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尚娶亲 百寺相迎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三天前,我逃婚了。 与那和尚拜完堂,趁众人祈福之际,我在禅房抡起净水的大瓢打晕了那和尚,然后匆匆忙忙的摸到寺庙后门溜了。我敢说那是我至今为之骄傲的动作特别麻利的时候。 在西邑的渊城,每隔十年便会有一个少女被选为“债女”,家族会风风光光把她嫁入寺庙,目的就是让这姑娘嫁入佛门后给家族抵清罪孽,为了还家族的“债”。此女一生孤寂,不得踏出寺院半步,违者,将被全族追杀。 开始挺幸运,因为守城婆(城里最有名的算命婆婆)没有选中我,而是选中了城主的女儿。但是后来我也很不幸,因为城主为了保住自己的亲闺女,让我的“父亲”把我过继给他做了女儿,这时候守城婆又悄悄收了城主一担黄金,他们所有人都名正言顺的把我“嫁”给了佛门。 故事还得从2020年5月20日开始,当时鹤翔镇有名的山河寺开门为众生祈福,敬香队伍浩浩荡荡,我是其中的一员。 原本我对寺庙不感兴趣,作为专业的记者,我又不能把这任务推掉,不是因为主任告诉我说写完这个报道后有“蚂蚱”(红包)拿,而是那天我突然对祈福仪式产生了好奇。 嘴上说一定要好好报道,其实早在祈福会开始前,我闲来无聊跑到后山坐上了空中索道的缆车,开启人工模式把缆车开到半空中,架在山与山之间,眼皮下空旷无比。 我常来,所以比较熟悉,这里是人间最清净的地方。 正打算敷衍完这次的报道后在山河寺景区畅游一番,可是屁股还没坐热,手机响起红色地震预警的警报,慌乱中我扳坏了缆车的开关。大地开始颤动,群山回响,缆车似海盗船在空中摇晃。还没来得及抓紧,我被强力甩出窗口,朝着山河寺的主庙方向坠落。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佛能救我一次,我一定好好尽心写报道,虔诚的焚香敬畏,再也不贪财了,我会做一个好记者,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留一口气就好。 再睁眼时,我不仅凤冠霞帔,还披上了面料顶好的红色袈裟,有生之年,我竟然要被嫁给一个和尚。 十里红妆,和尚娶亲,百寺相迎,千僧祈福,万众虔心。他身着白色僧袍,披着白色袈裟,站在黄袍僧人之前显得格格不入。我手持红绫一端,他持另一端的白绫,红白交映,七十二唢呐声震天回响,似喜事,又似丧事。 “别怕,你生在渊城贵族人家,比起与四方结亲,也许来寺庙是一种幸事。”他声音温柔,并肩祈福授业时,又小声安慰我:“这‘佛亲’受佛祖庇佑,你一生都会平安顺昌。” 红盖头下,我虽不得见他真容,我们之间的绫条微微颤动,可见他比我还紧张。我的心口烦闷,心跳加速,这阵仗我哪里见过,比起给大领导做专访,我更害怕此刻无形中贯穿我全身的佛门威仪感。 前不久,他们告诉我,这里叫西邑,我是渊城城主的侄女——方天瑶,也就是城主的弟弟城辅使的女儿,因自小脑痴,不得父母疼爱。这次一为方氏家族“选女嫁佛”,二为保住城主的亲闺女方艺歆,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傻女方天瑶乃不二人选。 嗐,瞎闹!我本名叫陆清心,是云山省云山日报的省级优秀记者,因偶遇地震意外从缆车上坠落,这些我是清楚的,可是莫名成为方天瑶,还得顶替别人嫁给和尚,这些荒唐事是我意料之外的。 本想会不会是山河寺的活动主办方搞了什么体验,但用一星期的时间了解下来,我好像真穿越了,并且这里是架空世界,和我学过的历史文化一概不同。 那城辅使知道自家女儿恢复了神智,但是已经过继给城主,没有要回来的机会,只能眼巴巴看着女儿被带走。穿越就穿越吧,遇上这样的爹见死不救真是心烦。 为了不出岔子,“出嫁”前总有十多个壮汉守在我屋外。逃跑吧,他们人多,虽然我练过,但我一个人可能打不过。没办法,唯一可以自救的机会就是等“成婚”那天,趁着人多眼杂,逃! 于是,这才有了我嫁给和尚的当天逃婚的故事。 我在云山省山河寺景区出的意外,巧了,这里的主寺庙也叫山河寺,我就是要被嫁去这个地方。逃跑的时候,我估计娶亲的那个和尚也不大情愿,所以我敲他脑袋的时候,他好像将计就计躺下了。 听闻山河寺以佛武出名,传闻说这里随便一个和尚都能抵挡千军万马,虽是夸张的说辞,但对付我简直小菜一碟。奇怪的是,那和尚没有防我,也没有一点儿要阻拦我逃跑的意思,他反而帮我支走了禅房前值守的武僧。 嗐,江湖之大,小师父的恩情我以后再还,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到现实世界。如果没有及时把新闻稿交出来,编辑和主任会把我生吞了,再者,我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活动方的“蚂蚱”呢。 遇上这些事情,说不害怕是假的。逃出渊城的地界,我躲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嚎啕大哭,引来山野精怪奇奇怪怪的叫声,吓得我捂住嘴直发抖。 以前跟着野外求生的专家进行报道,睡的是房车,吃的次点儿也是热腾腾的泡面。这荒野间丛林深深,蚊虫横飞,还多次撞在我的脸上,一抹一把蚊子。借着树林中透出的月光残影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摸到一条河边,愣是被一只喝水的大黑熊吓得爬上大树杈。 “我再也不抱怨记者的工作了,老天爷你让我回去吧,只要还能吃一顿火锅,螺蛳粉也行,再来一根芝士热狗,最好还有一口冰镇可乐,那我没啥遗憾了。”一边哭一边蹬两脚树干,抱紧之后再慢慢往树的高枝处爬。 可是爬到没力气的时候,身体又会慢慢下坠,树下的大黑熊不依不饶举爪子狂挠,好几次被它的爪子钩到衣服,又把我从树上拽下一截。 早知道我就把喜服脱掉了,厚重的衣服虽然保暖,关键时刻也是我的累赘。 “熊大哥!我错了,真的错了!你走吧,我真的没有力气了,你别......”见它呲牙凶恶的模样,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往高处爬。没想到,它也开始爬上了树,和我只有一个熊掌的距离。太慌张了,我竟然忘记了这货会爬树!失策,简直是失策! “啊啊啊啊!大哥!别挠我屁股!对不起嘛,我真的错啦!”带着哭腔,我越往上蹬,脚底越容易打滑,手掌磨破擦出血,体力严重不足,如果不是怕死,我早就放弃挣扎,然后闭眼倒头,生无可恋掉下去摔死。 可能是我嚎叫声太大,也可能是我临死前眼花,树林中一阵白影闪过,大黑熊还没哼两句就倒地了。这下我吓得更加努力扯着声音嘶哑的嗓门哀嚎道:“鬼大哥,我不是有意打扰你啊,是黑熊先动的手嘛,你先别杀我,刚才的惊吓我还没缓过气来呢!” “你,不打算下去了吗?”低哑而温柔的声音穿入我的耳里,抬眼一看,长发飘飘的白衣男子慵懒的靠在我上方的大树杈上,俊秀的面容微微一笑,仿佛人间天使。 “你是来接我下地狱的吧?我我,我腿麻下不去啦!”没忍住哭腔,眼泪从眶里涌出,我边懊恼逃跑的行为,边哀求道:“大哥,你等会儿再杀我吧,刚才真的吓死我了,你让我缓一缓,死在你手里比死在一只大黑熊手里强,你记得下手快一点儿,我一路上真的太遭罪了!” 他跳下树杈的瞬间,一把揪住我的衣服,试图将我一起拽下树干。 我怕他不怀好心,死活不肯松手。就这样,他已经站在树下,我抱在和他齐腰的树干位置,画面十分可笑。就像已经落网的猎物,还在傻傻的做着自以为是的最后挣扎。 他一只手拽住我的脚,无奈道:“下来!等会儿我可救不了你啦。” “你们穿白衣服的没一个好人,干嘛现在恐吓我?”我白了他一眼,想起那个白衣和尚,好奇道:“你怎么也爱穿白衣服啊?那么难洗。” “因为......”他迟疑了一会儿,轻声说:“因为活在黑暗里啊,身上的白衣是对光明唯一的执着罢了。” 这句话噎了我半天,不知如何回应。 第二章 遇面具人 逃跑失败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你是哪家的新娘,为何穿着喜服跑出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拉开我的手掌就往伤口处倒疗伤药。 “我就是一个路过的人,谁知道他们会把我拉去嫁给和尚。”我小声嘀咕,又问他:“你真的确定这里不是云山省?我真有急事,还差最后一篇就完成这个月的稿量了,不然我月底的奖金又没了。” 撕下衣服替我包扎的瞬间,我挺感激他的,但他的手冰凉不似常人,就算他是鬼,也是我的救命鬼。 他问:“什么是稿量?” “就是新闻,啊,忘了你不知道。”提起裙子走到河边,低头看了一眼刚被包扎好的手,没办法,总不能让一个陌生人用手捧水喂我吧。蹲下身后,我尽量伸长脖子舔食河里的水,大晚上的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水里面的鱼屎多不多。 这个姿势喝水,突然有点理解主任家的大黄舔水的样子了。 “喂,你渴了可以跟我讲的,我有水袋。” “什么?” 脑海里晴天霹雳,眼里冒火,差一点眉毛都会被怒火烧掉。可是,刚想对他发火,我又迅速冷静下来了。他没有错,的确是我没有先问,所以我并没有资格冲他发火的,况且他是救命恩人。 “你一个女孩子家,不管有什么矛盾,回家总比荒野好。”他摸了摸我的头,笑说:“但是今夜之后,不管你选择去哪里,我都支持你。” 我愣住了。 剧情的走向是与他相遇、相识,然后在一起吗?可我还没准备好,连他的名字都没问呢。哎呦,虽然穿越的开场真的不好,但是也没关系,现在遇到糖了,有点甜。 正当我幻想着这个天使般的男子会拯救我脱离苦海时,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啊,时间差不多啦,我得走了。” “嗯?”我顿了顿,明知故问:“你一个人走吗?” “我是一个人来的呀。”他轻松回答。 “那那,那我呢?你把我丢在这里喂熊啊?”暴躁脾气一上头,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上次去郊外采访大白鹅养殖所,讲解员大叔把我落下了,害得我在养殖场被几千只大白鹅伸长脖子追着扭,扭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自此,最讨厌别人把我落下了。 见我态度不好,他难为情道:“我正被别人追杀,带上你的话,我会连累你的,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扔下姑娘你的。” “好啦好啦。”我摆摆手大方原谅他好了,“你的武功那么高强,谁会杀得了你呢?”嘴上说原谅,其实心里介意得要命。英雄救美哪有这样结尾的。 “我......”他还没开口解释,一个扇形飞镖从我眼前飞过,直往他心口撞去。 他微微侧身,轻松躲过袭击,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匆忙将我拉在他身后。我亲眼看见半空一个人影由远到近,快、准、狠,朝他心口处踹了两脚。他倒地的瞬间还不忘把我推开,否则,我会被他压扁吧。 本想护我周全,结果有点狼狈,他坐起身干咳了两声,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从天而降的那个人戴着面具,月光被云层遮挡,只透下残影,我没办法看清那个人的大概模样。在面具人继续进攻时,我拖着笨重的衣服冲上前,打算让他尝尝跆拳道黑带的滋味,再切换几个拳击动作,至少应该可以打到他一下下,我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我的信心没有维持到三秒钟,刚冲上去就被面具人扭住胳膊。“疼疼疼!”我拉下脸装可怜,还没施展美人计,面具人一把将我推出去,好在被天使大哥起身接住了。 “长夜奔袭,辛苦你了。”他面若冰霜,变了个人似的,刚才和我说话挺温柔的,现在的模样反而比面具人还凶。我躲在他身后,试了试被扭的胳膊,还好能动,没事。 “你自己走还是我驱蛊请你走,你选一个。”面具人开口说话,声音蛮有磁性。 江湖险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也不知道谁好谁坏,暂时还是不要出风头比较好。 “我不是有意出走,这你是知道的。”他肯定的说。 “我不知道。”面具人冷冷回了一句。 站在旁边看戏的我想笑又不敢笑。面具人又说:“如果你无二心,怎会独自从南抚跑来西邑的地界?你想干什么?” “受故人之托,抢亲。”他面色和悦了许多,捂住心口盘腿而坐,又招手示意我坐下。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缓缓的调匀呼吸,尽量挨近他乖乖坐好,万一他晕倒,我还是可以扶住他的。 面具人也在他对面席地而坐,嗤笑道:“你自身难保,还管谁结亲?你抢亲能干嘛?难不成把新娘子带回蛇池吗?” 蛇?本能的反应让我往后缩了两下。 “哟,这么看来,抢了一个怕蛇的?”我那小小举动收在面具人的眼里。他们认识,这下我的处境好像比天使大哥更危险了。 远处的树丛中闪出点点亮光,给此刻安静的树林带来了视觉上的安慰。哈!有光就有希望,总不至于永远处于黑夜的阴霾中。 他轻呼一口气,说:“她,不是。” 面具人生疑,打了一个响指,指尖凭空现出火焰,朝我的喜服晃了晃,好奇道:“西邑的人,能在这日子里成婚的只有‘佛亲’,她身着炎火红莲的袈裟,不是她还能是谁?” 话音刚落,他拉过面具人的火焰手仔细观察那件孽缘袈裟。 完了,费了大劲儿逃出来的,还没走上人生巅峰,还没过上平稳日子,这下出门真撞见鬼了,不然怎么会落在这两人手里。比起丢进蛇池,还不如让我被黑熊咬死。 良久,他随手掐灭面具人的火焰,说:“她身上的袈裟确实是山河寺佛亲专属。” 咽了一口唾液,我开始紧张起来。不会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吧。 “抢亲不是抢新娘,而是和尚。”他轻启朱唇,含笑一语。 这年头连和尚都那么抢手,原来是我自作多情想多了。面具人想再次接话,恰巧此时,远方的亮光越来越大,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啊,你们看,今晚的萤火虫真大!”我指着前方歪头看了许久,一群人举着火把正往我们这边飞奔而来。 “真是麻烦!” 面具人见状,迅速起身揪起天使大哥的衣领,还没说一句再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莫不是会瞬间移动吗?刚才的火焰怎么做到的?好像比火柴、打火机还方便啊。 “不礼貌!”我暗自骂了一声,回头时,现场已经被武僧和方氏族人团团围困。 人群中没有白衣僧人,也许那和尚没有来。我的逃跑应该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真的对他十分抱歉。但是这个时候,我竟然还厚着脸皮希望他能再次出现,然后爆发他高强的武功,把眼前这群追兵踹倒。时间允许的话,我还能带他一起跑,毕竟一路上多一个保镖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们应该不会打我一个弱女子吧?”我弱弱的试问了一句,可惜没人回答我。干咳掩饰不了我的尴尬,好歹我也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人,面对陌生人,沟通方面我还是很自信的。 “我,我说我是迷路的,你们信吗?”我露出牙齿强颜欢笑,眼前的形势不太对头。他们还没讲一句话,我后背被敲了一记闷棍,再后来,我眼冒金星,什么也记不清了。 讨厌!都是面具怪人拖延时间,否则,就凭我负重十公里的采访经验来看,今儿我能空手逃出二十里地。 奈何,月黑风高夜,不遇良人。 第三章 知藏宣罚 首座驾到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最近,山河寺的方丈接到匿名举报,说是守天幕塔的空禅和尚私自养了一只桃虫,人赃并获,因为这事儿,方丈大发雷霆,全寺背后议论纷纷,甚至惊动了长老们。寺院高层一致决定罚空禅去抄写八千遍《金刚经》。 空禅看起来三十来岁,瘦长的脸庞,配上丹凤眼,笑起来眼角有点儿皱纹,左脸下方有指甲壳大的一块红色胎记,不仔细看的话,平时也不太注意得到。 刚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稀奇,一件小事情都能让他们掀起风浪。如此看来,寺庙也有江湖,深潭里浑浊得让人看不透。 空禅在藏经楼受罚,寺院上下都为其捏了一把汗,只有我非常开心。实际上被罚抄经书的人不止空禅,还有我。他抄《金刚经》最多五六千字,如果你觉得他抄八千遍很可怜,听完我的惩罚,你会觉得我更可怜。 前日刚醒来,被押去面见首座,经过金刚殿时,我不小心把矮桌上供奉的小金刚神像撞倒了。做错事情自然是要受罚的,还没有机会见到首座,我就被知藏命人丢去藏经楼,不抄写完五千遍《大般若经》不能吃饱饭,每日餐食只能吃二两饭。 “知藏”一般是由精通经、律、论三藏的僧人胜任,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三藏法师”。别看他只是一个守楼的图书管理员,很多事情还得仰仗他呢。 提起这些,我白干记者那么多年,竟不知轻重,因一时嘴快而得罪了知藏,《大般若经》有600多卷,抄完五千遍估计已经七老八十,他是铁了心这辈子不让我出去。 “空禅师父,你饿吗?”我们的桌子并排,算是邻桌,一起点着油灯,跪坐抄写,起早贪黑,比上班还累。我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转头看他,这和尚并没有因为被罚而不满,反而静心抄写,字字认真。 相比之下,只有我的毛笔字歪歪扭扭,字大如牛,还没写上几个字,纸卷已经满了。“这样抄下去什么时候是头啊?”见他不理睬,我就自言自语,长着嘴巴难不成还能被憋死? 大概过了半小时,我实在好奇,便问:“空禅师父,养他们口中的桃虫有什么错吗?你说句话呀,这藏经楼只有你我在此抄写经书,又不会有人偷听。” “没什么特别,只不过世人都相信桃虫会变成雕罢了。”这句话平淡得好像是字句自己从他唇齿间滚出来的。 “啊,我想起来了!桃虫就是鹪鹩,古人都相信它能变成雕。”我恍然大悟,雕被看作佛家护法,地位高贵,怎么能让一介小僧饲养,就算是桃虫也不行,只要和雕攀亲应该都不行。原来他们还介意这些,嗐,那也不至于吧。 “当然不止这些。”他看穿我心思,接着说:“小僧不配为人,苟活于世,连和尚也做不好。” 这和尚八成是抄疯了。 闷热的夜晚,汗流浃背,二楼不太通风,我一边擦汗,一边起身去把窗户开大一点儿。微风吹过,风感是热的,我正趴在窗台上失望,只见窗下偷偷摸摸走过两个穿灰色常服的妇女。 她们挨近窗下,一个稍胖的女人说:“空禅真可怜,其实是为那个女人受罚吧。” 另一个点头应和:“我就知道他们之间有问题,要不是我揭发的及时,指不定山河寺的脸都被丢尽了。” “是啊,多亏你。” “哎,我只是沾了你的光,要不是你发现了,我还不能立功呢。” 得逞后的笑声阵阵传入耳边,声音不算大,也不知道空禅师父听到了没有。她们竟然管这种不要脸的揭发叫“立功”? 我正烦闷找不到发泄,这不,她们自己送上门来。我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回去东翻西寻,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更烦躁。情急之下,我端起空禅的墨碗飞奔到窗前,瞄准目标后,使劲儿往那两女人身上泼去。 随之,刺耳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你做了什么?”空禅快步赶来抢走我手里的墨碗。他探头出去一看,悍妇一声哨音引来了二十来位手持细鞭的女子。随便吧,反正泼之前我已经计划好逃跑的路线了,大不了再被敲晕一次呗。 “你闯祸了。”他收回脑袋,生怕被别人看见。 “我知道。”我瞪他,一脸嬉笑。 “你为什么拿我的墨碗?” “因为你的那碗比我的多。” 他愤愤走回自己的座位,嘴里埋怨我多管闲事。端过我的墨碗,他像个没事人继续抄写经书。一楼传来吵闹声,应该是悍妇们想上来找人,但被值守的武僧拒绝了。没过多久,声响变小了,再后来,变得安静了。 “你说,她们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我偷笑了许久,忍不住扭头问空禅。他没搭理我,但是楼梯处有人正在上楼,我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和空禅不约而同看向楼梯口,白色僧袍无风自舞,白皙俊秀的脸庞着实让人惊艳。 难道他是......那个和尚? 空禅匆忙起身,双手合十,恭敬道:“首座。”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空禅那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刚走到北衙却又折回来了。”他笑说。 空禅一脸惊讶,“那北衙的祈福法会岂不是......没有您在,那怎么行?” “天色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还有事要与配元谈谈。”他对空禅单手立掌还礼,空禅瞄了我一眼,只回了一个“是”字,也不收拾书桌上的经书,大步往楼下走了。 四下无人,他单手立掌剑指对我微微点头,自己走到空禅的座位上坐下,又示意我坐下。他拿起空禅抄写的经文,称赞道:“空禅是个好和尚,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 他是不是用错手势了?剑指不是道家的吗? “首,首座好,好。”第一次见他,只觉得他自带一种佛家独有的威仪感,坐在我旁边实在有些紧张,一说话就结巴,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臭毛病。得改! “一般配元的职责就是打理好静安院的琐事,如果你觉得累,可以提出来,我会命人协理。”四目相对,双眸深邃,他笑起来真好看。 “配,配元是什么?”我尽量不去看他,低头抄写我的经书,鬼知道我还要抄多久。我自己还麻烦一大堆,不想再去揽别的杂活啦。 “与我结亲就是我的配元,待十年后,若你情我愿便可在夙缘塔携手还俗,永结同心。” “呸!你个和尚不要脸,肯定是假的。” “何以见得?” “出家人怎可结亲?你们一定是串通好了骗那些妇女进寺,说什么看破红尘,我看山河寺就是一个大骗局,你也是骗子!” 首座的配元不就跟皇后一样吗?打理后宫?唉,可惜是个寺庙,再打理,静心院也不会变成后宫。粗茶淡饭,虽然我被半禁食,饿得晕头时也咽不下,可能是米头做的饭太难吃了。 “骂吧,骂完就好多了,刚来的配元都会生很久的闷气,骂很久的污言秽语呢。”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方块包,递到我桌上,说:“北衙有名的糖蜜酥,你尝尝。” “给我啊?”我再次确认。终究还是败给了美食。 他点点头,主动帮我拆开包装。我也不能小气,第一块递给他。总共有六块,光闻味道就已经咽口水了。他摇头拒绝:“你留着吃吧,每天吃上一块就不觉得山河寺苦了。” “你也吃吧,这也不够我天天吃啊。” “没关系,吃完我再去买。” 来自首座突如其来的关心,我有点受宠若惊。这样看来,他比林子里的天使大哥好多了,果然出家人懂得奉献,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这些糖酥了。 “首座,你为什么对空禅那么好?还特意赶回来护他?” “我没护他。” “嘴硬心软,你就是回来护他的。” “我啊,是回来护你的。” 我的脸颊泛红,他没有抬头,摊开一张新的书写纸,蘸墨后下笔行文,文笔流畅。我凑近一看,他竟然在默写《大般若经》,像极了替我赶作业。 第四章 初见无尘 私动凡心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藏经阁的经书大多数都是梵文版本,少数的字体是四方州独有的,这些并不影响我抄写经书,因为我都看不懂,照着抄写描摹就对啦。 夜半,油灯即将燃尽,首座脚边已经堆满了抄完的经文。再看看我这边,潦潦草草几张而已,非得让我坠落在这个世界,没有特殊技能,还被困住寺庙清汤寡水。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想来也是在这里活着充人数的吧。 他方才说,配元们,那可不止我一个人。这和尚年纪轻轻身为首座可见修为甚高,是整座山河寺的楷模,可惜竟是花心大萝卜?于是,好奇劲儿又开始了。 趁着他停笔,端起白水小饮一口时,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问:“首座,你的配元总共有几个呀?” “噗!”他用力捶打心口,干咳了几声,转而看向我,表情严肃,“别瞎说。”他拂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迹,把眼前还未抄完被水喷湿的经文轻手晾在一边,摆出新纸又从头抄起。 我自打没趣,撇嘴看向窗外。 “历任的首座只有一个配元,若将来还俗也只能有一个正妻,这不似寻常人家,比如你义父渊城城主方凌生,他妻妾成群,是西邑多少姑娘家梦中的归宿。”他还是告诉我了。 心中有些窃喜,但随着脑海里新问题的出现,笑容又僵硬了。 “听说方天瑶是傻女子,首座你不怕吗?娶一个傻女子被天下人笑话。”我挠挠头,想着,如果能见到真正的方天瑶,或者哪天方天瑶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那我这个冒牌的又该何去何从。 如果他不是山河寺的首座,也许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吧。 “你放心吧。”他猜透我的不安,补充道:“真正的方天瑶,死了。” 我惊愕的看着他,握着毛笔的手微微颤抖。我不害怕,是我的身子害怕,我控制不住。 “你是从玄劫崖上掉下来的,正好砸在那时候偷跑出来的方天瑶身上,有几个黑衣人在追杀方天瑶,我采草药路过那儿,顺手赶跑黑衣人,未伤他们性命,也没有问清他们的来历。” 他含笑说“你知道的,出家人本不该多管闲事。从玄劫崖上摔下来,不死也会半残,我见你衣着奇怪,赶一靠近,你偏紧紧拽住我的衣角,执着的让我不要丢下你。” “后来呢?方天瑶被我压死了吗?我我我杀人啦?”呼吸急促,我干脆挪到他面前,焦急的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你掉下来之前她已经死了,与你无关。西邑不欢迎奇怪的陌生人,你们长得极像,活下来的只有你,所以我才把方天瑶的衣物换在你的身上,让你活下去。” “臭和尚,你敢换我衣服!” 一把抓过他的衣领,怒目瞪他,我们之间仅隔了五厘米左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他的脸渐渐红了,垂目不敢与我对视,僵持半晌,他才结结巴巴的说:“山腰,有一家阿婆,我,我是把你扛过去,请她换,换的。” “嘿嘿嘿,搞错了搞错了,下次好好说话嘛。”我松开手,替他展平被我捏皱的衣领,再对视时,尴尬到家,我快速移开了目光。 笑话!他是和尚,我堂堂云山日报的首席大记者,见过无数高富帅,怎么会到了和尚这儿心脏就乱跳了,肯定是地震穿越的后遗症。 “她都死了,你把我换成她的身份,如今来这庙中,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有人在追杀方天瑶。” “我知道啊,这和我来寺庙有什么关系?” “你长得像她,如果一个人在外面会很危险,至少山河寺武僧众多,你不会有事。” “屁话!我在这里也很危险啊,谁知道还有什么规矩,难道我这辈子不能出去了吗?” “也不是。”他继续抄写经文,解释道:“入了山河寺的门,你这辈子都会受到佛恩庇护,此后再出去,就算你遇到危险,山河寺也会倾尽全力去保护你。” “屁啊,配元那么多,又不是只保护我一个人,以后也会有配元,我还没有男朋友,也不过是在四方州孤独终老罢了。”我小声叽咕,莫名的醋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总会出去的。”他的话语尽显云淡风轻,人一辈子哪有说得容易。 “需要多久?” “十年。” “那我岂不是成老太婆啦!” 恼怒已久,心里盘算的逃跑计划看来还是得好好琢磨,总不能就这样吧。 不过细细想来,首座和尚救了我,又给了我一个能让我在四方州活下去的身份,他说过以后我可以出去的,就算以后离开山河寺被人追杀,那也算是山河寺的人,听他口气,好像受山河寺庇护就真的会平安顺昌。 这倒也不错,他帮我把下半辈子的保镖团都想得周全了。 山河寺的武僧下手真重,我上次被打的后背只要天阴都会隐隐作痛,那准确率都快赶上天气预报了。 窗外传来肃穆悠长的钟声,灵魂受到洗礼,这一刻困意全无,仿佛有了新生。 “这夜半钟声就是‘半夜钟’吧?”以前云山省山河寺的慧元大师说过,夜半鸣钟,渡万劫生死重罪,佛祖那么忙,怎么渡得完六道百苦呢。 “今夜到这儿吧,我送你回菩修院的禅房休息,明天你不用来藏经楼了。”他拿起一双竹筷掐灭所剩不多的油灯,起身对我说:“快走吧,明天一早还得研习佛法,再不回去天就亮了。” 菩修院是他居住的主院,一般来说,连山河寺的沙弥、比丘、清众都不能进入内院。现在他允许我去内院休息,除了庇护,他没有想过会违背清规戒律吗? 山河寺所有的女子都居住在静心院,这院子和我的名字好像,一个清心,一个静心。此刻我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走向的是菩修院。 如果能上网,我一定要问一问网友们,遇到这种霸道总裁般的和尚该怎么办,世俗在这里看似重要,但他们的风俗又处处在挑战世俗的界限。 和尚娶妻本来就很荒唐,我没了主见,只得先随他回菩修院。今晚刚泼墨闯祸,现在回到静心院就是死路一条,反正首座的禅院待遇不会差,有他的保护,我不吃亏。 走出藏经楼,拐角处看到前方有一座灯火通明的灯塔,我抬手一指,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长明塔,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日夜通明,那里有舍利子。”他单手立掌,大步走得很快,见我跟得气喘吁吁,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一路上,值守、巡逻的武僧见到他都会止步行礼,他也礼貌回礼。我学着他们的模样双手合十,路上见到有僧人行礼,我也一并回礼,这样也算是礼貌吧。 菩修院在山河寺最偏僻的地方,也是最安静的地方。 入院,左右齐排站立着十八铜人,他们手持木棍,标准的扎马步姿势,就算满头大汗,流出来的汗看上去也是金闪闪的。 “首座!”他们立正,双手合十对他行礼,他一一还礼,道“辛苦了。” 我们穿过一片小树林,走到后院一间禅房前,他推开门先走进去,点燃油灯,接着从柜子里翻出厚实的被子开始铺床,操心道:“山里天气凉,这里有新棉被,你记得盖。” “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我拉紧衣领,慢步挪到桌前坐下,问他:“成亲那天,我逃跑了,你不生气吗?”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淡淡道:“祈福授业进行到一半,委托空音师弟送你回禅院的同时,我接到了四方州掌皇的命令,不得不在没有完成佛亲的情况下离开,赶往北衙面见掌皇。” 铺床的动作利落,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面向我,“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山河寺也有愧于你,这本就是不该出现的。老掌皇体弱多病,只靠我一药续命,我本想替老掌皇看完病再回来与你完成最后的授业,可惜刚到北衙,消息传出,老掌皇已归极乐天。” “那你不是应该去超度他吗?” “可我接到你打晕空音逃跑的消息,又怕那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对你下手,这才匆匆赶回来。”奔波那么多天,他的眼睛里都熬出血丝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腼腆一笑,说了一句我最该对他说的话,“谢谢你。” “本座,无尘。”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没过多久,他眨巴两下眼皮,似困倦到了极点,竟倒头睡着了。 今夜,我睡地铺? 那还送我回来干什么! 臭和尚。 第五章 回静安院 皂角除墨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晨钟声已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没睁开眼睛,房间门被“咚咚咚”敲个不停。门外,空音和尚大喊:“首座师兄!方丈找你去谈顺位的事情,你怎么能睡懒觉啊?” 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睁开眼空洞望向前方。 首座是方丈的顺位继承人? 老天爷给我开什么玩笑? 偌大的山河寺,再让首座还俗应该很难吧。他打算等坐上方丈的位置再放我出寺吗?我有气无力的拍了拍还未清醒的脸。不管怎么说,首座要对我负责啊,毕竟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谁让他多管闲事救我啦。 咦,屋里不太对劲儿。 我低头一看,什么时候睡在床上的,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再转头,桌上趴着首座,因个子太高,双脚卷曲到桌下显得很滑稽。 敲门声越来越大,惊醒了首座,他揉揉眼睛并没有先去开门,反而先从破布包裹的茶壶里倒出一杯,端过来递给我,说:“温茶就在早晨喝,凉茶自当午后饮,累的话,你继续休息吧,藏经楼不必去了。” 原来包裹那几层破布是为了给茶水保温。 我接过茶,他转身要走,我顺手拽住他的衣服,力道有点大,他的僧袍从胸前被扯开一道口,踉跄跌坐在床上。 正在这时,空音敲开房门扑了进来,抬头看见我们二人一起坐在床上,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还以为我们昨夜同枕而眠了。 空音慌忙蒙眼转身,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首座整理衣襟,走上前问:“方丈师叔没去北衙吗?” “北衙那边已经派空一师兄去了,昨夜方丈听说你回来,一直在大殿等你,菩修院的师兄说你回来已经是半夜,方丈不准我们打扰你休息,说是晨钟前你会自己去大殿的,这不,晨钟早就已经敲过许久了。” “跟上。”首座最先出去,空音紧随其后。刚跨出两步,知道空音没有替我关门,首座自己返回来关好禅门,这才再次转身离开。 低头小抿一口茶,大早上沉浸被喂糖的感觉真好。 哎,忘记威胁一下那个小和尚了! 万一他跑出去乱讲,那我成什么啦?“我跟首座,我们是假的,名义上假的,首座是和尚,本来也不可能出现姻缘,到头来还不是有因无果。”目前,我还算清醒,总会出去遇见其他的人,把首座当成朋友就好了,至少不是仇人。 起初,他可能只是单纯的手痒想救我,哎呦,老天爷啊,思来想去,这狗血的人生比我翻山越岭采写新闻稿还遭罪吧。 “嘭!”门被踹开,一个疯疯傻傻的女人跑进来,紧接着身后冲进一群武僧。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我,尴尬之际,我抬手打招呼“嗨,早上好”。 这下不用威胁空音和尚,大家都知道了。 在确认衣着齐全的情况下,我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下床,我的枕头上铺着首座的白色袈裟,意外的情况简直越理越乱。 那疯女人见我起身,赶忙躲到我身后,探出头来惊恐望着他们,只叫了一声“阿禅。” 领头的武僧单手立掌,抱歉道:“惊扰配元实属不该,贫僧这就把她带走。” “等一下。”我将她挡在身后,问:“静安院没有疯女人,她从何而来?‘阿禅’是指空禅师父吗?” “我等复命于首座,实在抱歉。” 他们没有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疯女人,一个武僧用木棍指向我,以防我阻碍他们,另外两人上前粗鲁的拉起疯女人就往外走。她一会儿大哭大叫,一会儿嘻嘻大笑,像一件物品被架起来带走了。 说好的配元不应该有面子吗?我不要面子吗?还没救下美女,我就失败了,脸打得真疼。 女人的事情只有女人才会说。山河寺的僧人训练有素,他们不会对我透漏关于疯女人的事情。为了知道真相,我决定一个人回静安院。 白天逛山河寺别有一番趣味,佛塔楼阁都看得清楚。早上刚下过雨,天气有点凉,单薄的白纱衣冷得我直打寒颤,无奈,我只得披上首座的白色袈裟出门。 走到静安院,深呼一口气,我大步往里迈。 出门前,我曾拜托值守的武僧帮我传话给首座,如果午饭前没有回到菩修院,就请他来静安院救我。那武僧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院子里花香扑鼻,大概二十来位女子披着长发,身穿灰色僧服,只我一人素衣白纱,倒是因为身上的衣服引来许多嫉妒幽怨的犀利眼神。 她们忙碌着除草浇花,有的研制素斋,有的绣制精巧的衣服,还有一些悍妇似的闲坐一旁,稍有不满就对其他的女子骂骂咧咧。 一棵高大的皂角树下,悍妇为首的一女子躺在摇椅里闭目养神,她的整张脸都黑黢黢的,不知道还以为是挖煤的,旁边站着一位精瘦尖酸样的女子,脸上同样有黑色墨迹。 我替自己捏了一把汗,真的送上门来了。 探寻真相总要入险境的,这是新闻职业精神。呸,什么时候了还在乱想,先保住命要紧,万一还有机会回云山省去。 “你是哪个哦?”一个正在提水的姑娘停下来问我,这方言让我有点偶遇乡音的激动感。 为首的女子睁开眼睛,起身叉腰问:“你就是新来的配元?” 小姑娘见为首的醒了,立马提水快步向厨房走去。 我强忍住笑意,走上前双手合十行礼,再瞄一眼成熟的皂角果实,自信满满的说:“我有办法把二位脸上的墨去掉。” “真的?”她们眼里放光,抓住我的手,再次确认:“这是永不退色的墨,你真有办法?” “我需要很多皂角果实,劳烦二位准备一些,最好还有白酒,等东西齐全了再替你们去处墨迹。” “你有什么条件,说吧。”精瘦的女子一眼看穿,其实我真的带着一半的愧疚来帮她们,没有想过要什么条件交换。 既然这里的规矩是这样,那我便不客气:“我想知道那个疯女人的故事,这就是交换的条件。” 为首的和精瘦的对视几秒,问我:“你是说‘天娇妇’?”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见过一面,如果可以的话,作为交换,请把她和空禅师父的故事全部告诉我。”收集素材,指不定哪天可以在这个四方州发挥我的新闻八卦专业技能。 “可以!”她们点点头,命人带我去后院禅房休息,等东西准备妥当再去找我。 为了自身安全,我想亲眼看着她们摘皂角,提出在一旁观望的请求,为首的答应了。 十多位女子跳在屋檐上,扬起长鞭“唰唰”打向皂角树,我正想着那鞭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的疼痛,顿时脸都不自觉的扭曲了。 “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怎么称呼?”转移视角,我开始找话题,沟通很重要。 “我是静安院的院主,法号慧戒,她是院里的协理,法号慧竹。”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清心。”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还好她们以为“清心”是我的法名,否则会被发现假冒方天瑶的事情吧。 皂角果实采集得很快,白酒也由两位女子寻回两坛。我把皂角果实煎成浓汁,再按比例兑白酒进去,清水稀释,等一切准备好后,让慧戒和慧竹躺下,我用毛巾沾汁水给她们擦脸。这是以前采访一位有名的老中医时,她教给我的办法。 好在当着所有女子的面,我真的把她们二人的墨迹全部擦除,自此我在静安院有了点儿优秀配元的威望。 “这么说,二位姐姐可以给我讲那个疯女人的故事了吧?” 见我执着于此,她们也不好拒绝。午饭时间,她们单独在西边的禅房招待我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悄悄说那些陈年旧事。 慧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你不知道,那疯女人以前是男人......” 第六章 深重之罪 将军出家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四方州和邻居赤山国是多年的仇家。十多年前,空禅是赤山国的镇边大将军傅原依,他曾在出家后三天内,凭一己之力屠尽赤山国的主城大朱城。明明皈依佛门,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他背叛自己的国君,屠尽自己曾用性命守护的城池百姓。 傅原依得势时,赤山国的奸臣当道,因畏惧大将军的权势,故意设计陷害傅原依:长羽之战,四方州老掌皇与傅原依单挑,交手中,傅原依发现老掌皇本身患有急症,不忍趁人之危,便亲自护送老掌皇回到四方州的营地,只待老掌皇痊愈后再行君子之战。 赤山国奸臣借此大发谣言,说傅原依与四方州的老掌皇勾结,目的是灭掉赤山国,让四方州辅佐傅原依登上国君之位。战火连天,赤山国君一时脑热,相信了小人谗言,罢免傅原依的大将军之职,派国中最得力的杀手追杀叛国的逆贼傅原依。 逃亡途中,傅原依中毒箭命在旦夕,在四方州的边境外,当时任职四方州镇北大将军的吴峰出手搭救了傅原依。他把边境发生的事情上报老掌皇,老掌皇非但没有责备吴峰,反而对傅原依以礼相待。 这下消息传到赤山国君的耳边,更加坐实傅原依是叛国逆贼的身份。他咽不下自己最骄傲的大将军背叛自己的事实,亲自前往五狱门花重金找百毒门主替自己报仇。 其实赤山国君是恼怒四方州不费吹灰之力把战神级别的傅原依撬走吧。 傅原依一直住在吴峰的营地,就算回到北衙,他也住在吴峰的府邸。时间久了,他与吴峰成为知己,如子期遇伯牙,两人的至交情谊成为众将的典范。 可是有一天,吴峰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傅原依顶替吴峰成为四方州的镇北大将军,他一直在边境寻找吴峰,找了三年依旧杳无音讯。三年后,傅原依镇北有功,回北衙复命的途中,路经西邑地界,在一家天香楼的门口偶遇了一位神似吴峰的女子,人人叫她天娇妇。 虽为天香楼的镇楼天仙,却不曾笑过一回。见到傅原依那天,她笑了。 傅原依为她赎身,邀她一起回北衙,相处下来,他觉得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天娇妇跟随傅原依一年,有一天,傅原依凯旋复命,亲自面见老掌皇请求赐婚,想得到恩允后回家给天娇妇一个惊喜。 成婚当天,天娇妇想接近傅原依,刺杀他,因情之所至,始终下不了手。 拜天地的时候,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降二十多位刺客。领头的说,傅原依娶的妻子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知音吴峰,只不过吴峰被赤山巫首稍微做了易容,在身上做了手脚。天娇妇并不是真正的女子,她只不过是被修饰成女子的阉人。 傅原依急火攻心,险些瘫坐在地,好在被两位侍从扶住。天娇妇无法接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赤山国第一美人,为了完成国君下令的刺杀任务而接近傅原依,不曾想会是这个结果。 天娇妇穿着喜服跑出镇北将军府,伤心欲绝失去心智,变得疯疯癫癫,等旁人反应过来再去追她时,北衙已经没有她的踪迹。傅原依被气晕,刺客们狂笑撤退。 大概两三天后,傅原依醒来,带人去找天娇妇的下落,众人只是在北衙边境的流沙江边找到她的喜服和绣花鞋。 傅原依忍痛亲手在江边埋葬她的衣物,又孤身来到四方州最有名的山河寺出家,拜入古灯大师(山河寺前方丈,已退休,现为山河寺长老)门下,只为忘却红尘。 这是一位大将军和艺伎的故事。 他的好兄弟被自己的仇家所害,修饰成女子后又送回他面前与他相爱。空禅师父他......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定很痛苦吧。 “那天娇妇没死啊,可是空禅师父好像对她漠不关心的样子。”我眼眶红润,下一秒泪眼婆娑。 “这你就不知道啦,天娇妇当初是首座带回来的。”慧戒不以为然的说。 “首座?”我停止哭泣,想到对我百般呵护的臭和尚竟然还带了别的女人回来,我内心更加意难平。 “啊,不是这个首座,不是无尘,是上一任首座,现在的方丈带回来的。”慧竹解释。 虚惊一场。 “这是一个配元的故事,不过历任配元在姻缘方面都不太好。”慧戒叹息着摇摇头。 “我没听明白嘛。”端起茶水,吹开里面的茶叶,小抿一口,单手杵着腮帮看向她们。 “虚灯方丈是空禅的师叔,当他还是首座的时候,去北衙的路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天娇妇,恰好那时老掌皇的女儿得顽疾。虚灯首座带着天娇妇刚进掌皇居住的宫殿时,老掌皇的女儿突然痊愈啦。 这时,信奉佛祖的老掌皇认为是佛恩庇佑,天娇妇也有佛缘,并且虚灯首座那时还没有配元,为了冲喜,老掌皇马上让虚灯首座回山河寺与天娇妇举行佛亲之礼,以谢佛恩。 老掌皇和虚灯首座没有见过天娇妇,也不知道她就是曾经傅原依将军的心上人。天娇妇貌美如花,腰身款摆,罗裙香软,玉指青葱,可痴痴傻傻让虚灯首座犹豫,其实他是怕配不上美人。 老掌皇再三坚持,虚灯首座不好推脱,带着天娇妇回到山河寺,第二天方丈就为他们举行了祈福授业大礼。那时,没人认识天娇妇,老掌皇赐她名为善水。唯一认得她的人是空禅,那会儿他常常躲在后山的山洞买醉,错过了那场佛亲大典。 后来,虚灯首座顺位继承方丈的大典上,亲自带着善水参加,空禅他还是知道了呀,大闹法典,被长老们罚抄经书面壁思过。 此后他变得勤快极了,至少他没有娶天娇妇,没有做破坏伦理的事情,没有对不起兄弟,并且看到天娇妇平安健康,他欣慰得很。” “可你们那天在藏经楼窗下叽咕什么呢?”我嘴比脑子快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过藏经楼?”慧竹警惕起来,狐疑盯着我。 我挠挠头,笑说:“二位姐姐因为脸上的那个......其实寺院里都有议论,我是半道听说的,因为有办法祛除,所以今天才斗胆来这里找你们。对了,剩下的皂角汁可以用来洗头发,头发柔顺,效果非常好。” “哦哦,那多谢配元的好意了,你可帮我们姐妹大忙了!”慧戒感激得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憨憨一笑,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半世痴缠情意浓,他们可以忘却佛缘,痴梦一场。那短暂的贪恋是错还是对? “配元,你没事吧?”慧竹关切的问。 “没事,风有点儿大,迷眼睛了。”这个世界上比我悲惨的人比比皆是,我有什么资格抱怨。脑海里回想起空禅认真抄写经书的模样,他是习惯了被罚,还是因为抄写经书可以让他短暂静下心来呢。 山河寺说大不大,他们同在一片屋檐下,对彼此来说都是折磨。不管她是天娇妇还是善水,他只知道她不再是他的吴峰,不再是他心爱的未婚妻,而是虚灯师叔的配元,是名义上的师叔母。 十丈红尘,百步劫。 一想到他们不过才三十而立,却已历经千辛万苦,到头来还是错过了,我痛心疾首,浑身颤抖不已,心脏开始绞痛,不过多时,捂住心口从椅子上跌落,撕心裂肺得失声痛哭。 这一举动吓得慧戒和慧竹冲出门外直喊“救命”。 无尘来静安院寻我,看到我倒在地上嚎哭不已,那接近崩溃的模样让他红了眼眶。 他将我抱起,走出禅房,像极了大人哄抱小孩的模样。从静安院回菩修院大概有八百米,他就这样,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亲自抱我回去的。 我哭到没有力气,靠在他怀里熟睡。 梦中,我和无尘有因无果,可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若爱而不得,岂不是生不如死? 第七章 和尚护妻 情劫难断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渊城方家,只有没用的人才会被丢进寺庙来,你方天瑶就算重新恢复了神智,这辈子也绝无富贵荣华的生活,你将永远背负一个低贱和尚‘配元’的名声在山中了此残生。” 今天的天气极好,我采摘了许多爬满菩修院高墙的金银花泡茶,清香四溢,非常适合心情好的时候喝。我坐在凉亭休息,正准备把首座让我细读的经书做些笔记,谁知背后来了一个没教养的丫头,扰乱了我看书的雅兴。 我回头看,想知道谁那么恶毒。 那丫头在凉亭前的石头小路上与满脸不开心的首座狭路相逢,她的眼神不再尖锐,倒是多了一些情愫。 “女施主,劳烦你回渊城带一句话,此后方家的祭天大典,山河寺不接了。” 他冷哼一声,踏步上凉亭,走到我前面,把我护在身后,然后单手立掌面向那丫头,冷笑道:“山河寺庙小,本座修为有限,恐怕承不起方艺歆你这尊大佛呢。” “你,你说了不算!我去找方丈评理!”方艺歆一听山河寺要取消举办大典,自知犯了大错,唯恐成为方家的罪人,她固执道:“方天瑶,你这个小妖精,不管清规戒律迷惑西邑高僧,你罪当自灭!” “女施主还不知道吧,首座是方丈的顺位继承人,本座的意思可以全权代表方丈的意思。适才本座不应方家的祭天大典,施主你自己明白后果是什么吧?” 我凝视他的侧脸,从未有过的认真。这和尚莫不是真的看上我了吧?又者,是因为外人的欺负让他心有不快,非得出面护犊子给外人看吧。 “首座,我不是故意的。”方艺歆权衡了一下轻重,她想上前来解释清楚。 “那就是有意的?”首座的话无形中阻挡了她继续走上前的念头。 “不是不是,我不敢了,只是图一时嘴快,我恼怒自己没有成为你的配元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方艺歆的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面露难色,小脸憋得通红。 “这么说,施主你也想成为方家没用的人吗?”首座神色如霜,一字一句匕首似的戳到方艺歆的心窝里,我估摸着她早已心血淋漓。 “我......”一句话噎住了方艺歆。 “请回吧,本座心意已决。”他转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莞尔一笑,又侧脸冷冷训斥道:“一介小辈怎敢来山河寺放肆!要想本座重新接下大典,滚回去让你爹方凌生亲自来求本座!” 她骂得越欢,他回击得越狠。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千万别开口骂人,因为来不及后悔。比如看今天这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得罪首座那样的人。你说他腹黑,可他对我还不错,说他疼人吧,他有时候也对我严厉有加。 毕竟是和尚,对他的奢望真的不能太多。 无尘首座和空禅的师父是古灯大师,现在的山河寺长老之首,而首座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古灯大师唯一的儿子,古佛法印族最后的血脉。 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什么首座可以在山河寺横着走了。因为山河寺除了弘扬佛法外,另一个重任就是维系古佛法印族的传承,且唯正统血脉才行,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古佛法印族的族谱中。 确定有遗传基因,但目前我还没发现他们的遗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管他呢,来日方长,总会发现的。如果一旦发现有不好的事情,我会立马跑掉的,就算与首座成亲,我可不想让我儿孙代代成为出家人。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我脑海中在胡思乱想,开口却把心里话吐出来了。 首座和方艺歆看向我,方艺歆有些欣喜,她以为我在帮她说话。 “啊,我的意思是不举办大典是对祖宗不敬,毕竟方凌生是我义父,现在牵扯上家人,我应该替他们说句好。”我冲首座眨巴眼睛,他皱眉眯眼看我,像看个傻子。那表情的意思是,别人都把我骂成废物了,我还在帮别人说话。 “罪女方艺歆,请首座恕不敬之罪......”她双膝跪地,跪得急,没仔细看清地上有什么东西,这倒是可惜了被她压在膝下的那坨便便。 我昨儿无聊,跟厕头一起才挑粪浇过这片草地,那坨便便是菩修院看院子的大黑拉的,我铲来小石路边,好奇谁能踩到狗屎运,所以在凉亭守着看好戏,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你笑什么?”方艺歆委屈。 首座不以为然,坐下来替自己斟茶,抬起来刚喝了一口,只听我扶桌坐下后提醒道:“方大小姐,你膝下跪到大黑的便便啦!” “噗!”首座茶水全喷在我脸上,我也顾不得擦拭,笑得我腹肌都快出来了。于是,我干脆坐在地上,笑得直拍地板。 “方天瑶,你有病啊!”方艺歆恼羞成怒,对我龇牙咧嘴,就差冲上前来掐死我。 “我叫清心,清心!”我重新站起来,警告她:“你再敢说我一句不是,小心本姑娘撕烂你的嘴!” “什么清心,明明就是闹心!”她慢慢起身,略带哭腔:“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我当着首座的面,左脚踩在护栏上,摆出一副很拽的样子,右手拇指擦了一下鼻尖,坏笑道:“你们方家想找替身就把我扔进来了,也不管我愿不愿意,现在你跑来骂我,说我抢了你的位置,方艺歆,有病的是你们全家吧?” “首座,她凶我,你不管吗?”她起身走上前,委屈得泪眼婆娑,见首座无动于衷,她奶凶质问他。 “罚了。”首座避开她的目光,点点头敷衍。 他并不在意我的举止是否符合淑女的标准,也对我的行为见怪不怪。 “你罚她什么了?”她颤手指着我又问,眼泪变成豆大的珠子,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流。 首座重新倒茶,一口饮了半杯,看向我,说:“罚她替本座洗衣服了。” 我愣住了。 方艺歆一脸懵,回过神时,她知在首座这里赢不了,便咬牙切齿威胁:“方天瑶你别得意!我就住在西序堂的禅房,有本事你别再遇上我,否则我会报复回来的!” “嗯嗯。”我点头应她,走到她跟前,还好意提醒:“你可以去找方丈借法杖金锤,最好能打死我,如果你打不死我,那就换我打死你!” 大黑熊都没有杀我的命,一个娇生惯养只会仗势欺人的丫头又有什么能耐伤我分毫。跆拳道黑带加上去年云山省的散打冠军荣誉称号,教训一个小丫头岂不是得心应手? “你等着!” 离开时的最后这一声,她喊破音了。 怼完方艺歆后,我呼了一口气,顿时心里舒畅多了。 痛快! 敢欺负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我不仅是云山省新闻界的名记,还是公认的铁嘴,只是这些虚名再也不会有人和我提起。 现在回想一下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真应该替她父母“疼爱”她一下。她大老远来山河寺也不容易,我算是这里的主人,怎么能怠慢客人。 “首座,你为什么不阻止我?要不是还有半点理智,说不定我就出手揍她了。”我坐下来假装摩拳擦掌,正好想看看他的态度。 “没关系,就算你得罪了天下,山河寺也得罪得起。”他捡起掉落的经书,倒了杯茶,轻轻推到我面前,“骂了许久,口渴了吧。” “谢啦!不过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说实话嘛。”独处时,我总感觉不太自在。 “你以为我喜欢当和尚吗?从出生就被安排了。” “你以为我稀罕首座或是方丈的位置吗?那是因为除了我,没有别的血脉可以接替。” “山河寺不像寻常寺庙”,他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所以没有理由,我不过是想得到一个人的爱罢了。” 我差点被水呛到。 第八章 般若不渡 姻缘业果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雨后,清晨的小石道湿漉漉的,稍有不慎脚底就会打滑,香客们留在路上的脚印沾满了泥泞。路旁的青苔已经长得厚实,在雾蒙蒙的林子自由生长,倒是给上山的香客沿途多了一抹青翠的景色。 值守金蝉殿的空音小和尚,大老远瞄见我来,慌忙转身进门,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把笨重的大门关起来。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趁他没关紧门时,跳起来一脚踹开大门,然后拍拍手上的灰尘,伸手想拉起被我连同踹倒的空音。 “你怎么又来了?我到哪里值守都能遇见你。”他自己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灰,撇嘴说:“首座师兄没有在这里,今天他在禅堂授业,你可以回菩修院等他,反正你不找他,他也会去找你的。” “我不找他。”双手背在身后,我大摇大摆向殿堂后院走去。 空音忙张开双手挡在我面前,不安的问:“你不是来拿东西的吧?” “我来找人。” “哦,那还好。” 他对我放松了警惕,我继续往前走,他想了一下,又来拦我,问:“你找什么人?” 我眯眼盯他三秒,他比我矮一点儿,我上前两步把手架在他的肩膀上,搂哥们似的,吓得他哇哇直叫。 我边拽着他往里走,边跟他说:“你放我去见天娇妇,我会守口如瓶的。” “你同意吧?”我一使劲儿,手臂勒得更紧了。他恐慌极了,赶忙点点头,趁我刚松手,他用出兔子在生死时刻逃跑的速度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小样儿,我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和尚么。 天娇妇被禁足金蝉殿,这件事情只有极少人知道。 当初渊城方家送我出嫁时,偷偷陪送过几箱珠宝绸缎。我见有几匹天蚕丝的好料子,熬了三天三夜做出一件天蚕丝袈裟,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送给监寺,顺便套话。 不会裁缝的记者不是一个优秀的八卦选手。 果不其然,监寺看到天蚕丝袈裟眼睛都直了。 对于天娇妇,上次没有救她,我一直觉得愧疚,现在知道她的悲剧,我更想走近她。这几天我听说有人看到她恢复正常了,这不,大清早我就兴冲冲的找上门。 首座已经撤除对我抄写经文的惩罚,最近没人跟我好好唠嗑,回到静安院,姑娘们都忙着编织端午祈福的五彩绳,我闲得无聊,常常跑到藏经楼。 空禅照旧在那儿抄写经文,而我偷偷把他大将军和天娇妇的过往故事编写成了剧本。有朝一日要是回到云山省,我一定请最好的导演把这段绝美的虐心爱情拍成电影! 这么悲惨的故事不能让我一个人哭,要不然倒显得我挺悲惨。上次哭得那么狼狈,要不是首座帮我戳银针,估计早就哭嗝屁了。 别看空禅那么清秀的一个和尚大叔,殊不知他生气起来可以徒手把你的天灵盖掀开。 昨天午后,我瘫坐在藏经楼的窗前晒经书、晒太阳,窗台上爬过一只蜘蛛,我嫌它爬得慢,伸手把它弹飞后,窗前又枯燥无比。 “空禅师父,你......” “想不到首座的配元会对贫僧如此感兴趣,难道你对首座不感兴趣吗?” 我还没说完话,空禅嗤笑一声,又说:“贫僧不喜欢别人在背后嘀咕,想知道什么你都可以亲自来问贫僧,不必借他人口舌打听。” “还有啊,贫僧不需要别人同情,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同情心!”他皱眉怒气冲冲,一定是知道了我去慧戒那里打听他和天娇妇的事情。 哄不好了呀,我主动说代他抄写经书,他还嘲笑我写的梵文跟鸡爪字似的。换做别人,我早就暴跳起来破口大骂了,现在是我理亏,不敢还嘴。 再者,空禅一人跑到赤山国屠城,让当时的赤山国大伤元气,至今十多年了还没恢复国力,面对这样的大神,我怎么敢出气,惹不起惹不起,以至于我觉得在他面前呼吸都是我的错。 啊,老天爷,我活得真窝囊。 空禅和天娇妇,我的意难平。 多好的一对儿非得被拆开,可空禅做得也对,他不能娶她,从伦理上她曾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事儿老掌皇也办得不漂亮,虚灯方丈比空禅大七八岁,怎么可以让天娇妇做他的配元嘛...... 我来找天娇妇,太渴望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就像看入戏的电视剧,我忍不住想知道主角们的背后故事,想为结局做点什么,不然我整天堵在心里,茶饭不思,辗转难眠。 她安静的坐在长亭里,树叶飒飒作响,微风吹开摆在她面前的几页《般若》,泛黄的经卷借着风语诉说着历史长河中的种种因果业障。 我远远的看着她,等她抬眼见我时,她笑着招招手,温柔说:“你来了。” 我很意外她记得我,上前走到长亭,我还不敢入座。她起身拉我并排坐下,又笑了:“妹妹,谢谢你,我知道这寺院中,你是最关心我的人,因为这事儿,我开心了许久呢。” “可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啊。”看到她天真、阳光的笑容,我的心里抽疼。 “你啊,这里陪着我,我知道的。”她用食指轻轻指着我的心口,又指指她自己的心口,随后歪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抱紧我的手臂,咯咯笑道:“妹妹,谢谢你哦。” 我半天说不出话,或许她不是正常人,却有比更常人更敏锐的感觉吧。 “阿姐,你想过离开这里吗?我可以带你逃走的。” 天下之大,我们总不会饿死。如果能带她走,就算刚出门就被抓回来打死,我也认了。 配元不过是古佛法印族诞下“佛果”的罪人(代妇)罢了,哪里有说得那么好听。 一入山河深似海,遇上无尘首座是我的运气。换成历任首座,就我惹出的那些祸乱,他们非得把我关进镇妖塔,然后以除妖之名把我碎尸万段。 “阿禅走吗?”她坐直身子,眼里充满了期望。 时隔多年,她的一个眼神能让我轻易看出,空禅是她的全世界。 “他会永远陪着你的。”我笑了笑,眼眶有些湿润。唉,风有点大。 “禅禅,哈哈哈!”她起身跑到院子里旋转起舞,又蹲下身捧起树叶洒向高空,然后和树叶一起随风跳舞。 “叶子乖,我们一起玩啊。”她拼命往地上一把一把抓起树叶抱在怀里,自言自语道:“我乖,你不乖哦。” 又发病了。 我深呼一口气,不忍和她多待,我怕又会崩溃大哭。从衣袖里掏出一盒首座新买的糖酥放在那本《般若》旁边,希望她清醒的时候可以尝一尝,吃糖就不觉得日子苦了。 刚踏出金蝉殿的大门,空禅慵懒的靠在门柱上,嘴里叼着一根杂草,问我:“现在知道答案啦?” “空禅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的看着他,心里乐开了花。 “走吧,回藏经楼,我泡茶给你喝。”他转身就走,洒脱得倒像在旁观别人家的事。 “你不进去看一眼吗?”我指着大门问。 见他走,我急了。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只说了一句,“跟上啊,走得慢可没茶喝。” 我咬咬嘴唇,最后看了一眼金蝉殿的大门深处,无奈的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这次他能主动来找我,肯定有话要跟我说。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是旁观者,只要他们觉得彼此安好,我也能放下心中那份意难平的执念。 我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躲在树杈上的空音伸了个懒腰,从树上一跃而下,继续站在门口值守,时不时呢喃道:“她没拿东西,也没有摔坏东西,更没动人,安全!哈,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第九章 空禅释怀 烹煮麻茶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藏经楼三楼,左室禅房,这里是方丈研习经书的地方。托空禅的福,今天我第一次上来。即使我承认自己胆量大,平时也不敢乱跑乱窜,佛门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我不敢过于放肆。 香火缭绕,木鱼的敲击声从禅堂的方向传来。我坐在靠窗的一把藤椅上,茶桌摆在我的左边,空禅此刻坐在对面忙活煮茶。 片刻后,他斟茶请我品,茶杯是竹子刨制而成,我端起茶杯闻了味儿,浓茶中夹杂着竹子的清香。 新鲜的深山古茶,褐色的叶子比手指还长,得用茶刀切成几段才入水煮,茶水酸涩、微苦,还有点麻。 “你往里面放了什么?”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舔了舔嘴皮,不自信的问:“是放了花椒吗?” 空禅低头整理着切碎的茶叶渣,抬起食指挡在嘴边,轻声“嘘”了一下,为我重新添茶,笑说:“小声些,椒麻味重,这宝贝在寺院是禁物。” “你用方丈的茶锅煮过,他会发现的。”有时候我怀疑他们的智商会互相传染。 “对哦,好像是这样的。”他思考了一下,说:“把这套茶具藏起来不就好啦,大热天的,方丈不会来这里,因为藏经楼的顶楼是微夏最热的地方。” “那你大热天还带我来这里煮茶?小火炉烧得极旺,是想把我们俩闷成干尸吗?”闷得大汗淋漓,要不是给他面子,傻子才会在这种天气喝热茶,还是炉子煮出来的。 毋庸置疑,空禅是武界顶级高手,从带兵打仗看,他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将。偏偏这种人才有时候的做事方法让人感到极度无语,甚至抓狂。 “时至今日,贫僧很庆幸所有的奋不顾身能换来我们那段传闻,可能你还小,还未曾感受过心血浇透后伤口结成铁锈的滋味。”他举起茶杯一饮而尽,皱眉的神情好似茶水入喉被灼伤喉咙。 “丫头,你知道吧,十年前我们的初见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我很感激你对她的关心,但是因果有天定,就算她没有成为方丈的配元,我们此生也终究是有因无果,你能明白吗?” “我知道,有些故事以及故事里的人,其实并不需要结局或者其他定论。” 茶桌上的主角是茶,可它只是一杯味道特别的茶水,没有罪过,没有错,所以没人有资格对它的怪异评头论足。 “走一个?”我端起茶杯伸过去,只等他端起茶杯来干一杯。 跟我说话的时候,这位曾经傲立群雄的将军不再用“贫僧”称呼自己,也不再喊我“配元”。 从“我”、“我们”“丫头”等字眼可以看出,他慢慢放过了自己,也不再用和尚的身份伪装给自己的心看,还试图斩断那些本就斩不断、忘不掉的红尘往事。 “什么是......走一个?”他困惑看向我,怯怯地问:“我走?” “嗐,抬起你的茶碗干杯啊。”我挑眉一笑,终于找到一个能陪我喝茶喝出酒感的伙伴了。 他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取身边的大瓢舀了一瓢清凉可口的山泉水,与我碰杯后,露出久违的豪情“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那样子过于粗鲁,凉水从大瓢两侧流下来,与汗水混迹在一起,浸湿他的僧袍。 我端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张开嘴巴想表达一下此刻的心情,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用手背擦擦嘴,问我:“怎么不喝了?不是‘走一个’吗?” 我眼角抽搐,一头黑线。 说好的一起喝茶,大热天的给我煮热茶,他喝凉水? “我听说你对东司、北衙、南抚很感兴趣?”他转移话题,继续低头添水煮茶。 “嗯,我也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总不能在山里窝一辈子吧,我又不会念经,说白了就是世人眼中‘恶’的替身,来侍奉尊者,减轻家族的罪孽。”喝完茶,味道有点上头,我还是把茶杯推过去等他续上。 我摆摆手,一脸无奈:“其实都是屁话,佛家不是说众生平等吗?凭什么他们不来侍奉尊者,非得选一个小姑娘做什么配元,要是他们愿意,男的也可以侍奉尊者。” 我喋喋不休:“你看,渊城的城主方凌生就特别合适来侍奉对吧?还有城辅使方津鹤,他们都可以,为什么我的人生不能安稳一点儿?” 这茶里不会掺酒了吧?我越喝越上头,到现在我也不知是真的醉还是心已经醉了。 “在云山日报的时候,他们每天安排我采访五六个地方,我腿都跑断了,写稿子每次都熬到天亮,编辑还天天骂我没有自己排版成登报的格式,我连周末都没有,就是一架不停旋转的机器。 “办公室人手不够,我还得打理行政的工作,我就算可以做到所有工作万能,但我的精力是有限的,搞不好我会猝死的,可没有人在乎我的健康,工作压力大到爆表。 “出差,那车一坐就是七八小时,我经常坐地铁最后一班车回家,因为末班车的人不太多,我能在途中挤一点儿空间坐下赶稿子。 “这些我一想起来就头疼,比起以前的生活,我觉得在山河寺的这段日子是最舒坦的,但要我一辈子在这里,我不是很愿意。” 唠着聊着,太阳西斜,余晖落在茶桌上,鼓声四起,窗前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我猜测现在应该是下午17点,这个时候首座今天的禅学授业快结束了。 “想听我说一句多年来做和尚的感悟吗?”听到鼓声,他开始撤炉灭火,准备收拾堆在茶桌上狼藉一片的茶叶。 “想!”我眼里放光,跟听到惊天八卦似的。 “过往云烟,永远别为曾经的自己低头,有些深渊不适合看。” 他说这话时,肃穆镌刻在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知道他一定没有听懂我刚才的抱怨,但他能感受到我的情绪激动。 从空禅身上很好的诠释了十年可以改变一个人。首座希望的那十年,我不敢幻想,就算这个世界的规矩如此,可我绝对不能爱上一个和尚。 因为我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清规戒律就是尊者的一生,不能有半点不尊不敬。 “如果你想离开,我能帮你。” “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向韦驮菩萨起誓,若有半点谎言,那就......” “那就怎样?” 他嘴角抽了一下,骂人的话到他嘴边又咽了回去,继续说:“那就让我除去佛籍,永堕玄劫、万劫不复、碎尸万段、粉......” “行啦行啦!”我拍桌子打断他的话,“我听不懂啊,对我好好说点人话吧,大师。” “唉。”他沉沉叹了一口气,收拾好桌子后,我们一前一后下楼,我走在后面,听他说:“生活在西邑你就偷着乐吧,东司以承报司闻名,他们写的府报都是用四方州的文字,你一定看不懂。” 啊,对哦,忘记文字不通的大问题了!我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中,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他还说:“北衙和南抚的语言都有地域差异,你不是生长在那里的人,应该也听不懂。” 这么一说,那我逃出去离开山河寺的话,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 “他们的话很难吗?是方言吧?你试着说几句给我听吧。” 他见我不撞南墙不回头,走出藏经楼的大门,我们往西边的凉亭走去。途经香客们供奉的鱼塘,他指着塘里欢快跳动的鱼,对我说:“南抚人把鱼叫做‘啊挪’,把水叫做‘额揭’。” “南抚人性格怪异,相比之下,北衙的语言不算难,他们骂白痴就会说‘尔堵’,管‘走’叫‘拜咧’,我只是善意提醒,如果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能力可以在四方州活下去而不至于做乞丐,那我随时可以帮你离开。”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留下来学习关于四方州的知识,反正藏经楼的书又不需要花钱,后天我得随首座去一趟渊城,到时候也可以把孩童的学字经买几本回来给你学,别不好意思,总得像孩子一样从头学呢。” 空禅邪魅一笑,往前走得越来越远。 我在后面拖着疲惫的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移动。听了刚才那些五花八门的语言,我的五官都快扭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想逃跑还得学习?我以前不就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才处处崩溃吗?现在让我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学习四方州的文化和语言? 老天爷啊,这比下地狱还难! 呸!我往路边啐了一口。 第十章 和尚蜜语 不听不信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我在菩修院的偏房静坐一晚上,想了一夜也没拿定主意。空禅在恐吓我吧?就算逃出去,我装作一个哑巴也能过日子,不必学那些复杂的语言,我真的记不住。 想起林子里那位天使大哥,面具人说他是南抚到西邑来的,可天使大哥说的话我能听懂,不是那种“啊额哦呢”的生僻语言。 “你做什么呢?”首座一袭白衣飘进来,我苦恼的盯着他,拿起座位旁的纸条,问他:“北衙的‘西律二宽’是什么意思?” “啊,原来你真的在学习呀。”他欣慰一笑,开心道:“空禅跟我说过了,他开始教你其他府门的平语了。” 他坐在桌旁,倒了两杯茶水,让我过来他身边坐下。 “平语就是百姓经常说的语言,如果要去其他地方,学习平语是必须的。”他说。 我轻哼一声,顶嘴道:“谁说的,我逃跑的时候在林子里遇到过南抚的人,他们说的是我能听得懂的话,不是那些平语。” “你遇到了别人?什么样貌?”他变得警惕起来,皱眉追问。 “他救过我。” “什么样貌?” “嗯,说话很温柔。” “什么样貌?” “啊,但是有点直男,他没带我一起跑!” “什么样貌!” 首座气得拍了一掌桌子,门口正在清扫院子的小和尚见首座发怒,吓得僵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挪出首座的视线范围。 “男的,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月光下看不清是皮肤是黑的还是白的,也可能是黄的,和首座一样穿着白衣服,口音正常,听说是南抚人。” 我能口述的也不多,毕竟月夜朦胧,我连他帅的还是丑的也记不清了。 “没其他了?”他抬眼看我,好像在等什么重要信息。 “额,他可以秒杀一只大黑熊,说明功夫了得,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在被一个面具人追杀,那面具人踢到他了,有可能面具人的武功在他之上。” “我知道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心里早已有了可疑的人选。 “首座,你认识他?”刨根问底儿的毛病又犯了。 他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纸条,拿过去细看一番,问:“空禅教你的就这些吗?” “是啊,他还说‘尔堵’是夸我的话,首座,山河寺里的僧人都会四方州那些奇怪的语言吗?”菩修院的茶水跟别院不同,有一股清香,没有酸涩难咽的感觉。 最近我嗓子容易有点干,每时每刻都想把茶壶背在身上。 昨晚路山门殿,维那(山寺杂务管理,禅堂唱诵领头,清规戒律执法者)偷偷在那儿调制蜂蜜水,他刚把蜂蜜挑进温水碗中,立马四周环视后,封好蜜罐,转身走到大金刚像的身后藏蜂蜜。 这种好事我怎么能错过,听说蜂蜜也蛮贵的。 维那师叔那身肥肉也不缺这碗糖水,我低头捏捏自己的胳膊,一巴掌就被捏过一圈,太瘦了,确实该补补。 于是,我端起那碗蜂蜜水,拔腿就跑,边跑边把碗送到嘴边大口大口喝起来,路上遇见我的僧人们习惯了我放肆的行为,也就见怪不怪,只是双手合十与我行礼。 我心里想:哎呀哎呀,我怕维那来追我,现在只管逃跑,不能回礼啦,和尚和尚,你们别对我行礼啦! 维那听到我狂奔的声音,惊得转身恐慌望向四周。 “谁?我听错了吗?”他厌烦的白了一眼殿门外,正要去喝那碗糖水,岂能料到连碗都被我端跑了。他那大肥脸气得涨红了,像红脸的猪八戒。 “以后别让空禅教你了。”首座面色铁青,暴躁的把纸条揉成纸球,然后奋力往外一扔,子弹似的陷进了对面的木头柱子上。 “我不用学了吗?”面露喜色,我还没来得及开心,首座冷冷回我:“此后我亲自来教,空禅教的都是些粗俗骂人的污言秽语。你若继续学,以后出门开口说话,那还不得被人打死?” “哦!”怪不得空禅那么热心,原来他坑我! 我轻轻咽了一口唾液,嬉笑恳求:“首座,我能不能换一个语言老师?” “本座不配吗?”他略有不快。 “哈?不是!我怕您忙,累到您,所以我可以让别人教。”我继续编理由,让无尘亲自教我,那不是自个儿找了一个教导主任天天盯着我吗?算了吧,我高中那会儿都没那么自觉的找老师补课。 “别人教的我不放心。”他喝了一口茶,嘱咐我,以后见到陌生人一定要跟他汇报,也不可以私自出山,更不可以让别人随意进山。 我“嗯嗯”点了半天的头,他不就是在意我遇到天使大哥和面具人么,他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他怎么不告诉我呀。 “从后天开始,你来禅堂诵经听课,我会兼顾你,讲一些你能听得懂的,记得不能迟到。” 瞧他那认真样儿,没有开玩笑。我偏开关注点,问:“为什么是后天?明天放假吗?” “明天,我打算带你一起下山,去渊城,当然,你可以回城辅使家看看,毕竟他们认为你就是亲骨肉,所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他们应该会满足你。” “我不想学习,我只想睡觉,游山玩水,不想诵经,我还有很多有意思的经书没看完呢。”我倔强的摇摇头,期待他能改变主意不让我学习。 “别做梦了,想离开山河寺,除非你带我一起走。”他邪魅一笑,眼神里透着暧昧。 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迅速移开目光,感觉后背有些发凉,这个和尚不简单。 可能之前我只顾着逃跑的事情,今天仔细看他,发现他的眉尾是红色的,好像化了烟熏妆一眼,有点成魔那种感觉。 他是正还是邪,我一概不知。 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的把柄在他那里,他也知道我非常想离开这里,所以就算是在清规戒律森严的寺院,他作为上座阶层中权高的首座,我的大部分闯祸事件他都能替我扛下了。 不是因为他像霸道总裁那种宠妻的甜文时刻,而是我一旦离开,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配元,其他的女人都是家族利益的棋子。 这几天我从静安院听说,方艺歆之所以住在山河寺,是因为要嫁给渊城首富的二儿子姜雨正。 这姜家老太太信佛,说是孙媳妇必须和她一起在寺院受香火佛经的洗礼足足九九八十一天,也寓意人间八十一难中难难有佛祖庇佑,并且期间天天必须沐浴更衣,焚香祷告,每隔三天行斋戒之礼。 按姜家的规矩来,早上八点左右不可以吃东西,只能喝水解渴,饿了也只能喝水,中午12点之后连水都不能喝,一直到下午六点才能进餐饮水。 到了晚上八点又不能吃东西,再到晚上12点一过,连水都不能喝,一滴也不行。如果期间在外淋雨,嘴唇沾了雨水,那不行,违规的,先饿三天作为惩戒...... 怪得不最近我没看见方艺歆来找我麻烦,原来是被未来的婆家虐惨了。 渊城方家也就我和方艺歆两位大小姐,联姻是最悲惨的。这么看来,我比方艺歆幸运,我每天吃得好睡得香,关键时刻还有首座亲自护着,至少不用饿肚子,也没有烦人的家族规矩。 原来她恨我是有原因的。 如果方家不是把我嫁给和尚,而是让她成为首座的配元,那现在过得开心的人就是她了。 现在她一定饿得头晕眼花,暂且收起我的幸灾乐祸,稍后还是准备一点儿吃的偷偷去看看她才行,顺便探一下她能不能成为朋友。 最好可以怂恿她一起逃跑,再带上首座这个保镖,翻译和安全都不用操心,齐活了! “清心姑娘,你没事吧?一个人傻笑什么?” 见我笑出声来,首座也来了兴趣。 “我,我正在为明天下山的事情开心呢,你不开心吗?” “开心。” “你为什么开心?” “因为能和你一起下山。” 话里话外都是糖衣炮弹,这个臭和尚真能撩啊,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做老公坚决不能要! “呸!” 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豹子胆,竟然敢朝他的脸上吐口水。 他瞪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佛祖,罪过啊,我不是故意的。 第十一章 出发探望 姜二出现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搬回静安院的路上遇到空禅,嘴巴里还叼着一根杂草,没有和尚的样子。 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他老早就在那里等我到来。有了他用平语坑我的前车之鉴,我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好心来送我的。 我装作没看见他,只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接过我手里的包袱,在手上颠了两下,故意皱眉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把菩修院都搬空了,原来只有那么点儿可怜的行礼,啧啧啧,首座最近病得不轻啊。” “首座病了?”我一脸茫然,上午看他还好好的,要不是我朝他的脸吐了口水,我也不会不好意思继续住在菩修院。 除了方丈和长老各自有禅院外,首座一般坐镇菩修院。首座是未来方丈的接班人,菩修院的设备更加齐全,生活、研习等各方面都不亚于方丈或长老,甚至比他们的条件更加优越。 方丈的禅院有点像办公室,规矩多,事情多,而长老的禅院更像养老院,他们潜心修行,通常没有人敢去打扰他们,也很少见他们出院门走动。 “是啊,他怕你回静安院受人欺负或是受委屈,听说你已经搬走的消息,他在惠禅院(方丈的禅院)商谈公案,便立马让我赶来接你回菩修院呐。” 他一只手提起包袱,边往前走,边唠叨:“我就说你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他非得把你安排在眼皮下,你又不是小孩子。” 对啊,我不是小孩子,所以会对首座构成威胁,安全起见,他觉得我住在他的眼皮底下是最好的,至少可以看见我的一举一动。 我必须拉拢一点儿同伙,否则在这些和尚的视线之内,我一个人连逃跑都难。 “空禅师父。”我有一个想法。 听见我叫他,停下脚步后,他转身问我:“还是想去静安院吗?” “我......” “没事的,首座对你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听说你吐他口水了,首座不是小气的人,你就不要纠结去哪里住,菩修院是最好的选择。” 他带我往花园方向走,许是想让我换个心情。 “......” “说好了,那咱们回菩修院哦。” 这和尚怎么老喜欢抢我的话。 “首座给你什么好处了?”第六感告诉我,空禅对我的好有目的。 “他答应让我自行下山三天,自由自在!” 我一脸鄙夷看着他,幽怨的眼神恨不得我也能有权有钱让空禅这种大神级别的人物为我办事。果然,空禅变得功利,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伟大的将军了。 “哎,空禅师父,你听说过少林寺吗?” “什么少林寺?西邑只有季林寺。” “哈!那就好,我给你讲关于少林寺的故事吧?他们也会很厉害的武功,他们那个小说里的武林腥风血雨,比你在山河寺的生活精彩多了!” 他又停下脚步,想了一下,我走上前与他并排,他侧脸问:“什么条件,只要我可以做。” ““简单!你随我去一趟观音殿后面的偏房,怎么样?” “据我所知,里面有客人,偷偷去?” “偷偷去!” 我拽着他的衣角,眼睛努力瞪大,眨巴眼睛装可爱,对他说:“禅哥,如果遇到危险,你得保护我,看在首座的面子上,可以吗?” “你可以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哈哈大笑:“我的面子不是没那么大嘛,想借首座的。” “不,在我这里,你的面子比他的大,只要是清心姑娘你的事情,我空禅一定会尽全力。” 这该死的小说情节让我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首座也算了,现在连空禅说话也变甜了吗?这个直男和尚凭什么对我这样讲话! 我的脸颊开始发烫,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岔开话题道:“方艺歆住在那里吧?我想去看她,听说她被许给了姜家二公子。”我摇摇头,感叹道:“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空禅伸手轻轻戳了戳我的脑袋,眼里满是笑意:“你替别人瞎操什么心?不是想逃离这里么,丫头,至少你得为自己努力才行啊。” “其实这里挺好的。”我用蚊音似的小声嘟囔一句。 他点头应和,算是赞叹我的观点。我们经过花园时,水头正带着两三个僧人一起除草浇花,不远处的菜园里,菜头正和饭头商量今晚的斋食。还别说,这些和尚大叔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再好,你总得回到你自己的地盘。”他走上前去,把包袱往身上斜挎,帮一个年纪偏小的和尚提水到还没浇水的昙花边上。 我还没反驳他的话,身后传来总柴头的搭话,“无尘元主(他们习惯把现任首座的法号加上元主来称呼现任首座的配元,以此区分其他配元),菩修院的柴火还够吗?昨天听说要续柴,但是我没找到菩修院的柴头。” “啊,好像还够,抱歉,我等会儿回去问一下吧,如果需要再去您那儿取。” “好的,那就麻烦无尘元主了。”总柴头对我双手合十行礼后,大步匆匆往菜头和饭头那边走去。 我循着他的身影望去,看见菜头手里已经拔了一堆萝卜,唉,今晚又得喝萝卜汤了。好喝是真的,但是也不能顿顿喝,我都有点腻食了。 “走吧,去你想去的那间偏房。”空禅依旧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对遇到的僧人还礼,又问“你刚才怎么话里有话,想说什么。” “首座是个好人,只是他不太幸运,直到遇见你之前,我没见他笑过。”空禅带头转了一个角,穿过供香客们休息的凉亭,走上小木桥,再两条路就到了。 他说这话时,我并不开心。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首座遇上我幸运,而是我遇上了首座而变得幸运,但这不能成为感情里的固执。 天大地大,我脑海里还有很多问号,在我没有弄清楚“四方州”之前,在我变得强大而足以保护自己之前,我不会随便轻信任何人。 “你只要记住,不管首座做了什么事情,至少他永远不会对你动手,你一定要记得啊。”空禅变得严肃,越说越让我糊涂。 一个和尚,无尘他能干什么?难不成还去学人家打天下吗? “渡人先渡己,既然首座选择渡我,说明他已经把自己渡过去了,已经没事了,我相信他会更棒,不管我在不在他身边,不管他想去做什么,他会渡会他自己。” 我拿出从未有过的自信口吻坚定的告诉空禅,我相信首座,就像我相信自己。 走过小木桥,河面上划来一只豪华花船,它被停在河上游的渡口。我放慢步伐,想看看会从这种花船上下来什么样的人。 空禅倒退几步,和我一起望向花船。眼见一年轻的男子紧锁眉头,面容愁苦走出船舱,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左右手下在船上等候,他则快步走上岸,往我们的目的地方向走去。 “真不巧,你好奇的人来了。”空禅叹了口气,对我说:“你这丫头真会挑日子。” “什么人?我没说好奇谁啊。”我猜测应该是姜家人,听说姜家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传闻姜家三子年少成名,心狠手辣。 我倒是想象过方艺歆嫁的是什么人,还纠结过如果她被家暴我该不该去救她,后来想想还是得去,毕竟名义上她是方家人,那就是我的人,不允许别人欺负! “姜雨正,百毒谷新谷主的得意门徒。”空禅咽了口唾液,胆子缩小了十倍,他说:“如果惹到他,轻则重伤,重则死无全尸,所以你......” 我心领神会,默契的点点头:“知道,我不能惹他。” “不对。”空禅纠正道:“你可以惹他,因为首座打得过他。” “那你刚才想说什么‘千万’?”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惹到他,只准找首座,千万千万不能找贫僧。” “哈?那万一首座不在,你也得保护我啊,我那么弱小的女子。” “唉,不是不想打,是他用毒高明,贫僧......打不过。” “......” 如果生命能重来,我可以做一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而不是窝在山里憋闷气。 第十二章 探望艺歆 姜主发威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大概有十来个和尚念诵经文的声音,混杂着此起彼伏的木鱼声,观音殿里香客比其他殿堂的多得多。 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喜欢拜菩萨,尤其是观音菩萨,他们认为观音菩萨是救苦救难的慈悲化身,困境之下,只要诚心礼拜菩萨就会得到保佑。 我以前常去云山省的山河寺景区,心里稍有不顺都会握住常允住持送给我的那个护身符,心里默念几百遍“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现在看那群香客,好像也看到了我自己。 姜雨正绕过观音殿,径直去后面的偏房,应该是去看方艺歆吧。 走到观音殿门口,我小心翼翼探头瞄了一眼,观音像前面第一个跪拜的素衣老妇人应该就是姜家老太太。她身后齐排跪拜着一群虔诚的信众,不知道是老太太的随从还是自由的香客。 还想再瞄一眼,空禅从身后拎起我的衣服就拽走,想骂两句又不敢,菩萨殿前不能大声喧哗,我扭过头使劲掐了他的手臂两下,疼得他嗷嗷直叫。 趁姜老太太发怒之前,怕被姜家的家丁乱棍打伤,我们俩捂住嘴巴很默契的快速隐藏到不远处一片小竹林后面。 “你掐老衲干什么?”空禅压低声音质问,随之被压低的还有他那愤怒的情绪。 “你拽我头发啦!”我也低声吼他,揉揉受伤的头发,瞪他:“要不是本姑娘机灵,早就被你害死了!” “机灵?”空禅眼角抽搐,他卷起衣服把证据递到我眼前,手上确实被我掐得半青半紫,看起来挺有力道,甚至还破了一块皮。 “你管这叫机灵?”他怒问我,而我无言以对,尴尬的移开目光。 前面一阵脚步声,有个男子的声音,“全部撤掉!家主奶奶的话你也不想听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蹲下身,扒拉开眼前的竹子,从那些瘦竹的缝隙中循声望去,正是空禅口中那个心狠手辣的人——姜雨正。 再一看,他脚跟前散落着馒头块,大大小小的狼藉一片。 方艺歆的贴身丫鬟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泪眼婆娑:“姜二爷,是奴婢的错,这些馒头是奴婢偷藏的,您别对小姐发火,奴婢错了,认罚认罚......” 姜雨正一脚把她踹倒,她挣扎着慌忙重新跪好继续磕头。 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就算是方家的丫鬟,那也算得上细皮嫩肉。一个劲儿磕在粗糙的石子地上,额头都磕破了。 好像踢到不过瘾,他蹲下身用手抬起她的下巴,阴狠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他接连扇了她几个耳光,嘴角、眼角、耳朵都流出了鲜血。 这种时候方艺歆都没出面,我估摸着她大概饿得全身无力了,否则凭她那泼辣劲儿,怎么会容忍自己身边的人被这般羞辱。 我恨得牙根痒痒,最看不惯这种喜欢侮辱别人人格为快的臭男人。愤怒冲昏了头脑,我正想冲出去逞英雄,空禅再次拽住我的衣服将我压制在地,不让我起身。 “你此行目的是什么?是看望屋子里的人,不是来打架的。”他小声提醒我,“如果被姜雨正发现,你连方施主的面都见不到,这就是严重性。” 我小声骂了一句:“窝囊,你不就是打不过人家么?” 空禅听见了,但他并没有介意,反而在等什么机会。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姜雨正走进观音殿,和他的好奶奶一起参拜观音菩萨去了。我双手合十朝观音殿的方向祈祷:“观音菩萨,您睁开眼睛看看,如果看见那个暴力渣男,请一定让天雷劈死他吧!求求您了!” 空禅忍不住噗嗤一笑,说:“你怎么能在背后让菩萨劈他呢?” “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呸!”我那神情别人若是见了,还以为我在恨杀父仇人呢,也不是,我自小多愁善感,脾气性格不算好,遇上姜雨正这样的人,我肯定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行啦,就现在进屋吧。”空禅绕过竹林,快步走到那丫鬟边上,他蹲下身和她一起捡馒头块。 “谢谢大师。”她的眼里充满了感激,澄澈的眼神因受惊吓而显得楚楚可怜。 我走过去才看清,掉落在地上的馒头块被姜雨正踩踏陷入石泥里,心里翻腾一阵酸意。我边帮忙捡,边问:“这些应该不能吃了吧?为什么还要捡呢?” “天瑶小姐”她见到我,似见亲人一般,哽咽道:“拜托您去看看我们家小姐吧,求您了......” 我伸手动动手指,示意空禅把身上的包袱给我,他疑惑的解下包袱,又嘱咐道:“不宜久留,你快一点啊。” “知道了。”我点点头,大步向屋里奔去。 方艺歆蜷缩在角落里,听到我蹦跳进来的声音,吓得忙摆摆手说:“别打!不吃了不吃了!” “是我,是我。”我伸出食指“嘘”了一声,又慢慢把她扶到床上坐。 她偏头不愿直视我的眼睛,又自嘲道:“堂堂渊城城主的女儿变成这副模样,你觉得很好笑吧?” 屋里凌乱不堪,许是姜雨正刚才发火乱砸东西,这个狗东西简直瞎了眼,也不看看他招惹的是什么样的人。 “废什么话,你振作一点!你是渊城城主的女儿,为什么这样怕他一个姜雨正?”我收拾完床上的东西后,给她倒了一杯茶。 她端起茶杯一口饮尽,只说:“还要。” “得嘞!”我替她续上茶水,自言自语道:“还好茶壶没有被摔碎,否则我只能割血给你解渴了。” “他是百毒谷那个新谷主的爱徒,以后是百毒谷的继承人,更是要成为百毒王的人。”方艺歆强忍泪水,颤声说:“城主爹爹虽然爱我,可他也爱权力,我们生在方家根本就没有自由。” 我打开包袱,拿出四五盒飘香的糕饼,有一些碎掉了,我取一块稍微完整的递给她,“这些是渊城西角那家刘记的,我听说你也爱吃。” 她摇摇头拒绝,把头偏到一边,努力让自己不看这些吃的,好像怕忍不住贪吃。 “吃吧,区区一个姜雨正又怎样,大不了我带你逃跑啊。”我一屁股坐在床上,递糕饼的手并没有收回。 她愣了一下,诧异望着我,嘴巴动了动,没说出口。 “我手酸啦。”我嘟嘴撒娇,歪头笑看她:“吃吧,你放心呐,可能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但你是方家人,我不会让姜雨正欺负你的。”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傻,一样讨厌。”她接过糕饼,轻轻咬了一口,笑着笑着哭了。 “方艺歆,你是姐姐,我可以允许你讨厌我的。”我伸手替她擦拭眼泪,被她轻轻打回来。 “山河寺在山上,你从哪里得来的糕饼?” “嗯,首座隔三差五都会带一盒回来,前几天我去看天娇妇的时候送了她一盒,我全部的零食只剩这些了,全部给你呀。” “你把首座送给你的糕饼全部拿来给我啊?” “啊,我经常牙疼,你这个当姐姐的就替我吃掉吧,算是帮我的忙。” 经文诵念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把糕饼放回包装纸里,胡乱系起包袱,惊慌道:“你快走吧,姜家奶奶诵完经文要回来了。” 空禅和丫鬟一并冲进来催促我们尽快分开。 方艺歆的眼里充满了不舍,又不希望我因为她遇上麻烦。 我提起包袱,不情愿的跟随空禅走出门,迎面撞见拄着拐杖悠悠而来的姜家老太太。 那正好,我心里赌气呢。我把包袱往身后一甩,本想摆个帅气的姿势,可这一甩,糕饼全部被甩出来了。 我尴尬看向空禅,见空禅那鄙夷的眼神,好像在嫌弃我像个傻子。 “大胆!”姜家老太太提起拐杖指向我,怒道:“你在干什么?谁允许你带那么不三不四的东西来这里?这是对菩萨的大不敬!” 姜雨正扶住老太太,轻蔑道:“想来这位是空禅法师吧?我们姜家也是山河寺的尊者,怎可任由哪里来的野丫头放肆?” “帮我捡一下。”我朝空禅丢了一句,他还没说话,我向前一步,叉腰说:“我是无尘首座的配元,也是渊城城主的义女,城辅使的女儿,方天瑶,倒是你一个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虐待你的未婚妻,简直猪狗不如!” 我想起首座说过,就算我得罪天下,山河寺也赔得起。天下太大了,我敬畏天下,今天我就想得罪姜家,最好把姜雨正打死。 “你!”姜雨正疾步上前,伸手想掐我脖子。我闭上眼睛,没有往后退步,空禅一脚踹开他,与他在庭院中打斗起来。 原来空禅很厉害,这和尚说打不过,真是谦虚过头。嗐,我白骂他窝囊了。 旁观者清,打斗中,姜雨正的右手突然变黑,正击向空禅的肩膀处,那一掌下去可能会要命,我来不及多想,冲进斗场挡在空禅前,想挨那一掌。 三根银针飞过,刺入姜雨正的右手掌心,他停止攻击,蹲下身捂住右手,豆大的汗珠渗出额头,只见他咬牙切齿道:“小师叔,护内也得有分寸吧?” 首座剑指立掌,从众人身后走来,他靠近姜雨正,笑吟吟道:“本座也就一个配元,不护她,难道护你这个孽徒么?” 第十三章 放肆拆婚 生死攸关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本是你的错,山河寺也由不得你放肆!”我傲气十足,昂起头用鼻孔瞪着姜雨正,得意道:“渊城方家从小到大都捧在心尖儿上的大小姐,岂会因为你姜家有点儿臭钱就送女儿入虎口!” “你若要娶,便拿出万般诚意来,否则就别攀上方家,免得脏了我方家的门楣。”我侧脸往地上啐了一口,心里极其痛快。 有靠山的感觉真好,如果不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其实嫁给和尚也挺好的,谁叫对象是山河寺的无尘首座呢。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我们家雨正是配得上皇族公主的俊才之生,和方家联姻已经算便宜你们了!”老太太气得全身颤抖,姜雨正忍痛扶住她,低声宽慰她,可她不依不饶继续唠叨:“嫁过来连旁妾都不如!” 他们管“三妻”为嫡妻、偏妻、下妻,其余分为姬妾(宠妾)、庶妾、抬妾、旁妾四种名分。 老太婆,欺人太甚!那方艺歆的身价岂不是连最低等的妾室都不如?以后嫁过去在这个老太婆的当家下生活,安稳日子变得奢望了。 我心中腾升一团怒火,破口大骂:“你个老蚌精!老河蚌!老歪歪!老不死的!像你这样做长辈的家族,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最好别娶,否则你敢动方艺歆一毫,我就有本事让姜家灭族!” 我突然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赶忙送出口:“呸!冷眼观螃蟹,我看你横行到几时!” 首座从背后将我拉回他身后,轻声提醒:“够啦够啦,他们听懂了。” 老太婆气得嘴巴都歪了,大喘粗气,直流哈喇子。 丫鬟扶着方艺歆站在门口看得一清二楚,她对我的厌恶感下降了不少。从她嘴角的笑意可以看出,她心里的不快随着我刚才的谩骂声消失了一半。 “放肆!”姜雨正左手夺过家丁手上的木棍,飞跃而起,直向我打来。 首座将我护在怀中,侧身用右肩膀扛了那一棍,我能听到骨头“咔嚓”的响声。他的脚印陷入石泥里一寸,说明那一棍的力道非常大,可首座没有反抗。 姜雨正一愣,迅速收回木棍。他似乎并不想伤害首座。 我吓懵了,以为首座在护我的同时一定会护好他自己,为什么这次没有躲。 “我没事,也不会让你有事。”他勉强一笑,微微皱眉,松开左手将我护在身后。他的右手因受重伤放不下了,弯曲的姿势依旧恢复保持着单手立掌。 “为什么没有躲?”我颤声问他,眼泪在眼眶打转。 他摸摸我的头,侧脸看向姜家众人,冷语道:“本座是姜雨正的小师叔呢,自家的配元言语得罪了姜家的家主,自当由本座扛下这一棍,给老家主一个交待。” “你背叛百毒谷,残杀同门,已经不配称我的师叔了。”姜雨正轻蔑一笑,“她和你很像呢,十年前你屠杀百毒谷满门,可曾有过一丝愧疚?” 首座没有吱声,姜雨正把木棍扔还给身后的家丁,位于道德制高点似的,昂首问:“你把百毒王的头颅制成花盆,栽种了红色曼陀罗,还记得吧?” 首座的手微微发抖,但他眼神坚定,应该没有受到影响。 这些信息量有点大,我需要时间消化。 “怎么?百毒王挚爱的妻子,你那温柔贤惠的师娘,亲手把她全身的经脉挑断,割破脉络放干全身的血。” 姜雨正质问:“奶奶一生礼佛,让方艺歆随其侍奉观音尊者,这一点儿你们就觉得我姜家残忍吗?” “无尘首座,还记得你那可怜的师姐吧?她可是百毒王唯一的孩子,你挖她双眼,将她推进百毒池,可曾知道她如今苟延残喘到什么地步?” “怎么不说话呐?无尘当年一把火烧了百毒谷,上下八百弟子皆困在幽池被活活烧死,皮开肉绽的‘滋滋’声听起来像烤肉呢。” 姜雨正往前迈出一步,歪头看向我,笑问:“配元是吧?你怎么不吭声呢?现在看来,是我姜雨正残忍还是你的无尘首座更残暴呢?” 我失去了锐气,没敢说话,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问问方艺歆愿不愿意嫁,当初是方凌生请人来姜家说媒,我们姜家没有逼迫分毫。”他步步逼近,站在首座跟前,又露出阴狠的眼神问我:“只要你让方艺歆说出一个‘不’字,我姜二做主今日便解除这桩婚事。” 首座侧脸看我的态度,我转而看向方艺歆,希望她能为自己争口气。 她神色严肃,低头乖顺得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方艺歆!”我吼破音,急了。 她含泪蹲下身,替我捡回糕饼,丫鬟也随她一起捡,她在躲避我的视线,也在用动作代替她的慌张与不安。 直到她系好包袱,亲自走到跟前递给我,哽咽道:“对不起,这次怕是要错付你的好意了,谢谢你啊。” “屁话!”我眼泪直流,生气道:“谁要你的道歉啦,能不能为你自己争一口气啊?嫁给他你会幸福吗?不幸福的话干嘛要嫁?” 她想帮我擦拭泪水,被我伸手拦回,我倔强道:“眼泪我自己会擦,才没有那么脆弱。” “我们姜家有一个规矩。”老太太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姜雨正,又看向我们这边。 老太太说:“江湖传闻‘情刃削骨’是姜家的绝情断情诀,还未成婚就被反对,这是不吉利的,也是对祖宗的不敬!那丫头既然出面阻碍了我孙儿的幸福,按祖上的规矩,艺歆若要嫁到我姜家,必须手刃那个阻婚之人,以保将来美满顺昌。” 说罢,老太太从姜雨正的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扔到地上,她朝方艺歆使了一个眼色,说:“捡起来,做你该做的,别忘了你是渊城方家的嫡女。” 方艺歆有些犹豫。 老太太补充道:“只要你做到了,老身立马下令今夜启程回渊城,明日你与正儿完婚,此后你便是姜家二少的嫡妻,这名分生死不变,老身说到做到。” “家主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方艺歆泪流满面,现在的我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以前那样讨厌了吧。 “在山河寺,管什么姜家规矩?”首座震怒,双眸渐渐化紫。 耳边回响起诵经声,三位高僧踏空而来,其中一位在落地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穴封住首座全身的穴位。他的目的就是不想让首座掺和我此刻的事情吧。 我回头一看,空禅也被定住,望着三位站在前方双手合十的老和尚,我心里阵阵发毛。 “古灯长老,您来了。”老太太手臂夹住拐杖,双手合十低头向他们行礼。 “晚辈姜雨正见过古灯长老、常风长老、常青长老。”姜雨正也双手合十行礼,态度诚恳,看样子我摊上大事了。 “既然姜家二少与艺歆施主两厢情愿,那是天赐的缘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无尘元主是以方家亲族的身份干涉这桩婚事,那便与山河寺无关,如此一来,山河寺不便插手。” 为首的古灯长老惺惺作态:“姜家祖上该有的规矩自当由你们自己解决,今日之事也算老衲对已故的姜子禹将军有个交代。” “多谢古灯长老。”老太太满脸欢喜,又快速翻脸催促方艺歆:“姜家嫡妻之位如同郡王之妃,艺歆,你别让旁人乱了心智,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一定要做到那么绝情吗?”方艺歆脸色苍白,眼神慌乱如麻。 “我......”还没说话,电光火石间,姜雨正点穴定住我,他无礼的抬起我右手,捡起那把匕首塞到方艺歆手中。 此时,古灯长老帮首座转了一个身背对我,似乎不想让首座看到接下来的什么血腥场面。 丫鬟见状,忙把空禅的身体往边上推了一个角度,以便和首座一样看不到接下来的场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概是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 我大口大口呼吸,心脏都快跳着跳着蹦出来了。 第十四章 情刃削骨 好意错付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你要干什么?”我怒视姜雨正,他没有点我的哑穴。 首座尝试自解穴道,古灯长老单手立掌,另一只手搭在首座的肩上。古灯长老轻叹一声,愁容满面,“无尘,她一脚还踏在世俗中,这一次就让她自己斩断世俗的羁绊吧。” “你怎如此狠心?”无尘唇齿微颤:“她是我无尘的配元,你可记住?” “阿弥陀佛!”古灯长老没有正面回答。 那一瞬间,我挺恨古灯长老,他是无尘的父亲,按理来说就是我的公公,为何帮姜家那帮人,却不肯对我舍半分慈悲? “十多年前,你不觉得本座为你犯下的错背负了太多吗?”首座愠怒:“现在放开本座,也许还有一丝机会可以选择原谅你。” “三位长老,空禅自知罪孽深重,多年前早已有意离开佛门,只是长老们迟迟不允。”空禅深呼一口气,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请长老们恩允空禅离开,空禅就在此刻斩断佛缘,只望以俗人身份站在清心姑娘那边。” “空禅!”首座低声喝斥:“本座的配元方天瑶虽法号清心,可也轮不到你直呼法名。” 首座闭目整理思路,他长呼一口气,低声道:“想离开山河寺?你想得美!没有本座的允许,你就是死也得葬在山河寺。” 他们互相争吵着,嘴上谁也不肯服软。平常的日子里,发生争吵的情况,我肯定会两巴掌轻轻扇在他们各自身上,然后对两位大佬认错,讲笑话,直到他们开口大笑。 今天,我连自己都哄不乖,还怎么顾及他们。 “动手!”姜雨正低声威胁方艺歆,全然不顾首座满嘴的威胁。 她拉住我的右手,握紧匕首,深呼一口气,连续默念着“对不起”,迟迟不敢抬头看我。 与我而言,如果姜家老太太能遵守她的承诺让方艺歆成为嫡妻,那我也算牺牲得有价值了吧。到那时,她应该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喂!”她被我的声音惊吓到,抬头四目相对时,满脸泪痕。 我笑了笑,逞强道:“别扎歪了啊,嗯......扎歪了也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她的脸憋得通红,努力憋住眼泪,颤手掀起我的衣袖,崩溃嚎叫了一声,朝我的胳膊肘内侧刺下。 我皱眉哼了一声,咬牙拼命忍住疼痛,没有麻醉的手术疼痛感,大抵如此吧。 我在想:只要她拔掉匕首就好,一切就结束了吧?我安慰自己,他们应该会很快放我去疗伤的。 疼了就吃糖,对了,我还有三四盒糖饼呢,足够甜。 谁知,方艺歆没有拔出匕首的意思,反而握紧匕首狠狠划向我的手腕处,好像要破开我整条手臂上的皮肉。顿时血流如注,匕首划破皮肉发出切肉的“嚓嚓”声。 “做什么做什么?停下!快停下!啊啊啊......”这下换我崩溃嚎叫,满头大汗,泪水混迹汗水滑落,冷汗直冒,浸湿衣服。 方艺歆见到我的骨头已经露出,一把拔出匕首,扔下凶器,脚一软,她瘫坐在地上。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助我冲破穴位,我单膝跪地,右手如同上万只白蚁噬心,又或万箭穿心般疼痛。 这帮人,真狠。 姜雨正并没有停手,他运气将我的右手再次抬至半空,一股强大的吸力正把我的骨头往外吸。 这是要抢我的骨头?把我的骨头抽离了,那我怎么办? 我抬起左手试图挣脱他对右手的束缚,可我力不从心,身体越来越疲倦。 “啊啊啊啊!姜雨正你不得好死!”骨肉分离的声音咔咔作响,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如针扎。我痛到哭崩眼角的血管,双眼流出血泪,头痛欲裂,痛到崩溃,几乎到了发疯的地步。 吵闹声早在我哀嚎之前就消失了。可以断定首座和空禅是被同时打晕的,大概长老们不想让他们俩卷入我逞强犯下的错误中,也许我只能自己赎清这段罪孽。 不过多时,姜雨正吸出一根较粗的白骨,血淋淋的握在手中。 真卑鄙啊,手臂较粗的那根是桡骨,算是顶梁柱,如今你让我亲眼看着我的桡骨被你抽离,只留我一根细小的尺骨该如何生存? 我......岂不是成了废人? 苟延残喘,奄奄一息,没想到这些词我会体验深刻。 疼晕之际,我自言自语道:“好一个......情刃削骨,你们看我是外人,故意的吧......” 我倒在姜雨正的脚下,他蹲下身抽了我一耳光,捏起我的下巴嘲笑道:“没有无尘,怎么?你变成废物了吗?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我闭上眼睛不敢看他手中血淋淋的骨头,他用力扒开我的眼睛,想让我在精神的边缘崩溃,我偏偏倔强得很,怎么可能就此服输。 方艺歆爬到我眼前,她摇摇头,替我推开姜雨正的手,愧疚得鼻涕眼泪混流到下巴处。 我若是还有力气,一定要嫌弃她的。 这个堂堂渊城城主的嫡亲女儿怎么会有如此狼狈的一面。 “擦擦眼泪吧,我右手已废,以后啊,你只能自己擦眼泪了。”我猛咳一阵,吐出一口黑血,许是郁结已久,还好咳出来了。 “结束了吧?难消恨意的话,把我的右手砍掉吧,反正没有及时缝合而失血过多的话,它就会烂掉、臭掉、剥落,最后还是会变成单臂的。” 血泪忍不住直往下流,我一个女孩子就快变成残废了。方艺歆你怎么下得去手?我看了她多少遍,最后还是把这个问题咽回肚子里了。 “古代的医疗条件本来就不好,治不好这伤,我就会受感染死掉,也算随了你们的心愿吧?”我的眼睛开始浑浊不清,哭久了,眼角血管崩裂本就是悲催的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不想哭啊,可是太疼我忍不住。 一切都结束了。 该死的穿越,既然已经毁掉我现实生活的稳定,现在好歹让我过得幸福一点儿啊。 我好困,嘴皮干巴巴的,好想喝水,好想睡觉。 空音是刚好路过的,他躲在小竹林后面目睹了一切,吓得傻愣住了。不过,他调整了心态,大胆走出来向长老们提出要带无尘首座回菩修院的要求。 他趁机施银针弄醒首座,这点伎俩让古灯长老甚为恼怒。 “清心?”无尘几乎是爬过来的,他推开方艺歆,小心翼翼抱起我。正要离开,姜雨正阻拦道:“小师叔,你别急啊,这骨头还没雕完呢。” “清心的......骨头?”无尘含泪,嘴唇微颤,凝聚力量一拳打在姜雨正的心口,骨头在姜雨正松手的同时被无尘拿回。 无尘又重重补上一脚,把姜雨正踢到偏房的墙壁上,墙壁震裂开几条缝隙,姜雨正吐了几口鲜血,艰难的捂住心口挣扎着起身,像一只刚学会爬的臭虫。 无尘双眸化紫,眉尾处的红色似乎更加显眼,他怒问:“还有谁敢阻拦本座?” “其实你......”古灯长老还想说什么,无尘阴冷看向他,问:“你还想说什么?佛门本该慈悲,这是你教我的,现在你干了什么好事?” “你凭什么来决定清心的罪孽?”无尘步步逼近古灯长老,中途被常风、常青两位长老伸手拦下。 无尘冷笑:“你们自以为是的慈悲到头来都施舍给了那些所谓的王权富贵吧?山河寺的长老,身份尊贵,颇有威望,今日竟然变得如此卑鄙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眼睛睁开一丝缝儿轻声叫了一声“哥”,等无尘感觉到我还有一点儿意识的时候,我忙说:“疗伤要紧,晚了就,就嗝屁了......” “我这就带你寻医,撑住!若你有不测,我定让山河寺”他看向古灯,切齿道:“陪葬!” 这句话像在说给古灯一个人听,又像在威胁姜家的所有人。 姜家老太太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她一直目睹那场惨状,从未劝说半句话,怎么好意思求菩萨保佑她那架老骨头。 无尘抱着我匆匆离开,路过观音殿前,我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心里对着观音菩萨祈祷:如果可以,请让我变得强大吧,那样我至少可以保护自己了,也不必牵连任何人。 我又欠了无尘,以后要还很多呢,欠人情的滋味太难了。 方艺歆,我说没有委屈是假的,其实,我委屈极了。 我为你破皮割肉,削骨断筋,此后的人生是你自己选的,至少要快乐啊。 第十五章 空禅清醒 怒怼师尊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黄昏,观音殿的庙顶被落日的余晖铺满,金碧辉煌下,四周显得分外寂静肃穆。只有落叶被风卷起,旋转着打了几个滚儿,又随风另寻安身之地。 禅鸟成群飞过,暮鼓浑厚洪亮的声音由远而近。 削骨事件发生后的两个时辰里,古灯长老命空音回禅堂向方丈禀明今天发生的事情。姜雨正被家丁架起,站不稳的丑态看上去伤势很严重。 空禅的后脊椎痛得要死,他睁开眼睛一脸疲态,伸手揉揉颈椎,刚呲牙站起身来。空禅正想暴躁骂两句脏话,常青长老挥拳想再次把他敲晕,谁知他转身与常青长老四目相对,那一刻,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开来。 常青长老尴尬一笑:“你醒了?” “哦,这不是托您的福又要让我睡过去么?”空禅翻了个白眼,发牢骚道:“直接把小僧打死多好,省得多打小僧几次,您手疼,小僧也受罪呐。” 偷袭本就不是光彩的事情,被抓个正着,常青长老收回拳头,只能默默忍受空禅的不满。 “长大了,老衲与众长老已经管不动你们了。”古灯长老面向空禅,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吓得空禅也连忙双手合十回礼。 古灯长老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说:“离经叛道是大忌,我那痴儿似正非正,亦邪非邪,空禅,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若将来他真的做了有损山河寺的事情,你是他的师兄,你有承担起首座之位并顺继方丈的责任,可千万不能糊涂。” “师父。”空禅双膝跪地,低眉垂目,不解:“那些事情不该他来承担,您却偏要他扛下了,他护自己的配元没错!” 他侧脸露出凶恶的神情盯向姜老太太,大怒:“错的是那些所谓的王权富贵,是他们玷污了佛门清静!” “啪!”古灯长老一巴掌挥在空禅的脸上,一个红手印显露在他脸上,嘴角出血,他被打得有点懵。 “一缕心火,一念红尘,那不过是凡尘人间的悲欢喜乐。” 古灯长老往前走了两步,余晖打在他红色袈裟上,如一尊活佛用悲悯苍生般的眼神俯视空禅,他在提醒空禅,也在警示空禅。 “你们生是山河寺的和尚,此生的因果不可能被成全,若你们死,那也是山河寺的魂,守护山河寺是你们永世的责任,就算轮回,来世也只能与山河寺相逢!” 古灯长老收起和蔼的微笑,一脸沉郁。衣袖下,他打空禅耳光的那只手竟在微微发抖,他转身要走,其实在掩饰不安的情绪。 空禅在余光中瞥见地上的血迹,他转头四处望了望,确定他们已经遇上危险,他蹙眉,心有不满:“无论是首座还是小僧,这山河寺护得,若他日有变数,恐怕这山河寺也毁得!神明的事情请长老交于神明自己决定,空门的因果自当由我们自己来偿。” 古灯长老没有理会,常青、常风二位长老随其要走,空禅再问:“为何佛门护不得她?” 这一问,三位长老止步不语。 “首座娶亲是您安排的,您同意的是渊城城主的义女方天瑶,一个傻子,对吧?”空禅起身,冷笑:“可您没想到现在的方天瑶不是傻子,而且聪明机灵,您更没想到首座会对她有情,处处护她吧?” “空禅!怎么跟你师父说话呢?”常风长老急得直跺脚,跑回空禅身边小声安慰:“他们没死,跑了!你就跟你师父好好说话吧,别气他了。” “跑了?”空禅轻蔑一笑,“你们凭什么用‘跑’这个字?这地上的血是谁的?” 空禅环顾四周,与姜雨正对视时,姜雨正心虚的移开视线。 “小僧猜,这是首座配元的血吧?”他的眼神落在方艺歆身上,又问:“艺歆施主,您说是不是啊?” 方艺歆双手沾满血,双目无神,倒是被空禅的叫唤声一语惊醒。一旁陪她坐在地上的丫鬟定了定神,插嘴道:“不关我们家小姐的事,是方天瑶自讨苦吃的。” “那就是啰?”空禅得到答案,心中愈加厌恶起方艺歆不讲义气的假态,转而看向姜雨正,神色肃穆,他说:“若她生,姜二少和方施主便可平安,若她死,恐怕二位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空禅!”姜家老太太将姜雨正护在身后,责问:“你身为山河寺的法师,怎么善恶不分呢?” “老施主。”他轻叹一口气,看向古灯长老,对师父的背影合十深鞠一躬,起身时补充道:“您别忘了小僧本名......恶煞将军,傅原依。” 古灯长老没有回头,也没有制止空禅无礼的行为,他松了一口气似的,一语不发,往自己的禅院方向走去。 常青和常风二位长老匆匆跟上古灯长老的脚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空禅,确定空禅没有对姜家人动手,他们才稍微有点放心的走了。 “古灯长老!”姜家老太太着急的望着背影喊了一声,古灯长老再也没有回头。 “你们以多欺少,在观音菩萨面前显得臭不要脸啊。”空禅讽刺了一句,老太太涨红脸生气的模样正合他意,老的小的都没有规矩,看来姜家的家规也不过如此。 姜雨正甩开家丁的搀扶,站直身子,擦拭嘴角的血渍,说:“你想知道啊?好啊,大师你仔细听,是那边的女人。” 心口处被无尘踢伤,姜雨正每说一句话都钻心般疼痛。 姜雨正阴笑,指了指方艺歆,继续道:“她拿匕首割开无尘元主的手臂,皮肉切开似的,你能相信那种剧痛吧?哈哈哈,那姑娘真倔,剔骨之痛竟然没有疼晕,我还想等她晕过去后泼她一盆冷水呢,可惜了。” 皮肉被切......开?剔骨?空禅猛地望向那些血迹,他想象不出当时有多惨烈,更想不到自己和首座的师父会袖手旁观,任由姜雨正这种人在佛门净地干卑鄙龌龊的事情。 “啧啧啧,不简单!方天瑶那个丫头莫不是从小就装疯卖傻,到了山河寺就恢复原形,是不是又仗着几分姿色讨得首座和空禅法师您的欢心呢?” 姜雨正哈哈大笑,为逞口舌之快,他恨不得把所有能想到的污言秽语都骂出来。 没办法,现在的他处于弱势,根本打不过空禅,但是有姜家老太太在面前,空禅总不会对他下死手,所以他在言语上如此嚣张。 “老人家。”空禅走到姜家老太太面前,双手合十,低头行礼,脸上挂起假笑,礼貌的说:“听闻姜二少乃百毒谷新主之徒,也有望成为下一任新主。” “那是!我们家雨正身份尊贵,想要跟雨正结亲的姑娘多着呢,也不知道我儿为什么给雨正选了这门丧气的婚事。”老太太说完,朝方艺歆的方向狠狠剐了一眼。 方艺歆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她面无表情,只微微弯腰行礼,便说:“家主奶奶,我有些乏了,先进屋休息,您若是想打想骂,请等我休息一会儿再叫我吧。” 她转身走进屋,刚踏进房门就停下了脚步,她侧脸冷语:“姜家让我亲手伤的是我的妹妹,她与我有方家的血脉,四方州不止西邑有方家,正因为考虑了四大方家的实力你们才选我,所以我们是平等的,别用你们轻蔑低下的眼神看我,否则我会毁掉姜家。” “啊!”她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奶奶您说若我能做到那件事,便启程回姜家成婚是吧?我希望由我妹妹换来的幸福,您最好按承诺如期实现。” “方艺歆,你究竟在想什么?”空禅瞪大眼睛,不知方艺歆此刻抽什么风,刚才还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空禅师父,她希望的是我幸福,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会努力让自己幸福的。”她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恢复正常,只听她说:“如果她还活着,请您转告她,是我方艺歆对不起她。” “阿弥陀佛......”空禅对方艺歆有了另外一种认识,经此一劫,往后她定会成就一番霸业吧,但愿如此,至少她能保护好自己。 方艺歆瘫坐在床上泪流不止,她望着双手沾满清心的血,愈加觉得愧疚。 “方天瑶,你一定要活着啊。” “等我替爹爹办成那件事,事成之后,我亲手砍姜雨正的手,还给你。” 第十六章 林山陋室 药师张甘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山河寺位于华首山的山顶,往下零散分布着其他大大小小的寺庙,再往山腰处走就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往西五百里,一潭清泉的附近有一间名叫“林山陋室”的竹屋。 张甘就是这间竹屋的主人,他是一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药师。 林中偶有阵雨,那天下雨,张甘正在自家院子里收衣服,还没来得及收完,从他身后跳出个人影儿将他撞翻,他手上未干的衣服全散落在泥地里。 “谁啊!”张甘看清无尘的身影后,生无可恋躺在泥泞中,雨水打湿他的长发,一缕缕落入泥水中,还有几只慌张逃命的虫子正往上爬。 “救人!”无尘吼了一声,熟练的踢开竹门转身进屋。 张甘哼了几声,欲哭无泪:“这些衣服我借的,怕是还不了啦。”他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泥巴敷在脸上也不在意,他知道只要那和尚出现,如果和尚手里的人死了,那就是他张甘死。 失血过多,我越来越虚弱,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张甘第一次见到我的伤口时,可以说吓得花容失色,他跳起来抱住无尘,被无尘非常无情的丢开了。 “和尚,这伤我治不了,那么大的伤口,我光缝起来都害怕。”张甘摇摇头,偏过头不愿再看我。 “张药师,你想陪葬?” “哎呀!”张甘变了一副笑脸,凑到无尘跟前,手指缠绕长发,打趣道:“我有法子,需要一根人骨,但是现在去哪里找呢?我总不能治病时顺道去林子里杀个人给你吧?” “用我的。”无尘伸出左手给张甘看,没有一丝犹豫。 “嗐!”张甘轻轻拍了一下无尘的手,转变忧愁,遗憾的口吻摇摇头说:“你的太大,不合适。” “那就用你的。”无尘拉起张甘细皮嫩肉的手,眼神坚定:“你这女施主般的手,虽然有点别扭,但是看起来合适,眼下只能这样了。” “死和尚,你说什么呢!”张甘迅速收回手,宝贝似的藏在身后,转了转眼珠,忸怩道:“我的手不是要救人嘛,你把我的骨头拿了,我怎么救她?” 无尘一听,好像觉得有道理,暂时打消了对张甘的手臂下手的念头。 下一秒,无尘想起来那根桡骨被他抢回了,揣在胸前的衣服里,刚才顾着救人给忘了。他取出桡骨递到张甘眼前。 张甘拉起衣袖垫在手上,接过骨头细细看了一下,还是摇头,“不妥!这骨头上有毒!” 张甘把骨头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打开药箱取出一枚药丸,塞到无尘的嘴边,示意他吃下去解毒。 无尘没有反应,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张甘,空气中尴尬几秒后,张甘恍然大悟,“唉,忘了你百毒不侵,看我这脑袋!” 他张开嘴巴把药丸扔进自己的嘴里,边嚼边说:“我可以先缝合,但是三天之内必须找到合适的骨头,否则漂亮的姑娘就变残废了。” 张甘忙活着走到装满大大小小上百件医用刀具的柜子前,取出一个小木盒走回床边。 “愣着干什么?帮我把油灯拿过来!” 我敢发誓,这是张甘对无尘最霸气的一次使唤,此后总是唯唯诺诺,每时每刻都害怕无尘会把他打死。 无尘端起油灯干起照亮的工作,张甘从脖子处扯下那根破布搓成的“项链”,麻溜的用它绑起长发,还没来得及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泥巴,开始忙活着缝合我的伤口。 醒来过几秒钟,但是缝合太疼,还没睁开眼睛就被疼晕了。疼晕后疼醒,疼醒后又疼晕,来来回回折腾了百十多遍,要是我能开口讲话,一定骂死这个庸医! 大哥,至少喂我一点儿止疼药再动针吧? 三个时辰左右,油灯刚好燃尽,窗外的雨停了。 张甘长舒一口气,见无尘放下油灯,扭干盆里的毛巾轻轻给我额头擦汗,他瞪大眼睛再吼:“你有病啊?热水!要热水!这么凉的水你怎么好意思给她擦汗?” “啪!”无尘反手一巴掌,愠怒:“有热水你不早说?” 张甘乖巧指向厨房,一边捂脸委屈,一边说:“那里有热水,还有回魂汤,记得倒一碗。” 看在他辛苦缝合的面子上,无尘免去了白眼,匆匆往厨房处奔去。 “老天爷,下辈子您就让我被打死吧,我不想让这和尚救了一命,偏要还他一辈子似的,太遭罪了!” 张甘替我包扎好伤口后,贴心拉开被子铺在我身上,怕我受寒,他一口气把我下巴以下的身体全部捂得严严实实。 大热天的,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正凉快呢,张甘药师还替我多盖了两床棉被,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炫富,毕竟不是谁都盖得起棉被。 若不是无尘回来得及时,然后一脚把张甘踹开,再帮我掀开两床多余的被子,我真的会被闷死。 “话说,这跟骨头上的毒是百毒谷的耶。”张甘坐在桌前观察那根稍有发黑的桡骨。 “是百毒谷的毒。”无尘点点头。 “哎,说说,你又怎么惹到他们了?”张甘来了兴趣,顺便把储物柜里的瓜子端出来,边嗑瓜子边盯着无尘,期望着无尘说出一个惊天故事。 手臂都伤成那样了,应该有大八卦吧?张甘心里想。 “姜雨正。” “谁?” “西邑姜家,姜雨正。” “哦。” 张甘不再往下追问,眼神也不再好奇,而是变得温顺极了。 无尘见他嗑瓜子也变得小心翼翼了,不由得失声笑道:“你身为百草族,难道还怕那些百毒谷的逆子不成?” “你别跟我提他们,我烦着呢!”张甘一记白眼翻过,朝边上吐瓜子壳的动作有些暴躁。 “是你先问我的。”无尘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我,那时我睡得正香,只是失血过多,张甘说得慢慢补回来。 “那骨头,我去哪里找?”无尘担忧的问。 “看缘分吧,也不是每根骨头都合适,很难说的。”张甘这句话又惹得无尘一脸阴郁,无尘“啪”一巴掌,盖在张甘的头上,威胁道:“治不好,抵命!” 张甘被打懵了好几秒,回过神时,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瓜子,指点道:“山河寺里的女人,只要有人肯献出来,问题不大,说不定可以治好。” “静安院里的人都是西邑各家有头有脸的人送过来的,动不得。”无尘想过这个问题,一旦被发现丢失的是桡骨,肯定知道是他干的,并且是为了我干的,那会惊动整个西邑的。 “那没办法,对于无辜的性命来说,首座您下不去手,那下山去找不可能在三天内回来的,方圆千里也没有多少女眷啊。”张甘不赞同的摇摇头,否定了下山这个主意。 “拜托你照顾她,我去找,三天内肯定赶回来。”无尘有些坐不住,他起身夺门而出,也没听张甘在背后叽叽哇哇的嘱咐。 张甘伸了个懒腰,把放凉的汤药端来床边,一点一点喂我喝下,忍不住对我唠叨:“姑娘,如果他愿意还俗,你就发发善心收了他这个妖僧吧。” “他这人挺好的。”张甘笑了笑,不害臊的说:“其实我也挺好的。” “哎呀,明天我也去林子里走几圈,说不定能捡个人会来给你接骨头,这年头上山摔死的,被野兽咬死的,很多的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多走几圈吗?” “哈哈哈哈,因为走一圈可能会遇到小野兽,追啊追啊,等追到的时候就多走了几圈嘛。” “姑娘,你放心,我努努力,明晚让你喝上热乎乎的肉汤!” “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在华首山,佛祖会庇佑你的。” “啊呸!跟和尚待久了,我怎么也信佛了......” 第十七章 同心同蛊 何为皈依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山腰处的林子里,天晴也不会很热。张甘坐在离床榻不远的大竹窗边,翘起二郎腿,边嗑瓜子边看医书,我还一度以为他是个优秀的学霸。 后来我才发现,他看的不是医书,而是一些女孩家如何制作、使用胭脂的指南,再者就是富贵小姐们穿衣搭配的教程。 “哎,老镰头,最近山上有什么女孩的尸体么?” 张甘把嘴里的瓜子壳吐到前面,正前方有一个小碗,他在尝试着把瓜子壳吐进去,可是小碗里很干净,他全都吐歪了,有些懊恼。 从领口到鞋尖,瓜子壳变成虫子似的零散“趴”在他身上,看上去很邋遢。 碧潭边长着一颗粗壮的大树,它下端有一根低矮的大树杈一直延伸到潭水上空。坐在上面钓鱼的老者,撸了撸发白的长胡子,回他:“莫瞧见!就是遇上了也不敢瞧,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子里的规矩。” “懂得啦,懂得啦!你说些有用的话行吧?”张甘突然坐起身子,抹了一把嘴巴,又问:“那小屁孩的桡骨被人家拆掉了,惨得很,你说该怎么医吧?” “老头我是砍柴守山的,不是治病救人的。”老樵头打了个喷嚏,扶正头顶上用来遮阳的斗笠,想了一下,说:“估计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既然死不了就不要找什么骨头啊。” “那当然不行!小屁孩会变残废的,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张甘气呼呼的躺回座椅里,翻来覆去,动静大得差点把自己摔下去。 “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得把你的骨头抽出来给她?”老樵头哼了一声,嘴角满是笑意。 “当初你师父给你取名张甘,意在把你培养成绝世药师,就好像他培养了一株能解百毒的甘草,没想到一根桡骨难住了你,莫不是你治病救人还过于在意伤口的美丑了。” 老者瞄了一眼自己脚下的鱼篓,里面多数都是两根手指粗的小鱼,蹦蹦跳跳活泼得很,有几条还蹦出鱼篓跳回泉水里了。 “哎呦,把鱼篓绑在树杈上是错误的!我辛苦钓上来的鱼都蹦回去了。”老者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还是没有把鱼篓的盖子盖起来。 “我不管,肯定会医好她的。”张甘撅起嘴巴,正盘算着去哪里找骨头会比较合适。 “看命数吧。”老者啧啧两声,感叹道:“这丫头命好,遇上你这个药师,她想死都死不了。” 张甘一听,“噌”的站起来,叉腰傲娇道:“那是!就算三天之后无尘没有回来,大不了我把骨头给她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你还火急火燎的?”老者问。 “那我不是担心骨头接进去晚了,那伤口再次缝合会留疤,难看嘛。”张甘卷起衣袖,低头用左手摸了摸右手的骨架,良久,摇摇头:“还是不太合适。” “伤成那样,你救回她,是不是用蛊了?”老者提起鱼竿,几根海草挂在上面,他重新将鱼线抛下去,继续等待着。 张甘一愣,咬了咬嘴唇,转而看向老者,“若今后这孽缘不得善终,全都错在我张甘不该自作主张。” 那日雨后,无尘出门要去寻骨,走到半道又返回竹屋。伤得那么严重,他不确定我能不能撑得过三天,所以他必须让张甘想尽办法护住我的性命。 “想让她快点醒来也有办法,至少她保命没有问题,否则三天之内我也不确定会怎么样。”张甘无奈:“反正我的命也是你捡的,大不了,我抵命。” “什么办法?还需要什么?”无尘问。 “同心蛊,只要你同意,我保证她明天可以醒来。” “不可以,除此之外什么都行。” “和尚!” “离开山河寺,她以后会遇上所爱之人,本座不能自私。” “你要她活,还是她死?” 无尘攥紧拳头,拒绝道:“本座设局让她上山河寺,弄成今天这样已经是愧疚,你若执意要本座与她种下同心蛊,岂不是一辈子都毁在本座手里......” “那你就看着她死吧,高烧不断,失血过多,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吹口仙气能救她?” “本座......”无尘犹豫了很久,还是坐回床边,轻声说:“下蛊吧,只要她能活。” “你不在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张甘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无尘破了原则。 无尘不再说话。 张甘抱来一罐蛊坛,嘀咕道:“你可以还俗嘛,这个女孩子你可是拿命护的,怎么忍心让她死掉,还嘴硬。” “啰嗦。”无尘小心翼翼握住我的右手,缝合的针线映入他的眼帘,他皱起眉头,有些坐立不安。 张甘用筷子夹出两条红色的蛊虫,一条放到无尘的手心,一条放到我的手心。没过多久,无尘和我都大汗淋漓,两条蛊虫从手心沿着手臂往上钻,一只钻到心口的位置,红条才消失。 “无尘,也为你自己活一次吧。”张甘收拾好蛊坛,示意无尘可以下山寻骨。 那一夜,我睡得很安稳,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回到了云山省,打开我的采访日记时,里有一张无尘的照片。 “啊啦,啊啦!痛死我了!”一觉醒来,右半身动惮不得,伴着剧痛感,我紧绷的每根神经都被拉扯得很疼。 “醒了?” 老者和张甘不约而同看向竹屋。 张甘慌忙冲进来,见我呲牙嚎叫,他乐了:“你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不渴,也不饿,我的手很疼......” “哈哈哈,醒了就好!我去倒水给你喝。”张甘欣喜极了,能把我从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下救回一条命,不知他在开心自己医术的高超,还是庆幸我活下来了。 他把我扶起来,靠在竹窗边,喂了我一杯温水,不是茶水,一瞬间,鼻子发酸,忍不住又开始哭了。 “你不要哭啊,不然那和尚回来还以为我把你弄哭了,那你可就害死我啦!”他拿起手绢替我擦嘴,笑了笑:“女孩子家要多笑,你哭什么,我会帮你治好的。” 老者下了树杈,提着鱼篓高兴的走进竹屋,他晃了晃手里的鱼篓,笑说:“姑娘,今晚有鱼汤喝啦,你开心一点哦。” “谢谢伯伯。”我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转而看向张甘,我环视四周,问:“你是医生吧?你叫什么名字?” “百草族药师,张甘。” “张甘?” “是一株甘草!”老者插嘴说。 “好的,甘草片。”我点点头。 “张甘!”张甘快被气晕。 “是......甘哥。”反正都会叫错,年轻男子都叫哥,这样总行了。 “我是不是残废了?”从竹窗望出去又是一片林子。 如果当初天使大哥把我救走,应该会保住我的右手,起码有个全尸吧。 “都说了我会医好你,婆婆妈妈的。”张甘把一张小竹桌搬到床上,提来一壶温水,一盘瓜子。 “哦,还有!”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又从柜子里翻出一盒糕饼,帮我打开包装放到竹桌上,说:“那和尚隔三差五托我买糖糕,就是送给你吧?吃吧,还是那家的味道。” “我去洗鱼,准备今晚的饭食,你们先聊吧。”老者呵呵一笑,摘下斗笠,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和尚人呢?”我试着抬起左手,酸痛难忍,后来还是放弃了用左手。 张甘摆出一把蒲扇,嘱咐我:“天热的时候,你尝试着动动左手,就算无尘把骨头找回来,右手应该也不如以前那样灵活了。” “无尘他......帮我找骨头去了?”屡次救我,看来这和尚蛮有良心。 习惯了城市里的喧嚣,过足了繁忙的生活,突然让我住到山里来,生活上有很多都不方便的地方。 我曾像蝴蝶一样,狂妄着自以为能拥有沧海,却发现其实蝴蝶根本飞不过沧海,又怎么可能拥有它。 我就算住在山河寺那么久,心依旧是乱的。古灯长老说得对,我一脚还在红尘,怎可妄想着皈依佛门,况且我并不想一辈子待在山河寺。 皈依?哪有那么容易。 第十八章 和尚未归 毒族暗杀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我今年二十四岁,本命年。从大二开始就在云山日报实习,一直实习到大四,所以刚毕业就顺利进入云山日报成为正式记者。 想来想去,除了工作累一点儿,我还是挺喜欢记者这份工作的。 意外穿越,我天天窝在山里,以为有一天能成为金光闪闪的女主角。可惜,还没离开山河寺,我就弄残了自己的右手。 好像很久没给我妈打过电话了,如果我妈知道我变残废,她一定会哭晕。 “我妈也很喜欢给我煲鱼汤,不过她做的没有伯伯你做的好吃。”我微微苦笑,扬起下巴示意张甘再喂我一勺鱼汤。 我妈做的饭就算难吃,恐怕再也吃不到了。 她啊,每个月见不到我回家总要躲在房间里偷偷哭一场的,以后我没办法回去照顾她,听她唠叨家里长短、邻里八卦,这个女人,该怎么办啊...... 眼泪在眼眶打转,张甘察觉,把鸡腿放回碗里,还没擦手就用油腻腻的手捏了捏我的脸。他嬉皮笑脸说:“山里干燥,给你擦点护脸油。” 回忆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我现在却想咬死张甘,如果可以的话,生嚼也没关系。烦人!我稍微有点感情的想念我妈,被张甘无情打断了。 “好喝就多喝点。”老者给我夹了一块鱼肉,笑说:“如果我当初成婚,或许女儿也有你那么大了。” “伯伯,你以前有心上人啊?”我的眼睛瞪得很大,八卦心又开始了。 张甘哈哈大笑,喂完我鱼汤,边给我擦嘴边说:“老樵头当初就是逃婚才跑进山里隐居的,没想到一逃就是一辈子。” “哇,宁愿光棍一辈子也不娶的人,是因为她长得很丑吗?”张甘喂了我一颗肉丸,我满足的咂咂嘴,追问老者的情感史。 “不合适啊,可不能害了人家姑娘。”老者摇摇头,脸上挂着笑意,我却看到了他内心的酸楚。恐怕再过十年,问他同样的问题,也许他的答案还是一样的。 我看向张甘,他摆摆手,看穿我的心思,“别问我,我不像老樵头是逃婚进山,我是被迫藏在这里的。” “被迫?”我忍不住噗嗤一笑,“难不成你是被和尚‘藏’在这里的‘小娇妻’?” 老者刚喝完一口酒,被我的话逗得捧腹大笑。 “呸呸呸!”张甘轻轻敲了我的脑袋,斜眼瞪我:“别提那和尚,当初我让他救我,没说让他把我带上山!这不,我天天欠他似的,下不了山啦。” 原来无尘不止把我带上山,他救过张甘,好像也救过空禅,也许还有别人?命运那么复杂,谁说那臭和尚在乎的人就是我呢? 张甘起身替老者倒满酒,坐回自己的座位,端起酒碗与老者碰碗,一干而尽。 无尘救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像方天瑶吧。与渊城联姻在即,设局让我进山河寺,他只是不想别人摆布他的人生。 这样想法真好,以后就算我跑了,他也不欠渊城,因为我本就与渊城没有任何关系。 “老朽这碗酒,祝贺姑娘重获新生!” “哎,谁说不是呢,我从医十年之久,没见过像她这样耐活的。” 我故意叹了口气,沮丧道:“找到合适的骨头,几率很小,我已经做好残废的打算了。” “瞎说!”张甘用食指和拇指捏住茶杯,确定水温合适,他端起来喂了我一口温水,明显生气道:“你该信任那和尚,他从未对谁这般关心,你可知,他是最不希望你受伤的那个人。” 心里堵得慌,本来我应该庆幸自己没死,可我又想发火。什么“我不是方天瑶”、“不该待在这里”之类的话,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谢。”也许这是我对自己妥协的声音,极小声,但张甘还是听到了。 “没关系,换做我,其实心情也会差。”张甘摸摸我的头,咧嘴一笑:“清心姑娘,你放心吧,真的,我张甘以百草族的名誉发誓,无尘会回来,你也会好起来的。” “嗯嗯!”我重重的点点头,老者大笑,继续倒酒豪饮。 我尚未痊愈,不能喝酒。 张甘和老者足足喝了八坛酒,酣畅淋漓,夜深之时,各自尽兴而归。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没想到会睡得那么沉。 我叫了几声“张甘”,他不在。没有他的帮忙,我坐不起来,右半身还是动不了。我尝试着抬起左手,酸痛难忍。 窗子敞开着,屋里光线充足,昨夜杯盘狼藉尽数被收拾干净,张药师真是个勤快的人。 我躺在窗户边,凉风阵阵吹进来,仔细一听,林子传来鸟鸣声,树叶飒飒。我想,也许附近有野兽。 大概过了三个时辰,天渐渐暗下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 按往常的习惯,太阳落山就必须归家,这是林子里的隐士们一直以来的规矩。今晚,时候也不早了,张甘还是没有踪影。 我胡乱猜测,他该不会被哪只不长眼的黑熊抓走了吧?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他用竹管准备好的水全被我一口气喝完。可一肚子的水哪里解决得了饥饿的感觉。 张甘失策! 吃的也该准备才是。 恍惚间,我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花香,香到发臭,引起我连连干呕。还没吐出来呢,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闭上眼睛之前,我好像看到了张甘的身影,又好像不是他。 “晕了?”站在后门的黑衣人瞄了一眼身后,确定四下没人,低声问了一句。温声细语,这个黑衣人是一个女孩子。 趴在窗台上的黑衣人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脑袋,见我没反应,点头回答:“晕了!” “狼毒,我们不杀她吗?”后门的黑衣人蹑手蹑脚走进来,手持弯刀,靠近床边警惕着我。 这种情况下,如果我醒来的话,黑衣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砍死我。 “杀,但要杀得有价值。”趴在窗台上那位叫狼毒的黑衣人,他走进来,双手环抱于胸,冷静道:“山慈,你说毒死她,好不好?” “不要!”那姑娘摇摇头,放下警惕,叉腰道:“女孩子被毒死,那死样肯定难看,我不想今晚睡不着觉。” “那么胆小还做杀手,从小到大,你一点儿长进也没有。”他的语气温柔,满嘴宠溺,没有半点责怪她的口吻。 她咯咯一笑,先掀开我的被子,再把我右手的衣袖掀开,密密麻麻缝合的伤口飞入她眼中,她愣住了。 狼毒迅速捂住她的眼睛,讲给她听:“她的桡骨被抽,应该就是无尘的配元,伤成这样能大难不死,估计用蛊了。” “你是说,张甘给她用蛊了?”山慈拿开狼毒的手,语气坚定:“以后你别老挡在我前面,我是杀手,不是胆小鬼。” “你站在我身后就好,一个天真活泼的药师,我不想你也成为下一个雪蒿。”狼毒将她挡在身后,运气探我脉搏,他点点头,侧脸说:“是同心蛊。” “也对,她身子单薄,不用同心蛊以命续命的话,她早就死了。”山慈从狼毒身后探出头,伸手替我把脉,笑了笑:“我们......杀她?还是救她?” “咣当”一声,他们吓得立刻背对背,朝不同的方向持刀警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门口一个身影长发飘飘。 山慈大叫“鬼啊!”一下跳在狼毒的背上,狼毒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凑近一点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你是谁?”狼毒问。 “我是来看妹妹的。”女人走进来,晃了晃手里的糖饼,憨笑道:“想妹妹,吃糖。” “一个疯婆子!”狼毒安慰山慈,“别怕,下来把灯点上。” “万一有人来......”山慈不安。 “今夜,百毒谷数百位精英暗杀上山,你觉得张甘有胆量回来么?” “也对,那我们不用偷偷摸摸了。” 山慈从狼毒的背上下来,接过狼毒手里的火折子,不一会儿就点亮了三盏灯。 “你叫什么名字?你一个人来这里吗?”山慈问她。 那女人还是呵呵笑着:“妹妹,善水想妹妹。” “哦!”山慈看向狼毒,低声说:“她好像是虚灯方丈的配元,听说个疯子,但是方丈还是很疼她,搞不清楚这山河寺的和尚,感觉每一任的配元都不正常。” “对了,你刚才说她被种了同心蛊,和张甘吗?”山慈好奇。 狼毒轻叹一口气,“小傻瓜,当然是和无尘,与张甘何干?” “哎,那我们两个女人都杀吗?” “不,我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玩的办法。” 狼毒阴狠一笑,天娇妇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胡乱哼起歌来。 第十九章 接骨嫁祸 另起孽缘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狼毒,这个办法可行吗?”山慈有些担心。 “你是百毒谷最好的药师,也是资深的炼手,换一根骨头而已。”狼毒把三盏油灯一一抬到床前,走到天娇妇身边,只说了一声“得罪”,一巴掌把她砍晕。 狼毒蹲下身,从长靴里掏出一把匕首,拉起天娇妇的右手狠狠划下去,在他眼里,似乎抽出这个女人的骨头比剥兔子皮还简单。 山慈咽了一口唾液,也从长靴中掏出匕首,耐心挑开我右手上的针线。皮肉稍有长合,她摇摇头,举刀重新将我的右手切开,皮具一般任由她把弄。 狼毒递给山慈一根桡骨,山慈接过骨头后立马塞入我的右手里,“哎,狼毒,她们的骨头刚好合适啊。” “那就好,说明她命不该绝。”狼毒起身,目光扫视屋内,停留在我那根发黑的桡骨上。他走到柜子旁,从上面拿下那根桡骨,“已经被打磨成骨刀了,张甘真是手巧。” “过来帮我!”山慈冷汗直冒,筋脉复杂,虽然这是她第四次移植人骨,但还是很紧张。 狼毒顺手拿过柜子上的针线,两步跨过来,拍了拍山慈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慢一点儿,反正死活由天定,你只管做就好。” “用臭虫咬她耳垂,不然她要是晕彻底就醒不过来了。”山慈扒开手里的筋脉,顺着尺骨的大概位置安下桡骨。 狼毒点点头,他的右手食指轻轻搭在我右耳处,两只黑绿色的虫子从他袖子里爬出来。说来也奇怪,一只爬到右耳垂,一只爬去了左耳垂,它们受人指使般,听话得咬住耳垂就不动了。 夜深,万籁俱寂,偶有虫鸣,还没传到人耳便默声了。 狼毒左右手一起缝合,加上山慈的辅助,安装好骨头的后续工作进展得非常快。 “呼~”山慈双手蹭在黑衣上,擦了擦手,说:“另外一个要缝合吗?” 她看向天娇妇,狼毒收好最后一针,用匕首割断线头,站直身板看向天娇妇,耸肩道:“杀了吧。” “什么?”山慈觉得不可思议,换骨而已,没必要杀人吧。 “别这样看我。”狼毒与山慈对视,冷笑道:“咱们不是来做善事的,谷主要无尘回百毒谷,那就必须得让无尘在山河寺待不下去,你说呢?” “哦!我们用虚灯方丈那个疯配元的骨头救无尘的配元,如果虚灯方丈的配元死了,他一定会和无尘反目,那时候的无尘就有可能被迫离开山河寺,然后就回百毒谷了!” 狼毒欣慰点点头,回答:“我是这样计划的,也许有用。” “可是,谷主这次让我们来追捕张甘,好不容易找到张甘藏在这里,我们要放过他吗?” “你傻啊。” 狼毒盯着天娇妇,眼神犀利,“从现在开始,杀虚灯配元的人是无尘,抢桡骨给无尘配元缝合的人是张甘,今后,他们二人在山河寺很难立足了。” “哇!狼毒,你不愧是狼毒!” 山慈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感叹道:“想出这么狠毒的一箭双雕,如果大功告成,你的炼榜又得上一层了。” 山慈吹了一声口哨,左右耳垂上的虫子飞速爬向狼毒,从他脚跟处往上爬,爬进长筒靴里不见了。 她提醒道:“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天就亮了。” “还有最后一下。”狼毒手持发黑的桡骨刀,弯下身,狠狠的朝天娇妇心口刺去。天娇妇紧皱眉头,左手里的糖饼滑落,没多时,她舒展眉头,再也没有了一丝气息。 “将她的尸骨扔回山河寺咱们就走。” 狼毒扛起天娇妇的尸体,山慈一口气吹灭三盏油灯,跟随狼毒的脚步,刚出竹屋便一跃跳上树杈,纵身消失在密林中。 南抚地界,赛上城十里外的破庙中。 “多谢大师的救命之恩。”一个姑娘背靠佛像,长舒一口气,用手抚平慌乱的心跳,转而看向门口那位白衣和尚。 “不用。” 他盘腿而坐,双手合十,眉头紧皱,心里甚是烦闷。 “我叫风怜雅,大师你呢?” “无尘。” 风怜雅见他冷漠无趣,本不想再跟他说话。方才在山中迷路,是这和尚救了她,看他眉清目秀,实在让她一眼难忘,心中早已乱了阵脚。 她脸颊微红,再问:“无尘大师,你来自哪间古刹?要去往哪里呀?” 无尘起身,侧脸回她:“本座还有要紧的事情,你告诉本座地址,本座替你给家里报信。” “嗯?”她好奇这和尚明明可以送她回家,怎么能把她丢在深山里,然后自己跑掉呢?她请求道:“大师,劳烦你送我回赛上城吧,我一定会请爹爹重谢你。” “可以给你所在的古刹捐赠香火钱,要多少都可以!”她怕和尚拒绝,故意用钱引诱。 “本座不顺路。”无尘嫌弃的白了她一眼,冷语道:“本座要的东西,你给不起。” 她倔强的扶着佛像起身,脚被猎人的狩猎器所伤,她疼痛难忍,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她问:“你想要什么?” 划破区区一道伤口,这位大小姐便疼得鬼哭狼嚎了半天。他想,清心的手臂被划开,骨头活生生被抽离,那该有多痛...... 想到这里,他怒火中烧,移步一把掐住风怜雅的脖子,怒道:“本座想取......” 他看到风怜雅快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恢复理智后,他赶忙松开手,背过身去,轻声说:“对不起,本座鲁莽了。” “咳咳咳!”风怜雅揉揉脖子,她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他刚才又碰到她了。 从地上爬起来,她含笑慢慢挪到他跟前,满脸可怜样,“大师,你送我回家吧,深夜的山林满是豺狼虎豹,我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眼含泪水,显得楚楚可怜。 无尘生厌,转身背对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送她回去。方才是他误以为撞见鬼,一拳把她打飞出去,这才让她踩中了猎人的狩猎器而受伤。 他深呼一口气,转身看向她,“先说好,送到门口而已。” “好!”风怜雅想,都到门口了,进去坐一下你应该也不会拒绝的。 她以为无尘会背她,于是乐滋滋的闭上眼睛准备好让无尘背起来。 半晌没有动静,她疑惑的睁眼一看,无尘一脚踹下破庙的木门,抬手扯下一块黄绫条绑住木门,再一脚把木门送出门外,冲里面的风怜雅喊:“自己坐上来。” “大师,你这是?”风怜雅一瘸一拐挪到门口,指着木门不理解。 “坐在木板上,本座拖你回去。” “坐木板下山?我屁股会疼死的!” “那你自己回去,本座先走。” “不要......” 风怜雅极不情愿的坐到木门上,无尘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从佛像前面捡了两个破烂的跪垫给风怜雅垫屁股。 这一举动让风怜雅感动万分。 无尘一只手拽着绫条大步往前走,风怜雅花痴般沉迷于他。风怜雅想:只要这和尚敢还俗,我就敢嫁!我要让爹爹把整座赛上城当聘礼,聘他为夫! “大师,你.......们,能不能还俗啊?”她不好意思问“你”,于是加上了“们”字。 “不能。” “你是哪间古刹的?” “山河寺。” “山河寺?啊!想起来了。可我听说山河寺有和尚可以娶亲。” 风怜雅捂着发烫的脸,正幻想着和无尘成婚的甜蜜场景。 “你知道山河寺?”无尘问她。 她赶紧点点头,还以为终于和无尘有话题了。没想到无尘说:“你既然知道山河寺,那就该知道山河寺的首座就是本座。” “哇!大师你是山河寺的首座?”她两眼放光,崇拜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无尘的身上。她欣喜的问:“大师,你是可以娶亲的对吧?” 无尘看到前面有一颗小石头,故意往那边走,稍微一使劲儿,木板撞击在石头上,颠簸得风怜雅东倒西歪。 他侧脸答:“本座已经有配元,心有所属,施主你就不必费心了。” “有娘子啦?”她愣了一下,又低眉怯怯的问:“那如果我用整座赛上城当做聘礼,大师你会不会考虑纳个妾?” 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冷漠道:“多谢施主厚爱,无尘纵是还俗,此生只有一个娘子罢了。” “她长得好看吗?” “好看。” “她会干什么?” “有本座,她不需干什么。” “也许......总会分开。” “本座与她种下了同心蛊,注定生生世世。”他说这话时,嘴角满是笑意,忽然,他又嘀咕道:“除非割骨挖心。” “大师,我叫风怜雅!” “闭嘴,本座记不住。” 第二十章 天娇之死 毒族阴谋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佛门最严厉的惩罚方式,不是血腥残杀,也不是诵经忏悔,而是见死不救。有人会诧异,“见死不救”怎么就会成为最严厉的惩罚? 倘若遇到没有善根的恶人,不出手搭救而任由其发展,终有一天,恶人会有恶报。这话听起来“慈悲”,仔细一想,确实称得上严厉,搞不好会把命丢掉。 换骨事件之后,我高烧不断,昏迷不醒,是被张甘连夜扛回山河寺。 他逃脱毒族的追捕,小道消息听说无尘已回山河寺,因此想带我上山河寺求救。兴许无尘得知毒族入侵的消息,特意赶回来护寺的,这一点张甘没有怀疑。 到了山河寺,还没踏进华守门(山河寺第一道山门),我们被武僧团团围住,一路押至中殿客堂。 十八长老齐聚,方丈位于首座,堂下还没有多少僧众。 堂前放着一具尸体,空禅独坐在那儿,神色恍惚。那尸体用白布盖住了,没能认出是谁。看他们神色肃穆,想必是哪位重要的人物死了。 张甘背我到堂前,慢慢将我放下来。与此同时,客堂先鸣三阵序板,召集了全寺的僧众。 通常寺院惩罚违规僧人的形式叫作“肃众”。对违反清规戒律的僧人,寺院会根据僧人所犯的过失轻重来进行惩罚。 轻则被罚油、罚香、跪香、杖责等惩罚,重则被逐出寺院,永远不得再入佛门。 我能醒来完全靠那碗油灰。方丈见我昏迷不醒,下令让堂主(位居首座之下,负责禅堂、念佛堂事务)端来一碗香油,里面加入三勺香灰搅拌。 堂主递给张甘,示意他喂下,张甘起先犹豫,回想起山河寺的古方,他知这是救我,还是将那碗油腻腻的油灰喂我喝完。 我不知道这叫什么,但它有作用,我干呕了几声,真的醒了。 “清心姑娘,哎,你醒啦?”张甘盘腿而坐,扶我坐起,他坐直身子让我当靠座,见我醒来,他先欣喜一番,继而愁眉不语。 “你,怎么了?”我的胃里阵阵翻腾,多次想吐,但没吐出来。 张甘抬头环视四周,前方高堂上坐的全是山河寺位高权重的高僧,身后僧众整齐列坐。他小声抱歉道:“对不起,我好像害你陷入危险了。” 我费力转头看向前方,空禅低头不语,神色从未有过的冷漠。我心里闪过一丝惊喜,忙问:“甘哥,那人是空禅吗?” 还没等张甘说话,方丈朝鼓楼方向挥手,顿时鼓声四起,长鸣三声而止。 “老衲与十二座元(长老)相商,本想挑选二百位武僧下山捉拿罪众方天瑶!”方丈甩袖而立,怒喝:“既然今日她自己送上门,那老衲就该当着僧众的面宣知她所犯的罪孽。” “我?”我朝白布处的尸体努力张望,没有印象。我都伤成这样了,怎会和那具尸体有关系? “张甘,怎么回事?”我嘴唇干裂,一开口说话,唇上几处开裂的地方流出血来。 “我也不知,刚到华守门的时候,咱们俩就被押送到这里了,我一直在等你醒来。”张甘想了想,大声问方丈:“虚灯方丈,到底怎么回事?你莫名其妙让武僧将我们押到此处,就算有什么过失,那也该讲清楚吧?” 一张法坛桌摆在方丈面前,上面放着一块白布,一个打开的棕色长匣子里装着那根发黑的桡骨。 方丈起身,拿起白布盖在骨刀的刀柄处,右手捏起桡骨刀,左手指向那具尸体,颤声问:“你为何要杀善水?” “善水?”脑海里晴天霹雳,我张开嘴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她是老衲的配元,理应是你的长辈,山河寺佛亲等级森严,可老衲念你对善水好,并未计较你们之间那些繁冗的等级礼节。” 方丈红着眼眶,声音哽咽:“不求芳华与白头,但祈天地共周。你可知,当老衲看到这把骨刀刺在善水的心口处是何等的愤悔绝望?” 明明被收在柜子上面的骨刀怎么会成为凶器了?张甘吓愣,直到方丈将骨刀扔到我们面前,张甘才回过神来摆摆手,解释道:“不是啊!有可能是毒族!昨夜毒族入侵,我潜藏在落石湖才保住性命的。” “毒族入侵?”方丈冷笑,一掌拍在法坛桌上,桌裂而碎,他怒道:“华首山上下,少说也有几百寺院,上千僧众。如果有毒族入侵,难不成会没有人发现吗?” 糟了,好像上了毒族的当啦!张甘后背阵阵发凉,心想:毒族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真好。 张甘下意识的抱紧我,怒目与方丈对视,死扛道:“我们没做过的事情,你贵为方丈也不能在佛祖面前诬蔑我们!” “诬蔑?”空禅轻笑,起身走到我们面前,蹲下身,他冰冷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我。 我努力坐直身子,张甘扶住我,右手阵痛,汗如雨下。我盯着空禅的眼睛,问他:“天娇妇她......真的是被那把骨刀杀死的吗?” “不仅如此。”空禅掐住我的脖子,任凭张甘捶打还是没有松手。我挣扎着想左手推开他,可左手不争气。 我的脸涨得通红,随着空禅手中的力道加大,呼吸渐渐困难。我痛苦的表情与空禅冷漠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可知,我空禅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空禅虽然面无表情,眼里却留下了泪水。 他松开手时,我大口喘着粗气,张甘轻轻拍我的后背帮我顺气。 “你们都问‘你可知’,但我实在不知道我自己该知道什么?”我咬住嘴唇,强忍泪水,不想在这种不清不楚背黑锅的情况下丢人现眼。 空禅伸手捏我右手,疼得我啊啊直叫,他探出我的右手已经有新的桡骨安装进去了。面露失望的神情,慢慢起身,面对僧众,我仰头看他,佛前的空禅威仪自生。 “善水是被值守的武僧在华守门前发现的,心口插着用你桡骨做成的骨刀。” 不过三秒,空禅猛地单膝跪地,他再抬头时早已泣不成声,“她右手的桡骨被活剥抽离,如今被缝合在你的右手中,你让我如何信你?” “张甘,是你干的吧?”空禅看了看张甘,再看向我,吸了吸鼻涕,冷笑:“人是你杀的吧?” 我摇摇头,眼泪没忍住。 “我把她当姐姐,怎么会伤害她?” “那要问你自己啊!为什么伤害她?这辈子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空禅揪起我的衣领,恶狠狠问我:“为什么要伤她?不是你们,还有谁?为什么她的桡骨会在你的手里?为什么是你!” 张甘彻底慌了,他腿麻得站不起来,被空禅的气势吓得发懵。 好像除了我们,确实没有人有作案动机。 “不是的,无尘下山去找了,我们没想过动山河寺的人。”张甘越说越乱。 远处的方丈一听更生气,他已经没有桌子可拍,一脚踢飞自己的座位,攥紧拳头大怒:“没想动山河寺的人?难道你们还想去伤及无辜吗?” 我们没办法为自己辩解,没有证据,没有人相信我们。 维那上前抚平方丈的情绪,方丈点点头,只说一个“宣”字。维那示意一旁的小和尚重新抬来椅子。 扶方丈坐好后,维那宣告僧众:“无尘配元方天瑶,因一己私利残害虚灯配元善水,因骨杀人,以骨为孽,按照山河寺的戒律,她所犯的罪孽人神共愤,跳过‘三摈’之罚,今日由本维那主持,行本寺最高惩戒——山河之刑。” 空禅松手将我推开,张甘抬手替我遮阳,始终护着我。 堂下僧众一片哗然,纵然坐在太阳下,满座中没有人不打寒颤。 以前在藏经楼抄写经文,空禅告诉过我,一般寺院会根据僧人所犯的过失大小分为三种处罚: 第一种轻度罚,称为“默摈”。主要限制被处罚僧人的人身自由,安排做苦活、重活,做“活哑巴”,从此不能再也任何人说话,等于把他摒弃在寺院生活之外。 第二种中度罚,称为“摈出”。放逐有过失的僧人离开寺院,等他诚心悔过并取得僧众谅解后方可再回寺院。 第二种重度罚,称为“灭摈”。对犯重大过失的僧人,行肃众,从寺院中灭除这个僧人的僧籍。一般由维那(他也管僧众戒律事务)亲自下令烧毁那僧人的衣钵戒牒,在山门贴摈条,鸣大鼓三通,最后以杖将其从寺院偏门轰逐出去,以维护佛门的尊严与圣洁。 不过,没有人告诉我,山河寺还有一种比“灭摈”更狠辣的惩罚,那就是“山河之刑”。 第二十一章 山河之刑 逐出寺门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你们以多欺少,想趁无尘不在的时候欺负清心姑娘,你们才是最卑鄙的人!”张甘扶我起身,恶狠狠环视四周。 山河寺传闻中的“十二金刚”各执一个牌位分别围住我们。张甘额头的汗珠滴落在我衣服上,他紧张得拽紧我的衣服,一激动都掐到我了。 “你放心,我张甘拼命也会护你出去,我答应过无尘的。”他自言自语道:“我答应过无尘的,我答应过他的.......” “把不相干的人带出去。”维那发令,上来四位身强力壮的武僧,抬起张甘的四肢就往十二金刚圈外跑。 “张甘!”我四肢无力,脚一软,瘫坐在地上。没有张甘的搀扶,加上太阳的毒辣劲儿,我昏昏欲睡。 维那清了清嗓门,大声说:“十二金刚各执十二恶律仪以敬山河,念在方天瑶已入佛门,并且修译经文有功,经十二座元相商,一致决定今日之刑罚只取‘穿耳’、‘刺针’、‘恶烙’三种,其余九种刑罚皆由金锤十四、法杖十八代替。” 他干咳两声,补充说:“今日刑罚结束之时,方天瑶将永除佛籍,逐出本寺,华守门着摈条宣示。” “众僧可有异议?”维那问这话时,盘腿坐在天娇妇尸体旁的空禅明显有些异样,但这次,他没有站出来替我说话。 “我有!”张甘扯嗓门大喊:“你们放我下来!” 四位武僧站军姿般,每人只用了一只手,分别抓住张甘的四肢举起来,张甘悬空躺着,拼命挣扎也没有撼动四位僧人一毫。 监寺实在觉得张甘吵得心烦,他走过去从下往上挥手,一巴掌拍在张甘的后脑勺,力道适当,只是让张甘短暂晕厥。 维那见四下无人异动,他大喊:“诵!” 堂下所有僧众双手合十,不约而同念诵听不懂的经文。十二金刚各执牌位顺时针绕圈走,我抬头看向空禅,再看古灯长老,他们阴沉着脸,也合掌诵念起来。 第一罚,从人群上来四位僧人,一位抬着长板凳走到我跟前,他放下板凳的同时,我被另外两位僧人束缚手臂,头被按在长板凳上。由于他们拉扯到我的右手,锥心刺骨的疼痛让我晕了过去。 一盆冷水泼下,我迷迷糊糊醒来,水珠顺着汗水落入眼睛,辣疼要命! 另一位僧人端着一个案板,由最先抬长板凳上来的那位僧人从案板上拿起一根类似图钉的东西,上面雕刻着经文,驱魔法器似的。 他走到我跟前,拉扯两下我的左耳垂,朝方丈喊:“有魑魅虫的痕迹!” 方丈一怔,指着我,颤手骂道:“孽障!你已入佛门,怎么能与毒族勾结!” 维那趁机喊:“钉!” 僧人得到指令,将“图钉”摆在我左耳的耳廓软骨处,举起手里的锤子一挥而下。 疼痛感刺激到大脑,嘴唇被我咬出一排牙印,鲜血直流,但我很自豪,没有屈服,没有哼一声。不就是给我打了一个耳洞么,我忍得住。 第二罚,刑具变成了绣花针。十二金刚合力运功将我悬至半空,我的双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起,十指被迫张开。 只见第一罚的四位僧人匆匆离场,十二金刚每人飞力抛出九根绣花针,有十根不偏不倚全扎入我双手的指甲缝中,其余九十九根没有一根扎偏,也尽数扎满我全身,顿时,我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彻云霄。 这些和尚功夫真好,力道刚刚合适,一百零八根绣花针扎入我身体一寸(约三厘米)左右。虽然不会伤及性命,一百多根细针要取出来谈何容易。 留在体内,每疼痛一次,就好像赎了一次罪,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罪恶忏悔么? “方丈......留她一命吧。”空禅不忍,还是开口求情了。 “佛门不养孽障,你只管出席,恶业由老衲来做。”方丈看向天娇妇的遗体,心火中烧,他皱眉道:“是老衲愧对她,该死的人应该是老衲。” 诵经声的节奏慢慢变得急促,伴随着洪钟之声,他们开始敲击木鱼。 第三罚,十二金刚将我合力降下一点儿位置,并没有放我下来。痛到脑壳要炸了,撑着最后的意识,我亲眼看着空音提上来一个铁盒子,他走到我跟前,眉头愁得扭成一团。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我不会怪你的。” 简短的话语中,我的心宽慰了一点儿。 他从铁盒子里抽出一根细铁丝,最前面有一个大拇指的指甲壳大小的莲花印。烙刑是吧?弄上这标志,那就意味着告诉天下人,老娘是从佛门被戴罪踢出来的呗? 我闭上眼睛,生无可恋。空音瞄准我的眉间,将烧得发红的铁丝莲花印按上去,那一刻我才知道头皮都快被烫熟是什么感觉。 糊味扑鼻,我的眉间......熟了? 空音收手,他没敢看我,做完他该做的事情后,立刻转身离开了现场。 我被放下来的时候,摊在长板凳上,他们没有放过我。一具特大号长板凳被扛上来,我被架过去趴下,等待着最后的刑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撑着最后一口气,如果真的不想活,大不了咬舌自尽算了,免得在这里受罪。 可我内心倔强得很,我多希望无尘能回来,明明说好三天而归,他食言了。 我不怕死,就怕死得憋屈。 眉间留下一道血,素雅的白衣也被满身的伤痕染红。我用力嘶喊的时候,眼角的细血管再次被我崩裂,泪水混迹血水流下来,我已经半人半鬼。 “请法杖金锤!”维那握拳举起右手,客堂里的僧人听到号令,两人各抬法杖金锤进场。 诵经声震耳欲聋,我微微动了嘴唇,算是笑过。 金锤十四下,法杖十八责。“十四”代表观音菩萨的十四种无畏功德,“十八”表示十八界,即六根、六尘、六识。 方才的一百零八根针想必表示求正百八三昧,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于我当然是反过来的,他们巴不得希望这上百种烦恼困我生生世世。 天娇妇只是一个幌子,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大动干戈。说起杀人,就算我真的杀了天娇妇,可空禅屠了一座城池的性命,无尘灭了百毒谷第一代千百人的性命。比起他们,凭什么一条人命就得让我受那么多的罪? 方丈起身,当着僧众的面,取出我与无尘成婚时写下的《佛亲书》,算是婚书吧。我还没来得及收藏,被方丈这个老和尚烧掉了。 他烧毁我《佛亲书》的时候,可恨的是,我连说一个脏字的力气都没有。我恶狠狠的在心里呸了他几口,还是觉得不解恨。 张甘也是被冷水泼醒的,就在我苟延残喘的时候。 “刑止!” 随着维那的号令,诵经声戛然而止。鸣鼓三通,我和张甘被几个武僧抬到偏门处扔下,张甘看到我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吓得哇哇直叫,哭喊着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没人回答他,只有林子里的几只鸟飞过时叽喳叫唤了几声。 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我长舒一口气,结束了,终于可以离开山河寺了。 这是我奢望的自由,但并不开心,被诬陷后赶出来,换做谁也不会开心。 “无尘,我终于可以离开了。”我面无表情,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张甘将我拥在怀里护住我,拽起衣袖,慌张的帮我擦眼泪。 “无尘,其实我很舍不得你。” “无尘,你在哪里?” 无尘,你说了会护我,不让我有事。就在今天,你的亲生父亲、你的师父、还有你的好师兄弟们,他们行山河之刑,动十二恶律仪,骂我是孽障,你可知,我委屈极了。 佛亲书已毁,方天瑶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死掉”啦。 若有幸捡回一条命,此后江湖再见,你记得我叫“陆清心”,我不是方天瑶。 渊城西角那家刘记糖饼很好吃,以后你不能给别的女孩子买。我不像古代这些女孩子可以容忍三妻四妾,我的心眼很小,你买的糖饼只能给我吃。 “无尘,再见。” 张甘轻轻拍了拍我的脸,着急道:“别睡!我背你下山!你撑住啊,我答应过无尘的,你千万不能死。” 疼得昏死过去,最后一丝意识中,我还在硬撑着,希望无尘的身影能出现。 可这一次,他没有来。 他食言了。 张甘背我下山,好几次我们俩差点滑倒,他一路上给我讲笑话,我并不想笑。 “甘哥,喂我吃甘草片吧?” “先下山!” “甘哥,你会吃屎吗?”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气得张甘大声回我:“会吃你,满意了吧?” “甘哥,我们被陷害的。” “我知道!” “无尘,后会无期......” “无期你个头啊!起来骂我!不要睡!” 张甘骂骂咧咧转个弯,继续往山下走去。 第二十二章 齐风尊府 奔袭报信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无尘送风怜雅回家的那天,恰好行山河之刑。无尘本想在进城之前“借”风怜雅的桡骨,这样一来,他觉得送她回家也算是公平。 同心同蛊,同蛊同心。无尘还没动手,山河刑的所有痛楚在某一瞬间全部汇聚到无尘身上,猛地像被千斤重的石头砸中心口一样。 刚到城边,无尘没有实现送风怜雅回家的承诺,晕倒后反而被风怜雅命人拉回家了。 南抚赛上城,齐风府。 早膳过后,正堂内,齐风昆城接过风怜雅敬上的茶水,老父亲的威严失了一半,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家闺女,还是那样乖巧懂事。 他心疼风怜雅受伤,不停唠叨她偷跑出门的事情,也不忘顺嘴夸赞两句关于她救回无尘懂得感恩之类的话。 父女俩交谈甚欢,好不容易得到了父亲的原谅,风怜雅以为万事大吉。 还没等她多高兴一会儿,一扇木门从院子里飞了进来,齐风昆城拍桌子助力飞腾而起,一脚踢开木门,那木门受力裂开,炸裂时碎屑满天。 “何人敢在我齐风府放肆?”齐风昆城甩袖而立,挡在风怜雅前面,怒视门口,只待那个撒野放肆的人露面。 “阿弥陀佛。” 无尘慢步踏入堂门,白色僧袍随风而舞,他右手剑指立掌,左手背在身后,上面缠绕着一串有一百零八颗的玉佛珠。 风怜雅从齐风昆城身后探出头,见无尘好端端站在这里,她扶住齐风昆城起身,欣喜问:“大师,你没事了吧?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哦,原来我怜儿救回来的人是你!”齐风昆城飞过一记白眼,不悦道:“小女心善,报恩也好,救小师父你一命也算善业,怎么?你就这样报答我女儿吗?” 齐风昆城扶住风怜雅,重新让她坐下,又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邀请无尘入座。 虽然他的怒火还没消,见风怜雅目光一刻都没从无尘身上离开,他微微叹气,心里很明白这将是一场孽缘的开始。 齐风昆城以为无尘会给个面子,站累了自己也刚要入座,无尘决断的拒绝:“不必了。” 齐风昆城再起站起身,怒问:“你这和尚不识好歹!我们家救了你,怎么反而你还有理了?今日拆我屋门,明天想掀我齐风府的房顶吗?” “本座要离开,还请齐风城主吩咐门口的人放行。”无尘冷眼怒视风怜雅,没有一点儿感恩之情,反而带有责备之意。 “本座无意入齐风府,更不想和齐风城主的掌上明珠有半分牵连,如今本座要离开,你们没有必要吩咐三四十位护城兵将阻拦本座的去路。” “护城兵?”齐风昆城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风怜雅,把骂人的话咽回去,只轻声问了一句:“怜儿,你怎敢动爹爹的兵?” 风怜雅努努嘴,拉起齐风昆城的衣角,含笑撒娇:“爹爹,我这不是为了保护大师的安全嘛,您想啊,他住在咱们家总得保障安全吧?” “那你困住人家又是为何?”齐风昆城不解。 “因为......”风怜雅凝视无尘,小脸泛红,娇羞道:“因为我想让爹爹把赛上城作为聘礼,以一城之礼,将聘他为怜儿的夫君。” “什么?”齐风昆城差点没站稳,深呼一口气后,自己扶着桌椅慢慢坐下去。 “施主,本座没有闲功夫站在这里聊天,要么让门口的人退去,要么本座杀出去。”无尘双手合十,友情建议:“本座希望你们能选第一条路,毕竟本座也不想大开杀戒。” 齐风昆城看了一眼无尘,扭头对风怜雅说:“怜儿,爹爹再为你寻个好夫君吧,这小师父也不知道什么来历,他若执意要走,那你就放人家走嘛。” “爹爹!”风怜雅气鼓鼓的指着无尘说:“他不是一般的和尚,他是山河寺的首座,就是传闻那个少年佛陀无尘啊,怜儿的眼光不错的!” “努啊耶额呐?”(你在说什么?)齐风昆城气得跳起来,嘴里不停叨叨出南抚惯用的平语。他干咳两声,不安的瞄了一眼无尘,试问:“努诺尼给给?”(你听得懂吧?) 无尘挥挥衣袖,整理胸前的袈裟扣,不耐烦道:“别说废话,一句话,给不给本座让路?” “让!”齐风昆城又问:“我齐风家有恩必报,你提出报答的条件,若小女能做到,只要把这恩情还了,我立刻下令让路。” “不用!”无尘把手里的玉佛珠套进脖子,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冷语道:“施主也算救过本座,那就两不相欠了。” “可是我想欠你啊。”风怜雅觉得好像说错了,摇摇头说:“我想报恩,救你是我情愿,那个不能算,是我风怜雅欠你的恩,你不能说两不相欠。” 无尘一脸黑线,这父女俩到底在搞什么鬼?“本座说了,不用你还。” “你说嘛说嘛,只要赛上城有的,我都给你!”风怜雅的行为吓了齐风昆城一跳,他无奈看向女儿,万万想不到齐风府高贵娇养的大小姐如今死活要倒贴一个和尚。 “好,若你能给,本座就接受你的报恩。”无尘上前几步,与齐风昆城面对面,他抬手指向风怜雅,说:“齐风城主,本座只需要令千金一根右手桡骨,仅此而已。” 齐风昆城挥手一掌劈向无尘,嘴里骂道:“臭和尚,你得寸进尺,不识抬举!” 无尘张开双手往后一仰,飞身退到门口,站稳之后,他右手剑指立掌解释道:“本座下山寻骨救人,偶遇令千金并救助了她,仅此而已。” “寻骨救人?”齐风昆城还是很气愤,他右手掌心化出烈焰,威胁道:“敢碰我女儿一毫,不管你是哪间古刹的高僧,我齐风府必会以血债寻仇。” “本座没碰过。”无尘极度无语,甚至连对话都有些慵懒。 “爹爹,我碰过!”风怜雅把“我还想偷亲他来着”之类的话吞了回去,否则齐风昆城会在无尘面前丢脸的吧。 “闭嘴吧!”齐风昆城怒吼风怜雅,吼得她两眼泪汪汪。 “给本座让路,最后一遍。”无尘的忍耐达到底线,“打招呼是给面子,天下之大,哪里能奈何本座。” “好,我亲自送你出门。”齐风昆城犯了头疼病,他扶额叹息:“我齐风昆城的女儿怎就对一个和尚念念不忘了。” “爹爹!”风怜雅无计可施,与无尘冷眼对视,委屈巴巴移开视线。 齐风昆城答应送无尘出门,风怜雅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还没等他们出门,一个信风子冲入大堂单膝跪地,拱手恭敬拜上:“齐风城主,近日四方有重要消息。” 信风子是一种类似信鸽的职业,只不过他们是为四方州传递各种新闻消息的使者,有身份的人都会雇上几个信风子来打听四方州各地的消息。 “说。”这下换齐风昆城不耐烦,他本想快点送走无尘这尊佛,可信风子报信的时间有限,眼下也只有听完消息再送无尘了。 无尘见这个信风子眼熟,没想起是谁,但下意识竖起耳朵在意起信风子带来的消息。 “北衙,掌皇择日登基,新掌皇正是老掌皇的女儿长笑;南抚,南伶王府新作《情之所至》将在十天后出演,第一场戏还在南伶王府; “东司,承报司新一轮的府报官选拔一个月后开始;西邑,渊城城主之女方天瑶本与山河寺首座结佛亲,近日,因她残忍杀害虚灯方丈的配元,罚山河之刑,已被逐出寺门不知所踪。 “再有......” “你说什么?”无尘疾步走到跟前拽起信风子的衣领,怒问:“你说仔细点儿!” “哪,哪一句?”风信子不知所措。 “你说西邑,山河寺首座的配元方天瑶怎么了?”无尘双眸化紫,眉尾处尽显殷红。 信风子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液,背书似的说:“山河寺前几天贴摈条出消息,首座配元方天瑶杀害虚风方丈的配元,罚山河之刑,穿耳、刺针、恶烙、金锤十四、法杖十八,还有......” “穿耳、刺针......”无尘重复一句,忙问:“刺针之刑为一百零八针?” “是啊。”信风子点点头,继续说:“还有《佛亲书》被烧,方天瑶永除佛籍,已逐出寺门。” 无尘额前隆起青筋,他咬牙再问:“杀虚风配元可有证据?” “听说是方天瑶的一把桡骨刀,直插虚风配元的心口,还有虚灯配元的右手桡骨被抽出,已经缝合在方天瑶的右手中,山河寺断定这是一场谋杀。” “已经找到骨头了......”无尘松开信风子的衣领,再问:“还有别的消息吗?” “山河之刑乃四方州最残忍的三大酷刑之一,估计首座配元方天瑶凶多吉少。”信风子抬头时瞥见无尘腰间的玉牌挂坠,瞪大眼睛,双手伏地,猛地磕头跪拜:“信风子奔袭拜见无尘首座!” “山河之刑九死一生,是贫僧的错,害惨她了。”无尘大步踏出堂门,刚出门便飞身蹿上屋檐,再一跃,消失在茫茫薄雾中。 “大师!”风怜雅满眼不舍。 “由他去吧,闺女,你得让爹爹省点心了。”齐风昆城让信风子起身,从腰间掏出一锭黄金趁早打发了他。 毁掉本座的佛亲书,不论是谁都罪该万死!无尘早已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直奔山河寺。 第二十三章 艺歆出嫁 天瑶出殡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西邑渊城十里内,所属之地皆系红绫、挂红灯笼、贴“囍”字。护城将士身着红绸朱甲,手执红缨长枪列阵在四道城门前,四条大红地毯从城门口铺开,一直铺到西方州府(城主府)和姜家的将军府。 全城上下喜庆一片,连街口小摊贩都换上了面料顶好的红衣,手里拿着自家的产品,吆喝声愈加清脆有力。 听闻,方城主和姜将军各出一万两黄金购置厚礼赠送给全城百姓,只为庆贺城主之女方艺歆和姜明霄将军的二公子姜雨正大婚。 我是被张甘用一辆典型的古代木制手推车一步一步推回渊城的。 从山河寺下山,在山脚下遇到一个过路的老道士,张甘用他师父留给他的黑玉腰牌从老道手里换回一辆手推车,沿路一边用值钱的东西抵换药草为我续命,一边夜以继日赶往离我们最近的渊城求药。 方艺歆大婚那天,我命悬一线,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渊城,本来还奢望过方家人能出手相救,但他们还是很介意我眉间那道莲花印记,所有人都视我为家族的耻辱。 “方城主,送她入火坑的人是你们,伤她最重的人是你的女儿方艺歆,如今她撑着一口气回家,你们就真打算见死不救了吗?” 张甘吵架时也不忘给我盖紧被子。 西方州府门口锣鼓喧天,因为我们的到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直愣愣盯着我们,看戏似的,有的还在背后交头接耳,有的掩面而笑。 “张药师,方天瑶眉间的莲花印记你不会不清楚什么意思吧?”姜雨正才来结亲不久就遇上我们来“闹事”,他一见到我,那张还算俊俏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方艺歆站在姜雨正身边,听到我重伤回来,她想掀开盖头见我一面,刚抬手就被姜雨正阻止,他低声威胁:“大喜的日子,别丢我姜家的脸,要丢脸就躲在盖头下丢!” 方凌生身为城主,家门口有人闹事自然会影响他的形象,他不想在大喜的日子成为全城茶余饭后的笑话。 于是,方城主慷慨道:“张药师,你想要什么药材我都可以让下属带你去取,今天是我方某女儿的大喜之日,请你做件好事,先让两位新人把礼数走完可好?” “方艺歆是你的女儿,难道方天瑶就不是了吗?”张甘环视四周,冷冽的眼神停留在城辅使方儒生的身上。 张甘再问:“城辅使大人,纵然方城主不肯认这个义女,她总该是你的亲生骨肉,今天你也不为所动吗?” 城辅使的夫人哭成泪人,但方儒生得到大哥方凌生眼神的暗示后,一再阻拦夫人来看我。 方儒生捂住夫人的眼睛,冷漠道:“既已过继,自然与我们断绝了所有关系,张药师慎言,别让我夫人再忆起那些伤心事,何况今天大喜,你别给脸不要脸。” “好!甚好!”张甘冷笑着点点头,见我面色越来越难看,他咬牙拱手,半鞠躬道:“还请城主赐药,张甘无礼之处请各位多多包涵!” “方天瑶不止一次阻我婚事,今天好好的日子被你们玷污了。” 姜雨正牵起方艺歆的手,举起来晃给张甘看,他说:“方天瑶眉间的莲花印记是被佛门驱逐的晦气之印,她受山河之刑早被信风子传得人尽皆知,张药师你拉着一个将死之人来搅乱我大婚,究竟是何居心?” “张甘无愧,只要拿到西邑方家的凰炎草,我们马上走。”张甘的气势随着我脉搏的微弱也渐渐弱了下来。 “想问药救人?”姜雨正阴邪一笑,甩开方艺歆的手,往前两步,叉腰道:“给本公子跪下磕三个响头,大喊三声‘恭贺姜二少大婚’,只要我满意,方家的凰炎草和姜家祖传的龙骨丹,我全都赠你,如何?” 张甘迟疑,我轻轻摇头,用微弱的声音阻拦他,“不可,我不怕死......” 方凌生可能觉得姜雨正有点过分了,于是出言阻止:“贤婿,吉时快到了,要不打发他们离开就行了。” “岳父大人,小婿曾被他们羞辱得不轻呢,我这也是为了您的面子。”姜家以兵权和财力说话,方凌生识趣,不再说话。 众人屏住呼吸都在看张甘的反应,张甘八尺男儿“唰”一下,双膝跪地,磕第一个响头时,颤声喊出“恭贺姜二少大婚”。 姜雨正不太满意,对吼道:“大声点!本公子听不见!”他抬手喝道:“奏乐!” 锣鼓齐鸣,鞭炮炸响,人群中热闹非凡。张甘深呼一口气,眼角含泪,再拜:“恭贺姜二少大婚!” “恭贺姜二少大婚!” “张甘恭贺姜二少大婚!” 张甘喊破嗓音,一磕再磕,磕在石板路上,头都磕破了。他挥袖擦去额头的血迹,起身看向姜雨正,问:“二少可以赐药了吗?” “能啊!”姜雨正仰头狂笑,又变脸厉声道:“赐药自然是跪着接的,张药师莫急,站起来做什么?” 待张甘隐忍耻辱再次下跪,姜雨正才命人去取药。 期间,他朝我笑道:“多谢天瑶妹妹的祝贺,我与艺歆收到你的心意了,虽说你被逐出佛门,血缘断不了,若你有命活下来,方家还是会迎你回家的,不过......至于回方府是打杂还是为奴,这我就不知道了。” 张甘攥紧拳头,青筋已然冒出。我躺在手推车上连说话都不利索,呼吸都觉得全身疼痛难忍,又拿什么和这个臭不要脸的姜雨正斗呢。 凰炎草和龙骨丹一样不少,,姜雨正亲自扔下台阶的。张甘宝贝似的捡起来吹吹灰,刚站起来就被姜家迎亲的将士拖到一边,连同我躺着的那辆手推车,我们被强制扔出姜雨正的视线。 他奶奶的,敢这样羞辱我们,这口气我迟早要报! “甘哥,方天瑶......”我用尽全力握住他的手,“死了。” 张甘皱眉不忍,纠结良久,他把凰炎草和龙骨丹揣进怀里收好,趁人不注意,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塞到我嘴里。 他拉住我的手点点头,等我闭上眼睛后,他泪眼婆娑扯着嗓子大喊:“渊城城主义女方天瑶,没!” 吹奏的喜乐再次停止,众人让开一条道,站在高台上的方凌生望向张甘,眉头紧皱:“张药师,你说什么?” 张甘转身面向众人,双膝跪地,行伏拜礼,泪珠从眼眶扑欶欶滚落下来,哀嚎道:“渊城城主义女方天瑶,香消玉损,芳魂已去......” 方艺歆一把掀开红盖头奔到手推车前,伸手试我呼吸,探我脉搏,确定我已经没有任何气息后,她重重跌往身后,姜雨正飞身扶住她,不想她丢脸。 “瑶儿!”城辅使的夫人再也忍不住,扑在城辅使怀里大哭起来。 “真晦气!”姜雨正朝张甘处啐了一口,脸色难看。 方艺歆推开姜雨正,跪地求他,也在求方凌生:“二少,爹爹,请允许瑶妹妹和我一同出门!” “方艺歆!”姜雨正弯腰试图拽她起身,她偏倔强不肯起身:“艺歆身为姐姐愧于瑶妹妹,还请二少和爹爹成全!” “你在搞什么花样?”姜雨正蹲下身低声问道。 “若二少念在我方艺歆亲手给方天瑶割皮抽骨的份上,请答应我这个要求。”方艺歆泪眼看向姜雨正,有那么一瞬间,红妆下含泪楚楚的方艺歆触动了他的内心。 “先起来。”姜雨正的语气变得温柔许多,他扶起方艺歆,望着方凌生冷冷下令:“今日西方州府红白喜事一并办,半个时辰之内把灵堂设好,白事也准备妥当,切莫误了吉时。” “照着二少的意思,即刻去办!”方凌生朝下属摆摆手,几个心腹带人入府重新打理。 稍微有点钱财的人家都会准备红匹和白匹以备红白事,所以当方艺歆提出要与我一同出门时,方家准备白绫、设灵堂、挂白灯笼等白事活儿一点儿也不难。 为了不耽误方艺歆的吉时,西方州府一半挂红灯笼、系红绫、贴“囍”字,一边挂白灯笼、系白绫、贴“奠”字,送亲队伍和迎亲队伍站在办红事的东边,送葬队伍站在办白事的西边。 唢呐一响,锣鼓再鸣,新娘上轿,与此同时我也被送入棺木中。她穿嫁衣光彩动人,我着白衣与尘世相离。花轿与棺木被同时抬起,一队人马欢欢喜喜往东走去,另一队哭声震天往西边走去。 花轿里,方艺歆哭成泪人,她愧疚道:“对不起,我能做的不多,盼来世,我一定护你周全!” 红鞭炮的声响中,黄冥纸洒满天空。 “经此一劫,望你平安归来。”张甘的手搭在棺木上,收起泪眼,他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第二十四章 棺木被扔 遗弃郊野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渊城三里外,隔着方氏祖祠还有两三公里,送葬队伍突然停下来,顺着一条小道拐上去,在一片青葱树林里丢下棺木,一行人擦擦额头汗,极不情愿的摆摆手,互相招呼着转身就走。 “喂,这里不是宗族堂庙,你们干什么?”张甘拽住其中一个抱着大公鸡出殡的男子,指着棺木不解,“谁允许你们这样放肆的?” “公子,撒开!”那男子扔掉怀里的大公鸡,甩开张甘的手,白他一眼,敷衍道:“你以为谁都能进方氏祠堂啊?那位小姐额头的烙印足够丢脸啦,城主赏一口棺木是抬举你们,差不多行啦,该回家吃饭了。” “这种情况你们还有心思吃饭?”张甘急得握拳拍打棺木,想制造声响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没有人理会他,就连刚才回话那个男子嘴上“啧啧”两声后也跑了。 “你们要遭报应的!”张甘气得直发抖,弯腰提起篮子,拿出一沓黄冥纸洒向天空,望着远去的人影假模假样哀嚎道:“天瑶小姐,一路走好!记得回家弄死那些没良心的人呐!” “切!真是出门风光做给人看的。”张甘擦去眼角的泪水,踮起脚尖往前张望。 确定大家都走远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边撬起棺木上的长钉,一边叹息道:“这样也好吧,至少我不用想办法把他们骗走了,也算省事。” 一个时辰之后,张甘使出全身力气推开棺材板,俯身下去双手拽起我的衣领,硬生生把我从棺材里拖出来。 假死的感觉是什么呢?嗯,其实我就是睡了一觉,吃药屏住了呼吸,多亏认识一个药师朋友,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也许死也死不利索。 张甘扒开我的嘴巴,拿出陪葬的口中玉,揣入怀里后才喂我喝下解药。没过多久我就醒了,脉搏非常虚弱,仅有的力气都拿来张大嘴巴拼命呼吸。 他扶我坐起来,轻轻拍打我的背,笑说:“别急,喘气又不要钱,慢慢来嘛。” “今,今天之后,我,我还是我,叫陆清心。”我干咳两声,嗓子辣疼,这种情况下有白开水该多好。 “好好好。”张甘哄小孩似的,掏出一瓶新药,塞到我嘴边,挤挤眼睛:“喝了它,我背你去买糖!” “大哥,我二十老几了。”我信他,这药再苦,我喝得下。 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云山省,但只要有我痊愈那天,甘哥的恩情至死也不会忘记。 张甘是把我从棺材板中拉出来的人,这是救命之恩。 常说世人凉薄,也难怪,城辅使连亲生骨肉都不认,其他的人又怎么会善待我呢。 “天快黑了,我背你去南抚吧,这里有一条路离南抚地界很近,至少我们可以离开西邑。”说完,张甘把我拖到棺木前,让我靠在棺木上,接着起身去拉那只大公鸡,将它身上的红绳拉过来绑在他自己的腰上。 “你干嘛?” “可惜啊,带走它,说不定路上还能换点吃的。” “哥,你还真会过日子。” “哈哈哈哈,别夸我嘛。” 张甘老脸一红,蹲下身拉过红绳在我眼前晃了晃,他半开玩笑说:“要不把它养起来给你解闷吧?” “你觉得钱财贵重还是这只鸡贵重?”我一本正经问他。 “废话!当然是钱财贵重。”他丢下红绳,正要转身准备背我,他听见我伴随痛苦的呻吟声,仔细瞧我,疑惑道:“你在笑还是在哭?” “笑你呢。”我邹紧眉头,不多时又舒展开来,“我再不济也有陪葬品,随便一件也比那只鸡贵重,你何必还拖拉着它呢?” “对啊!”张甘用指尖扣了扣眼皮,起身冲棺木里望去,“这下咱们不用露宿街头了!”他再次俯身,用一块金黄色的大方巾装起陪葬的金银首饰,打包系在胸前。 等一切都收拾好后,他背起我往林子深处走去,身后跟随着一只扑棱棱的大公鸡。 林子里下过雨,泥泞的小路两旁杂草丛生,时不时遇到几朵野花,依我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无心欣赏别致的山野景色。 “甘哥。” “嗯?” 张甘躲开一滩泥水,一脚往前陷进稀泥中。山路泥滑,但他站得很稳,没有让我半点惊慌。 “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山河寺了?”我这一问,他停下了脚步,沉默良久,他低头继续赶路。 身后的大公鸡一会儿奔到前面,一会儿落在后面,走了大概十来步,张甘坚定的说:“你想那和尚了吧?放心,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是知道他们对你动山河之刑,恐怕......” “恐怕什么?”我追问。 “恐怕山河寺会被灭门。” “我有那么重要吗?” “其实,十多年前的山河寺差点就被无尘灭门了,那会儿他才从百毒谷回来。” 我噘嘴玩笑般感叹:“嗐,我还以为我有多重要呢。” “可不是嘛。”大公鸡不走了,张甘使劲拽了一把腰间的红绳,见我难得有力气开口说话,他不想搅我兴致,接着陪我聊道:“以前他是为了自己,如今是为了你,所以你的确重要。” “我,我接受不了跟和尚谈恋爱。” 或许在云山日报跑宗教口,云山省最有名的佛教圣地山河寺就是我常去的地方,算是第二个家,那里的师父们心地善良,虔心弘扬佛法,我一度认为他们就是我心里的白月光,是不可侵犯的尊者。 “谁让你谈恋爱了?”张甘呼了一口气,抬头抹了一把汗水,又说:“你们得佛祖承恩合写佛亲书,纵然已毁,这佛缘此生断不得,老一辈人就是这样说的。” “方天瑶已经死了,这世间只有陆清心,甘哥,有没有什么忘情水、忘情药?反正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至少让首座能忘记这些不愉快也好。” “晚了,你们同心同......” “同什么?” “额,同心同德才是最好的结局嘛,不然我拼尽老命救你做什么?无尘对我有恩,救你也算报答他了。” 林子的树越来越少,前方有一个破旧的亭台,旁边一座老庙,张甘正往老庙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在那里过夜。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当看到男女主流落在外,遇破庙避雨过夜总会发生浪漫的事情。此刻我看了一眼累得满头大汗的张甘,心里权衡了一下无尘和尚跟张药师,我缓缓摇头,犯罪似的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老庙一尘不染,我有些诧异,深山老林里会有什么人住在这里。 张甘叫唤两声“有没有人”,无人答复,他把我放下来坐在门槛上,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点亮门口的蜡烛,顿时老庙亮起微弱的烛光。 我们默契的静坐在门口等老庙的主人回来,大公鸡也听话许多,它安静蹲在张甘脚边,眼皮耷拉着,困死来袭,我也有些乏了。 “无尘他处处护你,为何你不喜欢他?”为了缓解尴尬,张甘望向远处。 “因为......我不想因为我,耽误了他的佛道修行。”每说一句话,身体针扎般疼痛,果然一百零八根针扎进肉里是极其痛苦的事情。 “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对他很重要。”张甘噗嗤一笑,想起来以前的一些快乐时光,嘴角忍不住挂起笑意,扭头对我说:“那和尚傻乎乎的,看起来霸道,但他是真的极好。” “甘哥,谢谢你救我。”这是我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想法。 “别客气!小事情啦。”张甘摆摆手,指着我眉间问:“这里你不介意吧?要不我买一个斗笠给你吧,遮面那种?” “不用了。”我叹了口气,灵光一闪,问:“有刺青吧?可以纹身吗?把我眉间这个纹成花可好?” “是个主意。”张甘点头赞同,好奇道:“我知道南抚有地方可以刺花,你想要什么花?” “莲花。” “莲花?” 张甘不安的抱起大公鸡,轻声问:“你为何要纹莲花?” “因为莲花是佛教的圣花。” 我陆清心既然来了,受委屈岂不是很窝囊? 眉间的耻辱我会一点一点讨回来,那么喜欢山河之刑,等我有能力的时候,一定会请山河寺每一位长老都尝试几遍,当然也包括方丈,不然他会觉得我小气吧。 “啊啊啊啊啊!”我正幻象着报复方丈的情景,左手的手指里五根针被张甘一口气拔出来,疼得我直咧嘴。 “你狠......”一股猛烈的疼痛感直袭大脑,还没等我翻个白眼,身子往后一倒,疼晕了。 第二十五章 左脸春天 右脸深渊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烛火昏暗,大晚上被一群乞丐围观,睁开眼睛差点吓死我。 “阿啦!她醒了,我就说我的汤药有用吧!”一个乞丐兴奋的手舞足蹈,他凑上前来,张开大嘴巴哈出几百年没刷牙的恶臭味,熏得我直发呕。 张甘坐在门槛上给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乞丐把脉,他摇摇头轻叹:“悬!但遇上我百草族张甘,丐魁您放心,这病小辈我能治。” 听到我醒来的消息,他甩开老乞丐的手,匆忙起身过来,伸手一探我的脉搏,大喜道:“丫头,你的自愈能力挺强啊。” “甘哥,渴。” “哎!” 他扭头对墙角管理伙食的乞丐大喊:“来一碗清粥,一杯温水!” “马上!”听墙角那边回答的声音来判断,这是个女乞丐。 张甘扶我坐起来,我环视四周,老庙里大概有二十来个乞丐,有的着粗布灰衫,不论男女都披肩长发,形象整洁;有的蓬头垢面,衣着破烂;还有的束发续胡,着黑衣盘腿而坐,其中一个就是张甘把脉的老乞丐。 “小安,你快点!”那个嘴巴巨臭的乞丐朝墙角处喊了一声。 “吵死啦!小心老娘弄死你哦!”女乞丐不耐烦白他一眼,倒上半碗冷水又从小热锅里舀出半碗热水,两掺变温水,聪明。 看衣着,她属于粗布灰衫组的人,先端来温水,单膝跪地把碗凑到我嘴边,借着高台的烛光,我才看清楚她的脸。 长发披肩,眉间一颗美人痣,左边白皙标准瓜子脸,右边脸微肿,从右眼的眼角到嘴巴附近有一大块黑色胎记,上面长了几根黑魆魆的长毛。 她下意识侧过左脸,许是为了掩盖右脸的丑陋。 “喝吧,温的。”她不凶的时候声音很温柔。 “谢谢......小安。”我动动嘴角,算是对她笑过。她诧异撇我一眼,留下一句“不用”便迅速起身离去。 “这下张药师放心了,这是我们乞食族的古方,能续断筋之效。”从老乞丐嘴里第一次知道乞丐叫“乞食族”,还好我没有说任何对乞丐这类职业不敬不尊的话语。 “多谢丐魁收留我们,如今清心姑娘醒来是大幸!为了表示我张甘的谢意,只要有我能做的事情,还请丐魁直言。”张甘的话让老乞丐两眼放光,他似乎早就在等张甘这句话。 我自己早已做好嗝屁的准备,唯有张甘一直坚持。 他坚信我可以痊愈,再次重生,然后以我陆清心的身份堂堂正正活下去,可他做得太过了,以至于我心有愧疚,怕这辈子还不起他的这些恩情。 “这个”,老乞丐盘腿坐在张甘对面,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笑说:“老丐确实有......” “甘哥!”我掐了张甘一把,瞪着他,“这恩情来日再报吧!” 不是怕他们人多,我怕他们抢张甘,如果我没有张甘,岂不是死路一条。 “没事,既然丐魁现在开口,应该是我能解决的事情,那就不用等到以后了。”张甘轻轻拍我肩膀,示意我安心。 “对对对!”老乞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黑牙齿,厚脸皮道:“很简单的!老丐我游四方,听说百草族有一种秘术可以修容换脸,这不,老丐年有六十,膝下无子,唯有一个嫡亲孙女,哦,就是刚才过来的小安,张药师你能不能......” “药师不娶亲的。”我插嘴道。 “是吗?”老乞丐和张甘不约而同看向我,他们目光如火,灼伤我内心深处,我心里直怪自己怎么可以暴露那份私心。 小安独身一人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靠在破墙上,目光呆滞,可能她早已习惯老乞丐的唠叨,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啊,不是不是!”老乞丐以为我和张甘是情侣,他忙摆摆手笑道:“姑娘误会了,老丐只是想请张药师帮我安儿治好脸上的胎记,绝对没有任何越界的想法。” 我尴尬一笑,回他:“您也误会了,我们不是情......” “应该的!”张甘没等我解释,他抬手把我的头轻轻按靠在他肩上,没有犹豫,答应得非常爽快,“乞食族救我家人,张甘自当报同等恩情,这件事我应下了。” “你疯啦?”一激动,我全身撕裂般疼痛,担忧道:“可行吗?” “相信我。”他点点头,四下掌声响起,回荡在破庙里欢腾一片。 那一句“家人”让我心里腾升阵阵暖意。 如果第一个人遇到的是他,是不是不用受山河之刑?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此刻很需要他,仅此而已。 雨后的夜晚凉风习习,小安起身关紧破庙大门,她迟迟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良久,抽泣声入耳,满嘴恶臭的乞丐示意老乞丐看向门口,所有人扭头把目光聚焦在小安身上,她冷笑两声,带着哭腔说:“二十多年,不是没有试过,可是都没用!” “为什么生下我?出生看到的第一眼不应该掐死我吗?”小安扶住木门瘫坐在地,她背对张甘,问:“张药师,见过我右脸的外人都死了,如果治不好就是死路一条,你可还愿意冒险?” 张甘瞥我一眼,收起微笑,严肃道:“安姑娘可以相信张甘,如果失败,张甘愿意以死谢罪。”他再次看向我,“只求姑娘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小安的哭声停止了。 “请代张甘给清心姑娘寻一处安身之所。”他含泪哽咽道:“她叫陆清心,喜欢吃甜食,历经九死一生,如果张甘不能生还,还请安姑娘慈手帮她一把。” 小安慢慢回头看我,她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答应你,如果你帮我重生,我自然可以帮你们‘重生’。” “安姐是我们的下一任魁首,她可厉害了!”满嘴恶臭的乞丐一说话,我真想当场死去。明明现在悲情正在上演,他那张臭嘴瞎凑什么热闹! 一个束发黑衣的大叔蹲在残缺的佛像前,皱眉问老乞丐:“魁头,您已经坚持二十多年了,这两人还不知道底细,您就这样相信他们了吗?” “老丐我一生阅人无数,不会看错的。”他和蔼的笑容竟让我产生这世上还有好人的错觉。 入山河寺,九死一生。如今除了张甘,我谁也不相信,包括无尘,那个我最想见可他却没有出现的人。 “好,明日黄昏前,我需要白酒十斤,白布三匹,其余的东西我自行采购。”张甘算了一下时辰,又说:“烛火百盏,要最亮的。” “都听见了吧?这些东西明日黄昏前采购上山!”老乞丐叹息道:“最后一次,不成则弃,张药师是百草族的后裔,应该不会欺骗老丐。” “草药呢?准备什么?”那讨厌的臭嘴乞丐一说话,我真想掐死他。如果不是双手动惮不得,我非得堵起他的嘴。 张甘眉头紧皱,也忍无可忍道:“草药我会自己去采,兄长怎么称呼?” “哦,我叫有鞋,负责族里打探消息的。”他呵呵一笑,挠挠头说:“我们家族支系是探子世家,因为探子费鞋,一双好鞋太贵了,我们基本上不穿鞋的,我娘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一个有好鞋的探子,所以我叫有鞋。” 看他傻样,我眼眶有些湿润,但我暗自给自己洗脑:就算他可怜也不能原谅他嘴巴臭这个事实! “嗯嗯。”张甘点点头,跟他说:“我明天给你带一副药,主要是藿香,对你身体有好处。” “好处?”他哈哈大笑,问:“能长命百岁吗?” 很想冒昧问一句,他这是被屎打了吧? 老乞丐似乎也忍不住了,大脸盘涨得通红,原来他在憋气!他起身踹了两脚有鞋,边踹边骂:“你这小自己,是不是又去南抚偷东边那个赵财主家的大果子了?臭死了!” “族长,好吃!”有鞋委屈巴巴盯着老乞丐,说:“我没有偷,赵员外家不会吃那果子,还以为每年都是坏果,全部丢在大路边,我是捡的。” 啊!应该是榴莲。 嗯,我们错怪有鞋了,大家还以为他吃屎了。 不管怎么说,遇到乞食族,似乎没那么糟糕。 甘哥,明天加油! 第二十六章 谎称降魔 百般羞辱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烈日高照,山河寺值守山门的两个和尚擦了擦满头的汗水,正要挪动身子去旁边的树荫下乘凉。 抬眼间,老远望见一袭白衣冲上山来。他们握紧手中的长棍,警惕前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白衣愈来愈近,定睛一看,他们互相对视,松了一口气,一手正往背后收回长棍,一手立掌于胸前,对靠近的白衣齐声恭敬道:“无尘首座。” 门柱左右的摈条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无尘一言不发,抬脚往前迈步,其中一个机灵点儿的和尚伸手拦道:“首座三思!您这一脚踏入山河寺,恐怕再也不能回头了。” “寂水,你可知此次阻拦本座的下场理应罪该万死?”无尘语气平和,眼里却多了几分寒意。 旁边的寂山和尚单膝跪地,双手合十,匆忙替寂水和尚求情:“首座,寂水师弟并无恶意,只是......若那人能提前换来您十年之契的自由,对于您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那人?幸事?”无尘双眸化紫,眉尖炎红。 他稍稍弯腰,一把揪住寂山和尚的衣领,凶狠道:“她是本座的配元,你怎敢称她‘那人’?” “首座!寂山师兄说得对,同为佛门,我们师兄弟都希望您能解除十年之契的咒印,山河之刑早已成定局,望您此次归来,莫要把自己搭进去。” 无尘松开寂山和尚的衣领,直起身子整理自己的僧袍,他冷笑道:“若是用她的牺牲换来本座此后十年的自由,你叫本座如何心安......” “无尘师兄!”寂山、寂水两位和尚不约而同抱住无尘的双腿,生怕无尘下一秒会撒腿来个百米冲刺。 “多谢两位师弟的关心。”无尘望着山门上“山河寺”几个大字,心生愠怒,他单手立掌,皱眉道:“欠本座的,本座迟早要讨还,而本座欠的,不论结局生与死,本座终究要还。” 他轻笑叹息:“还请二位师弟让路,若此去生还,今生还与你们续佛缘。” “若......若此去不还呢?”寂水和尚满眼担忧,声音哽咽。 “若此去不还,这一世,算咱们缘分浅薄,下一世,本座会早点和你们相遇,还当你们的师兄。” 无尘笑了笑,寂山和尚早已泪流满面。 “寂水,松手。”四个字,寂山和尚带头松开,他见寂水和尚不肯松开,上前粗暴拽开,寂水和尚当场别过脸去,哭了。 “多谢师弟。” 无尘踏进山门,往身后背双手的那瞬间,他慈悲的佛陀形象早已灰飞烟灭。 中殿客堂前,众僧虔诚诵念经文,十二长老位列左右,虚灯方丈坐高堂中间,正主持着善水配元的超度法会。 无尘从僧人中间走过,众僧起身拎起坐垫避让。虚灯方丈见无尘双眸变色,脸上尽显不悦,起身质问:“无尘首座此次回山,是报恩还是报仇啊?” 无尘走到高堂前,十二金刚持棍护法,他停下脚步,冷笑回道:“报恩还是报仇,方丈不清楚吗?” “今日是善水配元的超度法会,贫僧希望你能认清场合,若加入法会,贫僧自当欢迎,若你回山不善,贫僧也不会让你如意。” 方丈起身与无尘面面相对,他怒道:“身为山河寺的首座,你的职责就是不渡众生,不是把自己推入万劫之中。” 无尘单手立掌,冷笑回答:“方丈,一花一世界,一生为一人,佛门也有情,若不能渡己,何谈渡众生?” “你住嘴!”虚灯方丈见无尘就来气,他瞥了一眼古灯长老,又对无尘说:“现在回头不晚,无尘首座,如果你现在回到菩修院静修,老衲可以既往不咎。” 他加重语气,“若你执迷不悟,也别怪老衲动粗。” “笑话!”无尘仰头大笑,冷眼看向古灯长老,“你们趁本座不在的时候欺负她,哪里有过半点慈悲?” “那个孽障该死!”虚灯方丈破口大骂:“坏山门规矩在先,杀人在后,对这样的孽障动山河之刑简直轻罚了!” “孽障?你叫她孽障?”无尘嘴角抽搐,收起微笑,隔空一拳打在虚灯方丈身上,震得虚灯方丈从高台上滚落下来。 无尘疾步上前拽起虚灯方丈,紧紧掐住虚灯方丈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虚灯方丈的脸涨得通红,唇齿间言语困难。 “住手。”古灯长老起身,命身边的小和尚前去扶回虚灯方丈。 小和尚怯怯靠近,无尘将狼狈的虚灯方丈扔在地上,待小和尚完成任务后,他把矛头指向古灯长老。 “听说,你也是参与者?”无尘问。 “贫僧很好奇,你为何回来?为何因她回来?”古灯长老缓缓走下台阶,边走近无尘边说:“贫僧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敢下手,区区一个丫头,山河之刑何妨?” 血脉的压制让无尘动惮不得,他痛恨眼前这个老和尚,可他骨子里动不了手。 “回到菩修院也许还有机会,如果你执意如此,贫僧会让你后悔出生。”古灯长老的话让无尘满头雾水,他不明白古灯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杀人吗?”无尘切齿,“她因一条命受山河之刑,那本座曾经屠尽百毒谷千万人,是不是罪该万死?” “别说了!” “是啊,不能说,因为本座只是一颗棋子,被利用了二十载,现在也该做回自己了吧?古灯长老。” “闭嘴!给我闭嘴!” “不想听吗?你是怕自己,还是怕我啊?” “无尘!再多说一句话,老衲割了你的舌头!” “凭什么你的过错要我来背黑锅?你究竟凭什么?” “啪!”古灯长老一个耳光扇在无尘脸上,无尘的眼眶更红了。 沉寂良久,古灯长老深呼一口气,背过身去,说出一个重大决定:“无尘首座曾在祁空之战中被百毒王所虏,年少入魔,本该由山河寺教化,奈何年成,入魔至深,为了芸芸众生,老衲代长老会决定,对无尘处裂衣之刑,摈出山河寺。” 一个炸雷在无尘脑海空响,他没想到古灯长老会来这一手。 趁无尘还没反应过来,古灯长老转身一掌拍在无尘的脑门上,无尘全身无力,双膝重重跪在地上。 古灯长老第二掌拍在无尘心口,无尘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自古以来,裂衣之刑为佛门禁刑,无尘首座入魔已深,是老衲教化无方,今天禁刑用在自己儿子身上,老衲有愧佛门。接下来的刑罚由虚灯方丈主持,老衲理应回避。” 说罢,古灯长老甩袖扬长而去。 虚灯方丈一看,台下跪地的无尘正无力的摇晃脑袋试图清醒,机会来了!他一声令下,让众僧上前来降魔,声称无尘紫色双眸非佛陀之像,早该逐出寺门。 最开始,一两个好奇的和尚凑近无尘的眼前,一看到无尘紫眸时惊慌失措,吓得哇哇大叫。 接着,十来个和尚走上前捶打无尘,渐渐的,加入暴行的僧人越来越多。 后来,千百个僧人围过来,无尘周围全都是自以为正义的“除魔手”。 有的和尚握拳捶打无尘的头部,有的和尚趁机吐口水,有的和尚从人墙的缝儿里伸进手来胡乱抓扯,使劲儿拉扯佛珠,无尘脖子勒出一道红印。 昔日佛门的师兄弟们个个面露凶相,仿佛眼前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丝毫没有往日的情分。 他们只不过是普通人罢了,大部分的僧人都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恶战导致家破人亡,见魔杀魔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报仇的方式。 嘈杂的声响里,无尘双目无神,眼前一片朦胧。佛珠散落一地,白色僧袍碎裂的声音阵阵刺耳。 不过多时,虚灯方丈敲击大钵示意停手。 众僧散开后,高台下,无尘神志不清,衣不蔽体。 佛珠已断,僧袍已碎。 往日高傲的无尘首座受裂衣之刑,暴露在众人面前,像个罪恶的小丑,那得受了多大的屈辱。 “阿娘说的,一花一世界,一生为一人......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虚灯方丈从高台上扔下大钵,本来只是想做个凶相警示众僧,没想到大钵砸在无尘头上,再命人往前查看时,无尘已晕迷不醒。 虚灯方丈先是一惊,随后挥挥手,厌恶的说:“摈出!” 看来惹怒谁都不能惹古灯长老,虚灯方丈咂咂嘴,轻叹一声,终于没有人敢在山河寺明目张胆嚣张跋扈了。 第二十七章 无意谈话 喜获新闻 - 南伶王妃传 - yuan阿乾 《南伶王妃传》第二十七章 无意谈话 喜获新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