会,见爷一面,知道爷如今被关押的地方,再做打算。” 第一百三十四章 美人计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吴毛子向来冲动,“我这就去向大帅争取!”“不,你做不到,我跟烟雨已经商量过了,这件事,她来办,你负责在暗处保护她。” 吴光新站起拍着胸脯,“笑话,老子都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她只会迎头卖笑!搔首弄姿。” 话说到一半,转过弯来想到烟雨与傅立琛之间的勾搭,忽然明白了傅佩瑶所指,对她也敛下了声气。 “那好……让她先试试斤两,不行我再上!” 小芸跟着烟雨回房,临了怒瞪了吴毛子一眼。 “小姐,你肯出手救总长,可见心里头还是放不下的。” “事关怀表,我只是不想被人无端泼上脏水,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走,也要问心无愧地走。” 如顾烟雨所料,傅立琛贼心不死,色胆又不够,夜半于玫苑外徘徊。 小芸奉烟雨之命出来,也没好脸色,“喂,我家小姐说要见你。” “当真?” 他眼冒精光,观之便极猥琐。 “信不信随你!” 逢此良机,自然不能轻易错过,傅立琛跟着她进去,古色古香的幔帐后,烟雨一身丝质睡袍坐在小桌边上,露出微微跷起的光洁小腿,和胸前一抹机心,模样慵懒迷离。 他看了眼桌上倒了一半的酒瓶,整个人已半步踏进了温柔陷阱里,胆大地自背后摸上她的小腰,紧扣住,疯狂搂起,大手在小腹间向上游移,迫使半醉的美人脸贴着自己。 烟雨嫣红的双唇在他耳畔轻吐兰气,“少帅好大的胆子,可是忘了前日夜里那一遭?须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柔弱无骨的美人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附在他身上,这一激将令他更为情动,将她搂得更高,就要吻在肤如新荔的后颈,“玫瑰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烟雨如灵蛇般转身,若有若无磨蹭过他胸口,食指附上他的唇,“少帅是知道我的出处的,想想清楚,我的便宜向来不可白占。” “若是艳骨,再难啃又有何妨,说说,你想要什么?” 烟雨推他坐在小凳上,双臂自背后环住他的肩,“我要……见我的男人。” 傅立琛闻声身子僵了片刻,正在兴头上被泼了冷水,滋味穷极难忍,“他翻不了身的,你这么聪明的一个女人,应当懂的为自己另谋生路才是。” 她媚了一眼,“我这不正是在为自己谋出处么,少帅该知道,我早就不得宠了,在这宅子里的日子近来也并不好过,我只是想去见见他的狼狈模样,当面羞辱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始乱终弃的报应!少帅难道只想与烟雨做露水夫妻,而非长相厮守么?” 看着她眼中恨意,傅立琛方卸下心防,“好,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可你要如你所言,与他恩断义绝,从此跟了我。” 被捏住下巴的美人顺势坐在他腿上,冲他眉心一戳,“就跟了你,死相!” 这样一来一去,年少的傅立琛再把持不住,将她架上了圆桌,呼吸沉重,“那还等什么!” 硬物硌的她眉头一皱,只勉强任由他隔着衣料在大腿处蹭了蹭,颈间吸了几口,双手才推开他的脸颊,“且慢,咱们说说清楚,谁做大,谁做小,嗯?” 小火车蓄势待发, “当然你做大,她做小!” 烟雨嫌恶地别过头,“你们男人在床上的话没一句可信的,太容易得到了就翻篇不认帐了,你一天不带我见那个负心汉,我就守着一天!” 身上的男人被折磨得不行,“去!明天就去!” 晨间,三人会坐一堂,吴光新吃不下,只盯着她,烟雨味口也见消减,昨日傅立琛走后,她拿洋夷子擦遍全身,仍觉恶心,这会儿神思倦怠地舀了两勺燕窝就搁了碗筷。 “他同意了,说是晌午带我去见爷。” 吴光新这才有了好脸色,“嘿,成了不早说,还卖着关子!” 小芸知道自家小姐忍着一肚子苦,瞪回他一眼。 傅佩瑶打圆场,“吴爷,你少说两句,大家都是为了爷,还不赶快安排你的兵去!” 话音未落,灵芝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通报,“太太,四……四姨太到了!” “什么四姨太,本小姐还没跟陆少廷结婚,不懂礼数的丫头!” 褚明蕊一身茜素红骑马装,踏着马靴,乌黑的卷发俏皮束起,由郑月襄护着,形同空降在陆府后宅一众命妇面前。 厅中人见到她,皆是一惊,尤以吴光新的反应最大,见鬼似的跌坐在太师椅上,烟雨看着那张明显年轻水嫩且熟悉的脸,心头的酸楚与挣扎亦被无限放大,至少证明了一点,他对当年的成锦,是用过真心的,所以才会找到这样一位形同翻版的姑娘,而可叹的是,他对真正在身边的人,却没有察觉到半分。 “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们打算用什么法子救陆少廷的!” 烟雨绞着帕子,对着这张脸,只觉晕眩……傅立琛并没有食言,晌午十分遣了专车至陆府后门接烟雨,坐上车后递给她一块黑色方巾,“这是规矩,蒙上你的眼,你只须乖乖躺在我怀里就好。” 烟雨乖觉地按他吩咐办,她想,杜露露唯一失策的,恐怕就是瞒下了她与自己专业特工的身份,这样的训练在英国的基地里已演习过不下百次,就算是在迷宫,她一样可以精准地记下来去的路。 汽车故意绕了不少弯路后停在北平城中的一处小巷前,傅立琛又带着她步行了许久,凭嗅觉好似进入一处酒坊的地下窖场,酒香却不纯粹,直到下过几级楼梯,又经过一处铁栅栏,她眼前黑布才被摘下。 傅立琛搂着她的腰立在阴暗的监房前,狱卒打开铁门,与陆少廷森冷的眸子对上。 身处这样的地方,他的身姿依旧挺拔,皮肤更显白皙,整个人就像她爱读的英国小说里,俊美的吸血鬼。 “你先出去吧,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傅立琛不舍地松开腰上的手,当着他的面宣示主权般掬起她的手印上一吻,“我在门口等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离婚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你来干什么,示威还是验收战果?”陆少廷被方才一幕激的胸内生火,自然没好脸色对她。 烟雨深知傅立琛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此行的目的,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婚书与休书摆在桌上,“一签一退,我们之间,就再无瓜葛了。” 陆少廷冷笑了声,“怎么,这么几天就等不及,想捡高枝飞了?” “彼此彼此,花无百日红,不过新人换旧人罢了。何况如今总长府大势已去,可我还年轻,我不想将自己的一辈子葬送在里头,成为昨日黄花。” 烟雨软语说着锥心窝子的话,将休书推近他。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陆少廷苦笑,触及白纸黑字的休书,“你凭什么肯定他会比我对你好。” 烟雨同他争锋相对惯了,忽然地静下来,心下不忍地背过身,修长的腿靠在桌子上,燃起一支烟,“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一个阶下囚,还能给我什么,你已经没有价值了陆少廷。” 只这一句,已将一个男人所有的自信踩在了谷底,傅立琛在门外嘴角微扬,放心离去。 陆少廷将休书捏在手心,一手擒住她的颈项,将她逼在墙角,眼神冷厉,“李嬷嬷说,哪怕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日子长了也总会有捂热的时候,你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那块表就当老子买了个教训,滚!” 烟雨睨着他的眼神,抚平他领口的褶皱,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附在他耳边柔声低语,“爷消消气,我会滚的,我来,只是依照太太和褚小姐的意思告诉您一句话,今夜子时,静候佳音。” 他这才松开手,恍然大悟。 烟雨拾起地上的休书,“可在这之前,仍旧请爷签了这份书,让我有个交待,做完这件事,我们之间,也好两清,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陆少廷拿起笔,“如果这真的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她离开的时候,高跟鞋踏在地面上,回声与往常不同,酒香里仿佛夹杂着一丝特别的味道,有些像……火药。 历来年代久远的老窖通常不只有一层酒室,顾烟雨只是片刻迟疑,即刻快步离去。 明蕊已经到了北平? 看着婚书上的那一页,他霎时明白了烟雨的苦心,对自己刚才怒极时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这是通换三书当日,他亲手写下的婚事盟约,当日娶她时,除了正妻名份,她与傅佩瑶这个结发夫妻所拥有的礼聘一无二致,半年来,他从未想起细看,反倒是已签下休书的今日,看了个蚀骨锥心,甚至有一瞬,有些后悔与明蕊订下的婚事。 连日来傅立琛隐瞒行踪,几夜不着家,就算回来,也是嘴角带笑,神思怅惘,早引起了杜露露的怀疑,晚上逮着机会将人堵在了花园里。 “哟,我们少帅这么晚回来,今天又是在哪家应酬啊?” 傅立琛痞气地搭上她的肩,“宝贝儿,是不是这些天冷落了你,生气了?” “你的脏手给我起开,司机说你带了个女人去酒坊,老实交待,她是谁!” “屁大点事,这些狗腿子,嘴上都不带把门的!” 杜露露见他仍打着哈哈,揪着他的耳朵往厅里带,“不说是不是,那咱们就去爸面前说个清楚明白!” 与她识于微时,傅立琛已一改平日浪荡,预备给她个名分,可杜露露登鼻子上脸的泼辣做派没给他留一点男人的尊严,又与他老子关系紧密,多少日来,已差不离将这情分消耗殆尽。 面对大帅傅锦霖的训斥,他索性破罐破摔将压抑发泄了个痛快,“是,我是带了女人去,带的还不是普通人,她比你更有女人味,更懂男人心!” “你别让我猜中是顾烟雨!” 能比她更会勾引男人的,杜露露想不到别人。 傅锦霖气极,一巴掌呼过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那是陆少廷的老婆,上海派来的间谍!” 傅立琛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随尔心生安慰,“可我蒙了她的眼,她不会知道……” 傅大帅还要再动手,被露露拦住,“爸爸,亡羊补牢,也许时未晚矣。” “哼!调集重兵,老子要亲自去截了他!” 子时将近,关在暗室的陆少廷也未坐以待毙,沦落到全凭女人搭救的地步,轮守的狱卒正是那日好言相劝他的人,但凡他当值,总会与陆少廷聊上两句,所言多半与行军布阵有关。 是时正逢他亲自送饭进来,还带来壶上好花雕,陆少廷取出早已磨得锋利的木筷,自背后扼住他的咽喉,“小兄弟,得罪了,非常时期,不撂倒你,就得撂下我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 “陆总长,等等!” 卒子掏出配枪塞进他手里,“能有幸结识总长,是我的荣幸,地窖口还有不少守卫,您拿着行事方便!” “兄弟,大恩不言谢!” 陆少廷一出暗室,狱卒毫不犹豫就撞向墙角,佯装晕厥。 与此同时,郑月襄与褚明蕊带着三百亲兵经烟雨带路包围住酒坊及巷口各大出处,吴光新带着数十兄弟攻进酒坊撬开地窖口接应陆少廷。 “大哥你快走!我来断后!” “千万小心!” 巷口的明蕊一见陆少廷就迫不及待上前抱住他,“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刚订婚就要当上望门寡了!” 他回搂住她,就像抱着疼惜的小妹软语哄着,“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出来了。” 郑月襄站在一旁,与冰块脸的烟雨眼色有几分相似,“爷,褚小姐,现在的情形,你们二位若要叙旧,还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好。” 陆少廷分明闻到了冷醋味,握着明蕊的手,心内有些窃喜,“我们走。” 几人刚要动身上车,酒坊处便传来驳火声,吴光新麾下的亲兵赶来通报,“总长,吴将军与傅大帅的人在地窖交火了!将军让您趁乱马上冲出城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闻喜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明蕊气恼道,“简直可恶,陆少廷,我们这就回山西去,我会让我爸借兵给你一举灭了这个无情无义的狗屁大帅!” “不行,一旦我走了,大帅势必不会再留情面,吴毛子和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都会面临险境,郑副官,你带明蕊先走!” 他与烟雨四目相对,“至于你,是去是留,我让你自己选择。” 烟雨上前两步,在烽火里与他并肩而立,“现在,傅锦霖是你我共同的敌人,我当然要跟你并肩作战。” 两人相视一笑,似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掏出枪冲出巷口,背靠着背,同样的身姿矫捷,枪法如神,若没有尘封的恩怨,他们一定会是最般配的伴侣。 吴光新被重火力夹攻,杀红了眼,地窖内所剩无几的卒子被逼至墙角绝境。 “左右不过一个死字,不如完成少帅夫人交待的任务,让你们一起陪葬!” 晦暗地窖里一声巨响,地窖暗层内囤积的弹药被点燃,火焰直冲上地面三丈高。 陆少廷回望酒坊,双目赤红,疯了似往回冲,“吴毛子!” 烟雨拉他不住,眼见傅大帅手下亲兵与陆军双方械斗,都是淌着同样热血的国民,这些人原本该站在抵御外辱的第一线,如今却盲目地内斗,真不知这样的情形该到几时休,从前以为组织可以做到,可经过回国后的这些日子,发觉组织也是藏有私心。 陆少廷麾下的军队多在省外,眼下全靠吴光新的三百亲兵拼死抵抗,面对傅大帅的千余众亲兵,犹如以卵击石。 纵使两人以一敌百,也敌不过源源不断涌上前的兵士,全靠击毙对手获取弹药,几场械斗下来,烟雨本就成疾的身体眼见虚弱,捂着小腹脚步虚浮,陆少廷半搂着她,“你怎么了?” 褚明蕊拖着郑月襄又折返,“全都给我住手,傅老头,我是山西王褚绍荣的女儿,你要是敢伤我未婚夫一根汗毛,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依附在傅锦霖身边的杜露露一声冷笑,“来的好,给我把她抓起来!” 傅军听得号令,汹涌而上,将郑月襄制服在地,擒住了褚明蕊。 陆少廷一时情急撒开手想要上前阻拦,转眼冒着虚汗的烟雨已落入傅锦霖手中。 “大帅,放了她们,我跟你走!” “好女婿,这两个女人的份量可不轻啊,老子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再变卦,来个金蝉脱壳?你留下,只能换走一个,你选谁?” 一边是自己预备要用一生来补偿的故人之妹,一边是让他放不下又舍不得的女人。 明蕊嫌恶地叫骂着擒住她的卫兵,烟雨看着他,眼里隐现的,是难得的一丝希冀,陆少廷知道,若是这次自己再次辜负她,或许他们之间,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垂眸深思了片刻,“放了褚明蕊。” 随着他落下的话音,烟雨眼中最后一丝星芒隐去,看着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波澜,哀莫大于心死,约莫就是这样了。 杜露露走到她面前,嘴角挂着嘲讽,“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你的男人还是抛弃了你,选择救别的女人。” 烟雨强撑着身子,“呵,你不也是一样,你的男人选择了我,他说,我做大,你做小。” “啪” 的一声,露露一记响亮的耳光煽去,“顾烟雨,你别得意的太早,好运不会永远眷顾着你!” 陆少廷被押到车边,“大帅,我想跟您单独聊聊。” 帅府书房,傅锦霖转过软椅,背对着他,“少廷,老夫之所以答应见你,是看在你过去为老夫打下半壁江山,两家又是世交的份上,这应当是老夫最后一次见你了,错就错在你不该背叛老夫,身后有什么交待,现在就说了吧,能办的老夫会尽力帮你办到。” “大帅,岳丈,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您真的相信属下会背叛您吗,就凭一块怀表?” 傅锦霖许是自知理亏,不语。 正是这态度令陆少廷最终下定决心,“狡兔死,走狗烹,大帅,不得不说,您这招使的高明,可是您却忘了一点。” “什么意思?” “这次按照您的意思,我的确与褚绍荣订立了盟约,可您真的仔细看过那份盟约吗?” 傅锦霖皱眉,转过身,这些日常事务,他早已交给傅立琛处理,自己的确没有细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娶他的掌珠,所以山西王褚绍荣只是与我签订了盟约,并不是跟整个皖系军阀,本来一切如旧,对您并没有影响,可要是今天大帅坐实了属下与沈佩孚勾结之罪,将属下就地正法,到时候别说沈佩孚,就是褚绍荣也正好有了对北平出兵的理由,到时跟随属下的几省兵力也未必会勤王,您有把握跟他打这场硬仗吗?” “你这是在威胁老夫?” 陆少廷微微摇头,“属下不敢,只是想与大帅做一场双赢的买卖,您将这次的事大事化小,而我还是您麾下最忠心的总长,并且将来佩瑶肚子里的孩子一旦出生,我还会再将一个省的兵力调度权双手奉上,您看如何?” 正当陆少廷鼎力斡旋时,被带回的烟雨落入露露手中,在巷口时,女人的直觉便看出端倪,一个特工经过严格的体能训练,是不可能战斗几个回合就身体虚弱,是以将她关进花房的同时给她灌下安眠药,并请了位西洋大夫一查究竟。 杜露露在床边徘徊,急不可耐,“怎么样?到底是什么问题?” “杜女士,这位小姐的身体没有问题,而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她怀孕了!” 杜露露得知这个消息,起先皱着眉,眸色一转,却又笑开来,“医生,谢谢你,我会让账房给您双倍诊金,不过这件事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的杜女士,我身为医生,有必要对别人保密病人病情。” 顾烟雨有了身孕,到底是与谁珠胎暗结? 她起先曾怀疑过是傅立琛的种,可时间上推算不对,随即便放下一颗心。 第一百三十七章 改嫁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看来这个孽种多半是陆少廷的,这样一来,顾烟雨,我手中便又多了一样折磨你的底牌!” 腥红的指甲滑过床上人柔嫩的脸颊,“就让我们在这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再多些乐子吧。” 出于大局考量,眼前利益,傅锦霖被迫搁置了借此除去这个隐患的计划,可开出的条件是——留下顾烟雨作为人质。 危机关头,陆少廷虽选择了救褚明蕊,可老谋深算的人换个立场仍瞧得出,这小子约莫是有了与顾烟雨同生共死的决心。 陆少廷临走得到探视烟雨的“恩典” ,杜露露为他打开花房的玻璃门,“她服了安神药睡下了,陆总长请长话短说。” 她的脸色太不好,不再有舞池初见时的活色生香,可今时今日在他看来,形同縞素的容颜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已是难再触碰的温暖。 抚着她的眉她的眼,吻在额际,承诺是一句,“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相信我,一定。” 骑士吻过睡美人,带上门,与守在门外的女巫对话。 “杜露露,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处处针对她,我只想让你明白一点,她在帅府内要是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找你陪葬!” 她垂首,应承地恭顺,“我和烟雨好歹姐妹一场,不过拈风吃醋罢了,要她命的心是决计不会有的,总长放心,我还要和她再做‘好姐妹’呢。” 陆少廷不安地离去,杜露露眼里现出毒蛇般的寒光,“你放心,我会把她和她肚子里那块肉养的白白胖胖,才好一刀刀片出血来,让她长长久久地痛苦呀。” 把人关在透明玻璃房中有诸多好处,而让傅立琛没办法胡来,就是最令杜露露得意的一种,吊着这块鲜肉,他能像狗一样好使唤,让他叫就叫,让他爬就爬。 等到她玩够了,才肯给根骨头,看着他在卧室里趴在地上让自己骑的卑劣模样,她想,或许顾烟雨就该配这样一个男人。 “好了,别在我跟前献殷勤了,只要能过了父亲那一关,你爱娶谁娶谁!”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傅锦霖并没有斥责儿子,反而答允了婚事,还亲自拟定佳期。 少帅即将迎娶陆总长弃妇的消息传开,在北平城的街头巷尾,顾烟雨就成了红颜祸水,大家都口耳相传,陆总长这次挨算计,就是因为少帅觊觎人妾的缘故。 明蕊的到来,令神秘的锦园解禁,住在和姐姐过去一模一样的屋子里,小姑娘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满。 陆少廷问老花农,这颗明珠像不像当初自己遗落的那一颗,老花农依旧抽着旱烟摇摇头,“画花画鸟,最重神韵,纵然外表再相似,不过一张皮相而已,总长如今富有四海,府辖珍宝万千,却仍忘不了当初那颗明珠,难道仅是因为她的光泽吗?” 直到很久以后,陆少廷才明白老花农这番话的所指。 黄历上写着那天是吉日,烟雨被妆扮地好像真是个头婚的新娘子,露露端给她一盅燕窝,“趁热喝吧,做新娘子的人,可是要饿上一整天的。” “拿开,别在我面前假惺惺!” 露露不仅没有生气,且饶有兴致地摸了摸她的盘发,“你心里发毛对不对,其实你完全不必担心,因为我关心的并不是你,而是你肚子里那块肉而已。人生真的很神奇,过去我们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没想到今天会跟同一个男人,跟在百乐门一样,这一局,我还是输给了你。” 除了第一句话,露露后面再说什么,烟雨都没有听进去,脑子嗡嗡作响。 她怀孕了? 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采取了足够的措施,这个孩子,来的真的很不是时候,正当自己死心,决定要忘了他的时候,他们之间,又有了牵绊。 她胸口起伏地厉害,一把摘下头上凤冠,“不!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不能留!绝对不可以!” 杜露露鄙夷一笑,将她敲晕。 “这就由不得你了!” 为全帅府体统,婚礼遵循的是古朴的中式礼仪,八人抬的喜轿与仪仗要环绕北平城的街市一圈。 看着儿子坐上高头大马,一脸的喜色,傅锦霖对自己的计划有些不放心,“露露,都打点好了吗,确定那个女人不会出纰漏?” “是的爸爸,你就放心好了,陆少廷一定会出现的,到时候褚小姐知道他英雄救美,我就不信她还能容忍,还会继续支持他,女人,都是一样的。” 大婚仪仗经过永定河边时,迎面逢上另一家吹着唢呐的迎亲队伍,喜气当头,傅立琛命仪仗暂靠一边让路。 临近巷口忽然有人扔出不少火花弹药,整个仪仗队的人渐渐被烟雾迷了眼,等到一刻钟后,仪仗抬轿起行,傅立琛觉察出不对,掀开轿内新娘盖头,却是一名老妇,而那一队也早已远去。 “一群笨蛋!还不给我追!” 陆少廷将车弯在城郊,奉命乔装成迎亲队伍的亲兵与家眷赶到,一个个却面带愁容,“属下无能,请总长责罚!” 花轿内空空如也,他得知傅立琛与烟雨的婚讯时,就静思想出了这个交换新娘的计谋,可如今在他看来万无一失的计划,却令烟雨凭空消失了。 穿着长袍马褂喜服的傅立琛带着仪仗追过来兴师问罪。 “陆少廷,你什么意思!把我妻子交出来!” “你的妻子?” 他嘲讽一笑,“简直可笑。” “呵,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你别忘了,是你自己亲手签下的休书!” 提及此事,陆少廷就一肚子火,“她不在这里,我的人去的时候,花轿就已经空了,不信你可以搜搜看!” 当两方人马争锋相对,险些驳火时,被暗算的烟雨正被宋尚尧抱上床,穿着中式嫁衣的她,比以往更美。 是怎样的情感使他跨出这一步,出手抢回她,甚至隐瞒了组织,当宋尚尧悄悄潜入帅府,目睹被关在花房内的她时,才有些许明白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因赵结缘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不要……不可以留下!”不知睡了多久,烟雨在惊呼中醒来,他仍旧守在她身旁。 “别紧张,烟雨,你现在在安全屋。” “宋大哥?我不是被关在花房里吗,是你救了我?” 宋尚尧安抚着她,“是,你是安全的,在这里没有任务,你可以安心休养,或者你想回陆府,我可以送你去。” “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宋大哥,你帮我个忙好吗?” 他今天出奇地温柔,“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烟雨沉默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帮我……抓副落胎药。” 他良久没有说话,烟雨头脑昏沉,揉着一头发髻,“我知道,让你去做这些,有损你的医德,我……我不是个称职的特工,这次任务执行地糟透了,可是我想不到现在还有谁可以帮我,求你……” “不管是出于医德还是朋友道义,我都不能答应你,这是一条小生命,有什么原因让你非要拿掉他不可?” “不,对所有来说,他都是不被祝福的,这条小生命来的不是时候,我不想被他牵绊住,更不想让他成为别人的武器。” 宋尚尧明白她所指,凝眸望着她,“所有的理由加起来,其实只有一句话,因为这是陆少廷的孩子,你不想再跟他有瓜葛,更不想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个孩子来伤害他,我说的对吗?” 烟雨不答,“我只是累了,不想去理什么任务,什么组织,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如果这一切我都可以帮你实现,你是不是就可以留下这个孩子?” “宋大哥?” 宋尚尧看着她的眼神,从未有过地柔情,有句话,曾在他心里数度沉浮,“烟雨,嫁给我,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份安稳生活。” 她惊讶过后的沉默不语令他有了初次恋爱的紧张,“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只做名义上的夫妻,让所有人都以为,你腹中所怀的,是宋家的孩子,这样一来,既能撇清你与他之间的纠葛,不论是组织,还是傅锦霖,都不敢再伤害他。” 烟雨从没想过,宋尚尧竟会有这样的一面,能留下腹中骨肉,当然是身为一个母亲最乐见的事,“可是宋大哥,这对你不公平。” “就当是完成我和蕴之有缘无份的一个心愿,你曾说过,借用了她的脸,想要补偿她,不是吗?” 这样一个破绽百出的借口,与其说是在骗她,不如说是在骗自己,从而掩盖自己对她不该生出的念想。 烟雨的一个点头,就像颗定心丸,稳住了他所有的神思。 “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安排,最好今天晚上,我们就离开。” 他总是这么及时,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施以援手,在她快乐的时候,藏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守护着,他的好,给的叫人舒服,或许,他真的比陆少廷更适合做个好爸爸。 烟雨捂着自己的脑袋,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愧疚,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了? 以复仇的名义回到那个人身边,不仅对他不忍心下手,还在半年多的时光里,彻底沦陷了自己,一次次希冀,换来的只有一次次失望,这次,总该真的到头了吧。 顾烟雨的凭空消失令大帅府险些下不来台,总不好真娶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这新娘自然由杜露露顶了包,机关算尽,到头来,她还是做了替代品。 接下来的一个月,北平城便没消停过,一场陷害,陆少廷痛失手足吴光新,美妾凭空消失,傅陆两派的搜查队每日敌军过境似的挨户找人,直到傅锦霖担心两人酿成兵变,为平息风波,将永定河内打捞起的一具女尸穿戴上烟雨的行头,宣布死亡,事情表面上才告一段落。 组织对待叛徒从不留情,为策万全,筹备婚事前的日子,宋尚尧悄悄将烟雨送到了北地赵家,赫连家族的辖地。 一半因与赵家长女蕴之几乎相同的容貌,一半因她恬淡识大体的性子,烟雨很得赵家老爷子欢心,对外宣称,只是大小姐留洋归来,拿敏之的话来说,倒比过她这个亲生的闺女了。 天渐冷起来,烟雨穿着蕴之的旧时衣裳,搭着条小绒毯子,倚在火盆边的睡榻上看妇科千金一类的典籍。 敏之带着几个丫头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还没进门,笑声就传了进来。 “姐,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这是今年早春我们家那牛脾气亲自打回来的紫貂,我想着快过冬了,你又长在南方,怕是挨不住,就给你拿过来了,还有这鹿皮小靴子,我找嬷嬷给宝宝做的,一准暖和!” 她说了一车轱辘的话,烟雨都不知从何回起,掩书一笑,“他真心给你的,又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不怕他不开心?宝宝现在还小,等到出生正是最热的时候呢,看你这个做小姨的急的。” “我可不管,自从姐姐你来了,我在北地才有了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我肯定是要照顾好你的,不然你带着小家伙走了,我可不舒坦!” “小敏,你对我和宝宝好,我都知道,可你和赫连少帅才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啊,能顺着他的时候,多让让他,如今的时局瞬息万变,平平淡淡才是福气。” 赵敏之单手托腮,“姐总是先人之忧而忧,难怪一个陆总长,一个宋大哥,都钟情于姐姐。” 为了能获取赵家与赫连家的帮助,宋尚尧令敏之以为,烟雨腹中所怀的,是纯正的宋家血统。 提及陆少廷,烟雨眼眸霎时黯淡,虽说前缘已了,可这些日子身边静下来时,她偶亦会想,自己的突然消失,他可会有那么一时半刻的想念? “那时候见你和陆总长那样好,还以为……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提起陆总长,你生气了?” “没有。” 烟雨还未及同敏之说清楚各中的因由,宋尚尧便自风口里进来。 “敏之也在,烟雨,我父亲在南边已经开始着手筹备咱们的婚事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喜帖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父亲的意思是越盛大越好,最好能先办一场订婚,他也好借此机会到北平看看,一尝夙愿。” 烟雨迟疑,“在北平订婚?可是……” 敏之笑了笑,“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到时候我和爸爸送你一起回北平办订婚宴,好事儿就要让大家都知道嘛!再加上你的未婚夫,就算是陆……当今天下,谁也不敢不给赵宋联姻面子,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家那个大军阀在呢!” 宋尚尧点点头,“敏之说的对,既然你决定了做宋家的儿媳,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量,这场订婚宴都该风风光光地在北平举行,我这就去跟赵伯父商定出发日期。” 多年前,她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亲人,可在今天,她又拥有了这么多在乎她,关心她的人,人真的该往前看,回北平吗? 也许只有经过这场订婚宴,自己才能以赵蕴之的身份重获新生,开始全新的一切。 临近年关,整个总长府却仿若被黑纱笼雾着,陆总长因多饮了酒,醉倒在寒天里引发头风旧疾,傅佩瑶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亲奉汤药,可他却全不理会,更不让人碰,多日未打理的下颚冒出胡渣,看上去颓唐极了。 沈世岳在外也是忧心,处境本就艰难,陆少廷一撒手,整个陆军便没了主心骨,与小芸里外照应着,褚明蕊拿着封喜帖进来,“陆少廷醒了没有?我刚回来的时候外头正好有人送来这帖子,我就带过来了,这些事一贯是你们谁拿主意?” 小芸因着吴光新之事也无甚精神,只回了句,“给太太。” 沈世岳却对明蕊极礼遇,“褚小姐,这帖子还是我帮你转交嫂子吧。” 他一面走进内室一面拆开请柬,里头是几行黑色洋墨水小字,赫然写着宋尚尧,赵蕴之两个名字,并附两人小像一张。 “这不是……” 小芸接过请柬,“是小姐!” 褚明蕊在一旁看的新鲜,“等等,你们是在说失踪了的三姨太吗?” 内室的陆少廷听到三姨太三字,强压住头痛起身,“你们在吵什么?” 傅佩瑶不愿他再折腾自己,取过请柬放到他手边,“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跟爷有事商量。” 送呈陆总长台启谨订于本月十五为小儿宋尚尧与赵蕴之女士举办订婚典礼,敬请光临宋定芳敬邀席设:理查饭店喜帖精致考究,左下首是朵封存的红玫瑰干花,淡淡的香气令陆少廷整个脑袋轰然欲裂,头风症是在成锦过世后,他每晚噩梦后冷水浸头的后遗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几夜来他昏昏沉沉的梦境模糊,有时眼前出现的是成锦凄然的脸,有时,又好似是烟雨冷艳的笑。 “爷,我看这帖子还是弃了吧,派个人送礼金过去就成,她毕竟是府里走出去的人,总不好教她太难堪。” “不,你说的对,她既是府里走出去的人,她都不怕难堪,给咱们下了帖子示威,我们又岂能失了气度,驳她的面子,不仅要去,还得给她送份丰厚的大礼去!” “爷,烟雨她在府里过的也是不易,你既然休了她,她如今也找到了好归宿,何不就此放过她?” 陆少廷额前青筋隐现,眼神凌厉地怕人,将请柬捏作一团,“放过她?那北平城中的流言可会放过我?我陆少廷休掉的姨太才短短一个月就改嫁,让我的脸往哪搁?旁人会以为他们早已暗通款曲!老子做了王八!” 他表面越是暴躁地虚张声势,内心里就越是在渴望着她,甚至发疯刺骨地思念,傅佩瑶心疼这个男人,“她如今已改名换姓,这次明摆着是赵宋联姻,我们如今的处境已是内忧外患,爷,不要一意孤行,再树敌了好不好?” “嫌日子不好过了?口口声声说她在这府里不易,这场错误的婚姻你不想继续,我也可以给你一封休书!” 傅佩瑶掩着帕子出来,到了无人处才隐隐抽泣,大屋里传出陆少廷传唤警卫的暴躁声,她在心中直念着佛,只希望别再酿成祸事才好。 宋尚尧偕同赵老与两姐妹抵达北平时,已是十三日的晚上,就近入住了赵家昔年所置的公馆。 当晚宋家驻北平的洋行理事便至公馆与少东接洽订婚当日的具体事宜。 敏之陪着父亲回房,烟雨则留下想帮些忙,顺手拿起一份宾客名单预备细看。 宋尚尧挂心着她身子,叮嘱道,“都快十点了,这是父亲拟定的名单,大多是你不认识的叔伯辈,就别看这些劳神了。” “你最近都太辛苦了,我也想……” 他满足一笑,“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和宝宝去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准备后天的婚事,别的什么事都不用管,放宽心做最美的新娘。” 若不是最近的亲眼见证,她并不会知道一场婚礼竟会有那样多的琐事,对宋尚尧的乐在其中,她的内疚又深了几分,就让自己用下半辈子时间,一点一滴还报他的恩情吧。 宋尚尧翻到烟雨方才拿起过的那份名册,除第一页的直系亲属与次页的近友,附页内所列的皆是北平高官政要,陆少廷与傅立琛的名字赫然在列。 管家进内通报,“宋先生,门外有位夫人来访,自称姓杜,说是先生故交,请问是否一见?” “让她进来。” 杜露露一身紫红旗袍灰鼠坎肩,精致的妆容里透着一丝疲惫,“露露该叫一声宋少东,还是宋教官呢?” “我是脱离了组织的人,而你也早已背叛了组织,已没有师从关系,教官这个称呼并不适合你我,少帅夫人。” “你叫我少帅夫人?” 露露自嘲一笑,“曾经有很多次我都幻想过,当你不再是我的教官,我们都脱离了组织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叫一声你的名字,现在看来,只是我一味地自作多情了。不管我为你做了多少违背本心的事,你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她顾烟雨什么都不用做,就处处占尽了你的关心和爱,甚至为了她,你可以毫不犹豫地脱离组织,大动干戈为她费尽心思寻求保护伞,可她明明有了别人的孩子,这一切值得吗?” 第一百四十章 宋氏长媳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宋尚尧泰然自若,“坐,露露,你既知道我对烟雨早有情意,又凭什么笃定她腹中就不是我的骨肉呢?” “因为你不是那种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知道多少?一个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是永远无法自持的,纵使有违礼义廉耻,背负骂名,那也都是值得。” 杜露露被他一番话刺激地周身发冷,不管真也好,假也好,他为了那个女人竟能将自己拉下神坛,连名声都不要,可见这一局,她败地很完整,自己真傻,眼巴巴地来这里,可不就是让人在心里又捅上了几刀么。 她抹了抹眼角,“那么我只能祝你‘订婚快乐’。” “谢谢,送客!” 从来深居简出的赵老为了烟雨不惜长途跋涉,从偏远的北地来到北平,此刻又因对婚事的关心无意听见了这些墙角,迈进厅堂的步子缓慢而忧虑。 “宋小子!” 宋尚尧没有想到他的忽然出现,“赵伯父,您快请坐。” “你和烟雨明天就要订婚了,平日小敏那丫头已经改口叫了你姐夫,还叫着伯父啊?” “岳父大人,是小婿礼数不周。” 从蕴之生病离世后,因为愧疚,他在这个赵家大家长面前一直谨小慎微。 赵老点点头,“从你把烟雨带到我面前恳求,看到她和蕴之一模一样的脸时,老夫真的心软了,可真正让老夫下定决心帮你们,是因为老夫觉得她坚强,善良,所以为了她,老夫愿意原谅你过去和蕴之的事。不管你们跟老夫说的故事是真是假,老夫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对烟雨好,保护她,照顾她。” 他低下头,“您放心,我发誓,从今以后,一定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宋尚尧在,烟雨在。” 理查饭店贵宾套房,化妆间内,敏之为烟雨戴上最后一朵白色山茶,因是订婚典礼,她的发髻只是半挽起,一半柔顺地披在肩上,鬓角的编发上别着朵朵小山茶,曳地的鱼尾裹胸白长裙上的花纹由珍珠镶嵌而成,与她的气质浑然天成。 “姐,你真美,姐夫看见一定会喜欢的!” 此时一身纯白西装的宋尚尧轻启门扉,一只手背在身后,“敏之说的没错,烟雨,你今天真的很美。” 烟雨转过身俏皮以对,“这么说,你觉得我平时不美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 敏之扑哧一笑,“没想到姐夫这样外交人面广的人,也有词穷的时候,果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咦,你背后藏着什么好东西?” 宝蓝色丝绒盒子被敏之抢到手里,“哇,好漂亮的项链!只有南非的钻石,法国的工艺,才能打磨出这样的色泽光感,我就不夺人之美了,姐夫,还不快给我姐戴上!” 彼此相对一笑,宋尚尧取出白钻镶边的黄宝石项链,绕至她身后,亲手为她戴上,眼神极尽温柔,两人就这样立在一人来高的镜面前。 敏之不由触景生情,想起她与赫连的恩爱日子而泛酸,推着宋尚尧出去,“好了好了,人见了,礼物也送了,该下去招待宾客了吧,放心,一会儿姐姐换好了鞋,我会负责把她安全地送下楼交到你手上的!” 下楼的宋尚尧与捧着鞋盒的服务员擦肩而过,杜露露一身嫩粉色旗袍出现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敲门声起,敏之见是生人,十分警惕,“你是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自然是你们请来的宾客了,好姐妹订婚,我怎能不来凑个热闹,你说是吧烟雨!” “小敏,我认识她,我渴了,帮我去倒杯柠檬水来好么?” “好的,姐姐。” 杜露露钻了空子进来,“烟雨,你真好命,走到哪都有人保护你。” “该说的尚尧都该跟你说清楚了,还来找我有什么事?少帅夫人。” 烟雨一面试着仆从送上来的高跟鞋,语带双关。 她冷哼了声,“尚尧,叫的好亲热啊,你别忘了,今天在场的多是你的恩客,其中色迷心窍的,还有我的丈夫傅立琛,就是他仍不死心,让我最后来问问你是否改变心意的,你说,是不是很蠢?” 烟雨不以为然,睨向她,“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横刀夺爱,来杀我的。” “说什么呢,毕竟姐妹一场,一会儿由我这个少帅夫人也陪着你下楼,也不失为一件长脸的事呀。” 人逢喜事,烟雨不愿与她再起争执节外生枝,只好随着她去。 宾客满堂时,司仪上来敲门,准新娘方由敏之与露露一左一右扶住,款款走出贵宾室。 到了铺有红毯的楼梯上方,两人才松开手。 一楼宾客纷纷仰视着这位宋氏未来的少奶奶,赵家大小姐,一片艳羡与赞许。 宋定芳来的急,与儿子一同里在楼梯正下方,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未来儿媳,不由暗中夸赞自己宝贝儿子的泡妞手段是承自其父,一样高明。 “校长那边的事,你姑姑已经处理好了,你们小俩口只要安心伺候我孙子出世就行了。” “谢谢你,爸。” 而位于左下方,与明蕊手挽着手的陆少廷心里却另有不满,盯着烟雨,眼里简直能喷出火来。 “喂,陆少廷,你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哪呢,她有我漂亮吗?你不是又后悔休她了吧!” 烟雨的目光扫过来时,他笑着搂住明蕊,“你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露露唇角微微翘起,红色鞋尖踩住她曳地的纯白裙摆,印上一角黑渍,另一只脚稍一使劲,鞋跟应声脱落,整个人顺势扑向烟雨,完美的新娘在毫无预兆下就要摔下十级阶梯。 三个男人一齐迈出步子冲上前,傅立琛的动作哪及得上训练有素的特工长官,纯白色裙裾凌空舞动,饱满的珍珠在水晶灯下光芒莹润。 宋尚尧稳稳横抱住自己的未婚妻子,“没事吧?” “有你在,我很放心。” 陆少廷甩开被明蕊牢牢握住的手,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拉起杜露露,“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再碰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前夫而已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露露委屈地揉着膝盖,拿起断裂的鞋跟,“我可不是故意的,险些害未来宋少奶奶一尸两命,我也很过意不去,立琛,你还不过来帮我说说话,仔细陆总长要崩了我呢。” 碍于傅家名声,傅立琛只好出声回护,扶起她,“陆总长,内人只是无心之失,你大人有大量。” 见他并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当着满堂宾客中的名记者,杜露露小媳妇模样嚼道,“没见过这样的,好像赵小姐是你陆总长的新娘一样,人家宋少东都没说我什么呢。” 陆少廷被她一语戳中痛处,作势要掏枪。 “陆总长!” 宋尚尧未免事情闹大,按住他的手笑言,“今天是宋某大喜的日子,请各位给我个薄面。” 陆少廷一双眼只盯着他的女人,静默着一举一动,众目睽睽,烟雨假作晕眩,“尚尧,我想去后堂休息一下。” “我扶你过去。” “不用,有敏之陪我就行。” 理查饭店后堂贵宾休息室,片刻后,陆少廷悄然进来,敏之不安地挡在烟雨面前,“你想来做什么?” “小敏,我想和他单独聊聊,好么?” 陆少廷动作利落地将敏之推出门外,反锁中门,粗暴地拽住烟雨双肩,将她推倒在沙发上,俯视着她,凛冽的眼神仿佛要将她撕碎。 “你跟不跟我走!” 她想过千百回他们重逢的场景,早知会是这样的剑拔弩张,所以反倒从未有过的冷静,眼角毫不在意地上挑,“陆少廷,你只是顾烟雨的前夫而已,而你眼前的这个人姓赵,不姓顾。宋尚尧可以光明正大地娶我做他唯一的妻子,做名正言顺的宋家少奶奶,给我一世安稳,你可以吗?你一样都办不到!” “只要这是出自你的真心,我可以休掉所有的妻妾!” 顾烟雨嘲讽一笑,“你可以休了傅佩瑶和苏菡,那褚明蕊呢?你能毁了和她的婚约么?没有褚绍荣,你怎么为吴光新报仇?你和傅锦霖一旦窝里反,你又能保全什么!” 一番话说的他毫无招架之力,即使自己什么都不要,她也不会再要自己了,什么狗屁总长,铁血军阀,时至今日,他甚至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烟雨推开他起身,“小敏,行礼的时间该到了,我们走。” 此起彼伏的镁光灯与满堂宾客的祝福下,宋尚尧为未婚妻戴上赤足黄金镶嵌三颗白钻的订婚戒指,而陆少廷安静地走出饭店后门,脑海里回荡着烟雨对他说的一字一句。 若要报吴毛子的仇,他需要仰仗褚绍荣;若要对得起成锦,他必须照顾褚明蕊。 要他放弃这两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如烟雨所说,眼下他只能暂时放掉她。 之后的两个月,宋家渐渐将北部不动产及金融产业收回南方大本营,未婚夫妻俩也移居天津卫,处理天津方面的善后事宜,日子过的平静温馨。 满庭迎春盛放,桃蕊初绽,一人悠闲地于庭中躺椅上小憩,一人捧着英国胎教读物在她身边小声念着,一缕和煦微风,微微粉的桃花瓣落在她眉心,宋尚尧伸出手轻轻为她拂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津卫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烟雨莞尔展眉,正对上他的俊朗眉目,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令彼此都改变了很多,如果说订婚之初两人相对时,烟雨对他还有些下属对长官的敬畏,那么当下,便是彻底与他做了知己。 加之腹中胎儿月份大了,反应也大起来,烟雨有时甚至还会耍些小性子,多半是他让着她。 宋尚尧的脸颊渐近,几乎超越了烟雨以往所认知的安全距离,她清楚地看见他温柔眼眸里渐燃的火星,清晰感受到了他呼吸中的一丝紊乱。 这并不是他该有的状态。 双唇相距咫尺,这尴尬的距离让人有些局促,她蓦地抓住他胸前背带,笑着主动逼近,“尚尧,我是烟雨。” 宋尚尧也是一笑,坐正了身姿,“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事,我说过要代替蕴之陪在你身边,即使你一时把我当成她,也无可厚非。” 假作真时真亦假,只有宋尚尧知道,这偶尔的情动,是因为这张相似的脸,还是她这个倔强又孤勇的人。 不知是否为了打破眼前的尴尬,宋尚尧微笑,眸色深远,“还记得你在英国刚开始接受特训的时候,身体还没有恢复,性子却倔得很,扛枪野练,别的队员扛两杆,你要扛四杆,最后翻越路障,掉进泥潭里,还不服输。” “我记得,满身满身的泥糊住,越挣扎,越往里陷,原以为你会拉我一把,可你在边上站着,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帮我。” “当时一定很恨我吧。” 烟雨笑着摇头,“不,我感激你,你让我明白,带着情绪执行任务,一旦出现失误,在实战里,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你不知道,一开始,我们私底下经常骂你太过分,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那后来呢?” “后来,因为那匹雪狼,露露就爱上你了。” 多年前的英属利思山,她们第一次执行正式的训练任务――猎狼,冰天雪地,露露因为宿醉与烟雨私下交换了离指挥处更近的山地,遇上狼群袭击,被一匹饥饿的母狼扑倒在地,险些丧命,是宋尚尧第一次违反铁律,闯进围区,开枪救下杜露露。 事后组织更换训练教官,宋尚尧被处罚,提前派遣回国,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一次破例,其实是因为放心不下她,看着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雪地里,狼爪下,他连呼吸都禁止了,只以为是她。 他一笑,不去接她的话,一如往常地云淡风轻,“来天津卫这么久,显少陪你出去走动,育儿书上说,三四个月的孩子已经初步具备听觉了,小家伙这两个月长的很快,我明天带你们去个地方。” 烟雨轻抚小腹,“嗯,好啊,我也觉得他能听懂我们的话,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在动,就像现在,你要不要摸摸?” “真的?” 宋尚尧试探着将指腹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感受她的温度,每一刻起伏,心里暖烘烘的。 从劝烟雨留下这个孩子起,他就笃定要做一个父亲,一直期盼这个美好的希冀能成为现实,指尖的触感让他从未有过地,踏实。 次日,烟雨特地穿了件浅蓝色宫廷洋装,蓬起的裙摆掩住小腹,乍看难瞧出孕味,撑一把白蕾丝小洋伞,与先生宋尚尧从后门叫了辆黄包车穿入街市,俏皮得很。 “好香啊。” 烟雨许久未出门,被裕福楼飘出的香味勾地心头痒痒。 街市人头涌动,宋尚尧招呼车夫停下,“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裕福楼的锅巴汤在天津卫大有名气,店内排成长龙,就算达官显贵,也无例外,烟雨等的久了,加之有孕以来,腿脚水肿,便有些按捺不住,想下来走走。 谁知刚一下车便被一群买糖的孩童挤到路中。 来往车水马龙,一辆黑色福特猛向她冲来,烟雨身子重躲闪不及,眼见就要撞上,宋尚尧抢过一辆自行车一脚踹向驾驶座,趁隙搂过烟雨,黑色福特将小洋伞撞到半空,车内人影一闪,疾行而去。 宋尚尧一身锅巴汤,紧张极了,想摸摸她的肚子,又收回手,“烟雨,你怎么样?孩子有没有事?” 烟雨握住他的手覆上小腹,“我没事,孩子也没事,这孩子懂事,长大了还要孝顺父亲。” “烟雨,你说什么?” “我说,有你在,这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孝顺时刻保护着他的父亲,除非,你不愿意?” 宋尚尧回握住她的手,“我当然愿意。” 自那日遇险后,宋尚尧始终心有余悸,再未让烟雨出门,更致电姑姑宋美,向蒋先生借兵驻守宋园。 午后烟雨与宋尚尧在园中研究姑姑寄来的毛衫针法,预备织双小鞋,门口的仆从不合时宜地进到花园,“少爷,少奶奶,门口有位姓谭的姑娘到访。” “姓谭,一定是小芸!让她进来。” 避居数月,为了安全,近来更少见外人,得知是故人,烟雨面上掩不住的笑意。 姑娘拎着深蓝色对夹布包走进花园,不似寻常人东张西望,视线反而一直跟随着带她进来的仆从,见到夫妇俩的一瞬,眼里一丝惊讶,随即又淡然如初。 宋尚尧同她打了声招呼,极自然地拍了拍烟雨的肩,“我去趟证券行,你们好好聊聊。” “嗯,记得去屋里拿件外套,晚上回来别着凉。” 小芸坐在他坐过的小凳上,搓着手里的布包,眼神瞟过她的小腹,“宋少爷……对小姐很好,小姐胖了。” 烟雨捏了捏脸颊,一脸幸福,“是啊,有了身子就总想吃东西,嘴馋。我走之后,你在府里还好吗?没能带你一起走,你会不会怪我?” “小芸是不会怪小姐的,我知道小姐有难处。你走之后,大太太让我去了她房里当差,这回,就是她让我来见小姐你的。” 那日烟雨随傅立琛去到关押陆少廷的酒窖,回到总长府后告知吴光新时,有那么一瞬想到昔年宋家的灭门之恨,是以鬼使神差地,并没有说起她察觉到的异样,此时看到小芸,便想起这桩事来,心里头难免有些愧疚。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产子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佩瑶她,还好吗?”小芸连连摇头,“总长在褚司令的支持下一夜之间扳倒了傅大帅,傅家父子也下狱了。出了这事后,太太的胎一直不稳,前些夜里还落了红,眼见就要临盆了,可气色一天天败下来。她……想见见你,若不是身子动不得,就是和我一道来了,小姐可愿意去北平见她?太太说了,若是小姐有顾忌,她也明白。” 回北平,势必会再见到他,顾烟雨心里明白,在宋尚尧几乎动用了所有人脉为她打造的世外桃源里生下孩子,才是她最该做的事,可……再让她任性这一回就好。 “佩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想要见我,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过去一直如此。这样,我留封信给尚尧,马上跟你走。” 当夜,傅佩瑶便开始腹痛,傅家倒台后,那些婆子们也多散了,除去请产婆的得力丫头,卧房里只有灵芝几个没生养过的黄花闺女,只望着干着急,谁也没个主意。 “灵芝姐姐,总长是男人不能进来,可二小姐是懂得药理的呀,不如……” “都这个当口了,还不快去请!” 夜尽天明的时候,傅佩瑶在产婆与陆小玉的引导下费力喘息,因骨盆窄小,婴儿的头仍旧出不来,“太太再加把劲,就快出来了!” 歇斯底里的一声呜咽,她闭上眼,只觉这一生的力气都要用尽了,身下有湿热的液体不断流出,“我的孩子……” “恭喜太太,是个小少爷!” 陆小玉在一旁面色怪异,说出的一句话令傅佩瑶心头一惊,“产婆,这孩子怎么没声儿?” 因是早产,众人都异常紧张,“可能是被呛着了,拍拍就好!” 苏菡今早的精神也似乎格外好,“让我也来看看这孩子,沾沾太太和小少爷的喜气儿。” 在产婆的拍打下,小少爷小手动了动,哇的哭出声来,声音虽小,却极绵长。 陆小玉转身,怒睨了苏菡一眼,随即一笑,“这可是大哥的第一个孩子,来,让姑姑抱抱。” 就要落到她怀中时,小芸先一步赶到接过孩子,“还是先让太太瞧吧。” 抱到佩瑶枕侧,“太太,我把小姐接来了。” 傅佩瑶勉力睁起双目,看了眼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向烟雨伸出手,嘴唇泛白,身下的床单却已大半染红。 产婆摇头叹了声,“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快给太太拿参片来!” 烟雨拉过一床被褥包住她,将为人母,感同身受,“是不是很冷,你别怕,很快就会暖起来的,会好的!” 佩瑶紧握住她的手,“没见到你之前,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见了你,反……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不急,等你好了慢慢说,我在北平多留几天。” 她虚浮地摇头,带着烟雨的手抚上自己孩子的小脸,“我的时间不多了,烟雨,过去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很抱歉,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我能想到托付孩子的人,只有你……” 她的声音渐渐细弱蚊蝇,烟雨侧身低首,“孩子是你的,你该自己好起来照顾她,我不会帮你!” 佩瑶笑的吃力,“你会的,我希望,你和爷一起看着这个孩子长大。” 她的手缓缓搭上烟雨后颈,“提防……二……”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终究还是没有说完,淹没在一声叹息里。 灵芝为首的丫头皆伏跪在床前,痛苦失声。 烟雨疼惜地抱起哭闹的孩子,“宝宝不哭,姨会保护你。” 陆小玉看着床上的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猖狂地笑出声,喉头深处诅咒恶毒,“傅佩瑶,你终究还是死在了我前头!报应!你以为你的一条贱命就可以抵我儿子的命了吗?没门!” 烟雨紧搂住襁褓,由小芸护着,机警退向屏风后,被疯态吓住的苏菡失了魂似的跑出门外呼救。 屏风倒下,拼死回护的小芸被压住左臂,陆小玉踩过她的脚踝,手中银剪裹着红布头,看着便寒光凛凛。 “三姨太,我不想伤害无辜,把孩子交给我!” “你冷静点,小玉,你是信佛之人,纵使大人有错,也罪不及孩子啊。” “他必须死,快给我!” 陆小玉疯了似的举起锋利的剪刀直刺向婴孩幼脑,烟雨侧过身躲避,小腹被撞地生疼,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剪刀划过面前人的肩头,落在地上,陆小玉惊恐地跌坐在地上,“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不想要伤你的,我不想的!” “带下去,把她关起来!” 警卫兵将陆小玉擒住,陆少廷接过孩子,想扶起烟雨,又不敢乱碰,“撞到哪了,哪里不舒服,医生在哪!快去叫医生!” “我没事,佩瑶走了,你先处理伤口要紧,还有小芸,都需要医生,孩子还没洗过,给我。” “别犯倔,我先送你回房休息。” 陆少廷将孩子交给灵芝,像个没受伤的人,想要抱起她,被烟雨疏离地推开,“请总长别忘了你我的身份,我是太太请来的客人,这里,没有我的房间。” 她固执地亲手为宝宝洗浴,被拒之千里的陆少廷在婴儿房外看了良久,方着手去办佩瑶的后事。 客居府中的禇夫人听到动静,亦进了兰苑,正巧撞见这一幕,对这个与自己未来女婿关系非常的孕妇生出了兴趣。 陆少廷为长子取名东阳,关于原配夫人的葬礼,因难产并非喜丧,后宅老人依照惯例低调操办,停灵七日,连夜赶来的宋尚尧白日里陪着未婚妻照顾陆东阳,晚上再接烟雨回赵公馆,对他来说,北平是个存在太多危险变数的地方,容不得半分掉以轻心。 第七日,烟雨抱着东阳从墓地回来,刚进门便撞见郑月襄,“赵小姐,我家夫人想跟您见一面。” “褚夫人要见我?” 宋尚尧毫不犹豫拒绝,“对不起,我们现在很累,什么人都不见。” 杜若玫不得不亲自出面,从回廊尽头走来,“赵小姐好大的架子,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么?” 第144章 如梦初醒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这是她从小到大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小时候,只有母亲的摇篮曲才能哄她入睡,烟雨看清她的脸时,一声娘亲就要脱口而出,可那冷冰冰的声线令她硬生生将那一声咽了下去,“尚尧,你先抱东阳去兰苑,我一会儿去找你。” 他是见过烟雨母亲画像的,又看了杜若玫一眼,“你自己小心。” 陆府后宅的水榭,杜若玫早已安排好了茶点,“赵小姐请坐,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尝尝。” 烟雨拿起一块红豆糕,一口就咬去了一半,母亲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赵小姐真是与众不同,如此的文雅娴静倒是与传言不太相符呢,你我素未谋面,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 半块红豆糕哽咽在喉头,烟雨着急送了杯水,红了眼眶,杜若玫只以为她是噎的,也未留心。 “夫人的点心很好吃。” “明蕊也喜欢吃红豆糕,你和她的口味,倒是很相似,可是,你比我的女儿有心计,赵小姐就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了,你知道我的来意。” 她早该想到的,褚明蕊和她从前的模样那么像,又怎会是巧合而已。 “褚夫人未雨绸缪至此,您女儿真幸福,明蕊小姐想来必是独女吧。” 杜若玫并无意与她深交,也不知她问此的意图,“是,赵小姐,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我们明蕊和陆总长是有婚约的,近期将会完婚,你也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如今七日丧期已满,我希望你能立即离开北平,不要成为毁人姻缘的第三者。” 第三者? 多可笑的称谓,在百乐门的时候,没少被这类鄙夷的词汇凌辱,可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母亲也会这样羞辱她,就这样面对着面。 阔别重逢,她多想与母亲多待上一会儿,她想问母亲,逃过宋家劫难后的日子过的如何,可曾找过她,可她说明蕊是独女,那她又是什么,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么,或许,她该听宋尚尧的,订婚后就回英国去。 烟雨缓缓起身,“我不知道自己竟给褚夫人与明蕊小姐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请夫人放心,今天,将是我在陆府的最后一天,以后,也不会再到北平来,抱歉。” 走出几步,仍不舍地回头,叮嘱一句,“夫人,北平的气候干燥,到春夏交替的时候,少食川菜为宜。” 一句寻常话入耳,杜若玫初初以为是她行事圆滑,不愿伤及体面,可细想之下,又觉得此女自落座后,所说的几句话都耐人寻味,她怎么知道自己喜食川菜? 出了水榭,正遇上大丫头灵芝,经过上次,她对烟雨是感激的,“三……赵小姐出来怎么没披件衣裳,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小芸方才还问过您呢。” “不碍事,这丫头自己还伤着,总为别人操心。” “是啊,她自己不上心,可急了沈副官了。” 烟雨淡淡一笑,“有人为这个傻丫头操心,我也就放心了。灵芝,你回兰苑见了宋少爷,帮我转告他,让他先回公馆去,我想一个人出去逛逛,散散心。” “嗯,我会的!” 灵芝到兰苑外时,正听闻自家总长与宋尚尧两个大男人在院中有一搭没一搭,像聊着天,两边的气场又有些不对。 “烟雨这些日子有劳宋少东照顾了。” “她是我的未婚妻,照顾她是我的责任,陆总长不必言谢。” 陆少廷摇了摇东阳的小床,“哦,未婚妻,世事无绝对,今天的事尚不好说,更何况日后,赵小姐答应了我夫人会好好照顾我儿子,我也绝不会亏待了她。” 灵芝听着都觉得不对味,更遑论时下在各国外交中炙手可热的宋尚尧,趁着他不作声的当口,大姑娘一脚踏进门槛,转达了烟雨的话。 宋尚尧立时变了脸色,想起裕福楼前的黑色福特心惊,“她往哪去了?” “好像是……东大门市集。” “陆少廷,是个男人就叫上你的兵和我分头去找!” 现在的时局有多敏感,陆少挺是知道的,可他对自己在北平的驻军过度自信,与傅军交锋后的短暂胜利麻痹了他卓越的军事远见,没有想到这一时疏忽所造成的后果。 直到夜幕低垂,仍遍寻不获,陆少廷才意识到,城内已被安插了多少细作,在短短半小时内就掳走了身手不弱的烟雨,且令周遭无人察觉。 府院大屋前,他抓起宋尚尧的衣领,骨节绷起,“你特么平时不是跟她跟的很紧吗!今天怎么就不好好陪着她,她好歹还怀着你的孩子!” 宋尚尧反手一拳,抡的他嘴角渗血,“这一拳,是替烟雨打的。” 话音未落,左臂又是一拳抡去,“这一拳,是替她腹中孩子打的。” 接着,腹部被膝盖猛地一撞,陆少廷摔过石桌倒地。 “这一下,是为了宋成锦。” 他拍了拍肩膀,“陆少廷,我想打你很久了,今天,终于不必再忍。” “她腹中的孩子?你怎么会认识成锦!” 他抹尽嘴角血渍,叱侘风云的总长此刻连还手的底气都没有。 “你根本不配拥有烟雨的爱!若是我宋尚尧真心爱过的女人,即使她容颜尽改,性情大变,只要她一声一句,我都能一眼认出来,你分明有了重新拥有她的机会,整整一年,你都没能认出她,还让她一次次伤心痛苦,你不配!” 陆少廷惊坐在石凳上,如梦初醒,自责到无以复加,“这么说,烟雨就是成锦……她就是成锦!” “是啊,剜皮削骨,她为了活下来,付出了多大代价,你知道吗!” 由褚明蕊扶着,自回廊走近的杜若玫听到这一句话,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我的女儿没有死,我的锦儿……我今天居然还那样对她,我女儿现在在哪!” 陆少廷一拳砸在石桌上,“不是你们那个该死的组织,就是沈佩孚!” 第145章 囚禁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宋尚尧屏气凝息,不愿去想自己所预料到的种种情形,“若烟雨真的只是被组织掳走,事情倒好办了!怕就怕,是落进了沪军手里,沈佩孚城府极深,只怕烟雨难以应付。” “我现在就带兵去跟他交涉,总好过坐以待毙!” “你把动静闹大,是嫌烟雨的处境还不够危险?!” 明蕊听了这一匣子话,总算明白了始末,毕竟旁观者清,得知自己竟是抢了亲姐的男人,又是羞愧又是担忧,“你们别吵了!冷静下来,想个万全的法子救姐姐要紧!妈,你还不叫爸爸过来!” 接下来近半月,褚陆两派势力布兵搜索,宋尚尧也动用国内外关系打听,从北平城到上海,可烟雨就像针尖落进了大海里,杳无音讯。 在大帅之争如火如荼时,失踪已久的杜露露悄然来到府上,送来了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烟雨穿着粗布旗袍被绑在椅子上,小腹微隆,发髻凌乱,周遭背景破乱不堪。 陆少廷拿着照片,差一点就失去理智将杜露露撕碎,“说!她们在哪!” 宋尚尧按住他,“别冲动,她是唯一的线索!” “哟,又来一个,陆总长不要着急嘛,我现在可是沈将军的特使,你要是弄伤了我,我可不能保证她的安全,算一算,孩子应该有四五个月了吧,你就不想知道顾烟雨此时正在受着何等折磨?” 陆少廷投鼠忌器,极力使自己镇定,摘下军帽,“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她一身军装蕾帽,身姿窈窕地站起来,“恭喜陆总长,顾烟雨如今所住的地方安静地很,最适宜养胎,白日有人替她松筋骨,晚上还有专人为她泼冷水降暑,你大可不必担心。” 心爱的女人身怀六甲却被五花大绑,深受折磨,想到此,陆少廷便钻心的难受,“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才肯把我的妻子还给我!” “第一,你必须主动退出大帅之位的竞选。” 他想也未想就一口答应,“可以,只要让我见到她,我可以马上递交申请书。” “当然不行,陆总长看上去,很没有诚意啊。我们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先递申请,然后才能得到见你老婆的资格,至于将军放不放顾烟雨,就要看陆总长有没有诚意,敢不敢单刀赴会了。” “你说!” 军装美人长眉一挑,“三天之后,上沪码头。” 她看了眼宋尚尧,“看在故交一场,宋先生,我可以卖你一个面子,跟沈将军疏通,让你和陆总长一起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到时有第三个人出现,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沪上沈公馆,戴丽一手摇着摇篮,一手摸着布娃娃纷嫩嘟起的小脸,“宝宝乖,快快睡觉,快快长大,阿姨带你去金陵路玩,那里有好多好多小东西,你喜欢什么阿姨都买给你。” 末了又叹了声气,“瞧我,都在说些什么,你都还不会说话呢,哪里知道钱是什么,可是阿姨有好多钱,只有钱了,都给你好不好?” 她亲昵地贴上娃娃脸颊,背后一双大手摸索上她的腰际,“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要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嗯?” 戴丽面色煞白,拉上婴儿车的帘子,“松手,孩子在这里,我不想和你吵架。” “丽丽,为什么这么久你还不肯原谅我,你哥哥太无能,我只能取而代之,我是真的很爱你,从你小的时候,我就疯狂地迷恋上你,只有和你在一起的夜晚,我的身心才能得到满足,感觉到温度,幸福。” “够了沈佩孚!别再拿你那些假惺惺的话来恶心我,我讨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沈叔叔!” 沈佩孚将她压倒在床上,“丽丽,我说过,你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叫我那两个字,你是我的女人!” 每次都是这样,她越抗拒,他就越来劲,外国工程师在上海出事后,沈佩孚不仅夺取了戴锟的军权,将其软禁,更以他的性命威胁戴丽跟了他,屈服在他的身下。 半个多月前,烟雨被抓至公馆小楼的当天,戴锟受尽折磨于寓所自杀,戴丽为报复沈佩孚,打掉了与他的孽子。 只因沈佩孚以戴锟之子威胁她,戴丽才行尸走肉般活下来。 完事后,沈佩孚沉沉睡去,戴丽披着睡袍到对面小洋楼里泄怨,之前的很多次,她都抱着布娃娃进到关押烟雨的密室内,以辣油皮鞭抽打她的背脊,以此为乐,直到烟雨晕厥过去,她才作罢。 她端着一杯浓浓的红酒,在她面前轻啜,“顾烟雨,你真是阴魂不散,你我见面的时间不多,可每一次,你都害的我好惨!第一次,你抢了我心爱的男人,第二次,就是你被关进这里的那一日,我大哥自杀了,呵呵,天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就是他的催命符!本来以为,我每一次来到这里折磨你,我就会有报复的快感,可好死不死,你又偏偏怀着身孕,总让我不好下手!或者,我该狠下心肠,替你解决了肚子里这块肉,下去给我的孩子做个伴,你说,是不是?” 烟雨拖着沉甸的脚链上前,“戴丽,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这些日子,你每次来和我聊天,说是折磨我,可每一次,都没有伤到要害,伤到孩子。你也是怀过孩子的人,拿掉孩子,你也很难过对不对?我相信你是善良的,你不会那么再让我们之间的恩怨连累到一条无辜的生命,甚至,你也许能帮我。” 戴丽睨了两名守卫一眼,“你们,先给我滚!” “不行啊夫人,将军交待过,这个女人是重犯,谁都不能单独跟她接触。” “我说要你们滚你们就滚,你觉得佩孚是听你们的,还是听我这个夫人的?” 守卫面面相觑,还是蔫着脑袋晃荡开去。 戴丽拿出烟盒,点了支烟,分给烟雨一支,烟雾缭绕里,抓起她的头发,“少蹬鼻子上脸了,我巴不得佩孚早点把你们除掉!” 恶毒凌辱的同时,却是小声在她耳旁提醒着,“好好珍惜这支烟,听说你是特工出身,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第146章 上沪码头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四下寂静的上沪码头,沈佩孚在高高的照明塔内俯瞰着整个港口,列在两旁的兵士在他眼里就如同蝼蚁,戴丽衣着华丽,就坐在他身边。 被黑色口袋蒙住面目的女子绑在港口中央,就像罐蜜糖,夏夜里的风一吹,散发出致命的甜香。 黑色福特在港口闸门前停下,陆少廷与宋尚尧一左一右从车上下来,接受警卫的搜身检查。 沈佩孚拿起广播嘲讽,“放两位贵客进来,有这么多人招呼着,就算有一两支枪又能又什么用。” 陆少廷看见黑布盖头的女人,并没有冲动上前,吃一堑长一智,“沈将军,现在我人已经来了,该把我的妻子还给我了吧。” “陆总长,你确定现在就想带她回到你身边吗?啧啧,一家人上路,徒留人家宋少爷一个外人,合适吗?” 言语间宋尚尧一直在打量港口周围的兵防与布局,为后路做打算,“沈将军不必费心挑拨,我宋尚尧既然来了,就是代表着宋家,不会打退堂鼓。” 如今的宋家近美,说到实处,沈佩孚还是颇为忌惮,所以并不打算对宋尚尧动手,同意他来涉险,也只是糊弄主动投诚的杜露露。 他命人将匕首置于黑布女人微隆的小腹上来回划动,看地陆少廷方寸大乱。 “陆总长想要救这个孩子吗?你们来了这么久,赵小姐都一言不发,你就不想知道她是否无恙?” 陆少廷欲冲上前,宋尚尧拉住他,“小心有诈,让我来!” “不必,你替我看着沈贼,我对不起成锦,这一切我都要亲自去做。” 他上前的同时,站在人质身旁的警卫解开女人身上绳索,将她推过去,罩着黑布的人与他面对面,渐渐走近,几乎只有一人间距时,人质在袖中摸索,混在兵士中的烟雨就要忍不住出声,灯塔上的戴丽先一步喊出声,“陆总长小心,她不是顾烟雨!” 与此同时,杜露露摘下黑布扣下扳机,陆少廷闪身,子弹仍擦过他腰际。 当她将枪口转而对准宋尚尧时,早已收到沈佩孚命令的警卫向她背后一枪。 “沈佩孚……你不守承诺,你不得好死!” 临倒地仍不忘咒骂,怨毒的眼神,充斥着不甘,却无法再多作动弹。 “自作自受!” 高台上的人仍得意于自己的谋划,随着一声击掌,周遭兵士由列队呈弧状,将两人重重包围,“陆少廷,你没想到有今天吧,当初你到上海,夹道相迎多么威风,现在,跪下,朝我磕三个响头,看看我会不会心软,把真的顾烟雨还给你。” “畜生,你少卖关子,识相的最好把烟雨交出来!” “这就急了?你这个总长,就是个屁,一个舍不了女人孩子的孬种,我沈佩孚才是实至名归,最该接下帅旗的人!” “沈佩孚!你这无耻之徒,还有脸叫嚣,你如今的一切,哪一样不是用龌龊手段得来的,恬不知耻!” 戴丽的咒骂立时分散了他的心神。 他走近抓住戴丽,两人推搡间,隐匿于巡逻兵士内的顾烟雨转至后方,新型德国手枪对准沈佩孚后颅,千钧一发之际,灯塔反光板的异样令他起疑,一把拽过戴丽挡住自己,子弹自她手臂穿过,热血溅在他脸上,沈佩孚发狂似的下令歼敌。 枪声一响,蛰伏于黄浦江上的舰队由沈世岳指挥拉响号角,向港口逼近,陆少廷麾下军队借由宋家船运兵行险招,与占尽本土势力的沈军驳火,港口江面上打响混战。 烽火硝烟中,陆少廷紧紧握住顾烟雨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你父母也到上海了,抓紧我,我答应过她,要平安把你带到他们身边。” “我的父母?” “褚绍荣才是你的生父,宋家那场大火,激吴毛子动手的是宋铭爵身边的姨娘!” 原来一切都是错的,她还因一己私心害了吴光新,而今自己,才是罪人。 双方势均力敌,沈世岳带兵冲进码头与亲兄沈佩孚对峙,小芸受他所托救起杜露露,由兵士护着近到烟雨身侧,“总长,小姐,沈副官在码头西边安排了接应的小船,让你们先走,毕竟兄弟一场,沈佩孚不会对他怎样,这里他来断后!” 陆少廷将顾烟雨推向小芸,“你们先走,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兄弟,决不能让世岳再受牵连。” “不!我不走!” 面对烟雨的固执,他怒火中烧,绑住妻子双手,“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算我求你,成锦!” 对身边亲兵呵斥,“带她们走!” 顾烟雨眼见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在炮火硝烟里渐行渐远,陆军亲兵将三人护送至西岸码头时,已是损伤惨重,剩余几人砍断船缆将她们推了出去。 乌篷船随着风势顺流而下,杜露露横躺在船尾,像条濒死的鱼,“姑娘,我伤的很重,求你送我上岸去看医生。” 小芸没好气,“你这罪魁祸首,害人的妖精,勉强带你上船,是因为沈大哥的托付,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我可不管!” “呵,你的沈大哥比起我,也好不到哪去,人面兽心,他不值得你喜欢。” “谁说我喜欢他了,我喜欢的人是吴将军,不论如何,这辈子都不会变。” 说话间杜露露缓缓挪近两人,趁其不备掏枪顶住烟雨脖颈,“再不靠岸,我就杀了她!” “小芸,不要管我,等到了岸边,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我不能让她伤害你!” 迫于威胁,小芸将船划向河道旁的民居,近到岸边时,杜露露抱着必死之心,奋力一搏,将烟雨踹入水中,枪口指向小芸。 “小姐!” “别动!我说姑娘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吴将军,却对这个间接害死了他的人掏心掏肺,图个什么!” “你胡说,小姐不会的!” 烟雨紧捂小腹,只手抓着船檐,“救我,小芸……” 杜露露抬脚碾着她的手指,“她接近陆总长就是为了报三年前宋家的灭门之仇,而亲手火烧了宋家的,正是你心心念念的吴将军,包括在花园道里她被痞子绑票,收留你,都是她的布的局而已!” 见小姑娘神色似有动摇,她继续巧言道:“我和她都是受过专业特工训练的,拥有敏锐的听觉与嗅觉,她哄骗傅立琛探路救陆总长,回去若真对吴将军说了实话,以吴将军的阅历,根本不可能中了那帮狱卒的暗算,被弹药炸到死无全尸!” 那句死无全尸令小芸红了眼眶,只盯着顾烟雨问,“小姐,她说的,可是真的?” “小芸,对不起……” 初春的江水仍泛着寒意,小芸捂住耳朵,不敢相信亲耳听到的事实,只是一瞬的犹豫,烟雨已被如绞腹痛彻底拖入水中。 当褚绍荣率援军赶到,为时已晚。 夜幕笼罩下的河面早已恢复死寂,就似从未吞灭过那两条微弱的生命一样。 那个枪林弹雨的夜晚,是陆少廷这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又被摔碎,还是在他那样伤害过她,还来不及好好补偿的时候。 第147章 大结局 - 半城烟雨半城锦 - 容若别来无恙 五年后的深秋之夜,谭小芸与沈世岳在去往重庆的轮渡上仰望同一轮明月。时过境迁,两人都未婚嫁,也互不提及此事。 那日之后,褚陆两军搜遍上海也未寻得成锦,可小芸却始终不相信小姐已死,因为成锦这一生似乎与水结缘,几次死里逃生,都得幸于水。几年来,小芸也从未停止寻找她的消息,沈世岳也辞去副官一职,相依相随。 立在甲板上的女子一身剪裁大气的格子旗袍,已初显轻熟风韵,手握线人发来的照片与电报轻叹,“这背影倒是与小姐极为相似,只是瘦削了些,希望这次真能与小姐重逢,让她与大帅能见上一面。” 沈世岳一如往常般为她披上大衣,“就算这回是人有相似,只要姨太太还在人世,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 上海码头变故不久,日军侵华战争爆发,陆少廷回北平后与宋尚尧一夕长谈,接下帅旗后协同褚绍荣北上会晤赫连世家,三方势力加入抗日义师。 自此他以军营为家,苦战连连,数年不再回北平府邸。 直到几日前褚军遇伏,死伤惨重,陆少廷为救褚绍荣中枪,军部医疗室环境恶劣,军医束手无策,以专列送回北平,各大报业争相报道。 “号外,号外!陆军大帅前线中枪,性命垂危,北部局势震荡!” 手挽深蓝对夹布包,一身素色旗袍套着羊毛开衫的少妇接过一份攥在手里,青面缎鞋脚步轻盈,战地记者所拍的军营内景与陆军统帅的照片刊在头版。她纤细的手指轻抚小像,“你瘦了……” 被渔民救起,隐居小镇的这几年,唯一获得他消息的途径,就是这重庆晚报。 “宋老师,你们家来客人啦,挺时髦的两口子,这会儿正陪小北玩呢,你赶紧去市场多买点菜吧!” “谢谢您嘞!” 成锦将报纸塞进包内,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赶,刚进小弄堂,便听见小北的嬉笑与熟悉的声音,她放慢步子,立在院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若他也在里头,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小姐!”小芸将手里的粽子糖与玩意塞给沈世岳,小跑到院门口,眼中含泪,“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妈妈!” 成锦捋了捋鬓边碎发走近,面对她,很有些局促,“对不起,小芸,我……” 小北见成锦不理自己,挣开沈世岳跑上前抱住她,“妈妈,你怎么不理我呀,谭阿姨和沈叔叔说,他们是你很好很好的朋友,还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 “乖,妈妈和叔叔阿姨有些大人的话要说,你先去隔壁张阿妈家里玩玩好不好?” “噢。”小家伙拿了包糖,垂头丧气往隔壁走,“妈妈,你一会记得来接我,别聊太久哦。” 成锦向他摆了摆手,“知道啦。” 三人进到里屋,摆设简洁,盈室果香,桌上防着小孩识字的卡片,“地方不大,随意坐吧。” 小芸不安地坐了坐,不知如何开口,沈世岳看了眼屋外,“小北该有四岁了吧,长的很像大帅,也不怕生,我和小芸方才进苑来,就像见到了大帅小时候的模样。” “是啊,懂事得很,大帅若见到,一定很欢喜。” 提及他,成锦终忍不住问起:“他的伤势,还好吗?” 小芸眼泪珠子不住,“大帅在北地征战这几年,新伤就没断过,日前为救山西王中弹,炮火连天的,又受到感染。宋先生亲自接大帅回北平治疗,只是大帅烟瘾重,不肯听医嘱,还是咳血,若再继续恶化下去,宋先生也没有办法。都是我不好,要是当时我没有听信杜露露挑拨,也不至于让小姐和大帅……” 成锦手中帕子一紧,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是我有私心,我和小北相依为命这几年,我想了很多,如果不是当年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你该有一段美满的姻缘。我不仅误了自己,也误了你。 被渔船救起后,渔村分娩,我也想过是否该回去,可心里对你,对少廷,对佩瑶有太多内疚……” “小姐若为了大帅,为了太太和小芸,就更该回去,小北那么可爱,你不可以剥夺他在父亲身边长大的权利。世岳,还不快帮小姐收拾行李!” “妈妈,去北平是不是可以吃到冰糖葫芦啦?” “妈妈,爸爸打仗回来了吗?他去了那么久,有没有给小北带礼物,爸爸官大吗,他会不会骑马,可不可以给我买像沈叔叔那样威风的手枪?” 回北平的路上,这个从不敢主动开口问爸爸的家伙,听成锦说马上要见到爸爸时,变成了话唠,谭小芸抱着他,如获至宝地哄着,当真快到府邸时,小家伙却眼皮打架,靠在小芸肩上流起了哈喇子。 李嬷嬷早早备着襁褓在门口候着,与小芸一道抱他回了玫苑。 扔了一地烟屁股,此刻靠在书房躺椅上的人剧烈咳嗽,浑然不知。成锦捧着杯参茶,连一路风尘的外套也未换下,缓步走近。 瓷器摩擦的细微声响已令他皱眉,大手一挥,捧至耳畔的滚烫参茶连杯带盏拂碎在地,“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进来打扰老子!是不是看老子如今在家养病,没能力收拾你们了!” 成锦也不答言,只默默蹲下身拾掇碎片,带出一丝熟悉的暖香。陆少廷缓缓坐起身盯着眼前已有些凌乱的乌黑盘发,漆木眸子里尽是闪烁星芒,却怕这又是自己注射过止痛药后,生出的幻觉。 “把头抬起来。” 一面催促着,一面等不及伸出手捧起她巴掌大的精致面容,温热的泪珠滴在他的食指上,久别重逢的感触都尽在这一眼。陆少廷紧紧拥住她,不顾膝下扎进皮肉的碎片深入,低沉的声线似在呜咽。 “十年了,你就算再恨我,也该报复够了,我不管你是宋成锦还是顾烟雨,这辈子,都别想我会放你走,除非我死!” 她双手拥在他的腰际,埋在他肩颈间低语,“想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亏欠我十年,我要你加倍还给我。” 胡渣在她颈间摩挲,“如果没有你,我与死人何异,成锦,今后的日子,你要我死我便死,你要我活,我便活。” 成锦推开他,“穿着病号服呢,还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还不快起来!” “谨遵夫人教诲!”他像个孩子一样笑,一起身,烟盒落地。 “随身还带着这些东西,怎么做人父亲,我看……孩子不见也罢。” 陆少廷将抽屉内的烟盒悉数倒进垃圾桶,面上难掩笑意,也不顾及腿上的伤和苍白的嘴唇,“快带我去,是姑娘还是小子,长的俊不俊?” 玫苑里酣睡的小子捏着被子,小脸粉嘟嘟,陆少廷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又怕自己手太凉,惊扰了心肝宝贝,只将手放在他发间摩挲,止不住的笑意,“不愧是老子的儿子,长的就是俊!叫什么?” 成锦倚在他身侧,“陆振北,他是早产,出生的日子正是你出兵北伐的第三天,我希望你振国安邦,平定北部,凯旋归来。” 他将妻子的手握在手心轻吻,“成锦,谢谢你为我生下儿子。” 成锦靠在他膝上,轻抚伤处,“少廷,答应我,为了我,为了儿子,你一定要挺过这一关。” “有你和儿子,我又怎么舍得走。” 哄着父子俩在一处睡着,成锦坐车到约定的地点与宋尚尧会面。 教会医院喷水池边,几点霓虹闪烁,一身白大褂的宋尚尧正倒出刚煮好的咖啡,他还是那么体贴入微。 “坐。” “医院忙吗?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到你。” 宋尚尧苦笑,“你知道的,只要是你的事,永远都不会是打扰,我以为久别重逢,你会老套的问我一句,这些年过的好不好?诸如此类的寒暄话。” “对不起,我心里着急……”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继续说下去了好吗?成锦,给我留一点男人的尊严。其实小芸打电话告诉我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过来问他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生涩地叫了她的本名,两人之间好像一下子隔了一条嘉陵江那么远,“尚尧,请你告诉我,他的病情,我去看了他,情况并不乐观。” 宋尚尧握着咖啡杯,犹豫了半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一枪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可离心室太近,引发了他身上多年征战的旧患,再加上他近几年的烟瘾越发厉害,除了小剂量的吗啡,我不知道还能给他开什么药。” “那手术呢?或者,去国外治疗!”成锦有些歇斯底里,她无法接受刚刚重逢的丈夫就要离他而去。 “你冷静一点,但凡可以想到的办法,我都试过了,假如他不再抽烟酗酒,或许还可以撑一两个月,要是他无法控制,我不确定,他是否能挨过这个冬天。” 成锦跌坐在石凳上,揪心地痛,“小北才刚刚见到父亲,他还想有个爸爸教他骑马,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小北和他错过了四年光阴,是我……” “烟雨,振作起来,如果连你都不够坚强,怎么照顾孩子,如果我是陆少廷,在仅剩的生命里,我希望我爱的人,能好好过。” 陆少廷醒来的时候,感觉胸腔被什么压着,鼻头痒痒,睁开眼,两只雪白的小脚丫子在他眼前晃悠,自己的宝贝儿子整个人睡在他肚皮上,肉乎乎的小手抱着他的大腿。 他一巴掌拍在小子屁股上,陆小北倒是反应快,立马掉了个个抱住他脖子,“爸爸,爸爸,你不许再不见了!” “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爸?” “妈妈的相册里有好多你的照片,里面有一张骑大马的最帅。”小家伙摸了摸他的胡渣,“可是你比照片里更帅更威风!爸爸,你教我骑马好不好,妈妈说她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马上,马要是骑不好,将来找不到女朋友。” 陆少廷宠溺地看着自己活泼勇敢的儿子,“爸爸今天就教你!” 成锦端着脸盆进来,“陆小北,你骑在爸爸身上干什么,还不快下来!” 小北躲向陆少廷身后,“妈妈又黑脸了,她一黑脸就打人。” “好了成锦,是我抱他上来的,儿子,快去洗脸,不然你妈真打了。” 陆小北溜下床,看了看成锦,又看了看陆少廷,伸出两只小手,“不要,今天我要爸爸妈妈陪我一起洗!” 小家伙拉着两人的手不放,左边刷刷牙,右边擦擦脸,夫妻俩含情脉脉,一室温情。以至于小芸在门外都不忍打扰,瞧了许久才敲门,“小姐,大帅,褚夫人和褚小姐到访。” 陆少廷一手抱起小北,“岳母大人来了,你先去吧,儿子交给我。” “嗯。” 不论阴差阳错那一次,母女俩前一次亲昵,已相隔了近十年,花梨木椅上的妇人已老去不少光景,杜若玫牢牢握着成锦的手,母女相认,两相依偎,没有多余的寒暄,已胜千言万语。 褚明蕊也搂着母亲与长姐,“姐姐回来了,爸妈以后再也不用愁眉苦脸了,听说姐姐带了个胖胖的小外甥回来。” “我不胖!” 抱着陆少廷脖子的小家伙趾高气昂地叫道:“你是谁?” 褚明蕊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小胖子,快叫小姨!” “你放开我!我爸是大帅,我让他打你!妈妈……妈妈……” 他乱叫一气,成锦故意不理会,杜若玫心疼,喝止明蕊,“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还和小孩子置气,改明儿等开春,就让你爸做主嫁到郑家去!”转而对小北可亲,“乖孙孙,来,快让外婆抱抱。” 小家伙也机灵地看人,“外婆香香,外婆抱抱!” 褚明蕊扯着成锦衣袖,“姐,你看妈妈!” 陆少廷也搂过妻子双肩,对杜若玫叫的亲昵,“妈,你和明蕊今天就留下用饭吧,我亲自下厨!” 成锦只担心他太过操劳,“你会做饭?” “在军营里煮过大锅饭算不算?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们母子,所以任何事都想亲力亲为,我现在不打仗了,不多学几样本事傍身,将来拿什么养活你和儿子。” “那我陪你。” 夫妻俩在小厨房里,一个洗菜切菜,一个淘米掌勺,成锦见他将葱段切的手指般长,肉块奇形怪状,也不作声,错过了这么多年,她已是追悔莫及,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想和他一起度过,就算将来会经历再大的磨难,拥有过这段美好的时光,她也甘之如饴。 灶间掉落一块结实的木桩,年轮清晰,他拾起,宝贝似的放在高处。 “你放那做什么,也不怕掉下来砸到脑袋。” 陆少廷得意一笑,“捡回去给我儿子做把枪。” 真是父子连心,有那么一瞬,成锦真的觉得,他就像路边拾烟屁股的老头子。 席间小家伙坐在陆军大帅爸爸腿上,身为褚军大帅夫人的外婆连哄带骗喂饭,任谁看了都是天之骄子,阖府中人心肝宝贝似的宠着,却都忘记了这座府邸里,原配夫人傅佩瑶所出的嫡长子。 成锦回头取莲子羹,眼见小厨房里蹿出个半大的身影,蒸笼里打算哄小北的小兔儿馒头掉了一地,便问院门外值夜的婆子,“刚才是谁出去了。” “回夫人,是大少爷。” 大少爷?东阳……自己这一回来,怎么把他给忘了。 晚间,陆少廷洗漱完进房来,见成锦穿的单薄,若有所思,便自身后搂住她,“在想什么呢?” “少廷,我不在的这几年,小东阳是谁在照顾?” “这几年我忙于军务,极少回来,日前听李嬷嬷说,那孩子多半时日在小玉苑里。” “二小姐?可她不是……” 成锦还想再问下去,李嬷嬷抱着洗好的小北进来,“少爷,少夫人,小少爷闹着要跟着你们睡。” “劳烦李嬷嬷了,这孩子从前我一个人带,跟着我睡惯了,你先歇息去吧。” 小家伙四仰八叉躺在夫妻俩中间,一边挽一只胳膊,陆少廷躺在枕上看着成锦,眼神复杂。 次日一早,成锦蹑手蹑脚起床,亲自为小东阳做了糕点,到菊苑时,陆小玉和东阳玩着藤球,小东阳越不过她,扑上去抱着小玉的脖颈撒娇,她面上丝毫不见昔日戾气,眉目和善,若换做不知内情者,必定以为两人是身生母子。 陆小玉见了她也并未吃惊,素手请她坐下,就如同初见她那般客气娴雅,“嫂子,你回来啦,喝杯茶。” 成锦犹疑着接过,她却笑的爽朗,“东阳昨天回来都跟我说了,偷了弟弟的糕点,是他的错,嫂子看在我这个做娘的份上,就别责怪他了。” “为娘?” “大哥!”小玉对着她身后喊,喜出望外。 “小玉,你嫂子哪是那么小气的人,她知道东阳喜欢吃糕点,今天特别做了送过来的。”陆少廷对她使了个眼色,小憩片刻后便带成锦离开,同她说明原委。 “我从没跟你提过小玉的身世,其实我们并不是亲兄妹,小玉的爹娘都是陆府的包衣奴才,五岁那年,我爹被清廷入罪流放,中途遭奸人截道,小玉他爹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我爹的遗体背了回来,让他老人家得以安息。母亲可怜见,收小玉做了干女儿,我们打小一处长大,跟亲兄妹一样。 成年后,母亲看出小玉对我的心思,担心传出去败坏门风,就为她找了西安一家殷实的人家远嫁。整整两年,我从边防回来再见到她,是在她怀胎月余,丈夫去世的时候,我不顾傅大帅阻拦,坚持接她回府。佩瑶对她也很是照顾,可不知为什么,府里竟有人谣传她腹中怀的,是我的孩子,为大帅所不容。佩瑶那天和她在莲池散步,偏偏又出了事。” 成锦一个激灵,“所以,小玉一直觉得,自己的孩子是佩瑶故意害死的?” “嗯,那天佩瑶产子,我命人将她绑下去,她精神就已失常。西医治疗后醒来,就一直当东阳是她的儿子,我也吩咐府里的人不要再提东阳的身世,我想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 两人十指相扣,成锦故意逗他,“那二姨太呢?” 他停下步子,“我和她谈过,她要了一笔钱,我们协议离婚了。成锦,现在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绝不骗你。” 他一字一句,答的认真,成锦捏了捏他的鼻子,“你敢再骗我!”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停在成锦唇边,他捏着她的手腕,就像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深深吻下,没有试探,沉醉痴迷。 农历新年,北地战事稍霁,褚绍荣奉夫人之命回程见大女儿,并亲自操办小女儿结婚事宜。 成锦一早贪睡了些,醒来时,陆家那对父子已没了踪影,进来伺候梳洗的小丫头回道:“夫人,大帅和小少帅一早就去了褚家,让您不必等他们用饭。” “嗯,知道了。” 一大早去她娘家?成锦是不信的,若是父亲请他们过府,也没有只留下她一个人不去的道理。 她回想起前几日父子俩故意避开她的窃窃私语,昨夜陆少廷关在书房那两个时辰,即刻披了件大衣到马厩,“大帅的红鬃呢?” 马夫支支吾吾,“回夫人,大帅他……不让说,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那我说,你只用点头摇头就行了。木兰围场?京西马场?还是华爵会所?” 华爵会所,北平名流闲来无事赏花遛马的消遣之地,陆府专车一到,立即有门僮点头哈腰引成锦入内。 “陆夫人稀客,大帅和小少帅正在西麓马场跑着呢,小的这就带您去!” 围栏簇新,跑马场上冬日人工建成的草坪几乎可以乱真。小家伙一手拿着小木枪,骑在红鬃上,穿着同陆少廷一样的军装马靴,在父亲怀里紧攥缰绳,笑的开怀。红鬃烈马越过围杆时,陆少廷更将小北抱起,小脚踩在马背上颠簸,看的成锦一颗心扑腾到了嗓子眼。 父子俩在马场上跑了小半天,陆少廷胸口隐隐作痛,小北转过头看见他额上汗珠,“爸爸你是累了吗?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嗯,还是小北厉害。” 回到入口,陆小北胖乎乎的小手捂住眼睛,不敢看成锦,陆少廷知道自己犯了错,带着儿子上前想搂她的肩,被成锦拂开。 “陆少廷,你不守承诺,又带儿子来骑马!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嘘,夫人,你别这么大声,让人家听见,还以为本帅有何隐疾,咱们回家再说,乖。” 成锦赌气拽着陆小北的耳朵先上了车,陆少廷走在后面,捂着胸口,动作迟缓,眼见妻儿远去,才敢扶着围栏重重喘气,面色发白招呼门僮,“送我去宋氏医院!” 晚间成锦母子等着陆少廷回来用饭,来的却是宋尚尧。他身上的白大褂和消毒水气味令她害怕,也更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在院子里等你。” 青梅树下的老藤椅,是他养病以来常爱坐的地方,今天的这个黄昏,他仍旧坐在那里,却不及往日多话。 这回换成锦握着藤椅问他,“陆少廷,你答应过要赔给我十年的,你又想骗我一次吗?” 他满是针孔的手取出婚书交给她,轻抚她的脸颊,“这次就当是我骗你,成锦,你还年轻,宋尚尧已经答应我,他会替我照顾你们母子。”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成锦念着盟约,亲手将婚书撕碎,“这是成亲当日,你亲手写给我的,你早已定下我的白头之约,休想把我推给别人,我从没收过你退给我的婚书,今生来世,我都是你陆少廷的妻子。” 他胸口起伏急促,“你总是让人不省心……” 成锦任性地抱着他,“你不放心我,那就不要走啊。” 陆少廷用尽全力想伸手搂住她,双手微微抬起便重重搭落在椅靠上。青梅树都抽新蕊了,可他的生命却定格在此刻,心脏从此再不能为她而跳动。 她抱着他从黄昏到夜里,感受着暖意渐渐从他体内抽离,谁劝都不肯放手。宋尚尧无法,抱来小北。 小家伙跑过去搓了搓爸爸的手,又握着妈妈的手,“妈妈,爸爸是睡着了吗?你们的手都好冷啊,小北给你们呼呼。” 听着儿子的碎碎念,成锦心里所有的防线顷刻间崩塌,她清楚地知道这两个多月来所过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抱着小北,她只听见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声,眼前渐渐漆黑…… 入殓的时候,大帅两只手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宋尚尧提起,早在半个月前,大帅的器官已开始衰竭,其中的疼痛非常人能承受,能撑过年关,已是奇迹了,他同宋先生说,他答应小北的事还没做完,他不希望将来儿子长大了,说他是个不讲信用的父亲。 小芸曾问她,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她是否还会爱上大帅,嫁给他。 成锦握着那块怀表说,“我十七岁与他相识,如今二十七岁,算起来与他相处的日子虽然不到两年,却也足够回味一生了。” 谭小芸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大概就是当时没有拉烟雨一把,让她与大帅错过了那五年光阴。如果没有顾烟雨,大抵她至今还在花园道弄堂里倒夜香,随意找个莽汉嫁了,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爱情。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