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 南史 - 李延寿 宋本纪上第一 宋高祖武皇帝讳裕,字德舆,小字寄奴,彭城县绥舆里人,姓刘氏,汉楚元王交之二十一世孙也。彭城楚都,故苗裔家焉。晋氏东迁,刘氏移居晋陵丹徒之京口里。皇祖靖,晋东安太守。皇考翘,字显宗,郡功曹。帝以晋哀帝兴宁元年岁在癸亥三月壬寅夜生,神光照室尽明,是夕甘露降于墓树。及长,雄杰有大度,身长七尺六寸,风骨奇伟,不事廉隅小节,奉继母以孝闻。 尝游京口竹林寺,独卧讲堂前,上有五色龙章,衆僧见之,惊以白帝,帝独喜曰:「上人无妄言。」皇考墓在丹徒之候山,其地秦史所谓曲阿、丹徒间有天子气者也。时有孔恭者,妙善占墓,帝尝与经墓,欺之曰:「此墓何如?」孔恭曰:「非常地也。」帝由是益自负。行止时见二小龙附翼,樵渔山泽,同侣或亦睹焉。及贵,龙形更大。 帝素贫,时人莫能知,唯琅邪王谧独深敬焉。帝尝负刁逵社钱三万,经时无以还,被逵执,谧密以己钱代偿,由是得释。后伐荻新洲,见大蛇长数丈,射之,伤。明日复至洲,里闻有杵臼声,往觇之,见童子数人皆青衣,于榛中捣药。问其故,答曰:「我王爲刘寄奴所射,合散傅之。」帝曰:「王神何不杀之?」答曰:「刘寄奴王者不死,不可杀。」帝叱之,皆散,仍收药而反。又经客下邳逆旅,会一沙门谓帝曰:「江表当乱,安之者,其在君乎。」帝先患手创,积年不愈,沙门有一黄药,因留与帝,既而忽亡,帝以黄散傅之,其创一傅而愈。宝其馀及所得童子药,每遇金创,傅之并验。 初爲冠军孙无终司马。晋隆安三年十一月,祅贼孙恩作乱于会稽,朝廷遣卫将军谢琰、前将军刘牢之东讨。牢之请帝参府军事,命与数十人觇贼,遇贼衆数千,帝便与战,所将人多死,而帝奋长刀,所杀伤甚衆。牢之子敬宣疑帝爲贼所困,乃轻骑寻之;既而衆骑并至,遂平山阴,恩遁入海。 四年五月,恩复入会稽,杀谢琰。十一月,牢之复东征,使帝戍句章,句章城小人少,帝每战陷阵,贼乃退还浃口。时东伐诸将,士卒暴掠,百姓皆苦之,惟帝独无所犯。 五年春,恩频攻句章,帝屡破之,恩复入海。三月,恩北出海盐,帝筑城于故海盐,贼日来攻城,城内兵少,帝乃选敢死士击走之。时虽连胜,帝深虑衆寡不敌,乃一夜偃旗示以羸弱,观其懈,乃奋击,大破之。恩知城不可下,进向沪渎,帝弃城追之。海盐令鲍陋遣子嗣之以吴兵一千爲前驱,帝以吴人不习战,命之在后,不从。是夜帝多设奇兵,兼置旗鼓,明日战,伏发,贼退,嗣之追奔陷没。帝且退且战,麾下死伤将尽,乃至向处止,令左右解取死人衣以示暇。贼疑尚有伏,乃引去。六月,恩浮海至丹徒,帝兼行与俱至,奔击大破之。恩至建邺,知朝廷有备,遂走郁洲。八月,晋帝以帝爲下邳太守。帝又追恩至郁洲及海盐,频破之。恩自是饥馑,奔临海。 元兴元年,荆州刺史桓玄举兵东下,骠骑将军司马元显遣牢之拒之,帝又参其军事。玄至,帝请击之,牢之不许,乃遣子敬宣诣玄请和。帝与东海何无忌并固谏,不从。玄克建邺,以牢之爲会稽内史。牢之惧,招帝于广陵举兵,帝曰:「人情去矣,广陵亦岂可得之?」牢之竟缢于新洲。何无忌谓帝曰:「我将何之?」帝曰:「可随我还京口。玄必守臣节,当与卿事之;不然,与卿图之。」 玄从兄修以抚军将军镇丹徒,以帝爲中兵参军。孙恩自败后,惧见获,乃投水死于临海,馀衆推恩妹夫卢循爲主。玄复遣帝东征。 二年,循奔永嘉,帝追破之。六月,加帝彭城内史。 十二月,桓玄篡位,迁晋帝于寻阳。桓修入朝,帝从至建邺,玄见帝,谓司徒王谧曰:「昨见刘裕,风骨不恒,盖人杰也。」每游集,赠赐甚厚。玄妻刘氏,尚书令耽之女也,聪明有智鉴,尝见帝,因谓玄曰:「刘裕龙行虎步,视瞻不凡,恐必不爲人下,宜早爲其所。」玄曰:「我方平荡中原,非裕莫可,待关、陇平定,然后议之。」 修寻还京口,帝托以金创疾动,不堪步从,乃与无忌同船共还,建兴复计,及弟道规、沛国刘毅、平昌孟昶、任城魏咏之、高平檀凭之、琅邪诸葛长人、太原王元德、陇西辛扈兴、东莞童厚之,并同义谋。时桓修弟弘爲青州刺史,镇广陵,道规爲弘中兵参军,昶爲州主簿,乃令毅就昶谋共袭弘。长人爲豫州刺史刁逵左军府参军,谋据历阳相应,元德、厚之谋于建邺攻玄,克期齐发。 三年二月乙卯,帝托游猎,与无忌、咏之、凭之,毅从弟藩,凭之从子韶、祗、隆、道济,昶族弟怀玉等,集义徒凡二十七人,愿从者百馀人。丙辰,候城门开,无忌等义徒服传诏服,称诏居前,义衆驰入齐叫,吏士惊散,即斩修以徇。帝哭之甚恸,厚加敛恤。昶劝弘其日出猎,未明,开门出猎人,昶、道规、毅等率壮士五六十人,因开门直入。弘方噉粥,即斩之,因收衆济江。 义军初克京城,修司马刁弘率文武佐吏来赴,帝登城谓曰:「郭江州已奉乘舆反正于寻阳,我等并被密诏诛逆党,今日贼玄之首已当枭于大航。诸君非大晋之臣乎?」弘等信之而退。毅既至,帝命诛弘等。 毅兄迈先在建邺,事未发数日,帝遣同谋周安穆报之,使爲内应。迈甚惧,安穆虑事发,驰归。时玄以迈爲竟陵太守,迈便下船,欲之郡。是夜玄与迈书曰:「北府人情云何?卿近见刘裕何所道?」迈谓玄已知其谋,晨起白之。玄惊,封迈爲重安侯,又以不执安穆故杀之,诛元德、扈兴、厚之等。乃遣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北拒义军。 先是,帝造游击将军何澹之,左右见帝光曜满室,以告澹之,澹之以白玄,玄不以爲意,至是,闻义兵起,甚惧。或曰:「裕等甚弱,陛下何虑之深?」玄曰:「刘裕足爲一世之雄,刘毅家无儋石之储,摴蒱一掷百万,何无忌,刘牢之之外甥,酷似其舅,共举大事,何谓无成。」时衆推帝爲盟主,以孟昶爲长史,总后事,檀凭之爲司马,百姓愿从者千馀人。军次竹里,移檄都下曰: 夫成败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遇圣明。自我大晋,屡遘阳九,隆安以来,皇家多故,贞良弊于豺狼,忠臣碎于虎口。逆臣桓玄敢肆陵慢,阻兵荆郢,肆暴都邑,天未忘难,凶力实繁,踰年之间,遂倾皇祚。主上播越,流幸非所,神器沈辱,七庙毁坠,虽夏后之离浞、豷,有汉之遭莽、卓,方之于兹,未足爲喻。自玄篡逆,于今历载,弥年亢旱,人不聊生,士庶疲于转输,文武困于板筑,室家分析,父子乖离,岂惟大东有杼轴之悲,摽梅有顷筐之怨而已哉!仰观天文,俯察人事,此而可存,孰有可亡!凡在有心,谁不扼腕。裕等所以叩心泣血,不遑啓处者也。 是故夕寐宵兴,搜奖忠烈,潜构崎岖,过于履虎,乘机奋发,义不图全。辅国将军刘毅、广武将军何无忌、镇北主簿孟昶、兖州主簿魏咏之、甯远将军刘道规、龙骧参军刘藩、振威将军檀凭之等,忠烈断金,精贯白日,荷戈俟奋,志在毕命。益州刺史毛璩,万里齐契,扫定荆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宫于寻阳。镇北参军王元德等并率部曲,保据石头。扬武将军诸葛长人收集义士,已据历阳。征虏参军庾赜之等潜相连结,以爲内应。同力协契,所在蜂起,即日斩僞徐州刺史安成王修、青州刺史弘。义衆既集,文武争先,咸谓不有一统,则事无以辑。裕辞不获命,遂总军要,庶上凭祖宗之灵,下罄义夫之节,翦馘逋逆,荡清京华。公侯诸君,或世树忠贞,或身荷爵宠,而并俛眉猾竖,无由自效,顾瞻周道,宁不吊乎!今日之举,良其会也。裕以虚薄,才非古人,受任于既颓之运,接势于已替之机,丹诚未宣,感慨愤激。望霄汉以永怀,眄山川以增伫,投檄之日,神驰贼庭。 三月戊午,遇吴甫之于江乘,帝躬执长刀,大呼,即斩甫之。进至罗落桥,遇皇甫敷,檀凭之战败,死之,衆退,帝进战弥厉,又斩敷首。初,帝建大谋,有工相者相帝与无忌等近当大贵,惟云凭之无相。至是,凭之战死,帝知其事必捷。 玄闻敷等没,使桓谦屯东陵口,卞范之屯覆舟山西。己未,义军进至覆舟东,张疑兵,以油帔冠诸树,布满山谷。帝先驰之,将士皆殊死战,无不一当百,呼声动天地。因风纵火,烟焰张天,谦等大败。玄始虽遣军,而走意已决,别遣领军殷仲文具舟石头,闻谦败,轻船南逸。 庚申,帝镇石头城,立留台百官,焚桓温主于宣阳门外,造晋新主于太庙。遣诸将追玄,命尚书王嘏率百官奉迎乘舆。司徒王谧与衆议推帝领扬州,帝固辞,乃以谧爲录尚书事、领扬州刺史,帝爲镇军将军、都督八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领军将军。初,晋陵人韦叟善相术,桓修令相帝当得州不,叟曰:「当得边州刺史。」退而私于帝曰:「君相贵不可言。」帝笑曰:」若中,当相用爲司马。」至是,叟诣帝曰:「成王不负桐叶之信,公亦应不忘司马之言。今不敢希镇军司马,愿得领军佐。」于是用焉。 时诸葛长人失期,爲刁逵执送,未至而玄败。玄经寻阳,江州刺史郭昶之爲具乘舆法物。初,荆州刺史王绥以江左冠族,又桓氏之甥,素甚陵帝,至是,及其父尚书左仆射愉有自疑志,并及诛。 四月戊子,奉武陵王遵爲大将军,承制,大赦,惟桓玄一祖后不免。桓玄之篡,王谧佐命,手解安帝玺绂。及义旗建,衆谓谧宜诛,惟帝素德谧,保持之。刘毅尝因朝会,问谧玺绂所在,谧益惧。及王愉父子诛,谧从弟谌谓谧曰:「王驹无罪而诛,此是翦除胜己,兄既桓氏党附,求免得乎?」驹,愉小字也。谧惧,奔曲阿。帝笺白大将军迎还,复其位。 玄挟天子走江陵,又浮江东下,与刘毅、何无忌、刘道规等遇于峥嵘洲,衆军大破之。玄党殷仲文奉晋二皇后还建邺。玄复挟天子至江陵,因走南郡,太守王腾之、荆州别驾王康産奉天子入南郡府。 初,益州刺史毛璩遣从孙佑之与参军费恬送弟丧下州,璩弟子修之时爲玄屯骑校尉,诱玄入蜀,至枚回洲,恬与佑之迎射之,益州督护冯迁斩玄,传首建邺。玄从子振逃于华容之涌中,招集逆党,袭江陵城,腾之、康産皆被杀。桓谦先匿沮川,亦聚衆应振。爲玄举哀,立丧庭。谦率衆官奉玺绶于安帝。刘毅、何无忌进及桓振战,败绩于灵溪。 十月,帝领青州刺史,甲仗百人入殿。 义熙元年正月,毅等至江津,破桓谦、桓振,江陵平。三月甲午,晋帝至自江陵。庚子,诏进帝侍中、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帝固让,旋镇丹徒。九月乙巳,加帝领兖州刺史。 卢循浮海破广州,获刺史吴隐之,即以循爲广州刺史,以其党徐道覆爲始兴相。 二年三月,进帝督交、广二州。十月,论匡复勋,封帝豫章郡公,邑万户,赐绢三万疋。其馀封赏各有差。 三年十二月,司徒、录尚书、扬州刺史王谧薨。 四年正月,征帝入辅,授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徐、兖二州刺史如故。表解兖州。先是,帝遣冠军刘敬宣伐蜀贼谯纵,无功而还。九月,帝以敬宣挫退,逊位,不许。十月,乃降爲中军将军,开府如故。 五年二月,僞燕主慕容超大掠淮北。三月,帝抗表北讨,以丹阳尹孟昶监中军留府事。乃浮淮入泗,五月,至下邳,留船,步军进琅邪,所过筑城留守。 超大将公孙五楼请断大岘,坚壁清野以待,超不从。初谋是役,议者以爲贼若严守大岘,军无所资,何能自反?帝曰:「不然。鲜卑性贪,略不及远,既幸其胜,且爱其谷,必将引我,且亦轻战。师一入岘,吾何患焉。」及入岘,帝举手指天曰:「吾事济矣。」衆问其故,帝曰:「师既过险,士有必死之志,馀粮栖亩,军无匮乏之忧,胜可必矣。」 六月,超留羸老守广固,使其广甯王贺刺卢及公孙五楼悉力据临朐。去城四十里有巨蔑水,超告五楼急据之。比至,爲龙骧将军孟龙符所保,五楼乃退。 大军分车四千两爲二翼,方轨徐行,车张幰,御者执肖,以骑爲游军,军令严肃。比及临朐,贼骑交至,帝命兖州刺史刘藩、并州刺史刘道怜等陷其阵。日向昃,战犹酣,帝用参军胡藩策,袭克临朐,贼乃大奔。超遁还广固,获其玉玺、豹尾、辇等,送于都。丙子,克广固大城,超固其小城。乃设长围以守之,馆谷于青土,停江、淮转输。 七月,超尚书郎张纲乞师于姚兴,自长安反,泰山太守申宣执送之。纲有巧思,先是,帝修攻具,城上人曰:「汝不得张纲,何能爲也。」及至,升诸楼车以示之,城内莫不失色。超既求救不获,纲反见虏,乃求称藩,割大岘爲界,献马千匹,不听。时姚兴遣使,声言将涉淮左,帝谓曰:「尔报姚兴,我定青州,将过函谷,虏能自送,今其时矣。」录事参军刘穆之遽入曰:「此言不足威敌,容能怒彼。若鲜卑未拔,西羌又至,公何以待之?」帝乃笑曰:「此兵机也,非子所及。羌若能救,不有先声,是自强也。」 十月,张纲修攻具成,设飞楼县梯,木幔板屋,冠以牛皮,弓矢无所用之。刘毅遣上党太守赵恢以千馀人来援,帝夜潜遣军会之。明旦,恢衆五千,方道而进,每晋使将到,辄复如之。六年二月丁亥,屠广固,超踰城走,追获之,斩于建康市。杀其王公以下,纳生口万余,马二千匹。 初,帝之北也,徐道覆劝卢循乘虚而出,循不从,道覆乃至番禺说循曰:「今日之机,万不可失。若克京都,刘公虽还,无能爲也。」循从之。是月,寇南康、庐陵、豫章诸郡,郡守皆奔走。时帝将镇下邳,进兵河、洛,及征使至,即日班师。镇南将军何无忌与道覆战,败死于豫章,内外震骇,朝议欲奉乘舆北走。帝次山阳,闻败,卷甲与数十人造江上征问,知贼尚未至。 四月癸未,帝至都。刘毅自表南征,帝以贼新捷锋锐,须严军偕进,使刘藩止之,毅不从。五月壬午,卢循败毅于桑落洲。及审帝凯入,相视失色,欲还寻阳,平江陵,据二州以抗朝廷。道覆请乘胜遂下,争之旬日,乃从。 于时北师始还,伤痍未复,战士才数千,贼衆十余万,舳舻亘千里。孟昶、诸葛长人惧,欲拥天子过江,帝曰:「今兵士虽少,犹足一战,若其克济,臣主同休;如其不然,不复能草间求活,吾计决矣。」初,帝征慕容超,惟孟昶劝行,丙辰,昶乃表天子,引罪,仰药而死。 时议者欲分兵屯守诸津,帝曰:「贼衆我寡,分其兵则人测虚实,一处失利,则沮三军之心,若聚衆石头,则衆力不分。」戊午,帝移镇石城。乙丑,贼大至,帝曰:「贼若新亭直上,且将避之;若回泊蔡洲,成禽耳。」徐道覆欲自新亭焚舟而战,循多疑少决,每求万全,乃泊蔡洲以待军溃。帝登石头以望,见之,悦。庚辰,贼设伏于南岸,疑兵向白石。帝率刘毅、诸葛长人北拒焉,留参军徐赤特戍查浦,戒令勿战。帝既北,贼焚查浦而至张侯桥,赤特与战,大败,贼进屯丹阳郡。帝驰还石头,斩徐赤特。解甲久之,乃出阵于南塘。七月庚申,循自蔡洲退,将还归寻阳,帝遣辅国将军王仲德等追之。使建威将军孙处自海道袭番禺,戒之曰:「我十二月必破祅寇,卿亦足至番禺,先倾其巢窟也。」 十月,帝率舟师南伐,使刘毅监太尉留府。是月,徐道覆寇江陵,荆州刺史刘道规大破之,道覆走还湓口。十一月,孙处至番禺,克其城,卢循父嘏奔始兴,处抚其人以守。十二月己卯,大军次大雷。庚辰,贼方江而下,帝躬提幡鼓,命衆军齐力击之,军中多万钧神弩,所至莫不摧陷。帝自于中流蹙之,因风水之势,贼舰悉薄西岸,岸上军先备火具焚之,大败。循还寻阳,遂走豫章,悉力栅左里。丙申,大军次左里,将战,帝麾之,麾竿折,幡沈于水,衆咸惧,帝笑曰:「昔覆舟之役亦如此,今胜必矣。」攻其栅,循单舸走,衆皆降。师旋,晋帝遣侍中黄门劳师于行所。 七年正月己未,振旅而归,改授大将军、扬州牧,给班剑二十人,本官并如故。固辞。凡南北征伐战亡者,并列上赙赠,尸丧未反者,遣主帅迎接,致还本土。 二月,卢循至番禺,爲孙处所破,收余衆南走。刘藩、孟怀玉斩徐道覆于始兴。 自晋中兴以来,朝纲弛紊,权门兼并,百姓流离,不得保其産业。桓玄颇欲厘改,竟不能行。帝既作辅,大示轨则,豪强肃然,远近禁止。至是,会稽余姚虞亮复藏匿亡命千馀人。帝诛亮,免会稽内史司马休之。 晋帝又申前诏,帝固辞。于是改授太尉、中书监,乃受命,奉送黄钺。 交州刺史杜惠度斩卢循父子,函七首送都。先是,诸州郡所遣秀才、孝廉多非其人,帝乃表申明旧例,策试之。 荆州刺史刘道规疾患,求归,八年四月,改授豫州刺史,以豫州刺史刘毅代之。毅既有雄才大志,与帝俱兴复晋室,自谓京城、广陵功足相抗,虽权事推帝,而心不服也。厚自矜许,朝士素望者并多归之,与尚书仆射谢混、丹阳尹郗僧施并深相结。及镇江陵,豫州旧府多割以自随,请僧施爲南蛮校尉。帝知毅终爲异端,心密图之。毅至西,称疾笃,表求从弟兖州刺史藩以爲副贰,帝僞许焉。九月,藩入朝,帝命收藩及谢混,并赐死。自表讨毅,又假黄钺,率诸军西征。以前镇军将军司马休之爲平西将军、荆州刺史,兖州刺史道怜镇丹徒,豫州刺史诸葛长人监太尉留府事,加太尉司马丹阳尹刘穆之建威将军,配以实力。壬午,发建邺,遣参军王镇恶、龙骧将军蒯恩前袭江陵,克之,毅及党与皆伏诛。 十一月,帝至江陵,分荆州十郡爲湘州,帝仍进督焉。以西阳太守朱龄石爲益州刺史,使伐蜀。晋帝进帝太傅、扬州牧,加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 九年二月乙丑,帝至自江陵。初,诸葛长人贪淫骄横,帝每优容之。刘毅既诛,长人谓所亲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杀韩信,祸其至矣。」将谋作乱。帝克期至都,而每淹留不进。公卿以下,频日奉候于新亭,长人亦骤出。既而帝轻舟密至,已还东府矣。长人到门,引前,却人闲语,凡平生言所不尽者,皆与及之,长人甚悦。帝已密命左右丁旿自幔后出,于坐拉焉,死于床侧。舆尸付廷尉,并诛其弟黎人。旿骁勇有力,时人语曰,「勿跋扈,付丁旿」。 先是,山湖川泽皆爲豪强所夺,百姓薪采渔钓,皆责税直,至是禁断之。时人居未一,帝上表定制,于是依界土断,惟徐、兖、青三州居晋陵者不在断例。诸流寓郡县,多所并省。以帝领镇西将军、豫州刺史。帝固让太傅、扬州牧及班剑,奉还黄钺。 七月,朱龄石平蜀,斩谯纵,传首建邺。 九月,晋帝以帝平齐、定卢循功,封帝次子义真爲桂阳县公;并重申前命,授帝太傅、扬州牧,加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将吏百僚敦劝,乃受羽葆、鼓吹、班剑,馀固辞。 十年,息人简役,筑东府城,起府舍。 帝以荆州刺史司马休之宗室之重,又得江、汉人心,疑其有异志;而休之子谯王文思在都,招聚轻侠,帝执送休之,令自爲其所。休之表废文思,并与帝书陈谢。 十一年正月,帝收休之子文宝、兄子文祖,并赐死,率衆西讨。复假黄钺,领荆州刺史。以中军将军道怜监留府事。休之上表自陈,并罪状帝。休之府录事参军韩延之有干用才,帝未至江陵,密书招之。延之报书曰:「承亲率戎马,远履西偏,阖境士庶,莫不惶骇。辱疏,知以谯王前事,良增叹息。司马平西体国忠贞,款怀待物,以公有匡复之勋,家国蒙赖,推德委诚,每事询仰。谯王往以微事见劾,犹自表逊位;况以大过而当默邪!来示云,'处怀期物,自有由来'。今伐人之君,啖人以利,真可谓'处怀期物'者矣。刘藩死于阊阖之门,诸葛毙于左右之手,甘言诧方伯,袭之以轻兵,遂使席上靡款怀之士,阃外无自信诸侯,以爲得算,良所耻也。吾虽鄙劣,尝闻道于君子,以平西之至德,宁可无授命之臣乎?假天长丧乱,九流浑浊,当与臧洪游于地下。不复多云。」帝视书叹息,以示将佐曰:「事人当如此。」 三月,军次江陵。初,雍州刺史鲁宗之负力好乱,且虑不爲帝容,常爲谶曰:「鱼登日,辅帝室。」与休之相结。至是,率其子竟陵太守轨会于江陵。帝济江,休之衆溃,与轨等奔襄阳,江陵平。加领南蛮校尉。将拜南蛮,遇四废日,佐史郑鲜之等白迁日,不许。下书开宽大之恩。四月,进军襄阳,休之等奔姚兴。晋帝复申前令,授太傅、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前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封第三子义隆爲北彭城县公。八月甲子,帝至自江陵,奉还黄钺,固辞太傅、州牧、前部羽葆、鼓吹,其馀受命。 十二年正月,晋帝诏帝依旧辟士,加领平北将军、兖州刺史,增督南秦,凡二十二州。帝以平北文武寡少,不宜别置,于是罢平北府,以并大府。三月,加帝中外大都督。 初,帝平齐,仍有定关、洛意,遇卢循侵逼,故寝。及荆、雍平,乃谋外略。会姚兴死,子泓新立,兄弟相杀,关中扰乱。四月乙丑,帝表伐关、洛,乃戒严北讨,加领征西将军、司豫二州刺史。以世子爲徐、兖二州刺史。帝欲以义声怀远,奉琅邪王北伐。五月,庐江霍山崩,获六锺,献之天子。癸巳,加领北雍州刺史,前后部羽葆、鼓吹,增班剑爲四十人。八月丁巳,率大衆进发,以世子爲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事,尚书右仆射刘穆之爲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入居东府,总摄内外。九月,帝至彭城,加领北徐州刺史。十月,衆军至洛,围金墉,降之。修复晋五陵,置守卫。 十二月壬申,晋帝加帝位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封十郡爲宋公,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游冠、绿綟绶,位在诸侯王上。策曰: 朕以寡昧,仰缵洪基,夷羿乘衅,荡覆王室,越在南鄙,迁于九江。宗祀绝飨,人神无位,提挈群凶,寄命江浦,则我祖宗之烈,奄坠于地,七百之祚,翦焉既倾,若涉巨海,罔知攸济。天未绝晋,诞育英辅,振厥弛维,再造区宇,兴亡继绝,俾昏作明,元勋至德,朕实攸赖。 今将授公典策,其敬听朕命:乃者,桓玄肆僭,滔天泯夏,拔本塞源,颠蹶六位,庶僚俛眉,四方莫恤。公精贯朝日,气陵虹蜺,奋其灵武,大歼群慝,克复皇邑,奉歆神只。此公之大节始于勤王者也。授律群后,泝流长骛,薄伐峥嵘,献捷南郢,大憝折首,群逆毕夷,三光旋采,旧物反正。此又公之功也。出藩入辅,弘兹保弼,阜财利用,繁殖黎元,编户岁滋,疆宇日啓,导德明刑,四境有截。此又公之功也。鲜卑负衆,僭盗三齐,介恃遐阻,仍爲边害,公搜乘秣马,敻入远疆,冲橹四临,万雉俱溃,拓土三千,申威龙漠。此又公之功也。卢循祅凶,伺隙五岭,侵覆江、豫,矢及王城,国议迁都之规,家献徙卜之计,公乘辕南济,义形于色,运奇摅略,英谟不世,狡寇穷衄,丧旗宵遁,俾我畿甸,拯于将坠。此又公之功也。追奔逐北,扬旍江濆,偏旅浮海,指日遄至,番禺之功,俘级万数,左里之捷,鸟散鱼溃,元凶远窜,传首万里。此又公之功也。刘毅叛换,负衅西夏,陵上罔主,志肆奸暴,公御轨以刑,消之不日,罪人斯得,荆、衡甯晏。此又公之功也。谯纵怙乱,寇窃一隅,王化阻阂,三巴沦溺,公指命偏帅,授以良图,陵波凭湍,致届井络,僭竖伏鑕,梁、岷草偃。此又公之功也。马休、鲁宗,阻兵内侮,驱率二方,连旗称乱,公投袂星言,研其上略,江津之师,势踰风电,回旆沔川,实繁震慑,二叛奔迸,荆、雍来苏。此又公之功也。永嘉不竞,四夷擅华,五都倾荡,山陵幽辱,祖宗怀没世之愤,遗甿有匪风之思,公远齐阿衡纳隍之仁,近同小白灭亡之耻,鞠旅陈师,赫然大号,分命群帅,北徇司、兖,许、郑风靡,巩、洛载清,百年榛秽,一朝扫涤。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康宇内之勋,重之以明德。爰初发迹,则奇谟冠古,电击强祅,则锋无前对,聿宁东畿,大造黔首。若乃草昧经纶,化融于岁计,扶危静乱,道固于苞桑。蠲削烦苛,较若画一,淳风美化,盈塞区宇。是以绝域献琛,遐夷纳赆,王略所宣,九服率从。虽文命之东渐西被,咎繇之迈于种德,何以尚兹。朕闻先王之宰世也,庸勋尊贤,建侯胙土,褒以宠章,崇其徽物,所以协辅皇室,永隆藩屏。故曲阜光啓,遂荒徐宅,营丘表海,四履有闻。其在襄王,亦赖匡霸,又命晋文,备物光赐。惟公道冠前烈,勋高振古,而殊典未饰,朕甚懵焉!今进授相国,以徐州之彭城沛兰陵下邳淮阳山阳广陵、兖州之高平鲁泰山十郡封公爲宋公,锡兹玄土,苴以白茅,爰定尔居,用建冢社。昔晋、郑啓藩,入作卿士,周、召保傅,出总二南,内外之任,公实兼之。今命使持节、兼太尉、尚书左仆射晋宁县五等男湛授相国印绶,宋公玺绂,使持节、兼司空、散骑常侍、尚书阳遂乡侯泰授宋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国位无不总,礼绝朝班,居常之名,宜与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去录尚书之号;上送所假节、侍中貂蝉、中外都督太傅太尉印绶、豫章公印策;进扬州刺史爲牧,领征西将军、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 公纪纲礼度,万国是式,乘介蹈方,罔有迁志,是用锡公大路、戎路各一,玄牡二驷;公抑末敦本,务农重积,采蘩实殷,稼穑惟阜,是用锡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公闲邪纳正,移风改俗,陶钧品物,如乐之和,是用锡公轩县之乐、六佾之舞;公宣美王化,导扬休风,华夷企踵,远人胥萃,是用锡公朱户以居;公官方任能,网罗幽滞,九臯辞野,髦士盈朝,是用锡公纳陛以登;公当轴处中,率下以义,式遏寇雠,涤除苛慝,是用锡公虎贲之士三百人;公明罚恤刑,庶狱详允,放命干纪,罔有攸纵,是用锡公鈇钺各一;公龙骧凤矫,咫尺八紘,括囊四海,折冲无外,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公温恭孝思,致虔禋祀,忠肃之志,仪刑四方,是用锡公秬鬯一卣,圭瓒副焉。宋国置丞相以下,一遵旧仪。钦哉,其祗服往命,茂对天休,简恤庶邦,敬敷显德,以终我高祖之嘉命!置宋国侍中、黄门侍郎、尚书左丞,即随大使奉迎。枹罕虏乞伏炽盘遣使谒帝,求效力讨姚泓,拜爲平西将军、河南公。 十三年正月,帝以舟师进讨,留彭城公义隆镇彭城。军次陈留城,经张良庙,下令以时修饰栋宇致荐焉。晋帝追赠帝祖爲太常,父爲特进、左光禄大夫,让不受。二月,冠军将军檀道济等军次潼关。三月庚辰,帝率大军入河。五月,帝至洛阳,谒晋五陵。七月,至陕,龙骧将军王镇恶舟师自河浮渭。八月,扶风太守沈田子大破姚泓军于蓝田,王镇恶克长安,禽姚泓。始义熙九年,岁、镇、荧惑、太白聚东井,至是而关中平。九月,帝至长安。长安丰稔,帑藏盈积,帝先收其彜器、浑仪、土圭、记里鼓、指南车及秦始皇玉玺送之都;其馀珍宝珠玉,悉以班赐将帅。迁姚宗于江南,送泓斩于建康市。谒汉长陵,大会文武于未央殿。 十月,晋帝诏进宋公爵爲王,加十郡益宋国,并前爲二十郡。其相国、扬州牧、领征西将军、司豫北徐雍四州刺史如故。帝欲息驾长安,经略赵、魏,十一月,前将军刘穆之卒,乃归。十二月庚子,发自长安,以桂阳公义真爲雍州刺史,镇长安,留腹心将佐以辅之。 十四年正月壬戌,帝至彭城,解严息甲。以辅国将军刘遵考爲并州刺史,领河东太守,镇蒲阪。帝解司州,领徐、冀二州刺史,固让进爵。时汉中成固县汉水崖际有异声如雷,俄顷岸崩,有铜锺十二,出自潜壤。巩县人宗曜于其田所获嘉禾,九穗同茎,帝以献,晋帝以归于我。帝冲让,乃止。六月丁亥,受相国宋公九锡之命,下命赦国内殊死以下。诏崇豫章太夫人爲宋公太妃,世子爲中军将军副贰,相国府百官悉依天朝之制。又诏宋国所封十郡之外,悉得除用。先是,安西中兵参军沈田子杀安西司马王镇恶,诸将杀安西长史王修,关中乱。十月,帝遣右将军朱龄石代安西将军桂阳公义真爲雍州刺史。义真还,爲赫连勃勃所追,大败,仅以身免,诸将帅及龄石并没。 十二月,晋安帝崩,大司马琅邪王即帝位。元熙元年正月,晋帝诏征帝入辅,又申前令,进公爵爲王,以徐州之海陵北东海北谯北梁、豫州之新蔡、兖州之北陈留、司州之陈郡汝南潁川荥阳十郡,增宋国。七月,乃受命。赦国内五岁刑以下,迁都寿阳。九月,解扬州。十二月,晋帝命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锺虡宫县。进王太妃爲太后,王妃爲王后,世子爲太子,王子、王孙爵命之号,一如旧仪。二年正月,帝表让殊礼。竟陵郡江滨自开,出古铜礼器十余枚,帝献之晋帝,让不受,于是归诸瑞物,藏于相府。四月,诏遣敦劝,兼征帝入辅。六月壬戌,帝至都。甲寅,晋帝禅位于宋。有司草诏既成,请书之,天子即便操笔,谓左右曰:「桓玄之时,天命已改,重爲刘公所延,将二十载。今日之事,本所甘心。」甲子,遣使奉策曰: 咨尔宋王,夫玄古权舆,悠哉邈矣,其详靡得而闻。爰自书契,降逮三、五,莫不以上圣君四海,止戈定大业。然则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也。昔在上叶,深鉴兹道,是以天禄既终,唐、虞弗得传其嗣,符命来格,舜、禹不获全其谦。所以经纬三才,澄序彜化,作范振古,垂风万叶,莫尚于兹。自是厥后,历代弥劭。汉既嗣德于放勋,魏亦方轨于重华,谅以协谋乎人鬼,而以百姓爲心者也。 昔我祖宗钦明,辰居其极,而明晦代序,盈亏有期,翦商兆祸,非惟一世,曾是弗克,矧伊在今,天之所废,有自来矣。惟王体上圣之姿,包二仪之德,明齐日月,道合四时。乃者,社稷倾覆,王拯而存之,中原芜梗,又济而复之。自负固不宾,干纪放命,肆逆滔天,窃据万里,靡不润之以风雨,震之以雷霆。九伐之道既敷,八法之化自理,岂伊博施于人,济斯黔庶,固已义洽四海,道盛八荒者矣。至于上天垂象,四灵效征,图谶之文既明,人神之望已改,百工歌于朝,庶人颂乎野,亿兆抃踊,倾伫惟新。自非百姓乐推,天命攸集,岂伊在予所得独专。是用仰祗皇灵,俯顺群议,敬禅神器,授帝位于尔躬。大祚其穷,天禄永终。于戏!王其允执其中,敬遵典训,副率土之嘉愿,恢洪业于无穷,时膺休佑,以答三灵之眷望。又遣使持节、兼太保、散骑常侍、光禄大夫谢澹,兼太尉、尚书刘宣范奉玺书,归皇帝玺绶,受终之礼,一如唐虞、汉魏故事。帝奉表陈让,晋帝已逊于琅邪王第,表不获通。于是陈留王虔嗣等二百七十人及宋台群臣并上表劝进,犹不许。太史令骆达陈天文符应曰:「案晋义熙元年至元熙元年,太白昼见经天凡七,占曰:'太白经天,人更主,异姓兴。'义熙七年,五虹见于东方,占曰:'五虹见,天子黜,圣人出。'九年,镇星、岁星、太白、荧惑聚于东井。十三年,镇星入太微。占曰:'镇星守太微,有立王,有徙王。'元熙元年冬,黑龙四登于天,易传曰:'冬,龙见,天子亡社稷,大人受命。'冀州道人释法称告其弟子曰:'嵩神言,江东有刘将军,汉家苗裔,当受天命,吾以璧三十二、镇金一饼与之,刘氏卜世之数也。'汉建武至建安末一百九十六年而禅魏,魏自黄初至咸熙末四十六年而禅晋,晋自泰始至今百五十六年,三代揖让,咸穷于六。又汉光武社于南阳,汉末而其树死,刘备有蜀,乃应之而兴;及晋季年,旧根始萌,至是而盛矣。」若此者有数十条。群臣又固请,乃从之。 永初元年夏六月丁卯,皇帝即位于南郊,设坛,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裕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晋以卜世告终,历数有归,钦若景运,以命于裕。夫树君宰世,天下爲公,德充帝王,乐推攸集。越俶唐虞,降暨汉魏,靡不以上哲格文祖,元勋陟帝位,故能大拯黔首,垂训无穷。晋自东迁,四维不振,宰辅焉依,爲日已久。难棘隆安,祸成元兴,遂至帝主迁播,宗祀堙灭。裕虽地非齐、晋,衆无一旅,仰愤时难,俯悼横流,投袂一起,则皇祀克复。及危而能持,颠而能扶,奸宄具歼,僭僞亦灭,诚兴废有期,否终有数。至于大造晋室,拨乱济时,因藉时来,实尸其重。加以殊俗慕义,重译来庭,正朔所暨,咸服声教。至乃三灵垂象,山川告祥,人神协祉,岁月滋着。是以群公卿士,亿兆夷人,佥曰:「皇灵降鉴于上,晋朝款诚于下,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极不可以暂旷。」遂逼群议,恭兹大礼。猥以寡德,托于兆人之上,虽仰畏天威,略是小节,顾深永怀,祗惧若霣。敬简元日,升坛受禅,告类上帝,用酬万国之情,克隆天保,永祚于有宋。惟明灵是飨!礼毕,备法驾,幸建康宫,临太极前殿,大赦,改元。赐人爵二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谷五斛,逋租宿责勿收。其犯乡论清议,赃汙淫盗,一皆荡涤。长徒之身,特皆原遣。亡官失爵、禁锢夺劳,一依旧准。封晋帝爲零陵王,全食一郡,载天子旌旗,乘五时副车,行晋正朔,郊祀天地,礼乐制度,皆用晋典,上书不爲表,答表不称诏,宫于故秣陵。追尊皇考爲孝穆皇帝,妣爲穆皇后,尊王太后爲皇太后。诏曰:「夫微禹之感,叹深后昆,爱人怀树,犹或勿翦。虽在异代,义无废绝,降杀之仪,一依前典。可降始兴公爲县公,庐陵公爲柴桑县公,始安公爲荔浦县侯,长沙公爲醴陵县侯,康乐公即降爲县侯,奉王导、谢安、温峤、陶侃、谢玄之祀,其宣力义熙者,一仍本秩。」 庚午,以司空道怜爲太尉,封长沙王,立南郡公义庆爲临川王。又诏论战亡追赠及酬赏除复之科。乙亥,封皇子桂阳公义真爲庐陵王,彭城公义隆爲宜都王,义康爲彭城王。丁丑,使使巡行四方,旌贤举善,问人疾苦,狱讼亏滥、政刑乖愆、伤化扰俗、未允人听者,皆具以闻。戊寅,诏增百官奉。己卯,改晋泰始历爲永初历,社以子,腊以辰。 秋七月丁亥,原放劫贼馀口没在台府者,诸流徙之家,并听还本。又以市税繁苦,优量减降。从征关、洛,殒身不反者,赡赐其家。己丑,陈留王曹虔嗣薨。辛卯,复置五校三将官,增殿中将军员二十人,余在员外。戊戌,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杨盛进号车骑大将军。甲辰,镇西将军李歆进号征西大将军,平西将军乞伏炽盘进号安西大将军,征东将军高句丽王高琏进号征东大将军,镇东将军百济王扶馀映进号镇东大将军。置东宫冗从仆射、旅贲中郎将官。戊申,迁神主于太庙,车驾亲奉。壬子,诏改权制,率从宽简。 八月辛酉,诏旧郡县以北爲名者悉除之,寓立于南者,听以南爲号。戊辰,诏曰:「彭城桑梓,敦本斯隆,宜同丰、沛。其沛郡、下邳各复租布三十年。」辛未,追諡妃臧氏爲敬皇后,陵曰永宁。癸酉,立王太子义符爲皇太子。乙亥,赦见罪人。闰月壬午,置晋帝诸陵守卫,其名贤先哲,详加洒扫。丁酉,林邑国遣使朝贡。 九月壬子,置东宫殿中将军十人,员外二十人。壬申,置都官尚书。 是岁,魏明元皇帝泰常五年。西凉亡。 二年春正月辛酉,祀南郊,大赦。丙寅,断金银涂。以扬州刺史庐陵王义真爲司徒,以尚书仆射徐羡之爲尚书令、扬州刺史。己卯,禁丧事用铜钉。罢会稽郡府。 二月己丑,策试州郡秀、孝于延贤堂。倭国遣使朝贡。三月乙丑,初限荆州府置将不得过二千人,吏不得过一万人。州置将不得过五百人,吏不得过五千人。兵士不在此限。夏四月己卯,初禁淫祀,除诸房庙。其先贤以勋德立祠者,不在此例。戊申,听讼于华林园。 五月己酉,置东宫屯骑、步兵、翊军三校尉官。 秋七月己巳,地震。 九月己丑,零陵王殂,宋志也。车驾率百僚临于朝堂三日,如魏明帝服山阳公故事。使兼太尉持节护丧事,葬以晋礼。冬十月己亥,以凉州胡帅大沮渠蒙逊爲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 十一月辛亥,葬晋恭皇帝于冲平陵,车驾率百官瞻送。三年春正月甲辰朔,诏刑罚无轻重悉原之。癸丑,以尚书令扬州刺史徐羡之爲司空、录尚书事,刺史如故。进江州刺史王弘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以太子詹事傅亮爲尚书仆射。二月丙戌,有星孛于虚、危。 三月,上不豫,太尉长沙王道怜、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护军将军檀道济并入侍医药。群臣请祈祷神只,上不许,惟使侍中谢方明以疾告庙而已。丁未,以庐陵王义真爲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己未,上疾瘳,大赦。 夏四月乙亥,封仇池公杨盛爲武都郡王。 五月,上疾甚,召太子,戒之曰:「檀道济虽有干略,而无远志,非如兄韶有难御之气。徐羡之、傅亮当无异图。谢晦屡从征伐,颇识机变,若有异,必此人也。小却,可以会稽、江州处之。」又爲手诏:「朝廷不须复有别府,宰相带扬州,可置甲士千人。若大臣中任要,宜有爪牙,以备不祥人者,可以台见留队给之。有征讨,悉配以台见军队,行还复旧。后世若有幼主,朝事一委任宰相,母后不烦临朝。仗既不许入台殿门,要重人可详给班剑。」癸亥,上崩于西殿,时年六十。七月己酉,葬丹阳建康县蒋山初宁陵。群臣上諡曰武皇帝,庙号高祖。上清简寡欲,严整有法度,未尝视珠玉舆马之饰,后庭无纨绮丝竹之音。初,朝廷未备音乐,长史殷仲文以爲言,帝曰:「日不暇给,且所不解。」仲文曰:「屡听自然解之。」帝曰:「政以解则好之,故不习耳。」宁州尝献虎魄枕,光色甚丽,价盈百金。时将北伐,以虎魄疗金创,上大悦,命碎分赐诸将。平关中,得姚兴从女,有盛宠,以之废事,谢晦谏,即时遣出。财帛皆在外府,内无私藏。宋台建,有司奏东西堂施局脚床,金涂钉,上不许。使用直脚床,钉用铁。广州尝献入筒细布,一端八丈,帝恶其精丽劳人,即付有司弹太守,以布还之,并制岭南禁作此布。帝素有热病,并患金创,末年尤剧,坐卧常须冷物,后有人献石床,寝之,极以爲佳,乃叹曰:「木床且费,而况石邪。」即令毁之。制诸主出适,遣送不过二十万,无锦绣金玉。内外奉禁,莫不节俭。性尤简易,尝着连齿木屐,好出神武门内左右逍遥,从者不过十馀人。时徐羡之住西州,尝思羡之,便步出西掖门,羽仪络驿追随,已出西明门矣。诸子旦问起居,入合脱公服,止着裙帽,如家人之礼焉。 微时躬耕于丹徒,及受命,耨耜之具颇有存者,皆命藏之,以留于后。及文帝幸旧宫,见而问焉,左右以实对,文帝色惭。有近侍进曰:「大舜躬耕历山,伯禹亲事土木,陛下不睹列圣之遗物,何以知稼穑之艰难,何以知先帝之至德乎。」及孝武大明中,坏上所居阴室,于其处起玉烛殿,与群臣观之,床头有土障,壁上挂葛灯笼、麻绳拂,侍中袁顗盛称上俭素之德,孝武不答,独曰:「田舍公得此,已爲过矣。」故能光有天下,克成大业,盛矣哉。 少帝讳义符,小字车兵,武帝长子也。母曰张夫人,晋义熙二年,生帝于京口。时武帝年踰不惑,尚未有男,及帝生,甚悦。年十岁,拜豫章公世子。帝膂力绝人,善骑射,解音律。宋台建,拜宋世子。元熙元年,进爲宋太子。武帝受禅,立爲皇太子。 永初三年五月癸亥,武帝崩,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制服三年,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 六月壬申,以尚书仆射傅亮爲中书监、尚书令,司空徐羡之、领军将军谢晦及亮辅政。戊子,太尉长沙王道怜薨。秋九月丁未,有司奏武皇帝配南郊,武敬皇后配北郊。冬十一月戊午,有星孛于营室。 十二月庚戌,魏军克滑台。 景平元年春正月己亥朔,大赦,改元,文武赐位二等。辛丑,祀南郊。魏军攻金墉城。癸卯,河南郡失守。乙卯,有星孛于东壁。 二月丁丑,太皇太后崩。镇军大将军大且渠蒙逊、河南鲜卑吐谷浑阿豺并遣使朝贡。庚辰,进蒙逊骠骑大将军,封河西王。以阿豺爲安西将军、沙州刺史,封浇河公。 三月壬寅,孝懿皇后祔葬于兴宁陵。是月,高丽国遣使朝贡。 夏闰四月己未,魏军克虎牢。 秋七月癸酉,尊所生张夫人爲皇太后。丁丑,赦五岁刑以下。 冬十月己未,有星孛于氐。 是岁,魏明元皇帝崩。 二年春二月癸巳朔,日有蚀之。废南豫州刺史庐陵王义真爲庶人,徙新安郡。乙巳,大风,天有云五色,占者以爲有兵。执政使使者诛皇弟义真于新安。高丽国遣使朝贡。时帝居处所爲多乖失。 夏五月乙酉,皇太后令暴帝过恶,废爲营阳王。一依汉昌邑、晋海西故事。奉迎镇西将军宜都王义隆入纂皇统。 始徐羡之、傅亮将废帝,讽王弘、檀道济求赴国讣,弘等来朝,使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爲内应。是旦,道济、谢晦领兵居前,羡之等随后,因东掖门开,入自云龙门,盛等先戒宿卫,莫有御者。时帝于华林园爲列肆,亲自酤卖,又开渎聚土,以象破冈埭,与左右引船唱呼,以爲欢乐。夕游天泉池,即龙舟而寝。其朝未兴,兵士进,杀二侍者于帝侧,伤帝指,扶出东合,就收玺绂。群臣拜辞送于东宫,遂幽于吴郡。是日,赦死罪以下。太后令奉还玺绂,檀道济入守朝堂。六月癸丑,徐羡之等使中书舍人邢安泰弑帝于金昌亭。帝有勇力,不即受制,突走出昌门,追以门关踣之致殒,时年十九。 论曰:晋自社稷南迁,王纲弛紊,朝权国命,递回台辅,君道虽存,主威久谢。桓温雄才盖世,勋高一时,移鼎之业已成,天人之望将改。自斯以后,帝道弥昏,道子开其祸端,元显成其衅末。桓玄乘时藉运,加以先资,革命受终,人无异望。宋武地非齐、晋,衆无一旅,曾不浃旬,夷凶翦暴,诛内清外,功格上下。若夫乐推所归,讴歌所集,校之魏、晋,可谓收其实矣。然武皇将涉知命,弱嗣方育,顾有慈顔,前无严训。少帝体易染之质,禀可下之姿,外物莫犯其心,所欲必从其志,嶮纵非学而能,危亡不期而集,其至颠沛,非不幸也。悲哉! 卷二 - 南史 - 李延寿 宋本纪中第二 太祖文皇帝讳义隆,小字车儿,武帝第三子也。晋义熙三年生于京口。十一年,封彭城县公。永初元年,封宜都郡王,位镇西将军、荆州刺史,加都督,时年十四。长七尺五寸,博涉经史,善隶书。是岁来朝,会武帝当听讼,仍遣上讯建康狱囚,辩断称旨,武帝甚悦。 景平初,有黑龙见西方,五色云随之。二年,江陵城上有紫云。望气者皆以爲帝王之符,当在西方。其年少帝废,百官议所立,徐羡之、傅亮等以祯符所集,备法驾奉迎,入奉皇统。行台至江陵,尚书令傅亮奉表进玺绂,州府佐吏并称臣,请题榜诸门,一依宫省,上皆不许。教州、府、国纲纪宥所统内见刑。是时,司空徐羡之等新有弑害,及銮驾西迎,人怀疑惧,惟长史王昙首、司马王华、南蛮校尉到彦之共期朝臣未有异志。帝曰:「诸公受遗,不容背贰;且劳臣旧将,内外充满,今兵力又足以制物,夫何所疑!」 甲戌,乃发江陵,命王华知州府,留镇陕西,令到彦之监襄阳。车驾在道,有黑龙跃负上所乘舟,左右莫不失色,上谓王昙首曰:「此乃夏禹所以受天命,我何德以堪之。」及至都,群臣迎拜于新亭。先谒初宁陵,还次中堂,百官奉玺绂,冲让未受,劝请数四,乃从之。 元嘉元年秋八月丁酉,皇帝即位于中堂,备法驾入宫,御太极前殿,大赦,改元,文武赐位二等。戊戌,拜太庙。诏追复庐陵王先封,奉迎灵柩。辛丑,谒临川烈武王陵。癸卯,进司空徐羡之位司徒,江州刺史王弘位司空,尚书令傅亮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甲辰,追尊所生胡婕妤爲章皇太后,封皇弟义恭爲江夏王,义宣爲竟陵王,义季爲衡阳王。己酉,减荆、湘二州今年税布之半。 九月丙子,立妃袁氏爲皇后。 是岁,魏太武皇帝始光元年。 二年春正月丙寅,司徒徐羡之、尚书令傅亮奉表归政,上始亲览万机。辛未,祀南郊,大赦。 秋八月乙酉,骠骑将军、南徐州刺史彭城王义康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改授司空王弘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一月癸酉,以武都王世子杨玄爲北秦州刺史,袭封武都王。是岁,赫连屈丐死。 三年春正月丙寅,司徒徐羡之、尚书令傅亮有罪伏诛。遣中领军到彦之、征北将军檀道济讨荆州刺史谢晦,上亲率六师西征。大赦。丁卯,以江州刺史王弘爲司徒、录尚书事。 二月戊午,以金紫光禄大夫王敬弘爲尚书左仆射,豫章太守郑鲜之爲右仆射。戊辰,到彦之、檀道济大破谢晦于隐矶。 丙子,车驾自芜湖反旆。己卯,禽晦于延头,送都伏诛。 夏五月乙未,以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檀道济爲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乙巳,骠骑大将军、凉州牧大且渠蒙逊改爲车骑大将军。诏大使巡行四方,观省风俗。丙午,临延贤堂听讼,自是每岁三讯。秋,旱且蝗。 冬十二月,前吴郡太守徐佩之谋反,伏诛。 四年春正月乙亥朔,曲赦建邺百里内。辛巳,祀南郊。二月乙卯,行幸丹徒,谒京陵。 三月丙子,宴丹徒宫,帝乡父老咸与焉。蠲丹徒今年租布,原五岁刑以下。丁亥,车驾还宫。戊子,尚书右仆射郑鲜之卒。壬寅,采富阳令诸葛阐议,禁断夏至日五丝命缕之属。 夏五月,都下疾疫,遣使存问,给医药,死无家属者,赐以棺器。 六月癸卯朔,日有蚀之。 五年春正月乙亥,诏以阴阳愆序,求谠言。甲申,临玄武馆阅武。戊子,都下大火,遣使巡慰振恤。 夏六月庚戌,司徒王弘降爲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下大水。乙卯,遣使检行振赡。 十二月,天竺国遣使朝贡。 是岁,魏神鹿元年,太武皇帝伐赫连昌,灭之。乞伏炽盘死。 六年春正月辛丑,祀南郊。癸丑,以荆州刺史彭城王义康爲司徒、录尚书事。 三月丁巳,立皇子劭爲皇太子。戊午,大赦,赐文武位一等。 夏四月癸亥,以尚书左仆射王敬弘爲尚书令,丹阳尹临川王义庆爲尚书左仆射,吏部尚书江夷爲右仆射。 五月壬辰朔,日有蚀之。 秋七月,百济国遣使朝贡。 冬十一月己丑朔,日有蚀之,星昼见。 十二月,河西、河南国并遣使朝贡。 七年春二月壬戌,雪且雷。 三月戊子,遣右将军到彦之侵魏。 夏六月己卯,封氐杨难当爲武都王。 冬十月戊午,立钱署,铸四铢钱。戊寅,魏克金墉城。 十一月癸未,又克虎牢。壬辰,遣征南大将军檀道济拒魏, 右将军到彦之自滑台奔退。 十二月,都下火,延烧于太社北墙。 是岁,冯跋死。倭、百济、呵罗单、林邑、呵罗他、师子等国并遣使朝贡。吴兴、晋陵、义兴大水,遣使巡行振恤。 八年春二月辛酉,魏克滑台。癸酉,檀道济引军还,自是河南复亡。 三月,大雩。 夏六月乙丑,大赦,旱故。又大雩。 闰六月乙巳,遣使省行狱讼,简息徭役。 九年春二月辛卯,诏曰:「故太傅长沙景王、故大司马临川烈武王、故司徒南康文宣公穆之、卫将军华容公弘、征南大将军永修公道济、故左将军龙阳侯镇恶,或履道广深、执德冲邈;或雅量高劭,风鉴明远;或识准弘正,才略开迈。咸文德以弘帝载,武功以隆景业。而太常未铭,从祀阙享,寤寐属虑,永言兴怀。便宜配祭庙庭,勒功天府。」 三月庚戌,进卫将军王弘爲太保。丁巳,加江州刺史檀道济爲司空。 夏五月壬申,新除太保王弘薨。 六月癸未,置积射、强弩将军官。乙未,以征西将军、沙州刺史吐谷浑慕璝爲征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陇西王。壬寅,以抚军将军江夏王义恭爲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 秋七月庚午,以领军将军殷景仁爲尚书仆射。 冬十二月庚寅,立皇子绍爲庐陵王,奉孝献王祀;江夏王义恭子朗爲南丰王,奉营阳王祀。 是岁,魏延和元年。 十年春正月甲寅,改封竟陵王义宣爲南谯王。己未,大赦。夏,林邑、闍婆娑州、诃罗单国并遣使朝贡。 秋七月戊戌,曲赦益、梁、秦三州。 冬十一月,氐杨难当据有梁州。是月,且渠蒙逊死。 十一年夏四月,梁、秦二州刺史萧思话破氐,梁州平。 五月丁卯,曲赦梁、南秦二州剑阁以北。戊寅,以大且渠茂虔爲征西大将军、凉州刺史,封河西王。 是岁,林邑、扶南、诃罗单国并遣使朝贡。十二年春正月辛酉,大赦。辛未,祀南郊。癸酉,封冯弘爲燕王。 夏四月丙辰,诏内外举士。都下地震。 六月,禁酒。师子国遣使朝贡。丹阳、淮南、吴、吴兴、义兴大水,都下乘船。己酉,以徐豫南兖三州、会稽宣城二郡米谷百万斛,赐五郡遭水人。 秋七月辛酉,闍婆娑达、扶南国并遣使朝贡。八月乙亥,原除遭水郡诸逋负。 九月,蜀贼张寻爲寇。 是岁,魏太延元年。 十三年春正月癸丑朔,上有疾,不朝会。 三月己未,诛司空江州刺史檀道济。庚申,大赦。夏六月,高丽、武都等国并遣使朝贡。 秋七月己未,零陵王太妃殂,追崇爲晋皇后,葬以晋礼。九月癸丑,立皇子浚爲始兴王、骏爲武陵王。 是岁,冯弘奔高丽。 十四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大赦。戊戌,凤凰二见于都下,衆鸟随之,改其地曰凤凰里。 夏四月,蜀贼张寻、赵广降,迁之建邺。 冬十二月辛酉,初停贺雪。河南、河西、诃罗单国并遣使朝贡。十五年春二月,以平东将军吐谷浑慕延爲镇西将军、秦河二州刺史,封陇西王。 秋七月辛未,地震。新作东宫。 是岁,武都、河南、高丽、倭、扶南、林邑等国并遣使朝贡。立儒学馆于北郊,命雷次宗居之。 十六年春正月戊寅,阅武于北郊。庚寅,进彭城王义康爲大将军、领司徒,以开府仪同三司江夏王义恭爲司空。 夏六月己酉,改封陇西王吐谷浑慕延爲河南王。 秋八月庚子,立皇子铄爲南平王。 九月,魏灭且渠茂虔。 冬十二月乙亥,皇太子冠,大赦。 是岁,武都、河南、林邑、高丽等国并遣使朝贡。上好儒雅,又命丹阳尹何尚之立玄素学,着作佐郎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各聚门徒,多就业者。江左风俗,于斯爲美,后言政化,称元嘉焉。 十七年夏四月戊午朔,日有蚀之。 秋七月壬子,皇后袁氏崩。 八月,徐、兖、青、冀四州大水,遣使振恤。 九月壬子,葬元皇后于长宁陵。 冬十月戊午,前丹阳尹刘湛有罪伏诛。大赦,文武赐爵一级。以大将军、领司徒、录尚书事彭城王义康爲江州刺史,大将军如故。甲戌,以司空江夏王义恭爲司徒、录尚书事。十一月,尚书仆射、扬州刺史殷景仁卒。 十二月癸亥,以光禄大夫王球爲尚书仆射。戊辰,武都、河南、百济等国并遣使朝贡。 是岁,魏太平真君元年。 十八年春三月庚子,雨雹。戊申,置尚书删定郎官。夏五月壬午,卫将军南兖州刺史临川王义庆、征北将军南徐州刺史南谯王义宣,并开府仪同三司。甲申,沔水泛溢,害居人。六月戊辰,遣使巡行赈赡。 冬十一月戊子,尚书仆射王球卒。己亥,以丹阳尹孟顗爲尚书仆射。氐杨难当寇汉川。 十二月,晋甯太守爨松子举兵反,甯州刺史徐循讨平之。是岁,河南、肃特、高丽、苏摩黎、林邑等国并遣使来朝贡。 十九年夏四月甲戌,上以久疾愈,始奉初礿,大赦。五月庚寅,梁秦二州刺史刘真道、龙骧将军裴方明破杨难当,仇池平。 闰月,都下水,遣使巡行赈恤。 六月,以大且渠无讳爲征西大将军、凉州刺史,封河西王。秋七月甲戌晦,日有蚀之。 九月丙辰,有客星在北斗,因爲彗,入文昌,贯五车,扫毕,拂天节,经天苑,季冬乃灭。 冬十二月丙申,诏奉圣之胤,速议承袭;及令修庙,四时飨祀;并命蠲近墓五家供洒扫,栽松柏六百株。 是岁,蠕蠕、河南、扶南、婆皇国并遣使朝贡。西凉武昭王孙李宝始归于魏。 二十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 二月甲申,阅武于白下。魏军克仇池。 夏四月甲午,立皇子诞爲广陵王。 秋七月癸丑,以杨文德爲征西将军、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冬十月,雷。 十二月壬午,置藉田。 是岁,河西、高丽、百济、倭国并遣使朝贡。自去岁至是,诸州郡水旱伤稼。人大饥,遣使开仓赈恤。 二十一年春正月己亥,南徐、南兖、南豫州、扬州之浙江西,并禁酒。辛酉,亲耕藉田,大赦。 二月己丑,司徒、录尚书事江夏王义恭进位太尉,领司徒。辛卯,立皇子宏爲建平王。 秋八月戊辰,以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爲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 九月甲辰,以大且渠安周爲征西将军、凉州刺史,封河西王。 冬十月己亥,命刺史郡守修东耕。丙子,雷且电。 二十二年春正月辛卯朔,改用御史中丞何承天元嘉新历。 二月甲戌,立皇子褘爲东海王,昶爲义阳王。 秋七月己未,以尚书仆射孟顗爲左仆射,中护军何尚之爲右仆射。 九月己未,开酒禁。癸酉,宴于武帐堂,上将行,敕诸子且勿食,至会所赐馔。日旰,食不至,有饥色。上诫之曰:「汝曹少长丰佚,不见百姓艰难,今使尔识有饥苦,知以节俭期物。」 冬十二月乙未,太子詹事范晔谋反,及党与皆伏诛。丁酉,免大将军彭城王义康爲庶人,绝属籍。 是冬,浚淮,起湖熟废田千馀顷。 二十三年夏四月丁未,大赦。 六月癸未朔,日有蚀之。交州刺史檀和之伐林邑国,克之。是岁,大有年。筑北堤,立玄武湖于乐游苑北,兴景阳山于华林园,役重人怨。 二十四年春正月甲戌,大赦,赐文武位一等。 夏四月,河、济俱清。 六月,都下疫疠,使巡省给医药。以货贵,制大钱,一当两。 秋八月乙未,徐州刺史衡阳王义季薨。 冬十一月甲寅,立皇子浑爲汝阴王。 是岁,徐、兖、青、冀四州大水。 二十五年春闰二月己酉,大搜于宣武场。 三月庚辰,校猎。 夏四月乙巳,新作阊阖、广莫二门,改先广莫门曰承明,开阳门曰津阳。 五月己卯,罢当两大钱。 六月庚戌,零陵王司马元瑜薨。丙寅,加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位司空。 八月甲子,立皇子彧爲淮阳王。 九月辛未,以尚书右仆射何尚之爲左仆射。 冬,青州城南远望,见地中如水,有影,谓之「地镜」。 二十六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 二月己亥,幸丹徒,谒京陵。 三月丁巳,宴于丹徒宫,大赦;复丹徒县侨旧今岁租布之半,行所经过,蠲田租之半。癸亥,使祭晋故司空忠肃公何无忌墓。 五月壬午,至自丹徒。丙戌,婆皇国,壬辰,婆达国并遣使朝贡。 冬十月庚子,改封广陵王诞爲随郡王。癸卯,彗星见于太微。甲辰,以扬州刺史始兴王浚爲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兖二州刺史。 二十七年春正月辛卯,百济国遣使朝贡。二月,魏军攻县瓠。以军兴,减百官奉禄三分之一。三月乙丑,淮南太守诸葛阐求减奉禄,同内百官,于是诸州郡县丞尉并悉同减。戊寅,罢国子学。 秋七月庚午,遣甯朔将军王玄谟拒魏,太尉江夏王义恭出次彭城,总统诸军。 冬十一月丁未,大赦。 十二月庚午,魏太武帝率大衆至瓜步,声欲度江,都下震惧,咸荷担而立。壬午,内外戒严,缘江六七百里舳舻相接。始议北侵,朝士多有不同,至是,帝登烽火楼极望,不悦,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今日士庶劳怨,不得无惭。贻大夫之忧,在予过矣。」甲申,使馈百牢于魏。 二十八年春正月丁亥,魏太武帝自瓜步退归,俘广陵居人万余家以北,徐、豫、青、冀、二兖六州杀略不可胜算,所过州郡,赤地无馀。 二月甲戌,降太尉、领司徒江夏王义恭爲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壬午,幸瓜步。是日,解严。 三月乙酉,车驾还宫。丙申,拜初宁陵。大旱。 夏四月癸酉,婆达国遣使朝贡。己卯,彗星见于昴。是月,都下疾疫,使巡省给医药。 五月乙酉,亡命司马顺则自号齐王,据梁邹城。丁巳,婆皇国,戊戌,河南国并遣使朝贡。戊申,以尚书左仆射何尚之爲尚书令,太子詹事徐湛之爲左仆射、护军将军。壬子,彗星见太微中,对帝坐。 秋七月甲辰,进安东将军倭王绥济爲安东大将军。 八月癸亥,梁邹平,斩司马顺则。是秋,猛兽入郭内爲灾。冬十月癸亥,高丽国遣使朝贡。 十一月壬寅,曲赦二兖、徐、豫、青、冀六州,徙彭城流人于瓜步,淮西流人于姑孰,合万许家。 是岁,魏正平元年。 二十九年春正月甲午,诏经寇六州,仍逢灾涝,可量加救赡。 二月乙卯,雷且雪。戊午,立皇子休仁爲建安王。 三月壬午,大风拔木,都下火。 夏四月戊午,诃罗单国遣使朝贡。 秋七月壬辰,改封汝阴王浑爲武昌王,淮阳王彧爲湘东王。丁酉,省大司农、太子仆、廷尉监官。 九月丁亥,以平西将军吐谷浑拾寅爲安西将军、秦河二州刺史,封河南王。 冬十一月壬寅,扬州刺史庐陵王绍薨。 十二月戊辰,黄雾四塞。辛未,以南兖州刺史江夏王义恭爲大将军、南徐州刺史,录尚书如故。 是岁,魏中常侍宗爱构逆,太武皇帝崩,乃奉南安王馀爲帝,改元爲承平,后又贼馀;于是殿中尚书长孙渴侯、尚书陆丽奉皇孙,是爲文成皇帝,改元曰兴安。 三十年春正月乙亥朔,会群臣于太极前殿,有青黑气从东南来,覆映宫上。戊寅,以司空、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爲司徒、中军将军、扬州刺史。壬午,以南徐州刺史始兴王浚爲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戊子,使江州刺史武陵王骏统衆军伐西阳蛮。 二月甲子,元凶劭构逆,帝崩于合殿,时年四十七。諡景皇帝,庙号中宗。三月癸巳,葬长宁陵。孝武帝践阼,追改諡曰文帝,庙号太祖。 帝聪明仁厚,雅重文儒,躬勤政事,孜孜无怠,加以在位日久,惟简靖爲心。于时政平讼理,朝野悦睦,自江左之政,所未有也。又性存俭约,不好奢侈。车府令尝以辇莑故,请改易之;又辇席旧以乌皮缘故,欲代以紫皮,上以竹莑未至于坏,紫色贵,并不听改。其率素如此云。 世祖孝武皇帝,讳骏,字休龙,小字道人,文帝第三子也。元嘉七年八月庚午夜生,有光照室。少机颖,神明爽发,读书七行俱下,才藻甚美,雄决爱武,长于骑射。 十二年,立爲武陵王,二十二年,累迁雍州刺史。自晋江左以来,襄阳未有皇子重镇,时文帝欲经略关、河,故有此授。及魏太武大举至淮南,时帝镇彭城,魏使尚书李孝伯至,帝遣长史张畅与语,而帝改服观之。孝伯目帝不辍,及出,谓人曰:「张侯侧有人风骨视瞻,非常士也。」二十八年,爲都督、江州刺史。时缘江蛮爲寇,文帝遣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等伐之,使上总统衆军。 三十年正月,出次西阳之五洲,会元凶弑逆,上率衆入讨。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雍州刺史臧质并举义兵。 三月乙未,建牙于军门。是时多不悉旧仪,有一翁斑白,自称少从武帝征伐,颇悉其事,因使指麾,事毕,忽失所在。自冬至春,常东北风,连阴不霁,其日牙立之后,风转而西南,景色开霁,有紫云二荫于牙上。 四月辛酉,上次溧洲。丙寅,次江宁。丁卯,大将军江夏王义恭来奔,奉表上尊号。戊辰,上至新亭。己巳,即皇帝位,大赦,改文帝号諡。以大将军江夏王义恭爲太尉、南徐州刺史。庚午,以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爲中书监、丞相、扬州刺史,并录尚书六条事。以安东将军随王诞爲卫将军、荆州刺史。加雍州刺史臧质车骑将军、江州刺史。并开府仪同三司。抚军将军萧思话爲尚书左仆射。壬申,以征虏将军王僧达爲右仆射。改新亭爲中兴亭。 夏五月乙亥,辅国将军朱修之克东府。丙子,克建邺,二凶及同逆并伏诛。庚辰,诏分遣大使巡省方俗。是日解严。辛巳,幸东府城。甲申,尊所生路淑媛爲皇太后。乙酉,立妃王氏爲皇后。壬辰,以太尉江夏王义恭爲太傅,领大司马。甲午,谒初甯陵,曲赦建邺二百里内,并蠲今年租税。戊戌,以抚军将军南平王铄爲司空,建平王宏爲尚书左仆射。 六月丙午,车驾还宫。初置殿门及上合门屯兵。庚午,以丹阳尹褚湛之爲尚书右仆射。庚申,诏有司论功班赏各有差。辛酉,安西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吐谷浑拾寅进号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辛未,改封南谯王义宣爲南郡王,随王诞爲竟陵王。闰月丙子,遣兼散骑常侍乐询等十五人巡行风俗。庚申,加太傅江夏王义恭录尚书事,以荆州刺史竟陵王诞爲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甲申,蠲寻阳、西阳郡租布三年。是月,置卫尉官。 秋七月辛丑朔,日有蚀之。辛酉,诏崇俭约,禁淫侈。己巳,司空南平王铄薨,以侍中南郡王世子恢爲尚书右仆射。 冬十月癸未,听讼于阅武堂。 十一月丙辰,停台省衆官朔望问讯。丙寅,高丽国遣使朝贡。 十二月甲戌,省都水使者官,置水衡令官。癸未,以将置东宫,省太子率更令、步兵、翊军校尉、旅贲中郎将、冗从仆射、左右积弩将军官。中庶子、中舍人、庶子、舍人、洗马各减旧员之半。 孝建元年春正月己亥朔,祀南郊,大赦,改元。壬戌,更铸四铢钱。丙寅,立皇子子业爲皇太子,赐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级。是月,起正光殿。 二月庚午,豫州刺史鲁爽,车骑将军、江州刺史臧质,丞相、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兖州刺史徐遗宝举兵反。壬午,曲赦豫州。 三月己亥,内外戒严。 夏五月甲寅,义宣等攻梁山,左卫将军王玄谟大破之。己未,解严。癸亥,以吴兴太守刘延孙爲尚书右仆射。 六月戊辰,臧质走至武昌,爲人所斩,传首建邺。甲戌,抚军将军柳元景进号抚军大将军,及镇北大将军沈庆之并开府仪同三司。癸未,罢南蛮校尉官。戊子,省录尚书官。庚寅,义宣于江陵赐死。 秋七月丙申朔,日有蚀之,既。丙辰,大赦,赐文武爵一级。 冬十月戊寅,诏开建仲尼庙,制同诸侯之礼,详择爽垲,厚给祭秩。 十一月癸卯,复置都水使者官。始课南徐州侨人租。 是岁,魏兴光元年。 二年春二月己丑,婆皇国遣使朝贡。丙寅,以南兖州刺史沈庆之爲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夏四月壬申,河南国遣使朝贡。五月乙未,荧惑入南斗。戊戌,以湘州刺史刘遵考爲尚书右仆射。 六月甲子,以国哀除释,大赦。 秋七月癸巳,立皇弟休佑爲山阳王、休茂爲海陵王、休业爲鄱阳王。己酉,盘盘国遣使朝贡。 八月庚申,雍州刺史武昌王浑有罪,废爲庶人,自杀。辛酉,干陀利国遣使朝贡。三吴饥,诏所在振贷。 九月丁亥,阅武于宣武场。 冬十月壬午,以扬州刺史竟陵王诞爲司空、南徐州刺史,以尚书左仆射建平王宏爲尚书令。 十一月辛亥,高丽国遣使朝贡。 是岁,魏太安元年。 三年春正月庚寅,立皇弟休范爲顺阳郡王,休若爲巴陵郡王。戊戌,立皇子子尚爲西阳郡王。辛丑,祀南郊。以骠骑将军建昌忠公到彦之,卫将军、左光禄大夫新建文宣侯王华,豫甯文侯王昙首配飨文帝庙庭。壬子,皇太子纳妃。甲寅,大赦。群臣上礼。 二月丁丑,制朔望临西堂,接群下,受奏事。 闰三月癸酉,鄱阳王休业薨。 夏四月甲子,初禁人车及酒肆器用铜。 五月辛酉,制荆、徐、兖、豫、雍、青、冀七州统内,家有马一匹者,蠲复一丁。 秋九月壬戌,以丹阳尹刘遵考爲尚书右仆射。 冬十月丙午,太傅江夏王义恭进位太宰,领司徒。 大明元年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庚午,都下雨水。辛未,遣使检行,赐以樵米。 三月壬戌,制大臣加班剑者不得入宫城门。 夏四月,都下疾疫。丙申,遣使巡,赐给医药;死而无收敛者,官爲敛埋。 五月,吴兴、义兴大水,人饥。乙卯,遣使开仓振恤。癸酉,听讼于华林园。自是,非巡狩军役,则车驾岁三临讯。丙寅,芳香琴堂东西有双橘连理,景阳楼上层西南梁栱间有紫气,清暑殿西甍鸱尾中央生嘉禾,一株五茎。改景阳楼爲庆云楼,清暑殿爲嘉禾殿,芳香琴堂爲连理堂。乙亥,以辅国将军梁瑾葱爲河州刺史,封宕昌王。 秋七月辛未,土断雍州诸侨郡县。 九月,建康、秣陵二县各置都官从事一人,司水、火、劫、盗。 冬十月甲辰,以百济王余庆爲镇东大将军。 十二月丁亥,改封顺阳王休范爲桂阳王。 二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丙辰,复郡县田秩,并九亲禄奉。壬戌,拜初宁陵。 二月丙戌,卫将军、尚书令建平王宏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以丹阳尹褚湛之爲尚书左仆射。 三月丁未,尚书令建平王宏薨。乙卯,以田农要月,命太官停杀牛。 夏四月甲申,立皇子子绥爲安陆王。辛丑,地震。 六月戊寅,增置吏部尚书一人,省五兵尚书官。丁亥,加左光禄大夫何尚之开府仪同三司。 秋八月丙戌,中书令王僧达下狱死。 九月壬戌,襄阳大水,遣使巡行振恤。庚午,置武卫将军、武骑常侍官。 冬十二月己亥,制诸王及妃主庶姓位从公者,丧事听设凶门,馀悉断。 是岁,河南、高丽、林邑等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己丑,以领军将军柳元景爲尚书令。 二月乙卯,以扬州所统六郡爲王畿,以东扬州爲扬州。甲子,复置廷尉监官。 夏四月乙卯,司空、南兖州刺史竟陵王诞有罪,贬爵,诞不受命,据广陵反。以沈庆之爲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讨诞。 秋七月己巳,克广陵城,斩诞,悉诛城内男丁,以女口爲军赏。是日解严。辛未,大赦。丙子,以丹阳尹刘秀之爲尚书右仆射。丙戌,加南兖州刺史沈庆之位司空。 九月壬辰,于玄武湖北立上林苑。甲午,移南郊坛于牛头 山,以正阳位。 冬十一月甲子,立皇后蚕宫于西郊。 十二月辛酉,置谒者仆射官。 是岁,婆皇、河西、高丽、肃慎等国各遣使朝贡。西域献舞马。四年春正月辛未,祀南郊。甲戌,宕昌国遣使朝贡。乙亥,亲耕藉田,大赦。庚寅,立皇子子勋爲晋安王,子房爲寻阳王,子顼爲历阳王,子鸾爲襄阳王。 三月甲申,皇后亲桑于西郊。 夏四月丙午,诏四时供限,详减太半。辛亥,太宰江夏王义恭等表请封岱宗,诏不从。辛酉,诏以都下疾疫,遣使存问,并给医药。其亡者随宜赈恤。 五月丙戌,尚书左仆射褚湛之卒。 秋七月甲戌,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何尚之薨。 八月,雍州大水,甲寅,遣加赈恤。 九月丁亥,改封襄阳王子鸾爲新安王。 冬十月庚寅,遣新除司空沈庆之讨缘江蛮。 十一月戊辰,改细作署令爲左右御府令。丙戌,复置大司农官。十二月辛丑,幸廷尉寺,宥系囚。魏遣使通和。丁未,幸建康县,原放狱囚。倭国遣使朝贡。 是岁,魏和平元年。 五年春正月戊午朔,华雪降,散爲六出,上悦,以爲瑞。 二月癸巳,阅武,军幢以下,普加班锡,多所原宥。 三月甲戌,行幸江乘,遣祭故太保王弘、光禄大夫王昙首墓。 夏四月癸巳,改封西阳王子尚爲豫章王。丙申,加尚书令柳元景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丙午,雍州刺史海陵王休茂杀司马庾深之,举兵反,参军尹玄庆起义,斩之,传首建邺。 五月,起明堂于国学南丙巳之地。癸亥,制帝室期亲,官非禄官者,月给钱十万。 秋七月丁卯,高丽国遣使朝贡。庚午,曲赦雍州。八月戊子,立皇子子仁爲永嘉王,子真爲始安王。己丑,诏以来岁修葺庠序,旌延国胄。庚寅,制方镇所假白板郡县,年限依台除,食禄三分之一,不给送故。卫将军东海王褘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九月甲寅,日有蚀之。丁卯,行幸琅邪郡,原遣囚系。庚午,河、济清。 闰月丙申,初立驰道,自阊阖门至于朱雀门,又自承明门至于玄武湖。壬寅,改封历阳王子顼爲临海王。 冬十月甲寅,以南徐州刺史刘延孙爲尚书左仆射。 十二月壬申,以领军将军刘遵考爲尚书右仆射。甲戊,制天下人户岁输布四匹。 六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是日,又宗祀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大赦。乙未,置五官中郎将、左右中郎将官。 二月乙卯,复百官禄。 三月庚寅,立皇子子元爲邵陵王。壬寅,以倭世子兴爲安东将军、倭国王。 夏四月庚申,新作大航门。 五月丙戌,置淩室于覆舟山,修藏冰之礼。 六月辛酉,尚书左仆射刘延孙卒。 秋七月甲申,地震,有声如雷,兖州尤甚,于是鲁郡山摇者二。乙未,立皇子子云爲晋陵王。 八月乙丑,置清台令官。 九月,制沙门致敬人主。乙未,以尚书右仆射刘遵考爲左仆射,以丹阳尹王僧朗爲右仆射。 冬十月丁卯,诏上林苑内士庶丘墓欲还合葬者,勿禁。 十一月己卯,陈留王曹虔秀薨。 七年春正月癸未,诏克日于玄武湖大阅水师,并巡江右,讲武校猎。丁亥,以右卫将军顔师伯爲尚书左仆射。 二月甲寅,车驾巡南豫、南兖二州。丁巳,校猎乌江。己未,登乌江县六合山。壬戌,大赦,行幸所经,无出今年租布,赐人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郡守邑宰及人夫从搜者,普加沾赉。又诏蠲历阳郡租输三年,遣使巡慰,问人疾苦。癸亥,行幸尉氏,观温泉。壬申,车驾至都,拜二庙,乃还宫。 夏四月甲子,诏自今非临军战阵,一不得专杀;其罪入重辟者,皆依旧先上须报,有司严加听察,犯者以杀人罪论。五月丙子,诏自今刺史守宰动人兴军,皆须手诏施行;惟边隅外警及奸衅内发,变起仓卒者,不从此例。 六月戊申,蠕蠕、高丽等国并遣使朝贡。 秋七月乙亥,进高丽王高琏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八月乙丑,立皇子子孟爲淮南王、子産爲临贺王。车驾幸建康、秣陵县讯狱囚。 九月庚寅,以南徐州刺史新安王子鸾爲兼司徒。乙未,幸廷尉讯狱囚。丙申,立皇子子嗣爲东平王。 冬十月壬寅,皇太子冠,赐王公以下帛各有差。戊申,车驾巡南豫州,奉太后以行。癸丑,行幸江宁县讯狱囚。加车骑将军、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开府仪同三司。癸亥,以开府仪同三司东海王褘爲司空,加中军将军义阳王昶开府仪同三司。己巳,校猎于姑孰。 十一月丙子,曲赦南豫州殊死以下。巡幸所经,详减今岁田租。乙酉,诏祭晋大司马桓温、征西将军毛璩墓。上于行所讯溧阳、永世、丹阳县囚。癸巳,祀梁山,大阅水师。于中江,有白雀二集华盖,有司奏改元爲神雀,诏不许。乙未,原放行狱徒系。浙江东诸郡大旱。 十二月壬寅,遣使开仓赈恤,听受杂物当租。丙午,行幸历阳。甲寅,大赦,赐历阳郡女子百户牛酒,蠲郡租十年。己未,加太宰江夏王义恭尚书令。于博望梁山立双阙。癸亥,至自历阳。 八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是日,还宗祀文帝于明堂。甲戌,诏曰:「东境去岁不稔,宜广商货,远近贩鬻米粟者,可停道中杂税。其以仗自防,悉勿禁。」 夏闰五月壬寅,乙太宰江夏王义恭领太尉。庚申,帝崩于玉烛殿,时年三十五。七月丙午,葬于丹阳秣陵县岩山景宁陵。 帝末年爲长夜之饮,每旦寝兴,盥嗽毕,仍复命饮,俄顷数斗,凭几惛睡,若大醉者。或外有奏事,便肃然整容,无复酒色。外内服其神明,莫敢弛惰。 前废帝讳子业,小字法师,孝武帝长子也。元嘉二十六年正月甲申生。孝武镇寻阳,帝留都下。三十年,孝武入伐,元凶囚帝于侍中下省,将加害者数矣,卒得无恙。及孝武践阼,立爲皇太子。始未之东宫,中庶子、二率并入直永福省。大明 二年,出居东宫。七年,加元服。八年闰五月庚申,孝武崩,其日,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加骠骑大将军柳元景尚书令。甲子,置录尚书官,乙太宰江夏王义恭录尚书事,加骠骑大将军柳元景开府仪同三司。 秋七月庚戌,婆皇国遣使朝贡。崇皇太后爲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乙卯,罢南北二驰道,改孝建以来所变制度,还依元嘉。丙辰,追崇献妃爲献皇后。 八月己丑,皇太后崩。 九月乙卯,文穆皇后祔葬景宁陵。 冬十二月乙酉,以尚书左仆射顔师伯爲尚书仆射。壬辰,以王畿诸郡爲扬州,以扬州爲东扬州。癸巳,加车骑将军、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位司徒。去岁及是岁,东诸郡大旱,甚者米一斗数百,都下亦至百余,饿死者十六七。孝建以来,又立钱署铸钱,百姓因此盗铸,钱转僞小,商货不行。 景和元年春正月乙未朔,大赦,改元爲永光。乙巳,省诸州台传。 二月乙丑,减州郡县田禄之半。庚寅,铸二铢钱。 夏五月,魏文成皇帝崩。 秋八月庚午,以尚书仆射顔师伯爲左仆射,吏部尚书王景文爲右仆射。癸酉,帝自率宿卫兵诛太宰江夏王义恭、尚书令柳元景、左仆射顔师伯、廷尉刘德愿。改元爲景和。甲戌,以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子尚领尚书令。乙亥,帝释素服,御锦衣。以始兴公沈庆之爲太尉。庚辰,以石头城爲长乐宫,东府城爲未央宫。甲申,以北邸爲建章宫,南第爲长杨宫。己丑,复立南北二驰道。 九月癸巳,幸湖熟,奏鼓吹。戊戌,还宫。帝自以爲昔在东宫,不爲孝武所爱,及即位,将掘景宁陵,太史言于帝不利而止。乃纵粪于陵,肆骂孝武帝爲「齇奴」,又遣发殷贵嫔墓,忿其爲孝武所宠。初,贵嫔薨,武帝爲造新安寺,乃遣坏之。又欲诛诸远近僧尼。辛丑,免南徐州刺史新安王子鸾爲庶人,赐死。丁未,加卫将军湘东王彧开府仪同三司。己酉,车驾讨徐州刺史义阳王昶,内外戒严,昶奔魏。戊午,解严。开百姓铸钱。冬十月癸亥,曲赦徐州。丁卯,东阳太守王藻下狱死。以文帝第十女新蔡公主爲贵嫔夫人,改姓谢氏。加武贲鈒戟,鸾辂龙旗,出警入跸。矫言公主薨,空设丧事焉。乙酉,以豫州刺史山阳王休佑爲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一月壬辰,甯朔将军何迈下狱死。癸巳,杀新除太尉沈庆之。壬寅,立皇后路氏,四厢奏乐。曲赦扬、南徐二州。丁未,皇子生,少府刘蒙之子也。大赦,赃汙淫盗,悉皆原荡,赐爲父后者爵一级。壬子,以护军将军建安王休仁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戊午,南平王敬猷、庐陵王敬先、安南侯敬深并赐死。 时帝凶悖日甚,诛杀相继,内外百官,不保首领。先是,讹言湘中出天子,帝将南巡荆、湘以厌之,期旦诛除四叔,然后发引。是夜湘东王彧与左右阮佃夫、王道隆、李道儿密结帝左右寿寂之、姜産之等十一人,谋共废帝。先是,帝好游华林园竹林堂,使妇人裸身相逐,有一妇人不从命,斩之。经少时,夜梦游后堂,有一女子骂曰:「帝悖虐不道,明年不及熟矣。」帝怒,于宫中求得似所梦者一人戮之。其夕复梦所戮女骂曰:「汝枉杀我,已诉上帝。」至是,巫觋云「此堂有鬼」。帝与山阴公主及六宫彩女数百人随群巫捕鬼,屏除侍卫,帝亲自射之。事毕,将奏靡靡之声,寿寂之怀刀直入,姜産之爲副,诸姬迸逸,废帝亦走。追及之,大呼:「寂!寂!」如此者三,手不能举,乃崩于华光殿,时年十七。太皇太后令奉湘东王彧纂承皇统。于是葬帝于丹阳秣陵县南郊坛西。 帝蜂目鸟喙,长颈锐下,幼而狷急,在东宫每爲孝武所责。孝武西巡,帝啓参承起居,书迹不谨,上诘让之曰:「书不长进,此是一条耳。闻汝比素业都懈,狷戾日甚,何以顽固乃尔!」初践阼,受玺绂,傲然无哀容。蔡兴宗退而叹曰:「昔鲁昭不戚,叔孙请死,国家之祸,其在此乎。」帝始犹难诸大臣及戴法兴等,既杀法兴,诸大臣莫不震慑。于是又诛群公,元、凯以下,皆被殴捶牵曳,内外危惧,殿省骚然。太后疾笃,遣呼帝,帝曰:「病人间多鬼,可畏,那可往!」太后怒,语侍者曰:「将刀来破我腹,那得生甯馨儿!」及太后崩后数日,帝梦太后谓曰:「汝不仁不孝,本无人君之相,子尚愚悖如此,亦非运祚所及。孝武险虐灭道,怨结人神,儿子虽多,并无天命;大命所归,应还文帝之子。」故帝聚诸叔都下,虑在外爲患。 山阴公主淫恣过度,谓帝曰:「妾与陛下虽男女有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后宫数百,妾惟驸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帝乃爲立面首左右三十人,进爵会稽郡长公主,秩同郡王,汤沐邑二千户,给鼓吹一部,加班剑二十人。帝每出,公主与朝臣常共陪辇。 帝少好读书,颇识古事,粗有文才,自造孝武帝诔及杂篇章,往往有辞采。以魏武有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乃置此二官,以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佑领之,其馀事迹,分见诸列传。 论曰:文帝幼年特秀,自禀君德。及正位南面,历年长久,纲维备举,条禁明密,罚有恒科,爵无滥品。故能内清外晏,四海谧如。而授将遣师,事乖分阃。才谢光武,而遥制兵略,至于攻战日时,咸听成旨,虽覆师丧旅,将非韩、白,而延寇蹙境,抑此之由。及至言泄衾衽,难结凶竖,虽祸生非虑,盖亦有以而然。夫尽人命以自养,盖惟桀、纣之行;观夫大明之世,其将尽人命乎。虽周公之才之美,亦当终之以乱,由此言之,得殁亦爲幸矣。至如废帝之事,行着于篇,假以中才之君,有一于此,足以致霣,况乎兼斯衆恶,不亡其可得乎! 卷三 - 南史 - 李延寿 宋本纪下第三 太宗明皇帝讳彧,字休景,小字荣期,文帝第十一子也。元嘉十六年十月生。二十五年,封淮阳王,二十九年改封湘东王。孝武践阼,累迁镇军将军、雍州刺史。 是岁入朝,时废帝疑畏诸父,以上付廷尉,明日将加祸害,上乃与腹心阮佃夫、李道儿等密谋。时废帝左右直合将军宗越、谭金、童太一等是夜并外宿,佃夫、道儿因结寿寂之等,十一月二十九日,弑废帝于后堂。建安王休仁便称臣,奉引升西堂,登御坐。事出仓卒,上失履,跣,犹着乌纱帽,休仁呼主衣以白纱代之。未即位,凡衆事悉称令书。己未,司徒豫章王子尚、山阴公主并赐死,宗越、谭金、童太一伏诛。 十二月庚申朔,令书以东海王褘爲中书监、太尉,以晋安王子勋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癸亥,以建安王休仁爲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乙丑,改封安陆王子绥爲江夏王。 泰始元年即大明九年也,魏和平六年。冬十二月丙寅,皇帝即位于太极前殿,大赦,改元。辛未,改封临贺王子産爲南平王,晋熙王子舆爲庐陵王。壬申,以王景文爲尚书仆射。乙亥,追尊所生沈婕妤曰宣皇太后。戊寅,改太皇太后爲崇宪皇太后,立皇后王氏。罢二铢钱。 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举兵反,镇军长史邓琬爲其谋主,雍州刺史袁顗赴之。壬午,谒太庙。甲申,郢州刺史安陆王子绥、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临海王子顼并举兵同逆。 二年春正月乙未,晋安王子勋僭即僞位于寻阳,年号义嘉。壬辰,徐州刺史薛安都举兵反。甲午,内外戒严,司徒建安王休仁都督诸军南讨。丙申,徐州刺史申令孙、司州刺史庞孟虬、豫州刺史殷琰、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湘州行事何慧文、广州刺史袁昙远、益州刺史萧惠开、梁州刺史柳元怙并同逆。丙午,车驾亲御六军,顿中兴堂。辛亥,南豫州刺史山阳王休佑改爲豫州刺史,西讨。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熙、晋陵太守袁标、山阳太守程天祚并举兵反。镇东将军巴陵王休若统军东讨。壬子,崇宪皇太后崩。 二月乙丑,以蔡兴宗爲尚书右仆射。壬申,吴兴太守张永、右军将军萧道成东讨,平晋陵。丁亥,建武将军吴喜公率诸军破贼于吴、吴兴、会稽,平定三郡,同逆皆伏诛。辅国将军萧道成前锋北讨,辅国将军刘勉前锋西讨。刘胡衆四万据赭圻。 三月庚寅,抚军将军殷孝祖攻赭圻,死之。以辅国将军沈攸之代爲南讨前锋。贼衆稍盛,袁顗顿鹊尾,连营至浓湖,衆十余万。丙申,南徐州刺史桂阳王休范总统北讨诸军事。戊戌,贬寻阳王子房爵爲松滋县侯。癸卯,令人入米七百石者除郡,减此各有差。壬子,断新钱,专用古钱。 夏五月甲寅,葬崇宪皇太后于修甯陵。 秋七月丁酉,以仇池太守杨僧嗣爲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八月己卯,司徒建安王休仁率衆军大破贼,斩僞尚书仆射袁顗,进讨江、郢、荆、湘、雍五州,平之。晋安王子勋、安陆王子绥、临海王子顼、邵陵王子元并赐死,同党皆伏诛。诸将帅封赏各有差。 九月癸巳,六军解严。戊戌,以王玄谟爲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领护军将军。 冬十月乙卯,永嘉王子仁、始安王子真、淮南王子孟、南平王子産、庐陵王子舆、松滋侯子房并赐死。丁卯,以沈攸之爲中领军,与张永俱北讨。戊寅,立皇子昱爲皇太子。 十一月壬辰,立建平王景素子延年爲新安王。 十二月,薛安都要引魏军,张永、沈攸之大败,于是遂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地。 是岁,魏天安元年。 三年春正月庚子,以农役将兴,诏太官停宰牛。癸卯,曲赦豫、南豫二州。 闰正月庚午,都下大雨雪,遣使巡行,振贷各有差。 二月甲申,爲战亡将士举哀。丙申,曲赦青、冀二州。 夏四月丙戌,诏以故丞相江夏文献王、故太尉巴东忠烈公柳元景、故司空始兴襄公沈庆之、故征西将军洮阳肃侯宗悫陪祭孝武庙庭。庚子,立桂阳王休范第二子德嗣爲庐陵王,立侍中刘韫第二子铣爲南丰王,以奉庐江昭王、南丰哀王祀。 五月丙辰,诏宣太后崇甯陵禁内坟瘗迁徙者给葬直,蠲复其家。壬戌,以太子詹事袁粲爲尚书仆射。 秋八月壬寅,以中领军沈攸之行南兖州刺史,率衆北伐。 九月戊午,以皇后六宫以下杂衣千领、金钗千枚,赐北伐将士。冬十月壬午,改封新安王延年爲始平王。辛丑,以镇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吐谷浑拾寅爲征西大将军。 十一月,立建安王休仁第二子伯猷爲江夏王。 是岁,魏皇兴元年。 四年春正月丙辰朔,雨草于宫。乙亥,零陵王司马勖薨。 二月乙巳,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王玄谟薨。 三月,交州人李长仁据州叛。祅贼攻广州,杀刺史羊希,龙骧将军陈伯绍讨平之。 夏四月丙申,改封东海王褘爲庐江王,山阳王休佑爲晋平王。 秋九月戊辰,诏定黥刖之制。有司奏:「自今凡劫窃执官仗、拒战逻司、攻剽亭寺及伤害吏人,并监司将吏自爲劫,皆不限人数,悉依旧制斩刑。若遇赦,黥及两颊'劫'字,断去两脚筋,徙付交、梁、宁州。五人以下止相逼夺者,亦依黥作'劫'字,断去两脚筋,徙付远州。若遇赦,原断徒犹黥面,依旧补冶士。家口应及坐,悉依旧结谪。」及上崩,其例乃寝。 庚午,上备法驾幸东宫。 冬十月癸酉朔,日有蚀之,发诸州兵北伐。 五年春正月癸亥,亲耕藉田。乙丑,魏克青州,执刺史沈文秀以归。 二月丙申,以庐江王褘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 夏六月辛未,立晋平王休佑子宣曜爲南平王。 秋七月壬戌,改辅国将军爲辅师将军。 九月甲寅,立长沙王纂子延之爲始平王。 冬十月丁卯朔,日有蚀之。 十一月丁未,魏人来聘。 十二月庚申,分荆、益之五郡置三巴校尉。 六年春正月乙亥,初制间二年一祭南郊,间一年一祭明堂。 夏四月癸亥,立皇子燮爲晋熙王。 六月癸卯,以王景文爲尚书左仆射、扬州刺史,以袁粲爲右仆射。己未,改临贺郡爲临庆郡。 秋七月丙戌,临庆王智井薨。 九月戊寅,立总明观,征学士以充之。置东观祭酒、访举各一人,举士二十人,分爲儒、道、文、史、阴阳五部学,言阴阳者遂无其人。 冬十月辛卯,立皇子赞爲武陵王。 十二月癸巳,以边难未息,制父母隔在异域者,悉使婚宦。 七年春正月甲戌,置散骑奏举郎。 二月癸丑,征西将军、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进号征西大将军,及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并开府仪同三司。甲寅,南徐州刺史晋平王休佑薨。 三月辛酉,魏人来聘。 夏五月戊午,鸩司徒建安王休仁。庚午,以袁粲爲尚书令,褚彦回爲右仆射。丙戌,追免晋平王休佑爲庶人。 秋七月丁巳,罢散骑奏举郎。乙丑,江州刺史巴陵王休若赐死。八月戊子,以皇子跻继江夏文献王义恭。庚寅,帝疾间。 戊戌,立皇子准爲安成王。 是岁,魏孝文帝延兴元年。 泰豫元年春正月甲寅朔,上以疾未痊,故改元。丁巳,巨人迹见西池冰上。 夏四月己亥,上疾大渐。加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位司空,以刘勉爲尚书右仆射,蔡兴宗爲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郢州刺史沈攸之进号安西将军。袁粲、褚彦回、刘勉、蔡兴宗、沈攸之入合被顾命。是日,上崩于景福殿,时年三十四。五月戊寅,葬临沂县莫府山高宁陵。 帝好读书,爱文义,在藩时撰江左以来文章志,又续卫瓘所注论语二卷。及即大位,旧臣才学之士多蒙引进。末年好鬼神,多忌讳,言语文书有祸败凶丧疑似之言应回避者,犯即加戮。改「騧」马字爲「马」边「瓜」,以「騧」字似「祸」故也。尝以南苑借张永,云:「且给三百年,期尽更请。」宣阳门谓之白门,上以白门不祥,讳之。尚书右丞江谧尝误犯,上变色曰:「白汝家门!」路太后停尸漆床移出东宫,上幸宫见之,怒,免中庶子,以之坐死者数十人。内外常虑犯触,人不自保。移床修壁,先祭土神,使文士爲祝策,如大祭飨。 阮佃夫、杨运长、王道隆皆擅威权,言爲诏敕,郡守令长一缺十除,内外混然,官以贿命,王、阮家富于公室。中书舍人胡母颢专权,奏无不可。时人语曰:「禾绢闭眼诺,胡母大张橐。」「禾绢」谓上也。及泰始、泰豫之际,左右失旨,往往有刳剒断截,禁中懔懔若践刀剑。夜梦豫章太守刘愔反,遣就郡杀之。军旅不息,府藏空虚,内外百官并断禄奉。在朝造官者皆市井佣贩之子。而又令小黄门于殿内埋钱以爲私藏。以蜜渍鱁鮧,一食数升,噉腊肉常至二百脔。奢费过度,每所造制,必爲正御三十,副御、次副又各三十。须一物,辄造九十枚。天下骚然,民不堪命。宋氏之业,自此衰矣。 后废帝讳昱,字德融,明帝长子也。大明七年正月辛丑,生于卫尉府。帝母陈氏,李道儿妾,明帝纳之,故人呼帝爲李氏子,帝亦自称李将军。明帝诸子在孕,皆以周易筮之,即以所得卦爲小字,故帝小字慧震。泰始二年,立爲皇太子。六年,出东宫。又制太子元正朝贺,服衮冕九章衣。明帝崩,庚子,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尚书令袁粲、护军将军褚彦回共辅朝政,班剑依旧入殿。 六月乙巳,尊皇后曰皇太后,立皇后江氏。 秋七月戊辰,拜帝所生陈贵妃爲皇太妃。 八月戊午,中书监、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蔡兴宗薨。 冬十一月己亥,新除郢州刺史刘彦节爲尚书左仆射。 元徽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诏自元年以前徙放者并听还本。魏人来聘。 夏六月乙卯,寿阳大水。 秋八月,都下旱。庚午,陈留王曹铣薨。 九月丁亥,立衡阳王嶷子伯玉爲南平王。 冬十二月癸卯朔,日有蚀之。乙巳,进桂阳王休范位太尉。 癸亥,立前建安王世子伯融爲始安县王。 二年夏五月壬午,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举兵反。庚寅,内外戒严,中领军刘勉、右卫将军萧道成前锋南讨,出屯新亭;征北将军张永屯白下;前南兖州刺史沈怀明戍石头;卫将军袁粲、中军将军褚彦回入卫殿省。壬辰,贼奄至,攻新亭垒,道成拒击,大破之。越骑校尉张苟儿斩休范,贼党杜黑蠡、丁文豪分军向朱雀航,刘勉拒贼,败绩,死之。右将军王道隆奔走,遇害。张永溃于白下,沈怀明自石头奔散。甲午,车骑典签茅恬开东府纳贼,贼入屯中堂,羽林监陈显达击,大破之。丙申,张苟儿等又破贼,进平东府城,枭禽群贼。丁酉,大赦,解严。荆州刺史沈攸之、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晋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张兴世并举义兵赴建邺。 六月癸卯,晋熙王燮遣军克寻阳,江州平。壬戌,改辅师将军还爲辅国。 秋七月庚辰,立皇弟友爲邵陵王。乙酉,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进号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九月丁酉,以袁粲爲中书监,领司徒。加护军将军褚彦回爲尚书令。 冬十一月丙戌,帝加元服。 十二月癸亥,立皇弟跻爲江夏王,赞爲武陵王。 三年春三月己巳,都下大水。 夏六月,魏人来聘。 秋七月庚戌,以袁粲爲尚书令。 九月丙辰,征西大将军河南王吐谷浑拾寅进号车骑大将军。 四年夏六月乙亥,加萧道成尚书左仆射。 秋七月戊子,建平王景素据京城反。己丑,内外纂严。遣骁骑将军任农夫、冠军将军黄回北讨,萧道成总统衆军。始安王伯融、都乡侯伯猷并赐死。乙未,克京城,斩景素,同逆皆伏诛。八月丁卯,立皇弟翽爲南阳王,嵩爲新兴王,禧爲始建王。 九月戊子,骁骑将军高道庆有罪,赐死。己丑,车骑将军、 扬州刺史安成王准进号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月辛酉,以王僧虔爲尚书右仆射。 五年夏四月甲戌,豫州刺史阮佃夫、步兵校尉申伯宗、朱幼谋废立,皆伏诛。 五月,地震。 六月甲戌,诛司徒左长史沈勃、散骑常侍杜幼文、游击将军孙超之、长水校尉杜叔文。 七月戊子夜,帝遇弑于仁寿殿,时年十五。己丑,皇太后令贬帝爲苍梧郡王,葬丹阳秣陵县郊坛西。 初帝之生夕,明帝梦人乘马,马无头及后足,有人曰:「太子也。」及在东宫,五六岁能缘漆帐竿,去地丈馀,如此者半食久乃下。渐长,喜怒乖节,左右失旨者手加扑打,徒跣蹲踞。及嗣位,内畏太后,外惮大臣,犹未得肆志。自加元服,三年,好出入,单将左右,或十里、二十里,或入市里,遇慢骂则悦而受焉。四年,无日不出,与左右解僧智、张五儿恒夜出开承明门,夕去晨反,晨出暮归,从者并执铤矛,行人男女及犬马牛驴逢无免者。人间扰惧,昼日不开门,道无行人。尝着小裤,不服衣冠。有白棓数十,各有名号,钳凿锥锯,不离左右,爲击脑、槌阴、剖心之诛,日有数十。常见卧尸流血,然后爲乐。左右人见有嚬眉者,帝令其正立,以矛刺洞之。曜灵殿上养驴数十头,所自乘马,养于御床侧。与右卫翼辇营女子私通,每从之游,持数千钱爲酒肉之费。出逢婚姻葬送,辄与挽车小儿群聚饮酒,以爲欢适。阮佃夫腹心人张羊爲佃夫委信,佃夫败,叛走,复捕得,自于承明门以车轹杀之。杀杜延载、杜幼文,躬运矛铤,手自脔割。察孙超有蒜气,剖腹视之。执楯驰马,自往刺杜叔文于玄武北湖。孝武帝二十八子,明帝杀其十六,馀皆帝杀之。吴兴沈勃多宝货,往劫之,挥刀独前,左右未至,勃时居丧在庐,帝望见之,便投铤,不中;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駡之曰:「汝罪踰桀、纣,屠戮无日!」遂见害,帝自脔割。制露车一乘,施莑,乘以出入,从数十人,羽仪追之,恒不相及;又各虑祸,亦不敢追,但整部伍,别在一处瞻望而已。凡诸鄙事,过目则能,锻银、裁衣、作帽,莫不精绝。未尝吹箎,执管便韵。天性好杀,一日无事,辄惨惨不乐。内外忧惶,夕不及旦。领军将军萧道成与直合将军王敬则谋之。七月戊子,帝微行出北湖,单马先走,羽仪不及,左右张五儿马坠湖,帝怒,自驰骑刺马,屠割之。与左右作羌胡伎爲乐。又于蛮冈赌跳,因乘露车,无复卤簿,往青园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昙度道人煮之饮酒。杨玉夫常得意,忽然见憎,遇辄切齿,曰:「明日当杀小子,取肝肺。」是夜七夕,令玉夫伺织女度,报己,因与内人穿针讫,大醉,卧于仁寿殿东阿毡幄中。帝出入无禁,王敬则先结玉夫、陈奉伯、杨万年等合二十五人,其夕玉夫候帝眠熟,至乙夜,与万年同入毡幄内,取千牛刀杀之。 顺皇帝,讳准,字仲谟,小字知观,明帝第三子也。泰始五年七月癸丑生。七年,封安成王。帝姿貌端华,眉目如画,见者以爲神人。废帝即位,加扬州刺史。元徽二年,加都督扬、南豫二州诸军事。四年,进号骠骑大将军。及废帝殒,萧道成奉太后令迎王入居朝堂。 升明元年秋七月壬辰,皇帝即位,大赦,改元徽五年爲升明元年。甲午,萧道成出镇东城,辅政。荆州刺史沈攸之进号车骑大将军,萧道成司空、录尚书事。以袁粲爲中书监、司徒,以褚彦回爲卫将军,刘彦节爲尚书令,加中军将军。辛丑,以王僧虔爲尚书仆射。癸卯,车驾谒太庙。 八月癸亥,司徒袁粲镇石头。戊辰,崇拜帝所生陈昭华爲皇太妃。庚午,以萧道成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如故。 九月己酉,庐陵王暠薨。 十二月丁巳,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不从执政。丁卯,萧道成入守朝堂,侍中萧嶷镇东府。戊辰,中外纂严。壬申,司徒袁粲据石头,谋诛道成,不果,旋见覆灭。乙亥,以王僧虔爲左仆射,王延之爲右仆射。吴郡太守刘遐据郡不从执政,令张瑰攻斩之。 闰月辛巳,屯骑校尉王宜兴贰于执政,见诛。癸巳,沈攸之攻郢城,前军长史柳世隆固守。己亥,中外戒严,假萧道成黄钺。乙巳,道成出顿新亭。 是岁,魏太和元年。 二年春正月丁卯,沈攸之败,己巳,华容县人斩攸之首送之。辛未,雍州刺史张敬儿克江陵,荆州平。丙子,解严。以柳世隆爲尚书右仆射。萧道成旋镇东府。 二月庚辰,以王僧虔爲尚书令,王延之爲左仆射。癸未,萧道成加授太尉,以褚彦回爲中书监、司空。丙戌,抚军将军、扬州刺史晋熙王燮进号中军将军。 三月己酉朔,日有蚀之。 夏四月,南兖州刺史黄回贰于执政,赐死。 五月戊午,以倭国王武爲安东大将军。 六月丁酉,以辅国将军杨文弘爲北秦州刺史,封武都王。 秋九月乙巳朔,日有蚀之。丙午,加太尉萧道成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赐殊礼。以扬州刺史晋熙王燮爲司徒。 冬十月壬寅,立皇后谢氏。 十一月,立故武昌太守刘琨息颁爲南丰县王。癸亥,诛临澧侯刘晃。甲子,改封南阳王翽爲随郡王。 十二月丙戌,皇后见于太庙。 三年春正月辛亥,领军将军萧赜加尚书右仆射,进号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二月丙子,南豫州刺史邵陵王友薨。丙申,地震建阳门。 三月癸卯朔,日有蚀之。甲辰,加萧道成相国,总百揆,封十郡爲齐公,备九锡之礼。庚戌,诛临川王绰。 夏四月壬申,进齐公萧道成爵爲王。壬午,安西将军武陵王赞薨。辛卯,帝禅位于齐。壬辰,逊于东邸。是日,王敬则以兵陈于殿庭,帝犹居内,闻之,逃于佛盖下。太后惧,自帅阉竖索,扶幸板舆。黄门或促之,帝怒,抽刀投之,中项而殒。帝既出,宫人行哭,俱迁。备羽仪,乘画轮车,出东掖门。封帝爲汝阴王,居丹徒宫,齐兵卫之。建元元年五月己未,帝闻外有驰马者,惧乱作;监人杀王而以疾赴,齐人德之,赏之以邑。六月乙酉,葬于遂宁陵,諡曰顺帝。宋之王侯无少长皆幽死矣。论曰:文帝负扆南面,实有人君之美,经国之义虽弘,而隆家之道不足。彭城照不窥古,本无卓尔之资,徒见昆弟之义深,未识君臣之礼异。以此家情,行之国道,主忌而犹犯,恩离而未悟。致以陵逼之愆,遂成灭亲之祸。开端树隙,垂之后人。明帝因猜忍之情,据已行之典,翦落洪枝,愿不待虑。既而本根莫庇,幼主孤立,下无磐石之托,上有累卵之危。方复藏玺怀绂,鱼服忘反,危冠短制,匹马孤征,以至覆亡,理固然矣。神器以势弱倾移,灵命随乐推回改。斯盖履霜有渐,夫岂一夕,何止区区汝阴揖让而已。 卷四 - 南史 - 李延寿 齐本纪上第四 齐太祖高皇帝讳道成,字绍伯,小字斗将,姓萧氏。其先本居东海兰陵县中都乡中都里,晋元康元年,惠帝分东海郡爲兰陵,故复爲兰陵郡人。中朝丧乱,皇高祖淮阴令整,字公齐,过江居晋陵武进县之东城里,寓居江左者,皆侨置本土,加以「南」名,更爲南兰陵人也。 皇曾祖隽,字子武,位即丘令。皇祖乐子,字闺子,位辅国参军,宋升明中赠太常。皇考承之,字嗣伯,少有大志,才力过人,仕宋爲汉中太守。梁州之平,以功加龙骧将军,后爲南泰山太守,封晋兴县五等男,迁右军将军。元嘉二十四年殂,梁土思之,于峨公山立庙祭祀。升明二年,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高帝以宋元嘉四年丁卯岁生,姿表英异,龙颡钟声,长七尺五寸,鳞文遍体。旧宅在武进县,宅南有一桑树,擢本三丈,横生四枝,状似华盖。帝年数岁,好戏其下,从兄敬宗曰:「此树爲汝生也。」儒生雷次宗立学于鸡笼山,帝年十三,就受礼及左氏春秋。 十七年,宋大将军彭城王义康被黜,徙豫章,皇考领兵防守,帝舍业南行。十九年,竟陵蛮动,宋文帝遣帝领偏军讨沔北蛮。二十三年,雍州刺史萧思话镇襄阳,啓帝自随,初爲左军中兵参军。二十九年,领偏军征仇池,破其武兴、兰臯二垒,遂从谷口入关。未至长安八十里,梁州刺史刘秀之遣司马马注助帝,攻拔谈提城。魏救兵至,帝军力疲少,又闻文帝崩,乃烧城还南郑。 后袭爵晋兴县五等男。爲建康令,有能名。少府萧惠开雅有知人鉴,谓人曰:「昔魏武爲洛阳北部时,人服其英,今看萧建康,但当过之耳。」 宋明帝即位,爲右军将军。时四方叛,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及在东诸郡皆起兵。明帝加帝辅国将军,东讨。至晋陵,一日破贼十二垒,分军定诸县。及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归魏,遣从子索儿攻淮阴,又征帝讨破之,索儿走锺离,帝追至黯黮而还。除骁骑将军,封西阳县侯,迁巴陵王卫军司马,随镇会稽。 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遣临川内史张淹自鄱阳峤道入三吴,明帝遣帝讨之。时朝廷器甲皆充南讨,帝军容寡阙,乃编棕皮爲马具装,折竹爲寄生,夜举火进军。贼望见恐惧,未战而走。还,除桂阳王征北司马、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及张永等败于彭城,淮南孤弱,以帝爲假冠军将军、持节、都督北讨前锋诸军事,镇淮阴。迁南兖州刺史,加督五州,督北讨如故。 明帝嫌帝非人臣相,而人间流言,帝当爲天子,明帝愈以爲疑,遣冠军将军吴喜留军破釜,自持银壶酒封以赐帝。帝戎服出门迎,惧鸩,不敢饮,将出奔,喜告以诚,先饮之,帝即酌饮之。喜还,明帝意乃悦。 泰始七年,征还都,部下劝勿就征。帝曰:「主上自诛诸弟,爲太子幼弱,作万岁后计,何关他族。惟应速发,事缓当见疑。今骨肉相害,自非灵长之运,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至,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明帝崩,遗诏爲右卫将军,领卫尉,加兵五百人,与尚书令袁粲、护军褚彦回、领军刘勉共掌机事。寻解卫尉,加侍中,领石头戍军事。 元徽二年五月,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举兵于寻阳,朝廷惶骇,帝与褚彦回等集中书省计议,莫有言者。帝曰:「昔上流谋逆,皆因淹缓以败,休范必远惩前失,轻兵急下,乘我无备,请顿新亭以当其锋。」因索笔下议,馀并注同。中书舍人孙千龄与休范有密契,独曰:「宜依旧遣军据梁山。」帝正色曰:「贼今已近,梁山岂可得至!新亭既是兵冲,所欲以死报国耳。」乃单车白服出新亭。加帝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事、平南将军,加鼓吹一部。筑新亭城垒未毕,贼前军已至,帝方解衣高卧,以安衆心。乃索白虎幡,登西垣,使甯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敬则,浮舸与贼水战,大破之。未时,张敬儿斩休范首,台军及贼衆俱不知。其别率杜黑蠡急攻东垒,帝挺身上马,帅数百人出战,与黑蠡拒战,自晡达明旦,矢石不息。其夜大雨,鼓叫不复相闻。将士积日不得寝食,军中马夜惊,城内乱走。帝执烛正坐,厉声呵止之,如是者数四。 贼帅丁文豪设伏,破台军于皁荚桥,直至朱雀航,王道隆、刘勉并战没。初,勉高尚其意,托造园宅,名爲「东山」,颇忽时务。帝谓曰:「将军以顾命之重,此是艰难之日,而深尚从容,废省羽翼,一朝事至,悔可追乎!」勉不纳,竟败。及贼进至杜姥宅,车骑典签茅恬开东府纳贼,冠军将军沈怀明于石头奔散,张永溃于白下,宫内传新亭亦陷,太后执苍梧王手泣曰:「天下事败矣。」帝遣军主陈显达、任农夫、张敬儿、周盘龙等从石头济淮,间道自承明门入卫宫阙。 时休范典签许公与诈称休范在新亭,士庶惶惑,诣垒期赴休范,投名者千数,及至,乃是帝。随得辄烧之。登城北谓曰:「刘休范父子先昨皆已死,戮尸在南冈下,身是萧平南,诸君善见观。汝等名皆已焚除,勿惧也。」台分遣衆军击平贼,帝振旅凯入。百姓缘道聚观,曰:「全国家者,此公也。」帝与袁粲、褚彦回、刘彦节引咎解职,不许。迁散骑常侍、中领军、都督、南兖州刺史、镇军将军,进爵爲公。与袁粲、褚彦回、刘彦节等更日入直决事,号爲「四贵」。 休范平后,苍梧王渐行凶暴,屡欲害帝,尝率数十人直入镇军府。时暑热,帝昼卧裸袒,苍梧立帝于室内,画腹爲射的,自引满,将射之。帝神色不变,敛板曰:「老臣无罪。」苍梧左右王天恩谏曰:「领军腹大,是佳射堋,而一箭便死,后无复射,不如以雹箭射之。」乃取雹箭,一发即中帝脐。苍梧投弓于地,大笑曰:「此手何如?」时建平王景素爲朝野归心,潜爲自全计,布诚于帝,帝拒而不纳。景素寻举兵,帝出屯玄武湖,事平乃还。 帝威名既重,苍梧深相猜忌,刻木爲帝形,画腹爲射堋,自射之,又命左右,射中者加赏,皆莫能中。时帝在领军府,苍梧自来烧之,冀帝出,因作难,帝坚卧不动。苍梧益怀忿恚,所见之物,呼之爲帝。加以手自磨鋋,曰:「明日当以刃萧道成。」陈太妃骂之曰:「萧道成有大功于国,今害之,谁爲汝尽力?」故止。高帝谋与袁褚废立,皆不见从。 五年七月戊子,杨玉夫等与直合将军王敬则通谋弑苍梧。齎首,使左右陈奉伯藏衣袖中,依常行法称敕开承明门,出囊贮之,以与敬则。敬则驰至领军府,叩门大呼,自言报帝,门犹不开,敬则自门窐中以首见帝,帝犹不信,乃于墙上投进其首,帝索水洗视,敬则乃踰垣入。帝跣出,敬则叫曰:「事平矣。」帝乃戎服,乘常所骑赤马,夜入殿中,殿中惊怖;及知苍梧死,咸称万岁。至帝践阼,号此马爲「龙骧赤」。明旦,召袁粲、褚彦回、刘彦节入会西锺槐树下计议。帝以事让彦节,彦节未答。帝须髯尽张,眼光如电。次让袁粲,又不受。敬则乃拔刀,在床侧跃麾衆曰:「天下之事,皆应关萧公,敢有开一言者,血染敬则刀!」仍呼虎贲剑戟羽仪,手自取白纱帽加帝首,令帝即位,曰:「今日谁敢复动,事须及热。」帝正色呵之曰:「卿都不自解。」粲欲有言,敬则又叱之,乃止。帝乃下议,备法驾,诣东城,迎立顺帝。于是长刀遮粲、彦节等,失色而去。甲午,帝移镇东府,与袁粲、褚彦回、刘彦节各甲仗五十人入殿。丙申,加侍中、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封竟陵郡公,给油幢络车,班剑三十人。帝固辞上台,即授以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二月,荆州刺史沈攸之反,称太后诏己下都。丁卯,帝入居朝堂,命诸将西讨,平西将军黄回爲都督前驱。先是,太后兄子前湘州刺史王蕴,遭母丧罢任,还至巴陵,停舟与攸之密谋,乃下达郢州。武帝时爲郢州长史,蕴伺武帝出吊,因作乱,据郢城。武帝知之,不出。蕴还至东府前,又期见高帝,帝又不出吊。再计不行,外谋愈固。司徒袁粲、尚书令刘彦节见帝威权稍盛,虑不自安,与蕴及黄回等相结举事,殿内宿卫主帅无不协同。及攸之反问初至,帝往石头诣粲谋,粲称疾不相见,克壬申夜起兵据石头。其夜丹阳丞王逊告变。彦节从弟领军韫及直合将军卜伯兴等严兵爲内应,帝命王敬则于宫内诛之。遣诸将攻石头,王蕴将数百精手,带甲赴粲,城门已闭,官军又至,乃散。衆军攻石头,斩粲,彦节走额担湖,蕴逃斗场,并禽斩之。粲典签莫嗣祖同粲谋,蕴嬖人张承伯藏匿蕴,高帝亦并赦而用之。时黄回顿新亭,闻石头已下,因称救援,高帝知而不言,抚之愈厚,遣回西上,流涕告别。 二年正月,沈攸之平。二月,宋帝进高帝太尉,都督十六州诸军事,高帝表送黄钺。三月己酉,增班剑四十人、甲仗百人入殿。丙子,加羽葆、鼓吹。大明、泰始以来,相承奢侈,百姓成俗,及高帝辅政,奏罢御府,省二尚方诸饰玩,至是,又上表禁人间华僞杂物,凡十七条。其中宫及诸王服用,虽依旧例,亦请详制。 九月丙午,加帝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各四人。固辞,诏遣敦劝,乃受黄钺,辞殊礼。甲寅,给三望车。 三年正月乙巳,高帝表蠲百姓逋责。丙辰,加前部羽葆、鼓吹。丁巳,命太傅府依旧辟召。丁卯,给高帝甲仗五百人,出入殿省。甲午,重申前命,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三月甲辰,宋帝诏进帝位相国,总百揆,封十郡爲齐公,备九锡礼,加远游冠,位在诸侯王上,加相国绿綟绶。甲寅,使以 备物典礼进,策曰: 朕以不造,夙罹闵凶,嗣君失德,书契未纪,威侮五行,虔刘九县,神歇灵绎,海水群飞,缀旒之殆,未足爲譬,岂直小宛兴刺,黍离作歌而已哉。天赞皇宋,实啓明宰,爰登寡昧,纂承大业,高勋至德,振古绝伦,虽保衡翼殷,博陆匡汉,方斯蔑如也。今将授公典礼,其敬听朕命: 乃者袁、邓构祸,实繁有徒,子房不臣,称兵协乱,顾瞻宫掖,将成茂草,言念邦国,翦爲仇雠。当此之时,人无固志。公投袂徇难,超然奋发,登寅车而戒路,执金板而先驱,麾钺一临,凶党冰泮,此则霸业之基,勤王之始也。安都背叛,窃据徐方,敢率犬羊,陵虐淮浦。索儿愚悖,同恶相济,天祚无象,背顺归逆,北鄙黔黎,奄坠涂炭。公受命宗祊,精贯朝日,拥节和门,气踰霄汉,破釜之捷,斩馘蔽野,石梁之战,禽其渠帅,保境全人,江阳即序,此又公之功也。张淹迷昧,弗顾本朝,爰自南区,志图东夏,潜军间入,窃觊不虞。于时江服未夷,皇涂荐沮,公忠诚慷慨,在险弥亮,以寡制衆,所向风偃,朝廷无东顾之忧,闽、越有来苏之庆,此又公之功也。匈奴野心,侵掠疆埸,丑羯侜张,势振彭、泗。公奉辞伐罪,戒旦晨征,兵车始交,氛祲时荡,吊死扶伤,弘宣皇泽,俾我淮、肥,复沾盛化,此又公之功也。自兹厥后,猃狁孔炽,封豕长蛇,重窥上国。而世故相仍,师出已老,角城高垒,指日沦陷。公眷言王事,发愤忘食,躬擐甲胄,视险若夷,分疆画界,开创青、兖,此又公之功也。桂阳负衆,轻问九鼎,裂冠毁冕,拔本塞源,烈火焚于王城,飞矢集乎君屋,群后忧惶,元戎无主。公按剑凝神,则奇谟冠世,把旄指麾,则懦夫成勇,信宿之间,宣阳底定,此又公之功也。皇室多难,衅起戚藩,建平失图,兴兵内侮,公指授六师,义形于色,役未踰旬,朱方宁晏,此又公之功也。苍梧肆虐,诸夏糜沸,淫刑以逞,谁则无辜,黔首相悲,朝不谋夕,高祖之业已沦,文、明之轨谁嗣。公远稽殷、汉之义,近遵魏、晋之典,猥以眇身,入奉宗祏,七庙清谧,九区反政,此又公之功也。袁、刘携贰,成此乱阶,丑图潜沟,危机窃发,据有石头,志犯应、路。公神谋内运,霜锋外举,祅沴载澄,国涂悦穆,此又公之功也。沈攸苞祸,岁月滋彰,蜂目豺声,阻兵安忍,乃眷西顾,缅同异域。而经纶惟始,九伐未申,长恶不悛,遂逞凶逆。公把钺出关,凝威江甸,正情与皦日同亮,明略与秋云竞爽,至义所感,人百其心,积年逋诛,一朝显戮,沮浦安流,章台顺轨,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济天下之勋,重之以明哲,道庇生灵,志匡宇宙,戮力肆心,劬劳王室,险阻艰难,备尝之矣。若乃缔构宗稷之勤,造物资始之泽,云布雾散,光被六幽,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是以秬草腾芳于郊园,景星垂晖于清汉,遐方款关而慕义,荒服重译而来庭,汪哉邈乎,无得而名也。朕闻畴庸表德,前王盛典,崇树侯伯,有国攸同,所以文命成功,玄圭显锡,姬旦宣哲,曲阜啓藩。或改玉以弘风,或胙土以宣化,礼绝常班,宠冠群辟。爰逮桓、文,车服异数。惟公勋业超于先烈,而褒赏阙于旧章,古今之道,何其爽欤!静言钦叹,良有缺然。今进授相国,以青州之齐郡、徐州之梁郡、南徐州之兰陵鲁郡琅邪东海晋陵义兴、扬州之吴郡会稽,凡十郡,封公爲齐公。锡兹玄土,苴以白茅,定尔邦家,用建冢社。斯实尚父故藩,世作盟主,纪纲侯甸,率由旧则。往者周、召建国,师保兼任,毛、毕执珪,入作卿士,内外之宠,同规在昔。今命使持节、兼太尉、侍中、中书监、司空、卫将军雩都县开国侯彦回,授公相国印绶、齐公玺绂。持节、兼司空副、守尚书令僧虔授齐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国位总百辟,秩踰三事,职以礼移,号随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去录尚书之称,送所假节、侍中貂蝉、中外都督太傅太尉印绶、竟陵公印策,其骠骑大将军、扬州牧、南徐州刺史如故。 又加公九锡,其敬听后命: 以公执礼弘律、仪刑区宇、遐迩一体,人无异业。是用锡公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公崇修南亩,所宝惟谷,王府充实,百姓繁衍。是用锡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公居身以谦,导物以义,鎔钧庶品,罔不和悦。是用锡公轩县之乐,六佾之舞。公翼赞王猷,声教远洽,蛮夷竭欢,回首内附。是用锡公朱户以居。公明鉴人伦,澄辨泾、渭,官方与能,英乂克举。是用锡公纳陛以登。公保佑皇朝,厉身化下,杜渐防萌,含生寅式。是用锡公虎贲之士三百人。公御宄以刑,御奸以德,君亲无将,将而必诛。是用锡公鈇钺各一。公凤举四维,龙腾八表,威灵所振,异类同乂。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卢弓十、卢矢千。公明发载怀,肃恭禋祀,孝敬之重,义感灵只。是用锡公秬鬯一卣,圭瓒副焉。齐国置丞相以下,敬遵旧式。往钦哉,其祗服朕命,经纬乾坤,宏亮洪业,茂昭尔大德,阐扬我高祖之休命。高帝三让,公卿敦劝固请,乃受之。丁巳,下令赦国内殊死以下。宋帝诏齐公十郡之外,随宜除用。以齐国初建,给钱五百万、布五千疋、绢五千疋。以太尉左长史王俭爲尚书右仆射,领吏部。 四月癸酉,宋帝又诏进齐公爲王,以豫州之南梁陈潁川陈留、南兖州之盱眙山阳秦广陵海陵南沛增王封爲二十郡。使司空褚彦回奉策授玺绂,改立王社,馀如故。丙戌,命齐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锺虡宫县,王世子爲太子,王女、王孙爵命,一如旧仪。 辛卯,宋帝以历数在齐,乃下诏禅位,是日逊于东邸。壬辰,遣使奉策曰: 咨尔齐王:伊太古初陈,万化纷纶,开曜灵以鉴品物,立元后以驭黎元。若夫容成、大庭之世,伏羲、五龙之辰,靡得而详焉。自轩黄以降,坟索所纪,略可言者,莫崇乎尧、舜。披金绳而握天镜,开玉匣而总地维,德之休明,宸居灵极,期运有终,归禅与能。所以大唐逊位,劳然兴歌,有虞揖让,卿云发采,遗风馀烈,光被无垠。汉、魏因循,不敢失坠,爰逮有晋,亦遵前典。昔我祖宗英叡,旁格幽明,末叶不造,仍世多故。惟王圣哲钦明,荣镜区宇,仁育群生,义征不譓,声化远洎,荒服无虞,殊类同规,华戎一族。是以五色来仪于轩庭,九穗含芳于郊牧。象纬昭彻,布新之符已显,图谶彪焕,受终之义既彰,灵只乃眷,兆庶引领。 朕闻至道深微,惟人是弘,天命无常,惟德是与。所以仰鉴玄情,俯察群议,敬禅神器,授帝位于尔躬。四海困穷,天禄永终。于戏!王其允执厥中,仪刑前式,以副率土之欣望。命司裘而谒苍昊,奏云门而升圆丘,时膺大礼,永保洪业,岂不盛欤!并命玺书,遣兼太保、司空褚彦回,兼太尉、守尚书令王僧虔奉皇帝玺绶,受终之礼,一依唐、虞故事。高帝固让,宋朝王公以下陈留王粲等,诣门陈请,帝犹未许。齐世子卿士以下固请;兼太史令、将作匠陈文建奏符瑞,因言汉自建武至建安二十五年,一百九十六年而禅魏;魏自黄初至咸熙二年,四十六年而禅晋;晋自泰始至元熙二年,一百五十六年而禅宋;宋自永初元年至升明三年,凡六十年;咸以六终六受,六,亢位也。验往揆今,若斯昭着,敢以职任,备陈管穴,伏愿顺天时,膺符瑞。二朝百辟又固请。尚书右仆射王俭奏:「被宋诏逊位,臣等参议,宜克日受禅。」高帝乃许焉。 建元元年夏四月甲午,皇帝即位于南郊,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道成,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夫肇自生灵,树以司牧,所以阐极立则,开元创物,肆兹大道。天下惟公,命不于常。昔在虞、夏,受终上代,粤自汉、魏,揖让中叶,咸焕诸方策,载在典谟。水德既微,仍世多故,实赖道成匡救之功,以弘济乎厥艰。大造颠坠,再构区宇,诞惟天人,罔弗和会。乃仰协归运,景属与能,用集大命于兹。辞德匪嗣,至于累仍,而群公卿士,庶尹御事,爰及黎献,暨乎百蛮,佥曰皇天眷命,不可以固违,人神无统,不可以旷主。畏天之威,敢不祗顺鸿历。敬简元辰,虔奉皇符,升坛受禅,告类上帝,以答人衷,式敷万国。惟明灵是飨。礼毕,备大驾,幸建康宫,临太极前殿。大赦,改元。赐人爵二级,文武位二等,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逋租宿责勿收。犯乡论清议、赃汙淫盗者,一皆荡涤,洗除先注,与之更始。长徒敕系者,特加原遣。亡官失爵,禁锢夺劳,一依旧典。封宋帝爲汝阴王,筑宫于丹阳故县,行宋正朔,车旗服色,一如晋、宋故事,上书不爲表,答表不称诏。宋诸王皆降爲公,郡公主爲县君,县公主爲乡君。诏降宋南康郡公爲县公,华容公爲侯,萍乡侯爲伯,减户有差,以奉刘穆之、王弘、何无忌之祀。追尊皇考曰宣皇帝,皇妣曰孝皇后,陵曰永安。妃曰昭皇后,陵曰泰安。诏劫贼馀口没在台府者,悉原赦。诸负衅流徙者,皆听还本土。戊戌,以荆州刺史嶷爲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断四方上庆礼。己亥,诏二宫诸王,悉不得营立屯邸,封略山湖。乃停太官池御税。庚子,诏宋帝后藩王诸陵,量置守卫。 五月丙午,以河南王吐谷浑拾寅爲骠骑大将军。诏宋氏第秩,量所废置。有司奏留襄阳郡公张敬儿等六十二人,除广兴郡公沈昙亮等一百二十二人。改元嘉历爲建元历,祖以正月卯,腊以十二月未。丁未,诏曰:「设募取将,县赏购士,盖出权宜,自今可断衆募。」乙卯,河南国遣使朝贡。丙辰,诏遣兼散骑常侍十二人,巡行四方。己未,汝阴王殂,齐志也,追諡爲宋顺帝。辛酉,诛阴安公刘燮等。六月乙亥,诏宋末以来,枯骸毁榇,宣下埋藏。庚辰,备法驾,奉七庙主于太庙。甲申,立齐太子赜爲皇太子。断诸州郡礼庆,降死罪以下刑,并申前赦恩百日。立皇子嶷爲豫章王,映爲临川王,晃爲长沙王,晔爲武陵王,暠爲安成王,锵爲鄱阳王,铄爲桂阳王,鉴爲广兴王,皇孙长懋爲南郡王。乙酉,葬宋顺帝于遂宁陵。 秋七月丁未,曲赦交州部内。丁巳,诏南兰陵桑梓本乡,长蠲租布;武进王业所基,给复十年。 八月癸巳,省陈留国。丁巳,立皇子钧爲衡阳王。 九月辛丑,诏以二吴、义兴三郡遭水,减今年田租。乙巳,复置南蛮校尉官。丙午,加司空褚彦回尚书令。 冬十月丙子,立彭城刘胤爲汝阴王,奉宋后。己卯,享太庙。辛巳,汝阴王太妃王氏薨,追赠宋恭皇后。己丑,荆州天井湖出绵,人用与常绵不异。 二年春正月戊戌朔,大赦。以司空褚彦回爲司徒,以尚书右仆射王俭爲左仆射。辛丑,祀南郊。 二月丁卯,魏军攻寿阳,豫州刺史垣崇祖破走之。癸巳,遣大使巡慰淮、肥、徐、豫边人尤贫遘难者。 三月,百济国遣使朝贡,以其王牟都爲镇东大将军。 夏四月丙寅,进高丽王乐浪公高琏号骠骑大将军。 五月,立六门都墙。 秋九月甲午朔,日有蚀之。丙子,蠕蠕国遣使朝贡。 冬十二月戊戌,以司空褚彦回爲司徒。壬子,以骠骑豫章王嶷爲司空。 三年春正月壬戌朔,诏王公卿士荐谠言。丙子,立皇子锋爲江夏王。 二月癸丑,罢南蛮校尉官。 夏四月辛亥,始制东宫臣僚用下官礼敬闻喜公子良等。 六月壬子,大赦。 秋七月己未朔,日有蚀之。 九月辛未,蠕蠕国王遣使欲俱攻魏,献师子皮裤褶。乌程令吴郡顾昌玄,坐父法秀宋泰始中北征死亡,尸骸不反,而昌玄宴乐嬉游,与常人无异。有司请加以清议。丙戌,置会稽山阴县狱丞。 冬十月戊子,以河南王世子吐谷浑度易侯爲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十二月丁亥,高丽国遣使朝贡。命散骑常侍虞炎等十二人巡行诸州郡,观省风俗。 四年春二月乙未,上不豫。庚戌,诏原都下囚系有差,免元年以前逋责。 三月庚申,召司徒褚彦回、左仆射王俭受顾托。壬戌,皇帝崩于临光殿,年五十六。群臣上諡曰高皇帝,庙号太祖。梓宫于东府前渚升龙舟。四月丙午,葬于武进泰安陵,于龙舟卒哭,内外反吉。 上少有大量,喜怒不形于色,深沈静默,常有四海之心。博学,善属文,工草隶书,弈棋第二品。虽经纶夷险,不废素业。及即位后,身不御精细之物,主衣中有玉介导,以长侈奢之源,命打破之。凡异物皆令随例毁弃。后宫器物栏槛,以铜爲饰者,皆改用铁。内殿施黄纱帐,宫人着紫皮履。华盖除金华爪,用铁回钉。每曰:「使我临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欲以身率下,移风易俗。性宽,尝与直合将军周覆、给事中褚思庄共棋,累局不倦,覆乃抑上手,不许易行。其弘厚如此。所着文,诏中书侍郎江淹撰次之。又诏东观学士撰史林三十篇,魏文帝皇览之流也。 始帝年十七时,尝梦乘青龙上天,西行逐日。帝旧茔在武进彭山,冈阜相属,数百里不绝,其上常有五色云,又有龙出焉。上时已贵矣,宋明帝甚恶之,遣善占墓者高灵文往墓所占相。灵文先给事太祖,还,诡答曰:「不过出方伯耳。」密白太祖曰:「贵不可言。」明帝意犹不已,遣人践藉,以左道厌之。上后于所树华表柱忽龙鸣,震响山谷。明帝寝疾,爲身后之虑,多翦功臣,上亦见疑,每云:「萧道成有不臣相。」时镇淮阴,每怀忧惧,忽见神人谓上曰:「无所忧,子孙当昌盛。」泰始三年,宋明帝遣前淮南太守孙奉伯往淮阴监元会。奉伯旧与帝款,是行也,帝与奉伯同室卧,奉伯梦上乘龙上天,于下捉龙脚,不得。及觉,叙梦,因谓曰:「兖州当大庇生灵,而弟不得与也。」奉伯竟卒于宋世。又参军崔灵建梦天谓己:「萧道成是我第十九子,我去年已使授其天子位。」考自三皇、五帝以降,受命之次,至帝爲十九也。及爲领军,望气者陈安宝见上身上恒有紫黄气。安宝谓王洪范曰:「此人贵不可言。」所居武进县有一道,相传云「天子路」。或谓秦皇所游,或云孙氏旧迹。时讹言东城天子出。其后建安王休仁镇东府,宋明帝惧,杀休仁,而常闭东府不居。明帝又屡幸,改「代」作「伐」,以厌王气。又使子安成王代之。及苍梧王败,安成王代立,时咸言爲验。术数者推之,上旧居武进东城村,「东城「之言,其在此也。升明二年冬,延陵县季子庙沸井之北,忽闻金石声,疑其异,凿深三尺,得沸井,奔涌若浪。其地又响,即复凿之,复得一井,涌沸亦然。井中得一木简,长一尺,广二分,上有隐起字,曰:「庐山道人张陵再拜,诣阙起居。」简木坚白,字色乃黄。瑞应图云「浪井不凿自成,王者清静,则仙人主之」。会稽剡县有山,名刻石。父老相传云,「山虽名刻石,而不知文字所在」。升明末,县人儿袭祖行猎,忽见石上有文字,凡处,苔生其上,字不可识,乃去苔视之,其大石文曰:「此齐者,黄石公之化气也。」立石文曰:「黄天星,姓萧,字道成,得贤帅,天下太平。」小石文曰:「刻石者谁?会稽南山李斯刻秦望之封也。」孝经鈎命决曰:「谁者起,视名将。」将,帝小字也。河洛谶曰:「历年七十水灭绪,风云俱起龙鳞举。」又曰:「肃肃草成,道德尽备。」案宋水德也。义熙元年,宋武帝王业之始,至齐受命,七十年。又谶曰:「萧爲二士天下乐。」案二士「主」字也。郭文举金雄记曰:「当复有作,肃入草。」易曰:「圣人作,万物睹。」「当复有作」,言圣人作也。王子年歌曰:「欲知其姓草肃 肃,谷中最细低头熟,鳞身甲体永兴福。」谷中精细者,稻也,即道也,熟犹成也。又歌曰:「金刀利刃齐刈之。」金刀「刘」字,刈犹翦也。孔子河洛谶曰:「堨河梁,塞龙泉,消除水灾泄山川。」水即宋也,宋氏爲灾害,故曰水灾。梁亦水也,堨河梁,则行路成矣。路,犹道也。消除水灾,除宋水氏之灾害也。河图谶又曰:「上参南斗第一星,下立草屋爲紫庭,神龙之冈梧桐生,凤鸟戢翼朔旦鸣。」南斗,吴分野,草屋者居上,「萧」字象也。先是,益州有山,古老相传曰齐后山。升明三年四月二十三日,有沙门玄畅者,于此山立精舍,其日上登尊位。其月二十四日,荥阳郡人尹千,于嵩山东南隅见天雨石,坠地石开,有玉玺在其中。玺方三寸,文曰:「戊丁之人与道俱,肃然入草应天符,扫平河、洛清魏都。」又曰:「皇帝运兴。」千奉玺诣雍州刺史萧赤斧,赤斧以献。案宋武帝于嵩高山得玉璧三十二枚,神人云:「此是宋卜世之数。」三十二者,二「三十」也,宋自受命至禅齐凡 六十年。然则帝之符应也若是,今备之云。 世祖武皇帝讳赜,字宣远,高帝长子也。以宋元嘉十七年六月己未生于建康县之青溪宫。将産之夕,孝皇后、昭皇后并梦龙据屋,故小字上爲龙儿。年十三,梦人以笔画身左右爲两翅,又着孔雀羽衣裳空中飞,举体生毛,发长至足。有人指上所践地曰「周文王之田」。又于所住堂内得玺一枚,文曰「皇帝行玺」。又得异钱,文爲「北斗星」,双刀、双贝及有人形带剑焉。仕宋爲赣令。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反,上不从命。南康相沈肃之絷上郡狱,族人萧欣祖、门客桓康等破郡迎出上,上遂率部曲百馀人起义。避难揭阳山,有白雀来集,闻山中有清声传漏响。又于山累石爲佛图,其侧忽生一树,状若华盖,青翠扶疏,有殊群木。上将讨戴凯之,大飨士卒。是日大热,上各令折荆枝自蔽,言未终而有云垂荫,正当会所,会罢乃散。及爲广兴相,岭南积旱,连水阻涸,商旅不通。上部伍既至,无雨而川流暴起,遂得利涉。 元徽四年,累迁晋熙王镇西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顺帝立,征晋熙王燮爲抚军、扬州刺史,以上爲左卫将军,辅燮俱下。沈攸之事起,未得朝廷处分,上以中流可以待敌,即据盆口城爲战守备。高帝闻之曰:「此真我子也。」于盆城掘堑,得一大钱,文曰「太平百岁」。于时城内乏水,欲引水入城,始凿城内,遇伏泉涌出,如此者九处,用之不竭。上表求西讨,不许,乃遣偏军援郢,平西将军黄回等,皆受上节度。升明二年,事平,迁江州刺史,封闻喜县侯。其年,征侍中、领军将军。寻加督京畿诸军事。三年,又加尚书仆射、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爲公,给班剑二十人。 齐国建,爲齐公世子。改加侍中、南豫州刺史,给油络车、羽葆、鼓吹,增班剑爲三十人。以石头爲世子宫,官置二率以下,坊省服章,一如东宫。进爲王太子。高帝即位,爲皇太子。 建元四年三月壬戌,高帝崩,是日,皇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征镇州郡令长、军屯营部,各行丧三日,不得擅离任。都邑城守,防备幢队,一不得还。乙丑,称先帝遗诏,以司徒褚彦回录尚书事,尚书左仆射王俭爲尚书令,车骑将军张敬儿开府仪同三司。诏曰:「丧礼虽有定制,先旨每存简约,内官可三日一还临,外官间日一还临,后有大丧皆如之。」丁卯,以前将军王奂爲尚书左仆射。庚午,以司空豫章王嶷爲太尉。癸酉,诏免逋城钱,自今以后,申明旧制。初晋、宋旧制,受官二十日,辄送修城钱二千。宋泰始初,军役大起,受官者万计,兵戎机急,事有未遑,自是令仆以下,并不输送。二十年中,大限不可胜计,文符督切,扰乱在所,至是除荡,百姓悦焉。夏四月辛卯,追尊穆妃爲皇后。 五月庚申,以高皇帝配南郊,高昭皇后配北郊。 六月甲申朔,立南郡王长懋爲皇太子。诏申壬戌赦恩百日。丙申,立皇太子妃王氏。进封闻喜公子良爲竟陵王,临汝公子卿爲庐陵王,应城公子敬爲安陆王,江陵公子懋爲晋安王,枝江公子隆爲随王,皇子子真爲建安王,皇孙昭业爲南郡王。戊戌,以水潦爲患,星纬乖序,克日讯都下囚,诸远狱委刺史以时察判。建康、秣陵二县贫人加振赐,必令周悉。吴兴、义兴遭水县,蠲除租调。以司徒褚彦回爲司空。 秋八月癸卯,司空褚彦回薨。 九月丁巳,以国哀故,罢国子学。辛未,以征南将军王僧虔爲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月乙未,以中书令王延之爲尚书左仆射。 十二月己丑,诏曰:「缘淮戍将,久处边劳,三元行始,宜沾恩庆,可遣中书舍人宣旨临会。」后每岁如之。 永明元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大赦,改元。壬子,诏内外群僚,各进谠言,王公卿士,各举所知。又诏守宰禄奉,盖有恒准,往以边虏告警,故沿时损益,今区宇甯晏,宜加优奖,郡县丞尉,可还田秩。壬戌,立皇弟锐爲南平王,铿爲宜都王,皇子子明爲武昌王,子罕爲南海王。望气者云:新林、娄湖、东府西有天子气。甲子,筑青溪旧宫,作新林、娄湖苑以厌之。二月庚寅,以征虏将军杨炅爲沙州刺史,封阴平王。 三月丙辰,诏以星纬失序,阴阳愆度,申辛亥赦恩五十日,以期讫爲始。戊寅,诏四方见囚,罪无轻重,及劫贼馀口,长徒敕系,悉皆原赦。 夏五月丁酉,车骑将军张敬儿有罪伏诛。 秋八月壬申,魏人来聘。 冬十月丙寅,使骁骑将军刘瓒聘于魏。 十一月己卯,雷。 十二月乙巳朔,日有蚀之。 二年春正月乙亥,以护军将军柳世隆爲尚书右仆射,以南兖州刺史竟陵王子良爲护军将军,兼司徒。壬寅,以新除尚书右仆射柳世隆爲左仆射,以丹阳尹李安人爲右仆射。 秋七月甲申,立皇子子伦爲巴陵王。 八月丙午,幸旧宫,申都下狱及三署见徒,量所降宥。戊申,幸玄武湖讲武。壬子,扶南国遣使朝贡,并献颂章云。甲子,诏都下二县,坟墓毁发,随宜掩埋,遗骸未榇者,并加敛瘗。疾困不能存者,详加沾赉。 冬十二月庚申,魏人来聘。 三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大赦,都邑三百里内罪应入重者降一等,馀依赦制。 三月甲寅,使辅国将军刘瓒聘于魏。 夏五月,省总明观。 秋七月甲戌,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王僧虔薨。辛卯,于益州置平蛮校尉官。 八月乙未,幸中堂听讼。乙巳,以行宕昌王梁弥颉爲河、凉二州刺史,封陇西公、宕昌王。 冬十月丙辰,魏人来聘。 十二月,以江州刺史王奂爲尚书右仆射。改封武昌王子明 爲西阳王。 四年春闰正月癸巳,立皇子子贞爲邵陵王。丁未,以武都王杨集始爲北秦州刺史。辛亥,耕藉田。诏宥殊死以下。甲寅,幸阅武堂,劳酒小会,赐王公以下在位者帛有差。戊午,幸宣武堂讲武。 二月丙寅,大风,吴兴偏甚,树叶皆赤。己未,立皇弟銶 爲晋熙王,铉爲河东王。壬午,使通直郎裴昭明聘于魏。 五年春正月戊子,以太尉豫章王嶷爲大司马,车骑将军竟陵王子良爲司徒,骠骑将军临川王映、卫将军王俭、中军将军王敬则并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右仆射王奂爲尚书左仆射。辛卯,赐孤寡老疾各有差。 夏四月庚午,殷祀太庙,降诸囚徒。 先是,立商飙馆于孙陵冈,世呼爲九日台,秋九月辛卯,车驾幸焉。 冬十月,初起新林苑。六年春三月甲申,诏皇太子于东宫玄圃园宣猷堂临讯及三署徒隶。己亥,封皇子子响爲巴东王。 夏五月庚辰,左卫殿中将军邯郸超表陈射雉,书奏赐死。又潁川荀丕亦以谏诤,托他事及诛。 六月辛未,诏省州郡县送故输钱者。 秋七月,齐兴太守刘元宝于郡城堑得钱三十七万,皆轮厚径一寸半,以献,上以爲瑞,班赐公卿。 九月壬寅,于琅邪城讲武,习水步军。 冬十月庚申,立冬,初临太极殿读时令。 十一月丙戌,土雾竟天,如烟,入人眼鼻,二日乃止。 七年春正月丙午,以镇南将军柳世隆爲尚书左仆射,以豫州刺史西昌侯鸾爲右仆射。辛亥,祀南郊,大赦。申明不举子之科;若有産子者,复其父。壬戌,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临川王映薨。戊辰,诏以诸大夫年秩隆重,增俸,给见役。 三月甲寅,立皇子子岳爲临贺王,子峻爲广汉王,子琳爲宣城王,子瑉爲义安王。 夏五月乙巳,尚书令、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王俭薨。甲子,以新除尚书左仆射柳世隆爲尚书令。 秋九月壬寅,魏人来聘。 冬十一月戊申,诏平南参军顔幼明聘于魏。 八年春正月庚子,以领军王奂爲尚书左仆射。丁巳,以行百济王泰爲镇东大将军、百济王。 二月辛卯,零陵王司马药师薨。 夏四月戊辰朔,诏公卿以下各举所知。 六月己巳,魏人来聘。庚午,长沙王晃薨。丙申,大雷雨,有黄光竟天,照地状如金。乙酉,都下大风发屋。秋七月癸卯,诏以阴阳舛和,纬象愆度、储胤婴患,淹历 旬晷,可大赦。 八月乙酉,以河南王世子休留代爲西秦、河二州刺史,封河南王。壬辰,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反,遣丹阳尹萧顺之讨之,子响伏诛。 冬十二月戊寅,诏量增尚书丞郎赐禄。己卯,改封宣城王子琳爲南康王,立皇子子建爲湘东王。 九年春正月甲午,省平蛮府。辛丑,祀南郊,降都下见囚。 戊午,诏射声校尉裴昭明聘于魏。 三月癸巳,明堂灾。 夏五月丙申,林邑国献金簟。丁未,魏人来聘。安成王暠薨。己未,乐游正阳堂灾。 秋八月己亥,使司徒参军萧琛聘于魏。吴兴、义兴大水。乙卯,蠲二郡租。 九月戊辰,幸琅邪城讲武,观者倾都,普颁酒肉。 冬十月甲寅,魏人来聘。 十年春正月戊午,以司徒竟陵王子良领尚书令,以尚书右仆射西昌侯鸾爲左仆射。诏增内外有务衆官禄奉。丙戌,诏故太宰褚彦回、故太尉王俭、故司空柳世隆、骠骑大将军王敬则、镇军大将军陈显达、故镇东将军李安人配飨太祖庙庭。 十二月乙巳,使司徒参军萧琛聘于魏。 十一年春正月戊午,以骠骑大将军、豫州刺史王敬则爲司空。乙亥,皇太子长懋薨。 二月,雍州刺史王奂有罪,伏诛。 三月丙寅,以金紫光禄大夫王晏爲尚书右仆射。 夏四月癸未,魏人来聘。甲午,立皇孙昭业爲皇太孙,赐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级。 五月戊辰,以旱故,都下二县、朱方、姑孰权断酒。 秋七月丁巳,曲赦南兖兖豫司徐五州,南豫州之历阳谯临江庐江四郡三调,衆逋宿责,并同原除。其缘淮及青、冀新附侨人,复除已讫,更申五年。 先是魏地谣言,「赤火南流丧南国」。是岁,有沙门从北齎此火而至,色赤于常火而微,云以疗疾。贵贱争取之,多得其验。二十馀日,都下大盛,咸云「圣火」。诏禁之不止。火灸至七炷而疾愈。吴兴丘国宾密以还乡,邑人杨道庆虚疾二十年,依法灸即差。 是月,上不豫,徙御延昌殿,始登阶而殿屋鸣吒,上恶之。魏军将至,上虑朝野忧惶,力疾召乐府奏正声伎。戊寅,大渐,诏曰:「始终大期,圣贤不免,吾行年六十,亦复何恨。但皇业艰难,万机自重,不能无遗虑耳。太孙进德日茂,社稷有寄,子良善相毗辅,思弘正道。内外衆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尚书是职务根本,悉委王晏、徐孝嗣。军旅捍边之略,委王敬则、陈显达、王广之、王玄邈、沈文季、张瑰、薛深等。百辟庶僚,各奉尔职,谨事太孙,勿有懈怠。」又诏曰:「我识灭后,身上着夏衣画天衣,纯乌犀导,絓诸器服,悉不得用宝物及织成等,唯装复夹衣各一通。常所服刀长短二口,铁环者,随入梓宫。祭敬之典,本在因心,灵上慎勿以牲爲祭。祭惟设饼、茶饮、乾饭、酒脯而已。天下贵贱,咸同此制。未山陵前,朔望设菜食。陵墓万世所宅,意常恨休安陵未称,今可用东三处地最东边以葬我,名爲景安陵。丧礼每存省约,不须烦人,百官停六时入临,朔望祖日可依旧。诸主六宫,并不须从山陵。内殿凤华、寿昌、曜灵三处,是吾所改制。夫贵有天下,富兼四海,宴处寝息,不容乃陋,谓此爲奢俭之中,慎勿坏去。显阳殿玉像诸佛及供养,具如别牒,可尽心礼拜供养之。应有功德事,可专在中。自今公私皆不得出家爲道,及起立塔寺,以宅爲精舍,并严断之。惟年六十,必有道心,听朝贤选序,已有别诏。诸小小赐乞,及合内处分,亦有别牒。内外禁卫劳旧主帅左右,悉令萧谌优量驱使之。」是日上崩于延昌殿,年五十四。群臣上諡曰武皇帝,庙号世祖。九月丙寅,葬景安陵。 上刚毅有断,政总大体,以富国爲先。颇喜游宴、雕绮之事,言常恨之,未能顿遣。临崩,又诏:「凡诸游费,宜从休息。自今远近荐献,务存节俭,不得出界营求,相高奢丽。金粟缯纩,敝人已甚,珠玉玩好,伤俗尤重,严加禁绝。」 论曰:齐高帝基命之初,武功潜用,泰始开运,大拯时艰。及苍梧暴虐,衅结朝野,而百姓懔懔,命县朝夕。权道既行,兼济天下。元功振主,利器难以假人,群方戮力,实怀尺寸之望,岂惟天厌水行,固已人希木德,归功与能,事极乎此。武帝云雷伊始,功参佐命,虽爲继体,事实艰难。御衮垂旒,深存政典,文武授任,不革旧章,明罚厚恩,皆由己出。外表无尘,内朝多豫,机事平理,职贡有恒,府藏内充,人鲜劳役。宫室苑圃,未足以伤财,安乐延年,衆庶所同幸,亦有齐之良主也。据齐、梁纪录,并云出自萧何,又编御史大夫望之以爲先祖之次。案何及望之于汉俱爲勋德,而望之本传不有此陈,齐典所书,便乖实录。近秘书监顔师古博考经籍,注解汉书,已正其非,今随而改削云。 卷五 - 南史 - 李延寿 齐本纪下第五 废帝郁林王讳昭业,字元尚,小字法身,文惠太子长子也。高帝爲相王,镇东府,时年五岁,床前戏。高帝方令左右拔白发,问之曰:「儿言我谁耶?」答曰:「太翁。」高帝笑谓左右曰:「岂有爲人作曾祖而拔白发者乎。」即掷镜、镊。其后问讯,高帝指示宾客曰:「我基于此四世矣。」及武帝即位,封爲南郡王,时年十岁。 永明五年十一月戊子,冠于东宫崇正殿。其日小会,赐王公以下帛各有差,给南郡王扶二人。 七年,有司奏给班剑二十人,鼓吹一部。高选友、学,礼绝群王。十一年,给皁轮三望车。文惠太子薨,立南郡王爲皇太孙,居东宫。 其年七月戊寅,武帝崩,皇太孙即帝位,大赦。 八月壬午,诏称遗诏,以护军将军武陵王晔爲卫将军,征南大将军陈显达即本号,并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左仆射西昌侯鸾爲尚书令,右仆射王晏爲左仆射,吏部尚书徐孝嗣爲右仆射。癸未,加司徒竟陵王子良位太傅,增班剑三十人。蠲除三调及衆逋在今年七月三十日以前者。省御府及无用池田邸冶,减关市徵税。先是,每有蠲原之诏,多无事实,督责如故。是时西昌侯鸾任知朝政,天下咸望风来苏,至此恩信两行,海内莫不欣然。 九月辛酉,追尊文惠皇太子爲世宗文皇帝。 冬十月壬寅,尊皇太孙太妃爲皇太后,立皇后何氏。 十一月庚戌,魏人来聘。辛亥,立临汝公昭文爲新安王、曲江公昭秀爲临海王,皇弟昭粲爲永嘉王。 隆昌元年春正月丁未,大赦,改元。加太傅竟陵王子良殊礼。镇军将军西昌侯鸾即本号爲大将军,给鼓吹一部,亲兵五百人。以领军鄱阳王锵爲尚书右仆射。诏百僚极陈得失。又诏王公以下各举所知。辛亥,祀南郊,宥隆昌元年以来流人。戊午,拜崇安陵。甲戌,使司徒参军刘瓒聘于魏。 二月辛卯,祀明堂。 夏四月辛巳,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武陵王晔薨。戊子,太傅竟陵王子良薨。丁酉,以骠骑将军庐陵王子卿爲卫将军,尚书右仆射鄱阳王锵爲骠骑将军,并开府仪同三司。 闰月丁卯,以镇军大将军西昌侯鸾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五月甲戌朔,日有蚀之。 秋七月癸巳,皇太后令废帝爲郁林王。 帝少美容止,好隶书,武帝特所锺爱,敕皇孙手书不得妄出以贵之。进退音吐,甚有令誉。生而爲竟陵文宣王所摄养,常在袁妃间。竟陵王移住西州,帝亦随住焉。性甚辩慧,哀乐过人。接对宾客,皆款曲周至。矫情饰诈,阴怀鄙慝。与左右无赖群小二十许人共衣食,同卧起。妃何氏择其中美貌者,皆与交欢。密就富市人求钱,无敢不与。及竟陵王移西邸,帝独住西州,每夜辄开后堂合,与诸不逞小人,至诸营署中淫宴。凡诸小人,并逆加爵位,皆疏官名号于黄纸,使各囊盛以带之,许南面之日,即便施行。又别作钥鈎,兼善效人书,每私出还,辄扃钥,封题如故,故人无知者。师史仁祖、侍书胡天翼闻之,相与谋曰:「若言之二宫,则其事未易,若于营署爲异人所殴打,及犬物所伤,岂直罪止一身,亦当尽室及祸。年各已七十,馀生宁足吝邪。」数日中,二人相系自杀,二宫不知也。武帝以暨阳县寒人给事中綦母珍之代仁祖,剡县寒人马澄代天翼。文惠太子每禁其起居,节其用度。帝谓豫章王妃庾氏曰:「阿婆,佛法言有福生帝王家,今见作天王,便是大罪,左右主帅,动见拘执,不如市边屠酤富儿百倍。」 文惠太子自疾及薨,帝侍疾及居丧,哀容号毁,旁人见者,莫不呜咽。裁还私室,即欢笑酣饮,备食甘滋。葬毕,立爲皇太孙。问讯太妃,截壁爲合,于太妃房内往何氏间,每入辄弥时不出。武帝往东宫,帝迎拜号恸,绝而复苏,武帝自下舆抱持之,宠爱日隆。又在西州令女巫杨氏祷祀,速求天位。及文惠薨,谓由杨氏之力,倍加敬信,呼杨婆。宋氏以来,人间有杨婆儿哥,盖此征也。武帝有疾,又令杨氏日夜祷祈,令宫车早晏驾。时何妃在西州,武帝未崩数日,疾稍危,与何氏书,纸中央作一大「喜」字,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绕之。侍武帝疾,忧容惨戚,言发泪下。武帝每言及存亡,帝辄哽咽不自胜。武帝以此谓爲必能负荷大业,谓曰:「五年中一委宰相,汝勿厝意。五年以后,勿复委人。若自作无成,无所多恨。」临崩,执帝手曰:「阿奴,若忆翁,当好作。」如此再而崩。大敛始毕,乃悉呼武帝诸伎,备奏衆乐,诸伎虽畏威从事,莫不哽咽流涕。素好狗马,即位未逾旬,便毁武帝所起招婉殿,以材赐阉人徐龙驹,于其处爲马埒。驰骑坠马,面额并伤,称疾不出者数日。多聚名鹰快犬,以粱肉奉之。及武帝梓宫下渚,帝于端门内奉辞,轀輬车未出端门,便称疾还内。裁入合,即于内奏胡伎,鞞铎之声,震响内外。时司空王敬则问新除射声校尉萧坦之曰:「便如此,不当匆匆邪?」坦之曰:「此政是内人哭响彻耳。」自山陵之后,便于合内乘内人车问讯,往皇后所生母宋氏间,因微服游走市里。又多往文帝崇安陵隧中,与群小共作诸鄙亵掷涂赌跳、放鹰走狗杂狡狯。 帝既失道,朝事大小,皆决之西昌侯鸾,鸾有谏,多不见从。极意赏赐左右,动至百数十万。每见钱曰:「我昔思汝一个不得,今日得用汝未?」武帝聚钱上库五亿万,斋库亦出三亿万,金银布帛不可称计。即位未期岁,所用已过半,皆赐与诸不逞群小。取诸宝器以相击剖破碎之,以爲笑乐。及至废黜,府库悉空。 其在内,常裸袒,着红紫锦绣新衣、锦帽、红縠褌,杂采衵服。好斗鸡,密买鸡至数千价。武帝御物甘草杖,宫人寸断用之。徐龙驹爲后合舍人,日夜在六宫房内。帝与文帝幸姬霍氏淫通,改姓徐氏,龙驹劝长留宫内,声云度霍氏爲尼,以馀人代之。皇后亦淫乱,斋合通夜洞开,内外淆杂,无复分别。中书舍人綦母珍之、朱隆之,直合将军曹道刚、周奉叔并爲之羽翼。西昌侯鸾屡谏不纳;既而尼媪外入,颇传异语,乃疑鸾有异志。中书令何胤以皇后从叔见亲,使直殿省。常随后呼胤爲三父。与胤谋诛鸾,令胤受事,胤不敢当,依违杜谏,乃止。又谋出鸾于西州,中敕用事,不复关谘。鸾虑变,先使萧谌、坦之等于省诛曹道刚、朱隆之等,率兵自尚书省入云龙门,戎服加朱衣于上。比入门,三失履,王晏、徐孝嗣、萧坦之、陈显达、王广之、沈文季系进。帝在寿昌殿,裸身与霍氏相对,闻外有变,使闭内殿诸房合,令阉人登兴光楼望,还报云:「见一人戎服,从数百人,急装,在西钟楼下。」须臾,萧谌领兵先入宫,帝走向爱姬徐氏房,拔剑自刺不入,以帛缠颈,舆接出延德殿。谌初入殿,宿卫将士皆执弓楯欲战,谌曰:「所取自有人,卿等不须动。」宿卫信之。及帝出,各欲自奋,帝竟无一言。出西弄,遇弑,年二十二。舁尸出徐龙驹宅,殡葬以王礼。霍氏及广昌君宋并赐死,馀党亦见诛。 先是文惠太子立楼馆于锺山下,号曰「东田」,太子屡游幸之,「东田」反语爲「颠童」也。武帝又于青溪立宫,号曰「旧宫」,反之「穷厩」也。果以轻狷而至于穷。又武帝时有小史姓皇名太子,武帝曰:「皇太子非名之谓」,于是移点于外,易名爲犬子。处士何点曰:「太子者,天地之所悬,三才之所系,今化而爲犬,不得立矣。」既而文惠太子薨,郁林、海陵相继废黜,此其验也。永明中,百姓忽着破后帽,始自建业,流于四远,贵贱翕然服之,此服祅也。帽自萧谌之家,其流遂远,天意若曰:武穆、文昭皆当灭,而谌亦诛死之效焉。 废帝海陵恭王讳昭文,字季尚,文惠太子第二子也。永明四年,封临汝公,郁林王即位,改封新安王。及郁林废,西昌侯鸾奉帝纂统。 延兴元年秋七月丁酉,皇帝即位,大赦,改元,赐文武位二等。以镇军大将军西昌侯鸾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都督、扬州刺史,加班剑爲三十人,封宣城郡公,出镇东城。以尚书左仆射王晏爲尚书令,以丹阳尹徐孝嗣爲左仆射,以领军将军沈文季爲右仆射,以车骑大将军陈显达爲司空,以骠骑大将军鄱阳王锵爲司徒。命宣城公鸾甲仗百人入殿,陈显达、王晏、徐孝嗣、萧谌各五十人入殿。 八月壬辰,魏人来聘。甲午,以前司空王敬则爲太尉。辛丑,复置南蛮校尉官。甲辰,诏使者观省风俗。 九月癸未,诛新除司徒鄱阳王锵、中军大将军随王子隆。遣平西将军王广之诛南兖州刺史安陆王子敬。于是江州刺史晋安王子懋起兵,遣中护军王玄邈讨诛之。乙酉,又诛湘州刺史南平王锐、郢州刺史晋熙王銶、南豫州刺史宜都王铿。丁亥,以卫将军庐陵王子卿爲司徒,以抚军将军桂阳王铄爲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月丁酉,加宣城公鸾黄钺,进授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大将军、扬州牧,加殊礼,进爵爲王。戊戌,诛新除中军将军桂阳王铄、抚军将军衡阳王钧、侍中秘书监江夏王锋、镇军将军建安王子真、左将军巴陵王子伦。是时宣城王鸾辅政,帝起居皆谘而后行。思食蒸鱼菜,太官令答无录公命,竟不与。辛亥,皇太后令废帝爲海陵王,使宣城王入纂皇统。建武元年,诏海陵王依汉东海王强故事,给虎贲、旄头、画轮车,设锺簴宫县。十一月,称王有疾,数遣御师往视,乃殒之。给温明秘器,敛以衮冕之服,大鸿胪监护丧事。葬给轀輬车,九旒大辂,黄屋左纛,前后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依东海王强故事,諡曰恭。 先是武帝立禅灵寺于都下,当世以爲壮观,天意若曰「禅「者禅也,「灵」者神明之目也,武帝晏驾而鼎业倾移也。永明世,市里小儿以铁相击于地,谓之「斗凿」,「凿」之爲言「族」也,至是宗室族灭矣。又武帝时以燕支爲朱衣,朝士皆服之,及明帝以宗子入纂,此又夺朱之效也。时又多以生纱爲帽,半其裙而析之,号曰「倚劝」。先是人间语好云「扰攘建武」,至是朝士劝进,实爲匆遽,「倚劝」「扰攘」之言,于是验矣。高宗明皇帝讳鸾,字景栖,始安贞王道生之子也,小字玄度。少孤,高帝抚育过诸子。宋泰豫元年,爲安吉令,有严能之名。升明中,累迁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进号辅国将军。高帝践阼,封西昌侯,位郢州刺史。永明元年,爲侍中,领骁骑将军。王子侯旧乘缠帷车,帝独乘下帷,仪从如素士。公事混挠,贩食人担火误烧牛鼻,豫章王以白武帝,帝笑焉。转爲散骑常侍、左卫将军,清道而行。十年,累迁尚书左仆射,领右卫将军。武帝遗诏爲侍中、尚书令,寻加镇军将军,给班剑二十人。隆昌元年,即本号爲大将军,给鼓吹一部,亲兵五百人。寻加中书监、开府仪同三司。 海陵王立,爲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加都督,增班剑爲三十人,封宣城郡公,镇东府城,给兵五千人,钱二百万,布千匹。九江事难,假黄钺,事宁,表送之。寻加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大将军、扬州牧,增班剑爲四十人,给幢络三望车,前后部羽葆、鼓吹,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各四人,封宣城王。未拜,太后令废海陵王,以上入纂高帝爲第三子,群臣三请,乃受命。 建武元年冬十月癸亥,皇帝即位,大赦,改元,文武赐位二等。以太尉王敬则爲大司马,以司空陈显达爲太尉。乙丑,诏断远近上礼。丁卯,诏「自今雕文篆刻,岁时光新,可悉停省。藩牧守宰,或有荐献,事非任土,严加禁断」。 十一月壬申,日有蚀之。帝宿沐浴,不御内。其日,洁斋蔬食,断朝务,屏人,单衣帢危坐,以至事毕。追尊始安贞王爲景皇,妃江氏爲懿后,别立寝庙,号陵曰修安。封桂阳王铄等诸王子皆爲列侯。凡诸王侯得罪者,诸子皆复属籍。又诏遣大使观省四方。癸酉,革永明之制,依晋、宋旧典,太子以师礼敬少傅。甲戌,进大司马寻阳公王敬则等十三人爵邑各有差。省新林苑,先是百姓地者,悉以还主。废南蛮校尉官。己卯,追崇妃刘氏爲敬皇后,号陵曰兴安。庚辰,立皇子宝义爲晋安王,宝玄爲江夏王,宝源爲庐陵王,宝寅爲建安王,宝融爲随郡王,宝攸爲南平王。甲申,断官长贡献及私饷遗。以安陆昭王缅第二子宝晊袭封安陆王。丁亥,诏细作、中署、材官、车府,凡诸工可悉开番假,递令休息。戊子,立皇子宝卷爲皇太子,赐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级。己丑,诏东宫肇建,远近或有庆礼,可悉断之。永明中,御史中丞沈深表:百官年登七十者,皆令致仕,并穷困私门。庚子,诏「自缙绅年及,可一遵永明七年以前铨叙之科」。 十二月庚戌,宣德太仆刘朗之、游击将军刘璩之子,坐不赡给兄子,致使随母他嫁,免官,禁锢终身,付之乡论。 是岁,魏孝文皇帝迁都洛阳。 二年春正月辛未,降都下系囚殊死以下。诏王公以下各举所知,内外群僚各进忠言,无有所讳。魏攻豫、司、徐、梁四州。壬申,遣镇南将军王广之督司州,右卫将军萧坦之督徐州,尚书右仆射沈文季督豫州,以拒魏。己卯,诏都下二县,有毁发坟垄,随宜修理。乙未,魏军攻锺离,徐州刺史萧惠休破之。丙申,加太尉陈显达使持节、都督西北道诸军事。丁酉,内外纂严。二月己未,司州刺史萧诞与衆军攻败魏军。诏雍、豫、司、南兖、徐五州遭遇兵戎之家,悉停今年税调。丙寅,停青州麦租。魏军自寿春退。 三月甲申,解严。 夏四月己亥朔,亲录三百里内狱讼,自外委州郡讯察,三署徒隶,原遣有差。魏军围汉中,梁州刺史萧懿拒退之。 五月甲午,寝庙成,诏监作长帅赐位一等。 六月壬戌,诛领军萧谌、西阳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贞。 秋九月己丑,改封南平王宝攸爲邵陵王,蜀郡王子文爲西阳王,广汉王子峻爲衡阳王,临海王昭秀爲巴陵王,永嘉王昭粲爲桂阳王。 冬十月癸卯,诏罢东田,毁兴光楼,并诏水衡量省御乘。乙卯,纳皇太子妃褚氏,大赦,王公以下班赐各有差,断四方上礼。十二月丁酉,诏晋帝诸陵,悉皆修理,并增守卫。吴、晋陵失稔之乡,蠲三调有差。 三年春正月丁卯,以阴平王杨炅子崇祖爲沙州刺史,封阴平王。己巳,诏申明守长六周之制,事竟不行。乙酉,诏以去岁魏攻缘边诸州郡,将士有临阵及病死者,并送还本土。 三月壬午,诏车府乘舆有金银校饰者,皆剔除之。 夏四月,魏军攻司州,栎城戍主魏僧瑉击破之。 冬闰十二月戊寅,皇太子冠,赐王公以下帛各有差,爲父后者赐爵一级,断远近上礼。 四年春正月庚午,大赦。壬寅,诏「人産子者,蠲其父母调役一年,又赐米十斛。新婚者,蠲夫役一年」。丙辰,诛尚书令王晏。 二月以尚书左仆射徐孝嗣爲尚书令。 秋八月甲午,追尊景皇所生王氏爲恭太后。魏军攻沔北。 冬十月,又逼司、雍二州。甲戌,遣太子中庶子萧衍、右军司马张稷御之。 十一月丙辰,以氐杨灵珍爲北秦刺史,封仇池公、武都王。十二月丁丑,遣度支尚书崔慧景率衆救雍州。 永泰元年春正月癸未朔,大赦。中军大将军徐孝嗣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沔北诸郡,爲魏所攻,相继亡败,新野太守刘思忌随宜应接,食尽,煮土爲粥,而救兵不至,城被克,死之。乙巳,遣太尉陈显达持节救雍州。丁未,诛河东王铉、临贺王子岳、西阳王子文、衡阳王子峻、南康王子琳、永阳王子瑉、湘东王子建、南郡王子夏、巴陵王昭秀、桂阳王昭粲。 二月癸丑,遣左卫将军萧惠休假节援寿阳。辛未,豫州刺史裴叔业败魏军于淮北。 三月丙午,蠲雍州遇魏军之县租布。戊申,诏增仲尼祭秩。 上以疾患不瘳,望气者云宜改元,夏四月甲寅,大赦,改元,文武赐位二等。己未,立武陵昭王子子坦爲衡阳王。丁丑,大司马会稽太守王敬则举兵反。 五月壬午,遣辅国将军刘山阳率军东讨。乙酉,斩敬则,传首建邺,曲赦浙东吴、晋陵等七郡。 秋七月己酉,帝崩于正福殿,年四十七。遗诏:「徐孝嗣可重申八命,中书监、本官悉如故。沈文季可尚书左仆射,常侍、护军如故。江祏可右仆射,江祀可侍中,刘暄可卫尉卿。军政大事委陈太尉。内外衆事无大小委徐孝嗣、遥光、坦之、江祏;其大事与沈文季、江祀、刘暄参怀。心腹之任,可委刘悛、萧惠休、崔慧景。」群臣上諡曰明皇帝,庙号高宗,葬兴安陵。帝明审有吏才,持法无所借。制御亲幸,臣下肃清。驱使寒人,不得用四幅伞。大存俭约,罢武帝所起新林苑,以地还百姓。废文惠太子所起东田,斥卖之。永明中,舆辇舟乘,悉剔取金银,还主衣库,以牙角代之。尝用皁荚,讫,授馀泺与左右,曰:「此犹堪明日用。」太官进御食,有裹蒸,帝十字画之,曰:「可四片破之,馀充晚食。」而武帝掖庭中宫殿服御,一无所改。其俭约如此。 性猜忌,亟行诛戮。通道术,用计数。每出行幸,先占利害。简于出入,将南则诡言之西,将东则诡言之北,皆不以实,竟不南郊。初有疾,无辍听览,群臣莫知。及疾笃,敕台省府署文簿求白鱼以爲药,外始知之。身衣绛衣,服饰皆赤,以爲厌胜。巫觋云「后湖水头经过宫内,致帝有疾」。帝乃自至太官行水沟,左右啓「太官无此水则不立」。决意塞之,欲南引 淮流,会崩,事寝。 废帝东昏侯讳宝卷,字智藏,明帝第二子也。本名明贤,明帝辅政后改焉。建武元年,立爲皇太子。 永泰元年七月己酉,明帝崩,太子即皇帝位。 八月庚申,镇北将军晋安王宝义进号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月己未,诏删省律科。癸亥,诏萧坦之、江祏更直殿省,总监宿卫。辛未,诏刘暄、江祏更直延明殿省。 十一月戊子,立皇后褚氏。庚寅,尚书令徐孝嗣议:「王侯贵人昏,连卺以真银杯,盖出近俗;又牢烛侈缋,亦亏曩制。今除金银连锁,自馀新器,悉用埏陶,牢烛华侈,亦宜停之。」奏可。永元元年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辛卯,祀南郊。丁酉,改封随王宝融爲南康王,安陆王宝晊爲湘东王,竟陵王昭胄爲巴陵王。 二月,太尉陈显达败绩于马圈。夏四月丙午朔,魏孝文皇帝崩。己巳,立皇子诵爲皇太子,大赦,赐爲父后者爵一级。 五月癸亥,加抚军大将军始安王遥光开府仪同三司。 六月甲子,诏原雍州今年三调。 秋七月辛未,淮水变赤如血。丙戌,杀尚书右仆射江祏、侍中江祀。地震自此至来岁,昼夜不止,小屋多坏。丁亥,都下大水,死者甚衆。赐死者材器,并加振恤。 八月乙巳,蠲遇水资财漂荡者今年调税。又诏爲马圈战亡将士举哀。丙辰,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据东府反。诏曲赦都下,中外戒严,遣领军将军萧坦之致讨。戊午,斩遥光,传首。己巳,以尚书令徐孝嗣爲司空,以领军萧坦之爲尚书左仆射。闰月丙子,以江陵公宝览爲始安王。 九月甲辰,杀尚书左仆射萧坦之,右卫将军曹武。戊午,杀领军将军刘暄。壬戌,以频杀大臣,大赦。 冬十月乙未,诛尚书令新除司空徐孝嗣、右仆射新除镇军将军沈文季。庚子,以吴兴太守萧惠休爲尚书右仆射。辛丑,以侍中王亮爲左仆射。 十一月丙辰,太尉、江州刺史陈显达举兵反于寻阳。乙丑,加护军将军崔慧景平南将军,督衆军南讨。 十二月甲申,陈显达至都,宫城严警。乙酉,斩显达,传其首。馀党尽平。 二年春正月庚午,诏讨豫州刺史裴叔业。 二月己丑,叔业病死,兄子植以寿春降魏。 三月乙卯,命平西将军崔慧景攻寿春。丙午,尚书右仆射萧惠休卒。丁未,崔慧景于广陵反,举兵内向。壬子,命右卫将军左兴盛督都下水步衆军御之。南徐州刺史江夏王宝玄以京城纳慧景。乙卯,遣中领军王莹率衆军屯北篱门。壬戌,慧景至,莹等败绩。甲子,慧景入建邺,台城内闭门拒守。豫州刺史萧懿兴兵入援。己巳,以懿爲尚书右仆射。 夏四月癸酉,慧景弃衆走,斩之。诏曲赦都下及南徐、南兖二州。乙亥,以新除尚书右仆射萧懿爲尚书令。丙子,以中领军王莹爲尚书右仆射。 五月己酉,江夏王宝玄伏诛。壬子,赦。乙丑,曲赦都下及南徐、兖二州。 六月庚寅,车驾于乐游苑内会,如三元,都下放女人观。 秋七月甲辰夜,宫内火,唯东合内明帝旧殿数区及太极以南得存,馀皆荡尽。 冬十月己卯,杀尚书令萧懿。 十一月甲寅,西中郎长史萧颖胄起兵于荆州。 十二月,雍州刺史萧衍起兵于襄阳。 是岁,魏宣武皇帝景明元年。 三年春正月丙申朔,日有蚀之。帝与宫人于阅武堂元会,皇后正位,阉人行仪,帝戎服临视。丁酉,以骠骑大将军晋安王宝义爲司徒,以新除抚军将军建安王宝寅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乙巳,长星见,竟天。辛亥,祀南郊,大赦,诏百官陈谠言。 二月丙寅,干和殿西厢火。壬午,诏遣羽林兵征雍州,中外纂严。始内横吹五部于殿内,昼夜奏之。壬戌,蚩尤旗见。三月乙巳,南康王宝融即皇帝位于江陵。癸丑,遣平西将军陈伯之西征。 六月,萧颖胄弟颖孚起兵庐陵。戊子,赦江州安成、庐陵二郡。秋七月癸巳,曲赦荆、雍二州。雍州刺史张欣泰、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率石头文武奉建安王宝寅向台,至杜姥宅,宫门闭,乃散走。丙辰,龙斗于建康淮,激水五里。 八月辛卯,以太子左率李居士总督西讨诸军事,屯新亭。 九月甲辰,萧衍至南豫州,辅国将军、监南豫州事申胄军二万人于姑孰奔归。丙辰,李居士与衍军战于新亭,见败。 冬十月甲戌,王珍国又战败于朱雀航。戊寅,甯朔将军徐元瑜以东府城降。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入卫,屯东宫,寻亦降衍,于是闭宫城门自守。 十二月丙寅,新除雍州刺史王珍国、侍中张稷率兵入殿杀帝,时年十九。 帝在东宫,便好弄,不喜书学,明帝亦不以爲非,但勖以家人之行,令太子求一日再入朝,发诏不许,使三日一朝。在宫尝夜捕鼠达旦,以爲笑乐。明帝临崩,属后事,以隆昌爲戒,曰:「作事不可在人后。」故委任群小,诛诸宰臣,无不如意。性讷涩少言,不与朝士接。欲速葬,恶灵在太极殿,徐孝嗣固争,得踰月。每当哭,辄云喉痛。太中大夫羊阐入临,无发,号恸俯仰,帻遂脱地,帝辍哭大笑,谓宦者王宝孙曰:「此谓秃鶖啼来乎。」自江祏、始安王遥光等诛后,无所忌惮,日夜于后堂戏马,鼓噪爲乐。合夕,便击金鼓吹角,令左右数百人叫,杂以羌胡横吹诸伎。常以五更就卧,至晡乃起,王侯以下节朔朝见,晡后方前,或际暗遣出。台阁案奏,月数十日乃报,或不知所在。阉竖以纸包裹鱼肉还家,并是五省黄案。二年元会,食后方出,朝贺裁竟,便还殿西序寝,自巳至申,百僚陪位,皆僵仆菜色。比起就会,匆遽而罢。 太子所生母黄贵嫔早亡,令潘妃母养之。拜潘氏爲贵妃,乘卧舆,帝骑马从后,着织成裤褶,金薄帽,执七宝缚矟。又有金银校具,锦绣诸帽数十种,各有名字。戎服急装缚裤,上着绛衫,以爲常服,不变寒暑。陵冒雨雪,不避坑阱。驰骋渴乏,辄下马解取腰边蠡器,酌水饮之,复上驰去。马乘具用锦绣处,患爲雨所湿,织杂采珠爲覆蒙,备诸雕巧。教黄门五六十人爲骑客,又选营署无赖小人善走者爲逐马鹰犬,左右数百人,常以自随,奔走往来,略不暇息。置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翳中帷帐及步障,皆袷以绿红锦,金银镂弩牙,毒瑁帖箭。每出,辄与鹰犬队主徐令孙、媒翳队主俞灵韵齐马而走,左右争逐之。又甚有筋力,牵弓至三斛五斗。能担幢,初学担幢,每倾倒在幢杪者,必致踠伤。其后,白虎幢七丈五尺,齿上担之,折齿不倦。担幢诸校具服饰,皆自制之,缀以金华玉镜衆宝。舍人、主书及至左右主帅,并皆侍侧,逞诸变态,曾无愧顔。始欲骑马,未习其事,俞灵韵爲作木马,人在其中,行动进退,随意所适,其后遂爲善骑。 陈显达平,渐出游走,不欲令人见之,驱斥百姓,唯置空宅而已。是时率一月二十馀出,既往无定处,尉司常虑得罪,东行驱西,南行驱北,应旦出,夜便驱逐,吏司奔驱,叫呼盈路。打鼓蹋围,鼓声所闻,便应奔走,临时驱迫,衣不暇披,乃至徒跣走出,犯禁者应手格杀。百姓无复作业,终日路隅。从万春门由东宫以东至郊外,数十里,皆空家尽室。巷陌县幔爲高障,置人防守,谓之「屏除」。高障之内,设部伍羽仪,复有数部,皆奏鼓吹羌胡伎,鼓角横吹。夜反火光照天。每三四更中,鼓声四出,幡戟横路,百姓喧走,士庶莫辨。或于市肆左侧过亲幸家,环绕宛转,周遍都下,老小震惊,啼号塞道。处处禁断,不知所过。疾患困笃者,悉扛移之。无人扛者,扶匐道侧,吏司又加捶打,绝命者相系。从骑及左右因之入富家取物,无不荡尽。工商莫不废业,樵苏由之路断。至于乳妇昏姻之家,移産寄室,或舆病弃尸,不得殡葬。有弃病人于青溪边者,吏惧爲监司所问,推置水中,泥覆其面,须臾便死,遂失骸骨。前魏兴太守王敬宾新死未敛,家人被驱,不得留视,及家人还,鼠食两眼都尽。如此非一。又尝至沈公城,有一妇人当産不去,帝入其家,问:「何独在?」答曰:「临産不得去。」因剖腹看男女。又长秋卿王儇病笃,不听停家,死于路边。丹阳尹王志被驱急,狼狈步走,惟将二门生自随,藏朱雀航南酒垆中,夜方得羽仪而归。喜游猎,不避危险。至蒋山定林寺,一沙门病不能去,藏于草间,爲军人所得,应时杀之。左右韩晖光曰:「老道人可念。」帝曰:「汝见獐鹿亦不射邪?」仍百箭俱发。故贵人富室者,皆数处立宅,以爲避围之舍。每还宫,常至三更,百姓然后得反。禁断又不即通,处处屯咽,或泥涂灌注,或冰冻严结,老幼啼号,不可闻见。时人以其所围处号爲「长围」。及建康城见围,亦名长围,识者以爲谶焉。 三年,殿内火,合夕便发,其时帝犹未还,宫内诸房合已闭,内人不得出,外人又不敢辄开,比及开,死者相枕。领军将军王莹率衆救火,太极殿得全。内外叫唤,声动天地。帝三更中方还,先至东宫,虑有乱,不敢便入,参觇审无异,乃归。其后出游,火又烧璿仪、曜灵等十余殿及柏寝,北至华林,西至秘阁,三千馀间皆尽。左右赵鬼能读西京赋,云「柏梁既灾,建章是营」。于是大起诸殿,芳乐、芳德、仙华、大兴、含德、清曜、安寿等殿,又别爲潘妃起神仙、永寿、玉寿三殿,皆匝饰以金璧。其玉寿中作飞仙帐,四面绣绮,窗间尽画神仙。又作七贤,皆以美女侍侧。凿金银爲书字,灵兽、神禽、风云、华炬,爲之玩饰。椽桷之端,悉垂铃佩。江左旧物,有古玉律数枚,悉裁以钿笛。庄严寺有玉九子铃,外国寺佛面有光相,禅灵寺塔诸宝珥,皆剥取以施潘妃殿饰。性急暴,所作便欲速成,造殿未施梁桷,便于地画之,唯须宏丽,不知精密。酷不别画,但取绚曜而已,故诸匠赖此得不用情。又凿金爲莲华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涂壁皆以麝香,锦幔珠帘,穷极绮丽。絷役工匠,自夜达晓,犹不副速,乃剔取诸寺佛刹殿藻井、仙人、骑兽以充足之。武帝兴光楼上施青漆,世人谓之「青楼」,帝曰:「武帝不巧,何不纯用琉璃。」潘氏服御,极选珍宝,主衣库旧物,不复周用,贵市人间金银宝物,价皆数倍,虎珀钏一只,直百七十万。都下酒租,皆折输金,以供杂用。犹不能足,下扬、南徐二州桥桁塘埭丁计功爲直,敛取见钱,供太乐主衣杂费。由是所在塘渎,悉皆隳废。又订出雄雉头、鹤氅、白鹭縗,百品千条,无复穷已。亲幸小人,因缘爲奸,科一输十。又各就州县求爲人输,准取见直,不爲输送。守宰惧威,口不得道,须物之处,以复重求。如此相仍,前后不息,百姓困尽,号泣道路。少府太官,凡诸市买,事皆急速,催求相系。吏司宾士,遇便虏夺,市廛离散,商旅靡依。 又以阅武堂爲芳乐苑,穷奇极丽。当暑种树,朝种夕死,死而复种,率无一生。于是徵求人家,望树便取,毁彻墙屋,以移置之。大树合抱,亦皆移掘,插叶系华,取玩俄顷。划取细草,来植阶庭,烈日之日,至便焦燥。纷纭往还,无复已极。山石皆涂以采色,跨池水立紫阁诸楼,壁上画男女私亵之像。明帝时多聚金宝,至是金以爲泥,不足周用,令富室卖金,不问多少,限以贱价,又不还直。张欣泰尝谓舍人裴长穆曰:「宫殿何事顿尔!夫以秦之富,起一阿房而灭,今不及秦一郡,而顿起数十阿房,其危殆矣。」答曰:「非不悦子之道,顾言不用耳。」 潘妃放恣,威行远近。父宝庆与诸小共逞奸毒,富人悉诬爲罪,田宅赀财,莫不啓乞。或云寄附隐藏,复加收没,计一家见陷,祸及亲邻。又虑后患,男口必杀。明帝之崩,竟不一日蔬食,居处衣服,无改平常。潘妃生女,百日而亡,制斩衰絰杖,衣悉粗布。群小来吊,盘旋地坐,举手受执蔬膳,积旬不听音伎。左右直长阉竖王宝孙诸人,共营肴羞,云爲天子解菜。 又于苑中立店肆,模大市,日游市中,杂所货物,与宫人阉竖共爲裨贩。以潘妃爲市令,自爲市吏录事,将斗者就潘妃罚之。帝小有得失,潘则与杖,乃敕虎贲威仪不得进大荆子,合内不得进实中荻。虽畏潘氏,而窃与诸姊妹淫通。每游走,潘氏乘小舆,宫人皆露褌,着绿丝屩,帝自戎服骑马从后。又开渠立埭,躬自引船,埭上设店,坐而屠肉。于时百姓歌云:「阅武堂,种杨柳,至尊屠肉,潘妃酤酒。」 又偏信蒋侯神,迎来入宫,昼夜祈祷。左右朱光尚诈云见神,动辄谘啓,并云降福。始安之平,遂加位相国,末又号爲「灵帝」,车服羽仪,一依王者。又曲信小祠,日有十数,师巫魔媪,迎送纷纭。光尚辄托云神意。范云谓光尚曰:「君是天子要人,当思百全计。」光尚曰:「至尊不可谏正,当托鬼神以达意耳。」后东入乐游,人马忽惊,以问光尚,光尚曰:「向见先帝大瞋,不许数出。」帝大怒,拔刀与光向等寻觅,既不见处,乃缚菰爲明帝形,北向斩之,县首苑门。 上自永元以后,魏每来伐,继以内难,扬、南徐二州人丁,三人取两,以此爲率。远郡悉令上米准行,一人五十斛,输米既毕,就役如故。又先是诸郡役人,多依人士爲附隶,谓之「属名」。又东境役苦,百姓多注籍诈病,遣外医巫,在所检占诸属名,并取病身。凡属名多不合役,止避小小假,并是役荫之家。凡注病者,或已积年,皆摄充将役。又追责病者租布,随其年岁多少。衔命之人,皆给货赂,随意纵舍。又横调徵求,皆出百姓。 群小以陈显达下数日便败,崔慧景围城正得十日,及萧衍师至,亦谓爲然。裹粮食、樵刍,凡所须物,爲百日备。帝谓茹法珍曰:「须来至白门前,当一决。」及至近郊,乃聚兵爲固守计,召王侯分置尚书都坐及殿省。尚书旧事,悉充纸铠。使冠军将军王珍国领三万人据大桁,莫有斗志,遣王宝孙督战,呼爲王伥子。宝孙切骂诸将帅,直合将军席豪发愤突阵死。豪,骁将也,既毙,衆军于是土崩。军人从朱雀观上自投及赴淮水死者无数。于是闭城自守,城内军事委王珍国。兖州刺史张稷入卫,以稷爲副,实甲犹七万人。 帝着乌帽裤褶,备羽仪,登南掖门临望。又虚设铠马斋仗千人,皆张弓拔白,出东掖门,称蒋王出荡。又受刀敕等教着五音儿衣,登城望战。还与御刀左右及六宫于华光殿立军垒,以金玉爲铠仗,亲自临阵,诈被创势,以板扛将去,以此厌胜。又于阅武堂设牙门军顿,每夜严警。帝于殿内骑马,从凤庄门入徽明门,马被银莲叶具装铠,杂羽孔翠寄生,逐马左右卫从,昼眠夜起如平常。闻外鼓吹叫声,被大红袍,登景阳楼望,弩几中之。衆皆怠怨,不爲致力,募兵出战,至城门数十步,皆坐甲而归。虑城外有伏兵,乃烧城傍诸府署,六门之内皆尽。城中阁道、西掖门内,相聚爲市,贩死牛马肉。萧衍长围既立,堑栅严固,然后出荡,屡战不捷。 帝尤惜金钱,不肯赏赐,茹法珍叩头请之,帝曰:「贼来独取我邪,何爲就我求物?」后堂储数百具榜,啓爲城防,帝曰:「拟作殿。」竟不与。城防巧手,而悉令作殿,昼夜不休。又催御府细作三百人精仗,须围解以拟屏除。金银雕镂杂物,倍急于常。法珍、虫儿又说帝曰:「大臣不留意,使围不解,宜悉诛之。」珍国、张稷惧祸,乃谋应萧衍,以计告后合舍人钱强。强许之,密令游荡主崔叔智夜开云龙门,稷及珍国勒兵入殿,分军又从西上合入后宫,御刀丰勇之爲内应。是夜,帝在含德殿。吹笙歌作女儿子,卧未熟,闻兵入,趋出北户,欲还后宫。清曜合已闭,阉人禁防黄泰平刀伤其膝,仆地,顾曰:「奴反邪!」直后张齐斩首,送萧衍。宣德太后令依汉海昏侯故事,追封东昏侯。 和帝讳宝融,字智昭,明帝第八子也。建武元年,封随郡王。永元元年,改封南康王,出爲西中郎将、荆州刺史,督七州军事。 二年十一月甲寅,长史萧颖胄奉王举兵。其日太白及辰星俱见西方。乙卯,教纂严。丙辰,以雍州刺史萧衍爲使持节、都督前锋诸军事。戊午,衍表劝进。 十二月乙亥,群僚劝进,并不许。壬辰,骁骑将军夏侯亶自建邺至江陵,称宣德太后令:「西中郎将南康王宜纂承皇祚,光临亿兆,可且封宣城王、相国、荆州牧,加黄钺,置僚属。」三年正月乙巳,王受命,大赦;唯梅虫儿、茹法珍等不在例。是日,长星见,竟天。甲寅,建牙于城南。二月己巳,群僚上尊号,立宗庙及南北郊。 中兴元年春三月乙巳,皇帝即位,大赦,改永元三年爲中兴,文武赐位二等。是夜彗星竟天。以相国左长史萧颖胄爲尚书令,加雍州刺史萧衍尚书左仆射、都督征讨诸军。以晋安王宝义爲司空,庐陵王宝源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丙午,有司奏封庶人宝卷爲零陵侯,诏不许。又奏爲涪陵王,诏可。夏四月戊辰,诏凡东讨衆军及诸向义之衆,普复除五年。秋七月丁巳,鲁山城主孙乐祖以城降。己未,郢城主薛元嗣降。八月丙子,平西将军陈伯之降。 九月己未,诏假黄钺萧衍,若定京邑,得以便宜从事。冬十一月壬寅,尚书令、镇军将军萧颖胄卒。 十二月丙寅,建康城平。己巳,宣德皇太后令,以征东大将军萧衍爲大司马、录尚书、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封建安郡公,依晋武陵王遵承制故事。壬申,改封建安王宝寅爲鄱阳王。癸酉,以司徒、扬州刺史晋安王宝义爲太尉,领司徒。乙酉,以尚书右仆射王莹爲左仆射。 二年春正月戊戌,宣德皇太后临朝,入居内殿。壬寅,大司马萧衍都督中外诸军事,加殊礼。己酉,以大司马长史王亮爲守尚书令。甲寅,加大司马萧衍位相国,梁公,备九锡礼。 二月壬戌,诛湘东王宝晊。丙戌,进梁公萧衍爵爲王。 三月辛丑,鄱阳王宝寅奔魏。诛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嵩、桂阳王宝贞。庚戌,车驾东归至姑孰。丙辰,逊位于梁。丁巳,庐陵王宝源薨。 四月辛酉,禅诏至,皇太后逊居外宫。梁受命,奉帝爲巴陵王,宫于姑孰。戊辰,巴陵王殂,年十五。追尊爲齐和帝,葬恭安陵。 初,梁武帝欲以南海郡爲巴陵国邑而迁帝焉,以问范云,云俛首未对。沈约曰:「今古殊事,魏武所云,'不可慕虚名而受实祸'。」梁武颔之。于是遣郑伯禽进以生金,帝曰:「我死不须金,醇酒足矣。」乃引饮一升,伯禽就加折焉。先是,文惠太子与才人共赋七言诗,句后辄云「愁和帝」,至是其言方验。又永明中,望气者云新林、娄湖、青溪并有天子气,于其处大起楼苑宫观,武帝屡游幸以应之;又起旧宫于青溪,以弭其气。而明帝旧居东府城西,延兴末,明帝龙飞,至是梁武帝衆军城于新林,而武帝旧宅亦在征虏。 百姓皆着下屋白纱帽,而反裙覆顶。东昏曰:「裙应在下,今更在上,不祥。」命断之。于是百姓皆反裙向下,此服祅也。帽者首之所寄,今而向下,天意若曰,元首方爲猥贱乎。东昏又令左右作逐鹿帽,形甚窄狭,后果有逐鹿之事。东昏宫里又作散叛发,反髻根向后,百姓争学之,及东昏狂惑,天下散叛矣。东昏又与群小别立帽,骞其口而舒两翅,名曰「凤度三桥「。裙向后,总而结之,名曰「反缚黄丽」。东昏与刀敕之徒亲自着之,皆用金宝,凿以璧璫。又作着调帽,镂以金玉,间以孔翠,此皆天意。梁武帝旧宅在三桥,而「凤度」之名,凤翔之验也。「黄丽」者「皇离」,爲日而反缚之,东昏戮死之应也。「调」者,梁武帝至都,而风俗和调。先是百姓及朝士,皆以方帛填胸,名曰「假两」,此又服祅。假非正名也,储两而假之,明不得真也。东昏诛,其子废爲庶人,假两之意也。论曰:郁林地居长嫡,瑕衅未彰,而武皇之心,不变周道,故得保兹守器,正位尊极。既而愆鄙内作,兆自宫闱,虽爲害未远,而足倾社稷。郭璞称永昌之名,有二日之象,隆昌之号,实亦同焉。明帝越自支庶,任当负荷,乘机而作,大致歼夷,流涕行诛,非云义举,事苟非安,能无内愧。既而自树本枝,根胤孤弱,贻厥所授,属在凶愚,用覆宗祊,亦其理也。夫名以行义,往贤垂范,备而之禅,术士诫之,东昏以「卷」名,「藏」以终之,其兆先征,盖亦天所命矣。 卷六 - 南史 - 李延寿 梁本纪上第六 梁高祖武皇帝讳衍,字叔达,小字练儿,南兰陵中都里人,姓萧氏,与齐同承淮阴令整。整生皇高祖辖,位济阴太守。辖生皇曾祖副子,位州治中从事。副子生皇祖道赐,位南台治书侍御史。道赐生皇考,讳顺之,字文纬,于齐高帝爲始族弟。 皇考外甚清和,而内怀英气,与齐高少而款狎。尝共登金牛山,路侧有枯骨纵横,齐高谓皇考曰:「周文王以来几年,当复有掩此枯骨者乎?」言之懔然动色。皇考由此知齐高有大志,常相随逐。齐高每外讨,皇考常爲军副。及北讨,薛索儿夜遣人入营,提刀径至齐高眠床,皇考手刃之。频爲齐高镇军司马、长史。时宋帝昏虐,齐高谋出外,皇考以爲一旦奔亡,则危几不测,不如因人之欲,行伊、霍之事,齐高深然之。历黄门郎,安西长史,吴郡内史,所经皆着名。吴郡张绪常称:「文武兼资,有德有行,吾敬萧顺之。」袁粲之据石头,黄回与之通谋,皇考闻难作,率家兵据朱雀桥,回觇人还告曰:「朱雀桥南一长者,英威毅然,坐胡床南向。」回曰:「萧顺之也。」遂不敢出。时微皇考,石头几不据矣。及齐高创造皇业,推锋决胜,莫不垂拱仰成焉。齐建元末,齐高从容谓皇考曰:「当令阿玉解扬州相授。」玉,豫章王嶷小名也。齐武帝在东宫,皇考尝问讯,及退,齐武指皇考谓嶷曰:「非此翁,吾徒无以致今日。」及即位,深相忌惮,故不居台辅。以参豫佐命,封临湘县侯。历位侍中,卫尉,太子詹事,领军将军,丹阳尹,赠镇北将军,諡曰懿。 帝以宋孝武大明八年岁次甲辰生于秣陵县同夏里三桥宅。初,皇妣张氏尝梦抱日,已而有娠,遂産帝。帝生而有异光,状貌殊特,日角龙顔,重岳虎顾,舌文八字,项有浮光,身映日无影,两骻骈骨,项上隆起,有文在右手曰「武」。帝爲儿时,能蹈空而行。及长,博学多通,好筹略,有文武才干。所居室中,常若云气,人或遇者,体辄肃然。 初爲卫军王俭东合祭酒,俭一见深相器异,请爲户曹属。谓庐江何宪曰:「此萧郎三十内当作侍中,出此则贵不可言。」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帝与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等并游焉,号曰「八友」。融俊爽,识鉴过人,尤敬异帝,每谓所亲曰:「宰制天下,必在此人。」累迁随王镇西谘议参军。行经牛渚,逢风,入泊龙渎,有一老人谓帝曰:「君龙行虎步,相不可言,天下方乱,安之者其在君乎?」问其名氏,忽然不见。寻以皇考艰去职,归建邺。 及齐武帝不豫,竟陵王子良以帝及兄懿、王融、刘绘、王思远、顾暠之、范云等爲帐内军主。融欲因帝晏驾立子良,帝曰:「夫立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融才非负图,视其败也。」范云曰:「忧国家者,惟有王中书。」帝曰:「忧国欲爲周、召?欲爲竖、刁邪?」懿曰:「直哉史鱼,何其木强也!」 初,皇考之薨,不得志,事见齐鱼复侯传。至是,郁林失德,齐明帝作辅,将爲废立计,帝欲助齐明,倾齐武之嗣,以雪心耻,齐明亦知之,每与帝谋。时齐明将追随王,恐不从,又以王敬则在会稽,恐爲变,以问帝。帝曰:「随王虽有美名,其实庸劣,既无智谋之士,爪牙惟仗司马垣历生、武陵太守卞白龙耳。此并惟利是与,若啖以显职,无不载驰。随王止须折简耳。敬则志安江东,穷其富贵,宜选美女以娱其心。」齐明曰:「亦吾意也。」即征历生爲太子左卫率,白龙游击将军,并至。续召随王至都,赐自尽。 豫州刺史崔慧景既齐武旧臣,不自安,齐明忧之,乃起帝镇寿阳,外声备魏,实防慧景。师次长濑,慧景惧罪,白服来迎,帝抚而宥之。将军房伯玉、徐玄庆并曰:「慧景反迹既彰,实是见贼,我曹武将,譬如韝上鹰,将军一言见命,便即制之。」帝笑曰:「其如掌中婴儿,杀之不武。」于是曲意和释之,慧景遂安。隆昌元年,拜中书侍郎,迁黄门侍郎。 建武二年,魏将王肃、刘昶攻司州刺史萧诞甚急,齐明遣左卫将军王广之赴救,帝爲偏帅隶广之。行次熨斗洲,有人长八尺馀,容貌衣冠皓然皆白,缘江呼曰:「萧王大贵。」帝既屡有征祥,心益自负。时去诞百里,衆军以魏军盛,莫敢前。帝欲大振威略,谓诸将曰:「今屯下梁之城,塞凿岘之险,守雉脚之路,据贤首之山,以通西关,以临贼垒,三方掎角,出其不备,破贼必矣。」广之等不从。后遣徐玄庆进据贤首山,魏绝其粮道,衆惧,莫敢援之,惟帝独奋请先进。于是广之益帝精甲,衔枚夜前。失道,望见如持两炬者,随之果得道,径上贤首山,广之军因得前。魏军来胁,帝坚壁不进。时王肃自攻城,一鼓而退,刘昶有疑心,帝因与书,间成其隙。一旦,有风从西北起,阵云随之来,当肃营,寻而风回云转,还向西北,帝曰:「此所谓归气,魏师遁矣。」令军中曰:「望麾而进,听鼓而动。」肃乃倾壁十万,阵于水北,帝扬麾鼓噪,响振山谷,敢死之士,执短兵先登,长戟翼之。城中见援至,因出军攻魏栅,魏军表里受敌,因大崩。肃、昶单骑走,斩获千计,流血绛野。得肃、昶巾箱中魏帝敕曰:「闻萧衍善用兵,勿与争锋,待吾至;若能禽此人,则江东吾有也。」以功封建阳县男。 寻爲司州刺史。有沙门自称僧恽,谓帝曰:「君项有伏龙,非人臣也。」复求,莫知所之。帝在州,甚有威名。尝有人饷马,帝不受,饷者密以马系斋柱而去。帝出见马,答书殷勤,缚之马首,令人驱出城外,马自还。还都爲太子中庶子,领四厢直。出镇石头。齐明性猜忌,帝避时嫌,解遣部曲,常乘折角小牛车。齐明每称帝清俭,勖励朝臣。 四年,魏孝文帝自率大衆逼雍州,刺史曹武度沔守樊城,武旧齐武腹心,齐明忌之,欲使后弟刘暄爲雍州,暄不愿出外,因江祏得留。齐明帝拟帝雍州,受密旨出顿,声爲军事发遣。又命五兵尚书崔慧景、征南将军陈显达相续援襄阳。慧景与帝进行邓城,魏孝文帅十余万骑奄至,慧景引退,帝止之,不从,于是大败。帝帅衆拒战,独得全军。及魏军退,以帝爲辅国将军,监雍州事。 先是,雍州相传樊城有王气,至是谣言更甚。及齐明崩,遗诏以帝爲都督、雍州刺史。时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更直内省,分日帖敕,世所谓「六贵」。又有御刀茹法珍、梅虫儿、丰勇之等八人,号爲「八要」,及舍人王咺之等四十馀人,皆口擅王言,权行国宪。帝谓张弘策曰:「政出多门,乱其阶矣。当今避祸,惟有此地,勤行仁义,可坐作西伯;但诸弟在都,恐离时患,须与益州图之耳。」时上长兄懿罢益州还,仍行郢州事,乃使弘策诣郢,陈计于懿,语在懿传。言既不从,弘策还,帝乃召弟伟及憺,是岁至襄阳。乃潜造器械,多伐竹木,沈于檀溪,密爲舟装之备。时帝所住斋常有气,五色回转,状若蟠龙。季秋出九日台,忽暴风起,烟尘四合,帝所居独白日清朗,其上紫云腾起,形如伞盖,望者莫不异焉。 寻而大臣相次诛戮。永元二年冬,懿又被害。信至,帝密召长史王茂、中兵吕僧珍、别驾柳庆远、功曹史吉士瞻等谋之。既定,以十一月乙巳召僚佐集于听事,告以举兵。是日建牙,出檀溪竹木装舸舰,旬日大办。百姓愿从者,得铁马五千匹,甲士三万人。 先是,东昏以刘山阳爲巴西太守,使过荆州就行事萧颖胄以袭襄阳。帝知其谋,乃遣参军王天武、庞庆国诣江陵,遍与州府人书论军事。天武既发,帝谓谘议参军张弘策曰:「今日天武坐收天下矣。荆州得天武至,必回遑无计,若不见同,取之如拾地芥耳。断三峡,据巴、蜀,分兵定湘中,便全有上流。以此威声,临九派,断彭蠡,传檄江南,风之靡草,不足比也,政小引日月耳。江陵本惮襄阳人,加唇亡齿寒,必不孤立,宁得不闇见同邪。挟荆、雍之兵,扫定东夏,韩、白重出,不能爲计,况以无算之昏主,役御刀应敕之徒哉。」及山阳至巴陵,帝复令天武齎书与颖胄兄弟。去后,帝谓张弘策曰:「用兵之道,攻心爲上,攻城次之;心战爲上,兵战次之,今日是也。近遣天武往州府,人皆有书,今段止有两封,与行事兄弟,云'一二天武口具'。及问天武,口无所说。天武是行事心膂,彼闻必谓行事与天武共隐其事,则人人生疑。山阳惑于衆口,判相嫌贰,则行事进退无以自明,是驰两空函定一州矣。」山阳至江安,闻之,果疑不上。柳忱劝斩天武,送首山阳,颖胄乃谓天武曰:「天下之事,县之在卿,今就卿借头,以诈山阳;昔樊于期亦以头借荆轲。」于是斩之,送首山阳,山阳信之,驰入城,将踰阈,县门发,折其车辕,投车而走,中兵参军陈秀拔戟逐之,斩于门外,传首于帝。仍以南康王尊号之议来告,且曰:「时有未利,当须来年二月。遽便进兵,恐非庙算。」帝答曰:「今坐甲十万,粮用自竭,若顿兵十旬,必生悔吝。且太白出西方,仗义而动,天时人谋,有何不利?昔武王伐纣,行逆太岁,复须待年月乎?」竟陵太守曹景宗遣杜思冲劝帝迎南康,都襄阳,待正尊号,帝不从。王茂又私于张弘策曰:「今以南康置人手中,彼挟天子以令诸侯,节下前去爲人所使,此岂岁寒之计。」弘策言之于帝,帝曰:「若前途大事不捷,故自兰艾同焚;若功业克建,谁敢不从?岂是碌碌受人处分!「于沔南立新野郡,以集新附。 三年二月,南康王爲相国,以帝爲征东将军。戊申,帝发襄阳。自冬积霰,至是开霁,士卒咸悦。帝遂留弟伟守襄阳城,谓曰:「当置心于襄阳人腹中,推诚信之,勿有疑也。天下一家,乃当相见。」遂移檄建邺,阐扬威武。及至竟陵,命长史王茂与太守曹景宗爲前军,中兵参军张法安守竟陵城。茂、景宗帅衆济岸,进顿九里。其日,郢州刺史张冲迎战,茂等大破之。荆州遣冠军将军邓元起、军主王世兴、田安等会大军于夏口。帝筑汉口城以守鲁山,命水军主张惠绍、朱思远等游遏中江,绝郢、鲁二城信使。时张冲死,其衆推军主薛元嗣及冲长史程茂爲主。 三月乙巳,南康王即帝位于江陵。遥废东昏爲涪陵王,以帝爲尚书左仆射,加征东大将军、都督征讨诸军,假黄钺。西台又遣冠军将军萧颖达领兵来会。四月,帝出沔,命王茂、萧颖达等逼郢城。五月己酉,帝移屯汉南。是日,有紫云如盖,荫于垒幕。甲寅,东昏遣甯朔将军吴子阳、光子衿等十三军救郢州,进据巴口。七月,帝命王茂帅军主曹仲宗、康绚、武会超等潜师袭加湖,将逼子阳。水涸不通舰,子衿喜。其夜流星坠其城,四更中无雨而水暴长,衆军乘流齐进,鼓噪攻之,俄而大溃,子阳等窜走,衆尽溺于江,王茂虏其馀而旋。郢、鲁二城相视夺气。 先是,东昏遣冠军将军陈伯之镇江州,爲子阳等声援。帝谓诸将曰:「夫征讨未必须实力,所听威声耳。今加湖之败,谁不讋服。陈武牙即伯之之子,狼狈奔归,彼间人情,理当凶惧。我谓九江传檄可定也。」因命搜所获俘囚,得伯之幢主苏隆之,厚加赏赐,使致命焉。 戊午,鲁山城主孙乐祖降。己未夜,郢城有数百毛人踰堞且泣,因投黄鹄矶,盖城之精也。及旦,其城主程茂、薛元嗣遣参军朱晓求降。帝谓曰:「城中自可不识天命,何意恒骂?「晓曰:「明公未之思耳,桀犬何尝不吠尧。」初,郢城之闭,将佐文武男女口十余万人,疾疫流肿死者十七八。及城开,帝并加隐恤,其死者命给棺槥。 东昏闻郢城没,乃爲城守计,简二尚方二冶囚徒以配军。其不可活者,于朱雀门内日斩百馀人。尚书令王亮苦谏,不从。陈伯之遣苏隆之反命,求未便进军。帝曰:「伯之此言,意怀首鼠,可及其犹豫逼之。」乃命邓元起即日沿流。八月,天子遣兼黄门郎苏回劳军。帝登舟,命诸军以次进路,留上庸太守韦叡守郢城,行州事。邓元起将至寻阳,陈伯之犹惧,乃收兵退保湖口,留其子武牙守盆城。及帝至,乃束甲请罪。 九月,天子诏帝平定东夏,以便宜从事。前军之次芜湖,南豫州刺史申胄弃姑孰走,至是大军进据之。自发雍州,帝所乘舰恒有两龙导引,左右莫不见者。缘道奉迎百姓,皆如挟纩。仍遣曹景宗、萧颖达领马步进顿江宁。东昏遣征虏将军李居士迎战,景宗击走之。于是王茂、邓元起、吕僧珍进据赤鼻逻,曹景宗、陈伯之爲游兵。是日,新亭城主江道林率兵出战,衆军禽之于阵。大军次新林,建康士庶倾都而至,送款或以血爲书。命王茂进据越城,曹景宗据皁荚桥,邓元起据道士墩,陈伯之据篱门。道林馀衆退屯航南,迫之,因复散走,退保朱雀,凭淮自固。时李居士犹据新亭垒,请东昏烧南岸邑屋,以开战场。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荡然矣。 十月,东昏石头军主朱僧勇归降。东昏又遣征虏将军王珍国列阵于航南大路,悉配精手利器,尚十余万,阉人王伥子持白虎幡督诸军。王茂、曹景宗等掎角奔之,珍国之衆,一时土崩。衆军追至宣阳门,李居士以新亭垒,徐元瑜以东府城降,石头、白下诸军并宵溃。壬午,帝镇石头,命衆军围六门。东昏悉焚门内,驱逼营署官府并入城,有衆二十万。青州刺史桓和紿东昏出战,因降。先是,俗语谓密相欺变者爲「和欺」。于是虫儿、法珍等曰:「今日败于桓和,可谓和欺矣。」帝命诸军筑长围。 初,衆军既逼,东昏遣军主左僧庆镇京口,常僧景镇广陵,李叔献屯瓜步。及申胄自姑孰奔归,又使屯破墩,以爲东北声援。至是帝遣晓喻,并降。帝乃遣弟辅国将军秀镇京口,辅国将军恢屯破墩,从弟甯朔将军景镇广陵。吴郡太守蔡夤弃郡赴降。 十二月丙寅,兼卫尉张稷、北徐州刺史王珍国斩东昏,其夜以黄油裹首送军。帝命吕僧珍、张弥勒兵封府库及图籍。帝乃入,收嬖妾潘妃诛之,及凶党王咺之以下四十八人属吏,以宫女二千人,分赉将士。宣德皇后令追废涪陵王爲东昏侯,授帝中书监、大司马、录尚书、骠骑大将军、都督、扬州刺史,封建安郡公,食邑万户,给班剑四十人,黄钺、侍中、征讨诸军事并如故。依晋武陵王遵承制故事,百僚致敬。己卯,帝入屯阅武堂,下令大赦。丙戌,入镇殿内。是日,凤皇集建邺。又下令:「凡昏制谬赋、淫刑滥役,外可详检前源,悉皆除荡。其主守散失,诸所损耗,精立科条,咸从原例。」丁亥,遣豫州刺史李元履以兵五千慰劳东方十二郡。 二年正月辛卯,下令:「通检尚书衆曹东昏时诸诤讼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时施行者,精加讯辩,依事议奏。其义师临阵致命,疾病死亡者,并加葬敛,收恤遗孤。」甲午,天子遣兼侍中席阐文、兼黄门侍郎乐法才慰劳都下。追赠皇祖散骑常侍、左光禄大夫,皇考侍中、丞相。乙未,下令:「朱雀之捷,逆徒送死者,特许家人殡葬;若无亲属,或有贫苦,二县长尉即爲埋掩。建康城内不达天命,自取沦灭,亦同此科。」又下令减损浮费,自非奉粢盛,修绂冕,习礼乐之容,缮甲兵之备,此外一皆禁绝。御府中署,量宜罢省,命外详爲条格。 戊戌,宣德皇后临朝,入居内殿,拜帝大司马,解承制,百僚致敬如前。壬寅,诏进帝都督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前后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各四人,并依旧辟士,馀并如故。甲寅,齐帝进帝位相国,总百揆,封十郡爲梁公,备九锡之礼,加远游冠,绿綟绶,位在诸王上。策曰: 上天不造,难锺皇室,世祖以休明早崩,世宗以仁德不嗣。高宗袭统,宸居弗永,虽夙夜劬劳,而隆平不洽。嗣君昏暴,书契弗睹,朝权国柄,委之群孽,剿戮忠贤,诛残台辅,含冤抱痛,噍类靡馀。公藉昏明之期,因兆庶之愿,爰率群后,翊成中兴,宗社之危已固,天人之望允塞,此实公纽我绝纲,大造皇家者也。 永明季年,边隙大啓,荆河连率,招引戎荒。公受言本朝,轻兵赴袭,排危冒险,刚柔递用,坦然一方,还成藩服,此又公之功也。在昔隆昌,洪基已谢,高宗虑深社稷,将行权道。公定策帷帐,激扬大节,废帝立王,谋猷深着,此又公之功也。建武阐业,厥猷虽远,戎狄内侵,凭陵关塞,司部危逼,沦陷指期。公总兵外讨,卷甲长骛,焚庐毁帐,胡哭言归,此又公之功也。樊、汉阽切,羽书续至。公星言鞠旅,禀命徂征,拯我边危,重获安堵,此又公之功也。汉南迥弱,咫尺勍寇。公作藩爰始,因资靡托,练兵训卒,搜狩有序,俾我危城,翻爲强镇,此又公之功也。永元纪号,瞻乌已及,虽废昏有典,而伊、霍难行。公首建大策,爰立明圣,义踰邑纶,勋高代入,此又公之功也。文王之风,虽被江、汉,京邑蠢蠢,湮爲洪流。公投袂万里,事惟拯溺,义声所覃,无思不韪,此又公之功也。鲁城、夏汭,梗据中流,乘山置垒,萦川自固。公御此乌集,陵兹地险,费无遗矢,战未穷兵,践华之固,相望俱拔,此又公之功也。惟此群凶,同恶相济,缘江负险,蚁聚加湖。桴旝一临,应时褫溃,此又公之功也。奸孽震皇,复怀举斧,畜兵九派,用拟勤王。公棱威直指,势踰风电,旌旆小临,全州稽服,此又公之功也。姑孰冲要,密迩京畿,凶徒炽聚,断塞津路。公兵威所震,望旗自骇,此又公之功也。群竖倡狂,志在借一,豕突淮涘,武骑如云。公爰命英勇,因机骋锐,气冠阪泉,势踰洹水,此又公之功也。琅邪、石首,襟带岨固,新垒、东墉,金汤是埒,凭险作守,兵食兼资,风激电骇,莫不震叠,城复于隍,于是乎在,此又公之功也。独夫昏佷,凭城靡惧,鼓锺鞺鞜,傲若有馀,狎是邪孽,忌斯冠冕,凶狡因之,将逞孥戮。公奇谋密运,威略潜回,忠勇之徒,得申厥效,白旗宣室,未之或比,此又公之功也。公有拯亿兆之勋,重之以明德。爰初厉志,服道儒门,濯缨来仕,清猷映世。时运艰难,宗社危殆,昆冈已燎,玉石同焚,驱率貔貅,抑扬霆电,义等南巢,功齐牧野。若夫禹功寂寞,微管谁嗣,拯其将鱼,驱其袒发,解兹乱网,理此棼丝,复礼衽席,反乐河海。永平故事,闻之者叹息,司隶旧章,见之者陨涕,请我人命,还之斗极,悯悯缙绅,重符戴天之庆,哀哀黔首,复蒙履地之恩,德踰于嵩、岱,功邻于造物,超哉邈矣,越无得而言焉。 朕又闻之:畴庸命德,建侯作屏,咸用克固四维,永隆万叶。是以二南流化,九伯斯征,王道淳洽,刑厝罔用。惟公经纶天地,甯济区夏,道冠乎伊、稷,赏薄于桓、文,岂所以宪章齐、鲁,长辔宇宙。敬惟前烈,朕甚惧焉。今进授相国,改扬州刺史爲牧,以豫州之梁郡历阳、南徐州之义兴、扬州之淮南宣城吴吴兴会稽新安东阳十郡,封公爲梁公,锡兹白土,苴以白茅,爰定尔邦,用建冢社。在昔旦、奭,入居保佑,逮于毕、毛,亦作卿士,任兼内外,礼实宜之。今命使持节、兼太尉王亮授相国扬州牧印绶、梁公玺绂;使持节、兼司空王志授梁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国位冠群后,任总百司,恒典彜数,宜与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去录尚书之号,上所假节、侍中貂蝉、中书监印、中外都督大司马印绶、建安公印策,骠骑大将军如故。 又加公九锡,其敬听后命: 以公礼律兼修,刑德备举,哀矜折狱,罔不用情。是用锡公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公劳心稼穑,念在人天,丕崇务本,惟谷是宝。是用锡公兖冕之服,赤舄副焉。公鎔钧所被,变风以雅,易俗陶人,载和邦国。是用锡公轩县之乐,六佾之舞。公文德广覃,义声远洽,椎髻髽首,夷歌请吏。是用锡公朱户以居。公扬清抑浊,官方有序,多士聿兴,棫朴流咏。是用锡公纳陛以登。公正色御下,以身范物,式遏不虞,折冲惟远。是用锡公虎贲之士三百人。公威同夏日,志清奸宄,放命圮族,刑兹罔赦。是用锡公鈇钺各一。公跨蹑嵩溟,陵厉区宇,譬诸日月,容光必至。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卢弓十、卢矢千。公永言惟孝,至感通神,恭严祀典,祭有馀敬。是用锡金秬鬯一卣,圭瓒副焉。梁国置丞相以下,一遵旧式。钦哉,其敬循往策,祗服大礼,对扬天眷,用膺多福,以弘我太祖之休命。帝固辞,府僚劝进,不许。 二月辛酉,府僚重请曰:「近以朝命蕴策,冒奏丹诚,奉被还令,未蒙虚受,缙绅顒顒,深所未达。盖闻受金于府,通人之弘致,高蹈海隅,匹夫之小节,是以履乘石而周公不以爲疑,赠玉璜而太公不以爲让。况世哲继轨,先德在人,经纶草昧,叹深微管,加以朱方之役,荆河是依,班师振旅,大造王室,虽复累茧救宋,重胝存楚,居今观古,曾何足云。而惑甚盗锺,功疑不赏,皇天后土,不胜其酷。是以玉马骏奔,表微子之去,金板出地,告龙逄之冤。明公据鞍辍哭,厉三军之志,独居掩涕,激义士之心,故能使海若登只,罄图效祉,山戎、孤竹,束马景从,伐罪吊人,一匡静乱,匪叨天功,实勤濡足。龟玉不毁,谁之功欤,独爲君子,将使伊、周何地。」于是始受相国、梁公之命。命焚东昏淫奢异服六十二种于都街。齐帝追赠梁公夫人爲梁国妃。 乙丑,南兖州队主陈文兴于宣武城内凿井,得玉镂骐驎、金镂玉璧、水精环各二。又凤凰见建康县桐下里。宣德皇后称美符瑞,归于相国府。丙寅,诏梁国依旧选诸要职,悉依天朝之制。帝上表,以「前代选官,皆立选簿,请自今选曹,精加隐括,依旧立簿,使冠履无爽,名实不违,庶人识涯涘,造请自息。且闻中间立格,甲族以二十登仕,后门以过立试吏,岂所以弘奖风流,希向后进。此实巨蠹,尤宜刊革」。诏依表施行。丙戌,诏进梁公爵爲王,以豫州之南谯庐江、江州之寻阳、郢州之武昌西阳、南徐州之南琅邪南东海晋陵、扬州之临海永嘉十郡益梁国,并前爲二十郡。其相国、扬州牧、骠骑大将军如故。帝固辞,有诏断表。相国左长史王莹等率百僚敦请。 三月癸巳,受梁王之命。下令赦国内殊死以下,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赐谷五斛,府州所统亦同蠲荡。丙午,齐帝命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锺虡宫县,王妃、王子、王女爵命之号,一如旧仪。丙辰,齐帝下诏禅位,即安姑孰。四月辛酉,宣德皇后令曰:「西诏至,帝宪章前代,敬禅神器于梁,明可临轩,遣使恭授玺绂,未亡人便归于别宫。」壬戌,策曰: 咨尔梁王,惟昔邃古之载,肇有生灵,皇雄、大庭之辟,赫胥、尊卢之后,斯并龙图鸟迹以前,慌惚杳冥之世,固无得而详焉。洎乎农、轩、炎、皞之代,放勋、重华之主,莫不以大道君万姓,公器御八紘,居之如执朽索,去之若释重负,一驾汾阳,便有窅然之志,暂适箕岭,即动让王之心。故知戴黄屋、服玉玺,非所以示贵称尊,乘大辂、建旗旗,盖欲令归趣有地。是故忘己而字兆庶,徇物而君四海。及于菁华内竭,畚橇外劳,则抚兹归运,惟能是与。四百告终,有汉所以高揖,黄德既谢,魏氏所以乐推。爰及晋、宋,亦弘斯典。我太祖握河受历,应符啓运,二叶重光,三圣系轨。嗣君丧德,昏弃纪度,毁紊天纲,雕绝地纽。是以谷满川枯,山飞鬼哭,七庙已危,人神无主。惟王体兹上哲,明圣在躬,端冕而协邕熙,推锋而拯涂炭,武功与日车并运,文教与鹏翼齐举。固以幽显宅心,讴讼斯属;岂徒桴鼓播地,卿云丛天而已哉。至于昼睹争明,夜飞枉矢,除旧之征必显,更姓之符允集。今便仰祗干象,俯从人愿,敬禅神器,授帝位于尔躬。大祚告穷,天禄永终。于戏,王允执其中,式遵前典,以副昊天之望,禋上帝而临亿兆,格文祖而膺大业,以传无疆之祚,岂不盛与。并命玺书,遣兼太保、中书监、兼尚书令王亮,兼太尉、中书令王志奉皇帝玺绂,受终之礼,一依唐、虞故事。帝抗表陈让,表不获通。于是齐百官豫章王元琳等八百一十九人,及梁台侍中范云等一百一十七人,并上表劝进,帝谦让不受。是日,太史令蒋道秀陈天文符谶六十四条,事并明着,群臣重表固请,乃从之。天监元年夏四月丙寅,皇帝即位于南郊,设坛柴燎告天曰:皇帝臣衍,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齐氏以历运斯既,否终则亨,钦若天应,以命于衍。夫任是司牧,惟能是授,天命不于常,帝王非一族,唐谢虞受,汉替魏升,爰及晋、宋,宪章在昔,咸以君德驭四海,元功子万姓,故能大庇甿黎,光宅区宇。齐代云季,世主昏凶,狡焉群慝,是崇是长,肆厥奸回暴乱,以播虐于我有邦,俾九服八荒之内,连率岳牧之君,蹶角顿颡,匡救无术。衍投袂星言,推锋万里,厉其挂冠之情,用拯兆庶之切,遂因时来,宰司邦国,济物康世,实有厥劳。而晷纬呈祥,川岳效祉,代终之符既显,革运之期已萃,殊俗百蛮,重译献款,人神远迩,罔不和会。于是群公卿士,咸致厥诚,并以皇干降命,难以谦拒。衍自惟匪德,辞不获遂,仰迫上玄之眷,俯惟亿兆之心,宸极不可久旷,人神不可乏主,遂藉乐推,膺此嘉祚。以兹寡薄,临驭万方,顾求夙志,永言祗惕。敬简元辰,恭兹大礼,升坛受禅,告类上帝,克播休祉,以弘盛烈,式传厥后,用永保于我有梁,惟明灵是飨。礼毕,有诏放观。 乃备法驾还建康宫,临太极前殿,大赦,改元,赐人爵二级,文武位二等;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谷五斛;逋布、口钱、宿责勿复收;其犯乡论清议、赃汙淫盗,一皆荡涤,洗除前注,与之更始。封齐帝爲巴陵王,全食一郡,载天子旌旗,乘五时副车,行齐正朔,郊祀天地,礼乐制度,皆用齐典。以齐宣德皇后爲齐文帝妃,齐帝后王氏爲巴陵王妃,齐代王侯封爵,悉皆降省,其效着艰难者,别有后命。惟宋汝阴王不在除例。劫贼馀口没在台府者,悉皆蠲放。诸流徙之家,并听还本。以兼尚书令王亮爲尚书令,兼尚书右仆射沈约爲尚书仆射。封皇弟中护军宏爲临川王,南徐州刺史秀爲安成王,雍州刺史伟爲建安王,左卫将军恢爲鄱阳王,荆州刺史憺爲始兴王。自郡王以下,列爵爲县六等。皇弟、皇子封郡王,二千户;王之庶子爲县侯,五百户,谓之诸侯;功臣爵邑无定科。凤凰集南兰陵。 丁卯,诏凡后宫、乐府、西解、暴室诸如此例被幽逼者,一皆放遣。若衰老不能自存者,官给廪食。戊辰,遗巴陵王钱二百万,绢布各千疋,绵二千斤。车骑将军高丽王高云进号车骑大将军,镇东大将军百济王馀太进号征东大将军,镇东大将军倭王武进号征东大将军。己巳,巴陵王殂于姑孰,追諡爲齐和帝,终礼一依故事。 庚午,诏分遣内侍,周省四方,观政听谣,访贤举滞。其有田野不辟,狱讼无章,忘公徇私,侵渔是务者,悉随事以闻。若怀宝迷邦,蕴奇待价,蓄响藏真,不求闻达,各依名腾奏,罔或遗隐。又诏曰:「金作赎刑,有闻自昔,入缣以免,施于中代。永言叔季,偷薄成风,婴愆入罪,厥涂匪一。死者不可复生,刑者无因自反,由此而望滋实,庸可致乎。可依周、汉旧典,有罪入赎,外详爲条格,以时奏闻。」辛未,以新除谢沐公萧宝义爲巴陵王,以奉齐祀。复南兰陵武进县,依前代之科。征新除相国军谘祭酒谢朏爲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改南东海爲兰陵郡,土断南徐州诸侨郡县。癸酉,诏「于公车府谤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山阿欲有横议,投谤木函。若从我江、汉,功在可策,犀兕徒弊,龙蛇方县;次身才高妙,摈压莫通,怀傅、吕之术,抱屈、贾之叹,其理有皦然,受困包匦;夫大政侵小,豪门陵贱,百姓已穷,九重莫达,若欲自申,并可投肺石函」。甲戌,诏断远近上庆礼。 闰月丁酉,以行宕昌王梁弥邕爲安西将军、河凉二州刺史,正封宕昌王。壬寅,诏以宪纲日弛,渐以爲俗,令端右以风闻奏事,依元熙旧制。有司奏,追尊皇考爲文皇帝,庙号太祖,皇妣张氏爲献皇后,陵曰建陵,郗氏爲德皇后,陵曰修陵。 五月乙亥夜,盗入南北掖,烧神武门、总章观,害卫尉卿张弘策。戊子,江州刺史陈伯之举兵反。以领军将军王茂爲征南将军、江州刺史,率衆讨之。 六月庚戌,封北秦州刺史杨绍先爲武都王。是月陈伯之奔魏,江州平。前益州刺史刘季连据成都反。秋七月丁巳朔,日有蚀之。 八月戊戌,置建康三官。癸卯,鸾鸟见乐游苑。乙巳,平北将军、西凉州刺史象舒彭进号安西将军,封邓至王。丁未,命中书监王莹等八人参定律令。诏尚书郎依昔奏事。交州献能歌鹦鹉,诏不纳。林邑、干陀利国各遣使朝贡。 冬十一月己未,立小庙。甲子,立皇子统爲皇太子,赐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级。 十二月,大雪,深三尺。 是岁大旱,米斗五千,人多饿死。 二年春正月乙卯,以尚书仆射沈约爲左仆射,吏部尚书范云爲右仆射。辛酉,祀南郊,降死罪以下囚。庚辰,以仇池公杨灵珍爲北梁州刺史,封仇池王。 夏四月癸卯,尚书删定郎蔡法度上梁律二十卷,令三十卷,科四十卷。 五月,尚书右仆射范云卒。乙丑,益州刺史邓元起克成都,曲赦益州。 六月丁亥,以新除左光禄大夫谢朏爲司徒、尚书令。甲午,以中书监王莹爲尚书右仆射。是夏,多疠疫。 秋七月,扶南、龟兹、中天竺国各遣使朝贡。 冬十月,皇子纲生,降都下死罪以下囚。 十一月乙卯,雷电,大雨,晦。 三年春正月癸丑,以尚书右仆射王莹爲左仆射,太子詹事柳惔爲右仆射。 二月,魏克梁州。 三月,陨霜杀草。 夏五月丁巳,以扶南王憍陈如闍耶跋摩爲安南将军。 六月丙子,诏分遣使巡察州部,视人冤酷。癸未,大赦。 秋七月甲子,立皇子综爲豫章王。 八月,魏克司州。 九月壬子,以河南王世子伏连筹爲镇西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封河南王。北天竺国遣使朝贡。 冬十一月甲子,诏除赎罪科。 是岁,魏正始元年。 四年春正月癸卯,诏「自今九流常选,年未三十,不通一经,不得解褐;若有才同甘、顔,勿限年次」。置五经博士各一人。有司奏:吴令唐佣铸盘龙火炉、翔凤砚盖。诏禁锢终身。丙午,省凤凰衔书伎。戊申,诏「往代多命宫人帷宫观禋郊之礼,非所以仰虔苍昊,自今停止」。辛亥,祀南郊,大赦。二月,初置胄子律博士。壬午,遣卫尉卿杨公则率宿卫兵塞洛口。壬辰,交州刺史李凯据州反,长史李畟讨平之,曲赦交州。是月立建兴苑于秣陵建兴里。 夏四月丁巳,以行宕昌王梁弥博爲安西将军、河凉二州刺史,正封宕昌王。 六月庚戌,立孔子庙。 冬十月,使中军将军、扬州刺史临川王宏都督北讨诸军事侵魏。以兴师费用,王公以下各上国租及田谷以助军资。 是岁大穰,米斛三十。 五年春正月丁卯朔,诏「凡诸郡国旧族邦内无在朝位者,选官搜括,使郡有一人」。乙亥,起前司徒谢朏爲中书监、司徒。甲申,立皇子纲爲晋安王。 三月丙寅朔,日有蚀之。 夏四月甲寅,初立诏狱。诏建康县置三官,与廷尉三官分掌狱事,号建康爲南狱,廷尉爲北狱。 五月,置集雅馆以招远学。 秋七月乙丑,邓至国遣使朝贡。 八月辛酉,作东宫。 九月,临川王宏军至洛口,大溃,所亡万计,宏单骑而归。冬十一月甲子,都下地震,生白毛。乙丑,以师出淹时,大赦。魏人乘胜攻锺离。 十二月癸卯,司徒谢朏薨。 六年春三月庚申,陨霜杀草。是月,有三象入建邺。 夏四月壬辰,置左右骁骑、左右游击将军官。癸巳,曹景宗、韦叡等破魏师于邵阳洲,斩获万计。己酉,以江州刺史王茂爲尚书右仆射。丁巳,以扬州刺史临川王宏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以右光禄大夫沈约爲尚书左仆射。五月己巳,置中卫、中权将军,改骁骑爲云骑,游击爲游骑。 秋八月戊子,赦。戊戌,都下大水。 九月乙亥,改阅武堂爲德阳堂,听讼堂爲仪贤堂。 冬闰十月乙丑,以开府临川王宏爲司徒,以行太子太傅;尚书左仆射沈约爲尚书令,以行太子少傅;吏部尚书袁昂爲兼尚书右仆射。甲申,以左光禄大夫夏侯详爲左仆射。 十二月丙辰,左仆射夏侯详卒。 七月春正月戊子,以元树爲恒、朔二州都督,封魏郡王。戊戌,诏作神龙、仁兽阙于端门、大司马门外。 二月乙卯,新作国门于越城南。乙丑,增置镇卫将军以下爲十品,以法日数;凡二十四班,以法气序;不登十品,别有八班,以象八风;又置施外国将军二十四班,合一百九号。庚午,诏于州郡县置州望、郡宗、乡豪各一人,专掌搜荐。乙亥,以车骑大将军高丽王高云爲抚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夏四月乙卯,以皇太子纳妃故,赦大辟以下,颁赐朝臣及近侍各有差。 五月,都下大水。戊子,诏兰陵县建修二陵周回五里内居人赐复终身。己亥,诏复置宗正、太仆、大匠、鸿胪,又增太府、太舟,仍先爲十二卿,及置朱衣直合将军官。 六月辛酉,改陵监爲令。 秋八月丁巳,皇子绎生,赦大辟以下未结正者。 九月壬辰,置童子奉车郎。癸巳,立皇子绩爲南康王。 冬十月丙寅,以吴兴太守张稷爲尚书左仆射。丙子,诏大举北侵。丁丑,魏县瓠镇主白皁生、豫州刺史胡逊以城内属。 是岁,魏永平元年。 八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大赦。壬辰,魏镇东参军成景隽以宿预城内属。 夏四月戊申,以司徒临川王宏爲司空、扬州刺史,以车骑将军、领太子詹事王茂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秋七月癸巳,巴陵王萧宝义薨。 冬十一月壬寅,立皇子续爲庐陵王。 九年春正月乙亥,以右光禄大夫王莹爲尚书令。庚寅,新作缘淮塘。 三月己丑,幸国子学,亲临讲肄,赐祭酒以下各有差。乙未,诏皇太子及王侯之子,年在从师者,皆入学。 夏四月丁巳,选尚书五都令史,革用士流。 六月癸丑,盗杀宣城太守朱僧勇。 闰六月己丑,宣城盗转寇吴兴,太守蔡撙讨平之。 冬十二月癸未,幸国子学,策试胄子,赐训授之司各有差。 是岁,于阗、林邑国并遣使朝贡。 十年春正月辛丑,祀南郊,大赦。戊申,荆州言驺虞见。 三月,盗杀东莞、琅邪二郡太守刘晰,以朐山引魏徐州刺史卢昶。 夏六月,以国子祭酒张充爲尚书右仆射。 冬十二月,山车见临城县。振远将军马仙崥大破魏军,斩馘十余万,复朐山城。 是岁,初作宫城门三重楼及开二道。宕昌国遣使朝贡,婆利国贡金席。 十一年春正月壬辰,诏「自今逋谪之家,及罪应质作,若年有老小,可停将送」。加镇南将军、江州刺史建安王伟开府仪同三司,司空、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进位元太尉,以骠骑将军王茂爲司空。 二月戊辰,新昌、济阳二郡野蚕成茧。 三月丁巳,爲旱故,曲赦扬、徐二州。庚申,高丽国遣使朝贡。夏四月,百济、扶南、林邑等国各遣使朝贡。 秋九月,宕昌国遣使朝贡。 冬十一月乙未,以吴郡太守袁昂爲兼尚书右仆射。己酉,降太尉、扬州刺史临川王宏爲骠骑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癸丑,齐宣德太妃王氏薨。 是岁,魏延昌元年。 十二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赦大辟罪以下。 二月辛酉,兼尚书右仆射袁昂即正。丙寅,诏「明下远近,若委骸不葬,或篨衣莫改,量给棺具收敛」。辛巳,新作太极殿,改爲十三间,以从闰数。 闰三月乙丑,特进、中军将军沈约卒。 夏四月,都下大水。 六月癸巳,新作太庙,增基九尺。 秋九月,加扬州刺史临川王宏位元司空,以司空王茂爲骠骑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江州刺史。 冬十月丁亥,诏曰:「明堂地居卑湿,可量就埤起,以尽诚敬。」 十三年春二月庚辰朔,震于西南,天如裂。丁亥,耕藉田,大赦,赐孝悌力田爵一级。 夏六月,都下讹言有枨枨,取人肝肺及血,以饴天狗。百姓大惧,二旬而止。 秋七月乙亥,立皇子纶爲邵陵王、绎爲湘东王、纪爲武陵王。 是岁,林邑、扶南、于阗国各遣使朝贡。作浮山堰。 十四年春正月乙巳朔,皇太子冠,大赦,赐爲父后者爵一级,王公以下班赉各有差。停远近上庆礼。辛亥,祀南郊,诏班下远近,博采英异。又前以墨刑用代重辟者,除其条。丙辰,汝阴王刘胤薨。丁巳,魏宣武皇帝崩。 夏四月丁丑,骠骑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江州刺史王茂薨。 冬十月,浮山堰坏。 是岁,蠕蠕、狼牙修国各遣使来朝贡。 十五年春三月戊辰朔,日有蚀之,既。 夏四月,高丽国遣使朝贡。 六月庚子,以尚书令王莹爲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袁昂爲左仆射,吏部尚书王暕爲右仆射。 秋八月,蠕蠕、河南国各遣使朝贡。 九月辛巳,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王莹薨。壬辰,大赦。 冬十一月,交州刺史李畟斩反者阮宗孝,传首建邺。曲赦交州。是岁,魏孝明皇帝熙平元年。 十六年春正月辛未,祀南郊。诏尤贫家勿收今年三调,无田业者,所在量宜赋给;及优蠲産子之家,恤理冤狱,并赈孤老鳏寡不能自存者。 二月辛亥,耕藉田。甲寅,赦罪人。 三月丙子,敕太医不得以生类爲药;公家织官纹锦饰,并断仙人鸟兽之形,以爲亵衣,裁翦有乖仁恕。于是祈告天地宗庙,以去杀之理,欲被之含识。郊庙牲牷,皆代以面,其山川诸祀则否。时以宗庙去牲,则爲不复血食,虽公卿异议,朝野喧嚣,竟不从。 冬十月,宗庙荐羞,始用蔬果。 是岁,河南、扶南、婆利等国各遣使朝贡。 十七年春二月癸巳,雍州刺史安成王秀薨。甲辰,大赦。 三月丙寅,改封建安郡王伟爲南平王。 夏六月乙酉,中军将军、中书监临川王宏以本号行司徒。 秋八月壬寅,诏「兵驺奴婢,男年六十六,女年六十,免爲编户」。 闰八月,干陀利国遣使朝贡。 冬十月乙亥,以行司徒临川王宏即正。 十一月辛亥,以南平王伟爲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是岁,魏神龟元年。 十八年春正月甲申,以领军将军鄱阳王恢爲征西将军、荆州刺史,以荆州刺史始兴王憺爲中抚将军,并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左仆射袁昂爲尚书令,以右仆射王暕爲左仆射,以太子詹事徐勉爲右仆射。辛卯,祀南郊,孝悌力田赐爵一级。夏四月丁巳,帝于无碍殿受佛戒,赦罪人。秋七月,于阗、扶南国各遣使朝贡。 卷七 - 南史 - 李延寿 梁本纪中第七 普通元年春正月乙亥朔,大赦,改元。丙子,日有蚀之。己卯,以司徒临川王宏爲太尉、扬州刺史,以金紫光禄大夫王份爲尚书左仆射。庚子,扶南、高丽等国并遣使朝贡。 二月癸丑,以高丽王嗣子安爲甯东将军、高丽王。 三月,滑国遣使朝贡。 夏四月,河南国遣使朝贡。 秋七月己卯,江、淮、海并溢。 九月乙亥,有星晨见东方,光烂如火。 是岁,魏正光元年。 二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诏置孤独园以恤孤幼。戊子,大赦。二月辛丑,祀明堂。 三月庚寅,大雪,平地三尺。 夏四月乙卯,改作南北郊。丙辰,诏曰:「平秩东作,义不在南,前代因袭,有乖礼制。可于震方,具兹千亩。」于是徙藉田于东郊外十五里。 五月己卯,琬琰殿火,延烧后宫屋三千间。 闰月丁巳,诏自今可停贺瑞。 六月丁卯,义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归魏。 秋七月丁酉,假大匠卿斐邃节,督衆军侵魏。甲寅,魏荆州刺史桓叔兴帅衆降。 八月丁亥,始平郡石鼓村地自开成井,方六尺六寸,深三十二丈。 冬十一月,百济、新罗国各遣使朝贡。 十二月戊辰,以镇东大将军百济王余隆爲甯东大将军。 三年春正月庚子,以吴郡太守王暕爲尚书左仆射。庚戌,都下地震。 三月乙卯,巴陵王萧屏薨。 夏四月丁卯,汝阴王刘端薨。 五月壬辰朔,日有蚀之,既。癸巳,大赦。诏公卿百僚各上封事,连率郡国举贤良、方正、直言之士。 秋八月甲子,婆利、白题国各遣使朝贡。 冬十一月甲午,开府仪同三司始兴王憺薨。 四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大赦。辛亥,祀明堂。 二月乙亥,耕藉田,孝弟力田赐爵一级,豫耕之司,克日劳酒。冬十月庚午,以中卫将军袁昂爲尚书令,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十一月癸未朔,日有蚀之。甲辰,尚书左仆射王暕卒。十二月戊午,用给事中王子云议,始铸铁钱。狼牙修国遣使朝贡。 五年夏六月乙酉,龙斗于曲阿王陂,因西行至建陵城,所经树木倒折,开地数十丈。庚子,以员外散骑常侍元树爲平北将军、北青兖二州刺史,率衆侵魏。 六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大赦。庚申,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来降。自去岁以来,北侵诸军,所在克获。甲戌,以元法僧爲司空,封始安郡王。 二月辛巳,改封法僧爲宋王。 三月丙午,赐新附人长复除,诖误罪失,一无所问。 夏五月己酉,修宿预堰,又修曹公堰于济阴。壬子,遣中护军夏侯亶督寿阳诸军侵魏。 六月庚辰,豫章王综奔魏,魏复据彭城。 秋七月壬戌,大赦。 冬十二月壬辰,都下地震。 是岁,魏孝昌元年。 七年春正月辛丑朔,赦死罪以下。 夏四月乙酉,太尉临川王宏薨。南州津改置校尉,增加奉秩。诏在位群臣,各举所知,凡是清吏,咸使荐闻。 秋九月己酉,荆州刺史鄱阳王恢薨。 冬十一月庚辰,丁贵嫔薨,大赦。 是岁,河南、高丽、林邑、滑国并遣使朝贡。 大通元年春正月乙丑,以尚书右仆射徐勉爲尚书仆射。诏百官奉禄,自今可长给见钱。辛未,祀南郊。诏流亡者听复宅业,蠲役五年,尤贫家勿收今年三调,孝弟力田赐爵一级。是月,司州刺史夏侯夔进军三关,所至皆克。初,帝创同泰寺,至是开大通门以对寺之南门,取反语以协同泰。自是晨夕讲义,多由此门。 三月辛未,幸寺舍身。甲戌还宫,大赦,改元大通,以符寺及门名。 夏五月丙寅,成景隽克魏临潼、竹邑。 冬十月庚戌,魏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以涡阳内属。甲寅,曲赦东豫州。 十一月丁卯,以中护军萧藻爲都督侵魏,镇于涡阳。 是岁,林邑、师子、高丽等国各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乙酉,蠕蠕国遣使朝贡。 二月,筑寒山堰。癸丑,魏孝明皇帝崩。 夏四月戊戌,魏尒朱荣推奉孝庄帝。庚子,荣杀幼主及太后胡氏。辛丑,魏郢州刺史元愿达以义阳降,封愿达爲乐平王。是时魏大乱,其北海王颢、临淮王彧、汝南王悦并来奔。北青州刺史元隽、南荆州刺史李志皆以地降。 冬十月丁亥,以魏北海王颢主魏,遣东宫直阁将军陈庆之卫送还北。魏豫州刺史邓献以地降。 是岁,魏武泰元年,寻改爲建义,又改曰永安。中大通元年春正月辛酉,祀南郊,大赦,赐孝悌力田爵一级。辛巳,祀明堂。 夏四月癸巳,陈庆之攻拔魏梁城,进屠考城,禽魏济阴王晖业。五月癸酉,进克虎牢,魏孝庄帝出居河北。乙亥,元颢入京师,僭号建武。 六月壬午,以永兴公主疾笃故,大赦,公主志也。是月,都下疫甚,帝于重云殿爲百姓设救苦斋,以身爲祷。 闰月,护军将军南康王绩薨。己卯,魏将尒朱荣攻杀元颢,京师反正。 秋九月辛巳,朱雀航华表灾。癸巳,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上释御服,披法衣,行清净大舍,以便省爲房,素床瓦器,乘小车,私人执役。甲午,升讲堂法坐,爲四部大衆开涅盘经题。癸卯,群臣以钱一亿万奉赎皇帝菩萨大舍,僧衆默许。乙巳,百辟诣寺东门奉表,请还临宸极,三请乃许。帝三答书,前后并称顿首。 冬十月己酉,又设四部无遮大会,道俗五万馀人。会毕,帝御金辂还宫,御太极殿,大赦,改元。 十一月戊子,魏巴州刺史严始欣以城降。 是岁,盘盘、蠕蠕国并遣使朝贡。 二年夏四月癸丑,幸同泰寺,设平等会。庚申,大雨雹。 六月丁巳,遣魏汝南王悦还北主魏。庚申,以魏尚书左仆射范遵爲司州牧,随悦北侵。是月,林邑、扶南国遣使朝贡。 秋八月庚戌,幸德阳堂,祖魏主元悦。山贼寇会稽郡县。 九月壬午,假超武将军湛海珍节以讨之。 是岁,魏庄帝杀其权臣尒朱荣,其党奉魏长广王晔爲主而杀孝庄帝,年号建明。 三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大赦。丙申,以魏尚书仆射郑先护爲征北大将军。 二月辛丑,祀明堂。 夏四月乙巳,皇太子统薨。 六月癸丑,立昭明太子子华容公欢爲豫章郡王,枝江公誉爲河东郡王,曲江公察爲岳阳郡王。是月,丹丹国遣使朝贡。 秋七月乙亥,立晋安王纲爲皇太子,大赦。赐爲父后者,及出处忠孝、文武清勤,并爵一级。庚寅,诏宗戚有服属者,并赐汤沐食,乡亭侯各随远近以爲差次。壬辰,以吏部尚书何敬容爲尚书右仆射。 九月,狼牙修国遣使朝贡。是秋,吴兴生野稻,饥者赖焉。 冬十月己酉,上幸同泰寺,升法坐,爲四部衆说涅盘经,迄于乙卯。前乐山县侯萧正则有罪流徙,至是招诱亡命,欲寇广州,在所讨平之。 十一月乙未,上幸同泰寺,升法座,爲四部衆说般若经,迄于十二月辛丑。 是岁,魏尒朱兆又废其主晔而奉节闵皇帝,改建明二年爲普泰元年。又魏勃海王高欢举兵信都,别奉勃海太守朗爲主,改普泰元年爲中兴。 四年春正月丙寅,以开府仪同三司南平王伟爲大司马,以司空宋王元法僧爲太尉,以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袁昂爲司空。立临川靖惠王宏子正德爲临贺郡王。庚午,立嫡皇孙大器爲宣城郡王,位列诸王上。癸未,魏南兖州刺史刘世明以城降。 二月壬寅,以太尉元法僧还北主魏,以侍中元景隆爲徐州刺史,封彭城郡王,通直常侍元景宗爲青州刺史,封平昌郡王,随法僧北侵。庚戌,新除扬州刺史邵陵王纶有罪,免爲庶人。三月庚午,侍中、领国子博士萧子显表置制旨孝经助教一人,生十人,专通帝所释孝经义。 夏四月,盘盘国遣使朝贡。 秋七月甲辰,星陨如雨。 九月乙巳,加司空袁昂尚书令。 冬十一月,高丽国遣使朝贡。 十二月丙子,魏彭城王尒朱仲远来奔,以爲定洛将军,封河南王,北侵。随所克土,使自封建。庚辰,以太尉元法僧爲郢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 是岁,魏相勃海王高欢平尒朱氏,废节闵皇帝及自所奉勃海故王朗,而奉平阳王修,是爲孝武皇帝。改中兴二年爲太昌,寻又改爲永熙元年。 五年春正月辛卯,祀南郊,大赦。赐孝悌力田爵一级。先是一日丙夜,南郊令解涤之等到郊所履行,忽闻异香三随风至。及将行事,奏乐迎神毕,有神光圆满坛上,朱紫黄白杂色,食顷乃灭。戊申,都下地震。己酉,长星见。辛亥,祀明堂。 二月癸未,幸同泰寺,设四部大会,升法坐,发金字般若经题,讫于己丑。 三月丙辰,大司马南平王伟薨。 夏五月戊子,都下大水,御道通船。 六月己卯,魏建义城主兰保杀东徐州刺史崔庠,以下邳降。 冬十月庚申,以尚书右仆射何敬容爲左仆射,以吏部尚书谢举爲右仆射。 是岁,河南、波斯、盘盘等国并遣使朝贡。 六年春二月癸亥,耕藉田,大赦。赐孝悌力田爵一级。 三月己亥,以行河南王可遝振爲西秦、河二州刺史,正封河南王。甲辰,百济国遣使朝贡。 夏四月丁卯,荧惑在南斗。 秋七月甲辰,林邑国遣使朝贡。冬十月丁卯,以信武将军元庆和爲镇北将军,封魏王,率衆北侵。 闰十二月丙午,西南有雷声二。 是岁,魏孝武帝迫于其相高欢,出居关中。欢又别奉清河王世子善见爲主,是爲孝静帝。改永熙三年爲天平元年。魏于是始分爲两。孝武既至关中,又与丞相宇文泰不平,未几,遇鸩而崩。 大同元年春正月戊申朔,大赦,改元。 二月辛巳,祀明堂。丁亥,耕藉田。辛丑,高丽、丹丹国并遣使朝贡。 三月丙寅,幸同泰寺,设无遮大会。辛未,滑国遣使朝贡。 夏四月庚子,波斯国遣使朝贡。壬戌,幸同泰寺,铸十方银像,并设无碍会。 秋七月辛卯,扶南国遣使朝贡。 冬十月,雨黄尘如雪。 十一月壬戌,北梁州刺史兰钦攻汉中,魏梁州刺史元罗降。癸亥,复梁州。 是岁,西魏文皇帝大统元年。 二年春二月乙亥,耕藉田。 三月庚申,诏求谠言,及令文武在位举士。戊寅,帝幸同泰寺,设平等法会。 夏四月乙未,以开府同三司之仪元法僧爲太尉。 五月癸卯,以魏梁州刺史元罗爲青、冀二州刺史,封东郡王。 六月丁亥,诏郊明堂陵庙等令,改视散骑侍郎。 秋九月辛亥,幸同泰寺,设四部无碍法会。 冬十月乙亥,诏大举北侵。壬午,幸同泰寺,设无碍大会。 十一月,雨黄尘如雪,揽之盈掬。己亥,诏北侵衆军班师。 辛亥,都下地震,生白毛,长二尺。 十二月壬申,与东魏通和。 三年春正月辛丑,祀南郊,大赦。赐孝悌力田爵一级。是夜,朱雀门灾。壬寅,雨灰,黄色。 二月丁亥。耕藉田。癸巳,以护军将军萧藻爲尚书左仆射。 三月戊戌,立昭明太子子謷爲武昌郡王,临爲义阳郡王。 夏五月癸未,幸同泰寺,铸十方金铜像,设无碍法会。 六月,青州朐山陨霜。 秋七月,青州雪,害苗稼。癸卯,东魏人来聘。己酉,义阳王临薨。 八月辛卯,幸阿育王寺,设无碍法喜食,大赦。 九月,使兼散骑常侍张臯聘于东魏。 闰九月甲子,侍中、太尉元法僧薨。 冬十月丙辰,都下地震。是岁饥。 四年春二月己亥,耕藉田。 三月,河南、蠕蠕国并遣使朝贡。 夏五月甲戌,东魏人来聘。 六月辛丑,日有蚀之。 秋七月癸亥,诏以东冶徒李胤之降象牙如来真形,大赦。 戊辰,使兼散骑常侍刘孝仪聘于东魏。 八月甲辰,诏南兖等十二州,既经饥馑,曲赦逋租宿责,勿收今年三调。 九月,阅武于乐游苑。 五年春正月乙卯,以护军将军庐陵王续爲骠骑将军,安右将军、尚书左仆射萧藻爲中卫将军,并开府仪同三司。中权将军、丹阳尹何敬容以本号爲尚书令,吏部尚书张续爲尚书仆射。丁巳,御史中丞、参礼仪事贺琛奏:「今南北二郊及藉田往还,并宜御辇,不复乘路。二郊请用素辇,藉田往还乘常辇,皆以侍中倍乘。停大将军及太仆。」诏付尚书博议施行。改素辇名大同辇。郊祀宗庙乘玉辇。辛未,祀南郊,诏孝悌力田及州闾乡党称爲善人者,各赐爵一级。 秋八月乙酉,扶南国献生犀。 冬十一月乙亥,东魏人来聘。 十二月,使兼散骑常侍柳豹聘于东魏。 是岁,都下讹言天子取人肝以饴天狗,大小相警,日晚便闭门持仗,数月乃止。 六年春正月庚戌朔,曲赦司、豫、徐、兖四州。 二月己亥,耕藉田。 夏四月癸未,诏晋、宋、齐三代诸陵有职司者,勤加守护。 五月己卯,河南王遣使朝,献马及方物,求释迦像并经论十四条。敕付像并制旨涅盘、般若、金光明讲疏一百三卷。 秋七月丁亥,东魏人来聘。遣散骑常侍陆晏子报聘。 八月戊午,大赦。辛未,盘盘国遣使朝贡。 九月戊戌,司空袁昂薨。 冬十一月己卯,曲赦都下。 十二月壬子,江州刺史豫章王欢薨。 七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大赦。辛丑,祀明堂。 二月乙巳,以行宕昌王梁弥泰爲平西将军、河凉二州刺史,正封宕昌王。辛亥,耕藉田。乙卯,都下地震。 夏四月戊申,东魏人来聘,遣兼散骑常侍明少遐报聘。 冬十一月丙子,诏停所在使役女丁。 十二月壬寅,东魏人来聘,遣兼散骑常侍袁狎报聘。丙辰,于宫城西立士林馆,延集学者。 是岁,宕昌、蠕蠕、高丽、百济、滑国各遣使朝贡。百济求涅盘等经疏及医工、画师、毛诗博士,并许之。交州人李贲攻刺史萧谘。 八年春正月,安成郡人刘敬躬挟左道以反。 二月戊戌,江州刺史湘东王绎遣中兵曹子郢讨禽之,送于都,斩之建康市。 三月,于江州新蔡高塘立颂平屯,垦作蛮田。 九年春闰正月丙申,地震,生毛。 三月,以太子詹事谢举爲尚书仆射。 夏四月,林邑王破德州,攻李贲,贲将范修又破林邑王于九德,败走之。 冬十一月,益州刺史武陵王纪进号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年春正月,李贲窃号于交址,年号天德。 三月甲午,幸兰陵。庚子,谒建陵,有紫云荫陵上,食顷乃散。帝望陵流涕,所沾草皆变色,陵傍有枯泉,至是而流水香洁。辛丑,哭于修陵。壬寅,于皇基寺设法会,诏赐兰陵老少位一阶,并加颁赉。所经县邑,无出今年租赋。因赋还旧乡诗。癸卯,诏园陵职司,恭事勤劳,并锡位一阶,并加赐赉。己酉,幸京口城北固楼,因改名北顾。庚戌,幸回宾亭,宴帝乡故老及所经近县奉迎候者少长数千人,各赉钱二千。 夏四月乙卯,至自兰陵。诏鳏寡孤独尤贫者,赡恤各有差。五月,广州人卢子略反,刺史新渝侯映讨平之。诏曲赦广州。 秋九月己丑,赦。 冬十一月,大雪,平地三尺。 十一年春正月,震华林园光严殿、重云阁。帝自贬拜谢上天,累刻乃止。 夏四月,东魏人来聘。 冬十月己未,诏复开赎罪典。 中大同元年春正月丁未,曲阿县建陵隧口石辟邪起舞,有大蛇斗隧中,其一被伤奔走。青虫食陵树叶略尽。癸丑,交州刺史杨膘克交址嘉甯城,李贲窜入屈獠洞。交州平。 三月乙巳,大赦。庚戌,幸同泰寺讲金字三慧经,仍施身。夏四月丙戌,皇太子以下奉赎,仍于同泰寺解讲,设法会,大赦,改元。是夜,同泰寺灾。六月辛巳,竟天有声,如风水相薄。秋七月甲子,诏自今有犯罪者,非大逆,父母祖父母勿坐。丙寅,诏曰:「朝四暮三,衆狙皆喜,名实未亏,而喜怒爲用。顷闻外间多用九佰钱,佰减则物贵,佰足则物贱,非物有贵贱,是心有颠倒。至于远方,日更滋甚。自今可通用足佰钱。」八月丁丑,东扬州刺史武昌王謷薨。甲午,渴盘陀国遣使献方物。 冬十月癸酉,汝阴王刘哲薨。 太清元年春正月己亥朔,日有蚀之。壬寅,荆州刺史庐陵王续薨。辛酉,祀南郊,大赦。甲子,祀明堂。是月,东魏相勃海王高欢薨。 二月己卯,白虹贯日。庚辰,东魏司徒侯景求以河南十三州内属。壬午,以景爲大将军,封河南王,大行台,承制如邓禹故事。丁亥,耕藉田。 三月庚子,幸同泰寺,设无遮大会。上释御服,服法衣,行清净大舍,名曰「羯磨」。以五明殿爲房,设素木床、葛帐、土瓦器,乘小舆,私人执役。乘舆法服,一皆屏除。甲辰,遣司州刺史羊鸦仁率土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应接侯景。兵未至,而东魏遣兵攻景,景又割地求救于西魏,方解围。乙巳,帝升光严殿讲堂,坐师子座,讲金字三慧经,舍身。 夏四月庚午,群臣以钱一亿万奉赎皇帝菩萨,僧衆默许。戊寅,百辟诣凤庄门奉表,三请三答,顿首,并如中大通元年故事。丁亥,服衮冕。御辇还宫。幸太极殿,如即位礼,大赦,改元。是月,神马出,皇太子献宝马颂。 六月戊辰,以前雍州刺史鄱阳王范爲征北将军,总督汉北征讨诸军事。 秋七月庚申,羊鸦仁入县瓠城。 八月乙丑,诸军北征,以南豫州刺史萧明爲大都督。赦缘边初附诸州。戊子,以大将军侯景录行台尚书事。 九月癸卯,王游苑成,舆驾幸苑。 冬十一月,东魏将慕容绍宗大败萧明于寒山,明被俘执。绍宗进围潼州。 十二月戊辰,命太子舍人元贞还北爲东魏主。 二年春正月癸巳朔,两月相承如鈎,见于西方。戊戌,诏在位各举所知。己亥,东魏克涡阳。辛丑,以尚书仆射谢举爲尚书令,以守吏部尚书王克爲尚书仆射。甲辰,东魏克殷、豫二州。三月甲辰,抚东将军高丽王高延卒,以其子成爲甯东将军、高丽王、乐浪公。己未,屈獠洞斩李贲,传首建邺。夏四月丙子,诏在朝及州郡各举士。 五月辛丑,以新除中书令邵陵王纶爲安前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辛亥,曲赦交、爱、德三州。 六月,天裂于西北,长十丈,阔二丈,光出如电,其声若雷。 秋七月,使兼散骑常侍谢班聘于东魏结和。 八月戊戌,侯景举兵反。甲辰,使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纶都督衆军讨景,曲赦南豫州。 九月戊辰,地震,江左尤甚,坏屋杀人。地生白毛,长二尺。益州市有飞蜂万群,螫人死。 冬十月,侯景袭谯州,进攻陷历阳。戊申,以临贺王正德爲平北将军,都督诸军屯丹阳郡。己酉,景自横江济采石。辛亥,至建邺,临贺王正德率衆附贼。 十一月戊午朔,设坛,刑白马,祀蚩尤于太极殿前。己未,景立萧正德爲天子于南阙前。辛酉,贼攻陷东府城。庚辰,邵陵王纶帅武州刺史萧弄璋、前谯州刺史赵伯超等入援。乙酉,进军湖头,与贼战,败绩。丙戌,安北将军鄱阳王范遣世子嗣、雄信将军裴之高等率衆入援,次张公洲。 十二月戊申,天西北裂,有光如火。尚书令谢举卒。丙辰,司州刺史柳仲礼、前衡州刺史韦粲、高州刺史李迁仕、前司州刺史羊鸦仁等率军入援。 三年春正月丁巳,大都督柳仲礼率衆军分据南岸,贼济军于青塘,袭杀韦粲。庚申,白虹贯日三重。邵陵王纶、临城公大连等率兵集南岸。戊辰,有流星长三十丈,堕武库。李迁仕及天门太守樊文皎进军青溪东,爲贼所破,文皎死之。壬午,荧惑守心。 二月,侯景遣使求和,皇太子固请,帝乃许之。盟于西华门下。景既运东城米归于石头,亦不解围,啓求遣诸军退。丁未,皇太子又命南兖州刺史南康王会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率江北之衆,顿于兰亭苑。甲子,以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邵陵王纶爲司空,以合州刺史鄱阳王范爲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以司州刺史柳仲礼爲侍中、尚书仆射。时景奸计既成,乃表陈帝失,复举兵向阙。 三月,城内以景违盟,设坛告天地神祗。戊午,前司州刺史羊鸦仁等进军东府北,与贼战,大败。时四方征镇入援者三十余万,莫有斗志,自相抄夺而已。丁卯,贼攻陷宫城,纵兵大掠。己巳,贼矫诏遣石城公大款解外援军。庚午,侯景自爲都督中外诸军事、大丞相、录尚书事。辛未,援军各退散。丙子,荧惑守心。 夏四月己丑,都下地震。丙申,又震。己酉,帝以所求不供,忧愤寝疾。是月,青冀二州刺史明少遐、东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各举州附东魏。 五月丙辰,帝崩于净居殿,时年八十六。辛巳,迁梓宫于太极前殿。十一月乙卯,葬于修陵,追尊爲武皇帝,庙号高祖。帝性淳孝,六岁,献皇太后崩,水浆不入口三日,哭泣有过成人。及丁文帝忧,时爲齐随王谘议,随府在荆镇,以病闻,便投劾星驰,不复寝食,倍道就路。愤风惊浪,不暂停止。帝形容本壮,及至都,销毁骨立,亲表士友,皆不复识。望宅奉讳,气绝久之。每哭,辄欧血数升。服内,日惟食麦二溢。拜扫山陵,涕泪所洒,松草变色。及居帝位,即于锺山造大爱敬寺,青溪边造智度寺,于台内立至敬等殿,又立七庙堂。月中再设净馔,每至展拜,涕泗滂沱,哀动左右。 少而笃学,能事毕究,虽万机多务,犹卷不辍手,然烛侧光,常至戊夜。撰通史六百卷,金海三十卷,制旨孝经义、周易讲疏及六十四卦、二系、文言、序卦等义,乐社义、毛诗、春秋答问、尚书大义、中庸讲疏、孔子正言、孝经讲疏,凡二百馀卷。王侯朝臣皆奉表质疑,帝皆爲解释。修饰国学,增广生员,立五馆,置五经博士。天监初,何佟之、贺瑒、严植之、明山宾等覆述制旨,并撰吉凶宾军嘉五礼,一千馀卷,帝称制断疑焉。大同中,于台西立士林馆,领军朱异、太府卿贺琛、舍人孔子驱等递互讲述。皇太子、宣城王亦于东宫宣猷堂及扬州廨开讲。于是四方郡国,莫不向风。爰自在田,及登宝位,躬制赞、序、诏诰、铭、诔、说、箴、颂、笺、奏诸文,又百二十卷。六艺备闲,棋登逸品,阴阳、纬候、卜筮、占决、草隶、尺牍、骑射,莫不称妙。 晚乃溺信佛道,日止一食,膳无鲜腴,惟豆羹糲饭而已。或遇事拥,日傥移中,便嗽口以过。制涅盘、大品、净名、三慧诸经义记数百卷。听览余闲,即于重云殿及同泰寺讲说,名僧硕学,四部听衆,常万馀人。 身衣布衣,木绵皁帐,一冠三载,一被二年。自五十外便断房室,后宫职司贵妃以下,六宫褘褕三翟之外,皆衣不曳地,傍无锦绮。不饮酒,不听音声,非宗庙祭祀、大会飨宴及诸法事,未尝作乐。 勤于政务,孜孜无怠。每冬月四更竟,即敕把烛看事,执笔触寒,手爲皴裂。然仁爱不断,亲亲及所爱愆犯多有纵舍,故政刑弛紊。每决死罪,常有哀矜涕泣,然后可奏。 性方正,虽居小殿暗室,恒理衣冠小坐,暑月未尝褰袒。虽见内竖小臣,亦如遇大宾也。 初,齐高帝梦屐而登殿,顾见武、明二帝后一人手张天地图而不识,问之,答曰:「顺子后。」及崔慧景之逼,长沙宣武王入援,至越城,梦乘马飞半天而坠,帝所驭化爲赤龙,腾虚独上。时台内有宿卫士爲觋,常见太极殿有六龙各守一柱,末忽失其二,后见在宣武王宅。时宣武爲益州,觋乃往蜀伏事。及宣武在郢,此觋还都,乃见六龙俱在帝所寝斋,遂去郢之雍。中途遇疾且死,谓同侣曰:「萧雍州必作天子。」具以前事语之。推此而言,盖天命也。 虽在蒙尘,斋戒不废,及疾不能进膳,盥漱如初。皇太子日中再朝,每问安否,涕泗交面。贼臣侍者,莫不掩泣。疾久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崩。贼秘之,太子问起居不得见,恸于合下。 始天监中,沙门释宝志爲诗曰:「昔年三十八,今年八十三,四中复有四,城北火酣酣。」帝使周舍封记之。及中大同元年,同泰寺灾,帝啓封见舍手迹,爲之流涕。帝生于甲辰,三十八,克建邺之年也。遇灾岁实丙寅,八十三矣。四月十四日而火,火起之始,自浮屠第三层。三者,帝之昆季次也。帝恶之,召太史令虞履筮之,遇?。履曰:「无害。其繇云:'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文言云:'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帝曰:「斯魔鬼也。酉应见卯,金来克木,卯爲阴贼。鬼而带贼,非魔何也。孰爲致之?酉爲口舌,当乎说位。说言乎兑,故知善言之口,宜前爲法事。」于是人人赞善,莫不从风。或刺血洒地,或刺血书经,穿心然灯,坐禅不食。及太清元年,帝舍身光严、重云殿,游仙化生皆震动,三日乃止。当时谓之祥瑞。识者以非动而动,在鸿范爲祅。以比石季龙之败,殿壁画人颈皆缩入头之类。 时海中浮鹄山,去余姚岸可千馀里,上有女人年三百岁,有女官道士四五百人,年并出百,但在山学道。遣使献红席。帝方舍身时,其使适至,云此草常有红鸟居下,故以爲名。观其图状,则鸾鸟也。时有男子不知何许人,于大衆中自割身以饴饥鸟,血流遍体,而顔色不变。又沙门智泉铁鈎挂体,以然千灯,一日一夜,端坐不动。开讲日,有三足鸟集殿之东户,自户适于西南县楣,三飞三集。白雀一,见于重云阁前连理树。又有五色云浮于华林园昆明池上。帝既流遁益甚,境内化之,遂至丧亡云。 论曰:梁武帝时逢昏虐,家遭冤祸,既地居势胜,乘机而作,以斯文德,有此武功。始用汤、武之师,终济唐、虞之业,岂曰人谋,亦惟天命。及据图籙,多历岁年,制造礼乐,敦崇儒雅,自江左以来,年踰二百,文物之盛,独美于兹。然先王文武递用,德刑备举,方之水火,取法阴阳,爲国之道,不可独任;而帝留心俎豆,忘情干戚,溺于释教,弛于刑典。既而帝纪不立,悖逆萌生,反噬弯弧,皆自子弟,履霜弗戒,卒至乱亡。自古拨乱之君,固已多矣,其或树置失所,而以后嗣失之,未有自己而得,自己而丧。追踪徐偃之仁,以致穷门之酷,可爲深痛,可爲至戒者乎! 卷八 - 南史 - 李延寿 梁本纪下第八 太宗简文皇帝讳纲,字世赞,小字六通,武帝第三子,昭明太子母弟也。天监二年十月丁未,生于显阳殿。五年,封晋安王。普通四年,累迁都督、雍州刺史。中大通三年,被征入朝,未至,而昭明太子谓左右曰:「我梦与晋安王对奕扰道,我以班剑授之,王还,当有此加乎。」四月,昭明太子薨。五月丙申,立晋安王爲皇太子。七月乙亥,临轩策拜。以修缮东宫,权居东府。四年九月,移还东宫。 太清三年,台城陷,太子坐永福省见侯景,神色自若,无惧容。五月丙辰,帝崩。辛巳,太子即皇帝位,大赦。癸未,追尊穆贵嫔爲皇太后,追諡妃王氏爲简皇后。 六月丙戌,以南康王会理爲司空。丁亥,立宣城王大器爲皇太子。壬辰,立当阳公大心爲寻阳郡王,石城公大款爲江夏郡王,甯国公大临爲南海郡王,临城公大连爲南郡王,西丰公大春爲安陆郡王,新淦公大成爲山阳郡王,临湘公大封爲宜都郡王,高唐公大庄爲新兴郡王。 秋七月甲寅,广州刺史元景仲谋应侯景,西江督护陈霸先攻之,景仲自杀。霸先迎定州刺史萧勃爲刺史。庚午,以司空南康王会理爲兼尚书令。是月,九江大饥,人相食者十四五。 八月癸卯,征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萧藻薨。丙午,侯景矫诏:「仪同三司位比正公,自今悉不加将军,以爲定准。」 冬十月丁未,地震。是月,百济国遣使朝贡,见城寺荒芜,哭于阙下。 大宝元年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丁巳,天雨黄沙。己未,西魏克安陆,执司州刺史柳仲礼,尽有汉东地。丙寅,月昼见于东方。癸酉,前江都令祖皓起义兵于广陵。 二月癸未,侯景攻下广陵,皓见害。乙巳,以尚书仆射王克爲左仆射。丙午,侯景逼帝幸西州。 夏五月丙辰,东魏静帝逊位于齐。庚午,开府仪同三司鄱阳王范薨。自春迄夏大旱,人相食,都下尤甚。 六月庚子,前司州刺史羊鸦仁自尚书省出奔江陵。 秋七月戊辰,贼行台任约寇江州,刺史寻阳王大心以州降之。 八月甲午,湘东王绎遣领军将军王僧辩逼郢州,邵陵王纶弃郢州走。 九月乙亥,侯景自进位相国,封二十郡爲汉王。 冬十月乙未,景又逼帝幸西州曲宴,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立皇子大钧爲西阳郡王,大威爲武甯郡王,大球爲建安郡王,大昕爲义安郡王,大挚爲绥建郡王,大圜爲乐梁郡王。壬寅,侯景害司空南康王会理。 十一月,任约进据西阳,分兵寇齐昌,执衡阳王献送都下,害之。湘东王绎遣前甯州刺史徐文盛拒约,南郡王前中兵参军张彪起义于会稽若邪山,攻破浙东诸县。 二年春二月,邵陵王纶走至安陆董城,爲魏所攻,见杀。 三月庚戌,魏文帝崩。 夏四月,侯景围巴陵。 六月乙巳,解围宵遁。 秋七月,景还至建邺。 八月戊午,景遣僞卫尉卿彭隽、厢公王僧贵入殿,废帝爲晋安王。害皇太子大器、寻阳王大心、西阳王大钧、武甯王大威、建安王大球、义安王大昕及寻阳王诸子二十馀人。矫爲帝诏,以爲次当支庶,宜归正嫡,禅位于豫章王栋。使吕季略送诏,令帝写之。帝书至「先皇念神器之重,思社稷之固,越升非次,遂主震方」,呜咽不能自止,贼衆皆爲掩泣。乃幽帝于永福省。栋即位,改元天正。使害南海王大临于吴郡、南郡王大连于姑孰、安陆王大春于会稽、新兴王大庄于京口。 冬十月壬寅,帝崩于永福省,时年四十九。贼僞諡曰明皇帝,庙称高宗。明年三月己丑,王僧辩平侯景,率百官奉梓宫升庙堂。元帝追崇爲简文皇帝,庙号太宗。四月乙丑,葬庄陵。 帝幼而聪睿,六岁便能属文,武帝弗之信,于前面试,帝揽笔立成文。武帝叹曰:「常以东阿爲虚,今则信矣。」及长,器宇宽弘,未尝见喜愠色,尊严若神。方颐丰下,须鬓如画,直发委地,双眉翠色。项毛左旋,连钱入背。手执玉如意,不相分辨。眄睐则目光烛人。读书十行俱下,辞藻艳发,博综群言,善谈玄理。自十一便能亲庶务,历试藩政,所在称美。性恭孝,居穆贵嫔忧,哀毁骨立,所坐席沾湿尽烂。在襄阳拜表侵魏,遣长史柳津、司马董当门、壮武将军杜怀宝、振远将军曹义宗等进军克南阳、新野等都,拓地千馀里。 及居监抚,多所弘宥,文案簿领,纤豪必察。弘纳文学之士,赏接无倦。尝于玄圃述武帝所制五经讲疏,听者倾朝野。雅好赋诗,其自序云:「七岁有诗癖,长而不倦。」然帝文伤于轻靡,时号「宫体」。所着昭明太子传五卷,诸王传三十卷,礼大义二十卷,长春义记一百卷,法宝连璧三百卷,谢客文泾渭三卷,玉简五十卷,光明符十二卷,易林十七卷,竈经二卷,沐浴经三卷,马槊谱一卷,棋品五卷,弹棋谱一卷,新增白泽图五卷,如意方十卷,文集一百卷,并行于世。 初即位,制年号将曰「文明」,以外制强臣,取周易「内文明而外柔顺」之义。恐贼觉,乃改爲大宝。虽在蒙尘,尚引诸儒论道说义,披寻坟史,未尝暂释。及见南康王会理诛,知不久,指所居殿谓舍人殷不害曰:「庞涓死此下。」又曰:「吾昨梦吞土,试思之。」不害曰:「昔重耳馈块,卒反晋国,陛下所梦,将符是乎。」帝曰:「傥幽冥有征,冀斯言不妄。」 初,景纳帝女溧阳公主,公主有美色,景惑之,妨于政事,王伟每以爲言,景以告主,主出恶言。伟知之,惧见谗,乃谋废帝而后间主。苦劝行杀,以绝衆心。废后,王伟乃与彭隽、王修纂进觞于帝曰:「丞相以陛下幽忧既久,使臣上寿。」帝笑曰:「已禅帝位,何得言陛下?此寿酒将不尽此乎。」于是隽等并齎酒肴、曲项琵琶,与帝极饮。帝知将见杀,乃尽酣,谓曰:「不图爲乐,一至于斯。」既醉而寝,伟乃出,隽进土囊,王修纂坐上,乃崩。竟协于梦。伟撤户扉爲棺,迁殡于城北酒库中。 帝自幽絷之后,贼乃撤内外侍卫,使突骑围守,墙垣悉有枳棘。无复纸,乃书壁及板鄣爲文。自序云:「有梁正士兰陵萧世赞,立身行道,终始若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弗欺暗室,岂况三光?数至于此,命也如何!」又爲文数百篇。崩后,王伟观之,恶其辞切,即使刮去。有随伟入者,诵其连珠三首,诗四篇,绝句五篇,文并凄怆云。 世祖孝元皇帝讳绎,字世诚,小字七符,武帝第七子也。初,武帝梦眇目僧执香炉,称托生王宫。既而帝母在采女次侍,始褰户幔,有风回裾,武帝意感幸之。采女梦月堕怀中,遂孕。天监七年八月丁巳生帝,举室中非常香,有紫胞之异。武帝奇之,因赐采女姓阮,进爲修容。十三年,封湘东王。太清元年,累迁爲镇西将军、都督、荆州刺史。 三年三月,侯景陷建邺。四月,世子方等至自建邺,知台城不守。帝命栅江陵城,周回七十里。镇西长史王冲等拜笺请爲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主盟。帝不许,曰:「吾于天下不贱,甯俟都督之名;帝子之尊,何藉上台之位。议者可斩。」投笔流泪。冲等重请,不从。又请爲司空,以主诸侯,亦弗听。乃开镇西府,辟天下士。 是月,帝徵兵于湘州刺史河东王誉,誉拒命。寻上甲侯韶自建邺至,宣三月十五日密诏,授帝位假黄钺、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承制。于是立行台于南郡而置官司焉。 七月,遣世子方等讨河东王誉,军败,死之。又遣镇兵将军鲍泉讨誉。 九月乙卯,雍州刺史岳阳王察举兵寇江陵,其将杜崱兄弟来降,察遁走。鲍泉攻湘州,未克;又遣左卫将军王僧辩代将。 及简文帝即位,改元爲大宝元年。帝以简文制于贼臣,卒不遵用。正月,使少子方晷质于魏,魏不受质而结爲兄弟。 四月,克湘州,斩誉,湘州平。雍州刺史岳阳王察自称梁王,蕃于魏,魏遣兵助伐襄阳。先是,邵陵王纶书已言凶事,秘之,以待湘州之捷。是月壬寅,始命陈莹报武帝崩问,帝哭于正寝。 六月,江夏王大款、山阳王大成、宜都王大封自信安来奔。 九月辛酉,以前郢州刺史南平王恪爲中卫将军、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改封大款爲临川郡王,大成爲桂阳郡王,大封爲汝南郡王。 十一月甲子,南平王恪等奉笺进位相国,总百揆。帝不从。二年三月,侯景悉兵西上。 四月,景遣其将宋子仙、任约袭郢州,执刺史方诸。庚戌,领军王僧辩屯师巴陵。 五月癸未,帝遣将胡僧佑、陆法和援巴陵。 六月,僧佑等击破景将任约军,禽约,景解围宵遁。以王僧辩爲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帅衆追景,所至皆捷。进围郢州,获贼将宋子仙等。 九月,盘盘国献驯象。 十月辛丑朔,紫云如盖临江陵城。是月,简文帝崩,开府仪同三司王僧辩等奉表劝进。帝奉讳,大临三日,百官缟素,答表不许。司空南平王恪率宗室,领军将军胡僧佑率群僚,江州别驾张佚率吏人,并奉笺劝进。帝固让。 十一月乙亥,僧辩又奉表劝进,又不从。时巨寇尚存,帝未欲即位,而四方表劝,前后相属,乃下令断表。 承圣元年二月,王僧辩衆军发自寻阳,帝驰檄四方,购获景及逆者,封万户开国公,绢布五万疋。 三月,僧辩等平景,传首江陵。戊子,以贼平告明堂、太社。己丑,僧辩等又表劝进曰: 衆军以今月戊子,总集建康,贼景鸟伏兽穷,频击频挫,奸竭诈尽,深沟自固。臣等分勒武旅,百道同趋,突骑短兵,犀函铁楯,结队千群,持戟百万,止纣七步,围项三重,轰然大溃,群凶四灭。京师少长,俱称万岁。长安酒食,于此价高。九县云开,六合清朗,矧伊黔首,谁不载跃。 伏惟陛下咀痛茹哀,婴愤忍酷。自紫庭绛阙,胡尘四起,壖垣好畤,冀马云屯,泣血临兵,尝胆誓衆。而吴、楚一家,方与七国俱反,管、蔡流言,又以三监作乱。西凉义衆,阻秦塞而不通,并州遗黎,跨飞狐而见绝。豺狼当路,非止一人,鲸鲵不枭,倏焉五载。英武克振,怨耻并雪,永寻霜露,伊何可胜。臣等辄依故实,奉修社庙,使者持节,分告园陵。嗣后升遐,龙輴未殡,承华掩曜,梓宫莫测。并即随由备办,礼具凶荒,四海同哀,六军袒哭。圣情孝友,理当感恸。 日者,百司岳牧,仰祈宸鉴,以锡珪之功,既归有道,当璧之礼,允属圣明。而优诏谦冲,杳然凝邈,飞龙可跻,而干爻在四,帝阍云叫,而阊阖未开。讴歌再驰,是用翘首。所以越人固执,熏丹穴以求君,周人乐推,踰岐山而事主。汉王不即位,无以贵功臣,光武止萧王,岂谓绍宗庙。黄帝游于襄城,尚访御人之道,放勋寂于姑射,犹使鐏俎有归。伊此傥来,岂圣人所欲,帝王所应,不获已而然。伏读玺书,寻讽制旨,领怀物外,未奉慈衷。陛下日角龙顔之姿,表于徇齐之日,彤云素灵之瑞,基于应物之初。博学则大哉无所与名,深言则晔乎文章之观。忠爲令德,孝实动天。加以英威茂略,雄图武算,指麾则丹浦不战,顾眄则阪泉自荡。地维绝而重纽,天柱倾而更植。凿河津于孟门,百川复啓;补穹仪以五石,万物再生。纵陛下拂袗衣而游广成,登龛山而去东土,群臣安得仰诉,兆庶何所归仁。况郊祀配天,罍篚礼旷,斋宫清庙,匏竹不陈。仰望鸾舆,匪朝伊夕,瞻言法驾,载渴且饥。岂可久稽衆议,有旷彜则。旧邦凯复,函、洛已平,高奴、栎阳,宫馆虽毁;浊河清渭,佳气犹存。臯门有伉,甘泉四敞,土圭测景,仙人承露。斯盖九州之赤县,六合之枢机。博士捧图书而稍还,太常定礼仪其已立,岂得不扬清警而赴名都,具玉銮而旋正寝。昔东周既迁,镐京遂其不复,长安一乱,郏、洛永以爲居。夏后以万国朝诸侯,文王以六州匡天下,方之迹基百里,剑仗三尺,以残楚之地,抗拒六戎,一旅之卒,翦夷三叛,坦然大定,御辇东归。解五牛于冀州,秣六马于谯郡,缅求前古,其可得欤?对扬天命,无所让德,有理存焉,敢重祈奏。帝尚未从。辛卯,宣猛将军朱买臣奉帝密旨,害豫章王栋及其二弟桥、樛。 四月乙巳,益州刺史、新除假黄钺、太尉武陵王纪僭位于蜀,年号天正。帝遣兼司空萧泰、祠部尚书乐子云拜谒茔陵,修复社庙。丁巳,下令解严。 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及宗室王侯、大都督王僧辩等,复拜表上尊号。帝犹固让。甲申,以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王僧辩爲司徒。乙酉,斩贼左仆射王伟、尚书吕季略、少府卿周石珍、舍人严亶于江陵市,乃下令赦境内。齐将潘乐、辛术等攻秦郡,王僧辩遣将杜崱帅衆拒之。以陈霸先爲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齐人贺平侯景。 八月,武陵王纪率巴、蜀之衆东下,遣护军将军陆法和屯巴峡以拒之。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薨。 十月乙未,前梁州刺史萧循自魏至江陵,以爲平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戊申,执湘州刺史王琳于殿内。庚戌,琳长史陆纳及其将潘乌累等举兵反,攻陷湘州。是月,四方征镇王公卿士复劝进表,三上,乃许之。 冬十一月丙子,皇帝即位于江陵,改太清六年爲承圣元年。逋租宿责,并许弘宥。孝子顺孙,悉皆赐爵。长徒锁士,特加原宥。禁锢夺劳,一皆旷荡。是日,帝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时有两日俱见。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爲皇太子,改名元良。立皇子方智爲晋安郡王,方略爲始安郡王。追尊所生妣阮修容爲文宣太后。改諡忠壮太子爲武烈太子,封武烈子庄爲永嘉王。是月,陆纳遣将军潘乌累等破衡州刺史丁道贵于渌口,道贵走零陵。十二月,陆纳分兵袭巴陆,湘州刺史萧循击走之。天门山获野人,出山三日而死。星陨吴郡。淮南有野象数百,坏人室庐。宣城郡猛兽暴食人。 是岁,魏废帝元年。 二年春正月乙丑,诏王僧辩讨陆纳。戊寅,以吏部尚书王褒爲尚书右仆射。己卯,江夏宫南门钥牡飞。 三月庚寅,有两龙见湘州西江。 夏五月甲申,魏大将尉迟迥进兵逼巴西,潼州刺史杨干运以城纳迥。己丑,武陵王纪军至西陵。 六月乙卯,王僧辩平湘州。 秋七月,武陵王纪衆大溃,见杀。 八月戊戌,尉迟迥平蜀。九月,齐遣郭元建及将邢杲远、步大汗萨、东方老帅衆顿合肥。冬十一月辛酉,僧辩留镇姑孰,豫州刺史侯瑱据东关垒,征吴兴太守裴之横帅衆继之。戊戌,以尚书右仆射王褒爲左仆射,湘东太守张绾爲右仆射。 十二月,宿预土人东方光据城归化,齐江西州郡皆起兵应之。 三年春正月,魏帝爲相安定公所废,而立齐王廓,是爲恭帝元年。 三月,主衣库见黑蛇长丈许,数十小蛇随之,举头高丈馀南望,俄失所在。帝又与宫人幸玄洲苑,复见大蛇盘屈于前,群小蛇遶之,并黑色。帝恶之,宫人曰:「此非怪也,恐是钱龙。」帝敕所司即日取数千万钱镇于蛇处以厌之。因设法会,赦囚徒,振穷乏,退居栖心省。又有蛇从屋堕落帝帽上,忽然便失。又龙光殿上所御肩舆复见小蛇萦屈舆中,以头驾夹膝前金龙头上,见人走去,逐之不及。城濠中龙腾出,焕烂五色,竦跃入云,六七小龙相随飞去。群鱼腾跃,坠死于陆道。龙处爲窟若数百斛圌。旧大城上常有紫气,至是稍复消歇。甲辰,以司徒王僧辩爲太尉、车骑大将军。戊申,以护军将军、郢州刺史陆法和爲司徒。 夏四月癸酉,以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陈霸先爲司空。 六月癸未,有黑气如龙见于殿内。 秋九月辛卯,帝于龙光殿述老子义。先是,魏使宇文仁恕来聘,齐使又至江陵,帝接仁恕有阙,魏相安定公憾焉。乙巳,使柱国万纽于谨来攻。 冬十月丙寅,魏军至襄阳,梁王萧察率衆会之。丁卯,停讲,内外戒严,舆驾出行城栅,大风拔木。丙子,续讲,百僚戎服以听。诏征王僧辩。 十一月甲申,幸津阳门讲武,置南北两城主。帝亲观阅,风雨总集,部分未交,旗帜飘乱,帝趣驾而回,无复次序。风雨随息,衆窃惊焉。乙酉,以领军胡僧佑爲都督城东城北诸军事,右仆射张绾爲副;左仆射王褒都督城西城南诸军事,直殿省元景亮爲副。丁亥,魏军至栅下。丙申,征广州刺史王琳入援。丁酉,大风,城内火烧居人数千家。以爲失在妇人,斩首尸之。是日,帝犹赋诗无废。以胡僧佑爲开府仪同三司。庚子,信州刺史徐世谱、晋安王司马任约军次马头岸。是夜,有流星坠城中,帝援蓍筮之,卦成,取龟式验之,因抵于地曰:「吾若死此下,岂非命乎?」因裂帛爲书催僧辩曰:「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戊申,胡僧佑、朱买臣等出战,买臣败绩。辛亥,魏军大攻,帝出枇杷门亲临阵督战。僧佑中流矢薨,军败,反者斩西门守卒以纳魏军。帝见执,如梁王萧察营,甚见诘辱。他日,乃见魏仆射长孙俭,谲俭云:「埋金千斤于城内,欲以相赠。」俭乃将帝入城,帝因述察相辱状,谓俭曰:「向聊相谲,欲言耳;岂有天子自埋金乎?」俭乃留帝于主衣库。 十二月丙辰,徐世谱、任约退戍巴陵。辛未,魏人戕帝。 明年四月,梁王方智承制,追尊爲元皇帝,庙号世祖。帝聪悟俊朗,天才英发,出言爲论,音响若锺。年五六岁,武帝尝问所读书,对曰:「能诵曲礼。」武帝使诵之,即诵上篇。左右莫不惊叹。初生患眼,医疗必增,武帝自下意疗之,遂盲一目。乃忆先梦,弥加湣爱。及长好学,博极群书。武帝尝问曰:「孙策在江东,于时年几?」答曰:「十七。」武帝曰:「正是汝年。」 帝性不好声色,颇慕高名,爲荆州刺史,起州学宣尼庙。尝置儒林参军一人,劝学从事二人,生三十人,加廪饩。帝工书善画,自图宣尼像,爲之赞而书之,时人谓之三绝。与裴子野、刘显、萧子云、张缵及当时才秀爲布衣交。常自比诸葛亮、桓温,惟缵许焉。 性好矫饰,多猜忌,于名无所假人。微有胜己者,必加毁害。帝姑义兴昭长公主子王铨兄弟八九人有盛名。帝妒害其美,遂改宠姬王氏兄王珩名琳以同其父名。忌刘之遴学,使人鸩之。如此者甚衆,虽骨肉亦遍被其祸。始居文宣太后忧,依丁兰作木母。及武帝崩,秘丧逾年,乃发凶问,方刻檀爲像,置于百福殿内,事之甚谨。朝夕进蔬食,动静必啓闻,迹其虚矫如此。性爱书籍,既患目,多不自执卷,置读书左右,番次上直,昼夜爲常,略无休已,虽睡,卷犹不释。五人各伺一更,恒致达晓。常眠熟大鼾,左右有睡,读失次第,或偷卷度纸。帝必惊觉,更令追读,加以檟楚。虽戎略殷凑,机务繁多,军书羽檄,文章诏诰,点毫便就,殆不游手。常曰:「我韬于文士,愧于武夫。」论者以爲得言。 始在寻阳,梦人曰:「天下将乱,王必维之。」又背生黑子,巫媪见曰:「此大贵不可言。」初,武帝敕贺革爲帝府谘议,使讲三礼。革西上,意甚不悦,过别御史中丞江革。江革告之曰:「吾尝梦主上遍见诸子,至湘东王,脱帽授之。此人后必当璧,卿其行乎。」革颔之。及太清之祸,遂膺归运。 自侯景之难,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缘以长江爲限。荆州界北尽武宁,西拒峡口;自岭以南,复爲萧勃所据。文轨所同,千里而近,人户着籍,不盈三万。中兴之盛,尽于是矣。 武陵之平,议者欲因其舟舰迁都建邺,宗懔、黄罗汉皆楚人,不愿移,帝及胡僧佑亦俱未欲动。仆射王褒、左户尚书周弘正骤言即楚非便。宗懔及御史中丞刘懿以爲建邺王气已尽,且渚宫洲已满百,于是乃留。寻而岁星在井,荧惑守心,帝观之慨然而谓朝臣文武曰:「吾观玄象,将恐有贼。但吉凶在我,运数由天,避之何益?」及魏军逼,阍人朱买臣按剑进曰:「惟有斩宗懔、黄罗汉,可以谢天下。」帝曰:「曩实吾意,宗、黄何罪。」二人退入于人中。 及魏人烧栅,买臣、谢答仁劝帝乘暗溃围出就任约。帝素不便驰马,曰:「事必无成,徒增辱耳。」答仁又求自扶,帝以问仆射王褒。褒曰:「答仁,侯景之党,岂是可信?成彼之勋,不如降也。」乃聚图书十余万卷尽烧之。答仁又请守子城,收兵可得五千人。帝然之,即授城内大都督,以帝鼓吹给之,配以公主。既而又召王褒谋之,答仁请入不得,欧血而去。遂使皇太子、王褒出质请降。有顷,黄门郎裴政犯门而出。帝乘白马素衣出东门,抽剑击阖曰:「萧世诚一至此乎!」魏师至凡二十八日,徵兵四方,未至而城见克。 在幽逼,求酒饮之,制诗四绝。其一曰:「南风且绝唱,西陵最可悲,今日还蒿里,终非封禅时。」其二曰:「人世逢百六,天道异贞恒,何言异蝼蚁,一旦损从鹏。」其三曰:「松风侵晓哀,霜雰当夜来,寂寥千载后,谁畏轩辕台。」其四曰:「夜长无岁月,安知秋与春?原陵五树杏,空得动耕人。」梁王察遣尚书傅准监行刑,帝谓之曰:「卿幸爲我宣行。」准捧诗,流泪不能禁,进土囊而殒之。梁王察使以布帊缠尸,敛以蒲席,束以白茅,以车一乘,葬于津阳门外。湣怀太子元良及始安王方略等,皆见害。徐世谱、任约自马头走巴陵。约后降于齐。将军裴畿、畿弟机并被害。谢答仁三人相抱,俱见屠。汝南王大封、尚书左仆射王褒以下,并爲俘以归长安。乃选百姓男女数万口,分爲奴婢,小弱者皆杀之。 帝于伎术无所不该,尝不得南信,筮之,遇剥之艮。曰「南信已至,今当遣左右季心往看」。果如所说,宾客咸惊其妙。凡所占决皆然。初从刘景受相术,因讯以年,答曰:「未至五十,当有小厄,禳之可免。」帝自勉曰:「苟有期会,禳之何益?」灨叙四十七矣。特多禁忌,墙壁崩倒,屋宇倾颓,年月不便,终不修改。庭草芜没,令鞭去之,其慎护如此。 着孝德传、忠臣传各三十卷,丹阳尹传十卷,注汉书一百十五卷,周易讲疏十卷,内典博要百卷,连山三十卷、词林三卷,玉韬、金楼子、补阙子各十卷,老子讲疏四卷,怀旧传二卷,古今全德志、荆南地记、贡职图、古今同姓名录一卷,筮经十二卷,式赞三卷,文集五十卷。 初,承圣二年三月,有二龙自南郡城西升天,百姓聚观,五采分明。江陵故老窃相泣曰:「昔年龙出建康淮,而天下大乱,今复有焉,祸至无日矣。」帝闻而恶之,踰年而遘祸。又江陵先有九十九洲,古老相承云:「洲满百,当出天子。」桓玄之爲荆州刺史,内怀篡逆之心,乃遣凿破一洲,以应百数。随而崩散,竟无所成。宋文帝爲宜都王,在藩,一洲自立,俄而文帝纂统。后遇元凶之祸,此洲还没。太清末,枝江杨之阁浦复生一洲,群公上疏称庆,明年而帝即位。承圣末,其洲与大岸相通,惟九十九云。 敬皇帝讳方智,字慧相,小字法真,元帝第九子也。太清三年,封兴梁侯。 承圣元年,封晋安郡王。二年,出爲江州刺史。三年十一月,魏克江陵,太尉王僧辩、司空陈霸先定议,以帝爲梁王、太宰、承制。 四年二月癸丑,于江州奉迎至建邺,入居朝堂。以太尉王僧辩爲中书监、录尚书、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加司空陈霸先班剑二十人。以湘州刺史萧循爲太尉,广州刺史萧勃爲司徒。 三月,齐遣其上党王高涣送贞阳侯萧明来主梁嗣,至东关,遣吴兴太守裴之横拒之。与战,败绩,死之。 四月,司徒陆法和以郢州附齐,遣江州刺史侯瑱讨之。 七月辛丑,僧辩纳贞阳侯萧明,自采石济江。甲辰,入建邺。丙午,即僞位。年号天成,以帝爲皇太子。司空陈霸先袭杀王僧辩,黜萧明而奉帝焉。 绍泰元年秋九月丙午,皇帝即位。冬十月己巳,大赦,改元。以贞阳侯萧明爲司徒,封建安郡公。壬子,加司空陈霸先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震州刺史杜龛举兵,攻信武将军陈蒨于长城,义兴太守韦载应之。癸丑,以太尉萧循爲太保,以司徒萧明爲太傅,司徒萧勃爲太尉,以镇南将军王琳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戊午,尊所生夏贵妃爲皇太后,立妃王氏爲皇后。辛未,司空陈霸先东讨韦载,降之。丙子,南豫州刺史任约、谯秦二州刺史徐嗣徽举兵据石头反。 十一月庚辰,齐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仕荣、淮州刺史柳达摩率衆赴任约,入石头。 十二月庚戌,任约、徐嗣徽等至采石迎齐援。丙辰,遣猛烈将军侯安都于江宁邀击,败之,约、嗣徽等奔江西。庚申,翟子崇等降,并放还北。 太平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追赠諡简文帝诸子。封故永安侯确子后爲邵陵王,奉携王后。癸未,震州刺史杜龛降,诏赐死,赦吴兴郡。己亥,乙太保宜丰侯萧循袭封鄱阳王。东扬州刺史张彪围临海太守王怀振于剡岩。 二月庚戌,遣周文育、陈蒨袭会稽讨彪,彪败走。以中卫将军临川王大款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丙辰,若邪村人斩张彪,传首建邺,赦东扬州。甲子,以东土经杜龛、张彪之乱,遣大使巡省。是月,齐人来聘,使侍中王廓报聘。 三月壬午,班下远近,并杂用今古钱。戊戌,齐将萧轨出栅口,向梁山,陈霸先大败之。 夏四月壬申,侯安都轻兵袭齐行台司马恭于历阳,大破之。 五月癸未,太傅建安公萧明薨。庚寅,齐军水步入丹阳县,内外纂严。 六月壬子,齐军至玄武湖西北。乙卯,陈霸先大破齐军。 戊午,大赦。辛酉,解严。 秋七月丙子,司空陈霸先进位司徒。丁亥,以开府仪同三司侯瑱爲司空。 八月己酉,太保鄱阳王循薨。 九月壬寅,大赦,改元。司徒陈霸先进位丞相、录尚书事,改封义兴郡公。加中权将军王冲开府仪同三司,以吏部尚书王通爲尚书右仆射。 冬十月乙亥,魏相安定公薨。 十一月,起云龙、神武门。 十二月壬申,进太尉萧勃爲太保。甲午,封前寿昌令刘叡爲汝阴王,前镇西法曹行参军萧沇爲巴陵王,奉宋、齐二代后。庚子,魏恭帝逊位于周。二年春正月壬寅,诏求鲁国孔氏族爲奉圣侯,并缮庙堂,供备祀典。又诏诸州各置中正。旧放举选,不得辄承单状序官,皆须中正押上,然后量授。其选中正,每求耆德该悉,以他官领之。以开府仪同三司王琳爲司空,以尚书右仆射王通爲左仆射。 二月庚午,遣领军将军徐度入东关。太保、广州刺史萧勃举兵反,诏平西将军周文育、平南将军侯安都等南讨。戊子,徐度至合肥,烧齐船舶三千艘。癸巳,周文育军于巴山,获萧勃僞帅欧阳頠。 三月甲寅,德州刺史陈法武、前衡州刺史谭远于始兴攻杀萧勃。夏四月癸酉,曲赦江、广、衡三州,并督内爲贼所拘逼者。己卯,铸四柱钱,一当二十。齐遣使通和。壬辰,改四柱钱,一当十。丙申,复闭细钱。 五月乙巳,平西将军周文育进号镇南将军,平南将军侯安都进号镇北将军,并开府仪同三司。戊辰,馀孝顷遣使诣丞相府求降。 秋八月,加丞相陈霸先殊礼。 九月,周冢宰宇文护杀闵帝。丞相陈霸先改授相国,封陈国公。 冬十月戊辰,进陈国公爵爲王。辛未,帝逊位于陈。陈受命,奉帝爲江阴王,薨于外邸,时年十六,追諡敬皇帝。 论曰:帝王之位,天下之重职,文武之道,守国所常遵。其于行用,义均水火,相资则可,专任成乱。观夫有梁诸帝,皆一之而已。简文文明之姿,禀乎天授,粤自支庶,入居明两,经国之算,其道弗闻。宫体所传,且变朝野,虽主虚号,何救灭亡。元帝居势胜之地,啓中兴之业,既雪雠耻,且应天人。而内积猜忍,外崇矫饰,攀号之节,忍酷于踰年;定省之制,申情于木偶。竟而雍州引寇,衅起河东之戮,益部亲寻,事习邵陵之窘。悖辞屈于僧辩,残虐极于圆正,不义不昵,若斯之甚。而复谋无经远,心劳志大,近舍宗国,远迫强邻,外弛藩篱,内崇讲肆,卒于溘至戕陨,方追始皇之迹,虽复文籍满腹,何救社庙之墟。历观书契以来,盖亦废兴代有,未见三叶遘湣,顿若萧宗之酷。敬皇以此冲年,当斯颓运,将不高揖,其可得乎。初,武帝末年,都下用钱,每百皆除其九,谓爲九佰,竟而有侯景之乱。及江陵将覆,每百复除六文,称爲六佰。识者以爲九者阳九,六者百六,盖符历数,非人事也。 善乎郑文贞公论之曰:高祖固天攸纵,聪明稽古,道亚生知,学爲博物,允文允武,多艺多才。爰自诸生,有不羁之度,属昏凶肆虐,天伦及祸,纠合义旅,将雪家冤。曰纣可伐,不期而会,龙跃樊、汉,电击湘、郢。翦离德如振槁,取独夫如拾遗,其雄才大略,固无得而称矣。既县白旗之首,方应皇天之眷,布德施惠,悦近来远。开荡荡之王道,革靡靡之商俗。大修文教,盛饰礼容,鼓扇玄风,阐扬儒业。介胄仁义,折冲尊俎,声振寰宇,泽流遐裔,干戈载戢,凡数十年,济济焉,洋洋焉,魏、晋以来,未有若斯之盛也。然不能息末敦本,斲雕爲朴,慕名好事,崇尚浮华,抑扬孔、墨,流连释、老。或终夜不寝,或日旰不食,非弘道以利物,惟饰智以惊愚。且心未遗荣,虚厕苍头之伍,高谈脱屣,终恋黄屋之尊。夫人之大欲,在乎饮食男女,至于轩冕殿堂,非有切身之急。高祖屏除嗜欲,眷恋轩冕,得其所难,而滞于所易,可谓神有所不达,智有所不通矣。逮夫精华稍竭,凤德已衰,惑于听受,权在奸佞,储后百辟,莫能尽言。险躁之心,暮年逾甚,见利而动,愎谏违卜。开门揖盗,弃好即雠,衅起萧墙,祸成戎、羯,身殒非命,灾被亿兆。衣冠毙锋镝之下,老幼粉戎马之足,瞻彼黍离,痛深周庙;永言麦秀,悲甚殷墟。自古以安爲危,既成而败,颠覆之速,书契所未闻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高祖之遇斯屯剥,不得其死,盖动而之险,不由信顺,失天人之助,其能免于此乎。太宗敏叡过人,神采秀发,多闻博达,富赡词藻。然文艳用寡,华而不实,体穷淫丽,义罕疏通,哀思之音,遂移风俗,以此而贞万国,异乎周诵、汉庄矣。我生不辰,载离多难,桀逆构扇,巨猾滔天,始同牖里之拘,终类望夷之祸,悠悠苍昊,其可问哉。昔国步初屯,兵缠魏阙,群后释位,投袂勤王。元帝以磐石之宗,受分陕之任,属君亲之难,居连率之长,不能抚剑尝胆,枕戈泣血,躬先士卒,致命前驱。遂乃拥衆逡巡,内怀觖望,坐观国变,以爲身幸。不急莽、卓之诛,先行昆弟之戮。又沈猜忍酷,多行无礼,骋智辩以饰非,肆忿戾以害物,爪牙重将,心膂谋臣,或顾眄以就拘囚,或一言而及葅醢,朝之君子,相顾懔然。自谓安若泰山,算无遗策,怵于邪说,即安荆楚。虽元恶克翦,社稷未宁,而西邻责言,祸败旋及,斯乃上灵降鉴,此焉假手,天道人事,其可诬乎。其笃志艺文,采浮华而弃忠信,戎昭果毅,先骨肉而后寇雠。口诵六经,心通百氏,有仲尼之学,有公旦之才,适足以益其骄矜,增其祸患,何补金陵之覆没 ,何救江陵之灭亡哉!敬帝遭家不造,绍兹屯运,征伐有所自出,政刑不由于己。时无伊、霍之辅,焉得不爲高让欤。 卷九 - 南史 - 李延寿 陈本纪上第九 陈高祖武皇帝讳霸先,字兴国,小字法生,吴兴长城下若里人。姓陈氏。其本甚微,自云汉太丘长寔之后也。寔玄孙晋太尉准。准生匡,匡生达,永嘉中南迁,爲丞相掾,太子洗马,出爲长城令,悦其山水,遂家焉。尝谓所亲曰:「此地山川秀丽,当有王者兴焉,二百年后,我子孙必锺斯运。」达生康,复爲丞相掾,咸和中土断,故爲长城人。康生盱眙太守英,英生尚书郎公弼,公弼生步兵校尉鼎,鼎生散骑侍郎高,高生怀安令咏,咏生安成太守猛,猛生太常卿道巨,道巨生皇考文赞。帝以梁天监二年癸未岁生。少俶傥有大志,长于谋略,意气雄杰,不事生産。及长,涉猎史籍,好读兵书,明纬候、孤虚、遁甲之术,多武艺,明达果断,爲当时推服。身长七尺五寸,日角龙顔,垂手过膝。尝游义兴,馆于许氏,梦天开数丈,有四人朱衣,捧日而至,纳之帝口,及觉,腹内犹热,帝心独喜。初仕乡爲里司,后至建邺爲油库吏,徙爲新喻侯萧映传教,勤于其事,爲映所赏。及映爲吴兴太守,甚重帝,谓僚佐曰:「此人将来远大,必胜于我。」及映爲广州,帝爲中直兵参军,随之镇,映令帝招集士马。 先是武林侯萧谘爲交州刺史,以严刻失和,土人李贲连结数州豪杰同时反,台遣高州刺史孙冏、新州刺史卢子雄将兵击贲。冏等不时进,皆于广州伏诛。子雄弟子略与冏子侄及其主帅杜天合、杜僧明共举兵,执南江督护沈顗,进寇广州,昼夜苦攻,州中震恐。帝率精兵救之,贼衆大溃。僧明后有功业,遂降。梁武帝深叹异焉,授直合将军,封新安县子,仍遣图帝貌而观之。 其年冬,萧映卒。明年,帝送丧还,至大庾岭,会有诏以帝爲交州司马,与刺史杨瞟南讨。帝益招勇敢,器械精利,瞟委帝经略。时萧勃爲定州刺史,于西江相会,勃知军士惮远役,因诡说留瞟。瞟集诸将问计,帝曰:「交址叛换,罪由宗室,节下奉辞伐罪,故当死生以之。」于是鼓行而进。军至交州,瞟推帝爲前锋,所向摧陷。贲窜入屈獠洞中,屈獠斩贲;传首建邺。是岁太清元年也。贲兄天宝遁入九真,与劫帅李绍隆收余兵,杀德州刺史陈文戒,进围爱州,帝讨平之。除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督七郡诸军事。 二年冬,侯景寇逼,帝将赴援,广州刺史元景仲阴将图帝。帝知之,与成州刺史王怀明等,集兵于南海,驰檄以讨景仲。景仲缢于合下,帝迎萧勃镇广州。 时临贺内史欧阳頠监衡州,兰裕、兰京礼扇诱始兴等十郡共攻頠,頠请援于勃,勃令帝救之,悉禽裕等。仍监始兴郡事。帝遣杜僧明、胡颖将二千人顿于岭上,并厚结始兴豪杰,同谋义举,侯安都、张偲等率衆来附。萧勃闻之,遣锺休悦说停帝,帝泣谓休悦曰:「君辱臣死,谁敢爱命,仆行计决矣。」时蔡路养起兵据南康,勃遣腹心谭世远爲曲江令,与路养相结,同遏义军。 大宝元年正月,帝发始兴,次大庾岭,大破路养军,进顿南康。湘东王绎承制授帝交州刺史,改封南野县伯,于是修理崎头古城徙居之。刘惠骞等望见恒有紫气冒城上,远近惊异,故惠骞等深自结于帝。寻改封长城县侯,南江州刺史。时宁都人刘蔼等资高州刺史李迁仕舟舰兵仗,将袭南康,帝遣杜僧明等据白口御。 二年,僧明禽迁仕,送南康斩之。承制授帝江州刺史。帝发南康,灨石旧有二十四滩,滩多巨石,行旅以爲难。帝之发,水暴起数丈,三百里间,巨石皆没。进军顿西昌,有龙见水滨,高五丈,五采鲜曜,军民观者数万人。帝又尝独坐胡床于合下,忽有神光满合,廊庑之间,并得相见。赵知礼侍侧,怪而问帝,帝笑不答。时承制遣征东将军王僧辩督衆军讨侯景,次盆城,帝率杜僧明等合三万人将会焉。时西军乏食,帝先贮军粮五十万石,至是分三十万石以资之。仍顿巴丘。会侯景废简文,立豫章嗣王栋,帝遣兼长史沈衮奉表于江陵劝进。承制授帝东扬州刺史,领会稽太守。 三年,帝帅师发自豫章。二月,次桑落洲。时僧辩已发盆城,会帝于白茅湾,乃登岸结坛,刑牲盟约。进次大雷,军人杜棱梦雷池君、周、何神,自称征讨大将军,乘朱航,陈甲仗,称下征侯景,须臾便还,云已杀景竟。 三月,帝与诸军进克姑孰,仍次蔡洲。侯景登石头城,望官军之盛,不悦,曰:「一把子人,何足可打。」密谓左右曰:「此军上有紫气,不易可当。」乃以猫琉贮石,沈塞淮口,缘淮作城,自石头迄青溪十馀里中,楼雉相接。僧辩遣杜崱问计于帝,帝以诸将不敢当锋,请先往立栅。即于石头西横垄筑栅。衆军次连八城,直出东北。贼恐西州路断,亦于东北果林作五城,以遏大路。帝曰:「善用兵者,如常山之蛇,使救首救尾,困而无暇。今我师既衆,贼徒甚寡,应分贼兵力,以强制弱。」乃命诸将分处置兵,帝与王琳、杜龛等悉力乘之,景衆大溃。僧辩啓命帝镇京口。 五月,齐遣将辛术围严超达于秦郡,帝命徐度领兵助其固守。齐衆起土山,穿地道,攻之甚急;帝乃自率万人解其围,振旅南归。承制授帝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进封长城县公。及王僧辩征陆纳于湘州,承制命帝代镇扬州。承圣二年,湘州平,帝旋镇京口。 三年三月,进帝位司空。及魏平江陵,帝与王僧辩等进啓请晋安王乙太宰承制。十二月,晋安王至自寻阳,入居朝堂,给帝班剑二十人。 四年五月,齐送贞阳侯明还主社稷,王僧辩纳之。明即位,改元天成,以晋安王爲皇太子。初,齐之纳贞阳也,帝固争之,以爲不可,不见从。帝居常愤叹曰:「嗣主高祖之孙,元皇之子,竟有何辜,坐致废黜?假立非次,此情可知。」乃密具袍数千领及锦彩金银,以爲赏赐之资。 九月壬寅,帝召徐度、侯安都、周文育,仍部列将士,水陆俱进,夜发南徐州,讨王僧辩。甲辰,帝至石头,前遣勇士自城北踰入。时僧辩方视事,闻外白有兵,遽走。帝大兵寻至,因风纵火,僧辩就禽。是夜缢之,及其子頠。于是废贞阳侯,而奉晋安王即位,改承圣四年爲绍泰元年。壬子,诏授帝侍中、大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扬南徐二州刺史,持节、司空、班剑、鼓吹并如故。仍诏甲仗百人出入殿省。 震州刺史杜龛据吴兴,与义兴太守韦载举兵逆命。辛未,帝表自东讨,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棱宿卫台省。甲戌,军至义兴。秦州刺史徐嗣徽,据城入齐,又要南豫州刺史任约举兵应龛,齐人资其兵食。嗣徽乘虚奄至阙下,侯安都出战,嗣徽等退据石头。丁丑,载及龛从弟北叟来降,帝抚而释之,仍以载兄鼎知郡事。以嗣徽寇逼,卷甲还都,命周文育进讨杜龛。 十一月己卯,齐遣兵五千,度据姑孰,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领兵万人,于胡墅度米粟三万石、马千匹入石头。帝乃遣侯安都领水军夜袭胡墅,烧齐船,周铁武率舟师断齐运输,帝领铁骑自西明门袭之。齐人大溃,嗣徽留达摩等守城,自率亲属腹心,往南州采石,以迎齐援。 先是,太白自十一月丙戌不见,十二月乙卯出于东方。丙辰,帝尽命衆军分部甲卒,对冶城立航,度兵攻其水南二栅。柳达摩等度淮置阵,帝督兵疾战,纵火烧栅,烟尘涨天,齐人大溃,尽收其船舰。是日,嗣徽、约等领齐兵还据石头,帝遣侯安都领水军袭破之,嗣徽等单舸脱走。丁巳,拔石头南岸栅,移度北岸起栅,以绝其汲路。又堙塞东门故城中诸井。齐所据城中无水,水一合贸米一升,一升米贸绢一匹,或炒米食之。达摩谓其衆曰:「顷在北,童谣云,'石头捣两裆,捣青复捣黄'。侯景服青,已倒于此,今吾徒衣黄,岂谣言验邪。」庚申,达摩遣侯子钦、刘士荣等请和,帝许之。乃于城外盟约,其将士恣其南北。辛酉,帝出石头南门陈兵,送齐人归北者。及至,齐人杀之。壬戌,齐和州长史乌丸远自南州奔还历阳,江甯令陈嗣、黄门侍郎曹朗据姑孰,不从。帝命侯安都、徐度等讨平之,聚其首爲京观。是月,杜龛以城降。 二年正月癸未,诛龛,其弟翕、从弟北叟、司马沈孝敦并赐死。三月戊戌,齐遣水军仪同萧轨、库狄伏连、尧难宗、东方老、侍中裴英起、东广州刺史独狐辟恶、洛州刺史李希光并任约、徐嗣徽、王僧愔等衆十万出栅口,向梁山,帐内荡主黄丛逆击,败之,烧其前军船舰。齐顿军保芜湖。五月丙申,齐兵至秣陵故城。己亥,帝率宗室王侯及朝臣,于大司马门外白虎阙下,刑牲告天,以齐人背约,发言慷慨,涕泗交流,士卒观者益奋。辛丑,齐军于秣陵故城,跨淮立桥栅,引度兵马。癸卯,自方山进及儿塘,游骑至台,都下震骇。帝潜以精卒三千配沈泰,度江袭齐行台赵彦深于瓜步,获其舟粟。六月甲辰,齐兵潜至锺山龙尾。丁未,进至莫府山。帝遣钱明领水军出江乘,要击齐人粮运,尽获之。齐军大馁,杀马驴而食之。壬子,齐军至玄武湖西北莫府山南,将据北郊坛。衆军自覆舟东移,顿郊坛北,与齐人相对。其夜,大雨震电,暴风拔木,平地水丈馀。齐军昼夜坐立泥中,县鬲以爨,足指皆烂。而台中及潮沟北,水退路燥,官军每得番易。甲寅,少霁。是时食尽,调市人馈军,皆是麦屑爲饭,以荷叶裹而分给,间以麦绊,兵士皆困。会文帝遣送米三千石,鸭千头,帝即炊米煮鸭,誓申一战。士及防身,计粮数脔,人人裹饭,婫以鸭肉。帝命衆军蓐食,攻之,齐军大溃。执嗣徽及其弟嗣宗,斩之以徇。虏萧轨、东方老、王敬宝、李希光、裴英起、王僧智等将帅四十六人。其军士得窜至江者,縳筏以济,中江而溺,流尸至京口者弥岸。惟任约、王僧愔获免。先是童谣云:「虏万夫,入五湖,城南酒家使虏奴。」自晋、宋以后,经絓在魏境江、淮以北,南人皆谓爲虏,于时以赏俘贸酒者,一人裁得一醉。丁巳,衆军出南州,烧贼舟。己未,斩刘归义、徐嗣産、傅野猪于建康市。是日解严。庚申,诛萧轨、东方老、王敬宝、李希光、裴英起等。 太平元年九月壬寅,帝进位丞相、录尚书事、镇卫大将军、扬州牧,进封义兴郡公。庚申,追赠皇考侍中、光禄大夫,封义兴郡公,諡曰恭。十月甲戌,梁帝敕丞相自今问讯,可施别榻,以近扆坐。 二年正月壬寅,诏加帝班剑十人,并前爲三十。丁未,诏赠皇兄道谈南兖州刺史、长城县公,諡曰昭烈。皇弟休先侍中、南徐州刺史、武康县侯,諡曰忠壮。甲寅,遣兼侍中谒者仆射陆缮策拜长城县夫人章氏爲义兴国夫人。丁卯,诏赠皇祖侍中、太常卿,諡曰孝。追封皇祖妣许氏吴郡嘉兴县君,諡曰敬。皇妣张氏义兴国太夫人,諡曰宣。 二月庚午,萧勃举兵自广州度岭,顿南康,遣其将欧阳頠、傅泰及其子孜爲前军,至豫章,分屯要险,南江州刺史余孝顷起兵应勃,帝命周文育、侯安都率衆讨平之。 八月甲午,帝进位太傅,加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丙申,加前后部羽葆、鼓吹。是时,湘州刺史王琳拥兵不应命,遣周文育、侯安都率衆讨之。 九月辛丑,梁帝进帝位相国,总百揆,封十郡爲陈公,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游冠,绿綟绶,位在诸侯王上。策曰:大哉干元,资日月以贞观,至哉坤元,凭山川以载物。故惟天爲大,陟配者钦明,惟王建国,翼辅者齐圣。是以文、武之佐,磻溪蕴其玉璜,尧、舜之臣,荣河镂其金板!况乎体得一之鸿姿,甯阳九之危厄,拯横流于碣石,扑燎火于昆冈,驱驭于韦、彭,跨蹍于齐、晋,神功行而靡用,圣道运而无名者乎。今将授公典策,其敬听朕命: 日者,昊天不吊,锺乱于我国家,网漏吞舟,强胡内贔,茫茫宇宙,惵惵黎元,方趾圆颅,万不遗一。太清否亢,桥山之痛以深,大宝屯如,平阳之祸相继。上宰膺运,康救黔黎,鞠旅于溟池之南,扬旌于桂岭之北,县三光于已坠,谧四海于群飞,光啓中兴,荡甯上国。此则公之大造于皇家者也。既而天未悔祸,夷丑荐臻,南夏崩腾,西京荡覆。冢司昏挠,旁引寇雠,既见贬于桐宫,方谋危于汉阁,皇运已殆,何殊赘旒,中国摇然,非徒如线。公赫然投袂,匡救本朝,复莒齐都,平戎王室。朕所以还膺宝历,重履宸居,挹建武之风猷,歌宣王之雅颂。此又公之再造于皇家者也。 公应务之初,登庸惟始,孙、卢肇衅,越貊爲灾,番部阽危,势将沦殄。公赤旗所指,祅垒洞开,白羽才撝,凶徒纷溃。此又公之功也。大同之末,边政不修,李贲狂迷,窃我交、爱。公英暮雅算,电扫风行,驰御楼船,直跨沧海。三山獠洞,八角蛮陬,逖矣水寓之乡,悠哉火山之国,马援之所不届,陶璜之所未开,莫不惧我王灵,争朝边候,归賝天府,献状鸿胪。此又公之功也。自寇虏陵江,宫闱幽辱,而番禺连率,本自诸夷,言得其朋,是怀同恶。公仗此忠诚,乘机剿定,执沛令而衅鼓,平新野而据鞍。此又公之功也。世道初艰,方隅多难,公以国盗边警,知无不爲,恤是同盟,诛其丑类,南土黔黎,重保苏息。此又公之功也。长驱岭峤,梦想京畿,缘道酋豪,递爲榛梗,路养渠帅,全据大都,蓄聚逋逃,方谋阻乱。公龙骧虎步,啸吒风云,山靡坚城,野无强阵,清祅氛于灨石,灭沴气于雩都。此又公之功也。迁仕凶慝,屯据大臯,乞活类马腾之军,流人多杜弢之衆。公坐挥三略,遥制六奇,义勇同心,貔貅骋力,雷奔电击,谷静山空,列郡无犬吠之惊,丛祠罢狐鸣之盗。此又公之功也。王师讨虏,次届沦波,兵乏兼储,士有饥色。公回麾彭蠡,积谷巴丘,亿庾之咏斯丰,壶浆之甿是衆。故使三军勇锐,百战无前,承此兵粮,遂殄凶逆。此又公之功也。盆垒猜携,用淹戎略。公志惟同奖,师克在和,屈礼交盟,神只感咽,故能使舟师并路,远迩朋心。此又公之功也。姑孰襟要,崤、函所凭,寇虏据其关梁,大盗负其扃鐍。公一校才撝,三雄并奋,左贤右角,沙溃土崩,鄂阪之隘斯开,夷庚之道无塞。此又公之功也。义军大衆,俱集帝京,逆竖凶徒,犹屯皇邑。公回兹地轴,抗此天罗,曾不崇朝,俾无遗噍。此又公之功也。内难初静,诸侯出关,外郡传烽,鲜卑犯塞。公舟师步甲,亘野横江,歼厥群氐,遂殚封豕。此又公之功也。公克黜祸难,劬劳皇室,而孙、甯之党,翻啓狄人,伊、洛之间,咸爲虏戍,朝闇戎尘,夜喧胡鼓。公三筹既画,八阵斯张,裁举灵鉟,亦抽金仆,咸俘丑类,悉反高墉。此又公之功也。任约叛涣,枭声不悛,戎羯贪婪,狼心无改。公左甄右落,箕张翼舒,扫是欃枪,驱其猃狁,投秦坑而尽沸,噎濉水而不流。此又公之功也。一相居中,自折彜鼎,五湖小守,妄怀同恶。公夙驾兼道,衣制杖戎,玉斧将挥,金钲且戒,祅酋震慑,遽请灰钉。此又公之功也。贼龛凶横,陵虐具区,阻兵安忍,凭灾怙乱。公虽宗居汝、潁,世寓东南,眷言桑梓,公私愤切,戮此大憝,如烹小鲜。此又公之功也。同姓有扈 ,顽凶不宾,凭藉宗盟,图危社稷。公论兵于庙堂之上,决胜于尊俎之间,寇、贾、樊、滕,浮江下濑,一朝翦扑,无待甸师。此又公之功也。豫章祅寇,依凭山泽,缮甲完聚,多历岁时,结从连横,爰洎交、广。吕嘉既获,吴濞已鏦,命我还师,征其不恪,连营尽拔,僞党斯禽。此又公之功也。自八紘九野,瓜剖豆分,窃帝偷王,连州比县。公武灵已畅,文德又宣,折简驰书,风猷斯远。此又公之功也。京师祸乱,亟积寒暄,双阙低昂,九门寥豁。公求衣昧旦,昃食高舂,兴构宫闱,具瞻遐迩。郊庠宗稷之典,六符十等之章,还闻泰始之风流,重睹永平之遗事。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济天下之勋,重之以明德,凝神体道,合德符天。用百姓以爲心,随万机而成务,上德不德,无爲以爲。夏长春生,显仁藏用,功成化洽,乐奏咸云,安上御人,礼兼文质。是以天无蕴宝,地有呈祥,既景焕于图书,方葳蕤于史牒,高勋踰于象纬,积德冠于嵩、华,固无得而称者矣。 朕又闻之:前王宰世,茂赏尊贤,式树藩长,总征群伯。二南崇绝,四履遐旷,泱泱表海,祚土维齐;岩岩泰山,俾侯于鲁。况复经营宇宙,宁惟断鼇足之功,弘济苍生,非直凿龙门之险。而畴庸报德,寂尔无闻,朕所以垂拱当宁,载怀惭悸者也。今授公相国,以南豫州之陈留南丹阳宣城、扬州之吴兴东阳新安新甯、南徐州之义兴、江州之鄱阳临川十郡,封公爲陈公。锡兹青土,苴以白茅,爰定尔邦,用建冢社。昔旦、奭分陕,俱爲保师,晋、郑诸侯,咸作卿士。兼其内外,礼实攸宜。今命使持节、兼太尉王通授相国印绶,陈公玺绂;使持节、兼司空王瑒授陈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国秩踰三铉,任总百司,位绝朝班,礼由事革。以相国总百揆,除录尚书之号,上所假节、侍中貂蝉、中书监印章、中外都督太傅印绶、义兴公印策,其镇卫大将军,扬州牧如故。又加公九锡,其敬听后命:以公礼爲桢干,律等衔策,四维皆举,八柄有章。是用锡公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以公贱宝崇谷,疏爵待农,室富京坻,人知荣辱。是用锡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以公调理阴阳,燮谐风雅,三灵允降,万国同和。是用锡公轩县之乐,六佾之舞。以公宣导王猷,弘阐风教,光景所照,鞮象必通。是用锡公朱户以居。以公抑扬清浊,褒德进贤,髦士盈朝,幽人虚谷。是用锡公纳陛以登。以公嶷然廊庙,爲世鎔范,折冲四表,临御八荒。是用锡公虎贲之士三百人。以公轨兹明罚,期在刑厝,象恭无赦,干纪必诛。是用锡公斧钺各一。以公英猷远量,跨厉嵩、溟,包一车书,括囊寰宇。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卢弓十、卢矢千。以公天经地义,贯彻幽明,春露秋霜,允供粢盛。是用锡公秬鬯一卣,圭瓒副焉。陈国置丞相以下,一遵旧式。往钦哉!其恭循朕命,克相皇天,弘建邦家,允兴鸿业,以光我高祖之休命。 十月戊辰,又进帝爵爲王。以扬州之会稽临海永嘉建安、南徐州之晋陵信安、江州之寻阳豫章安成庐陵,并前爲二十郡,益封陈国。其相国、扬州牧、镇卫大将军并如故。又命陈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锺虡宫县。王妃、王子、王女爵命之号,陈台百官,一依旧典。 辛未,梁帝禅位于陈,策曰: 咨尔陈王,惟昔上古,厥初生人,骊连、栗陆之前,容成、大庭之世,杳冥慌忽,故靡得而详焉。自羲、农、轩、昊之君,陶唐、有虞之主,或垂衣而御四海,或无爲而子万姓,居之如驭朽索,去之如脱弊屣,裁遇许由,便能舍帝,暂逢善卷,即以让王。故知玄扈琁玑,非关尊贵,金根玉辂,示表君临。及南观河渚,东沈刻璧,菁华既竭,耄勤已倦,则抗首而笑,惟贤是与,涝然作歌,简能斯授。遗风馀烈,昭晰图书,汉、魏因循,是爲故实,宋、齐授受,又弘斯义。我高祖应期抚运,握枢御宇,三后重光,祖宗齐圣。及时属阳九,封豕荐食,西都失驭,夷狄交侵。乃暨天成,轻弄龟鼎,惵惵黔首,若崩厥角,徽徽皇极,将甚缀旒。 惟王乃圣乃神,钦明文思,二仪并运,四时合序,天锡智勇,人挺雄杰,珠庭日角,龙行虎步。爰初投袂,曰乃勤王,电扫番禺,云撤彭蠡,翦其元恶,定我京畿。及王贺帝弘,贸兹冠履,既行伊、霍,用保冲人。震泽、稽阴,并怀叛逆,獯、羯丑虏,三乱皇都,裁命偏师,二邦自殄,薄伐猃狁,六戎尽殪。岭南叛换,湘、郢连结,贼帅既禽,凶渠传首。用能百揆时序,四门允穆,无思不服,无远不届,上达穹昊,下漏深泉,蛟鱼并见,讴歌攸属。况乎长彗横天,已征布新之兆,璧日斯既,实表更姓之符。七百无常期,皇王非一族。昔木德既季,而传祚于我有梁。天之历数,允集明哲。式遵前典,广询群议,王公卿尹,莫不攸属,敬从人只之愿,授帝位于尔躬。四海困穷,天禄永终,王其允执厥中,轨仪前式,以副溥天之望。禋郊祀帝,时膺大礼,永固洪业,岂不盛与!又命玺书,遣兼太保、尚书左仆射王通,兼太尉、司徒左长史王瑒,奉皇帝玺绂,受终之礼,一依唐、虞故事。是日,梁帝逊于别宫。帝谦让再三,群臣固请,乃许之。 永定元年冬十月乙亥,皇帝即位于南郊,柴燎告天曰: 皇帝臣霸先,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 梁氏以圮剥荐臻,历运有极,钦若天应,以命于霸先。夫肇有黎烝,乃树司牧,选贤与能,未常厥姓。有梁末运,仍叶遘屯,獯丑凭陵,久移神器。承圣在外,非能祀夏,天未悔祸,复罹寇逆。嫡嗣废黜,宗枝僭诈,天地板荡,纪纲泯绝。霸先爰初投袂,大拯横流,重举义兵,实戡多难。废王立帝,实有厥功,安国定社,用尽其力,是谓小康,方期大道。既而烟云表色,日月呈祥,除旧布新,既彰玄象,迁虞事夏,且协讴歌,九域八荒,同布衷款,百神群祀,皆有诚愿,梁帝高谢万邦,授以大宝。霸先自惟菲薄,让德不嗣,至于再三,辞弗获许。佥以百姓须主,万机难旷,皇灵眷命,非可谦拒。畏天之威,用膺嘉祚,永言夙志,能无惭德。敬简元辰,升坛受禅,告类上帝,用答甿心,永保于我有陈,惟明灵尚飨。 先是氛雾雨雪,昼夜晦冥,至是日,景气清晏。礼毕,舆驾还宫,临太极前殿,大赦,改元。赐百姓爵二级,文武二等。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谷五斛。逋租宿责,皆勿复收。有犯乡论清议、赃汙淫盗者,皆洗除先注,与之更始。其长徒敕系,特皆原之。亡官失爵,禁锢夺劳,一依旧典。又诏以江阴郡奉梁主爲江阴王,行梁正朔,车旗服色,一依前准。梁皇太后爲江阴国太妃,皇后爲江阴国妃。又诏百司各依位摄职。丙子,幸锺山,祭蒋帝庙。戊寅,幸华林园览辞讼,临赦囚徒。己卯,分遣大使宣劳四方。庚辰,诏出佛牙于杜姥宅,集四部设无遮大会。辛巳,追尊皇考曰景皇帝,庙号太祖,皇妣董太夫人曰安皇后,前夫人钱氏爲昭皇后,世子克爲孝怀太子。立夫人章氏爲皇后。癸未,尊景帝陵曰瑞陵、昭皇后陵曰嘉陵,依梁初园陵故事。立删定郎,刊定律令。戊子,迁景皇帝神主祔于太庙。 是月,西讨都督周文育、侯安都于郢州败绩,没于王琳。十一月丙申,封皇兄子长城县侯蒨爲临川郡王,顼袭封始兴郡王,皇弟子昙朗袭封南康郡王。庚申,都下火。 十二月庚辰,皇后谒太庙。 是岁,周闵帝元年,及九月,冢宰宇文护废闵帝而奉明帝。又爲明帝元年。 二年春正月乙未,以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侯瑱爲司空。辛丑,祀南郊;大赦。甲寅,遣中书舍人韦鼎、策吴兴楚王神爲帝。戊午,祀明堂。 二月壬申,南豫州刺史沈泰奔齐。辛卯,诏司空侯瑱总督水陆衆军以御齐。 三月,王琳立梁永嘉王萧庄以奉梁后,即位于郢州。夏四月甲子,祀太庙。乙丑,江阴王殂,陈志也。追諡梁敬帝。诏太宰吊祭,司空监护丧事。以梁武林侯萧谘子季卿嗣爲江阴王。戊辰,重云殿东鸱尾有紫烟属天。 五月乙未,都下地震。壬寅,立梁邵陵携王庙室,祭乙太牢。辛酉,帝幸大庄严寺,舍身。壬戌,群臣表请还宫。 六月己巳,诏司空侯填、领军将军徐度讨王琳。初,侯景之平也,太极殿被焚,承圣中议欲营之,独阙一柱。秋七月,有樟木大十八围,长四丈五尺,流泊陶家后渚,监军邹子度以闻。诏中书令沈衆兼起部尚书,构太极殿。 八月,周文育、侯安都等于王琳所逃归,自劾廷尉,即日引见,宥之,并复本官。丁亥,加江州刺史周迪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冬十月庚午,遣镇南将军周文育都督衆军出豫章,讨馀孝劢。乙亥,幸庄严寺,发金光明经题。丁酉,加高州刺史黄法氍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二月甲子,幸大庄严寺,设无碍大会,舍乘舆法物,群臣备法驾奉迎,即日还宫。丙戌,加北江州刺史熊昙朗平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三年春正月丁酉,镇南将军、广州刺史欧阳頠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是夜大雪,及旦,太极殿前有龙迹见。甲子,广州言仙人见于罗浮山寺小石楼。 二月辛酉,加平西将军、桂州刺史淳于量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夏闰四月甲午,诏依前代置西省学士,兼取伎术士。是时久不雨。丙午,幸锺山祭蒋帝庙。是日降雨,迄于月晦。 五月丙辰朔,日有蚀之。有司奏旧仪帝御前殿,服朱纱袍、通天冠。诏曰:「此乃前代承用,意有未同,合朔仰助太阳,宜备衮冕之服,自今永可爲准。」丙子,扶南国遣使朝贡。乙酉,北江州刺史熊昙朗杀都督周文育,举兵反。王琳遣其将常衆爱、曹庆率兵援馀孝劢。 六月戊子,仪同侯安都败衆爱等于左里,获琳从弟袭、主帅羊暕等四十馀人,衆爱遁走。庚寅,庐山人斩之,传首建邺。甲午,衆军凯归。 丁酉,帝不豫,遣兼太宰、尚书右仆射王通以疾告太庙,兼太宰、中书令谢哲告太社、南北郊。辛丑,帝小瘳。故司空周文育之柩至自建昌。壬寅,帝素服哭于朝堂,哀甚。癸卯,上临讯狱讼。是夜,荧惑在天尊,上疾甚。丙午,帝崩于璿玑殿,时年五十七。遗诏追临川王蒨入缵大业。甲寅,殡于太极殿西阶。八月甲午,群臣上諡曰武皇帝,庙号高祖。丙申,葬万安陵。 帝雄武多英略,性甚仁爱。及居阿衡,恒崇宽简。雅尚俭素,常膳不过数品。私飨曲宴,皆瓦器蚌盘,肴核庶羞,裁令充足,不爲虚费。初平侯景及立敬帝,子女玉帛皆班将士。其充闱房者,衣不重采,饰无金翠,声乐不列于前。践阼之后,弥厉恭俭。故能隆功茂德,光于江左云。 世祖文皇帝讳蒨,字子华,始兴昭烈王之长子也。少沈敏,有识量,美容仪,留意经史。武帝甚爱之,常称吾家英秀。梁太清初,帝梦两日斗,一大一小,大者光灭坠地,色正黄,其大如斗,帝三分取一怀之。侯景之乱,避地临安县郭文举旧宅。及武帝举兵南下,景遣吴兴太守信都遵收帝及衡阳献王出都。帝乃密袖小刀,候见景欲图之。及至,以付郎中王翻幽守,故其事不遂。武帝围石头,景欲加害者数矣,会景败,乃得出。起家吴兴太守。武帝之讨王僧辩也,先召帝与谋。时僧辩婿杜龛据吴兴,兵衆甚盛,武帝密令帝还长城,立栅备之。龛遣将杜泰乘虚掩至,将士相视失色,帝言笑自若,部分益明,于是衆心乃定。及武帝遣周文育讨龛,帝遣将军刘澄、蒋元举攻下龛。拜会稽太守。武帝受禅,立爲临川王。梦梁武帝以宝刀授己。周文育、侯安都之败于沌口,武帝诏帝入总军政。寻命率兵城南皖。永定三年六月丙午,武帝崩,皇后称遗诏征帝入纂皇统。甲寅,至自南皖,入居中书省。皇后令帝嗣膺宝籙,帝辞让至于再三,公卿固请,其日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大赦,诏州郡悉停奔赴。 秋七月丙辰,尊皇后爲皇太后。辛酉,以司空侯瑱爲太尉,以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爲司空,以南徐州刺史徐度爲侍中、中抚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乙丑,重云殿灾。 八月庚戌,立皇子伯茂爲始兴王,奉昭烈王后,徙封始兴嗣王顼爲安成王。 九月辛酉,立皇子伯宗爲皇太子,王公以下赐帛各有差。 乙亥,立妃沈氏爲皇后。 冬十月甲子,齐文宣帝殂。 十一月乙卯,王琳寇大雷,诏太尉侯瑱、司空侯安都、仪同徐度御之。 是岁,周明帝改天王称皇帝,复建年号曰武成元年。 天嘉元年春正月癸丑,大赦,改元。诏赐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粟五斛。孝悌力田,殊行异等,加爵一级。甲寅,分遣使者宣劳四方。辛酉,祀南郊。诏赐人爵一级。 二月丙申,太尉侯瑱败王琳于梁山,败齐兵于博望,禽齐将刘伯球。王琳及其主萧庄奔齐。庚子,分遣使者齎玺书宣劳四方。乙巳,遣太尉侯瑱镇盆城。庚戌,立武帝第六子昌爲衡阳王。三月丙辰,萧庄所署郢州刺史孙瑒举州内附。丁巳,江州刺史周迪平南中,斩贼帅熊昙朗,传首建邺。戊午,齐军弃鲁山城走,诏南豫州刺史程灵洗守之。丙子,衡阳王昌沈于江。夏四月丁亥,立皇子伯信爲衡阳王,奉献王后。 辛丑,周明帝崩。 六月辛巳,改諡皇祖妣景安皇后曰景文皇后。壬辰,诏改葬梁元帝于江宁旧茔,车旗礼章,悉用梁典,仍依魏葬汉献帝故事。甲午,追策故始兴昭烈王妃曰孝妃。辛丑,国哀周忌,上临于太极前殿,百僚陪哭。赦建邺殊死以下。 秋七月丙辰,立皇子伯山爲鄱阳王。 八月壬午,齐孝昭帝废其主殷而自立。戊子,诏非兵器及国容所须,金银珠玉衣服杂玩,悉皆禁断。丁酉,幸正阳堂阅武。 九月癸丑,彗星见。乙卯,周将独孤盛领水军趣巴、湘,与贺若敦水陆俱进,太尉侯瑱自寻阳御之。 冬十月癸巳,侯瑱袭破独孤盛于杨叶洲,盛登岸筑城自保。 丁酉,诏司空侯安都率衆会侯瑱南拒周军。 十二月己亥,周巴陵城主尉迟宪降。庚子,独孤盛潜遁走。 二年春正月庚戌,大赦。辛未,周湘州城主殷亮降,湘州平。 二月庚寅,曲赦湘州诸郡。 三月乙卯,太尉、湘州刺史侯瑱薨。 夏六月己亥,齐人通好。 秋七月丙午,周将贺若敦遁归,武陵、天门、南平、义阳、河东、宜都郡悉平。 九月甲寅,诏以故太尉侯瑱、故司空周文育、故开府仪同三司杜僧明、故中护军胡颖、故领军陈拟配食武帝庙庭。 冬十月癸丑,霍州西山蛮率部内属。乙卯,高丽国遣使朝贡。 十一月甲辰,齐孝昭帝殂。 十二月甲申,立始兴国庙于都下,用王者礼。以国用不足,立煮海盐赋及榷酤科。先是缙州刺史留异应王琳,丙戌,诏司空侯安都讨之。 是岁,周武帝保定元年。 三年春正月庚戌,设帷宫于南郊,币告胡公以配天。辛亥,祀南郊,诏赐人爵一级,孝悌力田加一等。 二月,梁宣帝殂。 闰月己酉,以百济王馀明爲抚东大将军,高丽王高汤爲宁东将军。江州刺史周迪举兵应留异。甲子,改铸五铢钱。 三月丙子,安成王顼至自周。丁丑,以安右将军吴明彻爲安南将军、江州刺史,督衆军南讨。甲申,大赦。庚寅,司空侯安都破留异于桃枝岭,异奔晋安,东阳郡平。 夏四月癸卯,曲赦东阳郡。乙巳,齐人来聘。 秋七月己丑,皇太子纳妃王氏,在位文武赐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爲父后者,赐爵二级。 九月戊辰朔,日有蚀之。以侍中到仲举爲尚书右仆射。丁亥,周迪请降。 四年春正月丙子,干陀利国遣使朝贡。甲申,周迪走投闽州,刺史陈宝应纳之。 夏四月辛丑,设无碍大会,舍身于太极前殿。乙卯,加骠骑将军、扬州刺史安成王顼开府仪同三司。 六月癸巳,司空侯安都赐死。 秋九月壬戌,开府仪同三司、广州刺史欧阳頠薨。癸亥,曲赦都下。辛未,周迪复寇临川,诏护军将军章昭达讨平之。 冬十二月丙申,大赦。诏昭达进军建安,讨陈宝应。五年春三月壬午,诏以故护军将军周铁武配食武帝庙庭。 夏五月,周、齐并遣使来聘。 秋七月丁丑,曲赦都下。 九月,城西城。 冬十一月己丑,章昭达禽陈宝应、留异,送建邺,晋安郡平。甲辰,以护军将军章昭达爲镇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十二月甲子,曲赦建安、晋安二郡。讨陈宝应将士死王事者,并给棺槥,送还本乡,并复其家。癸未,齐人来聘。 六年春正月甲午,皇太子加元服,王公以下,赐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爲父后者,赐爵一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 夏四月甲寅,以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安成王顼爲司空。 五月,齐武成帝传位于太子纬,自号太上皇帝。 六月辛酉,彗星见于上台北。周人来聘。 秋七月癸未,有大风自西南至,广百余步,激坏灵台候楼。甲申,仪贤堂无故自坏。丙戌,临川太守骆牙斩周迪,传首建邺,枭于朱雀航。 八月己卯,立皇子伯固爲新安王,伯恭爲晋安王,伯仁爲庐陵王,伯义爲江夏王。 九月,新作大航。 冬十月辛亥,齐人来聘。 十二月乙卯,立皇子伯礼爲武陵王。癸亥,曲赦都下。 天康元年春二月丙子,大赦,改元。 三月己卯,以司空安成王顼爲尚书令。 夏四月乙卯,皇孙至泽生,赐在位文武帛各有差,爲父后者赐爵一级。癸酉,皇帝崩于有觉殿。遗诏皇太子可即君临,山陵务存俭速,大敛竟,群臣三日一临,公除之制,率依旧典。六月甲子,群臣上諡曰文皇帝,庙号世祖。丙寅,葬永宁陵。 文帝起自布衣,知百姓疾苦,国家资用,务从俭约。妙识真僞,下不容奸。一夜内刺闺取外事分判者,前后相续。每鸡人伺漏传签于殿中者,令投签于阶石上,枪然有声,云:「吾虽得眠,亦令惊觉。」其自强若此云。 废帝讳伯宗,字奉业,小字药王,文帝嫡长子也。梁承圣三年五月庚寅生。永定二年二月戊辰,拜临川王世子。三年,文帝嗣位,八月庚戌,立爲皇太子。自梁室乱离,东宫焚烬,太子居于永福省。 天康元年四月癸酉,文帝崩,是日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大赦。诏内外文武各复其职,远方悉停奔赴。 五月己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庚寅,以司空、扬州刺史、新除尚书令安成王顼爲司徒、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丁酉,以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度爲司空,以镇东将军、东扬州刺史始兴王伯茂爲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以吏部尚书袁枢爲尚书左仆射。以吴兴太守沈钦爲右仆射。秋七月丁酉,立妃王氏爲皇后。 冬十月庚申,享太庙。 十一月乙亥,周人来吊。 十二月甲子,高丽国遣使朝贡。 是岁,周天和元年。 光大元年春正月癸酉,尚书左仆射袁枢卒。乙亥,大赦,改元,赐孝悌力田爵一级。辛卯,祀南郊。 二月辛亥,南豫州刺史余孝顷谋反,伏诛。 三月甲午,以尚书右仆射沈钦爲侍中、尚书仆射。 夏五月乙未,湘州刺史华皎不从执政,丙申,以中抚军大将军淳于量爲征南大将军,总舟师讨之。 六月壬寅,以中军大将军、司空徐度爲车骑将军,总督都下衆军,自步道袭湘州。 秋七月戊申,立皇子至泽爲皇太子,赐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级,王公以下赉帛各有差。 九月丙辰,百济国遣使朝贡。是月,周将拓拔定入郢州,与华皎水陆俱进,都督淳于量、吴明彻等大破之,皎单舸奔江陵,禽定送建邺。 冬十月辛巳,曲赦湘、巴二州爲皎所诖误者。 十一月甲子,中权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王冲薨。 十二月庚寅,以仪同三司兼从事中郎孔英哲爲奉圣亭侯,奉孔子祀。 二年春正月己亥,司徒、安成王顼进位太傅,领司徒,加殊礼。以新除征南大将军淳于量爲中军大将军,及安南将军、湘州刺史吴明彻即本号并开府仪同三司。庚子,诏讨华皎军人死王事者,并给棺槥,送还本乡,仍复其家。甲子,司空徐度薨。 夏五月丙辰,太傅安成王顼献玉玺一。 六月丁亥,彗星见。 秋七月戊申,新罗国遣使朝贡。壬戌,立皇弟伯智爲永阳王,伯谋爲桂阳王。 九月,林邑、狼牙修国并遣使朝贡。 冬十一月甲寅,慈训太后令曰:「伯宗昔在储宫,本无令问、及居崇极,遂骋凶淫。太傅亲承顾托,义深垣屏,而攒涂未御,翌日无淹,仍遣刘师知、殷不佞等显言排斥,阴谋祸乱,赖元相维持,但除君侧。又以馀孝顷密迩京师,便相徵召,宗社之灵,祅氛是灭。于是密诏华皎,称兵上流,国祚忧惶,几移丑类。又别敕欧阳纥等攻逼衡州,岭表纷纭,殊淹弦望。但贼竖皆亡,日望惩改,而悖礼忘德,情性不悛。荡主侯法喜等,太傅麾下,恒游府内,啖以深利,谋兴肘腋;又荡主孙泰等潜相连结,大有交通,天诱其衷,自然开发。此诸文迹,今以相示,岂可复肃恭禋祀,临御生灵。今可特降爲临海郡王,送还藩邸。太傅安成王,固天生德,齐圣广深,二后锺心,三灵伫眷。自前朝不豫,任总邦家,威惠相宣,刑礼兼设。且地彰灵玺,天表长彗,布新除旧,祯祥咸显。文皇知子之鉴,事甚帝尧,传弟之怀,久符太伯。今可还申旧志,崇立贤君,外宜依旧典,奉迎舆驾。」是日,帝出居别第。太建二年四月乙卯薨,时年十九。 帝性仁弱,无人君之器,及即尊位,政刑皆归冢宰,故宣太后称文帝遗志而废焉。 论曰:陈武帝以雄毅之姿,属殷忧之运,功存拯溺,道济横流,应变无方,盖惟人杰。及乎西都荡覆,江表阽危,僧辩任同伊尹,空结桐宫之恨,贞阳入假秦兵,不息穆嬴之泣。帝乘隙以举,乃蹈玄机,王业所基,始自于此,柴天改物,盖有凭云。文帝以宗枝承统,情存兢惕,加以崇尚儒术,爱悦文义,恭俭行己,勤劳济物,志度弘远,有前哲之风,至于临下明察,得永平之政矣。临海懦弱,有同于帝挚,文后虽欲不鉴殷道,盖亦其可得邪。 卷十 - 南史 - 李延寿 陈本纪下第十 高宗孝宣皇帝讳顼,字绍世,小字师利,始兴昭烈王第二子也。梁中大通二年七月辛酉生,有赤光满室。少宽容,多智略。及长,美容仪,身长八尺三寸,垂手过膝,有勇力,善骑射。武帝平侯景,镇京口,梁元帝征武帝子侄入侍,武帝遣帝赴江陵。累官爲中书侍郎。时有军主李总与帝有旧,每同游处,帝尝夜被酒,张灯而寐,总适出,寻反,乃见帝是大龙,便惊走他室。魏平江陵,迁于长安。帝貌若不慧,魏将杨忠门客张子煦见而奇之,曰:「此人虎头,当大贵也。」 永定元年,遥袭封始兴郡王。文帝嗣位,改封安成王。天嘉三年,自周还,授侍中、中书监、中卫将军,置佐史。历位司空、尚书令。废帝即位,拜司徒、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光大二年正月,进位太傅,领司徒,加殊礼,剑履上殿。十一月甲寅,慈训太后黜废帝爲临海王,以帝入缵皇统。 是月,齐武成帝殂。 太建元年春正月甲午,皇帝即位于太极前殿,大赦,改元。文武赐位一阶,孝悌力田及爲父后者,赐爵一级,鳏寡不能自存者,人赐谷五斛。复太皇太后尊号曰皇太后。立妃柳氏爲皇后,世子叔宝爲皇太子。封皇子江州刺史康乐侯叔陵爲始兴王,奉昭烈王祀。乙未,谒太庙。丁酉,分命大使,观省四方风俗。以尚书仆射沈钦爲左仆射,度支尚书王劢爲右仆射。辛丑,祀南郊。壬寅,封皇子建安侯叔英爲豫章王,丰城侯叔坚爲长沙王。 二月乙亥,耕藉田。 夏五月甲午,齐人来聘。丁巳,以吏部尚书徐陵爲尚书右仆射。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纳妃沈氏,王公以下赐帛各有差。 冬十月,新除左卫将军欧阳纥据广州反。辛未,遣开府仪同三司章昭达讨之。 二年春二月癸未,章昭达禽欧阳纥送都,斩于建康市,广州平。三月丙申,皇太后崩。丙午,曲赦广、衡二州。丁未,大赦。又诏自讨周迪、华皎以来,兵所有死亡者,并令收敛,并给棺槥,送还本乡。 夏四月乙卯,临海王伯宗薨。戊寅,皇太后祔葬于万安陵。五月壬午,齐人来吊。 六月戊子,新罗国遣使朝贡。辛卯,大雨雹。乙巳,分遣大使巡州郡,省冤屈。 冬十一月辛酉,高丽国遣使朝贡。 十二月癸巳,雷。 三年春正月癸丑,以尚书右仆射徐陵爲尚书仆射。辛酉,祀南郊。 二月辛巳,祀明堂。丁酉,耕藉田。 三月丁丑,大赦。 夏四月壬辰,齐人来聘。 五月辛亥,高丽、新罗、丹丹、天竺、盘盘等国并遣使朝贡。 六月丁亥,江阴王萧季卿以罪免。甲辰,封东中郎长沙王府谘议参军萧彜爲江阴王。 冬十月乙酉,周人来聘。 十二月壬辰,司空章昭达薨。 四年春正月丙午,以尚书仆射徐陵爲左仆射,中书监王劢爲右仆射。 二月乙酉,立皇子叔卿爲建安王。 三月乙丑,扶南、林邑国并遣使朝贡。 夏五月癸卯,尚书右仆射王劢卒。 是月周人诛冢宰宇文护。 秋八月辛未,周人来聘。 九月庚子朔,日有蚀之。辛亥,大赦。丙寅,以故太尉徐度,仪同三司杜棱、程灵洗配食武帝庙庭;故司空章昭达配食文帝庙庭。 冬十一月己亥,地震。 是岁,周建德元年。 五年春正月癸酉,以吏部尚书沈君理爲尚书右仆射,领吏部。辛巳,祀南郊。 二月辛丑,祀明堂。乙卯夜,有白气如虹,自北方贯北斗紫宫。三月壬午,以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都督征讨诸军事,略地北边。丙戌,西衡州献马生角。己丑,皇孙胤生,内外文武赐帛各有差,爲父后者赐爵一级。 夏六月癸亥,周人来聘。 秋九月癸未,尚书右仆射沈君理卒。壬辰晦,夜明。 冬十月己亥,以特进周弘正爲尚书右仆射。乙巳,吴明彻克寿阳城,斩王琳,传首建邺,枭于朱雀航。 十二月壬辰,诏熊昙朗、留异、陈宝应、周迪、邓绪等及王琳首并还亲属,以弘广宥。乙巳,立皇子叔明爲宜都王,叔献爲河东王。 是岁,诸军略地,所在克捷。 六年春正月壬戌,赦江右淮北诸州。甲申,周人来聘。高丽国遣使朝贡。 二月壬辰朔,日有蚀之。辛亥,耕藉田。 夏四月庚子,彗星见。 六月壬辰,尚书右仆射周弘正卒。 冬十一月乙亥,诏北边行军之所,并给复十年。 十二月戊戌,以吏部尚书王瑒爲尚书右仆射。 七年春正月辛未,祀南郊。 三月辛未,诏豫、二兖、谯、徐、合、霍、南司、定九州及南豫、江、郢所部在江北诸郡,置云旗义士,往大军及诸镇备防。夏四月丙戌,有星孛于大角。庚寅,监豫州陈桃根献青牛,诏以还百姓。乙未,桃根又上织成罗纹锦被表各二,诏于云龙门外焚之。壬子,郢州献瑞锺六。 六月丙戌,诏爲北行将士死王事者,克日举哀。壬辰,以尚书右仆射王瑒爲尚书仆射。己酉,改作云龙、神兽门。 秋八月癸卯,周人来聘。 闰九月壬辰,都督吴明彻大破齐军于吕梁。是月,甘露频降乐游苑。丁未,舆驾幸苑采甘露,宴群臣,诏于苑龙舟山立甘露亭。 冬十月己巳,立皇子叔齐爲新蔡王,叔文爲晋熙王。 十二月壬戌,以尚书仆射王瑒爲左仆射,太子詹事陆缮爲右仆射。甲子,南康郡献瑞锺一。 八年春二月壬申,以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爲司空。 夏五月庚寅,尚书左仆射王瑒卒。 六月甲寅,以尚书右仆射陆缮爲左仆射,新除晋陵太守王克爲右仆射。 秋九月戊戌,立皇子叔彪爲淮南王。 九年春正月乙亥,齐主传位于其太子恒,自号太上皇。 是月,周灭齐。 二月壬子,耕藉田。 秋七月己卯,百济国遣使朝贡。庚辰,大雨,震万安陵华表。己丑,震慧日寺刹及瓦官寺重门,一女子震死。 冬十月戊午,司空吴明彻破周将梁士彦于吕梁。 十二月戊申,东宫成,皇太子移于新宫。 十年春二月甲子,周军救梁士彦,大败司空吴明彻于吕梁,及将卒皆见囚俘不反。 三月辛未,震武库。丙子,分命衆军以备周。乙酉,大赦。 夏四月庚戌,诏絓在军者,并赐爵二级。又诏御府堂署所营造,礼乐仪服军器之外,悉皆停息。掖庭常供,王侯妃主诸有奉恤者,并各量减。庚申,大雨雹。 六月丁酉,周武帝崩。 闰六月丁卯,大雨,震大皇寺刹、庄严寺露盘、重阳阁东楼、千秋门内槐树及鸿胪府门。 秋七月戊戌,新罗国遣使朝贡。 八月戊寅,陨霜杀稻菽。 九月乙巳,立方明坛于娄湖。戊申,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兼王官伯,临盟。甲寅,幸娄湖,临誓衆。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以上下相警。 冬十月戊子,以尚书左仆射陆缮爲尚书仆射。 十二月乙亥,合州庐江蛮田伯兴出寇枞阳,刺史鲁广达讨平之。是岁,周宣政元年。 十一年春正月丁酉,南兖州言龙见。 二月癸亥,耕藉田。 秋七月辛卯,初用大货六铢钱。 八月丁卯,幸大壮观阅武。 冬十月甲戌,以尚书仆射陆缮爲尚书左仆射,以祠部尚书晋安王伯恭爲右仆射。十一月辛卯,大赦。戊戌,周将梁士彦围寿阳,克之。辛亥,又克霍州。癸丑,以扬州刺史始兴王叔陵爲大都督,总督水步衆军。 十二月乙丑,南、北兖、晋三州及盱眙、山阳、阳平、马头、秦、历阳、沛、北谯、南梁等九郡民并自拔向建邺。周又克谯、北徐二州。自是淮南之地,尽归于周矣。己巳,诏非军国所须,多所减损,归于俭约。 是岁,周宣帝大象元年。 十二年夏四月癸亥,尚书左仆射陆缮卒。己卯,大雩。壬午,雨。 五月癸巳,以尚书右仆射晋安王伯恭爲尚书仆射。己酉,周宣帝崩。 六月壬戌,大风,吹坏臯门中闼。 秋八月己未,周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以所统九州八镇之地来降。诏因以消难爲大都督,加司空,封随郡公。庚申,诏镇西将军樊毅进督沔、汉诸军事。遣南豫州刺史任忠率衆趋历阳,超武将军陈慧纪爲前军都督,趋南兖州。戊辰,以司空司马消难爲大都督水陆诸军事。庚午,通直散骑常侍淳于陵克临江郡。癸酉,智武将军鲁广达克郭默城。甲戌,大雨霖。丙子,淳于陵克佑州城。 九月癸未,周临江太守刘显光率衆来降。是夜,天东南有声,如风水相激,三夜乃止。丁亥,周将王延贵率衆援历阳,任忠击破之,禽延贵等。己酉,周广陵义军主曹药率衆来降。 冬十月癸丑,大雨,震电。 十二月庚辰,南徐州刺史河东王叔献薨。 十三年春正月壬午,以中权将军、护军将军鄱阳王伯山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以尚书仆射晋安王伯恭爲左仆射,吏部尚书袁宪爲右仆射。 二月乙亥,耕藉田。 秋九月癸亥夜,大风从西北来,发屋拔树,大雨雹。 冬十月壬寅,丹丹国遣使朝贡。 十二月辛巳,彗星见西南。 是岁,周静帝大定元年,逊位于隋文帝,改元开皇元年。 十四年春正月己酉,上弗豫。甲寅,崩于宣福殿,时年五十三。遗诏:「凡厥终制,事从省约,金银之饰,不以入圹,明器皆用瓦。以日易月及公除之制,悉依旧准。在位百司,三日一临。四方州镇,五等诸侯,各守所职,并停奔赴。」二月辛卯,群臣上諡曰孝宣皇帝,庙号高宗。癸巳,葬显宁陵。帝之在田,本有恢弘之度,及居尊位,实允天人之属。于时国步初弭,创痍未复,淮南之地,并入于齐。帝志复旧境,意反侵地,强弱之形,理则县绝,犯斯不韪,适足爲禽。及周兵灭齐,乘胜而举,略地还至江际,自此惧矣。既而修饰都城,爲扞御之备,获铭云:「二百年后,当有痴人修破吾城者。」时莫测所从云。 后主讳叔宝,字元秀,小字黄奴,宣帝嫡长子也。梁承圣二年十一月戊寅,生于江陵。明年,魏平江陵,宣帝迁于长安,留后主于穰城。天嘉三年,归建邺,立爲安成王世子。光大二年,累迁侍中。 太建元年正月甲午,立爲皇太子。十四年正月甲寅,宣帝崩。乙卯,始兴王叔陵构逆伏诛。丁巳,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大赦,在位文武及孝悌力田爲父后者,并赐爵一级,孤老鳏寡不能自存者,赐谷人五斛、帛二匹。癸亥,以侍中、丹阳尹、长沙王叔坚爲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乙丑,尊皇后爲皇太后。丁卯,立皇弟叔重爲始兴王,奉昭烈王祀。己巳,立妃沈氏爲皇后。辛未,立皇弟叔俨爲寻阳王,叔慎爲岳阳王,叔达爲义阳王,叔熊爲巴山王,叔虞爲武昌王。甲戌,设无碍大会于太极前殿。 三月癸亥,诏内外衆官九品以上,各荐一人。又诏求忠谠,无所隐讳。己巳,以新除翊左将军永阳王伯智爲尚书仆射。 夏四月丙申,立皇子永康公胤爲皇太子,赐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级,王公以下赉帛各有差。庚子,诏:「镂金银薄、庶物化生、土木人、彩华之属,及布帛短狭轻疏者,并伤财废业,尤成蠹患。又僧尼道士,挟邪左道,不依经律,人间淫祀祅书诸珍怪事,详爲条制,并皆禁绝。」 秋七月辛未,大赦。是月,自建邺至荆州,江水色赤如血。 八月癸未,天有声如风水相激。乙酉夜,又如之。 九月丙午,设无碍大会于太极前殿,舍身及乘舆御服,大赦。辛亥夜,天东北有声如虫飞,渐移西北。丙寅,以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长沙王叔坚爲司空,征南将军、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至德元年春正月壬寅,大赦,改元。以征南将军、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爲中卫大将军;以司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长沙王叔坚爲江州刺史;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东扬州刺史司马消难进号车骑将军。癸卯,立皇子深爲始安王。秋八月丁卯,以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长沙王叔坚爲司空。 九月丁巳,天东南有声如虫飞。 冬十一月丁酉,立皇弟叔平爲湘东王,叔敖爲临贺王,叔宣爲阳山王,叔穆爲西阳王,叔俭爲南安王,叔澄爲南郡王,叔兴爲沅陵王,叔韶爲岳山王,叔纯爲新兴王。 十二月丙辰,头和国遣使朝贡。司空、长沙王叔坚有罪免。戊午夜,天开,自西北至东南,其内有青黄杂色,隆隆若雷声。 二年春正月丁卯,分遣大使,巡省风俗。癸巳,大赦。 夏五月戊子,以吏部尚书江总爲尚书仆射。 秋七月壬午,皇太子加元服,在位文武赐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爲父后者,赐爵一级;鳏寡癃老不能自存者,人谷五斛。 冬十一月丙寅,大赦。是月,盘盘、百济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戊午朔,日有蚀之。庚午,镇左将军长沙王叔坚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三月辛酉,前丰州刺史章大宝举兵反。 夏四月庚戌,丰州义军主陈景详斩大宝,传首建邺。 冬十月己丑,丹丹国遣使朝贡。 十一月己未,诏修复仲尼庙。辛巳,幸长干寺,大赦。 十二月癸卯,高丽国遣使朝贡。 是岁,梁明帝殂。 四年春正月甲寅,诏王公以下各荐所知,无隔舆皁。二月丙申,立皇弟叔谟爲巴东王,叔显爲临江王,叔坦爲新会王,叔隆爲新甯王。 夏五月丁巳,立皇子庄爲会稽王。 秋九月甲午,幸玄武湖,肄舻舰阅武。丁未,百济国遣使朝贡。 冬十月癸亥,以尚书仆射江总爲尚书令,吏部尚书谢侑爲尚书仆射。 十一月己卯,大赦。祯明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改元。乙未,地震。秋九月庚寅,梁太傅安平王萧岩、荆州刺史萧瓛,遣其都官尚书沈君公诣荆州刺史陈慧纪请降。辛卯,岩等帅其文武官男女济江。甲午,大赦。 冬十一月丙子,以萧岩爲平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东扬州刺史。丁亥,以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豫章王叔英爲兼司徒。 十二月丙辰,以前镇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东扬州刺史鄱阳王伯山爲镇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二年春正月辛巳,立皇子恮爲东阳王,恬爲钱唐王。 夏四月戊申,有群鼠无数,自蔡洲岸入石头,渡淮至于青塘两岸,数日自死,随流出江。是月,郢州南浦水黑如墨。 五月甲午,东冶铸铁,有物赤色,大如数升,自天坠鎔所,有声隆隆如雷,铁飞出墙外,烧人家。 六月戊戌,扶南国遣使朝贡。庚子,废皇太子胤爲吴兴王,立扬州刺史始安王深爲皇太子。辛丑,以太子詹事袁宪爲尚书仆射。丁巳,大风自西北激涛水入石头城,淮渚暴溢,漂没舟乘。 冬十月己亥,立皇子藩爲吴王。己酉,幸莫府山,大校猎。 十一月丁卯,诏克日于大政殿讯狱。丙子,立皇弟叔荣爲新昌王,叔匡爲太原王。 初隋文帝受周禅,甚敦邻好,宣帝尚不禁侵掠。太建末,隋兵大举,闻宣帝崩,乃命班师,遣使赴吊,修敌国之礼,书称姓名顿首。而后主益骄,书末云:「想彼统内如宜,此宇宙清泰。」隋文帝不说,以示朝臣。清河公杨素以爲主辱,再拜请罪,及襄邑公贺若弼并奋求致讨。后副使袁彦聘隋,窃图隋文帝状以归,后主见之,大骇曰:「吾不欲见此人。」每遣间谍,隋文帝皆给衣马,礼遣以归。 后主愈骄,不虞外难,荒于酒色,不恤政事,左右嬖佞珥貂者五十人,妇人美貌丽服巧态以从者千馀人。常使张贵妃、孔贵人等八人夹坐,江总、孔范等十人预宴,号曰「狎客」。先令八妇人襞采笺,制五言诗,十客一时继和,迟则罚酒。君臣酣饮,从夕达旦,以此爲常。而盛修宫室,无时休止。税江税市,征取百端。刑罚酷滥,牢狱常满。 覆舟山及蒋山柏林,冬月常多采醴,后主以爲甘露之瑞。前后灾异甚多。有神自称老子,游于都下,与人对语而不见形,言吉凶多验,得酒辄釂之,经三四年乃去。船下有声云「明年乱」。视之,得婴儿长三尺而无头。蒋山衆鸟鼓两翼以拊膺,曰「奈何帝!奈何帝!」又建邺城无故自坏。青龙出建阳门,井涌雾,赤地生黑白毛,大风拔朱雀门,临平湖草旧塞,忽然自通。后主又梦黄衣人围城,乃尽去绕城橘树。又见大蛇中分,首尾各走。夜中索饮,忽变爲血。有血沾阶至于坐床头而火起。有狐入其床下,捕之不见。以爲祅,乃自卖于佛寺爲奴以禳之。于郭内大皇佛寺起七层塔,未毕,火从中起,飞至石头,烧死者甚衆。又采木湘州,拟造正寝,筏至牛渚矶,尽没水中,既而渔人见筏浮于海上。起齐云观,国人歌曰:「齐云观,寇来无际畔。」始北齐末,诸省官人多称省主,未几而灭。至是举朝亦有此称,识者以爲省主,主将见省之兆。 隋文帝谓仆射高熲曰:「我爲百姓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战船。人请密之,隋文帝曰:「吾将显行天诛,何密之有!使投柿于江,若彼能改,吾又何求。」及纳梁萧瓛、萧岩,隋文愈忿,以晋王广爲元帅,督八十总管致讨。乃送玺书,暴后主二十恶。又散写诏书,书三十万纸,遍喻江外。 诸军既下,江滨镇戍相继奏闻。新除湘州刺史施文庆、中书舍人沈客卿掌机密,并抑而不言。 初萧岩、萧瓛之至也,德教学士沈君道梦殿前长人,朱衣武冠,头出栏上,攘臂怒曰:「那忽受叛萧误人事。」后主闻之,忌二萧,故远散其衆,以岩爲东扬州刺史,瓛爲吴州刺史。使领军任忠出守吴兴郡,以襟带二州。使南平王嶷镇江州,永嘉王彦镇南徐州。寻召二王赴期明年元会,命缘江诸防船舰,悉从二王还都爲威势,以示梁人之来者,由是江中无一斗船。上流诸州兵,皆阻杨素军不得至。都下甲士尚十余万人。及闻隋军临江,后主曰:「王气在此,齐兵三度来,周兵再度至,无不摧没。虏今来者必自败。」孔范亦言无渡江理。但奏伎纵酒,作诗不辍。 三年春正月乙丑朔,朝会,大雾四塞,入人鼻皆辛酸。后主昏睡,至晡时乃罢。是日,隋将贺若弼自北道广陵济,韩擒趋横江济,分兵晨袭采石,取之。进拔姑孰,次于新林。时弼攻下京口,缘江诸戍望风尽走,弼分兵断曲阿之冲而入。丙寅,采石戍主徐子建至告变。戊辰,乃下诏曰:「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有毒,宜时扫定,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严。」于是以萧摩诃爲皇畿大都督,樊猛爲上流大都督,樊毅爲下流大都督,司马消难、施文庆并爲大监军,重立赏格,分兵镇守要害,僧尼道士尽皆执役。 庚午,贺若弼攻陷南徐州。辛未,韩擒又陷南豫州。隋军南北道并进。辛巳,贺若弼进军锺山,顿白土冈之东南,衆军败绩。弼乘胜进军宫城,烧北掖门。是时,韩擒率衆自新林至石子冈,镇东大将军任忠出降擒,仍引擒经朱雀航趣宫城,自南掖门入。城内文武百司皆遁出,唯尚书仆射袁宪、后合舍人夏侯公韵侍侧。宪劝端坐殿上,正色以待之。后主曰:「锋刃之下,未可及当,吾自有计。」乃逃于井。二人苦谏不从,以身蔽井,后主与争久之方得入。沈后居处如常。太子深年十五,闭合而坐,舍人孔伯鱼侍焉。戍士叩合而入,深安坐劳之曰:「戎旅在涂,不至劳也。」既而军人窥井而呼之,后主不应。欲下石,乃闻叫声。以绳引之,惊其太重,及出,乃与张贵妃、孔贵人三人同乘而上。隋文帝闻之大惊。开府鲍宏曰:「东井上于天文爲秦,今王都所在,投井其天意邪。」先是江东谣多唱王献之桃叶辞,云:「桃叶复桃叶,度江不用烜,但度无所苦,我自接迎汝。」及晋王广军于六合镇,其山名桃叶,果乘陈船而度。丙戌,晋王广入据台城,送后主于东宫。 三月己巳,后主与王公百司,同发自建邺,之长安。隋文帝权分京城人宅以俟,内外修整,遣使迎劳之,陈人讴咏,忘其亡焉。使还奏言:「自后主以下,大小在路,五百里累累不绝。」隋文帝嗟叹曰:「一至于此。」及至京师,列陈之舆服器物于庭,引后主于前,及前后二太子、诸父诸弟衆子之爲王者,凡二十八人;司空司马消难、尚书令江总、仆射袁宪、骠骑萧摩诃、护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镇军将军任忠、吏部尚书姚察、侍中中书令蔡征、左卫将军樊猛,自尚书郎以上二百余人,文帝使纳言宣诏劳之。次使内史令宣诏让后主,后主伏地屏息不能对,乃见宥。隋文帝诏陈武、文、宣三帝陵,总给五户分守之。 初,武帝始即位,其夜奉朝请史普直宿省,梦有人自天而下,导从数十,至太极殿前,北面执玉策金字曰:「陈氏五帝三十二年。」及后主在东宫时,有妇人突入,唱曰「毕国主」。有鸟一足,集其殿庭,以嘴画地成文,曰:「独足上高台,盛草变爲灰,欲知我家处,朱门当水开。」解者以爲独足盖指后主独行无衆,盛草言荒秽,隋承火运,草得火而灰。及至京师,与其家属馆于都水台,所谓上高台当水也。其言皆验。或言后主名叔宝,反语爲「少福」,亦败亡之征云。 既见宥,隋文帝给赐甚厚,数得引见,班同三品。每预宴,恐致伤心,爲不奏吴音。后监守者奏言:「叔宝云,'既无秩位,每预朝集,愿得一官号'。」隋文帝曰:「叔宝全无心肝。」监者又言:「叔宝常耽醉,罕有醒时。」隋文帝使节其酒,既而曰:「任其性;不尔,何以过日。」未几,帝又问监者叔宝所嗜。对曰:「嗜驴肉。」问饮酒多少?对曰:「与其子弟日饮一石。」隋文帝大惊。及从东巡,登芒山,侍饮,赋诗曰:「日月光天德,山川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并表请封禅,隋文帝优诏谦让不许。后从至仁寿宫,常侍宴,及出,隋文帝目之曰:「此败岂不由酒;将作诗功夫,何如思安时事。当贺若弼度京口,彼人密啓告急,叔宝爲饮酒,遂不省之。高熲至日,犹见啓在床下,未开封。此亦是可笑,盖天亡也。昔苻氏所征得国,皆荣贵其主。苟欲求名,不知违天命,与之官,乃违天也。」 隋文帝以陈氏子弟既多,恐京下爲过,皆分置诸州县,每岁赐以衣服以安全之。 后主以隋仁寿四年十一月壬子,终于洛阳,时年五十二。赠大将军,封长城县公,諡曰炀。葬河南洛阳之芒山。 论曰:陈宣帝器度弘厚,有人君之量。文帝知冢嗣仁弱,早存太伯之心,及乎弗悆,咸已委托矣。至于缵业之后,拓土开疆,盖德不逮文,智不及武,志大不已,晚致吕梁之败,江左日蹙,抑此之由也。后主因削弱之余,锺灭亡之运,刑政不树,加以荒淫。夫以三代之隆,历世数十,及其亡也,皆败于妇人。况以区区之陈,外邻明德,覆车之迹,尚且追踪叔季,其获支数年,亦爲幸也。虽忠义感慨,致恸井隅,何救麦秀之深悲,适足取笑乎千祀。嗟乎!始梁末童谣云:「可怜巴马子,一日行千里。不见马上郎,但见黄尘起。黄尘汙人衣,皁荚相料理。」及僧辩灭,群臣以谣言奏闻,曰:僧辩本乘巴马以击侯景,马上郎,王字也,尘谓陈也;而不解皁荚之谓。既而陈灭于隋,说者以爲江东谓羖羊角爲皁荚,隋氏姓杨,杨,羊也,言终灭于隋。然则兴亡之兆,盖有数云。 卷十一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一  后妃上 宋孝穆赵皇后孝懿萧皇后武敬臧皇后武张夫人文章胡太后少帝司马皇后文元袁皇后孝武昭路太后明宣沈太后孝武文穆王皇后前废帝何皇后明恭王皇后后废帝陈太妃后废帝江皇后顺陈太妃顺谢皇后齐宣孝陈皇后高昭刘皇后武穆裴皇后文安王皇后郁林王何妃海陵王王妃明敬刘皇后东昏褚皇后和王皇后 六宫位号,前史代有不同。 晋武帝采汉魏之制,置贵嫔、夫人、贵人,是爲三夫人,位视三公;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是爲九嫔,位视九卿;其馀有美人、才人、中才人,爵视千石以下。宋武帝省二才人,其馀仍用晋制。案贵嫔,魏文帝所制。夫人,魏武初建魏国所制。贵人,汉光武所制。淑妃,魏明帝所制。淑媛,魏文帝所制。淑仪、修华,晋武帝所制。修容,魏文帝所制。修仪,魏明帝所制。婕妤、容华,前汉旧号。充华,晋武帝所制。美人,汉光武所制。及孝武孝建三年,省夫人;置贵妃,位比相国,进贵嫔比丞相,贵人比三司,以爲三夫人,又置昭仪、昭容、昭华,以代修华、修仪、修容。又置中才人、充衣,以爲散位。案昭仪,汉元帝所制。昭容,孝武所制。昭华,魏明帝所制。中才人,晋武帝所制。充衣,前汉旧制。 及明帝泰始二年,省淑妃、昭华、中才人、充衣,复置修华、修仪、修容、才人、良人;三年,又省贵人,置贵姬,以备三夫人之数;又置昭华,增淑容、承徽、列荣;以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爲九嫔;婕妤、容华、充华、承徽、列荣:凡五职,亚九嫔;美人、才人、良人三职爲散役。其后,帝留心后房,拟百官,备置内职焉。及齐高帝建元元年,有司奏置贵嫔、夫人、贵人爲三夫人,修华、修仪、修容、淑妃、淑媛、淑仪、婕妤、容华、充华爲九嫔,美人、中才人、才人爲散职。三年,太子宫置三内职:良娣比开国侯,保林比五等侯,才人比驸马都尉。及永明元年,有司奏贵妃、淑妃并加金章紫绶;佩于寘玉;淑妃旧拟九棘,以淑爲温恭之称,妃爲亚后之名,进同贵妃,以比三司;夫人之号,不殊蕃国;降淑媛以比九卿。七年,复置昭容,位在九嫔焉。 梁武拨乱反正,深鉴奢逸,配德早终,长秋旷位。定令制贵妃、贵嫔、贵姬爲三夫人;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爲九嫔;婕妤、容华、充华、承徽、列荣爲五职;美人、才人、良人爲三职。东宫置良娣、保林爲二职。及简文、元帝出自储蕃,或迫在拘絷,或逼于寇乱;且妃并先殂,更不建椒阃。 陈武光膺天历,以朴素自居,故后宫员位,其数多阙。文帝天嘉之后,诏宫职备员。其所制立,无改梁旧。编之令文,以爲后法。然帝性恭俭,而嫔嫱不备,宣帝、后主,无所改作。今总缀缉,以立此篇云。 宋孝穆赵皇后讳安宗,下邳僮人也。父裔,平原太守。后以晋穆帝升平四年嫔于孝皇帝,以産武帝,殂于丹徒官舍,葬晋陵丹徒县东乡练壁里雩山。宋初追崇号諡,陵曰兴宁。永初二年,有司奏追赠裔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裔命妇孙氏封豫章郡建昌县君。其年,又追封裔临贺县侯。裔子伦之自有传。孝懿萧皇后讳文寿,兰陵人也。父卓字子略,洮阳令。后爲孝皇帝继室,生长沙景王道怜、临川烈武王道规。义熙七年,拜豫章公太夫人,武帝爲宋公、宋王,又加太妃、太后之号。帝践阼,尊曰皇太后,居宣训宫。上以恭孝爲行,奉太后素谨,及即大位,春秋已高,每旦朝太后,未尝失时刻。少帝即位,加崇曰太皇太后。景平元年,崩于显阳殿,年八十一。遗令:「汉世帝后,陵皆异处。今可于茔域之内别爲一圹,一遵往式。」乃开别圹,与兴宁合坟。初,武帝微时,贫约过甚,孝皇之殂,葬礼多阙。帝遗旨:「太后百岁后不须祔葬。」至是故称后遗令云。 卓初与赵裔俱赠金紫光禄大夫,又追封封阳县侯。妻下邳赵氏封吴郡寿昌县君。卓子源之袭爵,源之见子思话传。 武敬臧皇后讳爱亲,东莞人也。祖汪,尚书郎,父隽,郡功曹。后适武帝,生会稽宣长公主兴弟。帝以俭正率下,后恭谨不违。义熙四年正月甲子,殂于东城,追赠豫章公夫人,还葬丹徒。帝临崩,遗诏留葬建邺。于是备法驾迎梓宫,祔葬初宁陵。宋初追赠隽金紫光禄大夫,妻高密叔孙氏迁陵永平乡君。隽子焘、熹,并自有传。 武帝张夫人,讳阙,不知何许人也。生少帝及义兴恭长公主惠媛。永初元年拜夫人。少帝即位,有司奏上尊号爲皇太后,宫曰永乐。少帝废,太后还玺绂,随居吴郡。文帝元嘉元年,拜营阳国太妃,二年薨。 文章胡太后讳道安,淮南人也。义熙初,武帝所纳。文帝生五年,被谴赐死,葬丹徒。武帝践阼,追赠婕妤。文帝即位,有司奏上尊号曰章皇太后,陵曰熙宁,立庙建邺。 少帝司马皇后讳茂英,晋恭帝女也。初封海盐公主,少帝以公子尚焉。宋初拜皇太子妃,少帝即位,爲皇后。元嘉元年,降爲营阳王妃,又爲南丰王太妃。十六年薨。 文元袁皇后讳齐嬀,陈郡阳夏人,左光禄大夫湛之庶女也。母本卑贱,后年至六岁方见举。后适文帝,初拜宜都王妃,生子劭、东阳献公主英娥。上待后恩礼甚笃,袁氏贫薄,后每就上求钱帛以赡之。上性俭,所得不过五三万、五三十匹。后潘淑妃有宠,爱倾后宫,咸言所求无不得。后闻之,未知信否,乃因潘求三十万钱与家,以观上意,宿昔便得。因此恚恨称疾,不复见上,遂愤恚成疾。元嘉十七年疾笃,上执手流涕,问所欲言。后视上良久,乃引被覆面,崩于显阳殿。上甚悼痛之,诏前永嘉太守顔延之爲哀策,文甚丽。及奏,上自益「抚存悼亡,感今怀昔」八字以致意焉。有司奏諡宣皇后,诏諡曰元。初,后生劭,自详视之,使驰白帝:「此儿形貌异常,必破国亡家,不可举。」便欲杀之。文帝狼狈至后殿户外,手掇幔禁之乃止。 后亡后,常有小小灵应。明帝所生沈美人尝以非罪见责,应赐死,从后昔所住徽音殿前度。此殿有五间,自后崩后常闭。美人至殿前流涕大言曰:「今日无罪就死,先后若有灵当知之。」殿户应声豁然开,职掌者遽白文帝,惊往视之,美人乃得释。大明五年,孝武乃诏追后之所生外祖亲王夫人爲豫章郡新淦平乐乡君,又诏赵、萧、臧光禄、袁敬公、平乐乡君墓,先未给茔户,各给蛮户三以供洒扫。后公湛之自有传。 潘淑妃者,本以貌进,始未见赏。帝好乘羊车经诸房,淑妃每庄饰褰帷以候,并密令左右以咸水洒地。帝每至户,羊辄舐地不去。帝曰:「羊乃爲汝徘徊,况于人乎。」于此爱倾后宫。 孝武昭路太后讳惠男,丹阳建康人也。以色貌选入后宫,生孝武帝,拜爲淑媛。及年长,无宠,常随孝武出蕃。孝武即位,有司奏奉尊号曰太后,宫曰崇宪。太后居显阳殿,上于闺房之内礼敬甚寡,有所御幸,或留止太后房内,故人间咸有丑声。宫掖事秘,亦莫能辨也。 孝建二年,追赠太后父兴之散骑常侍,兴之妻余杭县广昌乡君。大明四年,太后弟子抚军参军琼之上表自陈。有司承旨,奏赠琼之父道庆给事中,琼之及弟休之、茂之并居显职。太后颇豫政事,赐与琼之等财物,家累千金,居处器服与帝子相侔。大明五年,太后随上巡南豫州,妃主以下并从。废帝立,号太皇太后。明帝践阼,号崇宪太后。 初,明帝少失所生,爲太后所摄养,抚爱甚笃。及即位,供奉礼仪,不异旧日。有司奏宜别居外宫,诏欲亲奉晨昏,尽欢闺禁,不如所奏。及闻义嘉难作,太后心幸之,延上饮酒,置毒以进。侍者引上衣,上寤,起以其卮上寿。是日太后崩,秘之,丧事如礼。迁殡东宫,题曰崇宪宫。又诏述太后恩慈,特齐衰三月,以申追远。諡曰昭皇太后,葬孝武陵东南,号曰修宁陵。 先是,晋安王子勋未平,巫者谓宜开昭太后陵,毁去梓宫以厌胜。修复仓卒,不得如礼。上性忌,虑将来致灾,泰始四年夏,诏有司曰:「崇宪昭太后修甯陵地,大明之世,久所考卜。前岁遭诸蕃之难,礼从权宜,未暇营改,而茔隧之所,山原卑陋,可式遵旧典,以礼改创。」有司奏请「修甯陵玄宫补葺毁坏,权施油殿,暂出梓宫,事毕即窆」。诏可。废帝景和中,又追赠兴之侍中、金紫光禄大夫,諡曰孝侯。道庆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諡曰敬侯。道庆女爲皇后,以休之爲侍中。 明宣沈太后讳容姬,不知何许人也。爲文帝美人,生明帝,拜婕妤。元嘉三十年卒,葬建康之莫府山。孝武即位,追赠湘东国太妃。明帝即位,有司奏上尊号爲皇太后,諡曰宣,陵号崇宁。孝武文穆王皇后讳宪嫄,琅邪临沂人也。元嘉二十年,拜武陵王妃,生废帝、豫章王子尚、山阴公主楚玉、临淮康哀公主楚佩、皇女楚琇、康乐公主修明。孝武在蕃,后甚宠异,及即位爲皇后焉。 大明四年,后率六宫躬桑于西郊,皇太后观礼,妃主以下并加班锡。废帝即位,尊曰皇太后,宫曰永训。其年崩于含章殿,祔葬景宁陵。父偃别有传。 殷淑仪,南郡王义宣女也。丽色巧笑。义宣败后,帝密取之,宠冠后宫。假姓殷氏,左右宣泄者多死,故当时莫知所出。及薨,帝常思见之,遂爲通替棺,欲见辄引替睹尸,如此积日,形色不异。追赠贵妃,諡曰宣。及葬,给轀輬车、虎贲、班剑。銮辂九旒、黄屋左纛、前后部羽葆、鼓吹,上自于南掖门临,过丧车,悲不自胜,左右莫不掩泣。上痛爱不已,精神罔罔,颇废政事。每寝,先于灵床酌奠酒饮之,既而恸哭不能自反。又讽有司奏曰:「据春秋,仲子非鲁惠西元嫡,尚得考别宫。今贵妃盖天秩之崇班,理应创新。」乃立别庙于都下。 时有巫者能见鬼,说帝言贵妃可致。帝大喜,令召之。有少顷,果于帷中见形如平生。帝欲与之言,默然不对。将执手,奄然便歇,帝尤哽恨,于是拟李夫人赋以寄意焉。谢庄作哀策文奏之,帝卧览读,起坐流涕曰:「不谓当今复有此才。」都下传写,纸墨爲之贵。或云,贵妃是殷琰家人入义宣家,义宣败入宫云。 前废帝何皇后讳令婉,庐江灊人也。孝建三年,纳爲皇太子妃。大明五年,薨于东宫徽光殿,諡曰献妃。废帝即位,追崇曰献皇后。明帝践阼,迁后与废帝合葬龙山北。 后父瑀字幼玉,晋尚书左仆射澄曾孙也。瑀尚武帝少女豫章康长公主讳次男。公主先适徐乔,美容色,聪敏有智数。文帝世,礼待特隆。瑀豪竞于时,与平昌孟灵休、东海何勖等并以舆马相尚。公主与瑀情爱隆密,何氏疏戚莫不沾被恩礼。瑀位右卫将军,公主薨,瑀墓开,孝武追赠瑀金紫光禄大夫。 子迈尚文帝第十女新蔡公主讳英媚。迈少以贵戚居显官,好犬马驰逐,多聚才力士,位南济阴太守。废帝纳公主于后宫,僞言薨殒,杀一婢送出迈第,殡葬行丧礼,常疑迈有异图。迈亦招聚同志,欲因行废立,事觉见诛。明帝即位,追封建宁县侯。 瑀兄子衍性躁动,位黄门郎,拜竟,求司徒司马;得司马,复求太子右率;拜一二日,复求侍中。旬日之间,求进无已。不得侍中,以怨詈赐死。 明恭王皇后讳贞风,琅邪临沂人也。初拜淮阳王妃,明帝改封,又爲湘东王妃。生晋陵长公主伯姒、建安长公主伯媛。明帝即位,立爲皇后。上尝宫内大集,而裸妇人观之,以爲欢笑。后以扇鄣面,独无所言。帝怒曰:「外舍家寒乞,今共作笑乐,何独不视。」后曰:「爲乐之事,其方自多;岂有姑姊妹集聚,而裸妇人形体,以此爲乐。外舍爲欢适,与此不同。」帝大怒,令后起。后兄扬州刺史景文以此事语从舅陈郡谢绰曰:「后在家爲儜弱妇人,不知今段遂能刚正如此。」 废帝即位,尊爲皇太后,宫曰弘训。废帝失德,太后每加勖譬,始犹见顺,后狂慝稍甚。太后尝赐帝玉柄毛扇,帝嫌毛扇不华,因此欲加酖害,令太医煮药。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作孝子,岂得出入狡狯。」帝曰:「汝语大有理。」乃止。顺帝即位,齐高帝执权,宗室刘晃、刘绰、卜伯兴等有异志,太后颇与相关。顺帝禅位,太后与帝逊于东邸,因迁居丹阳宫,拜汝阴王太妃。顺帝殂于丹阳,更立第都下。建元元年,薨于第,追加諡,葬以宋礼。后父僧朗,别有传。 后废帝陈太妃讳妙登,丹阳建康屠家女也。孝武尝使尉司采访人间子女有姿色者,太妃家在建康县,居有草屋两三间。上出行,问尉曰:「御道那得此草屋,当由家贫。」赐钱三万,令起瓦屋。尉自送钱与之,家人并行,唯太妃在家,时年十二三。尉见其美,即以白孝武,于是迎入宫,在路太后房内。经二年再呼不见幸,太后因言于上,以赐明帝。始有宠,一年衰歇,以赐李道儿。寻又迎还,生废帝。先是人间言明帝不男,故皆呼废帝爲李氏子。废帝后每微行,自称李将军,或自谓李统。明帝即位,拜贵妃,秩同皇太子。废帝践阼,有司奏上尊号曰皇太妃,舆服一如晋孝武李太妃故事。宫曰弘化,置家令一人,改诸国太妃曰太姬。升明初,降爲苍梧王太妃。 后废帝江皇后讳简珪,济阳考城人也。泰始五年,明帝访太子妃而雅信小数,名家女多不合。江氏虽爲华族,而后父祖并已亡,弟又弱小,以卜筮吉,故爲太子纳之。六年,拜皇太子妃,讽朝士州郡皆令献物,多者将直百金。始兴太守孙奉伯止献琴书,其外无馀物。上大怒,封药赐死,既而原之。太子即帝位,立爲皇后。帝既废,降后爲苍梧王妃。祖智深自有传。 顺陈太妃讳法容,丹阳建康人也。明帝素肥,晚年废疾不能内御,诸弟姬人有怀孕者,辄取以入宫。及生男,皆杀其母,而与六宫所爱者养之。顺帝,桂阳王休范子也,以陈昭华爲母。明帝崩,昭华拜安成王太妃。顺帝即位,进爲皇太妃。顺帝禅位,去皇存太妃之号。 顺谢皇后讳梵境,陈郡阳夏人。右光禄大夫庄之孙也。父扬,车骑功曹。升明二年,立爲皇后。顺帝禅位,降爲汝阴王妃。祖庄自有传。 齐宣孝陈皇后讳道止,临淮东阳人,魏司徒矫之后也。后家贫,少勤织作,家人矜其劳,或止之,后终不改。嫁于宣帝。宣帝庶生子衡阳元王道度、始安贞王道生,后生高帝。高帝年二岁,乳人乏乳,后梦人以两瓯麻粥与之,觉而乳惊,因此丰足。宣帝从任在外,后常留家,有相者谓后曰:「夫人有贵子而不见之。」后叹曰:「我三子,谁当应之?」呼高帝小字曰:「政应是汝耳。」 宣帝殂后,后亲执勤,婢使有过,皆恕而不问。高帝虽从宦,而家业本贫,爲建康令时,明帝等冬月犹无缣纩,而奉膳甚厚,后每撤去兼肉,曰:「于我过足矣。」殂于县舍。升明二年,追赠竟陵公国太夫人。齐国建,爲齐国太妃,并蜜印、画青绶,祠乙太牢。建元元年,追尊孝皇后。赠外祖父肇之金紫光禄大夫,諡敬侯,后母胡氏爲永昌县靖君。 永明九年,诏太庙四时祭,宣皇帝荐起面饼鸭榷,孝皇后荐笋鸭卵脯酱炙白肉,高皇帝荐肉脍葅羹,昭皇后荐茗粣炙鱼。并生平所嗜也。 高昭刘皇后讳智容,广陵人也。祖玄之,父寿之,并员外郎。后母桓氏,梦吞玉胜生后,时有紫光满室,以告寿之。寿之曰:「恨非是男。」桓笑曰:「虽女亦足兴家矣。」后寝卧, 见有羽盖荫其上,家人试察之,常见其上掩蔼如有云气。 年十七,裴方明爲子求婚,酬许已定,后梦见先有迎车至,犹如常家迎法,后不肯去;次有迎至,龙旗豹尾,有异于常,后喜而从之。既而与裴氏不成婚,竟嫔于上。严整有轨度,造次必依礼法。生太子及豫章王嶷。太子初在孕,后尝归宁,遇家奉祠,尔日阴晦失晓,举家狼狈共营祭食。后助炒胡麻,始复内薪,未及索火,火便自然。宋泰豫元年殂,归葬宣帝墓侧,则泰安陵也。门生王清与墓工始下锸,有白兔跳起,寻之不得。及坟成,兔还栖其上。升明二年,赠竟陵公国夫人。三年,赠齐国妃印绶。齐建元元年,尊諡昭皇后。二年。赠后父寿之金紫光禄大夫,母桓氏上虞都乡君。 武穆裴皇后讳惠昭,河东闻喜人也。祖封之,给事中。父玑之,左军参军。后少与豫章王妃庾氏爲娣姒,庾氏勤女工,奉事高昭后恭谨不倦,后不能及,故不爲舅姑所重,武帝亦薄焉。 性刚严,竟陵王子良妃袁氏布衣时有过,后加训罚。升明三年,爲齐世子妃。建元元年,爲皇太子妃。二年,后薨,諡穆妃,葬休安陵。 时议欲立石志,王俭曰:「石志不出礼典,起宋元嘉中顔延之爲王球石志。素族无铭策,故以纪行。自尔以来,共相祖习。储妃之重,礼绝恒例,既有哀策,不烦石志。」从之。武帝即位,追尊皇后。赠父玑之金紫光禄大夫,后母檀氏余杭广昌乡元君。 旧显阳、昭阳二殿,太后皇后所居也。永明中无太后皇后,羊贵嫔居昭阳殿西,范贵妃居昭阳殿东,宠姬荀昭华居凤华柏殿。宫内御所居寿昌画殿南阁,置白鹭鼓吹二部,干光殿东西头,置锺磬两厢,皆宴乐处也。上数游幸诸苑囿,载宫人从后车。宫内深隐,不闻端门鼓漏声,置锺于景阳楼上,应五鼓及三鼓。宫人闻钟声,早起庄饰。车驾数幸琅邪城,宫人常从,早发,至湖北埭,鸡始鸣,故呼爲鸡鸣埭。 妇人吴郡韩兰英有文辞,宋孝武时献中兴赋,被赏入宫。宋明帝时用爲宫中职僚。及武帝以爲博士,教六宫书学。以其年老多识,呼爲韩公云。 文安王皇后讳宝明,琅邪临沂人也。祖韶之,吴兴太守。父晔之,太宰祭酒。宋世,高帝爲文惠太子纳后,建元元年,爲南郡王妃。四年,爲皇太子妃,无宠。太子爲宫人制新丽衣裳及首饰,而后床帷陈故,古旧钗镊十馀枚。永明十一年,爲皇太孙太妃。郁林即位,尊爲皇太后,称宣德宫,置男左右三十人,前代所未有也。赠后父晔之金紫光禄大夫,母桓氏丰安县君。其年十二月,备法驾谒太庙。明帝即位,出居鄱阳王故第,爲宣德宫。 永元三年,梁武帝定建邺,迎入宫,后称制。至禅位,逊居外宫。梁天监十一年薨,葬崇安陵,諡曰安后。祖韶之自有传。 郁林王何妃讳婧英,庐江灊人,抚军将军戢女也。初将纳爲南郡王妃,文惠太子嫌戢无男,门孤,不欲与昏。王俭以南郡王妃,便爲将来外戚,唯须高胄,不须强门。今何氏荫华族弱,实允外戚之义。永明三年,乃成昏。 妃禀性淫乱,南郡王所与无赖人游,妃择其美者,皆与交欢。南郡王侍书人马澄年少色美,甚爲妃悦,常与斗腕较力,南郡王以爲欢笑。 澄者本剡县寒人,尝于南岸逼略人家女,爲秣陵县所录,南郡王语县散遣之。澄又逼求姨女爲妾,姨不与,澄诣建康令沈徽孚讼之。徽孚曰:「姨女可爲妇,不可爲妾。」澄曰:「仆父爲给事中,门户既成,姨家犹是寒贱,政可爲妾耳。」徽孚诃而遣之。十一年,爲皇太孙妃。又有女巫子杨瑉之,亦有美貌,妃尤爱悦之,与同寝处,如伉俪。及太孙即帝位,爲皇后,封后嫡母刘爲高昌县都乡君,所生母宋爲余杭广昌乡君。后将拜,镜在床无因堕地。其冬,与太后同日谒太庙。杨瑉之爲帝所幸,常居中侍。明帝爲辅,与王晏、徐孝嗣、王广之并面请,不听。又令萧谌、坦之固请,皇后与帝同席坐,流涕覆面,谓坦之曰:「杨郎好年少,无罪过,何可枉杀。」坦之耳语于帝曰:「此事别有一意,不可令人闻。」帝谓皇后爲阿奴,曰「阿奴暂去」。坦之乃曰:「外间并云杨瑉之与皇后有异情,彰闻遐迩。」帝不得已,乃爲敕。坦之驰报明帝,即令建康行刑,而果有敕原之,而瑉之已死。 后既淫乱,又与帝相爱亵,故帝恣之。又迎后亲戚入宫,尝赐人百数十万,以武帝曜灵殿处后家属。帝废,后贬爲王妃。父戢自有传。 海陵王王妃讳韶明,琅邪临沂人,太常慈之女也。永明八年,纳爲临汝公夫人。郁林王即位,爲新安王妃。延兴元年,爲皇后。其年,降爲海陵王妃。妃父慈自有传。 明敬刘皇后讳惠端,彭城人,光禄大夫道弘孙也。高帝爲明帝纳之。建元三年,除西昌侯夫人。永明七年卒,葬江乘县张山。延兴元年,赠宣城王妃。明帝即位,追尊敬皇后。赠父通直郎景猷爲金紫光禄大夫,母王氏平阳乡君。明帝崩,改葬,祔于兴安陵。 东昏褚皇后讳令璩,河南阳翟人,太常澄之女也。建武二年,纳爲皇太子妃而无宠。帝谓左右曰:「若得如山阴主无恨矣。」山阴主,明帝长女也,后遂与之爲乱。明年,妃谒敬后庙。东昏即位,爲皇后。帝宠潘妃,后不被遇,黄淑仪生太子诵而卒,东昏废,后及诵并爲庶人。后父澄自有传。 和王皇后讳蕣华,琅邪临沂人,太尉俭之孙也。初爲随王妃,中兴元年爲皇后。帝禅位,后降爲妃。妃祖俭自有传。 卷十二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  后妃下 梁文献张皇后武德郗皇后武丁贵嫔武阮修容简文王皇后元徐妃敬夏太后敬王皇后陈武宣章皇后文沈皇后废帝王皇后宣柳皇后后主沈皇后 天监元年五月甲辰,追上尊号爲皇后,諡曰献。 穆之字思静,晋司空华六世孙也。少方雅,有识鉴。初爲员外散骑侍郎,深被始兴王浚引纳。穆之鉴其祸萌,求爲交址太守,政有异绩。宋文帝将以爲交州刺史,会病卒。子弘籍字真艺,齐初爲镇西参军,卒于官。梁武践阼,追赠穆之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赠弘籍廷尉卿。弘籍无子,从父弟弘策以子缵嗣,别有传。 武德郗皇后讳徽,高平金乡人也。祖绍,宋国子祭酒、领东海王师。父晔,太子舍人,早卒。后母宋文帝女寻阳公主也,方娠,梦当生贵子。及后生,有赤光照室,器物尽明,家人怪之。巫言此女光高,将有所妨,乃于水滨祓除之。 后幼明慧,善隶书,读史传。女工之事,无不闲习。宋后废帝将纳爲后,齐初,安陆王缅又欲结婚,郗氏并辞以女疾,乃止。齐建元末,嫔于武帝,生永兴公主玉姚、永世公主玉婉、永康公主玉嬛。及武帝爲雍州刺史,殂于襄阳官舍,年三十二。其年归葬南徐州南东海武进县东城里山。中兴二年,武帝爲梁公,齐帝诏赠后爲梁公妃。及武帝践阼,追崇爲皇后,諡曰德。陵曰修陵。后父晔,赠金紫光禄大夫。 后酷妒忌,及终,化爲龙入于后宫井,通梦于帝。或见形,光彩照灼。帝体将不安,龙辄激水腾涌。于露井上爲殿,衣服委积,常置银鹿卢金瓶灌百味以祀之。故帝卒不置后。 武丁贵嫔讳令光,谯国人也。祖父从官襄阳,因居沔北五女村,寓于刘惠明庑下。贵嫔生于樊城,初産有神光之异,紫气满室,故以「光」爲名。相者云「当大贵」。少时与邻女月下纺绩,诸女并患蚊蚋,而贵嫔弗之觉也。乡人魏益德将娉之,未及成,而武帝镇樊城,尝登楼以望,见汉滨五采如龙,下有女子擘絖,则贵嫔也。又丁氏因人以相者言闻之于帝,帝赠以金环,纳之,时年十四。贵嫔生而有赤志在左臂,疗之不灭;又体多疣子,至是无何并失所在。德后酷忌,遇贵嫔无道,使日舂五斛,舂每中程,若有助者,被遇虽严,益小心祗敬。尝于供养经案侧,髣佛若见神人,心独异之。 天监元年五月,有司奏爲贵人,未拜;其年八月,又奏爲贵嫔,居显阳殿。及太子定位,有司奏曰:「皇太子副贰宸极,率土咸执吏礼。既尽礼皇储,则所生不容无敬。王侯妃主常得通信问者,及六宫三夫人虽与贵嫔同列,并应以敬皇太子之礼敬贵嫔。宋元嘉中,始兴、武陵国臣并以吏敬敬王所生潘淑妃、路淑媛。贵嫔于宫臣虽非小君,其义不异,与宋泰豫朝议百官以吏敬敬帝所生,事义政同。谓宫僚施敬,宜同吏礼,诣神兽门奉笺致谒,年节称庆,亦同如此。且储妃作配,率由盛则,以妇踰姑,弥乖从序,谓贵嫔典章,一与太子不异。」于是贵嫔备典章礼数,同乎太子,言则称令。 贵嫔性仁恕,及居宫接驭,自下皆得其欢心。不好华饰,器服无珍丽。未尝爲亲戚私谒。及武帝弘佛教,贵嫔长进蔬膳。受戒日,甘露降于殿前,方一丈五尺。帝所立经义,皆得其指归,尤精净名经。普通七年十一月庚辰,薨,移殡于东宫临云殿,时年四十二。诏吏部郎张缵爲哀册文,有司奏諡曰穆,葬甯陵,祔于小庙。简文即位,追崇曰太后。 贵嫔父道迁,天监初,爲历阳太守。庐陵威王之生,武帝谓之曰:「贤女复育一男。」答曰:「莫道猪狗子。」世人以爲笑。后位兖州刺史、宣城太守。 文宣阮太后讳令嬴,会稽余姚人也。本姓石。初,齐始安王遥光纳焉。遥光败,入东昏宫。建康城平,爲武帝采女。在孕,梦龙罩其床。天监七年八月,生元帝于后宫。是日大赦。寻拜爲修容,赐姓阮氏。尝随元帝出藩。大同九年六月,薨于江州正寝,时年六十七。其年十一月,归葬江宁县通望山,諡曰宣。元帝即位,有司奏追崇爲文宣太后,还祔小庙。 承圣二年,追赠太后父齐故奉朝请石灵宝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武康县侯,母陈氏武康侯夫人。 简文王皇后讳灵宾,琅邪临沂人也。祖俭,齐太尉、南昌文宪公。父骞,金紫光禄大夫、南昌安侯。后幼而柔明,叔父暕见之曰:「吾家女师也。」天监十一年,拜晋安王妃。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连、长山公主妙挈。大通三年十月,拜皇太子妃。太清三年三月,薨于永福省,时年四十五。其年,简文即位,追崇爲皇后,諡曰简。大宝元年九月,葬庄陵。 元帝徐妃讳昭佩,东海郯人也。祖孝嗣,齐太尉、枝江文忠公。父绲,侍中、信武将军。妃以天监十六年十二月拜湘东王妃,生世子方等、益昌公主含贞。妃无容质,不见礼,帝三二年一入房。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爲半面妆以俟,帝见则大怒而出。妃性嗜酒,多洪醉,帝还房,必吐衣中。与荆州后堂瑶光寺智远道人私通。酷妒忌,见无宠之妾,便交杯接坐。才觉有娠者,即手加刀刃。帝左右暨季江有姿容,又与淫通。季江每叹曰:「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溧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时有贺徽者美色,妃要之于普贤尼寺,书白角枕爲诗相赠答。既而贞惠世子方诸母王氏宠爱,未几而终,元帝归咎于妃;及方等死,愈见疾。太清三年,遂逼令自杀。妃知不免,乃透井死。帝以尸还徐氏,谓之出妻。葬江陵瓦官寺。帝制金楼子述其淫行。初,妃嫁夕,车至西州,而疾风大起,发屋折木。无何,雪霰交下,帷帘皆白。及长还之日,又大雷震西州听事两柱俱碎。帝以爲不祥,后果不终妇道。 敬夏太后,会稽人也。普通中,纳于湘东王宫,生敬帝。承圣元年冬,拜晋安王国太妃。绍泰元年,尊爲太后。明年冬,降爲江阴国太妃。 敬王皇后,琅邪临沂人也。承圣元年十一月,拜晋安王妃。绍泰元年十月,拜皇后。明年,降爲江阴王妃。父佥自有传。陈武宣章皇后,讳要儿,吴兴乌程人。本姓钮,父景明爲章氏所养,因改姓焉。后母苏,尝遇道士以小龟遗己,光采五色,曰「三年有征」。及期,后生,紫光照室,因失龟所在。后少聪慧,美容仪,手爪长五寸,色并红白。每有期功之服,则一爪先折。武帝先娶同郡钱仲方女,早卒,后乃聘后。后善书计,能诵诗及楚辞。帝爲长城县公,后拜夫人。永定元年,立爲皇后。追赠后父梁散骑侍郎景明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拜后母苏安吉县君。二年,安吉君卒,与后父葬吴兴。明年,追封后父爲广德县侯,諡曰温。 武帝崩,后与中书舍人蔡景历定计,秘不发丧。时衡阳献王昌未至,召文帝。及即位,尊后爲皇太后,宫曰慈训。废帝即位,后爲太皇太后。 光大二年,后下令黜废帝爲临海王,命宣帝嗣立。太建元年,复爲皇太后。二年三月丙申,崩于紫极殿,时年六十五。遗令丧事并从俭约,诸馈奠不用牲牢。其年四月,群臣上諡曰宣,祔葬万安陵。 后亲属无在朝者,唯本族兄钮洽官至中散大夫。 文沈皇后讳妙容,吴兴武康人也。父法深,梁安前中录事参军。后年十岁余,以梁大同中归于文帝。武帝之讨侯景,文帝时在吴兴,及后并被收,景平,乃获免。武帝践阼,后爲临川王妃。文帝即位,爲皇后。追赠后父法深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封建城县侯,諡曰恭。追赠后母高爲绥安县君,諡曰定。废帝即位,尊后爲皇太后,宫曰安德。 时宣帝与仆射到仲举、舍人刘师知等,并受遗辅政。师知与仲举恒居禁中,参决衆事,而宣帝爲扬州刺史,与左右三百人,入居尚书省。师知忌宣帝权重,矫敕令还东府理州务。宣帝将出,毛喜止帝曰:「今若出外,便受制于人,如曹爽愿作富家公不可得也。」宣帝乃称疾,召师知留与语,使毛喜先入,言之于后。后曰:「今伯宗年幼,政事并委二郎,此非我意。」喜又言于废帝,废帝曰:「此自师知等所爲,非朕意也。」喜出报宣帝,帝因囚师知。自入见后及帝,极陈师知之短。仍自草敕请画,以师知付廷尉,其夜于狱赐死。自是政归宣帝。后忧闷,计无所出,乃密赂宦者蒋裕,令诱建安人张安国使据郡反,冀因此图帝。安国事发被诛,时后左右近侍颇知其事,后恐连逮党与,并杀之。 宣帝即位,以后爲文皇后。陈亡入隋,大业初自长安归于江南,顷之卒。 后兄钦,袭爵建城侯,位尚书左仆射。钦素无伎能,奉己而已。卒,諡曰成。子观嗣,颇有学识,官至御史中丞。 废帝王皇后,琅邪临沂人也。天嘉元年,爲皇太子妃。废帝即位,立爲皇后。废帝爲临海王,后废爲妃。至德中薨。后生临海嗣王至泽。至泽,光大元年爲皇太子,太建元年,袭封临海嗣王。陈亡,入长安。后父固自有传。 宣柳皇后讳敬言,河东解县人也。曾祖世隆,祖恽,父偃,并有传。后九岁,干理家事,有若成人。侯景之乱,后与弟盼往江陵,依梁元帝,帝以长城公主故,待遇甚厚,以配宣帝。承圣二年,后生后主于江陵。及魏克江陵,宣帝迁于关右,后与后主俱留穰城。天嘉二年,与后主还朝,后爲安成王妃。宣帝即位,立爲皇后。后美姿容,身长七尺二寸,手垂过膝。初,宣帝居乡里,先娶吴兴钱氏,及即位,拜贵妃,甚有宠。后倾心下之,每尚方供奉物,其上者皆推于贵妃,而己御其次焉。宣帝崩,始兴王叔陵爲乱,后主赖后与吴媪救而获免。后主即位,尊后爲皇太后,宫曰弘范。是时新失淮南地,隋师临江,又国遭大丧,后主患创不能听政。其诛叔陵,供大行丧事,边境防守及百司衆务,虽假后主之敕,实皆决之于后。后主创愈,乃归政焉。后性谦谨,未尝以宗族爲请,虽衣食亦无所分遗。陈亡,入长安。隋大业十二年,薨于东都,年八十三。葬于洛阳之芒山。 后主沈皇后讳婺华,吴兴武康人也。父君理自有传。后母即武帝女会稽穆公主,早亡。时后尚幼,而毁瘠过甚。及服毕,每岁时朔望,恒独坐涕泣,哀动左右,内外敬异焉。太建元年,拜爲皇太子妃。后主即位,立爲皇后。 后性端静,有识量,寡嗜欲,聪敏强记,涉猎经史,工书翰。后主在东宫,而后父君理卒,居忧处别殿,哀毁逾礼。后主遇后既薄,而张贵妃有宠,总后宫之政,后澹然未尝有所忌怨。而身居俭约,衣服无锦绣之饰,左右近侍才百许人,唯寻阅图史及释典爲事。尝遇岁旱,自暴而诵佛经,应时雨降。无子,养孙姬子胤爲己子。数上书谏争,后主将废之,而立张贵妃,会国亡不果,乃与后主俱入长安。及后主薨,后自爲哀辞,文甚酸切。 隋炀帝每巡幸,恒令从驾。及炀帝被杀,后自广陵过江,于毗陵天静寺爲尼,名观音。贞观初卒。 张贵妃名丽华,兵家女也。父兄以织席爲业。后主爲太子,以选入宫。时龚贵嫔爲良娣,贵妃年十岁,爲之给使。后主见而悦之,因得幸,遂有娠,生太子深。后主即位,拜爲贵妃。性聪慧,甚被宠遇。 后主始以始兴王叔陵之乱,被伤,卧于承香殿。时诸姬并不得进,唯贵妃侍焉。而柳太后犹居柏梁殿,即皇后之正殿也。而沈皇后素无宠于后主,不得侍疾,别居求贤殿。 至德二年,乃于光昭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高数十丈,并数十间。其窗牖、壁带、县楣、栏槛之类,皆以沈檀香爲之,又饰以金玉,间以珠翠,外施珠帘。内有宝床宝帐,其服玩之属,瑰丽皆近古未有。每微风暂至,香闻数里,朝日初照,光映后庭。其下积石爲山,引水爲池,植以奇树,杂以花药。后主自居临春阁,张贵妃居结绮阁,龚、孔二贵嫔居望仙阁,并复道交相往来。又有王、季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并有宠,递代以游其上。以宫人有文学者袁大舍等爲女学士。后主每引宾客,对贵妃等游宴,则使诸贵人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新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以爲曲调,被以新声。选宫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数,令习而歌之,分部叠进,持以相乐。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其略云:「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大抵所归,皆美张贵妃、孔贵嫔之容色。 张贵妃发长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鉴。特聪慧,有神彩,进止闲华,容色端丽。每瞻视眄睐,光彩溢目,照映左右。尝于阁上靓妆,临于轩槛,宫中遥望,飘若神仙。才辩强记,善候人主顔色。荐诸宫女,后宫咸德之,竞言其善。又工厌魅之术,假鬼道以惑后主。置淫祀于宫中,聚诸女巫使之鼓舞。 时后主怠于政事,百司啓奏,并因宦者蔡临儿、李善度进请,后主倚隐囊,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李、蔡所不能记者,贵妃并爲疏条,无所遗脱。因参访外事,人间有一言一事,贵妃必先知白之,由是益加宠异,冠绝后庭。而后宫之家,不遵法度,有絓于理者,但求恩于贵妃,贵妃则令李、蔡先啓其事,而后从容爲言之。大臣有不从者,因而谮之,言无不听。于是张、孔之权,熏灼四方,内外宗族,多被引用,大臣执政,亦从风而靡。阉宦便佞之徒,内外交结,转相引进。贿赂公行,赏罚无常,纲纪瞀乱矣。及隋军克台城,贵妃与后主俱入井,隋军出之,晋王广命斩之于青溪中桥。 论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故圣人顺于人情而爲之度。王宫六列,士室二等,皆随事升降,以立节文。若夫义笃阃闱,政刑邦国,古先哲王有以之致化矣。夫后妃专夕,配以德升,姬嫱并御,进非色幸,欲使情有覃被,爱罔偏流,专贞内表,妖蛊外息,乃可以辅兴君德,燮理阴政。 宋氏因晋之旧典,聘纳有方,俔天作俪,必四岳之后。自元嘉以降,内职稍繁,所选止于军署,徵引极乎厮皁,非若晋氏采择,滥及冠冕者焉。而爱止帷房,权无外授,戚属饩赉,岁时不过肴浆,斯爲美矣。及文帝之倾惑潘妪,谋及妇人;大明之沦没殷姬,并后匹嫡,其爲丧败,亦已甚矣。 齐氏孝、昭二后,并有贤明之训,惜乎早世,不得母临万国。有妇人焉,空慕周典,祯符显瑞,徒萃徽名。高皇受命,宫禁贬约,衣不文绣,色无红采,永巷贫空,有同素室。武帝嗣位,运藉休平,寿昌前兴,凤华晚构,香柏文柽,花梁绣柱,雕金镂宝,照烛房帷,赵瑟吴趋,承闲奏曲,事由私蓄,无损国储。明帝统业,矫情俭陋,奉己之制,曾莫云改。东昏丧道,侈风大扇,哲妇倾城,同符殷、夏,可以垂诫,其在斯乎。梁武志在约己,示存宫掖,虽贵嫔之徽华早着,诞育元良,唯见崇重,无闻正位。徐妃无行,其歼灭也宜哉。 陈武抚兹归运,奄开帝业。若夫俪天作则,燮隆王化,则宣太后其懿焉。文、宣宫壼,无闻于丧德;后主嗣业,实败于椒房,既曰牝晨,亦唯家之索也。 卷十三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  宋宗室及诸王上 长沙景王道怜临川烈武王道规营浦侯遵考武帝诸子 长沙景王道怜,宋武帝中弟也。谢琰爲徐州,命爲从事史。武帝克京城及平建邺,道怜常留侍太后,后以军功封新渝县男。从武帝征广固,所部获慕容超,以功改封竟陵县公。及讨司马休之,道怜监太尉留府事。江陵平,爲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护南蛮校尉,加都督,北府文武悉配之。 道怜素无才能,言音甚楚,举止多诸鄙拙,畜聚常若不足。去镇日,府库爲空。征拜司空、徐兖二州刺史,加都督,出镇京口。武帝受命,迁太尉,封长沙王。 先是,庐陵王义真爲扬州刺史,太后谓上曰:「道怜汝布衣兄弟,宜用爲扬州。」上曰:「寄奴于道怜,岂有所惜。扬州根本所寄,事务至重,非道怜所了。」太后曰:「道怜年五十,岂不如十岁儿邪?」上曰:「车士虽爲刺史,事无大小,皆由寄奴。道怜年长,不亲其事,于听望不足。」太后乃无言,竟不授。 永初三年薨,加赠太傅,葬礼依晋太宰安平王孚故事,鸾辂九旒,黄屋左纛,轀輬车、挽歌二部,前后羽葆、鼓吹,虎贲班剑百人。文帝元嘉九年,诏故太傅长沙景王、故大司马临川烈武王、故司徒南康文宣公刘穆之、开府仪同三司华容县公王弘、开府仪同三司永修县公檀道济、故青州刺史龙阳县侯王镇恶,并勒功天府,配祭庙庭。 道怜子义欣嗣,位豫州刺史,镇寿阳,境内畏服,道不拾遗,遂爲盛藩强镇。薨,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成王。 子悼王瑾嗣,传爵至子,齐受禅,国除。 瑾弟韫字彦文,位雍州刺史,侍中,领右卫将军,领军将军。升明元年,被齐高帝诛。韫人才凡鄙,特爲明帝所宠。在湘州、雍州,使善画者图其出行卤簿羽仪,常自披玩。尝以图标征西将军蔡兴宗,兴宗戏之,阳若不解画者,指韫形问之曰:「此何人而在舆?」韫曰:「政是我。」其庸鄙类如此。 韫弟述字彦思,亦甚庸劣。从子俣疾危笃,父彦节母萧对之泣,述尝候之,便命左右取酒肉令俣进之,皆莫知其意。或问焉,答曰:「礼云,有疾饮酒食肉。」述又尝新有缌惨,或诣之,问其母安否。述曰:「惟有愁惛。」次访其子,对曰:「所谓父子聚麀。」盖谓麀爲忧也。 义欣弟义融封桂阳县侯,邑千户。凡王子爲侯,食邑皆千户。义融位五兵尚书,领军,有质干,善于用短楯。卒諡恭侯。子孝侯觊嗣,无子,弟袭以子晃继。袭字茂德,性庸鄙,爲郢州刺史,暑月露褌上听事,时纲纪政伏合,怪之,访问乃知是袭。 义融弟义宗,幼爲武帝所爱,字曰伯奴,封新渝县侯,位太子左卫率。坐门生杜德灵放横打人,入义宗第蔽隐,免官。德灵以姿色,故义宗爱宠之。义宗卒于南兖州刺史,諡曰惠侯。子怀珍嗣,无子,弟彦节以子承继。 彦节少以宗室清谨见知,孝武时,其弟遐坐通嫡母殷氏养女云敷,殷每禁之。及殷亡,口血出,衆疑遐行毒害。孝武使彦节从弟祗讽彦节啓证其事。彦节曰:「行路之人尚不应尔,今日乃可一门同尽,无容奉敕。」衆以此称之。后废帝即位,累迁尚书左仆射,参选。元徽元年,领吏部,加兵五百人。桂阳王休范爲逆,中领军刘勉出守石头,彦节权兼领军将军,所给加兵,自随入殿。封当阳侯,与齐高帝、袁粲、褚彦回分日入直,平决机事,迁中书令,加抚军将军。及帝废爲苍梧王,彦节出集议,于路逢从弟韫。韫问曰:「今日之事,故当归兄邪?」彦节曰:「吾等已让领军矣。」韫捶胸曰:「兄肉中讵有血邪,今年族矣。」齐高帝闻而恶之。顺帝即位,转尚书令。时齐高帝辅政,彦节知运祚将迁,密怀异图。及沈攸之举兵,齐高帝入屯朝堂,袁粲镇石头,潜与彦节及诸大将黄回等谋夜会石头,诘旦乃发。彦节素怯,骚扰不自安。再晡后,便自丹阳郡车载妇女,尽室奔石头。临去,妇萧氏强劝令食,彦节歠羹写胸中,手振不自禁。其主簿丁灵卫闻难即入,语左右曰:「今日之事,难以取济。但我受刘公厚恩,义无二情。」及至见粲,粲惊曰:「何遽便来,事今败矣。」彦节曰:「今得见公,万死何恨。」从弟韫直省内,与直合将军卜伯兴谋其夜共攻齐高帝,会彦节事觉,秣陵令刘实、建康令刘遐密告齐高帝,高帝夜使骁骑将军王敬则收杀之,伯兴亦遇害。粲败,彦节踰城走,于额檐湖见禽被杀。彦节子俣尝赋诗云:「城上草,植根非不高,所恨风霜早。」时咸云此爲祅句。事败,俣与弟陔剃发被法服向京口,于客舍爲人识,执于建康狱尽杀之。彦节既贵,士子自非三署不得上方榻,时人以此少之。其妻萧思话女也,常惧祸败,每谓曰:「君富贵已足,故应爲儿作计。」彦节不从,故及祸。 彦节弟遐字彦道,爲嫡母殷暴亡,有司纠之,徙始安郡。后得还,位吴郡太守,至是亦见诛。遐人才甚凡,自讳名有同主讳,常对客曰:「孝武无道,见枉杀母。」其顽騃若此。及彦节当权,遐累求方伯。彦节曰:「我在事,而用汝作州,于听望不足。」遐曰:「富贵则言不可相关,从坐之日得免不?「至是果死。 义宗弟义宾,封兴安侯,位徐州刺史。卒,諡曰肃侯。义宾弟义綦,封营道县侯,凡鄙无识。始兴王浚尝谓曰:「陆士衡诗云,'营道无烈心',其何意苦阿父如此。」义綦曰:「下官初不识士衡,何忽见苦。」其庸塞皆然。位湘州刺史,諡僖侯。临川烈武王道规字道则,武帝少弟也。倜傥有大志,预谋诛桓玄。时桓弘镇广陵,以爲征虏中兵参军。武帝克京城,道规亦以其日与刘毅、孟昶斩弘。玄败走,道规与刘毅、何无忌追破之。无忌欲乘胜直造江陵。道规曰:「诸桓世居西楚,群小皆爲竭力;桓振勇冠三军。且可顿兵以计策縻之。」无忌不从,果爲振败。乃退还寻阳,缮舟甲复进,遂平巴陵。江陵之平,道规推毅爲元功,无忌爲次,自居其末。以起义勋,封华容县公,累迁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加都督。善于刑政,士庶畏而爱之。 卢循寇逼建邺,道规遣司马王镇之及扬武将军檀道济、广武将军到彦之等赴援朝廷,至寻阳,爲循党荀林所破。林乘胜伐江陵,声言徐道覆已克建邺。而桓谦自长安入蜀,谯纵以谦爲荆州刺史,与其大将谯道福俱寇江陵。道规乃会将士告之曰:「吾东来文武足以济事,欲去者不禁。」因夜开城门,衆咸惮服,莫有去者。雍州刺史鲁宗之自襄阳来赴,或谓宗之未可测。道规乃单车迎之,衆咸感悦。衆议欲使檀道济、到彦之共击荀林等。道规曰:「非吾自行不决。」乃使宗之居守,委以心腹,率诸将大败谦,斩之。谘议刘遵追荀林,斩之巴陵。初,谦至枝江,江陵士庶皆与谦书,言城内虚实。道规一皆焚烧,衆乃大安。 徐道覆奄至破冢,鲁宗之已还襄阳,人情大震。或传循已克都,遣道覆上爲刺史。江、汉士庶感其焚书之恩,无复二志。道规使刘遵爲游军,自拒道覆,前驱失利。道规壮气愈厉,遵自外横击,大破之。初使遵爲游军,衆咸言不宜割见力置无用之地。及破道覆,果得游军之力,衆乃服焉。遵字慧明,临淮海西人,道规从母兄也,位淮南太守,追封监利县侯。 道规进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改授豫州,以疾不拜。义熙八年薨于都,赠司徒,諡曰烈武,进封南郡公。武帝受命,赠大司马,追封临川王。无子,以长沙景王第二子义庆嗣。初,文帝少爲道规所养,武帝命绍焉。咸以礼无二继,文帝还本,而定义庆爲后。义庆爲荆州,庙主当随往江陵,文帝下诏褒美勋德及慈荫之重,追崇丞相,加殊礼,鸾辂九旒,黄屋左纛,给节钺,前后部羽葆、鼓吹,虎贲班剑百人。及长沙太妃檀氏、临川太妃曹氏后薨,葬皆准给。 义庆幼爲武帝所知,年十三袭封南郡公。永初元年,袭封临川王。元嘉中爲丹阳尹。有百姓黄初妻赵杀子妇遇赦,应避孙雠。义庆议以爲「周礼父母之仇,避之海外,盖以莫大之冤,理不可夺。至于骨肉相残,当求之法外。礼有过失之宥,律无雠祖之文。况赵之纵暴,本由于酒,论心即实,事尽荒耄。岂得以荒耄之王母,等行路之深雠,宜共天同域,无亏孝道」。六年,加尚书左仆射。八年,太白犯左执法,义庆惧有灾祸,乞外镇。文帝诏谕之,以爲「玄象茫昧,左执法尝有变,王光禄至今平安。日蚀三朝,天下之至忌,晋孝武初有此异。彼庸主耳,犹竟无他」。义庆固求解仆射,乃许之。 九年,出爲平西将军、荆州刺史,加都督。荆州居上流之重,资实兵甲居朝廷之半,故武帝诸子遍居之。义庆以宗室令美,故特有此授。性谦虚,始至及去镇,迎送物并不受。十二年,普使内外群臣举士,义庆表举前临沮令新野庾实、前征奉朝请武陵龚祈、处士南阳师觉授。义庆留心抚物,州统内官长亲老不随在官舍者,一年听三吏饷家。先是,王弘爲江州,亦有此制。在州八年,爲西土所安。撰徐州先贤传十卷奏上之。又拟班固典引爲典叙,以述皇代之美。 改授江州,又迁南兖州刺史,并带都督。寻即本号加开府仪同三司。性简素,寡嗜欲,爱好文义,文辞虽不多,足爲宗室之表。历任无浮淫之过;唯晚节奉沙门颇致费损。少善骑乘,及长,不复跨马,招聚才学之士,远近必至。太尉袁淑文冠当时,义庆在江州请爲卫军谘议。其馀吴郡陆展、东海何长瑜、鲍照等,并有辞章之美,引爲佐吏国臣。所着世说十卷,撰集林二百卷,并行于世。文帝每与义庆书,常加意斟酌。 鲍照字明远,东海人,文辞瞻逸。尝爲古乐府,文甚遒丽。元嘉中,河济俱清,当时以爲美瑞。照爲河清颂,其序甚工。照始尝谒义庆未见知,欲贡诗言志,人止之曰:「卿位尚卑,不可轻忤大王。」照勃然曰:「千载上有英才异士沈没而不闻者,安可数哉。大丈夫岂可遂蕴智慧,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于是奏诗,义庆奇之。赐帛二十匹,寻擢爲国侍郎,甚见知赏。迁秣陵令。文帝以爲中书舍人。上好爲文章,自谓人莫能及,照悟其旨,爲文章多鄙言累句。咸谓照才尽,实不然也。临海王子顼爲荆州,照爲前军参军,掌书记之任。子顼败,爲乱兵所杀。 义庆在广陵有疾,而白虹贯城,野麕入府,心甚恶之。因陈求还,文帝许解州,以本号还朝。二十一年,薨于都下,追赠司空,諡曰康王。子哀王晔嗣,爲元凶所杀。晔子绰嗣,升明三年见杀,国除。 营浦侯遵考,武帝族弟也。曾祖淳,皇曾祖武原令混之弟,位正员郎。祖岩,海西令。父涓子,彭城内史。始武帝诸子并弱,宗室唯有遵考。及北伐平定,以爲并州刺史,领河东太守,镇蒲阪。关中失守,南还,再迁冠军将军。晋帝逊位,居秣陵宫,遵考领兵防卫。武帝初即位,封营浦县侯。元嘉中,累迁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爲政严暴,聚敛无节,爲有司所纠,上寝不问。孝武大明中,位尚书左仆射,领崇宪太仆。后老疾失明。元徽元年卒,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元公。 子澄之,升明末贵达。澄之弟琨之爲竟陵王诞司空主簿。诞有宝琴,左右犯其徽,诞罚焉。琨之谏,诞曰:「此馀宝也。」琨之曰:「前哲以善人爲宝,不以珠玉爲宝,故王孙圉称观父爲楚国之宝。未闻以琴瑟爲宝。」诞忸然不悦。诞之叛,以爲中兵参军。辞曰:「忠孝不得并,琨之老父在,将安之乎。」诞杀之。后赠黄门郎,诏谢庄爲诔。 遵考从父弟思考亦官历清显,卒于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子季连字惠续,早历清官。齐高帝受禅,将及诛,太宰褚彦回素善之,固请乃免。建武中,爲平西萧遥欣长史、南郡太守。遥欣多招宾客,明帝甚恶之。季连有憾于遥欣,乃密表明帝言其有异迹。明帝乃以遥欣爲雍州刺史,而心德季连,以爲益州刺史,令据遥欣上流。季连父思考,宋时爲益州,虽无政绩,州人犹以义故,故善待之。季连存问故老,见父时人吏皆泣对之。遂甯人龚惬累世有学行,辟爲府主簿。及闻东昏失德,稍自骄矜。性忌褊,遂严愎酷佷,土人始怨。 永元元年九月,因声讲武,遂遣中兵参军宋买以兵袭中水穰人李托。买战不利,退还,州郡遂多叛乱。明年十月,巴西人赵续伯反,奉其乡人李弘爲圣主。弘乘佛舆,以五彩裹青石,诳百姓云,天与己玉印,当王蜀。季连遣中兵参军李奉伯大破获之。将刑,谓刑人曰:「我须臾飞去。」复曰:「汝空杀我,我三月三日会更出。」遂斩之。 梁武帝平建邺,遣左右陈建孙送季连二子及弟通直郎子深喻旨,季连受命,修还装。武帝以西台将邓元起爲益州刺史。元起,南郡人,季连爲南郡时,待之素薄。元起典签朱道琛者,尝爲季连府都录,无赖,季连欲杀之,逃免。至是说元起请先使检校缘路奉迎。及至,言语不恭;又历造府州人士,见器物辄夺之,曰「会属人,何须苦惜」。军府大惧,言于季连,季连以爲然。又恶昔之不礼元起,益愤懑。司马朱士略说季连求爲巴西郡守,三子爲质,季连许之。既而召兵算之,精甲十万。临军叹曰:「据天嶮之地,握此盛兵,进可以匡社稷,退不失作刘备,欲以此安归乎。」遂矫称齐宣德皇后令,复反,收朱道琛杀之。书报朱士略,兼召涪令李膺,并不受命。 天监元年六月,元起至巴西,季连遣其将李奉伯拒战,见败。季连固守,元起围之。城中饿死者相枕,又从而相食。二年,乃肉袒请罪。元起迁季连于外,俄而造焉,待之以礼。季连谢曰:「早知如此,岂有前日之事。」元起诛李奉伯,送季连还都。将发,人莫之视,唯龚惬送焉。初,元起在道,惧事不集无以赏,士之至者皆许以辟命,于是受别驾、中从事檄者将二千人。 季连既至,诣阙谢罪,自东掖门入,数步一稽首以至帝前。帝笑谓曰:「卿欲慕刘备而曾不及公孙述,岂无卧龙之臣乎。」赦爲庶人。四年,出建阳门,爲蜀人蔺相如所杀。季连在蜀,杀其父。变名走建邺,至是报焉。乃面缚归罪,帝壮而赦之。 宋武帝七男:张夫人生少帝,孙修华生庐陵孝献王义真,胡婕妤生文帝,王修容生彭城王义康,桓美人生江夏文献王义恭,孙美人生南郡王义宣,吕美人生衡阳文王义季。 庐陵孝献王义真,美仪貌,神情秀彻。初封桂阳县公。年十二,从北征。及关中平,武帝东还,欲留偏将,恐不足固人心,乃以义真爲雍州刺史,加都督。以太尉谘议参军京兆王修爲长史,委以关中任。帝将还,三秦父老泣诉曰:「残生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方仰圣泽。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屋宅,舍此何之?」武帝爲之悯然,慰譬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今留第二儿与文武才贤共镇此境。」临还,自执义真手以授王修,令修执其子孝孙手授帝。义真又进都督并、东秦二州,领东秦州刺史。时陇上流户多在关中,望得归本。及置东秦州,父老知无复经略陇右、固关中之意,咸共叹息。而赫连勃勃寇逼交至。 沈田子既杀王镇恶,王修又杀田子,兼裁减义真赐左右物。左右怨之,因白义真曰:「镇恶欲反,故田子杀之;修杀田子,岂又欲反也。」义真使左右刘乞杀修。修字叔,京兆霸城人。初南度见桓玄,玄谓曰:「君平世吏部郎才也。」修既死,人情离异。武帝遣右将军朱龄石代义真镇关中,使义真疾归。诸将竞敛财货,方轨徐行。建威将军傅弘之曰:「虏骑若至,何以待之?」贼追兵果至。至青泥,大败,义真独逃草中。中兵参军段宏单骑追寻,义真识其声,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行矣,必不两全,可刎身头以南,使家公望绝。」宏泣曰:「死生共之,下官不忍。」乃束义真于背,单马而归。义真谓宏曰:「丈夫不经此,何以知艰难。」 初,武帝未得义真审问,怒甚,克日北伐。谢晦谏不从,及得宏啓,知义真免乃止。义真寻爲司州刺史,加都督。以段宏爲义真谘议参军。宏鲜卑人,爲慕容超尚书左仆射,武帝伐广固归降。 义真改扬州刺史,镇石头。永初元年,封庐陵王。武帝始践阼,义真色不悦,侍读博士蔡茂之问其故。对曰:「安不忘危,何可恃也。」明年迁司徒。武帝不豫,以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加都督,镇历阳。未之任而武帝崩。义真聪敏,爱文义,而轻动无德业,与陈郡谢灵运、琅邪顔延之、慧琳道人并周旋异常,云「得志日,以灵运、延之爲宰相,慧琳道人爲西豫州刺史」。徐羡之等嫌义真与灵运、延之昵狎过甚,使故吏范晏戒之。义真曰:「灵运空疏,延之隘薄,魏文云'鲜能以名节自立'者。但性情所得,未能忘言于悟赏,故与游耳。」将之镇,列部伍于东府前。既有国哀,义真与灵运、延之、慧琳等坐视部伍,因宴舫里,使左右剔母舫函道施己船而取其胜者,及至历阳,多所求索,羡之等每不尽与。深怨执政,表求还都。 初,少帝之居东宫,多狎群小,谢晦尝言于武帝曰:「陛下春秋既高,宜思存万代。神器至重,不可使负荷非才。」帝曰:「庐陵何如?」晦曰:「臣请观焉。」晦造义真,义真盛欲与谈,晦不甚答,还曰:「德轻于才,非人主也。」由是出居于外。及羡之等专政,义真愈不悦。时少帝失德,羡之等谋废立,次第应在义真。以义真轻訬,不任主社稷,因其与少帝不协,奏废爲庶人,徙新安郡。前吉阳令张约之上疏谏,徙爲梁州府参军,寻杀之。 景平二年,羡之等遣使杀义真于徙所,时年十八。元嘉元年八月,诏追复先封,迎灵柩,并孙修华、谢妃一时俱还。三年正月,诛徐羡之、傅亮等。是日,诏追崇侍中、大将军,王如故。赠张约之以郡。 义真无子,文帝以第五子绍字休胤嗣,袭庐陵王。绍少宽雅,位扬州刺史。薨。无子,以南平王铄子敬先嗣。 彭城王义康,永初元年,封彭城王。历南豫、南徐二州刺史,并加都督。文帝即位,爲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元嘉三年,改授都督、荆州刺史,给班剑三十人。 义康少而聪察,及居方任,职事修理。六年,司徒王弘表义康宜还入辅。征爲侍中、司徒、录尚书事、都督、南徐州刺史。二府置佐领兵,与王弘共辅朝政。弘既多疾,且每事推谦,自是内外衆务一断之义康。太子詹事刘湛有经国才用,义康昔在豫州,湛爲长史,既素情款,至是待遇特隆,动皆谘访,故前后在藩多善政。九年,王弘薨,又领扬州刺史。十二年,又领太子太傅。 义康性好吏职,锐意文案,纠剔是非,莫不精尽。既专朝权,事决自己,生杀大事,皆以录命断之。凡所陈奏,入无不可,方伯以下,并委义康授用,由是朝野辐凑,权倾天下。义康亦自强不息,无有懈倦。府门每旦常有数百乘车,虽重定卑人微,皆被接引。又聪识过人,一闻必记,尝所暂遇,终身不忘。稠人广坐,每标题所忆,以示聪明,人物益以此推服之。爱惜官爵,未尝以阶级私人。凡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自下乐爲竭力,不敢欺负。文帝有虚劳疾,每意有所想,便觉心中痛裂,属纩者相系。义康入侍医药,尽心卫奉,汤药饮食,非口所尝不进。或连夕不寝,弥日不解衣。内外衆事,皆专决施行。十六年,进位大将军,领司徒。义康素无术学,待文义者甚薄。袁淑尝诣义康,义康问其年,答曰:「邓仲华拜衮之岁。」义康曰:「身不识也。」淑又曰:「陆机入洛之年。」义康曰:「身不读书,君无爲作才语见向。」其浅陋若此。既闇大体,自谓兄弟至亲,不复存君臣形迹。率心而行,曾无猜防。私置僮六千馀人,不以言台。时四方献馈,皆以上品荐义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尝冬月噉柑,叹其形味并劣,义康在坐,曰:「今年柑殊有佳者。」遣还东府取柑,大供御者三寸。 仆射殷景仁爲帝所宠,与刘湛素善,而意好晚乖,湛常欲因宰辅之权倾之。景仁爲帝所保持,义康屡言不见用,湛愈愤。南阳刘斌,湛之宗也,有涉俗才用,爲义康所知,自司徒右长史擢爲左长史。从事中郎琅邪王履、主簿沛郡刘敬文、祭酒鲁郡孔胤秀并以倾侧自入,见帝疾笃,皆谓宜立长君。上尝危殆,使义康具顾命诏。义康还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御。」义康、景仁并不答;而胤秀等辄就尚书仪曹索晋咸康立康帝旧事,义康不知也。及帝疾瘳,微闻之;而斌等既爲义康所宠,遂结朋党,若有尽忠奉国不同己者,必构以罪黜。每采景仁短长,或虚造同异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势分矣。 义康欲以斌爲丹阳尹,言其家贫。上觉之,曰:「以爲吴郡。」后会稽太守羊玄保求还,义康又欲以斌代之。上时未有所拟,仓卒曰:「我已用王鸿。」上以嫌隙既成,将致大祸,十七年,乃收刘湛;又诛斌及大将军录事参军刘敬文并贼曹孔劭秀、中兵邢怀明、主簿孔胤秀、丹阳丞孔文秀、司空从事中郎司马亮、乌程令盛昙泰;徙尚书库部郎何默子、余姚令韩景之、永兴令顔遥之、湛弟黄门郎素、斌弟给事中温于广州;王履废于家。青州刺史杜骥勒兵殿内,以备非常。义康时入宿,留止中书省,遣人宣旨告以湛等罪。义康上表逊位,改授江州刺史,出镇豫章,实幽之也。停省十馀日,桂阳侯义融、新渝侯义宗、秘书监徐湛之往来慰视。于省奉辞,便下渚,上唯对之恸哭,遣沙门慧琳视之。义康曰:「弟子有还理不?」琳公曰:「恨公不读数百卷书。」征虏司马萧斌爲义康所昵,刘斌等谗之被斥,乃以斌爲谘议,领豫章太守,事无大小皆委之。司徒主簿谢综素爲义康所狎,以爲记室。左右爱念者并听随从至豫章。辞州见许,资奉优厚,朝廷大事,皆报示之。 义康未败时,东府听事前井水忽涌,野雉江鸥并入所住斋前。龙骧参军巴东扶令育上表申明义康,奏,即收付建康狱赐死。 会稽长公主于兄弟爲长,帝所亲敬。上尝就主宴集甚欢,主起再拜顿首,悲不自胜。上不晓其意,起自扶之,主曰:「车子岁暮,必不见容,特乞其命。」因恸哭。上亦流涕,指蒋山曰:「必无此虑,若违今誓,便是负初宁陵。」即封所饮酒赐义康曰:「会稽姊饮忆弟,所饮余,今封送。」车子,义康小字也。 二十二年,太子詹事范晔等谋反,事连义康,诏特宥大辟,并子女并免爲庶人,绝属籍,徙安成郡。义康在安成读汉书见淮南厉王长事,废书叹曰:「前代乃有此,我得罪爲宜也。」 二十四年,豫章胡诞世、前吴平令袁恽等谋奉戴义康,太尉江夏王义恭奏徙义康广州,奏可,未行,会魏军至瓜步,天下扰动,上虑有异志者奉义康爲乱,孝武时镇彭城及尚书左仆射何尚之并言宜早爲之所。二十八年正月,遣中书舍人严麝持药赐死。义康不肯服药,曰:「佛教自杀不复人身。」乃以被掩杀之,以侯礼葬安成郡。子允,元凶杀之。孝武大明四年,义康女玉秀等乞反葬旧茔,诏听之。 江夏文献王义恭,幼而明嶷,姿顔端丽,武帝特所锺爱。帝性俭,诸子饮食不过五醆盘。义恭求须果食,日中无算,得未尝噉,悉以与傍人。诸王未尝敢求,求亦不得。 元嘉六年,爲都督、荆州刺史。义恭涉猎文义,而骄奢不节。及出藩,文帝与书诫之曰: 礼贤下士,圣人垂训,骄侈矜尚,先哲所去。豁达大度,汉祖之德,猜忌褊急,魏武之累。汉书称卫青云:「大将军遇士大夫以礼,与小人有恩。」西门、安于,矫性齐美,关羽、张飞,任偏同弊。行己举事,深宜鉴此。汝一月日自用不可过三十万,若能省此益美。 西楚殷旷,常宜早起,接对宾侣。园池堂观,计无须改作。凡讯狱前一二日,可取讯簿密与刘湛辈粗共详论,慎无以喜怒加人。能择善者从之,美自归己。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也。刑狱不可壅滞,一月可再讯。 凡事皆应慎密。名器深宜慎惜,不可妄以假人。声乐嬉游,不宜令过。宜数引见佐吏,非惟臣主自应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无因得尽人情,人情不尽,何由具知衆事。 九年,爲南兖州刺史,加都督,镇广陵。十六年,进位司空。明年,彭城王义康有罪出藩,征义恭爲侍中、都督扬南徐兖三州、司徒、录尚书事,领太子太傅。给班剑二十人,置佐领兵。二十一年,进太尉,领司徒。义恭小心,且戒义康之失,虽爲总录,奉行文书而已。文帝安之。年给相府钱二千万,他物称此。而义恭性奢,用常不足,文帝又别给钱年至千万。时有献五百里马者,以赐义恭。 二十七年,文帝欲有事河、洛,义恭总统群帅,出镇彭城。及魏军至瓜步,义恭与孝武闭城自守。初,魏军深入,上虑义恭不能固彭城,备加诫勒。义恭答曰:「臣虽未能临瀚海,济居延,庶免刘仲奔逃之耻。」及魏军至,义恭果欲走,赖衆议得停。降号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鲁郡孔子旧庙有柏树二十四株,历汉、晋,其大连抱。有二株先倒折,土人崇敬,莫之敢犯。义恭悉遣伐取,父老莫不叹息。又以本官领南兖州刺史,加都督,移镇盱眙,修馆宇拟东城。 二十九年冬,还朝,上以御所乘苍鹰船上迎之。遭太妃忧,改授大将军、南徐州刺史。还镇东府。元凶肆逆,其日劭急召义恭。先是,诏召太子及诸王,虑有诈妄致害者,召皆有人;至是,义恭求常所遣传诏,劭遣之而后入。义恭凡府内兵仗,并送还台。进位太保。 孝武入讨,劭疑义恭有异志,使入住尚书下省,分诸子并住神兽门外侍中下省。孝武前锋至新亭,劭挟义恭出战,故不得自拔。战败,义恭单马南奔。劭大怒,遣始兴王浚杀义恭十二子。 义恭既至,劝孝武即位。授太尉、录尚书六条事、假黄钺。事甯,进位太傅,领大司马,增班剑爲三十人,以在藩所服玉环大绶赐之。上不欲致礼太傅,讽有司奏「天子不应加拜」,从之。及立太子,东宫文案,使先经义恭。 及南郡王义宣等反,又加黄钺,白直百人入六门。事平,以臧质七百里马赐义恭。孝武以义宣乱逆,由于强盛,欲削王侯。义恭希旨,请省录尚书,上从之。又与骠骑大将军竟陵王诞奏陈贬损之格九条,诏外详议。于是有司奏九条之格犹有未尽,更加附益,凡二十四条。大抵「听事不得南面坐施帐;国官正冬不得跣登国殿;公主妃传令,不得朱服;舆不得重扛;鄣扇不得雉尾;剑不得鹿卢形;槊毦不得孔雀白氅;夹毂队不得绛袄;平乘但马不得过二匹;胡伎不得彩衣;舞伎正冬着褂衣,不得庄面;诸妃主不得着绲带;信幡非台省官悉用绛;郡县内史相及封内长官于其封君,罢官则不复追敬,不称臣;诸镇常行,车前不得过六队;刀不得过银铜饰;诸王女封县主,诸王子孙袭封王之妃及封侯者夫人行,并不得卤簿;诸王子继体爲王者,婚葬吉凶,悉依诸国公侯之礼,不得同皇弟皇子;车舆非轺车不得油幢;平乘船皆下两头作露平形,不得拟象龙舟」。诏可。 孝建二年,爲扬州刺史,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固辞殊礼。义恭撰要记五卷,起前汉讫晋太元,表上之。诏付秘阁。时西阳王子尚有盛宠,义恭解扬州以避之。乃进位太宰,领司徒。 义恭常虑爲孝武所疑,及海陵王休茂于襄阳爲乱,乃上表称「诸王贵重,不应居边。有州不须置府」。其馀制度又多所减省。时孝武严暴,义恭虑不见容,乃卑辞曲意附会,皆有容仪,每有祥瑞辄上赋颂。大明元年,有三脊茅生石头西岸,又劝封禅,上甚悦。及孝武崩,遗诏:「义恭解尚书令,加中书监。柳元景领尚书令,入住城内。事无巨细,悉关二公,大事与沈庆之参决,若有军旅,可爲总统。尚书中事委顔师伯,外监所统委王玄谟。」 前废帝即位,复录尚书,本官如故。尚书令柳元景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领兵置佐,一依旧准。又增义恭班剑爲四十人,更申殊礼之命。固辞殊礼。 义恭性嗜不恒,与时移变,自始至终,屡迁第宅。与人游款,意好亦多不终。奢侈无度,不爱财宝,左右亲幸,一日乞与,或至一二百万;小有忤意,辄追夺之。大明时,资供丰厚,而用常不足。赊市百姓物,无钱可还,民有通辞求钱者,辄题后作「原」字。善骑马,解音律,游行或二三百里,孝武恣其所之。东至吴郡,登虎丘山,又登无锡县乌山以望太湖。大明中撰国史,孝武自爲义恭作传。 及永光中,虽任宰辅,而承事近臣戴法兴等常若不及。前废帝狂悖无道,义恭、元景谋欲废立,废帝率羽林兵于第害之,并其四子。断析义恭支体,分裂腹胃,挑取眼睛以蜜渍之,以爲鬼目粽。明帝定乱,令书「追崇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丞相,领太尉、中书监、录尚书事、王如故。给九旒鸾辂,虎贲班剑百人,前后部羽葆、鼓吹,轀輬车」。泰始三年,又诏陪祭庙庭。 南郡王义宣,生而舌短,涩于言论。元嘉元年,封竟陵王,都督、南兖州刺史,迁中书监,中军将军,给鼓吹。时竟陵群蛮充斥,役刻民散,改封南谯王。十三年,出爲江州刺史,加都督。 初,武帝以荆州上流形胜,地广兵强,遗诏诸子次第居之。谢晦平后,以授彭城王义康,义康入相,次江夏王义恭,又以临川王义庆宗室令望,且临川烈武王有大功于社稷,义庆又居之。其后应在义宣,上以义宣人才素短,不堪居上流。十六年,以衡阳王义季代义庆,而以义宣爲南徐州刺史。而会稽公主每以爲言,上迟回久之。二十一年,乃以义宣都督七州诸军事、车骑将军、荆州刺史。先赐中诏曰:「师护以在西久,比表求还,出内左右,自是经国常理,亦何必其应于一往。今欲听许,以汝代之。师护虽无殊绩,洁己节用,通怀期物,不恣群下。此信未易,在彼已有次第,爲士庶所安,论者乃谓未议迁之。今之回换,更在欲爲汝耳。汝与师护年时一辈,各有其美,方物之义,亦互有少劣,若今向事脱一减之者,既于西夏交有巨碍,迁代之讥,必归责于吾矣。」师护,义季小字也。义宣至镇,勤自课厉,政事修理。白皙,美须眉,长七尺五寸,腰带十围。多畜嫔媵,后房千馀,尼媪数百,男女三十人。崇饰绮丽,费用殷广。进位司空,改侍中。 二十七年,魏军南侵,义宣虑寇至,欲奔上明。及魏军退,文帝诏之曰:「善修民务,不须营潜逃计也。」迁司徒、扬州刺史,侍中如故。 元凶弑立,以义宣爲中书监、太尉,领司徒。义宣闻之,即时起兵,征聚甲卒,传檄近远。会孝武入讨,义宣遣参军徐遗宝率衆三千,助爲先锋。孝武即位,以义宣爲中书监、都督扬豫二州、丞相、录尚书六条事、扬州刺史,加羽葆、鼓吹,给班剑四十人,改封南郡王。追諡义宣所生爲献太妃,封次子宜阳侯恺爲南谯王。义宣固辞内任及恺王爵。于是改授都督八州诸军事、荆湘二州刺史,持节、侍中、丞相如故。降恺爲宜阳县王,将佐以下,并加赏秩。 义宣在镇十年,兵强财富。既首创大义,威名着天下,凡所求欲,无不必从。朝廷所下制度,意不同者,一不遵承。尝献孝武酒,先自酌饮,封送所馀,其不识大体如此。 初,臧质阴有异志,以义宣凡弱,易可倾移,欲假手爲乱,以成其奸。自襄阳往江陵见义宣,便尽礼;及至江州,每密信说义宣,以爲「有大才,负大功,挟震主之威,自古尠有全者。宜在人前早有处分,不尔,一旦受祸,悔无所及」。义宣阴纳质言。而孝武闺庭无礼,与义宣诸女淫乱,义宣因此发怒,密治舟甲,克孝建元年秋冬举兵,报豫州刺史鲁爽、兖州刺史徐遗宝使同。爽狂酒失旨,其年正月便反。遣府户曹送版,以义宣补天子,并送天子羽仪。遗宝亦勒兵向彭城。义宣及质狼狈起兵,二月,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置左右长史、司马,使僚佐悉称名。遣传奉表,以奸臣交乱,图倾宗社,辄徵召甲卒,戮此凶丑。诏答之。太傅江夏王义恭又与义宣书,谕以祸福。 义宣移檄诸州郡,遣参军刘谌之、尹周之等率军下就臧质。雍州刺史朱修之起兵奉顺。义宣率衆十万,发自江津,舳舻数百里。是日大风,船垂覆没,仅得入中夏口。以第八子慆爲辅国将军,留镇江陵。遣鲁秀、朱昙韶万馀人北讨朱修之。秀初至江陵见义宣,既出,拊膺曰:「阿兄误人事,乃与痴人共作贼,今年败矣。」义宣至寻阳,与质俱下。质爲前锋至鹊头,闻徐遗宝败,鲁爽于小岘授首,相视失色。孝武使镇北大将军沈庆之送爽首于义宣并与书,义宣、质并骇惧。 上先遣豫州刺史王玄谟舟师顿梁山洲内,东西两岸爲却月城,营栅甚固。抚军柳元景据姑孰爲大统,偏师郑琨、武念戍南浦。质径入梁山,去玄谟一里许结营。义宣屯芜湖。五月十九日,西南风猛,质乘风顺流攻玄谟西垒,冗从仆射胡子友等战失利,弃垒度就玄谟。质又遣将庞法起数千兵趣南浦,仍使自后掩玄谟。与琨、念相遇。法起战大败,赴水死略尽。义宣至梁山,质上出军东岸攻玄谟。玄谟分遣游击将军垣护之、竟陵太守薛安都等出垒奋击,大败质军,军人一时投水。护之等因风纵火,焚其舟乘,风势猛盛,烟爓覆江。义宣时屯西岸,延火烧营殆尽。诸将乘风火之势,纵兵攻之,衆一时奔溃。义宣与质相失,各单舸迸走。东人士庶并归顺,西人与义宣相随者,船舸犹有百馀。女先适臧质子,过寻阳,入城取女,载以西奔。至江夏,闻巴陵有军被抄断,回入径口,步向江陵。衆散且尽,左右唯有十许人。脚痛不复能行,就民僦露车自载。无复食,缘道求告。至江陵郭外,竺超人具羽仪迎之,时带甲尚万馀人。 义宣既入城,仍出听事见客。左右翟灵宝诫使抚慰衆宾,以「臧质违指授之宜,用致失利,今治兵缮甲,更爲后图。昔汉高百败,终成大业」。而义宣误云「项羽千败」。衆咸掩口而笑。鲁秀、竺超人等犹爲之爪牙,欲收合馀烬,更图一决。而义宣惛垫,无复神守,入内不复出,左右腹心相率奔叛。鲁秀北走,义宣不复自立,欲随秀去。乃于内戎服,盛粮糗,带背刀,携息慆及所爱妾五人,皆着男子服相随。城内扰乱,白刃交横,义宣大惧落马,仍便步地。超人送城外,更以马与之。超人还守城。 义宣冀及秀,望诸将送北入魏。既失秀所在,未出郭,将士逃尽,唯馀慆及五妾两黄门而已。夜还向城,入南郡空廨,无床,席地至旦。遣黄门报超人,超人遣故车一乘,载送刺奸。义宣止狱户,坐地叹曰:「臧质老奴误我。」始与五妾俱入狱,五妾寻被遣出。义宣号泣语狱吏曰:「常日非苦,今日分别始是苦。」大司马江夏王义恭诸公王八座与荆州刺史朱修之书,言「义宣反道叛恩,便宜专行大戮」。书未达,修之已至江陵,于狱尽之。孝武听还葬旧墓。 长子恢年十一,拜南谯王世子。晋氏过江,不置城门校尉及卫尉官。孝武欲重城禁,故复置卫尉卿,以恢爲侍中,领卫尉。卫尉之置,自恢始也。义宣反,录付廷尉,自杀。恢弟恺字景穆,生而养于宫中,宠均皇子。十岁封宜阳侯,孝武时进爲王。义宣反问至,恺于尚书寺内着妇人衣,乘问讯车投临汝公孟诩,诩于妻室内爲地窟藏之。事觉,并诩诛。其馀并爲修之所杀。 衡阳文王义季,幼而夷简,无鄙近之累。文帝爲荆州,武帝使随往,由是特爲文帝所爱。元嘉元年,封衡阳王。十六年,代临川王义庆爲都督、荆州刺史。 先是义庆在任,遇巴、蜀扰乱,师旅应接,府库空虚。义季畜财节用,数年还复充实。队主续丰母老家贫,无以充养,遂不食肉。义季哀其志,给丰母月米二斛,钱一千,并制丰噉肉。义季素拙书,上听使人书啓事,唯自署名而已。 尝大搜于郢,有野老带苫而耕,命左右斥之。老人拥耒对曰:「昔楚子盘游,受讥令尹,今阳和扇气,播厥之始,一日不作,人失其时。大王驰骋爲乐,驱斥老夫,非劝农之意。」义季止马曰:「此贤者也。」命赐之食。老人曰:「吁!愿大王均其赐也。苟不夺人时,则一时皆享王赐,老人不偏其私矣。斯饭也弗敢当。」问其名,不言而退。义季素嗜酒,自彭城王义康废后,遂爲长夜饮,略少醒日。文帝诘责曰:「此非唯伤事业,亦自损性,皆汝所谙。近长沙兄弟皆缘此致故,将军苏征耽酒成疾,旦夕待尽。一门无此酣法,汝于何得之?」义季虽奉旨,酣纵不改成疾,以至于终。 二十一年,征爲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加都督。发州之日,帷帐器服诸应随刺史者,悉留之,荆楚以爲美谈。 二十二年,迁徐州刺史。明年,魏攻边,北州扰动。义季虑祸,不欲以功勤自业,无他经略,唯饮酒而已。文帝又诏责之。 二十四年,薨于彭城。太尉江夏王义恭表解职迎丧,不许。上遣东海王褘迎丧,追赠司空。传国至孙,齐受禅,国除。 论曰:自古帝王之兴,虽系之于历数,至于经啓多难,莫不兼藉亲贤。当于馀祅内侮,荀、桓交逼,荆楚之势,同于累卵。如使上略未尽,一算或遗,则得丧之机,未可知也。烈武王揽群才,扬盛策,一举而扫勍寇,盖亦人谋之致乎。长沙虽位列台鼎,不受本根之寄,迹其行事,有以知武皇之则哲。庐陵以帝子之重,兼高明之姿,衅迹未彰,祸生忌克,痛矣!夫天伦犹子,分形共气,亲爱之道,人理斯同;富贵之情,其义则舛。善乎庞公之言:比之周公、管、蔡,若处茅屋之内,宜无放杀之酷。观夫彭城、南郡,其然乎。江夏地居爱子,位当上相,大明之世,亲礼冠朝,屈体降身,归于卑下,得使两朝暴主,永无猜色,历载踰十,以尊戚自保。及在永光,幼主南面,公旦之重,属有所归,自谓践冰之虑已除,泰山之安可恃,曾未云几,而磔体分肌。古人以隐微致诫,斯爲笃矣。衡阳晚存酒德,何先后之云殊,其将存覆车之鉴;不然,何以致于是也。 卷十四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  宋宗室及诸王下 宋文帝诸子孝武诸子孝明诸子 文帝十九男:元皇后生元凶劭,潘淑妃生始兴王浚,路淑媛生孝武帝,吴淑仪生南平穆王铄,高修仪生庐陵昭王绍,殷修华生竟陵王诞,曹婕妤生建平宣简王宏,陈修容生东海王褘,谢容华生晋熙王昶,江修容生武昌王浑,沈婕妤生明帝,杨美人生始安王休仁,邢美人生山阳王休佑,蔡美人生海陵王休茂,董美人生鄱阳哀王休业,顔美人生临庆冲王休倩,陈美人生新野怀王夷父,荀美人生桂阳王休范,罗美人生巴陵哀王休若。绍出继庐陵孝献王义真。 元凶劭字休远,文帝长子也。帝即位后,谅闇中生劭,故秘之。元嘉三年闰正月方云劭生。自前代人君即位后,皇后生太子,唯殷帝乙践阼,正妃生纣,至此又有劭焉。 始生三日,帝往视之,簪帽甚坚,无风而坠于劭侧,上不悦。初命之曰劭,在文爲召刀,后恶焉,改刀爲力。年六岁,拜爲皇太子,中庶子二率入直永福省,爲更筑宫,制度严丽。年十二,出居东宫,纳黄门侍郎殷淳女爲妃。十三加元服。好读史传,尤爱弓马。及长,美须眉,大眼方口,长七尺四寸。亲览宫事,延宾客,意之所欲,上必从之。东宫置兵与羽林等。十七年,劭拜京陵,大将军彭城王义康、竟陵王诞、桂阳侯义融并从。 二十七年,上将北侵,劭与萧思话固谏,不从。魏太武帝至瓜步,上登石头城,有忧色。劭曰:「不斩江湛、徐湛之,无以谢天下。」上曰:「北伐自我意,不关二人;但湛等不异耳。」由是与江、徐不平。 上时务本业,使宫内皆蚕,欲以讽励天下。有女巫严道育夫爲劫,坐没入奚官。劭姊东阳公主应合婢王鹦鹉白公主道育通灵,主乃白上托云善蚕,求召入。道育云:「所奉天神,当赐符应。」时主夕卧,见流光相随,状若萤火,遂入巾箱化爲双珠,圆青可爱。于是主及劭并信惑之。始兴王浚素佞事劭,并多过失,虑上知,使道育祈请,欲令过不上闻。歌舞咒诅,不舍昼夜。道育辄云:「自上天陈请,必不泄露。」劭等敬事,号曰天师。后遂爲巫蛊,刻玉爲上形像,埋于含章殿前。 初,东阳公主有奴陈天兴,鹦鹉养以爲子而与之淫通。鹦鹉、天兴及宁州所献黄门庆国并与巫蛊事,劭以天兴补队主。东阳主薨,鹦鹉应出嫁,劭虑言语泄,与浚谋之,嫁与浚府佐吴兴沈怀远爲妾。不啓上,虑事泄,因临贺公主微言之。上后知天兴领队,遣阉人奚承祖让劭曰:「汝间用队主副尽是奴邪?欲嫁者又嫁何处?」劭答:「南第昔属天兴求将吏驱使,视形容粗健,便兼队副;下人欲嫁者犹未有处。」时鹦鹉已嫁怀远矣。劭惧,书告浚,并使报临贺主,上若问嫁处,当言未定。浚答书曰:「啓此事多日,今始来问,当是有感发之者。计临贺故不应翻覆言语,自生寒热也。此姥由来挟两端,难可孤保,正尔自问临贺冀得审实也。其若见问,当作依违答之。天兴先署佞人府位,不审监上当无此簿领,可急宜犍之。殿下已见王未?宜依此具令严自躬上啓闻。彼人若爲不已,政可促其馀命,或是大庆之渐。」凡劭、浚相与书类如此。所言皆爲名号,谓上爲「彼人」,或以爲「其」;谓太尉江夏王义恭爲「佞人」;东阳主第在西掖门外,故云「南第」。王即鹦鹉姓。「躬上啓闻」者,令道育上天白天神也。鹦鹉既适怀远,虑与天兴私通事泄,请劭杀之。劭密使人害天兴。既而庆国谓往来唯有二人,天兴既死,虑将见及,乃以白上。上惊惋,即收鹦鹉家,得劭、浚手书,皆咒诅巫蛊之言。得所埋上形像于宫内。道育叛亡,捕之不得。上诘责劭、浚,劭、浚唯陈谢而已。道育变服爲尼,逃匿东宫。浚往京口,又以自随,或出止人张旿家。上谓江夏王义恭曰:「常见典籍有此,谓止书传空言,不意亲睹。劭南面之日,非复我及汝事。汝儿子多,将来遇此不幸耳。」 先是二十八年,彗星起毕、昴,入太微,扫帝坐端门,灭翼、轸。二十九年,荧惑逆行守氐,自十一月霖雨连雪,阳光罕曜。时道士范材修练形术,是岁自言死期,如期而死。既殡,江夏王疑其仙也,使开棺视之,首如新刎,血流于背,上闻而恶焉。 三十年正月,大风飞霰且雷,上忧有窃发,辄加劭兵,东宫实甲万人。其年二月,浚自京口入朝,当镇江陵,复载道育还东宫,欲将西上。有告上云:「京口人张旿家有一尼服食,出入征北内,似是严道育。」上使掩得二婢,云:「道育随征北还都。」上惆怅惋骇,须检覆,废劭赐浚死。初,浚母卒,命潘淑妃养以爲子。淑妃爱浚,浚心不附。妃被宠,上以谋告之。妃以告浚,浚报劭,因有异谋。每夜飨将士,或亲自行酒,密与腹心队主陈叔儿、斋帅张超之、任建之谋之。 其月二十一日夜,诈作上诏,云:「鲁秀谋反,汝可平明率衆入。」因使超之等集素所养士二千馀人皆被甲,云「有所讨」。宿召前中庶子右军长史萧斌及左卫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积弩将军王正见并入,告以大事,自起拜斌等,因流涕。并惊愕。明旦,劭以朱服加戎服上,乘画轮车,与萧斌同载,卫从如常入朝仪,从万春门入。旧制,东宫队不得入城,劭语门卫云:「受诏有所收讨。」令后速来,张超之等数十人驰入云龙东中华门。及斋合,拔刃径上合殿。上其夜与尚书仆射徐湛之屏人语,至旦烛犹未灭,门阶户席并无侍卫。上以几自鄣,超之行杀,上五指俱落,并杀湛之。劭进至合殿中合,文帝已崩。出坐东堂,萧斌执刀侍直,呼中书舍人顾嘏。嘏惧,不时出,及至,问曰:「欲共见废,何不早啓。」未及答,斩之。遣人于崇礼闼,杀吏部尚书江湛。文帝左细仗主卜天与攻劭于东堂,见杀。又使人入杀潘淑妃,剖其心观其邪正。使者阿旨,答曰:「心邪。」劭曰:「邪佞之心,故宜邪也。」又杀文帝亲信左右数十人。急召始兴王浚率衆屯中堂。 劭即僞位,百僚至者裁数十人,乃爲书曰:「徐湛之弑逆,吾勒兵入殿,已无所及。今罪人斯得,元凶克殄,可大赦,改元爲太初。」素与道育所定也。萧斌曰:「旧踰年改元。」劭以问侍中王僧绰,僧绰曰:「晋惠帝即位便改年。」劭喜而从之。初使萧斌作诏,斌辞以不文,乃使王僧绰。始文帝未崩前一日甲夜,太史奏:「东方有急兵,其祸不测,宜列万人兵于太极前殿,可以销灾。」上不从。及劭弑逆,闻而叹曰:「几误我事。」乃问太史令曰:「我得几年。」对曰「得十年」。退而语人曰:「十旬耳。」劭闻而怒,驱杀之。 即位讫,便称疾还入永福省,然后迁大行皇帝升太极殿,以萧斌爲尚书仆射,何尚之爲司空。大行大敛,劭辞疾不敢出。先给诸处兵仗,悉收还武库。遣人谓鲁秀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爲卿除之。」使秀与屯骑校尉庞秀之对掌军队。以侍中王僧绰爲吏部尚书,司徒左长史何偃爲侍中。 成服日,劭登殿临灵,号恸不自持。博访公卿,询求政道,遣使分行四方。分浙江以东五郡爲会州,省扬州,立司隶校尉,以殷冲补之。以大将军江夏王义恭爲太保,司徒南谯王义宣爲太尉。荆州刺史始兴王浚进号骠骑将军,王僧绰以先豫废立见诛。长沙王瑾弟楷、临川王烨、桂阳侯觊、新渝侯玠,并以宿恨死。礼官希旨,諡文帝不敢尽美称,諡曰中宗景皇帝。及闻南谯王义宣、随王诞等起义师,悉聚诸王于城内。移江夏王义恭住尚书下舍,分义恭诸子住侍中下省。 四月,立妻殷爲皇后。 孝武檄至,劭自谓素习武事,谓朝士曰:「卿等助我理文书,勿厝意戎阵。若有寇难,吾当自出,唯恐贼虏不敢动耳。」中外戒严。防孝武世子于侍中省,南谯王义宣诸子于太仓空屋。劭使浚与孝武书,言「上亲御六师,太保又执钺临统,吾与乌羊相寻即道。上圣恩每厚法师,令在殿内住,想弟欲知消息,故及」。乌羊者,南平王铄,法师,孝武世子小名也。 劭欲杀三镇士庶家口,江夏王义恭、何尚之说曰:「凡举大事,不顾家口;且多是驱逼。今忽诛其馀累,政足坚彼意耳。」劭乃下书,一无所问。 浚及萧斌劝劭勒水军自上决战,江夏王义恭虑义兵仓卒,船舫陋小,不宜水战。乃进策以爲「宜以近待之,远出则京师空弱,东军乘虚,容能爲患。不如养锐待期」。劭善其议。萧斌厉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业能建如此大事,岂复可量。」劭不纳。疑朝廷旧臣不爲之用,厚抚王罗汉、鲁秀,悉以兵事委之,多赐珍玩美色以悦其志。罗汉先爲南平王铄右军参军,劭以其有将用,故以心膂委焉。或劝劭保石头城者,劭曰:「昔人所以固石头,俟诸侯勤王耳。我若守此,谁当见救,唯应力战决之。」日日自出行军,慰劳将士。使有司奏立子伟之爲皇太子。 及义军至新亭,劭登朱雀门躬自督战。将士怀劭重赏,皆爲之力战。将克,而鲁秀打退鼓,军乃止,爲柳元景等所乘,故大败。褚湛之携二子与檀和之同归顺,劭惧,走还台城。其夜,鲁秀又南奔。二十五日,江夏王义恭单马南奔,劭遣浚杀义恭诸子,以辇迎蒋侯神像于宫内,乞恩,拜爲大司马,封锺山郡王,苏侯爲骠骑将军。使南平王铄爲祝文,罪状孝武。二十七日,临轩,拜子伟之爲皇太子,百官皆戎服,劭独衮衣,下书大赦,唯孝武、刘义恭、义宣、诞不在原例。 五月三日,鲁秀等攻大航,鈎得一舶。王罗汉昏酣作妓,闻官军已度,惊放仗归降。是夜,劭闭守六门,于门内凿堑立栅,以露车爲楼。城内沸乱,将吏并踰城出奔。劭使詹叔儿烧辇及衮冕服。萧斌闻大航不守,惶窘不知所爲,宣令所统皆使解甲,寻戴白幡来降,即于军门伏诛。 四日,劭腹心白直诸同逆先屯阊阖门外,并走还入殿。程天祚与薛安都副谭金因而乘之,即得俱入。臧质从广莫门入,同会太极殿前。即斩太子左卫率王正见,建平、东海等七王并号哭俱出。劭穿西垣入武库井中,副队高禽执之。浚率左右数十人,与南平王铄于西明门出,俱南奔,于越城遇江夏王义恭。浚下马,曰:「南中郎今何在?」义恭曰:「已君临万国。」又称字曰:「虎头来,得无晚乎?」义恭曰:「恨晚。」又曰:「故当不死?」义恭曰:「可诣行阙请罪。」又曰:「未审犹能得一职自效不?」义恭又曰:「此未可量。」勒与俱自归,命于马上斩首。 浚字休明,将産之夕,有鵩鸣于屋上,闻者莫不恶之。元嘉十三年,年八岁,封始兴王。浚少好文籍,资质端妍,母潘淑妃有盛宠。时六宫无主,潘专总内政。浚人才既美,母又至爱,文帝甚所留心。与建平王宏、侍中王僧绰、中书郎蔡兴宗等,并以文义往复。 初元皇后性忌,以潘氏见幸,恚恨致崩。故劭深病潘氏及浚。浚虑将来受祸,乃曲意事劭,劭与之遂善。多有过失,屡爲上所让,忧惧,乃与劭共爲巫蛊。后出镇京口,乃因员外散骑侍郎徐爰求镇江陵,又求助于尚书仆射徐湛之。而尚书令何尚之等咸谓浚太子次弟,不应远出。上以上流之重,宜有至亲,故以浚爲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加都督,领护南蛮校尉。浚入朝,遣还京口,爲行留处分。至京口数日而巫蛊事发,时二十九年七月也。上惋叹弥日,谓潘淑妃曰:「太子图富贵,更是一理,虎头复如此,非复思虑所及。汝母子岂可一日无我邪?」明年荆州事方行。二月,浚还朝。十四日,临轩受拜。其日,藏严道育事发,明旦浚入谢,上容色非常,其夕即加诘问。浚唯谢罪。潘淑妃抱浚泣曰:「汝始咒诅事发,犹冀刻己思愆,何意忽藏严道育。今日用活何爲,可送药来,吾当先自取尽,不忍见汝祸败。」浚奋衣去,曰:「天下事寻自判,必不上累。」 劭入弑之旦,浚在西州。府舍人朱法瑜曰:「台内叫唤,宫门皆闭,道上传太子反,未测祸变所至。」浚阳惊曰:「今当奈何。」浚未得劭信,不知事之济不,骚扰不知所爲。将军王庆曰:「今宫内有变,未知主上安危,预在臣子,当投袂赴难。」浚不听。俄而劭遣张超之驰马召浚,浚问状讫,即戎服乘马而去。朱法瑜固止浚,浚不从。至中门,王庆又谏不宜从逆。浚曰:「皇太子令,敢有复言者斩。」及入见劭,劝杀荀赤松等。劭谓浚曰:「潘淑妃遂爲乱兵所害。」浚曰:「此是下情由来所愿。」其悖逆如此。劭将败,劝劭入海,辇珍宝缯帛下船。 及劭入井,高禽于井出之。劭问天子何在,禽曰:「至尊近在新亭。」将劭至殿前,臧质见之恸哭。劭曰:「天地所不覆载,丈人何爲见哭。」质因辨其逆状,答曰:「先朝当见枉废,不能作狱中囚。问计于萧斌,斌见劝如此。」又语质曰:「可得爲乞远徙不?」质曰:「主上近在航南,自当有处分。」缚劭马上,防送军门。及至牙下,据鞍顾望。太尉江夏王义恭与诸王共临视之,义恭曰:「我背逆归顺,有何大罪,顿杀十二儿。」劭曰:「杀诸弟此一事负阿父。」江湛妻庾氏乘车骂之,庞秀之亦加诮让。劭厉声曰:「汝辈复何烦尔。」先杀其四子,语南平王铄曰:「此何有哉。」乃斩于牙下。临刑叹曰:「不图宋室一至于此。」劭、浚及其子并枭首大航,暴尸于市。劭妻殷氏赐死于廷尉,临刑谓狱丞江恪曰:「汝家骨肉相残,何以枉杀天下无罪人。」恪曰:「受拜皇后,非罪而何。」殷氏曰:「此权时耳,当以鹦鹉爲后也。」浚妻褚氏,丹阳尹湛之之女。湛之南奔之始,即见离绝,故免于诛。其馀子女妾媵并于狱赐死。投劭、浚尸首于江,其馀同逆及王罗汉等皆伏诛。张超之闻兵入,遂至合殿故基,止于御床之所,爲乱兵所杀,剖腹刳心,脔割其肉,诸将生噉之。焚其头骨。时不见传国玺,问劭,云在严道育处。就取得之。道育、鹦鹉并都街鞭杀,于石头四望山焚其尸,扬灰于江。毁劭东宫所住斋,汙潴其处。封高禽新阳县男。追赠潘淑妃爲长宁园夫人,置守冢。僞司隶校尉殷冲、丹阳尹尹弘并赐死。冲爲劭草立符文,又妃叔父;弘爲劭简配兵士,尽其心力故也。 南平穆王铄字休玄,文帝第四子也。元嘉十六年,年九岁,封南平王,少好学,有文才,未弱冠,拟古三十余首,时人以爲亚迹陆机。二十二年,爲南豫州刺史,加都督。时文帝方事外略,罢南豫州并寿阳,以铄爲豫州刺史,领安蛮校尉。 二十六年,魏太武围汝南悬瓠城,行汝南太守陈宪保城自固,魏作高楼施弩射城内,城内负户以汲。又毁佛图,取金像以爲大鈎,施之冲车端以牵楼堞。城内有一沙门颇有机思,辄设奇以应之。魏人以虾蟆车填堑,肉薄攻城,死者与城等,遂登尸以陵城。宪锐气愈奋,战士无不一当百,杀伤万计,汝水爲之不流。相拒四十馀日,铄遣安蛮司马刘康祖与甯朔将军臧质救之,魏人烧攻具而退。 元凶弑立,以铄爲侍中、录尚书事。劭迎蒋侯神于宫内,疏孝武年讳厌咒,祈请假授位号,使铄造策文。及义军入宫,铄与浚俱归孝武。浚即伏法。上迎铄入宫,当时仓卒失国玺,事宁更铸给之。进侍中、司空,领兵置佐。以国哀未阕,让侍中。 铄既归义最晚,常怀忧惧,每于眠中蹶起坐,与人语亦多谬僻。语家人云:「我自觉无复魂守。」铄爲人负才狡竞,每与兄弟计度艺能,与帝又不能和,食中遇毒,寻薨。赠司徒,加以楚穆之諡。三子:敬猷、敬深、敬先。 敬深封南安县侯,敬先继庐陵王绍,前废帝景和末,召铄妃江氏入宫,命左右于前逼之。江氏不受命,谓曰:「若不从,当杀汝三子。」江氏犹不从,于是遣使于第杀敬猷、敬深、敬先等,鞭江氏一百。其夕废帝亦殒。明帝即位,追赠敬猷侍中,諡曰怀。改封孝武帝第十八子临贺王子産字孝仁爲南平王,继铄后,未拜被杀。泰始五年,立晋平王休佑第七子宣曜爲南平王,继铄。休佑死,宣曜被废还本。后废帝元徽元年,立衡阳恭王嶷第二子伯玉爲南平王,继铄后,升明三年被诛。 竟陵王诞字休文,文帝第六子也。元嘉二十年,年十一,封广陵王。二十六年,爲雍州刺史,加都督。以广陵凋弊,改封随郡王。上欲大举侵魏,以襄阳外接关河,欲广其资力,乃罢江州军府,文武悉配雍州,湘州入台租税杂物,悉给襄阳,及大举北侵,命诸藩并出师,皆奔败,唯诞遣中兵参军柳元景克弘农、关、陕。元凶立,以扬州浙江西属司隶校尉,浙江东五郡立会州,以诞爲刺史。 孝武入讨,遣甯朔将军顾彬之受诞节度,诞遣参军刘季之举兵与彬之并。遇劭将华钦、庾遵于曲阿之奔牛塘,大败之。事平,以诞爲荆州刺史,加都督、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诞以位号正与浚同,恶之,请求回改,乃进号骠骑将军,加班剑二十人。南谯王义宣不肯就征,以诞爲侍中、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开府如故。改封竟陵王。诞性恭和,得士庶之心,颇有勇略。 明年义宣反,有荆、江、兖、豫四州之力,势震天下。上即位日浅,朝野大惧。上欲奉乘舆法物以迎义宣,诞固执不可,曰:「奈何持此座与人。」帝加诞节,仗士五十人出入六门。上流平定,诞之力也。诞初讨元凶,豫同举兵,有奔牛之捷,至是又有殊勋。上性多猜,颇相疑惮。而诞造立第舍,穷极工巧,园池之美,冠于一时。多聚材力之士实之。第内精甲利器,莫非上品。上意愈不平。 孝建二年,以司空太子太傅出爲都督南徐州刺史。上以京口去都密迩,犹疑之。 大明元年秋,又出爲南兖州刺史,加都督。诞知见猜,亦潜爲之备。至广陵,因魏侵边,修城隍,聚粮练甲。嫌隙既着,道路常云诞反。 三年,建康人陈文绍诉父饶爲诞府史,恒使入山图画道路,不听归家。诞大怒,使人杀饶。吴郡人刘成又诉称息道龙伏事诞,见诞在石头城内修乘舆法物,习唱警跸,向伴侣言之。诞知,密捕杀道龙。豫章人陈谈之又上书称弟咏之在诞左右,见诞与左右庄庆、傅元礼等潜图奸逆,常疏陛下年纪姓讳,往巫郑师怜家咒诅。咏之与建康右尉黄达往来,诞疑其宣漏,诬以罪被杀。 其年四月,上使有司奏诞罪恶,宜绝属籍,削爵土,收付法狱。上不许。有司又固请,乃贬爵爲侯,遣令之国。 上将谋诞,以义兴太守垣阆爲兖州刺史,配以羽林禁兵。遣给事中戴明宝随阆袭诞,使阆以之镇爲名。阆至广陵,诞未悟也。明宝夜报诞典签蒋成使爲内应,成以告府舍人许宗之,宗之告诞。诞惊起,召录事参军王璵之曰:「我何罪于天,以至此。」斩蒋成,勒兵自卫。遣腹心率壮士击明宝等破之,阆即遇害,明宝逃自海陵界还。 上遣车骑大将军沈庆之讨诞,诞奉表投之城外,自申于国无负,并言帝宫闱之丑。孝武忿诞深切,凡诞左右腹心同籍期亲并诛之,死者千数。车驾出顿宣武堂,内外纂严。诞见衆军大集,欲弃城北走,行十馀里,衆并不欲去,请诞乃还城。 五月十九日夜,有流星长十馀丈从西北来坠城内,是谓天狗。占曰:「天狗所坠,下有伏尸流血。」广陵城旧不开南门,云「开南门者不利其主」。诞乃开焉。彭城邵领宗在城内阴结死士欲袭诞,先欲布诚于庆之,乃说诞求爲间构,见许。领宗既出致诚毕,复还城内。事泄,诞鞭二百,考问不伏,遂支解之。 上遣送章二纽:其一曰「竟陵县开国侯,食邑千户」。募赏禽诞。其二曰「建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募赏先登。若克外城举一烽,克内城举二烽,禽诞举三烽。 七月二日,庆之进军,克其外城,乘胜又克小城。诞闻军入,走趣后园坠水,引出杀之,传首建邺,因葬广陵,贬姓留氏。帝命城中无大小悉斩,庆之执谏,自五尺以下全之,于是同党悉伏诛。城内女口爲军赏,男丁杀爲京观,死者尚数千人,每风晨雨夜有号哭之声。诞母殷、妻徐并自杀。追赠殷长宁园淑妃。 初,诞爲南徐州刺史,在京口,夜大风飞落屋瓦,城门鹿床倒覆,诞心恶之。及迁镇广陵,将入城,冲风暴起,扬尘,昼晦。又尝中夜闲坐,有赤光照室,见者莫不骇愕。诞左右侍直,眠中梦人告之曰:「官须发爲矟毦。」既觉已失髻矣,如此者数十人。诞甚怪惧。大明二年,发人筑广陵城,诞循行,有人干舆,扬声大骂曰:「大兵寻至,何以辛苦百姓。」诞使执之,问其本末。答曰:「姓夷名孙,家在海陵。天公与道佛先议,欲烧除此间人。道佛苦谏,强得至今。大祸将至,何不立六慎门。」诞问「六慎门云何」?答曰:「古有言,祸不过六慎门。」诞以其言狂悖,杀之。又五音士忽狂易见鬼,惊怖啼哭曰:「外军围城,城上张白布帆。」诞执录二十馀日乃杀。城陷之日,云雾晦冥,白虹临北门,亘属城内。 八年,前废帝即位,义阳王昶爲徐州刺史,道经广陵,至墓尽哀,表请改葬诞。诏葬诞及妻子并以庶人礼。明帝泰始四年,又改葬,祭以少牢。 王璵之,琅邪人,有才局。其五子悉在建邺。璵之尝乘城,庆之缚其五子,示而招之,许以富贵。璵之曰:「吾受主王厚恩,不可以二心。三十之年,未获死所耳,安可以私亲诱之。」五子号叫于外,呼其父。及城平,庆之悉扑杀之。 建平宣简王宏字休度,文帝第七子也。早丧母。元嘉二十一年,年十一,封建平王。宏少而闲素,笃好文籍,文帝宠爱殊常,爲立第于鸡笼山,尽山水之美。建平国职高他国一阶,历位中护军,中书令。 元凶弑立,孝武入讨,劭录宏殿内,自拔莫由。孝武先尝以一手板与巨集,巨集遣左右亲信周法道齎手板诣孝武。事平,以爲尚书左仆射,使迎太后。还加中军将军、中书监。爲人谦俭周慎,礼贤接士,明达政事,上甚信仗之。转尚书令。宏少多病,求解尚书令。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未拜薨。追赠司徒。上痛悼甚至,每朔望出临灵,自爲墓志铭并诔。五年,益诸弟国各千户,薨者不在其例,唯宏追益。子景素嗣。 景素少有父风,位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桂阳王休范爲逆,景素虽纂集兵衆以赴朝廷爲名,而阴怀两端。及事平,进号镇北将军。 景素好文章书籍,招集才义之士,以收名誉,由是朝野属意。而后废帝狂凶失道,内外皆谓景素宜当神器;唯废帝所生陈氏亲戚疾忌之,而杨运长、阮佃夫并明帝旧隶,贪幼主以久其权,虑景素立,不见容于长主,深相忌惮。 元徽三年,景素防合将军王季符恨景素,因奔告之。运长等便欲遣军讨之。齐高帝及卫将军袁粲以下并保持之,景素亦驰遣世子延龄还都,具自申理。运长等乃徙季符于梁州,又夺景素镇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自是废帝狂悖日甚,朝野并属心景素。陈氏及运长等弥相猜疑。景素因此稍爲自防之计,多以金帛结材力之士。时大臣诛夷,孝武诸子孙或杀或废,无复在朝者。且景素在蕃甚得人心,而谤声日积,深怀忧惧。尝与故吏刘璡独处曲台,有鹊集于承尘上,飞鸣相追。景素泫然曰:「若斯鸟者,游则参于风烟之上,止则隐于林木之下,饥则啄,渴则饮,形体无累于物,得失不关于心,一何乐哉。」时废帝单马独出,游走郊野。辅国将军曹欣之等谋候废帝出行,因聚衆作难,事克,奉景素。景素每禁之,未欲匆匆举动。运长密遣伧人周天赐僞投景素劝爲异计,景素知即斩之,送首还台。 四年七月,羽林监垣祗祖奔景素,言台城已溃。景素信之,即举兵。运长等常疑景素有异志,即纂严。景素本乏威略,不知所爲,竟爲台军破,斩之。即葬京口。 景素性甚仁孝,事献太妃,朝夕不违侍养。太妃有不安,景素傍行蓬发。与人言呴呴,常恐伤其情。又甚俭素,爲荆州时,州有高斋刻楹柏构,景素竟不处。朝廷欲赐以甲第,辞而不当。两宫所遗珍玩,尘于笥箧。食常不过一肉,器用瓦素。时有献镂玉器,景素顾主簿何昌宇曰:「我持此安所用哉。」乃谢而反之。及败后,昌宇与故记室王摛等上书讼其冤。齐受禅,景素故秀才刘璡又上书述其德美,陈冤,并不见省。至齐武帝即位,下诏曰:「宋建平王刘景素,名父之子,虽末路失图,而原心有本。可听以礼葬旧茔。」 庐江王褘字休秀,文帝第八子也。元嘉二十二年,年十一,封东海王。大明七年,进位司空。明帝践阼,进太尉,封庐江王。初,废帝目褘似驴,上以废帝之言类,故改封焉。 文帝诸子,褘尤凡劣,诸兄弟并蚩鄙之。南平王铄薨,子敬深婚,褘视之,白孝武借伎。孝武答曰:「婚礼既不举乐,且敬深孤苦,伎非宜也。」至是明帝与建安王休仁诏曰:「人既不比数西方公,汝便爲诸王之长。」时褘住西州,故谓之西方公。泰始五年,河东柳欣慰谋反,欲立褘,褘与相酬和。欣慰结征北谘议参军杜幼文,幼文具奏其事。上暴其罪恶,黜爲南豫州刺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上遣腹心杨运长领兵防卫。明年,又令有司奏褘怨怼,逼令自杀,葬宣城。 晋熙王昶字休道,文帝第九子也。元嘉二十二年,年十岁,封义阳王。大明中,位中书令、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废帝即位,爲徐州刺史,加都督。昶轻訬褊急,不能事孝武,大明中常被嫌责,人间常言昶当有异志。 废帝既诛群公,弥纵狂惑,常语左右曰:「我即大位来,遂未戒严,使人邑邑。」江夏王义恭诛后,昶表求入朝,遣典签蘧法生衔使。帝谓法生:「义阳与太宰谋反,我政欲讨之,今知求还,甚善。」又问法生:「义阳谋反,何不啓?」法生惧,走还彭城,帝因此北讨。法生至,昶即起兵,统内诸郡并不受命。昶知事不捷,乃夜开门奔魏,弃母妻,唯携妾一人,作丈夫服骑马自随。在道慷慨爲断句曰:「白云满鄣来,黄尘半天起。关山四面绝,故乡几千里。」因把姬手南望恸哭,左右莫不哀哽。每节悲恸,遥拜其母。 昶家还都,二妾各生一子,明帝即位,名长者曰思远,小者曰怀远,寻并卒。帝以金千两赎昶于魏不获,乃以第六皇子燮字仲绥继昶,封爲晋熙王。明帝既以燮继昶,乃诏曰:「晋熙国太妃谢氏,沈刻无亲,物理罕比,骨肉至亲,尚相弃蔑,况以义合,免苦爲难。可还其本家,削绝蕃秩。」 先是,改谢氏爲射氏。元徽元年,燮年四岁,以爲郢州刺史。明年,复昶所生谢氏爲晋熙国太妃。齐受禅,燮降封阴安县公,谋反赐死。 武昌王浑字休深,文帝第十子也。元嘉二十四年,年九岁,封汝阴王。后徙武昌。 浑少而凶戾,尝忿左右,拔防身刀斫之。元凶弑立,以爲中书令。山陵夕,裸身露头往散骑省戏,因弯弓射通直郎周朗中枕,以爲笑乐。 孝建元年,爲雍州刺史,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甯蛮校尉。至镇,与左右人作文檄,自称楚王,号年爲元光,备置百官以爲戏笑。长史王翼之得其手迹,封呈孝武。上使有司奏免爲庶人,下太常绝属籍,使付始安郡,逼令自杀。即葬襄阳。大明四年,听还葬母江太妃墓次。明帝即位,追封武昌县侯。 建安王休仁,文帝第十二子也。元嘉二十九年,年十岁,立爲建安王。前废帝景和元年,累迁护军将军。时帝狂悖无道,诛害群公,忌惮诸父,并聚之殿内,驱捶陵曳,无复人理。休仁及明帝、山阳王休佑形体并肥壮,帝乃以笼盛称之,以明帝尤肥,号爲猪王。号休仁爲杀王,休佑爲贼王。以三王年长,尤所畏惮,故常录以自近,不离左右。东海王褘凡劣,号之驴王。桂阳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少,故并得从容。尝以木槽盛饭,内诸杂食,搅令和合,掘地爲坑阱,实之以泥水。裸明帝内坑中,以槽食置前,令以口就槽中食之,用爲欢笑。欲害明帝及休仁、休佑,前后以十数。休仁多计数,每以笑调佞谀詶悦之,故得推迁。常于休仁前,使左右淫逼休仁所生杨太妃。左右并不得已顺命,至右卫将军刘道隆,道隆欢以奉旨,尽诸丑状。时廷尉刘蒙妾孕临月,帝迎入后宫,冀其生男,欲立爲太子。明帝尝忤旨,帝怒,乃裸之,缚其手脚,以杖贯手脚内,使担付太官,即日屠猪。休仁笑谓帝曰:「未应死。」帝问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杀猪取肝肺。」帝意解,曰:「且付廷尉。」一宿出之。 帝将南游荆、湘二州,明旦欲杀诸父便发,其夕被杀于华林园。休仁即日便执臣礼于明帝。时南平王敬猷、庐陵王敬先兄弟被害,犹未殡敛,休仁、休佑同载临之,开帷欢笑,鼓吹往反,时人咸非焉。 明帝以休仁爲侍中、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给三望车。时刘道隆爲护军,休仁求解职,曰:「臣不得与此人同朝。」上乃赐道隆死。寻诸方逆命,休仁都督征讨诸军事,增班剑爲三十人,出据兽槛,进赭圻。寻领太子太傅,总统诸军。中流平定,休仁之力也。明帝初与苏侯神结爲兄弟,以祈福助。及事平,与休仁书曰:「此段殊得苏兄神力。」 休仁年与明帝相亚,俱好文籍,素相爱。及废帝世,同经艰危,明帝又资其权谲之力。泰始初,四方逆命,休仁亲当矢石,大勋克建,任总百揆,亲寄甚隆,四方辐凑。上甚不悦。休仁悟其旨,表解扬州,见许。进位太尉,领司徒,固让。又加漆轮车,剑履升殿。受漆轮车,固辞剑履。 明帝末年多忌,休仁转不自安。及杀晋平王休佑,其年上疾笃,与杨运长爲身后计。运长等又虑帝晏驾后,休仁一旦居周公之地,其辈不得执权,弥赞成上使害诸王。及上疾暴甚,内外皆属意休仁。主书以下皆往东府诣休仁所亲信,豫自结纳。其或直不得出者皆惧。上与运长等定谋,召休仁入宿尚书下省,其夜遣人齎药赐休仁死,休仁对使者骂曰:「上有天下,谁之功也。孝武以诛子孙而至于灭,令复遵覆车,枉杀兄弟,奈何忠臣抱此冤滥!我大宋之业,其能久乎。」上疾久,虑人情同异,自力乘舆出端门,休仁死后乃入。诏称其自杀,宥其二子,并全封爵。有司奏请降休仁爲庶人,绝属籍,儿息悉徙远郡。诏休仁特降爲始安县王,并停子伯融等流徙,听袭封爵。及帝疾甚,见休仁爲祟,叫曰:「司徒小宽我。」寻崩。伯融,妃殷氏所生。殷氏,吴兴太守冲女也。范阳祖翻有医术,姿貌又美,殷氏有疾,翻入视脉,悦之,遂与奸。事泄,遣还家赐死。晋平刺王休佑,文帝第十三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山阳王。明帝即位,以山阳荒弊,改封晋平王,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 休佑素无才能,强梁自用。大明之世,不得自专,至是贪淫好财色,在荆州多营财货。以短钱一百赋人,田登就求白米一斛,米粒皆令彻白;若碎折者悉不受。人间籴此米一斗一百。至时又不受米,评米责钱,凡诸求利皆如此。百姓嗷然,不复堪命。征爲南徐州刺史,加都督。上以休佑贪虐,不可莅人,留之都下,遣上佐行府州事。 休佑狠戾,前后忤上非一。在荆州时,左右范景达善弹棋,上召之,休佑留不遣。上怒诘责之,且虑休佑将来难制,欲方便除之。七年二月,车驾于岩山射雉,有一雉不肯入场,日暮将反,留休佑射之,令不得雉勿归。休佑时从在黄麾内,左右从者并在部伍后。休佑便驰去,上遣左右数人随之。上既还,前驱清道,休佑人从悉散,不复相得。上遣寿寂之等诸壮士追之,日已欲闇,与休佑相及,蹴令坠马。休佑素勇壮,有气力,奋拳左右排击,莫得近。有一人自后引阴,因顿地,即共拉杀之。遣人驰白上,行唱骠骑落马,上闻惊曰:「骠骑体大,落马殊不易。」即遣御医上药相系至,顷之休佑左右人至,久已绝矣。舆以还第,赠司空。时巴陵王休若在江陵,其日即驰信报休若曰:「吾与骠骑南山射雉,骠骑马惊,与直阁夏文秀马相蹋,文秀堕地,骠骑失控,马重惊,触松树坠地落硎中,时顿闷,故驰报弟。」其年五月,追免休佑爲庶人,十三子并徙晋平。明帝寻病,见休佑爲祟,使使至晋平抚其诸子。帝寻崩。废帝元徽元年,听诸子还都。顺帝升明三年,称谋反,并赐死。海陵王休茂,文帝第十四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海陵王。大明二年,爲雍州刺史,加都督、北中郎将、甯蛮校尉。时司马庾深之行府州事,休茂性急欲自专,深之及主帅每禁之。常怀忿,因左右张伯超至所亲爱,多罪过,主帅常加诃责。伯超惧罪,谓休茂曰:「主帅密疏官罪,欲以啓闻。」休茂曰:「今爲何计?」伯超曰:「唯杀行事及主帅,举兵自卫,纵不成,不失入虏中爲王。」休茂从之,夜使伯超等杀司马庾深之,集兵建牙驰檄。休茂出城行营,谘议参军沈畅之等闭门拒之。城陷,斩畅之。其日,参军尹玄度起兵攻休茂,禽之,斩首。母妻皆自杀,同党悉伏诛。有司奏绝休茂属籍,贬姓爲留,不许。即葬襄阳。 鄱阳哀王休业,文帝第十五子也。孝建二年,年十一,封鄱阳王。三年薨,以山阳王休佑次子士弘嗣,被废国除。 临庆冲王休倩,文帝第十六子也。孝建元年,年九岁,疾笃,封东平王,未拜,薨。大明七年,立第二十七皇子子嗣爲东平王,绍休倩。泰始三年还本,遂绝。六年,以第五皇子智井爲东平王,继休倩,未拜,薨。其年,追改休倩爲临庆王。休倩爲文帝所爱,故前后屡加绍嗣。 新野怀王夷父,文帝第十七子也。元嘉二十九年薨,明帝泰始五年,追加封諡。 桂阳王休范,文帝第十八子也。孝建三年,年九岁,封顺阳王。大明元年,改封桂阳。泰始六年,累迁骠骑大将军、江州刺史,加都督。遗诏进位司空、侍中,加班剑三十人。休范素凡讷,少知解,不爲诸兄齿遇。明帝常指左右人谓王景文曰:「休范人才不及此,以我弟故,生便富贵。释氏愿生王家,良有以也。」及明帝晚年,晋平王休佑以狠戾致祸,建安王休仁以权逼不容,巴陵王休若素得人情,以此见害;唯休范谨涩无才,不爲物情所向,故得自保而常忧惧。 及明帝晏驾,主幼时艰,休范自谓宗戚莫二,应居宰辅。事既不至,怨愤弥结。招引勇士,缮修器械。行人经过寻阳者,莫不降意折节,于是至者如归。朝廷知之,密相防御。母荀太妃薨,即葬庐山,以示不还之志。时夏口阙镇,朝议以居寻阳上流,欲树置腹心,重其兵力。元徽元年,乃以第五皇弟晋熙王燮爲郢州刺史,长史王奂行府州事,配以实力,出镇夏口。虑爲休范所拨留,自太子洑去,不过寻阳。休范怒,欲举兵,乃上表修城堞。其年进位太尉,明年五月遂反。发自寻阳,昼夜取道。大雷戍主杜道欣驰下告变。道欣至一宿,休范已至新林,朝廷震动。 齐高帝出次新亭垒。时事起仓卒,朝廷兵力甚弱,及开武库,随将士意取。休范于新林步上攻新亭垒。屯骑校尉黄回乃僞往降,并宣齐高帝意。休范大悦,置之左右。休范壮士李恒、锺爽进谏不宜亲之,休范曰:「不欺人以信。」时休范日饮醇酒,以二子德宣、德嗣付与齐高帝爲质,至即斩之。回与越骑校尉张敬儿直前斩休范首持还,左右并散。 初,休范自新林分遣同党杜墨蠡、丁文豪等直向朱雀门。休范虽死,墨蠡等不知。王道隆率羽林兵在朱雀门内,闻贼至,急召刘勉,勉自石头来赴战,死之。墨蠡等乘胜直入朱雀门,道隆爲乱兵所杀。墨蠡等唱云「太尉至」。休范之死也,齐高帝遣队主陈灵宝齎首还台,逢贼,埋首道侧,挺身得达。虽唱云已平,而无以爲据,衆愈疑惑。墨蠡径至杜姥宅,宫省恇扰,无复固志。抚军长史褚澄以东府纳贼。贼拥安成王据东府,称休范教曰:「安成王吾子也,勿得侵。」贼势方逼,衆莫能振。寻而丁文豪之衆知休范已死,稍欲退散。文豪勇气殊壮,厉声曰:「我独不能定天下邪。」休范首至,又羽林监陈显达率所领于杜姥宅破墨蠡等,诸贼一时奔散。斩墨蠡、文豪等。晋熙王燮自夏口遣军平寻阳。 巴陵哀王休若,文帝第十九子也。孝建三年,年九岁,封巴陵王。明帝即位,出爲会稽太守,加都督。二年,迁都督、雍州刺史、甯蛮校尉。前在会稽录事参军陈郡谢沈以谄侧事休若,多受财赂。时内外戒严并裤褶,沈居母丧被起,声乐酣饮,不异吉人。衣冠既无殊异,并不知沈居丧。沈尝自称孤子,衆乃骇愕。休若坐与沈亵黩,降号镇西将军。典签夏宝期事休若无礼,啓明帝杀之。虑不许,啓未报,于狱行刑。信反令锁送,而宝期已死。上怒敕之曰:「孝建之世,汝何敢尔。」使其母罗加杖三百。 四年,改行湘州刺史。六年,爲荆州刺史,加都督、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七年,晋平王休佑被杀,建安王休仁见疑,都下讹言休若有至贵之表,明帝以此言报之。休若甚忧,尝衆宾满坐,有一异鸟集席隅,哀鸣坠地死。又听事上有二大白蛇长丈馀,唅唅有声。休若甚恶之。 会被征爲南徐州刺史,加都督、征北大将军,开府如故。休若腹心将佐咸谓还朝必有大祸,中兵参军京兆王敬先劝割据荆楚。休若执录,驰使白明帝,敬先坐诛。休若至京口,上以休若善能谐缉物情,虑将来倾幼主,欲遣使杀之,虑不奉诏。征入朝,又恐猜骇。乃僞授爲江州刺史,至,即于第赐死,赠侍中、司空。子冲始袭封。 孝武帝二十八男。文穆皇后生废帝子业、豫章王子尚。陈淑媛生晋安王子勋。阮容华生安陆王子绥。徐昭容生皇子子深。何淑仪生松滋侯子房。史昭华生临海王子顼。殷贵妃生始平孝敬王子鸾。次永嘉王子仁与皇子子深同生。何婕妤生皇子子凤。谢昭容生始安王子真。江婕妤生皇子子玄。史昭仪生邵陵王子元。次齐敬王子羽与始平孝敬王子鸾同生。江美人生皇子子衡。杨婕妤生淮南王子孟。次皇子子况与皇子子玄同生;次南平王子産与永嘉王子仁同生;次晋陵孝王子云、次皇子子文并与始平孝敬王子鸾同生;次庐陵王子舆与淮南王子孟同生;次南海哀王子师与始平孝敬王子鸾同生;次淮阳思王子霄与皇子子玄同生;次皇子子雍与始安王子真同生;次皇子子趋与皇子子凤同生;次皇子子期与皇子子衡同生;次东平王子嗣与始安王子真同生。张容华生皇子子悦。安陆王子绥、南平王子産、庐陵王子舆并出继。皇子子深、子凤、子玄、子衡、子况、子文、子雍未封早夭。子趋、子期、子悦未封,爲明帝所杀。 豫章王子尚字孝师,孝武第二子也。孝建三年,年六岁,封西阳王。大明三年,分浙江西立王畿;以浙江东爲扬州,以子尚爲刺史,加都督。五年,改封豫章王,领会稽太守。七年,进号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时东土大旱,鄞县多畴田,孝武使子尚表至鄞县劝农,又立左学,召生徒,置儒林祭酒一人,学生师敬,位比州中从事。文学祭酒一人,比州西曹。劝学从事二人比祭酒从事。 前废帝即位,罢王畿复旧,征子尚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领尚书令。初,孝建中,孝武以子尚太子母弟,甚留心;后新安王子鸾以母幸见爱,子尚宠衰。及长凶慝,有废帝之风。明帝既殒废帝,乃称太皇太后令曰:「子尚顽凶,楚玉淫乱,并于第赐尽。」楚玉,废帝姊山阴公主也。废帝改封会稽郡长公主,给鼓吹一部,加班剑二十人,未拜受而废帝败。 晋安王子勋字孝德,孝武第三子也。眼患风,不爲孝武所爱。大明四年,年五岁,封晋安王。七年,爲江州刺史,加都督。八年,改授雍州,未拜而孝武崩,还爲江州。 时废帝狂凶,多所诛害。前抚军谘议参军何迈谋因帝出爲变,迎立子勋。事泄,帝诛迈,使八座奏子勋与迈通谋,遣左右朱景送药赐子勋死。景至盆口,遣报长史邓琬。琬等奉子勋起兵,以废立爲名。明帝定乱,进子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琬等不受命。 泰始二年正月七日,奉子勋爲帝,即僞位于寻阳,年号义嘉,备置百官,四方回应。是岁四方贡计,并诣寻阳。及军败,子勋见杀,时年十一。即葬寻阳庐山。 松滋侯子房字孝良,孝武第六子也。大明四年,年五岁,封寻阳王。前废帝景和元年,爲会稽太守,加都督。明帝即位,征爲抚军,领太常。长史孔觊不受命,举兵应晋安王子勋。上虞令王晏杀觊,送子房还建邺。上宥之,贬爲松滋县侯。司徒建安王休仁以子房兄弟终爲祸难,劝上除之。废徙远郡见杀,年十一。 临海王子顼字孝烈,孝武第七子也。初封历阳王,后改封临海,位荆州刺史。明帝即位,进督雍州,长史孔道存不受命,应晋安王子勋。事败赐死,年十一。 始平孝敬王子鸾字孝羽,孝武第八子也。大明四年,封襄阳王,寻改封新安。五年,爲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领南琅邪太守。母殷淑仪宠倾后宫,子鸾爱冠诸子,凡爲上眄遇者莫不入子鸾府国。爲南徐州,又割吴郡属之。六年,丁母忧。前废帝素疾子鸾有宠,及即位,既诛群臣,乃遣使赐子鸾死,时年十岁。子鸾临死谓左右曰:「愿后身不复生王家。」同生弟妹并死。明帝即位,改封始平王,以建平王景素子延年嗣。 永嘉王子仁字孝和,孝武第九子也。大明五年,封永嘉王。明帝即位,以爲湘州刺史。帝寻从司徒建安王休仁计,未拜赐死,时年十岁。 始安王子真字孝贞,孝武第十一子也。 邵陵王子元字孝善,孝武第十三子也。并被明帝赐死。 齐敬王子羽字孝英,孝武第十四子也。生二岁而薨,追加封諡。 淮南王子孟字孝光,孝武第十六子也。初封淮南王,明帝改封安成王,未拜赐死。 晋陵孝王子云字孝举,孝武第十九子也。大明六年封,未拜而亡。 南海哀王子师字孝友,孝武第二十二子也。大明七年封,未拜,爲前废帝所害。明帝即位追諡。 淮阳思王子霄字孝云,孝武第二十三子也。早薨,追加封諡。 东平王子嗣字孝叔,孝武帝第二十七子也,明帝赐死。 武陵王赞字仲敷,小字智随,明帝第九子也。明帝既诛孝武诸子,诏以智随奉孝武爲子,封武陵郡王。顺帝升明二年薨,国除。 明帝十二男:陈贵妃生后废帝。谢修仪生皇子法良。陈昭华生顺帝。徐婕妤生第四皇子。郑修容生皇子智井。次晋熙王燮与皇子法良同生。泉美人生邵陵殇王友;次江夏王跻与第四皇子同生。徐良人生武陵王赞。杜修华生随阳王翽。次新兴王嵩与武陵王赞同生。又泉美人生始建王禧。智井、燮、跻、赞并出继。法良未封。第四皇子未有名,早夭。 邵陵殇王友字仲贤,明帝第七子也。年五岁,出爲南中郎将、江州刺史,封邵陵王。后废帝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诛后,王室微弱,友府州文案及臣吏不讳「有无」之「有」。顺帝升明二年,徙南豫州刺史,薨。无子国除。 随阳王翽字仲仪,明帝第十子也。初封南阳王,升明二年,改封随阳。齐受禅,封舞阴县公。 新兴王嵩字仲岳,明帝第十一子也。齐受禅,降封定襄县公。 始建王禧字仲安,明帝第十二子也。齐受禅,降封荔浦县公,寻并云谋反赐死。 论曰:甚矣哉,元嘉之遇祸也。杀逆之衅,事起肌肤,因心之童,遂亡天性。虽鸣镝之酷,未极于斯,其不至覆亡,亦爲幸也。明皇统运,疑隙内构,寻斧所加,先自王戚。晋刺以犷暴摧躯,巴哀由和良酖体,保身之路,未知攸适。昔之戒子,慎勿爲善,详求其旨,将远有以乎。诗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后。」盖古人之畏乱也。孝武诸子,提挈以成衅乱,遂至宇内沸腾,王室如毁,而帝之诸胤莫不歼焉。强不如弱,义在于此。明帝负螟之庆,事非己出,枝叶不茂,岂能庇其本乎。 卷十五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 刘穆之徐羡之傅亮檀道济 及武帝克京城,从何无忌求府主簿,无忌进穆之。帝曰:「吾亦识之。」即驰召焉。时穆之闻京城有叫声,晨出陌头,属与信会,直视不言者久之,反室坏布裳爲裤往见帝,帝谓曰:「我始举大义,须一军吏甚急,谁堪其选?」穆之曰:「无见踰者。」帝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济矣。」即于坐受署。从平建邺,诸大处分,皆仓卒立定,并穆之所建,遂动见谘询。穆之亦竭节尽诚,无所遗隐。 时晋纲宽弛,威禁不行,盛族豪家,负势陵纵;重以司马元显政令违舛,桓玄科条繁密。穆之斟酌时宜,随方矫正,不盈旬日,风俗顿改。 迁尚书祠部郎,复爲府主簿、记室、录事参军,领堂邑太守。以平桓玄功,封西华县五等子。及扬州刺史王谧薨,帝次应入辅。刘毅等不欲帝入,议以中领军谢混爲扬州,或欲令帝于丹徒领州,以内事付仆射孟昶。遣尚书右丞皮沈以二议谘帝。沈先与穆之言,穆之僞如厕,即密疏白帝,言沈语不可从。帝既见沈,且令出外,呼穆之问焉。穆之曰:「公今日岂得居谦,遂爲守蕃将邪?刘、孟诸公俱起布衣,共立大义,事乃一时相推,非宿定臣主分也。力敌势均,终相吞咀。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前授王谧,事出权道,今若复他授,便应受制于人。一失权柄,无由可得。公功高勋重,不可直置疑畏,便可入朝共尽同异。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馀人。」帝从其言,由是入辅。 从广固还拒卢循,常居幕中画策。刘毅等疾之,每从容言其权重,帝愈信仗之。穆之外所闻见,大小必白,虽闾里言谑,皆一二以闻。帝每得人间委密消息以示聪明,皆由穆之。又爱宾游,坐客恒满,布林目以爲视听,故朝野同异,穆之莫不必知。虽亲昵短长,皆陈奏无隐。人或讥之,穆之曰:「我蒙公恩,义无隐讳,此张辽所以告关羽欲叛也。」 帝举止施爲,穆之皆下节度,帝书素拙,穆之曰:「此虽小事,然宣布四远,愿公小复留意。」帝既不能留意,又禀分有在,穆之乃曰:「公但纵笔爲大字,一字径尺无嫌。大既足有所包,其势亦美。」帝从之,一纸不过六七字便满。 穆之凡所荐达,不纳不止。常云:「我虽不及荀令君之举善,然不举不善。」穆之与朱龄石并便尺牍,尝于武帝坐与龄石并答书,自旦至日中,穆之得百函,龄石得八十函,而穆之应对无废。 迁中军、太尉司马,加丹阳尹。帝西讨刘毅,以诸葛长人监留府,疑其难独任,留穆之辅之。加建威将军,置佐吏,配给实力。长人果有异谋,而犹豫不能发,屏人谓穆之曰:「悠悠之言,云太尉与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泝流远伐,以老母弱子委节下,若一豪不尽,岂容若此。」长人意乃小安,穆之亦厚爲之备。长人谓所亲曰:「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践危机。今日思爲丹徒布衣,不可得也。」帝还,长人伏诛。进前将军。 帝西伐司马休之,中军将军道怜知留任,而事无大小,一决穆之。迁尚书右仆射,领选,将军、尹如故。帝北伐,留世子爲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转穆之左仆射、领监军中军二府 军司,将军、尹、领选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入居东穆之内总朝政,外供军旅,决断如流,事无壅滞。宾客辐凑,求诉百端,内外谘禀,盈阶满室。目览词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皆悉赡举。又言谈赏笑,弥日亘时,未尝倦苦。裁有闲暇,手自写书,寻览篇章,校定坟籍。性奢豪,食必方丈,旦辄爲十人馔,未尝独餐。每至食时,客止十人以还,帐下依常下食,以此爲常。尝白帝曰:「穆之家本贫贱,赡生多阙,叨忝以来,虽每存约损,而朝夕所须,微爲过丰,此外无一豪负公。」 义熙十三年卒。帝在长安,本欲顿驾关中,经略赵、魏,闻问惊恸,哀惋者数日。以根本虚,乃驰还彭城。以司马徐羡之代管留台,而朝廷大事常决于穆之者,并悉北谘。穆之前军府文武二万人,以三千配羡之建威府,馀悉配世子中军府。追赠穆之开府仪同三司。帝又表天子曰:「臣闻崇贤旌善,王教所先,念功简劳,义深追远。故司勋执策,在勤必记,德之休明,没而弥着。故尚书左仆射、前将军臣穆之,爰自布衣,协佐义始,内竭谋猷,外勤庶政,密勿军国,心力俱尽。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敷赞百揆,翼新大猷。顷戎车远役,居中作捍,抚宁之勋,实洽朝野,识量局致,栋干之器也。方宣赞盛化,缉隆圣世,忠绩未究,远迩悼心。皇恩褒述,班同三事,荣哀既备,宠灵已泰。臣伏思寻,自义熙草创,艰患未弭,外虞既殷,内难亦荐,时屯世故,靡有宁岁。臣以寡乏,负荷国重,实赖穆之匡翼之益。岂唯谠言嘉谋,溢于人听,若乃忠规密谟,潜虑帷幕,造膝诡辞,莫见其际。事隔于皇朝,功隐于视听者,不可胜纪。所以陈力一纪,遂克有成,出征入辅,幸不辱命。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宁济其事者矣。履谦居寡,守之弥固,每议及封爵,辄深自抑绝。所以勋高当年,而茅土弗及,抚事永念,胡宁可昧。谓宜加赠正司,追甄土宇。俾忠贞之烈,不泯于身后,大赉所及,永旌于善人。臣契阔屯夷,旋观终始,金兰之分,义深情感,是以献其乃怀,布之朝听。」于是重赠侍中、司徒,封南昌县侯。 及帝受禅,每叹忆之,曰:「穆之不死,当助我理天下。可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光禄大夫范泰对曰:「圣主在上,英彦满朝,穆之虽功着艰难,未容便关兴毁。」帝笑曰:「卿不闻骥騄乎,贵日致千里耳。」帝后复曰:「穆之死,人轻易我。」其见思如此。以佐命元勋,追封南康郡公,諡曰文宣。 穆之少时,家贫诞节,嗜酒食,不修拘检。好往妻兄家乞食,多见辱,不以爲耻。其妻江嗣女,甚明识,每禁不令往江氏。后有庆会,属令勿来。穆之犹往,食毕求槟榔。江氏兄弟戏之曰:「槟榔消食,君乃常饥,何忽须此?」妻复截发市肴馔,爲其兄弟以饷穆之,自此不对穆之梳沐。及穆之爲丹阳尹,将召妻兄弟,妻泣而稽颡以致谢。穆之曰:「本不匿怨,无所致忧。」及至醉饱,穆之乃令厨人以金柈贮槟榔一斛以进之。元嘉二十五年,车驾幸江甯,经穆之墓,诏致祭墓所。 长子虑之嗣,卒。子邕嗣。先是郡县爲封国者,内史、相并于国主称臣,去任便止。孝建中始革此制爲下官致敬。河东王歆之尝爲南康相,素轻邕。后歆之与邕俱豫元会并坐,邕嗜酒,谓歆之曰:「卿昔见臣,今能见劝一杯酒不?」歆之因斅孙皓歌答曰:「昔爲汝作臣,今与汝比肩,既不劝汝酒,亦不愿汝年。」邕性嗜食疮痂,以爲味似鳆鱼。尝诣孟灵休,灵休先患灸疮,痂落在床,邕取食之。灵休大惊,痂未落者,悉褫取饴邕。邕去,灵休与何勖书曰:「刘邕向顾见噉,遂举体流血。」南康国吏二百许人,不问有罪无罪,递与鞭,疮痂常以给膳。 邕卒,子肜嗣,坐刀斫妻夺爵,以弟彪绍。齐建元初,降封南康县侯、虎贲中郎将。坐庙墓不修,削爵爲羽林监。又坐与亡弟母杨别居,杨死不殡葬,崇圣寺尼慧首剃头爲尼,以五百钱爲买棺,以泥洹舆送葬,爲有司奏,事寝不出。 穆之中子式之字延叔,爲宣城、淮南二郡太守,犯赃货,扬州刺史王弘遣从事检校之。式之召从事谓曰:「还白使君,刘式之于国粗有微分,偷数百万钱何有,况不偷邪。」从事还白弘,由此得停。从征关洛有功,封德阳县五等侯。卒,諡曰恭。 子瑀字茂琳,始兴王浚爲南徐州,以瑀爲别驾。瑀性陵物护前,时浚征北府行参军吴郡顾迈轻薄有才能,浚待之厚。瑀乃折节事迈,迈以瑀与之款尽,浚所言密事,悉以语瑀。瑀与迈共进射堂下,忽顾左右索单衣帻,迈问其故,瑀曰:「公以家人待卿,言无不尽,卿外宣泄。我是公吏,何得不啓白之。」浚大怒,啓文帝徙迈广州。 瑀性使气尚人,后爲御史中丞,甚得志。弹萧惠开云:「非才非望,非勋非德。」弹王僧达云:「荫藉高华,人品冗末。」朝士莫不畏其笔端。 转右卫将军。年位本在何偃前,孝武初,偃爲吏部尚书,瑀图侍中不得。与偃同从郊祀,时偃乘车在前,瑀策驷居后,相去数十步,瑀蹋马及之,谓偃曰:「君辔何疾?」偃曰:「牛骏驭精,所以疾耳。」偃曰:「君马何迟?」曰「骐骥罗于羁绊,所以居后」。偃曰:「何不着鞭使致千里?」答曰:「一蹙自造青云,何至与驽马争路。」然甚不得意,谓所亲曰:「人仕宦,不出当入,不入当出,安能长居户限上?」因求益州。及行,甚不得意,至江陵,与顔竣书曰:「朱修之三世叛兵,一日居荆州,青油幕下,作谢宣明面目见向,使斋帅以长刀引吾下席,于吾何有,政恐匈奴轻汉耳。」坐夺人妻爲妾免官。 后爲吴兴太守,侍中何偃尝案之云:「参伍时望。」瑀大怒曰:「我于时望何参伍之有。」遂与偃绝。族叔秀之爲丹阳,瑀又与亲故书曰:「吾家黑面阿秀遂居刘安衆处,朝廷不爲多士。」其年疽发背,何偃亦发背癕。瑀疾已笃,闻偃亡,欢跃叫呼,于是亦卒。諡曰刚。 祥字显征,式之孙也。父敳,太宰从事中郎。祥少好文学,性韵刚疏,轻言肆行,不避高下。齐建元中,爲正员郎。司徒褚彦回入朝,以腰扇鄣日,祥从侧过,曰:「作如此举止,羞面见人,扇障何益。」彦回曰:「寒士不逊。」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 永明初,撰宋书,讥斥禅代,尚书令王俭密以啓闻,上衔而不问。爲临川王骠骑从事中郎。祥兄整爲广州,卒官,祥就整妻求还资,事闻朝廷。又于朝士多所贬忽。王奂爲尚书仆射,祥与奂子融同载,行至中堂,见路人驱驴,祥曰:「驴,汝好爲之,如汝人才,皆已令仆。」着连珠十五首,以寄其怀。其讥议者云:「希世之宝,违时必贱,伟俗之器,无圣则沦。是以明玉黜于楚岫,章甫穷于越人。」有以祥连珠啓上,上令御史中丞任遐奏其过恶,付廷尉。上别遣敕祥曰:「我当原卿性命,令卿万里思愆。卿若能改革,当令卿得还。」乃徙广州。不得意,终日纵酒,少时卒。 秀之字道宝,穆之从父兄子也。祖爽,山阴令。父仲道,余姚令。秀之少孤贫,十岁时与诸儿戏前渚,忽有大蛇来,势甚猛,莫不颠沛惊呼,秀之独不动,衆并异之。东海何承天雅相知器,以女妻之。兄钦之爲朱龄石右军参军,随龄石败没,秀之哀戚不欢宴者十年。 宋景平二年,除驸马都尉。元嘉中,再爲建康令,政绩有声。孝武镇襄阳,以爲抚军录事参军、襄阳令。襄阳有六门堰,良田数千顷,堰久决坏,公私废业。孝武遣秀之修复,雍部由是大丰。 后除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汉川饥馑,秀之躬自俭约。先是汉川悉以绢爲货,秀之限令用钱,百姓利之。二十七年,大举北侵,遣辅国将军杨文德、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刘弘宗受秀之节度,震荡汧陇。 元凶弑逆,秀之即日起兵,求赴襄阳,司空南谯王义宣不许。事甯,迁益州刺史,折留奉禄二百八十万付梁州镇库,此外萧然。梁、益丰富,前后刺史莫不大营聚畜,多者致万金。所携宾僚并都下贫子,出爲郡县,皆以苟得自资。秀之爲政整肃,远近悦焉。 南谯王义宣据荆州爲逆,遣徵兵于秀之,秀之斩其使。以起义功,封康乐县侯,徙丹阳尹。先是秀之从叔穆之爲丹阳,与子弟听事上宴,听事柱有一穿,穆之谓子弟及秀之,汝等试以栗遥掷柱,入穿者后必得此郡。唯秀之独入焉,其言遂验。时赊买百姓物不还钱,秀之以爲非宜,陈之甚切。虽纳其言,竟不用。 迁尚书右仆射。时定制令,疑人杀长吏科,议者谓会赦宜以徙论。秀之以爲「律文虽不显人杀官长之旨,若遇赦但止徙论,便与悠悠杀人曾无一异。人敬官长比之父母,行害之身虽遇赦,谓宜长付尚方,穷其天命,家口补兵」。从之。 后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将征爲左仆射,会卒。赠司空,諡忠成公。 秀之野率无风采,而心力坚正。上以其莅官清洁,家无馀财,赐钱二十万,布三百疋。传封至孙,齐受禅,国除。 徐羡之字宗文,东海郯人也。祖甯,尚书吏部郎。父祚之,上虞令。羡之爲桓修抚军中兵参军,与宋武帝同府,深相亲结。武帝北伐,稍迁太尉左司马,掌留任,副贰刘穆之。 帝议北伐,朝士多谏,唯羡之默然。或问何独不言,羡之曰:「今二方已平,拓地万里,唯有小羌未定。公寝食不安,何可轻豫其议。」 穆之卒,帝欲用王弘代之。谢晦曰:「休元轻易,不若徐羡之。」乃以羡之爲丹阳尹,总知留任,甲仗二十人出入,加尚书仆射。 义熙十四年,军人朱兴妻周生子道扶,年三岁,先得痫病。周因其病,发掘地生埋之,爲道扶姑双女所告,周弃市。羡之议曰:「自然之爱,豺狼犹仁,周之凶忍,宜加显戮。臣以爲法律之外,尚弘通理,母之即刑,由子明法。爲子之道,焉有自容之地。愚谓可特申之遐裔。」从之。 及武帝即位,封南昌县公,位司空、录尚书事、扬州刺史。羡之起自布衣,又无术学,直以局度,一旦居廊庙,朝野推服,咸谓有宰臣之望。沈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廓尝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尝与傅亮、谢晦宴聚,亮、晦才学辩博,羡之风度详整,时然后言。郑鲜之叹曰:「观徐、傅言论,不复以学问爲长。」武帝不豫,加班剑三十人。宫车晏驾,与中书令傅亮、领军将军谢晦、镇北将军檀道济同被顾命。少帝诏羡之、亮率衆官内月一决狱。 帝后失德,羡之等将谋废立,而庐陵王义真多过,不任四海。乃先废义真,然后废帝。时谢晦爲领军,以府舍内屋败应修理,悉移家人出宅,聚将士于府内。檀道济以先朝旧将,威服殿省,且有兵衆,召入朝告之谋。既废帝,侍中程道惠劝立皇子义恭,羡之不许。及文帝即位,改封南平郡公,固让加封。有司奏车驾依旧临华林园听讼,诏如先二公权讯。 元嘉二年,羡之与傅亮归政,三奏乃见许。羡之仍逊位,退还私第。兄子佩之及程道惠、吴兴太守王韶之等,并谓非宜,敦劝甚苦。复奉诏摄任。 三年正月,帝以羡之、亮、晦旬月间再肆酖毒,下诏暴其罪,诛之。尔日,诏召羡之至西明门外,时谢晦弟皭爲黄门郎正直,报亮云:「殿中有异处分。」亮驰报羡之,羡之乘内人问讯车出郭,步走至新林,入陶竈中自缢而死,年六十三。羡之初不应召,上遣领军到彦之、右卫将军王华追讨。及死,野人以告,载尸付廷尉。 初,羡之年少时,尝有一人来谓曰:「我是汝祖。」羡之拜。此人曰:「汝有贵相而有大厄,宜以钱二十八文埋宅四角,可以免灾。过此可位极人臣。」后羡之随亲之县,住在县内。尝暂出,而贼自后破县,县内人无免者,鸡犬亦尽,唯羡之在外获全。又随从兄履之爲临海乐安县,尝行经山中,见黑龙长丈馀,头有角,前两足皆具,无后足,曳尾而行。及拜司空,守关将入,彗星辰见危南。又当拜时,双鹳集太极殿东鸱尾鸣唤,竟以凶终。 羡之兄钦之位秘书监。钦之子佩之轻薄好利,武帝以其姻戚,累加宠任,爲丹阳尹。景平初,以羡之知权,颇豫政事,与王韶之、程道惠、中书舍人邢安泰、潘盛爲党。时谢晦久病连灸,不堪见客,佩之等疑其托疾有异图,与韶之、道惠同载诣傅亮,称羡之意,欲令作诏诛之。亮曰:「己等三人同受顾命,岂可自相残戮。」佩之等乃止。羡之既诛,文帝特宥佩之,免官而已。其冬佩之谋反事发被诛。 佩之弟逵之尚武帝长女会稽宣公主,爲彭城、沛二郡太守。武帝诸子并幼,以逵之姻戚,将大任之,欲先令立功。及讨司马休之,使统军爲前锋,待克当即授荆州,于阵见害。追赠中书侍郎。子湛之。 湛之字孝源,幼孤,爲武帝所爱。常与江夏王义恭寝食不离帝侧。永初三年,诏以公主一门嫡长,且湛之致节之胤,封枝江县侯。数岁与弟淳之共车行,牛奔车坏,左右人驰来赴之。湛之先令取弟,衆咸叹其幼而有识。及长颇涉文义,善自位待,事祖母及母以孝闻。 元嘉中,以爲黄门侍郎。祖母年老,辞以朝直不拜。后拜秘书监。会稽公主身居长嫡,爲文帝所礼,家事大小必谘而后行。西征谢晦,使公主留止台内,总摄六宫,每有不得意,辄号哭,上甚惮之。 初,武帝微时,贫陋过甚,尝自往新洲伐荻,有纳布衣袄等,皆是敬皇后手自作。武帝既贵,以此衣付公主曰:「后世若有骄奢不节者,可以此衣示之。」湛之爲大将军彭城王义康所爱,与刘湛等颇相附。及得罪,事连湛之。文帝大怒,将致大辟。湛之忧惧无计,以告公主。公主即日入宫,及见文帝,因号哭下床,不复施臣妾之礼。以锦囊盛武帝纳衣,掷地以示上曰:「汝家本贱贫,此是我母爲汝父作此纳衣。今日有一顿饱食,便欲残害我儿子。」上亦号哭,湛之由此得全。 再迁太子詹事,寻加侍中。湛之善尺牍,音辞流畅;贵戚豪强,産业甚厚,室宇园池,贵游莫及,伎乐之妙,冠绝一时。门生千余,皆三吴富人子,姿质端美,衣服鲜丽。每出入行游,涂巷盈满。泥雨日,悉以后车载之。文帝每嫌其侈纵。时安成公何勖,无忌之子,临汝公孟灵休,昶之子也,并名奢豪,与湛之以肴膳器服车马相尚,都下爲之语曰:「安成食,临汝饰。」湛之美兼何、孟。勖官至侍中,追諡荒公。灵休善弹棋,官至秘书监。 湛之后迁丹阳尹,加散骑常侍,以公主忧不拜。过葬,复授前职。二十二年,范晔等谋反,湛之始与之同,后发其事,所陈多不尽,爲晔等款辞所连。有司以湛之关豫逆党,事起积岁,末乃归闻,多有蔽匿,请免官削爵,付廷尉。上不许。湛之诣阙上疏请罪,以爲「初通其谋,爲诱引之辞,晔等并见怨咎,规相祸陷。又昔义康南出之始,敕臣入相伴慰,殷懃异意,颇形言旨。遗臣利刃,期以际会。臣苦相谏譬,深加拒塞,以爲怨愤所至,不足爲虞,便以关啓,惧成虚妄。非爲纳受,曲相蔽匿。又令申情范晔,释中间之憾,致怀萧思话,恨婚意未申。谓此侥幸,亦不宣达。陛下敦惜天伦,彰于四海,蕃禁优简,亲理咸通。又昔蒙眷顾,不容自绝,音翰信命,时相往来。或言少意多,旨深文浅,辞色之间,往往难测。臣顾惟心无邪悖,故不稍以自嫌,慺慺丹实,具如此啓。臣虽驽下,情匪木石,岂不知丑点难婴,伏剑爲易,而腼然视息,忍此馀生,实非苟吝微命,假延漏刻。诚以负戾灰灭,贻耻方来,贪及视息,少自披诉。乞蒙隳放,伏待鈇鑕。」上优诏不许。 二十四年,服阕,转中书令、太子詹事,出爲南兖州刺史。善政俱肃,威惠并行。广陵旧有高楼,湛之更修整之,南望锺山。城北有陂泽,水物丰盛,湛之更起风亭、月观,吹台、琴室,果竹繁茂,花药成行。招集文士,尽游玩之适。时有沙门释惠休善属文,湛之与之甚厚。孝武命使还俗。本姓汤,位至扬州从事史。 二十六年,湛之入爲丹阳尹、领太子詹事。二十七年,魏太武帝至瓜步,湛之与皇太子分守石头。二十八年,鲁爽兄弟率部曲来奔,爽等轨子也,湛之以爲庙算特所奖纳,不敢苟申私怨,乞屏田里。不许。 转尚书仆射,领护军将军。时尚书令何尚之以湛之国戚,任遇隆重,欲以朝政推之。湛之以令事无不总,又以事归尚之。互相推委,御史中丞袁淑奏并免官。诏乃使湛之与尚之并受辞诉。尚之虽爲令,而以朝事悉归湛之。 初,刘湛伏诛,殷景仁卒,文帝任沈演之、庾仲文、范晔等,后又有江湛、何瑀之。自晔诛,仲文免,演之、瑀之并卒,至是江湛爲吏部尚书,与湛之并居权要,世谓之江、徐。上每疾,湛之辄侍医药。 二凶巫蛊事发,上欲废劭,赐浚死,而孝武无宠,故累出外藩,不得停都下。南平王铄、建平王宏并被爱,而铄妃即湛妹,湛劝上立之,征铄自寿阳入朝。至又失旨,欲立宏,嫌其非次,议久不决。与湛之议,或连日累夕。每夜,使湛之自执烛绕壁检行,虑有窃听者。劭入弑之旦,其夕上与湛之屏人语,至晓犹未灭烛。湛之惊起趣北户,未及开,见害,时年四十四。孝武即位,追赠司空,諡曰忠烈公。子聿之爲元凶所杀。聿之子孝嗣。 孝嗣字始昌。父被害,孝嗣在孕,母年少,欲更行,不愿有子,自床投地者无算,又以捣衣杵舂其腰,并服堕胎药,胎更坚。及生,故小字遗奴。 幼而挺立。八岁袭爵枝江县公,见宋孝武,升阶流涕,迄于就席。帝甚爱之,尚康乐公主,拜驸马都尉。泰始中,以登殿不着韎,爲书侍御史蔡准所奏,罚金二两。 孝嗣姑适东莞刘舍,舍兄藏爲尚书左丞,孝嗣往诣之。藏退谓舍曰:「徐郎是令仆人,三十余可知,汝宜善自结。」升明中,爲齐高帝骠骑从事中郎,带南彭城太守,转太尉谘议参军。齐建元初,累迁长兼侍中。善趋步,闲容止,与太宰褚彦回相埒。尚书令王俭谓人曰:「徐孝嗣将来必爲宰相。」转御史中丞。武帝问俭曰:「谁可继卿?」俭曰:「臣东都之日,其在徐孝嗣乎。」 出爲吴兴太守,俭赠孝嗣四言诗曰:「方轨叔茂,追清彦辅,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时人以比蔡子尼之行状也。在郡有能名。 王俭亡,上征孝嗣爲五兵尚书。其年,敕撰江左以来仪典,令谘受孝嗣。明年,迁太子詹事。从武帝幸方山。上曰:「朕经始此山之南,复爲离宫,应有迈灵丘。」灵丘山湖,新林苑也。孝嗣答曰:「绕黄山,款牛首,乃盛汉之事。今江南未广,愿陛下少更留神。」上乃止。竟陵王子良甚善之。历吏部尚书,右军将军,领太子左卫率,台阁事多以委之。 武帝崩,遗诏以爲尚书右仆射。隆昌元年,爲丹阳尹。明帝谋废郁林,遣左右莫智明以告孝嗣,孝嗣奉旨无所厘替,即还家草太后令。明帝入殿,孝嗣戎服随后。郁林既死,明帝须太后令,孝嗣于袖出而奏之,帝大悦。时议悉诛高、武子孙,孝嗣坚保持之,故得无恙。以废立功,封枝江县侯,甲仗五十人入殿。转左仆射。明帝即位,进爵爲公,给班剑二十人,加兵百人。旧拜三公乃临轩,至是,帝特诏与陈显达、王晏并临轩拜授。时王晏爲令,人情物望不及孝嗣,晏诛,转尚书令。孝嗣爱好文学,器量弘雅,不以权势自居,故见容明帝之世。 初在率府,昼卧斋北壁下,梦两童子遽云:「移公床。」孝嗣惊起,闻壁有声,行数步而壁崩压床。建武四年,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让不受。 时连年魏军动,国用虚乏,孝嗣表立屯田。帝已寝疾,兵事未已,竟不行。及崩,受遗托,重申开府之命,加中书监。永元初辅政,自尚书下省出住宫城南宅,不得还家。帝失德,孝嗣不敢谏;及江祏诛,内怀忧恐,然未尝表色。始安王遥光反,衆怀惶惑,见孝嗣入宫乃安,然群小用事,不能制也。 时孝嗣以帝终乱天常,与沈文季俱在南掖门,欲要文季以门爲应,四五目之,文季辄乱以他语,孝嗣乃止。进位司空,固让。求解丹阳尹,不许。孝嗣文人,不显同异,名位虽大,故得未及祸。虎贲中郎将许准有胆力,陈说事机,劝行废立。孝嗣迟疑,谓必无用干戈理,须少主出游,闭城门,召百僚集议废之。虽有此怀,终不能决。群小亦稍憎孝嗣,劝帝除之。其冬,孝嗣入华林省,遣茹法珍赐药,孝嗣容色不异,谓沈昭略曰:「始安事,吾欲以门应之,贤叔若同,无今日之恨。」少能饮酒,饮药至斗余方卒,乃下诏言诛之。于时凡被杀者,皆取其蝉冕,剥其衣服。衆情素敬孝嗣,得无所侵。 长子演,尚齐武帝女武康公主,位太子中庶子,第三子况,尚明帝女山阴公主,并拜驸马都尉,俱见杀。 孝嗣之诛,衆人惧,无敢至者,唯会稽魏温仁奔赴,以私财营丧事,当时称之。 初,孝嗣复故封,使故吏吴兴丘叡筮之,当传几世。叡曰:「怨不终尊身。」孝嗣容色甚恶,徐曰:「缘有此虑,故令卿决之。」 中兴元年,和帝赠孝嗣太尉。二年,改葬宣德太后,诏增班剑四十人,加羽葆、鼓吹,諡曰文忠,改封馀干县公。 子绲,仕梁,位侍中,太常,信武将军,諡顷子。 绲子君蒨字怀简,幼聪朗好学,尤长丁部书,问无不对。善弦歌,爲梁湘东王镇西谘议参军。颇好声色,侍妾数十,皆佩金翠,曳罗绮,服玩悉以金银。饮酒数升便醉,而闭门尽日酣歌。每遇欢谑,则饮至斗。有时载伎肆意游行,荆楚山川,靡不毕践。朋从游好,莫得见之。时襄阳鱼弘亦以豪侈称,于是府中谣曰:「北路鱼,南路徐。」然其服翫次于弘也。 君蒨辩于辞令,湘东王尝出军,有人将妇从者。王曰:「才愧李陵,未能先诛女子,将非孙武,遂欲驱战妇人。」君蒨应声曰:「项籍壮士,犹有虞兮之爱,纪信成功,亦资姬人之力。」君蒨文冠一府,特有轻艳之才,新声巧变,人多讽习,竟卒于官。 傅亮字季友,北地灵州人,晋司隶校尉咸之玄孙也。父瑗以学业知名,位至安成太守。瑗与郗超善,超常造瑗,见二子迪及亮。亮年四五岁,超令人解衣使持去,初无吝色。超谓瑗曰:「卿小儿才名位宦当远踰于兄,然保家终在大者。」迪字长猷,宋初终五兵尚书,赠太常。 亮博涉经史,尤善文辞。义熙中,累迁中书黄门侍郎,直西省。宋武帝以其久直之勤劳,欲以爲东阳郡。先以语迪,大喜告亮,亮不答,即驰见武帝,陈不乐出。帝笑曰:「谓卿须禄耳,能如此,甚协所望也。」以爲太尉从事中郎,掌记室。宋国初建,除侍中,领世子中庶子,加中书令。从还寿阳,武帝有受禅意,而难于发言,乃集朝臣宴饮,从容曰:「桓玄暴篡,鼎命已移,我首唱大义,兴复皇室,今年时衰暮,欲归老京师,」群臣唯盛称功德,莫晓此意。亮悟旨,日晚宫门已闭,叩扉请见曰:「臣暂宜还都。」帝知意,无复他言,直云:「须几人自送?」亮曰:「须数十人。」于是奉辞。及出,夜见长星竟天,拊髀曰:「我常不信天文,今始验矣。」亮至都,即征帝入辅。 永初元年,加太子詹事,封建城县公,入直中书省,专典诏命。以亮任总国权,听于省见客。神兽门外,每旦车常数百两。武帝登庸之始,文笔皆是参军滕演,北征广固,悉委长史王诞,自此之后至于受命,表策文诰,皆亮辞也。演字彦将,南阳西鄂人,位至秘书监。 二年,加亮尚书仆射。及帝不豫,与徐羡之、谢晦并受顾命,给班剑二十人。少帝即位,进中书监、尚书令,领护军将军。 少帝废,亮奉迎文帝,立行台于江陵城南,题曰大司马门,率行台百僚诣门拜表,威仪甚盛。文帝将下,引见亮,哭泣哀动左右。既而问义真及少帝薨废本末,悲号呜咽,侍侧者莫能仰视,亮流汗沾背不能答。于是布腹心于到彦之、王华等。及至都,徐羡之问帝可方谁?亮曰:「晋文、景以上人。」羡之曰:「必能明我赤心。」亮曰:「不然。」 及文帝即位,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司空府文武即爲左光禄府,进爵始兴郡公,固让进封。 元嘉三年,帝将诛亮,先呼入见,省内密有报之者。亮辞以嫂病暂还,遣信报徐羡之,因乘车出郭门,骑马奔兄迪墓。屯骑校尉郭泓收之。初至广莫门,上亦使以诏谓曰:「以公江陵之诚,当使诸子无恙。」亮读诏讫曰:「亮受先帝布衣之眷,遂蒙顾托。黜昏立明,社稷之计。欲加之罪,其无辞乎。」于是伏诛,妻子流建安。 亮之方贵,兄迪每深诫焉,而不能从。及见世路屯险,着论名曰演慎。及少帝失德,内怀忧惧。直宿禁中,睹夜蛾赴烛,作感物赋以寄意。初奉大驾,道路赋诗三首,其一篇有悔惧之辞。自知倾覆,求退无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赞,称其见微之美云。 隆字伯祚,亮族兄也。曾祖晞,司徒属。父祖并早卒。隆少孤贫,有学行。义熙初,年四十,爲孟昶建威参军,累迁尚书左丞。以族弟亮爲仆射,缌服不得相临,徙太子率更令。 元嘉初,爲御史中丞,甚得司直之体,转司徒左长史。会稽剡县人黄初妻赵打杀息载妻王遇赦,王有父母及男称女叶,依法徙赵二千里外。隆议曰:「礼律之兴,本之自然。求之情理,非从天堕,非从地出。父子至亲,分形同气,称之于载,即载之于赵。虽言三世,爲体犹一。称虽创钜痛深,固无雠祖之义。向使石厚之子,日磾之孙,砥锋挺锷,不与二祖同戴天日,则石碏、秺侯何得流名百代。旧令言杀人父母,徙之二千里外,不施父子孙祖明矣。赵当避王期功千里外耳。令亦云凡流徙者,同籍亲近欲相随者听之。此又大通情体,因亲以教爱也。赵既流移,载爲人子,何得不从?载从而称不行,岂名教所许?如此,称、赵竟不可分。赵虽内愧终身,称沈痛没齿,孙祖之义,自不得以永绝,事理然也。」从之。 出爲义兴太守,有能名。拜左户尚书,坐正直受节假,对人未至委出,白衣领职。寻转太常,文帝以新撰礼论付隆,使更下意。隆表上五十二事。 后致仕,拜光禄大夫,归老于家。手不释卷,博学多通,特精三礼。年八十三卒。 檀道济,高平金乡人也,世居京口。少孤,居丧备礼,奉兄姊以和谨称。宋武帝建义,道济与兄韶祗等从平京城,俱参武帝建武将军事。累迁太尉参军,封作唐县男。 义熙十二年,武帝北伐,道济爲前锋,所至望风降服。径进洛阳,议者谓所获俘囚,应悉戮以爲京观。道济曰:「伐罪吊人,正在今日。」皆释而遣之。于是中原感悦,归者甚衆。长安平,以爲琅邪内史。 武帝受命,以佐命功,改封永修县公,位丹阳尹、护军将军。武帝不豫,给班剑二十人。出爲镇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徐羡之等谋废立,讽道济入朝,告以将废庐陵王义真,道济屡陈不可,竟不纳。将废帝夜,道济入领军府就谢晦宿,晦悚息不得眠。道济寝便睡熟,晦以此服之。 文帝即位,给鼓吹一部,进封武陵郡公。固辞进封。道济素与王弘善,时被遇方深,道济弥相结附,每构羡之等,弘亦雅仗之。上将诛徐羡之等,召道济欲使西讨。王华曰:「不可。」上曰:「道济从人者也,曩非创谋,抚而使之,必将无虑。」道济至之明日,上诛羡之、亮。既而使道济与中领军到彦之前驱西伐,上问策于道济。对曰:「臣昔与谢晦同从北征,入关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练,殆难与敌;然未尝孤军决胜,戎事恐非其长。臣悉晦智,晦悉臣勇。今奉王命外讨,必未阵而禽。」时晦本谓道济与羡之同诛,忽闻来上,遂不战自溃。事平,迁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 元嘉八年,到彦之侵魏,已平河南,复失之。道济都督征讨诸军事,北略地,转战至济上,魏军盛,遂克滑台。道济时与魏军三十余战多捷,军至历城,以资运竭乃还。时人降魏者具说粮食已罄,于是士卒忧惧,莫有固志。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余少米散其上。及旦,魏军谓资粮有馀,故不复追,以降者妄,斩以徇。 时道济兵寡弱,军中大惧。道济乃命军士悉甲,身白服乘舆,徐出周边。魏军惧有伏,不敢逼,乃归。道济虽不克定河南,全军而反,雄名大振。魏甚惮之,图之以禳鬼。还进位司空,镇寻阳。 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时人或目之曰:「安知非司马仲达也。」 文帝寝疾累年,屡经危殆,领军刘湛贪执朝政,虑道济爲异说,又彭城王义康亦虑宫车晏驾,道济不复可制。十二年,上疾笃,会魏军南伐,召道济入朝。其妻向氏曰:「夫高世之勋,道家所忌,今无事相召,祸其至矣。」及至,上已间。十三年春,将遣还镇,下渚未发,有似鹪鸟集船悲鸣。会上疾动,义康矫诏召入祖道,收付廷尉,及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植、司徒从事中郎粲、太子舍人混、征北主簿承伯、秘书郎中尊等八人并诛。时人歌曰:「可怜白浮鸠,枉杀檀江州。」道济死日,建邺地震白毛生。又诛司空参军薛肜、高进之,并道济心腹也。 道济见收,愤怒气盛,目光如炬,俄尔间引饮一斛。乃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魏人闻之,皆曰「道济已死,吴子辈不足复惮」。自是频岁南伐,有饮马长江之志。 文帝问殷景仁曰:「谁可继道济?」答曰:「道济以累有战功,故致威名,余但未任耳。」帝曰:「不然,昔李广在朝,匈奴不敢南望,后继者复有几人?」二十七年,魏军至瓜步,文帝登石头城望,甚有忧色。叹曰:「若道济在,岂至此!」 韶字令孙,以平桓玄功封巴丘县侯。从征广固,率所领先登,位琅邪内史。从讨卢循,以功更封宜阳县侯,拜江州刺史,以罪免。 韶嗜酒贪横,所莅无政绩,上嘉其合门从义,道济又有大功,故特见宠授。卒。子臻字系宗,位员外郎,臻子珪。 珪字伯玉,位沅南令。元徽中,王僧虔爲吏部尚书,以珪爲征北板行参军。珪诉僧虔求禄不得,与僧虔书曰:「仆一门虽谢文通,乃忝武达。群从姑叔,三媾帝姻,而令子侄饿死,遂不荷润。蝉腹龟肠,爲日已久。饥彪能吓,人遽与肉,饿驎不噬,谁爲落毛。虽复孤微,百世国士,姻媾位宦,亦不后物。尚书同堂姊爲江夏王妃,檀珪同堂姑爲南谯王妃;尚书伯爲江州,檀珪祖亦爲江州。仆于尚书人地本悬,至于婚宦皆不殊绝。今通塞虽异,犹忝气类,尚书何事爲尔见苦。」僧虔报书曰:「吾与足下素无怨憾,何以相苦?直是意有左右耳。」乃用爲安成郡丞。 祗字恭叔,与兄韶弟道济俱参义举,封西昌县侯,历位广陵相。义熙十年,亡命司马国璠兄弟自北徐州界潜得过淮,因天阴闇,夜率百许人缘广陵城入,叫唤直上听事。祗被射伤股,语左右曰:「贼乘暗得入,欲掩我不备,但打五鼓惧之,晓必走矣。」贼闻鼓鸣,直谓爲晓,乃奔散,追杀百馀人。 宋国初建,爲领军。祗性矜豪,乐在外放恣,不愿内职,不得志,发疾不自疗,其年卒于广陵。諡曰威侯。传嗣至齐受禅,国除。 论曰:自晋网不纲,主威莫树,乱基王室,毒被江左。宋武一朝创业,事属横流,改易紊章,归于平道。以建武、永平之风,变太元、隆安之俗,此盖文宣公之爲乎。其配飨清庙,岂徒然也?若夫怙才骄物,公旦其犹病诸,而以刘祥居之,斯亡亦爲幸焉。秀之行己有道,可谓位无虚授。当徐、傅二公跪承顾托,若使死而可再,固当赴蹈爲期。及至处权定机,当震主之地,甫欲攘抑后祸,御蔽身灾,使桐宫有卒迫之痛,淮王非中雾之疾,若以社稷爲存亡,则义异于此。湛之、孝嗣临机不决,既以败国,且以殒身,「反受其乱」,斯其效也。道济始因录用,故得忘瑕,晚困大名,以至颠覆。诏、祗克传胤嗣,其木雁之间乎。义高分陕,今以十岁儿委卿,善匡翼之,勿惮周昌之举也。」乃敕晋安王曰:「孔休源人伦仪表,汝年尚幼,当每事师之。」寻始兴王憺代镇荆州,复爲憺府长史,太守、行府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政绩,平心决断,请托弗行。帝深嘉之。历秘书监,复爲晋安王府长史、南兰陵太守,别敕专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誉,王深相倚仗,常于中斋别施一榻,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其见敬如此。历都官尚书。 普通七年,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薨,武帝与群臣议代居州任者,时贵戚王公咸望迁授。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识通敏,实应此选。」乃授宣惠将军、监扬州事。休源初爲临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时论荣之。神州都会,簿领殷繁,休源剖断如流,傍无私谒。 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禄大夫。在州昼决辞讼,夜览坟籍。每车驾巡幸,常以军国事委之。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爲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笔奏决于休源前,休源怡然无愧,时人名爲兼天子。四年,卒,遗令薄葬,节朔荐蔬菲而已。帝爲之流涕,顾谢举曰:「孔休源居职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陨没,朕甚痛之。」举曰:「此人清介强直,臣窃爲陛下惜之。」諡曰贞子。 休源风范强正,明练政体,常以天下爲己任。武帝深委仗之。累居显职,性缜密,未尝言禁中事。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练。凡奏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长子云章颇有父风,位东扬州别驾。少子宗范聪敏有识度,位中书郎。 江革字休映,济阳考城人也。祖齐之,宋都水使者,尚书金部郎。父柔之,齐尚书仓部郎,有孝行,以母忧毁卒。 革幼而聪敏,早有才思,六岁便解属文。柔之深加赏器,曰:「此儿必兴吾门。」九岁丁父艰,与第四弟观同生,少孤贫,傍无师友,兄弟自相训勖,读书精力不倦。十六丧母,以孝闻。服阕,与观俱诣太学,补国子生,举高第。齐中书郎王融、吏部郎谢朓雅相钦重。朓尝行还过候革,时大寒雪,见革弊絮单席,而耽学不倦,嗟叹久之,乃脱其所着襦,并手割半毡与革充卧具而去。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爲西邸学士。 弱冠举南徐州秀才。时豫章胡谐之行州事,王融与谐之书令荐革。谐之方贡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仆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爲太子詹事,啓革爲丞。祏时权倾朝右,以革才堪经国,令参掌机务,诏诰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迹,外人不知。祏诛,宾客皆罹其罪,革独以智免。除尚书驾部郎。 中兴元年,梁武帝入石头,时吴兴太守袁昂据郡拒义不从,革制书与昂,于坐立成,辞义典雅,帝深赏叹之,令与徐勉同掌书记。建安王爲雍州刺史,表求管记,以革爲征北记室参军,带中庐令。与弟观少长共居,不忍离别,苦求同行。以观爲征北行参军,兼记室。时吴兴沈约、乐安任昉与革书云:「比闻雍府妙选英才,文房之职,总卿昆季,可谓驭二龙于长途,骋骐骥于千里。」途次江夏,观卒。革在雍州,爲府王所礼,款若布衣。 后爲建康正,频迁秣陵、建康令,爲政明肃,豪强惮之。历中书舍人,尚书左丞,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府事。徙庐陵王长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严爲属城所惮。时少王行事,多倾意于签帅,革以正直自居,不与典签赵道。 卷十六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 王镇恶朱龄石毛修之傅弘之朱修之王玄谟 后随叔父曜归晋,客荆州,颇读诸子兵书,喜论军国大事,骑射非长,而从横善果断。宋武帝伐广固,镇恶时爲天门郡临澧令。人或荐之武帝,召与语,异焉,因留宿。旦谓诸佐曰:「镇恶王猛孙,所谓将门有将。」即以署前部贼曹。拒卢循有功,封博陆县五等子。 武帝谋讨刘毅,镇恶曰:「公若有事西楚,请给百舸爲前驱。」及西讨,转镇恶参军事,使率龙骧将军蒯恩百舸前发。镇恶受命,便昼夜兼行,扬声刘兖州上。毅谓爲信,不知见袭。 镇恶去江陵城二十里,舍船步上,蒯恩军在前,镇恶次之,舸留一二人,对舸岸上竖旗安鼓。语所留人曰:「计我将至城,便长严,令如后有大军状。又分队在后,令烧江津船。镇恶径前袭城,津戍及百姓皆言刘藩实上,晏然不疑。将至城,逢毅要将朱显之驰前问藩所在,军人答云「在后」。及至军后不见藩,又望见江津船舰被烧而鼓声甚盛,知非藩上,便跃马告毅,令闭城门。镇恶亦驰进得入城,便因风放火,烧大城南门及东门。又遣人以诏及赦文并武帝手书凡三函示毅,毅皆烧不视。金城内亦未信帝自来。及短兵接战,镇恶军人与毅下将或是父兄子弟中表亲亲,且斗且语,知武帝在后,人情离懈。 初,毅常所乘马在城外不得入,仓卒无马,使就子肃取马,肃不与。朱显之谓曰:「人取汝父而惜马,汝走欲何之?」夺马以授毅,从大城东门出奔牛牧佛寺自缢。镇恶身被五箭,手所执矟于手中破折。江陵平后二十日,大军方至,以功封汉寿县子。及武帝北伐,爲镇西谘议,行龙骧将军,领前锋。将发,前将军刘穆之谓曰:「昔晋文王委蜀于邓艾,今亦委卿以关中,卿其勉之。」镇恶曰:「吾等因托风云,并蒙抽擢,今咸阳不克,誓不济江。三秦若定,而公九锡不至,亦卿之责矣。」 镇恶入贼境,战无不捷,破虎牢及柏谷坞。进次渑池,造故人李方家,升堂见母,厚加酬赉,即授方渑池令。方轨径据潼关,将士乏食,乃亲到弘农督人租。百姓竞送义粟,军食复振。 初,武帝与镇恶等期,若克洛阳,须待大军,未可轻前。既而镇恶等至潼关,爲僞大将军姚绍所拒不得进,驰告武帝求粮援。时帝军入河,魏军屯河岸,军不得进。帝呼所遣人开舫北户指河上军示之曰:「我语令勿进而深入,岸上如此,何由得遣军。」镇恶既得义租,绍又病死,僞抚军将军姚赞代绍守嶮,衆力犹盛。武帝至湖城,赞引退。 大军次潼关,谋进取计,镇恶请率水军自河入渭,直至渭桥。镇恶所乘皆蒙冲小舰,行船者悉在舰内,泝渭而进,舰外不见有行船人。北土素无舟烜,莫不惊以爲神。镇恶既至,令将士食毕,便弃船登岸。渭水流急,诸舰悉逐流去,镇恶抚慰士卒曰:「此是长安城北门外,去家万里,而舫乘衣粮并已逐流,唯宜死战,可立大功。」乃身先士卒,即陷长安城。城内六万馀户,镇恶抚慰初附,号令严肃。于灞上奉迎,武帝劳之曰:「成吾霸业者真卿也。」谢曰:「此明公之威,诸将之力。」帝笑曰:「卿欲学冯异邪。」 时关中丰全,镇恶性贪,收敛子女玉帛不可胜计,帝以其功大不问。时有白帝言镇恶藏姚泓僞辇,有异志,帝使觇之,知镇恶剔取饰辇金银,弃辇于垣侧,帝乃安。 帝留第二子桂阳公义真爲安西将军、雍秦二州刺史,镇长安。镇恶以征虏将军领安西司马、冯翊太守,委以扞御之任。 及大军东还,赫连勃勃逼北地,义真遣中兵参军沈田子拒之。虏甚盛,田子退屯刘因堡,遣使还报镇恶。镇恶对田子使谓安西长史王修曰:「公以十岁儿付吾等,当共思竭力,今拥兵不进,贼何由得平?」使反言之,田子甚惧。 王猛之相苻坚也,北人以方诸葛亮。入关之功,又镇恶爲首,时论者深惮之。田子嶢柳之捷,威震三辅,而与镇恶争功。武帝将归,留田子与镇恶,私谓田子曰:「锺会不得遂其乱者,爲有卫瓘等也。语曰:'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余人何惧王镇恶。」故二人常有猜心。时镇恶师于泾上,与田子俱会傅弘之垒,田子求屏人,因斩之幕下,并兄基弟鸿、遵、深从弟昭、朗、弘,凡七人。弘之奔告义真,义真率王智、王修被甲登横门以察其变。俄而田子至,言镇恶反。修执田子,以专戮斩焉。是岁,义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追赠左将军、青州刺史。及帝受命,追封龙阳县侯,諡曰壮。传国至曾孙叡,齐受禅,国除。 朱龄石字伯儿,沛郡沛人也。世爲将,伯父宪及斌并爲西中郎袁真将佐。桓温伐真于寿阳,真以宪兄弟潜通温,并杀之,龄石父绰逃归温。寿阳平,真已死,绰辄发棺戮尸。温怒将斩之,温弟冲请得免。绰受冲更生之恩,事冲如父。位西阳、广平太守。及冲薨,绰欧血而死。 龄石少好武,不事崖检。舅淮南蒋氏才劣,龄石使舅卧听事,翦纸方寸帖着舅枕,以刀子县掷之,相去八九尺,百掷百中。舅畏龄石,终不敢动。舅头有大瘤,龄石伺眠密割之即死。武帝克京城,以爲建武参军。从至江乘将战,龄石言世受桓氏恩,不容以兵刃相向,乞在军后。帝义而许之。以爲镇军参军,迁武康令。县人姚系祖专爲劫,郡县畏不能讨,龄石至县,僞与厚,召爲参军。系祖恃强,乃出应召。龄石斩之,掩其家,悉杀其兄弟,由是一部得清。后领中兵。龄石有武干,又练吏职,帝甚亲委之。平卢循有功,爲西阳太守。 义熙九年,徙益州刺史,爲元帅伐蜀。初,帝与龄石密谋进取,曰:「刘敬宣往年出黄武,无功而退。贼谓我今应从外水往,而料我当出其不意犹从内水来也,必重兵守涪城以备内道。若向黄武,正堕其计。今以大衆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内水,此制敌之奇也。」而虑此声先驰,贼审虚实,别有函封付龄石,署曰至白帝乃开。诸军虽进,未知处分,至白帝发书,曰:「衆军悉从外水取成都;臧熹、朱枚于中水取广汉;使羸弱乘高舰十馀,由内水向黄武。」谯纵果备内水,使其大将谯道福戍涪城,遣其秦州刺史侯晖、仆射谯诜等屯彭模,夹水爲城。十年六月,龄石至彭模。七月,龄石率刘锺、蒯恩等于北城斩侯晖、谯诜。朱枚至广汉,复破谯道福别军。谯纵奔涪城,巴西人王志斩送之,并获道福,斩于军门。 帝之伐蜀,将谋元帅,乃举龄石。衆咸谓龄石资名尚轻,虑不克办,论者甚衆,帝不从。乃分大军之半,令猛将劲卒悉以配之。臧熹,敬皇后弟也,亦命受其节度。及战克捷,衆咸服帝知人,又美龄石善于事。以平蜀功,封丰城侯。 十四年,桂阳公义真被征,以龄石爲雍州刺史,督关中诸军事。龄石至长安,义真乃发。义真败于青泥,龄石亦举城奔走见杀。传国至孙,齐受禅,国除。 龄石弟超石,亦果锐。虽出自将家,兄弟并闲尺牍。桓谦爲卫将军,以补行参军。后爲武帝徐州主簿,收迎桓谦身首,躬营殡葬。 义熙十二年北伐,超石爲前锋入河。时军人缘河南岸牵百丈。有漂度北岸者,辄爲魏军所杀略。帝遣白直队主丁旿率七百人及车百乘于河北岸爲却月阵,两头抱河,车置七仗士。事毕,使竖一长白毦。魏军不解其意,并未动。帝先命超石戒严二千人,白毦既举,超石赴之,并齎大弩百张,一车益二十人,设彭排于辕上。魏军见营阵立,乃进围营。超石先以弱弓小箭射之,魏军四面俱至。魏明元皇帝又遣南平公长孙嵩三万骑肉薄攻营,于是百弩俱发。魏军既多,弩不能制,超石初行,别齎大槌并千余张矟,乃断矟三四尺以槌槌之,一矟辄洞贯三四人。魏军不能当,遂溃。大军进克蒲阪,以超石爲河东太守。 后除中书侍郎,封兴平县五等侯。关中乱,帝遣超石慰劳河洛,与龄石俱没赫连勃勃,见杀。 毛修之字敬文,荥阳阳武人也。祖武生、伯父璩并益州刺史。父瑾,梁、秦二州刺史。 修之仕桓玄爲屯骑校尉,随玄西奔。玄欲奔汉川,修之诱令入蜀。冯迁斩玄于枚洄洲,修之力也。宋武帝以爲镇军谘议,迁右卫将军。既有斩玄之谋,又父伯并在蜀,帝欲引爲外助,故频加荣爵。 及父瑾爲谯纵所杀,帝表修之爲龙骧将军,配兵遣奔赴。时益州刺史鲍陋不肯进讨,修之言状,帝乃令冠军将军刘敬宣伐蜀,无功而退。谯纵由此送修之父伯及中表丧柩口累并得还。后刘毅西镇江陵,以爲卫军司马、南郡太守。修之虽爲毅将佐,而深结于帝,及毅败见宥。时遣朱龄石伐蜀,修之固求行。帝虑修之至蜀多所诛杀,且土人既与毛氏有嫌,亦当以死自固。不许。 修之不信鬼神,所至必焚房庙。时蒋山庙中有好牛马,并夺取之。累迁相国右司马,行司州事。戍洛阳,修立城垒。武帝至,履行善之,赐衣服玩好,当时评直二千万。 王镇恶死,修之代爲安西司马。桂阳公义真败,爲赫连勃勃所禽。及赫连昌灭,入魏。修之在洛,敬事嵩高道士寇谦之。谦之爲魏太武帝信敬,营护之,故不死。修之尝爲羊羹荐魏尚书,尚书以爲绝味,献之太武,大悦,以爲太官令,被宠,遂爲尚书、光禄大夫,封南郡公,太官令、尚书如故。 后朱修之俘于魏亦见宠,修之问朱修之,南国当权者爲谁,答云殷景仁。修之笑曰:「吾昔在南,殷尚幼少,我归罪之日,便当巾韝到门。」经年不忍问家消息,久之乃访焉。修之具答,并云:「贤子元矫甚能自处。」修之悲不得言,直视良久,乃长叹曰:「呜呼!」自此一不复及。 初,北人去来言修之劝魏侵边,并教以在南礼制,文帝甚疑责之。朱修之后得还,具相申理,上意乃释。修之在魏多妻妾,男女甚衆,身遂死于魏。 孙惠素,仕齐爲少府卿。性至孝,母服除后,更修母所住处床帐屏帷,每月朔十五向帷悲泣,傍人爲之感伤,终身如此。 惠素吏才强济,而临事清刻,敕市铜官碧青一千二百斤供御画,用钱六十五万。有谗惠素纳利,武帝怒,敕尚书评价,贵二十八万馀,有司奏,伏诛。死后家徒四壁,武帝后知无罪,甚悔恨之。 傅弘之字仲度,北地泥阳人也。傅氏旧属灵州,汉末失土,寄冯翊,置泥阳、富平二县,废灵州,故傅氏悉属泥阳。晋武帝太康三年复立灵州县,傅氏还属灵州。弘之高祖祗,晋司徒,后封灵州公。不欲封本县,故祗一门还属泥阳。曾祖畅,秘书丞,没石勒,生子洪。晋穆帝永和中,石氏乱,度江。洪生梁州刺史歆,歆生弘之。 少倜傥有大志,历位太尉行参军。宋武帝北伐,弘之与扶风太守沈田子等七军自武关入。弘之素习骑乘,于姚泓驰道内戏马,甚有姿制,羌胡观者数千,并叹称善。留爲桂阳公义真雍州中从事史。 及义真东归,赫连勃勃倾国追蹑,于青泥大战,弘之躬贯甲胄,气冠三军,军败陷没,不爲之屈。时天大寒裸弘之,弘之叫駡见杀。 朱修之字恭祖,义阳平氏人也。曾祖焘,晋平西将军。祖序,豫州刺史。父谌,益州刺史。 修之初爲州主簿,宋元嘉中,累迁司徒从事中郎。文帝谓曰:「卿曾祖昔爲王导丞相中郎,卿今又爲王弘中郎,可谓不忝尔祖矣。」 后随右军到彦之北侵,彦之自河南回,修之留戍滑台,被魏将安颉攻围。粮尽,将士熏鼠食之。修之被围既久,母常悲忧,忽一旦乳汁惊出,母号恸告家人曰:「我年老非复有乳汁时,今如此,儿必没矣。」魏果以其日克滑台,囚之。太武嘉其固守之节,以爲云中镇将,妻以宗室女。 修之潜谋南归,妻疑之,每流涕谓曰:「观叙无停意,何不告我以实,义不相负。」修之深嘉其义而不告也。及太武伐冯弘,修之及同没人邢怀明并从。又有徐卓者亦没魏,复欲率南人窃发,事泄见诛。修之、怀明惧祸,同奔冯弘,不见礼。停一年,会宋使至。修之名位素显,传诏见便拜。彼国敬传诏,呼爲天子边人。见传诏致敬,乃始礼之。 时魏屡伐黄龙,弘遣使求救,修之乃使传诏说而遣之。泛海,未至东莱,舫柂折,风猛,海师虑向海北,垂长索,舫乃正。海师视上有鸟飞,知去岸不远,须臾至东莱。及至,以爲黄门侍郎。 孝武初,累迁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修之政在宽简,士庶悦附。及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反,檄修之举兵。雍土时饥,修之僞与之同;既而遣使陈情于孝武,孝武嘉之,以爲荆州刺史,加都督。义宣乃闻修之不同,更以鲁秀爲雍州刺史,击襄阳。修之命断马鞍山道,秀不得前乃退。修之率衆向江陵,竺超已执义宣,修之至,于狱杀之。以功封南昌县侯。 修之立身清约,百城贶赠,一无所受。唯以蛮人宜存抚纳,有饷皆受,得辄与佐史赌之,未尝入己。去镇之日,秋毫无犯。计在州以来,然油及私牛马食官谷草,以私钱六十万偿之。而俭刻无润,薄于恩情,姊在乡里,饥寒不立,修之贵爲刺史,未曾供赡。往姊家,姊爲设菜羹粗饭以激之,修之曰:「此是贫家好食,进之致饱。」先是,新野庾彦达爲益州刺史,携姊之镇,资给供奉,中分秩禄,西土称焉。 修之后拜左户尚书、领军将军。至建邺,牛奔坠车折脚,辞尚书,徙崇宪太仆,仍加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脚疾不堪独行见,特给扶侍。卒,諡贞侯。 王玄谟字彦德,太原祁人也。六世祖宏,河东太守、绵竹侯,以从叔司徒允之难,弃官北居新兴,仍爲新兴、雁门太守。其自序云尔。祖牢,仕慕容氏爲上谷太守,随慕容德居青州。父秀,早卒。 玄谟幼而不群,世父蕤有知人鉴,常笑曰:「此儿气概高亮,有太尉彦云之风。」宋武帝临徐州,辟爲从事史,与语异之。少帝末,谢晦爲荆州,请爲南蛮行参军、武甯太守。晦败,以非大帅见原。 元嘉中,补长沙王义欣镇军中兵参军,领汝阴太守。每陈北侵之规,上谓殷景仁曰:「闻王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 后爲兴安侯义宾辅国司马、彭城太守。义宾薨,玄谟上表,以彭城要兼水陆,请以皇子抚临州政,乃以孝武出镇。 及大举北侵,以玄谟爲甯朔将军。前锋入河,受辅国将军萧斌节度。军至碻磝,玄谟进向滑台,围城二百馀日。魏太武自来救之,衆号百万,鼓鞞动天地。玄谟之行也,衆力不少,器械精严,而专仗所见,多行杀戮。初围城,城内多茅屋,衆求以火箭烧之。玄谟曰:「损亡军实。」不听。城中即撤坏之,穴地爲窟室。及魏救将至,衆请发车爲营,又不从。将士并怀离怨。又营货利,一匹布责人八百梨,以此倍失人心。及太武军至,乃夜遁,麾下散亡略尽。萧斌将斩之,沈庆之固谏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万,岂玄谟所能当。杀战将以自弱,非良计也。」斌乃止。 初,玄谟始将见杀,梦人告曰:「诵观世音千遍则免。」玄谟梦中曰:「何可竟也。」仍见授,既觉诵之,且得千遍。明日将刑,诵之不辍。忽传唱停刑,遣代守碻磝。江夏王义恭爲征讨都督,以碻磝沙城不可守,召令还。爲魏军所追,大破之,流矢中臂。二十八年正月,还至历城。义恭与玄谟书曰:「闻因败爲成,臂上金创,将非金印之征邪?」 元凶弑立,以玄谟爲冀州刺史。孝武伐逆,玄谟遣济南太守垣护之等将兵赴义。事平,除徐州刺史,加都督。 及南郡王义宣与江州刺史臧质反,朝廷假玄谟辅国将军,爲前锋南讨,拜豫州刺史。质寻至,大破之。加都督,封曲江县侯。中军司马刘冲之白孝武,言玄谟在梁山与义宣通谋。检虽无实,上意不能明,使有司奏玄谟没匿所得贼宝物,虚张战簿,与徐州刺史垣护之并免官。 寻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雍土多诸侨寓,玄谟上言所统侨郡无有境土,新旧错乱,租课不时,宜加并合。见许。乃省并郡县,自此便之。百姓当时不愿属籍。其年,玄谟又令九品以上租,使贫富相通,境内莫不嗟怨。人间讹言玄谟欲反,时柳元景当权,元景弟僧景爲新城太守,以元景之势,制令雍土南阳顺阳上庸新城诸郡并发兵,欲讨玄谟。玄谟令内外晏然,以解衆惑,驰啓孝武,具陈本末。帝知其虚,驰遣主书吴喜公慰抚之。又答曰:「玄谟啓明白之日,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聊复爲笑,想足以申卿眉头耳。」玄谟性严,未曾妄笑,时人言玄谟眉头未曾申,故以此见戏。 后爲金紫光禄大夫,领太常。及建明堂,以本官领起部尚书,又领北选。孝武狎侮群臣,各有称目,多须者谓之羊,短长肥瘦皆有比拟。顔师伯缺齿,号之曰齴,刘秀之俭吝,常呼爲老悭。黄门侍郎宗灵秀躯体肥壮,拜起艰难,每一集会,辄于坐赐灵秀器服饮食,前后相系,欲其占谢倾踣,以爲欢笑。又刻木作灵秀父光禄勋叔献像送其家听事。柳元景、垣护之虽并北人,而玄谟独受老伧之目。凡诸称谓,四方书疏亦如之。尝爲玄谟作四时诗曰:「菫茹供春膳,粟浆充夏餐,瓟酱调秋菜,白醝解冬寒。」又宠一昆仑奴子名白主,常在左右,令以杖击群臣。自柳元景以下皆罹其毒。 玄谟寻迁徐州刺史,加都督。时北土灾馑,乃散私谷十万斛牛千头以赈之。孝武崩,与群公俱被顾命。时朝政多门,玄谟以严直不容,徙青、冀二州刺史,加都督。少帝诛顔师伯、柳元景等,狂悖滋甚,以领军征玄谟,子侄咸劝称疾。玄谟曰:「避难苟免,既乖事君之节,且吾荷先朝厚恩,弥不得逡巡。」及至,屡表谏诤,又流涕请缓刑去杀,以安元元之意。少帝大怒。 明帝即位,礼遇益崇。时四方反叛,玄谟领水军前锋南讨,以脚疾未差,听乘舆出入。寻除车骑将军、江州刺史,副司徒建安王休仁于赭圻,赐以诸葛亮筩袖铠。顷之,以爲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领护军将军,迁南豫州刺史,加都督。薨年八十二,諡曰庄公。 子深早卒,深子缋嗣。深弟宽,泰始初,爲随郡太守。逢四方反,父玄谟在建邺,宽弃郡自归。以母在西,爲贼所执,请西行,遂袭破随郡,收其母。事平,明帝嘉之,使图宽形以上。齐永明元年,爲太常,坐于宅杀牛,免官。后卒于光禄大夫。 宽弟瞻字明远,一字叔鸾。负气傲俗,好贬裁人物。仕宋爲王府参军。尝诣刘彦节,直登榻曰:「君侯是公孙,仆是公子,引满促膝,唯馀二人。」彦节外迹虽酬之,意甚不悦。齐豫章王嶷少时,早与瞻友。瞻常候嶷高论,齐武帝时在大床寝,瞻谓嶷曰:「帐中人物亦复随人寝兴。」嶷言次忽问王景文兄楷贤愚何如殷道矜,瞻曰:「卿遂复言他人兄邪。」武帝笑称嶷小名阿玉,「汝兄愚,那得忽来王参军此句」。瞻曰:「直恐如卿来谈。」武帝衔之,未尝形色。后历黄门侍郎。 及齐建元初,瞻爲永嘉太守,诣阙跪拜不如仪。武帝知之,召入东宫,仍送付廷尉杀之。命左右啓高帝曰:「父辱子死;王瞻傲朝廷,臣辄已收之。」高帝曰:「此何足计。」及闻瞻已死,乃默无言。 玄谟从弟玄象,位下邳太守。好发冢,地无完椁。人间垣内有小冢,坟上殆平,每朝日初升,见一女子立冢上,近视则亡。或以告玄象,便命发之。有一棺尚全,有金蚕、铜人以百数。剖棺见一女子,年可二十,姿质若生,卧而言曰:「我东海王家女,应生,资财相奉,幸勿见害。」女臂有玉钏,破冢者斩臂取之,于是女复死。玄谟时爲徐州刺史,以事上闻,玄象坐免郡。 玄载字彦休,玄谟从弟也。父蕤,东莞太守。玄载仕宋,位益州刺史。沈攸之之难,玄载起义,送诚于齐高帝,封鄂县子。齐建元元年,爲左户尚书。永明四年,位兖州刺史,卒官。諡烈子。 玄载弟玄邈字彦远,仕宋位青州刺史。齐高帝之镇淮阴,爲宋明帝所疑,乃北劝魏,遣书结玄邈。玄邈长史房叔安进曰:「夫布衣韦带之士,衔一餐而不忘,义使之然也。今将军居方州之重,托君臣之义,无故举忠孝而弃之,三齐之士宁蹈东海死耳,不敢随将军也。」玄邈意乃定。仍使叔安使建邺,发高帝谋。高帝于路执之,并求玄邈表。叔安答曰:「寡君使表上天子,不上将军。且仆之所言,利国家而不利将军,无所应问。」荀伯玉劝杀之,高帝曰:「物各爲主,无所责也。」玄邈罢州还,高帝涂中要之,玄邈严军直过。还都,啓宋明帝,称高帝有异谋,高帝不恨也。升明中,高帝引爲骠骑司马、泰山太守。玄邈甚惧,高帝待之如初。再迁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封河阳县侯,兄弟同时爲方伯。 齐建元初,亡命李乌奴作乱梁部,玄邈使人僞降乌奴,告之曰:「王使君兵弱,携爱妾二人已去矣。」乌奴喜,轻兵袭州城,玄邈奇兵破之。高帝闻之曰:「玄邈果不负吾。」 延兴元年,爲中护军。明帝使玄邈往江州杀晋安王子懋,玄邈苦辞不行,及遣王广之往广陵取安陆王子敬,玄邈不得已奉旨。建武中,卒于护军,赠雍州刺史,諡壮侯。叔安字子仁,清河人。高帝即位,怀其忠正,时爲益州司马、甯蜀太守,就拜前将军。方用爲梁州,会病卒。帝叹曰:「叔安节义,古人中求之耳,恨不至方伯而终。」子长瑜,亦有义行,永明中,爲州中从事。 论曰:自晋室播迁,来宅扬、越,关边遥阻,汧、陇遐荒,区甸分其内外,山河判其表里。桓温一代英人,志移晋鼎,自非兵屈霸上,战衄枋头,则光宅之运,中年允集。宋武帝屈起布衣,非藉人誉,一旦驱率乌合,奄兴霸绪,功虽有馀而德犹未洽。非树奇功于难立,震大威于四海,则不能成配天之业,一异同之心。故须外积武功,以收人望。及金墉请吏,元勋既立,心欲挂旆龙门,折冲冀、赵,跨功桓氏,取高昔人。方复观兵崤、渭,陈师天嶮。及灵威薄震,重关自辟,故知英算所包,先胜而后战也。王镇恶推锋直指,前无强阵,爲宋方叔,其壮矣乎。朱龄石、超石、毛修之、傅弘之等,以归衆难固之情,逢英勇乘机之运,以至颠陷,爲不幸矣。修之滑台之守,有疏勒之难,苟诚节在焉,所在爲重,其取荣大国,岂徒然哉。终假道自归,首丘之义也。玄谟封狼之心,虽简帝念;然天方相魏,人岂能支。宋氏以三吴之弱卒,当八州之劲勇,欲以邀胜,不亦难乎。蹙境亡师,固其宜也。观夫庆之言,可谓达于时变。瞻傲佷不悔,卒至亡躯,然齐武追恨鱼服,匹夫惧矣。玄邈行己之度,有士君子之风乎。 卷十七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七 刘敬宣刘怀肃刘粹孙处蒯恩向靖刘锺虞丘进孟怀玉胡藩刘康祖 起家王恭前军参军,又参会稽世子元显征虏军事。隆安二年,王恭起兵京口,以诛司马尚之爲名,牢之时爲恭前军司马。恭以豪戚自居,甚相陵忽,牢之心不能平。及恭此举,使牢之爲前锋,牢之遣敬宣袭恭,败之。元显以敬宣爲后将军谘议参军。 三年,孙恩爲乱,牢之自表东讨,敬宣请以骑傍南山趣其后。吴贼畏马,又惧首尾受敌,遂大败之,进平会稽。迁后军从事中郎。 宋武帝既累破祅贼,功名日盛,敬宣深相凭结。元显进号骠骑,敬宣仍随府转。元显骄肆,群下化之,敬宣每预宴会,调戏无所酬答,元显甚不悦。 元兴元年,牢之南讨桓玄,元显爲征讨大都督,日夜昏酣。牢之以道子昏闇,元显淫凶,虑平玄之日,乱政方始;会玄遣信说牢之,牢之欲假手于玄诛执政,然后乘玄之隙,可以得志天下。将许玄降。敬宣谏恐玄威望既成,则难图。牢之怒曰:「吾岂不知今日取之如反复手,但平后令我奈骠骑何?」遣敬宣爲任。 玄既得志,害元显,废道子,以牢之爲会稽太守。牢之与敬宣谋袭玄,期以明旦。尔日大雾,府门晚开,日旰,敬宣不至。牢之谓谋泄,欲奔广陵,而敬宣还京口迎家。牢之谓已爲玄禽,乃缢而死。敬宣奔丧,哭毕,就司马休之、高雅之等俱奔洛阳,往来长安,求救于姚兴,后奔慕容德。 敬宣素明天文,知必有兴复晋室者。寻梦丸土服之,觉而喜曰:「丸者,桓也,桓吞,吾当复本土乎。」乃结青州大姓诸崔、封谋灭德,推休之爲主。时德司空刘轨大被任,高雅之又要轨,谋泄,乃相与杀轨而去。会宋武帝平京口,手书召敬宣,即驰还,袭封武冈县男,后拜江州刺史。 刘毅之少,人或以雄桀许之。敬宣曰:「此人外宽内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逢,当以陵上取祸。」毅闻深恨。及在江陵,知敬宣还,寻知爲江州,大骇惋。敬宣愈不自安。安帝反正,自表求解。武帝恩款周洽,所赐莫与爲比。敬宣女嫁,赐钱三百万,杂彩千匹。 帝方大相宠任,欲令立功。义熙三年,表遣敬宣伐蜀。博士周祗谏,以爲「道远运漕难继,毛修之家雠不雪,不应以得死爲恨。刘敬宣蒙生存之恩,亦宜性命仰答。将军欲驱二死之甘心,忘国家之重计,愚情窃所未安」。不从。假敬宣节,监征蜀诸军事。敬宣至黄武,去成都五百里,食尽,遇疾疫而还。爲有司奏免官。 五年,武帝伐慕容超,除中军谘议参军,与兖州刺史刘藩大破超军,进围广固,屡献规略。卢循逼建邺,敬宣分领鲜卑兽斑突骑,置阵甚整。循走,仍从南讨,爲左卫将军。敬宣宽厚,善待士,多伎艺,弓马音律,无事不善。尚书仆射谢混美才地,少所交纳,与敬宣遇便尽礼。或问混:「卿未尝轻交,而倾盖刘寿,何也?」混曰:「孔文举礼太史子义,天下岂有非之邪。」 初,敬宣蜀还,刘毅欲以重法绳之。武帝既相任待,又何无忌谓不宜以私憾伤至公。毅虽止,犹谓武帝曰:「平生之旧,岂可孤信?光武悔之于庞萌,曹公失之于孟卓。宜深慎之。」毅出爲荆州,谓敬宣曰:「欲屈卿爲长史、南蛮,岂有见辅意乎?」敬宣惧祸,以告武帝。帝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无过虑。」后领冀州刺史。 时帝西讨刘毅,豫州刺史诸葛长人监太尉军事,贻敬宣书曰:「盘龙狼戾专恣,自取夷灭。异端将尽,世路方夷,富贵之事,相与共之。」敬宣报曰:「下官常惧福过灾生,实思避盈居损。富贵之旨,非所敢当。」便以长人书呈,帝谓王诞曰:「阿寿故爲不负我。」 十一年,进号右军将军。时晋宗室司马道赐爲敬宣参军。会武帝西征司马休之,而道赐乃阴结同府辟闾道秀、左右小将王猛子等谋反。道赐自号齐王,规据广固,举兵应休之。猛子取敬宣刀杀敬宣,文武佐吏即讨道赐、道秀、猛子斩之。先是敬宣尝夜与僚佐宴,空中有投一只芒屩于坐,坠敬宣食盘上,长三尺五寸,已经人着,耳鼻间并欲坏,顷之而败。丧至,武帝临哭甚哀。子光祖嗣。宋受禅,国除。 刘怀肃,彭城人,宋武帝从母兄也。家世贫窭,而躬耕好学。仕晋爲费令。及闻武帝起义,弃县来奔。 义熙元年,爲辅国将军、淮南历阳二郡太守。二年,又领刘毅抚军司马,以建义功,封东兴县侯。其冬,桓石绥、司马国璠、陈袭于胡桃山聚衆爲寇,怀肃讨破之。江、淮间群蛮及桓氏馀党爲乱,怀肃自请讨之,及行失旨,毅上表免怀肃官。三年卒,追赠左将军。无子,弟怀慎以子蔚祖嗣,位江夏内史。 蔚祖卒,子道存嗣,位太尉江夏王义恭谘议参军。孝武伐元凶,道存出奔义军,元凶乃杀其母以徇。景和中,爲义恭太宰从事中郎。义恭败,以党与下狱死。 怀肃次弟怀敬,涩讷无才能。初,武帝産而皇妣殂,孝皇帝贫薄,无由得乳人,议欲不举,帝从母生怀敬,未期,乃断怀敬乳而自养帝。帝以旧恩,怀敬累见宠授,至会稽太守。时以爲速,武帝曰:「亡姨于我恩重,此何可忘?」历尚书,金紫光禄大夫。 怀敬子真道爲钱唐令,元嘉十三年,东土饥,帝遣扬州中从事史沈演之巡行在所,演之表真道及余杭令刘道锡有美政。上嘉之,各赐谷千斛,以真道爲步兵校尉。 十四年,出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十八年,氐帅杨难当侵寇汉中,真道讨破之,而难当寇盗犹不已,文帝遣龙骧将军裴方明率禁兵五千,受真道节度。十九年,方明至武兴,率太子积弩将军刘康祖等进军,大致克捷,以真道爲建威将军、雍州刺史,方明辅国将军、梁南秦二州刺史。又诏故晋寿太守姜道盛殒身锋镝,可赠给事中,赐钱十万。道盛注古文尚书行于世。真道、方明并坐破仇池断割金银诸杂宝货,又藏难当善马,下狱死。怀敬弟怀慎,少谨慎质直。从宋武帝征讨,位徐州刺史。爲政严猛,境内震肃。以平广固、卢循功,封南城县男。十二年,武帝北伐,以爲中领军、征虏将军,宿卫辇毂。坐府内相杀免官。虽名位转优,而恭恪愈至。每所之造,位任不踰己者,皆束带门外下车,其谨退类如此。 永初元年,以佐命功,进爵爲侯,位五兵尚书,加散骑常侍、光禄大夫。景平元年,迁护军将军。禄赐班于宗族,家无余财,卒諡肃侯。 子德愿嗣。大明初,爲游击将军,领石头戍事。坐受贾客韩佛智货,下狱夺爵。后爲秦郡太守。德愿性粗率,爲孝武狎侮。上宠姬殷贵妃薨,葬毕,数与群臣至殷墓。谓德愿曰:「卿哭贵妃若悲,当加厚赏。」德愿应声便号恸,抚膺擗踊,涕泗交流。上甚悦,以爲豫州刺史。又令医术人羊志哭殷氏,志亦呜咽。他日有问志:「卿那得此副急泪?」志时新丧爱姬,答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志滑稽,善爲谐谑,上亦爱狎之。 德愿善御车,尝立两柱,使其中劣通车轴,乃于百余步上振辔长驱,未至数尺,打牛奔从柱间直过,其精如此。孝武闻其能,爲之乘画轮车,幸太宰江夏王义恭第。德愿岸着笼冠,短朱衣,执辔进止,甚有容状。永光中,爲廷尉,与柳元景厚善。元景败,下狱诛。 怀慎庶长子荣祖,少好骑射,爲武帝所知。及卢循攻逼,时贼乘小舰入淮拔栅,武帝宣令三军不得辄射贼。荣祖不胜愤怒,冒禁射之,所中应弦而倒,帝益奇焉。以战功,参太尉军事,从讨司马休之。彭城内史徐逵之败没,诸将意沮,荣祖请战愈厉,上乃解所着铠授之。荣祖陷阵,身被数创。及帝北伐,转镇西中兵参军。水军入河,与朱超石大破魏军于半城。帝大飨战士,谓荣祖曰:「卿以寡克衆,攻无坚城,虽古名将何以过此。」永初中,爲辅国将军。追论半城功,赐爵都乡侯。荣祖爲人轻财贵义,善抚将士;然性褊,颇失士君子心。卒于官。 怀慎弟怀默,江夏内史。子孙登,武陵内史。孙登子亮,少工刀楯,以军功封顺阳县侯,历梁、益二州刺史。在任廉俭,所得公禄,悉以还官,宋明帝下诏褒美。亮在梁州忽服食,欲致长生,迎武当山道士孙怀道使合仙药,药成,服之而卒。及就敛,尸弱如生。諡曰刚侯。 孙登弟道隆,前废帝景和中,位右卫将军,封永昌县侯,委以腹心之任。泰始初,又爲明帝尽力,迁左卫将军、中护军。赐死,事在建安王休仁传。 刘粹字道冲,沛郡萧人也。家在京口。初爲州从事,从宋武帝平建邺,征广固,以功封西安县五等侯。累迁中军谘议参军。卢循之逼,京口任重,文帝时年四岁,武帝使粹奉文帝镇京口。后爲江夏相。 族兄毅贰于武帝,粹不与毅同而尽心武帝。帝将谋毅,衆并疑粹在夏口,帝愈信之。及大军至,竭其诚力。事平,封滠阳县男。永初元年,以佐命功,改封建安县侯。文帝即位,爲雍州刺史,加都督。 元嘉三年,讨谢晦。初,晦与粹善,以粹子旷之爲参军,至是帝甚疑之。王弘曰:「粹无私,必无忧也。」及受命南讨,一无所顾。文帝以此嘉之。晦亦不害旷之,遣还。粹寻卒,旷之嗣。粹弟道济,位益州刺史,任长史费谦等聚敛,伤政害人。初,晋末有司马飞龙者,自称晋宗室,走仇池。元嘉九年,闻道济绥抚失和,遂自仇池入绵竹爲乱,道济遣军讨斩之。先是道济以五城人帛氐奴、梁显爲参军督护,费谦固执不与;远方商人至者,谦又抑之。商旅呼嗟,百姓咸欲爲乱,氐奴等因聚党爲盗,及赵广等诈言司马殿下犹在阳泉山中。蜀土侨旧翕然并反,奉道人程道养,言是飞龙。道养,枹罕人也。赵广改名爲龙兴,号爲蜀王、车骑大将军、益梁二州牧,建号泰始元年,备置百官,以道养弟道助爲骠骑将军、长沙王,镇涪城。广自号镇军将军,帛氐奴爲征虏将军,梁显爲镇北将军,奉道养围成都。道济遣中兵参军裴方明频破之。 十年正月,贼复大至,攻逼成都,道济卒,方明等共埋尸于后斋,使书与道济相似者爲教。酬答签疏,不异常日,虽母妻不知也。二月,道养升坛郊天,方就柴燎,方明击,大败之。会平西将军临川王义庆使巴东太守周籍之帅衆援成都,广等屯据广汉,分守郫川。籍之与方明攻郫,克之。方明禽僞骠骑将军司马龙伸,斩之。龙伸即道助也。涪、蜀皆平。 俄而张寻攻破阴平,复与道养合,逃于郪山,其馀群贼出爲盗不绝。文帝遣甯朔将军萧汪之讨之。十四年,馀党乃平,迁赵广、张寻等于建邺。十六年,广、寻复与国山令司马敬琳谋反,伏诛。 粹族弟损字子骞,卫将军毅从父弟也。父镇之字仲德,以毅贵显,闲居京口,未尝应召。常谓毅,「汝必破我家」。毅甚畏惮,每还京口,未尝敢以羽仪入镇之门。以左光禄大夫征,不就,卒于家。损元嘉中爲吴郡太守,至昌门,便入太伯庙。时庙室颓毁,垣墙不修,损怆然曰:「清尘尚可髣佛,衡宇一何摧颓!」即令修葺。卒,赠太常。 损同郡宗人有刘伯龙者,少而贫薄,及长,历位尚书左丞,少府,武陵太守,贫寠尤甚。常在家慨然,召左右将营十一之方,忽见一鬼在傍抚掌大笑。伯龙叹曰:「贫穷固有命,乃复爲鬼所笑也。」遂止。 孙处字季高,会稽永兴人也。籍注字,故以字行。少任气,武帝征孙恩,季高乐从。及平建邺,封新夷县五等侯。卢循之难,武帝谓季高曰:「此贼行破,非卿不能破其窟穴。」即遣季高泛海袭番禺,拔之。循父嘏、长史孙建之、司马虞尪夫等轻舟奔始兴,即分遣振武将军沈田子等讨平岭表诸郡。循于左里走还袭广州,季高破走之。义熙七年,季高卒,追赠南海太守,封候官县侯。九年,武帝表赠交州刺史。 蒯恩字道恩,兰陵承人也。武帝征孙恩,县差恩伐马刍,常负大束,兼倍馀人。每舍刍于地,叹曰:「大丈夫弯弓三石,奈何充马士。」武帝闻之,即给器仗。自征祅贼,常爲先登,胆力过人,甚见爱信。于娄县战,箭中右目。平京城,定建邺,以军功封都乡侯。从伐广固,破卢循,随刘藩追斩徐道覆,与王镇恶袭江陵,随朱龄石伐蜀,又从伐司马休之。自从征讨,凡百余战,身被重创。武帝录其前后功,封新宁县男。 武帝北伐,留恩侍卫世子,命朝士与之交。恩益自谦损,与人语常呼官位,自称鄙人,抚士卒甚有恩纪。世子开府,再迁爲司马。后入关迎桂阳公义真,没于赫连勃勃。传国至孙,无子,国除。 向靖字奉仁,小字弥,河内山阳人也。名与武帝祖讳同,故以小字行。弥与武帝有旧,从平京城,参建武军事,进平建邺,以功封山阳县五等侯。又从征广固,讨卢循,所在着绩,封安南县男。武帝西伐司马休之,征关中,并见任使。及帝受命,以佐命功,封曲江县侯,位太子左卫率,加散骑常侍。卒于官。弥立身俭约,不营室宇,无园田商货之业,时人称之。 子植嗣,多过失,不受母训,夺爵。更以植次弟桢绍封,又坐杀人,国除。 桢弟柳字玄季,有学义才能,立身方雅。太尉袁淑、司空徐湛之、东扬州刺史顔竣皆与友善。及竣贵,柳犹以素情自许,不推先之。顺阳范璩诫柳曰:「名位不同,礼有异数,卿何得作曩时意邪?」柳曰:「我与士逊心期久矣,岂可一旦以势利处之。」及柳爲南康郡,涉义宣事败,系建康狱。屡密请竣, 求相申救。孝武尝与竣言及柳事,竟不助之。柳遂伏法。璩字伯玉,平北将军汪曾孙也,位淮南太守。 刘锺字世之,彭城人也。少孤,依乡人中山太守刘回共居,常慷慨于贫贱。从宋武帝征伐,尽其心力。及义旗建,帝板锺爲郡主簿,曰:「豫是彭城乡人赴义者,并可依刘主簿。」于是立义队,连战皆捷。及桓谦屯于东陵,卞范之屯覆舟山西,武帝疑贼有伏兵,顾左右,政见锺,谓曰:「此山下当有伏兵,卿可往探之。」锺驰进,果有伏兵,一时奔走。后除南齐国内史,封安丘县五等侯。求改葬父祖及亲属十丧,帝厚加资给。 从征广固,孟龙符于阵陷没,锺直入取其尸而反。卢循逼建邺,锺拒栅,身被重创,贼不得入。循南走,锺又随刘藩追徐道覆,斩之。 后随朱龄石伐蜀爲前锋,去成都二百里,锺于时脚疾,龄石乃诣锺,谋且欲养锐息兵,以伺其隙。锺曰:「不然,前扬言大衆向内水,谯道福不敢舍涪城,今重军卒至,出其不意,蜀人已破胆矣。贼今阻兵守险,是其惧不敢战,非能持久也。因其凶惧攻之,其势必克;若缓兵,彼将知人虚实,当爲蜀子虏耳。」龄石从之,明日,陷其二城,径平成都。以广固功,封永新县男。 十二年,武帝北伐,锺居守。累迁右卫将军。元熙元年卒。传国至孙,齐受禅,国除。 虞丘进字豫之,东海郯人也。少时随谢玄讨苻坚有功,封关内侯。后从宋武帝征孙恩,频战有功。从定建邺,除燕国内史,封龙川县五等侯。 及卢循逼都,孟昶等议奉天子过江,进廷议不可,面折昶等,武帝甚嘉之。除鄱阳太守。后随刘藩斩徐道覆。义熙九年,以前后功,封望蔡县男。永初二年,累迁太子右卫率。卒,追论讨司马休之功,进爵爲子。传国至曾孙,齐受禅,国除。 孟怀玉,平昌安丘人也,世居京口。宋武帝东伐孙恩,以爲建武司马。豫义旗,从平京口,定建邺,以功封鄱阳县五等侯。卢循逼都,以战功爲中军谘议参军。循平,封阳丰县男,位江州刺史、南中郎将。卒官。无子,国除。 怀玉弟龙符,骁果有胆气,早爲武帝所知,以军功封平昌县五等子。从伐广固,以车骑参军加龙骧将军、广川太守。乘胜追奔,被围见害,追赠青州刺史,封临沅县男。 胡藩字道序,豫章南昌人也。少孤,居丧以毁闻。太守韩伯见之,谓藩叔尚书少广曰:「卿此侄当以义烈成名。」州府辟不就,须二弟冠婚毕,乃参郗恢征虏军事。时殷仲堪爲荆州刺史,藩外兄罗企生爲仲堪参军。藩过江陵省企生,因说仲堪曰:「桓玄意趣不常,节下崇待太过,非将来计也。」仲堪不悦。藩退谓企生曰:「倒戈授人,必至大祸,不早去,后悔无及。」后玄自夏口袭仲堪,藩参玄后军军事。仲堪败,企生果以附从及祸。 藩转参太尉大将军相国军事。宋武帝起兵,玄战败将出奔,藩扣马曰:「今羽林射手犹有八百,皆是义故西人,一旦舍此,欲归可复得乎?」玄直以鞭指天而已。于是奔散相失,追及玄于芜湖。玄见藩喜谓张须无曰:「卿州故爲多士,今复见王修。」桑落之败,藩舰被烧,并铠入水,潜行三十许步,方得登岸。乃还家。 武帝素闻藩直言于殷氏,又爲玄尽节,召参镇军军事。从征慕容超,超军屯聚临朐。藩言于武帝曰:「贼屯军城外,留守必寡,今往取其城而斩其旗帜,此韩信所以克赵也。」帝乃遣檀韶与藩潜往,即克其城。贼见城陷,一时奔走,还保广固。围之,将拔之夜,忽有鸟大如鹅,苍黑色,飞入帝帐里,衆以爲不祥。藩贺曰:「苍黑者,胡虏色。胡虏归我,大吉之祥。」明旦攻城,陷之。从讨卢循于左里,频战有功,封吴平县五等子。 寻除鄱阳太守,从伐刘毅。初,毅当之荆州,表求东道还建邺辞墓。去都数十里,不过拜阙。帝出倪塘会毅,藩请杀之,乃谓帝曰:「公谓刘卫军爲公下乎?」帝曰:「卿谓何如?「对曰:「夫豁达大度,功高天下,连百万之衆,允天人之望,毅固以此服公。至于涉猎记传,一咏一谈,自许以雄豪,加以夸伐,搢绅白面之士,辐凑而归,此毅不肯爲公下也。」帝曰:「吾与毅俱有克复功,其过未彰,不可自相图。」至是谓藩曰:「昔从卿倪塘之谋,无今举也。」 又从征司马休之,复爲参军。徐逵之败没,帝怒,即日于马头岸度江。江津岸壁立数丈,休之临岸置阵,无由可登。帝呼藩令上,藩有疑色。帝怒,命左右录来,欲斩之。藩不受命,顾曰:「宁前死耳。」以刀头穿岸,劣容脚指径上,随之者稍多。及登,殊死战,败之。 从伐关中,参太尉军事,统别军至河东。暴风漂辎重舰度北岸,魏军牵得此舰。藩气愤,率左右十二人乘小船径往。魏骑五六百,见藩来并笑之。藩素善射,登岸射之,应弦而倒者十许人。魏军皆退,悉收所失而反。又遣藩及朱超石等追魏军于半城,魏骑数万合围,藩及超石不盈五千,力战,大破之。武帝还彭城,参相国军事。论平司马休之及广固功,封阳山县男。元嘉中,位太子左卫率。卒,諡曰壮侯。子隆世嗣。 藩诸子多不遵法度,第十四子遵世同孔熙先逆谋,文帝以藩功臣,不欲显其事,使江州以他事杀之。十六子诞世,十七子茂世,后欲奉庶人义康,交州刺史檀和之至豫章讨平之。 刘康祖,彭城吕人也,世居京口。父虔之,轻财好施,位江夏相。宋武帝西征司马休之及鲁宗之,宗之子轨袭杀虔之,追赠梁、秦二州刺史,封新康县男。 康祖便弓马,膂力绝人,以浮荡蒱酒爲事。每犯法爲郡县所录,辄越屋踰墙,莫之能禽。夜入人家,爲有司所围,突围去,并莫敢追,因夜还京口,半夕便至。明旦守门诣府州要职,俄而建康移书录之,府州执事者并证康祖其夕在京口,遂得无恙。前后屡被纠劾,文帝以勋臣子每原贷之。后袭封拜员外郎,再坐蒱戏免官。孝武爲豫州刺史,镇历阳,以康祖爲征虏中兵参军。既被委任,折节自修。历南平王铄安蛮府司马。 元嘉二十七年,魏太武帝亲率大衆攻围汝南,文帝遣诸军救援,康祖总统爲前驱。次新蔡,攻破魏军,去悬瓠四十里。太武烧营而还。转左军将军。文帝欲大举北侵,康祖以岁月已晚,请待明年。上不许。其年秋,萧斌、王玄谟、沈庆之等入河,康祖率豫州军出许、洛。玄谟等败归,南平王铄在寿阳,上虑爲魏所围,召康祖速反。康祖回军,未至寿阳数十里,会魏永昌王以长安之衆八万骑,与康祖相及于尉武。康祖有八千人,乃结车营而进。魏军四面来攻,衆分爲三,且休且战。康祖率厉将士,无不一当百,魏军死者太半,流血没踝。矢中头而死,于是大败,举营沦覆,免者裁数十人。魏人传康祖首示彭城,面如生。赠益州刺史,諡曰壮。 康祖伯父简之,有志干,爲宋武帝所知。帝将谋兴复,收集才力之士,尝再造简之,会有客。简之悟其意,谓虔之曰:「刘下邳再来,必当有意。既不得语,汝可试往见之。」及虔之至,武帝已克京口。虔之即投义。简之闻之,杀耕牛,会衆以赴之。位太尉谘议参军。简之弟谦之,好学,撰晋纪二十卷,位广州刺史,太中大夫。 简之子道産,初爲无锡令,袭爵晋安县五等侯。元嘉三年,累迁梁、南秦二州刺史,加都督。在州有惠化。后爲雍州刺史、领甯蛮校尉,加都督,兼襄阳太守。善于临职,在雍部政绩尤着,蛮夷前后不受化者皆顺服,百姓乐业,由此有襄阳乐歌,自道産始也。卒于官,諡曰襄侯。道産泽被西土,及丧还,诸蛮皆备縗絰号哭,追送至于沔口。 长子延孙,孝武初,位侍中,封东昌县侯,累迁尚书右仆射。大明元年,除金紫光禄大夫,领太子詹事。又出爲南徐州刺史。先是,武帝遗诏:京口要地,去都密迩,自非宗室近戚不得居之。刘氏之居彭城者,分爲三里,帝室居绥舆里,左将军刘怀肃居安上里,豫州刺史刘怀武居丛亭里。三里及延孙所居吕县凡四刘,虽同出楚元王,由来不序昭穆。延孙于帝室本非同宗,不应有此授。时司空竟陵王诞爲徐州,上深相畏忌,不欲使居京口,迁之广陵。广陵与京口对岸,使腹心爲徐州据京口以防诞,故以南徐州授延孙,而与之合族,使诸王序亲。 三年,南兖州刺史竟陵王诞有罪不受征,延孙驰遣中兵参军杜幼文赴讨。及至,诞已闭城自守,乃还。诞遣刘公泰齎书要之,延孙斩公泰,送首建邺,复遣幼文受沈庆之节度。 五年,诏延孙曰:「旧京树亲,由来常准。今此防久弭,当以还授小儿。」乃征延孙爲侍中、尚书左仆射,领护军。延孙病,不任拜赴。卒,赠司徒,给班剑二十人。有司奏諡忠穆,诏改爲文穆。子质嗣。 论曰:刘敬宣与宋武恩结龙潜,义分早合,虽兴复之始,事隔逢迎,而深期久要,未之或爽。隆赫之任,遂止于人存,饰终之数,无闻于身后。恩礼之有厚薄,将别有以乎?刘怀肃、刘怀慎、刘粹、孙处、蒯恩、向靖、刘锺、虞丘进、孟怀玉、孟龙符、胡藩等,或阶缘恩旧,一其心力,或攀附风云,奋其鳞羽,咸能振拔尘滓,自致封侯。诗云「无德不报」,其言信矣。康祖门奉兴王,早裂封壤,受委疆埸,赴蹈爲期。道産树绩汉南,历年踰十,遗风馀烈,有足称焉。览其行事,可谓异迹均美。延孙隆名盛宠,择而后授,遂以腹心之托,自致宗臣之重,亦其遇也。 卷十八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八 赵伦之萧思话臧焘 武帝北伐,伦之遣顺阳太守傅弘之、扶风太守沈田子出嶢柳,大破姚泓于蓝田。及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霄城县侯。少帝即位,征拜护军。元嘉三年,拜领军将军。 伦之虽外戚贵宠,而居身俭素,性野拙涩,于人间世事多所不解。久居方伯,公私富贵。入爲护军,资力不称,以爲见贬。光禄大夫范泰好戏,笑谓曰:「司徒公缺,必用汝老奴。我不言汝资地所任,要是外戚高秩次第所至耳。」伦之大喜,每载酒肴诣泰。五年,卒,諡元侯。子伯符嗣。 伯符字润远,少好弓马,爲甯远将军,总领义徒,以居宫城北。每火起及有劫盗,辄身贯甲胄,助郡县赴讨,武帝甚嘉之。 文帝即位,累迁徐、兖二州刺史。爲政苛暴,吏人畏惧如与虎狼居,而劫盗远迸,无敢入境。元嘉十八年,征爲领军将军。先是,外监不隶领军,宜相统摄者,自有别诏,至此始统领焉。后爲丹阳尹,在郡严酷,曹局不复堪命,或委叛被戮,透水而死。典笔吏取笔失旨,顿与五十鞭。子倩尚文帝第四女海盐公主,甚爱重。倩尝因言戏,以手击主,事上闻,文帝怒,离婚。伯符惭惧,发病卒,諡曰肃。传国至孙勖,齐受禅,国除。 萧思话,南兰陵人,宋孝懿皇后弟子也。父源之字君流,历徐、兖二州刺史。永初元年卒,赠前将军。 思话十许岁时,未知书,好骑屋栋,打细腰鼓,侵暴邻曲,莫不患毒之。自此折节,数年中遂有令誉。颇工隶书,善弹琴,能骑射。后袭爵封阳县侯。 元嘉中,爲青州刺史。亡命司马朗之兄弟聚党谋爲乱,思话遣北海太守萧汪之讨斩之。 八年,魏军大至,乃弃镇奔平昌。魏军定不至,由是征系尚方。初在青州,常所用铜斗覆在药厨下,忽于斗下得二死雀。思话叹曰:「斗覆而双雀殒,其不祥乎?」既而被系。及梁州刺史甄法护在任失和,氐帅杨难当因此寇汉中,乃自徒中起思话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平汉中,悉收侵地,置戍葭萌水。思话迁镇南郑。 法护,中山无极人也。过江,寓居南郡。弟法崇自少府爲益州刺史。法护委镇之罪,爲府所收,于狱赐死。文帝以法崇受任一方,命言法护病卒。文帝使思话上定汉中本末,下之史官。 十四年,迁临川王义庆平西长史、南蛮校尉。文帝赐以弓琴,手敕曰:「前得此琴,言是旧物,今以相借,并往桑弓一张,材理乃快。良材美器,宜在尽用之地,丈人真无所与让也。」尝从文帝登锺山北岭,中道有磐石清泉,上使于石上弹琴,因赐以银锺酒,谓曰:「相赏有松石间意。」历甯蛮校尉,雍州刺史,监四州军事,征爲吏部尚书。思话以去州无复事力,倩府军身九人。文帝戏之曰:「丈人终不爲田父于闾里,何忧无人使邪?」未拜,迁护军将军。 是时,魏攻悬瓠,文帝将大举北侵,朝士佥同,思话固谏不从。魏军退,即代孝武爲徐、兖二州刺史,监四州军事。后爲围碻磝城不拔,退师历下,爲江夏王义恭所奏免官。 元凶弑立,以爲徐、兖二州刺史,即起义以应孝武。孝武即位,征爲尚书左仆射,固辞,改爲中书令、丹阳尹、散骑常侍。时都下多劫掠,二旬中十七发,引咎陈逊,不许。后拜郢州刺史,加都督。卒,赠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諡曰穆侯。思话外戚令望,早见任待,历十二州,杖节监督者九焉。 所至虽无皎皎清节,亦无秽黩之累。爱才好士,人多归之。 长子惠开少有风气,涉猎文史,家虽贵戚而居服简素。初爲秘书郎,意趣与人多不同,比肩或三年不共语。外祖光禄大夫沛郡刘成戒之曰:「汝恩戚家子,无多异以取天下之疾。」转太子舍人,与汝南周朗同官友善,以偏奇相尚。 孝建元年,爲黄门侍郎,与侍中何偃争推积射将军徐冲之事,偃任遇甚隆,怒使门下推弹惠开,乃上表解职,由此忤旨。别敕有司以属疾多,免之。思话素恭谨,与惠开不同,每加嫌责;及见惠开自解表,叹曰:「儿不幸与周朗周旋,理应如此。」杖之二百。寻除中庶子,丁父艰,居丧有孝性。家素事佛,凡爲父起四寺:南冈下名曰禅冈寺,曲阿旧乡宅名曰禅乡寺,京口墓亭名曰禅亭寺,所封封阳县名曰禅封寺。谓国僚曰:「封秩鲜而兄弟甚多,若全关一人,则在我所让,若人人等分,又事可悲耻。寺衆既立,自宜悉供僧衆。」袭封封阳县侯,爲新安王子鸾冠军长史。 惠开妹当适桂阳王休范,女又当适孝武子,发遣之资,应须二千万。乃以爲豫章内史,听其肆意聚纳,由是在郡着贪暴之声。再迁御史中丞。孝武与刘秀之诏曰:「今以萧惠开爲宪司,冀当称职。但一往眼额,已自殊有所震。」及在职,百僚惮之。 后拜益州刺史,路经江陵。时吉翰子在荆州,共惠开有旧,爲设女乐。乐人有美者,惠开就求不得,又欲以四女妓易之,不许。惠开怒,收吉斩之,即纳其妓。啓云:「吉爲刘义宣所遇,交结不逞,向臣讪毁朝政,辄已戮之。」孝武称快。 惠开素有大志,至蜀欲广树经略。善于敍述,闻其言者皆以爲大功可立。才疏意广,竟无成功。严用威刑,蜀人号曰「卧虎」。明识过人,尝供三千沙门,一阅其名,退无所失。 明帝即位,晋安王子勋反,惠开乃集将佐谓曰:「吾荷世祖之眷,当投袂万里,推奉九江。」蜀人素怨惠开严,及是所遣兵皆不得前。晋原郡反,诸郡悉应,并来围城。城内东兵不过二千,凡蜀人,惠开疑之,悉皆遣出。子勋寻败,蜀人并欲屠城,以望厚赏。明帝以蜀土险远,赦其诛责,遣其弟惠基使蜀宣旨。而蜀人志在屠城,不使王命速达,遏留惠基。惠基破其渠帅,然后得前。惠开奉旨归顺,城围得解。明帝又遣惠开宗人宝首水路慰劳益州,宝首欲以平蜀爲功,更奖说蜀人,处处蜂起。惠开乃啓陈情事,遣宋甯太守萧惠训、州别驾费欣业分兵并进,大破之,禽宝首送之。惠开至都,明帝问其故,侍卫左右莫不悚然侧目,惠开举动自若,从容答曰:「臣唯知逆顺,不识天命。」又云:「非臣不乱,非臣不平。」 初,惠开府录事参军刘希微负蜀人责将百万,爲责主所制,未得俱还。惠开与希微共事不厚,而厩中凡有马六十匹,悉以乞希微偿责。其意趣不常如是。惠开还资二千余万,悉散施道俗,一无所留。 后除桂阳王休范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其年,会稽太守蔡兴宗之郡,惠开自京口请假还都,相逢于曲阿。惠开先与兴宗名位略同,又经情款,自以负衅摧屈,虑兴宗不能诣己,戒勒部下:蔡会稽部伍若问,慎不得答。惠开素严,部下莫敢违。兴宗见惠开舟力甚盛,遣人访讯,事力二三百人皆低头直去,无一人答者。 寻除少府,加给事中。惠开素刚,至是益不得志,曰:「大丈夫入管喉舌,出莅方伯,乃复低头入中邪。」寺内所住斋前,向种花草甚美,惠开悉铲除别种白杨。每谓人曰:「人生不得行胸怀,虽寿百岁犹爲夭也。」发病呕血,吐物如肝肺者。卒,子睿嗣,齐受禅,国除。 惠开与诸弟并不睦,惠基使至益州,遂不相见。与同産弟惠明亦致嫌隙云。 惠明其次弟也,亦有时誉。泰始初,爲吴兴太守,郡界有卞山,山下有项羽庙。相承云羽多居郡听事,前后太守不敢上。惠明谓纲纪曰:「孔季恭尝爲此郡,未闻有灾。」遂盛设筵榻接宾,数日,见一人长丈余,张弓挟矢向惠明,既而不见。因发背,旬日而卒。 子视素,梁天监中,位丹阳尹丞。初拜日,武帝赐钱八万,视素一朝散之亲友。迁司徒左西属、南徐州中从事。 性静退,少嗜欲,好学,能清言,荣利不关于中,喜怒不形于色。在人间及居职,并任情通率,不自矜尚,天然简素。及在京口,便有终焉之志。后爲中书侍郎。在位少时,求爲诸暨令。到县十馀日,挂衣冠于县门而去。独居屏事,非亲戚不得至其篱门。妻即齐太尉王俭女,久与别居,遂无子。卒,亲故迹其事行,諡曰贞文先生。 惠明弟惠基,幼以外戚见宋江夏王义恭,叹其详审,以女结婚。历中书黄门郎。惠基善隶书及弈棋,齐高帝与之情好相得。桂阳王休范妃,惠基姊也,高帝谓之曰:「卿家桂阳,遂复作贼。」高帝顿新亭垒,以惠基爲军副。惠基弟惠朗亲爲休范攻战,惠基在城内了不自疑。后爲长兼侍中。 袁粲、刘彦节起兵之夕,高帝以彦节是惠基妹夫,惠基时直在省,遣王敬则观其指趣,见惠基安静,不与彦节相知,由是益加恩信。 仕齐爲都官尚书,掌吏部。永明中爲侍中,领骁骑将军。尚书令王俭朝宗贵望,惠基同在礼阁,非公事不私觌焉。迁太常,加给事中。 自宋大明以来,声伎所尚,多郑、卫,而雅乐正声鲜有好者。惠基解音律,尤好魏三祖曲及相和歌,每奏辄赏悦不能已。 当时能棋人琅邪王抗第一品,吴郡褚思庄、会稽夏赤松第二品。赤松思速,善于大行,思庄戏迟,巧于斗棋。宋文帝时,羊玄保爲会稽,帝遣思庄入东,与玄保戏,因置局图,还于帝前覆之。齐高帝使思庄与王抗交赌,自食时至日暮,一局始竟。上倦,遣还省,至五更方决。抗睡于局后寝,思庄达旦不寐。时或云,思庄所以品第致高,缘其用思深久,人不能对。抗、思庄并至给事中。永明中,敕使抗品棋,竟陵王子良使惠基掌其事。初,思话先于曲阿起宅,有闲旷之致。惠基常谓所亲曰:「须婚嫁毕,当归老旧庐。」立身退素,朝廷称爲善士。卒,赠金紫光禄大夫。 子洽字宏称。幼敏寤,年七岁,诵楚辞略上口。及长,好学博涉,善属文。仕梁位南徐州中从事。近畿重镇,职吏数千人,前后居者皆致巨富。洽清身率职,馈遗一无所受,妻子不免饥寒。累迁临海太守,爲政清平,不尚威猛,人俗便之。还拜司徒左长史。敕撰当涂堰碑,辞甚赡丽。卒于官。文集二十卷行于世。 惠基弟惠休。齐永明四年,爲广州刺史,罢任,献奉倾资。上敕中书舍人茹法亮曰:「可问萧惠休,故当不复私邪?吾欲分受之也。」后封建安县子。 永元元年,徙吴兴太守。征爲尚书右仆射。吴兴郡项羽神旧酷烈,人云惠休事神谨,故得美迁。于时朝士多见杀,二年,惠休还至平望,帝令服药而卒,赠金紫光禄大夫。 惠休弟惠朗,同桂阳贼,齐高帝赦之。后爲西阳王征虏长史,行南兖州事,坐法免官。 惠朗弟惠蒨,仕齐左户尚书。子介。 介字茂镜,少颖悟,有器识。梁大同中,武陵王纪爲扬州刺史,以介爲府长史,在职以清白称。武帝谓何敬容曰:「萧介甚贫,可处以一郡。」复曰:「始兴郡频无良守,可以介爲之。」由是出爲始兴太守。及至,甚着威德。 征爲少府卿,寻加散骑常侍。会侍中阙,选司举王筠等四人,并不称旨。帝曰:「我门中久无此职,宜用萧介爲之。」应对左右,多所匡正,帝甚重之。 迁都官尚书,每军国大事,必先访介。帝谓朱异曰:「端右材也。」中大同二年,辞疾致仕,帝优诏不许,终不肯起,乃遣谒者仆射魏祥就拜光禄大夫。 太清中,侯景于涡阳败走,入寿阳。帝敕助防韦黯纳之,介闻而上表致谏,极言不可。帝省表叹息,卒不能用。 介性高简,少交游,唯与族兄琛、从兄视素及洽从弟淑等文酒赏会,时人以比谢氏乌衣之游。 初,武帝招延后进二十馀人,置酒赋诗。臧盾以诗不成,罚酒一斗。盾饮尽,顔色不变,言笑自若。介染翰便成,文无加点。帝两美之曰:「臧盾之饮,萧介之文,即席之美也。」年七十三,卒于家。 第三子允字叔佐,少知名。风神凝远,通达有识鉴,容止酝藉。仕梁位太子洗马。侯景攻陷台城,百僚奔散,允独整衣冠坐于宫坊,景军敬焉,弗之逼也。寻出居京口。时寇贼纵横,百姓波骇,允独不行。人问其故,允曰:「性命自有常分,岂可逃而免乎。方今百姓,争欲奋臂而论大功,何事于一书生哉。庄周所谓畏影避迹,吾弗爲也。」乃闭门静处,并日而食,卒免于患。 陈永定中,侯安都爲南徐州刺史,躬造其庐,以申长幼之敬。宣帝即位,爲黄门侍郎。晋安王爲南豫州,以爲长史。时王尚少,未亲人务,故委允行府事。入爲光禄卿。 允性敦重,未尝以荣利干怀。及晋安出镇湘州,又苦携允。允少与蔡景历善,子征修父党之敬,闻允将行,乃诣允曰:「公年德并高,国之元老,从容坐镇,旦夕自爲列曹,何爲方辛苦蕃外。」答曰:「已许晋安,岂可忘信。」其恬荣势如此。 至德中,鄱阳王出镇会稽,允又爲长史,带会稽郡丞。行经延陵季子庙,设苹藻之荐,托异代之交,爲诗以叙意,辞理清典。后主尝问蔡征,允之爲人,征曰:「其清虚玄远,殆不可测;至于文章,可得而言。」因诵允诗以对。后主嗟赏久之。寻拜光禄大夫。 及隋师济江,允迁于关右。时南士至长安者,例皆授官,允与尚书仆射谢伷辞以老疾。隋文帝义之,并厚赐帛。寻卒,年八十四。 弟引字叔休,方正有器度,性聪敏,博学善属文。仕梁位西昌侯仪同府主簿。 侯景之乱,梁元帝爲荆州刺史,朝士多归之。引曰:「诸王力争,祸患方始,今日逃难,未是择君之秋。吾家再世爲始兴郡,遗爱在人,政可南行以存家门耳。」乃与弟肜及宗亲等百余人南奔岭表。时始兴人欧阳頠爲衡州刺史,乃往依焉。 頠迁广州病死,子纥领其衆,引疑纥异图,因事规正,由是情礼渐疏。及纥反,时都下士人岑之敬、公孙挺等并惶骇,唯引怡然,谓之敬等曰:「管幼安、袁曜卿亦但安坐耳。君子正身以明道,直己以行义,亦何忧乎。」及章昭达平番禺,引始北还,拜尚书金部侍郎。 引善隶书,爲当时所重,宣帝尝披奏事,指引署名曰:「此字笔趣翩翩,似鸟之欲飞。」引谢曰:「此乃陛下假其毛羽耳。」帝又谓引曰:「我每有所忿,见卿辄意解,何也?」引曰:「此自陛下不迁怒,臣何预此恩。」 引性抗直,不事权贵,宣帝每欲迁用,辄爲用事者所裁。及吕梁覆师,戎储空匮,转引爲库部侍郎,掌知营造。引在职一年,而器械充足。历中书,黄门,吏部侍郎。广州刺史马靖甚得岭表人心,而甲兵精练,每年深入俚洞,数有战功,朝野颇生异议。宣帝以引悉岭外物情,且遣引观靖,审其举措,讽令送质。及至,靖即悟旨,遣儿弟爲质。 后主即位,爲中庶子、建康令。时殿内队主吴璡及宦者李善度、蔡脱儿等多所请属,引一皆不许。引始族子密,时爲黄门郎,谏引曰:「李、蔡之权,在位皆惮,亦宜少爲身计。」引曰:「吾之立身,自有本末,亦安能爲李、蔡致屈;就令不平,不过免职耳。」吴璡竟作飞书,李、蔡证之,坐免官,卒于家。子德言最知名。引弟肜,位太子中庶子,南康王长史。 琛字彦瑜,惠开从子也。祖僧珍,宋廷尉卿。父惠训,齐末爲巴东相。梁武帝起兵,齐和帝于荆州即位,惠训与巴西太守鲁休烈并以郡相抗,惠训使子璝据上明。建康城平,始归降。武帝宥之,以爲太中大夫,卒官。 琛少明悟,有才辩。数岁时,从伯惠开见而奇之,抚其背曰:「必兴吾宗。」起家齐太学博士。时王俭当朝,琛年少,未爲俭所识。负其才气,候俭宴于乐游,乃着虎皮靴,策桃枝杖,直造俭坐。俭与语大悦。俭时爲丹阳尹,辟爲主簿。 永明九年,魏始通好,琛再衔命北使,还爲通直散骑侍郎。时魏遣李彪来使,齐武帝燕之。琛于御筵举酒劝彪,彪不受,曰:「公庭无私礼,不容受劝。」琛答曰:「诗所谓'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坐者皆悦服,彪乃受琛酒。 累迁尚书左丞。时齐明帝用法严峻,尚书郎坐杖罚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啓曰:「郎有杖起自后汉,尔时郎官位卑,亲主文案,与令史不异。故郎三十五人,令史二十人,是以古人多耻爲此职。自魏、晋以来,郎官稍重。今方参用高华,吏部又近于通贵,不应官高昔品,而罚遵曩科。所以从来弹举,虽在空文,而许以推迁。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息停。宋元嘉、大明中,经有被罚者,别由犯忤主心,非关常准。自泰始、建元以来,未经施行,事废已久,人情未习。自奉敕之后,已行仓部郎江重欣杖督五十,皆无不人怀惭惧。兼有子弟成长,弥复难爲仪适。其应行罚,可特赐输赎,使与令史有异,以彰优缓之泽。」帝纳之。自是应受罚者,依旧不行。 东昏初嗣立,时议无庙见文。琛议据周颂烈文、闵予,皆爲即位朝庙之典。于是从之。 梁武在西邸,与琛有旧。梁台建,以爲御史中丞。天监九年,累迁平西长史、江夏太守。 始琛爲宣城太守,有北僧南度,唯齎一瓠芦,中有汉书序传。僧云:「三辅旧老相传,以爲班固真本。」琛固求得之,其书多有异今者,而纸墨亦古,文字多如龙举之例,非隶非篆。琛甚秘之。及是以书饷鄱阳王范,献于东宫。 后爲吴兴太守,郡有项羽庙,土人名爲「愤王」,甚有灵验,遂于郡听事安床幕爲神座,公私请祷。前后二千石皆于听拜祠,以轭下牛充祭而避居他室。琛至,着履登听事,闻室中有叱声。琛厉色曰:「生不能与汉祖争中原,死据此听事,何也?」因迁之于庙。又禁杀牛解祀,以脯代肉。琛频莅大郡,不事産业,有阙则取,不以爲嫌。历左户、度支二尚书,侍中。 帝每朝燕,接琛以旧恩。尝犯武帝偏讳,帝敛容。琛从容曰:「二名不偏讳。陛下不应讳顺。」上曰:「各有家风。」琛曰:「其如礼何。」又经预御筵醉伏,上以枣投琛,琛仍取栗掷上,正中面。御史中丞在坐,帝动色曰:「此中有人,不得如此,岂有说邪?」琛即答曰:「陛下投臣以赤心,臣敢不报以战栗。」上笑悦。上每呼琛爲宗老,琛亦奉陈昔恩,以「早簉中阳,夙忝同閈,虽迷兴运,犹荷洪慈」。上答曰:「虽云早契阔,乃自非同志。勿谈兴运初,且道狂奴异。」 琛常言:「少壮三好:音律、书、酒。年长以来,二事都废;唯书籍不衰。」而琛性通脱,常自解竈,事毕馀餕,必陶然致醉。位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遗令诸子:「与妻同坟异藏,祭以蔬菜。葬止车十乘,事存率素。」乘舆临哭甚哀,諡曰平子。琛所撰汉书文府、齐梁拾遗,并诸文集,数十万言。 子游,位少府卿。游子密字士几,幼聪敏,博学有文词。位黄门郎,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 臧焘字德仁,东莞莒人,宋武敬皇后兄也。少好学,善三礼,贫约自立,操行爲乡里所称。晋太元中,卫将军谢安始立国学,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举焘爲助教。晋孝武帝追崇庶祖母宣太后,议者或谓宜配食中宗。焘议曰:「阳秋之义,母以子贵,故仲子、成风咸称夫人。经言考仲子宫,若配食惠庙,则宫无缘别筑。前汉孝文孝昭太后并系子爲号,祭于寝园,不配于高祖、孝武之庙。后汉和帝之母曰恭怀皇后,安帝祖母曰敬隐皇后,顺帝之母曰恭湣皇后,虽不系子爲号,亦祭于陵寝,不配章、安二帝。此则二汉虽有太后皇后之异,至于并不配食,义同阳秋。唯光武追废吕后,故以薄后配高庙。又卫后既废,霍光追尊李夫人爲皇后,配孝武庙。此非母以子贵之例,直以高、武二庙无配故耳。又汉世立寝于陵,自是晋制所异。谓宜远准阳秋考宫之义,近慕二汉不配之典。尊号既正,则罔极之情申,别建寝庙,则严禰之义显。系子爲称,兼明母贵之所由。一举而允三义,固哲王之高致也。」议者从之。 顷之去官,以父母老家贫,与弟熹俱弃人事,躬耕自业,约己养亲者十馀年。父母丧亡,居丧六年,以毁瘠着称。 宋武帝义旗建,参右将军何无忌军事,随府转镇南参军。武帝镇京口,参帝中军军事,入补尚书度支郎,改掌祠部,袭封高陵亭侯。 时太庙鸱尾灾,焘谓着作郎徐广曰:「昔孔子在齐闻鲁庙灾,曰必桓、僖也。今征西、京兆四府君宜在毁落,而犹列庙飨,此其征乎。」乃上议曰: 臣闻「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将营宫室,宗庙爲首。古先哲王莫不致肃恭之诚心,尽崇严乎祖考,然后能流淳化于四海,通幽感于神明,固宜详废兴于古典,循情礼以求中者也。 礼,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自考庙以至祖考五庙,皆月祭之。远庙爲祧,有二祧,享尝乃止。去祧爲坛,去坛爲墠,有祷然后祭之,此宗庙之次、亲疏之序也。郑玄以爲祧者文王武王之庙,王肃以爲五世六世之祖。寻去祧之言,则祧非文、武之庙矣。文、武,周之祖宗,何云去祧爲坛乎?明远庙爲祧者,无服之祖也。又远庙则有享尝之降,去祧则有坛墠之殊,明世远者其义弥疏也。若祧是文、武之庙,宜同月祭于太祖,虽推后稷以配天,由功德之所始,非尊崇之义每有差降也。又礼有以多爲贵者,故传称「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又言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此则尊卑等级之典,上下殊异之文。而云天子诸侯俱祭五庙,何哉?又王祭嫡殇,下及来孙。而上祀之礼不过高祖。推隆恩于下流,替诚敬于尊庙,亦非圣人制礼之意也。是以泰始建庙,从王氏议,以礼父爲士,子爲天子诸侯,祭以天子诸侯,其尸服以士服。故上及征西,以备六世之数。宣皇虽爲太祖,尚在子孙之位,至于殷祭之日,未申东向之礼,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者矣。今京兆以上既迁,太祖始得居正,议者以昭穆未足,欲屈太祖于卑坐,臣以爲非礼典之旨也。所谓与太祖而七,自是昭穆既足,太庙在六世之外,非爲须满七庙乃得居太祖也。 议者又以四府君神主,宜永同于殷祫。臣又以爲不然。传所谓毁庙之主,陈乎太祖,谓太祖以下先君之主也。故白虎通云:「禘祫祭迁庙者,以其继君之体,持其统而不绝也。」岂如四府君在太祖之前乎,非继统之主,无灵命之瑞,非王业之基。昔以世近而及,今则情礼已远,而当长飨殷祫,永虚太祖之位,求之礼籍。未见其可。昔永和之初,大议斯礼,于时虞喜、范宣并以洪儒硕学,咸谓四府君神主无缘永存于百世。或欲瘗之两阶,或欲藏之石室,或欲爲之改筑,虽所执小异,而大归是同。若宣皇既居群庙之上,而四主禘祫不已,则大晋殷祭长无太祖之位矣。夫理贵有中,不必过厚,礼与世迁,岂可顺而不断?故臣子之情虽笃,而灵、厉之諡弥彰,追远之怀虽切,而迁毁之礼爲用。岂不有心于加厚,顾礼制不可踰耳。石室则藏于庙北,改筑则未知所处。虞主所以依神,神移则有瘗埋之礼。四主若飨祀宜废,亦神之所不依也。准傍事例,宜同虞主之瘗埋。然经典难详,群言错缪,非臣浅识所能折中。时学者多从焘议,竟未施行。 宋武帝受命,拜太常。虽外戚贵显,而弥自冲约。茅屋蔬飧,不改其旧。所得奉禄,与亲戚共之。永初三年致事,拜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卒,少帝赠左光禄大夫。 长子邃,宜都太守。邃子凝之,学涉有当世才,与司空徐湛之爲异常交。年少时,与傅僧佑俱以通家子,始爲文帝所引见。时上与何尚之论铸钱事,凝之便干其语次,上因回与语。僧佑引凝之衣令止,凝之大言曰:「明主难再遇,便应政尽所怀。」上与往复十馀反,凝之辞韵诠序,上甚赏焉。后爲尚书左丞,以徐湛之党,爲元凶所杀。凝之子寅字士若,事在沈攸之传。寅弟棱,后军参军。棱子严。 严字彦威,幼有孝性,居父忧以毁闻。孤贫勤学,行止书卷不离手。从叔未甄爲江夏郡,携严之官,于途作屯游赋,又作七算,辞并典丽。 性孤介,未尝造请。梁仆射徐勉欲识之,严终不诣。累迁湘东王宣惠轻车府参军兼记室。严于学多所谙记,尤精汉书,讽诵略皆上口。王尝自执四部书目试之,严自甲至丁卷中各对一事,并作者姓名,遂无遗失。王迁荆州,随府转西中郎安西录事参军,历义阳、武宁郡守。郡界蛮左,前郡守常选武人以兵镇之,严独以数门生单车入境,群蛮悦服。后卒于镇南谘议参军。文集十卷。 严族叔未甄,焘曾孙也。父潭之,左户尚书。未甄有才干,少爲外兄汝南周顒所知,仕梁爲太尉长史。丁所生母忧,三年庐于墓侧。历廷尉卿,江夏太守,卒。子盾。 盾字宣卿,幼从征士琅邪诸葛璩受五经。璩学徒常有数十百人,盾处其间,无所狎比。璩曰:「此生王佐才也。」爲尚书中兵郎。美风姿,善容止,每趋奏,梁武帝甚悦焉。入兼中书通事舍人。 盾有孝性,尝随父宿直廷尉府,母刘氏在宅夜暴亡,盾左手中指忽痛不得寝。及旦,宅信果报凶问,其感通如此。服未终,父卒,居丧五年,不出庐户,形骸枯悴,家人不识。武帝累敕抑譬。后累迁御史中丞,性公强,甚称职。中大通五年,帝幸同泰寺开讲,设四部大会,衆数万人。南越所献驯象忽于衆中狂逸,衆皆骇散,唯盾与散骑侍郎裴之礼嶷然自若,帝甚嘉焉。 大同二年,爲中领军。领军管天下兵要,监局事多,盾爲人敏赡,有风力,长于拨繁,职事甚理。先是吴平侯萧景居此职着声,至是盾复继之。后卒于领军将军,諡曰忠。 盾弟厥字献卿,亦以干局称。爲晋安太守,郡居山海,常结聚逋逃,前二千石讨捕不能止。厥下车宣化,凶党皆繈负而出,自是居人复业。然政严,百姓谓之臧彪。前后再兼中书通事舍人,卒于兼司农卿。 厥前后居职,所掌之局大事及兰台廷尉所不能决者,敕并付厥。辩断精明,咸得其理。卒后,有挝登闻鼓诉求付清直舍人,帝曰:「臧厥既亡,此事便无所付。」其见知如此。子操,尚书三公郎。 熹字义和,焘之弟也,与焘并好经学。隆安初兵起,熹乃习骑射,志立功名。尝与溧阳令阮崇猎,遇猛兽突围,猎徒并散,熹射之,应弦而倒。 从宋武入京城,进至建邺。桓玄走,武帝便使熹入宫收图书器物,封府库。有金饰乐器,武帝问熹:「卿欲此乎?」熹正色曰:「主上幽逼,播越非所,将军首建大义,劬劳王室,虽复不肖,实无情于乐。」帝笑曰:「聊以戏耳。」以建义功,封始兴县五等侯,参武帝车骑、中军军事。 武帝将征广固,议者多不同,熹赞成其行。 武帝遣朱龄石统大衆伐蜀,命熹奇兵出中水,领建平、巴东二郡太守。蜀主谯纵遣大将谯抚之屯牛脾,又遣谯小苟重兵塞打鼻。熹至牛脾,抚之败走,追斩之,成都平。熹遇疾卒于蜀,追赠光禄勋。 子质字含文,少好鹰犬,善蒱博意钱之戏。长六尺七寸,出面露口,颓顶拳发。初爲世子中军参军,尝诣护军赵伦之,伦之名位已重,不相接。质愤然起曰:「大丈夫各以老妪作门户,何至以此中相轻。」伦之惭谢,质拂衣而去。 后爲江夏王义恭抚军参军,以轻薄无检,爲文帝所嫌,徙给事中。会稽长公主每爲之言,乃出爲建平太守,甚得蛮楚心。历竟陵内史,巴东建平二郡太守,吏人便之。质年始出三十,屡居名郡,涉猎文史,尺牍便敏,有气干,好言兵。文帝谓可大任,以爲徐、兖二州刺史,加都督。在镇奢费,爵命无章,爲有司所纠。遇赦。与范晔、徐湛之等厚善。晔谋反,量质必与之同。会事发,复爲义兴太守。 二十七年,迁南谯王义宣司空司马、南平内史。未之职,会魏太武帝围汝南,戍主陈宪固守告急,文帝遣质轻往寿阳,与安蛮司马刘康祖等救宪。后太武率大衆数十万向彭城,以质爲辅国将军北救。始至盱眙,太武已过淮。二十八年正月,太武自广陵北返,悉力攻盱眙,就质求酒。质封溲便与之,太武怒甚,筑长围一夜便合。质报太武书云:「尔不闻童谣言邪?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冥期使然,非复人事。寡人受命相灭,期之白登,师行未远,尔自送死,岂容复令尔飨有桑干哉。假令寡人不能杀尔,尔由我而死。尔若有幸,得爲乱兵所杀;尔若不幸,则生相锁缚,载以一驴,负送都市。尔识智及衆,岂能胜苻坚邪?顷年展尔陆梁者,是尔未饮江太岁未卯故耳。」时魏地童谣曰:「轺车北来如穿雉,不意虏马饮江水。虏主北归石济死,虏欲度江天不徙。」故答书引之。太武大怒,乃作铁床,于上施铁鑱,云「破城得质,当坐之此上」。质又与魏军书,写台格购斩太武封万户侯,赐布绢各万疋。 魏以鈎车鈎垣楼,城内系絙,数百人叫呼引之,车不能退。质夜以木桶盛人,县出城外,截其鈎获之。明日又以冲车攻城,土坚密,每至,颓落下不过数斗。魏军乃肉薄登城,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死者与城平。如此三旬,死者过半,太武乃解围而归。上嘉质功,以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监四州诸军事。明年,文帝又北侵,使质率见力向潼关。质顿兵不肯时发,又顾恋嬖妾,弃军营垒,单马还城,散用台库见钱六七百万,爲有司所纠,上不问。 元凶弑立,以质爲丹阳尹。质家遣门生师顗报质,具言文帝崩问。质使告司空义宣及孝武帝,而自率衆五千驰下讨逆,自阳口进江陵见义宣。时质诸子在都,闻质举义,并逃亡。义宣始得质报,即日举兵驰信报孝武,板进质号征北将军。孝武即位,加质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江州诸军事。使质自白下步上,薛安都、程天祚等亦自南掖门入,与质同会太极殿庭,生禽元凶,仍使质留守朝堂,封始兴郡公。之镇,舫千余乘,部伍前后百馀里,六平乘并施龙子幡。 时孝武自揽威权,而质以少主遇之,刑政庆赏,不复谘禀朝廷,自谓人才足爲一世英杰。始闻国祸,便有异图,以义宣凡闇易制,欲外相推奉以成其志。及至江陵,便致拜称名。质于义宣虽爲兄弟,而年近大十岁。义宣惊曰:「君何意拜弟?「质曰:「事中宜然。」时义宣已推崇孝武,故其计不行。每虑事泄,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义恭。义恭愕然,问质所以。质曰:「天下屯危,礼异常日,前在荆州,亦拜司空。」 会义宣有憾于孝武,质因此密信说诱,陈朝廷得失。又谓震主之威不可持久。质女爲义宣子悰妻,谓质无复异同,纳其说。且义宣腹心将佐蔡超、竺超人等咸有富贵情愿,又劝义宣。义宣时未受丞相,质子敦爲黄门侍郎,奉诏敦劝,道经寻阳,质令敦具更譬说义宣。义宣意乃定,驰报豫州刺史鲁爽,期孝建元年秋同举。 爽失旨,即起兵,遣人至都报弟瑜,席卷奔叛。瑜弟弘爲质府佐,孝武驰使报质诛弘,于是执台使,狼狈举兵,驰报义宣。孝武遣抚军将军柳元景统豫州刺史王玄谟等屯梁山洲,两岸筑偃月垒,水陆待之。元景檄书宣告,而义宣亦相次系至。江夏王义恭书曰:「昔桓玄借兵于仲堪,有似今日。」义宣由此与质相疑。质进计曰:「今以万人取南州,则梁山中绝,万人缀玄谟,必不敢轻动。质浮舟外江,直向石头,此上略也。」 义宣将从之,义宣客顔乐之说义宣曰:「质若复拔东城,则大功尽归之矣。宜遣麾下自行。」义宣遣腹心刘谌之就质陈军城南。玄谟留羸弱守城,悉精兵出战。薛安都骑军前出,垣护之督诸将继之,乃大溃。质求义宣欲计事,密已走矣。质不知所爲,亦走至寻阳,焚府舍,载妓妾入南湖,摘莲噉之。追兵至,以荷覆头,沈于水,出鼻。军主郑俱儿望见,射之中心,兵刃乱至,腹胃缠萦水草。队主裘应斩质,传首建邺。录尚书江夏王义恭等奏依汉王莽事,漆其头藏于武库,诏可。 论曰:赵伦之、萧思话俱以外戚之亲,并接风云之会,言亲则在赵爲密,论望则于萧爲重。古人云「人能弘道」,盖此之谓乎。惠开亲礼虽笃,弟隙尤着,方寸之内,孝友异情。嶮于山川,有验于此。臧氏文义之美,传于累代,含文以致诛灭,好乱之所致乎。 卷十九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九 谢方明谢灵运 武帝当讯狱,其旦,刑狱参军有疾,以晦代之。晦车中一览讯牒,随问,酬对无失。帝奇之,即日署刑狱贼曹。累迁太尉主簿。从征司马休之,时徐逵之战死,帝将自登岸,诸将谏不从。晦抱持帝,帝曰:「我斩卿。」晦曰:「天下可无晦,不可无公,晦死何有。」会胡藩登岸,贼退,乃止。 晦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墨。涉猎文义,博赡多通,时人以方杨德祖,微将不及。晦闻犹以爲恨。帝深加爱赏,从征关、洛,内外要任悉委之。帝于彭城大会,命纸笔赋诗,晦恐帝有失,起谏帝,即代作曰:「先荡临淄秽,却清河洛尘,华阳有逸骥,桃林无伏轮。」于是群臣并作。时谢混风华爲江左第一,尝与晦俱在武帝前,帝目之曰:「一时顿有两玉人耳。」 刘穆之遣使陈事,晦往往异同,穆之怒曰:「公复有还时不?」及帝欲以晦爲从事中郎,穆之坚执不与,故终穆之世不迁。及穆之丧问至,帝哭之甚恸,曰:「丧我贤友。」晦时正直,喜甚,自入合参审。其日教出,转晦从事中郎。宋台建,爲右卫将军,加侍中。 武帝闻咸阳沦没,欲复北伐,晦谏以士马疲怠,乃止。于是登城北望,慨然不悦,乃命群僚诵诗,晦咏王粲诗曰:「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帝流涕不自胜。及帝受命,于石头登坛,备法驾入宫,晦领游军爲警。加中领军,封武昌县公。 永初二年,坐行玺封镇西司马南郡太守王华,而误封北海太守球,板免晦侍中。寻转领军将军,加散骑常侍,依晋中军羊祜故事,入直殿省,总统宿卫。及帝不豫,给班剑二十人,与徐羡之、傅亮、檀道济并侍医药。少帝即位,加中书令,与徐、傅辅政。及少帝废,徐羡之以晦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加都督,欲令居外爲援。虑文帝至,或别用人,故遽有此授。精兵旧将,悉以配之。文帝即位,晦虑不得去,甚忧惶。及发新亭,顾石头城喜曰:「今得脱矣。」进封建平郡公,固让。又给鼓吹一部。至江陵,深结侍中王华,冀以免祸。二女当配彭城王义康、新野侯义宾。元嘉二年,遣妻及长子世休送女还都。先是,景平中,魏师攻取河南,至是欲诛羡之等并讨晦,声言北行,又言拜京陵,装舟舰。傅亮与晦书,言「薄伐河朔,事犹未已,朝野之虑,忧惧者多」。又言「当遣外监万幼宗往「。时朝廷处分异常,其谋颇泄。三年正月,晦弟黄门侍郎嚼驰使告晦,晦犹谓不然,呼谘议参军何承天示以亮书曰:「计幼宗一二日必至,傅公虑我好事,故先遣此书。」承天曰:「外间所闻,咸谓西讨已定,幼宗岂有上理?」晦尚谓虚,使承天豫立答诏啓草,北行宜须明年。江夏内史程道慧得寻阳人书,言其事已审,使示晦。晦问计于承天,对曰:「蒙将军殊顾,常思报德,事变至矣,何敢隐情。然明日戒严,动用军法,区区所怀,惧不得尽。」晦惧曰:「卿岂欲我自裁哉?」承天曰:「尚未至此,其在境外。」晦曰:「荆州用武之地,兵粮易给。聊且决战,走复何晚。吾不爱死,负先帝之顾,如何?」又谓承天曰:「幼宗尚未至,若后二三日无消息,便是不复来邪?」承天曰:「程说其事已判,岂容复疑。」晦欲焚南蛮兵籍,率见力决战。土人多劝发兵。晦问诸将:「战士三千足守城乎?」南蛮司马周超曰:「非徒守城;若有外寇,亦可立勋。」司马庾登之请解司马、南郡以授之,晦即命超爲司马,转登之爲长史。 文帝诛羡之等及晦子世休,收嚼、嚼子世平、兄子绍等。晦知讫,先举羡之、亮哀,次发子弟凶问。既而自出射堂,集得精兵三万人,乃奉表,言「臣等若志欲专权,不顾国典,便当辅翼幼主,孤背天日,岂得沿流二千,虚馆三月,奉迎銮驾,以遵下武。故庐陵王于营阳之世,屡彼猜嫌,积怨犯上,自贻非命。不有所废,将何以兴,耿弇不以贼遗君父,臣亦何负于宋室邪。」又言「羡之、亮无罪见诛,王弘兄弟轻躁昧进,王华猜忌忍害」。帝时已戒严,尚书符荆州暴其罪状。 晦率衆二万发自江陵,舟舰列自江津至于破冢,旗旌相照。叹曰:「恨不得以此爲勤王之师。」移檄建邺,言王弘、昙首、王华等罪。又上表陈情。初,晦与徐、傅谋爲自全计:晦据上流,檀镇广陵,各有强兵,足制朝廷;羡之、亮于中知权,可得持久。及帝将行,召檀道济委之以衆。晦始谓道济不全,及闻其来,大衆皆溃。晦得小船还江陵。 初,雍州刺史刘粹遣弟竟陵太守道济与台军主沈敞之袭江陵,至沙桥,周超大破之。俄而晦至江陵,无他处分,唯愧谢周超而已。超其夜诣到彦之降,晦乃携弟遯兄子世基等七骑北走。遯肥不能骑马,晦每待不得速。至安陆延头,晦故吏戍主光顺之槛送建邺。于路作悲人道以自哀。 周超既降,到彦之以参府事。刘粹遣告彦之,沙桥之事,败由周超。彦之乃执与晦等并伏诛。 世基,绚之子也。有才气,临死爲连句诗曰:「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爲蝼蚁食。」晦续之曰:「功遂侔昔人,保退无智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晦女爲彭城王义康妃,聪明有才貌,被发徒跣与晦诀曰:「阿父,大丈夫当横尸战场,奈何狼藉都市。」言讫叫绝,行人爲之落泪。 晦死时年三十七。庾登之、殷道鸾、何承天自晦下并见原。 瞻字宣远,一曰名檐字通远,晦次兄也。六岁能属文,爲紫石英赞、果然诗,爲当时才士叹异。与从叔混、族弟灵运俱有盛名。尝作喜霁诗,灵运写之,混咏之。王弘在坐,以爲三绝。 瞻幼孤,叔母刘抚养有恩,兄弟事之同于至亲。刘弟柳爲吴郡,将姊俱行,瞻不能违远,自楚台秘书郎解职随从,故爲柳建威长史。后爲宋武帝相国从事中郎。晦时爲宋台右卫,权遇已重,于彭城还都迎家,宾客辐凑。时瞻在家,惊骇谓晦曰:「吾家以素退爲业,汝遂势倾朝野,此岂门户福邪。」乃篱隔门庭,曰:「吾不忍见此。」后因宴集,灵运问晦:「潘、陆与贾充优劣。」晦曰:「安仁谄于权门,士衡邀竞无已,并不能保身,自求多福。公闾勋名佐世,不得爲并。」灵运曰:「安仁、士衡才爲一时之冠,方之公闾,本自辽绝。」瞻敛容曰:「若处贵而能遗权,斯则是非不得而生,倾危无因而至。君子以明哲保身,其在此乎。」常以裁止晦如此。 及还彭城,言于武帝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过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位任显密,福过灾生,特乞降黜,以保衰门。」前后屡陈。帝欲以瞻爲吴兴郡,又自陈请,乃爲豫章太守。 晦或以朝廷密事语瞻,瞻辄向亲旧说以爲戏笑,以绝其言。晦遂建佐命功,瞻愈忧惧。永初二年,在郡遇疾不疗,幸于不永。晦闻疾奔波,瞻见之曰:「汝爲国大臣,又总戎重,万里远出,必生疑谤。」时果有诈告晦反者。 瞻疾笃还都,帝以晦禁旅,不得出宿,使瞻居于晋南郡公主婿羊贲故第,在领军府东门。瞻曰:「吾有先人弊庐,何爲于此?」临终遗晦书曰:「吾得归骨山足,亦何所多恨。弟思自勉,爲国爲家。」卒时年三十五。 瞻文章之美,与从叔混、族弟灵运相抗。灵运父瑍无才能,爲秘书郎早卒,而灵运好臧否人物。混患之,欲加裁折,未有其方。谓瞻曰:「非汝莫能。」乃与晦、曜、弘微等共游戏,使瞻与灵运共车。灵运登车便商较人物,瞻谓曰:「秘书早亡,谈者亦互有同异。」灵运默然,言论自此衰止。 弟嚼字宣镜,年数岁,所生母郭氏疾,嚼晨昏温凊,勤容戚顔,未尝暂改。恐仆役营疾懈倦,躬自执劳,母爲疾畏惊,而微践过甚,一家尊卑感嚼至性,咸纳屦行、屏气语,如此者十馀年。位黄门侍郎,从坐伏诛。 澹字景恒,晦从叔也。祖安,晋太傅。父瑶,琅邪王友。澹任达仗气,不营当世,与顺阳范泰爲云霞之交。历位尚书。 宋武帝将受禅,有司议使侍中刘叡进玺,帝曰:「此选当须人望。」乃使澹摄。澹尝侍帝宴,酣饮大言无所屈,郑鲜之欲按之,帝以爲澹方外士,不宜规矩绳之;然意不说,不以任寄。后复侍饮,醉谓帝曰:「陛下用群臣,但须委屈顺者乃见贵,汲黯之徒无用也。」帝大笑。 景平中,累迁光禄大夫。从子晦爲荆州,将之镇,诣澹别。晦色自矜,澹问晦年,答曰三十五。澹笑曰:「昔荀中郎年二十九爲北府都督,卿比之已爲老矣。」晦色甚愧。元嘉中,位侍中、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 初,澹从弟混与刘毅昵,澹常以爲忧,渐疏混,每谓弟璞、从子瞻曰:「益寿此性,终当破家。」混寻见诛,朝廷以澹先言,故不及祸。 璞字景山,幼孝友,祖安深赏爱之,位光禄勋。 谢裕字景仁,朗弟允之子、而晦从父也。名与宋武帝讳同,故以字行。允字令度,位宣城内史。景仁幼爲从祖安所知,始爲前军行参军,会稽王世子元显嬖人张法顺权倾一时,内外无不造门,唯景仁不至,年三十而方爲着作佐郎。桓玄诛元显,见景仁,谓四坐曰:「司马庶人父子云何不败,遂令谢景仁三十而方佐着作郎。」玄建楚台,以补黄门侍郎。及篡位,领骁骑将军。 景仁博闻强识,善叙前言往行,玄每与言不倦。玄出行,殷仲文、卞范之之徒皆骑马散从,而使景仁陪辇。宋武帝爲桓修抚军中兵参军,尝诣景仁谘事,景仁与语说,因留帝食。食未办,而景仁爲玄所召。玄性促,俄顷间骑诏续至,帝屡求去,景仁不许,曰:「主上见待,要应有方,我欲与客食,岂不得待?」竟安坐饱食然后应召。帝甚感之。及平建邺,景仁与百僚同见,武帝目之曰:「此名公孙也。」历位武帝镇军司马,复爲车骑司马。 义熙五年,帝将伐慕容超,朝议皆谓不可,刘毅时镇姑孰,固止帝,以爲「苻坚侵境,谢太傅犹不自行。宰相远出,倾动根本」。景仁独曰:「公建桓、文之烈,应天人之心,虽业高振古,而德刑未树,宜推亡固存,广振威略。平定之后,养锐息徒,然后观兵洛汭,修复园寝,岂有纵敌贻患者哉。」帝从之。及北伐,大司马琅邪王天子母弟,属当储副,帝深以根本爲忧,转景仁大司马左司马,专总府任。又迁吏部尚书。时从兄混爲尚书左仆射,依制不得相监,帝啓依仆射王彪之、尚书王劭前例不解职。坐选吏部令史邢安泰爲都令史、平原太守,二官共除,安泰以令史职拜谒陵庙,爲御史中丞郑鲜之所纠,白衣领职。十一年,爲左仆射。 景仁性矜严整洁,居宇净丽,每唾辄唾左右人衣,事毕,即听一日澣濯。每欲唾,左右争来受之。武帝雅相知重,申以昏姻,庐陵王义真妃,景仁女也。十二年卒,赠金紫光禄大夫。葬日,武帝亲临甚恸。 子恂字泰温,位鄱阳太守。恂子孺子,少与族兄庄齐名。多艺能,尤善声律。车骑将军王彧,孺子姑之子也。尝与孺子宴桐台,孺子吹笙,彧自起舞,既而叹曰:「今日真使人飘颻有伊、洛间意。」爲新安王主簿,出爲庐江郡,辞,宋孝武谓有司曰:「谢孺子不可屈爲小郡。」乃以爲司徒主簿。后以家贫,求西阳太守,卒官。 子璟,少与从叔朓俱知名。齐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璟亦预焉。位中书郎。梁天监中,爲左户尚书,再迁侍中,固辞年老求金紫,帝不悦,未叙,会卒。 子微字玄度,美风采,好学善属文,位兼中书舍人。与河东裴子野、沛国刘显同官友善。时魏中山王元略还北,梁武帝饯于武德殿,赋诗三十韵,限三刻成。微二刻便就,文甚美,帝再览焉。又爲临汝侯猷制放生文,亦见赏于世。后除尚书左丞。及昭明太子薨,帝立晋安王纲爲皇太子,将出诏,唯召尚书右仆射何敬容、宣惠将军孔休源及微三人与议。微时年位尚轻,而任遇已重。后卒于北中郎豫章王长史、南兰陵太守。文集二十卷。 纯字景懋,景仁弟也。刘毅镇江陵,以爲卫军长史、南平相。及王镇恶袭毅,毅时病,佐史闻兵至,驰还入府,左右引车欲还外廨,纯叱之曰:「我人吏也,逃欲安之。」及入,毅兵败衆散,纯爲人所杀。纯弟甝字景甝,位司徒右长史。 甝弟述字景先,小字道儿。少有至行,随纯在江陵,纯遇害,述奉纯丧还都,至西塞遇暴风,纯丧舫流漂不知所在,述乘小船寻求,经纯妻庾舫过。庾遣人谓曰:「小郎去必无及,宁可存亡俱尽邪。」述号泣答曰:「若安全至岸,尚须营理;如其已致意外,述亦无心独存。」因冒浪而进,见纯丧几没,述号叫呼天,幸而获免。咸以爲精诚所致,武帝闻而嘉之。及临豫州,讽中正以爲迎主簿,甚被器遇。 景仁爱甝而憎述,尝设馔请宋武帝,希命甝豫坐,而帝召述。述知非景仁夙意,又虑帝命之,请急不从。帝驰遣呼述,须至乃飧,其见重如此。及景仁疾,述尽心视汤药,饮食必尝而后进。衣不解带不盥栉者累旬,景仁深感愧焉,友爱遂笃。及景仁卒,哀号过礼。景仁肥壮,买材数具皆不合用,述哀惶,亲选乃获焉。 爲太尉参军,从征司马休之,封吉阳县五等侯。元嘉二年,拜中书侍郎。后爲彭城王义康骠骑长史,领南郡太守。义康入相,述又爲司徒左长史,转左卫将军。莅官清约,私无宅舍,义康遇之甚厚。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并与述爲异常之交。述美风姿,善举止,湛每谓人曰:「我见谢道儿未尝足。」雍州刺史张邵以黩货将致大辟,述表陈邵先朝旧勋,宜蒙优贷,文帝手诏詶纳焉。述语子综曰:「主上矜邵夙诚,自将曲恕,吾所啓谬会,故特见纳。若此迹宣布,则爲侵夺主恩。」使综对前焚之。帝后谓邵曰:「卿之获免,谢述力焉。」 述有心虚疾,性理时或乖谬,卒于吴兴太守。丧还未至都数十里,殷景仁、刘湛同乘迎赴,望船流涕。及刘湛诛,义康外镇,将行叹曰:「谢述唯劝吾退,刘湛唯劝吾进,述亡而湛存,吾所以得罪也。」文帝亦曰:「谢述若存,义康必不至此。」三子:综、约、纬。综有才艺,善隶书,爲太子中舍人。与范晔谋反伏诛;约亦死。纬尚宋文帝第五女长城公主,素爲综、约所憎,免死,徙广州,孝建中还都。方雅有父风,位正员郎。子朓。 朓字玄晖,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爲齐随王子隆镇西功曹,转文学。子隆在荆州,好辞赋,朓尤被赏,不舍日夕。长史王秀之以朓年少相动,欲以啓闻。朓知之,因事求还,道中爲诗寄西府曰:「常恐鹰隼击,时菊委严霜,寄言罻罗者,寥廓已高翔」是也。仍除新安王中军记室。朓笺辞子隆曰:朓闻潢汙之水,思朝宗而每竭,驽蹇之乘,希沃若而中疲。何则?臯壤摇落,对之惆怅,歧路东西,或以呜唈。况乃服义徒拥,归志莫从,邈若坠雨,飘似秋蔕。朓实庸流,行能无算,属天地休明,山川受纳,褒采一介,搜扬小善,故得舍耒场圃,奉笔兔园。东泛三江,西浮七泽,契阔戎旃,从容燕语。长裾日曳,后乘载脂,荣立府廷,恩加顔色,沐发晞阳,未测涯涘,抚臆论报,早誓肌骨。不悟沧溟未运,波臣自荡,渤澥方春,旅翮先谢。清切蕃房,寂寥旧荜,轻舟反泝,吊影独留。白云在天,龙门不见,去德滋永,思德滋深。唯待青江可望,候归艎于春渚,朱邸方开,效蓬心于秋实。如其簪屦或存,衽席无改,虽复身填沟壑,犹望妻子知归。揽涕告辞,悲来横集。时荆州信去倚待,朓执笔便成,文无点易。 以本官兼尚书殿中郎。隆昌初,敕朓接北使,朓自以口讷,啓让,见许。明帝辅政,以爲骠骑谘议,领记室,掌霸府文笔。又掌中书诏诰,转中书郎。 出爲晋安王镇北谘议、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啓王敬则反谋,上甚赏之,迁尚书吏部郎。朓上表三让。中书疑朓官未及让,以问国子祭酒沈约。约曰:「宋元嘉中,范晔让吏部,朱修之让黄门,蔡兴宗让中书,并三表诏答。近代小官不让,遂成恒俗,恐有乖让意。王蓝田、刘安西并贵重,初自不让,今岂可慕此不让邪?孙兴公、孔觊并让记室,今岂可三署皆让邪?谢吏部今授超阶,让别有意,岂关官之大小。撝谦之美,本出人情,若大官必让,便与诣阙章表不异。例既如此,谓都非疑。」朓让,优答不许。 朓善草隶,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敬皇后迁祔山陵,朓撰哀策文,齐世莫有及者。 东昏失德,江祏欲立江夏王宝玄,末更回惑,与弟祀密谓朓曰:「江夏年少,脱不堪,不可复行废立。始安年长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贵,只求安国家尔。」遥光又遣亲人刘渢致意于朓。朓自以受恩明帝,不肯答。少日,遥光以朓兼知卫尉事,朓惧见引,即以祏等谋告左兴盛,又说刘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则刘渢、刘晏居卿今地,但以卿爲反复人尔。」暄阳惊,驰告始安王及江祏。始安欲出朓爲东阳郡,祏固执不与。先是,朓常轻祏爲人,祏常诣朓,朓因言有一诗,呼左右取,既而便停。祏问其故,云「定复不急」。祏以爲轻己。后祏及弟祀、刘渢、刘晏俱候朓,朓谓祏曰:「可谓带二江之双流」,以嘲弄之。祏转不堪,至是构而害之。诏暴其过恶,收付廷尉。又使御史中丞范岫奏收朓,下狱死,时年三十六。临终谓门宾曰:「寄语沈公,君方爲三代史,亦不得见没。」 初,朓告王敬则反,敬则女爲朓妻,常怀刀欲报朓,朓不敢相见。及当拜吏部,谦挹尤甚,尚书郎范缜嘲之曰:「卿人才无惭小选,但恨不可刑于寡妻。」朓有愧色。及临诛,叹曰:「天道其不可昧乎!我虽不杀王公,王公因我而死。」 朓好奖人才,会稽孔觊粗有才笔,未爲时知,孔珪尝令草让表以示朓。朓嗟吟良久,手自折简写之,谓珪曰:「士子声名未立,应共奖成,无惜齿牙馀论。」其好善如此。 朓及殷叡素与梁武以文章相得,帝以大女永兴公主适叡子钧,第二女永世公主适朓子谟。及帝爲雍州,二女并暂随母向州。及武帝即位,二主始随内还。武帝意薄谟,又以门单,欲更适张弘策子,弘策卒,又以与王志子諲。而谟不堪叹恨,爲书状如诗赠主。主以呈帝,甚蒙矜叹,而妇终不得还。寻用谟爲信安县,稍迁王府谘议。时以爲沈约早与朓善,爲制此书云。 谢方明,裕从祖弟也。祖铁字铁石,位永嘉太守。父冲字秀度,中书郎,家在会稽,病归,爲孙恩所杀,赠散骑常侍。方明随伯父吴兴太守邈在郡。孙恩寇会稽,东土诸郡回应,吴兴人胡桀、郜骠破东迁县,方明劝邈避之,不从,贼至被害,方明逃免。 初,邈舅子长乐冯嗣之及北方学士冯翊仇玄达俱投邈,礼待甚简,二人并恨,遂与恩通谋。刘牢之、谢琰等讨恩,恩走临海,嗣之等不得同去,方更聚合。方明体素羸弱,而勇决过人,结邈门生讨嗣之等,悉禽手刃之。时乱后吉凶礼废,方明合门遇祸,资産无遗,而营举凶功尽力,数月葬送并毕,平世备礼无以加也。顷之,孙恩重陷会稽,谢琰见害,因购方明甚急。方明于上虞载母妹奔东阳,由黄櫱峤出鄱阳,附载还都,寄居国子学。流离险厄,屯苦备经,而贞履之操,在约无改。 桓玄克建邺,丹阳尹卞范之势倾朝野,欲以女嫁方明,方明终不回。桓玄闻而赏之,即除着作佐郎。后从兄景仁举爲宋武中军主簿,方明知无不爲,帝谓曰:「愧未有瓜衍之赏,且当与卿共豫章国禄。」屡加赏赐。 方明严恪,善自居遇,虽暗室未尝有惰容。从兄混有重名,唯岁节朝拜而已。丹阳尹刘穆之权重当时,朝野辐凑,其不至者唯混、方明、郗僧施、蔡廓四人而已。穆之甚恨。及混等诛后,方明、廓来往造穆之,穆之大悦,白武帝曰:「谢方明可谓名家驹,及蔡廓直置并台鼎人,无论复有才用。」顷之,转从事中郎,仍爲左将军道怜长史,武帝令府中衆事皆谘决之。府转爲中军长史,寻加晋陵太守,复爲骠骑长史、南郡相,委任如初。尝年终,江陵县狱囚事无轻重,悉放归家,使过正三日还到,罪重者二十馀人,纲纪以下莫不疑惧。时晋陵郡送故主簿弘季咸、徐寿之并随在西,固谏,以爲昔人虽有其事,或是记籍过言,且当今人情僞薄,不可以古义相许。方明不纳,一时遣之。囚及父兄并惊喜涕泣,以爲就死无恨。至期有重罪一人醉不能归,违二日乃反。馀一囚十日不来,五官朱干期请见,欲自讨之。方明知爲囚事,使左右谢五官不须入,囚自当反。囚逡巡墟里,不能自归,乡村责让率领将送,竟无逃者。远近叹服焉。 宋武帝受命,位侍中,丹阳尹,有能名。转会稽太守。江东人户殷盛,风俗峻刻,强弱相陵,奸吏蜂起,符书一下,文摄相续。方明深达政体,不拘文法,阔略苛细,务在统领。贵族豪士,莫敢犯禁。除比伍之坐,判久系之狱。前后征伐,每兵运不充,悉倩士庶,事宁皆使还本。而守宰不明,与夺乖谬,人事不至,必被抑塞。方明简汰精当,各顺所宜,东土称咏之。性尤爱惜人物,未尝有所是非。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则渐变使无迹可寻。卒官。 子惠连,年十岁能属文,族兄灵运嘉赏之,云「每有篇章,对惠连辄得佳语」。尝于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忽梦见惠连,即得「池塘生春草」,大以爲工。常云「此语有神功,非吾语也」。本州辟主簿,不就。 惠连先爱幸会稽郡吏杜德灵,及居父忧,赠以五言诗十馀首,「乘流遵归路」诸篇是也。坐废不豫荣位。尚书仆射殷景仁爱其才,言次白文帝,言「臣小儿时便见此文,而论者云是惠连,其实非也」。文帝曰:「若此便应通之。」元嘉七年,方爲司徒彭城王义康法曹行参军。义康修东府城,城堑中得古冢,爲之改葬,使惠连爲祭文,留信待成,其文甚美。又爲雪赋,以高丽见奇。灵运见其新文,每曰「张华重生,不能易也「。文章并行于世,年三十七卒。既早亡,轻薄多尤累,故官不显。无子。惠连弟惠宣,位临川太守。 谢灵运,安西将军弈之曾孙而方明从子也。祖玄,晋车骑将军。父瑍,生而不慧,位秘书郎,早亡。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谓亲知曰:「我乃生瑍,瑍儿何爲不及我。」 灵运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与顔延之爲江左第一。纵横俊发过于延之,深密则不如也。从叔混特知爱之。袭封康乐公,以国公例除员外散骑侍郎,不就。爲琅邪王大司马行参军。性豪侈,车服鲜丽,衣物多改旧形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累迁秘书丞,坐事免。 宋武帝在长安,灵运爲世子中军谘议、黄门侍郎,奉使慰劳武帝于彭城,作撰征赋。后爲相国从事中郎,世子左卫率,坐辄杀门生免官。宋受命,降公爵爲侯,又爲太子左卫率。 灵运多愆礼度,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许。自谓才能宜参权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惋。庐陵王义真少好文籍,与灵运情款异常。少帝即位,权在大臣,灵运构扇异同,非毁执政,司徒徐羡之等患之,出爲永嘉太守。郡有名山水,灵运素所爱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遍历诸县,动踰旬朔。理人听讼,不复关怀,所至辄爲诗咏以致其意。 在郡一周,称疾去职,从弟晦、曜、弘微等并与书止之,不从。灵运父祖并葬始宁县,并有故宅及墅,遂移籍会稽,修营旧业。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等放荡爲娱,有终焉之志。每有一首诗至都下,贵贱莫不竞写,宿昔间士庶皆遍,名动都下。作山居赋,并自注以言其事。 文帝诛徐羡之等,征爲秘书监,再召不起。使光禄大夫范泰与书敦奖,乃出。使整秘阁书遗阙,又令撰晋书,粗立条流,书竟不就。寻迁侍中,赏遇甚厚。灵运诗书皆兼独绝,每文竟,手自写之,文帝称爲二宝。既自以名辈,应参时政,至是唯以文义见接,每侍上宴,谈赏而已。王昙首、王华、殷景仁等名位素不踰之,并见任遇,意既不平,多称疾不朝直。穿池植援,种竹树果,驱课公役,无复期度。出郭游行,或一百六七十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上不欲伤大臣,讽旨令自解。灵运表陈疾,赐假东归。将行,上书劝伐河北。而游娱宴集,以夜续昼。复爲御史中丞傅隆奏免官,是岁,元嘉五年也。 灵运既东,与族弟惠连、东海何长瑜、潁川荀雍、泰山羊璿之以文章赏会,共爲山泽之游,时人谓之四友。惠连幼有奇才,不爲父方明所知。灵运去永嘉还始甯,时方明爲会稽,灵运造方明,遇惠连,大相知赏。灵运性无所推,唯重惠连,与爲刎颈交。时何长瑜教惠连读书,亦在郡内,灵运又以爲绝伦。谓方明曰:「阿连才悟如此,而尊作常儿遇之;长瑜当今仲宣,而饴以下客之食。尊既不能礼贤,宜以长瑜还灵运。」载之而去。荀雍字道雍,官至员外散骑郎。璿之字曜璠,爲临川内史,被司空竟陵王诞所遇,诞败坐诛。长瑜才亚惠连,雍、璿之不及也。临川王义庆招集文士,长瑜自国侍郎至平西记室参军。尝于江陵寄书与宗人何勖,以韵语序义庆州府僚佐云:「陆展染白发,欲以媚侧室,青青不解久,星星行复出。」如此者五六句。而轻薄少年遂演之,凡人士并爲题目,皆加剧言苦句,其文流行。义庆大怒,白文帝,除广州所统曾城令。及义庆薨,朝士并诣第叙哀,何勖谓袁淑曰:「长瑜便可还也。」淑曰:「国新丧宗英,未宜以流人爲念。」庐陵王绍镇寻阳,以长瑜爲南中郎行参军,掌书记之任。行至板桥,遇暴风溺死。 灵运因祖父之资,生业甚厚,奴僮既衆,义故门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嶂数十重,莫不备尽。登蹑常着木屐,上山则去其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尝自始甯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临海太守王琇惊骇,谓爲山贼,末知灵运乃安。又要琇更进,琇不肯。灵运赠琇诗曰:「邦君难地嶮,旅客易山行。」在会稽亦多从衆,惊动县邑。太守孟顗事佛精恳,而爲灵运所轻,尝谓顗曰:「得道应须慧业,丈人生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顗深恨此言。又与王弘之诸人出千秋亭饮酒,裸身大呼,顗深不堪,遣信相闻。灵运大怒曰:「身自大呼,何关痴人事。」 会稽东郭有回踵湖,灵运求决以爲田,文帝令州郡履行。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顗坚执不与。灵运既不得回踵,又求始宁休崲湖爲田,顗又固执。灵运谓顗非存利人,政虑决湖多害生命,言论伤之。与顗遂隙。因灵运横恣,表其异志,发兵自防,露板上言。灵运驰诣阙上表,自陈本末。文帝知其见诬,不罪也。不欲复使东归,以爲临川内史。 在郡游放,不异永嘉,爲有司所纠。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灵运兴兵叛逸,遂有逆志。爲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追讨禽之,送廷尉,廷尉论正斩刑。上爱其才,欲免官而已。彭城王义康坚执,谓不宜恕。诏以「谢玄勋参微管,宜宥及后嗣,降死徙广州」。 后秦郡府将宋齐受使至涂口,行达桃墟村,见有七人下路聚语,疑非常人,还告郡县,遣兵随齐掩讨禽之。其一人姓赵名钦,云「同村薛道双先与灵运共事,道双因同村成国报钦云:'灵运犯事徙广州,给钱令买弓箭刀楯等物,使道双要合乡里健儿于三江口篡之。若得志如意后,功劳是同。遂合部党要谢不得,及还饥馑,缘路爲劫。'」有司奏收之,文帝诏于广州弃市。临死作诗曰:「龚胜无馀生,李业有终尽,嵇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殒。」所称龚胜、李业,犹前诗子房、鲁连之意也。时元嘉十年,年四十九。所着文章传于世。 孟顗字彦重,平昌安丘人,卫将军昶弟也。昶、顗并美风姿,时人谓之双珠。昶贵盛,顗不就辟。昶死后,顗历侍中、仆射、太子詹事、散骑常侍、左光禄大夫。尝就徐羡之因叙关、洛中事,顗叹刘穆之终后便无继者,王弘亦在,甚不平,曰:「昔魏朝酷重张合,谓不可一日无之。及合死,何关兴废?」顗不悦,衆宾笑而释之。后卒于会稽太守。 灵运子凤,坐灵运徙岭南,早卒。 凤子超宗。随父凤岭南,元嘉末得还。与慧休道人来往。好学有文辞,盛得名誉。选补新安王子鸾国常侍。王母殷淑仪卒,超宗作诔奏之,帝大嗟赏,谓谢庄曰:「超宗殊有凤毛,灵运复出。」时右卫将军刘道隆在御坐,出候超宗曰:「闻君有异物,可见乎?」超宗曰:「悬磬之室,复有异物邪。」道隆武人无识,正触其父名,曰:「旦侍宴,至尊说君有凤毛。」超宗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凤毛,至闇待不得,乃去。 泰始中,爲尚书殿中郎。三年,都令史骆宰议策秀孝格,五问并得爲上,四三爲中,二爲下,一不第。超宗议不同,诏从宰议。 齐高帝爲领军,爱其才,卫将军袁粲闻之,谓高帝曰:「超宗开亮,善可与语。」取爲长史、临淮太守。粲诛,高帝以超宗爲义兴太守。升明二年,坐公事免。诣东府门自通,其日风寒,高帝谓四座曰:「此客至,使人不衣自暖矣。」超宗既坐,饮酒数杯,辞气横出,高帝对之甚欢。 及齐受禅,爲黄门郎。有司奏撰郊庙歌,上敕司徒褚彦回、侍中谢朏、散骑侍郎孔珪、太学博士王咺之、总明学士刘融、何法图、何昙秀作者凡十人,超宗辞独见用。 爲人恃才使酒,多所陵忽,在直省常醉。上召见,语及北方事,超宗曰:「虏动来二十年矣,佛出亦无如之何。」以失仪出爲南郡王中军司马。人问曰:「承有朝命,定是何府?」超宗怨望,答曰:「不知是司马,爲是司驴;既是驴府,政应爲司驴。」爲有司奏,以怨望免,禁锢十年。后司徒褚彦回因送湘州刺史王僧虔,阁道坏,坠水;仆射王俭惊跣下车。超宗拊掌笑曰:「落水三公,坠车仆射。」彦回出水,沾湿狼藉。超宗先在僧虔舫,抗声曰:「有天道焉,天所不容,地所不受。投畀河伯,河伯不受。」彦回大怒曰:「寒士不逊。」超宗曰:「不能卖袁、刘得富贵,焉免寒士。」前后言诮,稍布朝野。 武帝即位,使掌国史。除竟陵王征北谘议,领记室,愈不得志。超宗爲子娶张敬儿女爲妇,帝甚疑之。及敬儿诛,超宗谓丹阳尹李安人曰:「往年杀韩信,今年杀彭越,君欲何计?「安人具啓之。上积怀超宗轻慢,使兼中丞袁彖奏超宗请付廷尉。武帝虽可其奏,以彖言辞依违,使左丞王逡之奏彖「轻文略奏,挠法容非,请免彖所居官」。诏「彖匿情欺国,爱朋罔主,免官,禁锢十年」。超宗下廷尉,一宿发白皓首。诏徙越嶲,行至豫章,上敕豫章内史虞悰赐尽,勿伤其形骸。 明年,超宗门生王永先又告超宗子才卿死罪二十馀条。上疑其妄,以才卿付廷尉辩,以不实见原。永先于狱尽之。 才卿弟几卿,清辩,时号神童。超宗徙越嶲,诏家人不得相随。几卿年八岁,别父于新亭,不胜其恸,遂投于江。超宗命估客数人入水救之,良久涌出,得就岸,沥耳目口鼻,出水数斗,十馀日乃裁能言。居父忧哀毁过礼。年十二,召补国子生。齐文惠太子自临策试,谓王俭曰:「几卿本长玄理,今可以经义访之。」俭承旨发问,几卿辩释无滞,文惠大称赏焉。俭谓人曰:「谢超宗爲不死矣。」及长,博学有文采。仕齐爲大尉晋安王主簿。 梁天监中,自尚书三公郎爲书侍御史。旧郎官转爲此职者,世谓之南奔。几卿颇失志,多陈疾,台事略不复理。累迁尚书左丞。 几卿详悉故实,仆射徐勉每有凝滞,多询访之。然性通脱,会意便行,不拘朝宪。尝预乐游苑宴,不得醉而还,因诣道边酒垆,停车褰幔,与车前三驺对饮。时观者如堵,几卿处之自若。后以在省署夜着犊鼻褌,与门生登阁道饮酒酣呼,爲有司纠奏,坐免。 普通六年,诏西昌侯藻督衆军北侵,几卿啓求行,擢爲藻军师长史。将行,与仆射徐勉别,勉云:「淮、淝之役,前谢已着奇功,未知今谢何如?」几卿应声曰:「已见今徐胜于前徐,后谢何必愧于前谢。」勉默然。军至涡阳退败,几卿坐免官。 居白杨石井宅,朝中交好者载酒从之,客恒满坐。时左丞庾仲容亦免归,二人意相得,并肆情诞纵,或乘露车历游郊野,醉则执铎挽歌,不屑物议。湘东王绎在荆镇与书慰勉之。 后爲太子率更令。放达不事容仪。性不容非,与物多忤,有乖己者,辄肆意骂之,退无所言。迁左丞。仆射省尝议集公卿,几卿外还,宿醉未醒,取枕高卧,傍若无人。又尝于阁省裸袒酣饮,及醉小遗,下沾令史,爲南司所弹,几卿亦不介意。转左光禄长史。卒,文集行于世。 几卿虽不持检操,然于家门笃睦。兄才卿早卒,子藻幼孤,几卿抚养甚至。及藻成立,历清官,皆几卿奖训之力也。 论曰:谢晦以佐命之功,当顾托之重,殷忧在日,黜昏啓圣,于社稷之计,盖爲大矣。但庐陵之殒,事非主命,昌门之覆,有乖臣道。博陆所慎,理异于斯。加以身处上流,兵权总己,将欲以外制内,岂人主所久堪乎。向令徐、傅不亡,道济居外,四权制命,力足相侔,刘氏之危,则有逾累卵。以此论罚,岂曰妄诛。宣远所爲寒心,可谓睹其萌矣。然谢氏自晋以降,雅道相传,景恒、景仁以德素传美,景懋、景先以节义流誉。方明行己之度,玄晖藻缋之奇,各擅一时,可谓德门者矣。灵运才名,江左独振;而猖獗不已,自致覆亡。人各有能,兹言乃信,惜乎! 卷二十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 谢弘微 弘微年十岁,继从叔峻,名犯所继内讳,故以字行。童幼时精神端审,时然后言。所继叔父混名知人,见而异之,谓思曰:「此儿深中夙敏,方成佳器,有子如此足矣。」峻司空琰子也,于弘微本服缌,亲戚中表,素不相识,率意承接,皆合礼衷。 义熙初,袭爵建昌县侯。弘微家素贫俭,而所继丰泰,唯受数千卷书,国吏数人而已,遗财禄秩,一不关预。混闻而惊叹,谓国郎中令漆凯之曰:「建昌国禄本应与北舍共之,国侯既不厝意,今可依常分送。弘微重违混言,乃少有所受。北舍,弘微本家也。 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晦、曜、弘微以文义赏会,常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混诗所言「昔爲乌衣游,戚戚皆亲姓」者也。其外虽复高流时誉,莫敢造门。瞻等才辞辩富,弘微每以约言服之,混特所敬贵,号曰微子。谓瞻等曰:「汝诸人虽才义丰辩,未必皆惬衆心,至于领会机赏,言约理要,故当与我共推微子。常言「阿远刚躁负气,阿客博而无检,曜仗才而持操不笃,晦自知而纳善不周。设复功济三才,终亦以此爲恨。至如微子,吾无间然」。又言「微子异不伤物,同不害正,若年造六十,必至公辅」。尝因酣燕之余,爲韵语以奖劝灵运、瞻等曰:「康乐诞通度,实有名家韵,若加绳染功,剖莹乃琼瑾。宣明体远识,颖达且沈俊,若能去方执,穆穆三才顺。阿多标独解,弱冠纂华胤,质胜诫无文,其尚又能峻。通远怀清悟,采采摽兰讯,直辔鲜不踬,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无倦由慕蔺,勿轻一篑少,进往必千仞。数子勉之哉,风流由尔振。如不犯所知,此外无所慎。」灵运、瞻等并有诫厉之言,唯弘微独尽褒美。曜,弘微兄,多其小字。通远即瞻字。客儿,灵运小名也。晋世名家身有国封者,起家多拜员外散骑侍郎,弘微亦拜员外散骑侍郎、琅邪王大司马参军。 义熙八年,混以刘毅党见诛,混妻晋陵公主改适琅邪王练。公主虽执意不行,而诏与谢氏离绝。公主以混家事委之弘微。混仍世宰相,一门两封,田业十馀处,僮役千人,唯有二女,年并数岁。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宋武受命,晋陵公主降封东乡君。以混得罪前代,东乡君节义可嘉,听还谢氏。自混亡至是九年,而室宇修整,仓廪充盈,门徒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东乡君叹曰:「仆射生平重此子,可谓知人,仆射爲不亡矣。」中外姻亲、道俗义旧见东乡之归者,入门莫不叹息,或爲流涕,感弘微之义也。 性严正,举止必循礼度,事继亲之党,恭谨过常。伯叔二母,归宗两姑,晨夕瞻奉,尽其诚敬。内外或传语通讯,辄正其衣冠。婢仆之前,不妄言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时有蔡湛之者,及见谢安兄弟,谓人曰:「弘微貌类中郎,而性似文靖。」 文帝初封宜都王,镇江陵,以琅邪王球爲友,弘微爲文学。母忧去职,居丧以孝称。服阕,蔬素踰时。文帝即位,爲黄门侍郎,与王华、王昙首、殷景仁、刘湛等,号曰五臣。迁尚书吏部郎,参机密。寻转右卫将军,诸故吏臣佐,并委弘微选拟。 居身清约,器服不华,而饮食滋味尽其丰美。兄曜历御史中丞,彭城王义康骠骑长史,卒官。弘微哀戚过礼,服虽除犹不噉鱼肉。沙门释慧琳尝与之食,见其犹蔬素,谓曰:「檀越素既多疾,即吉犹未复膳。若以无益伤生,岂所望于得理。」弘微曰:「衣冠之变,礼不可踰,在心之哀,实未能已。」遂废食歔欷不自胜。 弘微少孤,事兄如父。友睦之至,举世莫及。口不言人短,见兄曜好臧否人物,每闻之,常乱以他语。历位中庶子,加侍中。志在素宦,畏忌权宠,固让不拜,乃听解中庶子。每献替及陈事,必手书焚草,人莫之知。上以弘微能膳羞,每就求食,弘微与亲旧经营。及进之后,亲人问上所御,弘微不答,别以余语酬之,时人比之汉世孔光。 及东乡君薨,遗财千万,园宅十馀所,又会稽、吴兴、琅邪诸处太傅安、司空琰时事业,奴僮犹数百人,公私咸谓室内资财宜归二女,田宅僮仆应属弘微,弘微一不取。自以私禄营葬。混女夫殷叡素好摴蒱,闻弘微不取财物,乃滥夺其妻妹及伯母两姑之分以还戏责,内人皆化弘微之让,一无所争。弘微舅子领军将军刘湛谓弘微曰:「天下事宜有裁衷,卿此不问,何以居官?」弘微笑而不答。或有讥以「谢氏累世财産,充殷君一朝戏责,譬弃物江海以爲廉耳」。弘微曰:「亲戚争财,爲鄙之甚,今内人尚能无言,岂可导之使争。今分多共少,不至有乏,身死之后,岂复见关。」 东乡君葬,混墓开,弘微牵疾临赴,病遂甚。元嘉十年卒,年四十二。文帝叹惜甚至,谓谢景仁曰:「谢弘微、王昙首年踰四十,名位未尽其才,此朕之责也。」 弘微性宽博,无喜愠。末年尝与友人棋,友人西南棋有死势,复一客曰:「西南风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弘微大怒,投局于地。识者知其暮年之事,果以此岁终。时有一长鬼寄司马文宣家,言被遣杀弘微。弘微疾每剧,辄豫告文宣。及弘微死,与文宣分别而去。 弘微临终语左右曰:「有二摎书,须刘领军至,可于前烧之,慎勿开也。」书是文帝手敕,上甚痛惜之。使二卫千人营毕葬事,追赠太常。 弘微与琅邪王惠、王球并以简淡称,人谓沈约曰:「王惠何如?」约曰:「令明简。」次问王球,约曰:「蒨玉淡。」又次问弘微,约曰:「简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谓名臣,弘微当之。」其见美如此。子庄。 庄字希逸,七岁能属文,及长,韶令美容仪,宋文帝见而异之,谓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曰:「蓝田生玉,岂虚也哉。」爲随王诞后军谘议,领记室。分左氏经传,随国立篇。制木方丈,图山川土地,各有分理。离之则州郡殊别,合之则宇内爲一。 元嘉二十七年,魏攻彭城,遣尚书李孝伯与镇军长史张畅语,孝伯访问庄及王微,其名声远布如此。二十九年,除太子中庶子。时南平王铄献赤鹦鹉,普诏群臣爲赋。太子左卫率袁淑文冠当时,作赋毕示庄。及见庄赋,叹曰:「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我若无卿,亦一时之杰。」遂隐其赋。 元凶弑立,转司徒左长史。孝武入讨,密送檄书与庄,令加改正宣布之。庄遣腹心门生具庆奉啓事密诣孝武陈诚。及帝践阼,除侍中。时魏求通互市,上诏群臣博议。庄议以爲拒而观衅,有足表强。骠骑竟陵王诞当爲荆州,征丞相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入辅,义宣固辞不入,而诞便克日下船。庄以丞相既无入志,而骠骑发便有期,如似欲相逼切。帝乃申诞发日,义宣竟亦不下。 孝建元年,迁左将军。庄有口辩,孝武尝问顔延之曰:「谢希逸月赋何如?」答曰:「美则美矣;但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召庄以延之答语语之,庄应声曰:「延之作秋胡诗,始知'生爲久离别,没爲长不归'。」帝抚掌竟日。又王玄谟问庄何者爲双声,何者爲叠韵。答曰:「玄护爲双声,碻磝爲叠韵。」其捷速若此。初,孝武尝赐庄宝剑,庄以与豫州刺史鲁爽,后爽叛,帝因宴问剑所在。答曰:「昔以与鲁爽别,窃爲陛下杜邮之赐。」上甚悦,当时以爲知言。 于时搜才路狭,庄表陈求贤之义曰: 臣闻功倾魏后,非特照车之珍,德柔秦客,岂徒秘璧之贵。隆陂所渐,成败之由,何尝不兴资得才,替因失士。故楚书以善人爲宝,虞典以则哲爲难。而进选之举既隳中代,登造之律,未闻当今,必欲丰本康务,庇人济俗,匪更惉懘,奚取九成。夫才生于时,古今岂贰,士出于世,屯泰焉殊。升历中阳,英贤起于徐沛,受籙白水,茂异出于荆宛。甯二都智之所産,七隩愚之所育,实遇与不遇、用与不用耳。今大道光亨,万务俟德,而九服之旷,九流之艰,提钧悬衡,委之选部。一人之鉴易限,天下之才难源,以易限之鉴,镜难源之才,使国罔遗贤,野无滞器,其可得乎?昔公叔登臣,管仲升盗,赵文非私亲疏嗣,祁奚岂谄雠比子。茹茅以汇,作范前经,举尔所知,式昭往牒。且自古任荐,弘明赏罚,成子举三哲而身致魏辅,应侯任二士而已捐秦相,臼季称冀缺而畴以田采,张勃进陈汤而坐之褫爵。此则先事之盛准,亦后王之彜鉴。臣谓宜普命大臣,各举所知,以付尚书依分铨用。若任得其才,举主延赏,有不称职,宜及其坐。重者免黜,轻者左迁。被举之身,加以禁锢,年数多少,随愆议制。若犯大辟,则任者刑论。 又政平讼理,莫先亲人,亲人之要,实归守宰。故黄霸莅潁川累稔,杜畿居河东历载。或就加恩秩,或入崇晖宠。今莅人之职,宜遵六年之限,进得章明庸惰,退得人不勤劳,如此,则上靡弃能,下无浮谬,考绩之风载泰,薪槱之歌克昌。初,文帝世,限年三十而仕郡县,六周乃选代,刺史或十年馀。至是皆易之,仕者不拘长少,莅人以三周爲满,宋之善政于是乎衰。 是年,拜吏部尚书,庄素多疾,不愿居选部,与大司马江夏王义恭笺,自陈「两胁癖疢,殆与生俱,一月发动,不减两三。每痛来逼心,气馀如綖,利患数年,遂成痼疾。岋岋惙惙,常如行尸。眼患五月来便不复得夜坐,恒闭帷避风。昼夜惛懵,爲此不复得朝谒诸王,庆吊亲旧。今之所止,唯在小合。下官微命,于天下至轻,在己不能不重。家世无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三,亡祖四十七,下官新岁便三十五。加以疾患如此,当复几时?入年当申前请,以死自固。愿侍坐言次,赐垂接助「。三年,坐疾多免官。 大明元年,起爲都官尚书。上时亲览朝政,虑权移臣下,以吏部尚书选举所由,欲轻其势力。二年,诏吏部尚书依郎分置,并详省闲曹。又别诏太宰江夏王义恭曰:「吏部尚书由来与录共选,良以一人之识不辨洽通,兼与夺威权不宜专一故也。」于是置吏部尚书二人,省五兵尚书。庄及度支尚书顾觊之并补选职。迁左卫将军,加给事中。时河南献舞马,诏群臣爲赋,庄所上甚美。又使庄作舞马歌,令乐府歌之。 五年,又爲侍中,领前军将军。时孝武出行夜还,敕开门。庄居守,以棨信或虚,须墨诏乃开。上后因宴,从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对曰:「臣闻搜巡有度,郊祀有节,盘于游田,着之前诫。陛下今蒙犯尘露,晨往宵还,容致不逞之徒,妄生矫诈,臣是以伏须神笔。」 六年,又爲吏部尚书,领国子博士。坐选公车令张奇免官,事在顔师伯传。后除吴郡太守。 前废帝即位,以爲金紫光禄大夫。初,孝武宠姬殷贵妃薨,庄爲诔,言「赞轨尧门」,引汉昭帝母赵婕妤尧母门事,废帝在东宫衔之。至是遣人诘庄曰:「卿昔作殷贵妃诔,知有东宫不?」将诛之。孙奉伯说帝曰:「死是人之所同,政复一往之苦,不足爲困。庄少长富贵,且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剧,然后杀之未晚。」帝曰:「卿言有理。」系于左尚方。明帝定乱得出,使爲赦诏。庄夜出署门方坐,命酒酌之,已微醉,传诏停待诏成,其文甚工。后爲寻阳王师,加中书令、散骑常侍。寻加金紫光禄大夫,给亲信二十人。卒,赠右光禄大夫,諡宪子。所着文章四百余首行于世。 五子:扬、朏、颢、嵷、瀹,世谓庄名子以风月景山水。扬位晋平太守,女爲顺帝皇后,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朏字敬冲,幼聪慧。庄器之,常置左右。十岁能属文。庄游土山,使朏命篇,揽笔便就。琅邪王景文谓庄曰:「贤子足称神童,复爲后来特达。」庄抚朏背曰:「真吾家千金。」宋孝武帝游姑孰,敕庄携朏从驾。诏爲洞井赞,于坐奏之。帝曰:「虽小重也。」 仕宋爲卫将军袁粲长史。粲性简峻,时人方之李膺。朏谒退,粲曰:「谢令不死矣。」宋明帝尝敕朏与谢凤子超宗从凤庄门入。二人俱至,超宗曰:「君命不可以不往。」乃趋而入。朏曰:「君处臣以礼。」遂退不入。时人两称之,以比王尊、王阳。后爲临川内史,以贿见劾,袁粲寝其事。 齐高帝爲骠骑将军辅政,选朏爲长史。高帝方图禅代,欲以朏佐命,迁左长史。每夕置酒,独与朏论魏、晋故事,言石苞不早劝晋文,死方恸哭,方之冯异,非知机也。朏曰:「昔魏臣有劝魏武即帝位,魏武曰:'有用我者,其周文王乎。'晋文世事魏氏,将必终身北面。假使魏早依唐、虞故事,亦当三让弥高。」帝不悦,更引王俭爲左长史,以朏爲侍中,领秘书监。 及齐受禅,朏当日在直,百僚陪位。侍中当解玺,朏佯不知,曰:「有何公事?」传诏云,「解玺授齐王」。朏曰:「齐自应有侍中。」乃引枕卧。传诏惧,乃使称疾,欲取兼人。朏曰:「我无疾,何所道。」遂朝服出东掖门,乃得车,仍还宅。是日,遂以王俭爲侍中解玺。既而武帝请诛朏,高帝曰:「杀之则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又以家贫乞郡,辞旨抑扬,诏免官禁锢五年。永明中,爲义兴太守,在郡不省杂事,悉付纲纪,曰:「吾不能作主者吏,但能作太守耳。」历都官尚书,中书令,侍中,领新安王师。求出,仍爲吴兴太守。 明帝谋入嗣位,引朝廷旧臣,朏内图止足,且实避事。弟瀹时爲吏部尚书,朏至郡,致瀹数斛酒,遗书曰:「可力饮此,勿豫人事。」朏居郡,每不理,常务聚敛,衆颇讥之,亦不屑也。 建武四年,征爲侍中、中书令,不应。遣诸子还都,独与母留,筑室郡之西郭。明帝诏加优礼,旌其素概,赐床帐褥席,奉以卿禄。时国子祭酒庐江何胤亦抗表还会稽。永元中,诏征朏、胤,并不屈。时东昏皆命迫遣,会梁武帝起兵。及建邺平,征朏、胤,并补军谘祭酒,皆不至。及即位,诏征朏爲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胤散骑常侍、特进、右光禄大夫,又并不屈。仍遣领军司马王果敦譬朏,朏谋于何胤,胤欲独高其节,紿曰:「兴王之世,安可久处?」 明年六月,朏轻舟出,诣阙自陈。帝笑曰:「子陵遂能屈志。」诏以爲侍中、司徒、尚书令。朏辞脚疾,不堪拜谒,乃角巾肩舆诣云龙门谢。诏见于华林园,乘小车就席。明旦,乘舆出幸朏宅,宴语尽欢。朏固陈本志,不许。又固请自还迎母,许之。临发,舆驾临幸,赋诗饯别,王人送迎相望于道。到都,敕材官起府于旧宅。武帝临轩,遣谒者于府拜授。诏停诸公事及朔望朝谒。 三年元会,诏朏乘小舆升殿。朏素惮烦,及居台铉,兼掌内台,职事多不览,以此颇失衆望。其年母忧,寻有诏摄职如故。 五年,改授中书监、司徒、卫将军,固让不受。遣谒者敦授,留府门及暮,至于经春夏。八月,乃拜受焉。是冬薨,车驾出临哭,諡曰孝靖。 建武初,朏爲吴兴,以鸡卵赋人,收鸡数千。及遯节不全,爲清谈所少。着书及文章行于世。 子谖,位司徒右长史,坐杀牛废黜。爲东阳内史,及还,五官送钱一万,止留一百。答曰:「数多刘宠,更以爲愧。」 次子譓,不妄交接,门无杂宾。有时独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唯当明月。」位右光禄大夫。 子哲,字颖豫,美风仪,举止酝藉,襟情豁朗,爲士君子所重。仕梁至广陵太守,侯景之乱,因寓居焉。仕陈历吏部尚书,中书令,侍中,司徒左长史。卒,諡康子。 颢字仁悠,朏弟也。少简静。宋末爲豫章太守,至石头,遂白服登烽火楼,坐免官。诣齐高帝自占谢,言辞清丽,容仪端雅,左右爲之倾目,宥而不问。齐永明初,高选友学,以颢爲竟陵王友。历吏部郎,有简秀之目。卒于北中郎长史。 颢弟瀹字义洁。年七岁,王景文见而异之,言于宋孝武,召见于人衆中。瀹举止闲详,应对合旨,帝悦,诏尚公主,景和败,事寝。仆射褚彦回以女妻之,厚爲资送。 性甚敏赡,尝与刘悛饮,推让久之,悛曰:「谢庄儿不可云不能饮。」瀹曰:「苟得其人,自可流湎千日。」悛甚惭,无言。仕齐累迁中书侍郎。卫军王俭引爲长史,雅相礼遇。后拜吏部尚书。 明帝废郁林,领兵入殿,左右惊走报瀹。瀹与客围棋,每下子,辄云「其当有意」,竟局乃还斋卧,竟不问外事。明帝即位,瀹又属疾,不知公事。萧谌以兵临起之,瀹曰:「天下事,公卿处之足矣;且死者命也,何足以此惧人。」 后宴会功臣上酒,尚书令王晏等兴席,瀹独不起,曰:「陛下受命应天,王晏以爲己力。」献觞遂不见报。上大笑解之。座罢,晏呼瀹共载,欲相抚悦,瀹又正色曰:「君巢窟在何处?」晏初得班剑,瀹谓曰:「身家太傅,裁得六人,若何事顿得二十?」晏甚惮之,谓江祏曰:「彼上人者,难爲酬对。」加领右军将军。 兄朏在吴兴,论啓公事稽晚,瀹辄代朏爲啓,上知非朏手迹,被问见原。永泰元年,卒于太子詹事,赠金紫光禄大夫,諡简子。 初,朏爲吴兴,瀹于征虏渚送别,朏指瀹口曰:「此中唯宜饮酒。」瀹建武之朝,专以长酣爲事,与刘瑱、沈昭略交,饮各至数斗。齐武帝问王俭:「当今谁能爲五言?」俭曰:「朏得父膏腴,江淹有意。」上起禅灵寺,敕瀹撰碑文。瀹子览。 览字景涤,选尚齐钱唐公主,拜驸马都尉。梁武平建邺,朝士王亮、王莹等数人揖,自馀皆拜,览时年二十余,爲太子舍人,亦长揖而已。意气闲雅,视瞻聪明,武帝目送良久,谓徐勉曰:「觉此生芳兰竟体,想谢庄政当如此。」自此仍被赏味。 天监元年,爲中书侍郎,掌吏部事,顷之即真。尝侍坐,受敕与侍中王暕爲诗答赠,其文甚工,乃使重作,复合旨。帝赐诗云:「双文既后进,二少实名家,岂伊尔栋隆,信乃俱国华。」爲侍中,颇乐酒,因宴席与散骑常侍萧琛辞相诋毁,爲有司所奏。武帝以览年少不直,出爲中权长史。 后拜吏部尚书,出爲吴兴太守。中书舍人黄睦之家居乌程,子弟专横,前太守皆折节事之。览未到郡,睦之子弟迎览,览逐去其船,杖吏爲通者,自是睦之家杜门不出。郡境多劫,爲东道患,览下车肃然。初齐明帝及览父瀹、东海徐孝嗣并爲吴兴,号爲名守,览皆过之。览昔在新安,颇聚敛,至是遂称廉洁,时人方之王述。卒于官,赠中书令。 览弟举字言扬,幼好学,与览齐名。年十四,尝赠沈约诗,爲约所赏。弱冠丁父忧,几致毁灭。服阕,爲太常博士,与兄览俱预元会。江淹一见并相钦挹,曰:「所谓'驭二龙于长涂'者也。」 爲太子家令,掌管记,深爲诏明太子赏接。秘书监任昉出爲新安郡,别举诗云:「讵念耋嗟人,方深老夫托。」其属意如此。梁武尝访举于览,览曰:「识艺过臣甚远,唯饮酒不及于臣。」帝大悦。寻除安成郡守,母往于郡丧,辞不赴。历位左户尚书,迁掌吏部尚书。举祖庄、父瀹、兄览并经此职,前代少比。 举尤长玄理及释氏义,爲晋陵郡时,常与义学僧递讲经论,征士何胤自虎丘山出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度人卢广有儒术,爲国子博士,于学发讲,仆射徐勉以下毕至。举造坐屡折广,辞理遒迈。广深叹服,仍以所执麈尾、斑竹杖、滑石书格荐之,以况重席焉。加侍中,迁尚书右仆射。 大同三年,出爲吴郡太守。先是,何敬容居郡有美绩,世称爲「何吴郡」。及举爲政,声迹略相比。曾要何征君讲中论,何难以巾褐入南门,乃从东园进。致诗往复,爲虎丘山赋题于寺。 入爲侍中、太子詹事、翊左将军。举父瀹齐时终此官,累表乞改,敕不许。后迁尚书仆射,侍中、将军如故。举虽屡居端揆,未尝肯预时政,保身固宠,不能有所发明。因疾陈解,敕辄赐假,并敕处方,加给上药,其恩遇如此。 侯景来降,帝询访朝臣,举及朝士皆请拒之。帝从朱异言纳之,以爲景能立功赵、魏。举等不敢复言。太清二年,迁尚书令,卒于内台。上曰:「举非止历官已多,亦人伦仪表,久着公望,怅恨未授之,可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举宅内山斋舍以爲寺,泉石之美,殆若自然。临川、始兴诸王常所游践。邵陵王纶于娄湖立园,广燕,酒后好聚衆宾冠,手自裂破,投之唾壶,皆莫敢言。举尝预宴,王欲取举帻。举正色曰:「裂冠毁冕,下官弗敢闻命。」拂衣而退。王屡召不返,甚有惭色。举托情玄胜,尤长佛理,注净名经,常自讲说。有文集二十卷。子嘏。 嘏字含茂,风神清雅,颇善属文。仕梁爲太子中庶子,建安太守。侯景之乱,之广州依萧勃。勃败,在周迪门。后依陈宝应,宝应平,方诣阙。历侍中,中书令,都官尚书。卒,諡曰光子。有文集行于世。 子俨位侍中、御史中丞、太常卿;瀹位尚书仆射。 举兄子侨字国美。父玄大,仕梁侍中。侨素贵,尝一朝无食,其子啓欲以班史质钱,答曰:「宁饿死,岂可以此充食乎?」太清元年卒,集十卷。长子褘。 侨弟劄字世高,亦博涉文史,位湘东王谘议,先侨卒。 论曰:易云,「积善之家,必有馀庆。」弘微立履所蹈,人伦播美,其世济不陨,盖有冯焉。敬冲出入三代,骤经迁革,遁俗之志,无闻贞固之道,居官之方,未免货财之累。因伛成敬,偃仰当年。古人云:处士全盗虚声,斯之谓矣。 卷二十一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一 王弘 弘少好学,以清悟知名。弱冠爲会稽王道子骠骑主簿。珣颇好积聚,财物布在人间,及薨,弘悉燔券书,一不收责,其余旧业,悉委诸弟。时内外多难,在丧者皆不得终其哀,唯弘徵召一无所就。 桓玄克建业,收道子付廷尉,臣吏莫敢瞻送,弘时尚居丧,独道侧拜辞,攀车涕泣,论者称焉。 宋武帝召补镇军谘议参军,以功封华容县五等侯,累迁太尉左长史。从北征,前锋已平洛阳,而未遣九锡,弘衔使还都讽朝廷。时刘穆之掌留任,而旨乃从北来,穆之愧惧发病,遂卒。宋国建,爲尚书仆射掌选,领彭城太守。奏弹世子左卫率谢灵运,爲军人桂兴淫其嬖妾,灵运杀兴弃尸洪流,御史中丞王准之曾不弹举。武帝答曰:「端右肃正风轨,诚副所期,自今以爲永制。」于是免灵运官。后迁江州刺史,省赋简役,百姓安之。 永初元年,以佐命功,封华容县公。三年入朝,进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帝因宴集曰:「我布衣,始望不至此。」傅亮之徒并撰辞,欲盛称功德。弘率尔对曰:「此所谓天命,求之不可得,推之不可去。」时称其简举。 少帝景平二年,徐羡之等谋废立,召弘入朝。文帝即位,以定策安社稷,进位司空,封建安郡公,固辞见许。进号车骑大将军,开府、刺史如故。徐羡之等以废弑罪,将及诛,弘以非首谋,且弟昙首又爲上所亲委。事将发,密使报弘。羡之既诛,迁侍中、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事,给班剑三十人。上西征谢晦,与彭城王义康居守,入住中书下省,引队仗出入,司徒府权置参军。元嘉五年春,大旱,弘引咎逊位。先是彭城王义康爲荆州剌史,镇江陵,平陆令河南成粲与弘书,诫以盈满,兼陈彭城王宜入知朝政,竟陵、衡阳宜出据列藩。弘由是固自陈请。乃降爲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六年,弘又上表陈彭城王宜入辅,并求解州,义康由是代弘爲司徒,与之分录。弘又辞分录。弘博练政体,留心庶事,斟酌时宜,每存优允。与八座丞郎疏曰:「同伍犯法,无人士不罪之科,然每至诘谪,辄有请诉。若常垂恩宥,则法废不行,依事纠责,则物以爲苦。恐宜更爲其制。」时议多不同,弘以爲: 谓之人士,便无庶人之坐;署爲庶人,辄受人士之罚,不其颇欤?谓人士可不受同伍之谪,取罪其奴客,庸何伤邪?无奴客,可令输赎。有修身闾阎,与群小实隔,又或无奴僮,爲衆所明者,官长二千石便亲临列上,依事遣判。又主守偷五疋,常偷四十疋,并加大辟。议者咸以爲重。弘以爲: 小吏无知,临财易昧。或由疏慢,事蹈重科。宜进主守偷十疋,常偷五十疋死,四十疋降以补兵。至于官长以上,荷蒙荣禄,冒利五疋乃已爲弘,士人至此,何容复加哀矜。且此辈人士可杀不可谪,谓宜奏闻,决之圣旨。文帝从弘议。弘又上言:「旧制,人年十三半役,十六全役。今四方无事,应存消息。请以十五至十六爲半丁,十七爲全丁。」从之。及弟昙首亡,文帝嗟悼不已,见弘流涕歔欷,弘敛容而已。既而彭城王义康言于帝曰:「昙首既爲家宝,又爲国器,弘情不称,何也?」帝曰:「贤者意不可度。」其见体亮如此。 九年进位太保,领中书监,馀如故。其年薨。赠太保、中书监,给节,加羽葆、鼓吹,增班剑爲六十人。諡曰文昭公,配食武帝庙庭。 弘既人望所宗,造次必存礼法。凡动止施爲及书翰仪体,后人皆依放之,谓爲王太保家法。虽历藩辅,而不营财利,薨亡之后,家无馀业。而轻率少威仪。客有疑其讳者,弘曰:「家讳与苏子高同。」性褊隘,人有忤意,辄加詈辱。少尝摴蒱公城子野舍,及后当权,有人就弘求县。此人尝以蒱戏得罪,弘诘之曰:「君得钱会戏,何用禄爲。」答曰:「不审公城子野何所在。」弘默然。自领选及当朝总录,将加荣爵于人者,每先呵责谴辱之,然后施行;若美相盼接语欣欢者,必无所谐。人问其故,答曰:「王爵既加于人,又相抚劳,便成与主分功,此所谓奸以事君者也。若求者绝官叙之分,既无以爲惠,又不微借顔色,即大成怨府,亦鄙薄所不任。」问者悦伏。子锡嗣。 锡字寡光,位太子左卫率、江夏内史,高自位遇。太尉江夏王义恭当朝,锡箕踞大坐,殆无推敬。卒,子僧亮嗣,齐受禅,降爵爲侯。僧亮弟僧衍,位侍中。弘少子僧达。 僧达幼聪敏,弘爲扬州时,僧达六七岁,遇有通讼者,窃览其辞,谓爲有理。及大讼者亦进,弘意其小,留左右,僧达爲申理,闇诵不失一句。兄锡质讷乏风采。文帝闻僧达早慧,召见德阳殿,应对闲敏,上甚知之,妻以临川王义庆女。 少好学,善属文,爲太子舍人。坐属疾而于扬列桥观斗鸭,爲有司所纠,原不问。性好鹰犬,与闾里少年相驰逐,又躬自屠牛。义庆闻之,令周旋沙门慧观造而观之,僧达陈书满席,与论文义,慧观酬答不暇,深相称美。诉家贫求郡,文帝欲以爲秦郡。吏部郎庾仲文曰:「王弘子既不宜作秦郡,僧达亦不堪莅人。」乃止。迁太子洗马,母忧去职。 与兄锡不协。锡罢临海郡还,送故及奉禄百万以上,僧达一夕令奴辇取无馀。服阕,爲宣城太守。性好游猎,而山郡无事,僧达肆意驰骋,或五日三日方归,受辞辩讼,多在猎所。人或逢,不识,问府君所在。僧达且曰:「在近。」其后徙义兴。 及元凶弑立,孝武发寻阳,沈庆之谓人曰:「王僧达必来赴义。」人问其所以,庆之曰:「虏马饮江,王出赴难,见其在先帝前,议论开张,执意明决,以此言之,其必至也。」僧达寻至,孝武即以爲长史。及即位,爲尚书右仆射。僧达自负才地,一二年间便望宰相。尝答诏曰:「亡父亡祖,司徒司空。」其自负若此。 后爲护军将军,不得志,乃求徐州,上不许。固陈,乃以爲吴郡太守。时期岁五迁,弥不得意。吴郭西台寺多富沙门,僧达求须不称意,乃遣主簿顾旷率门义劫寺内沙门竺法瑶得数百万。荆、江反叛,加僧达置佐领兵。台符听置千人,而辄立三十队,队八十人。立宅于吴,多役功力,坐免官。后孝武独召见,傲然了不陈逊,唯张目而视。及出,帝叹曰:「王僧达非狂如何?乃戴面向天子。」后顔师伯诣之,僧达慨然曰:「大丈夫甯当玉碎,安可以没没求活。」师伯不答,逡巡便退。 初,僧达爲太子洗马在东宫,爱念军人朱灵宝,及出爲宣城,灵宝已长。僧达诈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爲子,改名元序。啓文帝以爲武陵国典卫令,又以补竟陵国典书令,建平国中军将军。孝建元年,事发,又加禁锢。表谢言不能因依左右,倾意权贵。上愈怒。僧达族子确少美姿容,僧达与之私款。确叔父休爲永嘉太守,当将确之郡,僧达欲逼留之,确知其意,避不往。僧达潜于所住屋后作大坑,欲诱确来别,杀埋之。从弟僧虔知其谋,禁呵乃止。御史中丞刘瑀奏请收案,上不许。二年,除太常,意尤不悦。顷之,上表解职,文旨抑扬。侍中何偃以其言不逊,啓付南台,又坐免官。 先是,何尚之致仕,复膺朝命,于宅设八关斋,大集朝士,自行香,次至僧达曰:「愿郎且放鹰犬,勿复游猎。」僧达答曰:「家养一老狗,放无处去,已复还。」尚之失色。大明中,以归顺功,封宁陵县五等侯,累迁中书令。黄门郎路琼之,太后兄庆之孙也,宅与僧达门并。尝盛车服诣僧达,僧达将猎,已改服。琼之就坐,僧达了不与语,谓曰:「身昔门下驺人路庆之者,是君何亲?」遂焚琼之所坐床。太后怒,泣涕于帝曰:「我尚在而人陵之,我死后乞食矣。」帝曰:「琼之年少,无事诣王僧达门,见辱乃其宜耳。僧达贵公子,岂可以此加罪乎?」太后又谓帝曰:「我终不与王僧达俱生。」先是,南彭城蕃县人高闍、沙门释昙标、道方等共相诳惑,自言有鬼神龙凤之瑞,常闻箫鼓音,与秣陵人蓝宏期等谋爲乱,又结殿中将军苗乞食等起兵攻宫门。事发,凡党与死者数十人。僧达屡经犯忤,上以爲终无悛心,因高闍事陷之,收付廷尉,于狱赐死。时年三十六。帝亦以爲恨,谓江夏王义恭曰:「王僧达遂不免死,追思太保馀烈,使人慨然。」于是诏太保华容文昭公门爵国姻,一不贬绝。 时有苏宝者名宝生,本寒门,有文义之美,官至南台侍御史、江宁令,坐知高闍谋反,不即闻啓,亦伏诛。 僧达子道琰,徙新安。元徽中,爲庐陵内史,未至郡,卒。 子融。 融字元长,少而神明警慧。母临川太守谢惠宣女,性敦敏,教融书学。博涉有文才,从叔俭谓人曰:「此儿至四十,名位自然及祖。」举秀才,累迁太子舍人。以父宦不通,弱年便欲绍兴家业,啓齐武帝求自试,迁秘书丞。从叔俭初有仪同之授,赠俭诗及书,俭甚奇之,笑谓人曰:「穰侯印讵便可解。」历丹阳丞,中书郎。 永明末,武帝欲北侵,使毛惠秀画汉武北伐图,融因此上疏,开张北侵之议。图成,上置琅邪城射堂壁上,游幸辄观焉。九年,芳林园禊宴,使融爲曲水诗序,当时称之。上以融才辩,使兼主客,接魏使房景高、宋弁。弁见融年少,问:「主客年几?」融曰:「五十之年,久踰其半。」景高又云:「在北闻主客曲水诗序胜延年,实愿一见。」融乃示之。后日,宋弁于瑶池堂谓融曰:「昔观相如封禅,以知汉武之德,今览王生诗序,用见齐主之盛。」融曰:「皇家盛明,岂直比踪汉武,更惭鄙制,无以远匹相如。」上以魏所送马不称,使融问之曰:「秦西冀北,实多骏骥,而魏之良马,乃驽不若,将旦旦信誓,有时而爽,駉駉之牧,遂不能嗣?」宋弁曰:「当是不习地土。」融曰:「周穆马迹遍于天下,若骐骝之性,因地而迁,则造父之策,有时而踬。」弁曰:「王主客何爲勤勤于千里?」融曰:「卿国既异其优劣,聊复相访,若千里斯至,圣上当驾鼓车。」弁曰:「向意既须,必不能驾鼓车也。」融曰:「买死马之骨,亦以郭隗之故。」弁不能答。 融躁于名利,自恃人地,三十内望爲公辅。初爲司徒法曹,诣王僧佑,因遇沈昭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盼,谓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平,谓曰:「仆出于扶桑,入于汤谷,照耀天下,谁云不知,而卿此问?」昭略云:「不知许事,且食蛤蜊。」融曰:「物以群分,方以类聚,君长东隅,居然应嗜此族。」其高自标置如此。 及爲中书郎,尝抚案叹曰:「爲尔寂寂,邓禹笑人。」行遇朱雀桁开,路人填塞,乃捶车壁曰:「车中乃可无七尺,车前岂可乏八驺。」 及魏军动,竟陵王子良于东府募人,板融甯朔将军、军主。融文辞捷速,有所造作,援笔可待,子良特相友好。晚节大习骑马,招集江西伧楚数百人,并有干用,融特爲谋主。武帝病笃暂绝,子良在殿内,太孙未入,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合口断东宫仗不得进,欲矫诏立子良。诏草已立,上重苏,朝事委西昌侯鸾。梁武谓范云曰:「左手据天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爲。主上大渐,国家自有故事,道路籍籍,将有非常之举,卿闻之乎?」云不敢答。俄而帝崩,融乃处分以子良兵禁诸门,西昌侯闻,急驰到云龙门,不得进,乃曰:「有敕召我。」仍排而入,奉太孙登殿,命左右扶出子良,指麾音响如锺,殿内无不从命。融知不遂,乃释服还省,叹曰:「公误我。」 郁林深怨融,即位十馀日,收下廷尉狱。使中丞孔珪倚爲奏曰:「融姿性刚险,立身浮竞,动迹惊群,抗言异类。近塞外微尘,苦求将领,遂招纳不逞,扇诱荒伧。狡弄威声,专行权利,反复唇齿之间,倾动颊舌之内,威福自己,无所忌惮,诽谤朝政,历毁王公。谓己才流,无所推下,事暴远近,使融依源据答。」融辞曰:「囚实顽蔽,触行多愆。但夙忝门素,得奉教君子。爰自总发,迄将立年,州闾乡党,见许愚慎。过蒙大行皇帝奖育之恩,又荷文皇帝识擢之重,司徒公赐预士林,安陆王曲垂盼接,前后陈伐虏之计,亦仰简先朝。今段犬羊乍扰,令囚草撰符诏。及司徒宣敕招募,同例非一,实以戎事不小,不敢承教。续蒙军号,赐使招集,衔敕而行,非敢虚扇。且'张弄威声',应有形迹。'专行权利',又无赃贿。'反复唇齿之间',未审悉与谁言?'倾动颊舌之内',不容都无主此。自上甘露颂及银瓮啓、三日诗序、接虏使语辞,竭思称扬,得非诽谤。囚才分本劣,谬被策用,悚怍之情,夙宵兢惕,自循自省,并愧流言。伏惟明皇临宇,普天蒙泽,戊寅赦恩,轻重必宥,百日旷期,始蒙旬日,一介罪身,独婴宪劾。」融被收,朋友部曲,参问北寺,相继于道;请救于子良,子良不敢救;西昌侯固争不得。诏于狱赐死,时年二十七。临死叹曰:「我若不爲百岁老母,当吐一言。」融意欲指斥帝在东宫时过失也。先是,太学生会稽魏准,以才学爲融所赏,既欲奉子良,而准鼓成其事。太学生虞羲、丘国宾窃相谓曰:「竟陵才弱,王中书无断,败在眼中矣。」及融诛,召准入舍人省诘问,遂惧而死,举体皆青,时人以准胆破。融文集行于时。 微字景玄,弘弟光禄大夫孺之子也。少好学,善属文,工书,兼解音律及医方卜筮阴阳数术之事。宋文帝赐以名蓍。初爲始兴王友,父忧去职。微素无宦情,服阕,除南平王铄右军谘议参军,仍爲中书侍郎。时兄远免官历年,微叹曰:「我兄无事而屏废,我何得而叼忝踰分?」文帝即以远爲光禄勋。 微爲文好古,言颇抑扬,袁淑见之,谓爲诉屈。吏部尚书江湛举微爲吏部郎,微确乎不拔。时论者或云微之见举,庐江何偃亦参其议。偃虑爲微所咎,与之书自陈。微报书深言尘外之适。其从弟僧绰宣文帝旨使就职,因留之宿。微妙解天文,知当有大故,独与僧绰仰视,谓曰:「此上不欺人,非智者其孰能免之。」遂辞不就。寻有元凶之变。 微常住门屋一间,寻书玩古,遂足不履地。终日端坐,床席皆生尘埃,唯当坐处独净。弟僧谦亦有才誉,爲太子舍人,遇疾,微躬自处疗,而僧谦服药失度,遂卒。深自咎恨,发病不复自疗,哀痛僧谦不能已,以书告灵。僧谦卒后四旬而微终,遗令薄葬,不设车需旐鼓挽之属,施五尺床爲灵,二宿便毁,以常所弹琴置床上,何长史偃来,以琴与之。无子,家人遵之。所着文集传于世。赠秘书监。 微兄远字景舒,位光禄勋。时人谓远如屏风,屈曲从俗,能蔽风露。言能不乖物理也。 远子僧佑字胤宗,幼聪悟,叔父微抚其首曰:「儿神明意用,当不作率尔人。」雅爲从兄俭所重,每鸣笳列驺到其门候之,僧佑辄称疾不前。俭曰:「此吾之所望于若人也。」世皆推俭之爱名德,而重僧佑之不趋势也。 未弱冠,频经忧,居丧至孝。服阕,发落略尽,殆不立冠帽。举秀才,爲骠骑法曹,羸瘠不堪受命。 雅好博古,善老、庄,不尚繁华。工草隶,善鼓琴,亭然独立,不交当世。沛国刘瓛闻风而悦,上书荐之。爲着作佐郎,迁司空祭酒,谢病不与公卿游。齐高帝谓王俭曰:「卿从可谓朝隐。」答曰:「臣从非敢妄同高人,直是爱闲多病耳。」经赠俭诗云:「汝家在市门,我家在南郭;汝家饶宾侣,我家多鸟雀。」俭时声高一代,宾客填门,僧佑不爲之屈,时人嘉之。 稍迁晋安王文学,而陈郡袁利爲友,时人以爲妙选。齐武帝数阅武,僧佑献讲武赋,王俭借观不与。竟陵王子良闻其工琴,于座取琴进之,不从命。永明末,爲太子中舍人,在直属疾,不待对人辄去。中丞沈约弹之云:「肆情运气,不顾朝典,扬眉阔步,直辔高驱。」坐赎论。时何点、王思远之徒请交,并不降意。自天子至于侯伯,未尝与一人游。卒于黄门郎。子籍。 籍字文海,仕齐爲余杭令,政化如神,善于擿伏,自下莫能欺也。性颇不俭,俄然爲百姓所讼。又爲钱唐县,下车布政,咸谓数十年来未之有也。 籍好学,有才气,爲诗慕谢灵运。至其合也,殆无愧色。时人咸谓康乐之有王籍,如仲尼之有丘明,老聃之有严周。梁天监中,爲轻车湘东王谘议参军,随府会稽郡。至若邪溪赋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刘孺见之,击节不能已已。以公事免。 及爲中散大夫,弥忽忽不乐,乃至徒行市道,不择交游。有时涂中见相识,辄以笠伞覆面。后爲作唐侯相,小邑寡事,弥不乐,不理县事。人有讼者,鞭而遣之。未几而卒。籍又甚工草书,笔势遒放,盖孔琳之流亚也。湘东王集其文爲十卷云。瞻字思范,弘从孙也。祖柳字休季,位光禄大夫、东亭侯。父猷字世伦,位侍中、光禄大夫。瞻年六岁从师,时有伎经门过,同业皆出观,瞻独不视,习业如初。从父僧达闻而异之,谓其父猷曰:「大宗不衰,寄之此子。」年十二居父忧,以孝闻。服阕,袭封东亭侯。后颇好逸游,爲闾里患,以轻薄称。及长,折节修士操,涉猎书记,善碁工射。 历位骠骑将军王晏长史。晏诛,出爲晋陵太守。洁己爲政,妻子不免饥寒,时号廉平。王敬则作乱,瞻赴都,敬则经晋陵郡,人多附之。敬则败,台军讨贼党,瞻言愚人易动,不足穷法。齐明帝从之。所全万数。迁御史中丞。 梁台建,爲侍中、吏部尚书。性率亮,居选部,所举多行其意。颇嗜酒,每饮或弥日,而精神朗赡,不废簿领。梁武每称瞻有三术:射、棋、酒也。卒,諡康侯。子长玄早卒。 弘四弟:虞、柳、孺、昙首。虞字休仲,位廷尉卿。虞子深字景度,有美名,位新安太守。柳、孺事列于前,昙首别卷。 冲字长深,弘玄孙也。祖僧衍,位侍中。父茂璋字胤光,仕梁位给事黄门侍郎。冲母,梁武帝妹新安公主,卒于齐世。武帝深锺爱冲,赐爵东安亭侯。累迁侍中,南郡太守。习于法令,政号平理,虽无赫赫之誉,久而见思。晓音乐,习歌舞,善与人交,贵游之中,声名籍甚。 侯景之乱,元帝承制,冲求解南郡让王僧辩,并献女伎十人,以助军赏。侯景平,授丹阳尹。魏平江陵,敬帝爲太宰承制,以冲爲左长史。绍泰中,累迁左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给扶。 陈武帝受禅,领太子少傅,加特进、左光禄大夫,领丹阳尹,参撰律令。帝以冲前代旧臣,特申长幼之敬。文帝即位,益加尊重,尝从幸司空徐度宅,宴筵之上,赐以几。光大元年薨,年七十六,赠司空,諡曰元简。 冲有子三十人,并致通官;第十二子瑒。 瑒字子瑛,沈静有器局,美风仪。梁元帝时,位太子中庶子。陈武帝入辅,以爲司徒左长史。文帝即位,累迁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侍中。父冲尝爲瑒辞领中庶子,文帝顾冲曰:「所以久留瑒于承华,正欲使太子微有瑒风法耳。」 宣帝即位,历中书令,吏部尚书。瑒性宽和,务清静,无所抑扬。迁尚书左仆射,加侍中,参选事。 瑒居家笃睦,每岁时馈遗,遍及近亲。敦诱诸弟,禀其规训。卒,赠特进,諡曰光子。 瑒弟瑜字子珪,亦知名。美容仪。年三十,官至侍中。永定元年使齐,以陈郡袁宪爲副。齐以王琳故,囚之。齐文宣每行,载死囚以从,齐人呼曰供御囚。每佗怒,则召杀之。瑜及宪并危殆者数矣,齐仆射杨遵彦每救护之。天嘉二年还朝,复爲侍中。卒,諡曰贞子。 论曰:语云「不有君子,其能国乎」。晋自中原沸腾,介居江左,以一隅之地,抗衡上国,年移三百,盖有凭焉。其初谚云:「王与马,共天下。」盖王氏人伦之盛,实始是矣。及夫休元弟兄,并举栋梁之任,下逮世嗣,无亏文雅之风。其所以簪缨不替,岂徒然也。僧达倡狂成性,元长躁竞不止。 卷二十二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二 昙首有智局,喜愠不见于色,闺门内雍雍如也。手不执金玉,妇女亦不得以爲饰玩。自非禄赐,一毫不受于人。爲文帝镇西长史,武帝谓文帝曰:「昙首辅相才也,汝可每事谘之。」及文帝被迎入奉大统,议者皆致疑,昙首与到彦之、从兄华并劝上行,上犹未许。昙首固陈,并言天人符应。上乃下,率府州文武严兵自卫,台所遣百官衆力不得近部伍。中兵参军朱容子抱刀在平乘户外,不解带者累旬。及即位,谓昙首曰:「非宋昌独见,无以致此。」以昙首爲侍中,领骁骑将军,容子爲右军将军。诛徐羡之等及平谢晦,皆昙首及华力也。 元嘉四年,车驾出北堂,使三更竟,开广莫门。南台云,「应须白兽幡、银字檀」。不肯开。尚书左丞羊玄保奏免御史中丞傅隆以下。昙首曰:「既无墨敕,又阙幡檀,虽称上旨,不异单刺。元嘉元年、二年,虽有再开门例,此乃前事之违。今之守旧,未爲非礼。其不请白兽幡、银字檀,致开门不时,由尚书相承之失,亦合纠正。」上特无问,更立科条。迁太子詹事,侍中如故。 自谢晦平后,上欲封昙首等,会燕集,举酒劝之,因拊御床曰:「此坐非卿兄弟,无复今日。」出诏以示之。昙首曰:「岂可因国之灾,以爲身幸。陛下虽欲私臣,当如直史何。」封事遂寝。 时弘录尚书事,又爲扬州刺史。昙首爲上所亲委,任兼两宫。彭城王义康与弘并录,意常怏怏,又欲得扬州。以昙首居中分其权任,愈不悦。昙首固乞吴郡,文帝曰:「岂有欲建大厦而遗其栋梁?贤兄比屡称疾,固辞州任,将来若相申许,此处非卿而谁?」时弘久疾,屡逊位,不许。义康谓宾客曰:「王公久疾不起,神州讵合卧临?」昙首劝弘减府兵力之半,以配义康,乃悦。 七年卒,时年三十七。文帝临恸,叹曰:「王詹事所疾不救,国之衰也。」中书舍人周赳侍侧曰:「王家欲衰,贤者先殒。」上曰:「直是我家衰耳。」赠光禄大夫。九年,以预诛徐羡之等谋,追封豫甯县侯,諡曰文。孝武即位,配飨文帝庙庭。子僧绰嗣。 僧绰幼有大成之度,衆便以国器许之。好学,练悉朝典。年十三,文帝引见,拜便流涕哽咽,上亦悲不自胜。袭封豫宁县侯,尚文帝长女东阳献公主。初爲江夏王义恭司徒参军。累迁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究识流品,任举咸尽其分。 僧绰深沈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父昙首与王华并被任遇,华子新建侯嗣,才劣位遇亦轻。僧绰尝谓中书侍郎蔡兴宗曰:「弟名位应与新建齐,弟超至今日,盖姻戚所致也。」迁侍中,时年二十九。始兴王浚尝问其年,僧绰自嫌早达,逡巡良久乃答,其谦退若此。 元嘉末,文帝颇以后事爲念,大相付托,朝政大小皆参焉。从兄微,清介士也,惧其太盛,劝令损抑。僧绰乃求吴郡及广州,并不许。会巫蛊事泄,上先召僧绰具言之。及将废立,使寻求前朝旧典。劭于东宫夜飨将士,僧绰密以啓闻。上又令撰汉、魏以来废诸王故事送与江湛、徐湛之。湛之欲立随王诞,江湛欲立南平王铄,文帝欲立建平王宏,议久不决。诞妃即湛之女,铄妃湛妹也。僧绰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怀。臣谓惟宜速断,几事虽密,不可使难生虑表,取笑千载。」上曰:「卿可谓能断大事,此事不可不殷勤;且庶人始亡,人将谓我无复慈爱之道。」僧绰曰:「恐千载之后,言陛下惟能裁弟,不能裁儿。」上默然。江湛出合谓僧绰曰:「卿向言将不伤直邪?」僧绰曰:「弟亦恨君不直。」 及劭弑逆,江湛在尚书上省,闻变,曰:「不用王僧绰言至此。」劭立,转僧绰吏部尚书。及检文帝巾箱及湛家书疏,得僧绰所啓飨士并废诸王事,乃收害焉,因此陷北第诸侯王,以爲与僧绰有异志。孝武即位,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諡曰湣侯。 初,太社西空地,本吴时丁奉宅,孙皓流徙其家。江左初,爲周顗、苏峻宅,后爲袁悦宅,又爲章武王司马秀宅,皆以凶终;及给臧焘,亦频遇祸,故世称凶地。僧绰尝谓宅无吉凶,请以爲第,始造,未及居而败。子俭。 俭字仲宝,生而僧绰遇害,爲叔父僧虔所养。数岁,袭爵豫甯县侯。拜受茅土,流涕呜咽。幼笃学,手不释卷。宾客或相称美,僧虔曰:「我不患此儿无名,政恐名太盛耳。」乃手书崔子玉座右铭以贻之。丹阳尹袁粲闻其名,及见之曰:「宰相之门也。栝柏豫章虽小,已有栋梁气矣,终当任人家国事。」言之宋明帝,选尚阳羡公主,拜驸马都尉。帝以俭嫡母武康公主同太初巫蛊事,不可以爲妇姑,欲开冢离葬。俭因人自陈,密以死请,故事不行。 年十八,解褐秘书郎,太子舍人,超迁秘书丞。依七略撰七志四十卷,表献之。又撰定元徽四部书目。母忧,服阕,爲司徒右长史。晋令,公府长史着朝服,宋大明以来着朱衣。俭上言宜复旧制,时议不许。及苍梧暴虐,俭告袁粲求外出,引晋新安主婿王献之任吴兴爲例,补义兴太守。 升明二年,爲长兼侍中,以父终此职,固让。先是,齐高帝爲相,欲引时贤参赞大业,时谢朏爲长史,帝夜召朏,却人与语久之,朏无言。唯有二小儿捉烛,帝虑朏难之,仍取烛遣儿,朏又无言,帝乃呼左右。俭素知帝雄异,后请间言于帝曰:「功高不赏,古来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北面居人臣,可乎?」帝正色裁之,而神采内和。俭因又曰:「俭蒙公殊眄,所以吐所难吐,何赐拒之深。宋以景和、元徽之淫虐,非公岂复宁济;但人情浇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复推迁,则人望去矣,岂唯大业永沦,七尺岂可得保?」帝笑曰:「卿言不无理。」俭又曰:「公今名位,故是经常宰相,宜礼绝群后,微示变革。当先令褚公知之,俭请衔命。」帝曰:「我当自往。」经少日,帝自造彦回,款言移晷,乃谓曰:「我梦应得官。」彦回曰:「今授始尔,恐一二年间未容便移。且吉梦未必便在旦夕。」帝还告俭,俭曰:「褚是未达理。」虞整时爲中书舍人,甚闲辞翰,俭乃自报整,使作诏。及高帝爲太尉,引俭爲右长史,寻转左,专见任用。大典将行,礼仪诏策,皆出于俭,褚彦回唯爲禅诏,又使俭参怀定之。 齐台建,迁尚书右仆射,领吏部,时年二十八。多所引进。时客有姓谭者,诣俭求官,俭谓曰:「齐桓灭谭,那得有君?「答曰:「谭子奔莒,所以有仆。」俭赏其善据,卒得职焉。高帝尝从容谓俭曰:「我今日当以青溪爲鸿沟。」对曰:「天应人顺,庶无楚、汉之事。」 时朝仪草创,衣服制则,未有定准,俭议曰:「汉景六年,梁王入朝,中郎谒者金貂出入殿门。左思魏都赋云'蔼蔼列侍,金貂齐光',此藩国侍臣有貂之明文。晋百官表云'太尉参军四人,朝服武冠',此又宰府之明文。」又疑百僚敬齐公之礼,俭又曰:「晋王受命,劝进云,'冲等眷眷',称名则应尽礼。」而世子礼秩未定,俭又曰:「春秋曹世子来朝,待以上公之礼,下其君一等。今齐公九命,礼冠列蕃,世子亦宜异数。」并从之。世子镇石头城,仍以爲世子宫,俭又曰:「鲁有灵光殿,汉之前例也。听事爲崇光殿,外斋爲宣德殿,以散骑常侍张绪爲世子詹事,车服悉依东宫制度。」 高帝践阼,与俭议佐命功臣,从容谓曰:「卿谋谟之功,莫与爲二,卿止二千户,意以爲少。赵充国犹能自举西零之任,况卿与我情期异常。」俭曰:「昔宋祖创业,佐命诸公,开国不过二千,以臣比之,唯觉超越。」上笑曰:「张良辞侯,何以过此。」 建元元年,改封南昌县公。时都下舛杂,且多奸盗,上欲立符伍,家家以相检括。俭谏曰:「京师翼翼,四方是凑,必也持符,于事既烦,理成不旷,谢安所谓'不尔何以爲京师'。」乃止。是岁,有司奏定郊殷之礼,俭以爲宜以今年十月殷祭宗庙,自此以后,五年再殷祭。二年正月上辛,有事南郊,即以其日还祭明堂;又用次辛飨祀北郊,而并无配。从之。明年转左仆射,领选如故。 初,宋明帝紫极殿珠帘绮柱,饰以金玉,江左所未有,高帝欲以其材起宣阳门,俭与褚彦回及叔父僧虔连名表谏,上手诏酬纳。宋世,宫门外六门城设竹篱,是年初,有发白虎樽言「白门三重门,竹篱穿不完」。上感其言,改立都墙。俭又谏,上答曰:「吾欲后世无以加也。」朝廷初基,制度草创,俭问无不决。上每曰:「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今天爲我生俭也。」其年固请解选,见许。 帝幸乐游宴集,谓俭曰:「卿好音乐,孰与朕同?」俭曰:「沐浴唐风,事兼比屋,亦既在齐,不知肉味。」帝称善。后幸华林宴集,使各效伎艺。褚彦回弹琵琶,王僧虔、柳世隆弹琴,沈文季歌子夜来,张敬儿舞。俭曰:「臣无所解,唯知诵书。」因跪上前诵相如封禅书。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后上使陆澄诵孝经,起自「仲尼居」,俭曰:「澄所谓博而寡要。臣请诵之。」乃诵君子之事上章。上曰:「善,张子布更觉非奇也。」于是王敬则脱朝服袒,以绛纠髻,奋臂拍张,叫动左右。上不悦曰:「岂闻三公如此。」答曰:「臣以拍张,故得三公,不可忘拍张。」时以爲名答。 俭寻以本官领太子詹事,加兵三百人。时皇太子妃薨,左卫将军沈文季经爲宫臣,未详服不。俭议曰:「汉、魏以来,宫僚先备臣隶之节,具体在三。存既尽敬,亡岂无服?昔庾翼丧妻,王允、滕含犹谓府吏宜有小君之服,况臣节之重。宜依礼爲旧君之妻齐衰三月而除。」上崩,遗诏以俭爲侍中、尚书令、镇军。每上朝,令史恒有三五十人随上,谘事辩析,未尝壅滞。褚彦回时爲司徒、录尚书,笑谓俭曰:「观令判断甚乐。」俭曰:「所以得厝私怀,实由禀明公不言之化。」武帝即位,给班剑二十人,进号卫将军,掌选事。时有司以前代嗣位,或仍前郊年,或别爲郊始,晋、宋以来,未有画一。俭议曰:「晋明帝太宁三年南郊,其年九月崩;成帝即位,明年改元,亦郊。简文咸安二年南郊,其年七月崩;孝武即位,明年改元,亦郊。宋元嘉三十年正月南郊,二月崩;孝武嗣位,明年亦郊。此二代明例,差可依放。今圣明系业,幽显宅心,言化则频郊非嫌,语事则元号初改,禋燎登配,孝敬兼遂。谓明年正月宜飨祀二郊,虔祭明堂。自兹以后,依旧间岁。」有司又以明年正月上辛应南郊,而立春在上辛后,郊在立春前爲疑。俭曰:「宋景平元年正月三日辛丑南郊,其月十一日立春,元嘉十六年正月六日辛未南郊,其月八日立春,此近世明例也。」并从之。 永明二年,领丹阳尹。三年,领国子祭酒,又领太子少傅。旧太子敬二傅同,至是朝议接少傅以宾友礼。宋时国学颓废,未暇修复,宋明帝泰始六年,置总明观以集学士,或谓之东观,置东观祭酒一人,总明访举郎二人;儒、玄、文、史四科,科置学士十人,其馀令史以下各有差。是岁,以国学既立,省总明观,于俭宅开学士馆,以总明四部书充之。又诏俭以家爲府。四年,以本官领吏部。先是宋孝武好文章,天下悉以文采相尚,莫以专经爲业。俭弱年便留意三礼,尤善春秋,发言吐论,造次必于儒教,由是衣冠翕然,并尚经学,儒教于此大兴。何承天礼论三百卷,俭抄爲八帙,又别抄条目爲十三卷。朝仪旧典,晋、宋来施行故事,撰次谙忆,无遗漏者。所以当朝理事,断决如流。每博议引证,先儒罕有其例,八坐丞郎,无能异者。令史谘事,宾客满席,俭应接铨序,傍无留滞。十日一还,监试诸生,巾卷在庭,剑卫令史,仪容甚盛。作解散帻,斜插簪,朝野慕之,相与放效。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盖自况也。武帝深委仗之,士流选用,奏无不可。 五年,俭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六年,重申前命。先是诏俭三日一还朝,尚书令史出外谘事,上以往来烦数,诏俭还尚书下省,月听十日出外。俭啓求解选,上不许。七年,乃上表固请,见许,改领中书监,参掌选事。其年疾,上亲临视。薨,年三十八。诏卫军文武及台所给兵仗,悉停侍葬。又诏追赠太尉,加羽葆、鼓吹,增班剑爲六十人,葬礼依太宰文简公褚彦回故事。諡文宪公。 俭寡嗜欲,唯以经国爲务,车服尘素,家无遗财。手笔典裁,爲当时所重。少便有宰臣之志,赋诗云:「稷契匡虞夏,伊吕翼商周。」及生子,字曰玄成,取仍世作相之义。撰古今丧服集记并文集,并行于世。梁武帝受禅,诏爲俭立碑,降爵爲侯。 俭弟逊,宋升明中爲丹阳丞,告刘彦节事,不蒙封赏。建元初,爲晋陵太守,有怨言。俭虑爲祸,因褚彦回啓闻,中丞陆澄依事举奏。诏以俭竭诚佐命,特降刑书宥逊,远徙永嘉郡,于道伏诛。 长子骞嗣。 骞字思寂,本字玄成,与齐高帝偏讳同,故改焉。性凝简,慕乐广爲人,未尝言人之短。诸女子侄皆嫔王尚主,朔望来归,辎軿填咽,非所欲也,敕岁中不过一再见。尝从容谓诸子曰:「吾家本素族,自可依流平进,不须苟求也。」历黄门郎、司徒右长史。不事産业,有旧墅在锺山八十馀顷,与诸宅及故旧共佃之。常谓人曰:「我不如郑公业有田四百顷,而食常不周。」以此爲愧。永元末,召爲侍中,不拜。三年春,枉矢昼见西方,长十馀丈。骞曰:「此除旧布新之象也。」及梁武起兵,骞曰:「天时人事,其在此乎。」梁武霸府建,引爲大司马谘议参军,迁侍中。及帝受禅,降封爲侯。历位度支尚书,中书令。武帝于锺山西造大爱敬寺,骞旧墅在寺侧者,即王导赐田也。帝遣主书宣旨,就骞市之,欲以施寺。答云:「此田不卖;若敕取,所不敢言。」酬对又脱略。帝怒,遂付市评田价,以直逼还之。由是忤旨,出爲吴兴太守。 骞性侈于味而俭于服,颇以多忌爲累。又惰于接物,虽主书宣敕,或过时不见。才望不及弟暕,特以俭之嫡,故不弃于时。暕爲尚书左丞仆射,当朝用事,骞自中书令爲郡,邑邑不乐,在郡卧不视事。征复爲度支尚书,加给事中,领射声校尉。以母忧去职。普通三年卒,年四十九。赠侍中、金紫光禄大夫,諡曰安。子规。 规字威明,八岁丁所生母忧,居丧有至性。齐太尉徐孝嗣每见必爲流涕,称曰「孝童」。叔父暕亦深器重之,常曰:「此儿吾家千里驹也。」年十二,略通五经大义,及长,遂博涉有口辩。爲本州迎主簿。起家秘书郎,累迁太子洗马。 天监十二年,改造太极殿毕,规献新殿赋,其辞甚工。后爲晋安王纲云麾谘议参军,久之,爲新安太守。父忧去职,服阕,袭封南昌县侯。除中书黄门侍郎,敕与陈郡殷芸、琅邪王锡、范阳张缅同侍东宫,俱爲昭明太子所礼。湘东王绎时爲丹阳尹,与朝士宴集,属规爲酒令。规从容曰:「江左以来,未有兹举。」特进萧琛、金紫光禄大夫傅昭在坐,并谓爲知言。朱异尝因酒卿规,规责以无礼。 普通初,陈庆之北侵,陷洛阳,百僚称庆。规退曰:「可吊也,又何贺焉。道家有云:非爲功难,成功难也。昔桓温得而复失,宋武竟无成功。我孤军无援,深入寇境,将爲乱阶。」俄见覆没。 六年,武帝于文德殿饯广州刺史元景隆,诏群臣赋诗,同用五十韵。规援笔立奏,其文又美,武帝嘉焉,即日授侍中。后爲晋安王长史。王立爲太子,仍爲散骑常侍、太子中庶子,侍东宫。太子赐以所服貂蝉,并降令书,悦是举也。寻爲吴郡太守,主书芮珍宗家在吴,前守宰皆倾意附之。至是珍宗假还,规遇之甚薄,珍宗还都,密奏规不理郡事。俄征爲左户尚书。郡境千余人诣阙请留,表三奏不许。求于郡树碑,许之。 规常以门宗贵盛,恒思减退。后爲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辞疾不拜,遂于锺山宋熙寺筑室居焉。卒,赠光禄大夫,諡曰文。皇太子出临哭,与湘东王绎令曰:「王威明风韵遒上,神峰标映,千里绝迹,百尺无枝,实俊人也。一尔过隙,永归长夜,金刀掩芒,长淮绝涸。去岁冬中,已伤刘子,今兹寒孟,复悼王生。俱往之伤,信非虚说。」规集后汉衆家异同,注续汉书二百卷。文集二十卷。 子褒,魏克江陵,入长安。 暕字思晦,骞弟也。年数岁而风神警拔,有成人之度。时父俭作宰相,宾客盈门,见暕曰:「公才公望,复在此矣。」弱冠选尚淮南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历秘书丞。齐明帝诏求异士,始安王遥光荐暕及东海王僧孺。除暕骠骑从事中郎,天监中,历位侍中,吏部尚书,领国子祭酒。门贵,与物隔,不能留心寒素,颇称刻薄。后爲尚书左仆射,领国子祭酒。卒,諡曰靖。子承、幼、训,并通显。 承字安期,初爲秘书郎,累迁中书黄门侍郎,兼国子博士。时膏腴贵游,咸以文学相尚,罕以经术爲业;唯承独好儒业。迁长兼侍中,俄转国子祭酒。承祖俭父暕皆爲此职,三世爲国师,前代未之有。久之,出爲东阳太守。政存宽惠,吏人悦之。卒郡,諡曰章。 承性简贵,有风格。右卫朱异当朝用事,每休下,车马填门。有魏郡申英者,门寒才俊,好危言高论以忤权右。尝指异门曰:「此中辐凑,皆爲利往,能不至者,唯大小王东阳耳。」小东阳即承弟幼也。时唯承兄弟及褚翔不至异门,世并称之。训字怀范,生而紫胞,师媪云「法当贵」。幼聪警,有识量,僧正惠超见而奇之,谓门人罗智国曰:「四郎眉目疏朗,举动和韵,此是兴门户者。」智国以白暕,暕亦曰:「不坠基业,其在文殊。」文殊,训小字也。年十三,暕亡,忧毁,家人莫识。十六召见文德殿,应对爽彻,上目送久之,谓朱异曰:「可谓相门有相。」初补国子生,问说师袁昂。昂曰:「久籍高名,有劳虚想,及观容止,若披云雾。」俄而诸袁子弟来,昂谓诸助教曰:「我儿出十数,若有一子如此,实无所恨。」射策,除秘书郎,累迁秘书丞。尝赋诗云:「旦奭匡世功,萧曹佐甿俗。」追祖俭之志也。 后拜侍中,入见武帝。帝问何敬容曰:「褚彦回年几爲宰相?」敬容曰:「少过三十。」上曰:「今之王训,无谢彦回。」训美容仪,善进止,文章爲后进领袖。年二十六,卒,諡温子。 僧虔,金紫光禄大夫僧绰弟也。父昙首,与兄弟集会子孙,任其戏适。僧达跳下地作彪子。时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坠落,亦不重作。僧绰采蜡烛珠爲凤皇,僧达夺取打坏,亦复不惜。伯父弘叹曰:「僧达俊爽,当不减人;然亡吾家者,终此子也。僧虔必至公,僧绰当以名义见美。」或云僧虔采烛珠爲凤皇,弘称其长者云。僧虔弱冠,雅善隶书,宋文帝见其书素扇,叹曰:「非唯迹逾子敬,方当器雅过之。」爲太子舍人,退默少交接。与袁淑、谢庄善,淑每叹之曰:「卿文情鸿丽,学解深拔,而韬光潜实,物莫之窥,虽魏阳元之射,王汝南之骑,无以加焉。」迁司徒左西属。 兄僧绰爲宋元凶所害,亲宾咸劝之逃,僧虔泣曰:「吾兄奉国以忠贞,抚我以慈爱,今日之事,苦不见及耳。若同归九泉,犹羽化也。」孝武初,出爲武陵太守,携诸子侄。兄子俭中涂得病,僧虔爲废寝食,同行客慰喻之。僧虔曰:「昔马援处子侄之间,一情不异,邓攸于弟子,更逾所生,吾实怀其心,诚未异古。亡兄之胤,不宜忽诸,若此儿不救,便当回舟谢职。」还爲中书郎,再迁太子中庶子。 孝武欲擅书名,僧虔不敢显迹,大明世常用掘笔书,以此见容。后爲御史中丞,领骁骑将军。甲族由来多不居宪台,王氏分枝居乌衣者,位宦微减。僧虔爲此官,乃曰:「此是乌衣诸郎坐处,我亦可试爲耳。」泰始中,爲吴兴太守。始王献之善书,爲吴兴郡,及僧虔工书,又爲郡,论者称之。 徙会稽太守。中书舍人阮佃夫家在东,请假归,客劝僧虔以佃夫要幸,宜加礼接。僧虔曰:「我立身有素,岂能曲意此辈;彼若见恶,当拂衣去耳。」佃夫言于宋明帝,使御史中丞孙敻奏僧虔,坐免官。寻以白衣领侍中。 元徽中,爲吏部尚书,寻加散骑常侍,转右仆射。升明二年,爲尚书令。尝爲飞白书题尚书省壁曰:「圆行方止,物之定质,修之不已则溢,高之不已则栗,驰之不已则踬,引之不已则叠,是故去之宜疾。」当时嗟赏,以比坐右铭。兄子俭每觐见,辄勖以前言往行、忠贞止足之道。 雅好文史,解音律,以朝廷礼乐,多违正典,人间竞造新声。时齐高帝辅政,僧虔上表请正声乐,高帝乃使侍中萧惠基调正清商音律。 齐受命,转侍中、丹阳尹。郡县狱相承有上汤杀囚,僧虔上言:「汤本救疾,而实行冤暴,若罪必入重,自有正刑,若去恶宜疾,则应先啓,岂有死生大命,而潜制下邑。」上纳其言而止。 文惠太子镇雍州,有盗发古冢者,相传云是楚王冢,大获宝物:玉履、玉屏风、竹简书、青丝纶。简广数分,长二尺,皮节如新。有得十余简以示僧虔,云是科斗书考工记,周官所阙文也。 高帝素善书,笃好不已,与僧虔赌书毕,谓曰:「谁爲第一?」对曰:「臣书第一,陛下亦第一。」帝笑曰:「卿可谓善自爲谋。」或云帝问:「我书何如卿?」答曰:「臣正书第一,草书第二;陛下草书第二,而正书第三。臣无第三,陛下无第一。」帝大笑曰:「卿善爲辞;然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帝示僧虔古迹十一卷,就求能书人名。僧虔得人间所有卷中所无者:吴大皇帝、景帝、归命侯书,桓玄书,及王丞相导、领军洽、中书令瑉、张芝、索靖、卫伯儒、张翼十一卷,奏之。又上羊欣所撰能书人名一卷。迁湘州刺史,侍中如故。清简不营财産,百姓安之。 武帝即位,以风疾欲陈解,迁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僧虔少时,群从并会,客有相之云:「僧虔年位最高,仕当至公,余人莫及。」及此授,僧虔谓兄子俭曰:「汝任重于朝,行当有八命之礼,我若复此授,一门有二台司,实所畏惧。」乃固辞,上优而许之。客问其故,僧虔曰:「吾荣位已过,无以报国,岂容更受高爵,方贻官谤邪。」俭既爲朝宰,起长梁斋,制度小过,僧虔视之不悦,竟不入户。俭即日毁之。永明三年薨,时年六十。追赠司空,侍中如故。諡简穆。 僧虔颇解星文,夜坐见豫章分野当有事故,时僧虔子慈爲豫章内史,虑有公事;少时而僧虔薨,弃郡奔赴。时有前将军陈天福,坐讨唐宇之于钱唐掠夺百姓财物弃市。先是天福将行,令家人豫作寿冢,未至东,又信催速就。冢成而得罪,因以葬焉。又宋世光禄大夫刘镇之年三十许,病笃,已办凶具;既而疾愈,因畜棺以爲寿,九十馀乃亡,此器方用。因此而言,天道未易知也。 僧虔论书云:「宋文帝书,自言可比王子敬。时议者云,'天然胜羊欣,功夫少于欣'。王平南廙,右军叔,过江,右军之前以爲最。亡曾祖领军书,右军云:'弟书遂不减吾。'变古制,今惟右军。领军不尔,至今犹法锺、张。亡从祖中书令书,子敬云:'弟书如骑骡,駸駸恒欲度骅骝前。'庾征西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庾犹不分。在荆州与都下人书云:'小儿辈贱家鸡,皆学逸少书,须吾下当比之。'张翼,王右军自书表,晋穆帝令翼写题后答,右军当时不别,久后方悟,云'小人几欲乱真'。张芝、索靖、韦诞、锺会、二卫,并得名前代,无以辨其优劣,唯见其笔力惊异耳。张澄当时亦呼有意。郗愔章草亚于右军。郗嘉宾草亚于二王,紧媚过其父。桓玄自谓右军之流,论者以比孔琳之。谢安亦入能书录,亦自重,爲子敬书嵇康诗。羊欣书见重一时,亲受子敬。行书尤善,正乃不称名。孔琳之书,天然纵放,极有笔力,规矩恐在羊欣后。丘道护与羊欣俱面受子敬,故当在欣后。范晔与萧思话同师羊欣,后小叛,既失故步,爲复小有意耳。萧思话书,羊欣之影,风流趋好,殆当不减,笔力恨弱。谢综书,其舅云紧生起。是得赏也,恨少媚好。谢灵运书乃不伦,遇其合时,亦得入流。贺道力书亚丘道护。庾昕学右军,亦欲乱真矣。」 僧虔尝自书让尚书令表,辞制既雅,笔迹又丽,时人以比子敬崇贤。吴郡顾宝先卓越多奇,自以伎能,僧虔乃作飞白以示之。宝先曰:「下官今爲飞白屈矣。」僧虔着书赋,俭爲注序甚工。 僧虔宋世尝有书诫子曰: 知汝恨吾未许汝学,欲自悔厉,或以阖棺自欺,或更择美业,且得有慨,亦慰穷生。但亟闻斯唱,未睹其实,吾未信汝,非徒然也。往年有意于史,取三国志聚置床头,百日许,复徙业就玄。汝曾未窥其题目,未辨其指归,而终日自欺人,人不受汝欺也。由吾不学,无以爲训,然重华无严父,放勋无令子,亦各由己耳。汝辈窃议,亦当云'阿越不学,何忽自课'?汝见其一耳,不全尔也。设令吾学如马、郑,亦复甚胜,复倍不如,今亦必大减,致之有由,从身上来也。汝今壮年,自勤数倍,许胜劣及吾耳。 吾在世虽乏德素,要复推排人间数十许年,故是一旧物,人或以比数汝耳。即化之后,若自无调度,谁复知汝事者。舍中亦有少负令誉、弱冠越超清级者,于时王家门中,优者龙凤,劣犹虎豹。失荫之后,岂龙虎之议?况吾不能爲汝荫,政应各自努力耳。或有身经三公,蔑尔无闻,布衣寒素,卿相屈体,父子贵贱殊,兄弟声名异,何也?体尽读数百卷书耳。吾今悔无所及,欲以前车诫尔后乘也。汝年入立境,方应从宦,兼有室累,何处复得下帷如王郎时邪?各在尔身已切,岂复关吾邪!鬼唯知爱深松茂柏,宁知子弟毁誉事。因汝有感,故略叙胸怀。子慈。 慈字伯宝。年八岁,外祖宋太宰江夏王义恭迎之内斋,施宝物恣所取,慈取素琴石砚及孝子图而已,义恭善之。袁淑见其幼时,抚其背曰;「叔慈内润也。」 少与从弟俭共书学。谢凤子超宗尝候僧虔,仍往东斋诣慈。慈正学书,未即放笔,超宗曰:「卿书何如虔公?」慈曰:「慈书比大人,如鸡之比凤。」超宗狼狈而退。十岁时,与蔡兴宗子约入寺礼佛,正遇沙门忏,约戏慈曰:「衆僧今日可谓虔虔。」慈应声曰:「卿如此,何以兴蔡氏之宗。」历位吴郡太守,大司马长史,侍中,领步兵校尉,司徒左长史。慈患脚,齐武帝敕王晏:「慈有微疾,不能骑,听乘车在仗后。」江左以来少例也。 慈妻刘彦节女,子观尚武帝长女吴县公主,修妇礼,姑未尝交答。江夏王锋爲南徐州,王妃,慈女也,以慈爲东海太守,行南徐州府州事。还爲冠军将军、庐陵王中军长史,未拜,永明九年卒。赠太常,諡懿。子泰。 泰字仲通,幼敏悟。年数岁时,祖母集诸孙侄,散枣栗于床,群儿竞之,泰独不取。问其故,对曰:「不取自当得赐。」由是中表异之。少好学,手所抄写二千许卷。及长,通和温雅,家人不见喜愠之色。姊夫齐江夏王锋爲齐明帝害,外生萧子友并孤弱,泰资给抚训,逾于子侄。 梁天监元年爲秘书丞。自齐永元之末,后宫火延烧秘书,图书散乱殆尽。泰表校定缮写,武帝从之。历中书侍郎,掌吏部,仍即真。自过江,吏部郎不复典大选,令史以下,小人求竞者辐凑前后,少能称职。泰爲之,不爲贵贱请属易意,天下称平。转黄门侍郎,每预朝宴,刻烛赋诗,文不加点,帝深赏叹。沈约常曰:「王有养、炬,谢有览、举。」养,泰小字,炬,筠小字也。 始革大理,以泰爲廷尉卿,再历侍中,后爲都官尚书。泰能接人士,故每愿其居选官。顷之,爲吏部尚书,衣冠属望。未及选举,仍疾,改除散骑常侍、左骁骑将军,未拜,卒,諡夷。子廓。 志字次道,慈之弟也。九岁,居所生母忧,哀容毁瘠,爲中表所异。弱冠,选尚宋孝武女安固公主,拜驸马都尉。褚彦回爲司徒,引志爲主簿。谓其父僧虔曰:「朝廷之恩,本爲殊特,所可光荣,在屈贤子。」 累迁宣城内史,清谨有恩惠。郡人张倪、吴庆争田,经年不决。志到官,父老相谓曰:「王府君有德政,吾乡里乃有如此争。」倪、庆因相携请罪,所讼地遂成闲田。后爲东阳太守,郡狱有重囚十馀,冬至日,悉遣还家,过节皆反,唯一人失期。志曰:「此自太守事,主者勿忧。」明旦果至,以妇孕。吏人益叹服之。 爲吏部尚书,在选以和理称。崔慧景平,以例加右军将军,封临汝侯。固让,改领右卫将军。及梁武军至,城内杀东昏,百僚署名送首。志叹曰:「冠虽弊,可加足乎?」因取庭树叶捼服之,僞闷不署名。梁武览笺无志署,心嘉之,弗以让也。霸府开,爲骠骑大将军长史,梁台建,位散骑常侍、中书令。天监初,爲丹阳尹,爲政清静。部下有寡妇无子,姑亡举责以敛,葬既而无以还之。志湣其义,以俸钱偿焉。时年饥,每旦爲粥于郡门以赋百姓,衆悉称惠。常怀止足,谓诸子侄曰:「谢庄在宋孝武时,位止中书令,吾自视岂可过之。」三年,爲散骑常侍、中书令,因多谢病,简通宾客。九年,还爲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卒。 志善草隶,当时以爲楷法。齐游击将军徐希秀亦号能书,常谓志爲「书圣」。志家居建康禁中里马粪巷。父僧虔门风宽恕,志尤惇厚,所历不以罪咎劾人。门下客尝盗脱志车幰卖之,志知而不问,待之如初。宾客游其门者,专盖其过而称其善。兄弟子侄皆笃实谦和,时人号马粪诸王爲长者。普通四年,志改葬,武帝厚赙赠之,諡曰安。有五子:缉、休、諲、操、素。志弟揖位太中大夫,揖子筠。 筠字元礼,一字德柔,幼而警悟,七岁能属文。年十六,爲芍药赋,其辞甚美。及长,清静好学,与从兄泰齐名。沈约见筠,以爲似外祖袁粲,谓仆射张稷曰:「王郎非唯额类袁公,风韵都欲相似。」稷曰:「袁公见人辄矜严,王郎见人必娱笑。唯此一条,不能酷似。」 仕爲尚书殿中郎,王氏过江以来,未有居郎署,或劝不就,筠曰:「陆平原东南之秀,王文度独步江东。吾得比踪昔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职。 沈约每见筠文咨嗟,尝谓曰:「昔蔡伯喈见王仲宣,称曰王公之孙,吾家书籍悉当相与。仆虽不敏,请附斯言。自谢朓诸贤零落,平生意好殆绝,不谓疲暮复逢于君。」约于郊居宅阁斋,请筠爲草木十咏书之壁,皆直写文辞,不加篇题。约谓人曰:「此诗指物程形,无假题署。」约制郊居赋,构思积时,犹未都毕,示筠草。筠读至「雌霓」。 累迁太子洗马,中舍人,并掌东宫管记。昭明太子爱文学士,常与筠及刘孝绰、陆倕、到洽、殷钧等游宴玄圃,太子独执筠袖,抚孝绰肩曰:「所谓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见重如此。筠又与殷钧以方雅见礼。后爲中书郎,奉敕制开善寺宝志法师碑文,辞甚丽逸。又敕撰中书表奏三十卷,及所上赋颂都爲一集。 后爲太子家令,复掌管记。普通元年,以母忧去职。筠有孝性,毁瘠过礼。中大通二年,爲司徒左长史。三年,昭明太子薨,敕制哀策文,复见嗟赏。寻出爲临海太守,在郡侵刻,还资有芒屩两舫,他物称是。爲有司奏,不调累年。后历秘书监,太府卿,度支尚书,司徒左长史。及简文即位,爲太子詹事。 筠家累千金,性俭啬,外服粗弊,所乘牛尝饲以青草。及遇乱,旧宅先爲贼焚,乃寓居国子祭酒萧子云宅。夜忽有盗攻,惧坠井,卒,时年六十九。家人十三口同遇害,人弃尸积于空井中。 筠状貌寝小,长不满六尺。性弘厚,不以艺能高人。而少擅才名,与刘孝绰见重当时。其自序云:「馀少好抄书,老而弥笃,虽偶见瞥观,皆即疏记。后重省览,欢兴弥深。习与性成,不觉笔倦。自年十三四,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十六载矣。幼年读五经,皆七八十遍。爱左氏春秋,吟讽常爲口实。广略去取,凡三过五抄,余经及周官、仪礼、国语、尔雅、山海经、本草并再抄,子史诸集皆一遍。未尝倩人假手,并躬自抄录,大小百馀卷。不足传之好事,盖以备遗忘而已。」又与诸儿书论家门集云:「史传称安平崔氏及汝南应氏并累叶有文才,所以范蔚宗云崔氏雕龙。然不过父子两三世耳,非有七叶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继,人人有集,如吾门者也。沈少傅约常语人云∶'吾少好百家之言,身爲四代之史。自开辟以来,未有爵位蝉联、文才相继如王氏之盛也。'汝等仰观堂构,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爲一集,自洗马、中书、中庶、吏部、左佐、临海、太府各十卷,尚书三十卷,凡一百卷,行于世。 子祥,仕陈位黄门侍郎。揖弟彬。 彬字思文,好文章,习篆隶,与志齐名。时人爲之语曰:「三真六草,爲天下宝。」齐武帝起旧宫,彬献赋,文辞典丽。尚齐高帝女临海长公主,拜驸马都尉。仕齐,历太子中庶子,徙永嘉太守。卜室于积谷山,有终焉之志。梁天监中,历吏部尚书、秘书监。卒,諡惠。彬立身清白,推贤接士,有士君子风。彬弟寂。 寂字子玄,性迅动,好文章。读范滂传,未尝不叹悒。王融败后,宾客多归之。齐建武初,欲献中兴颂,兄志谓曰:「汝膏粱年少,何患不达?不镇之以静,将恐贻讥。」寂乃止。位秘书郎。卒年二十一。 论曰:王昙首之才器,王僧绰之忠直,其世禄不替也,岂徒然哉。仲宝雅道自居,早怀伊、吕之志,竟而逢时遇主,自致宰辅之隆,所谓衣冠礼乐尽在是矣。齐有人焉,于斯爲盛。其馀文雅儒素,各禀家风,箕裘不坠,亦云美矣。 卷二十三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三 王诞王华王惠王彧 卢循据广州,以诞爲其平南府长史,甚宾礼之。诞久客思归,乃说循曰:「下官与刘镇军情味不浅,若得北归,必蒙任寄。」时广州刺史吴隐之亦爲循所拘留,诞又曰:「将军今留吴公,公私非计。孙伯符岂不欲留华子鱼,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于是诞及隐之俱得还。 诞爲宋武帝太尉长史,尽心归奉,帝甚仗之。卢循自蔡洲南走,刘毅固求追讨。诞密白帝曰:「公既平广固,复灭卢循,则功盖终古,勋无与二。如此大威,岂可使馀人分之?毅与公同起布衣,一时相推耳,今既丧败,不宜复使立功。」帝纳其说。后爲吴国内史,母忧去职。 武帝伐刘毅,起爲辅国将军,诞固辞,以墨絰从行。时诸葛长人行太尉留府事,心不自安,武帝甚虑之。毅既平,诞求先下。帝曰:「长人似有自疑心,卿讵宜便去?」诞曰:「长人知下官蒙公垂盼,今轻身单下,必当以爲无虞,可少安其意。」帝笑曰:「卿勇过贲、育矣。」于是先还。后卒,追封作唐县五等侯。 子诩早卒。诞兄嘏字伟世,侍中、左户尚书、始兴公。嘏子偃。偃字子游,母晋孝武帝女鄱阳公主。宋受禅,封永成君。偃尚宋武帝第二女吴兴长公主,讳荣男。常裸偃缚诸庭树,时天夜雪,噤冻久之。偃兄恢排合诟主,乃免。 偃谦虚恭谨,不以世事关怀,位右光禄大夫,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恭公。 长子藻,位东阳太守,尚文帝第六女临川长公主,讳英媛。公主性妒,而藻别爱左右人吴崇祖。景和中,主谗之于废帝,藻下狱死,主与王氏离婚。宋世诸主莫不严妒,明帝每疾之。湖熟令袁慆妻以妒赐死,使近臣虞通之撰妒妇记。左光禄大夫江湛孙学当尚孝武帝女,上乃使人爲学作表让婚曰: 伏承诏旨,当以临汝公主降嫔,荣出望表,恩加典外。顾审輶蔽,伏用忧惶。臣寒门悴族,人凡质陋,闾阎有对,本隔天姻。如臣素流,家贫业寡,年近将冠,皆已有室。荆钗布裙,足得成礼。每不自解,无偶迄兹,媒访莫寻,素族弗问。自惟门庆,属降公主,天恩所覃,庸及丑末。怀忧抱惕,虑不获免,征命所当,果膺兹举。虽门泰宗荣,于臣非幸,仰缘圣贷,冒陈愚实。 自晋氏以来,配尚王姬者,虽累经美胄,亟有名才。至如王敦慑气,桓温敛威,真长佯愚以求免,子敬灸足以违祸,王偃无仲都之质,而裸雪于北阶,何瑀阙龙工之姿,而投躯于深井,谢庄殆自害于蒙叟,殷冲几不免于强鉏。彼数人者,非无才意,而势屈于崇贵,事隔于闻览,吞悲茹气,无所逃诉。制勒甚于仆隶,防闲过于婢妾,往来出入,人理之常,当待宾客,朋从之义;而令扫辙息驾,无窥门之期,废筵抽席,绝接对之理。非唯交友离异,乃亦兄弟疏阔。第令受酒肉之赐,制以动静,监子待钱帛之私,节其言笑。姆奶争媚,相劝以严,尼媪竞前,相谄以急。第令必凡庸下才,监子皆葭萌愚竖。议举止则未闲是非,听言语则谬于虚实。姆奶敢恃耆旧,唯赞妒忌,尼媪自唱多知,务检口舌。其间又有应答问讯,卜筮师母,乃至残馀饮食,诘辩与谁,衣被故弊,必责头领。又出入之宜,繁省难衷,或进不获前,或入不听出。不入则嫌于欲疏,求出则疑有别意。召必以三晡爲期,遣必以日出爲限。夕不见晚魄,朝不识曙星。至于夜步月而弄琴,昼拱袂而披卷,一生之内,与此长乖。又声影裁闻,则少婢奔迸,裾袂向席,则丑老丛来。左右整刷,以疑宠见嫌,宾客未冠,以少容致斥。礼有列媵,象有贯鱼,本无嫚嫡之嫌,岂有轻妇之诮?今义绝傍私,虔恭正匹,而每事必言无仪适,设辞辄云轻易我。又窃闻诸主聚集,唯论夫族,缓不足爲急者法,急则可爲缓者师。更相扇诱,本其恒意,不可贷借,固实常辞。或云野败去,或云人笑我。虽曰家事,有甚王宪,发口所言,恒同科律。王藻虽复强佷,颇经学涉,戏笑之事,遂爲冤魂。褚暧忧愤,用致夭绝,伤理害义,难以具闻。夫螽斯之德,实致克昌,专妒之行,有妨繁衍。是以尚主之门,往往绝嗣,驸马之身,通离衅咎。以臣凡弱,何以克堪。必将毁族沦门,岂伊身眚?前后婴此,其人虽衆,然皆患彰遐迩,事隔天朝,故吞言咽理,无敢论诉。 臣幸属圣明,矜照由道,弘物以典,处亲以公,臣之鄙怀,可得自尽。如臣门分,世荷殊荣,足守前基,便预提拂。清官显位,或由才升,一叨婚戚,咸成恩假。是以仰冒非宜,披露丹实,非唯止陈一己,规全身愿,实乃广申诸门受患之切。伏愿天慈照察,特赐蠲停,使燕雀微群,得保丛蔚,蠢物怜生,自己弥笃。若恩诏难降,披请不申,便当刊肤剪发,投山窜海。帝以此表遍示诸主以讽切之,并爲戏笑。元徽中,临川主表求还身王族,守养弱嗣,许之。 藻弟懋字昌业,光禄大夫,封南乡侯。懋子莹。 莹字奉光,选尚宋临淮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迁义兴太守,代谢超宗。超宗去郡,与莹交恶,还都就懋求书属莹求一吏,曰:「丈人一旨,如汤浇雪耳。」及至,莹答旨以公吏不可。超宗往懋处,对诸宾谓懋曰:「汤定不可浇雪。」懋面洞赤,唯大耻愧。懋后往超宗处,设精白鲍、美鮓、獐肶。懋问那得佳味,超宗诡言义兴始见饷;阳惊曰:「丈人岂应不得邪?」懋大忿,言于朝廷,称莹供养不足,坐失郡,废弃久之。 后历侍中,东阳太守。以居郡有惠政,迁吴兴太守。齐明帝勤忧庶政,莹频处二郡,皆有能名。还爲中领军随王长史。意不平,改爲太子詹事、中领军。 永元初,政由群小,莹守职而已,不能有所是非。及尚书令徐孝嗣诛,莹颇综朝政,啓取孝嗣所居宅,及取孝嗣封名枝江县侯以爲己封。从弟亮谓曰:「此非盛德也。」莹怒曰:「我昔从东度爲吴兴,束身登岸,徐时爲宰相,不能见知,相用爲领军长史。今住其宅,差无多惭。」时人咸谓失德。亮既当朝,于莹素虽不善,时欲引与同事。迁尚书左仆射,未拜;会护军崔慧景自京口奉江夏王内向,莹拒慧景于湖头。衆败,莹赴水,乘舫入乐游,因得还台城。慧景败,莹还居领军府。梁武兵至,复假节、都督宫城诸军事。建康平,莹乃以宅还徐氏。 初爲武帝相国左长史,及践阼,封建城县公,累迁尚书令。莹性清慎,帝深善之。时有猛兽入郭,上意不悦,以问群臣,群臣莫对。莹在御筵,乃敛板答曰:「昔击石拊石,百兽率舞。陛下膺籙御图,虎象来格。」帝大悦,衆咸服焉。 十五年,位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既爲公,须开黄合。宅前促,欲买南邻朱侃半宅。侃惧见侵,货得钱百万,莹乃回合向东。时人爲之语曰:「欲向南,钱可贪;遂向东,爲黄铜。」及将拜,印工铸印,六铸而龟六毁。及成,头空不实,补而用之。居职六日暴疾薨,諡曰静恭。 少子实嗣。起家秘书郎,尚梁武帝女安吉公主,袭爵建城县公,爲新安太守。实从兄来郡,就求告。实与铜钱五十万,不听于郡及道散用。从兄密于郡市货,还都求利。及去郡数十里,实乃知,命追之。呼从兄上岸盘头,令卒与杖,搏颊乞原,劣得免。后爲南康嗣王湘州长史、长沙郡。王三日出禊,实衣冠倾崎,王性方严,见之意殊恶。实称主名谓王曰:「萧玉志念实,殿下何见憎?」王惊赧即起。后密啓之,因此废锢。 亮字奉叔,莹从父弟也。父攸字昌达,仕宋位太宰中郎,赠给事黄门侍郎。亮以名家子,宋末选尚公主,拜驸马都尉。历任秘书丞。齐竟陵王子良开西邸,延才俊,以爲士林馆,使工图其像,亮亦预焉。 累迁晋陵太守,在职清公,有美政。时有晋陵令沈巑之性粗疏,好犯亮讳,亮不堪,遂啓代之。巑之怏怏,乃造坐云:「下官以犯讳被代,未知明府讳。若爲攸字,当作无骹尊傍犬?爲犬傍无骹尊?若是有心攸?无心攸?乞告示。」亮不履下床跣而走,巑之抚掌大笑而去。 建武末,累迁吏部尚书。时右仆射江祏管朝政,多所进拔,爲士所归。亮自以身居选部,每持异议。始亮未爲吏部郎时,以祏帝之内弟,故深友祏。祏爲之延誉,益爲帝所器重。至是与祏情好携薄,祏昵之如初。及祏遇诛,群小放命,凡所除拜,悉由内宠,亮弗能止。外若详审,内无明鉴,所选用,拘资次而已,当时不谓爲能。后爲尚书左仆射。及东昏肆虐,亮取容以免。 梁武帝至新林,内外百僚皆道迎,其不能拔者亦间路送诚款,亮独不遣。及东昏遇杀,张稷仍集亮等于太极殿前西锺下坐,议欲立齐湘东嗣王宝晊。领军莹曰:「城闭已久,人情离解,征东在近,何不谘问?」张稷又曰:「桀有昏德,鼎迁于殷。今实微子去殷、项伯归汉之日。」亮默然。朝士相次下床,乃遣国子博士范云齎东昏首送石头,推亮爲首。 城平,朝士毕至,亮独后,裙履见武帝。帝谓曰:「颠而不扶,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岂有今日之举。」因泣而去。霸府开,以爲大司马长史。梁台建,授侍中、尚书令,固让,乃爲侍中、中书监,兼尚书令。及受禅,迁侍中、尚书令、中军将军,封豫宁县公。 天监二年,转左光禄大夫。元日朝会,亮辞疾不登殿,设馔别省,语笑自若。数日,诏公卿问讯,亮无病色。御史中丞乐蔼奏亮大不敬,论弃市。诏削爵,废爲庶人。 四年,帝宴华光殿,求谠言。尚书左丞范缜起曰:「司徒谢朏本有虚名,陛下擢之如此;前尚书令王亮颇有政体,陛下弃之如彼。愚臣所不知。」帝变色曰:「卿可更馀言。」缜固执不已,帝不悦。御史中丞任昉因奏缜妄陈褒贬,请免缜官。诏可。亮因屏居闭扫,不通宾客。遭母忧,居丧尽礼。后爲中书监,加散骑常侍。卒,諡炀子。 王华字子陵,诞从祖弟也。祖荟,卫将军、会稽内史。父廞,司徒右长史。晋安帝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衆应之,以女爲贞烈将军,以女人爲官属。及国宝死,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爲名。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在。长子泰爲恭所杀。华时年十三在军中,与廞相失,随沙门释昙冰逃,使提衣襆从后,津逻咸疑焉。华行迟,昙冰骂曰:「奴子怠懈,行不及我。」以杖捶华数十,衆乃不疑,由此得免。遇赦还吴,以父存没不测,布衣蔬食,不交游者十馀年。 宋武帝欲收其才用,乃发廞丧,使华制服。服阕,武帝北伐长安,领镇西将军、北徐州刺史,辟华爲州主簿。后爲别驾,历职着称。文帝镇江陵,爲西中郎主簿、谘议参军。文帝未亲政事,悉委司马张邵。华性尚物,不欲人在己前。邵性豪,每行来常引夹毂。华出入乘牵车,从者不过两三人以矫之。尝相逢,华阳若不知是邵,谓左右曰:「此卤簿甚盛,必是殿下。」乃下牵车立于道侧,及邵至乃惊。邵白服登城,爲华所纠,邵坐被征,华代爲司马。 文帝将入奉大统,以少帝见害,不敢下。华曰:「先帝有大功于天下,四海所服。虽嗣主不纲,人望未改。徐羡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诸生,非有晋宣帝、王大将军之心明矣。畏庐陵严断,将来必不自容。殿下宽叡慈仁,天下所知,已且越次奉迎,冀以见德,悠悠之论,殆必不然。羡之、亮、晦又要檀道济、王弘五人同功,孰肯相让,势必不行。今日就征,万无所虑。」帝从之,曰:「卿复欲爲吾之宋昌矣。」乃留华总后任。 上即位,以华爲侍中、右卫将军。先是,会稽孔甯子爲文帝镇西谘议参军,以文义见赏,至是爲黄门侍郎,领步兵校尉。甯子先爲何无忌安成国侍郎,还东修宅,令门可容高盖,邻里笑之。甯子曰「大丈夫何常之有。」甯子与华并有富贵之愿,自羡之等执权,日夜构之于文帝。甯子尝东归至金昌亭,左右欲泊船,宁子命去之,曰:「此杀君亭,不可泊也。」华每闲居讽咏,常诵王粲登楼赋曰:「冀王道之一平,假高衢而骋力。」出入逢羡之等,每切齿愤叱,叹曰:「当见太平时否?」元嘉二年,宁子卒。三年,诛羡之等。华迁护军将军,侍中如故。宋世唯华与南阳刘湛不爲饰让,得官即拜,以此爲常。 华以情事异人,未尝预宴集。终身不饮酒,有宴不之诣。若有论事者,乘车造门,主人出车就之。及王弘辅政,而弘弟昙首爲文帝所任,与华相埒。华常谓己力用不尽,每叹曰:「宰相顿有数人,天下何由得安?」四年卒,年四十三。九年,以诛羡之功,追封新建县侯,諡曰宣。孝武即位,配享文帝庙庭。 子定侯嗣,卒。子长嗣,坐骂母夺爵,以长弟佟诏封。齐受禅,国除。 琨,华从父弟也。父怿不辨菽麦,时以爲殷道矜之流。人无肯与婚,家以獠婢恭心侍之,遂生琨。初名昆仑,怿后娶南阳乐玄女,无子,故即以琨爲名,立以爲嗣。 琨少谨笃,爲从伯司徒谧所爱。宋武帝初爲桓修参军,修待帝厚。后帝以事计图修,犹怀昔顾,使王华访素门,嫁其二女。华爲琨娶大女,以小女适潁川庾敬度,亦是旧族。除琨郎中、驸马都尉、奉朝请。 先是,琨伯父廞得罪晋世,诸子并从诛,唯华得免。华宋世贵盛,以门衰,提携琨,恩若同生,爲之延誉。历位宣城、义熙太守,皆以廉约称。华终,又托之宋文帝,故琨屡居清显。孝建中,爲吏部郎。吏曹选局,贵要多所属请,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爲用两门生。江夏王义恭尝属琨用二人,后复属,琨答不许。 出爲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都督。南土沃实,在任常致巨富。世云广州刺史但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琨无所取纳,表献禄俸之半。镇旧有鼓吹,又啓输还。及罢任,孝武知其清,问还资多少?琨曰:「臣买宅百三十万,馀物称之。」帝悦其对。后爲历阳内史。上以琨忠实,徙爲宠子新安王北中郎长史。再历度支尚书,加光禄大夫。 初,琨从兄华孙长袭华爵新建县侯,嗜酒多愆失,琨表以长将倾基绪,请以长小弟佟嗣焉。琨后出爲吴郡太守,迁中领军,坐在郡用朝舍钱三十六万,营饷二宫诸王及作绛袄奉献军用,左迁光禄大夫。寻加太常及金紫,加散骑常侍。廷尉虞和议社稷各一神,琨案旧纠驳,不爲屈。时和见宠,朝廷叹琨强正。 明帝临崩,出爲会稽太守,加都督,坐误竟囚,降爲冠军。顺帝即位,进右光禄大夫。顺帝逊位,百僚陪列,琨攀画轮獭尾恸泣曰:「人以寿爲欢,老臣以寿爲戚。既不能先驱蝼蚁,频见此事。」呜噎不自胜,百官人人雨泪。 齐高帝即位,领武陵王师,加侍中。时王俭爲宰相,属琨用东海郡迎吏,琨使谓曰:「语郎,三台五省,皆是郎用人,外方小郡,当乞寒贱,省官何容复夺之。」遂不过其事。寻解王师。及高帝崩,琨闻国讳,牛不在宅,去台数里,遂步行入宫。朝士皆谓曰:「故宜待车,有损国望。」琨曰:「今日奔赴,皆自应尔。」遂得病卒,赠左光禄大夫,年八十四。 琨谦恭谨慎,老而不渝,朝会必早起,简阅衣裳,料数冠帻,如此数四,或爲轻薄所笑。大明中,尚书仆射顔师伯豪贵,下省设女乐,琨时爲度支尚书,要琨同听,传酒行炙,皆悉内妓。琨以男女无亲授,传行每至,令置床上,回面避之然后取,毕又如此,坐上莫不抚手嗤笑,琨容色自若。师伯后爲设乐邀琨,琨不往。中领军刘勉,晚节有栖退志,表求东阳郡,尚书令袁粲以下莫不赞美之。琨曰:「永初、景平,唯谢晦、殷景仁爲中领军,元嘉有到彦之,爲人望才誉,勉不及也。近闻加侍中,已爲怏怏,便求东阳,臣恐子房赤松未易轻拟。」其鲠直如此。而俭于财用,设酒不过两碗,辄云「此酒难遇」。盐豉姜蒜之属,并挂屏风,酒浆悉置床下,内外有求,琨手自赋之。景和中,讨义阳王昶,六军戒严,应须紫标,左右欲营办,琨曰:「元嘉初征谢晦,有紫标在匣中,不须更作。」检取果得焉。而避讳过甚,父名怿,母名恭心,并不得犯焉,时咸谓矫枉过正。 王惠字令明,诞从祖弟也。祖劭,车骑将军。父默,左光禄大夫。 惠幼而夷简,爲叔父司徒谧所知。恬静不交游,未尝有杂事。陈郡谢瞻才辩有风气,尝与兄弟群从造惠,谈论锋起,文史间发,惠时相詶应,言清理远,瞻等惭而退。宋武帝闻其名,以问其从兄诞,诞曰:「惠后来秀令,鄙宗之美也。」即以爲行参军,累迁世子中军长史。 时会稽内史刘怀敬之郡,送者倾都,惠亦造别。还过从弟球,球问:「向何所见?」惠言:「唯觉逢人耳。」素不与谢灵运相识,尝得交言,灵运辩博,辞义锋起,惠时然后言。时荀伯子在坐,退而告人曰:「灵运固自萧散直上,王郎有如万顷陂焉。」尝临曲水,风雨暴至,坐者皆驰散。惠徐起,不异常日,不以沾濡而改。 宋国初建,当置郎中令,武帝难其人,谓傅亮曰:「今用郎中令,不可减袁曜卿。」既而曰:「吾得其人矣,曜卿不得独擅其奇。」乃以惠居之。 宋少帝即位,以蔡廓爲吏部尚书,不肯拜,乃以惠代焉。惠被召即拜,未尝接客。人有与书求官,得辄聚阁上,及去职,印封如初。时以廓不拜惠即拜,事异而意同也。 兄鉴颇好聚敛,惠意不同,谓曰:「何用田爲?」鉴怒曰:「无田何由得食。」惠又曰:「何用食爲?」其标寄如此。卒,赠太常,无子。 球字蒨玉,司徒谧之子、惠从父弟也,少与惠齐名。宋武帝受命,爲太子中舍人,宜都王友,转谘议参军。文帝即位,王弘兄弟贵动朝廷,球终日端拱,未尝相往来,弘亦雅敬之。历位侍中,中书令,吏部尚书。时中书舍人徐爰有宠于上,上尝命球及殷景仁与之相知。球辞曰:「士庶区别,国之章也。臣不敢奉诏。」上改容谢焉。 球简贵势,不交游,筵席虚静,门无异客。昙首常云:「蒨玉亦是玉卮无当耳。」既而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并执重权,倾动内外,球虽通家姻戚,未尝往来。居选职,接客甚稀,不视求官书疏,而铨衡有序。迁光禄大夫,领庐陵王师。 时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专以政事爲本,刀笔干练者多被意遇。谓刘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属,竟何所堪施?爲自富贵,复那可解。」球兄子履深结刘湛,委诚义康与刘斌等。球每训厉,不纳。自大将军从事中郎转太子中庶子,流涕诉义康不愿违离,故复爲从事中郎。文帝甚衔之。及诛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爲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谓汝何?」履怖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何忧。」命左右扶郎还斋,上亦以球故,履免死废于家。 殷景仁卒,球除尚书仆射,王师如故。素有脚疾,多病还家,朝直至少。录尚书江夏王义恭谓尚书何尚之曰:「当今乏才,群下宜加戮力,而王球放恣如此,宜以法纠之。」尚之曰:「球有素尚,加又多疾,公应以淡退求之,未可以文案责也。」义恭又面啓文帝曰:「王球诚有素誉,颇以物外自许。端任要切,或非所长。」帝曰:「诚知如此,要是时望所归。昔周伯仁终日饮酒而居此任,盖所以崇素德也。」遂见优容。后以白衣领职。十八年,卒,时年四十九。赠特进、金紫光禄大夫。无子,从孙奂爲后。 王彧字景文,球从子也。祖穆字伯远,司徒谧之长兄,位临海太守。父僧朗,仕宋位尚书右仆射,明帝初,以后父加特进,赠开府仪同三司,諡元公。彧名与明帝讳同,故以字行。伯父智少简贵,有高名,宋武帝甚重之。常言「见王智使人思仲祖」。武帝与刘穆之讨刘毅而智在焉,他日,穆之白武帝曰:「伐国重事,公言何乃使王智知。」武帝笑曰:「此人高简,岂闻此辈论议。」其见知如此。爲宋国五兵尚书,封建陵县五等子,追赠太常。 智无子,故父僧朗以景文继智。幼爲从叔球所知怜。美风姿,爲一时推谢。袁粲见之叹曰:「景文非但风流可悦,乃哺歠亦复可观。」有一客少时及见谢混,答曰:「景文方谢叔源,则爲野父矣。」粲惆怅良久,曰:「恨眼中不见此人。」 景文好言理,少与陈郡谢庄齐名。文帝尝与群臣临天泉池,帝垂纶良久不获。景文越席曰:「臣以爲垂纶者清,故不获贪饵。」衆皆称善。文帝甚相钦重,故爲明帝娶景文妹而以景文之名名明帝。武帝第五女新安公主先适太原王景深,离绝,当以适景文,景文固辞以疾,故不成婚。袭爵建陵子。元凶以爲黄门侍郎,未及就,孝武入讨,景文遣间使归款。以父在都下,不获致身,事平,颇见嫌责。犹以旧恩,累迁司徒左长史。 上以散骑常侍旧与侍中俱掌献替,欲高其选,以景文及会稽孔觊俱南北之望以补之。寻复爲司徒左长史。以姊墓开不临赴,免官。后拜侍中、领射声校尉、左卫将军,加给事中、太子中庶子。坐与奉朝请毛法因蒱戏得钱百二十万,白衣领职。 景和元年,爲尚书右仆射。明帝即位,加领左卫将军,寻加丹阳尹。遭父忧,起爲尚书左仆射、丹阳尹,固辞仆射。出爲江州刺史,加都督,服阕乃受诏。封江安县侯,固让不许。后征爲尚书左仆射、领吏部、扬州刺史,加太子詹事。不愿还朝,求爲湘州,不许。时又谓景文在江州不能洁己,景文与上幸臣王道隆书,深自申理。 景文屡辞内授,上手诏譬之曰:「尚书左仆射,卿已经此任,东宫詹事用人虽美,职次政可比中书令耳。庶姓作扬州,徐干木、王休元、殷铁并处之不辞,卿清令才望,何愧休元,毗赞中兴,岂谢干木,绸缪相与,何后殷铁邪?司徒以宰相不应带神州,远遵先旨,京口乡基义重,密迩畿内,又不得不用骠骑。陕西任要,由来用宗室,骠骑既去,巴陵理应居之,中流虽曰闲地,控带三江,通接荆、郢,经涂之要,由来有重镇。如此,则扬州自成阙刺史。卿若有辞,便不知谁应处之。此选大备与公卿畴怀,非聊尔也。」固辞詹事、领选,徙爲中书令,常侍、仆射、扬州如故。又进中书监,领太子太傅,常侍、扬州如故。景文固辞太傅,上遣新除尚书右仆射褚彦回宣旨,不得已乃受拜。 时太子及诸皇子并小,上稍爲身后计,诸将帅吴喜、寿寂之之徒,虑其不能奉幼主,并杀之。而景文外戚贵盛,张永累经军旅,又疑其将来难信,乃自爲谣言曰:「一士不可亲,弓长射杀人。」一士王字,指景文,弓长张字,指张永。景文弥惧,乃自陈求解扬州。诏答曰: 人居贵要,但问心若爲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过执戟,权亢人主;顔师伯白衣仆射,横行尚书中。袁粲作仆射领选,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迁爲令,居之不疑。今既省录,令便居昔之录任,置省事及干僮,并依录格。粲作令来亦不异爲仆射,人情向粲,淡然亦复不改常。以此居贵位要任,当有致忧兢不?卿今虽作扬州、太子太傅,位虽贵而不关朝政,可安不惧,差于粲也。卿虚心受荣,有而不爲累。贵高有危殆之惧,卑贱有沟壑之忧,张单双灾,木雁两失。有心于避祸,不如无心于任运。夫千仞之木,既摧于斧斤,一寸之草,亦悴于践蹋。高崖之修干,与深谷之浅条,存亡之要,巨细一揆耳。晋将毕万七战皆获,死于牖下,蜀相费禕从容坐谈,毙于刺客。故甘心于履危,未必逢祸,纵意于处安,不必全福。但贵者自惜,故每忧其身,贱者自轻,故易忘其己。然爲教者每诫贵不诫贱,言其贵满好自恃也。凡名位贵达,人以存怀,泰则触人改容,否则行路嗟愕。至如贱者,否泰不足以动人,存亡不足以絓数,死于沟渎,困于涂路者,天地之间,亦复何限,人不系意耳。以此而推,贵何必难处,贱何必易安。但人生自应卑慎爲道,行己用心,务思谨惜。 若乃吉凶大期,正应委之理运。遭随参差,莫不由命也。既非圣人,不能见吉凶之先,正是依俙于理,言可行而爲之耳。得吉者是其命吉,遇不吉者是其命凶。以近事论之:景和之世,晋平庶人从寿阳归乱朝,人皆爲之战栗,而乃遇中兴之运。袁顗图避祸于襄阳,当时皆羡之,谓爲陵霄驾凤,遂与义嘉同灭。骆宰见狂主,语人言「越王长颈鸟喙,可与共忧,不可共乐。范蠡去而全身,文种留而遇祸。今主口颈颇有越王之状,我在尚书中久,不去必危」。遂求南江小县。诸都令史住京师者,皆遭中兴之庆,人人蒙爵级;宰逢义嘉染罪,金木缠身,性命几绝。卿耳目所闻见,安危在运,何可豫图邪? 上既有疾,而诸弟并已见杀;唯桂阳王休范人才本劣,不见疑,出爲江州刺史。虑一旦晏驾,皇后临朝,则景文自然成宰相,门族强盛,藉元舅之重,岁暮不爲纯臣。泰豫元年春,上疾笃,遣使送药赐景文死,使谓曰:「朕不谓卿有罪,然吾不能独死,请子先之。」因手诏曰:「与卿周旋,欲全卿门户,故有此处分。」敕至之夜,景文政与客棋,扣函看,复还封置局下,神色怡然不变。方与客棋思行争劫竟,敛子内奁毕,徐谓客曰:「奉敕见赐以死。」方以敕示客。酒至未饮,门客焦度在侧,愤怒发酒覆地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数百人,足以一奋。」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见念者,爲我百口计。」乃墨啓答敕,并谢赠诏。酌谓客曰:「此酒不可相劝。」自仰而饮之。时年六十。追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懿。长子绚。 绚字长素,早惠。年五六岁,读论语至「周监于二代」,外祖何尚之戏之曰:「可改耶耶乎文哉。」绚应声答曰:「尊者之名,安可戏,宁可道草翁之风必舅?」及长,笃志好学。位秘书丞。先景文卒,諡曰恭世子。绚弟缋。 缋字叔素,弱冠秘书郎、太子舍人,转中书舍人。景文以此授超阶,令缋经年乃受。景文封江安侯,缋袭其本爵爲始平县五等男。元徽末,爲黄门郎,东阳太守。 齐武帝爲抚军,吏部尚书张岱选缋爲长史,呈选牒,高帝笑曰:「此可谓素望。」再迁义兴太守,辄录郡吏陈伯喜付阳羡狱,欲杀之,县令孔逭不知何罪,不受缋教,爲有司奏,坐白衣领职。后长兼侍中。武帝出射雉,缋信佛法,称疾不从。永元元年,卒于太常,諡靖子。 缋女适武帝宠子安陆王子敬,永明二年纳妃,修外舅姑之敬。武帝遣文惠太子相随往缋家,置酒设乐,公卿皆冠冕而去,当世荣之。 缋弟约,齐明帝世数年废锢。梁武帝时爲太子中庶子,尝谓约曰:「卿方当富贵,必不容久滞屈。」及帝作辅,谓曰:「我尝相卿当富贵,不言卿今日富贵便当见由。」历侍中,左户尚书,廷尉。 缋长子隽,不慧,位止建安太守。 隽子克。克美容貌,善容止,仕梁历司徒右长史、尚书仆射。台城陷,仕侯景,位太宰、侍中、录尚书事。景败,克迎候王僧辩,问克曰:「劳事夷狄之君」,克不能对。次问玺绂何在?克默然良久曰:「赵平原将去。」平原名思贤,景腹心也,景授平原太守,故克呼焉。僧辩乃诮克曰:「王氏百世卿族,便是一朝而坠。」仕陈,位尚书右仆射。 蕴字彦深,彧兄子也。父楷,太中大夫。楷人才凡劣,故蕴不爲群从所礼,常怀耻慨。家贫,爲广德令。明帝即位,四方叛逆,欲以将领自奋,每抚刀曰:「龙泉太阿,汝知我者。」叔父景文常诫之曰:「阿荅,汝灭我门户。」蕴曰:「荅与童乌贵贱异。」童乌,绚小字,荅,蕴小字也。及事甯,封吉阳男。历晋陵、义兴太守,所莅并贪纵。后爲给事黄门侍郎。 桂阳之逼,王道隆爲乱兵所杀,蕴力战,重创御沟侧,或扶以免。事平,抚军长史褚澄爲吴郡太守,司徒左长史萧惠明言于朝曰:「褚澄开城以纳贼,更爲股肱大郡,王蕴被甲死战,弃而不收,赏罚如此,何忧不乱!」褚彦回惭,乃议用蕴爲湘州刺史。及齐高帝辅政,蕴与沈攸之连谋,事败,斩于秣陵市。 奂字道明,彧兄子也。父粹字景深,位黄门侍郎。奂继从祖球,故小字彦孙。年数岁,常侍球许,甚见爱。奂诸兄出身诸王国常侍,而奂起家着作佐郎。琅邪顔延之与球情款稍异,常抚奂背曰:「阿奴始免寒士。」 奂少而强济,叔父景文常以家事委之。仕宋历侍中,祠部尚书,转掌吏部。升明初,迁丹阳尹。初,王晏父普曜爲沈攸之长史,常惧攸之举事,不得还,奂爲吏部,转普曜爲内职,晏深德之。及晏仕齐,武帝以奂宋室外戚,而从弟蕴又同逆,疑有异意,晏叩头保奂无异志。时晏父母在都,请以爲质,武帝乃止。 永明中,累迁尚书右仆射。王俭卒,上欲用奂爲尚书令,以问晏。晏位遇已重,意不推奂,答曰:「柳世隆有勋望,恐不宜在奂后。」乃转左仆射,加给事中。出爲雍州刺史,加都督。与甯蛮长史刘兴祖不睦。十一年,奂遣军主朱公恩征蛮失利,兴祖欲以啓闻,奂大怒,收付狱。兴祖于狱以针画漆合盘爲书,报家称枉,令啓闻,而奂亦驰信啓上,诬兴祖扇动荒蛮。上知其枉,敕送兴祖还都,奂恐辞情翻背,辄杀之。上大怒,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合将军曹道刚领兵收奂,又别诏梁州刺史曹武自江陵步出襄阳。奂子彪凶愚,颇干时政,士人咸切齿。时文显以漆匣匣箜篌在船中,因相诳云,「台使封刀斩王彪」。及道刚、曹武、文显俱至,衆力既盛,又惧漆匣之言,于是议闭门拒命。长史殷叡,奂女婿也,谏曰:「今开城门,白服接台使,不过槛车征还,隳官免爵耳。」彪坚执不从,叡又曰:「宜遣典签间道送啓自申,亦不患不被宥。」乃令叡书啓,遣典签陈道齐出城,便爲文显所执。叡又曰:「忠不背国,勇不逃死,百世门户,宜思后计,孰与仰药自全,则身名俱泰,叡请先驱蝼蚁。」又不从。奂门生郑羽叩头啓奂,乞出城迎台使,奂曰:「我不作贼,欲先遣啓自申,政恐曹、吕辈小人相陵藉,故且闭门自守耳。」彪遂出战,败走归。土人起义,攻州西门,彪登门拒战,却之。司马黄瑶起、甯蛮长史裴叔业于城内起兵攻奂,奂闻兵入,礼佛,未及起,军人斩之,彪及弟爽、弼、殷叡皆伏诛。奂长子太子中庶子融,融弟司徒从事中郎琛,于都弃市,余孙皆原宥。琛弟肃、秉并奔魏,后得黄瑶起脔食之。弟伷女爲长沙王晃妃,以男女并长,又且出继,特不离绝。 奂既诛,故旧无敢至者,汝南许明达先爲奂参军,躬爲殡敛,经理甚厚,当时高其节。奂弟份。 份字季文。仕宋位始安内史。袁粲之诛,亲故无敢视者,份独往致恸,由是显名。累迁大司农。奂诛后,其子肃奔魏,份自拘请罪,齐武帝宥之。肃屡引魏人至边,份尝因侍坐,武帝谓曰:「比有北信不?」份改容对曰:「肃既近忘坟柏,宁远忆有臣。」帝亦以此亮焉。后位秘书监。仕梁位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兼起部尚书。 武帝尝于宴席问群臣曰:「朕爲有爲无?」份曰:「陛下应万物爲有,体至理爲无。」帝称善。后累迁尚书左仆射。历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监丹阳尹。卒,諡曰胡子。长子琳,字孝璋,位司徒左长史。琳齐代取梁武帝妹义兴长公主,有子九人,并知名。 长子铨,字公衡,美风仪,善占吐,尚武帝女永嘉公主,拜驸马都尉。铨虽学业不及弟锡,而孝行齐焉,时人以爲铨、锡二王,可谓玉昆金友。母长公主疾,铨形貌瘠贬,人不复识。及居丧,哭泣无常,因得气疾。位侍中、丹阳尹。卒于卫尉卿。子溥,字伯淮,尚简文帝女余姚公主。 铨弟锡字公嘏,幼而警悟,与兄弟受业,至应休散,辄独留不起,精力不倦,致损右目。十二爲国子生,十四举清茂,除秘书郎,再迁太子洗马。时昭明太子尚幼,武帝敕锡与秘书郎张缵使入宫,不限日数。与太子游狎,情兼师友。又敕陆倕、张率、谢举、王规、王筠、刘孝绰、到洽、张缅爲学士,十人尽一时之选。锡以戚属,封永安侯。 普通初,魏始连和,使刘善明来聘,敕中书舍人朱异接之。善明彭城旧族,气调甚高,负其才气,酒酣谓异曰:「南国辩学如中书者几人?」异曰:「异所以得接宾宴,乃分职是司,若以才辩相尚,则不容见使。」善明乃曰:「王锡、张缵,北间所闻,云何可见?」异具啓闻,敕即使南苑设宴,锡与张缵、朱异四人而已。善明造席,遍论经史,兼以嘲谑。锡、缵随方酬对,无所稽疑,善明甚相叹挹。他日谓异曰:「一日见二贤,实副所期,不有君子,安能爲国。」引宴之日,敕使左右徐僧权于坐后,言则书之。 累迁吏部郎中,时年二十四。谓亲友曰:「吾以外戚谬被时知,兼比羸病,庶务难拥,安能舍其所好而徇所不能。」乃称疾不拜。便谢遣胥徒,拒绝宾客,掩扉覃思,室宇萧然。诸子温凊,隔帘趋倚。公主乃命穿壁,使子涉、湜观之。卒年三十六,赠侍中,諡贞子。锡弟佥。 佥字公会,八岁丁父忧,哀毁过礼。初补国子生,祭酒袁昂称爲通理。累迁始兴内史,丁所生母忧,固辞不拜。又除南康内史,在郡义兴主薨,诏起复郡。后爲太子中庶子,掌东宫管记。卒,赠侍中。元帝下诏:贤而不伐曰恭,追諡曰恭子。佥弟通。 通字公达,仕梁爲黄门侍郎。敬帝承制,以爲尚书右仆射。陈武帝受禅,迁左仆射。太建元年,爲左光禄大夫。六年,加特进,侍中、将军、光禄、佐史、扶并如故。未拜,卒,諡曰成。弟劢。 劢字公齐,美风仪,博涉书史,恬然清简,未尝以利欲干怀。仕梁爲轻车河东王功曹史。王出镇京口,劢将随之蕃。范阳张缵时典选举,劢造缵言别,缵嘉其风采,乃曰:「王生才地,岂可游外府乎?」奏爲太子洗马。后爲南徐州别驾从事史。 大同末,梁武帝谒园陵,道出朱方,劢随例迎候,敕令从辇侧。所经山川,莫不顾问,劢随事应对,咸有故实。又从登北顾楼赋诗,辞义清典,帝甚嘉之。 时河东王爲广州刺史,乃以劢爲冠军河东王长史、南海太守。王至岭南,多所侵掠,因惧罪称疾,委州还朝,劢行州府事。越中饶沃,前后守宰,例多贪纵,劢独以清白着闻。入爲给事黄门侍郎。 侯景之乱,奔江陵,历位晋陵太守。时兵饥之后,郡中雕弊,劢爲政清简,吏人便安之。征爲侍中,迁五兵尚书。 会魏军至,元帝征湘州刺史宜丰侯萧循入援,以劢监湘州。及魏平江陵,敬帝承制,以爲中书令,加侍中。历陈武帝司空、丞相长史,侍中、中书令并如故。 及萧勃平,以劢爲广州刺史。未行,改爲衡州刺史。王琳据有上流,衡、广携贰,劢不得之镇,留于大庾岭。 太建元年,累迁尚书右仆射。时东境大水,以劢爲晋陵太守。在郡甚有威惠,郡人表请立碑,颂劢政德,诏许之。征爲中书监,重授尚书右仆射,领右军将军。卒,諡曰温子。劢弟质。 质字子贞,少慷慨,涉猎书史。梁世以武帝甥,封甲口亭侯。立太子中舍人、庶子。 侯景济江,质领步骑顿于宣阳门外。景军至都,质不战而溃,爲桑门,潜匿人间。城陷后,西奔荆州。元帝承制,历位侍中,吴州刺史,领鄱阳内史。 魏平荆州,侯瑱镇盆城,与质不协,质率所部依于留异。陈永定二年,武帝命质率所部随都督周文育讨王琳。质与琳素善,或谮云于军中潜信交通,武帝命文育杀质,文育啓救之,获免。文帝嗣位,以爲五兵尚书。宣帝辅政,爲司徒左长史。坐招聚博徒,免官。后爲都官尚书。卒,諡曰安子。弟固。固字子坚,少清正,颇涉文史。梁时以武帝甥,封莫口亭侯。位丹阳尹丞。梁元帝承制,以爲相国户曹属,掌管记。寻聘魏,魏人以其梁氏外戚,待之甚厚。 承圣元年,爲太子中庶子,迁寻阳太守。魏克荆州,固之鄱阳,随兄质度东岭,居信安县。陈永定中,移居吴郡。文帝以固清静,且欲申以婚姻。天嘉中,历位中书令,散骑常侍,国子祭酒。以其女爲皇太子妃,礼遇甚重。 废帝即位,授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宣帝辅政,固以废帝外戚,奶媪恒往来禁中,颇宣密旨,事泄,比党皆诛,宣帝以固本无兵权,且居处清素,止免所居官,禁锢。太建中,卒于太常卿,諡恭子。 固清虚寡欲,居丧以孝闻。又信佛法。及丁所生母忧,遂终身蔬食,夜则坐禅,昼诵佛经。尝聘魏,因宴飨际,请停杀一羊。羊于固前跪拜。又宴昆明池,魏人以南人嗜鱼,大设罟网,固以佛法祝之,遂一鳞不获。子宽,位侍中。 论曰:王诞夙有名辈,而间关夷险,卒获攀光日月,遭遇盖其时焉。奉光、奉叔,并得官成齐代,而亮自着寒松,固爲优矣。莹印章六毁,岂鬼神之害盈乎?景文弱年立誉,芳声籍甚,荣贵之来,匪由势至。若使泰始之朝,身非外戚,与袁粲群公,方骖并路,倾覆之灾,庶几可免。庾元规之让中书令,义归此矣。奂有愚子,自致诛夷。份胤嗣克昌,特锺门庆,美矣。 卷二十四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四 王裕之王镇之王韶之王悦之王准之 敬弘少有清尚,起家本国左常侍、卫军参军。性恬静,乐山水,求爲天门太守。及之郡,妻弟荆州刺史桓玄遣信要令过己,敬弘至巴陵,谓人曰:「灵宝正当欲见其姊,我不能爲桓氏赘婿。」乃遣别船送妻往江陵,弥年不迎。山郡无事,恣其游适,意甚好之。后爲南平太守,去官,居作唐县界。玄辅政及篡位,屡召不下。宋武帝以爲车骑从事中郎、徐州中从事史、征西将军道规谘议参军。时府主簿宗协亦有高趣,道规并以事外相期。尝共酣饮,敬弘因醉失礼,爲外司所白,道规即更引还,重申初燕。 永初中,累迁吏部尚书,敬弘每被召,即便祗奉,既到宜退,旋复解官。武帝嘉其志,不苟违也。除庐陵王师,加散骑常侍。自陈无德,不可师范令王,固让不拜。 元嘉三年,爲尚书仆射,关署文案,初不省读。尝豫听讼,上问疑狱,敬弘不对。上变色问左右:「何故不以讯牒副仆射?」敬弘曰:「臣乃得讯牒读之,正自不解。」上甚不悦。虽加礼敬,亦不以时务及之。六年,迁尚书令,固让,表求还东。上不能夺。改授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给亲信三十人。及东归,车驾幸冶亭饯送。 十二年,征爲太子少傅,敬弘诣都上表固辞不拜,东归,上时不豫,自力见焉。十六年,以爲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又诣都表辞,竟不拜东归。二十三年,复申前命,复辞。明年,薨于余杭之舍亭山,年八十八。顺帝升明三年,追諡文贞公。 敬弘形状短而起坐端方,桓玄谓之「弹棋发八势」。所居舍亭山,林涧环周,备登临之美,故时人谓之王东山。文帝尝问爲政得失,对曰:「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上高其言。左右尝使二老妇女,戴五条辫,着青纹絝袼,饰以朱粉。女适尚书仆射何尚之弟述之。敬弘尝往何氏看女,遇尚之不在,因寄斋中卧。俄顷尚之还,敬弘使二妇女守合,不听尚之入,云「正热不堪相见,君可且去」。尚之于是移于他室。上将爲庐陵王纳其女,辞曰:「臣女幼,既许孔淳之息。」子恢之被召爲秘书郎,敬弘爲求奉朝请,与恢之书曰:「彼秘书有限故有竞,朝请无限故无竞,吾欲使汝处不竞之地。」文帝嘉之,并见许。 敬弘见儿孙,岁中不过一再相见,见辄克日。未尝教子孙学问,各随所欲。人或问之,答曰:「丹朱不应乏教,宁越不闻被捶。」恢之位新安太守,尝请假定省。敬弘克日见之,至日辄不果。假日将尽,恢之求辞,敬弘呼前至合,复不见。恢之于合外拜辞流涕而去。 恢之弟瓒之,位吏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諡贞子。瓒之弟升之,位都官尚书。瓒之子秀之。 秀之字伯奋,幼时,祖父敬弘爱其风采。仕宋爲太子舍人。父卒,庐于墓侧,服阕,复职。吏部尚书褚彦回欲与结婚,秀之不肯,以此频爲两府外兵参军。后爲晋平太守,期年求还,或问其故,答曰:「此郡沃壤,珍阜日至,人所昧者财,财生则祸逐,智者不昧财,亦不逐祸。吾山资已足,岂可久留,以妨贤路。」乃上表请代。时人以爲王晋平恐富求归。 仕齐爲豫章王嶷骠骑长史。嶷于荆州立学,以秀之领儒林祭酒。武帝即位,累迁侍中祭酒,转都官尚书。 秀之祖父敬弘性贞正,徐羡之、傅亮当朝,不与来往。及致仕隐吴兴,与秀之父瓒之书,深勖以静退。瓒之爲五兵尚书,未尝诣一朝贵。江湛谓何偃曰:「王瓒之今便是朝隐。」及柳元景、顔师伯贵要,瓒之竟不侯之。至秀之爲尚书,又不与王俭款接。三世不事权贵,时人称之。转侍中,领射声校尉。 出爲随王镇西长史、南郡内史。后爲辅国将军、吴兴太守。秀之先爲诸王长史、行事,便叹曰:「仲祖之识,见于已多。」便无复仕进,止营理舍亭山宅,有终焉之志。及除吴兴郡,隐业所在,心愿爲之。到郡修旧山,移置辎重。隆昌元年卒,遗令「朱服不得入棺,祭则酒脯而已。世人以仆妾直灵助哭,当由丧主不能淳至,欲以多声相乱。魂而有灵,吾当笑之」。諡曰简子。 延之字希季,升之子也。少静默,不交人事。仕宋爲司徒左长史。清贫,居宇穿漏,褚彦回以啓宋明帝,即敕材官爲起三间斋屋。历吏部尚书,尚书左仆射。 宋德既衰,齐高帝辅政,朝野之情,人怀彼此。延之与尚书令王僧虔中立无所去就。时人语曰:「二王居平,不送不迎。」高帝以此善之。升明三年,出爲江州刺史,加都督。齐建元元年,进号镇南将军。 延之与金紫光禄大夫阮韬俱宋领军将军刘湛外甥,并有早誉,湛甚爱之,曰:「韬后当爲第一,延之爲次也。」延之甚不平。每致饷下都,韬与朝士同例,高帝闻之,与延之书曰:「韬云卿未尝有别意,当由刘家月旦故邪。」韬字长明,陈留人,晋金紫光禄大夫裕玄孙也。爲南兖州别驾,刺史江夏王义恭逆求资费钱,韬曰:「此朝廷物。」执不与。宋孝武选侍中四人,并以风貌,王彧、谢庄爲一双,韬与何偃爲一双。常充兼假,至始兴王师,卒。 延之居身简素,清静寡欲,凡所经历,务存不扰。在江州,禄俸外一无所纳。独处斋内,未尝出户,吏人罕得见焉,虽子弟亦不妄前。时时见亲旧,未尝及世事,从容谈咏而已。后爲尚书左仆射,寻领竟陵王师,卒諡简子。 子纶之,字元章。爲安成王记室参军,偃仰召会,退居僚末。司徒袁粲闻而叹曰:「格外之官,便今日爲重。」贵游居此位者,遂以不掌文记爲高,自纶之始也。齐永明中,历位侍中,出爲豫章太守。下车祭徐孺子、许子将墓,图画陈蕃、华歆、谢鲲像于郡朝堂。爲政宽简,称良二千石。武帝幸琅邪城,纶之与光禄大夫全景文等二十一人坐不参承,爲有司奏免官。后位侍中、都官尚书,卒。自敬弘至纶之,并方严,皆克日乃见子孙,盖家风也。 纶之子昕,有业行,居父忧过礼。谢伷欲遣参之,孔珪曰:「何假参,此岂有全理。」以忧卒。 峻字茂远,秀之子也。少美风姿,善容止。仕齐爲桂阳内史。梁天监初,爲中书侍郎。武帝甚悦其风采,与陈郡谢览同见赏擢。累迁侍中,吏部尚书。处选甚得名誉。 峻性详雅,无趋竞心,尝与谢览约,官至侍中,不复谋进仕。览自吏部尚书出爲吴兴郡,平心不畏强御,亦由处俗情薄故也。峻爲侍中已后,虽不退身,亦淡然自守,无所营务。迁金紫光禄大夫,未拜,卒,諡惠子。 子琮爲国子生,尚始兴王女繁昌主。琮不慧,爲学生所嗤,遂离婚。峻谢王,王曰:「此自上意,仆极不愿如此。」峻曰:「下官曾祖是谢仁祖外孙,亦不藉殿下姻媾爲门户耳。」 王镇之字伯重,晋司州刺史胡之之从孙、而裕之从祖弟也。祖耆之,位中书郎,父随之,上虞令。镇之爲剡、上虞令,并有能名。桓玄辅晋,以爲大将军录事参军。时三吴饥荒,遣镇之衔命赈恤,而会稽内史王愉不奉符旨,镇之依事纠奏。愉子绥,玄之外甥,当时贵盛,镇之爲所排抑。以母老求补安成太守,以母忧去职。在官清洁,妻子无以自反,乃弃家致丧还上虞旧墓。葬毕,爲子标之求安复令,随子之官。服阕,爲征西道规司马、南平太守。后爲御史中丞,执正不挠,百僚惮之。 出爲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都督。宋武帝谓人曰:「镇之少着清绩,必将继美吴隐,岭南弊俗,非此不康也。」在镇不受俸禄,萧然无营,去官之日,不异初至。武帝初建相国府,爲谘议参军,领录事。善于吏职,严而不残。迁宋台祠部尚书。武帝践阼,卒于宣训卫尉。弟弘之。 弘之字方平,少孤贫,爲外祖征士何准所抚育,从叔献之及太原王恭并贵重之。仕晋爲司徒主簿。家贫,性好山水,求爲乌伤令。桓玄辅晋,桓谦以爲卫军参军。时殷仲文还姑孰,祖送倾朝,谦要弘之同行,答曰:「凡祖离送别,必在有情,下官与殷风马不接,无缘扈从。」谦贵其言。母随兄镇之之安成郡,弘之解职同行。义熙中,何无忌及宋武帝辟召,一无所就。 家在会稽上虞,从兄敬弘爲吏部尚书,奏弘之爲太子庶子,不就。文帝即位,敬弘爲尚书左仆射,陈弘之高行,征爲通直散骑常侍,又不就。敬弘尝解貂裘与之,即着以采药。性好钓,上虞江有一处名三石头,弘之常垂纶于此。经过者不识之,或问渔师得鱼卖不?弘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卖。」日夕,载鱼入上虞郭,经亲故门,各以一两头置门内而去。始宁沃川有佳山水,弘之又依岩筑室。谢灵运、顔延之并相钦重。灵运与庐陵王义真笺曰:「会境既丰山水,是以江左嘉遁,并多居之。至若王弘之拂衣归耕,踰历三纪,孔淳之隐约穷岫,自始迄今。阮万龄辞事就闲,纂戎先业,既远同羲、唐,亦激贪厉竞。若遣一有以相存,真可谓千载盛美也。」 弘之元嘉四年卒,顔延之欲爲作诔,书与其子昙生曰:「君家高世之善,有识归重,豫染豪翰,所应载述,况仆托慕末风,窃以叙德爲事,但恨短笔不足书美。」诔竟不就。 昙生好文义,以谦和见称,历吏部尚书,太常卿。孝武末,爲吴兴太守。明帝初兴,与四方同逆,战败归降,被宥,终于中散大夫。 阮万龄,陈留尉氏人。祖思旷,左光禄大夫。父甯,黄门侍郎。万龄少知名,爲孟昶建威长史。时袁豹、江夷相系爲昶司马,时人谓昶府有三素望。万龄家在会稽剡县,颇有素情,位左户尚书,太常。出爲湘州刺史,无政绩。后爲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卒。 昙生弟普曜,位秘书监。普曜子晏。 晏字休默,一字士彦。仕宋,初爲建安国左常侍,稍至车骑,晋熙王燮安西板晏主簿,时齐武帝爲长史,与晏相遇。府转镇西,板晏爲记室。沈攸之事难,随武帝镇盆城。齐高帝时威权虽重,而衆情犹有疑惑,晏便专心奉事,军旅书翰皆见委。性甚便僻,渐见亲待,常参议机密。 建元初,爲太子中庶子。武帝在东宫,专断朝事,多不闻啓,晏虑及罪,称疾自疏。武帝即位,爲长兼侍中,意任如旧。迁侍中祭酒。遭母丧,起爲司徒左长史。晏父普曜藉晏势,多历通官。普曜卒,晏居丧有礼。 永明六年,爲丹阳尹。晏位任亲重,自豫章王嶷、尚书令王俭皆降意接之,而晏每以疏漏被责,连称疾。久之,转爲江州刺史,泣不愿出,留爲吏部尚书、太子右率,终以旧恩见宠。 时尚书令王俭虽贵而疏,晏既领选,权行台阁,与俭颇不平。俭卒,礼官欲依王导諡爲「文献」,晏啓上曰:「导乃得此諡,但宋来不加素族。」谓亲人曰:「平头宪事已行矣。」十一年,爲右仆射,领太孙右卫率。 武帝崩,遗旨以尚书事付晏及徐孝嗣。郁林即位,转左仆射。及明帝谋废立,晏便回应推奉,转尚书令,封曲江县侯,给鼓吹一部,甲仗五十人入殿。时明帝形势已布,而莫敢先言,萧谌兄弟握兵权,迟疑未决,晏频三夜微步诣谌议,时人以此窥之。明帝与晏东府语及时事,晏抵掌曰:「公常言晏怯,今定如何?」建武元年,进号骠骑大将军,给班剑二十人,又加兵百人,领太子少傅,进爵爲公。以魏军动,给兵千人。 晏笃于亲旧,爲时所称,至是自谓佐命惟新,言论常非武帝故事,衆始怪之。明帝虽以事际须晏,而心相疑斥,料简武帝中诏,得与晏手诏三百馀纸,皆是论国家事。永明中,武帝欲以明帝代晏领选,晏啓曰:「鸾清干有馀,然不谙百氏,恐不可居此职。」乃止。及见此诏,愈猜薄之。帝初即位,始安王遥光便劝诛晏,帝曰:「晏于我有勋,且未有罪。」遥光曰:「晏尚不能爲武帝,安能爲陛下?」帝默然变色。时帝常遣心腹左右陈世范等出涂巷采听异言,由是以晏爲事。晏性浮动,志欲无厌,自谓旦夕开府。又望录尚书,每谓人曰:「徐公应爲令。」又和徐诗云:「槐序候方调。」其名位在徐前,徐若三槐,则晏不言自显,人或讥之。 晏人望未重,又与上素疏,中兴初,虽以事计委任,而内相疑阻,晏无防意。既居朝端,事多专决,内外要职,并用周旋门义,每与上争用人。数呼相工自视,云当大贵。与客语,好屏人。上闻,疑晏欲反,遂有诛晏意。有鲜于文粲与晏子德元往来,密探朝旨,告晏有异志。又左右单景隽、陈世范等采巫觋言啓上,云晏怀异图。是时南郊应亲奉,景隽等言晏因此与武帝故主帅于道中窃发。会兽犯郊坛,帝愈惧,未郊前一日,上乃停行,先报晏及徐孝嗣,孝嗣奉旨,而晏陈郊祀事大,必宜自力。景隽言益见信,元会毕,乃召晏于华林省诛之。下诏显其罪,称以河东王铉识用微弱,欲令守以虚器,并令收付廷尉。 晏之爲员外郎也,父普曜斋前柏树忽变成梧桐,论者以爲梧桐虽有栖凤之美,而失后凋之节。及晏败,果如之。又未败前,见屋桷子悉是大蛇,就视之犹木也。晏恶之,乃以纸裹桷子,犹纸内摇动,蔌蔌有声。又于北山庙答赛夜还,晏醉,部伍人亦饮酒,羽仪错乱,前后十馀里中,不复禁制。识者云此不复久也。未几而败。 晏子德元,有意尚,位车骑长史。德元初名湛,武帝曰:「刘湛、江湛,并不善终,此非佳名也。」晏乃改之,至是及诛。 晏弟诩,位少府卿。敕未登黄门郎,不得畜女伎,诩与射声校尉阴玄智坐畜伎免官,禁锢十年。敕特原诩。诩亦笃旧。后拜广州刺史。晏诛,上遣杀之。 思远、晏从父弟也。父罗云,平西长史。思远八岁父卒,祖弘之及外祖新安太守羊敬元并栖退高尚,故思远少无仕心。宋建平王景素辟南徐州主簿,深见礼遇。景素被诛,左右离散,思远亲视殡葬,手种松柏,与庐江何昌宇、沛郡刘璡上表理之,事感朝廷。景素女废爲庶人,思远分衣食以相资赡。年长,爲备笄总,访求素对,倾家送遣。 齐建元初,历竟陵王司徒录事参军、太子中舍人。文惠太子与竟陵王子良素好士,并蒙赏接。思远求出爲远郡,除建安内史。长兄思玄卒,思远友于甚至,表乞自解,不许。及祥日又固陈,武帝乃许之。仍除中书郎、大司马谘议。诏举士,竟陵王子良荐思远及吴郡顾暠之、陈郡殷叡。时邵陵王子贞爲吴郡,除思远爲吴郡丞,以本官行郡事,论者以爲得人。后拜御史中丞。临海太守沈昭略赃私,思远依事劾奏,明帝及思远从兄晏、昭略叔父文季并请止之,思远不从,案事如故。 建武中,迁吏部郎。思远以晏爲尚书令,不欲并居内台权要之职,上表固让,乃改授司徒左长史。初明帝废立之际,思远谓晏曰:「兄荷武帝厚恩,今一旦赞人如此事,彼或可以权计相须,未知兄将何以自立。及此引决,犹可保全门户,不失后名。」晏曰:「方噉粥,未暇此事。」及拜骠骑,会子弟,谓思远兄思征曰:「隆昌之末,阿戎劝吾自裁,若用其语,岂有今日。」思远遽应曰:「如阿戎所见,犹未晚也。」晏既不能谦退,位处朝端,事多专断,内外要职,并用门生,帝外迹甚美,内相疑异。思远谓曰:「时事稍异,兄觉不?凡人多拙于自谋,而巧于谋人。」晏默然不答。思远退后,晏方叹曰:「天下人遂劝人自杀。」旬日,晏及祸。明帝后知思远有此言,谓江祏曰:「王晏早用思远语,当不至此。」 思远立身简洁,诸客有诣己者,觇知衣服垢秽,方便不前,形仪新楚,乃与促膝。虽然,及去之后,犹令二人交帚拂其坐处。明帝从祖弟季敞性甚豪纵,使诣思远,令见礼度。都水使者李珪之常曰:「见王思远终日匡坐,不妄言笑,簪帽衣领,无不整洁,便忆丘明士。见明士蓬头散带,终日酣醉,吐论从横,唐突卿宰,便复忆见思远。」言其两反也。 上既诛晏,思远迁爲侍中,掌优策及起居注。卒,年四十九,赠太常,諡曰贞子。 思远与顾暠之善,暠之卒后,家贫,思远迎其妻子,经恤甚至。暠之字士明,少孤好学,有义信,位太子中舍人,兼尚书左丞。 王韶之字休泰,胡之从孙而敬弘从祖弟也。祖羡之,镇军掾。父伟之,少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手自书写。太元、隆安时事,大小悉撰录。位本国郎中令。 韶之家贫好学,尝三日绝粮而执卷不辍,家人诮之曰:「困穷如此,何不耕?」答曰:「我常自耕耳。」父伟之爲乌程令,韶之因居县境。好史籍,博涉多闻。初爲卫将军谢琰行参军,得父旧书,因私撰晋安帝阳秋。及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着作佐郎,使续后事,讫义熙九年。善敍事,辞论可观。迁尚书祠部郎。 晋帝自孝武以来常居内殿,武官主书于中通呈,以省官一人管诏诰,住西省,因谓之西省郎。傅亮、羊徽相代在职。义熙十一年,宋武帝以韶之博学有文辞,补通直郎,领西省事,转中书侍郎。晋安帝之崩,武帝使韶之与帝左右密加酖毒。恭帝即位,迁黄门侍郎,领着作,西省如故。凡诸诏黄皆其辞也。武帝受命,加骁骑将军,黄门如故。西省职解,复掌宋书。坐玺封谬误,免黄门,事在谢晦传。 韶之爲晋史,序王珣货殖,王廞作乱。珣子弘、廞子华并贵显,韶之惧爲所陷,深附结徐羡之、傅亮等。少帝即位,迁侍中。出爲吴郡太守。羡之被诛,王弘入相,领扬州刺史。弘虽与韶之不绝,诸弟未相识者皆不复往来。韶之在郡,常虑爲弘所绳,夙夜勤励,政绩甚美,弘亦抑其私憾,文帝两嘉之。韶之称爲良守。征爲祠部尚书,加给事中。坐去郡长取送故,免官。后爲吴兴太守,卒。撰孝传三卷,文集行于世。宋庙歌辞,韶之所制也。 子晔,位临贺太守。 王悦之字少明,晋右军将军羲之曾孙也。祖献之,中书令。父靖之,司徒左长史,爲刘穆之所厚,就穆之求侍中,如此非一。穆之曰:「卿若不求,久自得之。」遂不果。 悦之少厉清操,亮直有风检。爲吏部郎,邻省有会同者,遗悦之饼一瓯。辞不受,曰:「此费诚小,然少来不愿当之。」宋明帝泰始中爲黄门郎、御史中丞。上以其廉介,赐良田五顷,以爲侍中,在门下尽其心力。掌检校御府太官太医诸署。时承奢忲之后,奸窃者衆,悦之按覆无所避,得奸巧甚多,于是衆署共咒诅。悦之病甚,恒见两乌衣人捶之。及卒,上乃收典掌者十许人,桎梏之送淮阴,密令度瓜步江,投之中流。 王准之字元鲁,晋尚书仆射彬玄孙也。曾祖彪之,位尚书令,祖临之、父讷之并御史中丞。彪之博闻多识,练悉朝仪,自是家世相传,并谙江左旧事,缄之青箱,世谓之王氏青箱学。 准之兼明礼传,赡于文辞。桓玄篡位,以爲尚书祠部郎。宋武帝起兵,爲太尉主簿。出爲山阴令,有能名,预讨卢循功,封都亭侯。宋台建,除御史中丞,爲百僚所惮。自彪之至准之四世居此职。准之尝作五言诗,范泰嘲之:「卿唯解弹事耳。」准之正色答:「犹差卿世载雄狐。」坐世子左卫率谢灵运杀人不举,免官。 武帝受命,拜黄门侍郎。永初中奏曰:「郑玄注礼:三年之丧,二十七月而吉。古今学者多谓得礼之宜。晋初用王肃议,祥禫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遂以爲制。江左以来,唯晋朝施用,搢绅之士多遵玄义。夫先王制礼,以大顺群心,'丧也宁戚',着自前经。今大宋开泰,品物遂理,愚谓宜同即物情,以玄义爲制。朝野一礼,则家无殊俗。」从之。元嘉中,历位侍中,都官尚书,改领吏部,出爲丹阳尹。 准之究识旧仪,问无不对。时大将军彭城王义康录尚书事,每叹曰:「何须高论玄虚,正得如王准之两三人,天下便足。」然寡风素,情悁急,不爲时流所重。撰仪注,咸见遵用。卒,赠太常。 子舆之,征虏主簿。舆之子进之,仕齐位给事黄门侍郎,扶风太守。梁武帝之举兵也,所在回应,邻郡多请进之同遣修谒。进之曰:「非吾志也。」竟不行。武帝嘉之。梁台建,历尚书左丞,广平、天门二郡太守,左卫将军,封建甯公。 进之子清,位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镇东府长史,新野、东阳二郡太守,安南将军,封中庐公。承圣末,陈武帝杀太尉王僧辩,遣文帝攻僧辩婿杜龛,龛告难于清,引兵援龛,大败陈文帝于吴兴,追奔至晋陵。时广州刺史欧阳頠亦同清援龛,中更改异,杀清而归陈武帝。子猛。 猛字世雄,本名勇。五岁而父清遇害,陈文帝军度浙江,访之,将加夷灭。母韦氏携之遁于会稽,遂免。及长勤学不倦,博涉经史,兼习孙、吴兵法。以父遇酷,终文帝之世不听音乐,蔬食布衣,以丧礼自处。宣帝立,乃始求位。太建初,释褐鄱阳王府中兵参军,再迁永阳王府录事参军。 猛慷慨常慕功名,先是上疏陈安边拓境之策,甚见嘉纳,至是诏随大都督吴明彻略地,以军功封应阳县子。累迁太子右卫率,徙晋陵太守。威惠兼举,奸盗屏迹,富商野次,云「以付王府君」。郡人歌之,以比汉之赵广汉。至德初,征爲左骁骑将军,加散骑常侍,深见信重。 时孔范、施文庆等并相与比周,害其梗直,议将出之而未有便。会广州刺史马靖不受征,乃除猛都督东衡州刺史,领始兴内史,与广州刺史陈方庆共取靖。猛至,即禽靖送建邺,进爵爲公,加光胜将军、平越中郎将、大都督,发广、桂等二十州兵讨岭外荒梗,所至皆平。 祯明二年,诏授镇南大将军、都督二十四州诸军事,寻命徙镇广州。未之镇,而隋师济江,猛总督所部赴援。时广州刺史临汝侯方庆、西衡州刺史衡阳王伯信并隶猛督府,各观望不至。猛使高州刺史戴智烈、清远太守曾孝远各以轻兵就斩之而发其兵。及闻台城不守,乃举哀素服,藉稿不食,叹曰:「申包胥独何人哉。」因勒兵缘江拒守,以固诚节。及审后主不死,乃遣其部将辛昉驰驿赴京师归款。隋文帝大悦,谓昉曰:「猛怀其旧主,送故情深,即是我之诚臣。保守一方,不劳兵甲,又是我之功臣。」即日拜昉开府仪同三司,仍诏猛与行军总管韦洸便留岭表经略。 猛母妻子先留建邺,因随后主入京,诏赐宅及什物甚厚,别赉物一千段,及遣玺书劳猛。仍讨平山越,驰驿奏闻。时文帝幸河东,会猛使至,大悦。杨素贺,因曰:「昔汉武此地闻喜,用改县名,王猛今者告捷,远符前事。」于是又降玺书褒赏,以其长子缮爲开府仪同三司。猛寻卒于广州,文帝闻而痛之,遣使吊祭,赠上开府仪同三司,封归仁县公。命其子缮袭,仍授普州刺史。仁寿元年,缮弟续表陈猛志,求葬关中,诏许之。仍赠使持节、大将军、宋州刺史、三州诸军事,諡曰成。讷之弟瑰之字道茂,位司空谘议参军。瑰之子逡之。 逡之字宣约,少礼学博闻。仕宋位吴令。升明末,尚书右仆射王俭重儒术,逡之以着作郎兼尚书左丞,参定齐国仪礼。初,俭撰古今丧服集记,逡之难俭十一条,更撰世行五卷。 国学久废,齐建元二年,逡之先上表立学。转国子博士,又兼着作。撰永明起居注。后位南康相,光禄大夫,加给事中。逡之率素,衣裳不澣,几案尘黑,年老手不释卷。建武二年卒。 从弟珪之,位长水校尉,撰齐职仪。永明九年,其子中军参军颢啓上其书,凡五十卷,诏付秘阁。 素字休业,彬五世孙而逡之族子也。高祖翘之,晋光禄大夫。曾祖望之、祖泰之,并不仕。父元弘,位平固令。素少有志行,家贫母老,隐居不仕。宋孝建、大明、泰始中,屡征不就,声誉甚高。山中有蚿声清长,听之使人不厌,而其形甚丑,素乃爲蚿赋以自况。卒年五十四。 论曰:昔晋初度江,王导卜其家世,郭璞云:「淮流竭,王氏灭。」观夫晋氏以来,诸王冠冕不替,盖亦人伦所得,岂唯世禄之所专乎。及于陈亡之年,淮流实竭,曩时人物扫地尽矣。斯乃兴亡之兆已有前定。天之所废,岂智识之所谋乎。 卷二十五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五 王懿到彦之垣护之张兴世 仲德少沈审有意略,事母甚谨,学通阴阳,精解声律。苻氏之败,仲德年十七。及兄叡同起义兵,与慕容垂战败,仲德被重创走,与家属相失。路经大泽,困未能去,卧林中。有一小儿青衣,年可七八岁,骑牛行,见仲德惊曰:「汉已食未?「仲德言饥,小儿去,须臾复来,得饭与之。食毕欲行,而暴雨莫知津径,有一白狼至前,仰天而号,号讫衔仲德衣,因度水,仲德随后得济,与叡相及。度河至滑台,复爲翟辽所留,使爲将帅。积年仲德欲南归,乃弃辽奔泰山。辽追骑急,夜行忽见前有猛炬导之,乘火行百许里以免。晋太元末,徙居彭城。兄弟名犯晋宣、元二帝讳,故皆以字行。叡字元德。 北土重同姓,并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若有一人不至者,以爲不义,不爲乡邑所容。仲德闻王愉在江南贵盛,是太原人,乃远来归愉。愉接遇甚薄,因至姑孰投桓玄。值玄篡,见辅国将军张畅,言及世事。仲德曰:「自古革命诚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济大事。」元德果劲有计略,宋武帝甚知之,告以义举,使于都下袭玄。仲德闻其谋,谓元德曰:「天下事不可不密,且兵亦不贵迟巧。玄情无远虑,好冒夜出入,今取之正须一夫力耳。」事泄,元德爲玄诛,仲德窜走。会义军克建邺,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武帝,帝于马上抱方回,与仲德相对号恸。追赠元德给事中,封安复县侯,以仲德爲镇军中兵参军。 武帝伐广固,仲德爲前驱,战辄破之,大小二十余战。卢循寇逼,衆议并欲迁都,仲德正色曰:「今天子当阳南面,明公命世作辅,新建大功,威震六合。祅寇豕突,恃我远征,既闻凯入,将自奔散。今日投草莽则同匹夫,匹夫号令,何以威物?此谋若立,请从此辞。」帝悦。及武帝与循战于左里,仲德功冠诸将,封新淦县侯。义熙十二年北伐,进仲德征虏将军,加冀州刺史,督前锋诸军事。冠军将军檀道济、龙骧将军王镇恶向洛阳,甯朔将军刘遵考、建武将军沈林子出石门,宁朔将军朱超石、胡藩向半城,咸受统于仲德。仲德率龙骧将军朱牧、甯远将军竺灵秀、严纲等开钜野入河,乃总衆军进据潼关。长安平,以仲德爲太尉谘议参军。 武帝欲迁都洛阳,衆议咸以爲宜。仲德曰:「非常之事人所骇,今暴师经载,士有归心,故当以建邺爲王基。迁都宜候文轨大同。」帝深纳之。使卫送姚泓先还彭城。武帝受命,累迁徐州刺史,加都督。 元嘉中,到彦之北侵,仲德同行。魏弃河南,司、兖三州平定,三军咸喜,而仲德有忧色,曰:「诸贤不谙北土情僞,必堕其计。」诸军进屯灵昌,魏军于委粟津度河,虎牢、洛阳并不守。彦之闻二城并没,欲焚舟步走。仲德曰:「洛阳既败,虎牢无以自立,理数必然也。今贼去我犹自千里,滑台尚有强兵。若便舍舟,士卒必散。且当入济至马耳谷口,更详所宜。」乃回军沿济南历城步上,焚舟弃甲,还至彭城。仲德坐免官。寻与檀道济救滑台,粮尽乃归。自是复失河南。 九年,又爲徐州刺史。仲德三临徐州,威德着于彭城。立佛寺,作白狼、童子像于塔中,以在河北所遇也。进号镇北大将军。十五年卒,諡曰桓侯。亦于庙立白狼、童子坛,每祭必祠之。子正循嗣,爲家僮所杀。 仲德兄孙文和,景和中,爲征北义阳王昶府佐。昶于彭城奔魏,部曲皆散,文和独送至界上。昶谓曰:「诸人皆去,卿有老母,何独不去?」文和乃去。升明中,爲巴陵内史。沈攸之事起,文和斩其使,驰白齐武帝。及齐永明年中,历青、冀、兖、益四州刺史。 到彦之字道豫,彭城武原人,楚大夫屈到后也。宋武帝讨孙恩,以乡里乐从,每有战功。 义旗将起,彦之家在广陵,临川武烈王道规克桓弘,彦之时近行,闻事捷驰归,而道规已南度江,仓卒晚方获济。及至京口,武帝已向建邺,孟昶居守,留之。及见武帝被责,不自陈,昶又不申理,故不加官。 义熙元年,补镇军行参军。六年,卢循逼都,彦之与檀道济掩循辎重,与循党荀林战败,免官。后以军功封佷山县子,爲太尉中兵参军。骠骑将军道怜镇江陵,以彦之爲骠骑谘议参军,寻迁司马、南郡太守。又从文帝西镇,除使持节、南蛮校尉。武帝受命,进爵爲侯。 彦之佐守荆楚,垂二十载,威信爲士庶所怀。及文帝入奉大统,以徐羡之等新有篡虐,惧,欲使彦之领兵前驱。彦之曰:「了彼不贰,便应朝服顺流;若使有虞,此师既不足恃,更开嫌隙之端,非所以副远迩之望也。」会雍州刺史褚叔度卒,乃遣彦之权镇襄阳。羡之等欲即以彦之爲雍州,上不许,征爲中领军,委以戎政。彦之自襄阳下,谢晦已至镇,虑彦之不过己,彦之至杨口,步往江陵,深布诚款,晦亦厚自结纳。彦之留马及利剑名刀以与晦,晦由此大安。 元嘉三年讨晦,进彦之镇军,于彭城洲战不利,咸欲退还夏口,彦之不回。会檀道济至,晦乃败走。江陵平,因监荆州州府事,改封建昌县公。其秋,迁南豫州刺史、监六州诸军事,镇历阳。 上于彦之恩厚,将加开府,欲先令立功。七年,遣彦之制督王仲德、竺灵秀、尹冲、段宏、赵伯符、竺灵真、庾俊之、朱修之等北侵,自淮入泗。泗水渗,日裁行十里。自四月至七月,始至东平须昌县。魏滑台、虎牢、洛阳守兵并走。彦之留朱修之守滑台,尹冲守虎牢,杜骥守金墉。十月,魏军向金墉城,次至虎牢,杜骥奔走,尹冲衆溃而死。魏军仍进滑台。时河冰将合,粮食又罄,彦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动,将士疾疫,乃回军,焚舟步至彭城。初遣彦之,资实甚盛,及还,凡百荡尽,府藏爲空。文帝遣檀道济北救滑台,收彦之下狱,免官。兖州刺史竺灵秀弃军伏诛。明年夏,起爲护军。九年,复封邑,固辞。明年卒,乃复先户邑,諡曰忠公。孝建三年,诏彦之与王华、王昙首配食文帝庙庭。 长子元度位益州刺史。少子仲度嗣,位骠骑从事中郎。兄弟并有才用,皆早卒。仲度子撝。 撝字茂谦。袭爵建昌公。宋明帝立,欲收物情,以撝功臣之后,自长兼左户郎中擢爲太子洗马。 撝资藉豪富,厚自奉养,供一身一月十万。宅宇山池,伎妾姿艺,皆穷上品。才调流赡,善纳交游。爱伎陈玉珠,明帝遣求不与,逼夺之,撝颇怨,帝令有司诬奏,将杀之。撝入狱,数宿须鬓皆白,免死,系尚方。夺封与弟贲,撝由是更以贬素自立。明帝崩,弟贲让封还撝,朝议许之。 弟遁,元徽中爲南海太守,在广州。升明元年,沈攸之反,刺史陈显达起兵应朝廷,遁犹豫见杀。遁家人在都,从野夜归,见两三人持垩刷其家门,须臾而灭,明日而遁死问至。撝惧,诣齐高帝谢,即板撝武帝中军谘议参军。建元初,国除。 武帝即位,累迁司徒左长史。宋时,武帝与撝同从宋明帝射雉郊野,渴倦,撝得早青瓜,与上对剖食之。上又数游撝家,怀其旧德,至是一岁三迁。永明元年,爲御史中丞。车驾幸丹阳郡,宴饮,撝恃旧,酒后狎侮同列,谓庾杲之曰:「蠢尔蛮荆,其俗鄙。」复谓虞悰曰:「断发文身,其风陋。」王晏既贵,雅步从容,又问曰:「王散骑复何故尔。」晏先爲国常侍,转员外散骑郎,此二职清华所不爲,故以此嘲之。王敬则执榠查,以刀子削之,又曰:「此非元徽头,何事自契之。」爲左丞庾杲之所纠,以赎论。再迁左卫将军。随王子隆带彭城郡,撝问讯不修部下敬,爲有司举,免官。后爲五兵尚书,庐陵王中军长史,卒。子沆嗣。 沆字茂瀣,幼聪敏,五岁时,父撝于屏风抄古诗,沆请教读一遍,便能讽诵。及长,善属文,工篆隶,美风神,容止可悦。 梁天监初,爲征虏主簿。东宫建,以爲太子洗马。时文德殿置学士省,召高才硕学待诏,沆通籍焉。武帝宴华光殿,命群臣赋诗,独诏沆爲二百字,三刻便成。沆于坐立奏,其文甚美。俄以洗马管东宫书记及散骑省优策文。 三年,诏尚书郎在职清能者爲侍郎,以沆爲殿中曹侍郎。此曹以文才选,沆从父兄溉、洽并有才名,时相代爲之,见荣当世。迁太子中舍人。 沆爲人谦敬,口不论人短。任昉、范云皆与善。后卒于北中郎谘议参军。所着诗赋百馀篇。 溉字茂灌,撝弟子也。父坦,齐中书郎。溉少孤贫,与兄沼弟洽俱知名,起家王国左常侍。乐安任昉大相赏好,恒提携溉、洽二人,广爲声价。所生母魏本寒家,悉越中之资,爲二儿推奉昉。 梁天监初,昉出守义兴,要溉、洽之郡,爲山泽之游。昉还爲御史中丞,后进皆宗之。时有彭城刘孝绰、刘苞、刘孺,吴郡陆倕、张率,陈郡殷芸,沛国刘显及溉、洽,车轨日至,号曰兰台聚。陆倕赠昉诗云:「和风杂美气,下有真人游,壮矣荀文若,贤哉陈太丘。今则兰台聚,方古信爲俦。任君本达识,张子复清修,既有绝尘到,复见黄中刘。」时谓昉爲任君,比汉之三君,到则溉兄弟也。除尚书殿中郎。后爲建安太守,昉以诗赠之,求二衫段云:「铁钱两当一,百代易名实,爲惠当及时,无待凉秋日。」溉答云:「馀衣本百结,闽中徒八蚕,假令金如粟,讵使廉夫贪。」还爲太子中舍人。 溉长八尺,眉目如点,白皙美须髯,举动风华,善于应答。上用爲通事舍人,中书郎,兼吏部,太子中庶子。湘东王绎爲会稽太守,以溉爲轻车长史,行府郡事。武帝敕绎曰:「到溉非直爲汝行事,足爲汝师。」溉尝梦武帝遍见诸子,至湘东而脱帽与之,于是密敬事焉。遭母忧,居丧尽礼。所处庐开方四尺,毁瘠过人。服阕,犹蔬食布衣者累载。 历御史中丞,都官、左户二尚书,掌吏部尚书。时何敬容以令参选,事有不允,溉辄相执。敬容谓人曰:「到溉尚有馀臭,遂学作贵人。」敬容日方贵宠,人皆下之,溉忤之如初。溉祖彦之初以担粪自给,故世以爲讥云。后省门鸱尾被震,溉左迁光禄大夫。所莅以清白自修,性又率俭,不好声色,虚室单床,傍无姬侍。冠履十年一易,朝服或至穿补,传呼清路,示有朝章而已。 后爲散骑常侍、侍中、国子祭酒。表求列武帝所撰正言于学,请置正言助教二人,学生二十人。尚书左丞贺琛又请加置博士一人。 溉特被武帝赏接,每与对棋,从夕达旦。或复失寝,加以低睡,帝诗嘲之曰:「状若丧家狗,又似悬风槌。」当时以爲笑乐。溉第居近淮水,斋前山池有奇礓石,长一丈六尺,帝戏与赌之,并礼记一部,溉并输焉。未进,帝谓朱异曰:「卿谓到溉所输可以送未?」敛板对曰:「臣既事君,安敢失礼。」帝大笑,其见亲爱如此。石即迎置华林园宴殿前。移石之日,都下倾城纵观,所谓到公石也。溉弈棋入第六品,常与朱异、韦黯于御坐校棋比势,复局不差一道。后因疾失明,诏以金紫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就第养疾。溉少有美名,遂不爲仆射,人爲之恨,溉澹如也。 家门雍睦,兄弟特相友爱,初与弟洽恒共居一斋,洽卒后,便舍爲寺。蒋山有延贤寺,溉家世所立。溉得禄俸,皆充二寺。因断腥膻,终身蔬食。别营小室,朝夕从僧徒礼诵。武帝每月三致净馔,恩礼甚笃。性不好交游,唯与朱异、刘之遴、张绾同志友密。及卧疾,门可罗雀,唯三人每岁时恒鸣驺枉道以相存问,置酒极欢而去。 乙太清二年卒,临终托张、刘勒子孙薄葬之礼。曰:「气绝便敛,敛以法服,先有冢竁,敛竟便葬,不须择日。凶事必存约俭,孙侄不得违言。」便屏家人请僧读经赞呗,及卒,顔色如恒,手屈二指,即佛道所云得果也。时朝廷多事,遂无赠諡。有集二十卷行于时。子镜。 镜字圆照,初在孕,其母梦怀镜,及生,因以名焉。镜五岁便口授爲诗,婉有辞况。位太子舍人,作七悟文甚美,先溉卒。 镜子荩,早聪慧,位尚书殿中郎,尝从武帝幸京口,登北顾楼赋诗。荩受诏便就,上以示溉曰:「荩定是才子,翻恐卿从来文章假手于荩。」因赐绢二十疋。后溉每和御诗,上辄手诏戏溉曰:「得无贻厥之力乎?」又赐溉连珠曰:「砚磨墨以腾文,笔飞毫以书信,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必耄年其已及,可假之于少荩。」其见知赏如此。后除丹阳尹丞。太清乱,赴江陵卒。溉弟洽。 洽字茂沿,清警有才学。父坦以洽无外家,乃求娶于羊玄保以爲外氏。洽年十八,爲徐州迎西曹行事。谢朓文章盛于一时,见洽深相赏好,每称其兼资文武。朓后爲吏部,欲荐之,洽睹时方乱,深相拒绝,遂筑室岩阿,幽居积岁,时人号曰居士。任昉与洽兄沼、溉并善,尝访洽于田舍,叹曰:「此子日下无双。」遂申拜亲之礼。 梁武帝尝问待诏丘迟曰:「到洽何如沆溉?」迟曰:「正情过于沆,文章不减溉;加以清言,殆将难及。」即召爲太子舍人。御幸华光殿,诏洽及沆、萧琛、任昉侍宴,赋二十韵诗,以洽辞爲工,赐绢二十疋。上谓昉曰:「诸到可谓才子。」 昉曰:「臣常窃议,宋得其武,梁得其文。」迁司徒主簿,直待诏省,敕使抄甲部书爲十二卷。迁尚书殿中郎。后爲太子中舍人,与庶子陆倕对掌东宫管记。俄爲侍读,侍读省仍置学士二人,洽充其选。迁国子博士,奉敕撰太学碑。累迁尚书吏部郎,请托不行。徙左丞,准绳不避贵戚。时帝欲亲戎,军国礼容多自洽出。 寻迁御史中丞,号爲劲直。少与刘孝绰善,下车便以名教隐秽,首弹之。孝绰托与诸弟书,实欲闻之湘东王。公事左降,犹居职。旧制中丞不得入尚书下舍,洽兄溉爲左户尚书,洽引服亲不应有碍,刺省详决。左丞萧子云议许入溉省,亦以其兄弟素笃不相别也。出爲寻阳太守。卒,赠侍中,諡理子。洽美容质,善言吐,弱年听伏曼容讲,未尝傍膝,伏深叹之。文集行于世。子仲举。 仲举字德言,无他艺业,而立身耿正。仕梁爲长城令,政号廉平。陈文帝居乡里,尝诣仲举,时天阴雨,仲举独坐斋内,闻城外有萧鼓声,俄而文帝至,仲举异之,乃深自结。帝又尝因饮夜宿仲举帐中,忽有神光五采照于室内,由是祗事益恭。及侯景平,文帝爲吴兴太守,以仲举爲郡丞,与潁川庾持俱爲文帝宾客。文帝嗣位,授侍中,参掌选事。天嘉元年,守都官尚书,封宝安县侯。三年,迁尚书左仆射、丹阳尹,参掌如故。改封建昌县侯。 仲举既无学术,朝章非其所长,选举引用,皆出自袁枢。性疏简,不干时务,与朝士无所亲狎,但聚财酣饮而已。文帝积年寝疾,不亲万机,尚书中书事,皆使仲举断决。天康元年,迁侍中、尚书仆射。文帝疾甚,入侍医药。及帝崩,宣帝受遗诏爲尚书令入辅,仲举与左丞王暹、中书舍人刘师知、殷不佞,以朝望有归,乃遣不佞宣旨遣宣帝还东府,事发,师知下狱赐死,暹、不佞并付推,乃以仲举爲贞毅将军、金紫光禄大夫。 初,仲举子郁尚文帝妹信义长公主,官至中书侍郎,出爲宣城太守,文帝配以士马。是年,迁南康内史,以国哀未之任。仲举既废居私宅,与郁皆不自安。时韩子高在都,人马素盛,郁每乘小舆蒙妇人衣与子高谋。子高军主告其事,宣帝收子高、仲举及郁,并于狱赐死。郁诸男女以帝甥获免。 垣护之字彦宗,略阳桓道人也。族姓豪强,石季龙时,自略阳徙邺。祖敞仕苻氏,爲长乐国郎中令。伯父遵、父苗仕慕容超,并见委任。遵爲尚书,苗爲京兆太守。宋武帝围广固,遵、苗踰城归降,并以爲太尉行参军。元嘉中,遵爲员外散骑常侍,苗屯骑校尉,仍家下邳。 护之少倜傥,不拘小节,形状短陋而气干强果。元嘉初爲殿中将军,随到彦之北侵魏。彦之将回师,护之书谏,彦之不纳,散败而归。文帝闻而善之。累迁锺离太守,随王玄谟入河。玄谟攻滑台,护之百舸爲前锋,进据石济。及魏救将至,驰书劝玄谟急攻之,不见从。玄谟败退,不暇报护之,而魏军悉牵玄谟水军大艚,连以铁锁三重,断河以绝护之还路。河水迅急,护之中流而下,每至铁锁,以长柯斧断之,魏人不能禁。唯失一舸,余舸并全。留戍麋沟城。还爲江夏王义恭骠骑户曹参军,戍淮阴,领济北太守。 三十年,文帝崩,还屯历下。孝武入讨,率所领驰赴,帝以爲冀州刺史。及南郡王义宣反,兖州刺史徐遗宝,护之妻弟也,与护之书,劝使同逆。护之驰使以闻,率军随沈庆之等击鲁爽。义宣率大衆至梁山,与王玄谟相持,柳元景率护之及护之弟询之、柳叔仁、郑琨等出镇新亭,玄谟求救,上遣元景等进据南州。护之水军先发,大破贼将庞法起,元景乃以精兵配护之追讨,会朱修之已平江陵,至寻阳而还。迁徐州刺史,封益阳县侯。后拜青、冀二州刺史,镇历城。 大明三年,征爲右卫将军还,于道闻竟陵王诞据广陵反,护之即率部曲受车骑大将军沈庆之节度。事平,转临淮太守,徙豫州刺史。护之所莅,多聚敛贿货,七年,坐下狱免官。明年,起爲太中大夫,未拜,以愤卒。諡壮侯。 崇祖字敬远,一字僧宝,护之弟子也。父询之,骁敢有气力。元凶弑逆,副辅国将军张柬。时张超之手行大逆,亦领军隶柬,询之规杀之,虑柬不同,柬宿有此志,又未测询之同否,互相观察。会超之来论事,柬色动,询之觉之,即共定谋,遣召超之。超之疑之不至,改宿他所,询之不知,径往斫之,杀其仆于床,因与柬南奔。时孝武已即位,以爲积射将军。梁山之役,力战中流矢卒,赠冀州刺史。 崇祖年十四,有干略,伯父护之谓门宗曰:「此儿必大吾门。」后随徐州刺史薛安都入魏。寻又率门宗据朐山归宋,求淮北立功,明帝以爲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封下邳子。 及齐高帝镇淮阴,崇祖时戍朐山,既受都督,祗奉甚至,帝以其武勇,善待之,崇祖谓其妹夫皇甫肃曰:「此真吾君也「,遂密布诚节。高帝威名已着,宋明帝尤所忌疾,征爲黄门郎,规害高帝,崇祖建策以免,由是甚见亲,参豫密谋。元徽末,高帝惧祸,令崇祖入魏。崇祖即以家口托皇甫肃,勒数百人将入魏界,更听后旨,会苍梧废,召崇祖还都。及齐高帝新践阼,恐魏致讨,以送刘昶爲辞。以爲军冲必在寿春,非崇祖莫可爲捍,徙爲豫州刺史、监豫、司二州诸军事,封望蔡侯。 建元二年,魏遣刘昶攻寿春,崇祖乃于城西北立堰塞肥水,堰北起小城,使数千人守之。谓长史封延伯曰:「虏必悉力攻小城,若破此堰,放水一激,急逾三峡,自然沈溺,岂非小劳而大利邪?」及魏军由西道集堰南,分军东路,肉薄攻小城,崇祖着白纱帽,肩舆上城,手自转式,日晡时,决小史埭,水势奔下,魏攻城之衆,溺死千数,大衆退走。初,崇祖于淮阴见高帝,便自比韩、白,唯上独许之。及破魏军啓至,上谓朝臣曰:「崇祖恒自拟韩、白,今真其人也。」进爲都督。崇祖闻陈显达、李安人皆增给军仪,乃啓求鼓吹横吹。上敕曰:「韩、白何可不与衆异。」给鼓吹一部。 崇祖虑魏复攻淮北,啓徙下蔡戍于淮东。其冬,魏果欲攻下蔡,及闻内徙,乃扬声平除故城。衆疑魏当于故城立戍,崇祖曰:「下蔡去镇咫尺,魏岂敢置戍,实是欲除此城,正恐奔走,杀之不尽耳。」魏果夷掘下蔡城,崇祖大破之。 武帝即位,爲五兵尚书,领骁骑将军。初,豫章王有盛宠,武帝在东宫,崇祖不自附。及破魏军,诏使还朝,与共密议,武帝疑之,曲加礼待。酒后谓曰:「世间流言,我已豁怀抱,自今已后,富贵见付也。」崇祖拜谢。及去后,高帝复遣荀伯玉敕以边事,受旨夜发,不得辞东宫,武帝以爲不尽诚心,衔之。永明元年,诏称其与荀伯玉构扇边荒,诛之。故人无敢至者,独有前豫州主簿夏侯恭叔出家财爲殡,时人以比栾布。恭叔谯国人,崇祖爲豫州,闻其才义,辟爲主簿,兼掌书翰。高帝即位,方镇皆有贺表,王俭见崇祖啓,咨嗟良久,曰:「此恭叔辞也。」时宋氏封爵,随运迁改,恭叔以柳元景中兴元勋,刘勉殒身王事,不宜见废,上表论之,甚有义理。事虽不从,优诏见答。后爲竟陵令,惠化大行。木连理,上有光如烛,咸以善政所致。 荣祖字华先,崇祖从父兄也。父谅之,宋北中郎府参军。荣祖少学骑射,或曰:「何不学书?」荣祖曰:「曹操、曹丕,上马横槊,下马谈论,此可不负饮食矣。君辈无自全之伎,何异犬羊乎。」 宋孝建中,爲后军参军。伯父豫州刺史护之子袭祖爲淮阳太守,孝武以事徙之岭南,护之不食而死。帝疾笃,又使杀袭祖。临死与荣祖书曰:「弟尝劝我危行言逊,今果败矣。」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除荣祖冗从仆射,遣还徐州,说刺史薛安都曰:「天之所废,谁能兴之?使君今不同八百诸侯,如下官所见,非计中也。」安都曰:「今京都无百里地,莫论攻围取胜,自可相拍手笑杀;且我不欲负孝武。」荣祖曰:「孝武之行,足致馀殃,今虽天下雷同,正是速死,无能爲也。」安都曰:「不知诸人云何,我不畏此,大蹄马在近,急便作计。」荣祖被拘不得还,因爲安都将领。安都引魏军入彭城,荣祖携家属南奔朐山。齐高帝在淮阴,荣祖归附,高帝保持之。及宋明帝崩,高帝书送荣祖诣仆射褚彦回,除东海太守。彦回谓曰:「萧公称卿干略,故以郡相处。」 荣祖善弹,登西楼,见翔鹄云中,谓左右当生取之。于是弹其两翅,毛脱尽,坠地无伤,养毛生后飞去,其妙如此。 元徽末,苍梧凶狂,恒欲危害高帝。帝欲奔广陵起事,荀伯玉等皆赞成之。荣祖谏曰:「领府去台百步,公走人岂不知。若单骑轻行,广陵人一旦闭门不相受,公欲何之?公今动足下床,恐便有叩台门者,公事去矣。」苍梧明夕自至领府扣门,欲害帝,帝尝以书案下安鼻爲楯,以铁爲书镇如意,甚壮大,以备不虞,欲以代杖。苍梧至府,而曰:「且申今夕,须至一处作适,还当取奴。」寻遇杀。齐高帝谓荣祖曰:「不用卿言,几无所成。」豫佐命勋,封将乐县子。 永明二年,爲寻阳相、南新蔡太守。被告作大形棺材盛仗,使乡人载度江北,案验无实,见原。后拜兖州刺史。初,巴东王子响事,方镇皆啓称子响爲逆,荣祖曰:「此非所宜言,政应云刘寅等孤负恩奖,逼迫巴东,使至于此。」时诸啓皆不得通,事平后,上乃省视,以荣祖爲知言。九年卒。 从弟历生,亦爲骁将,位太子右率。性苛暴,与始安王遥光同反,伏诛。 闳字叔通,荣祖从父也。父遵,位员外常侍。闳爲宋孝武帝南中郎参军。孝武帝即位,以爲交州刺史。时交土全实,闳罢州还,资财钜万。孝武末年贪欲,刺史二千石罢任还都,必限使献奉,又以蒱戏取之,要令罄尽乃止。闳还至南州,而孝武晏驾,拥南资爲富人。明帝初,以爲司州刺史。北破薛道摽,封乐乡县男。出爲益州刺史。蜀还之货,亦数千金,先送献物,倾西资之半,明帝犹嫌其少。及闳至都,诣廷尉自簿,先诏狱官留闳,于是悉送资财,然后被遣。凡蛮夷不受鞭罚,输财赎罪,谓之赕,时人谓闳被赕刺史。历度支尚书,卫尉。 齐高帝辅政,使褚彦回爲子晃求闳女,闳辞以「齐大非偶」,帝虽嘉其退让,带而心不能欢,即以晃婚王伷女。谓豫章王嶷曰:「前欲以白象与垣公婚者,重其夷澹,事虽不遂,心常依然。」白象,晃小字也。及高帝即位,以有诚心,封爵如故。卒于金紫光禄大夫,諡曰定。子憘伯袭爵。 憘伯少负气豪侠,妙解射雉,尤爲武帝所重,以爲直合将军。与王文和俱任,颇以地势陵之。后出爲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时文和爲益州刺史,曰:「每忆昔日俱在合下,卿时视我,如我今日见卿。」因诬其罪,驰信啓之,又辄遣萧寅代憘伯爲郡。憘伯亦别遣啓台,闭门待报,寅以兵围之。齐明帝辅政,知其无罪,不欲乖文和,乃敕憘伯解郡。还爲寅军所蹑,束手受害。闳弟子昙深,以行义称。爲临城县,罢归,得钱十万,以买宅奉兄,退无私蓄。先是刘楷爲交州,谓王俭曰:「欲一人爲南土所闻者同行。」俭良久曰:「得之矣。昔垣闳爲交州,闳弟阅又爲九真郡,皆着信南中。羽林监昙深者,阅之子也。雅有学行,当令同行。」及随楷,未至交州而卒,楷惆怅良久。昙深妻郑氏,字献英,荥阳人,时年二十,子文凝始生,仍随楷到镇。昼夜纺织,傍无亲援,年既盛美,甚有容德,自厉冰霜,无敢望其门者。居一年,私装了,乃告楷求还。楷大惊曰:「去乡万里,固非孀妇所济」,遂不许。郑又曰:「垣氏羇魂不反,而其孤藐幼,妾若一同灰壤,则何面目以见先姑。」因大悲泣。楷怆然许之,厚爲之送,于是间关危险,遂得至乡。葬毕,乃曰:「可以下见先姑矣。」时文凝年甫四岁,亲教经礼,训以义方,州里称美。 又有吴兴丘景宾,字彦先,亦以节义闻。父康祖,无锡令,亡后,僮仆数十人及宅宇産畜,景宾悉让与兄镇之。镇之又推斋屋三间与之,亦不肯受。太守孔山士叹曰:「闻柳下惠之风,贪夫廉,懦夫有立志。复见之矣。」终于奉朝请。 张兴世字文德,竟陵人也。本单名世,宋明帝益爲兴世。少家贫,白衣随王玄谟代蛮。后随孝武镇寻阳,补南中郎参军督护,从入讨元凶。及南郡王义宣反,又随玄谟出梁山,有战功。 明帝即位,四方反叛,进兴世龙骧将军,领水军拒南贼。时台军据赭圻,朝廷遣吏部尚书褚彦回就赭圻行选。是役也,皆先战授位,檄板不供,由是有黄纸劄。南贼屯在鹊尾,既相持久不决,兴世建议曰:「贼据上流,兵张地胜,今以奇兵潜出其上,使其首尾周惶,进退疑沮,粮运艰碍,乃制胜之奇。」沈攸之、吴喜并赞其计,分战士七千配之。兴世乃令轻舸泝流而上,旋复回还,一二日中辄复如此,使贼不爲之防。贼帅刘胡闻兴世欲上,笑之曰:「我尚不敢越彼下取扬州,兴世何人欲据我上。」兴世谓攸之等曰:「上流唯有钱溪可据。」乃往据之。及刘胡来攻,将士欲迎击之,兴世曰:「贼来尚远而气骤盛矣。夫骤既力尽,盛亦易衰,此曹刿所以破齐也。将士不得妄动。」贼来转近,兴世乃命寿寂之、任农夫率壮士击走之。袁顗愠曰:「贼据人肝藏里,云何得活。」是月朔,赭圻军士伐木爲栅,于青山遇一童子曰:「贼下旬当平,无爲自苦。」忽不见。至是果败。兴世又遏其粮道,贼衆渐饥,刘胡弃军走,袁顗仍亦奔散,兴世遂与吴喜共平江陵。迁右军将军,封作唐县侯。历雍州刺史,左卫将军。以疾,徙光禄大夫,寻卒。兴世居临沔水,自襄阳以下至于江二千里,先无洲屿,兴世初生,当其门前水中,一旦忽生洲,年年渐大。及兴世爲方伯,而洲上遂十馀顷。 父仲子由兴世致位给事中,兴世欲将往襄阳,爱乡里不肯去。尝谓兴世曰:「我虽田舍老公,乐闻鼓角,汝可送一部,行田时欲吹之。」兴世素恭谨畏法,譬之曰:「此是天子鼓角,非田舍公所吹。」兴世欲拜墓,仲子谓曰:「汝卫从太多,先人必当惊怖。」兴世减撤而行。子欣泰。 欣泰字义亨,不以武业自居,好隶书,读子史。年十馀,诣吏部尚书褚彦回,彦回问:「张郎弓马多少?」答曰:「性怯畏马,无力牵弓。」彦回甚异之。历诸王府佐。 宋元徽中,兴世在家,拥雍州还资见钱三千万,苍梧王自领人劫之,一夜垂尽,兴世忧惧病卒。欣泰兄欣华时爲安成郡,欣泰悉封馀财以待之。齐建元初,爲尚书都官郎。武帝与欣泰早款遇,及即位,以爲直合将军。后爲武陵内史,坐赃私杀人被纠,见原。还复爲直合、步兵校尉,领羽林监。 欣泰通涉雅俗,交结多是名素,下直辄着鹿皮冠,衲衣锡杖,挟素琴。有以啓武帝,帝曰:「将家儿,何敢作此举止。」后从驾出新林,敕欣泰廉察,欣泰停仗,于松树下饮酒赋诗。制局监吕文度以啓武帝,帝大怒,遣出。数日意释,召谓曰:「卿不乐武职,当处卿清贵。」除正员郎。出爲镇军中兵参军、南平内史。 巴东王子响杀僚佐,上遣中庶子胡谐之西讨,使欣泰爲副。欣泰谓谐之曰:「今太岁在西南,逆岁行军,兵家深忌,若且顿军夏口,宣示祸福,可不战而禽也。」谐之不从,进江津,尹略等见杀。事平,欣泰徙爲随王子隆镇西中兵,改领河东内史。子隆深相爱重,数与谈宴,意遇与谢脁相次。典签密啓之,武帝怒,召还都。屏居家巷,置宅南冈下,面接松山,欣泰负弩射雉,恣情闲放,声伎杂艺,颇多开解。明帝即位,爲领军长史,迁谘议参军。上书陈便宜二十条,其一条言宜毁废塔寺,帝并优诏报答。 建武二年,魏围锺离,欣泰爲军主,随崔慧景救援。及魏军退,而邵阳洲上余兵万人,求输马五百匹假道,慧景欲断路攻之。欣泰说慧景曰:「归师勿遏,古人畏之,死地兵不可轻也。」慧景乃听过。时领军萧坦之亦援锺离,还啓明帝曰:「邵阳洲有死贼万人,慧景、欣泰放而不取」。帝以此皆不加赏。四年,出爲永阳太守。永元初,还都。崔慧景围城,欣泰入城守备。事甯,除庐陵王安东司马。梁武帝起兵,东昏以欣泰爲雍州刺史。欣泰与弟前始安内史欣时密谋结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直合将军鸿选、含德主帅苟励、直后刘灵运等,并同契会。帝遣中书舍人冯元嗣监军救郢,茹法珍、梅虫儿及太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监杨明泰等十馀人相送中兴堂。 欣泰等使人怀刀,于坐斫元嗣,硕坠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虫儿伤数创,手指皆坠。居士踰墙得出,茹法珍亦散走还台。灵秀仍往石头迎建安王宝寅,率文武数百,唱警跸,至杜姥宅。欣泰初闻事发,驰马入宫,冀法珍等在外,城内处分,必尽见委,因行废立。既而法珍得返,处分关门上仗,不配欣泰兵,鸿选在殿内亦不敢发,城外衆寻散。少日事觉,欣泰、胡松等皆伏诛。 欣泰少时,有人相其当得三公,而年裁三十。后屋瓦坠伤额,又问相者,云:「无复公相,年寿更增,亦可得方伯耳。」死时年三十六。 论曰:王仲德受任二世,能以功名始终。入关之役,檀、王咸出其下。元嘉北讨,则受督于人,有蔺生之志,而无关公之愤,长者哉。道豫虽地居丰、沛,荣非恩假,时历四代,人焉不绝,文武之道,不坠斯门,殆爲优矣。垣氏宋、齐之际,世着武节,崇祖陈力疆埸,以韩、白自许,竟而杜邮之酷,可爲痛哉。兴世鹊浦之奇,远有深致,其垂组建旆,岂徒然也。 卷二十六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六 袁湛 宋武帝起兵,以爲镇军谘议参军。以从征功,封晋宁县五等男。义熙十二年,爲尚书右仆射。武帝北伐,湛兼太尉,与兼司空尚书范泰奉九命礼物拜授武帝,帝冲让。湛等随军至洛阳,住柏谷坞。泰议受使未毕,不拜晋帝诸陵,湛独至五陵展敬,时人美之。 初,陈郡谢重,王胡之外孙也,于诸舅敬礼多阙,重子绚,湛之甥也,尝于公坐慢湛,湛正色谓曰:「汝便是两世无渭阳情。」绚有愧色。十四年,卒,赠左光禄大夫。文帝即位,以后父赠侍中,以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諡曰敬公。大明三年,孝武幸籍田,经湛墓,遣使致祭,增守墓五户。 子淳,淳子植,并早卒。 湛弟豹字士蔚,好学博闻,善谈雅俗。每商较古今,兼以诵咏,听者忘疲。爲御史中丞时,鄱阳县侯孟怀玉上母檀拜国太夫人,有司奏许。豹以妇人从夫爵,怀玉父大司农绰见居列卿,妻不宜从子。奏免尚书右仆射刘柳等官,诏并赎论。后爲丹阳尹,太尉长史,义熙九年,卒官。以参伐蜀谋,追封南昌县五等子。子淑。 淑字阳源,少有风气。年数岁,伯父湛谓人曰:「此非凡儿。」至十馀岁,爲姑夫王弘所赏,博涉多通,不爲章句学。文采遒艳,从横有才辩。彭城王义康命爲司徒祭酒。义康不好文学,虽外相礼接,意好甚疏。从母兄刘湛欲其附己,而淑不爲改意,由是大相乖失。淑乃赋诗曰:「种兰忌当门,怀璧莫向楚。楚少别玉人,门非植兰所。」寻以久疾免官。 元嘉二十六年,累迁尚书吏部郎。其秋大举北侵,从容曰:「今当席卷赵、魏,检玉岱宗,愿上封禅书一篇。」文帝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当之。」出爲始兴王浚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淑始到府,浚引见谓曰:「不意舅遂垂屈佐?」淑答曰:「朝廷遣下官,本以光公府望也。」还爲御史中丞。 时魏军南伐至瓜步,文帝使百官议防御之术,淑上议,其言甚诞。淑喜夸,每爲时人所嘲。始兴王浚尝送钱三万饷淑,一宿复遣人追取,谓爲使人谬误,欲以戏淑,淑与浚书曰:「闻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义士犹或非之'。况密迩旬次,何其裒益之亟也。窃恐二三诸候有以观大国之政。」迁太子左卫率。 元凶将爲逆,其夜淑在直,呼淑及萧斌等,流涕告以「明旦当行大事,望相与戮力」。淑、斌并曰:「自古无此,愿加善思。」劭怒,斌惧曰:「谨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时尝患风,或是疾动耳。」劭愈怒,因问曰:「事当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既克之后,爲天地所不容,大祸亦旋至耳。」劭左右引淑衣曰:「此是何事,而可言罢。」劭因起,赐淑等裤褶,又就主衣取锦,裁三尺爲一段,又中裂之,分斌与淑及左右,使以缚裤褶。淑出还省,绕床至四更乃寝。劭将出,已与萧斌同载,呼淑甚急,淑眠终不起。劭停车奉化门,催之相续。徐起至车后,劭使登车,辞不上。劭命左右杀之于奉化门外槐树下。劭即位,追赠太常。孝武即位,赠侍中、太尉,諡曰忠宪公。又诏淑及徐湛之、江湛、王僧绰、卜天与四家长给禀。淑文集传于世。诸子并早卒。 兄洵,吴郡太守,諡曰贞。洵子顗。 顗字国章,初爲豫州主簿,累迁晋陵太守,袭南昌县五等子。大明末,拜侍中,领前军将军。时新安王子鸾以母嬖有盛宠,太子在东宫多过,上微有废太子立子鸾之意,从容言之。顗盛称太子好学,有日新之美。帝怒,振衣而入,顗亦厉色而出。左丞徐爰言于帝,请宥之,帝意解。后帝又以沈庆之才用不多,言论颇相嗤毁,顗又陈庆之忠勤有干略,堪当重任。由是前废帝深感顗,庆之亦怀其德。 景和元年诛群公,欲引进顗,任以朝政,迁爲吏部尚书,封新淦县子。俄而意趣乖异,宠待顿衰,始令顗与沈庆之、徐爰参知选事;寻复反以爲罪,使有司纠奏,坐白衣领职。从幸湖熟,往反数日不被命,顗虑祸求出,乃除建安王休仁安西长史。休仁不行,即以顗爲领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顗舅蔡兴宗谓曰:「襄阳星恶,岂可冒邪?」顗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今日之行,本愿生出彪口。且天道辽远,何必皆验?如其有征,当修德以禳之。」于是狼狈上路,恒虑见追。后至寻阳,曰:「今知免矣。」与邓琬款狎过常,每清闲必尽日穷夜。顗与琬人地本殊,衆知其有异志矣。 及至襄阳,使刘胡缮修兵械,会明帝定大事,进顗号右将军。遣荆州典签邵宰乘驿还江陵,道由襄阳。顗反意已定,而粮仗未足,欲且奉表于明帝。顗子秘书丞戬曰:「一奉表疏,便爲彼臣,以臣伐君,于义不可。」顗从之。顗诈云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便建牙驰檄,奉劝晋安王子勋即大位,与琬书使勿解甲。子勋即位,进顗号安北将军,加尚书左仆射。顗本无将略,在军中未尝戎服,语不及战阵,唯赋诗谈义而已,不能抚接诸将。刘胡每论事,酬对甚简,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齿恚恨。 胡以南运未至,军士匮乏,就顗换襄阳之资。顗答曰:「都下两宅未成,方应经理,不可损彻。」又信往来之言,言都下米贵,斗至数百,以爲不劳攻伐,行自离散,于是拥甲以待之。明帝使顗旧门生徐硕奉手诏譬顗曰:「卿未经爲臣,今追踪窦融,犹未晚也。」及刘胡叛走不告顗,顗至夜方知,大怒,骂曰:「今年爲小子所误。」呼取飞燕,谓其衆曰:「我当自出追之。」因又遁走。至鹊头,与戍主薛伯珍及其所领数千,步取青林,欲向寻阳。夜止山间宿,杀马劳将士。顗顾伯珍曰:「我举八州以谋王室,未一战而散,岂非天邪。非不能死,岂欲草间求活,望一至寻阳,谢罪主上,然后自刎耳。」因慷慨叱左右索节,无复应者。及旦,伯珍请求间言,乃斩顗首诣钱溪马军主襄阳俞湛之降。湛之因斩伯珍并送首以爲己功。明帝忿顗违叛,流尸于江,弟子彖收瘗于石头后冈。后废帝即位,方得改葬。 顗子戬、昂。戬爲黄门侍郎,戍盆城。寻阳败,伏诛。 粲字景倩,洵弟子也。父濯,扬州秀才,早卒。粲幼孤,祖哀之,名之曰湣孙。伯叔并当世荣显,而湣孙饥寒不足。母琅邪王氏,太尉长史诞之女也。躬事绩纺,以供朝夕。 湣孙少好学,有清才,随伯父洵爲吴郡,拥弊衣读书,足不踰户。其从兄顗出游,要湣孙,湣孙辄称疾不动。叔父淑雅重之,语子弟曰:「我门不乏贤,湣孙必当复爲三公。」或有欲与顗婚,顗父洵曰:「顗不堪,政可与湣孙婚耳。」湣孙在坐,流涕起出。早以操行见知,宋孝武即位,稍迁尚书吏部郎,太子右卫率,侍中。孝建元年,文帝讳日,群臣并于中兴寺八关斋,中食竟,湣孙别与黄门郎张淹更进鱼肉食。尚书令何尚之奉法素谨,密以白孝武,孝武使御史中丞王谦之纠奏,并免官。 大明元年,复爲侍中,领射声校尉,封兴平县子。三年,坐纳山阴人丁承文货,举爲会稽郡孝廉,免官。五年,爲左卫将军,加给事中。七年,转吏部尚书,左卫如故。其年,皇太子冠,上临宴东宫,与顔师伯、柳元景、沈庆之等并摴蒱,湣孙劝师伯酒,师伯不饮,湣孙因相裁辱曰:「不能与佞人周旋。」师伯见宠于上,上常嫌湣孙以寒素陵之,因此发怒曰:「袁濯儿不逢朕,员外郎未可得也,而敢以寒士遇物!」将手刃之,命引下席。湣孙色不变,沈、柳并起谢,久之得释。出爲海陵太守。废帝即位,湣孙在郡,梦日堕其胸上,因惊。寻被征管机密,历吏部尚书,侍中,骁卫将军。湣孙峻于仪范,废帝裸之迫使走,湣孙雅步如常,顾而言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明帝泰始元年,爲司徒左长史、南东海太守。 湣孙清整有风操,自遇甚高,尝着妙德先生传以续嵇康高士传后以自况曰:「有妙德先生,陈国人也。气志深虚,姿神清映,性孝履顺,栖冲业简,有舜之遗风。先生幼夙多疾,性疏懒,无所营尚;然九流百氏之言,雕龙谈天之艺,皆泛识其大归,而不以成名。家贫尝仕,非其好也。混其声迹,晦其心用,席门常掩,三径裁通。虽扬子寂漠,严叟沈冥,不是过也。修道遂志,终无得而称焉。」又尝谓周旋人曰:「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无不狂,唯国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国人既并狂,反谓国主之不狂爲狂,于是聚谋共执国主,疗其狂疾。火艾针药,莫不必具,国主不任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衆乃欢然。我既不狂,难以独立,比亦欲试饮此水矣。」 幼慕荀奉倩爲人,孝武时求改名粲,不许,至明帝立,乃请改爲粲,字景倩。其外孙王筠又云:「明帝多忌讳,反语袁湣爲'殒门',帝意恶之,乃令改焉。」二年,迁领军将军,仗士三十人入六门。其年,徙中书令,领太子詹事。三年,转尚书仆射,寻领吏部。五年,加中书令,又领丹阳尹。 粲负才尚气,爱好虚远,虽位任隆重,不以事务经怀。独步园林,诗酒自适。家居负郭,每杖策逍遥,当其意得,悠然忘反。郡南一家颇有竹石,粲率尔步往,亦不通主人,直造竹所,啸咏自得。主人出,语笑款然。俄而车骑羽仪并至门,方知是袁尹。又尝步屧白杨郊野间,道遇一士大夫,便呼与酣饮,明日此人谓被知顾,到门求进。粲曰:「昨饮酒无偶,聊相要耳。」竟不与相见。尝作五言诗,言「访迹虽中宇,循寄乃沧洲」。盖其志也。 七年,爲尚书令。初,粲忤于孝武,其母候乘舆出,负砖叩头流血,砖碎伤目。自此后,粲与人语,有误道眇目者,辄涕泣弥日。尝疾,母忧念,昼寝,梦见父容色如平生,与母语曰:「湣孙无忧,将爲国家器,不患沈没。但恐富贵,终当倾灭耳。」母未尝言及。粲贵重,恒惧倾灭,乃以告之,粲故自挹损。明帝临崩,粲与褚彦回、刘勉并受顾命,加班剑二十人,给鼓吹一部。后废帝即位,加兵五百人。元徽元年,丁母忧,葬竟,摄令亲职,加卫将军,不受。性至孝,居丧毁甚,祖日及祥,诏卫军断客。 二年,桂阳王休范爲逆,粲扶曳入殿,诏加兵自随,府置佐吏。时兵难危急,贼已至南掖门,诸将意沮,咸莫能奋。粲慷慨谓诸将帅曰:「寇贼已逼,而衆情离阻,孤子受先帝顾托,本以死报,今日当与褚护军同死社稷。」因命左右被马,辞色哀壮。于是陈显达等感激出战,贼即平殄。事宁,授中书监,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领司徒。以扬州解爲府,固不肯移。三年,徙尚书令,卫军、开府如故,并固辞,服终乃受命。加侍中,进爵爲侯,又不受。 时粲与齐高帝、褚彦回、刘彦节递日入直,平决万机。粲闲默寡言,不肯当事,主书每往谘决,或高咏对之。时立一意,则衆莫能改。素寡往来,门无杂宾,闲居高卧,一无所接。谈客文士,所见不过一两人。顺帝即位,迁中书监,司徙、侍中如故。齐高帝既居东府,故使粲镇石头。粲素静退,每有朝命,逼切不得已,然后方就。及诏移石头,即便顺旨。有周旋人解望气,谓粲曰:「石头气甚凶,往必有祸。」粲不答。又给油络通幰车,仗士五十人入殿。 时齐高帝方革命,粲自以身受顾托,不欲事二姓,密有异图。刘彦节宋氏宗室,前湘州刺史王蕴太后兄子,素好武事,并虑不见容于齐高帝,皆与粲结,诸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彭文之、卜伯兴等并与粲合。升明元年,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反,齐高帝自诣粲,粲称疾不见。粲宗人袁达以爲不宜示异同。粲曰:「彼若劫我入台,便无辞以拒,一如此,不复得出矣。」时齐高帝入屯朝堂,彦节从父弟领军将军韫入直门下省,卜伯兴爲直合,黄回诸将皆率军出新亭。粲克日谋矫太后令,使韫、伯兴率宿卫兵攻齐高帝于朝堂,回率军来应,彦节、候伯等并赴石头。事泄。先是,齐高帝遣将薛深、苏烈、王天生等领兵戍石头,云以助粲,实御之也。又令腹心王敬则爲直合,与伯兴共总禁兵。王蕴闻彦节已奔,叹曰:「今年事败矣。」乃狼狈率部曲向石头,薛深等据门射之。蕴谓粲已败,乃便散走。齐高帝以报敬则,敬则诛韫并伯兴,又遣军主戴僧静向石头助薛深自仓门入。时粲与彦节等列兵登东门,僧静分兵攻府西门,彦节与儿踰城出。粲还坐,列烛自照,谓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厦之崩,但以名义至此耳。」僧静挺身暗往,奋刀直前欲斩之。子最觉有异,大叫抱父乞先死,兵士人人莫不陨涕。粲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仍求笔作啓云:「臣义奉大宋,策名两毕,今便归魂坟垄,永就山丘。」僧静乃并斩之。 初,粲大明中与萧惠开、周朗同车行,逢大珩开驻车,惠开自照镜曰:「无年可仕。」朗执镜良久曰:「视死如归。」粲最后曰:「当至三公而不终。」至是如言。 最字文高,时年十七,既父子俱殒,左右分散,任候伯等其夜并自新亭赴石头,其后皆诛。 粲小儿数岁,乳母将投粲门生狄灵庆。灵庆曰:「吾闻出郎君者有厚赏,今袁氏已灭,汝匿之尚谁爲乎?」遂抱以首。乳母号泣呼天曰:「公昔于汝有恩,故冒难归汝,奈何欲杀郎君以求小利。若天地鬼神有知,我见汝灭门。」此儿死后,灵庆常见儿骑大宁毛狗戏如平常,经年馀,斗场忽见一狗走入其家,遇灵庆于庭噬杀之,少时妻子皆没。此狗即袁郎所常骑者也。 齐永明元年,武帝诏曰:「袁粲、刘彦节并与先朝同奖宋室,沈攸之于景和之世特有乃心,虽末节不终,而始诚可录。岁月弥往,宜沾优隆。」于是并命改葬。 粲省事莫嗣祖,粲常所委信,与刘彦节等宣密谋。至是齐高帝问曰:「汝知袁粲谋逆,何不啓?」嗣祖曰:「小人无识,曲蒙袁公厚恩,实不仰负,今日就死分甘。官若赐性命,亦不忍背粲而独生也。」戴僧静劝杀之。帝曰:「彼各爲其主。」遂赦焉,用爲省事。历朝所赏。梁豫章王直新出合,中旨用嗣祖爲师。 彖字伟才,顗弟觊之子也。觊好学美才,早有清誉,仕宋位武陵内史。彖少有风气,善属文及谈玄,举秀才,历诸王府参军,不就。觊临终与兄顗书曰:「史公才识可喜,足懋先基矣。」史公,彖小字也。及顗见诛,宋明帝投尸江中,不许敛葬。彖与旧奴一人,微服求尸,四十馀日乃得,密瘗石头后冈,身自负土。怀其文集,未尝离身。明帝崩后,乃改葬顗。从叔司徒粲、祖舅征西将军蔡兴宗并器之。 仕宋爲齐高帝太傅相国主簿,秘书丞。仕齐爲中书郎,兼太子中庶子。又以中书郎兼御史中丞。坐弹谢超宗简奏依违,免官。后拜庐陵王谘议。时南郡江陵县人苟蒋之弟胡之妇爲曾口寺沙门所淫,夜入苟家,蒋之杀沙门,爲官司所检,蒋之列家门秽行,欲告则耻,欲忍则不可,实己所杀,胡之列又如此,兄弟争死。江陵令宗躬啓州,荆州刺史庐江王求博议。彖曰:「夫迅寒急节,乃见松筠之操,危机迥构,方识贞孤之风。窃以蒋之、胡之杀人,原心非暴,辩谳之日,友于让生,事怜左右,义哀行路。昔文举引谤,获漏疏网,蒋之心迹,同符古人,若陷以深刑,实伤爲善。」由是蒋之兄弟免死。 累迁太子中庶子,出爲冠军将军,监吴兴郡事。彖性刚固以微言忤武帝,又薄王晏爲人,晏请交不答。武帝在便殿用金柄刀子翦瓜,晏在侧曰:「外闻有金刀之言,恐不宜用此物。」帝穷问所以,晏曰:「袁彖爲臣说之。」上衔怒良久。彖到郡,坐过用禄钱,免官付东冶。彖妹爲竟陵王子良妃,子良世子昭胄时年八岁,见武帝而形容惨悴,帝问其故,昭胄流涕曰:「臣舅负罪,今在尚方,臣母悲泣不食已积日,臣所以不宁。」帝曰:「特爲儿赦之。」既而帝游孙陵,望东冶,曰:「冶中有一好贵囚。」数日,与朝臣幸冶,履行库藏,因宴饮,赐囚徒酒肉,敕见彖与语,明日释之。后爲侍中。彖充腴异衆,每从射雉郊野,数人推扶,乃能徒步。幼而母卒,养于伯母王氏,事之如亲,闺门孝义。隆昌元年卒,諡靖子。 彖宗人廓之,字思度,宏之曾孙也。父景隽,宋世爲淮南太守,以非罪见诛。廓之终身不听音乐,布衣蔬食,足不出门,示不臣于宋,时人以比晋之王裒。顔延之见其幼时,叹曰:「有子如袁廓足矣。」齐国建,方出仕,稍至殿中郎,王俭、柳世隆倾心待之。爲太子洗马。于时何间亦称才子,爲文惠太子作杨畔歌,辞甚侧丽,太子甚悦。廓之谏曰:「夫杨畔者,既非典雅,而声甚哀思,殿下当降意箫韶,奈何听亡国之响。」太子改容谢之。 昂字千里,雍州刺史顗之子也,顗败,藏于沙门。沙门将以出关,关吏疑非常人,沙门杖而语之,遂免。或云:顗败时,昂年五岁,乳媪携抱匿于庐山,州郡于野求之,于乳媪匿所见一彪,因去,遂免。会赦得出,犹徙晋安。在南唯勤学,至元徽中听还,时年十五。初顗败传首建邺,藏于武库,以漆题顗名以爲志,至是始还之。昂号恸呕血,绝而复苏,以泪洗所题漆字皆灭,人以爲孝感。葬讫,更制服庐于墓次,从兄彖常抚视抑譬之。 昂容质修伟,冠绝人伦,以父亡不以理,终身不听音乐。后与彖同见从叔司徒粲,粲谓彖曰:「昂幼孤而能至此,故知名器自有所在。」仕齐爲王俭镇军府功曹史。俭后爲丹阳尹,于后堂独引见昂,指北堂谓曰:「卿必居此。」累迁黄门郎。 昂本名千里,齐永明中,武帝谓曰:「昂昂千里之驹,在卿有之。今改卿名爲昂,即字千里。」后爲卫军武陵王长史。丁母忧,哀毁过礼,服未除而从兄彖卒。昂幼孤,爲彖所养,乃制期服。人有怪而问之,昂致书以喻之曰: 窃闻礼由恩断,服以情申,故小功他邦,加制一等,同爨有缌,明之典籍。孤子夙以不天,幼倾干荫,资敬未奉,过庭莫承,藐藐冲年,未达朱紫。从兄提养训教,示以义方,每假其谈价,虚其声誉,得及人次,实亦有由。兼开拓房宇,处以华旷,同财共有,恣其取足,尔来三十馀年。怜爱之至,言无异色,姊妹孤侄,成就一时。笃念之深,在终弥固,此恩此爱,毕壤不追。既情若同生,而服爲诸从,言心即事,实未忍安。昔马棱与从弟毅同居,毅亡,棱爲心服三年。由也之不除丧,亦缘情而致制。虽识不及古,诚怀感慕。常愿千秋之后,从服期齐;不图门衰祸集,一旦草土,残息复罹今酷。寻惟恸绝,弥剧弥深。今以馀喘,欲遂素志,庶寄其罔慕之痛,少伸无已之情。虽礼无明据,乃事有先例,率迷而至,必欲行之。临纸哽咽,言不识次。 后爲御史中丞。时尚书令王晏弟诩爲广州,多纳赇货,昂依事劾奏,不惮权家,当时号爲正直。 初,昂爲洗马,明帝爲领军,钦昂风素,频降驾焉。及践阼,奏事多留与语,谓曰:「我昔以卿有美名,亲经相诣。」昂答曰:「陛下在田之日,遂蒙三顾草庐。」帝甚悦。寻出爲豫章内史,丁所生母忧去职。以丧还,江路风潮暴骇,昂乃缚衣着柩,誓同沈溺。及风止,馀船皆没,唯昂船获全,咸谓精诚所致。葬讫,起爲吴兴太守。 永元末,梁武帝起兵,州郡望风皆降,昂独拒境。帝手书喻之曰: 夫祸福无门,兴亡有数,天之所弃,人孰能匡。机来不再,图之宜早。顷藉听道路,承欲狼顾一隅,既未喻雅怀,聊申往意。独夫狂悖,振古未闻,穷凶极虐,岁月滋甚。天未绝齐,圣明啓运,亿兆有赖,百姓来苏。吾荷任前驱,扫除京邑,屠溃之期,当不云远。兼荧惑出端门,太白入氐室,天文表于上,人事符于下,不谋同契,实在兹辰。且范岫、申胄久荐诚款,各率所守,仍爲掎角;而足下欲以区区之郡,御堂堂之师,根本既倾,枝叶安附?今竭力昏主,未足爲忠,家门屠灭,非所谓孝。忠孝俱尽,将欲何依,去就之宜,幸加详择。昂答曰: 都史至辱诲,承藉以衆论,谓仆有勤王之举,兼蒙诮责,独无送款。循复严旨,若临万仞。三吴内地,非用兵之所,况以偏隅一郡,何能爲役?近奉敕,以此境多虞,见使安慰。自承麾旆届止,莫不膝袒军门,唯仆一人敢后至者,正以自揆庸素,文武无施,直是陈国贱男子耳。虽欲献心,不增大军之勇,置其愚默,甯沮衆帅之威。幸藉将军含弘之大,可得从容以礼。窃以一飧微施,尚复投殒;况食人之禄,而顿忘一旦,非唯物议不可,亦恐明公鄙之。 建康城平,昂举哀恸哭。时帝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抚东土,敕元履曰:「袁昂道素之门,世有忠节,天下须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元履至宣旨,昂亦不请降,开门彻备而已。及至,帝亦不问其过。 天监二年,以爲后军临川王参军事。昂啓谢曰: 恩隆绝望之辰,庆集冥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拟。抠衣聚足,颠狈不胜。臣遍历三坟,备详六典,巡校赏罚之科,洞检生死之律,莫不严五辟于明君之朝,峻三章于圣主之日。是以涂山始会,致防风之诛,酆邑方构,有崇侯之伐。未有缓宪于斮戮之人,赊刑于耐罪之族,出万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实大,披心沥血,敢乞言之。 臣东国贱人,学行何取,既殊鸣雁直木,固无结绶弹冠,徒藉羽仪,易农就仕。往年滥职,守秩东隅,仰属龚行,风驱电掩,当其时也,负鼎图者日至,执玉帛者相望;独在愚臣,顿昏大义,徇鸿毛之轻,忘同德之重。但三吴险薄,五湖交通,屡起田儋之变,每惧殷通之祸,空慕君鱼保境,遂失师涓抱器。后至者斩,臣甘斯戮,明刑徇衆,谁曰不然。幸因约法之弘,承解网之宥,犹当降等薪粲,遂乃顿释钳赭。敛骨吹魂,还编黔庶,濯疵荡秽,入楚游陈,天波既洗,云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难,处死之难。臣之所荷,旷古不书,臣之所死,未知何地。武帝答曰:「朕遗射鈎,卿无自外。」 寻爲侍中,迁吏部尚书。帝谓曰:「齐明帝用卿爲黑头尚书,我用卿爲白头尚书,良以多愧。」对曰:「臣生四十七年于兹矣,四十以前,臣之自有,七年以后,陛下所养。七岁尚书,未爲晚达。」帝曰:「士固不妄有名。」 十五年,爲尚书左仆射,寻爲尚书令。时仆射徐勉势倾天下,在昂处宴,宾主甚欢。勉求昂出内人传杯,昂良久不出,勉苦求之。昂不获已,命出五六人,始至斋合,昂谓勉曰:「我无少年,老妪并是儿母,非王妃母,便是主大家,今令问讯卿。」勉闻大惊求止,方知昂爲贵。 昂在朝謇谔,世号宗臣。昭明太子薨,立晋安王纲爲皇太子,昂独表言宜立昭明长息欢爲皇太孙。虽不见用,擅声朝野。自是告老乞骸骨,不干时务。 昂雅有人鉴,游处不杂,入其门者号登龙门。大通中,位司空,大同六年,薨,时年八十。诏即日举哀。初,昂临终遗疏不受赠諡,敕诸子不得言上行状及立铭志,凡有所须,悉皆停省。因复曰:「吾释褐从仕,不期富贵,但官序不失等伦,衣食粗知荣辱,以此阖棺,无惭乡里。往忝吴兴,属在昏明之际,既闇于前觉,无诚于圣朝,不识天命,甘贻显戮,幸遇殊恩,得全门户。自念负罪私门,阶荣望绝,保存性命,以爲幸甚,不谓叨窃宠灵,一至于此。常欲竭诚酬报,申吾乃心,所以朝廷每兴师北伐,吾辄啓求行。誓之丹款,实非矫言。既庸懦无施,皆不蒙许,虽欲罄命,其议莫从。今日瞑目,毕恨泉壤,圣朝遵古,如吾名品,或有追远之恩,脱有赠官,慎勿祗奉。」诸子累表陈奏,诏不许,諡曰穆正公。有集二十卷。 初,昂之归梁,有马仙琕者亦以义烈称。 仙琕字灵馥,扶风郿人。父伯鸾,宋冠军司马。仙琕少以果敢闻,父忧毁瘠过礼,负土成坟,手植松柏。仕齐位豫州刺史。 梁武起兵,使其故人姚仲宾说之,仙琕先爲设酒,乃斩于军门以徇。帝又遣其族叔怀远说之,仙琕曰:「大义灭亲。」又命斩之。怀远号泣,军中爲请乃免。 武帝至新林,仙琕犹于江西日抄运漕。建康城平,仙琕举哀谓衆曰:「我受人任寄,义不容降,今衆寡不侔,势必屠灭。公等虽无二心,其如亲老何。我爲忠臣,君爲孝子,各尽其道,不亦可乎。」于是悉遣城内兵出降,余壮士数十,闭门独守。俄而兵入,围之数十重。仙琕令士皆持满,兵不敢近。日晚乃投弓曰:「诸君但来见取,我义不降。」乃槛送建康,至石头而脱之。帝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使天下见二义士。」帝劳之曰:「射鈎斩驱,昔人弗忌,卿勿以戮使断运苟自嫌绝也。」谢曰:「小人如失主犬,后主饲之,便复爲用。」帝笑而美之。俄而母卒,帝知其贫,赙给甚厚。仙琕号泣谓弟仲艾曰:「蒙大造之恩,未获上报,今复荷殊泽,当与尔以心力自效耳。」 天监四年,师侵魏,仙琕每战,恒冠三军,与诸将论议,口未尝言功。人问其故,仙琕曰:「大丈夫爲时所知,当进不求名,退不逃罪,乃平生愿也,何功可论?」爲南义阳太守,累破山蛮,郡境清谧。以功封浛洭县伯。迁司州刺史,进号贞威将军。 魏豫州人白早生使以悬瓠来降,武帝使仙琕赴之,又遣直合将军武会超、马广率衆爲援。仙琕进顿楚王城,遣副将齐苟儿助守悬瓠。魏中山王英攻悬瓠,执齐苟儿,进禽马广送洛阳,仙琕不能救。会超等亦相次退散,魏军进据三关,仙琕坐征还爲云骑将军。 十年,朐山人杀琅邪太守刘晰,以城降魏,诏假仙琕节讨之。魏徐州刺史卢昶以衆十余万赴焉,仙琕累战破走之。进爵爲侯,迁豫州刺史,加都督。 仙琕自爲将及居州郡,能与士卒同劳逸,身衣不过布帛,所居无帏幕衾屏,行则饮食与冢养最下者同。其在边境,常单身潜入敌境,伺知壁垒村落险要处所,攻战多克捷,士卒亦甘心爲用,帝雅爱仗之。卒于州,赠左卫将军,諡曰刚。初,仙琕幼名仙婢,及长以婢名不典,乃以玉代女云。子岩夫嗣。 昂子君正字世忠,少聪敏。年数岁,父疾,昼夜不眠,专侍左右。家人劝令暂卧,答曰:「官既未差,眠亦不安。」历位太子庶子。 君正美风仪,善自居处,以贵公子早得时誉。爲豫章内史。性不信巫邪,有师万世荣称道术,爲一郡巫长。君正在郡小疾,主簿熊岳荐之。师云:「须疾者衣爲信命。」君正以所着襦与之,事竟取襦,云「神将送与北斗君」。君正使检诸身,于衣里获之,以爲乱政,即刑于市而焚神,一郡无敢行巫。 迁吴郡太守。侯景乱,率数百人随邵陵王纶赴援,及台城陷,还郡。君正当官莅事有名称,而蓄聚财産,服玩靡丽。贼遣张太墨攻之,新城戍主戴僧易劝令拒守,己以戍兵自外击之,君正不能决。吴人陆映公等惧不济,贼种族其家,劝之迎贼。君正性怯懦,乃送米及牛酒郊迎贼,贼掠夺其财物子女,因是感疾卒。子枢。 枢字践言,美容仪,性沈静,好学,手不释卷。家本显贵,赀産充积,而枢独处率素,傍无交往,非公事未尝出游,荣利之怀淡如也。 侯景之乱,枢往吴郡省父疾,丁父忧。时四方扰乱,人求苟免,枢居丧以至孝闻。王僧辩平侯景,镇建邺,衣冠争往造请,枢杜门静居,不求闻达。 绍泰中,历吏部尚书、吴兴郡太守。陈永定中,征爲侍中,掌选。迁都官尚书,掌选如故。 枢博学,明悉旧章。初,陈武帝长女永嗣公主,先适陈留太守钱蒇,生子岊,主及岊并卒于梁时。武帝受命,唯主追封。 至是将葬,尚书请议加蒇驸马都尉,并赠岊官。枢议曰: 昔王姬下嫁,必适诸侯。同姓爲主,闻于公羊之说;车服不系,显于诗人之篇。汉氏初兴,列侯尚主,自斯以后,降嫔素族。驸马都尉,置由汉武,或以假诸功臣,或以加于戚属。是以魏曹植表驸马、奉车取爲一号。齐职仪曰:「凡尚公主,必拜驸马都尉,魏、晋以来,因爲瞻准。」盖以王姬之重,庶姓之轻,若不加其等级,宁可合卺而酳。所以假驸马之位,乃崇于皇女也。今公主早薨,伉俪已绝,既无礼数致疑,何须驸马之授。案杜预尚晋宣帝第二女,晋武践阼而主已亡,泰始中追赠公主,元凯无复驸马之号。梁文帝女新安穆公主早薨,天监初,王氏无追拜之事。远近二例,足以校明,无劳此授。今宜追赠亭侯。时议以爲当。 天嘉三年,爲吏部尚书,领丹阳尹。以葬父拜表自解,诏令葬讫停宅视郡事,服阕还职。时仆射到仲举虽参掌选事,铨衡汲引,并出于枢,举荐多会上旨。谨慎周密,清白自居,文武职司,鲜有游其门者。废帝即位,迁尚书左仆射,卒,諡曰简懿。有集十卷行于世。弟宪。 宪字德章,幼聪敏好学,有雅量。梁武帝修建庠序,别开五馆,其一馆在宪宅西,宪常招引诸生与之谈论,新义出人意表,同辈咸嗟服焉。 大同八年,武帝撰孔子正言章句,诏下国学宣制旨义。宪时年十四,被召爲正言生,祭酒到溉目送之,爱其神采。国子博士周弘正谓宪父君正曰:「贤子今兹欲策试不?」君正曰:「未敢令试。」居数日,君正遣门客岑文豪与宪候弘正。会弘正将升讲坐,弟子异集,乃延宪入室,授以麈尾,令宪竖义。时谢岐、何妥在坐,弘正谓曰:「二贤虽穷奥赜,得无惮此后生邪?」何、谢乃递起义端,深极理致,宪与往复数番,酬对闲敏。弘正谓妥曰:「恣卿所问,勿以童幼期之。」时观者重遝,宪神色自若,辩论有馀,弘正亦起数难,终不能屈。因告文豪曰:「卿还谘袁吴郡,此郎已堪见代博士矣。」时生徒对策,多行贿赂,文豪请具束修。君正曰:「我岂能用钱爲儿买第邪?」学司衔之。及宪试,争起剧难,宪随问抗答,剖析如流。到溉顾宪曰:「袁君正其有后矣。」及君正将之吴郡,溉祖道于征虏亭,谓君正曰:「昨策生,萧敏孙、徐孝克非不解义,至于风神器局,去贤子远矣。」寻举高第,以贵公子选尚南沙公主,即梁简文帝女也。 大同元年,释褐秘书郎,迁太子舍人。侯景寇逆,宪东之吴郡。寻丁父忧,哀毁过礼。陈武帝作相,除司徒户曹,初谒,遂抗礼长揖。中书令王劢谓宪曰:「卿何矫衆,不拜录公?」宪曰:「于理不应致拜。」卫尉赵知礼曰:「袁生举止详中,故有陈、汝之风。」 陈受命,授中书侍郎,兼散骑常侍,与黄门郎王瑜使齐,数年不遣,天嘉初乃还。 太建三年,累迁御史中丞,羽林监。时豫章王叔英不奉法度,逼取人马,宪依事劾奏,免叔英。自是朝野严惮。 宪详练朝章,尤明听断,至有狱情未尽而有司具法者,即伺闲爲帝言之,所申理甚衆。尝陪宴承香合,宾退后,宣帝留宪与卫尉樊俊徙席山亭,谈宴终日。帝谓俊曰:「袁家故爲有人。」其见重如此。 自侍中迁吴郡太守,以父任固辞,改授南康内史。迁吏部尚书。宪以久居清显,累表自求解任,帝曰:「诸人在职,屡有谤书,卿处事已多,可谓清白,别相甄录,且勿致辞。」 迁右仆射,参掌选事。先是宪长兄枢爲左仆射,至是宪爲右仆射,台省目枢爲大仆射,宪爲小仆射,朝廷荣之。 及宣帝不豫,宪与吏部尚书毛喜俱受顾命。始兴王叔陵之肆逆也,宪指麾部分,预有力焉。后主被创病笃,执宪手曰:「我儿尚幼,后事委卿。」宪曰:「群情喁喁,冀圣躬康复,后事之委,未敢奉诏。」 以功封建安县伯,领太子中庶子。寻除侍中、太子詹事。及太子加元服,行释奠礼,宪表请解职,不许,寻给扶二人。皇太子颇不率典训,宪手表陈谏十条,皆援引古今,言辞切直。太子虽外示容纳,心无悛改。后主欲立宠姬张贵妃子始安王爲嗣,尝从容言之,吏部尚书蔡征顺旨称赞,宪厉色折之曰:「皇太子国家储副,亿兆宅心,卿是何人,轻言废立。」然是夏竟废太子爲吴兴王。后主知宪有规谏之事,叹曰:「袁德章实骨鲠臣。」即日诏爲尚书仆射。 祯明三年,隋军来伐,隋将贺若弼进烧宫城北掖门,兵卫皆散走,朝士各藏,唯宪侍左右。后主谓曰:「我从来待卿不先馀人,今日见卿,可谓岁寒知松柏后凋也。非唯由我无德,亦是江东衣冠道尽。」后主将避匿,宪正色曰:「北兵之入,必无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安之?臣愿陛下依梁武见侯景故事以待之。」不从,因下榻驰去。宪从出后堂景阳殿,后主投井中,宪拜哭而出。 及至长安,隋文帝嘉其雅操,下诏以爲江表称首,授开府仪同三司、昌州刺史。开皇十四年,授晋王广府长史。十八年,卒,时年七十,赠大将军、安成郡公,諡曰简。 长子承家,仕隋至秘书丞、国子司业。君正弟敬。 敬字子恭,纯素有风格。幼便笃学,老而无倦。仕梁位太子中舍人。魏克江陵,流寓岭表。陈武帝受禅,敬在广州依欧阳頠。頠卒,其子纥据州,将有异志,敬累谏不从。 宣帝即位,遣章昭达讨纥,纥将败,恨不纳敬言。朝廷义之,征爲太子中庶子。历左户、都官二尚书,太常卿,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加特进。至德三年,卒,諡靖德子。子元友嗣。敬弟泌。 泌字文洋,清正有干局,容体魁岸,志行修谨。仕梁历诸王府佐。 侯景之乱,泌兄君正爲吴郡太守,梁简文帝在东宫,板泌爲东宫领直,令往吴中,召募士卒。及景围台城,泌率所领赴援。城陷,依鄱阳嗣王范。范卒,泌降景。景平,王僧辩表泌爲富春太守,兼丹阳尹。贞阳侯明僭位,以爲侍中,使于齐。 陈武帝受禅,泌自齐从梁永嘉王庄往王琳所。及庄称尊号,以泌爲侍中、丞相长史。琳败,衆皆散,唯泌轻舟送达于北境,属庄于御史中丞刘仲威,然后拜辞归陈请罪,文帝深义之。 累迁通直散骑常侍,兼侍中,聘周。及宣帝入辅,以泌爲司徒左长史,卒于官。临终戒其子芳华曰:「吾于朝廷素无功绩,瞑目之后,敛手足旋葬,无得受赠諡。」其子述泌遗意,朝廷不许,赠金紫光禄大夫,諡曰质。 论曰:天长地久,四时代谢,灵化悠远,生不再来,所以据洪图而轻天下,吝寸阴而贱尺璧。夫义重于生,空传前诰,投躯徇主,罕遇其人。观夫宋、齐以还,袁门世蹈忠义,固知风霜之概、松筠其性乎。若无阳源之节,丹青夫何取贵。顗虽末路披猖,原心有本。彖之出处所蹈,实懋家风。粲执履之迹,近乎仁勇,古人所谓疾风劲草,岂此之谓乎?昔王经峻节,既被旌于晋世,粲之贞固,亦改葬于齐朝,其激厉之方,异代同符者矣。昂命属崩离,身逢危季,虽独夫丧德,臣节无改。拒梁武之命,义烈存焉,隆从兄之服,悌心高已。既而抗言储嗣,无忘直道,辞荣身后,有心黜殡。自初及末,无亏风范,从微至着,皆爲称职,盖一代之名公也。枢风格峻整,宪仁义率由,韩子称「人臣委质,心无有二」,宪弗渝岁暮,良可称云。敬、泌立履之地,亦不爲替矣。 卷二十七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七 孔靖孔琳之殷景仁 季恭始察孝廉,累迁司徒左西掾,未拜,遭母忧。隆安五年,被起爲山阴令,不就。 宋武帝东征孙恩,屡至会稽,过季恭宅,季恭正昼卧,有神人衣服非常,谓曰:「起!天子在门。」既而失之,遽出,适见帝,延入结交,执手曰:「卿后当大贵,愿以身爲托。」于是曲意礼接,赡给甚厚。 帝后讨孙恩,时桓玄篡形已着,帝欲于山阴建义。季恭以山阴路远,且玄未居极位,不如待其篡后,于京口图之,帝亦以爲然。时虞啸父爲会稽内史,季恭求爲府司马不得,乃出诣都。及帝定桓玄,以季恭爲会稽内史,使齎封板拜授,正与季恭遇。季恭便回舟夜还,至即叩扉入郡。啸父本爲桓玄所授,闻玄败,开门请罪。季恭慰勉,使且安所住,明日乃移。季恭到任,厘整浮华,翦罚游惰,由是境内肃清。 累迁吴兴太守,加冠军。先是吴兴频丧太守,言项羽神爲卞山王,居郡听事,二千石常避之。季恭居听事,竟无害也。迁尚书左仆射,固让。义熙八年,复爲会稽内史,修饰学校,督课诵习。十年,复爲右仆射,又让不拜。除领军,加散骑常侍。 十二年致仕,拜金紫光禄大夫。是岁,武帝北伐,季恭求从,以爲太尉军谘祭酒。从平关、洛。 宋台初建,以爲尚书令,又让,乃拜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辞事东归,帝亲饯之戏马台,百僚咸赋诗以述其美。及受命,加开府仪同三司,让累年不受,薨以爲赠。 子灵符,位丹阳尹,会稽太守,寻加豫章王子尚抚军长史。灵符家本丰富,産业甚广,又于永兴立墅,周回三十三里,水陆地二百六十五顷,含带二山,又有果园九处。爲有司所纠,诏原之。而灵符答对不实,坐免。寻又复官。灵符悫实有材干,不存华饰,每所莅官,政绩修理。废帝景和中,犯忤近臣,爲所谗构,遣使鞭杀之。二子湛之、深之于都赐死。明帝即位,追赠灵符金紫光禄大夫。 深之大明中爲尚书比部郎。时安陆应城县人张江陵与妻吴共骂母黄令死,黄忿恨自经死,已值赦。案律,子贼杀伤殴父母枭首,骂詈弃市,谋杀夫之父母亦弃市。会赦,免刑补冶。江陵骂母,母以自裁,重于伤殴。若同杀科则疑重,用伤殴及詈科则疑轻。制唯有打母遇赦犹枭首,无詈母致死会赦之科。深之议曰:「夫题里逆心而仁者不入,名且恶之,况乃人事?故殴伤咒诅,法所不原,詈之致尽,则理无可宥。罚有从轻,盖疑失善,求之文旨,非此之谓。江陵虽遇赦恩,故合枭首。妇本以义,爱非天属,黄之所恨,情不在吴,原死补冶,有允正法。」诏如深之议,吴免弃市。 灵符弟灵运位着作郎。灵运子琇之。 琇之有吏能,仕齐爲吴令。有小儿年十岁,偷刈邻家稻一束,琇之付狱案罪。或谏之,琇之曰:「十岁便能爲盗,长大何所不爲。」县中皆震肃。迁尚书左丞,又以职事知名。后兼左户尚书,廷尉卿。出爲临海太守,在任清约。罢郡还,献干姜二千斤,齐武帝嫌其少,及知琇之清,乃叹息。出监吴兴郡,寻拜太守,政称清严。 明帝辅政,防备诸蕃,致密旨于上佐,使便宜从事。隆昌元年,迁琇之晋熙王冠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欲令杀晋熙。琇之辞,不许,欲自引决,友人陆闲谏之,琇之不从,遂不食而死。 子臻,至太子舍人,尚书三公郎。臻子幼孙,梁甯远枝江公主簿、无锡令。幼孙子奂。 奂字休文,数岁而孤,爲叔父虔孙所养,好学善属文。沛国刘显以博学称,每深相叹美,执其手曰:「昔伯喈坟素悉与仲宣,吾当希彼蔡君,足下无愧王氏。所保书籍,寻以相付。」 仕梁爲尚书仪曹侍郎。时左户郎沈炯爲飞书所谤,将陷重辟,连官台阁,人怀忧惧,奂廷议理之,竟得明白。 侯景陷建邺,朝士并被拘絷,或荐奂于贼率侯子鉴,乃脱桎梏,厚遇之,令掌书记。时子鉴景之腹心,朝士莫不卑屈,奂独无所下。或谏奂曰:「不宜高抗。」奂曰:「吾性命有在,岂有取媚凶丑,以求全乎。」时贼徒剥掠子女,拘逼士庶,奂保持得全者甚衆。 寻遭母忧。时天下丧乱,皆不能终三年丧,唯奂及吴国张种在寇乱中,守法度,并以孝闻。 及景平,司徒王僧辩先下辟书,引爲左西掾。梁元帝于荆州即位,征奂及沈炯,僧辩累表请留之。帝手敕报曰:「孔、沈二士,今且借公。」其爲朝廷所重如此。 僧辩爲扬州刺史,又补中从事史。时侯景新平,每事草创,宪章故事,无复存者。奂博物强识,甄明故实,问无不知,仪注体式,笺书表翰,皆出于奂。 陈武帝作相,除司徒左长史,迁给事黄门侍郎。齐遣东方老、萧轨来寇,四方壅隔,粮运不继,三军取给,唯在都下,乃除奂建康令。武帝克日决战,乃令奂多营麦饭,以荷叶裹之,一宿之间,得数万裹。军人旦食讫,尽弃其馀,因而决战,大破贼。武帝受禅,迁太子中庶子。永定三年,除晋陵太守。晋陵自宋、齐以来爲大郡,虽经寇扰,犹爲全实,前后二千石多行侵暴,奂清白自守,妻子并不之官,唯以单船临郡。所得秩俸,随即分赡孤寡,郡中号曰神君。曲阿富人殷绮见奂居处俭素,乃饷以衣毡一具。奂曰:「太守身居美禄,何爲不能办此?但百姓未周,不容独享温饱。劳卿厚意,幸勿爲烦。」 陈文帝即位,征爲御史中丞。奂性刚直,多所纠劾,朝廷甚敬惮之。又达于政体,每所奏,未尝不称善,百司滞事,皆付咨决。 迁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中书舍人。重除御史中丞,寻爲五兵尚书。时文帝不豫,台阁衆事,并令仆射到仲举共决。及帝疾笃,奂与宣帝及到仲举并吏部尚书袁枢、中书舍人刘师知等入侍医药。文帝尝谓奂等曰:「今三方鼎峙,宜须长君,朕欲近则晋成,远隆殷法,卿等须遵此意。」奂乃流涕歔欷跪而对曰:「陛下御膳违和,痊复非久,皇太子春秋鼎盛,圣德日跻,废立之事,臣不敢闻。」帝曰:「古之遗直,复见之卿。」乃用奂爲太子詹事。 废帝即位,除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出爲南中郎康乐侯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事。宣帝即位,爲始兴王长史。奂在职清俭,多所规正,宣帝嘉之,赐米五百斛,并累降敕书,殷勤劳问。太建六年,爲吏部尚书。八年,加侍中。时有事北边,克复淮、泗,封赏叙用,纷纭重叠,奂应接引进,门无停宾。加以识鉴人物,详练百氏,凡所甄拔,衣冠搢绅莫不悦服。 性耿介,绝诸请托,虽储副之尊,公侯之重,溺情相及,终不爲屈。始兴王叔陵之在湘州,累讽有司,固求台铉。奂曰:「衮章本以德重,未必皇枝。」因抗言于宣帝。帝曰:「始兴那忽望公,且朕儿爲公,须在鄱阳王后。」奂曰:「臣之所见,亦如圣旨。」后主时在东宫,欲以江总爲太子詹事,令管记陆瑜言之奂。奂曰:「江有潘、陆之华,而无园、绮之实,辅弼储贰,窃谓非材。」后主深以爲恨,乃自言于宣帝。宣帝将许之,奂乃奏曰:「江总文华之人,今皇太子文华不少,无藉于总。如臣愚见,愿选敦重之才,以居辅导。」帝曰:「谁可?」奂曰:「都官尚书王廓,代有懿德,识性敦敏,可以居之。」后主时亦在侧,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可居太子詹事。」奂又曰:「宋朝范晔即范泰之子,亦爲太子詹事。」后主固争之,帝以总爲詹事,由是忤旨。 初,后主欲官其私宠,微讽于奂,奂不从。及左仆射陆缮迁职,宣帝欲用奂代缮,已草诏讫,后主抑遂不行。 十四年,爲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领前军将军。未行,改领弘范宫卫尉。至德元年卒,年七十馀。有集十五卷,弹文四卷。子绍安、绍薪、绍忠。绍忠字孝扬,亦有才学,位太子洗马、鄱阳王东曹掾。 孔琳之字彦琳,会稽山阴人也。曾祖群,晋御史中丞。祖沈,丞相掾。父廞,光禄大夫。 琳之强正有志力,少好文义,解音律,能弹棋,妙善草隶。桓玄辅政爲太尉,以爲西合祭酒。玄时议欲废钱用谷帛,琳之议曰: 洪范八政,以货次食,岂不以交易之所资,爲用之至要者乎。故圣王制无用之货,以通有用之财,既无毁败之费,又省难运之苦,此钱所以嗣功龟贝,历代不废者也。谷帛爲宝,本充衣食,今分以爲货,则致损甚多,又劳烦于商贩之手,耗弃于割截之用,此之爲弊,着于自曩。故锺繇曰:「巧僞之人,竞湿谷以要利,制薄绢以充资。」魏世制以严刑,弗能禁也。是以司马芝以爲「用钱非徒丰国,亦所以省刑」。今既用而废之,则百姓顿亡其利,是有钱无粮之人,皆坐而饥困,此断之之弊也。魏明帝时,钱废谷用四十年矣,以不便于人,乃举朝大议,精才达政之士,莫不以爲宜复用钱。彼尚舍谷帛而用钱,足以明谷帛之弊着于已试也。 玄又议复肉刑,琳之以爲: 唐虞象刑,夏禹立辟,盖淳薄既异,致化不同。书曰「世轻世重」,言随时也。夫三代风纯而事简,故罕蹈刑辟,季末俗巧而务殷,故动陷宪网。若三千行于叔世,必有踊贵之尤,此五帝不相循法,肉刑不可悉复者也。汉文发仁恻之意,伤自新之路莫由,革古创制,号称刑厝;然名轻而实重,反更伤人。故孝景嗣位,轻之以缓,缓而人慢,又不禁邪。期于刑罚之中,所以见美于昔,历代详论而未获厥中者也。兵荒已后,罹法更多,弃市之刑,本斩右趾,汉文一谬,承而弗革,所以前贤怅恨,议之而未辩。锺繇、陈群之意虽小有不同,欲以右趾代弃市。若从其言,则所活者衆矣。降死之生,诚爲轻法,可以全其性命,蕃其産育,仁既济物,功亦益衆。又今之所患,逋逃爲先,屡叛不革,宜令逃身靡所,亦以肃戒未犯,永绝恶原。至于馀条,宜且依旧。玄好人附悦,而琳之不能顺旨,是以不见知。累迁尚书左丞,扬州中从事史,所居着绩。 时责衆官献便宜,议者以爲宜修庠序,恤典刑,审官方,明黜陟,举逸拔才,务农简调。琳之于衆议之外,别建言曰: 夫玺印者,所以辨章官爵,立契符信。官莫大于皇帝,爵莫尊于公侯,而传国之玺,历代递用,袭封之印,弈世相传。贵在仍旧,无取改作。今世唯尉一职独用一印,至于内外群官,每迁悉改,讨寻其义,私所未达。若谓官各异姓,与传袭不同,则未若异代之爲殊也;若论其名器,虽有公卿之贵,未若帝王之重;若以或有诛夷之臣,忌其凶秽,则汉用秦玺,廷祚四百,未闻以子婴身戮国亡而弃不佩。帝王公侯之尊,不疑于传玺,人臣衆僚之卑,何嫌于即印?载籍未闻其说,推例自乖其准,而终年刻铸,丧功消实,金银铜炭之费,不可称言,非所以因循旧贯,易简之道。愚请衆官即用一印,无烦改作,若新置官,又官多印少,文或零失,然后乃铸,则仰裨天府,非唯小益。 又曰: 凶门柏装,不出礼典,起自末代,积习生常,遂成旧俗,爰自天子达于庶人。诚行之有由,卒革必骇;然苟无关于情,而有愆礼度,存之未有所明,去之未有所失,固当式遵先典,厘革后谬,况复兼以游费,实爲人患者乎。凡人士丧仪,多出闾里,每有此须,动十数万,损人财力,而义无所取。至于寒庶,则人思自竭,虽复室如悬罄,莫不倾産单财,所谓「葬之以礼」,其若此乎?谓宜一罢凶门之式。迁尚书吏部郎。义熙十一年,除宋武帝平北、征西长史,迁侍中。宋台初建,除宋国侍中。永初二年,爲御史中丞,明宪直法,无所屈桡,奏劾尚书令徐羡之亏违宪典。时羡之领扬州刺史,琳之弟璩之爲中从事,羡之使璩之解释琳之,使停寝其事。琳之不许,曰:「我触忤宰相,政当罪止一身。汝必不应从坐,何须勤勤邪。」自是百僚震肃,莫敢犯禁。武帝甚嘉之,行经兰台,亲加临幸。迁祠部尚书,不事産业,家尤贫素。景平元年卒,追赠太常。 子邈有父风,官至扬州中从事。邈子觊。 觊字思远,少骨鲠有风力,以是非爲己任。口吃,好读书,早知名。历位中书黄门侍郎。初,晋安帝时,散骑常侍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其后职任闲散,用人渐轻。孝建三年,孝武欲重其选,于是吏部尚书顔竣奏以觊及司徒左长史王景文应举。帝不欲威权在下,其后分吏部尚书置二人以轻其任。侍中蔡兴宗谓人曰:「选曹要重,常侍闲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实,虽主意欲爲轻重,人心岂可变邪?」既而常侍之选复卑,选部之贵不异。 大明元年,徙太子中庶子,领翊军校尉,历秘书监,廷尉卿,爲御史中丞。鞭令史,爲有司所纠,原不问。 六年,除安陆王子绥后军长史、江夏内史。性使酒仗气,每醉辄弥日不醒,僚类间多所陵忽,尤不能曲意权幸,莫不畏而疾之。居常贫罄,无有丰约,未尝关怀。爲府长史,典签谘事,不呼前不敢前,不令去不敢去。虽醉日居多,而明晓政事,醒时判决,未尝有壅。衆咸曰:「孔公一月二十九日醉,胜世人二十九日醒也。」孝武每欲引见,先遣人觇其醉醒。 性真素,不尚矫饰,遇得宝玩,服用不疑,而他物粗败,终不改易。时吴郡顾觊之亦尚俭素,衣裘器服皆择其陋者。宋世清俭,称此二人。 觊弟道存、从弟徽,颇营産业,二弟请假东还,觊出渚迎之,辎重十馀船,皆是绵绢纸席之属。觊见之僞喜,谓曰:「我比乏,得此甚要。」因命置岸侧,既而正色谓曰:「汝辈忝预士流,何至还东作贾客邪?」命烧尽乃去。 先是,庾徽之爲御史中丞,性豪丽,服玩甚华,觊代之,衣冠器用莫不粗率。兰台令史并三吴富人,咸有轻之之意。觊蓬首缓带,风貌清严,皆重迹屏气,莫敢欺犯。庾徽之字景猷,潁川鄢陵人也,后卒于南东海太守。 觊后爲司徒左长史,道存代觊爲后军长史、江夏内史。时东土大旱,都邑米贵,一斗将百钱。道存虑觊甚乏,遣吏载五百斛米饷之。觊呼吏谓之曰:「我在彼三载,去官之日,不办有路粮。郎至彼未几,那能得此米邪?可载米还彼。」吏曰:「自古以来无有载米上水者,都下米贵,乞于此货之。」不听,吏乃载米而去。 永光元年,迁侍中,后爲寻阳王右军长史、行会稽郡事。明帝即位,召爲太子詹事,遣故佐平西司马庾业爲右军司马,代觊行会稽郡事。时上流反叛,上遣都水使者孔璪入东慰劳。璪至,说觊以废帝侈费,仓储耗尽,都下罄匮,资用已竭;今南北并起,远近离叛,若拥五郡之锐,招动三吴,事无不克。觊然其言,遂发兵驰檄。觊子长公,璪二子淹、玄并在都,驰信密报,泰始二年正月,并逃叛东归。遣书要吴郡太守顾琛,琛以母年笃老,又密迩建邺,与长子宝素谋议未判。少子宝先时爲山阴令,驰书报琛,以南师已近,朝廷孤弱,不时顺从,必有覆灭之祸。觊前锋军已度浙江,琛遂据郡同反。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熙、晋陵太守袁标一时回应。 庾业既东,明帝即以代延熙爲义兴,以延熙爲巴陵王休若镇东长史。业至长塘湖,即与延熙合。明帝遣建威将军沈怀明东讨,尚书张永系进。巴陵王休若董统东讨诸军。时觊所遣孙昙瓘等军顿晋陵九里,部阵甚盛。怀明至奔牛,所领寡弱,张永至曲阿,未知怀明安否,退还延陵就休若。诸将帅咸劝退破冈,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斩,衆小定。军主刘亮又继至,兵力转集,人情乃安。 时齐高帝率军东讨,与张永等于晋陵九里曲结营,与东军相持。上遣积射将军江方兴、南台御史王道隆至晋陵视贼形势,贼帅孙昙瓘、程扞宗、陈景远凡有五城,互相连带。扞宗城犹未固,道隆率所领急攻之,俄顷城陷,斩扞宗首。刘亮果劲,便刀楯,乃负楯而进,直入重栅,衆军因之,即皆摧破。齐高帝与永等乘胜驰击之,又大破之。昙瓘因此败走,孔璪与昙生焚仓库,奔钱唐。 会稽闻西军稍近,将士多奔亡,觊不能复制。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觊忧遽不知所爲。其夕率千人声云东讨,实趋石赐。遇潮涸不得去,衆叛都尽,门生载以小船,窜于山脊村。村人缚以送晏,晏调曰:「此事孔璪所爲,无豫卿事,可作首辞,当相爲申上。」觊曰:「江东处分,莫不由身,委罪求活,便是君辈行意耳。」晏乃斩之东合外。临死求酒,曰:「此是平生所好。」顾琛、王昙生、袁标等并诣吴喜归罪,喜皆宥之。东军主凡七十六人,于阵斩十七人,余皆原宥。 觊之起兵也,梦行宣阳门道上,顾望皆丘陵。觊寤,私告人曰:「丘陵者弗平,建康其殆难克。」 觊弟道存,位黄门吏部郎、南郡太守。晋安王子勋建僞号,以爲侍中,行雍州事,事败见杀。 殷景仁,陈郡长平人也。曾祖融,晋太常。祖茂之,特进、左光禄大夫。父道裕,早亡。 景仁少有大成之量,司徒王谧见而以女妻之。爲宋武帝太尉行参军,历位中书侍郎。景仁不爲文而敏有思致,不谈义而深达理,至于国典朝仪,旧章记注,莫不撰录,识者知其有当世之志也。 尝建议请百官举才,以所荐能否黜陟,武帝甚知之。少帝即位,补侍中,累表辞让。优诏申其请,以爲黄门侍郎,历左卫将军。文帝即位,委遇弥厚。俄迁侍中,左卫如故。时与王华、王昙首、刘湛四人并爲侍中,以风力局干,冠冕一时,同升之美,近代莫及。元嘉三年,车驾征谢晦,司徒王弘入居中书下省,景仁长直,共掌留任。晦平,代到彦之爲中领军,侍中如故。 文帝所生章太后早亡,上奉太后所生苏氏甚谨。六年,苏氏卒,车驾亲往临哭,诏欲遵二汉推恩之典。景仁议以爲「汉氏推恩加爵,于时承秦之弊,儒术蔑如,惧非盛明所宜轨蹈。晋监二代,朝政之所因,君举必书,哲王之所慎。体至公者悬爵赏于无私,奉天统者每屈情以申制,所以作孚万国,贻则后昆」。上从之。 丁母忧,葬竟,起爲领军将军,固辞。上使纲纪代拜,遣中书舍人周赳舆载诣府。服阕,迁尚书仆射。太子詹事刘湛代爲领军,湛与景仁素善,皆被遇于武帝,俱以宰相许之。湛常居外任。会王弘、王华、王昙首相系亡,景仁引湛还朝,共参朝政。湛既入,以景仁位遇本不踰己,一旦居前,意甚愤愤。知文帝信仗景仁,不可移夺,乃深结司徒彭城王义康,欲倚宰相之重以倾之。十二年,景仁迁中书令、护军将军,仆射如故,寻复加领吏部。湛愈怒,义康纳湛言,毁景仁于文帝,帝遇之益隆。景仁密陈相王权重,非社稷计,上以爲然。景仁对亲旧叹曰:「引之令入,便噬人。」乃称疾请解,不见许,使停家养病。湛议欲遣人若劫盗者于外杀之,以爲文帝虽知,当不能伤至亲之爱。上微闻之,徙景仁于西掖门外晋鄱阳主第,以爲护军府。密迩宫禁,故其计不行。 景仁卧疾者五年,虽不见上,而密函去来,日中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问焉。影迹周密,莫有窥其际者。及将收湛之日,景仁便拂拭衣冠。寝疾既久,左右皆不悟其意。其夜,上出华林园延贤堂召之,景仁犹称脚疾,小床舆以就坐,诛讨处分,一皆委之。 代义康爲扬州刺史,仆射、吏部如故。遣使者授印绶,主簿代拜毕,便觉疾甚,情理乖错。性本宽厚,而忽更苛暴,问左右曰:「今年男婚多,女嫁多?」是冬大雪,景仁乘舆出厅事观望,忽惊曰:「当阁何得有大树?」既而曰:「我误耳。」疾笃,文帝谓不利在州,使还住仆射下省。爲州凡月馀日卒,或云见刘湛爲祟。追赠侍中、司空,諡曰文成公。大明五年,孝武行经景仁墓,诏遣致祭。 子道矜,幼而不慧,位太中大夫。道矜子恒,明帝时,位侍中、度支尚书。属父疾积久,爲有司所奏。诏曰:「道矜生便有病,更无横疾;恒因愚习惰,久妨清序,可除散骑常侍。」淳字粹远,景仁从祖弟也。祖允,晋太常。父穆,以和谨致称,自五兵尚书爲宋武帝相国左长史。元嘉中,位特进、右光禄大夫,领始兴王师。卒官,諡曰元子。 淳少好学,有美名,历中书黄门侍郎。黄门清切,直下应留下省,以父老特听还家。高简寡言,早有清尚,爱好文义,未尝违舍。在秘书阁撰四部书大目,凡四十卷,行于世。元嘉十一年卒,朝廷痛惜之。 子孚有父风。尝与侍中何勖共食,孚羹尽,勖云:「益殷蓴羹。」勖司空无忌子也,孚徐辍箸曰:「何无忌讳。」孚位吏部郎,爲顺帝抚军长史。 子臻字后同,幼有名行,袁粲、褚彦回并赏异之。每造二公之席,辄清言毕景。王俭爲丹阳尹,引爲郡丞。袁昂先拜秘书丞,求臻爲到省表。臻答曰:「何不见倩拜,而见倩作表。」遂不爲作。历位太子洗马。 淳弟冲字希远,位御史中丞,有司直之称。再迁度支尚书。元凶妃即淳女,而冲在东宫爲劭所知遇。劭弑立,以爲司隶校尉。冲有学义文辞,劭使爲尚书符,罪状孝武,亦爲劭尽力。建邺平,赐死。 冲弟淡字夷远,亦历黄门吏部郎,太子中庶子。大明中,又以文章见知。 论曰:季恭命偶兴王,恩深惟旧,及位致崇宠,而每存谦挹。观夫持满之戒,足以追踪古人。琇之贞素之风,不践无义之地。易曰:「王臣蹇蹇,其动也直。」休文行己之度,可谓近之。琳之二议,深达变通之道。觊持身之节,亦曰一时之良,而听言则悖,晚致覆没,痛矣哉!景仁远大之情,着于初筮,元嘉之盛,卒致宗臣,言听计从,于斯爲重,美矣乎。 卷二十八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八 褚裕之 长兄秀之字长倩,历大司马琅邪王从事中郎,黄门侍郎,宋武帝镇西长史。秀之妹,晋恭帝后也。秀之虽晋氏姻戚,而尽心于武帝。迁侍中,出补大司马右司马。晋恭帝即位,爲祠部尚书。宋受命,徙太常。元嘉初,卒于官。 秀之弟淡之字仲原,亦历显官,爲宋武帝车骑从事中郎,尚书吏部郎,廷尉卿,左卫将军。宋受命,爲侍中。 淡之兄弟并尽忠事武帝,恭帝每生男,辄令方便杀焉,或诱赂内人,或密加毒害,前后如此非一。及恭帝逊位居秣陵宫,常惧见祸,与褚后共止一室,虑有酖毒,自煮食于前。武帝将杀之,不欲遣人入内,令淡之兄弟视后。褚后出别室相见,兵人乃踰垣而入,进药于恭帝。帝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得复人身。」乃以被掩杀之。 后会稽郡缺,朝议欲用蔡廓,武帝曰:「彼自是蔡家佳儿,何关人事。可用褚佛。」佛,淡之小字也。乃用淡之爲会稽太守。 景平元年,富阳孙氏聚合门宗谋逆,其支党在永兴县潜相影响。永兴令羊恂觉其谋,以告淡之,淡之不信,乃以诬人之罪收县职局。于是孙法先自号冠军大将军,与孙道庆等攻没县邑,更相树置,遥以鄮令司马文宣爲征西大将军,建旗鸣鼓,直攻山阴。 淡之自假陵江将军,以山阴令陆邵领司马,加振武将军,前员外散骑常侍王茂之爲长史,前国子博士孔欣、前员外散骑常侍谢苓之并参军事,召行参军七十馀人。前镇西谘议参军孔甯子、左光禄大夫孔季恭子山士并在艰中,皆起爲将军。遣队主陈愿、郡议曹掾虞道纳二军过浦阳江。愿等战败,贼遂推锋而前,去城二十馀里。淡之遣陆邵水军御之,而身率所领出次近郊。邵与行参军漏恭期合力,大败贼于柯亭。淡之寻卒,諡曰质子。 裕之名与武帝同,故行字焉。初爲太宰琅邪王行参军,武帝车骑参军,司徒左西属,中军谘议参军,署中兵,加建威将军。从征鲜卑,尽其诚力。卢循攻查浦,叔度力战有功。循南走,武帝板行广州刺史,加督,建威将军,领平越中郎将。在任四年,广营赀货,资财丰积,坐免官,禁锢终身。还至都,凡诸亲旧及一面之款,无不厚加赠遗。寻除太尉谘议参军、相国右司马。武帝受命,爲右卫将军。武帝以其名家,而能竭尽心力,甚嘉之,封番禺县男。寻加散骑常侍。永初三年,出爲雍州刺史,领甯蛮校尉。在任三年,以清简致称。景平二年,卒。 子恬之嗣。恬之弟寂之,着作佐郎,早卒。寂之子暧尚宋文帝第六女琅邪贞长公主,位太宰参军,亦早卒。暧子缋位太子舍人,亦尚宋公主。 缋子球字仲宝,少孤贫,笃志好学,有才思。宋建平王景素,元徽中诛灭,唯有一女存,故吏何昌寓、王思远闻球清立,以此女妻之。 仕齐爲溧阳令,在县清白,资公奉而已。仕梁历都官尚书,通直散骑常侍,秘书监,领着作,司徒右长史,常侍、着作如故。自魏孙礼、晋荀组以后,台佐加貂,始自球也。后爲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加给事中。 湛之字休玄,秀之子也。尚宋武帝第七女始安哀公主,拜驸马都尉、着作佐郎。哀公主薨,复尚武帝第五女吴郡宣公主。诸尚主者,并因世胄,不必皆有才能。湛之谨实有意干,故爲文帝所知。历显位,爲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侍中,左卫将军,左户尚书,丹阳尹。 元凶弑逆,以爲吏部尚书,复出爲丹阳尹,统石头戍事。孝武入伐,劭自攻新亭垒,使湛之率水师俱进,湛之因携二息彦回、澄,登轻舟南奔。彦回始生一男,爲劭所杀。孝武即位,以爲尚书右仆射。孝建元年,爲中书令、丹阳尹。后拜尚书左仆射,以南奔赐爵都乡侯。大明四年卒,諡敬侯。子彦回。彦回幼有清誉。宋元嘉末,魏军逼瓜步,百姓咸负担而立。时父湛之爲丹阳尹,使其子弟并着芒屩,于斋前习行。或讥之,湛之曰:「安不忘危也。」彦回时年十馀,甚有惭色。湛之有一牛,至所爱,无故堕听事前井,湛之率左右躬自营救之,郡中喧扰,彦回下帘不视也。又有门生盗其衣,彦回遇见,谓曰:「可密藏之,勿使人见。」此门生惭而去,不敢复还,后贵乃归罪,待之如初。 尚宋文帝女南郡献公主,拜驸马都尉,除着作佐郎,累迁秘书丞。湛之卒,彦回悉推财与弟澄,唯取书数千卷。湛之有两厨宝物,在彦回所生郭氏间,嫡母吴郡主求之,郭欲不与,彦回曰:「但令彦回在,何患无物。」犹不许,彦回流涕固请,乃从之。袭爵都乡侯,历位尚书吏部郎。 景和中,山阴公主淫恣,窥见彦回悦之,以白帝。帝召彦回西上合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备见逼迫,彦回整身而立,从夕至晓,不爲移志。公主谓曰:「君须髯如戟,何无丈夫意?「彦回曰:「回虽不敏,何敢首爲乱阶。」 宋明帝即位,累迁吏部尚书。有人求官,密袖中将一饼金,因求请间,出金示之,曰:「人无知者。」彦回曰:「卿自应得官,无假此物。若必见与,不得不相啓。」此人大惧,收金而去。彦回叙其事,而不言其名,时人莫之知也。 帝之在蕃,与彦回以风素相善,至是深相委仗,陈事皆见从。改封雩都伯,历侍中,领尚书,右卫将军。 彦回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每朝会,百僚远国使,莫不延首目送之。明帝尝叹曰:「褚彦回能迟行缓步,便得宰相矣。」时人以方何平叔。尝聚袁粲舍,初秋凉夕,风月甚美,彦回援琴奏别鹄之曲,宫商既调,风神谐畅。王彧、谢庄并在粲坐,抚节而叹曰:「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宫商暂离,不可得已。」 时伧人常珍奇与薛安都爲逆,降叛非一。后又求降,明帝加以重位。彦回谓全其首领,于事已弘,不足大加宠异。帝不从。珍奇寻又叛。 彦回后爲吴兴太守,帝寝疾危殆,驰使召之,欲托后事。及至召入,帝坐帐中流涕曰:「吾近危笃,故召卿,欲使着黄罗裸。」指床头大函曰:「文书皆函内置,此函不得复开。」彦回亦悲不自胜。黄罗裸,乳母服也。帝虽小间,犹怀身后虑。建安王休仁,人才令美,物情宗向,帝与彦回谋诛之,彦回以爲不可。帝怒曰:「卿痴不足与议事。」彦回惧而奉旨。复爲吏部尚书,卫尉卿,尚书右仆射。以母老疾,晨昏须养,辞卫尉,不许。 明帝崩,遗诏以爲中书令、护军将军,与尚书令袁粲受顾命,辅幼主。粲等虽同见托,而意在彦回。彦回同心理事,务弘俭约,百姓赖之。既而王道隆、阮佃夫用事,奸赂公行,彦回不能禁也。 遭所生丧,毁顿不复可识,期年不盥栉,唯泣泪处乃见其本质焉。诏断哭,禁吊客。葬毕,起爲中军将军,本官如故。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反,彦回与卫将军袁粲入卫宫省,镇集衆心。彦回初爲丹阳,与从弟照同载,道逢齐高帝,彦回举手指高帝车谓照曰:「此非常人也。」出爲吴兴,高帝饷物别,彦回又语人曰:「此人才貌非常,将来不可测也。」及顾命之际,引高帝豫焉。 高帝既平桂阳,迁中领军,领南兖州,高帝固让,与彦回及卫军袁粲书陈情,彦回、粲答书不从,高帝乃受命。其年加彦回尚书令、侍中,给班剑二十人,固让令。三年,进爵爲侯。服阕,改授中书监,侍中、护军如故,给鼓吹一部。 时淮北属,江南无复鳆鱼,或有间关得至者,一枚直数千钱。人有饷彦回鳆鱼三十枚,彦回时虽贵,而贫薄过甚,门生有献计卖之,云可得十万钱。彦回变色曰:「我谓此是食物,非曰财货,且不知堪卖钱,聊尔受之。虽复俭乏,宁可卖饷取钱也。」悉与亲游噉之,少日便尽。 明年,嫡母吴郡公主薨,毁瘠骨立。葬毕,诏摄职,固辞,又以期祭礼及,表解职,并不许。 苍梧暴虐稍甚,齐高帝与彦回及袁粲言世事,粲曰:「主上幼年,微过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纵使功成,亦终无全地。」彦回默然,归心高帝。及废苍梧,群公集议,袁粲、刘彦节既不受任,彦回曰:「非萧公无以了此。」手取事授高帝。高帝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事乃定。顺帝立,改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 及袁粲怀贰,曰:「褚公眼睛多白,所谓白虹贯日,亡宋者终此人也。」他日,粲谓彦回曰:「国家所倚,唯公与刘丹阳及粲耳,愿各自勉,无使竹帛所笑。」彦回曰:「愿以鄙心寄公之腹则可矣。」然竟不能贞固。 及高帝辅政,王俭议加黄钺,任遐曰:「此大事,应报褚公。」帝曰:「褚脱不与,卿将何计?」遐曰:「彦回保妻子,爱性命,非有奇才异节,遐能制之。」果无违异。 及沈攸之事起,高帝召彦回谋议,彦回曰:「西夏衅难,事必无成,公当先备其内耳。」高帝密爲其备。事平,进中书监、司空。 齐台建,彦回白高帝,引何曾自魏司徒爲晋丞相,求爲齐官。高帝谦而不许。建元元年,进位司徒,侍中、中书监如故,改封南康郡公。彦回让司徒,乃与仆射王俭书,欲依蔡谟事例。俭以非所宜言,劝彦回受命。终不就。寻加尚书令。二年,重申前命爲司徒,又固让。 魏军动,高帝欲发王公以下无官者从军,彦回谏以爲无益实用,空致扰动,上乃止。 三年七月,帝亲尝酎,盛暑欲夜出,彦回与左仆射王俭谏,以爲「自汉宣帝以来,不夜入庙,所以诫非常。人君之重,所宜克慎」。从之。 时朝廷机事,彦回多与议谋,每见从纳,礼遇甚重。上大宴集,酒后谓朝臣曰:「卿等并宋时公卿,亦当不言我应得天子。」王俭等未及答,彦回敛板曰:「陛下不得言臣不早识龙顔。」上笑曰:「吾有愧文叔,知公爲朱佑久矣。」 彦回善弹琵琶,齐武帝在东宫宴集,赐以金镂柄银柱琵琶。性和雅,有器度,不妄举动。宅尝失火,烟爓甚逼,左右惊扰,彦回神色怡然,索舆徐去。然世颇以名节讥之,于时百姓语曰:「可怜石头城,甯爲袁粲死,不作彦回生。」 高帝崩,遗诏以爲录尚书事。江左以来,无单拜录者,有司疑立优策。尚书令王俭议,以爲「见居本官,别拜录,应有策书,而旧事不载。中朝以来,三公王侯,则优策并设;官品第二,策而不优。优者褒美,策者兼明委寄。尚书职居天官,政化之本,故尚书令品虽第三,拜必有策。录尚书品秩不见,而总任弥重,前代多与本官同拜,故不别有策。即事缘情,不容均之凡僚,宜有策书,用申隆寄。既异王侯,不假优文」。从之。寻增彦回班剑三十人,五日一朝。 顷之寝疾。彦回少时尝笃病,梦人以卜蓍一具与之,遂差其一,至是年四十八矣,岁初便寝疾。而太白荧惑相系犯上将,彦回虑不起,表逊位。武帝不许,乃改授司空、骠骑将军,侍中、录尚书事如故。薨年四十八,家无馀财,负责数十万,诏给东园秘器。 时司空掾属以彦回未拜,疑应爲吏敬以不?王俭议:「依礼,妇在涂,闻夫家丧,改服而入。今掾属虽未服勤,而吏节禀于天朝,宜申礼敬。」司徒府史又以彦回既解职,而未恭后授,府应上服以不?俭又议:「依中朝士孙德祖从乐陵迁爲陈留,未入境,卒,乐陵郡吏依见君之礼,陈留迎吏依'聚女有吉日,齎衰吊'。司徒府宜依居官制服。」又诏赠太宰,侍中、录尚书、公如故,增班剑爲六十人,葬送礼悉依宋太保王弘故事,諡曰文简。先是庶姓三公,车需车未有定格,王俭议官品第一,皆加幢络,自彦回始也。又诏彦回妻宋故巴西主埏隧暂啓,宜赠南康郡公夫人。 长子贲字蔚先,少耿介。父背袁粲等附高帝,贲深执不同,终身愧恨之,有栖退之志。位侍中。彦回薨,服阕,见武帝,贲流涕不自胜。上甚嘉之,以爲侍中、领步兵校尉、左户尚书。常谢病在外,上以此望之,遂讽令辞爵,让与弟蓁,仍居墓下。及王俭薨,乃骑水牛出吊,以系门外柱,入哭尽哀而退,家人不知也。会疾笃,其子霁载以归。疾小间,知非故处,大怒,不肯复饮食,内外合悉钉塞之,不与人相闻,数日裁馀气息。谢伷闻其弊,往候之,排合不可开,以杵捶破,进见贲曰:「事之不可得者身也,身之不可全者名也,名与身俱灭者君也,岂不全之哉!」贲曰:「吾少无人间心,岂身名之可慕。但愿啓手归全,必在旧陇。儿辈不才,未达馀趣,移尸徙殡,失吾素心,更以此爲恨耳。」永明七年卒。 蓁字茂绪,位义兴太守。八年,改封巴东郡公。明年,表让封还贲子霁,诏许之。建武末,蓁位太子詹事、度支尚书,领前军将军。永元元年卒,赠太常,諡穆子。 蓁子向字景政,年数岁,父母相继亡没,哀毁若成人,亲表异之。及长,淹雅有器量,位长兼侍中。向风仪端丽,眉目如画,每公庭就列,爲衆所瞻望焉。仕梁,卒于北中郎庐陵王长史。子翔。 翔字世举,起家秘书郎,累迁宣城王主簿。中大通五年,梁武帝宴群臣乐游苑,别诏翔与王训爲二十韵诗,限三刻成。翔于坐立奏,帝异焉,即日补宣城王文学,俄迁友。时宣城友、文学加正王二等,翔超爲之,时论美焉。 出爲义兴太守,在政洁己,省繁苛,去游费,百姓安之。郡西亭有古树,积年枯死,翔至郡,忽更生枝叶,咸以爲善政所感。以秩满,吏人诣阙请之,敕许焉。寻征爲吏部郎,去郡,百姓无老少追送出境,涕泣拜辞。翔居小选公清,不爲请属易意,号爲平允。迁侍中。 太清二年,守吏部尚书,丁母忧,以毁卒。翔少有孝行,爲侍中时,母病笃,请沙门祈福,中夜忽见户外有异光,又闻空中弹指。及旦,疾遂愈,咸以爲精诚所致云。 澄字彦道,彦回弟也。初湛之尚始安公主,薨,纳侧室郭氏,生彦回。后尚吴郡主,生澄。彦回事主孝谨,主爱之。湛之亡,主表彦回爲嫡。澄尚宋文帝女庐江公主,拜驸马都尉。历官清显,善医术。 建元中,爲吴郡太守,百姓李道念以公事到郡,澄见谓曰:「汝有重疾。」答曰:「旧有冷疾,至今五年,衆医不差。」澄爲诊脉,谓曰:「汝病非冷非热,当是食白瀹鸡子过多所致。」令取苏一升煮服之。始一服,乃吐出一物,如升,涎裹之动,开看是鸡雏,羽翅爪距具足,能行走。澄曰:「此未尽。」更服所馀药,又吐得如向者鸡十三头,而病都差,当时称妙。豫章王感病,高帝召澄爲疗,立愈。寻迁左户尚书。 彦回薨,澄以钱一万一千就招提寺赎高帝所赐彦回白貂坐褥,坏作裘及缨,又赎彦回介帻犀导及彦回常所乘黄牛。永明元年,爲御史中丞袁彖所奏,免官禁锢,见原。迁侍中,领右军将军,以勤谨见知。澄女爲东昏皇后。永元元年卒,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照字彦宣,彦回从父弟也。父法显,鄱阳太守。 照少有高节,王俭尝称才堪保傅。爲安成郡还,以一目眇,召爲国子博士,不拜。 常非彦回身事二代。彦回子贲往问讯照,照问曰:「司空今日何在?」贲曰:「奉玺绂,在齐大司马门。」照正色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与一家,亦复何谓。」彦回拜司徒,宾客满坐,照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是一名士邪?名德不昌,遂有期颐之寿。」 彦回性好戏,以轺车给之,照大怒曰:「着此辱门户,那可令人见。」索火烧之,驭人奔车乃免。照弟炫。 炫字彦绪,少清简,爲从舅王景文所知。从兄彦回谓人曰:「从弟廉胜独立,乃十倍于我。」 爲正员郎。从宋明帝射雉,帝至日中无所得,甚猜羞,召问侍臣曰:「吾旦来如臯,遂空行可笑。」坐者莫答,炫独曰:「今节候虽适,而云雾尚凝,故斯翬之禽,骄心未警。但得神驾游豫,群情便可载驩。」帝意解,乃于雉场置酒。迁中书侍郎、司徒右长史。 升明初,炫以清尚,与彭城刘俣、陈郡谢朏、济阳江斅入殿侍文义,号爲四友。齐台建,爲侍中,领步兵校尉。以家贫,建元初,出补东阳太守。前后三爲侍中,与从兄彦回操行不同,故彦回之世,不至大官。 永明元年,爲吏部尚书。炫居身清立,非吊问不杂交游,论者以爲美。及在选部,门庭萧索,宾客罕至。出行,左右常捧一黄纸帽箱,风吹纸剥殆尽。罢江夏郡还,得钱十七万,于石头并分与亲族。病无以市药,以冠剑爲质。表自陈解,改授散骑常侍,领安成王师。国学建,以本官领博士。未拜卒,无以殡敛,时年四十一。赠太常,諡贞子。子澐。 澐字士洋。仕梁爲曲阿令。历晋安王中录事,正员郎,乌程令。兄游亡,弃县还,爲太尉属,延陵令,中书侍郎,太子率更令,御史中丞,湘东王府谘议参军。卒。 澐之爲县令,清慎可纪。好学,解音律,重宾客,雅爲湘东王所亲爱。 澐子蒙位太子舍人。蒙子玠。 玠字温理,九岁而孤,爲叔父骠骑从事中郎随所养。早有令誉,先达多以才器许之。及长,美风仪,善占对,博学能属文,词义典实,不尚淫靡。 陈天嘉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还迁中书侍郎。 太建中,山阴县多豪猾,前后令皆以赃汙免,宣帝谓中书舍人蔡景历曰:「稽阴大邑,久无良宰,卿文士之内,试思其人。」景历进玠,帝曰:「甚善,卿言与朕意同。」乃除山阴令。县人张次的、王休达等与诸猾吏贿赂通奸,全丁大户类多隐没。玠锁次的等,具状啓台,宣帝手敕慰劳,并遣使助玠搜括,所出军人八百余户。时舍人曹义达爲宣帝所宠,县人陈信家富,谄事义达,信父显文恃势横暴。玠乃遣使执显文,鞭之一百,于是吏人股栗。信后因义达谮玠,竟坐免官。玠在任岁馀,守禄俸而已,去官之日,不堪自致,因留县境种蔬菜以自给。或以玠非百里才,玠曰:「吾委输课最,不后列城,除残去暴,奸吏局蹐。若谓其不能自润脂膏,则如来命,以爲不达从政,吾未服也。」时人以爲信然。皇太子知玠无还装,手书赐粟米二百斛,于是还都。 后累迁御史中丞。玠刚毅有胆决,善骑射。尝从司空侯安都于徐州出猎,遇猛兽,玠射之,载发皆中口入腹,俄而兽毙。及爲御史中丞,甚有直绳之称。卒于官,皇太子亲制志铭,以表惟旧。至德二年,赠秘书监。所制章奏杂文二百馀篇,皆切事理,由是见重于世。 子亮,位尚书殿中侍郎。 论曰:褚氏自至江左,人焉不坠。彦回以此世资,时誉早集,及于逢迎兴运,谤议沸腾,既以人望见推,亦以人望而责也。照贞劲之性,炫廉胜之风,求之古人,亦何以加此。玠公平谅直,文武兼资,可谓世业无陨者矣。 卷二十九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十九 蔡廓 廓博涉群书,言行以礼,起家着作佐郎。后爲宋武帝太尉参军、中书黄门郎,以方鲠闲素,爲武帝所知。载迁太尉从事中郎,未拜,遭母忧。性至孝,三年不栉沐,殆不胜丧。 宋台建,爲侍中,建议以爲「鞫狱不宜令子孙下辞,明言父祖之罪。亏教伤情,莫此爲大。自今但令家人与囚相见,无乞鞫之诉,便足以明伏罪,不须责家人下辞」。朝议从之。 世子左卫率谢灵运辄杀人,御史中丞王准之坐不纠免官。武帝以廓刚直,补御史中丞。多所纠奏,百僚震肃。时中书令傅亮任寄隆重,学冠当时,朝廷仪典,皆取定于亮。亮每事谘廓然后行,亮意若有不同,廓终不爲屈。迁司徒左长史,出爲豫章太守。 征爲吏部尚书。廓因北地傅隆问亮:「选事若悉以见付,不论;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语录尚书徐羡之,羡之曰:「黄门郎以下悉以委蔡,吾徒不复厝怀,自此以上,故宜共参同异。」廓曰:「我不能爲徐干木署纸尾。」遂不拜。干木,羡之小字也。选案黄纸,录尚书与吏部尚书连名,故廓言署纸尾也。羡之亦以廓正直,不欲使居权要,徙爲祠部尚书。 不可;但杀人二昆,而以之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爲难也。」 廓年位并轻,而爲时流所推重,每至岁时,皆束带诣门。奉兄轨如父,家事大小,皆谘而后行,公禄赏赐,一皆入轨,有所资须,悉就典者请焉。从武帝在彭城,妻郗氏书求夏服。廓答书曰:「知须夏服,计给事自应相供,无容别寄。」时轨爲给事中。元嘉二年,廓卒。武帝常云:「羊徽、蔡廓,可平世三公。」少子兴宗。 兴宗字兴宗,幼爲父廓所重,谓有己风。与亲故书曰:「小儿四岁,神气似可,不入非类室,不与小人游。」故以兴宗爲之名,以兴宗爲之字。 年十岁丧父,哀毁有异凡童。廓罢豫章郡还,起二宅,先成东宅以与兄轨。轨罢长沙郡还,送钱五十万以裨宅直。兴宗年十一,白母曰:「一家由来丰俭必共,今日宅直不宜受也。」母悦而从焉。轨深有愧色,谓其子淡曰:「我年六十,行事不及十岁小儿。」寻又丧母。 少好学,以业尚素立见称,爲中书侍郎。中书令建平王宏、侍中王僧绰并与之厚善。元凶弑立,僧绰被诛,凶威方盛,亲故莫敢往,兴宗独临哭尽哀。 孝武践阼,累迁尚书吏部郎。时尚书何偃疾患,上谓兴宗曰:「卿详练清浊,今以选事相付,便可开门当之,无所让也。」 后拜侍中,每正言得失,无所顾惮。孝武新年拜陵,兴宗负玺陪乘。及还,上欲因以射雉,兴宗正色曰:「今致虔园陵,情敬兼重,从禽犹有馀日,请待他辰。」上大怒,遣令下车,由是失旨。竟陵王诞据广陵爲逆,事平,孝武舆驾出宣阳门,敕左右文武叫称万岁。兴宗时陪辇,帝顾曰:「卿独不叫?」兴宗从容正色答曰:「陛下今日政应涕泣行诛,岂得军中皆称万岁。」帝不悦。 兴宗奉旨慰劳广陵,州别驾范义与兴宗素善,在城内同诛。兴宗至,躬自收殡,致丧还豫章旧墓。上闻谓曰:「卿何敢故尔触网?」兴宗抗言答曰:「陛下自杀贼,臣自葬周旋,既犯严制,政当甘于斧钺耳。」帝有惭色。又庐陵内史周朗以正言得罪,锁付甯州,亲戚故人无敢瞻送,兴宗时在直,请急,诣朗别。上知尤怒。坐属疾多日,白衣领职。 后爲廷尉卿,有解士先者告申坦昔与丞相义宣同谋。时坦已死,子令孙作山阳郡,自系廷尉。兴宗议曰:「若坦昔爲戎首,身今尚存,累经肆眚,犹应蒙宥。令孙天属,理相爲隐。况人亡事远,追相诬讦,断以礼律,义不合关。」见从。 出爲东阳太守,后爲左户尚书,转掌吏部。时上方盛淫宴,虐侮群臣,自江夏王义恭以下咸加秽辱;唯兴宗以方直见惮,不被侵媟。尚书仆射顔师伯谓仪曹郎王耽之曰:「蔡尚书常免昵戏,去人实远。」耽之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每至官赌,常在胜朋。蔡尚书今日可谓能负荷矣。」 大明末,前废帝即位,兴宗告太宰江夏王义恭应须策文。义恭曰:「建立储副,本爲今日,复安用此?」兴宗曰:「累朝故事,莫不皆然。近永初之末,营阳王即位,亦有文策,今在尚书,可检视也。」不从。 时义恭录尚书,受遗辅政,阿衡幼主,而引身避事,政归近习。越骑校尉戴法兴、中书舍人巢尚之专制朝权,威行近远。兴宗职管九流,铨衡所寄,每至上朝,辄与令录以下陈欲登贤进士之意,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义恭素性恇挠,阿顺法兴,恒虑失旨,每闻兴宗言,辄战惧无计。 先是,大明世奢侈无度,多所造立,赋调烦严,征役过苦,至是发诏悉皆削除。由此紫极殿南北驰道之属皆被毁坏,自孝建以来至大明末,凡诸制度,无或存者。兴宗于都坐慨然谓顔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要以道始终。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始撤,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师伯不能用。 兴宗每奏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回换,仅有存者。兴宗于朝堂谓义恭及师伯曰:「主上谅闇,不亲万机,选举密事,多被删改,非复公笔迹,不知是何天子意。」王景文、谢庄等迁授失序,兴宗又欲改爲美选。时薛安都爲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太子率殷恒爲中庶子。兴宗先选安都爲左卫将军,常侍如故;殷恒爲黄门,领校。太宰嫌安都爲多,欲单爲左卫。兴宗曰:「率、卫相去,几何之间。且已失征虏,非乃超越,复夺常侍,则顿爲降贬。若谓安都晚过微人,本宜裁抑,令名器不轻,宜有选序,谨依选体,非私安都。」义恭曰:「若宫官宜加越授者,殷恒便应侍中,那得爲黄门而已?」兴宗又曰:「中庶、侍中,相去实远。且安都作率十年,殷恒中庶百日,今又领校,不爲少也。」使选令史顔禕之、薛庆先等往复论执,义恭然后署案。既而中旨以安都爲右卫,加给事中,由是大忤义恭及法兴等。出兴宗爲吴郡太守,固辞;又转南东海太守,又不拜,苦求益州。义恭于是大怒,上表言兴宗之失。诏付外详议,义恭因使尚书令柳元景奏兴宗及尚书袁湣孙私相许与,自相选署,乱群害政,混秽大猷。于是除兴宗新昌太守,郡属交州。朝廷喧然,莫不嗟骇。先是,兴宗纳何后寺尼智妃爲妾,姿貌甚美。迎车已去,而师伯密遣人诱之,潜往载取,兴宗迎人不得。及兴宗被徙,论者并言由师伯,师伯甚病之。法兴等既不欲以徙大臣爲名,师伯又欲止息物议,由此停行。 顷之,法兴见杀,尚之被系,义恭、师伯并诛,复起兴宗爲临海王子顼前军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事,不行。时前废帝凶暴,兴宗外甥袁顗爲雍州刺史,固劝兴宗行,曰:「朝廷形势,人情所见,在内大臣,朝夕难保。舅今出居陕西,爲八州行事,顗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咫尺,水陆通便。若一朝有事,可共立桓、文之功,岂与受制凶狂,祸难不测,同年而语乎。」兴宗曰:「吾素门平进,与主上甚疏,未容有患。宫省内外既人不自保,比者会应有变。若内难得弭,外衅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内免祸,各行所见,不亦善乎。」时士庶危惧,衣冠咸欲远徙,后皆流离外难,百不一存。 重除吏部尚书。太尉沈庆之深虑危祸,闭门不通宾客,尝遣左右范羡诣兴宗属事。兴宗谓羡曰:「公关门绝客,以避悠悠之请谒耳,身非有求,何爲见拒?」羡复命,庆之使要兴宗。兴宗因说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伦道尽,今所忌惮,唯在于公。公威名素着,天下所服,今举朝惶惶,人怀危怖,指撝之日,谁不影从?如其不断,旦暮祸及。仆昔佐贵府,蒙眷异常,故敢尽言,愿思其计。」庆之曰:「仆比日前虑不复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正当委天任命耳。加老罢私门,兵力顿阙,虽有其意,事亦无从。」兴宗曰:「当今怀谋思奋者,非复要富贵,期功赏,各欲救死朝夕耳。殿内将帅,正听外间消息;若一人唱首,则俯仰可定。况公威风先着,统戎累朝,诸旧部曲,布在宫省,谁敢不从?仆在尚书中,自当唱率百僚,案前世故事,更简贤明,以奉社稷。又朝廷诸所行造,人间皆言公悉豫之,今若沈疑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恶之祸也。且车驾屡幸贵第,酣醉弥留。又闻斥屏左右,独入合内。此万世一时,机不可失。仆荷眷深重,故吐去梯之言,公宜详其祸福。」庆之曰:「此事大,非仆所能行。事至,政当抱忠以没耳。」顿之,庆之果以见忌致祸。 时领军将军王玄谟大将有威名,邑里讹言玄谟当建大事,或言已见诛。玄谟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兴宗故郡人也,爲玄谟所信,使至兴宗间。兴宗谓曰:「领军比日殊当忧惧。」法荣曰;「顷者殆不复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已在门,不保俄顷。」兴宗因法荣劝玄谟举事。玄谟又使法荣报曰:「此亦未易可行,其当不泄君语。」右卫将军刘道隆爲帝所宠信,专统禁兵,乘舆当夜幸着作佐郎江斅宅,兴宗乘马车从。道隆从车后过,兴宗谓曰:「刘公,比日思一闲写。」道隆深达此旨,掐兴宗手曰:「蔡公勿言。」 时帝每因朝宴,棰殴群臣,自骠骑大将军建安王休仁以下,侍中袁湣孙等咸见陵曳,唯兴宗得免。 顷之,明帝定大事。玄谟责所亲故吏郭季産、女婿韦希真等曰:「当艰难时,周旋辈无一言相扣发者。」季産曰:「蔡尚书令包法荣所道,非不会机,但大事难行耳。季産言亦何益。」玄谟有惭色。 当明帝起事之夜,废帝横尸太医合口。兴宗谓尚书右仆射王景文曰:「此虽凶悖,是天下之主,宜使丧礼粗足。若直如此,四海必将乘人。」 时诸方并举兵反,朝廷所保丹阳、淮南数郡,其间诸县或已应贼。东兵已至永世,宫省危惧,上集群臣以谋成败。兴宗曰:「宜镇之以静,以至信待人。比者,逆徒亲戚布在宫省,若绳之以法,则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上从之。 迁尚书右仆射,寻领卫尉。明帝谓兴宗曰:「顷日人情言何?事当济不?」兴宗曰:「今米甚丰贱,而人情更安,以此算之,清荡可必。但臣之所忧,更在事后,犹羊公言既平之后,方当劳圣虑耳。」尚书褚彦回以手板筑兴宗,兴宗言之不已。上曰:「如卿言。」 赭圻平,函送袁顗首,敕从登南掖门楼以观之。兴宗潸然流涕,上不悦。事平,封兴宗始昌县伯,固让,不许,改封乐安县伯,国秩吏力,终以不受。 时殷琰据寿阳爲逆,遣辅国将军刘勉攻围之。四方既平,琰婴城固守。上使中书爲诏譬琰,兴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顺之日,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今直使中书爲诏,彼必疑非真。」不从。琰得诏,谓刘勉诈造,果不敢降,久乃归顺。 先是,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反,后遣使归款,泰始二年冬,遣镇军将军张永率军迎之。兴宗曰:「安都遣使归顺,此诚不虚,今不过须单使一人,咫尺书耳。若以重兵迎之,势必疑惧,或能招引北虏,爲患不测。」时张永已行,不见信。安都闻大军过淮,果引魏军。永战大败,遂失淮北四州。其先见如此。初,永败问至,上在干明殿,先召司徒建安王休仁,又召兴宗。谓休仁曰:「吾惭蔡仆射。」以败书示兴宗,曰:「我愧卿。」 三年,出爲郢州刺史。初,吴兴丘珍孙言论常侵兴宗。珍孙子景先人才甚美,兴宗与之周旋。及景先爲鄱阳郡,会晋安王子勋爲逆,转在竟陵,爲吴喜所杀。母老女幼,流离夏口。兴宗至郢州,亲自临哭,致其丧柩,家累皆得东还。 迁会稽太守,领兵置佐,加都督。会稽多诸豪右,不遵王宪,幸臣近习,参半宫省。封略山湖,妨人害政,兴宗皆以法绳之。又以王公妃主多立邸舍,子息滋长,督责无穷,啓罢省之,并陈原诸逋负,解遣杂役,并见从。三吴旧有乡射礼,元嘉中,羊玄保爲吴郡行之,久不复修。兴宗行之,礼仪甚整。 明帝崩,兴宗与尚书令袁粲、右仆射褚彦回、中领军刘勉、镇军将军沈攸之同被顾命。以兴宗爲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荆州刺史,加班剑二十人,被征还都。时右军将军王道隆任参国政,权重一时,蹑履到兴宗前,不敢就席,良久方去。竟不呼坐。元嘉初,中书舍人秋当诣太子詹事王昙首,不敢坐。其后中书舍人弘兴宗爲文帝所爱遇,上谓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坐,乃当判耳,殷、刘并杂,无所益也。若往诣球,可称旨就席。」及至,球举扇曰:「君不得尔。」弘还,依事啓闻。帝曰:「我便无如此何。」至是,兴宗复尔。 道隆等以兴宗强正,不欲使拥兵上流,改爲中书监、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固辞不拜。 兴宗行己恭恪,光禄大夫北地傅隆与父廓善,兴宗常修父友之敬。又太原孙敬玉尝通兴宗侍儿,被禽反接,兴宗命与杖,敬玉了无怍容。兴宗奇其言对,命释缚,试以伎能,高其笔劄,因以侍儿赐之,爲立室宇,位至尚书右丞。其遏恶扬善若此。敬玉子廉,仕梁,以清能位至御史中丞。 兴宗家行尤谨,奉归宗姑,事寡嫂,养孤兄子,有闻于世。太子左率王锡妻范,聪明妇人也,有才学。书让锡弟僧达曰:「昔谢太傅奉寡嫂王夫人如慈母,今蔡兴宗亦有恭和之称。」其爲世所重如此。 妻刘氏早卒,一女甚幼,外甥袁觊始生子彖,而妻刘氏亦亡,兴宗姊即觊母也。一孙一侄,躬自抚养,年齿相比,欲爲婚姻,每见兴宗,辄言此意。大明初,诏兴宗女与南平王敬猷婚。兴宗以姊生平之怀,屡经陈啓。帝答曰:「卿诸人欲各行己意,则国家何由得婚。且姊言岂是不可违之处邪?」旧意既乖,彖亦他娶。甚后彖家好不终,顗又祸败,彖亦沦废当时,孤微理尽。敬猷遇害,兴宗女无子嫠居,名门高胄,多欲结姻。明帝亦敕适谢氏,兴宗并不许,以女适彖。 泰豫元年卒,年五十八。遗命薄葬,奉还封爵。追赠后授,子顺固辞不受,又奉表疏十馀上。诏特申其请,以旌克让之风。 初,兴宗爲郢州,府参军彭城顔敬以式卜曰:「亥年当作公,官有大字者,不可受也。」及有开府之授,而太岁在亥,果薨于光禄大夫云。文集传于世。 子顺字景玄,方雅有父风,位太尉从事中郎。升明末卒。弟约。约字景撝,少尚宋孝武女安吉公主,拜驸马都尉。仕齐,累迁太子中庶子、领屯骑校尉。永明八年八月合朔,约脱武冠解剑,于省眠至下鼓不起,爲有司所奏,赎论。 出爲宜都王冠军长史、淮南太守,行府州事。武帝谓曰:「今用卿爲近蕃上佐,想副我所期。」约曰:「南豫密迩京师,不化自理,臣亦何人,爝火不息。」时诸王行事,多相裁割,约居右任,主佐之间穆如也。 迁司徒左长史。齐明帝爲录尚书辅政,百僚脱屐到席,约蹑屐不改。帝谓江祏曰:「蔡氏是礼度之门,故自可悦。」祏曰:「大将军有揖客,复见于今。」 约好饮酒,夷淡不与世杂。永元二年,卒于太子詹事,年四十四,赠太常。弟撙。 撙字景节,少方雅退默,与第四兄寅俱知名。仕齐位给事黄门侍郎。丁母忧,庐于墓侧。齐末多难,服阕,因居墓所。除太子中庶子、太尉长史,并不就。 梁台建,爲侍中,迁临海太守。公事左迁太子中庶子,复爲侍中,吴兴太守。初,撙在临海,百姓杨元孙以婢采兰贴与同里黄权,约生子,酬乳哺直。权死后,元孙就权妻吴赎婢母子五人,吴背约不还。元孙诉,撙判还本主。吴能爲巫,出入撙内,以金钏赂撙妾,遂改判与吴。元孙挝登闻鼓讼之,爲有司劾。时撙已去郡,虽不坐,而常以爲耻。口不言钱,及在吴兴,不饮郡井,斋前自种白苋紫茄,以爲常饵,诏褒其清。加信武将军。 时帝将爲昭明太子纳妃,意在谢氏。袁昂曰:「当今贞素简胜,唯有蔡撙。」乃遣吏部尚书徐勉诣之,停车三通不报。勉笑曰:「当须我召也。」遂投刺乃入。 天监九年,宣城郡吏吴承伯挟祅道聚衆攻宣城,杀太守朱僧勇,转寇吴兴,吏人并请避之。撙坚守不动,命衆出战,摧破斩承伯,馀党悉平。 累迁吏部尚书,在选弘简有名称。又爲侍中,领秘书监。武帝尝谓曰:「卿门旧尚有堪事者多少?」撙曰:「臣门客沈约、范岫各已被升擢,此外无人。」约时爲太子少傅,岫爲右卫将军。 撙风骨鲠正,气调英嶷,当朝无所屈让。尝奏用琅邪王筠爲殿中郎,武帝嫌不取参掌通署,乃推白牒于香橙地下,曰:「卿殊不了事。」撙正色俯身拾牒起,曰:「臣谓举尔所知,许允已有前事;既是所知而用,无烦参掌署名。臣撙少而仕宦,未尝有不了事之目。」因捧牒直出,便命驾而去,仍欲抗表自解。帝寻悔,取事爲画。 帝尝设大臣饼,撙在坐。帝频呼姓名,撙竟不答,食饼如故。帝觉其负气,乃改唤蔡尚书,撙始放箸执笏曰:「尔。」帝曰:「卿向何聋,今何聪?」对曰:「臣预爲右戚,且职在纳言,陛下不应以名垂唤。」帝有惭色。 性甚凝厉,善自居适。女爲昭明太子妃,自詹事以下咸来造谒,往往称疾相闻,间遣之。及其引进,但暄寒而已,此外无复馀言。 后爲中书令,卒于吴郡太守,諡曰康子。司空袁昂尝谓诸宾曰:「自蔡侯卒,不复更见此人。」其爲名辈所知如此。子彦深,宣城内史。彦深弟彦高,给事黄门侍郎。彦高子凝。 凝字子居,美容止。及长,博涉经传,有文词,尤工草隶。陈太建元年,累迁太子中舍人。以名公子选尚信义公主,拜驸马都尉、中书侍郎,迁晋陵太守。及将之郡,更令左右修中书廨宇,谓宾友曰:「庶来者无劳。」 寻授吏部侍郎。凝年位未高,而才地爲时所重,常端坐西斋,自非素贵名流,罕所交接,趣时者多讥焉。宣帝尝谓凝曰:「我欲用义兴主婿钱肃爲黄门侍郎,卿意如何?」凝正色曰:「帝乡旧戚,恩由圣旨,则无所复问。若格以佥议,黄散之职,故须人门兼美。」帝默然而止。肃闻而不平,义兴公主日谮之,寻免官,迁交趾。顷之追还。 后主嗣位,爲给事黄门侍郎。后主尝置酒,欢甚,将移宴弘范宫,衆人咸从,唯凝与袁宪不行。后主曰:「何爲?」凝曰:「长乐尊严,非酒后所过,臣不敢奉诏。」衆人失色。后主曰:「卿醉矣。」令引出。他日,后主谓吏部尚书蔡征曰:「蔡凝负地矜才,无所用也。」寻迁信威晋熙王府长史,郁郁不得志。乃喟然叹曰:「天道有废兴,夫子云'乐天知命',斯理庶几可达。」因着小室赋以见志。陈亡入隋,道病卒,年四十七。子君知,颇知名。 论曰:蔡廓体业弘正,风格峻举。兴宗出内所践,不陨家声。位在具臣,而情怀伊、霍,仁者有勇,验在斯乎。然自廓及凝,年移四代,高风素气,无乏于时,其所以取贵,不徒然矣。至于矜倨之失,盖其风俗所通,格以正道,故亦名教之深尤也。 卷三十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 何尚之 尚之少颇轻薄,好摴蒱,及长,折节蹈道,以操立见称。爲陈郡谢混所知,与之游处。家贫,初爲临津令。宋武帝领征西将军,补主簿。从征长安,以公事免,还都。因患劳病积年,饮妇人乳乃得差。以从征之劳,赐爵都乡侯。 少帝即位,爲庐陵王义真车骑谘议参军。义真与司徒徐羡之、尚书令傅亮等不协,每有不平之言。尚之谏戒不纳。义真被废,入爲中书侍郎,迁吏部郎。告休定省,倾朝送别于冶渚。及至郡,叔度谓曰:「闻汝来此,倾朝相送,可有几客?」答曰:「殆数百人。」叔度笑曰:「此是送吏部郎耳,非关何彦德也。昔殷浩亦尝作豫章定省,送别者甚衆,及废徙东阳,船泊征虏亭积日,乃至亲旧无复相窥者。」 后拜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尚之雅好文义,从容赏会,甚爲文帝所知。元嘉十三年,彭城王义康欲以司徒长史刘斌爲丹阳尹,上不许,乃以尚之爲之。立宅南郭外,立学聚生徒。东海徐秀,庐江何昙、黄回,潁川荀子华,太原孙宗昌、王延秀,鲁郡孔惠宣并慕道来游,谓之南学。王球常云:「尚之西河之风不坠。」尚之亦云:「球正始之风尚在。」 尚之女适刘湛子黯,而湛与尚之意好不笃。湛欲领丹阳,乃徙尚之爲祠部尚书,领国子祭酒。尚之甚不平。湛诛,迁吏部尚书。 时左卫将军范晔任参机密,尚之察其意趣异常,白文帝:「宜出爲广州,若在内衅成,不得不加以鈇钺。屡诛大臣,有亏皇化。」上曰:「始诛刘湛等,方欲引升后进。晔事迹未彰,便豫相黜斥,万姓将谓卿等不能容才,以我爲信受谗说。但使共知如此,不忧致大变也。」晔后谋反伏诛,上嘉其先见。 二十二年,爲尚书左仆射。是岁造玄武湖,上欲于湖中立方丈、蓬莱、瀛洲三神山,尚之固谏乃止。时又造华林园,并盛暑役人。尚之又谏,上不许,曰:「小人常日曝背,此不足爲劳。」时上行幸,还多侵夜,尚之又表谏,上优诏纳之。 先是患货少,铸四铢钱,人间颇盗铸,多翦凿古钱以取铜,上患之。二十四年,录尚书江夏王义恭议,以一大钱当两,以防翦凿,议者多同。尚之议曰:「凡创制改法,宜顺人情,未有违衆矫物而可久也。泉布废兴,未容骤议。前代赤仄白金,俄而罢息,六货愦乱,人泣于市。良由事不画一,难用遵行。自非急病权时,宜守长世之业。若今制遂行,富人之赀自倍,贫者弥增其困,惧非所以欲均之意。」中领军沈演之以爲若以大钱当两,则国传难朽之宝,家赢一倍之利,不俟加宪,巧源自绝。上从演之议,遂以一钱当两。行之经时,公私非便,乃罢。 二十八年,爲尚书令、太子詹事。二十九年致仕,于方山着退居赋以明所守,而议者咸谓尚之不能固志。文帝与江夏王义恭诏曰:「羊、孟尚不得告谢,尚之任遇有殊,便当未宜申许。」尚之还摄职。羊即羊玄保,孟即孟顗。 尚之既任事,上待之愈隆,于是袁淑乃录古来隐士有迹无名者,爲真隐传以嗤焉。时或遣军北侵,资给戎旅,悉以委之。 元凶弑立,进位司空、尚书令。时三方兴义,将佐家在都者,劭悉欲诛之。尚之诱说百端,并得全免。 孝武即位,复爲尚书令。丞相南郡王义宣、车骑将军臧质反,义宣司马竺超、质长史陆展兄弟并应从诛,尚之上言于法爲重,超从坐者由是得原。 时欲分荆州置郢州,议其所居。江夏王义恭、萧思话以爲宜在巴陵。尚之议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对沔口,通接雍、梁,寔爲津要,于事爲允。」上从其议。荆、扬二州户口居江南之半,江左以来,扬州爲根本,委荆州以阃外,至是并分,欲以削臣下之权。而荆、扬并因此虚耗。尚之建言宜复合二州,上不许。 大明二年,以爲左光禄、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尚之在家,常着鹿皮帽。及拜开府,天子临轩,百僚陪位,沈庆之于殿庭戏之曰:「今日何不着鹿皮冠?」庆之累辞爵命,朝廷敦劝甚苦。尚之谓曰:「主上虚怀侧席,讵宜固辞。」庆之曰:「沈公不效何公去而复还也。」尚之有愧色。 尚之爱尚文义,老而不休。与太常顔延之少相好狎,二人并短小,尚之常谓延之爲沐,延之目尚之爲猴。同游太子西池,延之问路人云:「吾二人谁似猴?」路人指尚之爲似。延之喜笑,路人曰:「彼似猴耳,君乃真猴。」 有人尝求爲吏部郎,尚之叹曰:「此败风俗也。官当图人,人安得图官。」延之大笑曰:「我闻古者官人以才,今官人以势,彼势之所求,子何疑焉。」所与延之论议往反,并传于世。 尚之立身简约,车服率素,妻亡不娶,又无姬妾。执衡当朝,畏远权柄,亲故一无荐举。既以此致怨,亦以此见称。复以本官领中书令。薨年七十九,赠司空,諡曰简穆公。子偃。 偃字仲弘,元嘉中,位太子中庶子。元凶弑立,以偃爲侍中,掌诏诰。时尚之爲司空、尚书令,偃居门下。父子并处权要,时爲寒心;而尚之及偃善摄机宜,曲得时誉。 会孝武即位,任遇无改。历位侍中,领太子中庶子。时求谠言,偃以爲「宜重农恤本,并官省事,考课以知能否,增奉以除吏奸。责成良守,久于其职;都督刺史,宜别其任」。 改领骁骑将军,亲遇隆密,有加旧臣。转吏部尚书。尚之去选未五载,偃复袭其迹,世以爲荣。侍中顔竣至是始贵,与偃俱在门下,以文义赏会,相得甚欢。竣既任遇隆密,谓宜居重大,而位次与偃等未殊,意稍不悦。及偃代竣领选,竣逾愤懑,与偃遂隙。竣时权倾朝野,偃不自安,遂发悸病,意虑乖僻。上表解职,告灵不仕。孝武遇偃既深,备加医疗乃得差。 偃素好谈玄,注庄子逍遥篇传于时。卒官,孝武与顔竣诏,甚伤惜之。諡曰靖。子戢。 戢字慧景,选尚宋孝武长女山阴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迁中书郎。景和世,山阴主就帝求吏部郎褚彦回侍己,彦回虽拘逼,终不肯从。与戢同居止月馀日,由是特申情好。元徽初,彦回参朝政,引戢爲侍中,时年二十九。戢以年未三十,苦辞内侍,改授司徒左长史。 齐高帝爲领军,与戢来往,数申欢宴。高帝好水引饼,戢每设上焉。久之,复爲侍中。累迁高帝相国左长史。建元元年,迁散骑常侍、太子詹事。寻改侍中,詹事如故。上欲转戢领选,问尚书令褚彦回,以戢资重,欲加散骑常侍。彦回曰:「宋时王球从侍中、中书令单作吏部尚书,资与戢相似,领选职方昔小轻,不容顿加常侍。圣旨每以蝉冕不宜过多,臣与王俭既已左珥,若复加戢,则八座便有三蝉,若帖以骁、游,亦不爲少。」乃以戢爲吏部尚书,加骁骑将军。 戢美容仪,动止与褚彦回相慕,时人号爲「小褚公」。家业富盛,性又华侈,衣被服饰,极爲奢丽。出爲吴兴太守。上颇好画扇,宋孝武赐戢蝉雀扇,善画者顾景秀所画。时吴郡陆探微、顾宝先皆能画,叹其巧绝。戢因王晏献之,上令晏厚酬其意。卒年三十六,諡懿子。女爲郁林王后。又追赠侍中、右光禄大夫。 求字子有,偃弟子也。父铄,仕宋位宜都太守。求元嘉末爲文帝挽郎。历位太子洗马,丹阳郡丞,清退无嗜欲。后爲太子中舍人。泰始中,妻亡,还吴葬旧墓。除中书郎,不拜。仍住吴,隐居波若寺,足不踰户,人莫见其面。 宋明帝崩,出奔国哀,除永嘉太守。求时寄住南涧寺,不肯诣台,乞于野外拜受,见许。一夜忽乘小船逃归吴,隐武丘山。齐永明四年,拜太中大夫,不就,卒。 初,求父铄素有风疾,无故害求母王氏,坐法死,求兄弟以此无宦情。求弟点。 点字子皙,年十一,居父母忧,几至灭性。及长,感家祸,欲绝昏宦,尚之强爲娶琅邪王氏。礼毕,将亲迎,点累涕泣,求执本志,遂得罢。 点明目秀眉,容貌方雅,真素通美,不以门户自矜。博通群书,善谈论。家本素族,亲姻多贵仕。点虽不入城府,性率到,好狎人物。遨游人间,不簪不带,以人地并高,无所与屈,大言踑踞公卿,敬下。或乘柴车,蹑草屩,恣心所适,致醉而归。故世论以点爲孝隐士,弟胤爲小隐士,大夫多慕从之。时人称重其通,号曰「游侠处士」。兄求亦隐吴郡武丘山。求卒,点菜食不饮酒,讫于三年,腰带减半。 宋泰始末,征爲太子洗马。齐初,累征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并不就。与陈郡谢伷、吴国张融、会稽孔德璋爲莫逆友。点门世信佛,从弟遁以东篱门园居之,德璋爲筑室焉。园有卞忠贞冢,点植花于冢侧,每饮必举酒酹之。招携胜侣,乃名德桑门,清言赋咏,优游自得。 初,褚彦回、王俭爲宰相,点谓人曰:「我作齐书已竟,赞云'回既世族,俭亦国华,不赖舅氏,遑恤国家'。」王俭闻之,欲候点,知不可见,乃止。豫章王嶷命驾造点,点从后门遁去。司徒竟陵王子良闻之,曰:「豫章王尚望尘不及,吾当望岫息心。」后点在法轮寺,子良就见之,点角巾登席,子良欣悦无已,遗点嵇叔夜酒杯、徐景山酒枪。 点少时尝患渴利,积岁不愈。后在吴中石佛寺建讲,于讲所昼寝,梦一道人,形貌非常,授丸一掬,梦中服之,自此而差,时人以爲淳德所感。 性通侻好施,远近致遗,一无所逆,随复散焉。尝行经朱雀门街,有自车后盗点衣者,见而不言,旁人禽盗与之,点乃以衣施盗。盗不敢受,点令告有司,盗惧乃受之。 点雅有人伦鉴,多所甄拔。知吴兴丘迟于幼童,称济阳江淹于寒素,悉如其言。哀乐过人。尝行逢葬者,叹曰:「此哭者之怀,岂可思邪。」于是悲恸不能禁。 老又娶鲁国孔嗣女,嗣亦隐者。点虽昏,亦不与妻相见,筑别室以处之,人莫谕其意。吴国张融少时免官,而爲诗有高言,点答诗曰:「昔闻东都日,不在简书前。」虽戏而融久病之。及点后昏,融始爲诗赠点曰:「惜哉何居士,薄暮遘荒淫。」点亦病之。 永元中,崔慧景围城,人间无薪,点悉伐园树以赡亲党。慧景性好佛义,先慕交点,点不顾之。至是乃逼召点,点裂裙爲裤,往赴其军,终日谈说,不及军事。其语默之迹如此。慧景平后,东昏大怒,欲诛之。王莹爲之惧,求计于萧畅。畅谓茹法珍曰:「点若不诱贼共讲,未必可量,以此言之,乃应得封。」东昏乃止。 梁武帝与点有旧,及践阼,手诏论旧,赐以鹿皮巾等,并召之。点以巾褐引入华林园,帝赠诗酒,恩礼如旧,仍下诏征爲侍中。捋帝须曰:「乃欲臣老子。」辞疾不起。复下诏详加资给,并出在所,日费所须,太官别给。 天监二年卒,诏给第一品材一具,丧事所须,内监经理。点弟胤。 胤字子季,出继叔父旷,故更字胤叔。年八岁,居忧,毁若成人。及长轻薄不羁,晚乃折节好学,师事沛国刘瓛,受易及礼记、毛诗。又入锺山定林寺听内典,其业皆通。而纵情诞节,时人未之知也,唯瓛与汝南周顒深器异之。仕齐爲建安太守,政有恩信,人不忍欺。每伏腊放囚还家,依期而反。 历黄门侍郎,太子中庶子。尚书令王俭受诏撰新礼,未就而卒。又使特进张绪续成,绪又卒,属在司徒竟陵王子良。子良以让胤,乃置学士二十人佐胤撰录。 后以国子祭酒与太子中庶子王莹并爲侍中。时胤单作祭酒,疑所服。陆澄博古多该,亦不能据,遂以玄服临试。尔后详议,乃用朱服。祭酒朱服,自此始也。 及郁林嗣位,胤爲后族,甚见亲待。爲中书令,领临海、巴陵王师。胤虽贵显,常怀止足。建武初,已筑室郊外,恒与学徒游处其内。至是遂卖园宅欲入东。未及发,闻谢朏罢吴兴郡不还,胤恐后之,乃拜表解职,不待报辄去。明帝大怒,使御史中丞袁昂奏收胤。寻有诏许之。 胤以会稽山多灵异,往游焉,居若邪山云门寺。初,胤二兄求、点并栖遁,求先卒,至是胤又隐,世号点爲「大山」,胤爲「小山」,亦曰「东山」。兄弟发迹虽异,克终皆隐,世谓何氏三高。 永元中,征爲太常、太子詹事,并不就。梁武帝霸朝建,引爲军谋祭酒,并与书诏,不至。及帝践阼,诏爲特进、光禄大夫,遣领军司马王杲之以手敕谕意,并征谢朏。 杲之先至胤所,胤恐朏不出,先示以可起,乃单衣鹿皮巾执经卷,下床跪受。诏出,就席伏读。胤因谓杲之曰:「吾昔于齐朝欲陈三两条事:一者欲正郊丘,二者欲更铸九鼎,三者欲树双阙。世传晋室欲立阙,王丞相指牛头山云,'此天阙也'。是则未明立阙之意。阙者谓之象魏,悬法于其上,浃日而收之。象者法也,魏者当涂而高大貌也。鼎者神器,有国所先。圆丘南郊,旧典不同。南郊祠五帝灵威仰之类,圆丘祠天皇大帝、北极大星是也。往代合之郊丘,先儒之巨失。今梁德告始,不宜遂因前谬。卿宜陈之。」杲之曰:「仆之鄙劣,岂敢轻议国典,此当敬俟叔孙生耳。」 及杲之从谢朏所还,问胤以出期。胤知朏已应召,答杲之曰:「吾年已五十七,月食四斗米不尽,何容复有宦情?」杲之失色不能答。胤反谓曰:「卿何不遣传诏还朝拜表,留与我同游邪?」杲之愕然曰:「古今不闻此例。」胤曰:「檀弓两卷,皆言物始。自卿而始,何必有例?」胤、朏俱前代高士,胤处名誉尤迈矣。 杲之还,以胤意奏闻,有敕给白衣尚书禄。胤固辞。又敕山阴库钱月给五万,又不受。乃敕何子朗、孔寿等六人于东山受学。太守衡阳王元简深加礼敬,月中常命驾式闾,谈论终日。 胤以若邪处势迫隘,不容学徒,乃迁秦望山。山有飞泉,乃起学舍,即林成援,因岩爲堵;别爲小合室,寝处其中,躬自啓闭,僮仆无得至者。山侧营田二顷,讲隙从生徒游之。胤初迁将筑室,忽见二人着玄冠,容貌甚伟,问胤曰:「君欲居此邪?」乃指一处云:「此中殊吉。」忽不复见。胤依言而卜焉。寻而山发洪水,树石皆倒拔,唯胤所居室岿然独存。元简乃命记室参军锺嵘作瑞室颂,刻石以旌之。 及元简去郡,入山与胤别。胤送至都赐埭,去郡三里,因曰:「仆自弃人事,交游路断,自非降贵山薮,岂容复望城邑。此埭之游,于今绝矣。」执手涕零。 何氏过江,自晋司空充并葬吴西山。胤家世年皆不永,唯祖尚之至七十二。胤年登祖寿,乃移还吴,作别山诗一首,言甚凄怆。 至吴,居武丘山西寺讲经论,学僧复随之。东境守宰经途者,莫不毕至。胤常禁杀,有虞人逐鹿,鹿径来趋胤,伏而不动。又有异鸟如鹤红色,集讲堂,驯狎如家禽。 初,开善寺藏法师与胤遇于秦望山,后还都,卒于锺山。死日,胤在波若寺见一名僧,授胤香炉奁并函书,云:「贫道发自扬都,呈何居士。」言讫失所在。胤开函,乃是大庄严论,世中未有。访之香炉,乃藏公所常用。又于寺内立明珠柱,柱乃七日七夜放光。太守何远以状啓昭明太子,太子钦其德,遣舍人何思澄致手令以褒美之。中大通三年卒,年八十六。 先是胤疾,妻江氏梦神告曰:「汝夫寿尽,既有至德,应获延期,尔当代之。」妻觉说焉,俄得患而卒,胤疾乃瘳。至是胤梦见一神女并八十许人,并衣帢,行列在前,俱拜床下,觉又见之,便命营凶具。既而疾困不复瘳。 初,胤侈于味,食必方丈,后稍欲去其甚者,犹食白鱼、夔脯,糖蟹,以爲非见生物。疑食蚶蛎,使门人议之。学生锺岏曰:「夔之就脯,骤于屈申,蟹之将糖,躁扰弥甚。仁人用意,深怀如怛。至于车螯蚶蛎,眉目内阙,惭浑沌之奇,犷壳外缄,非金人之慎。不悴不荣,曾草木之不若,无馨无臭,与瓦砾其何算。故宜长充庖厨,永爲口实。」竟陵王子良见岏议大怒。汝南周顒与胤书,劝令食菜,曰:「变之大者,莫过死生,生之所重,无逾性命。性命之于彼极切,滋味之在我可赊。若云三世理诬,则幸矣良快,如使此道果然,而受形未息,一往一来,生死常事,则伤心之惨,行亦自及。丈人于血气之类,虽不身践,至于晨凫夜鲤,不能不取备屠门。财贝之经盗手,犹爲廉士所弃,生性之一啓銮刀,宁复慈心所忍。驺虞虽饥,非自死之草不食,闻其风者,岂不使人多媿。丈人得此有素,聊复片言发起耳。」故胤末年遂绝血味。 胤注百论、十二门论各一卷,注周易十卷,毛诗总集六卷,毛诗隐义十卷,礼记隐义二十卷,礼答问五十五卷。子撰亦不仕,有高风。 何炯字士光,胤从弟也。父撙,太中大夫。炯年十五,从胤受业,一期并通五经章句。白皙美容貌,从兄求、点每曰:「叔宝神清,杜乂肤清,今观此子,复见卫、杜在目。」从兄戢谓人曰:「此子非止吾门之宝,亦爲一代伟人。」 炯常慕恬退,不乐进仕。从叔昌宇谓曰:「求、点皆已高蹈,汝无宜复尔。且君子出处亦各一途。」 年十九,解褐扬州主簿,举秀才,累迁梁仁威南康王限内记室,书侍御史。以父疾陈解。炯侍疾踰旬,衣不解带,头不栉沐,信宿之间,形貌顿改。及父卒,号恸不绝声,藉地腰脚虚肿。医云:「须服猪蹄汤。」炯以有肉味不肯服,亲友请譬,终于不回,遂以毁卒。 先是谓家人曰:「王孙、玄晏所尚不同,长鱼、庆绪于事爲得。必须俭而中礼,无取苟异。月朝十五日,可置一瓯粗粥,如常日所进。」又伤两兄并淡仕进,故禄所不及,恐而今而后,温饱无资。乃漼然下泣,自外无所言。 何昌宇字俨望,尚之弟子也。父佟之,位侍中。昌宇少而清靖,独立不群,所交者必当世清名,是以风流籍甚。仕宋爲尚书仪曹郎、建平王景素征北南徐州府主簿,以风素见重。母老求禄,出爲湘东太守。还爲齐高帝骠骑功曹。 昌宇在郡,景素被诛,昌宇痛之,至是啓高帝理其冤,又与司空褚彦回书极言之。高帝嘉其义。历位中书郎、王俭卫军长史,俭谓昌宇曰:「后任朝事者,非卿而谁?」 临海王昭秀爲荆州,以昌宇爲西中郎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事。明帝将践阼,先使裴叔业丧旨诏昌宇,令以便宜从事。昌宇拒之曰:「国家委身以上流之重,付身以万里之事,临海王未有失,宁得从君单诏邪?即时自有啓闻,须反更议。」叔业曰:「若尔便是拒诏,拒诏,军法行事耳。」答曰:「能见杀者君也,能拒诏者仆也。君不能见杀,政有沿流之计耳。」昌宇素有名德,叔业不敢逼而退。上闻而嘉之,昭秀由此得还都。 昌宇后爲吏部尚书,尝有一客姓闵求官。昌宇谓曰:「君是谁后?」答曰:「子骞后。」昌宇团扇掩口而笑,谓坐客曰:「遥遥华胄。」 昌宇不杂交游,通和泛爱,历郡皆以清白称。后卒于侍中,领骁骑将军。赠太常,諡曰简子。子敬容。 敬容字国礼,弱冠尚齐武帝女长城公主,拜驸马都尉。梁天监中,爲建安内史,清公有美绩,吏人称之。累迁守吏部尚书,铨序明审,号爲称职。出爲吴郡太守,爲政勤恤人隐,辩讼如神,视事四年,政爲天下第一。吏人诣阙请树碑,诏许之。复爲吏部尚书、侍中,领太子中庶子。 敬容身长八尺,白皙美须眉,性矜庄,衣冠鲜丽。武帝虽衣浣衣,而左右衣必须洁。尝有侍臣衣带卷折,帝怒曰:「卿衣带如绳,欲何所缚。」敬容希旨,故益鲜明。常以胶清刷须,衣裳不整,伏床熨之,或暑月背爲之焦。每公庭就列,容止出人。爲尚书右仆射,参掌选事。迁左仆射、丹阳尹,并参掌大选如故。 敬容接对宾朋,言词若讷,酬答二宫,则音韵调畅。大同中,朱雀门灾,武帝谓群臣曰:「此门制狭,我始欲改构,遂遭天火。」相顾未答,敬容独曰:「此所谓先天而天不违。」时以爲名对。 五年,改爲尚书令,参选事如故。敬容久处台阁,详悉晋魏以来旧事,且聪明识达,勤于簿领,诘朝理事,日旰不休。职隆任重,专预机密,而拙于草隶,浅于学术,通包苴饷馈,无贿则略不交语。自晋宋以来,宰相皆文义自逸,敬容独勤庶务,贪吝爲时所嗤鄙。 其署名「敬」字,则大作「苟」,小爲「文」,「容」字大爲「父」,小爲「口」。陆倕戏之曰:「公家'苟'既奇大,'父'亦不小。」敬容遂不能答。又多漏禁中语,故嘲诮日至。尝有客姓吉,敬容问:「卿与邴吉远近?」答曰:「如明公之与萧何。」时萧琛子巡颇有轻薄才,因制卦名、离合等诗嘲之,亦不屑也。 帝尝梦具朝服入太庙拜伏悲感,旦于延务殿说所梦。敬容对曰:「臣闻孝悌之至,通于神明。陛下性与天通,故应感斯梦。」上极然之,便有拜陵之议。 后坐妾弟费慧明爲道仓丞夜盗官米,爲禁司所执,送领军府。时河东王誉爲领军,敬容以书解慧明。誉前经属事不行,因此即封书以奏。帝大怒,付南司推劾。御史中丞张绾奏敬容协私罔上,合弃市。诏特免职。到溉谓朱异曰:「天时便觉开霁。」其见嫉如此。 初,沙门释宝志尝谓敬容曰:「君后必贵,终是'何'败耳。」及敬容爲宰相,谓何姓当爲其祸,故抑没宗族,无仕进者,至是竟爲河东所败。 中大同元年三月,武帝幸同泰寺讲金字三慧经,敬容啓预听,敕许之。又起爲金紫光禄大夫,未拜,又加侍中。敬容旧时宾客门生喧哗如昔,冀其复用。会稽谢郁致书戒之曰: 草莱之人,闻诸道路,君侯已得瞻望朝夕,出入禁门。醉尉将不敢呵,灰然不无其渐,甚休!敢贺于前,又将吊也。 昔流言裁至,公旦东奔,燕书始来,子孟不入。夫圣贤被虚过以自斥,未有婴时衅而求亲者也。且暴鳃之鱼,不念杯酌之水,云霄之翼,岂顾笼樊之粮。何者?所托已盛也。昔君侯纳言加首,鸣玉在腰,回丰貂以步文昌,耸高蝉而趋武帐,可谓盛矣。不以此时荐才拔士,少报圣主之恩,今卒如爰丝之说,受责见过,方复欲更窥朝廷,觖望万分,窃不爲左右取也。昔窦婴、杨恽亦得罪明时,不能谢绝宾客,犹交党援,卒无后福,终益前祸。仆之所吊,实在于斯。 人人所以颇犹有踵君侯之门者,未必皆感惠怀仁,有灌夫、任安之义,乃戒翟公之大署,冀君侯之复用也。夫在思过之日,而挟复用之意,未可爲智者说矣。夫君侯宜杜门念失,无有所通,筑茅茨于锺阜,聊优游以卒岁,见可怜之意,着待终之情,复仲尼能改之言,惟子贡更也之譬,少戢言于衆口,微自救于竹帛,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此,令明主闻知,尚有冀也。 仆东臯鄙人,入穴幸无衔寠,耻天下之士,不爲执事道之,故披肝胆,示情素,君侯岂能鉴焉。 太清元年,迁太子詹事,侍中如故。二年,侯景袭建邺,敬容自府移家台内。初,景涡阳退败,未得审实,传者乃云其将暴显反,景身与衆并没。朝廷以爲忧。敬容寻见东宫,简文谓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敬容曰:「得景遂死,深是朝廷之福。」简文失色,问其故,对曰:「景翻覆叛臣,终当乱国。」 是年,简文频于玄圃自讲老庄二书,学士吴孜时寄詹事府,每日入听。敬容谓孜曰:「昔晋氏丧乱,颇由祖尚虚玄,胡贼遂覆中夏。今东宫复袭此,殆非人事,其将爲戎乎。」俄而侯景难作,其言有征也。三年,卒于围内。 何氏自晋司空充、宋司空尚之奉佛法,并建立塔寺,至敬容又舍宅东爲伽蓝,趋权者因助财造构,敬容并不拒,故寺堂宇颇爲宏丽。时轻薄者因呼爲「衆造寺」。及敬容免职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竟无馀财货,时亦以此称之。 敬容特爲从兄胤所亲爱,胤在若邪山尝疾笃,有书云:「田畴馆宇悉奉衆僧,书经并归从弟敬容。」其见知如此。敬容唯有一子,年始八岁。在吴,临还与胤别,胤问名,敬容曰:「仍欲就兄求名。」胤即命纸笔,名曰珏。曰:「书云两玉曰珏,吾与弟二家共此一子,所谓钰也。」位秘书丞,早卒。 论曰:尚之以雅道自居,用致公辅,行己之迹,动不踰闲。及乎洗合取讥,皮冠获诮,贞粹之地,高人未之全许。然父子一时并处权要,虽经屯詖,咸以功名自卒,古之所谓巧宦,此之谓乎。点、胤弟兄俱云遁逸,求其蹈履,则非曰山林,察其持身,则未舍名誉。观夫子皙之赴慧景,子季之矫敬冲,以迹以心,居然可测。而高自标致,一代归宗,以之入用,未知所取。斯殆虚胜之风,江东所尚,不然何以至于此也?昌宇雅仗名节,殆曰人望。敬容材实干蛊,贿而败业,惜乎。 卷三十一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一 张裕 茂度仕爲宋武帝太尉主簿、扬州中从事,累迁别驾。武帝西伐刘毅,北伐关洛,皆居守留任州事。出爲都督、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绥静百越,岭外安之。 元嘉元年,爲侍中、都督、益州刺史。帝讨荆州刺史谢晦,诏益州遣军袭江陵。晦平,西军始至白帝。茂度与晦素善,议者疑其出军迟留。弟邵时爲湘州刺史,起兵应大驾。上以邵诚节,故不加罪。累迁太常,以脚疾出爲义兴太守。上从容谓曰:「勿以西蜀介怀。」对曰:「臣不遭陛下之明,墓木拱矣。」 后爲都官尚书,以疾就拜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茂度内足于财,自绝人事,经始本县之华山爲居止。优游野泽,如此者七年。十八年,除会稽太守。素有吏能,职事甚理。卒于官,諡曰恭子。 子演,位太子中舍人。演四弟镜、永、辩、岱俱知名,时谓之张氏五龙。 镜少与光禄大夫顔延之邻居,顔谈义饮酒,喧呼不绝,而镜静默无言声。后镜与客谈,延之从篱边闻之,取胡床坐听,辞义清玄。延之心服,谓客曰:「彼有人焉。」由是不复酣叫。仕至新安太守。演、镜兄弟中名最高,馀并不及。 初,裕曾祖澄当葬父,郭璞爲占墓地,曰:「葬某处,年过百岁,位至三司,而子孙不蕃。某处年几减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贵显。」澄乃葬其劣处。位光禄,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孙遂昌云。 永字景云,初爲郡主簿,累迁尚书中兵郎。先是尚书中条制繁杂,元嘉十八年,欲加修撰,徙永爲删定郎,掌其任。二十二年,除建康令,所居皆有称绩。又除广陵王诞北中郎录事参军。永涉猎书史,能爲文章,善隶书,骑射杂艺,触类兼善。又有巧思,益爲文帝所知。纸墨皆自营造,上每得永表啓,辄执玩咨嗟,自叹供御者了不及也。二十三年,造华林园、玄武湖,并使永监统。凡所制置,皆受则于永。永既有才能,每尽心力,文帝谓堪爲将。二十九年,以永爲扬威将军、冀州刺史,加都督。督王玄谟、申坦等诸将经略河南,进攻碻磝,累旬不拔,爲魏军所杀甚衆。永即夜撤围退军,不报告诸将,衆军惊扰,爲魏所乘,死败涂地。永及申坦并爲统府抚军将军萧思话所收,系于历城狱。文帝以屡征无功,诸将不可任,诏责永等与思话。又与江夏王义恭书曰:「早知诸将辈如此,恨不以白刃驱之,今者悔何所及。」 三十年,元凶弑立,起永爲青州刺史。及司空南谯王义宣起义,又改永爲冀州刺史,加都督。永遣司马崔勋之、中兵参军刘宣则二军驰赴国难。时萧思话在彭城,义宣虑二人不相谐缉,与思话书,劝与永坦怀。又使永从兄长史张畅与永书勖之,使远慕廉、蔺在公之德,近效平、勃亡私之美。事平,召爲江夏王义恭大司马从事中郎,领中兵。 孝武孝建元年,臧质反,遣永辅武昌王浑镇京口。大明三年,累迁廷尉。上谓曰:「卿既与释之同姓,欲使天下复无冤人。」永晓音律,太极殿前钟声嘶,孝武尝以问永。永答锺有铜滓,乃扣锺求其处,凿而去之,声遂清越。 明帝即位,爲青冀二州刺史,监四州诸军事,统诸将讨徐州刺史薛安都,累战克捷。破薛索儿。又迁镇军将军,寻爲南兖州刺史,加都督。 时薛安都据彭城请降,而诚心不款。明帝遣永与沈攸之重兵迎之,加都督前锋诸军事,进军彭城。安都招引魏兵既至,永狼狈引军还,爲魏军追大败,复遇寒雪,士卒离散。永脚指断落,仅以身免,失其第四子。 三年,徙会稽太守,加都督,将军如故。以北行失律,固求自贬,降号左将军。永痛悼所失之子,有兼常哀,服制虽除,犹立灵座,饮食衣服,待之如生。每出行,常别具名车好马,号曰侍从。有军事,辄语左右报郎君知也。以破薛索儿功,封孝昌县侯。在会稽,宾客有谢方童、阮须、何达之等窃其权,赃货盈积。方童等坐赃下狱死,永又降号冠军将军。 废帝即位,爲右光禄大夫、侍中,领安成王师。出爲吴郡太守。元徽二年,爲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加都督。永少便驱驰,志在宣力,其爲将帅,能与士卒同甘苦。朝廷所给赐脯饩,必棋坐齐割,手自颁赐。年虽已老,志气未衰,优游闲任,意甚不乐。及有此授,喜悦非常,即日命驾还都。未之镇,遇桂阳王休范作乱,永率所领屯白下。休范至新亭,前锋攻南掖门,永遣人觇贼,既反,唱言台城陷,永衆溃,弃军还。以旧臣不加罪,止免官削爵。以愧发病卒。 岱字景山,州辟从事,累迁东迁令。时殷冲爲吴兴太守,谓人曰:「张东迁亲贫须养,所以栖迟下邑。然名器方显,终当大至。」 后爲司徒左西曹掾。母年八十,籍注未满,岱便去官,从实还养。有司以岱违制,将欲纠举。宋孝武曰:「观过可以知仁,不须案也。」 累迁山阴令,职事闲理。巴陵王休若爲北徐州,未亲政事,以岱爲冠军谘议参军,领彭城太守,行府、州、国事。后临海王爲征虏将军广州,豫章王爲车骑扬州,晋安王爲征虏南兖州,岱历爲三府谘议三王行事,与典签主帅共事,事举而情得。或谓岱曰:「主王既幼,执事多门,而每能缉和公私,云何致此?」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我爲政端平,待物以礼,悔吝之事,无由而及;明闇短长,更是才用多少耳。」 入爲黄门郎。新安王子鸾以盛宠爲南徐州,割吴郡属焉。高选佐史,孝武召岱谓曰:「卿美效夙着,兼资宦已多,今欲用卿爲子鸾别驾,总刺史之任,无谓小屈,终当大申也。」帝崩,累迁吏部郎。泰始末,爲吴兴太守。元徽中,爲益州刺史,加都督。数年,益土安其政。 累迁吏部尚书。王俭爲吏部郎,时专断曹事,岱每相违执。及俭爲宰相,以此颇不相善。 兄子瑰、弟恕诛吴郡太守刘遐,齐高帝欲以恕爲晋陵郡。岱曰:「恕未闲从政,美锦不宜滥裁。」高帝曰:「恕爲人我所悉,其又与瑰同勋,自应有赏。」岱曰:「若以家贫赐禄,此所不论;语功推事,臣门之耻。」加散骑常侍。 建元元年,中诏序朝臣,欲以右仆射拟岱。褚彦回谓得此过优,若别有忠诚,特宜升引者,别是一理。」诏更量。 出爲吴郡太守。高帝知岱历任清直,至郡未几,手敕曰:「大郡任重,乃未欲回换,但总戎务殷,宜须望实。今用卿爲护军。加给事中。」岱拜竟,诏以家爲府。武 帝即位,复爲吴兴太守。岱晚节在吴兴,更以宽恕着名。迁南兖州刺史,未拜卒。 岱初作遗命,分张家财,封置箱中,家业张减,随复改易,如此十数年。諡曰贞子。 绪字思曼,岱兄子也。父演,宋太子中舍人。绪少知名,清简寡欲,从伯敷及叔父镜、从叔畅并贵异之。镜比之乐广,敷云「是我辈人」。畅言于孝武帝,用爲尚书仓部郎。都令史谘详郡县米事,绪萧然直视,不以经怀。宋明帝每见绪,辄叹其清淡。 转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迁司徒左长史。吏部尚书袁粲言于帝曰:「臣观张绪有正始遗风,宜爲宫职。」复转中庶子。后爲侍中,迁吏部郎,参掌大选。元徽初,东宫官罢,选曹拟舍人王俭爲格外记室。绪以俭人地兼美,宜转秘书丞。从之。绪又迁侍中,尝私谓客曰:「一生不解作诺。」有以告袁粲、褚彦回者,由是出爲吴郡太守,绪初不知也。 升明二年,自祠部尚书爲齐高帝太傅长史。建元元年,爲中书令。绪善谈玄,深见敬异。仆射王俭尝云:「绪过江所未有,北士可求之耳。不知陈仲弓、黄叔度能过之不?」 驾幸庄严寺听僧达道人讲维摩,坐远不闻绪言,上难移绪,乃迁僧达以近之。时帝欲用绪爲右仆射,以问王俭。俭曰:「绪少有清望,诚美选也。南士由来少居此职。」褚彦回曰:「俭少年或未忆耳,江左用陆玩、顾和,皆南人也。」俭曰:「晋氏衰政,不可爲则。」先是绪诸子皆轻侠,中子充少时又不护细行,俭又以爲言,乃止。 及立国学,以绪爲太常卿,领国子祭酒,以王延之代绪爲中书令。何点叹曰:「晋以子敬、季琰爲此职,今以王延之、张绪爲之,可谓清官。后接之者,实爲未易。」绪长于周易,言精理奥,见宗一时。常云「何平叔不解易中七事」。 武帝即位,转吏部尚书,祭酒如故。永明二年,领南郡王师,加给事中。三年,转太子詹事,师、给事如故。绪每朝见,武帝目送之,谓王俭曰:「绪以位尊我,我以德贵绪。」迁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师如故,给亲信二十人。 复领中正。长沙王晃属选用吴郡闻人邕爲州议曹,绪以资籍不当,执不许。晃遗书于绪固请之,绪正色谓晃信曰:「此是身家州乡,殿下何得见逼。」乃止。 绪吐纳风流,听者皆忘饥疲,见者肃然如在宗庙。虽终日与居,莫能测焉。刘悛之爲益州,献蜀柳数株,枝条甚长,状若丝缕。时旧宫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于太昌灵和殿前,常赏玩咨嗟,曰:「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时。」其见赏爱如此。王俭爲尚书令、丹阳尹,时诸令史来问讯,有一令史善俯仰,进止可观。俭赏异之,问曰:「经与谁共事?」答云:「十余岁在张令门下。」俭目送之。时尹丞殷存至在坐,曰:「是康成门人也。」 七年,竟陵王子良领国子祭酒,武帝敕王晏曰:「吾欲令司徒辞祭酒以授张绪,物议以爲如何?」子良竟不拜,以绪领国子祭酒。 绪口不言利,有财辄散之。清谈端坐,或竟日无食。门生见绪饥,爲之办餐,然未尝求也。 死之日,无宅以殡,遗命「凶事不设柳翣,止以芦葭。车需车引柩,灵上置杯水香火,不设祭」。从弟融敬绪,事之如亲兄。齎酒于绪灵前酌饮恸哭曰:「阿兄风流顿尽。」追赠散骑常侍、特进、光禄大夫,諡简子。 子完,宋后废帝时爲正员郎,险行见宠,坐废锢。完弟允,永明中安西功曹,淫通杀人伏法。允兄充知名。 充字延符,少好逸游。绪尝告归至吴,始入西郭,逢充猎,右臂鹰,左牵狗。遇绪船至,便放絏脱鞋拜于水次。绪曰:「一身两役,无乃劳乎。」充跪曰:「充闻三十而立,今充二十九矣,请至来岁。」绪曰:「过而能改,顔氏子有焉。」及明年便修改,多所该通,尤明老、易,能清言。与从叔稷俱有令誉。 历尚书殿中郎、武陵王友。时尚书令王俭当朝用事,齐武帝皆取决焉。俭方聚亲宾,充縠巾葛帔,至便求酒,言论放逸,一坐尽倾。及闻武帝欲以绪爲尚书仆射,俭执不可。充以爲愠,与俭书曰: 顷日路长,霖霞韬晦,叙暑未平,想无亏摄。充幸以渔钓之闲,鎌采之暇,时复引轴以自娱,逍遥乎前史。从横万古,动默之路多端,纷纶百年,升降之涂不一。故金刚水柔,性之别也;圆行方止,器之异也。善御性者,不违金水之质;善爲器者,不易方圆之用。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欲干怀,三十六年,差得以栖贫自澹。介然之志,峭耸霜崖,确乎之情,峰横海岸。至如彯缨天阁,既谢廊庙之华,缀组云台,终愧衣冠之秀。实由气岸疏凝,情涂狷隔。独师怀抱,不见许于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于在世。长群鱼鸟,毕景松阿。虽复玉没于访珪之辰,桂掩于搜芳之日,泛滥于渔父之游,偃息于卜居之会,如此而已,充何识哉。 若夫惊岩罩日,吐海逢天,竦石崩寻,分危落仞。桂兰绮靡,丛杂于山幽,松柏阴森,相缭于涧侧。元卿于是乎不归,伯休亦以兹长往。至于飞竿钓渚,濯足沧洲,独浪烟霞,高卧风月,悠悠琴酒,岫远谁来,灼灼文言,空拟方寸。不觉郁然千里,路隔江川,每至西风,何尝不叹。丈人岁路未强,学优而仕,道佐苍生,功横海望,可谓德盛当时,孤松独秀者也。而茂陵之彦,望冠盖而长怀,渭川之甿,伫簪裾而竦叹,得无惜乎。充昆西百姓,岱表一人,蚕而衣,耕而食。不能事王侯,觅知己,造时人,骋游说。容与于屠博之间,其欢甚矣。然举世皆谓充爲狂,充亦何能与诸君道之哉。是以披闻见,扫心胸,述平生,论语默。所可通梦交魂、推襟送抱者,唯丈人而已。阙廷敻阻,书罢莫因,傥遇樵夫,妄尘执事。俭以爲脱略,弗之重,仍以书示绪,绪杖之一百。又爲御史中丞到撝所奏,免官禁锢。沈约见其书,叹曰:「充始爲之败,终爲之成。」久之,爲司徒谘议参军,与琅邪王思远、同郡陆慧晓等并爲司徒竟陵王宾客。累迁义兴太守,爲政清静,吏人便之。后爲侍中。梁武帝兵至建邺,东昏逢杀,百官集西锺下,召充,充不至。武帝霸府建,以充爲大司马谘议参军。天监初,历太常卿、吏部尚书,居选以平允称。再迁散骑常侍、国子祭酒。登堂讲说,皇太子以下皆至。时王侯多在学,执经以拜,充朝服而立,不敢当。再迁尚书仆射。顷之,出爲吴郡太守。下车恤贫老,故旧莫不忻悦。卒于吴郡,諡曰穆子。子最嗣。 瑰字祖逸,宋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永之子也。仕宋,累迁桂阳内史。不欲前兄玮处禄,自免不拜。后爲司徒右长史,通直散骑常侍,骁骑将军。 初,瑰父永拒桂阳王休范于白下,败绩,阮佃夫等欲加罪,齐高帝固申明之,瑰由此感恩自结。后遭父母丧,还吴持服。升明元年,刘彦节有异图,弟遐爲吴郡,潜相影响。高帝密遣殿中将军卞白龙令瑰取遐。诸张世有豪气,瑰宅中常有父时旧部曲数百。遐召瑰委以军事,瑰僞受命,与叔恕领兵十八人入郡斩之,郡内莫敢动。事捷,高帝以告左军张冲。冲曰:「瑰以百口一掷,出手得卢矣。」即授吴郡太守,锡以嘉名,封义城县侯。从弟融闻之,与瑰书曰:「吴郡何晚,何须王反,闻之嗟惊,乃是阿兄。」郡人顾暠、陆闲并少年未知名,瑰并引爲纲纪,后并立名,世以爲知人。 齐建元元年,改封平都侯,迁侍中,与侍中沈文季俱在门下。高帝常谓曰:「卿虽我臣,我亲卿不异赜、嶷等。」文季每还直,器物若迁;瑰止朝服而已。时集书每兼门下,东省实多清贫,有不识瑰者,常呼爲散骑。 出爲吴兴太守。瑰以既有国秩,不取郡奉。高帝敕上库别藏其奉,以表其清。 武帝即位,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征拜左户尚书,加右军将军。还后,安陆王纡临雍州,行部登蔓山,有野老来乞。纡问:「何不事産而行乞邪?」答曰:「张使君临州理物,百姓家得相保。后人政严,故至行乞。」纡由是深加嗟赏。 后拜太常,自谓闲职,辄归家。武帝曰:「卿辈未富贵,谓人不与;既富贵,那复欲委去。」瑰曰:「陛下御臣等若养马,无事就闲厩,有事复牵来。」帝犹怒,遂以爲散骑常侍、光禄大夫。 郁林之废,朝臣到宫门参承明帝。瑰托脚疾不至。海陵立,明帝疑外藩起兵,以瑰镇石头,督衆军事。瑰见朝廷多难,遂恒卧疾。 建武末,屡啓求还吴,见许。居室豪富,伎妾盈房。或者讥其衰暮畜伎。瑰曰:「我少好音律,老而方解。平生嗜欲,无复一存,唯未能遣此耳。」 明帝疾甚,防疑大司马王敬则,授瑰平东将军、吴郡太守,以爲之备。及敬则反,瑰遣兵迎拒于松江。闻敬则军鼓声,一时散走。瑰弃郡逃人间,事平乃还郡,爲有司奏,免官削爵。永元初,爲光禄大夫。三年,梁武帝起兵,东昏假瑰节,戍石头,寻弃城还宫。梁天监元年,拜给事中、右光禄大夫,以脚疾拜于家。四年卒。 瑰有子十二人,常云「中应有好者」。子率知名。 率字士简,性宽雅。十二能属文,常日限爲诗一篇,或数日不作,则追补之,稍进作赋颂,至年十六,向作二千馀首。有虞讷者见而诋之,率乃一旦焚毁,更爲诗示焉,托云沈约。讷便句句嗟称,无字不善。率曰:「此吾作也。」讷惭而退。时陆少玄家有父澄书万馀卷,率与少玄善,遂通书籍,尽读其书。 建武三年,举秀才,除太子舍人,与同郡陆倕、陆厥幼相友狎。尝同载诣左卫将军沈约,遇任昉在焉。约谓昉曰:「此二子后进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识之。」由此与昉友。 梁天监中,爲司徒谢朏掾,直文德待诏省,敕使抄乙部书,又使撰古妇人事。使工书人琅邪王琛、吴郡范怀约等写给后宫。率取假东归,论者谓爲傲世,率惧,乃爲待诏赋奏之,甚见称赏。手敕答曰:「相如工而不敏,枚臯速而不工,卿可谓兼二子于金马矣。」又侍宴赋诗,武帝别赐率诗曰:「东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虽惭古昔,得人今爲盛。」率奏诗往反六首。后引见于玉衡殿,谓曰:「卿东南物望,朕宿昔所闻。卿言宰相是何人,不从天下,不由地出。卿名家奇才,若复以礼律爲意,便是其人。秘书丞天下清官,东南望胄未有爲之者,今以相处,爲卿定名誉。」寻以爲秘书丞,掌集书诏策。 四年,禊饮华光殿,其日河南国献赤龙驹,能拜伏,善舞。诏率与到溉、周兴嗣爲赋,武帝以率及兴嗣爲工。 其年,父忧去职。有父时妓数十人,其善讴者有色貌,邑子仪曹郎顾珖之求娉,讴者不愿,遂出家爲尼。尝因斋会率宅,珖之乃飞书言与率奸。南司以事奏闻,武帝惜其才,寝其奏,然犹致时论。服阕,久之不仕。 七年,除中权建安王中记室参军,俄直寿光省,修丙丁部书抄。累迁晋安王宣惠谘议参军。率在府十年,恩礼甚笃。后爲扬州别驾。率虽历居职务,未尝留心簿领。及爲别驾奏事,武帝览牒问之,并无对,但答云:「事在牒中。」帝不悦。后历黄门侍郎。出爲新安太守,丁所生母忧卒。 率嗜酒不事,于家务尤忘怀。在新安遣家僮载米三千石还宅,及至遂耗太半。率问其故,答曰:「雀鼠耗。」率笑而言曰:「壮哉雀鼠。」竟不研问。自少属文,七略及艺文志所载诗赋,今亡其文者,并补作之。所着文衡十五卷,文集四十卷行于世。子长公。率弟盾。 盾字士宣,以谨重称。爲无锡令,遇劫,问劫何须,劫以刀斫其颊,盾曰:「咄,咄,不易。」馀无所言。于是生资皆尽,不以介怀。爲湘东王记室,出监富阳令。廓然独处,无所用心。身死之日,家无遗财,唯有文集并书千馀卷,酒米数瓮而已。稷字公乔,瑰弟也。幼有孝性,所生母刘无宠,遘疾。时稷年十一,侍养衣不解带,每剧则累夜不寝。及终,毁瘠过人,杖而后起。见年辈幼童,辄哽咽泣泪,州里谓之淳孝。 长兄玮善弹筝,稷以刘氏先执此伎,闻玮爲清调,便悲感顿绝,遂终身不听之。 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起家着作佐郎,不拜。父永及嫡母丘相继殂,六年庐于墓侧。齐永明中,爲豫章王嶷主簿,与彭城刘绘俱见礼接,未尝被呼名,每呼爲刘四、张五。以贫求爲剡令,略不视事,多爲小山游。会山贼唐宇之作乱,稷率厉部人保全县境。 所生母刘先假葬琅邪黄山,建武中改申葬礼,赙助委积。于时虽不拒绝,事毕随以还之。自幼及长,数十年中,常设刘氏神座。出告反面,如事生焉。 历给事中黄门侍郎,新兴、永甯二郡太守。郡犯私讳,改永宁爲长宁。永元末,爲侍中,宿卫宫城。梁武师至,兼卫尉江淹出奔,稷兼卫尉卿,副王莹都督城内诸军事。时东昏淫虐,北徐州刺史王珍国就稷谋,乃使直合张齐行弑于含德殿。稷乃召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锺下,议遣国子博士范云、中书舍人裴长穆等使石头城诣武帝,以稷爲侍中、左卫将军,迁大司马左司马。 梁朝建,爲散骑常侍,中书令。及上即位,封江安县子,位领军将军。武帝尝于乐寿殿内宴,稷醉后言多怨辞形于色。帝时亦酣,谓曰:「卿兄杀郡守,弟杀其君,袖提帝首,衣染天血,如卿兄弟,有何名称。」稷曰:「臣乃无名称,至于陛下不得言无勋。东昏暴虐,义师亦来伐之,岂在臣而已。」帝埒其须曰:「张公可畏人。」中丞陆杲弹稷云:「领军张稷,门无忠贞,官必险达,杀君害主,业以爲常。」武帝留中竟不问。 累迁尚书左仆射。帝将幸稷宅,以盛暑留幸仆射省。旧临幸供具,皆酬太官馔直。帝以稷清贫,手诏不受。宋时孝武帝经造张永,至稷三世,并降万乘,论者荣之。 稷虽居朝右,每惭口实,乃名其子伊字怀尹,霍字希光,畯字农人。同字不见,见字不同,以旌其志。既惧且恨,乃求出,许之。出爲青冀二州刺史,不得志,常闭合读佛经。禁防宽弛,僚吏颇致侵扰。州人徐道角等夜袭州城,乃害之。有司奏削爵土。 稷性明烈,善与人交,历官无畜聚,奉禄皆颁之亲故,家无馀财。爲吴兴太守,下车存问遗老,引其子孙置之右职,政称宽恕。 初去郡就仆射征,道由吴,乡人候稷者满水陆。稷单装径还都下,人莫之识,其率素如此。 稷长女楚媛适会稽孔氏,无子归宗,至逢稷见害,女以身蔽刃,先父卒。 稷与族兄充、融、卷俱知名,时目云充、融、卷、稷爲四张。卷字令远,少以和理着称,能清言,位都官尚书,天监初卒。 稷子嵊。 嵊字四山。稷初爲剡令,至嵊亭生之,因名嵊,字四山。少敦孝行,年三十馀,犹斑衣受稷杖,动至数百,收泪欢然。方雅有志操,能清言,感家祸,终身蔬食布衣,手不执刀刃,不听音乐。弟淮言气不伦,嵊垂泣训诱。 起家秘书郎,累迁镇南湘东王长史、寻阳太守。王暇日玄言,因爲之筮,得节卦,谓嵊曰:「卿后当东入爲郡,恐不得终其天年。」嵊曰:「贵得其所耳。」时伏挺在坐,曰:「君王可畏人也。」 还爲太府卿,吴兴太守。侯景围建邺,遣弟伊率郡兵赴援。城陷,御史中丞沈浚违难东归,嵊往见之,谓曰:「贼臣凭陵,人臣效命之日,今欲收集兵刃,保据贵乡,虽复万死,诚亦无恨。」浚固劝嵊举义。时邵陵王纶东奔至钱唐,闻之,遣前舍人陆丘公板授嵊征东将军。嵊曰:「天子蒙尘,今日何情复受荣号。」留板而已。 贼行台刘神茂攻破义兴,遣使说嵊,嵊斩其使,仍遣军破神茂。侯景乃遣其中军侯子鉴助神茂击嵊。嵊军败,乃释戎服坐于听事。贼临以刃终不屈,执以送景。景将舍之,嵊曰:「速死爲幸。」乃杀之。子弟遇害者十馀人。景欲存其一子嵊曰:「吾一门已在鬼录,不就尔处求恩。」于是皆死。贼平,元帝追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諡忠贞子。嵊弟睾知名。种字士苗,永从孙也。祖辩,宋大司农,广州刺史。父略,太子中庶子,临海太守。 种少恬静,居处雅正,傍无造请。时人语曰:「宋称敷、演,梁则卷、充,清虚学尚,种有其风。」仕梁爲中军宣城王府主簿,时已四十馀。家贫,求爲始丰令。及武陵王纪爲益州刺史,重选府僚,以种爲左西曹掾。种辞以母老,爲有司奏,坐黜免。 侯景之乱,奉母东奔乡里。母卒,种时年五十,而毁瘠过甚。又迫以凶荒未葬,服虽毕,居家饮食,恒若在丧。景平,初司徒王僧辩以状奏,起爲中从事,并爲具葬礼,葬讫,种方即吉。僧辩又以种年老无子,赐以妾及居处之具。陈武帝受禅,爲太常卿。历位左户尚书,侍中,中书令,金紫光禄大夫。 种沈深虚静,识量宏博,时以爲宰相之器。仆射徐陵尝抗表让位于种,以爲宜居左执,其爲所推如此。卒,赠特进,諡元子。种仁恕寡欲,虽历显位,家产屡空,终日晏然,不以爲病。太建初,女爲始兴王妃,以居处僻陋,特赐宅一区。又累赐无锡、嘉兴县秩。尝于无锡见重囚在狱,天寒,呼囚暴日,遂失之,帝大笑而不深责。有集十四卷。 种弟棱亦清静有识度,位司徒左长史,赠光禄大夫。 论曰:张裕有宋之初,早参霸政,出内所历,莫非清显,诸子并荷崇构,克举家声,其美誉所归,岂徒然也。思曼立身简素,殆人望乎。夫濯缨从事,理存无二,取信一主,义绝百心。以永元之末,人忧涂炭,公乔重围之内,首创大谋,而旋见猜嫌,又况异于斯也。然则士之行己,可无深议。四山赴蹈之方,可谓矫其违矣。 卷三十二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二 张邵 桓玄篡位,父敞先爲尚书,以答事微谬,降爲廷尉卿。及宋武帝讨桓玄,邵白敞表献忠款,帝大悦,命署寺门曰:「有犯张廷尉家者,军法论。」事平,以敞爲吴郡太守。及王谧爲扬州,召邵补主簿。 刘毅位居亚相,好士爱才,当世莫不辐凑,唯邵不往。亲故怪而问之,邵曰:「主公命世人杰,何烦多问。」刘穆之言于帝,帝益亲之,转太尉参军,署长流贼曹。 卢循至蔡洲,武帝至石头,使邵守南城。时百姓水际望贼,帝不解其意,以问邵。邵曰:「节钺未反,奔散之不暇,亦何暇观望,今当无复恐耳。」帝以邵勤练忧公,重补州主簿。邵悉心政事,精力绝人,及诛刘藩,邵时在西州直庐,即夜诫衆曹曰:「大军当大讨,可各各条仓库及舟船人领,至晓取办。」旦日,帝求诸簿最,应时即至,怪问其速。诸曹答曰:「宿受张主簿处分。」帝曰:「张邵可谓同人忧虑矣。」 九年,世子始开徵虏府,以邵补录事参军,转号中军,迁谘议参军,领记室。 十一年,武帝北伐,邵请见曰:「人生危脆,宜有远虑。若刘穆之邂逅不幸,谁可代之?尊业如此,若有不讳,则处分云何?」帝曰:「此自委穆之与卿耳。」 青州刺史檀祗镇广陵,辄率衆至滁中掩讨亡命,刘穆之虑其爲变,议欲遣军。邵曰:「檀韶据中流,道济爲军首,若有相疑之迹,则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劳,必无患也。」祗果不动。 及穆之暴卒,朝廷恇惧,便发诏以司马徐羡之代之。邵独曰:「今诚急病,任终在徐;然世子无专行之义,宜须谘。」信反,方使世子出命曰:「朝廷及大府事悉谘徐司马,其馀啓还。」武帝善其临事不挠,得大臣节。 十四年,世子改授荆州,邵谏曰:「储贰之重,四海所系,不宜外出,敢以死请。」世子竟不行。 文帝爲中郎将、荆州刺史,以邵爲司马,领南郡相,衆事悉决于邵。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临沮伯。分荆州立湘州,以邵爲刺史,将署府,邵以长沙内地,非用武之国,置府妨人,乖爲政要。从之。荆州刺史谢晦反,遗书要邵,邵不发函,使呈文帝。 元嘉五年,转征虏将军,领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初,王华与邵不和,及华参要,亲旧爲之危心。邵曰:「子陵方弘至公,岂以私隙害正义。」是任也,华实举之。 及至襄阳,筑长围,修立堤堰,创田数千顷,公私充给。丹、淅二川蛮屡爲寇,邵诱其帅并出,因大会诛之,遣军掩其村落,悉禽。既失信群蛮,所在并起,水陆路断。七年,子敷至襄阳定省,当还都,群蛮欲断取之,会蠕蠕国献使下,蛮以爲是敷,因掠之。邵坐降号扬烈将军。 江夏王义恭镇江陵,以邵爲抚军长史、持节、南蛮校尉。九年,坐在雍州营私畜取赃货二百四十五万,下廷尉,免官削爵土。后爲吴兴太守,卒。追复爵邑,諡曰简伯。 邵临终遗命,祭以菜果,苇席爲车需车,诸子从焉。长子敷。 敷字景胤,生而母亡。年数岁问知之,虽童蒙便有感慕之色。至十岁许,求母遗物,而散施已尽,唯得一扇,乃缄录之。每至感思,辄开笥流涕。见从母,悲感哽咽。 性整贵,风韵甚高,好读玄言,兼属文论。初,父邵使与高士南阳宗少文谈系象,往复数番。少文每欲屈,握麈尾叹曰:「吾道东矣。」于是名价日重。 宋武帝闻其美,召见奇之,曰:「真千里驹也。」以爲世子中军参军,数见接引。累迁江夏王义恭抚军记室参军。义恭就文帝求一学义沙门,会敷赴假还江陵,入辞,文帝令以后车载沙门往,谓曰:「道中可得言晤。」敷不奉诏,曰:「臣性不耐杂。」上甚不悦。 迁正员中书郎。敷小名樝,父邵小名梨。文帝戏之曰:「樝何如梨?」答曰:「梨是百果之宗,樝何敢比也。」中书舍人秋当、周赳并管要务,以敷同省名家欲诣之。赳曰:「彼若不相容接,便不如勿往,讵可轻行。」当曰:「吾等并已员外郎矣,何忧不得共坐。」敷先旁设二床,去壁三四尺。二客就席,敷呼左右曰:「移我远客。」赳等失色而去,其自标遇如此。 善持音仪,尽详缓之致,与人别,执手曰:「念相闻。」馀响久之不绝。张氏后进皆慕之,其源起自敷也。 迁黄门侍郎,始兴王浚后将军司徒左长史,未拜,父在吴兴亡,成服凡十馀日,始进水浆。葬毕不进盐菜,遂毁瘠成疾。伯父茂度每止譬之,辄更感恸,绝而复续。茂度曰:「我冀譬汝有益,但更甚耳。」自是不复往。未期而卒。孝武即位,诏旌其孝道,追赠侍中,改其所居称孝张里。 敷弟柬袭父封,位通直郎。柬勇力,手格猛兽,元凶以爲辅国将军。孝武至新亭,柬出奔,坠淮死。子式嗣。弟冲。 冲字思约,出继伯父敷。冲母戴顒女,有仪范,张氏内取则焉。冲少有至性,随从叔永爲将帅,除盱眙太守。永征彭城遇寒,军人足胫冻断者十七八,冲足指皆堕。齐永明八年,爲假节,监青冀二州行刺史事。冲父初卒,遗命「祭我必以乡土所産,无用牲物」。冲在镇,四时还吴国取果菜,每至烝尝,辄流涕荐焉。仍转刺史。 永元二年,爲南兖州刺史,迁司州。裴叔业以寿春降魏,又迁冲南兖州刺史,并未拜。崔慧景事平,征建安王宝夤还都,以冲爲郢州刺史,一岁之中,频授四州刺史,至是乃受任,封定襄侯。 梁武帝起兵,手书喻意,又遣辩士说之,冲确然不回。东昏遣骁骑将军薛元嗣、制局监暨荣伯领兵及粮运送冲,使拒西师。元嗣等惩刘山阳之败,疑冲不敢进,停住夏首浦。闻梁武师将至,元嗣、荣伯相率入郢城。时竟陵太守房僧寄被代还至郢,东昏敕僧寄留守鲁山,除骁骑将军。僧寄谓冲曰:「下官虽未荷朝廷深恩,实蒙先帝厚泽。荫其树者不折其枝,实欲微立尘效。」冲深相许诺,共结盟誓,分部拒守。遣军主孙乐祖数千人助僧寄据鲁山岸立城垒。 明年二月,梁武围鲁山城,遣军主曹景宗等过江攻郢城。冲中兵参军陈光静等间出击之,光静战死,冲固守不出。病将死,厉府僚以诚节,言终而卒。元嗣、荣伯与冲子孜及长史江夏程茂固守。东昏诏赠冲散骑常侍、护军将军。 元嗣等处围城之中,无他经略,唯迎蒋子文及苏侯神,日禺中于州听上祀以求福,铃铎声昼夜不止。又使子文导从登陴巡行,旦日辄复如之。识者知其将亡。 僧寄病死,孙乐祖窘,以城降。 郢被围二百馀日,士庶病死者七八百家。鲁山陷后二日,程茂及元嗣等议降,使孜爲书与梁武帝。冲故吏青州中从事房长瑜谓孜曰:「前使君忠贯昊天,操愈松竹,郎君但当端坐画一,以荷析薪。若天运不与,幅巾待命,以下从使君。今若随诸人之计,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不从,卒以郢城降。时以冲及房僧寄比臧洪之被围也。赠僧寄益州刺史。 畅字少微,邵兄褘子也。褘少有操行,爲晋琅邪王国郎中令。从王至洛。还京都,宋武帝封药酒一罂付褘,使密加酖毒,受命于道自饮而卒。 畅少与从兄敷、演、镜齐名,爲后进之秀。起家爲太守徐佩之主簿,佩之被诛,畅驰出奔赴,制服尽哀,爲论者所美。弟牧尝爲猘犬所伤,医云宜食虾蟆,牧甚难之。畅含笑先尝,牧因此乃食,创亦即愈。 累迁太子中庶子。孝武镇彭城,畅爲安北长史、沛郡太守。元嘉二十七年,魏太武南征,太尉江夏王义恭统诸军出镇彭城。太武亲率大衆,去彭城数十里。彭城衆力虽多,军食不足,义恭欲弃彭城南归,计议弥日不定。时历城衆少食多,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议欲以车营爲函箱阵,精兵爲外翼,奉二王及妃媛直趋历城,分城兵配护军将军萧思话留守。太尉长史何勖不同,欲席卷奔郁洲,自海道还都。二议未决,更集群僚谋之。畅曰: 「若历城、郁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赞。今城内乏食,百姓咸有走情,但以关扃严固,欲去莫从耳。若一旦动脚,则各自散走,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军食虽寡,朝夕犹未窘罄,岂有舍万安之术,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计必用,下官请以颈血汙君马迹。」孝武闻畅议,谓义恭曰:「张长史言不可异也。」义恭乃止。 魏太武得至,仍登城南亚父冢,于戏马台立毡屋。先是队主蒯应见执,其日晡时,太武遣送应至小巿门致意,求甘蔗及酒。孝武遣人送酒二器,甘蔗百挺;求骆驼。明日,太武又自上戏马台,复遣使至小巿门求与孝武相见,遣送骆驼并致杂物,使于南门受之。畅于城上与魏尚书李孝伯语。孝伯问:「君何姓?」答云:「姓张。」孝伯曰:「张长史。」畅曰:「君何得见识?」孝伯曰:「君声名远闻,足使我知。」因言说久之。城内有具思者尝在魏,义恭遣视,知是孝伯,乃开门进饷物。 太武又求酒及甘橘,畅宣孝武旨,又致螺杯杂粽,南土所珍。太武复令孝伯传语曰:「魏主有诏借博具。」畅曰:「博具当爲申致,有诏之言,政可施于彼国,何得称之于此。」孝伯曰:「邻国之君,何爲不称诏于邻国之臣?」畅曰:「君之此称,尚不可闻于中华,况在诸王之贵,而独曰邻国之君邪。」孝伯曰:「魏主言太尉、镇军久阙南信,殊当忧邑,若欲遣信,当爲护送。」畅曰:「此方间路甚多,不复以此劳魏主。」孝伯曰:「亦知有水路,似爲白贼所断。」畅曰:「君着白衣,故称白贼邪?」孝伯大笑曰:「今之白贼亦不异黄巾、赤眉。」畅曰:「黄巾、赤眉似不在江南。」孝伯曰:「亦不离青、徐。」畅曰:「今者青、徐实爲有贼,但非白贼耳。」又求博具,俄送与。 太武又遣送毡及九种盐并胡豉,云「此诸盐各有所宜:白盐是魏主所食;黑者疗腹胀气懑,细刮取六铢,以酒服之;胡盐疗目痛;柔盐不用食,疗马脊创;赤盐、驳盐、臭盐、马齿盐四种,并不中食。胡豉亦中噉。」又求黄甘,并云「魏主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来至我间?彼此之情虽不可尽,要须见我小大,知我老少,观我爲人。若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来。」畅又宣旨答曰:「魏主形状才力,久爲来往所具,李尚书亲自衔命,不患彼此不尽。故不复遣信。」又云:「魏主恨向所送马殊不称意,安北若须大马,当更送之;脱须蜀马,亦有佳者。」畅曰:「安北不乏良驷,送自彼意,非此所求。」义恭又饷炬烛十挺,孝武亦致锦一匹。又曰:「知更须黄甘,诚非所吝,但会不足周彼一军。向给魏主,未应便乏,故不复重付。」 太武复求甘蔗安石榴,畅曰:「石榴出自邺下,亦当非彼所乏。」孝伯曰:「君南土膏粱,何爲着屩?君而着此,使将士云何?」畅曰:「膏粱之言,诚爲多愧,但以不武,受命统军,戎阵之间,不容缓服。」 太武又遣就二王借箜篌、琵琶、筝、笛等器及棋子。孝伯辞辩亦北土之美,畅随宜应答,吐属如流,音韵详雅,风仪华润。孝伯及左右人并相视叹息。 时魏声云当出襄阳,故以畅爲南谯王义宣司空长史、南郡太守。三十年,元凶弑逆,义宣发哀之日,即便举兵。畅爲元佐,位居僚首,哀容俯仰,荫映当时。举哀毕,改服着黄裤褶,出射堂简人。音姿容止,莫不瞩目,见者皆愿爲尽命。事平,征爲吏部尚书,封夷道县侯。 义宣既有异图,蔡超等以畅人望,劝义宣留之。乃解南蛮校尉以授畅,加冠军将军,领丞相长史。畅遣门生荀僧宝下都,因顔竣陈义宣衅状。僧宝有私货,停巴陵不时下。会义宣起兵,津路断绝,僧宝遂不得去。 义宣将爲逆,遣嬖人翟灵宝告畅,畅陈必无此理,请以死保之。灵宝知畅不回,劝义宣杀以徇衆,赖丞相司马竺超人得免。进号抚军,别立军部,以收人望。畅虽署文檄,而饮酒常醉,不省文书。随义宣东下。梁山战败,于乱兵自归,爲军人所掠,衣服都尽。遇右将军王玄谟乘舆出营,畅已得败衣,因排玄谟上舆。玄谟意甚不悦,诸将请杀之,队主张世营救得免。执送都,下廷尉,寻见原。 起爲都官尚书,转侍中,代子淹领太子右卫率。孝武宴朝贤,畅亦在坐。何偃因醉曰:「张畅故是奇才,同义宣作贼,亦能无咎,非才何以致此?」畅乃厉声曰:「太初之时,谁黄其合?」帝曰:「何事相苦。」初,元凶时,偃父尚之爲元凶司空,义师至新林,门生皆逃,尚之父子与婢妾共洗黄合,故畅讥之。 孝建二年,出爲会稽太守。卒,諡曰宣。畅爱弟子辑,临终遗命,与辑合坟,论者非之。 畅弟悦亦有美称,历侍中、临海王子顼前军长史、南郡太守。晋安王子勋建僞号,召拜爲吏部尚书,与邓琬共辅僞政。事败,悦杀琬归降,复爲太子中庶子。后拜雍州刺史。泰始六年,明帝于巴郡置三巴校尉,以悦补之,加持节、辅师将军,领巴郡太守。未拜卒。 畅子浩,官至义阳王昶征北谘议参军。浩弟淹,黄门郎,封广晋县子,太子右卫率,东阳太守。逼郡吏烧臂照佛。百姓有罪,使礼佛赎愆,动至数千拜。坐免官禁锢。起爲光禄勋,临川内史。后与晋安王子勋同逆,军败见杀。淹弟融。 融字思光,弱冠有名。道士同郡陆修静以白鹭羽麈尾扇遗之,曰:「此既异物,以奉异人。」解褐爲宋新安王子鸾行参军。王母殷淑仪薨,后四月八日建斋并灌佛,僚佐儭者多至一万,少不减五千,融独注儭百钱。帝不悦曰:「融殊贫,当序以佳禄。」出爲封溪令。从叔永出后渚送之曰:「似闻朝旨,汝寻当还。」融曰:「不患不还,政恐还而复去。」及行,路经嶂嶮,獠贼执融将杀食之。融神色不动,方作洛生咏,贼异之而不害也。 浮海至交州,于海中遇风,终无惧色,方咏曰:「干鱼自可还其本乡,肉脯复何爲者哉。」又作海赋,文辞诡激,独与衆异。后以示镇军将军顾觊之,觊之曰:「卿此赋实超玄虚,但恨不道盐耳。」融即求笔注曰:「漉沙构白,熬波出素,积雪中春,飞霜暑路。」此四句后所足也。觊之与融兄有恩好,觊之卒,融身负坟土。在南与交趾太守卞展善。展于岭南爲人所杀,融挺身奔赴。 举秀才,对策中第。爲尚书殿中郎,不就,改爲仪曹郎。寻请假奔叔父丧,道中罚干钱敬道鞭杖五十,寄系延陵狱。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僮干杖,不得出十。爲左丞孙缅所奏,免官。重定,摄祠部、仓部二曹。时领军刘勉战死,融以祠部议,上应哭勉,见从。又俗人忌以正月开太仓,融议不宜拘束小忌。寻兼掌正厨,见宰杀,回车径去,自表解职。 再迁南阳王友。融父畅爲丞相长史,义宣事难,畅将爲王玄谟所杀,时玄谟子瞻爲南阳王长史,融啓求去官,不许。融家贫欲禄,乃与从叔征北将军永书曰:「融昔幼学,早训家风,虽则不敏,率以成性。布衣韦带,弱年所安,箪食瓢饮,不觉不乐。但世业清贫,人生多待,榛栗枣修,女贽既长,束帛禽鸟,男礼已大。勉身就官,十年七仕,不欲代耕,何至此事。昔求三吴一丞,虽属舛错,今闻南康缺守,愿得爲之。融不知阶级,阶级亦可不知融,政以求丞不得,所以求郡,求郡不得,亦可复求丞。」又与吏部尚书王僧虔书曰:「融天地之逸人也,进不辨贵,退不知贱,实以家贫累积,孤寡伤心,八侄俱孤,二弟顿弱,岂能山海陋禄,申融情累。阮籍爱东平土风,融亦欣晋平闲外。」时议以融非御人才,竟不果。 辟齐太傅掾,稍迁中书郎,非其所好。乞爲中散大夫,不许。张氏自敷以来,并以理音辞、修仪范爲事。至融风止诡越,坐常危膝,行则曳步,翘身仰首,意制甚多。见者惊异,聚观成巿,而融了无惭色。随例同行,常稽迟不进。高帝素爱融,爲太尉时,与融款接。见融常笑曰:「此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即位后,手诏赐融衣曰:「见卿衣服粗故,诚乃素怀有本。交尔蓝缕,亦亏朝望。今送一通故衣,意谓虽故,乃胜新也。是吾所着,已令裁减,称卿之体;并履一量。」高帝出太极殿西室,融入问讯,弥时方登阶。及就席,上曰:「何乃迟爲?「对曰:「自地升天,理不得速。」时魏主至淮而退,帝问:「何意忽来忽去。」未有答者,融时下坐,抗声曰:「以无道而来,见有道而去。」公卿咸以爲捷。 融善草书,常自美其能。帝曰:「卿书殊有骨力,但恨无二王法。」答曰:「非恨臣无二王法,亦恨二王无臣法。」融假还乡,诣王俭别。俭立此地举袂不前,融亦举手呼俭曰:「歜曰'王前'。」俭不得已趋就之。融曰:「使融不爲慕势,而令君爲趍士,岂不善乎。」常叹云:「不恨我不见古人,所恨古人又不见我。」 融与吏部尚书何戢善,往诣戢,误通尚书刘澄。下车入门,乃曰:「非是。」至户望澄,又曰:「非是。」既造席视澄曰:「都自非是。」乃去。其爲异如此。 又爲长沙王镇军,竟陵王征北谘议,并领记室,司徒从事中郎。永明二年,总明观讲,敕朝臣集听。融扶入就榻,私索酒饮之。事毕,乃长叹曰:「呜呼!仲尼独何人哉。」爲御史中丞到撝所奏免官,寻复职。 融形貌短丑,精神清彻,王敬则见融革带宽,殆将至髀,谓曰:「革带太急。」融曰:「既非步吏,急带何爲?」融假东出,武帝问融住在何处,答曰:「臣陆处无屋,舟居无水。」后上问其从兄绪,绪曰:「融近东出,未有居止,权牵小船于岸上住。」上大笑。 后使融接对北使李道固,就席,道固顾而言曰:「张融是宋彭城长史张畅子不?」融嚬蹙久之,曰:「先君不幸,名达六夷。」豫章王大会宾僚,融食炙,始行毕,行炙人便去。融欲求盐蒜,口终不言,方摇食指,半日乃息。出入朝廷,皆拭目惊观之。 八年,朝臣贺衆瑞公事,融扶入拜起,复爲有司所奏,见原。迁司徒兼右长史。竟陵张欣时爲诸暨令,坐罪当死,欣时父兴世讨宋南谯王义宣,官军欲杀融父畅,兴世以袍覆畅而坐之,以此得免。兴世卒,融着高履爲负土成坟。至是,融啓竟陵王子良乞代欣时死。子良答曰:「此乃是长史美事,恐朝有常典,不得如长史所怀。」迁黄门郎,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 融有孝义,忌月三旬不听乐,事嫂甚谨。父畅临终谓诸子曰:「昔丞相事难,吾以不同将见杀,缘司马竺超人得活,尔等必报其子。」后超人孙微冬月遭母丧居贫,融吊之,悉脱衣以爲赙,披牛被而反。常以兄事微。豫章王嶷、竟陵王子良薨,自以身经佐吏,哭辄尽恸。建武四年,病卒,遗令建白旐无旒,不设祭,令人捉麈尾登屋复魂。曰:「吾生平所善,自当陵云一笑。三千买棺,无制新衾。左手执孝经、老子,右手执小品法华经。妾二人哀事毕,各遣还家。」曰:「吾生平之风调,何至使妇人行哭失声,不须暂停闺合。」 融玄义无师法,而神解过人,高谈鲜能抗拒。永明中遇疾,爲门律,自序云:「吾文章之体,多爲世人所惊,汝可师耳以心,不可使耳爲心师也。夫文岂有常体,但以有体爲常,政当有其体。丈夫当删诗、书,制礼乐,何至因循寄人篱下。」临卒,又戒其子曰:「手泽存焉,父书不读,况父音情,婉在其韵。吾意不然,别遗尔旨。吾文体英变,变而屡奇,岂吾天挺,盖不隤家声。汝可号哭而看之。」融文集数十卷行于世,自名其集爲玉海。司徒褚彦回问其故,融云:「盖玉以比德,海崇上善耳。」张氏前有敷、演、镜、畅,后有充、融、卷、稷。第六弟宝积,建武中,出爲庐陵太守。时名流谢伷、何点、陆惠晓、孔珪至融弟铁之舍。点造坐便曰:「今日可谓盛集,二五我兄弟之流,阿六张氏保家之子。」顾见王思远曰:「卿诈作善,非实得也。」二五谓孔珪及融并第五。 宝积永元中爲湘州行事萧颖胄于江陵,乘腰舆诣颖胄,举动自若。颖胄问:「何至之晚?」答曰:「本朝危乱,四海横流,既不能爲比干之死,实未忍爲微子之去,是以至晚。」颖胄深以爲善,即用爲相府谘议。后位御史中丞。 融与东海徐文伯兄弟厚。文伯字德秀,濮阳太守熙曾孙也。熙好黄、老,隐于秦望山,有道士过求饮,留一瓠卢瓜与之,曰:「君子孙宜以道术救世,当得二千石。」熙开之,乃扁鹊镜经一卷,因精心学之,遂名震海内。生子秋夫,弥工其术,仕至射阳令。尝夜有鬼呻吟,声甚凄怆,秋夫问何须,答言姓某,家在东阳,患腰痛死。虽爲鬼痛犹难忍,请疗之。秋夫曰:「云何厝法?」鬼请爲刍人,案孔穴针之,秋夫如言,爲灸四处,又针肩井三处,设祭埋之。明日见一人谢恩,忽然不见。当世伏其通灵。 秋夫生道度、叔向,皆能精其业。道度有脚疾不能行,宋文帝令乘小舆入殿,爲诸皇子疗疾,无不绝验。位兰陵太守。宋文帝云:「天下有五绝,而皆出钱唐。」谓杜道鞠弹棋,范悦诗,褚欣远模书,褚胤围棋,徐道度疗疾也。 道度生文伯,叔向生嗣伯。文伯亦精其业,兼有学行,倜傥不屈意于公卿,不以医自业。融谓文伯、嗣伯曰:「昔王微、嵇叔夜并学而不能,殷仲堪之徒故所不论。得之者由神明洞彻,然后可至,故非吾徒所及。且褚侍中澄富贵亦能救人疾,卿此更成不达。」答曰:「唯达者知此可崇,不达者多以爲深累,既鄙之何能不耻之。」文伯爲效与嗣伯相埒。宋孝武路太后病,衆医不识。文伯诊之曰:「此石博小肠耳。」乃爲水剂消石汤,病即愈。除鄱阳王常侍,遗以千金,旬日恩意隆重。宋明帝宫人患腰痛牵心,每至辄气欲绝,衆医以爲肉症。文伯曰:「此发症。」以油投之,即吐得物如发。稍引之长三尺,头已成蛇能动,挂门上适尽一发而已,病都差。宋后废帝出乐游苑门,逢一妇人有娠,帝亦善诊,诊之曰:「此腹是女也。」问文伯,曰:「腹有两子,一男一女,男左边,青黑,形小于女。」帝性急,便欲使剖。文伯恻然曰:「若刀斧恐其变异,请针之立落。」便写足太阴,补手阳明,胎便应针而落。两儿相续出,如其言。 子雄亦传家业,尤工诊察,位奉朝请。能清言,多爲贵游所善。事母孝谨,母终,毁瘠几至自灭。俄而兄亡,扶杖临丧,抚膺一恸,遂以哀卒。 嗣伯字叔绍,亦有孝行,善清言,位正员郎,诸府佐,弥爲临川王映所重。时直合将军房伯玉服五石散十许剂,无益,更患冷,夏日常复衣。嗣伯爲诊之,曰:「卿伏热,应须以水发之,非冬月不可。」至十一月,冰雪大盛,令二人夹捉伯玉,解衣坐石,取冷水从头浇之,尽二十斛。伯玉口噤气绝,家人啼哭请止。嗣伯遣人执杖防合,敢有谏者挝之。又尽水百斛,伯玉始能动,而见背上彭彭有气。俄而起坐,曰:「热不可忍,乞冷饮。」嗣伯以水与之,一饮一升,病都差。自尔恒发热,冬月犹单褌衫,体更肥壮。 常有妪人患滞冷,积年不差。嗣伯爲诊之曰:「此尸注也,当取死人枕煮服之乃愈。」于是往古冢中取枕,枕已一边腐缺,服之即差。后秣陵人张景,年十五,腹胀面黄,衆医不能疗,以问嗣伯。嗣伯曰:「此石蚘耳,极难疗。当取死人枕煮之。」依语煮枕,以汤投之,得大利,并蚘虫头坚如石,五升,病即差。后沈僧翼患眼痛,又多见鬼物,以问嗣伯。嗣伯曰:「邪气入肝,可觅死人枕煮服之。竟,可埋枕于故处。」如其言又愈。王晏问之曰:「三病不同,而皆用死人枕而俱差,何也?」答曰:「尸注者,鬼气伏而未起,故令人沈滞。得死人枕投之,魂气飞越,不得复附体,故尸注可差。石蚘者久蚘也,医疗既僻,蚘虫转坚,世间药不能遣,所以须鬼物驱之然后可散,故令煮死人枕也。夫邪气入肝,故使眼痛而见魍魉,应须而邪物以鈎之,故用死人枕也。气因枕去,故令埋于冢间也。」又春月出南篱门戏,闻笪屋中有呻吟声。嗣伯曰:「此病甚重,更二日不疗必死。」乃往视,见一老姥称体痛,而处处有黑敢黑无数。嗣伯还煮斗余汤送令服之,服讫痛势愈甚,跳投床者无数。须臾所黑处皆拔出钉,长寸许。以膏涂诸疮口,三日而复,云「此名钉疽也」。 时又有薛伯宗善徙痈疽,公孙泰患背,伯宗爲气封之,徙置斋前柳树上。明旦痈消,树边便起一瘤如拳大。稍稍长二十馀日,瘤大脓烂,出黄赤汁斗馀,树爲之痿损。 论曰:有晋自宅淮海,张氏无乏贤良。及宋齐之间,雅道弥盛。其前则云敷、演、镜、畅,盖其尤着者也。然景胤敬爱之道,少微立履所由,其殆优矣。思光行己卓越,非常俗所遵,齐高帝所云「不可有二,不可无一」,斯言其几得矣。徐氏妙理通灵,盖非常所至,虽古之和、鹊,何以加兹。融与文伯款好,故附之云尔。 卷三十三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三 范泰荀伯子徐广郑鲜之裴松之何承天 泰初爲太学博士,外弟荆州刺史王忱请爲天门太守。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泰陈酒既伤生,所宜深诫,其言甚切。忱嗟叹久之,曰:「见规者衆,未有若此者也。」或问忱,范泰何如谢邈,忱曰:「茂度漫。」又问何如殷觊,忱曰:「伯通易。」忱常有意立功,谓泰曰:「今城池既立,军甲亦充,将欲扫除中原,以申宿昔之志。伯通意锐,当令拥戈前驱;以君持重,欲相委留事,何如?」泰曰:「百年逋寇,前贤挫屈者多矣,功名虽贵,鄙生所不敢谋。」 会忱病卒,召泰爲骠骑谘议参军,迁中书郎。时会稽世子元显专权,内外百官请假,不复表闻,唯签元显而已。泰言以爲非宜,元显不纳。以父忧去职,袭爵阳遂乡侯。 桓玄辅晋,使御史中丞祖台之奏泰及前司徒左长史王准之、辅国将军司马珣之并居丧无礼,泰坐废,徙丹徒。 宋武帝义旗建,累迁黄门侍郎、御史中丞,坐议殷祠事谬,白衣领职。出爲东阳太守。历侍中,度支尚书。时仆射陈郡谢混后进知名,武帝尝从容问混:「泰名辈谁比?」对曰:「王元太一流人也。」徙爲太常。 初,司徒道规无子,养文帝。及道规薨,以兄道怜第二子义庆爲嗣。武帝以道规素爱文帝,又令居重。及道规追封南郡公,应以先华容县公赐文帝。泰议以爲「礼无二主」,由是文帝还本属。 后加散骑常侍,爲尚书兼司空,与右仆射袁湛授宋公九锡,随军到洛阳。武帝还彭城,与泰登城。泰有足疾,特命乘舆。泰好酒,不拘小节,通率任心。虽公坐,笑言不异私室,武帝甚赏爱之。然短于爲政,故不得在政事官。 武帝受命,议建国学,以泰领国子祭酒,泰上表陈奖进之道。时学竟不立。又言事者多以钱货减少,国用不足,欲更造五铢。泰又谏曰: 臣闻爲国拯弊,莫若务本。「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未有人贫而国富,本不足而末有馀者也。故囊漏贮中,识者不吝,反裘负薪,存毛实难。王者不言有无,诸侯不说多少,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故拔葵所以明政,织蒲谓之不仁。是以贵贱有章,职分无爽。今之所忧,在农人尚寡,仓廪未充,转运无已,资食者衆,家无私积,难以御荒耳。夫货存贸易,不在少多,昔日之贵,今者之贱,彼此共之,其揆一也。但令官人均通,则无患不足。若使必资货广以收国用者,则龟贝之属,自古所行。寻铜之爲器,在用也博矣,锺律所通者远,机衡所揆者大,夏鼎负图,实冠衆瑞,晋铎呈象,亦啓休征。器有要用,则贵贱同资,物有适宜,则家国共急。今毁必资之器,而爲无施之钱,于货则功不补劳,在用则君人俱困,校之以实,损多益少。伏愿思可久之道,探欲速之情,弘山海之纳,择刍牧之说。 景平初,加位特进,明年致仕,解国子祭酒。少帝在位,多诸愆失,泰上封事极谏。少帝虽不能纳,亦不加谴。徐羡之、傅亮等与泰素不平,及庐陵王义真、少帝见害,泰谓所亲曰:「吾观古今多矣,未有受遗顾托,而嗣君见杀,贤王婴戮者也。」元嘉二年,泰表贺元正并陈旱灾,多所奖劝。拜表遂轻舟游东阳,任心行止,不关朝廷。有司劾奏之,文帝不问。时文帝虽当阳亲览,而羡之等犹执重权,泰复上表论得失,言及执事。诸子禁之,表竟不奏。 三年,羡之伏诛,进位侍中、左光禄大夫、国子祭酒,领江夏王师,特进如故。上以泰先朝旧臣,恩礼甚重。以有脚疾,宴见之日,特听乘舆到坐。所陈时事,上每优容之。 其年秋,旱蝗,又上表言:「有蝗之处,县官多课人捕之,无益于枯苗,有伤于杀害。又女人被宥,由来尚矣,谢晦妇女犹在尚方,匹妇一至,亦能有所感激。」书奏,上乃原谢晦妇女。 时司徒王弘辅政,泰谓弘曰:「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征还入朝,共参朝政。」弘纳其言。时旱灾未已,加以疾疫,泰又上表有所劝诫。 泰博览篇籍,好爲文章,爱奖后生,孜孜无倦。撰古今善言二十四篇及文集传于世。暮年事佛甚精,于宅西立只洹精舍。五年卒。初议赠开府,殷景仁曰:「泰素望不重,不可拟议台司。」竟不果。及葬,王弘抚棺哭曰:「君生平重殷铁,今以此爲报。」追赠车骑将军,諡曰宣侯。第四子晔最知名。 晔字蔚宗,母如厕産之,额爲砖所伤,故以砖爲小字。出继从伯弘之,后袭封武兴县五等侯。少好学,善爲文章,能隶书,晓音律。爲秘书丞,父忧去职。服阕,爲征南大将军檀道济司马,领新蔡太守。后爲尚书吏部郎。 元嘉九年,彭城太妃薨,将葬,祖夕,僚故并集东府,晔与司徒左西属王深及弟司徒祭酒广夜中酣饮,开北牖听挽歌爲乐。彭城王义康大怒,左迁宣城太守。不得志,乃删衆家后汉书爲一家之作,至于屈伸荣辱之际,未尝不致意焉。 迁长沙王义欣镇军长史。兄暠爲宜都太守,嫡母随暠在官亡,报之以疾,晔不时奔赴。及行,又携伎妾自随,爲御史中丞刘损所奏。文帝爱其才,不罪也。服阕,累迁左卫将军、太子詹事。 晔长不满七尺,肥黑,秃眉鬓,善弹琵琶,能爲新声。上欲闻之,屡讽以微旨,晔僞若不晓,终不肯爲。上尝宴饮劝适,谓晔曰:「我欲歌,卿可弹。」晔乃奉旨。上歌既毕,晔亦止弦。 初,鲁国孔熙先博学有从横才志,文史星算,无不兼善,爲员外散骑侍郎,不爲时知,久不得调。初,熙先父默之爲广州刺史,以赃货下廷尉,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保持之,故免。及义康被黜,熙先密怀报效,以晔意志不满,欲引之,无因进说。晔甥谢综雅爲晔所知,熙先藉岭南遗财,家甚富足,乃倾身事综。始与综诸弟共博,故爲拙行,以物输之,情意稍款。综乃引熙先与晔戏,熙先故爲不敌,前后输晔物甚多。晔既利其财宝,又爱其文艺,遂与申莫逆之好。熙先始以微言动晔,晔不回。晔素有闺庭论议,朝野所知,故门胄虽华,而国家不与姻,以此激之曰:「丈人若谓朝廷相待厚者,何故不与丈人婚,爲是门户不得邪?人作犬豕相遇,而丈人欲爲之死,不亦惑乎。」晔默然不答,其意乃定。 时晔与沈演之并爲上所知待,每被见多同,晔若先至,必待演之,演之先至,常独被引,晔又以此爲怨。晔累经义康府佐,见待素厚,及宣城之授,意好乖离。综爲义康大将军记室参军,随镇豫章。综还,申义康意于晔,求解晚隙,复敦往好。 晔既有逆谋,欲探时旨,乃言于上曰:「臣历观前史二汉故事,诸蕃王政以妖诅幸灾,便正大逆之罚。况义康奸心衅迹,彰着遐迩,而至今无恙,臣窃惑焉。且大梗常存,将成乱阶。」上不纳。 熙先素善天文,云:「文帝必以非道晏驾,当由骨肉相残。江州应出天子。」以爲义康当之。综父述亦爲义康所遇,综弟约又是义康女夫,故文帝使综随从南上。既爲熙先奖说,亦有酬报之心。 广州人周灵甫有家兵部曲,熙先以六十万钱与之,使于广州合兵。灵甫一去不反。大将军府史仲承祖,义康旧所信念,屡衔命下都,亦潜结腹心,规有异志。闻熙先有诚,密相结纳。丹阳尹徐湛之素爲义康所爱,虽爲舅甥,恩过子弟,承祖因此结事湛之,告以密计。承祖南下,申义康意于萧思话及晔,云:「本欲与萧结婚,恨始意不果。与范本情不薄,中间相失,傍人爲之耳。」 有法略道人先爲义康所养,粗被知待。又有王国寺法静尼出入义康家内,皆感激旧恩,规相拯拔,并与熙先往来。使法略罢道。法略本姓孙,改名景玄,以爲臧质宁远参军。 熙先善疗病兼能诊脉,法静尼妹夫许耀领队在台,宿卫殿省,尝有疾,因法静尼就熙先乞疗得损,因成周旋。熙先以耀胆干,因告逆谋,耀许爲内应。豫章胡藩子遵世与法静甚款,亦密相酬和。法静尼南上,熙先遣婢采藻随之,付以笺书,陈说图谶。法静还,义康饷熙先铜匕铜镊袍段棋奁等物。熙先虑事泄,酖采藻杀之。 湛之又谓晔等:「臧质见与异常,质与萧思话款密,二人并受大将军眷遇,必无异同,不忧兵力不足,但当勿失机耳。」乃备相署置:湛之爲抚军将军、扬州刺史,晔中军将军、南徐州刺史,熙先左卫将军。其馀皆有选拟。凡素所不善及不附义康者,又有别簿,并入死目。 熙先使弟休先豫爲檄文,言贼臣赵伯符肆兵犯跸,祸流储宰,乃奉戴义康。又以既爲大事,宜须义康意旨,乃作义康与湛之书,宣示同党。 二十二年九月,征北将军衡阳王义季、右将军南平王铄出镇,上于武帐冈祖道。晔等期以其日爲乱,许耀侍上,扣刀以目晔,晔不敢视,俄而坐散,差互不得发。十一月,徐湛之上表告状,于是悉出檄书选事及同恶人名手迹。诏收综等,并皆款服,唯晔不首。上频使穷诘,乃曰:「熙先苟诬引臣。」熙先闻晔不服,笑谓殿中将军沈邵之曰:「凡诸处分、符檄书疏,皆晔所造及改定,云何方作此抵。」上示以晔墨迹,晔乃引罪。明日送晔付廷尉,入狱,然后知爲湛之所发。 熙先望风吐款,辞气不挠,上奇其才,使谓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此乃我负卿也。」熙先于狱中上书陈谢,并陈天文占候,诫上有骨肉相残之祸,其言深切。 晔后与谢综等得隔壁,遥问综曰:「疑谁所告。」综曰:「不知。」晔乃称徐湛之小名曰:「乃是徐僮也。」在狱爲诗曰:「祸福本无兆,性命归有极,必至定前期,谁能延一息。在生已可知,来缘或无识,好丑共一丘,何足异枉直。岂论东陵上,宁辨首山侧,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复即。」上有白团扇甚佳,送晔令书出诗赋美句。晔受旨援笔而书曰:「去白日之照照,袭长夜之悠悠。」上循览凄然。 晔本谓入狱便死,而上穷其狱,遂经二旬,晔更有生望。狱吏因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晔闻之惊喜。综、熙先笑之曰:「詹事尝共论事,无不攘袂瞋目,及在西池射堂上,跃马顾眄,自以爲一世之雄,而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设令今时赐以性命,人臣图主,何顔可以生存。」晔谓卫狱将曰:「惜哉,埋如此人。」将曰:「不忠之人,亦何足惜。」晔曰:「大将言是也。」及将诣市,晔最在前,于狱门顾谓综曰:「次第当以位邪?」综曰:「贼帅当爲先。」在道语笑,初无惭耻。至市问综曰:「时欲至未?」综曰:「势不复久。」晔既食,又苦劝综,综曰:「此异疾笃,何事强饭。」晔家人悉至市,监刑职司问曰:「须相见不?」晔问综曰:「家人已来,幸得相见,将不暂别?」综曰:「别与不别,亦何所存,来必当号泣,正足乱人意。」晔曰:「号泣何关人,向见道边亲故相瞻望,吾意故欲相见。」于是呼前。晔妻先抚其子,回骂晔曰:「君不爲百岁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杀子孙。」晔乾笑,云罪至而已。晔所生母对泣曰:「主上念汝无极,汝曾不能感恩,又不念我老,今日奈何!」仍以手击晔颈及颊。晔妻云:「罪人,阿家莫忆莫念。」妹及妓妾来别,晔乃悲泣流涟。综曰:「舅殊不及夏侯色。」晔收泪而已。综母以子弟自陷逆乱,独不出视。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也。」晔转醉,子蔼亦醉,取地土及果皮以掷晔,呼爲别驾数十声。晔问曰:「汝瞋我邪?」蔼曰:「今日何缘复瞋,但父子同死,不能不悲耳。」 晔常谓死爲灭,欲着无鬼论,至是与徐湛之书「当相讼地下」。其缪乱如此。又语人:「寄语何仆射,天下决无佛鬼,若有灵,自当相报。」收晔家,乐器服玩并皆珍丽,妓妾亦盛饰。母住止单陋,唯有二厨盛櫵薪。弟子冬无被,叔父单布衣。晔及党与并伏诛,晔时年四十八。谢综弟纬徙广州。蔼子鲁连,吴兴昭公主外孙,请全生命,亦得远徙。孝武即位,乃还。 晔性精微,有思致,触类多善,衣裳器服,莫不增损制度,世人皆法学之。撰和香方,其序之曰:「麝本多忌,过分必害。沈实易和,盈斤无伤。零藿虚燥,詹唐黏湿。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奈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土。又枣膏昏钝,甲煎浅俗,非唯无助于馨烈,乃当弥增于尤疾也。」所言悉以比类朝士:麝本多忌,比庾仲文;零藿虚燥,比何尚之;詹唐黏湿,比沈演之;枣膏昏钝,比羊玄保;甲煎浅俗,比徐湛之;甘松苏合,比慧琳道人;沈实易和,以自比也。 晔狱中与诸生侄书以自序,其略曰: 吾少懒学问,年三十许,始有尚耳。自尔以来,转爲心化,至于所通处,皆自得之胸怀。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爲主,以文传意。以意爲主,则其旨必见;以文传意,则其辞不流。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观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处,年少中谢庄最有其分,手笔差易,于文不拘韵故也。吾思乃无定方,但多公家之言,少于事外远致,以此爲恨,亦由无意于文名故也。 本未开史书,政恒觉其不可解耳。既造后汉,转得统绪。详观古今着述及评论,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唯志可推耳。博赡不可及之,整理未必愧也。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尝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欲遍作诸志,前汉所有者悉令备,虽事不必多,且使见文得尽。又欲因事就卷内发论,以正一代得失,意复不果。赞自是吾文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纪传例爲举其大略耳,诸细意甚多。自古体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恐世人不能尽之,多贵古贱今,所以称情狂言耳。 吾于音乐,听功不及自挥,但所精非雅声爲可恨,然至于一绝处,亦复何异邪。其中体趣,言之不可尽。弦外之意,虚响之音,不知所从而来。亦尝以授人,士庶中未有一毫似者,此永不传矣。吾书虽小小有意,笔势不快,馀竟不成就,每愧此名。晔自序并实,故存之。蔼幼而整洁,衣服竟岁未尝有尘点,死时年二十。晔少时,兄晏常云:「此儿进利,终破门户。」果如其言。 初,何尚之处铨衡,自谓天下无滞才,及熙先就拘,帝诘尚之曰:「使孔熙先年三十犹作散骑侍郎,那不作贼。」熙先死后,又谓尚之曰:「孔熙先有美才,地胄犹可论,而翳迹仕流,岂非时匠失乎?」尚之曰:「臣昔谬得待罪选曹,诚无以濯汙扬清;然君子之有智慧,犹鵷凤之有文采,俟时而振羽翼,何患不出云霞之上。若熙先必蕴文采,自弃于污泥,终无论矣。」上曰:「昔有良才而不遇知己者,何尝不遗恨于后哉。」 荀伯子,潁川潁阴人,晋骠骑将军羡之孙也。父猗,秘书郎。伯子少好学,博览经传,而通率好爲杂语,遨游闾里,故以此失清途。解褐驸马都尉、奉朝请、员外散骑侍郎。着作郎徐广重其才学,举伯子及王韶之并爲佐郎,同撰晋史及着桓玄等传。迁尚书祠部郎。义熙元年,上表称:「故太傅钜平侯羊祜勋参佐命,功盛平吴,而享嗣阙然,蒸尝莫寄。汉以萧何元功,故绝世辄绍,愚谓钜平之封,宜同酇国。故太尉广陵公陈准党翼孙秀,祸加淮南,窃飨大国,因罪爲利。会西朝政刑失裁,中兴复因而不夺,今王道惟新,岂可不大判臧否?谓广陵之国,宜在削除。故太保卫瓘本爵菑阳县公,既被横祸,乃进第秩,加赠兰陵,又转江夏。中朝公辅,多非理终,瓘功德不殊,亦无缘独受偏赏。宜复本封,以正国章。」诏付门下。前散骑常侍江夏公卫璵及潁川陈茂先各自陈先代勋,不伏贬降。诏皆付门下,并不施行。 伯子爲妻弟谢晦荐达,爲尚书左丞,出补临川内史。车骑将军王弘称伯子「沈重不华,有平阳侯之风」。伯子常自矜藉荫之美,谓弘曰:「天下膏粱,唯使君与下官耳,宣明之徒不足数也。」迁散骑常侍,又上表曰:「百官位次,陈留王在零陵王上,臣愚窃以爲疑。昔武王克殷,封神农后于焦,黄帝后于祝,帝尧后于蓟,帝舜后于陈,夏后后于杞,殷后于宋。杞、陈并爲列国,而蓟、祝、焦无闻。斯则褒崇所承,优于远代之显验也。是以春秋次序诸侯,宋居杞、陈之上,考之近代,事亦有征。晋泰始元年,诏赐山阳公刘康子弟一人爵关内侯,卫公姬署、宋侯孔绍子弟一人驸马都尉。又泰始三年,太常上言博士刘嘉等议,称卫公署于大晋在三恪之数,应降称侯。臣以爲零陵王位宜在陈留之上。」从之。 爲御史中丞,莅职勤恪,有匪躬之称。立朝正色,衆咸惮之。凡所奏劾,莫不深相诃毁,或延及祖禰,示其切直。又颇杂嘲戏,故世人以此非之。补司徒左长史,卒于东阳太守。文集传于世。 子赤松,爲尚书右丞,以徐湛之党,爲元凶所杀。 伯子族弟昶字茂祖,与伯子绝服,元嘉初,以文义至中书郎。昶子万秋。 万秋字元宝,亦用才学自显。昶见释慧琳,谓曰:「昨万秋对策,欲以相示。」答曰:「此不须看。若非先见而答,贫道不能爲;若先见而答,贫道奴皆能爲。」昶曰:「此将不伤道德耶?」答曰:「大德所以不德。」乃相对笑,竟不看焉。万秋孝武初爲晋陵太守,坐于郡立华林合,置主衣、主书,下狱免。前废帝末,爲御史中丞,卒官。 徐广字野人,东莞姑幕人也。父藻,都水使者。兄邈,太子前卫率。家世好学,至广尤精。百家数术,无不研览。家贫,未尝以産业爲意,妻中山刘谧之女忿之,数以相让,广终不改。如此十数年,家道日弊,遂与广离。后晋孝武帝以广博学,除爲秘书郎,校书秘阁,增置职僚。 隆安中,尚书令王珣举爲祠部郎。李太后崩,广议服曰:「太皇太后名位既正,体同皇极,理制备尽,情礼弥申。阳秋之义,母以子贵。既称夫人,礼服从正。故成风显夫人之号,文公服三年之丧,子于父之所生,体尊义重。且礼祖不厌孙,固宜遂服无屈。而缘情立制,若嫌明文不存,则疑斯从重。谓应同于爲祖母后,齐衰三年。」时从其议。 及会稽王世子元显录尚书,欲使百僚致敬,台内使广立议,由是内外并执下官礼,广常爲愧恨。 义熙初,宋武帝使撰车服仪注,仍除镇军谘议参军,领记室,封乐成县五等侯。转员外散骑常侍,领着作郎。二年,尚书奏广撰成晋史。六年,迁骁骑将军。时有风雹爲灾,广献言武帝,多所劝勉。又转大司农,领着作郎,迁秘书监。 初,桓玄篡位,安帝出宫,广陪列悲恸,哀动左右。及武帝受禅,恭帝逊位,广又哀感,涕泗交流。谢晦见之,谓曰:「徐公将无小过。」广收泪答曰:「身与君不同,君佐命兴王,逢千载嘉运。身世荷晋德,眷恋故主。」因更歔欷。 永初元年,诏除中散大夫。广言坟墓在晋陵丹徒,又生长京口,息道玄忝宰此邑,乞随之官,归终桑梓。许之,赠赐甚厚。性好读书,年过八十,犹岁读五经一遍。元嘉二年卒。广所撰晋纪四十二卷,义熙十二年成,表上之。又有答礼问百余条,行于世。 时有高平郗绍亦作晋中兴书,数以示何法盛。法盛有意图之,谓绍曰:「卿名位贵达,不复俟此延誉。我寒士,无闻于时,如袁宏、干宝之徒,赖有着述,流声于后。宜以爲惠。」绍不与。至书成,在斋内厨中,法盛诣绍,绍不在,直入窃书。绍还失之,无复兼本,于是遂行何书。 徐豁字万同,广兄子也。父邈,晋太子前卫率。豁宋永初初,爲尚书左丞、山阴令,精练法理,爲时所推。元嘉初,爲始兴太守,表陈三事。文帝嘉之,赐绢二百匹,谷一千斛。徙广州刺史,未拜卒。 郑鲜之字道子,荥阳开封人,魏将作大匠浑之玄孙也。祖袭,大司农,经爲江乘令,因居县境。父遵,尚书郎。 鲜之下帷读书,绝交游之务。初爲桓伟辅国主簿。先是,兖州刺史滕恬爲丁零翟辽所没,尸丧不反。恬子羡仕宦不废,论者嫌之。桓玄在荆州,使群僚博议。鲜之议曰:「名教大极,忠孝而已。至乎变通抑引,每事辄殊。本而寻之,皆求心而遗迹。迹之所乘,遭遇或异。故圣人或就迹以助教,或因迹以成罪,屈申与夺,难可等齐,举其阡陌,皆可终言矣。天可逃乎?而伊尹废君;君可胁乎?而鬻拳见善;忠可愚乎?而箕子同仁。自此以还,殊实而齐声,异誉而等美者,不可胜言。今如滕羡情事者,或终身隐处,不关人事,或升朝理务,无讥前哲。通滕者则以无讥爲证,塞滕者则以隐处爲美。折其两中,则异同之情可见矣。夫圣人立教,犹言有礼无时,君子不行。有礼无时,政以事有变通,不可宗一故耳。」 宋武帝起义兵,累迁御史中丞。性刚直,甚得司直之体。外甥刘毅权重当时,朝野莫不归附,鲜之尽心武帝,独不屈意于毅,毅甚恨焉。以与毅舅甥制不相纠,使书侍御史丘洹奏弹毅辄宥传诏罗道盛。诏无所问。 时新制,长吏以父母疾去官,禁锢三年。山阴令沈叔任父疾去职,鲜之因此上议曰:「今省父母之疾而加以罪名,悖义疾理,莫此爲大。谓宜从旧,于义爲允。」从之。于是自二品以上,父母及爲祖父母后者,坟墓崩毁及疾病,族属辄去,并不禁锢。 刘毅当镇江陵,武帝会于江宁,朝士毕集。毅素好摴蒱,于是会戏。帝与毅敛局各得其半,积钱隐人,毅呼帝并之。先掷得雉,帝甚不悦,良久乃答之,四坐倾属。既掷得卢,毅意大恶,谓帝曰:「知公不以大坐席与人。」鲜之大喜,徒跣绕床大叫,声声相续,毅甚不平,谓之曰:「此郑君何爲者?」无复甥舅之敬。 帝少事戎旅,不经涉学,及爲宰相,颇慕风流。时或谈论,人皆依违不敢难。鲜之难必切至,未尝宽假。与帝言,要须帝理屈,然后置之。帝有时惭恧变色,感其输情,时人谓爲「格佞」。十二年,武帝北伐,以爲右长史。鲜之曾祖晋江州长史哲墓在开封,求拜省,帝以骑送之。及入咸阳,帝遍视阿房、未央故地,凄怆动容,问鲜之秦、汉所以得丧。鲜之具以贾谊过秦对。帝曰:「及子婴而亡,已爲晚矣。然观始皇爲人,智足见是非,所任不得人,何也?」答曰:「夫佞言似忠,奸言似信,中人以上,乃可语上。始皇未及中人,所以暗于识士。」前至渭滨,帝复叹曰:「此地甯复有吕望邪?」鲜之曰:「昔叶公好龙而真龙见,燕昭市骨而骏足至。明公以旰食待士,岂患海内无人。」帝称善者久之。 宋国初建,转奉常。赫连勃勃陷关中,武帝复欲北讨,鲜之表谏。及践阼,迁太常、都官尚书。时傅亮、谢晦位遇日隆,范泰尝衆中让诮鲜之曰:「卿与傅、谢俱从圣主有功关、洛,卿乃居僚首,今日答飒,去人辽远,何不肖之甚。」鲜之熟视不对。鲜之爲人通率,在武帝坐,言无所隐晦,亦甚惮焉。而隐厚笃实,赡恤亲故,游行命驾,或不知所适,随御者所之。尤爲武帝所狎。上曾内殿宴饮,朝贵毕至,唯不召鲜之。坐定,谓群臣曰:「郑鲜之必当自来。」俄而外啓尚书郑鲜之诣神兽门求啓事,帝大笑引入。其被遇如此。以从征功,封龙阳县五等子。景平中,徐、傅当权,出爲豫章太守。时王弘爲江州刺史,窃谓人曰:「郑公德素,先朝所礼,方于前代,锺元常、王景兴之流。今徐、傅出以爲郡,抑当有以。」寻有废立事。元嘉三年,弘入爲相,举鲜之爲尚书右仆射。四年卒。文集行于世。子愔,始安太守。 裴松之字世期,河东闻喜人也。祖昧,光禄大夫。父珪,正员外郎。 松之博览坟籍,立身简素。年二十,拜殿中将军。此官直卫左右,晋孝武太元中,革选名家以参顾问,始用琅邪王茂之、会稽谢輶,皆南北之望。 义熙初,爲吴兴故彰令,在县有绩。入爲尚书祠部郎。松之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实,上表陈之,以爲「诸欲立碑者,宜悉令言上,爲朝议所许,然后听之,庶可以防遏无征,显彰茂实」。由是普断。 武帝北伐,领司州刺史,以松之爲州主簿,转中从事。既克洛阳,松之居州行事。宋国初建,毛德祖使洛阳,武帝敕之曰:「裴松之廊庙之才,不宜久居边务,今召爲世子洗马,与殷景仁同,可令知之。」 时议立五庙乐,松之以妃臧氏庙用乐亦宜与四庙同。除零陵内史,征爲国子博士。 元嘉三年,诛司徒徐羡之等,分遣大使巡行天下,并兼散骑常侍,班宣二十四条诏书。松之使湘州,甚得奉使之义,论者美之。 转中书侍郎。上使注陈寿三国志,松之鸠集传记,广增异闻。既成奏之,上览之曰:「裴世期爲不朽矣。」 出爲永嘉太守,勤恤百姓,吏人便之。后爲南琅邪太守,致仕,拜中散大夫。寻爲国子博士,进太中大夫。使续成何承天国史,未及撰述,卒。 子駰,南中郎参军。松之所着文论及晋记,駰注司马迁史记,并行于世。駰子昭明。 昭明少传儒史之业,宋泰始中爲太学博士。有司奏太子婚,纳徵用玉璧虎皮,未详何所准拟。昭明议:「礼'纳征俪皮'。郑云:'皮爲庭实,鹿皮也',晋太子纳妃注'以虎皮二'。太元中,公主纳征,虎豹皮各一。此岂谓婚礼不详。王公之差,故取虎豹文蔚以尊其事。虎豹虽文,而征礼所不言;熊罴虽古,而婚礼所不及;珪璋虽美,或爲用各异。今宜准经诰,凡诸僻谬,一皆详正。」于是有司参议,加珪璋豹熊罴皮各二。 元徽中,出爲长沙郡丞。罢任,刺史王蕴谓曰:「卿清贫必无还资,湘中人士有须一礼之命者,我不爱也。」昭明曰:「下官忝爲郡佐,不能光益上府,岂以鸿都之事,仰累清风。」历祠部通直郎。 齐永明三年使魏,武帝谓曰:「以卿有将命之才,使还当以一郡相赏。」还爲始安内史。郡人龚玄宜云:「神人与其玉印玉板书,不须笔,吹纸便成字。」自称龚圣人,以此惑衆,前后郡太守敬事之。昭明付狱案罪。及还,甚贫罄,武帝曰:「裴昭明当罢郡,还遂无宅,我不读书,不知古人中谁可比之。」迁射声校尉。 九年复北使。建武初,爲王玄邈安北长史、广陵太守。明帝以其在事无啓奏,代还责之,昭明曰:「臣不欲竞执关键故耳。」昭明历郡皆清勤,常谓人曰:「人生何事须聚畜,一身之外亦复何须。子孙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则不如一经。」故终身一不事産业。中兴二年卒。子子野。 子野字几原,生而母魏氏亡,爲祖母殷氏所养。殷柔明有文义,以章句授之。年九岁,殷氏亡,泣血哀恸,家人异之。少好学,善属文,仕齐爲江夏王行参军。遭父忧去职。初,父寝疾弥年,子野祷请备至,涕泗沾濡。父夜梦见其容,旦召视如梦,俄而疾间,以爲至孝所感。命着孝感传,固辞乃止。及居丧,每之墓所,草爲之枯。有白兔白鸠驯扰其侧。 梁天监初,尚书仆射范云嘉其至行,将表奏之,会云卒不果。乐安任昉有盛名,爲后进所慕,游其门者,昉必推荐。子野于昉爲从中表,独不至,昉亦恨焉,故不之善。 久之兼廷尉正,时三官通署狱,子野尝不在,同僚辄署其名。奏有不允,子野从坐免职。或劝言请有司,可无咎,子野笑曰:「虽惭柳季之道,岂因讼以受服。」自此免黜久之,终无恨意。中书郎范缜与子野未遇,闻其行业而善焉。会迁国子博士,乃上表让之,有司以资历非次,不爲通。 后爲诸暨令,在县不行鞭罚,人有争者,示之以理,百姓称悦,合境无讼。 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成而卒,子野常欲继成先业。及齐永明末,沈约所撰宋书称「松之已后无闻焉」。子野更撰爲宋略二十卷,其敍事评论多善,而云「戮淮南太守沈璞,以其不从义师故也」。约惧,徒跣谢之,请两释焉。叹其述作曰:「吾弗逮也。」兰陵萧琛言其评论可与过秦、王命分路扬镳。于是吏部尚书徐勉言之于武帝,以爲着作郎,掌修国史及起居注。顷之,兼中书通事舍人,寻除通直员外,着作、舍人如故。敕又掌中书诏诰。 时西北远边有白题及滑国遣使由岷山道入贡,此二国历代弗宾,莫知所出。子野曰:「汉潁阴侯斩胡白题将一人。服虔注云:'白题,胡名也。'又汉定远侯击虏,八滑从之,此其后乎。」时人服其博识。敕仍使撰方国使图,广述怀来之盛,自要服至于海表,凡二十国。子野与沛国刘显、南阳刘之遴、陈郡殷芸、陈留阮孝绪、吴郡顾协、京兆韦棱皆博学,深相赏好,显尤推重之。时吴平侯萧劢、范阳张缵每讨论坟籍,咸折衷于子野。 继母曹氏亡,居丧过礼,服阕,再迁员外郎。普通七年,大举北侵,敕子野爲移魏文,受诏立成。武帝以其事体大,召尚书仆射徐勉、太子詹事周舍、鸿胪卿刘之遴、中书侍郎朱异集寿光殿以观之,时并叹服。武帝目子野曰:「其形虽弱,其文甚壮。」俄又敕爲书喻魏相元叉。其夜受旨,子野谓可待旦方奏,未之爲也,及五鼓,敕催令速上。子野徐起操笔,昧爽便就。及奏,武帝深嘉焉。自是诸符檄皆令具草。 子野爲文典而速,不尚靡丽,制多法古,与今文体异。当时或有诋诃者,及其末,翕然重之。或问其爲文速者,子野答云:「人皆成于手,我独成于心。」 迁中书侍郎、鸿胪卿,领步兵校尉。子野在禁省十馀年,默静自守,未尝有所请谒。外家及中表贫乏,所得奉悉给之。无宅,借官地二亩,起茅屋数间,妻子恒苦饥寒,唯以教诲爲本,子侄祗畏,若奉严君。刘显常以师道推高之。末年深信释教,终身饭麦食蔬。中大通二年卒。先是,子野自占死期不过庚戌岁,是年自省移疾,谓同官刘之亨曰:「吾其逝矣。」遗命务存俭约。武帝悼惜,爲之流涕。赠散骑常侍,即日举哀。先是,五等君及侍中以上乃有諡,及子野特以令望见嘉,赐諡贞子。 子野少时集注丧服、续裴氏家传各二卷,抄合后汉事四十馀卷。又敕撰衆僧传二十卷,百官九品二卷,附益諡法一卷,方国使图一卷,文集二十卷:并行于世。又欲撰齐梁春秋,始草创,未就而卒。及葬,湘东王爲之墓志铭,陈于藏内。邵陵王又立墓志,堙于羡道。羡道列志,自此始焉。子骞,官至通直郎。何承天,东海郯人也。五岁丧父。母徐广姊也,聪明博学,故承天幼渐训义。宋武起义初,抚军将军刘毅镇姑孰,板爲行参军。毅尝出行,而鄢陵县吏陈满射鸟,箭误中直帅,虽不伤人,处法弃市。承天议曰:「狱贵情断,疑则从轻。昔有惊汉文帝乘舆马者,张释之劾以犯跸,罪止罚金。何者?明其无心于惊马也。故不以乘舆之重,加于异制。今满意在射鸟,非有心于中人。案律过误伤人三岁刑,况不伤乎?微罚可也。」 宋台建,爲尚书祠部郎,与傅亮共撰朝仪。谢晦镇江陵,请爲南蛮长史。晦进号卫将军,转谘议参军,领记室。 元嘉三年,晦将见讨,间计于承天,曰:「大小既殊,逆顺又异,境外求全,上计也。以腹心领兵戍义阳,将军率衆于夏口一战。若败,即趋义阳,以出北境,此其次也。」晦良久曰:「荆楚用武之国,且当决战,走不晚也。」及晦下,承天留府不从。到彦之至马头,承天自诣归罪,见宥。后兼尚书左丞。 吴兴余杭人薄道举爲劫,制同籍期亲补兵。道举从弟代公、道生等并爲劫大功亲,非应在补谪之例。法以代公等母存爲期亲,则子宜随母补兵。承天议曰:「寻劫制,同籍期亲补兵,大功则不在此例。妇人三从,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今道举爲劫,若其叔父尚存,制应补谪,妻子营居,固其宜也。但爲劫之时,叔父已殁,代公、道生并是从弟,大功之亲,不合补谪。今若以叔母爲期亲,令代公随母补兵,既乖大功不谪之制,又失妇人三从之道。由于主者守期亲之文,不辨男女之异。谓代公等母子并宜见原。」 承天爲性刚愎,不能屈意朝右,颇以所长侮同列,不爲仆射殷景仁所平。出爲衡阳内史。昔在西方与士人多不协,在郡又不公清,爲州司所纠,被收系狱,会赦免。 十六年,除着作佐郎,撰国史。承天年已老,而诸佐郎并名家年少。潁川荀伯子嘲之,常呼爲奶母。承天曰:「卿当云凤凰将九子,奶母何言邪?」寻转太子率更令,着作如故。 时丹阳溧阳丁况等久丧而不棺葬,承天议曰:「礼云'还葬',当谓荒俭一时,故许其称财而不求备。丁况三家数年中葬辄无棺榇,实由浅情薄恩同于禽兽者耳。窃以丁宝等同伍积年,未尝劝之以义,绳之以法。十六年冬,既无新科,又未申明旧制,有何严切,欻然相纠。或由邻曲分争,以兴此言。如闻在东诸处,此例既多,江西、淮北尤爲不少。若但谪此三人,殆无所肃,开其一端,则互相恐动。臣愚谓况等三家,且可勿问,因此附定制旨:若人葬不如法,同伍当即纠言。三年除服之后,不得追相告引。」 十九年,立国子学,以本官领国子博士。皇太子讲孝经,承天与中庶子顔延之同爲执经。顷之,迁御史中丞。 时魏军南伐,文帝访群臣捍御之略。承天上安边论,凡陈四事:其一,移远就近,以实内地;其二,浚复城隍,以增阻防;其三,纂偶车牛,以饰戎械;其四,计丁课仗,勿使有阙。文多不载。 承天素好弈棋,颇用废事。又善弹筝。文帝赐以局子及银装筝。承天奉表陈谢,上答曰:「局子之赐,何必非张武之金邪。」 承天博见古今,爲一时所重。张永尝开玄武湖遇古冢,冢上得一铜斗,有柄。文帝以访朝士。承天曰:「此亡新威斗。王莽三公亡,皆赐之。一在冢外,一在冢内。时三台居江左者,唯甄邯爲大司徒,必邯之墓。」俄而永又啓冢内更得一斗,复有一石铭「大司徒甄邯之墓」。时帝每有疑议,必先访之,信命相望于道。承天性褊促,尝对主者厉声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文帝知之,应遣先戒曰:「善候何顔色,如其不悦,无须多陈。」 二十四年,承天迁廷尉,未拜,上欲以爲吏部郎,已受密旨,承天宣漏之,坐免官。卒于家,年七十八。 先是礼论有八百卷,承天删减并合,以类相从,凡爲三百卷,并前传、杂语、所纂文及文集,并传于世。又改定元嘉历,改漏刻用二十五箭,皆从之。曾孙逊。 逊字仲言,八岁能赋诗,弱冠,州举秀才。南乡范云见其对策,大相称赏,因结忘年交。谓所亲曰:「顷观文人,质则过儒,丽则伤俗,其能含清浊,中今古,见之何生矣。」沈约尝谓逊曰:「吾每读卿诗,一日三复,犹不能已。」其爲名流所称如此。 梁天监中,兼尚书水部郎,南平王引爲宾客,掌记室事,后荐之武帝,与吴均俱进幸。后稍失意,帝曰:「吴均不均,何逊不逊。未若吾有朱异,信则异矣。」自是疏隔,希复得见。卒于仁威庐陵王记室。 初,逊爲南平王所知,深被恩礼,及闻逊卒,命迎其柩而殡藏焉,并饩其妻子。东海王僧孺集其文爲八卷。 初,逊文章与刘孝绰并见重,时谓之何、刘。梁元帝着论论之云:「诗多而能者沈约,少而能者谢朓、何逊。」 逊从叔涧字彦夷,亦以才着闻,宦游不达,作拍张赋以喻意。末云:「东方曼倩发愤于侏儒,遂与火头食子禀赐不殊。」位至台郎。 时有会稽虞骞工爲五言,名与逊埒,官至王国侍郎。后又有会稽孔翁归、济阳江避并爲南平王大司马府记室。翁归工爲诗,避博学有思理,注论语、孝经。二人并有文集。 论曰:夫令问令望,诗人所以作咏,有礼有法,前哲由斯播美。观夫范、荀二公,并以学业自着,而干时之誉,本期俱不爲弘。虽才则有馀而望乃不足。蔚宗艺用有过人之美,迹其行事,何利害之相倾。徐广动不违仁,义兼儒行。鲜之时称「格佞」,斯不佞矣。松之雅道爲贵,实光载德。承天素训所资,无惭舅氏,美矣乎。 卷三十四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四 顔延之沈怀文周朗 后爲宋武帝豫章公世子中军行参军。及武帝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延之庆殊命。行至洛阳,周视故宫室,尽爲禾黍,凄然咏黍离篇。道中作诗二首,爲谢晦、傅亮所赏。 武帝受命,补太子舍人。雁门周续之隐庐山,儒学着称。永初中,征诣都下,开馆以居之。武帝亲幸,朝彦毕至。延之宫官列卑,引升上席。上使问续之三义,续之雅仗辞辩,延之每以简要连挫续之。上又使还自敷释,言约理畅,莫不称善。再迁太子中舍人。时尚书令傅亮自以文义一时莫及,延之负其才,不爲之下,亮甚疾焉。庐陵王义真待之甚厚,徐羡之等疑延之爲同异,意甚不悦。 少帝即位,累迁始安太守。领军将军谢晦谓延之曰:「昔荀勖忌阮咸,斥爲始平郡,今卿又爲始安,可谓'二始'。」黄门郎殷景仁亦谓之曰:「所谓人恶俊异,世疵文雅。」延之之郡,道经汨潭,爲湘州刺史张邵祭屈原文以致其意。 元嘉三年,羡之等诛,征爲中书侍郎,转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赏遇甚厚。延之既以才学见遇,当时多相推服,唯袁淑年倍小延之,不相推重。延之忿于衆中折之曰:「昔陈元方与孔元骏齐年文学,元骏拜元方于床下,今君何得不见拜?「淑无以对。 延之疏诞,不能取容当世,见刘湛、殷景仁专当要任,意有不平。常言「天下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辞意激扬,每犯权要。又少经爲湛父柳后将军主簿,至是谓湛曰:「吾名器不升,当由作卿家吏耳。」湛恨焉,言于彭城王义康,出爲永嘉太守。延之甚怨愤,乃作五君咏,以述竹林七贤,山涛、王戎以贵显被黜。咏嵇康云:「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咏阮籍云:「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咏阮咸云:「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咏刘伶云:「韬精日沈饮,谁知非荒宴。」此四句盖自序也。湛及义康以其辞旨不逊,大怒,欲黜爲远郡。文帝与义康诏曰:「宜令思愆里闾,犹复不悛,当驱往东土;乃至难恕者,自可随事录之。」于是延之屏居不豫人间者七载。 中书令王球以名公子遗务事外,与延之雅相爱好,每振其罄匮。晋恭思皇后葬,应须百官,皆取义熙元年除身。以延之兼侍中,邑吏送劄,延之醉,投劄于地曰:「顔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文帝尝召延之,传诏频不见,常日但酒店裸袒挽歌,了不应对,他日醉醒乃见。帝尝问以诸子才能,延之曰:「竣得臣笔,测得臣文,啜得臣义,跃得臣酒。」何尚之嘲曰:「谁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尚之爲侍中在直,延之以醉诣焉。尚之望见便阳眠,延之发帘熟视曰:「朽木难雕。」尚之谓左右曰:「此人醉甚可畏。」闲居无事,爲庭诰之文以训子弟。 刘湛诛后,起延之爲始兴王浚后军谘议参军、御史中丞。在任从容,无所举奏。迁国子祭酒、司徒左长史。何尚之素与延之狎,书与王球曰:「延之有后命,教府无复光晖。」坐啓买人田不肯还直,尚书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田问舍,前贤所鄙。延之唯利是视,轻冒陈闻,依傍诏恩,抵捍馀直,垂及周年,犹不毕了。昧利苟得,无所顾忌。延之昔坐事屏斥,复蒙抽进,而曾不悛革,怨诽无已。交游闒茸,沈迷曲蘖,横兴讥谤,诋毁朝士。仰窃过荣,增愤薄之性,私恃顾眄,成强梁之心。外示寡求,内怀奔竞,干禄祈迁,不知极已。预宴班觞,肆詈上席。山海容含,每存遵养。爱兼雕虫,未忍遐弃。而骄放不节,日月弥甚。臣闻声问过情,孟轲所耻,况声非外来,问由己出。虽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拟,客气虚张,曾无愧畏。岂可复弼亮五教,增耀台阶。请以延之讼田不实,妄干天听,以强陵弱,免所居官。」诏可。后爲秘书监,光禄勋,太常。时沙门释慧琳以才学爲文帝所赏,朝廷政事多与之谋,遂士庶归仰。上每引见,常升独榻,延之甚疾焉。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参乘,袁丝正色。此三台之坐,岂可使刑余居之。」上变色。 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过,肆意直言,曾无回隐,故论者多不与之,谓之顔彪。居身俭约,不营财利,布衣蔬食,独酌郊野。当其爲适,傍若无人。三十年,致事。 元凶弑立,以爲光禄大夫。长子竣爲孝武南中郎谘议参军。及义师入讨,竣定密谋,兼造书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问曰:「此笔谁造?」延之曰:「竣之笔也。」又问:「何以知之?」曰:「竣笔体,臣不容不识。」劭又曰:「言辞何至乃尔?」延之曰:「竣尚不顾老臣,何能爲陛下。」劭意乃释,由是得免。 孝武登阼,以爲金紫光禄大夫,领湘东王师。尝与何偃同从上南郊,偃于路中遥呼延之曰:「顔公!」延之以其轻脱,怪之,答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之公,又非君家阿公,何以见呼爲公?」偃羞而退。 竣既贵重,权倾一朝,凡所资供,延之一无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旧,常乘羸牛车,逢竣卤簿,即屏住道侧。又好骑马遨游里巷,遇知旧辄据鞍索酒,得必倾尽,欣然自得。尝语竣曰:「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见竣起宅,谓曰:「善爲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表解师职,加给亲信二十人。尝早候竣,遇宾客盈门,竣方卧不起,延之怒曰:「恭敬撙节,福之基也。骄佷傲慢,祸之始也。况出粪土之中,而升云霞之上,傲不可长,其能久乎。」 延之有爱姬,非姬食不饱,寝不安。姬凭宠,尝荡延之坠床致损,竣杀之。延之痛惜甚至,常坐灵上哭曰:「贵人杀汝,非我杀汝。」以冬日临哭,忽见妾排屏风以压延之,延之惧坠地,因病。孝建三年卒,年七十三。赠特进,諡曰宪子。 延之与陈郡谢灵运俱以辞采齐名,而迟速县绝。文帝尝各敕拟乐府北上篇,延之受诏便成,灵运久之乃就。延之尝问鲍照己与灵运优劣,照曰:「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若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延之每薄汤惠休诗,谓人曰:「惠休制作,委巷中歌谣耳,方当误后生。」是时议者以延之、灵运自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江右称潘、陆,江左称顔、谢焉。竣字士逊,延之长子也。早有文义,爲宋孝武帝抚军主簿,甚被嘉遇,竣亦尽心补益。元嘉中,上不欲诸王各立朋党,将召竣补尚书郎。江湛以爲在府有称,不宜回改,乃止。随府转安北、镇军、北中郎府主簿。 初,沙门释僧含精有学义,谓竣曰:「贫道常见谶记,当有真人应符,名称次第,属在殿下。」后竣在彭城,尝于亲人叙之,言遂宣布,闻于文帝。时元凶巫蛊事已发,故上不加推案。 孝武镇寻阳,迁南中郎记室。三十年春,以父延之致仕,固求解职,赐假未发,而文帝崩问至,孝武举兵入讨,转谘议参军,领录事,任总内外,并造檄书。孝武发寻阳,便有疾,自沈庆之以下并不堪相见,唯竣出入卧内,断决军机。时孝武屡经危笃,不任谘禀,凡厥衆务,竣皆专断施行。 孝武践阼,历侍中、左卫将军,封建城县侯。孝建元年,转吏部尚书,领骁骑将军,留心选举,自强不息。任遇既隆,奏无不可。后谢庄代竣领选,意多不行。竣容貌严毅;庄风姿甚美,宾客喧诉,常欢笑答之。人言顔竣瞋而与人官,谢庄笑而不与人官。 南郡王义宣、臧质等反,以竣兼领右将军。义宣、质诸子藏匿建康、秣陵、湖熟、江宁县界,孝武大怒,免丹阳尹褚湛之官,收四县官长,以竣爲丹阳尹,加散骑常侍。 先是,竣未有子,而大司马江夏王义恭诸子爲元凶所杀,至是各産男,上自爲制名,名义恭子爲伯禽,以比鲁公伯禽,周公之子。名竣子爲辟强,以比汉侍中辟强,张良之子也。 先是,元嘉中铸四铢钱,轮郭形制与五铢同,用费损无利,故百姓不盗铸。及孝武即位,又铸孝建四铢,所铸钱形式薄小,轮郭不成,于是人间盗铸者杂以铅锡,并不牢固。又翦凿古钱以取其铜,钱转薄小,稍违官式。虽重制严刑,人吏官长坐死免者相系,而盗铸弥甚,百物踊贵,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小无轮郭者悉加禁断。始兴公沈庆之议:「宜听人铸钱。置署,乐铸之家皆居署内。去春所禁新品,一时施用,今铸悉依此格。万税三千,严检盗铸,并禁翦凿。数年之间,公私丰赡,铜尽事息,奸僞自止。禁铸则铜转成器,开铸则器化爲财。」上下其事于公卿,竣议曰:「今云开署放铸,诚所欲同,但虑采山事绝,器用日耗。铜既转少,器亦弥贵。设器直一千,则铸之减半,爲之无利,虽令不行。」时议者又以铜难得,欲铸二铢钱。竣又议曰:「今铸二铢,恣行新细,于官无解于乏,而人奸巧大兴,天下之货将糜碎至尽。空曰严禁,而利深难绝,不过一二年间,其弊不可复救。此其甚不可一也。使奸人意骋,而贻厥愆谋,此又甚不可二也。富商得志,贫人因窘,此又甚不可三也。若使交益深重,尚不可行,况又未见利,而衆弊如此,失算当时,取笑百代乎。」前废帝即位,铸二铢,形式转细,官钱每出,人间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无轮郭,不磨鑢,如今之翦凿者,谓之耒子钱。景和元年,沈庆之啓通私铸,由是钱货乱败,一千钱长不盈三寸,大小称此,谓之鹅眼钱;劣于此者谓之綖环钱。贯之以缕,入水不沈,随手破碎,市井不复料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不行。明帝初,唯禁鹅眼、綖环,其馀皆通用。复禁人铸,官署亦废,寻复普断,唯用古钱。 竣自散骑常侍、丹阳尹加中书令,表让中书令,见许。时岁旱人饥,竣上言禁饧一月,息米近万斛。复代谢庄爲吏部尚书,领太子右卫率,未拜,丁父忧。裁踰月,起爲右将军,丹阳尹如故。竣固辞,表十上不许。遣中书舍人戴明宝抱竣登车,载之郡舍。赐以布衣一袭,絮以彩纶,遣主衣就衣诸体。 竣藉蕃朝之旧臣,每极陈得失。上自即吉之后,宫内颇有丑论,又多所兴造。竣谏争恳切,并无所回避。上意甚不悦,多不见从。竣自谓才足干时,恩旧莫比,当赞务居中,永执朝政。而所陈多不被纳,疑上欲疏之,乃求出以卜时旨。大明元年,以爲东扬州刺史。所求既许,便忧惧无计。至州又丁母艰,不许去职,听送丧还都,恩待犹厚,竣弥不自安。每对亲故,颇怀怨愤。又言朝廷违谬,人主得失。 及王僧达被诛,谓爲所谗构,临死陈竣前后忿怼,恨言不见从。僧达所言,颇相符会,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竣:「窥觇国柄,潜图久执。受任选曹,驱扇滋甚,出尹京辇,形势弥放。传诏犯宪,旧须啓闻,而竣以通诉忤己,辄加鞭辱,罔顾威灵,莫此爲甚。怀挟奸数,包藏隐慝,豫闻中旨,罔不宣露。罚则委上,善必归己,胁惧上宰,激动闾阎。末虑上闻,内怀猜惧,僞请东牧,以卜天旨。既获出藩,怨詈方肆,反唇腹诽,方之已轻。前冬母亡,诏赐还葬,事毕不去,盘桓经时。方构间勋贵,造立同异,遂以己被斥外,国道将颠。兼行阙于家,早负世议,天伦怨毒,亲交震骇。街谈道说,非复风声,宜加显戮,以昭盛化。请以见事免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上未欲便加大戮,且止免官。竣频啓谢罪,并乞性命。上愈怒,诏答曰:「宪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卿受荣遇,政当极此。讪讦怨愤,已孤本望,乃复过烦思虑,惧不全立,岂爲下事上诚节之至邪。」 及竟陵王诞爲逆,因此陷之,言通于诞。召御史中丞庾徽之于前立奏,奏成,诏先打折足,然后于狱赐死,妻息宥之以远。子辟强徙交州,又于宫亭湖沈杀之。竣文集行于世。 竣弟测亦以文章见知,官至江夏王义恭大司马录事参军。 以兄贵爲忧,先竣卒。 明帝即位,诏曰:「延之昔师训朕躬,情契兼重。前记室参军、济阳太守啜,伏事蕃朝,绸缪恩旧,可擢爲中书侍郎。」奂,延之第三子也。 顔师伯字长深,竣族兄也。父邵,刚正有局力,爲谢晦领军司马。晦镇江陵,请爲谘议参军,领录事,军府之务悉委焉。邵虑晦有祸,求爲竟陵太守。未及之郡,会晦见讨,邵饮药死。 师伯少孤贫,涉猎书传,颇解声乐。弟师仲妻,臧质女也。质爲徐州,辟师伯爲主簿。孝武爲徐州,师伯仍爲辅国安北行参军。王景文时爲谘议参军,爱其谐敏,进之孝武,以爲徐州主簿。善于附会,大被知遇。及去镇,师伯以主簿送故。 孝武镇寻阳,啓文帝请爲南中郎府主簿,文帝不许,谓典签曰:「中郎府主簿,那得用顔师伯。」孝武啓爲长流正佐,帝又曰:「朝廷不能除之,郎可自板,然亦不宜署长流。」乃板爲参军刑狱。及讨元凶,转主簿。 孝武践阼,以爲黄门侍郎,累迁侍中。大明元年,封平都县子。亲幸隆密,群臣莫二。多纳货贿,家累千金。孝武尝与师伯摴蒱,帝掷得雉,大悦,谓必胜。师伯后得卢,帝失色,师伯遽敛子曰:「几作卢。」尔日,师伯一输百万。仍迁吏部尚书、右军将军。上不欲威权在下,前后领选者唯奉行文书,师伯专情独断,奏无不可。 七年,爲尚书右仆射。时分置二选,陈郡谢庄、琅邪王昙生并爲吏部尚书。师伯子举周旋寒人张奇爲公车令,上以奇资品不当,使兼市买丞,以蔡道惠代之。令史潘道栖、褚道惠、顔禕之、元从夫、任澹之、石道儿、黄难、周公选等抑道惠敕,使奇先到公车,不施行奇兼市买丞事。师伯坐以子预职,庄、昙生免官,道栖、道惠弃市,禕之等六人鞭杖一百。师伯寻领太子中庶人,虽被黜挫,受任如初。 孝武临崩,师伯受遗诏辅幼主,尚书中事专以委之。废帝即位,复还即真,加领卫尉。 师伯居权日久,天下辐协,游其门者,爵位莫不踰分。多纳货贿,家产丰积,妓妾声乐,尽天下之选,园池第宅,冠绝当时,骄奢淫恣,爲衣冠所疾。又迁尚书仆射,领丹阳尹。废帝欲亲朝政,转师伯爲左仆射。以吏部尚书王景文爲右仆射。夺其京尹,又分台任。师伯至是始惧,与柳元景谋废立。 初,师伯专断朝事,不与沈庆之参怀,谓令史曰:「沈公爪牙者耳,安得预政事。」庆之闻而切齿,乃泄其谋。寻与太宰江夏王义恭同诛,六子皆见杀。明帝即位,諡曰荒。 沈怀文字思明,吴兴武康人也。祖寂,晋光禄勋。父宣,新安太守。 怀文少好玄理,善爲文章,爲楚昭王二妃诗,见称于世。爲江夏王义恭东合祭酒。丁父忧,新安郡送故丰厚,奉终礼毕,余悉班之亲戚,一无所留。文帝闻而嘉之,赐奴婢六人。服阕,除尚书殿中郎。隐士雷次宗被征居锺山,后南还庐江。何尚之设祖道,文义之士毕集。爲连句诗,怀文所作尤美,辞高一座。随王诞镇襄阳,出爲后军主簿,与谘议参军谢庄共掌辞令,领义成太守。 元嘉二十八年,诞当爲广州,欲以怀文爲安南府记室,先除通直郎。怀文固辞南行,上不悦。弟怀远纳东阳公主养女王鹦鹉爲妾,元凶行巫蛊,鹦鹉豫之,事泄,怀文因此失调,爲治书侍御史。 元凶弑立,以爲中书侍郎。孝武入讨,呼之使作符檄,固辞。劭大怒,会殷冲救得免。托疾落马,间行奔新亭,以爲竟陵王诞骠骑录事参军、淮陵太守。时国哀未释,诞欲起内斋。怀文以爲不可,乃止。寻转扬州中从事史。时议省录尚书,怀文以爲非宜,上议不从。迁别驾从事史。 及江夏王义恭迁西阳王子尚爲扬州,居职如故。时荧惑守南斗,上乃废西州旧馆,使子尚移居东城以厌之。怀文曰:「天道示变,宜应之以德,今虽空西州,恐无益也。」不从,而西州竟废。 大明二年,迁尚书吏部郎,时朝议欲依古制置立王畿,扬州移居会稽,犹以星变故也。怀文曰:「周制封畿,汉置司隶,各因时宜,非存相反。安人定国,其揆一也。苟人心所安,天亦从之。未必改今追古,乃致平一。神州旧壤,历代相承,异于边州,或置或罢。既物情不悦,容亏化本。」又不从。 三年,子尚移镇会稽。迁抚军长史,行府州事。时囚系甚多,动经年月,怀文到任,讯五郡九百三十六狱,衆咸称平。入爲侍中,宠待隆密。竟陵王诞据广陵反,及城陷,士庶皆裸身鞭面然后加刑,聚所杀人首于石头南岸,谓之髑髅山。怀文陈其不可,上不纳。 孝武尝有事圆丘,未至期而雨晦竟夜。明旦风霁,云色甚美,帝升坛悦。怀文称庆曰:「昔汉后郊祀太一,白日重轮,神光四烛。今陛下有事兹礼,而膏雨迎夜,清景丽朝,斯实圣明幽感所致,臣愿与侍臣赋之。」上笑称善。 扬州移会稽,上忿浙江东人情不和,欲贬其劳禄,唯西州旧人不改。怀文曰:「扬州徙居,既乖人情,一州两格,尤失大体。」上不从。 怀文与顔竣、周朗素善,竣以失旨见诛,朗亦以忤意得罪。上谓怀文曰:「竣若知我杀之,亦当不敢如此。」怀文默然。又尝以岁夕与谢庄、王景文、顔师伯被敕入省,未及进,景文因谈言次称竣、朗人才之美,怀文与相酬和。师伯后因语次白上,叙景文等此言。怀文屡经犯忤,至此上倍不悦。 上又坏诸郡士族以充将吏,并不服役,至悉逃亡。加以严制不能禁,乃改用军法,得便斩之。莫不奔窜山湖,聚爲盗贼。怀文又以爲言。 斋库上绢年调钜万疋,绵亦称此,期限严峻。人间买绢一疋至三二千,绵一两三四百,贫者卖妻子,甚者或自缢死。怀文具陈人困,由是绵绢薄有所减,俄复旧。 子尚等诸皇子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爲患遍天下。怀文又曰:「列肆贩卖,古人所非。卜式明不雨之由,弘羊受致旱之责。若以用度不充,故宜量加减省。」不听。 孝建以来,抑黜诸弟,广陵平后,复欲更峻其科。怀文曰:「汉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爲美谈。陛下既明管、蔡之诛,愿崇唐、卫之寄。」及海陵王休茂诛,欲遂前议。太宰江夏王义恭探得密旨,先发议端,怀文固请不可,由是得息。 时游幸无度,太后六宫常乘副车在后。怀文与王景文每谏不宜亟出,后因从坐松树下,风雨甚骤。景文曰:「卿可以言矣。」怀文曰:「独言无继,宜相与陈之。」江智深卧草侧,亦谓之善。俄而被召俱入雉场,怀文曰:「风雨如此,非圣躬所宜。」景文又曰:「怀文所啓宜从。」智深未及有言,上方注弩,作色曰:「卿欲效顔竣邪?何以恒知人事。」又曰:「顔竣小子,恨不得鞭其面。」 上每宴集,在坐者咸令沈醉。怀文素不饮酒,又不好戏,上谓故欲异己。谢庄尝诫怀文曰:「卿每与人异,亦何可久。」怀文曰:「吾少来如此,岂可一朝而变。非欲异物,性之所不能耳。」 五年,出爲晋安王子勋征虏长史、广陵太守。明帝坐朝正事毕,被遣还北,以女病求申,临辞又乞停三日,讫犹不去,爲有司所纠,免官,禁锢十年。既被免,卖宅还东。上大怒,收付廷尉赐死。 弟怀远爲始兴王浚征北长流参军,深见亲待。坐纳王鹦鹉爲妾,孝武徙之广州。刺史宗悫欲杀之,会南郡王义宣反,怀远颇闲文笔,悫起义,使造檄书,并衔命至始兴,与始兴相沈法系论起义事。事平,悫具爲陈请,由此见原。终孝武世不得还。前废帝世归,位武康令,撰南越志,及怀文文集并传于世。怀文三子:淡、深、冲。 冲字景绰,涉猎文义,仕宋历位抚军正佐,兼记室。及怀文得罪被系,冲兄弟行谢,情哀貌苦,见者伤之。柳元景欲救怀文,言于孝武曰:「沈怀文三子涂炭不可见,愿陛下速正其罪。」帝曰:「宜急杀之,使其意分。」竟杀之。元景爲之叹息,冲兄弟以此知名。累迁司徒录事。 齐武帝爲江州,冲爲征虏长史、寻阳太守。齐建元中,累迁太子中庶子。武帝在东宫,待以恩旧。及即位,转御史中丞、侍中。永明四年,爲五兵尚书。冲与兄淡、深名誉有优劣,世号爲「腰鼓兄弟」。淡、深并历御史中丞。兄弟三人皆爲司直,晋、宋所未有也。 中丞案裁之职,被恶者多结怨。永明中,深弹吴兴太守袁彖。建武中,彖从弟昂爲中丞,到官数日,奏弹深子缋父在僦白幰车,免官禁锢。冲母孔氏在东,邻家失火,疑爲人所焚爇,大呼曰:「我三儿皆作御史中丞,与人岂有善者。方恐肌分骨散,何但焚如。」兄弟后并历侍中,武帝方欲任冲,寻卒。追赠太常,諡曰恭子。 昙庆,怀文从父兄也。父发,员外散骑侍郎。昙庆仕宋位尚书左丞。时岁有水旱,昙庆议立常平仓以救人急,文帝纳其言而事不行。 大明元年,爲徐州刺史。时殿中员外将军裴景仁助戍彭城,景仁本北人,多悉关中事。昙庆使撰秦记十卷,叙苻氏事,其书传于世。 昙庆谨实清正,所莅有称绩。常谓子弟曰:「吾处世无才能,图作大老子耳。」世以长者称之。卒于祠部尚书。 周朗字义利,汝南安成人也。父淳,宋初历位侍中,太常。兄峤尚武帝第四女宣城德公主。二女适建平王宏、庐江王褘。以贵戚显官。朗少而爱奇,雅有风气,与峤志趋不同,峤甚疾之。爲江夏王义恭太尉参军。 元嘉二十七年春,朝议北侵魏,当遣义恭出镇彭城,爲诸军大统。朗闻之解职。及义恭出镇,府主簿羊希从行,与朗书戏之,劝令献奇进策。朗报书援引古义,辞意倜傥。 孝武即位,除建平王宏中军录事参军。时普责百官谠言,朗上书陈述得失,多自矜夸。书奏忤旨,自解去职。 后爲庐陵内史,郡界荒芜,颇有野兽。母薛氏欲见猎,朗乃合围纵火,令母观之。火逸烧郡解,朗悉以秩米起屋,偿所烧之限。称疾去官,爲州司所纠,还都谢孝武曰:「州司举臣愆失多不允,臣在郡猛兽三食人,虫鼠犯稼,以此二事上负陛下。」上变色曰:「州司不允,或可有之。虫兽之灾,甯关卿小物。」 朗寻丁母忧,每哭必恸,其馀颇不依居丧常节。大明四年,上使有司奏其居丧无礼。诏曰:「朗悖礼利口,宜合翦戮,微物不足乱典刑,特锁付边郡。」于是传送甯州,于道杀之。朗族孙顒。 顒字彦伦,晋左光禄大夫顗七世孙也。祖虎头,员外常侍。父恂,归乡相。 顒少爲族祖朗所知,解褐海陵国侍郎。益州刺史萧惠开赏异顒,携入蜀,爲厉锋将军,带肥乡、成都二县令,仍爲府主簿。常谓惠开性太险,每致谏,惠开不悦,答顒曰:「天险地险,王侯设险,但问用险何如耳。」随惠开还都。 宋明帝颇好玄理,以顒有辞义,引入殿内,亲近宿直。帝所爲惨毒之事,顒不敢显谏,辄诵经中因缘罪福事,帝亦爲之小止。元徽中,诏爲剡令,有恩惠,百姓思之。齐高帝辅政,爲齐殿中郎。建元初,爲长沙王后军参军、山阴令。还爲文惠太子中军录事参军。文惠在东宫,顒迁正员郎,始兴王前军谘议,直侍殿省,深见赏遇。 顒音辞辩丽,长于佛理,着三宗论言空假义。西凉州智林道人遗顒书深相赞美,言「捉麈尾来四十馀载,颇见宗录,唯此涂白黑无一人得者,爲之发病,非意此音猥来入耳」。其论见重如此。顒于锺山西立隐舍,休沐则归之。 转太子仆,兼着作,撰起居注。迁中书郎,兼着作如故。常游侍东宫。少从外氏车骑将军臧质家得卫恒散隶书法,学之甚工。文惠太子使顒书玄圃茅斋壁。国子祭酒何胤以倒薤书求就顒换之。顒笑答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每宾友会同,顒虚席晤语,辞韵如流,听者忘倦。兼善老、易,与张融相遇,辄以玄言相滞,弥日不解。清贫寡欲,终日长蔬,虽有妻子,独处山舍。甚机辩,卫将军王俭谓顒曰:「卿山中何所食?」顒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顒菜食何味最胜,顒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何胤亦精信佛法,无妻。太子又问顒:「卿精进何如何胤?」顒曰:「三涂八难,共所未免,然各有累。」太子曰:「累伊何?」对曰:「周妻何肉。」其言辞应变如此。 转国子博士,兼着作如故。太学诸生慕其风,争事华辩。始着四声切韵行于时。后卒于官。子舍。 舍字升逸,幼聪颖,顒异之。临终谓曰:「汝不患不富贵,但当将之以道德。」及长博学,尤精义理,善诵诗书,音韵清辩。弱冠秀才,除太学博士。从兄绵爲剡县,赃汙不少,籍没资财,舍乃推宅助焉。 建武中,魏人吴苞南归,有儒学。尚书仆射江祏招苞讲,舍造坐折苞,辞理遒逸,由是名爲口辩。王亮爲丹阳尹,闻而悦之,辟爲主簿,政事多委焉。迁太常丞。 梁武帝即位,吏部尚书范云与顒素善,重舍才器,言之武帝,召拜尚书祠部郎。礼仪损益,多自舍出。先是,帝与诸王及吴平侯书皆云弟,舍立议,引武王、周公故事,皆曰汝,从之。 累迁鸿胪卿。时王亮得罪归家,故人莫至,舍独敦恩旧。及亮卒,身营殡葬,时人称之。迁尚书吏部郎,太子右卫率,右卫将军。虽居职屡徙,而常留省内,罕得休下。国史诏诰,仪体法律,军旅谋谟,皆兼掌之。日夜侍上,豫机密二十馀年,未尝离左右。帝以爲有公辅器。 初,范云卒,佥以沈约允当枢管,帝以约轻易不如徐勉,于是勉、舍同参国政。勉小嫌中废,舍专掌权辖,雅量不及勉而清简过之,两人俱称贤相。 时议国史,疑文帝纪传之名。舍以爲「帝纪之笼百事,如干象之包六爻,今若追而爲纪,则事无所包,若直书功德,则传而非纪。应于上纪之前,略有仰述」。从之。 舍占对辩捷,尝居直庐,语及嗜好,裴子野言从来不尝食姜。舍应声曰:「孔称'不彻',裴乃不尝。」一坐皆悦。与人论谑,终日不绝,而竟不言漏泄机事,衆尤服之。性俭素,衣服器用,居处床席,如布衣之贫者。每入官府,虽广厦华堂,闺阁重邃,舍居之则尘埃满积。以荻爲障,坏亦不修。历侍中、太子詹事。普通五年,南津校尉郭祖深获始兴相白涡书,饷舍衣履及婢,以闻,坐免官。以右骁骑将军知詹事。卒。上临哭哀动左右,追赠侍中、护军将军,諡曰简子。 初,帝锐意中原,群臣咸言不可,唯舍赞成之。普通中,累献捷,帝思其功,下诏述其德美。以爲「往者南司白涡之劾,恐外议谓朕有私,致此黜免。追愧若人一介之善,外可量加褒异,以旌善人」。舍集二十卷。二子弘义、弘信,弟子弘正。弘正字思行。父宝始,梁司徒祭酒。弘正幼孤,及弟弘让、弘直俱爲伯父舍所养。年十岁,通老子、周易。舍每与谈论,辄异之,曰:「观汝清理警发,后世知名,当出吾右。」河东裴子野深相赏纳,请以女妻之。十五,召补国子生,仍于国学讲易,诸生传习其义。以季春入学,孟冬应举,学司以日浅不许。博士到洽曰:「周郎弱冠讲经,岂俟策试?」 普通中,初置司文义郎,直寿光省,以弘正爲司义侍郎。弘正丑而不陋,吃而能谈,俳谐似优,刚肠似直,善玄理,爲当世所宗。藏法师于开善寺讲说,门徒数百,弘正年少,未知名,着红褌,锦绞髻,踞门而听,衆人蔑之,弗谴也。既而乘间进难,举坐尽倾,法师疑非世人,觇知,大相赏狎。刘显将之寻阳,朝贤毕祖道,显县帛十匹,约曰:「险衣来者以赏之。」衆人竞改常服,不过长短之间。显曰:「将有甚于此矣。」既而弘正绿丝布裤,绣假种,轩昂而至,折标取帛。中大通三年,昭明太子薨,其嗣华容公不得立,乃以晋安王纲爲皇太子。弘正奏记,请「抗目夷上仁之义,执子臧大贤之节」。其抗直守正如此。 常自称有才无相,仆射徐勉掌选,以其陋不堪爲尚书郎,乃献书于勉,其言甚切。稍迁国子博士。学中有宋元凶讲孝经碑,历代不改,弘正始到官,即表刊除。时于城西立士林馆,弘正居以讲授,听者倾朝野焉。弘正啓周易疑义凡五十条,又请释乾坤二系,复诏答之。 后爲平西邵陵王府谘议参军,有罪应流徙,敕以赐干陀利国。未去,寄系尚方。于狱上武帝讲武诗,降敕原罪,仍复本位。 弘正博物,知玄象,善占候。大同末,尝谓弟弘让曰:「国家阨在数年,当有兵起,吾与汝不知何所逃之。」及武帝纳侯景,弘正谓弘让曰:「乱阶此矣。」台城陷,弘正谄附王伟,又与周石珍合族,避景讳,改姓姬氏,拜太常。景将篡之际,使掌礼仪。 及王僧辩东讨,元帝谓僧辩曰:「王师近次,朝士孰当先来?」王僧辩曰:「其周弘正乎。弘正智不后机,体能济胜,无妻子之顾,有独决之明,其馀碌碌不逮也。」俄而前部传云弘正至,僧辩飞骑迎之。及见,欢甚,曰:「吾固知王僧达非后机者,公可坐吾膝上。」对曰:「可谓进而若将加诸膝,老夫何足以当。」僧辩即日啓元帝,元帝手书与弘正,仍遣使迎之,谓朝士曰:「晋氏平吴,喜获二陆,今我讨贼,亦得两周。」及至,礼数甚优,朝臣无比。授黄门侍郎,直侍中省。俄迁左户尚书,加散骑常侍。夏月着犊鼻褌,衣朱衣,爲有司所弹。其放达如此。 元帝尝着金楼子,曰:「余于诸僧重招提琰法师,隐士重华阳陶贞白,士大夫重汝南周弘正,其于义理清转无穷,亦一时之名士也。」 弘正善清谈,梁末爲玄宗之冠。及侯景平,僧辩啓送秘府图籍,敕弘正雠校。 时朝议迁都,但元帝再临荆陕,前后二十馀年,情所安恋,不欲归建业。兼故府臣僚皆楚人,并欲即都江陵,云:「建康盖是旧都,雕荒已极。且王气已尽,兼与北止隔一江,若有不虞,悔无所及。且臣等又闻荆南有天子气,今其应矣。」元帝无去意。时尚书左仆射王褒及弘正咸侍,帝顾曰:「卿意何如?」褒等以帝猜忌,弗敢衆中公害,唯唯而已。褒后因清闲,密谏还丹阳甚切,帝虽纳之,色不悦。及明日,衆中谓褒曰:「卿昨劝还建邺,不爲无理,吾昨夜思之,犹怀疑惑。」褒知不引纳,乃止。他日,弘正乃正色谏,至于再三,曰:「若如士大夫,唯圣王所都,本无定处。至如黔首,未见入建邺城,便谓未是天子,犹列国诸王。今日赴百姓之心,不可不归建邺。」当时颇相酬许。弘正退后,黄罗汉、宗懔乃言「弘正、王褒并东人,仰劝东下,非爲国计」。弘正窃知其言,他日乃复上前面折二人,曰:「若东人劝下东,谓之私计,西人劝住西,亦是私计不?」衆人默然,而人情并劝迁都。上又曾以后堂大集文武,其预会者四五百人,帝欲遍试人情,曰:「劝吾去者左袒。」于是左袒者过半。武昌太守朱买臣,上旧左右,而阉人也,颇有干用,故上擢之。及是劝上迁,曰:「买臣家在荆州,岂不愿官长住,但恐是买臣富贵,非官富贵邪!」上深感其言,卒不能用。 及魏平江陵,弘正遁归建邺。太平元年,授侍中,领国子祭酒,迁太帝卿、都官尚书。陈武帝授太子詹事。天嘉元年,迁侍中、国子祭酒,往长安迎宣帝。三年,自周还。废帝嗣位,领都官尚书,总知五礼事。宣帝即位,迁特进,领国子祭酒,加扶。太建五年,授尚书右仆射。寻敕侍东宫讲论语、孝经。太子以弘正德望素重,有师资之敬焉。 弘正特善玄言,兼明释典,虽硕德名僧,莫不请质疑滞。六年,卒官,年七十九,赠侍中、中书监,諡曰简子。所着周易讲疏十六卷,论语疏十一卷,庄子疏八卷,老子疏五卷,孝经疏二卷,集二十卷,行于代。 子豫玄,年十四,与俱载入东,乘小船度岸,见藤花,弘正挽之,船覆俱溺,弘正仅免,豫玄遂得心惊疾。次子坟,尚书吏部郎。 弘让性简素,博学多通。始仕不得志,隐于句容之茅山,频征不出。晚仕侯景,爲中书侍郎,人问其故,对曰:「昔王道正直,得以礼进退,今乾坤易位,不至将害于人,吾畏死耳。」始彭城刘孝先亦辞辟命,随兄孝胜在蜀。武陵建号,仕爲世子府谘议参军。二隐并获讥于代。 弘让承圣初,爲国子祭酒。二年,爲仁威将军,城句容以居之,命曰仁威垒。陈天嘉初,以白衣领太常卿、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弘让弟弘直,字思方,幼而聪敏。仕梁爲西中郎湘东王外兵记室参军,与东海鲍泉、南阳宗懔、平原刘缓、沛国刘彀同掌书记。王出镇江、荆二州,累除谘议参军。及承制,封湘滨县侯。累迁昌州刺史。 王琳之举兵,弘直在湘州,琳败,乃入陈,位太帝卿、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弘直方雅敦厚,气调高于次昆。或问三周孰贤,人曰「若蜂腰矣」。太建七年卒。遗疏:「气绝之后,便买市中见材小形者。敛以时服,古人通制,但下见先人,必须备礼,可着单衣裙衫故履。既应侍养,宜备纷帨,或逢善友,又须香烟,棺内唯安白布手巾粗香炉而已,此外无所用。」卒于家,年七十六。有集二十卷。 子确,字士潜,美容仪,宽大有行检。博涉经史,笃好玄言。位都官尚书,祯明初卒。 论曰:文人不护细行,古令之所同焉。由夫声裁所知,故取忤于人者也。观夫顔、谢之于宋朝,非不名高一代,灵运既以取毙,延之亦踬当年,向之所谓贵身,翻成害己者矣。士逊援笔数罪,陵雠犯难,饵彼慈亲,弃之兽吻,以此爲忠,无闻前诰。夫自忍其亲,必将忍人之亲,士逊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自非严父之辞允而义惬,则难乎免矣。师伯行己纵欲,好进忘退,既以此始,亦以此终,宜乎。怀文蹈履之地,足以追踪古烈,孔母致惧中丞,其诫深矣。周朗始终之节,亦倜傥爲尤。顒、舍父子,文雅不坠,弘正兄弟义业,几乎德门者焉。 卷三十五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五 刘湛庾悦顾琛顾觊之 除宋武帝太尉行参军,赏遇甚厚。父柳亡于江州,府州送故甚丰,一无所受,时论称之。服阕,爲相国参军。谢晦、王弘并称其器干。 武帝入受晋命,以第四子义康爲冠军将军、豫州刺史,留镇寿阳。以湛爲长史、梁郡太守。义康弱年未亲政,府州事悉委湛。进号右将军,仍随府转。义康以本号徙南豫州,湛改领历阳太守。爲人刚严用法,奸吏犯赃百钱以上皆杀之,自下莫不震肃。 庐陵王义真出爲车骑将军、南豫州刺史,湛又爲长史,太守如故。义真时居武帝忧,使帐下备膳,湛禁之,义真乃使左右人买鱼肉珍羞,于斋内别立厨帐。会湛入,因命臑酒炙车螯。湛正色曰:「公当今不宜有此设。」义真曰:「旦甚寒,杯酒亦何伤,长史事同一家,望不爲异。」酒至,湛起曰:「既不能以礼自处,又不能以礼处人。」 后爲广州刺史,嫡母忧去职。服阕,爲侍中。时王华、王昙首、殷景仁亦爲侍中,文帝于合殿与四人宴饮甚悦。华等出,帝目送良久,叹曰:「此四贤一时之秀,同管喉唇,恐后世难继。」及抚军将军江夏王义恭镇江陵,以湛爲使持节、南蛮校尉,领抚军长史,行府州事。王弘辅政,而王华、王昙首任事居中,湛自谓才能不后之,不愿外出。是行也,谓爲弘等所斥,意甚不平。常曰:「二王若非代邸之旧,无以至此。可谓遭遇风云。」湛负其才气,常慕汲黯、崔琰爲人,故名长子曰黯字长孺,第二子曰琰字季珪。琰于江陵病卒,湛求自送丧还都,义恭亦爲之陈情。文帝答义恭曰:「吾亦得湛啓事,爲之酸怀,乃不欲苟违所请;但汝弱年,新涉军务,八州殷旷,专断事重,畴谘委仗,不可不得其人。量算二三,未获便相顺许。今答湛啓,权停彼葬。顷朝臣零落相系,寄怀转寡,湛实国器,吾乃欲引其令还,直以西夏任重,要且停此事耳。汝庆赏黜罚预关得失者,必宜悉相委寄。」 义恭性甚狷隘,年又渐大,欲专政事,每爲湛所裁。主佐之间,嫌隙遂构。文帝闻之,密遣诘让义恭。义恭陈湛无居下之礼,又自以年长,未得行意,虽奉诏旨,每出怨言。上友于素笃,欲加酬顺,乃诏之曰:「当今之才,委受已尔,宜尽相弥缝,取其可取,弃其可弃。」 先是王华既亡,昙首又卒,领军将军殷景仁以时贤零落,白文帝征湛。八年,召爲太子詹事,加给事中,与景仁并被任遇。湛云:「今代宰相何难,此正可当我南阳郡汉代功曹耳。」明年,景仁转尚书仆射,领选,护军将军,湛代爲领军。十二年,又领詹事。湛与景仁素款,又以其建议征之,甚相感悦。及俱被时遇,猜隙渐生。以景仁专内任,谓爲间己。时彭城王义康专执朝权,而湛昔爲上佐,遂以旧情委心自结,欲因宰相之力回主心,倾黜景仁,独当时务。义康屡言之于文帝,其事不行。义康僚属及湛诸附隶潜相约勒,无敢历殷氏门者。湛党刘敬文父成未悟其机,诣景仁求郡,敬文遽谢湛曰:「老父悖耄,遂就殷铁干禄。由敬文闇浅,上负生成,合门惭惧,无地自处。」敬文之奸谄如此。 义康擅权专朝,威倾内外,湛愈推崇之,无复人臣之礼,上稍不能平。湛初入朝,委任甚重,善论政道,并谙前代故事,听者忘疲。每入云龙门,御者便解驾,左右及羽仪随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爲常。及晚节驱煽义康,陵轹朝廷,上意虽内离而接遇不改。上谓所亲曰:「刘斑初自西还,吾与语常看日早晚,虑其当去;比入亦看日早晚,虑其不去。」湛小字斑兽,故云斑也。迁丹阳尹,詹事如故。 十七年,所生母亡。上与义康形迹既乖,衅难将结,湛亦知无复全地。及至丁艰,谓所亲曰:「今年必败,常日赖口舌争之,故得推迁耳。今既穷毒,无复此望,祸至其能久乎。」伏甲于室,以待上临吊。谋又泄,竟弗之幸。十月,诏收付廷尉,于狱伏诛,时年四十九。子黯等从诛。弟素,黄门郎,徙广州。湛初被收,叹曰:「便是乱邪。」又曰:「不言无我应乱,杀我日自是乱法耳。」入狱见素,曰:「乃复及汝邪?相劝爲恶,恶不可爲,相劝爲善,正见今日,如何!」湛生女辄杀之,爲时流所怪。 庾悦字仲豫,潁川鄢陵人也,晋太尉亮之曾孙也。祖羲,吴兴内史。父准,西中郎将、荆州刺史。 悦仕晋爲司徒右长史。桓玄篡位,爲中书侍郎。宋武平建邺,累迁建威将军、江州刺史,加都督。 初,刘毅家在京口,酷贫,尝与乡曲士大夫往东堂共射,时悦爲司徒右长史,要府州僚佐出东堂,毅已先至,遣与悦相闻曰:「身并贫踬,营一游甚难。君如意人,无处不可爲适,岂不能以此堂见让。」悦素豪,径前不答。毅语衆人并避,唯毅留射如故。悦厨馔甚盛,不以及毅,毅既不去,悦甚不欢。毅又相闻曰:「身今年未得子鹅,岂能以残炙见惠。」悦又不答。至是,毅表解悦都督、将军官,以刺史移镇豫章。以亲将赵恢领千兵守寻阳,建威府文武三千人悉入毅将府,深相挫辱。悦不得志,疽发背,到豫章少日卒。 登之字元龙,悦族弟也。曾祖冰,晋司空。祖蕴,广州刺史。父廓,东阳太守。 登之少以强济自立,初爲宋武帝镇军参军,预讨桓玄功,封曲江县五等男。累迁新安太守。谢晦爲荆州刺史,请爲长史、南郡太守,仍爲卫军长史。登之与晦俱曹氏婿,名位本同,一旦爲之佐,意甚不惬。到厅笺唯言「即日恭到」,初无感谢之言。每入觐见,备持箱囊几席之属,一物不具,则不肯坐。尝于晦坐诵西征赋云:「生有修短之命,位有通塞之遇。」晦虽恨而常优容之。 晦拒王师,欲登之留守,登之不许。晦败,登之以无任免官禁锢还家。何承天戏之曰:「因祸爲福,未必皆知。」登之曰:「我亦几与三竖同戮。」承天爲晦作表云:「当浮舟东下,戮此三竖。」故登之爲嘲。 后爲司徒长史、南东海太守。府公彭成王义康专览政事,不欲自下厝意。而登之性刚,每陈己志,义康不悦,出爲吴郡太守,以赃货免官。后拜豫章太守,征爲中护军,未拜卒。 子仲远,初爲宋明帝府佐。废帝景和中,明帝疑防,宾客故人无到门者,唯仲远朝谒不替。明帝即位,谓曰:「卿所谓疾风知劲草。」自军录事参军擢拜太子中庶子,卒于豫章太守。赠侍中。登之弟仲文。 仲文位广平太守,兄登之爲谢晦长史,仲文往省之。时晦权重,朝士并加敬,仲文独与抗礼。 后爲彭城王义康骠骑主簿,未就,徙爲丹阳丞。既未到府,疑于府公礼敬,下礼官博议。中书侍郎裴松之议曰:「案春秋桓公八年,祭公逆王后于纪。公羊传曰:'女在国称女,此其称王后何?王者无外,其辞成矣。'推此而言,则仲文爲吏之道,定于受敕之日矣。名器既正,则礼亦从之,安可未到废其节乎?宜执吏礼。」从之。 后始兴王浚当镇湘州,以仲文爲司马。浚不之任,仍除南梁太守,司马如故。于时领军刘湛协附大将军彭城王义康,而与仆射殷景仁隙。凡朝士游殷氏者,不得入刘氏之门,独仲文游二人间,密尽忠于朝廷。景仁称疾不朝见者历年,文帝常令仲文衔命去来,湛不疑也。 义康出蕃,湛伏诛,以仲文爲尚书吏部郎,与右卫将军沈演之俱参机密。历侍中、吏部尚书,领义阳王师。内外归附,势倾朝野。仲文爲人强急不耐烦,宾客诉非理者,忿骂形于辞色。素无术学,不爲衆望所推。性好洁,士大夫造之者,未出户辄令人拭席洗床。时陈郡殷冲亦好净,小史非净浴新衣,不得近左右,士大夫小不整洁,每容接之。仲文好洁反是,每以此见讥。 领选既不缉衆论,又颇通货贿,用少府卿刘道锡爲广州刺史,道锡至镇,饷白檀牵车,常自乘焉。或以白文帝,帝见问曰:「道锡饷卿小车,装饰甚丽,有之乎?」仲文惧起谢。 又仲文请急还家,吏部令史钱泰、主客令史周伯齐出仲文宅谘事。泰能弹琵琶,伯齐善歌,仲文因留停宿。尚书制,令史谘事不得宿停外,虽八座命亦不许,爲有司所奏。上于仲文素厚,将恕之,召问尚书右仆射何尚之,具陈仲文得失,奏言: 仲文事如丘山,若纵而不纠,复何以爲政。晋武不爲明主,断鬲令事,遂能奋发,华廙见待不轻,废锢累年,后起改作城门校尉耳。若言仲文有诚于国,未知的是何事,政当云与殷景仁不失其旧,与刘湛亦复不疏。且景仁当时意事,岂复可蔑,纵有微诚,复何足掩其恶。贾充勋烈,晋之重臣,虽事业不称,不闻有大罪,诸臣进说,便即远出。陛下圣叡,反更迟迟于此。仲文身上之衅,既自过于范晔,所少贼一事耳。伏愿深加三思。试以诸声传普访诸可顾问者,群下见陛下顾遇既重,恐不敢苦侵伤,顾问之日,宜布嫌责之旨。若不如此,亦当不辨有所得失。时仲文自理不谙台制,令史并言停外非嫌。帝以小事不足伤大臣,尚之又陈: 令史具向仲文说不得停之意,仲文了不听纳,非爲不解,直是苟相留耳。虽是令史出,乃远亏朝典,又不得谓之小事。谢晦望实非今者之畴,一事错误,免侍中官。王珣时贤少失,桓胤春搜之谬,皆白衣领职,况公犯宪制邪?孔万祀居左局,言「仲文贵要异他尚书」。又云「不痴不聋,不成姑公」。敢作此言,亦爲异也。文帝犹优游,使尚之更陈其意。尚之备言仲文愆曰: 臣思张辽之言,关羽虽兄弟,曹公父子岂得不言。观今人臣忧国甚寡,臣复结舌,日月之明或有所蔽。然不知臣者岂不谓臣有争竞之心,亦追以怅怅。臣与仲文周旋,俱被恩接,不宜复生厚薄。太尉昨与臣言说仲文有诸不可,非唯一条,远近相崇畏,震动四海。仲文先与刘德愿殊恶,德愿自持琵琶甚精丽遗之,便复款然。市令盛馥进数百口材助营宅,恐人知,作虚买券。刘道锡骤有所输,倾南奉之半。刘雍自谓得其力助,事之如父,夏中送甘蔗,若新发于州。国吏运载櫵苏,无辍于道。诸见人有物,鲜或不求,闻刘遵考有材便乞材,见好烛盘便复乞之。选用不平,不可一二。太尉又言仲文都无共事之体,凡所选举悉是其意,政令太尉知耳。论虞秀之作黄门,太尉不正答和,故得停。太尉近与仲文疏,欲用德愿儿作州西曹,仲文乃啓用爲主簿,即语德愿以谢太尉。前后漏泄卖恩,亦复何极。纵不罪,故宜出之。自从裴、刘刑罚已来,诸将陈力百倍,今日事实好恶可问,若赫然发愤,显明法宪,陛下便可闲卧紫闼无复一事也。帝欲出仲文爲丹阳,又以问尚之,答言: 仲文蹈罪负恩,陛下迟迟旧恩,未忍穷法,方复有尹京赫赫之授。恐悉心奉国之人于此而息,贪狼恣意,岁月滋甚。如臣所闻天下议论,仲文恒尘累日月,未见一毫增辉,乃更成形势,是老王雅也。古人言,无赏罚,虽尧舜不能爲政。陛下岂可坐损皇家之重,迷一凡人。令贾谊、刘向重生,岂不慷慨流涕于圣世邪。臣昔啓范晔,当时亦惧犯触之尤,苟是愚怀所挹,政自不能不舒达,所谓「虽九死而不悔」也。臣谓仲文且外出,若能修改,在职着称,还亦不难,而得少明国典,粗酬四海之诮。今愆衅如山,荣任不损,仲文若复有彰大之罪,谁敢以闻。亦知陛下不能采臣之言,故是臣不能以己之意耳。又曰: 臣见刘伯龙大慷慨仲文所行,言有人送张幼绪,语人「吾虽得一县,负钱三十万。庾仲远仍当送至新林,见缚束犹未得解手」。荀万秋尝诣仲文,逢一客姓夏侯,主人问:「有好牛不?」言无。问:「有好马不?」又言无,政有佳驴耳。仲文便答:「甚是所欲。」客出门。遂相闻索之。刘道锡言是仲文所举,就道锡索嫁女具及祠器,乃当百万数,犹谓不然。选令史章龙向臣说,亦叹其受纳之过。言实得嫁女铜炉,四人举乃胜,细葛斗帐等物不可称数。在尚书中令奴酤酃酒,利其百十,亦是立台阁所无,不审少简圣听不?帝乃可有司之奏,免仲文官,卒于家。帝录其宿诚,追赠本官。子弘远。 弘远字士操,清实有士誉。仕齐爲江州长史。刺史陈显达举兵败,斩于朱雀航。将刑,索帽着之,曰:「子路结缨,吾不可以不冠而死。」谓看者曰:「吾非贼,乃是义兵,爲诸君请命耳。陈公太轻事,若用吾言,天下将免涂炭。」弘远子子曜年十四,抱持父乞代命,遂并杀之。 仲文从弟徽之位御史中丞。徽之子漪,齐邵陵王记室。漪子仲容。 仲容字子仲,幼孤,爲叔父泳所养。及长,杜绝人事,专精笃学,昼夜手不辍卷。 初爲安西法曹行参军,泳时贵显,吏部尚书徐勉拟泳子晏婴爲宫僚。泳泣曰:「兄子幼孤,人才粗可,愿以晏婴所忝回用之。」勉许焉。转仲容爲太子舍人,迁安成王主簿。时平原刘峻亦爲府佐,并以强学爲王所礼接。后爲永康、钱唐、武康令,并无绩,多被推劾。久之,除安成王中记室。当出随府,皇太子以旧恩降饯,赐诗曰:「孙生陟阳道,吴子朝歌县,未若樊林举,置酒临华殿。」时辈荣之。 后爲尚书左丞,坐推纠不直免官。仲容博学,少有盛名,颇任气使酒,好危言高论,士友以此少之。唯与王籍、谢几卿情好相得,二人时亦不调,遂相追随,诞纵酣饮,不持检操。遇太清乱,游会稽卒。 仲容抄子书三十卷,诸集三十卷,衆家地理书二十卷,列女传三卷,文集二十卷,并行于代。 顾琛字弘玮,吴郡吴人,晋司空和之曾孙也。祖履之,父惔,并爲司徒左西曹掾。 琛谨确不尚浮华,起家州从事、驸马都尉,累迁尚书库部郎。元嘉七年,文帝遣到彦之经略河南,大败,悉委弃兵甲,武库爲之空虚。文帝宴会,有归化人在座,上问琛库中仗犹有几许?琛诡辞答有十万人仗。旧库仗秘不言多少,上既发问,追悔失言。及琛诡对,上甚善之。尚书寺门有制,八坐以下门生随入者各有差,不得杂以人士。琛以宗人顾硕寄尚书张茂度门名,而与顾硕同席坐。明年坐谴出,免中正。凡尚书官大罪则免,小罪谴出,谴出者百日无代人,听还本职。琛仍爲彭城王义康所请,再补司徒录事参军。 十五年,出爲义兴太守。初,义康请琛入府,欲委以腹心,琛不能承事刘湛,故寻见斥外。十九年,徙东阳太守,欲使琛防守彭城王义康,固辞忤旨,废黜还家积年。 及元凶弑立,分会稽五郡置州,以随王诞爲刺史,即以琛爲会稽太守。诞起义,加冠军将军。事平,迁吴兴太守。 孝建元年,爲吴郡太守,以起义功,封永新县五等侯。大明元年,吴县令张闓坐居母丧无礼,下廷尉,钱唐令沈文秀判劾违谬,应坐被弹。琛宣言于衆,「闓被劾之始,屡相申明」。又云「当啓文秀留县」。孝武闻之大怒,谓琛卖恶归上,免官。琛母老仍停家。 琛及前西阳太守张牧并事司空竟陵王诞,诞反,遣客陆延稔齎书板琛及子弟官。时孝武以琛素结事诞,或有异志,遣信就吴郡太守王昙生诛琛父子。会延稔先至,琛等即执斩之,遣二子送延稔首啓闻。孝武所遣诛琛使其日亦至而获免。琛母孔氏时年百余岁,晋安帝隆安初,琅邪王廞于吴中作乱,以女爲贞烈将军,悉以女人爲官属,以孔氏爲司马。及孙恩乱后,东土饥荒,人相食,孔氏散家粮以振邑里,得活者甚衆,生子皆以孔爲名焉。 琛仍爲吴兴太守,明年坐郡人多翦钱及盗铸免官。历位都官尚书。 废帝即位,爲吴郡太守。初,琛景平中爲朝请,假还东,日晚至方山。于时商旅数十船,悉泊岸侧,有一人玄衣介帻,执鞭屏诸船云:「顾吴郡部伍寻至,应泊此岸。」于是诸船各东西。俄有一假装至,事力甚寡,仍泊向处,人问:「顾吴郡早晚至?」船人答:「无顾吴郡。」又问:「何船?」曰:「顾朝请耳。」莫不惊怪。琛意窃知爲善征,因誓之曰:「若得郡,当于此立庙。」至是果爲吴郡,乃立庙方山,号白马庙云。明帝泰始初,与四方同反。兵败,奉母奔会稽,台军既至,归降,后爲员外常侍、中散大夫。卒。 次子宝先,大明中,爲尚书水部郎。先是,琛爲左丞荀万秋所劾,及宝先爲郎,万秋犹在职,自陈不拜。孝武诏曰:「敕违纠慢,宪司之职,若有不公,自当更有厘改。而自顷劾无轻重,辄致私绝,此风难长,主者严爲其科。」先是宋世江东贵达者,会稽孔季恭子灵符、吴兴丘深之及琛,吴音不变。深之字思玄,吴兴乌程人,位侍中、都官尚书,卒于太常。顾觊之字伟仁,吴郡吴人也。高祖谦字公让,晋平原内史陆机姊夫。祖崇,大司农。父黄老,司徒左西曹掾。 觊之爲谢晦卫军参军,晦爱其雅素,深相知待。历位尚书都官郎。殷、刘隙着,觊之不欲与殷景仁久接,乃辞脚疾免归。每夜常于床上行脚,家人窃异之而莫晓其意。及义康徙废,朝廷多受祸。觊之竟免。 后爲山阴令。山阴剧邑三万户,前后官长昼夜不得休,事犹不举。觊之御繁以约,县用无事。昼日垂帘,门阶闲寂,自宋世爲山阴,务简而事理,莫能尚也。 后爲尚书吏部郎。尝于文帝坐论江东人物,言及顾荣,袁淑谓觊之曰:「卿南人怯懦,岂办作贼。」觊之正色曰:「卿乃复以忠义笑人。」淑有愧色。孝建中,爲湘州刺史,以政绩称。 大明元年,征守度支尚书,转吏部尚书。时沛郡相县唐赐往比村彭家饮酒还,因得病,吐蛊二十馀物。赐妻张从赐临终言,死后亲刳腹,五藏悉糜碎。郡县以张忍行刳剖,赐子副又不禁止。论妻伤夫,五岁刑,子不孝父母,子弃市。并非科例。三公郎刘勰议:「赐妻痛遵往言,儿识谢及理,考事原心,非在忍害,谓宜哀矜。」觊之议:「以妻子而行忍酷,不宜曲通小情,谓副爲不孝,张同不道。」诏如觊之议。 后爲吴郡太守,幸臣戴法兴权倾人主,而觊之未尝低意。左光禄大夫蔡兴宗与觊之善,嫌其风节过峻。觊之曰:「辛毗有云,孙、刘不过使吾不爲三公耳。」后卒于湘州刺史,諡曰简子。觊之家门雍穆,爲州郡所重。子绰私财甚丰,乡里士庶多负责,觊之禁不能止。及后爲吴郡,诱出文券一大厨,悉令焚之。宣语远近,皆不须还。绰懊叹弥日。 觊之常执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应恭己守道,信天任运。而闇者不达,妄意徼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乃以其意,命弟子愿作定命论。 愿字子恭,父深之,散骑侍郎。愿好学,有才辞,卒于太子舍人。觊之孙宪之。 宪之字士思,性尤清直。宋元徽中,爲建康令。时有盗牛者,与本主争牛,各称己物,二家辞证等,前后令莫能决。宪之至,覆其状,乃令解牛任其所去,牛径还本宅,盗者始伏其罪,时人号曰神明。至于权要请托,长吏贪残,据法直绳,无所阿纵。性又清俭,强力爲政,甚得人和,故都下饮酒者醇旨辄号爲「顾建康」,谓其清且美焉。 仕齐爲衡阳内史。先是,郡境连岁疾疫,死者太半,棺椁尤贵,悉裹以苇席,弃之路傍。宪之下车,分告属县,求其亲党,悉令殡葬。其家人绝灭者,宪之出公禄使纪纲营护之。又土俗:山人有病辄云先亡爲祸,皆开冢剖棺,水洗枯骨,名爲除祟。宪之晓喻,爲陈生死之别,事不相由,风俗遂改。时刺史王奂初至,唯衡阳独无讼者,乃叹曰:「顾衡阳之化至矣,若九郡率然,吾将何事。」 后爲东中郎长史,行会稽郡事。山阴人吕文度有宠于齐武帝,于余姚立邸,颇纵横。宪之至郡,即日除之。文度后还葬,郡县争赴吊,宪之不与相闻,文度甚衔之,亦卒不能伤也。 时西陵戍主杜元懿以吴兴岁俭,会稽年登,商旅往来倍岁。西陵牛埭税,官格日三千五百,求加至一倍,计年长百万。浦阳南北津及柳浦四埭,乞爲官领摄,一年格外长四百许万。武帝以示会稽,使陈得失。宪之议曰: 寻始立牛埭,非苟通僦以纳税也,当以风涛迅险,人力不捷,济急以利物耳。既公私是乐,故输直无怨。京师航渡,即其例也。而后之监领,各务己功,或禁遏别道,互生理外,凡如此类,不经埭烦牛者上详。被报蒙停格外十条,从来喧诉,始得暂弭。案吴兴频岁失稔,今兹尤馑,去乏从丰,良田饥棘,旧格新减,尚未议登,格外加倍,将以何术?皇慈恤隐,振廪蠲调,而元懿幸灾榷利,重增困瘼,人而不仁,古今共疾。且比见加格置市者,前后相属,非唯新加无赢,并皆旧格有阙,愚恐元懿今啓,亦当不殊。若事不副言,惧贻谴诘,便百方侵苦,爲公贾怨,其所欲举腹心,亦当兽而冠耳。书云:「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言盗公爲损盖微,敛人所害乃大也。然掌斯任者应简廉平,则无害于人。愚又以便宜者,盖谓便于公宜于人也。窃见顷之言便宜者,非能于人力之外,用天分地者也,率皆即日不宜于人,方来未便于公,名与实反,有乖政体。凡如此等,诚宜深察。 山阴一县课户二万,其人赀不满三千者,殆将居半,刻又刻之,犹且三分馀一。凡有赀者多是士人复除,其贫极者悉皆露户役人,三五属官,盖惟分定,百端输调,又则常然。比衆局检校,首尾寻续,横相质累者亦复不少。一人被摄,十人相追,一绪裁萌,千孽互起。蚕事弛而农业废,贱取庸而贵举责,应公赡私,日不暇给,欲无爲非,其可得乎。死且不惮,矧伊刑罚,身且不爱,何况妻子。是以前检未穷,后巧复滋,网辟徒峻,犹不能悛。窃寻人之多僞,实由宋季军旅繁兴,役赋殷重,不堪勤剧,奇巧所优,积习生常,遂迷忘反。四海之大,庶黎之衆,心用参差,难卒澄之。化宜以渐,不可疾责。诚存不扰,藏疾纳洿。务详宽简,则稍自归淳。又被简符,前后累千,符旨既严,不敢闇信。县简送郡,郡简呈使,殊形诡状,千变万源。闻者忽不经怀,见者实足伤骇。兼亲属里伍,流离道路,时转穷涸,事方未已,其士人妇女弥难厝衷。不简则疑其有巧,欲简复未知所安。愚谓此条宜委县保,举其纲领,略其毛目,乃当有漏,不出贮中,庶婴疾沈痼者重荷生造之恩也。 又永兴、诸暨离唐宇寇扰,公私残烬,弥复特甚,傥逢水旱,实不易思。俗谚云:「会稽打鼓送恤,吴兴步担令史。」会稽旧称沃壤,今犹若此,吴兴本是塉土,事在可知。因循馀弊,诚宜改张。武帝并从之,由是深以方直见知。 迁南中郎巴陵王长史、南兖南豫二州事。典签谘事,未尝接以顔色,动遵法制。时司徒竟陵王于宣城、临成、定陵三县界立屯,封山泽数百里,禁人樵采。宪之固陈不可,言甚切直。王曰:「非君无以闻此德音。」即命罢屯禁。 迁给事黄门,兼尚书吏部郎中。宋时其祖觊之尝爲吏部,于庭列植嘉树,谓人曰:「吾爲宪之植耳。」至是宪之果爲此职。永元中爲豫章内史,在任清简,务存宽惠。有贞妇万晞者,少孀居无子,事舅姑尤孝,父母欲夺而嫁之,誓死不许。宪之赐以束帛,表其节义。 梁武帝平建邺,爲扬州牧,征宪之爲别驾从事史,比至而已受禅。宪之风疾渐笃,因求还吴,就加太中大夫。宪之虽累经宰郡,资无儋石,及归,环堵不免饥寒。 天监八年,卒于家。临终爲制敕其子曰:「夫出生入死,理均昼夜。生既不知所从,死亦安识所往。延陵云:'精气上归于天,骨肉下归于地,魂气则无所不之。'良有以也。虽复茫昧难征,要若非妄。百年之期,迅若驰隙,吾今预爲终制,瞑目之后,念并遵行,勿违吾志也。庄周、澹台,达生者也;王孙、士安,矫俗者也。吾进不及达,退无所矫。常谓中都之制,允理惬情,衣周于身,示不违礼,棺周于衣,足以蔽臭。入棺之物,一无所须,载以輴车,覆以粗布,爲使人勿恶也。汉明帝天子之尊,犹祭以杅水脯糗,范史云列士之高,亦奠以寒水乾饭。况吾卑庸之人,其可不节衷也。丧易甯戚,自是亲亲之情,礼奢宁俭,差可得由吾意。不须常施灵筵,可止设香灯,使致哀者有凭耳。朔望祥忌,可权安小床,暂施几席,唯下素馔,勿用牲牢。蒸尝之祠,贵贱罔替,备物难办,多致疏怠。祠先自有旧典,不可有阙,自吾已下,止用蔬食时果,勿同于上世,示令子孙四时不忘其亲耳。孔子云'虽菜羹瓜祭必斋如'者,本贵诚敬,岂求备物哉。」所着诗赋铭赞并衡阳郡记数十篇。 论曰:古人云「利令智昏」,甚矣利害之相倾也。刘湛识用才能,实包经国之略,岂知移弟爲臣,则君臣之道用,变兄成主,则兄弟之义殊。而执数怀奸,苟相崇悦,与夫推长戟而犯顺,何以异哉。昔华元败则以羊羹而取祸,观夫庾悦亦鹅炙以速尤。干餱以愆,斯相类矣。登之因祸而福,倚伏无常,仲文贿而爲灾,乃徇财之过也。顾琛吴郡,徵兆于初筮,觊之清白之迹,见于暮年。宪之莅政,所在称美,时移三代,一德无亏,求之古人,未爲易遇。观其遗命,可谓有始有卒者矣。 卷三十六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六 羊欣羊玄保沈演之江夷江秉之 欣少靖默,无竞于人,美言笑,善容止。泛览经籍,尤长隶书。父不疑爲乌程令,欣年十二。时王献之爲吴兴太守,甚知爱之。欣尝夏月着新绢裙昼寝,献之入县见之,书裙数幅而去。欣书本工,因此弥善。 起家辅国参军,府解还家。隆安中,朝廷渐乱,欣优游私门,不复进仕。会稽王世子元显每使书扇,常不奉命。元显怒,乃以爲其后军府舍人。此职本用寒人,欣意貌恬然,不以高卑见色,论者称焉。尝诣领军谢混,混拂席改服然后见之。时混族子灵运在坐,退告族兄瞻曰:「望蔡见羊欣,遂改席易衣。」欣由此益知名。 桓玄辅政,以欣爲平西主簿,参豫机要。欣欲自疏,时漏密事。玄觉其此意,愈更重之,以爲楚台殿中郎。谓曰:「尚书政事之本,殿中礼乐所出。卿昔处股肱,方此爲轻。」欣就职少日,称病自免,屏居里巷十馀年。 义熙中,弟徽被知于武帝,帝谓谘议参军郑鲜之曰:「羊徽一时美器,世论犹在兄后。」即板欣补右军刘藩司马。 后爲新安太守,在郡四年,简惠着称。除临川王义庆辅国长史,庐陵王义真车骑谘议参军,并不就。文帝重以爲新安太守。在郡十三年,乐其山水,尝谓子弟曰:「人生仕宦至二千石,斯可矣。」及是便怀止足。转义兴太守,非其好也。顷之,称病笃免归。除中散大夫。 素好黄、老,常手自书章。有病不服药,饮符水而已。兼善医术,撰药方数十卷。欣以不堪拜伏,辞不朝觐,自非寻省近亲,不妄行诣。行必由城外,未尝入六门。武帝、文帝并恨不识之。元嘉十九年卒。 弟徽字敬猷,时誉多欣,位河东太守,卒。 羊玄保,泰山南城人也。祖楷,晋尚书都官郎。父绥,中书侍郎。 玄保初爲宋武帝镇军参军,少帝景平中,累迁司徒右长史。府公王弘甚知重之,谓左长史庾登之、吏部尚书王准之曰:「卿二贤明美朗诣,会悟多通,然弘懿之望,故当共推羊也。」顷之,入爲黄门侍郎。 善弈棋,品第三。文帝亦好弈,与赌郡,玄保戏胜,以补宣城太守。先是刘式之爲宣城立吏人亡叛制,一人不禽,符伍里吏送州作部;能禽者赏位二阶。玄保以爲非宜,陈之曰:「臣伏寻亡叛之由,皆出于穷逼。今立殊制,于事爲苦。又寻此制施一邦而已,若其是邪,则应与天下爲一;若其非邪,亦不宜独行一郡。」由此制停。 历丹阳尹,会稽太守,太常,吴郡太守。文帝以玄保廉素寡欲,故频授名郡。爲政虽无殊绩,而去后常必见思。不营财利,産业俭薄。文帝尝曰:「人仕宦非唯须才,亦须运命。每有好官缺,我未尝不先忆羊玄保。」元凶弑立,以爲吏部尚书,领国子祭酒。及孝武入伐,朝士多南奔,劭集群僚,横刀怒曰:「卿等便可去矣。」衆并惧莫敢言。玄保容色不异,徐曰:「臣其以死奉朝。」劭爲解。 孝武即位,爲金紫光禄大夫,以谨敬见知。大明五年,加散骑常侍、特进。玄保自少至老,谨于祭奠,四时珍新未得祠荐者,口不妄尝。卒,諡曰定子。 子戎少有才气,而轻薄少行检,语好爲双声。江夏王义恭尝设斋,使戎布床,须臾王出,以床狭,乃自开床。戎曰:「官家恨狭,更广八分,」王笑曰:「卿岂唯善双声,乃辩士也,」文帝好与玄保棋,尝中使至,玄保曰:「今日上何召我邪?「戎曰:「金沟清泚,铜池摇扬,既佳光景,当得剧棋。」玄保常嫌其轻脱,云「此儿必亡我家」。位通直郎,坐与王僧达谤时政赐死。死后,孝武帝引见玄保,玄保谢曰:「臣无日磾之明,以此上负。」上美其言。戎二弟,文帝并赐名曰咸、曰粲,谓玄保曰:「欲令卿二子有林下正始馀风。」 玄保既善棋,而何尚之亦雅好其事。吴郡褚胤年七岁便入高品,及长,冠绝当时。胤父荣期与臧质同逆,胤应从诛。何尚之固请曰:「胤弈棋之妙,超古冠今。魏犨犯令,以材获免,父戮子宥,其例甚多。特乞与其微命,使异术不绝。」不许,时人痛惜之。 玄保兄子希字泰闻,少有才气,爲尚书左丞。时扬州刺史西阳王子尚上言:「山湖之禁,虽有旧科,人俗相因,替而不奉,熂山封水,保爲家利。自顷以来,颓弛日甚,富强者兼岭而占,贫弱者薪苏无托,至渔采之地亦又如兹。斯实害人之深弊,爲政所宜去绝。损益旧条,更申恒制。」有司检壬辰诏书:「占山护泽,强盗律论。赃一丈以上皆弃市。」希以「壬辰之制,其禁严刻,事既难遵,理与时弛。而占山封水,渐染复滋,更相因仍,便成先业。一朝顿去,易致嗟怨。今更刊革,立制五条:凡是山泽先恒熂臑炉,养种竹木杂果爲林艿,及陂湖江海鱼梁鮆场,恒加功修作者,听不追夺。官品第一第二听占山三顷;第三第四品二顷五十亩;第五第六品二顷;第七第八品一顷五十亩;第九品及百姓一顷:皆依定格,条上赀簿。若先已占山,不得更占;先占阙少,依限占足。若非前条旧业,一不得禁。有犯者,水土一尺以上,并计赃依常盗律论。停除咸康二年壬辰之科。」从之。 时益州刺史刘瑀先爲右卫将军,与府司马何季穆共事不平,季穆爲尚书令建平王宏所亲待,屡毁瑀于宏。会瑀出爲益州,夺士人妻爲妾,宏使希举察之,瑀坐免官。瑀恨希切齿,有门生谢元伯往来希间,瑀密令访讯被免之由,希曰:「此奏非我意。」瑀即日到宏门奉笺陈谢,云:「闻之羊希。」希坐漏泄免官。 泰始三年,爲甯朔将军、广州刺史。四年,希以沛郡刘思道行晋康太守,领军伐俚。思道违节失利,希遣收之。思道不受命,率所领袭州,希踰城走,思道获而杀之。 希子崇字伯远,尚书主客郎,丁母忧,哀毁过礼。及闻广州乱,即日便徒跣出新亭,不能步涉,顿伏江渚。门义以小船致之,父葬毕,乃不胜哀而卒。 沈演之字台真,吴兴武康人也。高祖充,晋车骑将军、吴国内史。曾祖劲,冠军陈佑长史,戍金墉,爲燕将慕容恪所陷,不屈见杀,赠东阳太守。祖赤黔,廷尉卿。父叔任,少有干质,朱龄石伐蜀,爲龄石建威府司马。平蜀之功,亚于元帅,以功封宁新县男。后拜益州刺史,卒。 演之年十一,尚书仆射刘柳见而知之,曰:「此童终爲令器。」沈氏家世爲将,而演之折节好学,读老子百遍,以义理业尚知名。袭父别爵吉阳县五等侯。举秀才,爲嘉兴令,有能名。 元嘉中,累迁尚书吏部郎。先是刘湛、刘斌等结党,欲排废尚书仆射殷景仁。演之雅仗正义,与景仁素善,尽心朝廷。文帝甚嘉之。及彭城王义康出蕃,诛刘湛等,以演之爲右卫将军。景仁寻卒,乃以后军长史范晔爲左卫将军,与演之对掌禁旅,同参机密。寻加侍中,文帝谓之曰:「侍中领卫,望实优显,此盖宰相便坐,卿其勉之。」 上欲伐林邑,朝臣多不同;唯广州刺史陆徽与演之赞成上意。及林邑平,赐群臣黄金生口铜器等物,演之所得偏多。上谓曰:「庙堂之谋,卿参其力,平此远夷,未足多建茅土。俟廓清旧都,鸣鸾东岱,不忧河山之不开也。」 二十一年,诏以演之爲中领军。太子詹事范晔怀逆谋,演之觉其有异,言之文帝,晔寻伏诛。历位吏部尚书,领太子右卫率。素有心气,寝病历年。上使卧疾理事。性好举才,申济屈滞,而谦约自持,上赐女伎,不受。暴卒。文帝痛惜,赠金紫光禄大夫,諡曰贞。 子睦,位黄门侍郎,与弟西阳王文学勃忿阋,坐徙始兴郡。勃轻薄好利,位太子右卫率,加给事中,坐赃贿徙梁州。后还,结事阮佃夫、王道隆等,位司徒左长史,爲后废帝所诛。演之兄子坦之,仕齐位都官郎。坦之子顗。 顗字处默,幼清静有至行,慕黄叔度、徐孺子之爲人,读书不爲章句,着述不尚浮华。常独处一室,人罕见其面。从叔勃贵显,每还吴兴,宾客填咽,顗不至其门。勃就之,顗送迎不越阃。勃叹曰:「吾乃今知贵不如贱也。」 顗内行甚修,事母兄孝友。兄昂一名顒,亦退素,以家贫仕爲始安令。兄弟不能分离,相随之任。 齐永明年中,征拜着作郎、太子舍人、通直郎,并不起。文惠太子尝拟古诗云:「磊磊落落玉山崩。」顗闻之曰:「此谶言也。」既而太子薨,至秋,武帝崩,郁林、海陵相次黜辱。顗素不事家产,及昂卒,逢齐末兵荒,与家人并日而食。或有馈其粱肉者,闭门不受,唯采蓴荇根供食,以樵采自资,怡怡然恒不改其乐。 梁天监四年,大举北侵,南阳乐藏爲武康令,以顗从役到建邺,扬州别驾陆任以书与吴兴太守柳恽,责之不能甄善别贤。恽大惭,即表停之。卒家,所着文章数十篇。 宪字彦璋,演之从祖弟子也。祖说道,巴西、梓潼二郡太守。父璞之,北中郎行参军。 宪少有干局,爲驾部郎。宋明帝与宪棋,谓曰:「卿广州刺史材也。」补乌程令,甚着政绩,太守褚彦回叹美,以爲方圆可施。少府管掌烦冗,材干者并更其职,宪以吏能,累迁少府卿。武陵王晔爲会稽,以宪爲左军司马。齐高帝以山阴户衆,欲分爲两县。武帝啓曰:「县岂不可御,但用不得人耳。」乃以宪带山阴令,政声大着。孔珪请假东归,谓人曰:「沈令料事特有天才。」 后爲晋安王后军长史、广陵太守。西阳王子明代爲南兖州,宪仍留爲冠军长史,太守如故。永明八年,子明典签刘道济赃私百万,爲有司所奏,赐死。宪坐不纠,免官。后除散骑常侍,未拜,卒。当时称爲良吏。 宪同郡丘仲起先是爲晋平郡,清廉自立。褚彦回叹曰:「目见可欲,心能不乱,此杨公所以遗子孙也。」仲起字子震,位至廷尉,卒。 宪孙浚字叔源,少涉学有才干,仕梁历山阴、吴、建康三县,并有能名。 太清二年,累迁御史中丞。时台城爲侯景所围,外援并至,景表请和,求解围还江北。诏许之。遣右卫将军柳津对景盟歃。景知城内疾疫,稍无守备,因缓去期。城内知其背盟,复举烽鼓噪。后数日,景复进表请和,简文使浚往景所。景曰:「即日向热,非复行时,政欲立效求停,君可见爲申闻。」浚曰:「大将军此意,意在得城。下风所闻,久已乏食,城内虽困,尚有兵粮。朝廷恐和好乖贰,已密敕外军:若台城倾覆,勿以二宫爲念,当以死雪耻。若不能决战,当深壁自守。大将军十万之衆,将欲何资?」景横刀于膝,瞋目叱之。浚乃正色责景曰:「河南王人臣,而举兵向阙。今朝廷已赦王罪结盟,口血未干,而复翻背。沈浚六十之年,且天子使也,奉命而行,何用见胁。」径去不顾。景叹曰:「是真司直也。」然密衔之。又劝张嵊立义,后得杀之。 江夷字茂远,济阳考城人也。祖霦,晋护军将军。父敳,骠骑谘议参军。 夷少自藻厉,爲后进之美。宋武帝板爲镇军行参军,豫讨桓玄功,封南郡州陵县五等侯。累迁大司马,武帝命大司马府、琅邪国事,一以委焉。 武帝受命,历位吏部尚书,吴郡太守。营阳王于吴县见害,夷临哭尽礼。以兄疾去官,后爲右仆射。夷美风仪,善举止,历任以和简着称。出爲湘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未之职,卒。遗令薄敛,蔬奠务存俭约。子湛。湛字徽深,居丧以孝闻。爱文义,善弹棋鼓琴,兼明算术。爲彭城王义康司徒主簿、之盛,人竞求自昵,唯湛自疏,固求外出,乃以爲武陵内史。随王诞爲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以湛爲长史、南东海太守,委以政事。 元嘉二十五年,征爲侍中,任以机密。迁左卫将军。时改选学职,以太尉江夏王义恭领国子祭酒,湛领博士。 转吏部尚书。家甚贫,不营财利,饷馈盈门,一无所受。无兼衣馀食,尝爲上所召,遇澣衣,称疾经日,衣成然后起。牛饿,御人求草,湛良久曰:「可与饮。」在选职颇有刻核之讥,而公平无私,不受请谒,论者以此称焉。 初,上大举北侵,举朝谓爲不可,唯湛赞成之。及魏太武至瓜步,以湛兼领军,军事处分,一以委焉。魏遣使求昏,上召太子劭以下集议。衆并谓宜许,湛谓许之无益。劭怒谓湛曰:「今三王在阨,讵宜苟执异议。」声色甚厉。坐散俱出,劭使班剑及左右推排之,殆于倾倒。劭后宴集,未尝命湛,上乃爲劭长子伟之娉湛第三女,欲以和之。上将废劭,使湛具诏草。劭之入弑,湛直上省,闻叫乃匿傍小屋。劭遣求之,舍吏紿云「不在此」。兵即杀舍吏,乃得见湛。湛据窗受害,意色不桡。五子恁、恕、憼、愻、法寿皆见杀。初,湛家数见怪异,未败少日,所眠床忽有数斗血。孝武即位,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忠简公。恁位着作佐郎。恁子斅。 斅字叔文,母宋文帝女淮阳长公主。幼以戚属召见,孝武谓谢庄曰:「此小儿方当爲名器。」少有美誉,尚孝武女临汝公主,拜驸马都尉,爲丹阳丞。时袁粲爲尹,见斅叹曰:「风流不坠,政在江郎。」数与宴赏,留连日夜。 迁中书郎。斅庶祖母王氏老疾,斅视膳尝药,七十馀日不解衣。及累居内官,每以侍养陈请,朝廷优其朝直。初,湛娶褚秀之女,大义不终。褚彦回爲卫军,重斅爲人,先通意,引爲长史。随府转司空长史,领临淮太守。转齐高帝太尉从事中郎。齐台建,爲吏部郎。高帝即位,斅以祖母久疾,啓求自解。初,宋明帝敕斅出继其叔愻爲从祖淳后,于是仆射王俭啓:「礼无后小宗之文,近代缘情,皆由父祖之命,未有既孤之后,出继宗族也。虽复臣子一揆,而义非天属。江忠简胤嗣所寄,唯斅一人,傍无期属,斅宜还本。若不欲江愻绝后,可以斅小儿继愻爲孙。」尚书参议,谓「间世立后,礼无其文。荀顗无子立孙,坠礼之始。何琦又立此论,义无所据」。于是斅还本家,诏使自量立后者。 出爲豫章内史,还除太子中庶子,未拜,门客通赃利,武帝遣信检覆,斅藏此客而躬自引咎。上甚有怪色,王俭从容啓上曰:「江斅若能临郡,此便是具美耳。」上意乃释。 永明中,爲竟陵王司马。斅好文辞,围棋第五品,爲朝贵中最。迁侍中,历五兵尚书,东海、吴二郡太守,复爲侍中,转都官尚书,领骁骑将军。王晏啓武帝曰:「江斅今重登礼阁,兼掌六军,慈渥所覃,实有优忝;但语其事任,殆同闲辈。天旨既欲升其名位,愚谓以侍中领骁骑,望实清显,有殊纳言。」上曰:「斅常啓吾,爲其鼻中恶。今既以何胤、王莹还门下,故有此回换耳。」 先是中书舍人纪僧真幸于武帝,稍历军校,容表有士风。谓帝曰:「臣小人,出自本县武吏,邀逢圣时,阶荣至此。爲儿昏,得荀昭光女,即时无复所须,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帝曰:「由江斅、谢沦,我不得措此意,可自诣之。」僧真承旨诣斅,登榻坐定,斅便命左右曰:「移吾床让客。」僧真丧气而退,告武帝曰:「士大夫故非天子所命。」时人重斅风格,不爲权幸降意。 隆昌元年,爲侍中,领国子祭酒。郁林废,朝臣皆被召入宫。斅至云龙门,方知废立,托散动,醉吐车中而去。 明帝即位,改领秘书监,又改领晋安王师。卒,遗令不受赙赠。诏赙钱三万,布百匹。子蒨啓遵斅命不受,诏嘉美之,从其所请。赠散骑常侍、太常卿,諡曰敬子。子蒨。 蒨字彦标,幼聪警,读书过口便诵。选爲国子生,举高第,起家秘书郎,累迁庐陵王主簿。居父忧以孝闻,庐于墓侧,明帝敕遣斋仗二十人防之墓所。服阕,累迁建安内史。梁武帝起兵,遣甯朔将军刘諓之爲郡,蒨拒之。及建邺平,蒨坐禁锢,俄被原。 历太尉临川王长史、尚书吏部郎,领右军。方雅有风格,仆射徐勉权重,唯蒨及王规与抗礼,不爲之屈。勉因蒨门客翟景爲子繇求昏于蒨女,不答。景再言之,乃杖景四十,由此与勉忤。勉又爲子求蒨弟葺及王泰女,二人并拒之。葺爲吏部郎,坐杖曹中干免官,泰以疾假出宅,乃迁散骑常侍,皆勉意也。初,天监六年,诏以侍中常侍并侍帷幄,分门下二局入集书,其官品视侍中,而非华胄所悦,故勉斥泰爲之。 蒨寻迁司徒左长史。初王泰出阁,武帝谓勉云:「江蒨资历,应居选部。」勉曰:「蒨有眼患,又不悉人物。」乃止。迁光禄大夫。卒,諡肃。 蒨好学,尤悉朝仪故事,撰江左遗典三十卷,未就,卒。文集十五卷。 蒨弟昙字彦德,少学涉有器度,位侍中太子詹事,承圣初卒。昙弟禄。 禄字彦遐,幼笃学有文章,工书善琴。形貌短小,神明俊发。位太子洗马、湘东王录事参军,以气陵府王,王深憾焉。庐陵威王续代爲荆州,留爲骠骑谘议参军。献书告别,王答书乃致恨。 禄先爲武宁郡,颇有资産,积钱于壁,壁爲之倒,迮铜物皆鸣。人戏之曰:「所谓'铜山西倾,洛锺东应'者也。」湘东王恨之既深,以其名禄,改字曰荣财,以志其忿。后爲作唐侯相,卒。撰列仙传十卷行于世,及井絜臯木人赋、败船咏,并以自喻。 子徽亦有文采,而清狂不慧,常以父爲戏。蒨子紑。 紑字含絜,幼有孝性,年十三,父蒨患眼,紑侍疾将期月,衣不解带。夜梦一僧云:「患眼者饮慧眼水必差。」及觉说之,莫能解者。紑第三叔禄与草堂寺智者法师善,往访之。智者曰:「无量寿经云,慧眼见真,能度彼岸。」蒨乃因智者啓舍同夏县界牛屯里舍爲寺,乞赐嘉名。敕答云:「纯臣孝子往往感应,晋时顔含遂见冥中送药,又近见智者以卿第二息梦云'饮慧眼水'。慧眼则五眼之一号,可以慧眼爲名。」及就创造,泄故井,井水清洌,异于恒泉。依梦取水洗眼及煮药,稍觉有瘳,因此遂差。时人谓之孝感。 南康王爲徐州,召爲迎主簿。紑性沈静,好庄、老玄言,尤善佛义,不乐进仕。及父卒,紑庐于墓,终日号恸不绝声,月馀乃卒。子总。 总字总持,七岁而孤,依于外氏。幼聪敏,有至性。元舅吴平侯萧劢名重当世,特所锺爱,谓曰:「尔神采英拔,后之知名,当出吾右。」 及长,笃学有文辞。仕梁爲尚书殿中郎。武帝撰正言始毕,制述怀诗,总预同此作。帝览总诗,深见嗟赏。转侍郎。尚书仆射范阳张缵、度支尚书琅邪王筠、都官尚书南阳刘之遴并高才硕学,总时年少有名,缵等雅相推重,爲忘年友会。之遴尝酬总诗,深相钦挹。 累迁太子中舍人。侯景寇建邺,诏以总权兼太常卿,守小庙。台城陷,避难会稽郡,憩于龙华寺,乃制修心赋。总第九舅萧勃先据广州,又自会稽往依焉。及元帝平侯景,征爲始兴内史。会魏克江陵,不行,自此流寓岭南积岁。 陈天嘉四年,以中书侍郎征还。累迁左户尚书,转太子詹事。总性宽和温裕,尤工五言七言,溺于浮靡。及爲宫端,与太子爲长夜之饮,养良娣陈氏爲女,太子亟微行游总家,宣帝怒免之。后又历侍中、左户尚书。 后主即位,历吏部,尚书仆射,尚书令,加扶。既当权任宰,不持政务,但日与后主游宴后庭,多爲艳诗,好事者相传讽翫,于今不绝。唯与陈暄、孔范、王瑳等十馀人,当时谓之狎客。由是国政日颓,纲纪不立,有言之者,辄以罪斥之,君臣昏乱,以至于灭。 祯明三年,陈亡入隋,拜上开府。开皇十四年,卒于江都,年七十六。其爲自序云:「太建之时,权移群小,谄嫉作威,屡被摧黜,奈何命也。」识者讥其言迹之乖。有文集三十卷。长子溢,颇有文辞,性傲诞骄物,虽近属故友,不免诋欺。 历中书黄门侍郎,太子中庶子。入隋,爲秦王文学,卒。 江智深,夷之弟子也。父僧安,宋太子中庶子。夷有盛名,夷子湛又有清誉,父子并贵达。智深父少无名问,湛礼敬甚简,智深常以爲恨,自非节岁不入湛门。及爲随王诞后军参军,在襄阳,诞待之甚厚。时谘议参军谢庄、主簿沈怀文与智深友善,怀文每称曰:「人所应有尽有、所应无尽无者,其江智深乎。」 元嘉末,除尚书库部郎。时高流官序不爲台郎,智深门孤援寡,独有此选,意甚不悦,固辞不拜。后爲竟陵王诞司空主簿、记室参军,领南濮阳太守,迁从事中郎。诞将爲逆,智深悟其机,请假先反。诞事发,即除中书侍郎。 智深爱好文雅,辞采清赡,孝武深相知待,恩礼冠朝。上宴私甚数,多命群臣五三人游集,智深常爲其首。同侣未及前,辄独蒙引进,每以越衆爲惭,未尝有喜色。每从游幸,与群僚相随,见传诏驰来,知当呼己,耸动愧恧,形于容貌,论者以此多之。 迁骁骑将军、尚书吏部郎。上每酣宴,辄诋群臣,并使自相嘲讦,以爲欢笑。智深素方退,渐不会旨。上尝使以王僧朗戏其子景文,智深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戏。」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智深伏席流涕,由此恩宠大衰。 出爲新安王子鸾北中郎长史、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 初,上宠姬宣贵妃殷氏卒,使群臣议諡,智深上议曰「怀」。上以不尽嘉号,甚衔之。后车驾幸南山,乘马至殷氏墓,群臣皆骑从,上以马鞭指墓石柱谓智深曰「此柱上不容有'怀'字「,智深益惶惧,以忧卒。 子筠,太子洗马,早卒。后废帝皇后,筠之女也。废帝即位,以后父追赠金紫光禄大夫,筠妻王平望乡君。 智深兄子概早孤,智深养之如子。概历黄门吏部郎,侍中,武陵王赞北中郎长史。 江秉之字玄叔,济阳考城人也。祖逌,晋太常。父纂,给事中。 秉之少孤,弟妹七人并幼,抚育姻娶,尽其心力。宋少帝时,爲永世、乌程令,以善政着名东土。征爲建康令,爲政严察,部下肃然。后爲山阴令,人户三万,政事繁扰,讼诉殷积,阶庭常数百人。秉之御繁以简,常得无事。宋世唯顾觊之亦以省务着绩,其馀虽复刑政修理,而未能简事。以在县有能,出补新安太守。元嘉十二年,转在临海,并以简约见称,卒于官所。得秩悉散之亲故,妻子常饥寒。人有劝其营田,秉之正色答曰:「食禄之家,岂可与农人竞利。」在郡作书案一枚,去官留以付库。 秉之宗人邃之字玄远,颇有文义,撰文释传于世,位司徒记室参军。 秉之子徽,尚书都官郎,吴令。元凶杀徐湛之,徽以党与见诛。子谧。 谧字令和,父徽遇祸,谧系尚方。宋孝武平建邺,乃得出爲于湖令,强济称职。宋明帝爲兖州,谧倾身奉事,爲帝所待。即位,以爲骠骑参军。弟蒙貌丑,帝常召见狎侮之。 谧再迁右丞,兼比部朗。泰始四年,江夏王义恭第十五女卒,年十九,未笄,礼官议从成人服,诸王服大功。左丞孙敻重奏:「礼记'女子十五而笄',郑玄云:'应年许嫁者也。其未许嫁者,则二十而笄。'射慈云:'十九犹爲殇。'礼官违越经典,于理无据。」太常以下结免赎论,谧坐杖督五十,夺劳百日。谧又奏敻先不研辩,混同谬议,准以事例,亦宜及咎。敻又结免赎论,诏可。 出爲建平王景素冠军长史、长沙内史,行湘州事。政教苛刻,僧遵道又与谧情款,随谧莅郡,犯小事,饿系郡狱。僧遵道裂三衣食之尽而死,爲有司奏,征还。明帝崩,遇赦免。 齐高帝领南兖州,谧爲镇军长史、广陵太守。入爲游击将军。性流俗,善趋时利。元徽末,朝野咸属意建平王景素,谧深自委结。景素事败,仅得免祸。苍梧王废后,物情尚怀疑贰,谧独竭诚归事齐高帝。升明元年,爲黄门侍郎,领尚书左丞。沈攸之事起,议加高帝黄钺,谧所建也。事甯,迁吏部郎。齐建元元年,位侍中。既而骠骑豫章王嶷领湘州,以谧爲长史,封永新县伯。三年,爲左户尚书。诸皇子出合,用文武主帅,悉以委谧。寻敕选曰:「江谧寒士,诚当不得竞等华侪,然甚有才干,可迁掌吏部。」 谧才长刀笔,所在干职。高帝崩,谧称疾不入,衆颇疑其怨不预顾命。武帝即位,谧又不迁官,以此怨望。时武帝不豫,谧诣豫章王嶷,请闲曰:「至尊非起疾,东宫又非才,公今欲何计?」武帝知之,出谧爲镇北长史、南东海太守。未发,忧甚,乃以奕棋占卦云:「有客南来,金碗玉杯。」上使御史中丞沈冲奏谧前后罪恶,请收送廷尉。诏赐死,果以金罂盛药鸩之。 子介,建武中爲吴令,政亦深苛。人间榜死人髑髅爲谧首,介弃官而去。 论曰:敬元夷简归誉,玄保弘懿见推,其取重于世,岂虚名也。然玄保时隆帝念,虽命禀于玄天,迹其恩宠,盖亦「犹贤」之助。沈氏世传武节,而演之以业尚见知,绸缪帷幄,遂参机务。处默保闲笃素,叔源节见临危,懿德高风,所谓世有人矣。茂远自晋及陈,雅道相系,弈世载德,斯之谓焉。而总溺于宠狎,反以文雅爲败,然则士之成名,所贵彬彬而已。玄叔清介着美,足以追踪古烈。令和窥觇成性,终取踬于险涂,宜矣。 卷三十七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七 沈庆之宗悫 永初二年,庆之除殿中员外将军,又随伯符隶到彦之北侵。伯符病归,仍隶檀道济。道济白文帝称庆之忠谨晓兵,上使领队防东掖门,稍得引接,出入禁省。领军刘湛知之,欲相引接,谓曰:「卿在省年月久远,比当相论。」庆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寻转正员将军。及湛被收之夕,上开门召庆之,庆之戎服履袜缚裤入,上见而惊曰:「卿何意乃尔急装?」庆之曰:「夜半唤队主,不容缓服。」遣收吴郡太守刘斌杀之。 元嘉十九年,雍州刺史刘道産卒,群蛮大动,征西司马朱修之讨蛮失利,以庆之爲建威将军,率衆助修之。修之失律下狱,庆之专军进讨,大破缘沔诸蛮。后爲孝武抚军中兵参军。孝武以本号爲雍州,随府西上,征蛮寇屡有功。还都,复爲广陵王诞北中郎中兵参军,加建威将军、南济阴太守。雍州蛮又爲寇,庆之以将军、太守复与随王诞入沔。及至襄阳,率后军中兵参军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等伐沔北诸山蛮,大破之。威震诸山,群蛮皆稽颡。庆之患头风,好着狐皮帽,群蛮恶之,号曰苍头公。每见庆之军,辄畏惧曰:「苍头公已复来矣。」 庆之引军出,前后破降甚衆,又讨犬羊诸山蛮,缘险筑重城,施门橹甚峻。庆之连营山下,营中开门相通。又令诸军各穿池于营内,朝夕不外汲。兼以防蛮之火。顷之风甚,蛮夜下山,人提一炬烧营。火至,辄以池水灌灭之。蛮被围守日久,并饥乏,自后稍出归降。庆之前后所获蛮,并移都下,以爲营户。 二十七年,迁太子步兵校尉。其年,文帝将北侵,庆之谏曰:「道济再行无功,彦之失利而反,今料王玄谟等未踰两将,恐重辱王师。」上曰:「王师再屈,别有所由。道济养寇自资,彦之中涂疾动。虏所恃唯马,夏水浩大,泛舟济河,碻磝必走,滑台小戍,易可覆拔。克此二戍,馆谷吊人,虎牢洛阳,自然不固。」庆之固陈不可,时丹阳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并在坐,上使湛之等难庆之。庆之曰:「爲国譬如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上大笑。 及军行,庆之副玄谟。玄谟进围滑台,庆之与萧斌留守碻磝,仍领斌辅国司马。玄谟攻滑台,积旬不拔,魏太武大军南向,斌遣庆之将五千人救玄谟。庆之曰:「少军轻往,必无益也。」会玄谟退还,斌将斩之,庆之谏乃止。 萧斌以前驱败绩,欲死固碻磝,庆之以爲不可。会制使至,不许退,诸将并宜留。斌复问计于庆之,庆之曰:「阃外之事,将所得专,制从远来,事势已异。节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空议何施?」斌及坐者并笑曰:「沈公乃更学问。」庆之厉声曰:「衆人虽见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玄谟自以退败,求戍碻磝。斌乃还历城。申坦、垣护之共据清口,庆之奔驿驰归。 二十九年,师复行,庆之固谏不从。以立议不同,不使北出。是时亡命司马黑石、庐江叛吏夏侯方进在西阳五水讙动群蛮,自淮汝间至江沔,咸离其患,乃遣庆之督诸将讨之,制江、豫、荆、雍并遣军受庆之节度。 三十年,孝武出次五洲,总统群帅。庆之从巴水出至五洲谘受军略。会孝武典签董元嗣自建邺还,陈元凶弑逆,孝武遣庆之引诸军。庆之谓腹心曰:「萧斌妇人不足数,其馀将帅并易与耳。今辅顺讨逆,不忧不济也。」时元凶密与庆之书,令杀孝武。庆之入求见,孝武称疾不敢见。庆之突前,以元凶手书呈简,孝武泣求入内与母辞。庆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常愿报德,今日之事,唯力是视,殿下是何疑之深。」帝起再拜曰:「家国安危,在于将军。」庆之即勒内外处分。 府主簿顔竣闻庆之至,驰入见帝曰:「今四方尚未知义师之举,而劭据有天府,首尾不相应赴,此危道也。宜待诸镇唇齿,然后举事。」庆之厉声曰:「今方兴大事,而黄头小儿皆参预,此祸至矣,宜斩以徇衆。」帝曰:「竣何不拜谢。」竣起再拜。庆之曰:「君但当知笔劄之事。」于是处分,旬日内外整办,时皆谓神兵。百姓欣悦。 衆军既集,假庆之爲武昌内史,领府司马。孝武至寻阳,庆之及柳元景等并劝即大位,不许。贼劭遣庆之门生钱无忌齎书说庆之解甲,庆之执无忌白之。孝武践阼,以庆之爲领军将军,寻出爲南兖州刺史,加都督,镇盱眙,封南昌县公。 孝建元年,鲁爽反,遣庆之与薛安都等往讨之。安都临阵斩爽,进庆之号镇北大将军。寻与柳元景俱开府仪同三司,固辞,改封始兴郡公。庆之以年满七十,固请辞事,以爲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固让,乃至稽颡自陈,言辄泣涕。上不能夺,听以郡公罢就第,月给钱十万,米百斛,二卫史五十人。 大明三年,司空竟陵王诞据广陵反,复以庆之爲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南兖州刺史,加都督,率衆讨之。诞遣客沈道湣齎书说庆之,饷以玉环刀。庆之遣道湣反,数以罪恶。庆之至城下,诞登楼谓曰:「沈公,君白首之年,何爲来此?」庆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劳少壮,故使仆来耳。」庆之塞堑,造攻道,立行楼土山并诸攻具。时夏雨不得攻城,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庆之官以激之,制无所问。诞饷庆之食,提挈者百余人,庆之不开,悉焚之。诞于城上投函表,令庆之爲送。庆之曰:「我奉制讨贼,不得爲汝送表。」每攻城,庆之辄身先士卒。上戒之曰:「卿爲统任,当令处分有方,何须身受矢石邪?」自四月至七月,乃屠城斩诞。进庆之司空,又固让爵。于是与柳元景并依晋密陵侯郑袤故事,朝会庆之位次司空,元景在从公之上,给恤吏五十人,门施行马。 初,庆之尝梦引卤簿入厕中,庆之甚恶入厕之鄙。时有善占梦者爲解之,曰:「君必大富贵,然未在旦夕。」问其故,答云:「卤簿固是富贵容,厕中所谓后帝也。知君富贵不在今主。」及中兴之功,自五校至是而登三事。 四年,西阳五水蛮复爲寇,庆之以郡公统诸军讨平之。 庆之居清明门外,有宅四所,室宇甚丽。又有园舍在娄湖,庆之一夜携子孙徙居之,以宅还官,悉移亲戚中表于娄湖,列门同閈焉。广开田园之业,每指地语人曰:「钱尽在此。」中兴身享大国,家素富厚,産业累万金,奴僮千计。再献钱千万,谷万斛,以始兴封优近,求改封南海郡,不许。妓妾十数人,并美容工艺。庆之优游无事,尽意欢愉,自非朝贺不出门。每从游幸及校猎,据鞍陵厉,不异少壮。太子妃上孝武金镂匕箸及杅杓,上以赐庆之曰:「觞酌之赐,宜以大夫爲先也。」 上尝欢饮,普令群臣赋诗,庆之粗有口辩,手不知书,每将署事,辄恨眼不识字。上逼令作诗,庆之曰:「臣不知书,请口授师伯。」上即令顔师伯执笔。庆之口授之曰:「微生遇多幸,得逢时运昌。朽老筋力尽,徒步还南冈。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上甚悦,衆坐并称其辞意之美。 孝武晏驾,庆之与柳元景等并受顾命。遗制「若有大军旅及征讨,悉委庆之」。前废帝即位,加庆之几杖,给三望车一乘。庆之每朝贺,常乘猪鼻无幰车,左右从者不过三五骑。履行园田,每农桑剧月,无人从行,遇之者不知三公也。及加三望车,谓人曰:「我每游履田园,有人时与马成三,无人则与马成二。今乘此车,安所之乎?」及赐几杖,并固让。柳元景、顔师伯尝诣庆之,会其游田,元景等鸣笳列卒满道,庆之独与左右一人在田,见之悄然改容曰:「夫贫贱不可居,富贵亦难守。吾与诸公并出贫贱,因时际会,荣贵至此,唯当共思损挹之事。老子八十之年,目见成败者已多,诸君炫此车服,欲何爲乎!」于是插杖而耘,不爲之顾。元景等彻侍褰裳从之,庆之乃与相对爲欢。 庆之既通贵,乡里老旧素轻庆之者,后见皆膝行而前。庆之叹曰:「故是昔时沈公。」视诸沈爲劫首者数十人,士民悉患之。庆之诡爲置酒大会,一时杀之,于是合境肃清,人皆喜悦。 废帝狂悖无道,衆劝之废立,及柳元景等连谋,以告庆之,庆之与江夏王义恭不厚,发其事。帝诛义恭、元景等,以庆之爲侍中、太尉。及义阳王昶反,庆之从帝度江,总统衆军。 帝凶暴日甚,庆之犹尽言谏争,帝意稍不悦。及诛何迈,虑庆之不同,量其必至,乃开青溪诸桥以绝之。庆之果往,不得度而还。帝又忌之,乃遣其从子攸之齎药赐死,时年八十。是岁旦,庆之梦有人以两疋绢与之,谓曰:「此绢足度。」寤而谓人曰:「老子今年不免矣。两疋,八十尺也,足度,无盈馀矣。」及死,赠赙甚厚,追赠侍中、太尉如故,给鸾辂轀輬车,前后羽葆、鼓吹,諡曰忠武公。未及葬,帝败。明帝即位,追赠侍中、司空,諡曰襄公。泰始七年,改封苍梧郡公。庆之群从姻戚,由庆之在列位者数十人。 长子文叔位侍中,庆之之死也,不肯饮药,攸之以被掩杀之,文叔密取药藏录。或劝文叔逃避,文叔见帝断截江夏王义恭支体,虑奔亡之日,帝怒,容致义恭之变,乃饮药自杀。文叔子昭明位秘书郎,闻父死,曰:「何忍独生。」亦自缢死。 元徽元年,还复先封,时改始兴爲广兴。昭明子昙亮袭广兴郡公,齐受禅,国除。昭明弟昭略。 昭略字茂隆,性狂俊,不事公卿,使酒仗气,无所推下。尝醉,晚日负杖携家宾子弟至娄湖苑,逢王景文子约,张目视之曰:「汝是王约邪?何乃肥而痴。」约曰:「汝沈昭略邪?何乃瘦而狂。」昭略抚掌大笑曰:「瘦已胜肥,狂又胜痴,奈何王约,奈汝痴何!」 升明末,爲相国西曹掾。齐高帝赏之,及即位,谓王俭曰:「南士中有沈昭略,何职处之?」俭以拟前军将军,上不欲违,乃可其奏。寻爲中书郎,累迁侍中。王晏尝戏昭略曰:「贤叔可谓吴兴仆射。」昭略曰:「家叔晚登仆射,犹贤于尊君以卿爲初荫。」 永元中,与叔父文季俱被召入华林省,茹法珍等进药酒,昭略怒駡徐孝嗣曰:「废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无才,致有今日。」以瓯投其面,曰:「使爲破面鬼。」死时言笑自若,了无惧容。徐孝嗣谓曰:「见卿使人想夏侯泰初。」答曰:「明府犹忆夏侯,便是方寸不能都豁。下官见龙逄、比干,欣然相对;霍光脱问明府今日之事,何辞答之邪?」 昭略弟昭光闻收兵至,家人劝逃去,昭光不忍舍母,入执母手悲泣,遂见杀。时昭明子昙亮已得逃去,闻昭光死,乃曰:「家门屠灭,独用生何爲。」又绝吭而死。时人叹其累世孝义。中兴元年,赠昭略太常,昭光廷尉。 文季字仲达,文叔弟也。以宽雅正直见知,尤善塞及弹碁,在宋封山阳县五等伯,位中书郎。父庆之遇害,诸子见收,文叔谓之曰:「我能死,尔能报。」遂自杀。文季挥刀驰马去,收者不敢追,遂免。 明帝立,爲黄门郎,领长水校尉。明帝宴会朝臣,以南台御史贺咸爲柱下史,纠不醉者,文季不肯饮,被驱下殿。晋平王休佑爲南徐州,帝就褚彦回求干事人爲上佐,彦回举文季,转骠骑长史、南东海太守。休佑被杀,虽用薨礼,僚佐多不敢至,文季独往墓展哀。元徽初,自秘书监出爲吴兴太守。文季饮酒至五斗,妻王氏饮亦至三斗,尝对饮竟日,而视事不废。 升明元年,沈攸之反,齐高帝加文季冠军将军、督吴兴钱唐军事。初,庆之之死也,攸之求行,至是文季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诛其宗族,以复旧怨,亲党无吹火焉。君子以文季能报先耻。齐国建,爲侍中,领秘书监。建元元年,转太子右卫率,侍中如故。改封西丰县侯。 文季风采棱岸,善于进止,司徒褚彦回当时贵望,颇以门户裁之。文季不爲之屈。武帝在东宫,于玄圃宴朝臣,文季数举酒劝彦回。彦回甚不平,啓武帝曰:「沈文季谓彦回经爲其郡,依然犹有故情。」文季曰:「惟桑与梓,必恭敬止。岂如明府亡国失土,不识枌榆。」遂言及魏军动事。彦回曰:「陈显达、沈文季当今将略,足委以边事。」文季讳称将门,因是发怒,啓武帝曰:「褚彦回遂品藻人流,臣未知其身死之日,何面目见宋明帝。」武帝笑曰:「沈率醉也。」中丞刘休举其事,见原。后豫章王北宅后堂集会,文季与彦回并善琵琶,酒阑,彦回取乐器爲明君曲。文季便下席大唱曰:「沈文季不能作伎儿。」豫章王嶷又解之曰:「此故当不损仲容之德。」彦回顔色无异,终曲而止。 永明中,累迁领军将军。文季虽不学,发言必有辞采。武帝谓文季曰:「南士无仆射,多历年所。」文季对曰:「南风不竞,非复一日。」当世善其对。 明帝辅政,欲以文季爲江州,遣左右单景隽宣旨。文季陈让,称老不愿外出,因问右执法有人未,景隽还具言之。延兴元年,以爲尚书右仆射。明帝即位,加领太子詹事,尚书令王晏尝戏文季爲吴兴仆射。文季答曰:「琅邪执法,似不出卿门。」 建武二年,魏军南伐,明帝以爲忧,制文季镇寿春。文季入,城门严加备守。魏军寻退,百姓无所损。 永元元年,转侍中、左仆射。始安王遥光反,其夜遣于宅掩取文季,欲以爲都督,而文季已还台。明日,与尚书令徐孝嗣共坐南掖门上。时东昏已行杀戮,孝嗣深怀忧虑,欲与文季论时事,文季辄引以他辞,终不得及。事甯,加镇军将军,置府史。 文季以时方昏乱,托老疾不豫朝机。兄子昭略谓文季曰:「阿父年六十爲员外仆射,欲求免乎?」文季笑而不答,未几见害。先被召,便知败,举动如常。登车顾曰:「此行恐往而不反。」于华林省死,年五十八,朝野冤之。中兴元年,赠司空,諡曰忠宪公。 文秀字仲远,庆之弟子也。父邵之,南中郎行参军。文秀宋前废帝时,累迁青州刺史,将之镇,部曲出次白下。文秀说庆之以帝狂悖,祸在难测,欲因此衆力图之。庆之不从。及行,庆之果见杀。又遣直阁江方兴领兵诛文秀,未至,而明帝已定乱。时晋安王子勋据寻阳,文秀与徐州刺史薛安都并同子勋反。寻阳平定,明帝遣其弟召之,便归命请罪。即安本任。 四年,封新城县侯。先是冀州刺史崔道固亦据历城同反,文秀遣信引魏,魏遣慕容白曜援之。及至,而文秀已受朝命。文秀善于抚御,被魏围三载无叛者。五年,爲魏所克,终于北。 攸之字仲达,庆之从父兄子也。父叔仁爲宋衡阳王义季征西长史,兼行参军领队。 攸之少孤贫,元嘉二十七年,魏军南攻,朝廷发三吴之衆,攸之亦行。及至建邺,诣领军将军刘遵考求补白丁队主。遵考以爲形陋不堪,攸之叹曰:「昔孟尝君身长六尺爲齐相,今求士取肥大者哉。」因随庆之征讨。 二十九年,征西阳蛮,始补队主。巴口建义,授南中郎府板长兼行参军。新亭之战,身被重创,事甯,爲太尉行参军,封平洛县五等侯。随府转大司马行参军。 晋时都下二岸扬州旧置都部从事,分掌二县非违,永初以后罢省。孝建三年,复置其职,攸之掌北岸,会稽孔璪掌南岸,后又罢。攸之迁员外散骑侍郎,又随庆之征广陵屡有功,被箭破骨。孝武以其善战,配以仇池步矟。事平当加厚赏,爲庆之所抑。迁太子旅贲中郎,攸之甚恨之。 前废帝景和元年,除豫章王子尚车骑中兵参军、直合,与宗越、谭金等并爲废帝所宠。诛戮群公,攸之等皆爲之用命,封东兴县侯。 明帝即位,以例削封。寻告宗越、谭金等谋反,复召直合。会四方反叛,南贼已次近道,以攸之爲甯朔将军、寻阳太守,率军据虎槛。时王玄谟爲大统未发,前锋有五军在虎槛,五军后又骆驿继至,每夜各立姓号,不相禀受。攸之谓军吏曰:「今衆军同举,而姓号不同,若有耕夫渔父夜相呵叱,便致骇乱,此败道也。请就一军取号。」衆咸从之。 殷孝祖爲前锋都督,大失人情,攸之内抚将士,外谐群帅,衆并安之。时殷孝祖中流矢死,军主范潜率五百人投贼,人情震骇,并谓攸之宜代孝祖爲统。时建安王休仁屯虎槛,总统衆军,闻孝祖死,遣甯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刘灵遗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爲孝祖既死,贼有乘胜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则示之以弱。方兴名位相亚,必不爲己下,军政不一,致败之由,乃率诸军主诣方兴推重,并慰勉之,方兴甚悦。攸之既出,诸军主并尤之。攸之曰:「卿忘廉蔺、寇贾事邪?吾本以济国活家,岂计此之升降。」明旦进战,自寅讫午,大破贼于赭圻。寻进号辅国将军,代孝祖督前锋诸军事。薛常保等在赭圻食尽,南贼大帅刘胡屯浓湖,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阳覆船,顺风流下,以饷赭圻。攸之疑其有异,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寻克赭圻。 迁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袁顗复率大衆来入鹊尾,相持既久,军主张兴世越鹊尾上据钱溪,刘胡自攻之。攸之率诸将攻浓湖。钱溪信至大破贼,攸之悉以钱溪所送胡军耳鼻示之。顗骇惧,急追胡还。攸之诸军悉力进攻,多所斩获,胡于是弃衆而奔,顗亦奔走。赭圻、浓湖之平也,贼军委弃资财,珍货山积,诸军各竞收敛,唯攸之、张兴世约勒所部,不犯毫芥,诸将以此多之。攸之进平寻阳,迁中领军,封贞阳县公。时刘遵考爲光禄大夫,攸之在御坐谓遵考曰:「形陋之人今何如?」帝问之,攸之依实对,帝大笑。 累迁郢州刺史,爲政刻暴,或鞭士大夫。上佐以下有忤意,辄面加詈辱。而晓达吏事,自强不息,士庶畏惮,人莫敢欺。闻有猛兽,辄自围捕,往无不得,一日或得两三。若逼暮不禽,则宿昔围守。赋敛严苦,徵发无度,缮修船舸,营造器甲。自至夏口,便有异图。进监豫、司之二郡军事,进号镇军将军。 泰豫元年,明帝崩,攸之与蔡兴宗并在外蕃,同预顾命。会巴西人李承明反,蜀土搔扰。时荆州刺史建平王景素被征,新除荆州刺史蔡兴宗未之镇,乃遣攸之权行荆州事。会承明已平,乃以攸之爲镇西将军、荆州刺史,加都督。聚敛兵力,养马至二千馀匹,皆分赋逻将士,使耕田而食。廪财悉充仓储。荆州作部岁送数千人仗,攸之割留之,簿上云「供讨四山蛮」。装战舰数百千艘,沈之灵溪里,钱帛器械巨积。渐怀不臣之心,朝廷制度无所遵奉。富贵拟于王者,夜中诸厢廊然烛达旦,后房服珠玉者数百人,皆一时绝貌。 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密有异志,欲以微旨动攸之,使道士陈公昭作天公书一函,题言沈丞相,送攸之门者。攸之不开书,推捡得公昭,送之朝廷。后废帝元徽二年,休范举兵袭都,攸之谓僚佐曰:「桂阳今逼朝廷,必声言吾与之同,若不颠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于是遣使受郢州刺史晋熙王燮节度。会休范平,使乃还。进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开府。攸之自擅阃外,朝廷疑惮之,累欲征入,虑不受命,乃止。 四年,建平王景素据京城反,攸之复应朝廷,景素寻平。时有台直合高道庆家在江陵,攸之初至州,道庆在家,牒其亲戚十馀人,求州从事西曹,攸之爲用三人。道庆大怒,自入州取教毁之而去。道庆素便马,攸之与宴饮于听事前,合马槊,道庆槊中攸之马鞍,攸之怒索刃槊,道庆驰马而出。还都说攸之反状,请三千人袭之。朝议虑其事难济,高帝又保持不许。杨运长等常相疑畏,乃与道庆密遣刺客齎废帝手诏,以金饼赐攸之,州府佐吏进其阶级。时有象三头至江陵城北数里,攸之自出格杀之,忽有流矢集攸之马鄣泥,其后刺客事发。废帝既殒,顺帝即位,加攸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齐高帝遣攸之子司徒左长史元琰齎废帝刳斮之具以示之,攸之曰:「吾甯爲王淩死,不作贾充生。」尚未得即起兵,乃上表称庆,并与齐高帝书推功。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两裆角,云是宋明帝与己约誓。又皇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十挺,割之得太后手令,曰「国家之事,一以委公」。明日,遂举兵。其妾崔氏、许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爲百口作计。」攸之指两裆角示之。 攸之素畜士马,资用丰积,至是战士十万,铁马三千。将发江陵,使沙门释僧粲筮之,云:「不至都,当自郢州回还。」 意甚不悦。初发江津,有气状如尘雾从西北来,正盖军上。齐高帝遣衆军西讨,攸之尽锐攻郢州,行事柳世隆屡破之。升明二年,还向江陵,未至,城已爲雍州刺史张敬儿所据,无所归,乃与第三子中书侍郎文和至华容之赏头林,投州吏家。此吏尝爲攸之所鞭,待攸之甚厚,不以往罚爲怨,杀豚荐食。既而村人欲取之,攸之于栎林与文和俱自经死,村人斩首送之都。或割其腹,心有五窍。征西主簿苟昭先以家财葬攸之。 攸之晚好读书,手不释卷,史、汉事多所记忆。常叹曰:「早知穷达有命,恨不十年读书。」及攻郢城,夜尝风浪,米船沈没。仓曹参军崔灵凤女先适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谓曰:「当今军粮要急,而卿不以在意,由与城内婚姻邪。」灵凤答曰:「乐广有言,下官岂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欢然意解。 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随郡人双泰真有干力,召不肯来。攸之遣二十人被甲追之,泰真射杀数人,欲过家将母去,事迫不获,单身走入蛮。追者既失之,录其母去。泰真既失母,乃自归,攸之不罪,曰:「此孝子也。」赐钱一万,转补队主,其抑情待士如此。 初,攸之贱时,与吴郡孙超之、全景文共乘一小船出都,三人共上引埭,有一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当至方伯。」攸之曰:「岂有是事。」相者曰:「不验,便是相书误耳。」后攸之爲郢、荆二州,超之广州刺史,景文南豫州刺史。景文字弘达,齐永明中,卒于光禄大夫。 攸之初至郢州,有顺流之志,府主簿宗俨之劝攻郢城。功曹臧寅以爲攻守势异,非旬日所拔,若不时举,挫锐损威,攸之不从。既败,诸将帅皆奔散,或呼寅俱亡。寅曰:「我委质事人,岂可幸其成而责其败。」乃投水死。又仓曹参军金城边荣爲府录事所辱,攸之爲荣鞭杀录事。攸之自江陵下,以荣爲留府司马守城。张敬儿将至,人或说之使诣敬儿降。荣曰:「受沈公厚恩,一朝缓急,便改易本心,不能也。」城败见敬儿,敬儿问曰:「边公何爲同人作贼,不早来。」荣曰:「沈荆州举义兵,匡社稷,身虽可灭,要是宋世忠臣。天下尚有直言之士,不可谓之爲贼。身本不蕲生,何须见问。」敬儿曰「死何难。」命斩之,荣欢笑而去,容无异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随荣,至是抱持荣谓敬儿曰:「君入人国,不闻仁惠之声,而先戮义士,三楚之人,甯蹈江、汉而死,岂肯与将军同日以生。」敬儿曰:「求死甚易,何爲不许。」先杀邕之然后及荣,三军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杀二义士。」比之臧洪及陈容。 废帝之殒,攸之欲起兵,问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起兵皆候太白,太白见则成,伏则败。昔桂阳乙太白伏时举兵,一战授首,此近世明验。今萧公废昏立明,正逢太白伏时,此与天合也。且太白寻出东方利用兵,西方不利。」故攸之止不下。及后举兵,珂之又曰:「今岁星守南斗,其国不可伐。」攸之不从,果败。 攸之表檄文疏,皆其记室南阳宗俨之辞也,事败责之,答曰:「士爲知己,岂爲君辈所识。」遂伏诛。 攸之景和中与齐高帝同直殿省,申以欢好,帝以长女义兴宪公主妻攸之第三子文和,生二女,并养之宫中,恩礼甚厚,及嫁皆得素旧,公家营遣焉。齐武帝制以攸之弟雍之孙僧昭爲义兴公主后。 僧昭别名法朗,少事天师道士,常以甲子及甲午日,夜着黄巾衣褐醮于私室。时记人吉凶,颇有应验。自云爲泰山录事,幽司中有所收录,必僧昭署名。中年爲山阴县。 梁武陵王纪爲会稽太守,宴坐池亭,蛙鸣聒耳。王曰:「殊废丝竹之听。」僧昭咒厌十许口便息。及日晚,王又曰:「欲其复鸣。」僧昭曰:「王欢已阑,今恣汝鸣。」即便喧聒。又尝校猎,中道而还,左右问其故,答曰:「国家有边事,须还处分。」问何以知之,曰:「向闻南山虎啸知耳。」俄而使至。复谓人曰:「吾昔爲幽司所使,实爲烦碎,今已自解。」乃开匣出黄纸书,上有一大字,字不可识。曰:「教分判如此。」 及太清初,谓亲知曰:「明年海内丧乱,生灵十不一存。」乃苦求东归。既不获许,及乱,百口皆歼。僧昭位廷尉卿,太清三年卒。 宗悫字元干,南阳涅阳人也。叔父少文高尚不仕,悫年少,问其所志,悫答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少文曰:「汝若不富贵,必破我门户。」兄泌娶妻,始入门夜被劫,悫年十四,挺身与劫相拒,十馀人皆披散,不得入室。时天下无事,士人并以文义爲业,少文既高尚,诸子群从皆爱好坟典,而悫任气好武,故不爲乡曲所知。 江夏王义恭爲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悫随镇广陵。时从兄绮爲征北府主簿,与悫同住,绮妾与给吏牛泰私通,绮入直,而泰潜来就绮妾。悫知之,入杀牛泰然后白绮。义恭壮其意,不罪也。后以补国上军将军。 元嘉二十二年,伐林邑,悫自奋愿行,义恭举悫有胆勇,乃除振武将军,爲安西参军萧景宪军副。随交州刺史檀和之围区粟城。林邑遣将范毗沙达来救区粟,和之遣偏军拒之,爲贼所败。又遣悫,悫乃分军爲数道,偃旗潜进讨破之,仍攻拔区粟,入象浦。林邑王范阳迈倾国来逆,以具装被象,前后无际。悫以爲外国有师子威服百兽,乃制其形与象相御,象果惊奔,衆因此溃乱,遂克林邑。收其珍异,皆是未名之宝,其馀杂物不可称计。悫一毫无犯,唯有被梳枕刷,此外萧然。文帝甚嘉之。 三十年,孝武伐逆,以悫爲南中郎谘议参军,领中兵。及事平,功次柳元景。 孝武即位,以爲左卫将军,封洮阳侯。孝建中,累迁豫州刺史,监五州诸军事。先是乡人庾业家富豪侈,侯服玉食。与宾客相对,膳必方丈,而爲悫设粟饭菜葅。谓客曰:「宗军人惯噉粗食。」悫致饱而退,初无异辞。至是业爲悫长史,带梁郡,悫待之甚厚,不以昔事爲嫌。 大明三年,竟陵王诞据广陵反,悫表求赴讨,乘驿诣都,面受节度。上停舆慰勉,悫耸跃数十,左右顾眄,上壮之。及行,隶车骑大将军沈庆之。初,诞诳其衆云:「宗悫助我。」及悫至,跃马绕城呼曰:「我宗悫也。」事平,入爲左卫将军。 五年,从猎堕马脚折,不堪朝直,以爲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有佳牛堪进御,官买不肯卖,坐免官。明年复先职。 废帝即位,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卒,赠征西将军,諡曰肃侯,配食孝武庙庭。子罗云,卒,子元宝嗣。 悫从子夬字明扬,祖少文,名列隐逸传。父繁,西中郎谘议参军。 夬少勤学,有局干,仕齐爲骠骑行参军。时竟陵王子良集学士于西邸,并见图画,夬亦预焉。齐郁林之爲南郡王,居西州,使夬管书记,以笔劄贞正见许,故任焉。时与魏和通,敕夬与尚书殿中郎任昉同接魏使,皆时选也。及文惠太子薨,王爲皇太孙,夬仍管书记。 太孙即位,多失德,夬颇自疏,得爲秣陵令,迁尚书都官郎。少帝见诛,旧宠多被其灾,唯夬与傅昭以清正免。齐明帝以爲郢州中从事,以父老去官。南康王爲荆州刺史,引爲别驾。 梁武帝起兵,迁西中郎谘议。时西土位望,唯夬与同郡乐蔼、刘坦爲州人所推服,故领军萧颖胄深相委仗。武帝受禅,历太子右卫率,五兵尚书,参掌大选。天监三年卒。子曜卿。 论曰:沈庆之以武毅之姿,属殷忧之日,驱驰戎旅,所在见推。其戡难定功,盖亦宋之方、召。及勤王之业克举,台鼎之位已隆,年致悬车,宦成名立,而卒至颠覆,倚伏岂易知也。诸子才气,并有高风,将门有将,斯言得矣。攸之地处上流,声称义举,专威擅命,年且逾十。终从诸葛之薨,代德其有数乎。宗悫气概风云,竟成其志;夬蹈履清正,用升显级,亦各志能之士也。 卷三十八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八 柳元景 元景少便弓马,数随父伐蛮,以勇称。寡言语,有器质,荆州刺史谢晦闻其名,要之,未及往而晦败。雍州刺史刘道産深爱其能,会荆州刺史江夏王义恭复召之,道産谓曰:「久规相屈。今贵王有召,难辄相留,乖意以爲罔罔。」服阕,累迁义恭司徒太尉城局参军。文帝见又知之。先是,刘道産在雍州有惠化,远蛮归怀皆出,缘沔爲村落,户口殷盛。及道産死,群蛮大爲寇暴。孝武西镇襄阳,义恭荐元景,乃以爲武威将军、随郡太守。及至,广设方略,斩获数百,郡境肃然。 随王诞镇襄阳,元景徙爲后军中兵参军。及朝廷大举北侵,使诸镇各出军。二十七年八月,诞遣尹显祖出赀谷,鲁方平、薛安都、庞法起入卢氏,田义仁出鲁阳,加元景建威将军,总统军帅。 后军外兵参军庞季明,三秦冠族,求入长安,招怀关、陕,乃自赀谷入卢氏。卢氏人赵难纳之。元景率军系进,以前锋深入,悬军无继,驰遣尹显祖入卢氏,以爲诸军声援。元景以军食不足,难可旷日相持,乃束马悬车,引军上百丈崖,出温谷以入卢氏。法起诸军进次方伯堆,去弘农城五里。元景引军度熊耳山,安都顿军弘农。法起进据潼关,季明率方平、赵难诸军向陕。十一月,元景率衆至弘农,营于开方口。仍以元景爲弘农太守。 初,安都留住弘农而诸军已进陕。元景既到,谓安都曰:「卿无坐守空城,而令庞公孤军深入,宜急进军。」衆军并造陕下,列营以逼之,并大造攻具。 魏城临河爲固,恃险自守。季明、安都、方平、显祖、赵难诸军频三攻未拔,安都、方平各列阵于城东南以待之。魏兵大合,轻骑挑战,安都瞋目横矛,单骑突阵,四向奋击,左右皆辟易,杀伤不可胜数,于是衆军并鼓噪俱前。魏多纵突骑,衆军患之。安都怒甚,乃脱兜鍪,解所带铠,唯着绛衲两当衫,马亦去具装,驰入贼阵。猛气咆勃,所向无前,当其锋者无不应刃而倒。如是者数四。每入,衆无不披靡。 魏军之将至也,方平遣驿骑告元景。时诸军粮尽,各馀数日食。元景方督义租并上驴马以爲粮运之计,遣军副柳元怙简步骑二千以赴陕急,卷甲兼行,一宿而至。诘朝,魏军又出,列阵于城外。方平诸军并成列,安都并领马军,方平悉勒步卒左右掎角之,余诸义军方于城西南列阵。方平谓安都曰:「今勍敌在前,坚城在后,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进,我当斩卿,我若不进,卿当斩我也。」安都曰:「卿言是也。」遂合战。安都不堪其愤,横矛直前,杀伤者甚多。流血凝肘。矛折,易之复入,军副谭金率骑从而奔之。自诘旦战至日晏,魏军大溃,面缚军门者二千馀人。诸将欲尽杀之,元景以爲不可,乃悉释而遣之。皆称万岁而去。 时北略诸军王玄谟等败退,魏军深入。文帝以元景不宜独进,且令班师。诸军乃自湖关度白杨岭出于长洲,安都断后,宗越副之。法起自潼关向商城,与元景会,季明亦从胡谷南归,并有功而入。诞登城望之,以鞍下马迎元景。 时鲁爽向虎牢,复使元景率安都等北出,爽退乃还。再出北侵,威信着于境外。 孝武入讨元凶,以爲谘议参军,配万人爲前锋,宗悫、薛安都等十三军皆隶焉。时义军船乘小陋,虑水战不敌。至芜湖,元景大喜,倍道兼行至新亭,依山建垒栅,东西据险。令军中曰:「鼓繁气易衰,叫数力易竭,但各衔枚疾战,一听吾营鼓音。」元景察贼衰竭,乃命开垒鼓噪以奔之,贼衆大溃。劭更率馀衆自来攻垒,复大破之,劭仅以身免。上至新亭即位,以元景爲侍中,领左卫将军,寻转甯蛮校尉、雍州刺史,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始上在巴口,问元景事平何所欲。对曰:「愿还乡里。」故有此授。 初,臧质起义,以南谯王义宣闇弱易制,欲相推奉,潜报元景,使率所领西还。元景即以质书呈孝武。语其信曰:「臧冠军当是未知殿下义举耳,方应伐逆,不容西还。」质以此恨之。及元景爲雍州,质虑其爲荆、江后患,称爪牙不宜远出。上重违其言,更以元景爲领军将军,加散骑常侍,封曲江县公。孝建元年正月,鲁爽反,遣左卫将军王玄谟讨之。加元景抚军将军,假节置佐,系玄谟。后以爲领南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 臧质、义宣并反,王玄谟南据梁山,垣护之、薛安都度据历阳,元景出屯采石。玄谟求益兵,上使元景进屯姑孰。元景悉遣精兵助王玄谟,以羸弱居守。所遣军多张旗帜,梁山望之如数万人,皆谓都下兵悉至,由是克捷。与沈庆之俱以本号加开府仪同三司,改封晋安郡公。固让开府。复爲领军、太子詹事,加侍中。 大明三年,爲尚书令,太子詹事、侍中、中正如故。以封在岭南,改封巴东郡公。又命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令、中正如故。又让开府。乃与沈庆之俱依晋密陵侯郑袤不受司空故事。 六年,进司空,侍中、令、中正如故。又固让。乃授侍中、骠骑大将军、南兖州刺史,留卫都下。 孝武晏驾,与太宰江夏王义恭、尚书仆射顔师伯并受遗诏辅幼主,迁尚书令,领丹阳尹,侍中、将军如故。加开府仪同三司,给班剑二十人。固辞班剑。 元景少时贫苦,尝下都至大雷,日暮寒甚,颇有羇旅之叹。岸侧有一老父自称善相,谓元景曰:「君方大富贵,位至三公。」元景以爲戏之,曰:「人生免饥寒幸甚,岂望富贵。」老父曰:「后当相忆。」及贵求之,不知所在。 元景起自将率,及当朝,理务虽非所长,而有弘雅之美。时在朝勋要多事産业,惟元景独无所营。南岸有数十亩菜园,守园人卖菜得钱三万,送还宅。元景怒曰:「我立此园种菜,以供家中啖耳,乃复卖以取钱,夺百姓之利邪。」以钱乞守园人。 孝武严暴无常,元景虽荷宠遇,恒虑及祸。太宰江夏王义恭及诸大臣莫不重足屏气,未尝敢私相往来。孝武崩,义恭、元景等并相谓曰:「今日始免横死。」义恭与义阳等诸王,元景与顔师伯等常相驰逐声乐酣饮,以夜继昼。前废帝少有凶德,内不能平,杀戴法兴后,悖情转露,义恭、元景忧惧,乃与师伯等谋废帝立义恭,持疑未决。发觉,帝亲率宿卫兵自出讨之,称诏召元景。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祸至,整朝服乘车,应召出门。逢弟车骑司马叔仁戎服,左右壮士数十人,欲拒命。元景苦禁之。及出巷,军士大至,下车受戮,容色恬然。 长子庆宗有干力,而情性不伦,孝武使元景送还襄阳,于道赐死。次子嗣宗、绍宗、茂宗、孝宗、文宗、仲宗、成宗、秀宗至是并遇祸。元景六弟:僧景、僧珍、叔宗、叔政、叔珍、叔仁。僧珍、叔仁及子侄在都下襄阳死者数十人。元景少子承宗、嗣宗子慕并在孕获全。明帝即位,赠太尉,给班剑三十人,羽葆、鼓吹一部,諡曰忠烈公。 元景从父兄元怙,大明末同晋安王子勋逆,事败归降。元景从祖弟光世留乡里,仕魏爲河北太守,封西陵男,与司徒崔浩亲。浩被诛,光世南奔。明帝时,位右卫将军、顺阳太守。子欣慰谋反,光世赐死。 世隆字彦绪,元景弟子也。父叔宗字双驎,位建威参军事,早卒。世隆幼孤,挺然自立,不与衆同。虽门势子弟,独修布衣之业。及长,好读书,折节弹琴,涉猎文史,音吐温润。元景爱赏,异于诸子,言于宋孝武,得召见。帝谓元景曰:「此儿将来复是三公一人。」爲西阳王抚军法曹行参军,出爲武威将军、上庸太守。帝谓元景曰:「卿昔以武威之号爲随郡,今复以授世隆,使卿门世不乏公也。」 元景爲前废帝所杀,世隆以在远得免。泰始初,四方反叛,世隆于上庸起兵以应宋明帝,爲孔道存所败,衆散逃隐,道存购之甚急。军人有貌相似者,斩送之。时世隆母郭妻阎并见絷襄阳狱,道存以所送首示之。母见首悲情小歇,而妻阎号叫方甚,窃谓郭曰:「今见不悲,爲人所觉,唯当大恸以灭之。」世隆竟以免。 后爲太子洗马,与张绪、王延之、沈琰爲君子之交。累迁晋熙王安西司马,加甯朔将军。时齐武帝爲长史,与世隆相遇甚欢。齐高帝之谋度广陵也,令武帝率衆同会都下。世隆与长流参军萧景先等戒严待期,事不行。 时朝廷疑惮沈攸之,密爲之防,府州器械,皆有素蓄。武帝将下都,刘怀珍白高帝曰:「夏口是兵冲要地,宜得其人。」高帝纳之,与武帝书曰:「汝既入朝,当须文武兼资人,委以后事,世隆其人也。」武帝乃举世隆自代。转爲武陵王前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 升明元年冬,攸之反,遣辅国将军、中兵参军孙同等以三万人爲前驱,又遣司马冠军刘攘兵等二万人次之,又遣辅国将军、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分兵出夏口,据鲁山。攸之乘轻舸从数百人先大军下住白螺洲,坐胡床以望其军,有自骄色。既至郢,以郢城弱小不足攻,攸之将去。世隆遣军于西渚挑战,攸之果怒,昼夜攻战。世隆随宜拒应,衆皆披却。 武帝初下,与世隆别,曰:「攸之一旦爲变,虽留攻城,不可卒拔。卿爲其内,我爲其外,乃无忧耳。」至是,武帝遣军主桓敬、陈胤叔、苟元宾等八军据西塞,令坚壁以待贼疲。虑世隆危急,遣腹心胡元直潜使入郢城通援军消息。内外并喜。 郢城既不可攻,而平西将军黄回军至西阳,乘三层舰,作羌胡伎,泝流而进。攸之素失人情,本逼以威力,初发江陵,已有叛者,至此稍多。攸之大怒,于是一人叛,遣十人追,并去不返。刘攘兵射书与世隆请降,开门纳之。攸之怒,衔须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赐、女婿张平虑斩之。军旅大散。世隆乃遣军副刘僧麟缘道追之。 攸之已死,征爲侍中,仍迁尚书右仆射,封贞阳县侯。出爲吴郡太守,居母忧,寒不衣絮。齐高帝践阼,起爲南豫州刺史,加都督,进爵爲公。上手诏司徒褚彦回甚伤美之。彦回曰:「世隆事陛下,在危尽忠,居忧杖而后起,立人之本,二理同极,加荣增宠,足以敦厉风俗。」 建元二年,授右仆射,不拜。性爱涉猎,啓高帝借秘阁书,上给二千卷。三年,出爲南兖州刺史,加都督。武帝即位,加散骑常侍。 世隆善卜,别龟甲,价至一万。永明初,世隆曰:「永明九年我亡,亡后三年丘山崩,齐亦于此季矣。」屏人,命典签李党取笔及高齿屐,题帘箔旌曰:「永明十一年。」因流涕谓党曰:「汝当见,吾不见也。」迁护军,而卫军王俭修下官敬甚谨。世隆止之,俭曰:「将军虽存弘眷,如王典何。」其见重如此。 性清廉,唯盛事坟典。张绪问曰:「观君举措,当以清名遗子孙邪?」答曰:「一身之外,亦复何须。子孙不才,将爲争府;如其才也,不如一经。」 光禄大夫韦祖征州里宿德,世隆虽已贵重,每爲之拜。人或劝祖征止之,答曰:「司马公所爲,后生楷法,吾岂能止之哉。」后授尚书左仆射。湘州蛮动,遣世隆以本官总督伐蛮衆军,仍爲湘州刺史,加都督。至镇,以方略讨平之。在州立邸兴生,爲御史中丞庾杲之所奏。诏不问。复入爲尚书左仆射,不拜,乃转尚书令。世隆少立功名,晚专以谈义自业。善弹琴,世称柳公双琐,爲士品第一。常自云:「马矟第一,清谈第二,弹琴第三。」在朝不干世务,垂帘鼓琴,风韵清远,甚获世誉。以疾逊位,拜左光禄大夫、侍中。永明九年卒,诏给东园秘器,赠司空,班剑二十人,諡曰忠武。世隆晓数术,于倪塘创墓,与宾客践履,十往五往,常坐一处。及卒,墓工图墓,正取其坐处焉。 所着龟经秘要二卷,行于世。 长子悦字文殊,少有清致,位中书郎,早卒,諡曰恭。世隆次子惔。 惔字文通,好学工制文,尤晓音律,少与长兄悦齐名。王俭谓人曰:「柳氏二龙,可谓一日千里。」俭爲尚书左仆射,尝造世隆宅,世隆谓爲诣己,徘徊久之。及至门,唯求悦及惔。遣谓世隆曰:「贤子俱有盛才,一日见顾,今故报礼。若仍相造,似非本意,恐年少窥人。」 尝预齐武烽火楼宴,帝善其诗,谓豫章王嶷曰:「惔非徒风韵清爽,亦属文遒丽。」后爲巴东王子响友,子响爲荆州,惔随之镇。子响昵近小人,惔知将爲祸,称疾还都。及难作竟以得免。 累迁新安太守,居郡以无政绩免。建武末,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及梁武帝起兵,惔举汉中以应。 梁武受命,爲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武帝之镇襄阳,惔祖道,帝解茅土玉环赠之。天监二年元会,帝谓曰:「卿所佩玉环,是新亭所赠邪?」对曰:「既而瑞感神衷,臣谨服之无斁。」帝因劝之酒,惔时未卒爵,帝曰:「吾常比卿刘越石,近辞卮酒邪。」罢会,封曲江县侯。帝因宴爲诗贻惔曰:「尔实冠群后,惟馀实念功。」帝又尝谓曰:「徐元瑜违命岭南,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朕已放其诸子,何如?」惔曰:「罚 不及嗣,赏延于后,今复见之圣朝。」时以爲知言。 寻迁尚书左仆射,年四十六,卒于湘州刺史,諡曰穆。 惔度量宽博,家人未尝见其喜愠。甚重其妇,颇成畏惮。性爱音乐,女伎精丽,略不敢视。仆射张稷与惔狎密,而爲惔妻赏敬。稷每诣惔,必先相问夫人。惔每欲见妓,恒因稷请奏。其妻隔幔坐,妓然后出。惔因得留目。 惔着仁政传及诸诗赋,粗有辞义。子昭,位中书郎,袭爵曲江侯。 惔弟恽字文畅,少有志行。好学,善尺牍。与陈郡谢沦邻居,深见友爱。沦曰:「宅南柳郎,可爲仪表。」 初,宋时有嵇元荣、羊盖者,并善琴,云传戴安道法。恽从之学。恽特穷其妙。齐竟陵王子良闻而引爲法曹行参军,唯与王暕、陆杲善。每叹曰:「暕虽名家,犹恐累我也。」雅被子良赏狎。子良尝置酒后园,有晋太傅谢安鸣琴在侧,援以授恽,恽弹爲雅弄。子良曰:「卿巧越嵇心,妙臻羊体,良质美手,信在今夜。岂止当今称奇,亦可追踪古烈。」 爲太子洗马,父忧去官,着述先颂,申其罔极之心,文甚哀丽。后试守鄱阳相,听吏属得尽三年丧礼,署之文教,百姓称焉。还除骠骑从事中郎。梁武帝至建邺,恽候谒石头,以爲征东府司马。上笺请城平之日,先收图籍,及遵汉高宽大之义。帝从之。徙爲相国右司马。天监元年,除长兼侍中,与仆射沈约等共定新律。 恽立性贞素,以贵公子早有令名,少工篇什,爲诗云:「亭臯木叶下,垄首秋云飞。」琅邪王融见而嗟赏,因书斋壁及所执白团扇。武帝与宴,必诏恽赋诗。尝和武帝登景阳楼篇云:太液沧波起,长杨高树秋,翠华承汉远,雕辇逐风游。」深见赏美。当时咸共称传。 历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秘书监,右卫将军。再爲吴兴太守,爲政清静,人吏怀之。于郡感疾,自陈解任。父老千馀 人拜表陈请,事未施行,卒。 初,恽父世隆弹琴,爲士流第一,恽每奏其父曲,常感思。复变体备写古曲。尝赋诗未就,以笔捶琴,坐客过,以箸扣之,恽惊其哀韵,乃制爲雅音。后传击琴自于此。恽常以今声转弃古法,乃着清调论,具有条流。齐竟陵王尝宿晏,明旦将朝见,恽投壶枭不绝,停舆久之,进见遂晚。齐武帝迟之,王以实对。武帝复使爲之,赐绢二十匹。尝与琅邪王瞻博射,嫌其皮阔,乃摘梅帖乌珠之上,发必命中,观者惊骇。 梁武帝好弈棋,使恽品定棋谱,登格者二百七十八人,第其优劣,爲棋品三卷。恽爲第二焉。帝谓周舍曰:「吾闻君子不可求备,至如柳恽可谓具美。分其才艺,足了十人。」恽着卜杖龟经。性好医术,尽其精妙。 少子偃字彦游,年十二,梁武帝引见,诏问读何书,对曰:「尚书。」又问有何美句,对曰:「德惟善政,政在养人。」衆咸异之。诏尚武帝女长城公主,拜驸马都尉、都亭侯,位鄱阳内史,卒。 子盼尚陈文帝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后主即位,以帝舅加散骑常侍。盼性愚戆,使酒,因醉乘马入殿门,爲有司劾免,卒于家。赠侍中、中护军。 后从祖弟庄清警有鉴识,自盼卒后,太后宗属唯庄爲近,兼素有名望,深被恩礼。位度支尚书。陈亡入隋,爲岐州司马。恽弟憕。 憕字文深,少有大意,好玄言,通老、易。 梁武帝举兵至姑孰,憕与兄恽及诸友朋于小郊候接。时道路犹梗,憕与诸人同憩逆旅食,俱去行里馀,憕曰:「宁我负人,不人负我。若复有追,堪憩此客。」命左右烧逆旅舍,以绝后追。当时服其善断。 历位给事黄门侍郎。与琅邪王峻齐名,俱爲中庶子,时人号爲方王。 后爲镇北始兴王长史。王移镇益州,复请憕。帝曰:「柳憕风标才气,恐不能久爲少王臣。」王祈请数四,不得已,以爲镇西长史、蜀郡太守。在蜀廉恪爲政,益部怀之。憕弟忱。忱字文若,年数岁,父世隆及母阎氏并疾,忱不解带经年,及居丧以毁闻。 仕齐爲西中郎主簿。东昏遣巴西太守刘山阳由荆州袭梁武帝于雍州,西中郎长史萧颖胄计未定,召忱及其所亲席阐文等夜入议之。忱及阐文并劝同武帝,颖胄从之。以忱爲甯朔将军,累迁侍中。郢州平,颖胄议迁都夏口,忱以巴峡未宾,不宜轻舍根本,摇动人心,不从。俄而巴东兵至峡口,迁都之议乃息。论者以爲见机。 及梁受命,封州陵伯。历五兵尚书,秘书监,散骑常侍。 改授给事中、光禄大夫。疾笃不拜。卒,諡曰穆。 忱兄弟十五人,多少亡,唯第二兄惔、第三兄恽、第四兄憕及忱三两年间四人叠爲侍中,复居方伯,当世罕比。子范嗣。庆远字文和,元景弟子也。父叔珍,义阳内史。 庆远仕齐爲魏兴太守,郡遭暴水,人欲移于杞城。庆远曰:「吾闻江河长不过三日,命筑土而已。」俄而水退,百姓服之。 后爲襄阳令,梁武帝之临雍州,问京兆人杜恽求州纲纪,恽言庆远。武帝曰:「文和吾已知之,所问未知者耳。」因辟爲别驾。庆远谓所亲曰:「天下方乱,定霸者其吾君乎。」因尽诚协赞。及起兵,庆远常居帷幄爲谋主,从军东下,身先士卒。武帝行营,见庆远顿舍严整,每叹曰:「人人若是,吾又何忧。」建康城平,爲侍中,带淮陵齐昌二郡太守。城内尝夜火,衆并惊惧。武帝时居宫中,悉敛诸门钥,问柳侍中何在。庆远至,悉付之,其见任如此。 霸府建,爲从事中郎。武帝受禅,封重安侯,位散骑常侍,改封云杜侯。出爲雍州刺史,加都督。帝饯于新亭,谓曰:「卿衣锦还乡,朕无西顾忧矣。」始武帝爲雍州,庆远爲别驾,谓曰:「昔羊公语刘弘,卿后当居吾处。今相观亦复如是。」曾未十年,而庆远督府,谈者以爲逾于魏咏之。 累迁侍中、领军将军,给扶。出爲雍州刺史。庆远重爲本州,颇厉清节,士庶怀之。卒官,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忠惠侯。丧还都,武帝亲出临之。 初,庆远从父兄世隆尝谓庆远曰:「吾昔梦太尉以褥席见赐,吾遂亚台司。适又梦以吾褥席与汝,汝必光我门族。」至是庆远亦继世隆焉。 子津字元举,虽乏风华,性甚强直。人或劝之聚书,津曰:「吾常请道士上章驱鬼,安用此鬼名邪。」历散骑常侍,太子詹事,袭封云杜侯。 侯景围城既急,帝召津问策。对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礼,不忠不孝,贼何由可平。」太清三年,城陷,卒。 子仲礼,勇力兼人,少有胆气,身长八尺,眉目疏朗。初,简文帝爲雍州刺史,津爲长史。及简文入居储宫,津亦得侍从。仲礼留在襄阳,马仗军人悉付之。抚循故旧,甚得衆和。起家着作佐郎,稍迁电威将军,阳泉县侯。中大通中,西魏将贺拔胜来逼樊、邓,仲礼出击破之。除黄门郎,稍迁司州刺史。武帝思见其面,使画工图之。 初,侯景潜图反噬,仲礼先知之,屡啓求以精兵三万讨景,朝廷不许。及景济江,朝野便望其至。兼蓄雍、司精卒,与诸蕃赴援,见推总督。景素闻其名,甚惮之。仲礼亦自谓当世英雄,诸将莫己若也。 韦粲见攻,仲礼方食,投箸被练驰之,骑能属者七十。比至,粲已败,仲礼因与景战于青塘,大败之。景与仲礼交战,各不相知。仲礼矟将及景,而贼将支伯仁自后斫仲礼,再斫仲礼中肩。马陷于淖,贼聚矟刺之,骑将郭山石救之以免。自此壮气外衰,不复言战。神情傲佷,淩蔑将帅。邵陵王纶亦鞭策军门,每日必至,累刻移时,仲礼亦弗见也。纶既忿叹,怨隙遂成。而仲礼常置酒高会,日作优倡,毒掠百姓,污辱妃主。父津登城谓曰:「汝君父在难,不能尽心竭力,百代之后,谓汝爲何。」仲礼闻之,言笑自若。晚又与临城公大连不协。景尝登朱雀楼与之语,遗以金环。是后闭营不战,衆军日固请,皆悉拒焉。南安侯骏谓曰:「城急如此,都督不复处分,如脱不守,何面以见天下义士。」仲礼无以应之。 及台城陷,侯景矫诏使石城公大款以白虎幡解诸军。仲礼召诸将军会议,邵陵王以下毕集。王曰:「今日之命,委之将军。」仲礼熟视不对。裴之高、王僧辩曰:「将军拥衆百万,致宫阙沦没,正当悉力决战,何所多言。」仲礼竟无一言,诸军乃随方各散。 时湘东王绎遣王琳送米二十万石以馈军,至姑孰闻台城陷,乃沈米于江而退。仲礼及弟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并开营降贼。时城虽沦陷,援军甚衆,军士咸欲尽力,及闻降,莫不叹愤。论者以爲梁祸始于朱异,成于仲礼。 仲礼等入城,并先拜景而后见帝,帝不与言。既而景留柳敬礼、羊鸦仁,而遣仲礼、僧辩西上,各复本位。饯于后渚,景执仲礼手曰:「天下之事在将军耳。郢州、巴西并以相付。」 及至江陵,会岳阳王察南寇,湘东王以仲礼爲雍州刺史,袭襄阳。仲礼方观成败,未发。及南阳围急,杜岸请救,仲礼乃以别将夏侯强爲司州刺史,守义阳,自帅衆如安陆,使司马康昭如竟陵讨孙暠。暠执魏戍人以降。仲礼命其将王叔孙爲竟陵太守,副军马岫爲安陆太守。置孥于安陆,而以轻兵师于漴头,将侵襄阳。岳阳王察告急于魏,魏遣大将杨忠援之。仲礼与战于漴头,大败,并弟子礼没于魏。魏相安定公待仲礼以客礼。西魏于是尽得汉东。 仲礼弟敬礼,少以勇烈闻。粗暴无行检,恒略卖人,爲百姓所苦,故襄阳有柳四郎歌。 起家着作佐郎,稍迁扶风太守。侯景度江,敬礼率马步三千赴援。至都,与景频战,甚着威名。 台城陷,与兄仲礼俱见景,景遣仲礼经略上流,留敬礼质,以爲护军将军。景饯仲礼于后渚。敬礼谓仲礼曰:「景今来会,敬礼抱之,兄便可杀,虽死无恨。」仲礼壮其言,许之。及酒数行,敬礼目仲礼,仲礼见备卫严,不敢动,遂不果。 会景征晋熙,敬礼与南康王会理谋袭其城,克期将发,建安侯萧贲告之,遂遇害。临死曰:「我兄老婢也,国败家亡,实馀之责,今日就死,岂非天乎。」 论曰:柳元景行己所资,岂徒武毅;当朝任职,实兼雅道。卒至覆族,遭逢亦有命乎。世隆文武器业,殆人望也,诸子门素所传,俱云克构。仲礼始终之际,其不副也何哉?岂应天方丧梁,不然,何斯人而有斯迹也。 卷三十九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二十九 殷孝祖刘勉 孝祖少诞节,好酒色,有气干。宋孝武时,以军功仕至积射将军。前废帝景和元年,爲兖州刺史。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孝祖外甥司徒参军潁川荀僧韶建议衔命征孝祖入朝,上遣之。时徐州刺史薛安都遣薛索儿等屯据津径,僧韶间行得至,说孝祖曰:「景和凶狂,开辟未有,朝野忧危,假命漏刻。主上曾不浃辰,夷凶翦暴。国乱朝危,宜立长主,公卿百辟,人无异议。而群迷相扇,构造无端,贪利幼弱,竞怀希幸。舅少有立功之志,长以气节成名,若能控济、河义勇,还奉朝廷,非唯匡主静乱,乃可以垂名竹帛。」孝祖即日弃妻子,率文武二千人随僧韶还都。时普天同逆,朝廷唯保丹阳一郡。孝祖忽至,衆力不少,人情于是大安。进孝祖号冠军将军、假节、督前锋诸军事。御仗先有诸葛亮筒袖铠、铁帽,二十五石弩射之不能入,上悉以赐孝祖。孝祖负其诚节,陵轹诸将。时贼据赭圻,孝祖将进攻之,与大将王玄谟别,悲不自胜,衆并骇怪。 泰始二年三月三日,与贼合战,每战,常以鼓盖自随。军中人相谓曰:「殷统军可谓死将矣,今与贼交锋,而以羽仪自标显,若射者十手攒射,欲不毙得乎。」是日中流矢死。追赠建安县侯,諡曰忠。 琰字敬瑉,孝祖族子也。父道鸾,宋衡阳王义季右军长史。 琰少爲文帝所知,见遇与琅邪王景文相埒。前废帝永光元年,累迁黄门侍郎。出爲山阳王休佑右军长史、南梁郡太守。休佑入朝,琰乃行府州事。明帝泰始元年,以休佑爲荆州,会晋安王子勋反,即以琰爲豫州刺史。土人前右军参军杜叔宝等并劝琰同逆,琰素无部曲,无以自立,受制于叔宝。二年正月,帝遣辅国将军刘勉西讨之,筑长围,创攻道于东南角,并作大虾蟆车载土,牛皮蒙之,三百人推以塞堑。十二月,琰乃始降。时琰有疾,以板自舆,诸将帅面缚请罪,勉并抚宥之,无所诛戮。后除少府,加给事中,卒官。 琰性和雅静素,寡嗜欲,谙前世旧事。事兄甚谨,少以名行见称。在寿阳被攻围积时,爲城内所怀附。扬州刺史王景文、征西将军蔡兴宗、司空褚彦回并相与友善。 刘勉字伯猷,彭城安上里人也。祖怀义,父颖之,位并郡守。 勉少有志节,兼好文义。家贫,仕宋,初爲广州增城令,稍迁郁林太守。大明初还都,徐州刺史刘道隆请爲甯朔司马。竟陵王诞据广陵爲逆,勉随道隆受沈庆之节度。事平,封金城县五等侯,除西阳王子尚抚军参军,入直合。先是,费沈伐陈檀不克,乃除勉龙骧将军、西江督护、郁林太守。勉既至,随宜翦定,大致名马,并献珊瑚连理树。上甚悦。前废帝即位,爲屯骑校尉,又入直阁。 明帝即位,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爲逆,四方回应,勉以本官领建平王景素辅国司马,进据梁山。会豫州刺史殷琰反叛,召勉还都,复兼山阳王休佑骠骑司马致讨。时琰婴城固守,自始春至于末冬,勉内攻外御,战无不捷。善抚将帅,以宽厚爲衆所依。将军王广之求勉所自乘马,诸将并忿广之贪冒,劝勉以法裁之。勉欢笑,即解马与广之。及琰请降,勉约令三军不得妄动,城内士庶感悦,咸曰来苏。 还都,拜太子右卫率,封鄱阳县侯,迁右卫将军,行豫州刺史,加都督。后征拜散骑常侍、中领军。勉以世路纠纷,有怀止足,经始锺岭之南,以爲栖息。聚石蓄水,髣佛丘中,朝士雅素者多往游之。 明帝临崩,顾命以爲守尚书右仆射、中领军。废帝即位,加兵五百人。元徽初,月犯右执法,太白犯上将,或劝勉解职。勉曰:「吾执心行己,无愧幽明;若才轻任重,灾眚必及,天道密微,避岂能免?」桂阳王休范爲乱,奄至建邺,加勉使持节、镇军将军,置佐,镇扞石头。既而贼衆屯朱雀航南,右军将军王道隆率宿卫向朱雀。闻贼已至,急信召勉,勉战败,死之。事平,赠司空,諡曰忠昭公。子悛。 悛字士操,随父征竟陵王诞于广陵,以功拜驸马都尉。后爲桂阳王征北中兵参军,与齐武帝同直殿内,并爲宋明帝所亲待,由是与武帝款好。 悛本名忱,宋明帝多忌,反语「刘忱」爲「临雠」,改名悛焉。 齐武帝尝至悛宅,昼卧觉,悛自捧金澡罐受四升水以沃盥,因以与帝,前后所纳称此。 后迁安远护军、武陵内史。郡南古江堤久废,悛修未毕,而江水忽至,百姓弃役奔走。悛亲率厉之,于是乃立。汉寿人邵荣兴六世同爨,悛表其门闾。悛强济有世调,善于流俗。蛮王田僮在山中,年垂百余岁,南谯王义宣爲荆州,僮出谒,至是又谒悛。明帝崩,表求奔赴。敕带郡还都,吏人送者数千万人。悛人人执手,系以涕泣,百姓感之,赠送甚厚。 桂阳之难,加甯朔将军,助守石头。父勉于大航战死,悛时遇疾,扶伏路次,号哭求勉尸。勉尸顶后伤缺,悛割发补之。持丧墓侧,冬日不衣絮。齐高帝代勉爲领军,素与勉善,书譬悛殷勤抑勉。 建平王景素反,高帝总衆。悛初免丧,高帝召悛及弟愃入省,欲使领支军。及见皆羸削改貌,乃止。霸业初建,悛先致诚节,沈攸之事起,加辅国将军。后爲广州刺史,袭爵鄱阳县侯。武帝自寻阳还,遇悛,欢宴敍旧,停十馀日乃下。遣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摄衣履,备父友之敬。 齐受禅,国除,平西记室参军夏侯恭叔上书,以柳元景中兴功臣,刘勉殒身王事,宜存封爵。诏以与运隆替,不容复厝意也。初,苍梧废,高帝集议中华门,见悛谓曰:「君昨直邪?「悛曰:「仆昨正直,而之急在外。」至是,上谓悛曰:「功名之际,人所不忘,卿昔在中华门答我,何其欲谢世事?」悛曰:「臣世受宋恩,门荷齐眷,非常之勋,非臣所及,敢不以实仰答。」 迁太子中庶子,领越骑校尉。时武帝在东宫,每幸悛坊,闲言至夕,赐屏风帷帐。武帝即位,改领前军将军。后拜司州刺史。悛父勉讨殷琰,平寿阳,无所犯害,百姓德之,爲罍樽、铜豆、锺各二口献之。 迁长兼侍中。车驾数幸悛宅。宅盛修山池,造瓮牖。武帝着鹿皮冠,披悛菟皮衾,于牖中宴乐。以冠赐悛,至夜乃去。后从驾登蒋山,上数叹曰:「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顾谓悛曰:「此况卿也。世言富贵好改其素情,吾虽有四海,今日与卿尽布衣之适。」悛起拜谢。累迁始兴王前军长史、平蛮校尉、蜀郡太守,行益州府州事。 初,高帝辅政,有意欲铸钱,以禅让之际,未及施行。建 元四年,奉朝请孔觊上铸钱均货议,辞证甚博,其略以爲:食货相通,理势自然。李悝曰:「籴甚贵伤人,甚贱伤农。人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甚贱与甚贵,其伤一也。」三吴国之关奥,比岁时被水潦,而籴不贵,是天下钱少,非谷穰贱,此不可不察也。铸钱之弊,在轻重屡变。重钱患难用,而难用爲累轻;轻钱弊盗铸,而盗铸爲祸深。人所盗铸,严法不禁者,由上铸钱惜铜爱工也。惜铜爱工,谓钱无用之器,以通交易,务欲令轻而数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详虑其爲患也。 自汉铸五铢至宋文帝,历五百馀年,制度世有废兴,而不变五铢钱者,明其轻重可法,得货之宜。以爲宜开置泉府,方牧贡金,大兴鎔铸。钱重五铢,一依汉法。若官铸已布于人,便严断翦凿,轻小破缺无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钱细小者,称合铢两,销以爲大。利贫良之人,塞奸巧之路。钱货既均,远近若一,百姓乐业,市道无争,衣食滋殖矣。时议多以钱货轻转少,宜更广铸,重其铢两,以防人奸。高帝使诸州郡大市铜炭,会晏驾事寝。 永明八年,悛啓武帝曰:「南广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可二顷地,有烧炉四所,高一丈,广一丈五尺。从蒙城度水南百许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铜。又有古掘铜坑深二丈,并居宅处犹存。邓通南安人,汉文帝赐通严道县铜山铸钱。今蒙山近在青衣水南,青衣左侧并是故秦之严道地。青衣县,文帝改名汉嘉。且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案此必是通所铸处。近唤蒙山獠出,云'甚可经略'。此议若立,润利无极。并献蒙山铜一片,又铜石一片,平州铸铁刀一口。」上从之。遣使入蜀铸钱,得千余万,功费多乃止。 悛仍代始兴王鉴爲益州刺史、监益甯二州诸军事。悛既藉旧恩,尤能承迎权贵,宾客闺房,供费奢广。罢广、司二州,倾资贡献,家无留储。在蜀作金浴盆,余金物称是。罢任以本号还都,欲献之,而武帝晏驾。郁林新立,悛奉献减少。郁林知之,讽有司收悛付廷尉,将加诛戮。明帝啓救之,见原,禁锢终身。虽见废黜,而宾客日至。 海陵即位,以白衣除兼左户尚书,寻除正。明帝立,加领骁骑将军,复故官驸马都尉。悛历朝见恩遇,高帝爲鄱阳王锵纳悛妹爲妃。明帝又爲晋安王宝义纳悛女爲妃。自此连姻帝室。 王敬则反,悛出守琅邪城,转五兵尚书。悛兄弟以父死朱雀航,终身不行此路。明帝崩,东昏即位,改授散骑常侍,领骁骑将军,尚书如故。卫送山陵,路经朱雀航感恸,至曲阿而卒。赠太常,常侍、都尉如故。諡曰敬子。 子孺字季幼,幼聪敏,七岁能属文。年十四居丧,毁瘠骨立,宗党咸异之。叔父瑱爲义兴郡,携以之官,常置坐侧,谓宾客曰:「此吾家明珠也。」及长,美风采,性通和,虽家人不见其喜愠。本州召迎主簿。起家中军法曹行参军,时镇军沈约闻其名,引爲主簿,恒与游宴赋诗,大爲约所嗟赏。累迁太子中舍人。 孺少好文章,性又敏速,尝在御坐爲李赋,受诏便成,文不加点。梁武帝甚称赏之。后侍宴寿光殿,诏群臣赋诗。时孺与张率并醉,未及成。帝取孺手板题戏之曰:「张率东南美,刘孺洛阳才,揽笔便应就,何事久迟回。」其见亲爱如此。 迁中书郎,兼中书通事舍人。历太子中庶子,尚书吏部郎。累迁散骑常侍,左户尚书。大同五年,守吏部尚书。出爲晋陵太守,在郡和理,爲吏人所称。入爲侍中。后复爲吏部尚书。母忧,以毁卒,諡曰孝子。 孺少与从兄苞、孝绰齐名,苞早卒,孝绰数坐免黜,位并不高,唯孺贵显。有文集二十卷。孺弟览。 览字孝智,十六通老、易,位中书郎。以所生母忧,庐于墓,再期不尝盐酪,食麦粥而已。隆冬止着单布衣,家人虑不胜丧,中夜窃置炭于床下,览因暖得寐。及觉知之,号恸欧血。梁武帝闻其至性,数使省视。 服阕,除尚书左丞。性聪敏,尚书令史七百人,一见并记名姓。当官清正无所私。从兄吏部郎孝绰,在职颇通赃货,览劾奏免官。孝绰怨之,常谓人曰:「犬噬行路,览噬家人。」出爲始兴内史,居郡尤励清节。复爲左丞,卒官。览弟遵。 遵字孝陵,少清雅有学行,工属文。爲晋安王纲宣惠、云麾二府记室,甚见宾礼。王立爲皇太子,仍除中庶子。遵自随蕃及在东宫,以旧恩偏蒙宠遇,时辈莫及。卒官,皇太子深悼惜之,与遵从兄阳羡令孝仪令曰:「贤从弟中庶奄至殒逝,痛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言行相符,终始如一。文史该富,琬琰爲心,辞章博赡,玄黄成采。既以鸣谦表性,又以难进自居。吾昔在汉南,连翩书记;及忝朱方,从容坐首。鷁舟乍动,朱鹭徐鸣,未尝一日而不追随,一时而不会遇。益者三友,此实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人结去思,野多驯翟,此亦威凤一羽,足以验其五德。」其见爱赏如此。 苞字孝尝,一字孟尝,悛弟子也。父愃,位太子中庶子。 苞三岁而孤,至六七岁,见诸父常泣。时伯叔父悛、绘等并显贵,其母谓其畏惮,怒之。苞曰:「早孤不及有识,闻诸父多相似,故心中悲耳。」因而歔欷,母亦悲恸。初,苞父母及两兄相继亡殁,悉假瘗焉。苞年十六,始移墓所,经营改葬,不资诸父。奉君母朱夫人及所生陈氏并扇席温枕,叔父绘常叹伏之。少好学,能属文,家有旧书,例皆残蠹,手自编缉,筐箧盈满。梁初,以临川王妃弟,故自征虏主簿迁右军功曹,累迁太子洗马,掌书记,侍讲寿光殿。及从兄孝绰等并以文藻见知,多预宴坐。受诏咏天泉池荷及采菱调,下笔即成。 天监十年卒,临终呼友人南阳刘之遴托以丧事从俭。苞居官有能名,性和直,与人交,面折其非,退称其美,士友咸以此叹惜之。 绘字士章,愃弟也。初爲齐高帝行参军,帝叹曰:「刘公爲不亡也。」及豫章王嶷镇江陵,绘爲镇西外兵参军,以文义见礼。时琅邪王诩爲功曹,以吏能自进,嶷谓僚佐曰:「吾虽不能得应嗣陈蕃,然合下自有二骥也。」 性通悟,出爲南康相,郡人有姓赖,所居名秽里,刺谒绘,绘戏嘲之曰:「君有何秽,而居秽里?」此人应声曰:「未审孔丘何阙,而居阙里。」绘默然不答,亦无忤意,叹其辩速。 后历位中书郎,掌诏诰。敕助国子祭酒何胤撰修礼仪。永明末,都下人士盛爲文章谈义,皆凑竟陵西邸,绘爲后进领袖。时张融以言辞辩捷,周顒弥爲清绮,而绘音采赡丽,雅有风则。时人爲之语曰:「三人共宅夹清漳,张南周北刘中央。」言其处二人间也。 鱼复侯子响诛后,豫章王嶷欲求葬之,召绘爲表言其事,绘须臾便成。嶷叹曰:「禰衡何以过此。」唯足八字云:「提携鞠养,俯见成人。」后魏使至,绘以辞辩被敕接使。事毕,当撰语辞。绘谓人曰:「无论润色未易,但得我语亦难矣。」 隆昌中,兄悛坐事将见诛,绘伏阙请代兄死,明帝辅政,救之,乃免死。明帝即位,爲太子中庶子。安陆王宝晊爲湘州,以绘爲冠军长史、长沙内史,行湘州事。宝晊妃,悛女也。宝晊爱其侍婢,绘夺取,具以啓闻,宝晊以爲恨,与绘不协。遭母丧去官,有至性。服阕,爲晋安王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 及梁武起兵,朝廷以绘爲雍州刺史,固让不就。衆以朝廷昏乱,爲之寒心。绘终不受,乃改用张欣泰。转绘建安王车骑长史,行府国事。 及东昏见杀,城内遣绘及国子博士范云等齎其首诣梁武帝于石头。转大司马从事中郎,卒。子孝绰。 孝绰字孝绰,本名冉。幼聪敏,七岁能属文。舅齐中书郎王融深赏异之,与同载以适亲友,号曰神童。融每曰:「天下文章若无我,当归阿士。」阿士即孝绰小字也。父绘,齐时掌诏诰,孝绰时年十四,绘常使代草之。父党沈约、任昉、范云等闻其名,命驾造焉,昉尤相赏好。范云年长绘十馀岁,其子孝才与孝绰年并十四五。及云遇孝绰,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兼善草隶,自以书似父,乃变爲别体。 梁天监初,起家着作佐郎,爲归沐诗赠任昉,昉报曰:「彼美洛阳子,投我怀秋作,讵慰耋嗟人,徒深老夫托。直史兼褒贬,辖司专疾恶,九折多美疹,匪报庶良药。」其爲名流所重如此。 后迁兼尚书水部郎,奉啓陈谢。手敕答曰:「美锦未可便制,簿领亦宜稍习。」顷之即真。武帝时因宴幸,令沈约、任昉等言志赋诗,孝绰亦见引。尝侍宴,于坐作诗七首,武帝览其文,篇篇嗟赏,由是朝野改观。累迁秘书丞。武帝谓舍人周舍云:「第一官当知用第一人。」故以孝绰居此职。 后爲太子仆,掌东宫管记。时昭明太子好士爱文,孝绰与陈郡殷芸、吴郡陆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见礼。太子起乐贤堂,乃使先图孝绰。太子文章,群才咸欲撰录,太子独使孝绰集而序之。迁兼廷尉卿。 初,孝绰与到溉兄弟甚狎,溉少孤,宅近僧寺,孝绰往溉许,适见黄卧具,孝绰谓僧物色也,抚手笑。溉知其旨,奋拳击之,伤口而去。又与洽同游东宫,孝绰自以才优于洽,每于宴坐嗤鄙其文,洽深衔之。及孝绰爲廷尉,携妾入廷尉,其母犹停私宅。洽寻爲御史中丞,遣令史劾奏之,云「携少妹于华省,弃老母于下宅。」武帝爲隐其恶,改妹字爲姝。孝绰坐免官。诸弟时随蕃皆在荆、雍,乃与书论共洽不平者十事,其辞皆诉到氏。又写别本封至东宫,昭明太子命焚之,不开视。 孝绰免职后,武帝数使仆射徐勉宣旨慰抚之,每朝宴常预焉。及武帝爲籍田诗,又使勉先示孝绰。时奉诏作者数十人,帝以孝绰诗工,即日起爲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参军。迁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坐受人绢一束,爲饷者所讼,左迁信威临贺王长史。晚年忽忽不得志,后爲秘书监。 初,孝绰居母忧,冬月饮冷水,因得冷癖,以大同五年卒官,年五十九。 孝绰少有盛名,而仗气负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极言诋訾。领军臧盾、太府卿沈僧畟等并被时遇,孝绰尤轻之。每于朝集会同,处公卿间无所与语,反呼驺卒访道途间事,由此多忤于物,前后五免。孝绰辞藻爲后进所宗,时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诵传写,流闻河朔,亭苑柱壁莫不题之。文集数十万言,行于时。兄弟及群从子侄当时有七十人,并能属文,近古未之有也。 其三妹,一适琅邪王叔英,一适吴郡张嵊,一适东海徐悱,并有才学。悱妻文尤清拔,所谓刘三娘者也。悱爲晋安郡卒,丧还建邺,妻爲祭文,辞甚凄怆。悱父勉本欲爲哀辞,及见此文,乃阁笔。 孝绰子谅字求信,小名春。少好学,有文才,尤悉晋代故事,时人号曰「皮里晋书」。位中书宣城王记室,爲湘东王所善。王尝游江滨,叹秋望之美。谅对曰:「今日可谓'帝子降于北渚'。」王有目疾,以爲刺己。应曰:「卿言'目眇眇以愁予'邪?」从此嫌之。 孝绰弟潜字孝仪,幼孤,与诸兄弟相勖以学,并工属文。孝绰尝云「三笔六诗」,三即孝仪,六谓孝威也。 举秀才,累迁尚书殿中郎。敕令制雍州平等寺金像碑,文甚宏丽。晋安王纲镇襄阳,引爲安北功曹史。及王爲皇太子,仍补洗马,迁中舍人。出爲阳羡令,甚有称绩。后爲中书郎,以公事左迁安西谘议参军,兼散骑常侍。使魏还,除中书郎。累迁尚书左丞,长兼御史中丞。在职多所弹纠,无所顾望,当时称之。出爲临海太守。时政网疏阔,百姓多不遵禁。孝仪下车,宣下条制,励精绥抚,境内翕然,风俗大变。入迁都官尚书。太清元年,出爲豫章内史。侯景寇建邺,孝仪遣子励帅郡兵三千,随前衡州刺史韦粲入援。及宫城不守,孝仪爲前历阳太守庄铁所逼,失郡,卒。 孝仪爲人宽厚,内行尤笃。第二兄孝熊早卒,孝仪奉寡嫂甚谨,家内巨细必先谘决,与妻子朝夕供事,未尝失礼,时人以此称之。有文集二十卷行于世。 第五弟孝胜,位尚书右丞、兼散骑常侍。聘魏还,爲安西武陵王纪长史、蜀郡太守。纪僭号于蜀,以爲尚书仆射。随纪出峡口,兵败被执。元帝宥之,以爲司徒右长史。 第六弟孝威,气调爽逸,风仪俊举。初爲安北晋安王法曹,后爲太子洗马,中舍人,庶子,率更令,并掌管记。大同中,白雀集东宫,孝威上颂甚美。太清中,迁中庶子,兼通事舍人。及侯景寇乱,随司州刺史柳仲礼至安陆,卒。 第七弟孝先,位武陵王主簿,与兄孝胜俱随纪军出峡口。 兵败,元帝以爲黄门郎,迁侍中。 瑱字士温,绘弟也。少有行业,文藻、篆隶、丹青并爲当世所称。时有荥阳毛惠远善画马,瑱善画妇人,并爲当世第一。瑱妹爲齐鄱阳王妃,伉俪甚笃。王爲齐明帝所诛,妃追伤遂成痼疾,医所不疗。有陈郡殷蒨善写人面,与真不别,瑱令蒨画王形像,并图王平生所宠姬共照镜状,如欲偶寝。瑱乃密使媪奶示妃,妃视画仍唾之,因骂云「故宜其早死」。于是恩情即歇,病亦除差。此姬亦被废苦,因即以此画焚之。 瑱仕齐,历尚书吏部郎,义兴太守。先绘卒。 论曰:当泰始之际,二殷去就不同,原始要终,各以名节自立。孝祖翫敌而亡,盖其宜也。刘勉出征久抚,所在流誉,行己之节,赴蹈爲期,虽古之忠烈,亦何以加此。悛至性过人,绘辞义克举,诸子各擅雕龙,当年方驾,文采之盛,殆难继乎。孝绰中冓爲尤,可谓人而无仪者矣。 卷四十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 鲁爽薛安都邓琬宗越吴喜黄回 鲁爽小字女生,扶风郿人也。祖宗之字彦仁,仕晋官至南阳太守。义熙元年起义,以功爲雍州刺史。宋武帝讨刘毅,与宗之同会江陵,封南阳郡公。自以非武帝旧隶,屡建大功,有自疑之志。会司马休之见讨猜惧,因与休之北奔,尽室入姚氏,顷之病卒。父轨一名象齿,便弓马,膂力绝人,爲竟陵太守,随父入姚氏。及武帝定长安,轨、休之北奔魏。魏以轨爲荆州刺史、襄阳公,镇长社。孝武镇襄阳,轨遣亲人程整奉书规欲归南致诚,以杀刘康祖徐湛之父不敢归。文帝累遣招纳,许以爲司州刺史。 爽少有武艺,魏太武知之,常置左右。及轨死,爽代爲荆州刺史、襄阳公,镇长社。粗中使酒,数有过失,太武怒将诛之。爽惧,密怀归南计。次弟秀小字天念,颇有意略。仕魏以军功爲中书郎,封广陵侯。或告太武邺人欲反,复遣秀检察,并烧石季龙残馀宫殿。秀常乘驿往返,是时病还迟,爲太武所诘。秀复恐惧。太武寻南攻,因从度河。先是广平人程天祚爲殿中将军,有武力。元嘉二十七年,助戍彭城,爲魏军所获。以善针术,深被太武赏爱,封南安公,常置左右。恒劝秀南归,秀纳之。及太武北还,与爽俱来奔。文帝悦,以爽爲司州刺史,秀爲荥阳、潁川二郡太守。是岁元嘉二十八年也。魏毁其坟墓。明年四月入朝,时太武已崩,上更谋经略。五月,遣爽、秀及程天祚等出许、洛。王玄谟攻碻磝不拔,败退,爽亦收衆南还。三十年,元凶弑逆,南谯王义宣起兵入讨,爽与雍州刺史臧质俱诣江陵。事平,以爽爲豫州刺史,加都督。至寿阳,便曲意宾客,爵命士人,畜仗聚马,如寇将至。元凶之爲逆也,秀在建邺。元凶谓秀曰:「我爲卿诛徐湛之矣,方相委任。」以秀爲右将军,使攻新亭,秀因此归顺。孝武即位,以爲司州刺史,加都督,领汝南太守。 孝建元年二月,义宣与爽谋反,报秋当同举。爽狂酒乖谬,即日便起兵。使其衆戴黄标,称建平元年,窃造法服。义宣、质闻爽已处分,便狼狈同反。爽于是送所造舆服诣江陵,板义宣及臧质等文曰:「丞相刘今补天子名义宣,车骑臧今补丞相名质,平西朱今补车骑名修之;皆板到奉行。」义宣骇愕,爽所送法物并留竟陵县不听进。使爽直出历阳,自采石济军,与质水陆俱下。左军将军薛安都与爽相遇,刺杀之,传首建邺。进平寿阳,子弟并伏诛。 薛安都,河东汾阴人也。世爲强族,族姓有三千家,父广爲宗豪。宋武帝定关、河,以爲上党太守。 安都少以勇闻,身长七尺八寸,便弓马。仕魏以军功爲雍州、秦州都统。元嘉二十一年来奔,求北还,构扇河、陕。文帝许之。孝武镇襄阳,板爲北弘农太守。魏军渐强,安都乃归襄阳。二十七年,随王诞板安都爲建武将军,随柳元景向关、陕,率步骑居前,所向克捷。后孝武伐逆,安都领马军,与柳元景俱发。孝武践阼,除右军将军,率所领骑爲前锋,直入殿庭。以功封南乡县男。安都初征关、陕,至臼口,梦仰视天,见天门开,谓左右曰:「汝等见天门开不?」至是叹曰:「梦天门开,乃中兴之象邪?」 从弟道生亦以军功爲大司马参军,犯罪,爲秣陵令庾淑之所鞭。安都大怒,即日乃乘马从数十人,令左右执矟,欲往杀淑之。行至朱雀航,逢柳元景,遥问曰:「薛公何之?」安都跃马至车后,曰:「小子庾淑之鞭我从弟,今指往刺杀之。」元景虑其不可,驻车紿之曰:「小子无宜适,卿往与手甚快。」安都既回马,元景复呼之令下马入车,因让之曰:「卿从弟服章言论与寒细不异,且人身犯罪,理应加罚。卿爲朝廷勋臣,云何放恣,辄于都邑杀人。非惟科律所不容,主上亦无辞相宥。」因载俱归,安都乃止。其年以惮直免官。 孝建元年,除左军将军。及鲁爽反叛,遣安都及沈庆之济江。安都望见爽,便跃马大呼,直往刺之,应手倒。左右范双斩爽首。爽世枭猛,咸云万人敌,安都单骑直入斩之而反,时人皆云关羽斩顔良不是过也。进爵爲侯。 时王玄谟拒南郡王义宣、臧质于梁山,安都复领骑爲支军。义宣遣将刘谌之及臧质攻玄谟。玄谟命衆军击之,使安都引骑出贼阵右横击陷之,贼遂大溃。转太子右卫率。 大明元年,魏军向无盐,遣安都领马军,东阳太守沈法系统水军,并受徐州刺史申坦节度。时魏军已去,坦求回军讨任榛见许。会天旱,水泉多竭,人马疲困,不能远追。安都、法系白衣领职,坦系尚方。任榛大抵在任城界,积世逋叛所聚,棘榛深密,难爲用师,故能久自保藏,屡爲人患。 安都明年复职,改封武昌县侯。景和元年,爲平北将军、徐州刺史,加都督。 明帝即位,安都举兵同晋安王子勋。时安都从子索儿在都,明帝以爲左军将军、直合。安都将爲逆,遣报之,又遣人至瓜步迎接。时右卫将军柳光世亦与安都通谋,二人俱逃,携安都诸子及家累席卷北奔。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并皆同反。明帝遣齐高帝率前将军张永等北讨,所至奔散,斩薛索儿。 时武卫将军王广之领军隶刘勉,攻殷琰于寿阳,道固部将傅灵越爲广之军人所禽,厉声曰:「我傅灵越也。汝得贼何不即杀。」时生送诣勉,勉躬自慰劳,诘其叛逆。对曰:「九州唱义,岂独在我。」勉又问:「卿何不早归天阙,乃逃命草间?」灵越曰:「薛公举兵淮北,威震天下,不能专任智勇,委付子侄,致败之由,实在于此。人生归于一死,实无面求活。」勉壮其意,送还建邺。明帝欲加原宥,灵越辞对如一,终不回改,乃杀之。灵越,清河人也。 子勋平定,安都遣别驾从事史毕衆爱、下邳太守王焕等奏啓事诣明帝归款。索儿之死也,安都使柳光世守下邳,至是亦率所领归降。帝以四方已平,欲示威于淮外,遣张永、沈攸之以重军迎安都,惧不免罪,遂降魏。 深,安都从子也。本名道深,避齐高帝偏讳改焉。安都以彭城降魏,亲族皆入北。高帝镇淮阴,深遁来,委身自结于高帝。果乾有气力。宋元徽末,以军功至骁骑将军、军主,封竟陵侯。 沈攸之之难,齐高帝入朝堂,豫章王嶷代守东府,使深领军屯司徒右府,分备建邺。袁粲据石头,豫章王嶷夜登西门遥呼深,深惊起,率军赴难。高帝即位,除淮阴太守,寻爲直合将军,转太子左率。武帝即位,迁左卫将军。隆昌元年,爲司州刺史、右将军,卒。 邓琬字元琰,豫章南昌人也。父胤之,宋孝武征虏长史、光禄勋。 孝武起义初,琬爲南海太守,以弟琼与臧质同逆远徙,仍停广州,久之得还。历位丹阳丞。大明七年,车驾幸历阳,追思在蕃之旧,擢琬爲给事黄门侍郎。明年,出爲晋安王子勋镇军长史、寻阳内史,行江州事。 前废帝以文帝、孝武并次居第三,以登极位。子勋次第既同,深致嫌疑,因何迈之谋,乃遣使齎药赐死。使至,子勋典签谢道遇、主帅潘欣之、侍书褚灵嗣等驰以告琬,泣涕请计。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当以死报效。」景和元年冬,子勋戎服出听事宣旨,欲举兵,四坐未答。录事参军陶亮曰:「请效死前驱。」衆并奉旨。 会明帝定乱,进子勋号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令书至,诸佐史并喜造琬曰:「暴乱既除,殿下又开黄合,实爲公私大庆。」琬以子勋次第居三,又以寻阳起事,有符孝武,理必万克。乃取令书投地曰:「殿下当开端门,黄合是吾徒事耳。」衆并骇愕。 琬与陶亮等缮甲器,徵兵四方。郢州刺史安陆王子绥、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雍州刺史袁顗、梁州刺史柳元怙、益州刺史萧惠开、广州刺史袁昙远、徐州刺史薛安都、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湘州行事何慧文、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昙生、晋陵太守袁标、义兴太守刘延熙并同叛逆。琬乃建牙于桑尾,传檄建邺,购明帝万户侯,布绢二万匹,金银五百斤,其馀各有差。 明帝遣荆州典签邵宰乘驿还江陵,经过襄阳。袁顗驰书报琬,劝勿解甲,并奉劝子勋即僞位。琬乃称说符瑞,令顾昭之撰爲瑞命记。造乘舆御服,立宗庙,设坛场,矫作崇宪太后玺令,群僚上僞号于子勋。泰始二年正月七日,即位于寻阳城。改景和三年爲义嘉元年。其日云雨晦合,行礼忘称万岁。取子勋所乘车除脚以爲辇,置僞殿之西,其夕有鸠栖其中,鴞集其幰,又有秃鶖鸟集城上。拜安陆王子绥爲司徒,因雷电晦冥,震其黄合柱,鸱尾堕地。又有鸱栖其帐上。 琬性鄙闇,贪吝过甚,财货酒食,皆身自量校。至是父子并卖官鬻爵,使婢仆出市道贩卖,酣歌博弈,日夜不休。宾客到门者,历旬不得前。内事悉委褚灵嗣等三人,群小竞爲威福,士庶忿怨,内外离心矣。 明帝遣领军将军王玄谟领水军南讨,吴兴太守张永爲继。尚书下符:「奉诏以四王幼弱,不幸陷难,兵交之日,不得妄加侵犯。若有逼损,诛翦无贷。」 琬遣孙冲之等前锋一万据赭圻,冲之于道与子勋书,欲沿流挂帆,直取白下,请速遣陶亮衆军相接,分据新亭。亮本无干略,闻建安王休仁自上,殷孝祖又至,不敢进。及孝祖中流矢死,沈攸之代爲前锋。冲之谓陶亮曰:「孝祖枭将,一战便死,天下事定矣,不须复战。便当直取京都。」亮不从。 明帝遣员外散骑侍郎王道隆至赭圻督战,衆军奋击,大破之。琬又遣豫州刺史刘胡来屯鹊尾。胡宿将,攸之等甚惮之。胡乡人蔡那、佼长生、张敬儿各领军隶攸之在赭圻,胡因要那等共语。那等说令归顺。胡回军入鹊尾,无他权略。 建安王休仁自武槛进据赭圻,时胡等兵衆强盛,远近疑惑。明帝欲绥慰人情,遣吏部尚书褚彦回至武槛,选用将帅以下。申谦、杜幼文因此求黄门,沈怀明、刘亮求中书郎。建安王休仁即使彦回拟选,上不许,曰:「忠臣殉国,不谋其报,临难以干朝典,岂爲下之节。」 沈攸之等与刘胡相持久不决,上又遣强弩将军任农夫等领兵继至。攸之缮修船舸,板材不周,计无所出。会琬送五千片榜供胡军用,俄而风潮奔迅,榜突栅出江,胡等力不能制,趁流而下,泊攸之等营,于是材板大足。 琬进袁顗都督征讨诸军事,率楼船千艘来入鹊尾。张兴世建议越鹊尾上据钱溪,断其粮道。胡累攻之不能克,乃遣龙骧将军陈庆领三百舸向钱溪,戒庆不须战。陈庆至钱溪不敢攻,越溪于梅根立砦。胡别遣将王起领百舸攻兴世,击大破之,胡率其馀舸驰还。顗更使胡攻兴世。休仁因此命沈攸之、吴喜、佼长生、刘灵遗、刘伯符等进攻浓湖,造皮舰千乘,拔其营栅,苦战移日,大破之。顗被攻急,驰信召胡令还。张兴世既据钱溪,江路阻断,胡军乏食。琬大送资粮,畏兴世不敢下。胡遣将迎之,爲钱溪所破,夜走径趣梅根。顗闻胡走,亦弃衆西奔,至青林见杀。 琬惶扰无计,时张悦始发兄子浩丧,乃称疾呼琬计事,令左右伏甲戒之,若闻索酒便出。琬至,谋斩晋安王,封府库以谢罪。悦曰:「宁可卖殿下求活邪。」因呼求酒,再呼,左右震慑不能应,第二子询提刀出,余人续至,即斩琬。悦因齎琬首诣建安王休仁降。蔡那子道深以父爲明帝效力被系作部,因乱脱锁入城,执子勋囚之。 沈攸之诸军至江州,斩子勋于桑尾牙下,传首建邺。刘胡走入沔,竟陵郡丞陈怀直,宪子也,断道邀之。胡人马既疲困,因随怀直入城,告渴得酒,饮酒毕,引佩刀自刺不死,斩首送建邺。张兴世弟僧彦追杀怀直,取胡首,窃有其功。 荆州闻浓湖平,更议奉子顼奔益州就萧惠开。典签阮道预、邵宰不同,曰:「虽复欲西,岂可得至。」遣使归罪。荆州中从事宗景、土人姚俭等勒兵入城,执子顼以降。 刘胡,南阳涅阳人也,本以面坳黑似胡,故名坳胡,及长单名胡焉。出身郡将,稍至队主。讨伐诸蛮,往无不捷。蛮甚畏惮之。明帝即位,除越骑校尉。蛮畏之,小儿啼,语云「刘胡来」便止。 宗越,南阳叶人也。本爲南阳次门。安北将军赵伦之镇襄阳,襄阳多杂姓,越更被黜爲役门。出身补郡吏。父爲蛮所杀,越于市中刺杀雠人。太守夏侯穆嘉其意,擢爲队主。蛮有爲寇盗者,常使越讨伐,往辄有功。家贫无以市马,刀楯步出,单身挺战,衆莫能当。每一捷,郡将辄赏钱五千,因此得买马。元嘉二十四年,啓文帝求复次门,移户属冠军县,许之。二十七年,随柳元景侵魏,领马幢隶柳元怙有战功,还补后军参军督护,随王诞戏之曰:「汝何人,遂得我府四字。」越答曰:「佛狸未死,不忧不得谘议参军。」诞大笑。 孝武即位,以爲江夏王义恭大司马行参军、济阳太守。臧质、鲁爽反,朝廷致讨,越战功居多,追奔至江陵。时荆州刺史朱修之未至,越多所诛戮,又逼略南郡王义宣子女,坐免官系尚方,寻被宥。追论前功,封范阳县子。 大明三年,爲长水校尉。竟陵王诞据广陵反,越领马军隶沈庆之攻诞。及城陷,孝武使悉杀城内男丁。越受旨行诛,躬临其事,莫不先加捶挞,或有鞭其面者,欣欣然若有所得,凡杀数千人。改封始安县子。 前废帝景和元年,进爵爲侯,召爲游击将军、直合,领南济阴太守,改领南东海太守。帝凶暴无道,而越、谭金、童太一并爲之用命,诛戮群公及何迈等,莫不尽心竭力,故帝凭其爪牙,无所忌惮。赐与越等美女金帛,充牣其家。越等武人粗强,识不及远,感一往意气,皆无复二心。帝时南巡,明旦便发,其夕悉听越等出外宿,明帝因此定乱。明晨越等并入,被抚接甚厚。越改领南济阴太守,本官如故。 越等既爲废帝尽心,虑明帝不能容之。上接待虽厚,内并怀惧。上意亦不欲使其居中,从容谓曰:「卿遭离暴朝,勤劳日久,兵马大郡,随卿等所择。」越等素已自疑,及闻此旨,皆相顾失色。因谋作难,以告沈攸之,攸之具白帝,即日下狱死。 越善立营阵,每数万人止顿,自骑马前行,使军人随其后,马止营合,未尝参差。及沈攸之代殷孝祖爲南讨前锋,时孝祖新死,衆心并惧。攸之叹曰:「宗公可惜,故有胜人处。」而性严酷,好行刑诛,时王玄谟御下亦少恩,将士爲之语曰:「宁作五年徒,不逐王玄谟,玄谟犹尚可,宗越更杀我。」 谭金在魏时,与薛安都有旧,后出新野居牛门村。及安都归国,金常随征讨,副安都,排坚陷阵,气力兼人。孝建三年,爲屯骑校尉、直合,领南清河太守。景和元年,前废帝诛群公,金等并爲之用,封金平都县男,童太一宜阳县男,沈攸之东兴县男。 越州里又有武念、佼长生、曹欣之、蔡那并以将帅显。武念位至南阳太守,长生甯蛮校尉,曹欣之骁骑将军;蔡那见子道恭传。 吴喜,吴兴临安人也。本名喜公,明帝减爲喜。出身爲领军府白衣吏。少知书,领军将军沈演之使写起居注,所写既毕,闇诵略皆上口。演之尝作让表,未奏失本,喜经一见即写,无所漏脱。演之甚知之。因此涉猎史、汉,颇见古今。演之门生朱重人入爲主书,荐喜爲主书吏,进爲主图令史。文帝尝求图书,喜开卷倒进之,帝怒遣出。会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征蛮,啓文帝请喜自随,爲孝武所知。稍迁至河东太守、殿中御史。 明帝即位,四方反叛,喜请得精兵三百致死于东。帝大悦,即假建武将军,简羽林勇士配之。议者以喜刀笔吏,不尝爲将,不可遣。中书舍人巢尚之曰:「喜随沈庆之累经军旅,性既勇决,又习战阵,若能任之,必有成绩。」喜乃东讨。 喜在孝武世既见驱使,性宽厚,所至人并怀之。及东讨,百姓闻吴河东来,便望风降散,故喜所至克捷。迁步兵校尉,封竟陵县侯。 东土平定,又率所领南讨,迁寻阳太守。泰始四年,改封东兴县侯,除右军将军、淮阳太守,兼太子左卫率。五年,转骁骑将军,太守、兼率如故。其年,大破魏军于荆亭。六年,又率军向豫州拒魏军,加都督豫州诸军事。明年还建邺。 初,喜东征,白明帝得寻阳王子房及诸贼帅即于东枭斩。东土既平,喜见南贼方炽,虑后翻覆受祸,乃生送子房还都。凡诸大主帅顾琛、王昙生之徒皆被全活。上以喜新立大功,不问而心衔之。及平荆州,恣意剽虏,赃私万计。又尝对客言汉高、魏武本是何人。上闻之益不悦。后寿寂之死,喜内惧,因乞中散大夫。上尤疑之。及上有疾,爲身后之虑,疑其将来不能事幼主,乃赐死。上召入内殿,与言谑酬接甚款,赐以名馔并金银御器。敕将命者勿使食器宿喜家。上素多忌讳,不欲令食器停凶祸之室故也。及喜死,发诏赙赠,子徽人袭。 黄回,竟陵郡军人也。出身充郡府杂使,稍至传教。臧质爲郡,转爲斋帅。及去职,以回自随。质讨元凶,回随从有功,免军户。后随质于梁山败走,被录,遇赦,因下都。于宣阳门与人相打,诈称江夏王义恭马客,被鞭二百,付右尚方。会中书舍人戴明宝被系,差回爲户伯。奉事明宝,竭心尽力,明宝寻得原赦,委任如初,啓免回以领随身队统,知宅及江西墅事。性巧,触类多能,明宝甚宠任之。 回拳捷果劲,勇力兼人,在江西与诸楚子相结,屡爲劫盗。会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明宝啓帝使回募江西楚人,得快手八百,隶刘勉西讨。累迁至将校,以功封葛阳县男。 元徽初,桂阳王休范爲逆,回以屯骑校尉领军隶齐高帝,于新亭创诈降之计,回见休范可乘,谓张敬儿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杀诸王。」敬儿即日斩休范。事平,进爵爲侯,改封闻喜县。 四年,迁冠军将军、南琅邪济阳二郡太守。建平王景素反,回又率军前讨。城平之日,回军先入。又以景素让张倪奴。明年迁右卫将军。沈攸之反,以回爲平西将军、郢州刺史,率衆出新亭爲前锋,未发而袁粲据于石头,不从齐高帝。回与新亭诸将任候伯、彭文之、王宜兴等谋应粲,攻高帝于朝堂。事既不果,高帝抚之如旧。回与宜兴素不协,斩之。 宜兴,吴兴人也,形状短小而果劲有胆力,少年时爲劫不须伴,郡县讨逐,围绕数十重,终莫能擒。尝舞刀楯,回使十余人以水交洒不能着。明帝泰始中爲将,在寿阳间与魏战,每以少制多,挺身深入。以平建平王景素功,封长寿县男。至是爲屯骑校尉,见杀。 回进军未至郢州而沈攸之败走。回不乐停郢州,固求南兖,遂率部曲辄还,改封安陆郡公,徙南兖州刺史,加都督。 齐高帝以回专杀,终不附己,乃使召之。及上车,爱妾见赤光冠其头至足,苦止不肯住。及至见诛。 回既贵,祗事戴明宝甚谨。言必自名,未尝敢坐,躬至帐下及入内料检有无,随乏供送,以此爲常。 回同时爲将有南郡高道庆,凶险暴横,求欲无已,有失其意者,辄加捶拉,往往有死者。朝廷畏之如虎狼。齐高帝与袁粲等议,收付廷尉赐死。 论曰:凶人之济其身业,非世乱其莫由焉。鲁爽以乱世之请而行之于平日,其取败也宜哉。安都自致奔亡,亦爲幸矣。邓琬以乱济乱,终致颠陨。宗越衅稔恶盈,旋至夷戮,各其职也。吴喜以定乱之功,劳未酬而祸集;黄回以助顺之志,福未验而灾生,唯命也哉。 卷四十一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一  齐宗室 衡阳元王道度始安贞王道生始安王遥光曲江公遥欣安陆昭王缅新吴侯景先南丰伯赤斧衡阳公谌临汝侯坦之 衡阳元王道度,齐高帝长兄也。始与高帝俱受学于雷次宗,宣帝问次宗二子学业,次宗答曰:「其兄外朗,其弟内润,皆良璞也。」仕宋位安定太守,卒。齐建元元年,高帝追加封諡。无子,高帝以第十一子钧继。 钧字宣礼,年五岁,所生区贵人病,便加惨悴,左右依常以五色绊饴之,不肯食,曰:「须待姨差。」年七岁,出继衡阳元王,见高帝,未拜,便涕泗横流。高帝执其手曰:「伯叔父犹父,勿怨。所以令汝出继,以汝有意,堪奉蒸尝故耳。」即敕外如先给通幰车、雉尾扇等,事事依正王。 区贵人卒,居丧尽礼。服阕,当问讯武帝,尪羸骨立,登车三上不能升,乃止。典签曹道人具以闻,武帝即幸钧邸,见之怆然,还谓褚蓁曰:「昨见衡阳,犹奇毁损,卿可数相抚悦。」先是贵人以华钗厨子并翦刻锦绣中倒炬凤皇莲芰星月之属钧,以爲玩弄。贵人亡后,每岁时及朔望,辄开视,再拜鲠咽,见者皆爲之悲。 性好学,善属文,与琅邪王智深以文章相会,济阳江淹亦游焉。武帝谓王俭曰:「衡阳王须文学,当使华实相称,不得止取贵游子弟而已。」乃以太子舍人萧敷爲文学。 钧常手自细书写五经,部爲一卷,置于巾箱中,以备遗忘。侍读贺玠问曰:「殿下家自有坟素,复何须蝇头细书,别藏巾箱中?」答曰:「巾箱中有五经,于检阅既易,且一更手写,则永不忘。」诸王闻而争效爲巾箱五经,巾箱五经自此始也。居身清率,言未尝及时事。会稽孔珪家起园,列植桐柳,多构山泉,殆穷真趣,钧往游之。珪曰:「殿下处朱门,游紫闼,讵得与山人交邪?」答曰:「身处朱门,而情游江海,形入紫闼,而意在青云。」珪大美之。吴郡张融清抗绝俗,虽王公贵人,视之傲如也,唯雅重钧,谓从兄绪曰:「衡阳王飘飘有淩云气,其风情素韵,弥足可怀,融与之游,不知老之将至。」见赏如此。 历位秘书监。延兴元年,爲明帝所杀。明帝立,以永阳王子瑉仍本国继元王爲孙。 子瑉字云璵,武帝第二十子也。初封义安郡王,后改永阳。永泰元年见害,复以武陵昭王晔子子坦奉元王后。 始安贞王道生字孝伯,高帝次兄也。仕宋位奉朝请,卒。高帝即位,追加封諡。三子:长凤;次鸾,是爲明帝;次沔,是爲安陆昭王。凤字景慈,仕宋位正员郎,卒,高帝即位,諡靖世子。 建武元年,明帝追尊道生爲景皇,妃江氏爲后,立寝庙于御道西,陵曰修安。追封凤始安靖王,改华林凤庄门爲望贤门,太极东堂画凤鸟,题爲神鸟,而改鸾鸟爲神雀。子遥光嗣。 始安王遥光字元晖,生而躄疾,高帝谓不堪奉拜祭祀,欲封其弟,武帝谏,乃以遥光袭爵。位中书郎。 明帝辅政,诛赏诸事,唯与遥光共谋议,劝明帝并杀高、武诸子弟,见从。建武元年,爲扬州刺史。三年,进号抚军将军。好吏事,颇多惨害。足疾不得同朝列,常乘舆自望贤门入。每与明帝久清闲,言毕,帝索香火,明日必有所诛。 太子不悦学,唯曼游是好,朝议令蔡仲熊爲太子讲礼,未半,遥光从容曰:「文义之事,此是士大夫以爲伎艺欲求官耳。皇太子何用讲爲?」上以爲然,乃停讲。永泰元年,即本号爲大将军,给油络车。 帝不豫,遥光数入侍疾,帝疾渐甚,河东王铉等十王一夕见杀,遥光意也。帝崩,遗诏加遥光侍中、中书令,给扶。永元元年,给班剑二十人,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遥光多忌,人有饷履者,以爲戏己,大被嫌责。刘绘尝爲笺云:「智不及葵。」亦以忤旨。 既辅东昏,潜结江祏兄弟,谋自树立。弟遥欣在荆楚,拥兵居上流,密相影响。遥光当据东府号令,使遥欣急下,潜谋将发,而遥欣病死。江祏被诛,东昏召遥光入殿,告以祏罪。遥光惧,还省便阳狂号哭,自此称疾不复入台。先是遥光行还入城,风飘仪伞出城外。 遥光弟遥昌先卒寿春,豫州部曲,皆归遥光。及遥欣丧还,葬武进,停东府前渚,荆州衆力送者甚盛。东昏诛江祏后,虑遥光不自安,欲转爲司徒还第,召入喻旨。遥光虑见杀,收集荆、豫二州部曲于东府门,衆颇怪其异,莫知其指趣也。 遥光召亲人丹阳丞刘渢及城局参军刘晏、中兵参军曹树生等,并诸伧楚,欲以讨刘暄爲名。夜遣数百人破东冶出囚,尚方取仗。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历生随信至,便劝遥光令率城内兵,夜攻台,辇荻烧城门,曰:「公但乘舆随后,反掌可得。」遥光意疑不敢出。天稍晓,遥光戎服至听事,停舆处分,上仗登城行赏赐,历生复劝出军,遥光不肯,望台内自变。 及日出,台军稍至,于是戒严,赦都下。领军萧坦之屯湘宫寺,镇军司马曹武屯青溪大桥,太子右率左兴盛屯东府东篱门,衆军围东城。遥光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台军屡北,杀军主桑天爱。初遥光问谘议参军萧畅,畅正色拒不从。既而畅与抚军长史沈昭略奔台,人情大沮。又垣历生从南门出战,爲曹武所禽,谓武曰:「卿以主上爲圣明,梅、茹爲贤相者,则我当死。且我今死,卿明亦死。」遂杀之。 遥光闻历生见获,大怒,于床上自竦踊,使杀历生儿。其晚台军射火箭烧东北角楼,至夜城溃。遥光还小斋,令人反拒,左右并踰屋出。台军主刘国宝、时当伯等先入,遥光闻外兵至,吹灭火,扶匐下床,军人排合入,斩之。 遥光举事四日而卒。举事之夕月蚀,识者以月爲大臣,蚀而既,必灭之道。未败之夕,城内皆梦群蛇缘城四出,各共说之,咸以爲异。台军入城,焚屋宇且尽。 遥光幼时甚贞正,明帝倾意待之。东昏爲儿童时,明帝使与遥光共斋居止,呼遥光爲安兄,恩情甚至。及遥光诛后,东昏登旧宫土山望东府,怆然呼曰:「安兄!」乃呜咽,左右不忍视,见思如此。天下知名之士刘渢、渢弟溓、陆闲、闲子绛、司马端、崔庆远皆坐诛。 曲江公遥欣字重晖,始安王遥光弟也。宣帝兄西平太守奉之无后,以遥欣继爲曾孙。遥欣髫龀中便嶷然,明帝谓江祏曰:「遥欣虽幼,观其神采,殊有局干,必成令器,未知年命何如耳。」安陆昭王沔曰:「不患其兄弟不富贵,但恐沔不及见耳。」言之惨然而悲。 始年七岁出斋时,有一左右小儿,善弹飞鸟,无不应弦坠落。遥欣谓曰:「凡戏多端,何急弹此,鸟自空中翔飞,何关人事,无趣杀此生,亦复不急。」左右感其言,遂不复弹鸟。时少年通好此事,所在遂止。 年十五六,便博览经史。弱冠拜中书郎。明帝入辅,遥欣与始安王遥光等参预政事,凡所谈荐,皆得其人。由是朝野辐凑,轩盖盈门。延兴元年,明帝以遥欣爲兖州刺史。时丰城公遥昌亦出镇寿春,帝于便殿密宴,始安王遥光亦在座,帝惨然谓遥欣曰:「昭王云'不患汝兄弟不富贵,而言不及见',如何!」因悲恸不自胜,君臣皆呜咽,侍者雨泪。及泊欧阳岸,忽谓左右曰:「比何都不见弹?」左右云:「有门生因弹见勖,遂以此废,所在皆止。」遥欣笑曰:「我小儿时聊复语耳,那复遂断邪?」 建武元年,进号西中郎将,封闻喜县公,迁荆州刺史,加都督,改封曲江公。明帝子弟弱小,晋安王宝义有废疾,故以遥光爲扬州,居中,遥欣居陕西,在外,威权并在其门。 遥欣好勇,聚畜武士,以爲形援。永泰元年,诏遥欣以本官领雍州刺史、甯蛮校尉,移州镇襄阳。魏军退,不行。卒,赠司空,諡康公,葬用王礼。 子几字德玄,年十岁便能属文。早孤,有弟九人,并幼,几恩爱笃睦,闻于朝廷。性温和,与物无竞。清贫自立,好学,善草隶书。湘州刺史杨公则,曲江公故吏也,每见几,谓人曰:「康公此子,可谓桓灵宝重出。」及公则卒,几爲之诔,时年十五。沈约见而奇之,谓其舅蔡撙曰:「昨见贤甥杨平南诔文,不减希逸之作,始验康公积善之庆。」位中书侍郎、尚书左丞。 末年专尚释教。爲新安太守,郡多山水,特其所好,适性游履,遂爲之记。卒于官。子清,亦有文才,位永康令。遥欣弟遥昌字季晖,建武元年,封丰城县公,位豫州刺史,卒,諡宪公。 安陆昭王沔字景业,善容止。仕宋位中书郎。建元元年,封安陆侯,爲五兵尚书。出爲吴郡太守,政有能名。竟陵王子良与之书曰:「窃承下风,数十年来,姑苏未有此政。」武帝嘉其能,累迁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沔留心辞讼,人人呼至案前,亲自顾问,有不得理者,勉喻之,退皆无恨,爲百姓所畏爱。及卒,丧还,百姓缘沔水悲泣设祭,于岘山爲立祠。諡曰昭侯。 明帝少相友爱,时爲仆射,领卫尉,表求解职,私第展哀,诏不许。每临沔灵,辄恸绝,哭不成声。建武元年,赠司徒、安陆王。 子宝晊嗣,永元元年,改封湘东王。东昏废,宝晊望物情归己,坐待法驾,既而城内送款于梁武帝。宣德太后临朝,拜太常,不自安。谋反,及弟江陵公宝览、霄城公宝宏皆伏诛。 新吴侯景先,高帝从子也。祖爰之,员外郎。父敬宗,始兴王国中军。 景先少孤,有至性。随母孔氏,爲舅氏鞠养。高帝嘉之,常相提携。及镇淮阴,以景先领军主自随,防卫城内,委以心腹。武帝爲广兴郡,啓高帝求景先同行,除武帝甯朔府司马,自此常相随逐。 建元元年,爲太子左卫率,封新吴县伯,甚见委任,势倾天下。景先本名道先,乃改爲景先,以避上讳。 初武帝少年,与景先共车,行泥路,车久故坏,至领军府西门,车辕折,俱狼狈。景先谓帝曰:「两人脱作领军,亦不得忘今日艰辛。」及武帝践阼,诏以景先爲兼领军将军。拜日,羽仪甚盛,倾朝观瞩。拜还,未至府门,中诏:「相闻领军,今日故当无折辕事邪?」景先奉谢。 景先事上尽心,故恩宠特密。初西还,上坐景阳楼召景先语,故旧唯豫章王一人在席而已。转中领军。车驾射雉郊外,景先常甲仗从,廉察左右。寻进爵爲侯。 始升明中,沈攸之于荆州举兵,武帝时镇江州盆城,景先夜乘城,忽闻堑中有小儿呼萧丹阳,未测何人,声声不绝。试问谁,空中应云:「贼寻当平,何事严防?」语讫不复言。即穷讨之,了不见。明旦以白帝,帝曰:「攸之自无所至,焉知汝后不作丹阳尹?」景先曰:「宁有作理。」寻而攸之首至。及永明三年,诏以景先爲丹阳尹,谓曰:「此授欲验往年盆城堑空中言耳。」后假节、司州诸军事。卒,諡曰忠侯。 子毅,位北中郎司马。性奢豪,好弓马,爲明帝所疑忌。王晏事败,并陷诛之。 南丰伯赤斧,高帝从祖弟也。祖隆子,卫军录事参军。父始之,冠军中兵参军。 赤斧以和谨爲高帝所知。高帝辅政,爲黄门侍郎、淮陵太守。顺帝逊位,于丹阳故所立宫,上令赤斧辅送,至因留防卫,薨乃还。后爲雍州刺史,在州不营産利,勤于奉公。迁散骑常侍、左卫将军。武帝亲遇,与萧景先相比。封南丰县伯,迁给事中、太子詹事,卒。家贫无绢爲衾,武帝闻之,愈加惋惜,諡懿伯。 子颖胄袭爵。 颖胄字云长,弘厚有父风。起家秘书郎。高帝谓赤斧曰:「颖胄轻朱被身,觉其趋进转美,足慰人意。」迁太子舍人。遭父丧,感脚疾,数年然后能行,武帝有诏慰勉之,赐以医药。除竟陵王司徒外兵参军,晋熙王文学。 颖胄好文义,弟颖基好武勇。武帝登烽火楼,诏群臣赋诗,颖胄诗合旨。上谓颖胄曰:「卿文弟武,宗室便不乏才。」上以颖胄勋戚子弟,自中书郎除左军将军,知殿内文武事,得入便殿。出爲新安太守,吏人怀之。后除黄门郎,领四厢直。迁卫尉。 明帝废立,颖胄从容不爲同异,乃引颖胄预功。建武二年,进爵爲侯,赐以常所乘白瑜牛。明帝每存俭约,欲铸坏太官元日上寿银酒枪,尚书令王晏等咸称盛德,颖胄曰:「朝廷盛礼,莫过三元,此一器既是旧物,不足爲侈。」帝不悦。后预曲宴,银器满席,颖胄曰:「陛下前欲坏酒枪,恐宜移在此器也。」帝甚惭。 后爲庐陵王后军长史、广陵太守,行南兖州府州事。是年,魏扬声当饮马长江,帝惧,敕颖胄移居人入城,百姓惊恐,席卷欲南度,颖胄以魏军尚远,不即施行,魏军亦寻退。仍爲南兖州刺史,加都督。和帝爲荆州,以颖胄爲西中郎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府州事。时江祏专执朝权,此行由祏,颖胄不平,曰:「江公荡我辈出。」 东昏侯诛戮群公,委任冢小,崔、陈败后,方镇各怀异计。永元二年十月,尚书令临湘侯萧懿及弟卫尉畅见害,先遣辅国将军刘山阳就颖胄兵袭梁武帝。帝时爲雍州刺史,将起兵,虑颖胄不同,遣颖胄亲人王天武诣江陵,声云山阳西上,并袭荆、雍,书与颖胄,劝同举兵,颖胄意犹未决。初,山阳出南州,谓人曰:「朝廷以白虎幡追我,亦不复还矣。」席卷妓妾,尽室西行。至巴陵,迟回十馀日不进。梁武帝复遣天武齎书与颖胄,设奇略以疑之。是时或云山阳谋杀颖胄,以荆州同举。山阳至,果不敢入城。颖胄计无所出,夜遣钱唐人朱景思呼西中郎城局参军席阐文、谘议参军柳忱闭斋定议。阐文曰:「萧雍州畜养士马,非复一日。江陵素畏襄阳人,人衆又不敌,取之不可必制,制之,岁寒复不爲朝廷所容。今若杀山阳,与雍州举事,立天子以令诸侯,霸业成矣。山阳持疑不进,是不信我,今斩送天武,则彼疑可释。至而图之,罔不济矣。」忱亦劝焉。颖胄乃斩天武,以示山阳。山阳大喜,轻将步骑数百到州,阐文勒兵斩之,传首于梁武。 东昏闻山阳死,发诏讨荆、雍。颖胄有器局,既唱大事,衆情归之。长沙寺僧铸黄金爲龙数千两埋土中,历相传付,称爲下方黄铁,颖胄因取此龙,以充军实。乃叹曰:「往年江祏斥我,至今始知祸福之无门也。」十二月,移檄建邺。 三年正月,和帝爲相国,颖胄爲左长史,进号镇军将军,于是始选用方伯。梁武屡表劝和帝即尊号,颖胄使别驾宗夬撰定礼仪。上尊号、改元。于江陵立宗庙南北郊。州府城门,悉依建康宫,置尚书五省,以城南射堂爲兰台,南郡太守爲尹。建武中,荆州大风雨,龙入柏斋中,柱壁上有爪足处,刺史萧遥欣恐畏,不敢居之,至是以爲嘉福殿。 中兴元年三月,颖胄爲侍中、尚书令、监八州军事、荆州刺史,留卫西朝。以弟颖达爲冠军将军。及杨公则等率师随梁武围郢城。颖达会军于汉口,与王茂、曹景宗等攻陷郢城。梁武进漂州,使与曹景宗破东昏将李居士。又从下东城。 初梁武之起也,巴东太守萧惠训子璝、巴西太守鲁休烈弗从,举兵侵荆州,败辅国将军任漾之于峡口,颖胄遣军拒之,而梁武已平江、郢,围建康。时颖胄辅帝主,有安重之势。素能饮酒,噉白肉脍至三斗。自以职居上将,不能拒制璝等,忧愧发疾而卒。州中秘之,使似其书者假爲教命。 时梁武围建康,住石头,和帝密诏报颖胄凶问,亦秘不发丧。及建康平,萧璝亦衆惧而溃,和帝乃始发丧,诏赠颖胄丞相,前后部羽葆、鼓吹,班剑三十人,轀輬车,黄屋左纛。 梁天监元年,追封巴东郡公。丧还,武帝车驾临哭渚次,葬依晋王导、齐豫章王故事。諡曰献武。 弟颖达,少好勇使气。颖胄齐建武末行荆州事,颖达亦爲西中郎外兵参军,俱在西府。齐季多难,颇不自安,因与兄颖胄举兵。 颖达弟颖孚自建邺爲庐陵人修景智潜引,与南归。颖孚缘山逾嶂,仅免。道中绝粮,后因食过饱而卒。 建康平,梁武帝以颖达爲前将军、丹阳尹。及受禅,赠颖孚右卫将军,封颖达作唐侯,位侍中、卫尉卿。出爲豫章内史,意甚愤愤。未发前,预华林宴,酒后于座辞气不悦。沈约因劝酒,欲以释之。颖达大骂约曰:「我今日形容,正是汝老鼠所爲,何忽复劝我酒!」举坐惊愕。帝谓之曰:「汝是我家阿五,沈公宿望,何意轻脱。若以法绳汝,汝复何理。」颖达竟无一言,唯大涕泣,帝心愧之。未几,迁江州刺史。少时,悬瓠归化,颖达长史沈瑀等苛刻爲盗所害,衆颇疑颖达,或传谋反。帝遣直合将军张豹子称江中讨盗,实使防之。颖达知朝廷之意,唯饮酒不知州事。后卒于左卫将军,諡康侯。 子敏嗣,位新安太守,好射雉,未尝在郡,辞讼者迁于畎焉。后张弩损腰而卒。 第七子斅,太清初,爲魏兴太守。梁州刺史宜丰侯循以爲府长史。梁州有古墓名曰「尖冢」,或云张骞坟,欲有发者,辄闻鼓角与外相拒,椎埋者惧而退。斅谓无此理,求自监督。及开,唯有银镂铜镜方尺。斅时居母服,清谈所贬。 衡阳公谌,字彦孚,高帝绝服族子也。祖道清,员外郎。父仙伯,桂阳国下军。 宋元徽末,武帝在郢,欲知都下消息,高帝遣谌就武帝宣传谋计,留爲腹心。升明中,爲武帝中军刑狱参军、南东莞太守,以劳封安复县男。建元初,武帝在东宫,谌领宿卫。高帝杀张景真,武帝令谌啓乞景真命,高帝不悦,谌惧而退。武帝即位,除步兵校尉、南兰陵太守,领御仗主,斋内兵仗,悉委付之,心膂密事,皆使参掌。爲左中郎将、后军将军,太守如故。武帝卧疾延昌殿,谌在左右宿直。上崩,遗敕谌领殿内事如旧。 郁林即位,深委信谌,谌每请急出宿,帝通夕不能寐,谌还乃安。转卫军司马,兼卫尉。丁母忧,敕还本位,守卫尉。明帝辅政,谌回附明帝,劝行废立,密召诸王典签约语之,不许诸王外接人物。谌亲要日久,衆皆惮而从之。郁林被废日,初闻外有变,犹密爲手敕呼谌,其见信如此。谌性险,无护身计。及废帝日,领兵先入后宫,斋内仗身,素隶服谌,莫有动者。 海陵立,转中领军,进爵爲公,甲仗五十人,入直殿内,月十日还府。建武元年,转领军将军、左将军、南徐州刺史,给扶,进爵衡阳郡公。明帝初许事克用谌爲扬州,及有此授,谌恚曰:「见炊饭推以与人。」王晏闻之曰:「谁复爲萧谌作瓯箸者。」 谌恃勋重,干豫朝政,明帝新即位,遣左右要人于外听察,具知谌言,深相疑阻。二年六月,上幸华林园,宴谌及尚书令晏等数人尽欢。坐罢,留谌晚出,至华林合,仗身执还入省。上遣左右莫智明数谌曰:「隆昌之际,非卿无有今日。今一门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报,政可极此。卿恒怀怨望,乃云'炊饭已熟,合甑与人邪',今赐卿死。」谌谓智明曰:「天去人亦复不远,我与至尊杀高、武诸王,是卿传语来去,我今死,还取卿矣。」于省杀之。至秋,而智明死,见谌爲祟。诏乃显其过恶,收付廷尉。 谌好左道,吴兴沈文猷相谌云:「相不减高帝。」谌喜曰:「感卿意,无爲人言也。」至是,文猷伏诛。 谌兄诞字彦伟,永明中,爲建康令,与秣陵令司马迪之同乘行,车前导四卒。左丞沈昭略奏:「凡有卤簿官,共乘不得兼列驺寺,请免诞等官。」诏赎论。延兴元年,历徐、司二州刺史。明帝立,封安复侯,征爲左卫将军。上欲杀谌,以诞在边镇拒魏,故未及行。魏军退六旬,谌诛,遣梁武帝爲司州别驾,使诛诞。诞子棱妻,江淹女,字才君,闻诞死,曰:「萧氏皆尽,妾何用生。」恸哭而绝。 谌弟诔,字彦文,与谌同豫废立,封西昌侯,位太子左卫率。诛谌之日,辅国将军萧季敞啓求收诔,深加排苦,乃至手相摧辱。诔徐曰:「已死之人,何足至此,君不忆相提拔时邪?幽冥有知,终当相报。」 季敞粗猛无行,善于弥缝,高帝时爲诔、谌所奖说,故累爲郡守。在政贪秽,谌辄掩之。后爲广州刺史,白日见诔将兵入城收之。少日,果爲西江都护周世雄所袭,军败,奔山中,爲蛭所齧,肉都尽而死,惨楚备至,后爲村人所斩。论者以爲有天道焉。 临汝侯坦之字君平,高帝绝服族子也。祖道济,太中大夫。父欣祖,武进令。 坦之与萧谌同族,爲东宫直合,以勤直爲文惠所知,除给事中、兰陵令。武帝崩,坦之率太孙文武度上台,除射声校尉,令如故。未拜,除正员郎、南鲁郡太守。少帝以坦之文惠旧人,亲信不离,得入内见皇后。帝于宫中及出后堂杂狡狯,坦之皆得在侧,或遇醉后裸袒,坦之辄扶持谏喻。见帝不可奉,乃改附明帝,密爲耳目。 隆昌元年,追录坦之父勋,封临汝县男。少帝微闻外有异谋,惮明帝在台内,敕移西州。后在华林园华光殿露着黄縠褌,跂床垂脚,谓坦之曰:「人言镇军与王晏、萧谌欲共废我,似非虚传,兰陵所闻云何?」坦之尝作兰陵令,故称之。坦之曰:「天下宁当有此?谁乐无事废天子邪?昔元徽独在路上走,三年人不敢近,政坐枉杀孙超、杜幼文等故败耳。官有何事,一旦便欲废立?朝贵不容造此论,政当是诸尼师母言耳。岂可以尼姥言爲信!官若无事除此三人,谁敢自保。安陆诸王在外,宁肯复还,道刚之徒,何能抗此。」帝曰:「兰陵可好听察,作事莫在人后。」 帝以爲除诸执政,应须当事人,意在沈文季,夜遣内左右密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谓坦之曰:「我赐文季不受,岂有人臣拒天子赐。」坦之曰:「官遣谁送?」帝曰:「内左右。」坦之曰:「官若诏敕出赐,令舍人主书送往,文季宁敢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 帝又夜醉,乘马从西步廊向北驰走,如此两三将倒,坦之谏不从,执马控,帝运拳击坦之不着,倒地。坦之与曹道刚扶抱还寿昌殿玳瑁床上卧,又欲起走,坦之不能制,坦之驰信报皇后,至,请譬良久,乃眠。 时明帝谋废杀,既与萧谌及坦之定谋,少帝腹心直合将军曹道刚,疑外间有异,密有处分,谌未能发。始兴内史萧季敞、南阳太守萧颖基并应还都,谌欲待二萧至,藉其威力以举事。明帝虑事变,以告坦之,坦之驰谓谌曰:「废天子古来大事,比闻曹道刚、朱隆之等转已猜疑,卫尉明日若不就,事无所复及。弟有百岁母,岂能坐听祸败,政应作余计耳。」谌惶遽,明日遂废帝,坦之力也。 海陵即位,除黄门郎,兼卫尉。建武元年,迁左卫将军,进爵爲侯。 东昏立,爲侍中、领军将军。永元元年,母忧,起复职,加右将军,置府。江祏兄弟欲立始安王遥光,密告坦之。坦之曰:「明帝取天下已非次第,天下人至今不服,今若复作此事,恐四海瓦解,我其不敢言。」 及遥光起事,遣人夜掩取坦之,坦之科头着褌踰墙走。逢台游逻主顔端,执之。坦之谓曰:「始安作贼,遣人见取,向于宅奔走,欲还台耳,君何见录。」端不答,而守防逾严。坦之谓曰:「身是大臣,夜半奔走,君理见疑,以爲得罪朝廷。若不信,自可步往东府参视。」亦不答。端至小街,审知遥光举事,乃走还。未至三十余步,下马再拜曰:「今日乞垂将接。」坦之曰:「向语君何所道,岂容相欺。」端以马与坦之,相随去。比至新亭,道中收遥光所虏之馀,得二百许人,并有粗仗。乃进西掖门,开鼓后得入殿内。其夕四更,主书冯元嗣叩北掖门,告遥光反,殿内爲之备。向晓,召徐孝嗣入。左卫将军沈约五更初闻难,驰车走趋西掖门。或劝戎服,约虑外军已至,若戎衣,或者谓同遥光,无以自明,乃朱服而入。 台内部分既立,坦之假节、督衆军讨遥光。事平,迁尚书左仆射、丹阳尹,右将军如故,进爵爲公。 坦之肥黑无须,语声嘶,时人号爲萧瘂。刚佷专执,群小畏而憎之。遥光事平二十馀日,帝遣延明主帅黄文济围坦之宅,诛之。 坦之从兄翼宗爲海陵郡,将发,坦之谓文济曰:「从兄海陵宅故应无他。」文济曰:「海陵宅在何处?」坦之告之。文济曰:「政应得罪。」仍遣收之。检家赤贫,唯有质钱帖子数百,还以啓帝,原其死。 和帝中兴元年,追赠坦之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论曰:有齐宗室,唯始安之后克昌。明帝取之以非道,遥光济之以残酷,其卒至颠仆,所谓「亦以此终」者也。颖胄荆州之任,盖惟失职,及其末途倚伏,岂预图之所致乎。谌与坦之俱应顾托,既以倾国,亦以覆身,各其宜矣。 卷四十二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二  齐高帝诸子上 豫章文献王嶷 豫章文献王嶷字宣俨,高帝第二子也。宽仁弘雅,有大成之量,高帝特锺爱焉。仕宋爲尚书左户郎,钱唐令。高帝破薛索儿,改封西阳,以先爵赐嶷,爲晋寿县侯。后爲武陵内史。 时沈攸之责赕,伐荆州界内诸蛮,遂及五溪。禁断鱼盐,群蛮怨怒。酉溪蛮王田头拟杀攸之使,攸之责赕千万,头拟输五百万,发气死。其弟娄侯篡立,头拟子田都走入獠中。于是蛮部大乱,抄掠至郡城下,嶷遣队主张英儿击破之。田都自獠中请立,而娄侯亦归附。嶷诛娄侯于郡狱,命田都继其父,蛮衆乃安。 入爲宋顺帝骠骑从事中郎。诣司徒袁粲,粲谓人曰:「后来佳器也。」 高帝在领军府,嶷居青溪宅。苍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袭宅内,嶷令左右舞刀戟于中庭,苍梧从墙间窥见已有备,乃去。高帝忧危既切,腹心荀伯玉劝帝度江北起兵。嶷谏曰:「主上狂凶,人不自保,单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鲜有克胜,于此立计,万不可失。」及苍梧殒,高帝报嶷曰:「大事已判,汝明可早入。」顺帝即位,转侍中,总宫内直卫。 沈攸之之难,高帝入朝堂,嶷出镇东府,加冠军将军。及袁粲举兵夕,丹阳丞王逊告变,先至东府,嶷遣帐内军主戴元孙二千人随薛道深等俱至石头,焚门之功,元孙预焉。先是王蕴荐部曲六十人助爲城防,实以爲内应也。嶷知蕴怀贰,不给其仗,散处外省。及难作搜检,皆已亡去。 上流平后,武帝自寻阳还。嶷出爲都督、江州刺史。以定策功,改封永安县公。仍徙镇西将军、都督、荆州刺史。时高帝作辅,嶷务存约省,停府州仪迎物。及至州,坦怀纳善,侧席思政。王俭与嶷书曰:「旧楚萧条,仍岁多故,政荒人散,实须缉理。公临莅甫尔,英风惟穆,江汉来苏,八荒慕义,庾亮以来,荆州无复此政。古人云'期月有成',而公旬日成化,岂不休哉。」初,沈攸之欲聚衆,开人相告,士庶坐执役者甚衆。嶷至镇,一日遣三千馀人,见囚五岁刑以下不连台者,皆原遣。以市税重,多所宽假。百姓甚悦。禅让之间,武帝欲速定大业,嶷依违其事,默无所言。建元元年,高帝即位,赦诏未至,嶷先下令蠲除部内升明二年以前逋负。迁侍中、尚书令、都督、扬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豫章郡王。 会魏军动,诏以嶷爲南蛮校尉、荆湘二州刺史,都督八州。寻给油络侠望车。二年,给班剑二十人。其夏,于南蛮园东南开馆立学,上表言状。置生三十人,取旧族父祖位正佐台郎年二十五以下十五以上补之。置儒林参军一人,文学祭酒一人,劝学从事二人。行释菜礼。以谷过贱,听人以米当口钱,优评斛一百。义阳劫帅张群亡命积年,鼓行爲贼,义阳、武陵、天门、南平四郡界被其残破,沈攸之连讨不禽,末乃首用之。攸之起事,群从下郢,于路先叛,结柴于三溪,依据深险。嶷遣中兵参军虞欣祖爲义阳太守,使降意诱纳之,厚爲礼遗,于坐斩首,其党皆散,四郡获安。 入爲中书监、司空、扬州刺史,都督二州,侍中如故,加兵置佐,以前军临川王映府文武配司空。嶷以将还都,修廨宇及路陌,东归部曲不得齎府州物出城。发江津,士女观送数千人皆垂泣。嶷发江陵感疾,至都未瘳,上深忧虑,爲之大赦,三年六月壬子赦令是也。疾愈,上幸东府,设金石乐,使乘舆至宫六门。 武帝即位,进位太尉,增置兵佐,解侍中,增班剑三十人。建元中,武帝以事失旨,高帝颇有代嫡之意。而嶷事武帝恭悌尽礼,未尝违忤顔色,故武帝友爱亦深。性至孝,高帝崩,哭泣过度,眼耳皆出血。 永明元年,领太子太傅,解中书监。宋武以来,州郡秩俸及杂供给,多随土所出,无有定准。嶷上表请明立定格,班下四方,永爲恒制,从之。嶷不参朝务,而言事密谋,多见信纳。服阕,加侍中。宋元嘉制,诸王入斋合,得白服裙帽见人主,唯出太极四厢,乃备朝衣。自比以来,此事一断。上与嶷同生相友睦,宫内曲宴,许依元嘉。嶷固辞,不奉敕;唯车驾幸第,乃白服乌纱帽以侍宴焉。至于衣服制度,动皆陈啓,事无专制,务从减省,并不见许。又啓曰:「北第旧邸,本自甚华,臣往岁作小眠斋,皆补接爲办,无乖格制。要是柽柏之华,一时新净,东府又有此斋,亦爲华屋,而臣顿有二处住止,下情窃所未安。讯访东宫玄圃,乃有柏屋,制甚古拙,臣乃欲坏取以奉太子,非但失之于前,且补接既多,不可见移,亦恐外物或爲异论,不审可有垂许送东府斋理不?」上答曰:「见别纸,汝劳疾,亦复那得不动,何意爲作烦长啓事。」竟不从。 三年,文惠太子讲孝经毕,嶷求解太傅,不许。嶷常虑盛满,又因言宴求解扬州授竟陵王子良,上终不许,曰:「毕汝一世,无所多言。」 武帝即位后,频发诏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还过延陵季子庙,观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执牛推问,嶷不许,取绢一疋,横系牛角,放归其家。政在宽厚,故得朝野欢心。 四年,唐宇之贼起,嶷啓上曰:「此段小寇,出于凶愚,天网宏罩,理不足论。但圣明御世,幸可不尔。比藉声听,皆云有由而然。但顷小大士庶,每以小利奉公,不顾所损者大。擿籍检功巧,督恤简小塘,藏丁匿口,凡诸条制,实长怨府。此目前交利,非天下大计。一室之中,尚不可精,宇宙之内,何可周洗。公家何尝不知人多欺巧,古今政以不可细碎,故不爲耳。爲此者实非乖理,但识理者百不有一。陛下弟儿大臣,犹不能伏理,况复天下,悠悠万品?怨积聚党,凶迷相类,止于一处,何足不除,脱复多所,便成纭纭。」上答曰:「欺巧那可容!宋世混乱,以爲是不?蚊蚁何足爲忧,至今都应散灭。吾政恨其不办大耳,亦何时无亡命邪。」后乃诏听复籍注。是时武帝奢侈,后宫万余人,宫内不容,太乐、景第、暴室皆满,犹以爲未足。嶷后房亦千馀人。潁川荀丕献书于嶷,极言其失,嶷咨嗟良久,爲书答之,又爲之减遣。 丕字令哲,后爲荆州西曹书佐,长史王秀与其书,题之云「西曹荀君」。丕报书曰:「第五之位,不减骠骑,亦不知西曹何殊长史!且人之处世,当以德行称着,何遽以一爵高人邪?相如不见屈于渑池,毛遂安受辱于郢都,造敌临事,仆必先于二子,未知足下之贵,足下之威,孰若秦、楚两王。仆以德爲宝,足下以位爲宝,各宝其宝,于此敬宜。」于是直题云「长史王君」。时尚书令王俭当朝,丕又与俭书曰:「足下建高人之名,而不显高人之迹,将何以书于齐史哉。」及南郡纲纪啓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请罪丕,丕自申乃免。又上书极谏武帝,言甚直,帝不悦,丕竟于荆州狱赐死。徐孝嗣闻其死,曰:「丕纵有罪,亦不应杀,数千年后,其如竹帛何!」 五年,嶷进位大司马。八年,给皁轮车。寻加中书监,固让。嶷身长七尺八寸,善持容范,文物卫从,礼冠百僚。每出入殿省,皆瞻望严肃。自以地位隆重,深怀退素,北宅旧有园田之美,乃盛修理之。武帝尝问临川王映居家何事乐,映曰:「政使刘瓛讲礼,顾则讲易,朱广之讲庄、老,臣与二三诸彦兄弟友生时复击赞,以此爲乐。」上大赏之。他日谓嶷曰:「临川爲善,遂至于斯。」嶷曰:「此大司马公之次弟,安得不尔!」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未若皇帝之次弟爲善最多也。」 嶷常戒诸子曰:「凡富贵少不骄奢,以约失之者鲜矣。汉世以来,侯王子弟,以骄恣之故,大者灭身丧族,小者削夺邑地,可不戒哉!」称疾不利住东城,累求还第,令世子子廉代镇东府。上数幸嶷第,宋长宁陵隧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是入他家墓内寻人。」乃徙其表阙骐驎于东冈。骐驎及阙,形势甚巧,宋孝武于襄阳致之,后诸帝王陵皆模范,而莫及也。 永明末,车驾数游幸,唯嶷陪从。上尝出新林苑,同辇夜归,至宫门,嶷下辇辞出,上曰:「今夜行,无使爲尉司所呵也。」嶷对曰:「京辇之内,皆属臣州,愿陛下不垂过虑。」 上大笑,赐以魏所送毡车。每幸第,不复屏人,敕外监曰:「我往大司马第,是还家耳。」嶷妃庾氏,尝有疾,瘳,上幸嶷邸,后堂设金石乐,宫人毕至。登桐台,使嶷着乌纱帽,极日尽欢,敕嶷备家人之礼。嶷谓上曰:「古来言愿陛下寿比南山,或称万岁,此殆近貌言。如臣所怀,实愿陛下极寿百年亦足矣。」上曰:「百年复何可得,止得东西一百,于事亦济。」因相执流涕。 十年,上封嶷诸子。旧例王子封千户,嶷欲五子俱封,啓减,人五百户。其年疾笃,表解职,不许,赐钱五百万营功德。薨,年四十九。其日上视疾,至薨乃还宫。诏敛以衮冕之服,温明秘器,大鸿胪持节护丧事,太官朝夕送祭奠,大司马、太傅二府文武悉停过葬。诏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扬州牧,绿綟绶,具九服锡命之礼,侍中、大司马、太傅、王如故。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虎贲班剑百人,轀輬车,前后部羽葆、鼓吹。丧葬送仪,并依汉东平王苍故事。 嶷临终,召子子廉、子恪曰:「吾无后,当共相勉励,笃睦爲先。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富贫,此自然理,无足以相陵侮。勤学行,守基业,修闺庭,尚闲素,如此足无忧患。圣主储皇及诸亲贤,亦当不以吾没易情也。三日施灵,惟香火、盘水、乾饭、酒脯、槟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盘,加以甘果,此外悉省。葬后除灵,可施吾常所乘舆扇伞。朔望时节,席地香火、盘水、酒脯、乾饭、槟榔便足。棺器及墓中勿用馀物爲后患也。朝服之外,唯下铁环刀一口。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过度也。后堂楼可安佛,供养外国二僧,馀皆如旧。与汝游戏后堂船乘,吾所乘牛马,送二宫及司徒。服饰衣裘,悉爲功德。」子廉等号泣奉行。 武帝哀痛特至,蔬食积旬。太官朝夕送祭奠,敕王融爲铭,云:「半岳摧峰,中河坠月。」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 至其年十二月,乃举乐宴朝臣。乐始举,上便歔欷流涕。 嶷薨后,第库无见钱,武帝敕货杂物服饰得数百万,起集善寺,月给第见钱百万,至上崩乃省。 嶷性泛爱,不乐闻人过失,左右投书相告,置靴中,竟不视,取火焚之。斋库失火,烧荆州还资,评直三千余万,主局各杖数十而已。嶷薨后,忽见形于沈文季曰:「我未应便死,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种药,使我痈不差,汤中复加药一种,使利不断。吾已诉先帝,先帝许还东邸,当判此事。」因胸中出青纸文书示文季曰:「与卿少旧,因卿呈上。」俄失所在。文季秘而不传,甚惧此事,少时太子薨。 又尝见形于第后园,乘腰舆,指麾处分,呼直兵,直兵无手板,左右授一玉手板与之,谓曰:「橘树一株死,可觅补之。」因出后园合,直兵倒地,仍失手板。 群吏中南阳乐蔼、彭城刘绘、吴郡张稷,最被亲礼。蔼与竟陵王子良笺,欲率荆、江、湘三州僚吏建碑,托中书侍郎刘绘营办。蔼又与右率沈约书,请爲文。约答曰:「郭有道汉末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绝。谢安石素族之台辅,时无丽藻,迄乃有碑无文。况文献王冠冕彜伦,仪刑宇内,自非一代辞宗,难或与此。约闾閈鄙人,名不入第,欻酬今旨,便是以礼许人,闻命惭顔,已不觉汗之沾背也。」建武中,第二子子恪托约及太子詹事孔珪爲文。 妃庾氏,有女功妇德,嶷甚重之。宋时,武帝及嶷位宦尚轻,家又贫薄,庾氏常彻己损身,以相营奉。兄弟每行来公事,晚还饥疲,躬营饮食,未尝不迎时先办。虽丰俭随事,而香净适口。穆皇后不自营,又不整洁,上亦以此贵之。又不妒忌,嶷倍加敬重。嶷薨后,少时亦亡。 子廉字景蔼。初,嶷养鱼复侯子响爲嗣子,子廉封永新侯,子响还本。子廉爲世子,位淮陵太守,太子中舍人,前将军,善抚诸弟。十一年卒,赠侍中,諡哀世子。 子元琳嗣。梁武受禅,诏曰:「豫章王元琳、故竟陵王昭胄子同,齐氏宗国,高、武嫡胤,宜祚井邑,以传于后。降封新淦侯。」 子廉弟子恪字景冲,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县侯。年十二,和从兄司徒竟陵王子良高松赋,卫军王俭见而奇之。 建武中,爲吴郡太守。及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反,奉子恪爲名,而子恪奔走,未知所在。始安王遥光劝上并诛高、武诸子孙,于是并敕竟陵王昭胄等六十馀人入永福省,令太医煮椒二斛,并命办数十具棺材,谓舍人沈徽孚曰:「椒熟则一时赐死。」期三更当杀之。 会上暂卧,主书单景隽啓依旨毙之,徽孚坚执曰:「事须更审。」尔夕三更,子恪徒跣奔至建阳门。上闻惊觉曰:「故当未赐诸侯命邪?」徽孚以答。上抚床曰:「遥光几误人事。」及见子恪,顾问流涕,诸侯悉赐供馔。以子恪爲太子中庶子。 东昏即位,爲侍中。中兴二年,爲相国谘议参军。梁天监元年,降爵爲子,位司徒左长史。 子恪与弟子范等尝因事入谢,梁武帝在文德殿引见,谓曰:「夫天下之宝,本是公器,苟无期运,虽有项籍之力,终亦败亡。宋孝武爲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无不因事鸩毒,所遗唯景和。至朝臣之中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滥相继。于时虽疑卿祖,无如之何。如宋明帝本爲庸常被免,岂疑得全。又复我于时已年二岁,彼岂知我应有今日。当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内外皆劝我云:'时代革异,物心须一,宜行处分。'我于时依此而行,谁谓不可?政言江左以来,代谢必相诛戮,此是伤于和气,国祚例不灵长。此是一义。二者,齐、梁虽曰革代,义异往时。我与卿兄弟宗属未远,卿勿言兄弟是亲,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不周旋者,况五服之属邪?齐业之初,亦是甘苦共尝,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当不悉。我与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岂当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义。且建武屠灭卿门,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是爲卿兄弟报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时拨乱反正,我虽起樊、邓,岂得不释戈推奉。我今爲卿报仇,且时代革异,望卿兄弟尽节报我耳。且我自藉丧乱,代明帝家天下,不取卿家天下。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复可得,况子舆乎?'梁初人劝我相诛灭者,我答之犹如向言:'若苟有天命,非我所杀,若其无运,何忽行此,政是示无度量。'曹志亲是魏武帝孙,入事晋武,爲晋室忠臣。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义异他,方坦然相期,小待自当知我寸心。」又文献王时内斋直帐阉人赵叔祖,天监初入台爲斋帅在寿光省。武帝呼问曰:「汝比见北第诸郎不?若见道我此意:今日虽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诸郎。非唯在我未宜,我亦是欲使诸郎得得安耳。但闭门高枕,后自当见我心。」叔祖即出具宣敕意。 子恪普通三年累迁都官尚书,四年转吏部。大通二年,出爲吴郡太守,卒官。諡曰恭子。 子恪兄弟十六人并入梁,有文学者子恪、子质、子显、子云、子晖。子恪常谓所亲曰:「文史之事,诸弟备之矣,不烦吾复牵率。但退食自公,无过足矣。」 子恪亦涉学,颇属文,随弃其本,故不传文集。 子恪次弟子操,封泉陵侯。王侯出身,官无定准,素姓三公长子一人爲员外郎。建武中,子操解褐爲给事中。自此齐末皆以爲例。永泰元年,兄南康侯子恪爲吴郡太守,避王敬则难归,以子操爲吴郡太守。永元中,爲黄门郎。 子操弟子范字景则。齐永明中封祁阳县侯,拜太子洗马。 天监初降爵爲子,位司徒主簿。丁所生母忧去职。 子范有孝性,居丧以毁闻。服阕,累迁大司马南平王从事中郎。王爱文学士,子范偏被恩遇,常曰:「此宗室奇才也。」使制千字文,其辞甚美。王命记室蔡薳注释之。自是府中文笔皆使具草。 后爲临贺王正德长史。正德迁丹阳尹,复爲正德信威长史,领尹丞。历官十馀年,不出蕃府,而诸弟并登显列,意不能平。及是爲到府笺曰:「上蕃首僚,于兹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叨。老少异时,盛衰殊日,虽佩恩宠,还羞年鬓。」子范少与弟子显、子云才名略相比,而风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优劣。每读汉书杜缓传云:「六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钦官不至,最知名。」常吟讽之,以况己也。 后爲秘书监。简文即位,召爲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以逼贼不拜。其年葬简皇后,使制哀策,文理哀切。帝谓武林侯萧谘曰:「此段庄陵万事零落,唯哀册尚有典刑。」敕赉米千石。 子范无居宅,寻卒于招提寺僧房。贼平,元帝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諡曰文。前后文集三十卷。 子滂、确并少有文章,简文在东宫时,尝与邵陵王数诸萧文士,滂、确并预焉。 滂位中军宣城王记室,先子范卒。确位司徒右长史。魏平江陵,入长安。 滂弟干字思惕,容止雅正,性恬简,善隶书,得叔父子云之法。九岁,补国子周易生,祭酒袁昂深敬重之。仕梁爲宣城王谘议参军。陈武帝镇南徐州,引爲司空从事中郎。及受命,永定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时熊昙朗在豫章,周迪在临川,留异在东阳,陈宝应在建安,共相连结,闽中豪帅,立柴自保。武帝患之,令干往,谕以逆顺,谓曰:「昔陆贾南征,赵他归顺;随何奉使,黥布来臣。追想清风,髣佛在目,卿宜勉建功名,不烦更劳师旅。」干至,示以逆顺,所在款附。其年,就除建安太守。 天嘉二年,留异反,陈宝应助之,又资周迪兵粮,出寇临川,因逼建安。干单使临郡,不能守,乃弃郡以避宝应。时闽中宰守并受宝应署置,干独不屈,徙居郊野。及宝应平,都督章昭达以闻,文帝甚嘉之,超授五兵尚书。卒,諡静子。 子显字景阳,子范弟也。幼聪慧,嶷偏爱之。七岁,封宁都县侯,梁天监初,降爲子。位太尉录事参军。 子显身长八尺,状貌甚雅,好学,工属文。尝着鸿序赋,尚书令沈约见而称曰:「可谓明道之高致,盖幽通之流也。」又采衆家后汉考正同异,爲一家之书。又啓撰齐史,书成表奏,诏付秘阁。累迁邵陵王友。后除黄门郎。 中大通二年,迁长兼侍中。梁武帝雅爱子显才,又嘉其容止吐纳,每御筵侍坐,偏顾访焉。尝从容谓曰:「我造通史,此书若成,衆史可废。」子显对曰:「仲尼赞易道,黜八索;述职方,除九丘。圣制符同,复在兹日。」时以爲名对。 三年,以本官领国子博士。武帝制孝经义,未列学官,子显在职,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啓撰武帝集并普通北伐记。迁国子祭酒,加侍中,于学递述武帝五经义,迁吏部尚书,侍中如故。 子显风神洒落,雍容闲雅,简通宾客,不畏鬼神。性爱山水,爲伐社文以见其志。饮酒数斗,颇负才气。及掌选,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撝而已,衣冠窃恨。然简文素重其爲人,在东宫时,每引与促宴。子显尝起更衣,简文谓坐客曰:「常闻异人间出,今日始见,知是萧尚书。」其见重如此。出爲吴兴太守。卒时年四十九,诏赠侍中、中书令。及请諡,手敕曰:「恃才傲物,宜諡曰骄。」子显尝爲自序,其略云:「余爲邵陵王友,忝还京师,远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严、邹。追寻平生,颇好辞藻,虽在名无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目极,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鹦,开花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且前代贾、傅、崔、马、邯郸、缪、路之徒,并以文章显,所以屡上歌颂,自比古人。天监十六年,始预九日朝宴,稠人广坐,独受旨云:'今云物甚美,卿将不斐然赋诗。'诗既成,又降旨曰:'可谓才子。'馀退谓人曰:一顾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贾谊何如哉,未易当也。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少来所爲诗赋,则鸿序一作,体兼衆制,文备多方,颇爲好事所传,故虚声易远。」子显所着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贵俭传三卷,文集二十卷。 子序、恺并少知名。序太清中位中庶子,卒。恺太子家令。 恺才学誉望,时论以方其父。简文在东宫早引接之。时中庶子谢嘏出守建安,于宣猷堂饯饮,并召时才赋诗,同用十五剧韵。恺诗先就,其辞又美。简文与湘东王令曰:「王筠本自旧手,后进有萧恺可称,信爲才子。」先是太学博士顾野王奉令撰玉篇,简文嫌其书详略未当,以恺博学,于文字尤善,使更与学士删改。太清中,卒于侍中。子显弟子云。 子云字景乔,年十二,齐建武四年,封新浦县侯。自制拜章,便有文采。梁天监初,降爵爲子。及长,勤学有文藻,弱冠撰晋书,至年二十六,书成百馀卷,表奏之,诏付秘阁。 子云性沈静,不乐仕进,风神闲旷,任性不群。夏月对宾客,恒自裸袒。而兄弟不睦,乃至吉凶不相吊问,时论以此少之。 年三十,方起家爲秘书郎,迁太子舍人,撰东宫新记奏之,敕赐束帛。累迁丹阳郡丞。湘东王绎爲丹阳尹,深相赏好,如布衣之交。中大通三年,爲临川内史,在郡以和理称,人吏悦之。还除散骑常侍。历侍中,国子祭酒。 梁初,郊庙未革牲牷,乐辞皆沈约撰,至是承用。子云啓宜改之,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云撰定。敕曰:「郊庙歌辞,应须典诰大语,不得杂用子史文章浅言。而沈约所撰,亦多舛谬。」子云作成,敕并施用。 子云善草隶,爲时楷法,自云善效锺元常、王逸少而微变字体。尝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赏,随时所贵,规摹子敬,多历年所。年二十六着晋史,至二王列传,欲作论草隶法,言不尽意,遂不能成,略指论飞白一事而已。十许年,始见敕旨论书一卷,商略笔状,洞澈字体,始变子敬,全范元常。逮尔以来,自觉功进。」其书迹雅爲武帝所重,帝尝论书曰:「笔力劲骏,心手相应,巧逾杜度,美过崔寔,当与元常并驱争先。」其见赏如此。 出爲东阳太守。百济国使人至建邺求书,逢子云爲郡,维舟将发。使人于渚次候之,望船三十许步,行拜行前。子云遣问之,答曰:「侍中尺牍之美,远流海外,今日所求,唯在名迹。」子云乃爲停船三日,书三十纸与之,获金货数百万。性吝,自外答饷不书好纸,好事者重加赂遗,以要其答。 太清元年,复爲侍中、国子祭酒。二年,侯景寇逼,子云逃人间。三年,宫城失守,奔晋陵,馁卒于显云寺僧房,年六十三。所着晋书一百一十卷,东宫新记二十卷。 子特字世达,早知名,亦善草隶,时人比之卫恒、卫瓘。武帝尝使特书,及奏,帝曰:「子敬之迹不及逸少,萧特之书遂逼于父。」位太子舍人,海盐令,坐事免。先子云卒,遗啓简文求爲墓志铭,帝爲制铭焉。 子云弟子晖字景光,少涉学,亦有文才。性恬静,寡嗜欲,尝预重云殿听制讲三慧经,退爲讲赋奏之,甚见赏。卒于骠骑长史。 卷四十三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三  齐高帝诸子下 临川献王映字宣光,高帝第三子也。少而警悟,美言笑,善容止。仕宋位给事黄门侍郎、南兖州刺史,留心吏事,自下莫不肃然,令行禁止。 高帝践阼,爲荆州刺史,加都督,封临川王。尝致钱还都买物,有献计者,于江陵买货,至都还换,可得微有所增。映笑曰:「我是贾客邪,乃复求利。」改授都督、扬州刺史。莅事聪敏,府州曹局皆重足以奉禁令,自宋彭城王义康以后,未之有也。 永明元年,爲侍中、骠骑将军。五年,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七年薨。映善骑射,解声律,工左右书、左右射,应接宾客,风韵韶靡,及薨,朝野莫不惋惜。赠司空。九子皆封侯。 长子子晋,永元初爲侍中,入梁爲高平太守。第二子子游,州陵侯,爲黄门侍郎。谋反,兄弟并伏诛。 长沙威王晃字宣明,高帝第四子也。少有武力,爲高帝所爱。升明二年,代兄映爲淮南、宣城二郡太守。晃便弓马,初沈攸之事起,晃多从武容,赫弈都街,时人爲之语曰:「焕焕萧四伞。」其年,迁西中郎将、豫州刺史,监二州诸军事。 高帝践阼,晃每陈政事,辄爲典签所裁,晃杀之。上大怒,手诏赐杖。迁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武帝爲皇太子,拜武进陵,于曲阿后湖斗队,使晃御马军,上闻之,又不悦。临崩,以晃属武帝,处以辇毂近蕃,勿令远出。 永明元年,以晃爲都督、南徐州刺史。入爲中书监。时禁诸王蓄仗,在都下者,唯置捉刀左右四十人。晃爱武饰,罢徐州还,私载数百人仗还都,爲禁司所觉,投之江中。帝闻之大怒,将纠以法,豫章王嶷稽首流涕曰:「晃罪诚不足宥,陛下当忆先朝念白象。」白象,晃小字也。上亦垂泣。高帝大渐时,戒武帝曰:「宋氏若骨肉不相图,佗族岂得乘其弊?汝深戒之。」故武帝终无异意,然晃亦不见亲宠。当时论者,以武帝优于魏文,减于汉明。 后拜车骑将军、侍中。薨,赠开府仪同三司。武帝尝幸锺山,晃从驾。以马矟刺道边枯櫱,上令左右数人引之,银缠皆卷聚而矟不出,乃令晃复驰马拔之,应手便去。每远州献骏马,上辄令晃于华林中调试之。高帝常曰:「此我家任城也。」武帝缘此意,故諡曰威。 武陵昭王晔字宣昭,高帝第五子也。母罗氏,从高帝在淮阴,以罪诛。晔年四岁,思慕不异成人,每恸吐血。高帝敕武帝曰:「三昧至性如此,恐不济,汝可与共住,每抑割之。」三昧,晔小字也。故晔见爱。 高帝虽爲方伯,而居处甚贫,诸子学书无纸笔,晔常以指画空中及画掌学字,遂工篆法。少时又无棋局,乃破荻爲片,纵横以爲棋局,指点行势,遂至名品。 性刚颖俊出,与诸王共作短句诗,学谢灵运体,以呈高帝。帝报曰:「见汝二十字,诸儿作中,最爲优者。但康乐放荡,作体不辨有首尾,安仁、士衡深可宗尚,顔延之抑其次也。」 建元二年,爲会稽太守,加都督。上遣儒士刘瓛往郡,爲晔讲五经。武帝即位,历中书令、祠部尚书。巫觋或言晔有非常之相,以此自负,武帝闻之,故无宠,未尝处方岳。于御坐曲宴,醉伏地,貂抄肉柈。帝笑曰:「汙貂。」对曰:「陛下爱其羽毛,而疏其骨肉。」帝不悦。 性轻财重义,有古人风。罢会稽还都,斋中钱不满万,俸禄所入,皆与参佐宾僚共之。常曰:「兄作天子,何畏弟无钱。」居止附身所须而已。名后堂山爲首阳,盖怨贫薄也。 尝于武帝前与竟陵王子良围棋,子良大北。及退,豫章文献王谓晔曰:「汝与司徒手谈,故当小相推让。」答曰:「晔立身以来,未尝一口妄语。」执心疏婞,偏不知悔。好文章,射爲当时独绝,琅邪王瞻亦称善射,而不及晔也。 武帝幸豫章王嶷东田,宴诸长王,独不召晔。嶷曰:「风景殊美,今日甚忆武陵。」上仍呼使射,屡发命中,顾四坐曰:「手何如?」上神色甚怪,嶷曰:「阿五常日不尔,今可谓仰藉天威。」帝意乃释。后于华林射赌,凡六箭,五破一皮,赐钱五万文。又上举酒劝晔,曰:「陛下常不以此处许臣。」上回面不答。 豫章王于邸起土山,列种桐竹,号爲桐山。武帝幸之,置酒爲乐,顾临川王映:「王邸亦有嘉名不?」映曰:「臣好栖静,因以爲称。」又问晔,晔曰:「臣山卑,不曾栖灵昭景,唯有薇蕨,直号首阳山。」帝曰:「此直劳者之歌也。」 久之,出爲江州刺史。上以晔方出镇,求其宅给诸皇子,遣舍人喻旨。晔曰:「先帝赐臣此宅,使臣歌哭有所,陛下欲以州易宅,臣请不以宅易州。」帝恨之。至镇百馀日,典签赵渥之啓晔得失,征还爲左户尚书。迁太常卿。累不得志。 冬节问讯,诸王皆出,晔独后来,上已还便殿,闻晔至,引见,问之,晔称牛羸不能取路。上敕车府给副御牛一头。敕主客自今诸王来不随例者,不复爲通。 公事还,过竟陵王子良宅,冬月道逢乞人,脱襦与之。子良见晔衣单,进襦于晔。晔曰:「我与向人亦复何异。」尚书令王俭诣晔,晔留俭设食,盘中菘菜鱯鱼而已。俭重其率真,爲饱食尽欢而去。 寻爲丹阳尹,始不复置行事,自得亲政。转侍中、护军将军,给油络车,又给扶二人。武帝临崩,遗诏爲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行在殡,竟陵王子良在殿内,太孙未至,衆论喧疑,晔衆中言曰:「若立长,则应在我;立嫡,则应立太孙。」及郁林立,甚见冯赖。隆昌元年薨,赠司空,班剑二十人。 安成恭王暠字宣曜,高帝第六子也。性清和,多疾。历位南中郎将、江州刺史,侍中,领步兵校尉,中书令。永明九年,爲散骑常侍、秘书监,领石头戍事。及夏薨。 鄱阳王锵字宣韶,高帝第七子也。建元末,武帝即位,爲雍州刺史,加都督。武帝服除,锵方还,始入觐拜便流涕。武帝愕然,问其故,锵收泪曰:「臣违奉弥年,今奉顔色,圣顔损瘦,所以泣耳。」武帝叹曰:「我复是有此一弟。」 累迁丹阳尹。永明十一年,爲领军将军。锵和悌美令,性谦慎,好文章,有宠于武帝。领军之授,齐室诸王所未爲,锵在官理事无壅,当时称之。车驾游幸,常甲仗卫从,恩待次豫章王嶷。其年,给油络车。 隆昌元年,转尚书左仆射,迁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兵置佐。锵雍容得物情,爲郁林依信。郁林心疑明帝,诸王问讯,独留锵,谓曰:「闻鸾于法身何如?」锵曰:「臣鸾于宗戚最长,且受寄先帝,臣等年皆尚少,朝廷之干,唯鸾一人,愿陛下无以爲虑。」郁林退谓徐龙驹曰:「我欲与公共计取鸾,公既不同,我不能独办,且复小听。」及郁林废,锵竟不知。 延兴元年,进位司徒,侍中如故。明帝镇东府,权威稍异,锵每往,明帝屣履至车迎锵,语及家国,言泪俱下,锵以此推信之。而宫台内皆属意于锵,劝令入宫,发兵辅政。制局监谢粲说锵及随王子隆曰:「殿下但乘油壁车入宫,出天子置朝堂,二王夹辅号令,粲等闭城门上仗,谁敢不同,宣城公政当投井求活,岂有一步动哉!东城人政共縳送耳。」子隆欲定计,锵以上台兵力既悉东府,且虑难捷,意甚犹豫。马队主刘巨,武帝时旧人,诣锵请间,叩头劝锵立事。锵命驾将入,复回还内,与母陆太妃别,日暮不成行。典签知谋告之,数日,明帝遣二千人围锵宅,害锵,谢粲等皆见杀。凡诸王被害,皆以夜遣兵围宅,或斧斫关排墙,叫噪而入,家财皆见封籍焉。 桂阳王铄字宣朗,高帝第八子也。永明七年爲中书令,加散骑常侍。时鄱阳王锵好文章,铄好名理,人称爲鄱桂。 铄清羸有冷疾,常枕卧,武帝临视,赐床帐衾褥。性理偏詖,遇其赏兴,则诗酒连日,情有所废,则兄弟不通。隆昌元年,加前将军,给油络车,并给扶二人。 鄱阳王见害,铄迁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不自安,至东府见明帝,及出,处分存亡之计。谓侍读山悰曰:「吾前日觐王,王流涕呜咽,而鄱阳、随郡见诛。今日见王,王又流涕而有愧色,其在吾邪?」其夜三更中兵至,见害。 始兴简王鉴字宣彻,高帝第十子也。性聪警。年八岁,丧所生母,号慕过人,数日中便至骨立。豫章文献王闻之,抚其首呜咽,谓高帝曰:「此儿操行异人,恐其不济。」高帝亦悲不自胜。 初封广兴郡王,袁彖时爲秘书丞,早有令誉,高帝盛重鉴,乃以彖爲友。后改封始兴。自晋以来,益州刺史皆以良将爲之。宋泰始中,益州市桥忽生小洲,道士邵硕见之,曰:「当有贵王临州。」刘亮爲刺史,斋前石榴树陵冬生华,亮以问硕,硕曰:「此谓狂华,宋诸刘灭亡之象。后二年君当终,后九载宋当灭。灭后有王胜喜来作此州,冀尔时蜀土平。」硕始康人,元徽二年,忽告人云:「吾命终。」因卧而死。后人见硕在荆州上明,以一只故履缚左脚,而行甚疾,遂不知所之。永明二年,武帝不复用诸将爲益州,始以鉴爲益州刺史、督益宁二州军事,加鼓吹一部。「胜喜」反语爲「始兴」,硕言于此乃验。 先是劫帅韩武方常聚党千馀人,断流爲暴,郡县不能禁,行旅断绝。鉴行至上明,武方乃出降。长史虞悰等咸请杀之。鉴曰:「武方爲暴积年,所在不能制,今降而被杀,失信;且无以劝善。」于是啓台,果被宥,自是巴西蛮夷凶恶,皆望风降附。行次新城,道路籍籍,云陈显达大选士马,不肯就征,巴西太守阴智伯亦以爲然。乃停新城十许日,遣典签张昙皙往观形势。俄而显达遣使人郭安明、朱公恩奉书贡遗,咸劝鉴执之。鉴曰:「显达立节本朝,必自无此。昙皙还,若有同异,执安明等未晚。」居二日,昙皙还,说显达遣家累已出城,日夕望殿下至。于是乃前。时年十四。 好学,善属文,不重华饰,器服清素,有高士风。与记室参军蔡仲熊登张仪楼,商略先言往行及蜀土人物。鉴言辞和辩,仲熊应对无滞,当时以爲盛事。 州城北门常闭不开,鉴问其故于虞悰,悰答曰:「蜀中多夷暴,有时抄掠至城下,故相承闭之。」鉴曰:「古人云,'善闭无关楗'。且在德不在门。」即令开之。戎夷慕义,自是清谧。于州园地得古冢,无复棺,但有石椁。铜器十馀种,并古形;玉璧三枚;珍宝甚多,不可皆识;金银爲蚕蛇形者数斗。又以朱沙爲阜,水银爲池,左右咸劝取之。鉴曰:「皇太子昔在雍,有发古冢者,得玉镜、玉屏风、玉匣之属,皆将还都,吾意常不同。」乃遣功曹何伫爲之起坟,诸宝物一不得犯。 性甚清,在蜀积年,未尝有所营造,资用一岁不满三万。王俭常叹云:「始兴王虽尊贵,而行履都是素士。」时有广汉什邡人段祖,以錞于献鉴,古礼器也。高三尺六寸六分,围三尺四寸,圆如筩,铜色黑如漆,甚薄,上有铜马,以绳县马,令去地尺馀,灌之以水,又以器盛水于下,以芒茎当心跪注淳于,以手振芒,则声如雷,清响良久乃绝。古所以节乐也。五年,鉴献龙角一枚,长九尺三寸,色红,有文。 九年,爲散骑常侍、秘书监,领石头戍事。上以与鉴久别,车驾幸石头,宴会赏赐。寻迁左卫将军,未拜,遇疾。上爲南康王子琳起青杨巷第,新成,车驾与后宫幸第乐饮。其日鉴疾甚,上遣骑诏问疾相继,爲之止乐。寻薨。 江夏王锋字宣颖,高帝第十二子也。母张氏有容德,宋苍梧王逼取之,又欲害锋。高帝甚惧,不敢使居旧宅,匿于张氏舍,时年四岁。 性方整,好学书,张家无纸劄,乃倚井栏爲书,书满则洗之,已复更书,如此者累月。又晨兴不肯拂窗尘,而先画尘上,学爲书字。 五岁,高帝使学凤尾诺,一学即工。高帝大悦,以玉骐驎赐之,曰:「骐驎赏凤尾矣。」至十岁,便能属文。武帝时,藩邸严急,诸王不得读异书,五经之外,唯得看孝子图而已。锋乃密遣人于市里街巷买图籍,期月之间,殆将备矣。 好琴书,盖亦天性。尝觐武帝,赐以宝装琴,仍于御前鼓之,大见赏。帝谓鄱阳王锵曰:「闍梨琴亦是柳令之流亚,其既事事有意,吾欲试以临人。」锵曰:「昔邹忌鼓琴,威王委以国政。」乃出爲南徐州刺史。善与人交,行事王文和、别驾江祏等,皆相友善。后文和被征爲益州,置酒告别,文和流泪曰:「下官少来未尝作诗,今日违恋,不觉文生于性。」王俭闻之,曰:「江夏可谓善变素丝也。」 工书,爲当时蕃王所推。南郡王昭业亦称工,谓武帝曰:「臣书固应胜江夏王。」武帝答:「闍梨第一,法身第二。」法身昭业小名,闍梨锋小名也。 隆昌元年,爲侍中,领骁骑将军,寻加秘书监。及明帝知权,蕃邸危惧,江祏尝谓王晏曰:「江夏王有才行,亦善能匿迹,以琴道授羊景之,景之着名,而江夏掩能于世,非唯七弦而已,百氏亦复如之。」锋闻叹曰:「江祏遂复爲混沌画眉,欲益反弊耳。寡人声酒是耽,狗马是好,岂复一豪于平生哉。」当时以爲话言。常忽忽不乐,着修柏赋以见志,曰:「既殊群而抗立,亦含贞而挺正。岂春日之自芳,在霜下而爲盛。冲风不能摧其枝,积雪不能改其性。虽坎坛于当年,庶后凋之可咏。」时鼎业潜移,锋独慨然有匡复之意,逼之行事典签,故不遂也。尝见明帝,言次及遥光才力可委之意,锋答曰:「遥光之于殿下,犹殿下之于高皇,卫宗庙,安社稷,实有攸寄。」明帝失色。 锋有武力,明帝杀诸王,锋与书诘责,左右不爲通。明帝深惮之,不敢于第收之。锋出登车,兵人欲上车防勒,锋以手击却数人,皆应时倒地,遂逼害之。江斅闻其死,流涕曰:「芳兰当门,不得不锄,其修柏之赋乎。」 南平王锐字宣毅,高帝第十五子也。位左户尚书,朝直勤谨,未尝属疾。永明十年,出爲南中郎将、湘州刺史。延兴元年,明帝作辅,害诸王,遣裴叔业平寻阳,仍进湘州。锐防合周伯玉大言于衆曰:「此非天子意,今斩叔业,举兵匡社稷,谁敢不同!」锐典签叱左右斩之,锐见害,伯玉下狱诛。 宜都王铿字宣俨,高帝第十六子也。生三岁丧母。及有识,问母所在,左右告以早亡,便思慕蔬食自悲。不识母,常祈请幽冥,求一梦见。至六岁,遂梦见一女人,云是其母。铿悲泣向旧左右说容貌衣服事,皆如平生,闻者莫不歔欷。 清悟有学行。永明十一年,爲南豫州刺史、都督二州军事。虽未经庶务,而雅得人心。举动每爲签帅所制,立意多不得行。州镇姑孰,于时人发桓温女冢,得金巾箱,织金篾爲严器,又有金蚕银茧等物甚多。条以啓闻,郁林敕以物赐之。铿曰:「今取往物,后取今物,如此回圈,岂可不熟念。」使长史蔡约自往修复,纤毫不犯。 年十岁时,与吉景曜商略先言往行。左右误排柟榴屏风,倒压其背,顔色不异,言谈无辍,亦不顾视。弥善射,常以堋的太阔,曰:「终日射侯,何难之有。」乃取甘蔗插地,百步射之,十发十中。 永明中,制诸王年未三十,不得畜妾。及武帝晏驾后,有劝取左右者,铿曰:「在内不无使役,既先朝遗旨,何忍而违。」 及延兴元年,明帝诛高、武、文惠诸子,铿闻之,冯左右从容雅步,咏陆机吊魏武云:「昔以四海爲己任,死则以爱子托人。」如此者三,左右皆泣。后果遣吕文显赉药往,夜进听事,正逢八关斋。铿上高坐,谓文显曰:「高皇昔宠任君,何事乃有今日之行?」答云:「出不获已。」于是仰药。时年十八。身长七尺,铿状似兄嶷,咸以国器许之。及死,有识者莫不痛惜。 初铿出合时,年七岁,陶弘景爲侍读,八九年中,甚相接遇。后弘景隐山,忽梦铿来,惨然言别,云:「某日命过。身无罪,后三年当生某家。」弘景访以幽中事,多秘不出。觉后,即遣信出都参访,果与事符同,弘景因着梦记云。 晋熙王銶字宣攸,高帝第十八子也。隆昌元年,位郢州刺史。延兴元年见害。 河东王铉字宣胤,高帝第十九子也。母张氏,有宠于高帝,铉又最幼,尤所留心。高帝临崩,以属武帝,武帝甚加意焉,爲纳柳世隆女爲妃。武帝与群臣看新妇,流涕不自胜,豫章王嶷亦哽咽。及明帝诛高帝诸子,以铉高帝所爱,亦以才弱年幼,故得全。 初铉年三四岁,高帝尝昼卧缠发,铉上高帝腹上弄绳,高帝因以绳赐铉。及崩后,铉以宝函盛绳,岁时辄开视,流涕呜咽。人才甚凡,而有此一至。 建武中,高、武子孙忧疑。铉朝见,常鞠躬俯偻,不敢正行直视。寻迁侍中、卫将军。 铉年稍长。四年,诛王晏,以谋立铉爲名,铉免官,以王还第,禁不得与外人交通。永泰元年,明帝疾暴甚,乃见害。闻收至,欣然曰:「死生命也,终不斅建安乞爲奴而不得。」仰药而卒。铉二子在孩抱,亦见杀。 论曰:豫章文献王珪璋之质,夙表天姿,行己所安,率由忠敬。虽代宗之议早隆皇瞩,而天伦之爱无亏永明,故知「爲仁由己」,不虚言也。自宋受晋终,马氏遂爲废姓,齐受宋禅,刘宗尽见诛夷,梁武革齐,弗取前辙,子恪兄弟,并皆录用,虽见梁武之弘裕,亦表文献之余庆。昔陈思表云:「权之所存,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原夫此言,实存固本。然就国之典,既随代革,卿士入朝,作贵蕃辅,皇王托体,同禀尊极,仕无常资,秩有恒数,礼地兼隆,易生推拟。武帝顾命,情深尊嫡,密图远算,意在求安。以明帝同起布衣,用存顾托,遂韬末命于近戚,寄重任于疏亲。以爲子弟布列,外有强大之固,支庶中立,可息觊觎之谋,表里相维,洊隆家国。曾不虑机能运衡,权可制衆,宗族歼灭,一至于斯。曹植之言,远有致矣。 卷四十四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四 齐武帝诸子文惠诸子明帝诸子 武帝二十三男:穆皇后生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子良,张淑妃生庐陵王子卿、鱼复侯子响,周淑仪生安陆王子敬、建安王子真,阮淑媛生晋安王子懋、衡阳王子峻,王淑仪生随郡王子隆,蔡婕妤生西阳王子明,乐容华生南海王子罕,傅充华生巴陵王子伦,谢昭仪生邵陵王子贞,江淑仪生临贺王子岳,庾昭容生西阳王子文,荀昭华生南康王子琳,顔婕妤生永阳王子瑉,宫人谢生湘东王子建,何充华生南郡王子夏。第六、第十二、第十五、第二十二皇子早亡;子瑉继衡阳元王后。 文惠皇太子长懋,字云乔,小字白泽,武帝长子也。武帝年未弱冠而生太子,姿容丰美,爲高帝所爱。宋元徽末,除秘书郎,不拜,板辅国将军,迁晋熙王抚军主簿。事甯,武帝遣太子还都。高帝方创霸业,心存嫡嗣,谓太子曰:「汝还,吾事办矣。」处之府东斋,令通文武宾客。谓荀伯玉曰:「我出行日,城中军悉受长懋节度。我虽不行,内外直防及诸门甲兵,悉令长懋时时履行。」 转秘书丞,以与宣帝讳同,不就。历中书、黄门侍郎。升明三年,高帝将受禅,以襄阳兵马重镇,不欲处他族,出太子爲雍州刺史,加都督、北中郎将、甯蛮校尉。建元元年,封南郡王,江左嫡皇孙封王,始自此也。 先是,梁州刺史范柏年颇着威名,沈攸之事起,候望形势,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玄邈已至,柏年迟回魏兴不肯下,太子虑其爲变,乃遣说之,许啓爲府长史。及至襄阳,因执诛之。 二年,征爲侍中、中军将军,置府,镇石头。穆妃薨,成服日,车驾出临丧,朝议疑太子应出门迎。左仆射王俭曰:「寻礼记服问:'君所主夫人、妻、太子嫡妇。'言国君爲此三人爲主丧也。今銮舆临降,自以主丧而至,虽因事抚慰,义不在吊,南郡以下不应出门奉迎。但尊极所临,礼有变革,权去杖絰,移立户外,足表情敬,无烦止哭。皇太子既一宫之主,自应以车驾幸宫,依常奉候。既当成服之日,吉凶不相干,宜以衰帻行事,望拜止哭,率由旧章。尊驾不以临吊,奉迎则惟常体,求之情礼,如爲可安。」又其年九月有闰,小祥疑应计闰。俭又议,以爲「三百六旬,尚书明义,文公纳币,春秋致讥。故先儒期丧,岁数没闰,大功以下,月数数闰。所以吴商云:'含闰以正期,允协情理。'没闰之理,固在言先」。并从之。 武帝即位,爲皇太子。初高帝好左氏春秋,太子承旨讽诵,以爲口实。及正位东储,善立名尚,解声律,工射,饮酒至数斗,而未尝举杯。从容有风仪,音韵和辩,引接朝士,人人自以爲得意。文武士多所招集,会稽虞炎、济阳范岫、汝南周顒、陈郡袁廓,并以学行才能,应对左右。而武人略阳垣历生、襄阳蔡道贵,拳勇秀出,当时以比关羽、张飞。其馀安定梁天惠、平原刘孝庆、河东王世兴、赵郡李居士、襄阳黄嗣祖、鱼文、康绚之徒,并爲后来名将。 永明三年,于崇正殿讲孝经,少傅王俭令太子仆周顒撰爲义疏。五年冬,太子临国学,亲临策试诸生,于坐问少傅王俭曲礼云「无不敬」义,俭及竟陵王子良等各有酬答。太子又以此义问诸学生,谢几卿等一十人,并以笔对。太子问王俭:「周易干卦本施天位,而说卦云'帝出乎震',震本非天义,岂当相主?」俭曰:「干健震动,天以运爲德,故言'帝出乎震」俭又谘太子孝经「仲尼居曾子侍」义,临川王映谘「孝爲德本」义,太子并应机酬答,甚有条贯。 明年,上将讯丹阳所领囚及南北二百里内狱,诏太子于玄圃园宣猷堂录三署囚,原宥各有差。上晚年好游宴,尚书曹事,亦分送太子省视。 太子与竟陵王子良俱好释氏,立六疾馆以养穷人。而性颇奢丽,宫内殿堂,皆雕饰精绮,过于上宫。开拓玄圃园与台城北堑等,其中起出土山池阁楼观塔宇,穷奇极丽,费以千万。多聚异石,妙极山水。虑上宫中望见,乃旁列修竹,外施高鄣。造游墙数百间,施诸机巧,宜须鄣蔽,须臾成立,若应毁撤,应手迁徙。制珍玩之物,织孔雀毛爲裘,光采金翠,过于雉头远矣。以晋明帝爲太子时立西池,乃啓武帝引前例,求于东田起小苑,上许之。 永明中,二宫兵力全实,太子使宫中将吏更番筑役,营城包巷,制度之盛,观者倾都。上性虽严,太子所爲,无敢啓者。后上幸豫章王宅,还过太子东田,见其弥亘华远,壮丽极目,于是大怒,收监作主帅,太子惧,皆藏之,由是见责。 太子素疾,体又过壮,常在宫内,简于遨游,玩弄羽仪,多所僭拟。虽咫尺宫禁,而上终不知。又使徐文景造辇及乘舆御物虎贲云罕之属,上尝幸东宫,匆匆不暇藏辇,文景乃以佛像内辇中,故上不疑。文景父陶仁时爲给事中,谓文景曰:「终当灭门,政当扫墓待丧耳。」及移家避之。其后文景竟赐死,陶仁遂不哭,时人以爲有古人风。 十年,豫章王嶷薨,太子见上友于既至,造碑文奏之,未及镌勒。十一年春正月,太子有疾,上自临视,有忧色。疾笃,上表告辞,薨于东宫崇明殿,时年三十六。 太子年始过立,久在储宫,得参政事,内外百司私咸谓旦暮继体,及薨,朝野惊惋焉。上幸东宫,临哭尽哀,诏敛以衮冕之服,諡曰文惠,葬崇安陵。有司奏御服期,朝臣齐衰三月,南郡国臣齐衰期,临汝、曲江国臣并不服,六宫不从服。 武帝履行东宫,见太子服玩过制,大怒,敕有司随事毁除,以东田殿堂处爲崇虚馆。郁林立,追尊爲文帝,庙称世宗。 初,太子恶明帝,密谓竟陵王子良曰:「我意色中殊不悦此人,当由其福德薄所致。」子良便苦救解,后明帝立,果大相诛害。 竟陵文宣王子良字云英,武帝第二子也。幼聪敏。武帝爲赣县时,与裴后不谐,遣人船送后还都,已登路,子良时年小,在庭前不悦。帝谓曰:「汝何不读书?」子良曰:「娘今何处?何用读书。」帝异之,即召后还县。 仕宋爲邵陵王友。时宋道衰谢,诸王微弱,故不废此官。升明三年,爲会稽太守,都督五郡。封闻喜公。宋元嘉中,凡事皆责成郡县,孝武后,徵求急速,以郡县迟缓,始遣台使,自此公役劳扰。高帝践阼,子良陈之,请息其弊。 子良敦义爱古,郡人朱百年有至行,先卒,赐其妻米百斛,蠲一人,给其薪苏。郡合下有虞翻旧床,罢任还,乃致以归。后于西邸起古斋,多聚古人器服以充之。夏禹庙盛有祷祀,子良曰:「禹泣辜表仁,菲食旌约,服玩果粽,足以致诚。」使岁献扇簟而已。 时有山阴人孔平诣子良讼嫂市米负钱不还。子良叹曰:「昔高文通与寡嫂讼田,义异于此。」乃赐米钱以偿平。 建元二年,穆妃薨,去官,仍爲丹阳尹,开私仓振属县贫人。先是太妃以七月薨,子良以八月奉凶问。及小祥,疑南郡王应相待。尚书左仆射王俭议以爲「礼有伦序,义无徒设。如令远则不待,近必相须,礼例既乖,即心无取。若疑兄弟同居,吉凶舛杂,则远还之子,自应开立别门,以终丧事,灵筵祭奠,随在家之人,再期而毁。庶子在家,亦不待嫡。而况储妃正体王室,中军长嫡之重,天朝又行权制,进退弥复非疑。谓应不相待,中军祥缟之日,闻喜致哀而已,不受吊慰。至闻喜变除,昆弟亦宜相就写情,不对客」。从之。 武帝即位,封竟陵郡王、南徐州刺史,加都督。永明二年,爲护军将军,兼司徒。四年,进号车骑将军。子良少有清尚,礼才好士,居不疑之地,倾意宾客,天下才学皆游集焉。善立胜事,夏月客至,爲设瓜饮及甘果,着之文教。士子文章及朝贵辞翰,皆发教撰录。 是时上新视政,水旱不时,子良密啓请原除逋租。又陈宽刑息役,轻赋省徭。并陈「泉铸岁远,类多翦凿,江东大钱,十不一在,公家所受,必须轮郭完全,遂买本一千,加子七百,求请无地,捶革相继。寻完者爲用,既不兼两,回复迁贸,会非委积,徒令小人每婴困苦。且钱布相半,爲制永久,或闻长宰须令输直,进违旧科,退容奸利」。 五年,正位司徒,给班剑二十人,侍中如故。移居鸡笼山西邸,集学士抄五经百家,依皇览例爲四部要略千卷。招致名僧,讲论佛法,造经呗新声,道俗之盛,江左未有。 武帝好射雉,子良啓谏。先是左卫殿中将军邯郸超上书谏射雉,武帝爲止,久之,超竟被诛。永明末,上将复射雉,子良复谏,前后所陈,上虽不尽纳,而深见宠爱。 又与文惠太子同好释氏,甚相友悌。子良敬信尤笃,数于邸园营斋戒,大集朝臣衆僧,至赋食行水,或躬亲其事,世颇以爲失宰相体。劝人爲善,未尝厌倦,以此终致盛名。 八年,给三望车。九年,都下大水,吴兴偏剧,子良开仓振救贫病不能立者,于第北立廨收养,给衣及药。十年,领尚书令、扬州刺史,本官如故。寻解尚书令,加中书监。 文惠太子薨,武帝检行东宫,见太子服御羽仪,多过制度,上大怒,以子良与太子善,不啓闻,颇加嫌责。 武帝不豫,诏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医药。子良啓进沙门于殿户前诵经,武帝爲感梦见优昙钵花。子良案佛经宣旨,使御府以铜爲花,插御床四角。日夜在殿内,太孙间日入参。武帝暴渐,内外惶惧,百僚皆已变服,物议疑立子良。俄顷而苏,问太孙所在,因召东宫器甲皆入,遗诏使子良辅政,明帝知尚书事。子良素仁厚,不乐时务,乃推明帝。诏云:「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怀」,子良所志也。太孙少养于子良妃袁氏,甚着慈爱,既惧前不得立,自此深忌子良。大行出太极殿,子良居中书省,帝使虎贲中郎将潘敞二百人仗,屯太极西阶之下。成服后,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许。 进位太傅,增班剑爲三十人,本官如故,解侍中。隆昌元年,加殊礼,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进督南徐州。其年疾笃,谓左右曰:「门外应有异。」遣人视,见淮中鱼无算,皆浮出水上向城门。寻薨,年三十五。 帝常虑子良异志,及薨,甚悦。诏给东园温明秘器,敛以衮冕之服,东府施丧位,大鸿胪持节监护,太官朝夕送祭。又诏追崇假黄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宰、领大将军、扬州牧,绿綟绶,备九服锡命之礼,使持节、中书监、王如故。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轀輬车、前后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虎贲班剑百人,葬礼依晋安平王孚故事。初,豫章王嶷葬金牛山,文惠太子葬夹石。子良临送,望祖硎山悲感叹曰:「北瞻吾叔,前望吾兄,死而有知,请葬兹地。」及薨,遂葬焉。 所着内外文笔数十卷,虽无文采,多是劝戒。子良既亡,故人皆来奔赴,陆惠晓于邸门逢袁彖,问之曰:「近者云云,定复何谓?王融见杀,而魏准破胆。道路籍籍,又云竟陵不永天年,有之乎?」答曰:「齐氏微弱,已数年矣,爪牙柱石之臣都尽,命之所馀,政风流名士耳。若不立长君,无以镇安四海。王融虽爲身计,实安社稷,恨其不能断事,以至于此。道路之谈,自爲虚说耳,苍生方涂炭矣,政当沥耳听之。」建武中,故吏范云上表爲子良立碑,事不行。子昭胄嗣。 昭胄字景胤,泛涉书史,有父风,位太常。以封境边魏,永元元年,改封巴陵王。 先是,王敬则事起,南康侯子恪在吴郡,明帝虑有同异,召诸王侯入宫,晋安王宝义及江陵公宝览住中书省,高、武诸孙住西省,敕人各两左右自随,过此依军法;孩抱者乳母随入。其夜并将加害,赖子恪至乃免。自建武以来,高、武王侯,居常震怖,朝不保夕,至是尤甚。 及陈显达起事,王侯复入宫,昭胄惩往时之惧,与弟永新侯昭颖逃奔江西,变形爲道人。崔慧景举兵,昭胄兄弟出投之。慧景败,昭胄兄弟首出投台军主胡松,各以王侯还第,不自安,谋爲身计。子良故防合桑偃爲梅虫儿军副,结前巴西太守萧寅,谋立昭胄。昭胄许事克用寅爲尚书左仆射、护军,以寅有部曲,大事皆委之。时胡松领军在新亭,寅遣人说之,松许诺。又张欣泰尝爲雍州,亦有部曲,昭胄又遣房天宝以谋告之,欣泰闻命回应。萧寅左右华永达知其谋,以告御刀朱光尚。光尚挟左道以惑东昏,因谓东昏曰:「昨见蒋王,云巴陵王在外结党欲反,须官出行,仍从万春门入,事不可量。」时东昏日游走,闻此说大惧,不复出四十馀日。偃等议募健儿百余人,从万春门入,突取之。昭胄以爲不可。偃同党王山沙虑事久无成,以事告御刀徐僧重,寅遣人杀山沙于路。吏于麝幐中得其事迹,昭胄兄弟与同党皆伏诛。 梁受禅,降封昭胄子同爲监利侯。 同弟贲字文奂,形不满六尺,神识耿介。幼好学,有文才,能书善画,于扇上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爲遥。矜慎不传,自娱而已。好着述,尝着西京杂记六十卷。起家湘东王法曹参军,得一府欢心。及乱,王爲檄,贲读至「偃师南望,无复储胥露寒,河阳北临,或有穹庐毡帐」,乃曰:「圣制此句,非爲过似,如体目朝廷,非关序贼。」王闻之大怒,收付狱,遂以饿终。又追戮贲尸,乃着怀旧传以谤之,极言诬毁。 庐陵王子卿字云长,武帝第三子也。建元元年,封临汝县公。武帝即位,爲郢州刺史,加都督。子卿诸子中无德,又与鱼复侯子响同生,故无宠。徙都督、荆州刺史。始兴王爲益州,子卿解督。 子卿在镇,营造服饰,多违制度,作玳瑁乘具。诏责之,令速送都;又作银镫、金薄裹箭脚,亦便速坏去。凡诸服章,自今不啓专辄作者,当得痛杖。又曰:「汝比令读学,今年转成长,学既勿就,得敕如风过耳,使吾失气。」 永明十年,爲都督、南豫州刺史。之镇,道中戏部伍爲水军,上闻大怒,杀其典签。遣宜都王铿代之。子卿还第,至崩不与相见。 隆昌元年,爲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置兵佐。鄱阳王锵见害,以子卿代爲司徒。所居屋梁柱际血出溜于地,旬日而见杀。 鱼复侯子响字云音,武帝第四子也。豫章王嶷无子,养子响。后嶷有子,表留爲嫡。武帝即位,爲南彭城、临淮二郡太守。 子响勇力绝人,开弓四斛力,数在园池中帖骑驰走竹树下,身无亏伤。既出继,车服异诸王,每入朝辄忿,拳打车壁,武帝知之,令车服与皇子同。 永明六年,有司奏子响宜还本,乃封巴东郡王。七年,爲都督、荆州刺史。直合将军董蛮粗有气力,子响要与同行。蛮曰:「殿下癫如雷,敢相随邪?」子响笑曰:「君敢出此语,亦复奇癫。」上闻而不悦,曰:「人名蛮,复何容得蕴藉。」乃改名爲仲舒。谓曰:「今日仲舒,何如昔日仲舒?」答曰:「昔日仲舒,出自私庭,今日仲舒,降自天帝,以此言之,胜昔远矣。」上称善。 子响少好武,带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胆干,数在内斋杀牛置酒,与之聚乐。令私作锦袍绛袄,欲饷蛮交易器仗。长史刘寅等连名密啓,上敕精检,寅等惧,欲秘之。子响闻台使至,不见敕,乃召寅及司马席恭穆、谘议参军江悆、殷昙粲、中兵参军周彦、典签吴修之、王贤宗、魏景深等俱入,于琴台下并斩之。上闻之怒,遣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中书舍人茹法亮领羽林三千人检捕群小。敕「子响若束手自归,可全其性命」。谐之等至江津,筑城燕尾洲。子响白服登城,频遣信与相闻,曰:「天下岂有儿反,身不作贼,直是粗疏。今便单舸还阙,何筑城见捉邪?」尹略独答曰:「谁将汝反父人共语。」子响闻之唯洒泣。又送牛数十头,酒二百石,果馔三十舆,略弃之江流。子响胆力之士王冲天不胜忿,乃率党度洲攻垒斩略,而谐之、法亮单艇奔逸。 上又遣丹阳尹萧顺之领兵继之,子响即日将白衣左右三十人,乘舴艋中流下都。初,顺之将发,文惠太子素忌子响,密遣不许还,令便爲之所。子响及见顺之,欲自申明,顺之不许,于射堂缢之。有司奏绝子响属籍,赐爲蛸氏。 子响密作啓数纸,藏妃王氏裙腰中,具自申明,云:「轻舫还阙不得,此苦之深,唯愿矜怜,无使竹帛齐有反父之子,父有害子之名。」及顺之还,上心甚怪恨。百日于华林爲子响作斋,上自行香,对诸朝士嚬蹙。及见顺之,呜咽移时,左右莫不掩涕。他日出景阳山,见一沐透掷悲鸣,问后堂丞:「此沐何意?」答曰:「沐子前日堕崖致死,其母求之不见,故尔。」上因忆子响,歔欷良久,不自胜。顺之惭惧,感病,遂以忧卒。于是豫章王嶷上表曰:「故庶人蛸子响识怀靡树,见沦不逞,肆愤一朝,取陷凶德,身膏草野,未云塞衅。但归罪司戮,迷而知返,抚事惟往,载伤心目。伏愿一下天矜,使得旋窆馀麓,岂伊穷骸被德,实且天下归仁。」上不许,贬爲鱼复侯。 安陆王子敬字云端,武帝第五子也。初封应城县公。先是子敬所生早亡,帝命贵妃范氏母养之,及范氏薨,而子及妇服制,礼无明文。永明中,尚书令王俭议:「孙爲慈孙,妇爲慈妇,姑爲慈姑,宜制期年服。」从之。十年,位散骑常侍、抚军将军、丹阳尹。十一年,加车骑将军。隆昌元年,迁都督、南兖州刺史。延兴元年,加侍中。明帝除诸蕃王,遣中护军王玄邈征九江,王广之袭杀子敬。 初,子敬爲武帝所留心,帝不豫,有意立子敬爲太子,代太孙。子敬与太孙俱入参毕同出,武帝目送子敬良久,曰:「阿五钝。」由此代换之意乃息。 晋安王子懋字云昌,武帝第七子也。诸子中最爲清恬,有意思,廉让好学。年七岁时,母阮淑媛尝病危笃,请僧行道。有献莲华供佛者,衆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子懋流涕礼佛曰:「若使阿姨因此和胜,愿诸佛令华竟斋不萎。」七日斋毕,华更鲜红,视罂中稍有根须,当世称其孝感。 永明五年,爲南兖州刺史、监五州军事。六年,徙监湘州刺史。八年,撰春秋例苑三十卷,奏之,武帝敕付秘阁。十一年,爲都督、雍州刺史,给鼓吹一部。豫章王丧服未毕,上以边州须威望,许得奏之。啓求所好书,武帝曰:「知汝常以书读在心,足爲深欣。」赐以杜预手所定左传及古今善言。 隆昌元年,爲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敕留西楚部曲助镇襄阳,单将白直侠毂自随。陈显达时屯襄阳,入别,子懋谓之曰:「朝廷命身单身而反,身是天王,岂可过尔轻率。今欲将二三千人自随,公意何如?」显达曰:「殿下若不留部曲,便是大违敕旨。」显达因辞出便发去。子懋计未立,还镇寻阳。 延兴元年,加侍中。闻鄱阳、随郡二王见杀,欲起兵赴难,与参军周英、防合陆超之议:「传檄荆、郢,入讨君侧,事成则宗庙获安,不成犹爲义鬼。」防合董僧慧攘袂曰:「此州虽小,孝武亦尝用之,今以勤王之师,横长江,指北阙,以请郁林之过,谁能对之。」于是部分兵将,入匡社稷。 母阮在都,遣书欲密迎上,阮报同産弟于瑶之爲计。瑶之驰告明帝,于是纂严,遣中护军王玄邈、平西将军王广之南北讨,使军主裴叔业与瑶之先袭寻阳,声云爲郢府司马。子懋知之,遣三百人守盆城。叔业泝流直上,袭盆城。子懋先已具船于稽亭渚,闻叔业得盆城,乃据州自卫。 子懋部曲多雍土人,皆踊跃愿奋,叔业畏之,遣于瑶之说子懋曰:「今还都,必无过忧,政当作散官,不失富贵也。」 子懋既不出兵攻叔业,衆情稍沮。中兵参军于琳之,瑶之兄也,说子懋重赂叔业。子懋使琳之往,琳之因说叔业请取子懋。叔业遣军主徐玄庆将四百人随琳之入城,僚佐皆奔散,唯周英及外兵参军王皎更移入城内。子懋闻之叹曰:「不意吾府有义士二人。」琳之从二百人仗自入斋,子懋笑谓之曰:「不意渭阳,翻成枭镜。」琳之以袖障面,使人害之。故人惧罪无敢至者,唯英、皎、僧慧号哭尽哀,爲之丧殡。 董僧慧,丹阳姑孰人,出自寒微而慷慨有节义。好读书,甚骁果,能反手于背弯五斛弓,当世莫有能者。玄邈知其豫子懋之谋,执之。僧慧曰:「晋安举义兵,仆实豫议。古人云'非死之难,得死之难'。仆得爲主人死,不恨矣。愿至主人大敛毕,退就汤镬,虽死犹生。」玄邈义而许之。还具白明帝,乃配东冶。言及九江时事,辄悲不自胜。子懋子昭基,九岁,以方二寸绢爲书,参其消息,并遗钱五百,以金假人,崎岖得至。僧慧睹书,对钱曰:「此郎君书也。」悲恸而卒。 陆超之,吴人,以清静雅爲子懋所知。子懋既败,于琳之劝其逃亡。答曰:「人皆有死,此不足惧。吾若逃亡,非唯孤晋安之眷,亦恐田横客笑人。」玄邈等以其义,欲囚将还都,而超之亦端坐待命。超之门生姓周者,谓杀超之当得赏,乃伺超之坐,自后斩之,头坠而身不僵。玄邈嘉其节,厚爲殡敛。周又助举棺,未出户,棺坠,政压其头折颈即死。闻之者莫不以爲有天道焉。 随郡王子隆字云兴,武帝第八子也。性和美,有文才。娶尚书令王俭女爲妃。武帝以子隆能属文,谓俭曰:「我家东阿也。」 永明八年,爲都督、荆州刺史。隆昌元年,爲侍中、抚军将军,领兵置佐。延兴元年,转中军大将军,侍中如故。 子隆年二十一,而体过充壮,常使徐嗣伯合芦茹丸以服自销损,犹无益。明帝辅政,谋害诸王,武帝诸子中子隆最以才貌见惮,故与鄱阳王锵同夜先见杀。文集行于世。 建安王子真字云仙,武帝第九子也。永明七年,累迁郢州刺史,加都督。隆昌元年,爲散骑常侍、护军将军。 延兴元年,明帝遣裴叔业就典签柯令孙杀之,子真走入床下,令孙手牵出之,叩头乞爲奴赎死,不从,见害,年十九。西阳王子明字云光,武帝第十子也。永明元年,封武昌王。三年,失国玺,改封西阳。十年,爲会稽太守,督五郡军事。子明风姿明净,士女观者,咸嗟叹之。建武元年,爲抚军将军,领兵置佐。二年,诛萧谌,子明及弟子罕、子贞同谌谋见害,年十七。 南海王子罕字云华,武帝第十一子也,颇有学。母乐容华有宠,故武帝留心。 母尝寝疾,子罕昼夜祈祷。于时以竹爲灯缵照夜,此缵宿昔枝叶大茂,母病亦愈,咸以爲孝感所致。主簿刘鬷及侍读贺子乔爲之赋颂,当时以爲美谈。建武元年,位护军将军。二年,见杀,年十七。 巴陵王子伦字云宗,武帝第十三子也。永明十年,爲北中郎将、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郁林即位,以南彭城禄力优厚,夺子伦与中书舍人綦母珍之,更以南兰陵代之。 延兴元年,明帝遣中书舍人茹法亮杀子伦,子伦时镇琅邪城,有守兵,子伦英果,明帝恐不即罪,以问典签华伯茂。伯茂曰:「公若遣兵取之,恐不即可办,若委伯茂,一小吏力耳。」既而伯茂手自执鸩逼之,左右莫敢动者。子伦正衣冠,出受诏,谓法亮曰:「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昔高皇帝残灭刘氏;今日之事,理数固然。」举酒谓法亮曰:「君是身家旧人,今衔此命,当由事不获已。此酒差非劝酬之爵。」因仰之而死,时年十六,法亮及左右皆流涕。 先是高帝、武帝爲诸王置典签帅,一方之事,悉以委之。每至觐接,辄留心顾问,刺史行事之美恶,系于典签之口,莫不折节推奉,恒虑弗及,于是威行州部,权重蕃君。武陵王晔爲江州,性烈直不可忤,典签赵渥之曰:「今出都易刺史。」及见武帝相诬,晔遂免还。南海王子罕戍琅邪,欲暂游东堂,典签姜秀不许而止。还泣谓母曰:「儿欲移五步亦不得,与囚何异。」秀后辄取子罕屐伞饮器等供其儿昏,武帝知之,鞭二百,系尚方,然而擅命不改。邵陵王子贞尝求熊白,厨人答典签不在,不敢与。西阳王子明欲送书参侍读鲍僎病,典签吴修之不许,曰:「应谘行事。」乃止。言行举动,不得自专,征衣求食,必须谘访。 永明中,巴东王子响杀行事刘寅等,武帝闻之,谓群臣曰:「子响遂反。」戴僧静大言曰:「诸王都自应反,岂唯巴东。」武帝问其故,答曰:「天王无罪,而一时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浆,皆谘签帅,不在则竟日忍渴。诸州唯闻有签帅,不闻有刺史。」 竟陵王子良尝问衆曰:「士大夫何意诣签帅?」参军范云答曰:「诣长史以下皆无益,诣签帅便有倍本之价,不诣谓何!」子良有愧色。 及明帝诛异己者,诸王见害,悉典签所杀,竟无一人相抗。孔珪闻之流涕曰:「齐之衡阳、江夏最有意,而复害之。若不立签帅,故当不至于此。」 邵陵王子贞字云松,武帝第十四子也。建武二年见诛,年十五。临贺王子岳字云峤,武帝第十六子也。明帝诛武帝诸子,唯子岳及弟六人在后,时呼爲「七王」。朔望入朝,上还后宫,辄叹息曰:「我及司徒诸儿子皆不长,高、武子孙日长大。」永泰元年,上疾甚,绝而复苏,于是诛子岳等。 延兴、建武中,凡三诛诸王,每一行事,明帝辄先烧香,呜咽涕泣,衆以此辄知其夜当杀戮也。子岳死时年十四。 西阳王子文字云儒,武帝第十七子也。永明七年,封蜀郡王,建武中,改封西阳。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四。衡阳王子峻字云嵩,武帝第十八子也。永明七年,封广汉郡王,建武中改封。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四。 南康王子琳字云璋,武帝第十九子也。母荀昭华盛宠,后宫才人位登采女者,依例旧赐玉凤凰,荀时始爲采女,得玉凤凰投地曰:「我不能例受此。」武帝乃拜爲昭华。 子琳以母宠故最见爱。太尉王俭因请昏,武帝悦而许之。群臣奉宝物名好尽直数百金,武帝爲之报答亦如此。及应封,而好郡已尽,乃以宣城封之。既而以宣城属扬州,不欲爲王国,改封南康公褚蓁爲巴东公,以南康爲王国封子琳。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四。 湘东王子建字云立,武帝第二十一子也。母谢无宠,武帝度爲尼。明帝即位,使还母子建。永泰元年见杀,年十三。 南郡王子夏字云广,武帝第二十三子也。上春秋高,子夏最幼,宠爱过诸子。初,武帝梦金翅鸟下殿庭,搏食小龙无数,乃飞上天。及明帝初,其梦方验。永泰元年,子夏诛,年七岁。 文惠太子四男:安皇后生废帝郁林王昭业,宫人许氏生废帝海陵恭王昭文,陈氏生巴陵王昭秀,褚氏生桂阳王昭粲。 巴陵王昭秀字怀尚,太子第三子也。郁林即位,封临海郡王。隆昌元年,爲都督、荆州刺史。延兴元年,征爲车骑将军。明帝建武二年,改封巴陵王。永泰元年见杀,年十六。 桂阳王昭粲,太子第四子也。郁林立,封永嘉郡王。延兴元年,出爲荆州刺史,加都督。建武二年,改封桂阳王。四年,爲太常。永泰元年见杀,年八岁。 明帝十一男:敬皇后生废帝东昏侯宝卷、江夏王宝玄、鄱阳王宝寅、和帝,殷贵嫔生巴陵隐王宝义、晋熙王宝嵩,袁贵妃生庐陵王宝源,管淑妃生邵陵王宝修,许淑媛生桂阳王宝贞。馀皆早夭。 巴陵隐王宝义字智勇,明帝长子也,本名明基。建武元年,封晋安郡王。 宝义少有废疾,不堪出人间,止加除授,爲都督、扬州刺史,仍以始安王遥光代之。转爲右将军,领兵置佐,镇石头。二年,爲南徐州刺史,加都督。东昏即位,进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给扶。永元元年,爲都督、扬州刺史。三年,进位司徒。和帝西台建,以爲侍中、司空。 梁武平建邺,宣德太后令以宝义爲太尉、领司徒,诏云:「不言之化,形于自远。」时人皆云此实录也。梁受禅,封谢沐公。寻封巴陵郡王,奉齐后。天监中薨。 江夏王宝玄字智深,明帝第三子也。建武元年,封江夏郡王。东昏即位,爲都督、南徐兖二州刺史。 宝玄娶尚书令徐孝嗣女爲妃,孝嗣被诛离绝,东昏送少姬二人与之。宝玄恨望有异计。 明年,崔慧景举兵,还至广陵,遣使奉宝玄爲主,宝玄斩其使,因是发将吏防城。 慧景将度江,宝玄密与相应,开门纳慧景,乘八扛舆,手执绛麾幡,随慧景至都,百姓多往投集。慧景败,收得朝野投宝玄及慧景军名,东昏令烧之,曰:「江夏尚尔,岂复可罪馀人。」 宝玄逃奔,数日乃出,帝召入后堂,以步鄣裹之,令群小数十人鸣鼓角驰绕其外,遣人谓曰:「汝近围我亦如此。」少日乃杀之。 庐陵王宝源字智泉,明帝第五子也。建武元年封。和帝即位,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兴二年薨。 鄱阳王宝寅字智亮,明帝第六子也。建武初,封建安郡王。东昏即位,爲都督、郢州刺史。永元三年,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镇石头。其秋,雍州刺史张欣泰等谋起事于新亭,杀台内诸主帅。难作之日,前南谯太守王灵秀奔往石头,帅城内将吏,去车脚,载宝寅向台城,百姓数千人皆空手随后。至杜姥宅,日已欲暗,城门闭,城上人射之,衆弃宝寅走。 宝寅逃亡三日,戎服诣草市尉,尉驰以啓帝,帝迎入宫,问之。宝寅涕泣称制不自由,帝笑,乃复爵位。宣德太后临朝,改封宝寅鄱阳王。中兴二年,谋反奔魏。 邵陵王宝修字智宣,明帝第九子也。建武元年,封南平郡王,二年改封。中兴二年谋反,宣德太后令赐死。 晋熙王宝嵩字智靖,明帝第十子也。中兴元年,和帝以爲中书令。二年诛。桂阳王宝贞,明帝第十一子也。中兴二年诛。 论曰:守器之重,邦家所冯,观文惠之在东储,固已有亏令德,向令负荷斯集,犹当及于祸败,况先期夙陨,愆失已彰。而武帝不以择贤,传之昏孽,推此而论,有冥数矣。子良物望所集,失在儒雅,当断不断,以及于灾,非止自致丧亡,乃至宗祀覆灭,哀哉!夫帝王子弟,生长尊贵,情僞之事,不经耳目,虽卓尔天悟,自得怀抱,孤寡爲识,所陋犹多。齐氏诸王,并幼践方岳,故辅以上佐,简自帝心,劳旧左右,用爲主帅,州国府第,先令后行。饮食游居,动应闻啓,端拱守禄,遵承法度,张弛之要,莫敢厝言。行事执其权,典签掣其肘,处地虽重,行止莫由。威不在身,恩未接下,仓卒一朝,事难总集,望其释位扶危,不可得矣。路温舒云:「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斯宋氏之馀风,及在齐而弥弊。宝玄亲兼一体,欣受家殃,曾不知执柯所指,跗萼相从而败。以此而图万事,未知其髣佛也。 卷四十五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五 王敬则陈显达张敬儿崔慧景 王敬则,临淮射阳人也。侨居晋陵南沙县。母爲女巫,常谓人云:「敬则生时胞衣紫色,应得鸣鼓角。」人笑之曰:「汝子得爲人吹角可矣。」 敬则年长,而两腋下生乳,各长数寸。梦骑五色师子。性倜傥不羁,好刀剑,尝与暨阳县吏斗,谓曰:「我若得暨阳县,当鞭汝小吏背。」吏唾其面曰:「汝得暨阳县,我亦得司徒公矣。」屠狗商贩,遍于三吴。使于高丽,与其国女子私通,因不肯还,被收录然后反。 善拍张,补刀戟左右。宋前废帝使敬则跳刀,高出白虎幢五六尺,接无不中。仍抚髀拍张,甚爲儇捷。补侠毂队主,领细铠左右,与寿寂之杀前废帝。及明帝即位,以爲直合将军,封重安县子。 敬则少时于草中射猎,有虫如乌豆集其身,擿去乃脱,其处皆流血。敬则恶之,诣道士卜,道士曰:「此封侯瑞也。」敬则闻之喜,故出都自效。 后补暨阳令,昔日斗吏亡叛,勒令出,遇之甚厚。曰:「我已得暨阳县,汝何时得司徒公邪?」初至暨阳县陆主山下,宗侣十馀船同发,敬则船独不进,乃令弟入水推之,见乌漆棺。敬则祝云:「若是吉,使船速进,吾富贵当改葬尔。」船须臾去,入县收此棺葬之。 时军荒后,县有一部劫逃入山中爲人患,敬则遣人致意劫帅使出首,当相申论。郭下庙神甚酷烈,百姓信之,敬则引神爲誓,必不相负。劫帅既出,敬则于庙中设酒会,于坐收缚曰:「吾啓神,若负誓,还神十牛。今不得违誓。」即杀十牛解神,并斩诸劫,百姓悦之。 元徽二年,随齐高帝拒桂阳贼于新亭,敬则与羽林监陈显达、甯朔将军高道庆乘舸迎战,大破贼水军。事甯,带南泰山太守、右侠毂主,转越骑校尉、安成王车骑参军。苍梧王狂虐,左右不自安。敬则以高帝有威名,归诚奉事,每下直辄往领军府。夜着青衣,扶匐道路,爲高帝听察。高帝令敬则于殿内伺机。及杨玉夫将首投敬则,敬则驰谒高帝,乃戎服入宫。至承明门,门郎疑非苍梧还,敬则虑人觇见,以刀环塞窐孔,呼开门甚急。卫尉丞顔灵宝窥见高帝乘马在外,窃谓亲人:「今若不开内领军,天下会是乱尔。」门开,敬则随帝入殿。 升明元年,迁辅国将军,领临淮太守,知殿内宿卫兵事。沈攸之事起,进敬则冠军将军。高帝入守朝堂,袁粲起兵,召领军刘韫、直合将军卜伯兴等于宫内相应,戒严将发,敬则开关掩袭,皆杀之。殿内窃发尽平,敬则之力也。政事无大小,帝并以委之。 敬则不识书,止下名,然甚善决断。齐台建,爲中领军。高帝将受禅,材官荐易太极殿柱。顺帝欲避上,不肯出宫逊位。明日当临轩,顺帝又逃宫内。敬则将舆入迎帝,啓譬令出,引令升车。顺帝不肯即上,收泪谓敬则曰:「欲见杀乎?」敬则答曰:「出居别宫尔,官先取司马家亦复如此。」顺帝泣而弹指:「唯愿后身生生世世不复天王作因缘。」宫内尽哭,声彻于外。顺帝拍敬则手曰:「必无过虑,当饷辅国十万钱。」 齐建元元年,出爲都督、南兖州刺史,封寻阳郡公。加敬则妻怀氏爵爲寻阳国夫人。 二年,魏军攻淮、泗,敬则恐,委镇还都,百姓皆惊散奔走。上以其功臣不问,以爲都官尚书,迁吴兴太守。郡旧多剽掠,有十数岁小儿于路取遗物,敬则杀之以徇。自此路不拾遗,郡无劫盗。又录得一偷,召其亲属于前鞭之。令偷身长扫街路,久之,乃令偷举旧偷自代。诸偷恐爲所识,皆逃走,境内以清。仍入乌程,从市过,见屠肉枅,叹曰:「吴兴昔无此枅,是我少时在此所作也。」召故人饮酒说平生,不以屑也。迁护军,以家爲府。 三年,以改葬去职,诏赠敬则母寻阳国太夫人,改授侍中、抚军。高帝遗诏敬则以本官领丹阳尹,寻迁会稽太守,加都督。永明二年,给鼓吹一部。会土边带湖海,人丁无士庶皆保塘役。敬则以功力有馀,悉评敛爲钱送台库,以爲便宜。上许之。 三年,进号征东将军。宋广州刺史王翼之子妾路氏酷暴,杀婢媵,翼之子法朗告之,敬则付山阴狱杀之。路氏家诉,爲有司所奏,山阴令刘岱坐弃市刑。敬则入朝,上谓敬则曰:「人命至重,是谁下意杀之?都不啓闻。」敬则曰:「是臣愚意。臣知何物科法,见背后有节,便言应得杀人。」刘岱亦引罪,上乃赦之;敬则免官,以公领郡。 后与王俭俱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时徐孝嗣于崇礼门候俭,因嘲之曰:「今日可谓连璧。」俭曰:「不意老子遂与韩非同传。」人以告敬则,敬则欣然曰:「我南沙县吏,徼幸得细铠左右,逮风云以至于此。遂与王卫军同日拜三公,王敬则复何恨。」了无恨色。朝士以此多之。 十一年,授司空。敬则名位虽达,不以富贵自遇。初爲散辈使魏,于北馆种杨柳。后员外郎虞长曜北使还,敬则问:「我昔种杨柳树,今若大小?」长曜曰:「虏中以爲甘棠。」武帝令群臣赋诗,敬则曰:「臣几落此奴度内。」上问之,敬则对曰:「臣若解书,不过作尚书都令史尔,那得今日。」敬则虽不大识书,而性甚警黠,临郡令省事读辞,下教判决,皆不失理。明帝辅政,密有废立意。隆昌元年,出敬则爲会稽太守,加都督。海陵王立,进位太尉。明帝即位,爲大司马,台使拜授日,雨大洪注,敬则文武皆失色。一客旁曰:「公由来如此,昔拜丹阳尹、吴兴时亦然。」敬则大悦曰:「我宿命应得雨。」乃引羽仪、备朝服、导引出听事拜受,意犹不自得,吐舌久之。帝既多杀害,敬则自以高、武旧臣,心怀忧惧。帝虽外厚其礼而内相疑备,数访问敬则饮食体干。闻其衰老,且以居内地,故得少安。后遣萧坦之将斋仗五百人行晋陵,敬则诸子在都,忧怖无计。上知之,问计于梁武帝,武帝曰:「敬则竖夫,易爲感,唯应锡以子女玉帛,厚其使人,如斯而已。」上纳之。吴人张思祖,敬则谋主也,爲府司马,频衔使。上僞倾意待之,以爲游击将军。遣敬则世子仲雄入东。仲雄善弹琴,江左有蔡邕焦尾琴在主衣库,上敕五日一给仲雄。仲雄在御前鼓琴,作懊侬曲,歌曰:「常叹负情侬,郎今果行许。」又曰:「君行不净心,那得恶人题。」帝愈猜愧。 永泰元年,帝疾屡经危殆,以张瑰爲平东将军、吴郡太守,置兵佐,密防敬则。内外传言当有处分。敬则闻之,窃曰:「东今有谁,只是欲平我耳。东亦何易可平,吾终不受金罂。」金罂谓鸩酒也。诸子怖惧,第五子幼隆遣正员将军徐岳以情告徐州行事谢朓爲计,若同者当往报敬则。朓执岳驰啓之。敬则城局参军徐庶家在京口,其子密以报庶,庶以告敬则五官王公林。公林,敬则族子也,常所委信。公林劝敬则急送啓赐儿死,单舟星夜还都。敬则曰:「若尔,诸郎要应有信,且忍一夕。」其夜,呼僚佐文武摴蒱赌钱,谓衆曰:「卿诸人欲令我作何计?」莫敢先答。防合丁兴怀曰:「官只应作尔。」敬则不作声。明旦,召山阴令王询、台传御史锺离祖愿,敬则横刀跂坐,问询等发丁可得几人,库见有几钱物,询、祖愿对并乖旨,敬则怒,将出斩之。王公林又谏敬则曰:「官讵不更思?」敬则唾其面,曰:「小子,我作事何关汝小子。」乃起兵,招集配衣,二三日便发。欲劫前中书令何胤还爲尚书令,长史王弄璋、司马张思祖止之曰:「何令高蹈,必不从,不从便应杀之。举大事先杀朝贤,事必不济。」乃率实甲万人过浙江,谓曰:「应须作檄。」思祖曰:「公今自还朝,何用作此?」乃止。朝廷遣辅国将军前军司马左兴盛、直合将军马军主胡松三千余人,筑垒于曲阿长冈;尚书左仆射沈文秀爲持节、都督,屯湖头,备京口路。 敬则以旧将举事,百姓担篙荷锸随逐之十馀万衆。至武进陵口恸哭,乘肩舆而前。遇兴盛、山阳二柴,尽力攻之。官军不敌,欲退而围不开,各死战。胡松领马军突其后,白丁无器仗,皆惊散。敬则大叫索马,再上不得上,兴盛军容袁文旷斩之传首。 是时上疾已笃,敬则仓卒东起,朝廷震惧。东昏侯在东宫议欲叛,使人上屋望,见征虏亭失火,谓敬则至,急装欲走。有告敬则者,敬则曰:「檀公三十六策,走是上计,汝父子唯应急走耳。」盖讥檀道济避魏事也。 敬则之来,声势甚盛,凡十日而败。时年六十四。朝廷漆其首藏在武库,至梁天监元年,其故吏夏侯亶表请收葬,许之。 陈显达,南彭城彭城人也。仕宋以军功封彭泽县子,位羽林监、濮阳太守,隶齐高帝讨桂阳贼于新亭垒。刘勉大桁败,贼进杜姥宅。及休范死,显达出杜姥宅,大战于宣阳津阳门,大破贼,矢中左目而镞不出。地黄村潘妪善禁,先以钉钉柱,妪禹步作气,钉即出,乃禁显达目中镞出之。事平,封丰城侯,再迁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都督。 沈攸之事起,显达遣军援台,长史到遁、司马诸葛导劝显达保境蓄衆,密通彼此。显达于坐手斩之,遣表疏归心齐高帝。帝即位,拜护军将军。后御膳不宰牲,显达上熊蒸一盘,上即以充饭。后拜都督、益州刺史。 武帝即位,进号镇西将军。益部山险,多不宾服。大度村獠,前刺史不能制,显达遣使责其租赕。獠帅曰:「两眼刺史尚不敢调我。」遂杀其使。显达分部将吏,声将出猎,夜往袭之,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自此山夷震服。 永明二年,征爲侍中、护军将军。显达累任在外,经高帝之忧。及见武帝,流涕悲咽,上亦泣,心甚嘉之。八年,爲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 显达谦厚有智计,自以人微位重,每迁官常有愧惧之色。子十馀人,诫之曰:「我本意不及此,汝等勿以富贵陵人。」家既豪富,诸子与王敬则诸儿并精车牛,丽服饰。当世快牛称陈世子青、王三郎乌、吕文显折角、江瞿昙白鼻,而皆集陈舍。显达知此不悦。及子休尚爲郢府主簿,过九江拜别。显达曰:「凡奢侈者鲜有不败,麈尾蝇拂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自逐。」即取于前烧除之。其静退如此。 豫废郁林之勋,延兴元年,爲司空,进爵爲公。明帝即位,进太尉,封鄱阳郡公。加兵二百人,给油络车。后以太尉封鄱阳郡公,爲三公事,而职典连率,人以爲格外三公。上欲悉除高、武子孙,上微言问显达,答曰:「此等岂足介虑。」上乃止。 显达建武世心怀不安,深自贬退,车乘朽败,导从卤簿皆用羸小。侍宴,酒后啓上借枕,帝令与之。显达抚枕曰:「臣年已老,富贵已足,唯少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上失色曰:「公醉矣。」以年老告退,不许。 永泰元年,乃遣显达北侵。永元元年,显达督平北将军崔慧景衆军四万围南乡界马圈城,去襄阳三百里。攻之四十日,魏军食尽,噉死人肉及树皮。周边急,魏军突走。显达入据其城,遣军主庄丘黑进取南乡县。魏孝文帝自领十余万骑奄至,军主崔恭祖、胡松以乌布幔盛显达,数人担之,出汮水口,台军缘道奔退,死者三万余人。显达素有威名,着于外境,至是大损丧焉。御史中丞范岫奏免显达官,又表解职,并不许。以爲江州刺史,镇盆城。初,王敬则事起,始安王遥光啓明帝虑显达爲变,欲追军还,事平乃寝。显达亦怀危怖。及东昏立,弥不乐还都,得此授甚喜。寻加领征南大将军,给三望车。显达闻都下大相杀戮,徐孝嗣等皆死,传闻当遣兵袭江州。显达惧祸,十一月十五日举兵,欲直袭建邺,以掩不备,又遥指郢州刺史建安王宝寅爲主。朝廷遣后军将军胡松等据梁山,显达率衆数千人发寻阳,与松战于采石,大破之,都下震恐。十二月,潜军度取石头北上袭城,宫掖大骇,闭门守备。显达马睄从步军数百人,于西州前与台军战,再合大胜,绡折,手犹杀十馀人。官军继至,显达不能抗,退走至西州后乌榜村。骑官赵潭注绡刺落马,斩之篱侧,血涌湔篱,似淳于伯之被刑。时年七十三。 显达在江州遇疾,不疗之而差,意甚不悦。是时连冬大雪,枭首朱雀而雪不集,诸子皆伏诛。 张敬儿,南阳冠军人也。父丑,爲郡将军,官至节府参军。敬儿年少便弓马、有胆气,好射猛兽,发无不中。南阳新野风俗出骑射,而敬儿尤多膂力。稍官至宁蛮行参军,随郡人刘胡伐襄阳诸山蛮,深入险阻,所向皆破。又击胡阳蛮,官军引退,敬儿单马在后,贼不能抗。 山阳王休佑镇寿阳,求善骑射士,敬儿及襄阳俞湛应选。敬儿善事人,遂见宠,爲长兼行参军。泰始初,随府转骠骑参军,署中兵,领军讨义嘉贼,与刘胡相拒于鹊尾洲,啓明帝乞本郡。事平,除南阳太守。 敬儿之爲襄阳府将也,家贫,每休假辄佣赁自给。尝爲城东吴泰家担水,通泰所爱婢。事发,将被泰杀,逃卖棺材中,以盖加上,乃免。及在鹊尾洲,啓明帝云:「泰以丝助雍州刺史袁顗爲弩弦,党同爲逆,若事平之日,乞其家财。」帝许之。至是收籍吴氏,唯家人裸身得出,僮役财货直数千万,敬儿皆有之。先所通婢,即以爲妾。 后爲越骑校尉,桂阳王事起,隶齐高帝顿新亭。贼矢石既交,休范白服乘舆劳楼下。敬儿与黄回白高帝求诈降以取之。高帝曰:「卿若办事,当以本州相赏。」敬儿相与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称降。休范喜,召至舆侧。回阳致高帝密意,休范信之。回目敬儿,敬儿夺取休范防身刀斩之,其左右百人皆散。敬儿持首归新亭。除骁骑将军,加辅国将军。高帝置酒谓敬儿曰:「非卿之功无今日。」 高帝以敬儿人位既轻,不欲使便爲襄阳重镇。敬儿求之不已,乃微动高帝曰:「沈攸之在荆州,公知其欲何所作,不出敬儿以防之,恐非公之利也。」帝笑而无言,乃除雍州刺史,加都督,封襄阳县侯。部伍泊沔口,敬儿乘舴艋过江,诣晋熙王燮。中江遇风船覆,左右丁壮者各泅水走,余二小史没船下求敬儿救,敬儿两掖挟之,随船仰得在水上,如此翻覆行数十里,方得迎接。失所持节,更给之。 至镇,厚结攸之,得其事迹,密白高帝,终无二心。又与攸之司马刘攘兵情款。及苍梧废,敬儿疑攸之当因此起兵,密问攘兵,攘兵无所言,寄敬儿马镫一只。敬儿乃爲备。 升明元年冬,攸之反,遣使报敬儿。劳接周至,爲设食讫,列仗于听事前斩之。集部曲。侦攸之下,当袭江陵。敬儿告变使至,高帝大喜,进号镇军将军,改督。 攸之至郢城败走,其子元琰与兼长史江乂、别驾傅宣等还江陵。敬儿军至白水,元琰闻城外鹤唳,谓是叫声,恐惧欲走。其夜,乂、宣开门出奔,城溃,元琰奔宠洲见杀。敬儿至江陵,诛攸之亲党,没入其财物数千万,善者悉以入私,送台者百不一焉。攸之于汤渚村自经死,居人送首荆州。敬儿使楯擎之,盖以青伞,徇诸市郭,乃送建邺。进爵爲公。 敬儿在雍州贪残,人间一物堪用,莫不夺取。于襄阳城西起宅,聚物货,宅大小殆侔襄阳。又欲移羊叔子堕泪碑,于其处置台。纲纪谏曰:「此羊太傅遗德,不宜迁动。」敬儿曰:「太傅是谁,我不识。」 及齐受禅,转侍中、中军将军,迁散骑常侍、车骑将军,置佐史。高帝崩,遗诏加开府仪同三司。于家窃泣曰:「官家大老天子可惜,太子年少,向我所不及也。」及拜,王敬则戏之,呼爲褚彦回。敬儿曰:「我马上所得,终不能作华林合勋也。」敬则甚恨焉。 初,敬儿微时,有妻毛氏,生子道门,而乡里尚氏女有色貌,敬儿悦之,遂弃毛氏而纳尚氏爲室。及居三司,尚氏犹居襄阳宅。虑不复外出,乃迎家口悉下至都,啓武帝,不蒙劳问。敬儿心自疑。及垣崇祖死,愈恐惧。性好卜术,信梦尤甚,初征荆州,每见诸将帅,不遑有馀计,唯叙梦云:「未贵时,梦居村中,社树欻高数十丈。及在雍州,又梦社树直上至天。」以此诱说部曲,自云贵不可言。由是不自测量,无知。又使于乡里爲谣言,使小儿辈歌曰:「天子在何处?宅在赤谷口,天子是阿谁?非猪如是狗。」敬儿家在冠军,宅前有地名赤谷。既得开府,又望班剑,语人曰:「我车边犹少班兰物。」 敬儿长自荒远,少习武事,既从容都下,又四方宁靖,益不得志。其妻尚氏亦曰:「吾昔梦一手热如火,而君得南阳郡;元徽中,梦一髀热如火,君得本州;建元中,梦半体热,寻得开府;今复举体热矣。」以告所亲,言其妻初梦次梦,又言「今举体热矣」。阉人闻其言说之,事达武帝。敬儿又遣使与蛮中交关,武帝疑有异志,永明元年,敕朝臣华林八关斋,于坐收敬儿。初,左右雷仲显常以盈满诫敬儿,不能从,至是知有变,抱敬儿泣,敬儿脱冠貂投地曰:「用此物误我。」及子道门、道畅、道休并伏诛,少子道庆见宥。后数年,上与豫章王嶷三日曲水内宴,舴艋船流至御坐前覆没,上由是言及敬儿,悔杀之。 敬儿始不识书,及爲方伯,乃习学读孝经、论语。初征爲护军,乃潜于密室中屏人学揖让答对,空中俯仰,妾侍窃窥笑焉。将拜三司,谓其妻嫂曰:「我拜后府开黄合。」因口自爲鼓声。初得鼓吹,羞便奏之。又于新林慈姥庙爲妾祈子祝神,口自称三公,其鄙俚如此。 始其母于田中卧,梦犬子有角舐之,已而有娠而生敬儿,故初名苟儿。又生一子,因苟儿之名复名猪儿。宋明帝嫌苟儿名鄙,改爲敬儿,故猪儿亦改爲恭儿,位正员郎,谢病归本县,常居上保村,不肯出仕,与居人不异。与敬儿爱友甚笃。及闻敬儿败,走入蛮。后首出,原其罪。 崔慧景字君山,清河东武城人也。祖构,奉朝请。父系之,州别驾。 慧景少有志业,仕宋爲长水校尉。齐高帝在淮阴,慧景与宗人祖思同时自结。及高帝受禅,封乐安县子,爲都督、梁南秦二州刺史。永明四年,爲司州刺史。母丧,诏起复本任。慧景每罢州,辄倾资献奉,动数百万。武帝以此嘉之。十年,爲都督、豫州刺史。 郁林即位,慧景以少主新立,密与魏通,朝廷疑之。明帝辅政,遣梁武帝至寿春安慰之。慧景密啓送诚劝进。建武四年,爲度支尚书,领太子左率。 东昏即位,爲护军。时辅国将军徐世标专权号令,慧景备员而已。帝既诛戮将相,旧臣皆尽,慧景自以年宿位重,转不自安。及裴叔业以寿阳降魏,即授慧景平西将军,假节、侍中、护军如故。率军水路征寿阳。军顿白下将发,帝长围屏除,出琅邪城送之。帝戎服坐楼上,召慧景骑进围内,无一人自随,裁交数言,拜辞而去。慧景出至白下甚喜,曰:「颈非复小竖等所折也。」子觉爲直合将军,慧景密与之期。 时江夏王宝玄镇京口,闻慧景北行,遣左右余文兴说之曰:「朝廷任用群小,猜害忠贤,江、刘、徐、沈,君之所见,身虽鲁、卫,亦不知灭亡何时。君今段之举,有功亦死,无功亦死,欲何求所免。机不可失,今拥强兵,北取广陵,收吴、楚劲卒;身举州以相应,取大功如反掌耳。」慧景常不自安,闻言回应。 于时庐陵王长史萧寅、司马崔恭祖守广陵城,慧景以宝玄事告恭祖。恭祖先无宿契,口虽相和,心实不同。还以事告寅,共爲闭城计。寅心谓恭祖与慧景同,谓曰:「废昏立明,人情所乐,宁可违拒。」恭祖犹执不同。俄而慧景至,恭祖闭门不敢出。慧景知其异己,泣数行而去。 中兵参军张庆延、明岩卿等劝慧景袭取广陵,及密遣军主刘灵运间行突入。慧景俄系至,遂据其城。子觉至,仍使领兵袭京口。宝玄本谓大军并来,及见人少,极失所望,拒觉,击走之。恭祖及觉精兵八千济江。恭祖心本不同反,至蒜山,欲斩觉以军降京口,事既不果而止。 觉等军器精严,柳憕、沈佚之等谓宝玄曰:「崔护军威名既重,乃诚可见,既已唇齿,忽中道立异。彼以乐归之衆,乱江而济,谁能拒之。」于是登北固楼,并千蜡烛爲烽火,举以应觉。帝闻变,以右卫将军左兴盛假节、督都下水陆衆军。慧景停二日,便率大衆一时俱济江,趣京口,宝玄仍以觉爲前锋,恭祖次之,慧景领大都督爲衆军节度。东府、石头、白下、新亭诸城皆溃,左兴盛走,不得入宫,逃淮渚荻船中,慧景禽杀之。慧景称宣德皇后令,废帝爲吴王。 时柳憕别推宝玄,恭祖爲宝玄羽翼,不复承奉,慧景嫌之。巴陵王昭胄先逃人间,出投慧景,意更向之,故犹豫未知所立,此声颇泄。憕、恭祖始贰于慧景。又恭祖劝慧景射火箭烧北掖楼,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费用功多,不从其计。性好谈义,兼解佛理,顿法轮寺,对客高谈,恭祖深怀怨望。 先是,卫尉萧懿爲豫州刺史,自历阳步道征寿阳,帝遣密使告之。懿率军主胡松、李居士等自采石济岸,顿越城举火,台城中鼓叫称庆。恭祖先劝慧景遣二千人断西岸军,令不得度,慧景以城旦夕降,外救自然应散,不许。恭祖请击义师,又不许。乃遣子觉将精甲数千人度南岸,义师昧旦进战,觉大败。慧景人情离沮。 恭祖顿军兴皇寺,于东宫掠得女妓,觉来逼夺,由是忿恨。其夜,崔恭祖与骁将刘灵运诣城降。慧景乃将腹心数人潜去,欲北度江,城北诸军不知,犹爲拒战。城内出荡,杀数百人,慧景馀衆皆奔。 慧景围城凡十二日,军旅散在都下,不爲营垒。及走,衆于道稍散,单马至蟹浦,投渔人太叔荣之。荣之故爲慧景门人,时爲蟹浦戍,谓之曰:「吾以乐赐汝,汝爲吾觅酒。」既而爲荣之所斩,以头内鱿篮中担送都。 恭祖者,慧景宗人,骁果便马韒,气力绝人,频经军阵。讨王敬则,与左兴盛军容袁文旷争敬则首,诉明帝曰:「恭祖秃马绛衫,手刺倒敬则,故文旷得斩其首。以死易勋而见枉夺。若失此勋,要当刺杀左兴盛。」帝以其勇健,谓兴盛曰:「何容令恭祖与文旷争功。」慧景平后,恭祖系尚方,少时杀之。觉亡命爲道人,见执伏法。 觉弟偃,年十八便身长八尺,博涉书记,善虫篆,爲始安内史,藏窜得免。和帝西台立,以爲甯朔将军。中兴元年,诣公车尚书申冤,言多指斥,寻下狱死。 先是,东阳女子娄逞变服诈爲丈夫,粗知围棋,解文义,遍游公卿,仕至扬州议曹从事。事发,明帝驱令还东。逞始作妇人服而去,叹曰:「如此之伎,还爲老妪,岂不惜哉。」此人妖也。阴而欲爲阳,事不果故泄,敬则、遥光、显达、慧景之应也。旧史裴叔业有传,事终于魏,今略之云。 论曰:光武功臣所以能终身名者,岂唯不任职事,亦以继奉章、明,心存正嫡。王、陈拔迹奋飞,则建元、永明之运,身极鼎将,则建武、永明之朝。勋非往时,位踰昔等,礼授虽重,情分不交。加以主猜政乱,危亡虑及,举手扞头,人思自免。干戈既用,诚沦犯上之迹,敌国起于同舟,况又疏于此也。敬儿挟震主之勇,当鸟尽之运,内惑邪梦,迹涉觊觎,其至歼亡,亦其理也。慧景以乱济乱,能无及乎。 卷四十六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六 李安人戴僧静桓康焦度曹武吕安国周山图周盘龙王广之 安人少有大志,常拊髀叹曰:「大丈夫处世,富贵不可希,取三将五校,何难之有。」随父在县,宋元嘉中,县被魏克,安人寻率部曲自拔南归。 明帝时,稍迁武卫将军,领水军讨晋安王子勋,所向克捷。事平,明帝大会新亭楼,劳诸军主。摴蒱官赌,安人五掷皆卢。帝大惊,目安人曰:「卿面方如田,封侯相也。」安人少时贫,有一人从门过,相之。曰:「君后当大富贵,与天子交手共戏。」至是,安人寻此人,不知所在。 后爲广陵太守,行南兖州事。齐高帝在淮阴,安人遥相结事。元徽初,除司州刺史,领义阳太守。及桂阳王休范起事,安人遣军援都。建平王景素起兵,安人破其军于葛桥。景素诛,留安人行南徐州事。城局参军王回素爲安人所亲,盗绢二匹。安人流涕谓曰:「我与卿契阔备尝,今日犯王法,乃卿负我也。」于军门斩之,厚爲敛祭,军府皆震服。转东中郎司马,行会稽郡事。时苍梧纵虐,齐高帝忧迫无计。安人白高帝,欲于东奉江夏王跻起兵。高帝不许,乃止。 高帝即位,爲中领军,封康乐侯。自宋泰始以来,内外频有贼寇,将帅以下,各募部曲,屯聚都下。安人上表,以爲自非淮北常备,其外馀军悉皆输遣,若亲近宜立随身者,听限人数。上纳之,故诏断衆募。时王敬则以勋诚见亲,至于家国密事,上唯与安人论议。谓曰:「署事有卿名,我便不复细览也。」 寻爲领军将军。魏攻寿春至马头,诏安人御之,魏军退,安人沿淮进寿春。先是宋时亡命王元初聚党六合山,僭大号。自云垂手过膝。州郡讨不能禽,积十馀年。安人生禽之,斩建康市。高帝崩,遗诏加侍中。武帝即位,爲丹阳尹,迁尚书左仆射。安人时屡啓密谋见赏,又善结尚书令王俭,故世传俭啓有此授。寻上表,以年疾求退,爲吴兴太守。于家载米往郡,时服其清。吴兴有项羽神护郡听事,太守到郡,必须祀以轭下牛。安人奉佛法,不与神牛,着屐上听事,又于听上八关斋。俄而牛死葬庙侧,今呼爲李公牛冢。安人寻卒,世以神爲祟。諡肃侯。 子元履,幼有操业,甚闲政体,爲司徒竟陵王子良法曹参军。与王融游狎,及王融诛,郁林敕元履随右卫将军王广之北征,密令于北杀之。广之先爲安人所厚,又知元履无过,甚拥护之。会郁林败死,元履拜谢广之,曰:「二十二载,父母之年,自此以外,丈人之赐也。」仕梁爲吴郡太守,度支尚书,衡、广、青、冀四州刺史。 戴僧静,会稽永兴人也。少有胆力,便弓马。事刺史沈文秀,俱被魏虏,后将家属叛还淮阴。齐高帝抚畜,常在左右。后于都私齎锦出,事发,系南兖州狱。高帝遣薛深饷僧静酒食,以刀子置鱼腹中。僧静与狱吏饮酒及醉,以刀刻械,手自折锁,发屋而出,归高帝。帝匿之斋内,以其家贫,年给谷千斛。 会魏军至,僧静应募出战,单刀直前。魏军奔退,又追斩三级。时天寒甚,乃脱衣,口衔三头,拍浮而还。 沈攸之事起,高帝入朝堂,遣僧静将腹心先至石头经略袁粲。时苏烈据仓城门,僧静射书与烈,夜缒入城。粲登城西南门,列烛火坐,台军至射之,火乃灭。回登东门,其党孙昙瓘骁勇善战,每荡一合,辄大杀伤,官军死者百余人。军主王天生殊死拒战,故得相持。自亥至丑,有流星赤色照地坠城中,僧静率力攻仓门,手斩粲于东门,外军烧门入。以功除前军将军、甯朔将军。 高帝即位,封建昌县侯,位太子左卫率。武帝践阼,出爲北徐州刺史。买牛给贫人令耕种,甚得荒情。后除南中郎司马、淮南太守。 永明八年,巴东王子响杀僚佐,武帝召僧静使领军向江陵。僧静面啓上曰:「巴东王年少,长史司马捉之太急,忿不思难故耳。天子儿过误杀人,有何大罪,今急遣军西上,人情惶惧,无所不至。臣不敢奉敕。」上不答而心善之。徙庐陵王中军司马、高平太守。卒,諡壮侯。 桓康,北兰陵承人也。勇果骁悍。宋大明中,随齐高帝爲军容,从武帝在赣县。泰始初,武帝起义,爲郡所絷,衆皆散。康装担,一头贮穆后,一头贮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自负置山中。及闸客萧欣祖等四十馀人相结,破郡狱,出武帝。郡追兵急,康等死战破之。随武帝起兵,摧坚陷阵,膂力绝人。所经村邑,恣行暴害,江南人畏之,以其名怖小儿,画其形于寺中。病疟者写形帖着床壁,无不立愈。 后除襄贲令。桂阳王休范事起,康弃县还都就高帝。会事已平,除员外郎。 元徽五年七月六日夜,少帝微行至领军府,帝左右人曰:「一府皆眠,何不缘墙入?」帝曰:「我今夕欲一处作适,待明日夜。」康与高帝所养健儿卢荒、向黑于门间听得其语。明旦,王敬则将帝首至,扣府门。康谓是变,与荒、黑拔白刃欲出,仍随高帝入宫。 高帝镇东府,除武陵王中兵、甯朔将军,带兰陵太守,常卫左右。高帝诛黄回,回时爲南兖州,部曲数千,欲收恐爲乱,召入东府,停外斋,使康数回罪,然后杀之。时人爲之语曰:「欲侜张,问桓康。」除后军将军、直合将军、南濮阳太守。 建元元年,封吴平县侯。高帝谓康曰:「卿随我日久,未得方伯,亦当未解我意,正欲与卿先共灭虏耳。」三年,魏军动,康大破魏军于淮阳。武帝即位,卒于骁骑将军。 焦度字文绩,南安氐也。祖文珪,避难居仇池。宋元嘉中,裴方明平杨难当,度父明与千余家随居襄阳,乃立天水郡略阳县以居之。 度少有气干,便弓马。孝武初,青州刺史顔师伯出镇,台差度领幢主送之,与魏豹皮公遇,交槊斗,豹皮公墯地,禽其具装马,手杀数十人。师伯啓孝武,称度气力弓马并绝人,帝召还充左右。见度形状,谓师伯曰:「此真健人也。」 补晋安王子勋夹毂队主,随镇江州。子勋起兵,以度爲龙骧将军。爲前锋,所向无不胜。事败,逃宫亭湖爲贼。朝廷闻其勇,甚患之。使江州刺史王景文诱降之。景文以爲己镇南参军,领中军直兵,厚待之。 随景文还都,常在府州内。景文被害夕,度大怒,劝景文拒命,景文不从,明帝不知也。以度武勇,补晋熙王燮防合,随镇夏口。武陵王赞代燮爲郢州,度仍留镇,爲赞前军参军。沈攸之事起,转度中直兵。齐高帝又使假度辅国将军、屯骑校尉,转右将军。 度容貌壮丑,皮肤若漆,质直木讷,口不能出言。晋熙王夹毂主周彦与度俱在郢州,彦有左右人与度父同名,彦常呼其名使役之。度积忿,呵责彦曰:「汝知我讳'明',而恒呼明,何也!」 及在郢城,尤爲沈攸之所忿。攸之大衆至夏口,将直下都,留偏兵守郢而已。度于城楼上肆言骂辱攸之,至自发露形体秽辱之,故攸之怒,改计攻城。度亲力战,攸之衆蒙楯将登,度令投以秽器,贼衆不能冒,后呼此楼爲焦度楼。事甯,度功居多,封东昌县子、东宫直合将军。还都,爲贵戚追敍郢城时褰露秽亵之事,其戆如此。 爲人朴涩,欲就高帝求州,比及见,竟不涉一语。帝以其不闲政事,竟不用。后求竟陵郡,不知所以置辞,亲人授之辞百余言,度习诵数日,皆得上口。会高帝履行石头城,度于大衆中欲自陈,临时卒忘所教,乃大言曰:「度啓公,度啓公,度无食。」帝笑曰:「卿何忧无食。」即赐米百斛。建元四年,乃除淮陵太守。性好酒,醉辄暴怒,上常使人节之。年虽老而气力如故,除游击将军,卒。 曹武字士威,下邳人也。本名虎头。齐高帝镇东府,使武与戴僧静各领白直三百人。后爲屯骑校尉,带南城令。石头平,封罗江县男。及高帝受禅,改封监利县。武帝即位,累迁骁骑将军。帝以虎头名鄙,敕改之。郁林即位,进号前将军。隆昌元年,爲雍州刺史。建武二年,进爵爲侯。东昏即位,爲前将军、镇军司马。永元元年,始安王遥光反,武领军屯青溪大桥,事甯,转散骑常侍、右卫将军。 武形干甚毅,善于诱纳。晚节在雍州,致见钱七千万,皆厚轮大郭,他物称是,马八百匹。仆妾蔬食,膳无膏腴。尝爲梅虫儿、茹法珍设女伎,金翠曜眼,器服精华,虫儿等因是欲诬而夺之。 人传武每好风景,辄开库招拍张武戏。帝疑武旧将领,兼利其财,新除未及拜,遇诛。及收兵至,叹曰:「诸人知我无异意,所以杀我,政欲取吾财货伎女耳。恨令衆辈见之。」诸子长成者皆见诛,唯子世宗兄弟三人未冠,系尚方,梁武帝兵至得免。 武虽武士,颇有知人鉴。梁武及崔慧景之在襄阳,于时崔方贵盛,武性俭啬,无所饷遗,独馈梁武,谓曰:「卿必大贵,我当不及见,今以弱子相托。」每密送钱物并好马。时帝在戎多乏,就武换借,未尝不得,遂至十七万。及帝即位,忘其惠。天监二年,帝忽梦如田塍下行,两边水深无底,梦中甚惧。忽见武来负,武帝得过,曰:「卿今爲天下主,乃尔忘我顾托之言邪?我儿饥寒无依,昔所换十七万,可还其市宅。」帝觉,即使主书送钱还之,使用市宅。子世澄、世宗并蒙抽擢,三二年间,叠爲大郡。 世宗性严明,颇识兵势,末遂封侯富显。历位太子左卫率,卒,赠左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諡曰壮侯。 吕安国,广陵人也。宋大明末,以将领见任,隐重有干局,爲刘勉所称。泰始二年,爲勉军副,征殷琰,以功封锺武县男。累迁兖州刺史。及沈攸之事起,齐高帝以安国爲湘州刺史。建元元年,进爵爲侯,转右卫将军,加给事中。后改封湘乡侯。武帝即位,累迁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 安国欣有文授,谓其子曰:「汝后勿袴褶驱使,单衣犹恨不称,当爲朱衣官也。」历都官尚书,太子左率,领军将军。安国累居将率,在朝以宿旧见遇。寻迁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给扶。永明八年卒,諡肃侯。 周山图,字季寂,义兴义乡人也。家世寒贱,年十五六,气力绝衆,食噉恒兼数人。乡里猎戏集聚,常爲主帅,指麾处分皆见从。不事産业,恒愿爲将,虽勇健而不闲弓马。于书题甚拙,谨直少言,不尝说人短长。与人周旋,皆白首不异。 宋元嘉二十七年,魏军至瓜步,台符取健儿,山图应募,领白衣队主。军功除员外郎,加振武将军。及镇军将军张永侵魏,山图领二千人迎运至武原,爲魏军所追,合战多伤杀,魏军称其勇,呼爲武原将。及永军大败,山图收散卒,守下邳城。还除给事中、冗从仆射、直合将军。 山图好酒多失,明帝数加怒诮,后遂自改。累迁淮南太守。时盗发桓温冢,大获宝物,客窃取以遗山图。山图不受,簿以还官。迁左中郎将。 齐高帝辅政,山图密啓沈攸之久有异图,宜爲之备。帝笑而纳之。攸之事起,武帝爲西讨都督,啓山图爲军副。攸之攻郢城,武帝令山图量其形势。山图曰:「攸之爲人,性度险刻,无以结固士心。如顿兵坚城之下,适所以爲离散之渐耳。」及攸之败,高帝谓曰:「周公前言,可谓明于见事矣。」 建元元年,封晋兴县男。武帝践阼,迁竟陵王镇北司马,带南平昌太守。以盆城之旧,出入殿省,甚见亲信。义乡县长风庙神姓邓,先经爲县令,死遂发灵,山图啓乞加神位辅国将军。上答曰:「足狗肉便了事,何用阶级爲。」 转黄门郎,领羽林监四厢直卫。山图于新林立墅舍,晨夜往还。上谓曰:「卿罢万人都督而轻行郊外,自今往墅可以仗身自随,以备不虞。」及疾,上手敕问疾。寻卒,年六十四。 周盘龙,北兰陵人也。胆气过人,尤便弓马。宋泰始中,以军功封晋安子。元徽二年,桂阳构难,盘龙时爲冗从仆射,随齐高帝顿新亭。稍至骁骑将军,改封沌阳侯。 高帝即位,进号右将军。建元元年,魏攻寿春,以盘龙爲军主、假节,助豫州刺史垣崇祖拒魏,大破之。上闻之喜,下诏称美,送金钗以二十枚与其爱妾杜氏。手敕曰:「饷周公阿杜。」明年,魏攻淮阳,围角城。先是,上遣军主成买戍角城,辞于王俭曰:「今段之行,必以死报。衡门蓬户,不朱斯白。小人弱息当得一子。」俭问其故,答曰:「若不杀贼,便爲贼杀。弱息不爲世子,便爲孝子;孝子则门加素垩,世子则门施丹赭。」至是买被围,上遣领军将军李安人救之,敕盘龙率马步下淮阳就李安人。买与魏拒战,手所伤杀无数。晨起手中忽有数升血,其日遂战死。首见斩,犹尸据鞍奔还军然后僵。 盘龙子奉叔单马率二百馀人陷阵,魏军万余骑张左右翼围之。一骑走还报奉叔已没,盘龙方食,弃箸。驰马奋矟,直奔魏阵,自称「周公来」。魏人素畏盘龙骁名,莫不披靡。时奉叔已大杀魏军,得出在外,盘龙不知,乃东西触击,魏军莫敢当,奉叔见其父久不出,复跃马入阵,父子两骑萦搅数万人,魏军大败。盘龙父子由是名播北国。形甚羸而临军勇果,诸将莫逮。 永明五年,爲大司马,加征虏将军、济阳太守。武帝数讲武,尝令盘龙领马军,校骑骋矟。后以疾,爲光禄大夫。 寻出爲兖州刺史,进爵爲侯。角城戍将张蒲与魏潜通,因大雾乘船入清中采樵,载魏人直向城东门,坐爲有司所奏,诏白衣领职。八坐寻奏重定,加领东平太守。盘龙表年老才弱,不可镇边,求解职,见许。 还爲散骑常侍、光禄大夫。武帝戏之曰:「卿着貂蝉,何如兜鍪?」盘龙曰:「此貂蝉从兜鍪中生耳。」寻病卒,年七十九。 子奉叔,勇力绝人,少随盘龙征讨,所在暴掠。爲东宫直合将军。郁林在西州,奉叔密得自进,及即位,与直合将军曹道刚爲心膂。奉叔善骑马,帝从其学骑,尤见亲宠,得入内,无所忌惮。陵轹朝士,就司空王敬则换米二百斛,敬则以百斛与之,不受。敬则大惧,乃更饷二百斛并金铪等物。敬则有一内妓,帝令奉叔求。奉叔不通径前,从者执单刀皆半拔,敬则跣走入内。既而自计不免,乃出,遥呼奉叔曰:「弟那忽能顾?」奉叔宣旨求妓意,乃得释。与綦母珍、曹道刚、朱隆之共相唇齿,煽弄威权。奉叔常翼单刀二十口,出入禁闱,既无别诏,门卫莫敢诃。每语人云:「周郎刀不识君。」求武帝御角及舆,并求御仗以给左右。事无不从。又求黄门郎,明帝作辅,固执不能得,乃令萧谌、萧坦之说帝出奉叔爲外镇,树腹心。又说奉叔以方伯之重,奉叔纳其言。隆昌元年,出爲青、冀二州刺史。奉叔就帝求千户侯,帝许之。明帝以爲不可。忽谓萧谌曰:「若不能见与千户侯,不复应减五百户;不尔,周郎当就刀头取办耳。」既而封曲江县男,奉叔大怒,于衆中攘刀,厉目切齿。明帝说谕乃受。及将之镇,明帝虑其不可复制,因其早入,引往后堂,执送廷尉尽之。 王广之字士林,一字林之,沛郡相人也。少好弓马,便捷有勇力。初爲马队主,随刘勉征殷琰。兵既盛而合肥戍又阻兵爲寇。勉宣令军中求征合肥者,以大郡赏之。广之曰:「若得将军所乘马,判能制之。」勉幢主皇甫肃谓勉曰:「广之敢夺节下马,可斩。」勉曰:「观其意必能立功。」即推鞍下马与之。及行,合肥果拔,勉大赏之,即擢爲军主。广之于勉前谓肃曰:「节下若从卿言,非唯斩壮士,亦自无以平贼。卿不赏才乃至此邪!」广之由此知名。初封蒲圻子。肃有学术,善举止,广之亦雅相推慕。勉亡后,肃更依广之,广之盛相赏接,啓武帝以爲东海太守,不念旧恶如此。 广之后以征伐功,位给事中、冠军将军,改封宁都县子。齐高帝废苍梧,出广之爲徐州刺史、锺离太守。沈攸之事起,广之留都下,豫平石头,仍从高帝顿新亭。高帝诛黄回,回弟驷及从弟马、兄子奴亡逸。高帝与广之书曰:「黄回虽有微勋,而罪过转不可容。近遂啓请御大小二舆爲刺史服饰,吾乃不惜爲其啓闻,政恐得舆复求画轮车。此外罪不可胜数,弟自悉之。今啓依法。」令广之于江西搜捕驷等。 建元元年,进爵爲侯。武帝即位,累迁右卫将军,散骑常侍,前军将军。延兴元年,爲豫州刺史,豫废郁林。后拜镇南将军、江州刺史,进应城县公。建武中,位侍中、镇军将军,给扶。后卒,赠车骑将军,諡壮公。 子珍国字德重,仕齐爲南谯太守,有能名。时郡境苦饥,乃发米散财以振穷乏。高帝手敕云:「卿爱人活国,甚副吾意。」 永明初,迁桂阳内史,讨捕贼盗,境内肃清。罢任还都,路经江州,刺史柳世隆临渚饯别,见珍国还装轻素,叹曰:「此真良二千石也,」还爲大司马中兵参军。武帝雅相知赏,谓其父广之曰:「珍国应堪大用,卿可谓老蚌也。」广之曰:「臣不敢辞。」帝大笑。帝每叹曰:「晚代将家子弟如珍国者少矣。」累迁游击将军,父忧去职。 建武末,魏军围司州,明帝使徐州刺史裴叔业攻拔涡阳,以爲声援,起珍国爲辅国将军助焉。魏将杨大眼大衆奄至,叔业惧,弃军走。珍国率其衆殿,故不至大败。及会稽太守王敬则反,珍国又率衆拒之。永元中,爲北徐州刺史,将军如故。梁武起兵,东昏召珍国以衆还都,使出屯朱雀门,爲王茂所败。乃入城,密遣郗纂奉明镜献诚于梁武帝,帝断金以报之。时侍中、卫尉张稷都督衆军,珍国潜结稷腹心张齐要稷,稷许之。十二月丙寅旦,珍国引稷于卫尉府勒兵入自云龙门,杀东昏于内殿,与稷会尚书仆射王亮等于西锺下,使国子博士范云等奉东昏首归梁武。 后因侍宴,帝曰:「卿明镜尚存,昔金何在?」珍国曰:「黄金谨在臣肘,不敢失坠。」历位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封滠阳侯。迁都官尚书。初,珍国自以废杀东昏,意望台鼎。先是出爲梁、秦二州刺史,心常郁怏,酒后于坐啓云:「臣近入梁山便哭。」帝大惊曰:「卿若哭东昏则已晚,若哭我,我复未死。」珍国起拜谢,竟不答,坐即散,因此疏退,久方有此进。天监五年,魏任城王澄攻锺离,帝遣珍国爲援,因问讨贼方略。对曰:「臣常患魏衆少,不苦其多。」武帝壮其言,乃假节与衆军同赴。魏军退,班师。又出爲南秦、梁二州刺史,会梁州长史夏侯道迁以州降魏,珍国步道出魏兴,将袭之,不果,遂留镇焉。改封宜阳县侯,累迁丹阳尹。卒,赠车骑将军,諡曰威。子僧度嗣。 张齐字子向,冯翊郡人。少有胆气。初事荆州司马垣历生,历生酗酒,遇下严酷,不礼之。及吴郡张稷爲荆府司马,齐复从之,甚见重,以爲腹心。齐尽心事稷,稷爲南兖州,擢爲府中兵参军。 梁武帝起兵,东昏征稷归,都督宫城诸军事。齐夜引珍国就稷,齐手自执烛定谋。明旦与稷、珍国即东昏于殿内,齐手杀焉。武帝受禅,封齐安昌侯,位历阳太守。齐手不知书,目不识字,在郡清整,吏事甚修。 天监四年,魏将王足攻蜀,围巴西,帝以齐爲辅国将军救蜀,未至,足退。齐进戍南安,迁巴西太守。 初,南郑没于魏,乃于益州西置南梁州。州镇草创,皆仰益州取足。齐上夷獠义租,得米二十万斛。 十一年,进假节,督益州外水诸军。齐在益部累年,讨击蛮獠,身无宁岁。其居军中,能身亲劳辱,与士卒同勤苦,自顿舍城垒皆委曲得其便。调给衣粮资用,人无困乏。既爲物情所归,蛮獠亦不敢犯,是以威名行于庸蜀。 巴西郡居益州之半,又当东道冲要,刺史经过,军府远涉多穷匮。齐缘路聚粮食,种蔬菜,行者皆取给焉。历南梁州刺史。迁信武将军、征西鄱阳王司马、新兴永甯二郡太守,未发卒,諡曰壮。 论曰:宋氏将季,乱离日兆,家怀逐鹿,人有异图。高帝观衅深视,将符兴运。李安人、戴僧静、桓康、焦度、曹武、吕安国、周山图、周盘龙、王广之等,或早见诚款,或备尽心力,或受委方面,或功成麾下,其所以自致荣宠,夫岂徒然,盖亦验人心之有归,乐推之非妄也。语云:「勇而无礼则乱。」观夫奉叔取进之道,不亦几于乱乎。其致屠戮,亦其宜矣。珍国明镜虽在,而断金莫验,报骂之义,理则宜然,台辅之冀,其何爽也。张齐人位本下,志望易充,绩宣所莅,其殆优也。 卷四十七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七 荀伯玉崔祖思苏侃虞悰胡谐之虞玩之刘休江祏 齐高帝镇淮阴,伯玉爲高帝冠军刑狱参军。高帝爲宋明帝所疑,被征爲黄门郎,深怀忧虑,见平泽有群鹤,仍命笔咏之曰:「八风舞遥翮,九野弄清音,一摧云间志,爲君苑中禽。」以示伯玉深指,伯玉劝高帝遣数十骑入魏界,安置标榜。魏果遣游骑数百履行界上,高帝以闻。犹惧不得留,令伯玉占。伯玉言不成行,而帝卒复本任。由是见亲待。高帝有故吏东莞竺景秀尝以过系作部,高帝谓伯玉:「卿比看景秀不?」答曰:「数往候之,备加责诮,云'若许某自新,必吞刀刮肠,饮灰洗胃'。」帝善其答,即释之,卒爲忠信士。 后随高帝还都,除奉朝请。高帝使主家事。武帝罢广兴还,立别宅,遣人于大宅掘树数株,伯玉不与,驰以闻。高帝善之。高帝爲南兖州,伯玉从转镇军中兵参军,带广陵令。初,高帝在淮阴,伯玉假还广陵,梦上广陵城南楼,上有二青衣小儿语伯玉云:「草中肃,九五相追逐。」伯玉视城下人头皆有草。泰始七年,又梦高帝乘船在广陵北渚,两腋下有翅不舒。伯玉问何当舒,帝曰:「却后三年。」伯玉梦中自谓是咒师,凡六唾咒之,有六龙出,两腋下翅皆舒,还复敛。元徽二年,而高帝破桂阳,威名大震,五年而废苍梧,谓伯玉曰:「卿梦今且效矣。」 升明初,仍爲高帝骠骑中兵参军,带济阳太守。霸业既建,伯玉忠勤尽心,常卫左右,加前将军,大见委信。齐建元元年,封南丰县子,爲豫章王司空谘议,太守如故。 时武帝在东宫,自以年长,与高帝同创大业,朝事大小悉皆专断,多违制度。左右张景真偏见任遇,又多僭侈。武帝拜陵还,景真白服乘画舴艋,坐胡床。观者咸疑是太子,内外祗畏,莫敢有言者。骁骑将军陈胤叔先已陈景真及太子前后得失,伯玉因武帝拜陵之后,密啓之,上大怒。豫章王嶷素有宠,政以武帝长嫡,又南郡王兄弟并列,故武帝爲太子,至是有改易之意。武帝东还,遣文惠太子、闻喜公子良宣敕诘责,并示以景真罪状,使以太子令收景真杀之。胤叔因白武帝,皆言伯玉以闻。武帝忧惧,称疾月馀日。上怒不解,昼卧太阳殿,王敬则直入叩头,啓请往东宫以慰太子。高帝无言,敬则因大声宣旨往东宫,命装束。又敕太官设馔,密遣人报武帝,令奉迎。因呼左右索舆,高帝了无动意。敬则索衣以衣高帝,仍牵上舆。遂幸东宫,召诸王宴饮,因游玄圃园。长沙王晃捉华盖,临川王映执雉尾扇,闻喜公子良持酒枪,南郡王行酒,武帝与豫章王嶷及敬则自捧肴馔。高帝大饮,赐武帝以下酒,并大醉尽欢,日暮乃去。是日微敬则,则东宫殆废。 高帝重伯玉尽心,愈见信任,使掌军国密事,权动朝右。每暂休外,轩盖填门。尝遭母忧,成服日,左率萧景先、侍中王晏共载吊之。五更便巾车,未到伯玉宅二里许,王侯朝士已盈巷,至下鼓尚未得前,司徒褚彦回、卫军王俭俱进继后方得前,又倚听事久之。中诏遣中书舍人徐希秀断哭止客,久方得吊。比出,二人饥乏,气息惙然,切齿形于声貌。明日入宫,言便云:「臣等所见二宫门及斋合方荀伯玉宅,政可设雀罗。」续复言:「外论云,千敕万令,不如荀公一命。」 武帝深怨伯玉,高帝临崩,指伯玉以属武帝。武帝即位,伯玉忧惧。上闻之,以其与垣崇祖善,崇祖田业在江西,虑相扇爲乱,加意抚之,伯玉乃安。永明元年,与崇祖并见诬伏诛,而胤叔爲太子左率。吕文显叹曰:「伯玉能谋太祖而不能自谋,岂非天哉。」 初,伯玉微时,有善相墓者谓其父曰:「君墓当出暴贵者,但不得久耳;又出失行女子。」伯玉闻之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顷之,伯玉姊当嫁,明日应行,今夕逃随人去,家寻求不能得。后遂出家爲尼。伯玉卒败亡。 崔祖思字敬元,清河东武城人,魏中尉琰七世孙也。祖諲,宋冀州刺史。父僧护,州秀才。 祖思少有志气,好读书。年十八,爲都昌令,随青州刺史垣护之入尧庙,庙有苏侯神偶坐。护之曰:「唐尧圣人而与苏侯神共坐,今欲正之何如?」祖思曰:「使君若清荡此坐,则是尧庙重去四凶。」由是诸杂神并除。 齐高帝在淮阴,祖思闻风自结,爲上辅国主簿,甚见亲待,参豫谋议。宋朝初议封高帝爲梁公,祖思啓高帝曰:「谶云'金刀利刃齐刈之'。今宜称齐,实应天命。」从之。自相国从事中郎迁齐国内史。 高帝既爲齐王,置酒爲乐,羹脍既至,祖思曰:「此味故爲南北所推。」侍中沈文季曰:「羹脍吴食,非祖思所解。」祖思曰:「炰鼈鱠鲤,似非句吴之诗。」文季曰:「千里蓴羹,岂关鲁、卫。」帝甚悦,曰:「蓴羹故应还沈。」 帝之辅政,衆议将加九锡,内外皆赞成之,祖思独曰:「公以仁恕匡社稷,执股肱之义。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帝闻而非之,曰:「祖思远同荀令,岂孤所望也。」由此不复处任职之官,而礼见甚重。垣崇祖受密旨参访朝臣,光禄大夫垣闳曰:「身受宋氏厚恩,复蒙明公眷接,进不敢同,退不敢异。」祖思又曰:「公退让诚节,故宜受之以礼。」次问冠军将军崔文仲,文仲问崇祖曰:「卿意云何?」对曰:「圣人云'知几其神'。又云'见几而作'。」文仲抚髀曰:「政与吾意同。」崇祖具说之。及帝受禅,闳存故爵,文仲、崇祖皆封侯,祖思加官而已。除给事中、黄门侍郎。 武帝即位,祖思啓陈政事,以爲:「自古开物成务,必以教学爲先。宜太庙之南,弘修文序,司农以北,广开武校。」又曰:「刘备取帐鈎铜铸钱,以充国用;魏武遣女皁帐,婢十人;东阿妇以绣衣赐死;王景兴以折米见诮;宋武节俭过人,张妃房唯碧绡蚊帱、三齐苮席、五盏盘桃花米饭,殷仲文劝令畜伎,答云:'我不解声。'仲文曰:'但畜自解。'又答:'畏解故不畜。'历观帝王,未尝不以约素兴侈丽亡也。伏惟陛下体唐成俭,踵虞爲朴,寝殿则素木卑构,膳器则陶瓢充御。琼簪玉笏,碎以爲尘;珍裘绣服,焚之如草。宜察朝士有柴车蓬馆,高以殊等,驰禽荒色,长违清编,则调风变俗,不俟终日。」又曰:「宪律之重,由来尚矣。实宜清置廷尉,茂简三官。汉来习律有家,子孙并传其业。今廷尉律生,乃令史门户,刑之不厝,抑此之由。」又曰:「案前汉编户千万,太乐伶官方八百二十九人,孔光等奏罢不合经法者四百四十一人,正乐定员唯置三百八十八人。今户口不能百万,而太乐雅郑,元徽时校试千有馀人,后堂杂伎不在其数。糜费力役,伤败风俗。今欲拨邪归道,莫若罢杂伎,王庭唯置锺篽羽戚登歌而已。」上诏报答。 后爲青、冀二州刺史,在政清勤,而谦卑下士,言议未尝及时事,上更以敬重之。未几卒,上深加叹惜。 祖思叔父景真,位平昌太守,有惠政,常悬一蒲鞭而未尝用。去任之日,土人思之爲立祠。 子元祖有学行,好属文,仕至射声校尉。武帝取爲延昌主帅。从驾至何美人墓,上爲悼亡诗,特诏元祖使和,称以爲善。 永明九年,魏使李道固及蒋少游至。元祖言臣甥少游有班、倕之功,今来必令模写宫掖,未可令反。上不从。少游果图画而归。元祖历位骁骑将军,出爲东海太守。上每思之,时节恒赐手敕,赏赐有加。时青州刺史张冲啓:「淮北频岁不熟,今秋始稔。此境邻接戎寇,弥须沃实,乞权断谷过淮南。」而徐、兖、豫、司诸州又各私断谷米,不听出境,自是江北荒俭,有流亡之弊。元祖乃上书,谓宜丰俭均之。书奏见从。 祖思宗人文仲,位徐州刺史,封建阳县子,在政爲百姓所惧。除黄门侍郎,领越骑校尉,徙封随县。尝献高帝缠须绳一枚,上纳受。后卒于汝阴太守,赠徐州刺史,諡襄子。苏侃字休烈,武邑人也。祖护,本郡太守。父端,州中从事。 侃涉猎书传,薛安都反,引侃爲其府参军,使掌书记。侃自拔南归,齐高帝在淮上,便自委结。高帝镇淮阴,取爲冠军录事参军。 时高帝在兵久见疑,乃作塞客吟以喻志曰: 宝纬紊宗,神经淡序,德晦河、晋,历宣江、楚。云雷兆壮,天山繇武。直发指秦关,凝精越汉渚。秋风起,塞草衰,鵰鸿思,边马悲。平原千里顾,但见转蓬飞。星严海净,月澈河明,清晖映幕,素液凝庭。金笳夜厉,羽轊晨征。斡晴潭而怅泗,枻松洲而悼情。兰涵风而写艳,菊笼泉而散英。曲绕首燕之叹,吹轸绝越之声。欷园琴之孤弄,想庭藿之馀馨。青关望断,白日西斜,恬源靓雾,垄首晖霞。戒旋鷁,跃还波。情绵绵而方远,思褭褭而遂多。粤击秦中之筑,因爲塞上之歌。歌曰:朝发兮江泉,日夕兮陵山。惊飙兮瀄汨,淮流兮潺湲。胡埃兮云聚,楚旆兮星悬。愁墉兮思宇,恻怆兮何言。定寰中之逸鉴,审雕陵之迷泉。悟樊笼之或累,怅遐心以栖玄。侃达高帝此旨,更自勤厉,遂见委以府事,深被知待。桂阳之难,帝以侃爲平南录事,领军主,从顿新亭,使分金银赋赐将士。后爲帝太尉谘议。侃事高帝既久,备悉起居,乃与丘巨源撰萧太尉记,载帝征伐之功。封新建县侯。 齐台建,爲黄门郎,领射声校尉,任以心膂。帝即位,侃撰圣皇瑞命记一卷,奏之。建元元年卒,上惜之甚至,諡质侯。 虞悰字景豫,会稽余姚人也。祖啸父,晋左户尚书。父秀之,黄门郎。 悰少以孝闻,父病不欲见人,虽子弟亦不得前,时悰年十二三,昼夜伏户外问内竖消息。问未知,转呜咽流涕,如此者百馀日。及亡,终丧日唯食麦鉡二枚。仕宋位黄门郎。宋明帝诛山阳王休佑,至葬日,寒雪厚三尺,故人无至者,唯悰一人来赴。初,齐武帝始从宦,家尚贫薄,悰数相分遗。每行必呼帝同载,帝甚德之。齐建元初,爲太子中庶子,累迁豫章内史。悰家富于财而善爲滋味,豫章王嶷盛馔享宾,谓悰曰:「肴羞有所遗不?」悰曰:「何曾食疏有黄颔臛,恨无之。」累迁太子右率。永明八年大水,百官戎服救太庙,悰朱衣乘车卤簿,于宣阳门外入行马内驱逐人,被奏见原。上以悰布衣之旧,从容谓悰曰:「我当令卿复祖业。」转侍中,朝廷咸惊其美。迁祠部尚书。武帝幸芳林园就悰求味,悰献粣及杂肴数十舆,太官鼎味不及也。上就悰求诸饮食方,悰秘不出。上醉后体不快,悰乃献醒酒鲭鮓一方而已。 郁林王立,兼大匠卿,起休安陵,于陵所受局下牛酒,坐免官。隆昌元年,以白衣领职。郁林废,悰窃叹曰:「王、徐遂缚袴废天子,天下岂有此理耶?」延兴元年,领右军。明帝立,悰称疾不陪位。帝使尚书令王晏齎废立事示悰,以悰旧人,引参佐命。悰谓晏曰:「主上圣明,公卿戮力,宁假朽老以匡赞惟新乎,不敢闻命。」因恸不自胜。朝议欲纠之,仆射徐孝嗣曰:「此亦古之遗直。」衆议乃止。 悰称疾笃还东,诏赐假百日。转给事中、光禄大夫,寻加正员常侍,卒。悰性敦实,与人知识,必相存访,亲疏皆有终始,世以此称之。 胡谐之,豫章南昌人也。祖廉之,书侍御史。父翼之,州辟不就。 谐之仕宋爲邵陵王左军谘议。齐武帝爲江州,以谐之爲别驾,委以事任。 建元二年,爲给事中、骁骑将军。上方欲奖以贵族盛姻,以谐之家人语傒音不正,乃遣宫内四五人往谐之家教子女语。二年后,帝问曰:「卿家人语音已正未?」谐之答曰:「宫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宫人顿成傒语。」帝大笑,遍向朝臣说之。 永明五年,爲左卫将军,加给事中。谐之风采瑰润,善自居处,兼以旧恩见遇,朝士多与交游。六年,迁都官尚书。上欲迁谐之,尝从容谓曰:「江州有几侍中邪?」答曰:「近世唯程道惠一人而已。」上曰:「当令有二。」后以语尚书令王俭,俭意更异,乃以爲太子中庶子,领左卫率。 谐之有识具,每朝廷官缺及应迁代,密量上所用人,皆如其言。虞悰以此称服之。既居权要,多所徵求。就梁州刺史范柏年求佳马,柏年患之,谓使曰:「马非狗子,那可得爲应无极之求。」接使人薄,使人致恨归,谓谐之曰:「柏年云,胡谐是何傒狗,无厌之求。」谐之切齿致忿。时王玄邈代柏年,柏年称疾推迁不时还。谐之言于帝曰:「柏年恃其山川险固,聚衆欲擅一州。」及柏年下,帝欲不问,谐之又言:「见兽格得而放上山。」于是赐死。 十年,谐之转度支尚书,领卫尉。明年卒,諡肃侯。 柏年本梓潼人,土断属梁州华阳郡。初爲州将,刘亮使出都谘事,见宋明帝。帝言次及广州贪泉,因问柏年:「卿州复有此水不?」答曰:「梁州唯有文川、武乡,廉泉、让水。」又问:「卿宅在何处?」曰:「臣所居廉让之间。」帝嗟其善答,因见知。历位内外,终于梁州刺史。虞玩之字茂瑶,会稽余姚人也。祖宗,晋尚书库部郎。父玫,通直常侍。 玩之少闲刀笔,泛涉书史。仕宋爲乌程令。路太后外亲朱仁弥犯罪,玩之依法案之。太后怨诉孝武,坐免官。 元徽中,爲尚书右丞。齐高帝参政,与玩之书曰:「张华爲度支尚书,事不徒然。今漕藏有阙,吾贤居右丞,已觉金粟可积也。」玩之上表,陈府库钱帛,器械役力,所悬转多,兴用渐广,虑不支岁月。朝议优报之。高帝镇东府,朝廷致敬,玩之爲少府,犹蹑屐造席。高帝取屐亲视之,讹黑斜锐,蒵断以芒接之。问曰:「卿此屐已几载?」玩之曰:「初释褐拜征北行佐买之,着已三十年,贫士竟不办易。」高帝咨嗟,因赐以新屐。玩之不受。帝问其故,答曰:「今日之赐,恩华俱重,但蓍簪弊席,复不可遗,所以不敢当。」帝善之。拜骠骑谘议参军。霸府初开,宾客辐凑,高帝留意简接。玩之与乐安任遐俱以应对有席上之美,齐名见遇。玩之迁黄门郎。 先时,宋世人籍欺巧,及高帝即位,敕玩之与骁骑将军傅坚意检定之。建元二年,诏朝臣曰:「黄籍人之大纲,国之政端。自顷甿俗巧僞,乃至窃注爵位,盗易年月,增损三状,贸袭万端。或户存而文书已绝,或人在而反托死叛,停私而云隶役,身强而称六疾。此皆政之巨蠹,教之深疵。若约之以刑,则人僞已远,若绥之以德,则胜残未易。诸贤并深明政体,各献嘉谋。」玩之表言便宜,多见采纳。于是朝廷乃别置校籍官,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数巧,以防懈怠。既连年不已,货贿潜通,百姓怨望。 富阳人唐宇之侨居桐庐,父祖相传图墓爲业。宇之自云其家墓有王气。山中得金印,转相诳惑。永明二年冬,宇之聚党,遂陷富阳。至钱唐僭号,置太子。贼遂据郡,又遣僞会稽太守孙泓取山阴。时会稽太守王敬则朝正,故宇之谓可乘虚而袭。泓至浦阳江,而郡丞张思祖遣浃口戍主杨休武拒战,大破之。朝廷遣禁兵东讨,至钱唐,一战便散,禽斩宇之。进兵平诸郡县,台军乘胜,百姓颇被强夺。军还,上闻之,收军主、前军将军陈天福弃市。天福善马矟,爲诸将法,上宠将也。既伏诛,内外莫不震肃。 玩之以久宦衰疾,上表告退,许之。玩之于人物好臧否,宋末,王俭举员外郎孔魁使魏,玩之言论不相饶,逖、俭并恨之。至是,玩之东归,俭不出送,朝廷无祖饯者。中丞刘休与亲知书曰:「虞公散发海隅,同古人之美,而东都之送,殊不蔼蔼。」 玩之归家数年卒,其后员外郎孔瑄就俭求会稽五官。俭方盥,投皁荚于地曰:「卿乡俗恶,虞玩之至死烦人。」 刘休字弘明,沛郡相人也。初爲驸马都尉,宋明帝居藩,休爲湘东国常侍,不爲帝所知。袭祖封南乡侯。友人陈郡谢俨同丞相义宣反,休坐匿之,被系尚方。孝武崩乃得出。 泰始初,诸州反,休素能筮,知明帝当胜,静处不预异谋。休之系尚方也,尚方令吴喜爱其才,后投吴喜,爲喜辅师府录事参军。喜进之明帝,得在左右,板桂阳王征北参军。 帝颇有好尚,尤嗜饮食。休多艺能,爰至鼎味,莫不闲解,遂见亲赏,长直殿内。后宫孕者,帝使筮其男女,无不如占。帝憎妇人妒,尚书右丞劳彦远以善棋见亲,妇妒伤其面,帝曰:「我爲卿断之,何如?」彦远率尔从旨。其夕,遂赐药杀其妻。休妻王氏亦妒,帝闻之,赐休妾,敕与王氏二十杖。令休于宅后开小店,使王氏亲卖皁荚扫帚,以此辱之。其见亲如此。 寻除员外郎,领辅国司马,中书通事舍人,带南城令。后爲都水使者,南康相。善谈政体,而在郡无异绩。齐建元初,爲御史中丞。顷之啓言:「宋世载祀六十,历斯任者五十有三,校其年月,不过盈岁。于臣叨滥,宜请骸骨。」四年,出爲豫章内史,卒。 宋末,造指南车,高帝以休有思理,使与王僧虔对共监试。又元嘉中,羊欣重王子敬正隶书,世共宗之,右军之体微轻,不复见贵。及休始好右军法,因此大行云。 江祏字弘业,济阳考城人也。祖遵,宁朔参军。父德驎,司徒右长史。祏姑爲齐高帝兄始安贞王道生妃,追諡景皇后,生齐明帝。祏少爲明帝所亲,恩如兄弟。明帝爲吴兴,以祏爲郡丞。后除通直郎,补南徐州别驾。明帝辅政,委以腹心,引爲骠骑谘议参军,领南平昌太守。 时新立海陵,人情未服,祏每说明帝以君臣大节,明帝转顾而不言。明帝胛上有赤志,常秘不传,既而祏劝帝出以示人。晋寿太守王洪范罢任还,上袒示之曰:「人皆谓此是日月相,卿幸无泄之。」洪范曰:「公日月在躯,如何可隐?转当言之公卿。」上大悦。会直后张伯、尹瓒等屡谋窃发,祏忧虞无计,每夕辄托事外出。及明帝入纂议定,加祏甯朔将军。 明帝爲宣城王,太史密奏图纬云:「一号当得十四年。」祏入,帝喜以示祏曰:「得此复何所望。」及即位,迁守卫尉,安陆县侯。祏祖遵以后父赠金紫光禄大夫,父德驎以帝舅亦赠光禄。建武二年迁左卫将军,掌甲仗廉察。四年,转太子詹事。祏以外戚亲要,权冠当时。魏军南伐,明帝欲以刘暄爲雍州。暄时方希内职,不愿远役,投于祏。祏谓明帝曰:「昔人相暄得一州便踬,今爲雍州,傥相中乎。」上默然。俄召梁武帝谓曰:「今使卿爲雍州,阃外一以相委。」祏既见任,遂远致饷遗,或取诸王名书好物,然家行甚睦,待子侄有恩。 永泰元年,明帝寝疾,转祏侍中、中书令,出入殿省。及崩,遗诏转尚书左仆射,祏弟卫尉祀爲侍中,皇后弟刘暄爲卫尉,与始安王遥光、徐孝嗣、萧坦之等辅政。诫东昏曰:「五年中汝勿厝意,过此自览,勿复委人。」及即位,祏参掌选事。明帝虽顾命群臣,而意寄多在祏兄弟,至是更直殿内,动止关谘。 永元元年,领太子詹事,刘暄迁散骑常侍、右卫将军。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夺。萧坦之虽时有异同,而祏坚意执制,帝深忌之。孝嗣谓祏曰:「主上稍有异同,讵可爲相乖反?」祏曰:「但以见付,必无所忧。」左右小人会稽茹法珍、吴兴梅虫儿、东海祝灵勇、东冶军人俞灵韵、右卫军人丰勇之等,并爲帝所委任。祏常裁折之,群小切齿。 帝失德既彰,祏议欲立江夏王宝玄。刘暄初爲宝玄郢州行事,执事过刻。有人献马,宝玄欲看之,暄曰:「马何用看。」妃索煮肫,帐下谘暄,暄曰:「旦已煮鹅,不烦复此。」宝玄恚曰:「舅殊无渭阳之情。」暄闻之亦不悦。至是不同祏议,欲立建安王宝寅。密谋于遥光,遥光自以年长,属当鼎命,微旨动祏。祏弟祀以少主难保,劝祏立遥光。暄以遥光若立,己失元舅之望,不肯同。故祏迟疑久不决。遥光大怒,遣左右黄昙庆于青溪桥道中刺杀暄。昙庆见暄部伍人多,不敢发。事觉,暄告祏谋,帝处分收祏兄弟。祀时直在殿内,疑有异,遣信报祏曰:「刘暄似有谋,今作何计?」祏曰:「政当静以镇之。」俄而召祏入见,停中书省。先是,直斋袁文旷以王敬则勋当封,祏执不与。帝使文旷取祏,以刀环筑其心,曰:「复能夺我封不?」祏、祀同日见杀。祏任寄虽重,而不忘财利,论者以此少之。 祏等既诛,帝恣意游走,单骑宾士,谓左右曰:「祏常禁吾骑马,小子若在,吾岂能得此。」因问祏亲亲馀谁,答曰:「江祥今犹在冶。」乃于马上作敕,赐祥死。 祀字景昌,历位晋安王镇北长史,南东海太守,行府州事。祀弟禧,早卒。有子廞字伟卿,年十二,闻收至,谓家人曰:「伯既如此,无心独存。」赴井死。 刘暄字士穆,彭城人。及闻祏等戮,眠中大惊,投出户外。问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还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 遥光事起,以讨暄爲名。事平,暄迁领军将军,封平都县侯。其年,茹法珍、梅虫儿、徐世标谮暄有异志。帝曰:「领军是我舅,岂应有此?」世标曰:「明帝是武帝同堂,恩遇如此,尚灭害都尽,舅复焉可信。」乃诛之。 暄爲人性软弱,当轴居政,每事让江祏,群弟不得进官。死之日,皆怨之。 和帝中兴元年,赠祏卫将军,暄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并开府仪同三司,祀散骑常侍、太常卿。 论曰:「君老不事太子」,义烈之遗训也,欲夫专心所奉,在节无二。伯玉始遵其事,旋及诛夷,有以验「行之惟艰」,且知齐武之非弘量矣。高帝作牧淮、兖,将兴霸业,崔、苏睹微知着,自同奔走。虞悰笥饵之恩,谐之心腹之寄,并得攀光日月,亦各时运之所跻乎。玩之臧否之尤,着在悬车之日,是知嗣宗所诫,盖亦远有致乎。江祏立辟非时,竟蹈龙逄之血,「人之多僻」,盖诗人所深惧也。 卷四十八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八 陆澄陆慧晓陆杲 澄少好学,博览无所不知,行坐眠食,手不释卷。宋泰始初,爲尚书殿中郎,议皇后讳班下应依旧称姓。左丞徐爰案司马孚议皇后不称姓,春秋逆王后于齐,并不言姓。澄以意立议,坐免官,白衣领职。 郎官旧坐杖,有名无实,澄在官积前后罚凡至千数。后兼左丞。 泰始六年,诏皇太子朝服衮冕九章,澄与仪曹郎丘仲起议:「服冕以朝,实着经文,秦除六冕,汉明还备。魏、晋以来,不欲令臣下服衮冕,故位公者加侍官。今皇太子礼绝群后,宜遵圣王盛典,革近代之制。」累迁御史中丞。 齐建元元年,骠骑谘议沈宪等家奴客爲劫,子弟被劾,宪等晏然。左丞任遐奏澄不纠,请免澄官。上表自理,言旧例无左丞纠中丞之义。诏外详议。尚书令褚彦回检宋以来左丞纠正而中丞不纠免官者甚衆,奏澄「謏闻肤见,贻挠后昆,上掩皇明,下笼朝议。请以见事免澄所居官」。诏澄以白衣领职。 永明元年,累迁度支尚书,寻领国子博士。尚书令王俭谓之曰:「昔曹志、缪悦爲此官,以君系之,始无惭德。」俭尝问澄曰:「崇礼门有鼓而未尝鸣,其义安在?」答曰:「江左草创,崇礼闼皆是茅茨,故设鼓,有火则扣以集衆,相传至今。」又与俭书陈:「王弼注易,玄学之所宗。今若弘儒,郑注不可废。并言左氏杜学之长。谷梁旧有麋信,近益以范宁,不足两立。世有一孝经,题爲郑玄注,观其用辞,不与注书相类。案玄自序所注衆书,亦无孝经。且爲小学之类,不宜列在帝典。」 俭答曰:「易体微远,实贯群籍,岂可专据小王便爲该备,依旧存郑,高同来说。元凯注传,超迈前儒,谷梁小书,无俟两注。存麋略范,率由旧式。凡此诸议,并同雅论。疑孝经非郑所注,仆以此书明百行之首,实人伦所先,七略、艺文并陈之六艺,不与苍颉、凡将之流也。郑注虚实,前代不嫌,意谓可安,仍旧立置。」 俭自以博闻多识,读书过澄。澄谓曰:「仆少来无事,唯以读书爲业;且年位已高。令君少便鞅掌王务,虽复一览便谙,然见卷轴未必多仆。」俭集学士何宪等盛自商略,澄待俭语毕,然后谈所遗漏数百十条,皆俭所未睹。俭乃叹服。俭在尚书省出巾箱几案杂服饰,令学士隶事事多者与之,人人各得一两物。澄后来,更出诸人所不知事,复各数条,并旧物夺将去。 转散骑常侍,秘书监,吴郡中正,光禄大夫,加给事中,寻领国子祭酒。竟陵王子良得古器,小口方腹,而底平可容七八升,以问澄。澄曰:「此名服匿,单于以与苏武。」子良详视器底有字,彷佛可识,如澄所言。 隆昌元年,以老疾,转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未拜,卒,諡静子。 澄当世称爲硕学,读易三年不解文义,欲撰宋书竟不成。王俭戏之曰:「陆公,书厨也。」家多坟籍,人所罕见,撰地理书及杂传,死后乃出。 澄弟鲜,得罪宋世,当死。澄于路见舍人王道隆叩头流血,以此见原。扬州主簿顾测以两奴就鲜质钱,鲜死,子晖诬爲买券。澄爲中丞,测遂爲澄所抑,世以此少之。 陆慧晓字叔明,吴郡吴人,晋太尉玩之玄孙也。自玩至慧晓祖万载,世爲侍中,皆有名行。慧晓伯父仲元,又爲侍中,时人方之金、张二族。 父子真,仕宋爲海陵太守。时中书舍人秋当见幸,家在海陵,假还葬父,子真不与相闻。当请发人修桥,又以妨农不许。彭城王义康闻而赏之。王僧达贵公子孙,以才傲物,爲吴郡太守,入昌门曰:「彼有人焉。顾琛一公两掾,英英门户;陆子真五世内侍,我之流亚。」子真自临海太守眼疾归,爲中散大夫,卒。 慧晓清介正立,不杂交游,同郡张绪称之曰:「江东裴、乐也。」初应州郡辟,举秀才,历诸府行参军,以母老还家侍养,十馀年不仕。 齐高帝辅政,除爲尚书殿中郎。邻族来相贺,慧晓举酒曰:「陆慧晓年踰三十,妇父领选,始作尚书郎,卿辈乃复以爲庆邪?」 高帝表禁奢侈,慧晓撰答诏草,爲帝所赏,引爲太傅东合祭酒。齐建元初,迁太子洗马。庐江何点常称「慧晓心如照镜,遇形触物,无不朗然。王思远恒如怀冰,暑月亦有霜气」。当时以爲实录。 慧晓与张融并宅,其间有池,池上有二株杨柳。点叹曰:「此池便是醴泉,此木便是交让。」及武陵王晔守会稽,上爲精选僚吏,以慧晓爲征虏功曹,与府参军沛国刘璡同从述职。璡清介士也,行至吴,谓人曰:「吾闻张融与慧晓并宅,其间有水,此必有异味。」故命驾往酌而饮之。曰:「饮此水,则鄙吝之萌尽矣。」 何点荐慧晓于豫章王嶷,补司空掾,加以恩礼。累迁安西谘议、领冠军录事参军。 武帝第三子庐陵王子卿爲南豫州刺史,帝称其小名谓司徒竟陵王子良曰:「乌熊痴如熊,不得天下第一人爲行事,无以压一州。」既而曰:「吾思得人矣。」乃使慧晓爲长史、行事。别帝,问曰:「卿何以辅持庐陵?」答曰:「静以修身,俭以养性。静则人不扰,俭则人不烦。」上大悦。 后爲司徒右长史。时陈郡谢朏爲左长史,府公竟陵王子良谓王融曰:「我府前世谁比?」融曰:「明公二上佐,天下英奇,古来少见其比。」子良西邸抄书,令慧晓参知其事。 寻迁西阳王征虏、巴陵王后军、临汝公辅国三府长史,行府州事。复爲西阳王左军长史,领会稽郡丞,行郡事。隆昌元年,徙爲晋熙王冠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慧晓历辅五政,立身清肃,僚佐以下造诣,必起送之。或谓慧晓曰:「长史贵重,不宜妄自谦屈。」答曰:「我性恶人无礼,不容不以礼处人。」未尝卿士大夫,或问其故,慧晓曰:「贵人不可卿,而贱者乃可卿,人生何容立轻重于怀抱。」终身常呼人位。 建武初,除西中郎长史,行事、内史如故。俄征黄门郎,未拜,迁吏部郎。尚书令王晏选门生补内外要局,慧晓爲用数人而止。晏恨之。送女妓一人,欲与申好,慧晓不纳。吏曹都令史历政来谘执选事,慧晓任己独行,未尝与语。帝遣主书单景隽谓曰:「都令史谙悉旧贯,可共参怀。」慧晓谓景隽曰:「六十之年,不复能谘都令史爲吏部郎也。上若谓身不堪,便当拂衣而退。」帝甚惮之。后欲用爲侍中,以形短小乃止。出爲晋安王镇北司马、征北长史、东海太守,行府州事。入爲五兵尚书,行扬州事。崔慧景事平,领右军将军。出监南徐州。朝议又欲以爲侍中,王亮曰:「济、河须人,今且就朝廷借之,以镇南兖州。」王莹、王志皆曰:「侍中弥须英华,方镇犹应有选者。」亮曰:「角其二者,则貂璫缓,拒寇切。当今朝廷甚弱,宜从切者。」乃以爲辅国将军、南兖州刺史,加督。至镇,俄尔以疾归。卒,赠太常。 三子:僚、任、倕并有美名,时人谓之三陆。初授慧晓兖州,三子依次第各作一让表,辞并雅丽,时人叹伏。僚学涉子史,长于微言。美姿容,须眉如画。位西昌侯长史、蜀郡太守。倕字佐公,少勤学,善属文。于宅内起两茅屋,杜绝往来,昼夜读书,如此者数岁。所读一遍,必诵于口。尝借人汉书,失五行志四卷,乃暗写还之,略无遗脱。幼爲外祖张岱所异。岱尝谓诸子曰:「此儿,汝家阳元也。」十七,举本州秀才。刺史竟陵王子良开西邸,延英俊,倕预焉。 梁天监初,爲右军安成王主簿,与乐安任昉友,爲感知己赋以赠昉,昉因此名以报之。及昉爲中丞,簪裾辐凑,预其燕者,殷芸、到溉、刘苞、刘孺、刘显、刘孝绰及倕而已,号曰「龙门之游。」虽贵公子孙不得预也。迁临川王东曹掾。 梁武帝雅爱倕才,乃敕撰新漏刻铭,其文甚美。迁太子中舍人,又诏爲石阙铭,敕褒美之,赐绢三十匹。累迁太常卿,卒。子缵早慧,七岁通经,爲童子郎,卒。次缅,有似于倕,一看殆不能别。 缮字士繻,倕兄子也。父任,御史中丞。缮幼有志尚,以雅正知名。梁承圣中,爲中书侍郎,掌东宫管记。魏平江陵,缮微服遁还建邺。 绍泰元年,除司徒右长史、御史中丞,以父任所终,固辞。陈武帝作辅,爲司徒司马。及受命,位侍中。出爲新安太守。文帝嗣位,征爲中庶子,领步兵校尉,掌东宫管记。缮仪表端丽,进退闲雅,趋步蹑履,文帝使太子诸王咸取则焉。 后复拜御史中丞,犹以父所终,固辞,不许,乃权换廨宇,徙以居之。太建中,历度支尚书,侍中,太子詹事,尚书右仆射。寻迁左仆射,参掌选事。别敕与徐陵等七人参议政事。卒,赠特进,諡曰安子。以缮东宫旧臣,特赐祖奠。 缮子辩慧,年数岁,诏引入殿内,进止有父风,宣帝因赐名辩慧字敬仁。缮兄子见贤亦方雅,位少府卿,卒。闲字遐业,慧晓兄子也。有风概,与人交不苟合,少爲同郡张绪所知。仕至扬州别驾。齐明帝崩,闲谓所亲人曰:「宫车晏驾,百司将听冢宰。主王地重才弱,必不能振,难将至矣。」乃感心疾,不复预州事。 永元末,刺史始安王遥光据东府作乱,或劝去之。闲曰:「吾爲人吏,何可逃死。」台军攻陷城,闲以纲佐被收,至杜姥宅,尚书令徐孝嗣啓闲不预逆谋。未及报,徐世标命杀之。闲四子:厥、绛、完、襄也。绛字魏卿,时随闲,抱颈求代死,不获,遂以身蔽刀刃,行刑者俱害之。 厥字韩卿,少有风概,好属文。齐永明九年,诏百官举士,同郡司徒左西曹掾顾暠之表荐厥,州举秀才。 时盛爲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顒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将平上去入四声,以此制韵,有平头、上尾、蜂腰、鹤膝。五字之中,音韵悉异,两句之内,角征不同,不可增减。世呼爲「永明体」。沈约宋书谢灵运传后又论其事,厥与约书曰: 范詹事自序:「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尚书亦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或暗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顔、谢去之弥远。」大旨欲「宫商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辞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观历代衆贤似不都闇此处,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诬乎。案范云「不从根本中来」,尚书云「匪由思至」,斯则揣情谬于玄黄,擿句着其音律也。范又云「时有会此者」,尚书云「或闇与理合」。则美咏清讴,有辞章调韵者,虽有差谬,亦有会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夫思有合离,前哲同所不免,文有开塞,即事不得无之。子建所以好人讥弹,士衡所以遗恨终篇。既曰遗恨,非尽美之作。理可诋诃,君子执其诋诃,便谓合理爲闇,岂如指其合理,而寄诋诃爲遗恨邪。 自魏文属论,深以清浊爲言,刘桢奏书,大明体势之致。龃龉妥怗之谈,操末续巅之说,兴玄黄于律吕,比五色之相宣。苟此秘未睹,兹论爲何所指邪?愚谓前英已早识宫征,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论所申。至于掩瑕藏疾,合少谬多,则临淄所云「人之着述,不能无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谓不改则不知,斯曹、陆又称「竭情多悔,不可力强」者也。今许以有病有悔爲言,则必自知无悔无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爲闇,何独诬其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质文时异,今古好殊,将急在情物,而缓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恶犹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缓,故合少而谬多。义兼于斯,必非不知明矣。长门、上林,殆非一家之赋,洛神、池雁,便成二体之作。孟坚精正,咏史无亏于东主,平子恢富,羽猎不累于凭虚。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赊于七步。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独宫商律吕必责其如一邪?论者乃可言未穷其致,不得言曾无先觉也。约答曰: 宫商之声有五,文字之别累万。以累万之繁,配五声之约,高下低昂,非思力所学,又非止若斯而已。十字之文,颠倒相配,字不过十,巧历已不能尽,何况复过于此者乎?灵均以来,未经用之于怀抱,固无从得其髣佛矣。若斯之妙,而圣人不尚,何耶?此盖曲折声韵之巧,无当于训义,非圣哲玄言之所急也,是以子云譬之「雕虫篆刻」,云「壮夫不爲」。自古辞人岂不知宫羽之殊、商征之别。虽知五音之异,而其中参差变动,所昧实多,故鄙意所谓「此秘未睹」者也。以此而推,则知前世文士,便未悟此处。若以文章之音韵,同弦管之声曲,美恶妍蚩,不得顿相乖反,譬犹子野操曲,安得忽有阐缓失调之声。以洛神比陈思他赋,有似异手之作,故知天机啓,则律吕自调,六情滞,则音律顿舛也。士衡虽云焕若缛锦,宁有濯色江波,其中复有一片是卫文之服。此则陆生之言,即复不尽者矣。韵与不韵,复有精粗,轮扁不能言之,老夫亦不尽辩此。约论四声,妙有诠辩,而诸赋亦往往与声韵乖。 时有王斌者,不知何许人。着四声论行于时。斌初爲道人,博涉经籍,雅有才辩,善属文,能唱导而不修容仪。尝弊衣于瓦官寺听云法师讲成实论,无复坐处,唯僧正慧超尚空席,斌直坐其侧。慧超不能平,乃骂曰:「那得此道人,禄蔌似队父唐突人。」因命驱之。斌笑曰:「既有叙勋僧正,何爲无队父道人。」不爲动。而抚机问难,辞理清举,四座皆属目。后还俗,以诗乐自乐,人莫能名之。 永元元年,始安王遥光反,厥父闲被诛,厥坐系尚方。寻有赦,厥感恸而卒,年二十八。文集行于世。 时有会稽虞炎以文学与沈约俱爲文惠太子所遇,意眄殊常,官至骁骑将军。 襄字师卿,厥第四弟也。本名衰字赵卿,有奏事者误字爲襄,梁武帝乃改爲襄字师卿。 天监三年,都官尚书范岫表荐襄,起家着作佐郎。后昭明太子统闻襄业行,啓武帝引与游处。自庐陵王记室除太子洗马,迁中舍人,并掌管记。出爲扬州中从事,以父终此官,固辞。武帝不许,听与府司马换廨居之。 昭明太子敬耆老,襄母年将八十,与萧琛、傅昭、陆杲每月常遣存问,加赐珍羞衣服。襄母常卒患心痛,医方须三升粟浆。时冬月,日又逼暮,求索无所,忽有老人诣门货浆量如方剂。始欲酬直,无何失之,时以襄孝感所致。 后爲太子家令,复掌管记,母忧去职。襄年已五十,毁顿过礼,太子忧之,日遣使诫喻。 中大通七年,爲鄱阳内史。先是郡人鲜于琮服食修道法,常入山采药,拾得五色幡毦,又于地中得石玺,窃怪之。琮先与妻别室,望琮所处常有异气,益以爲神。大同元年,遂结门徒杀广晋令王筠,号上愿元年,署置官属。其党转相诳惑,有衆万馀人,将出攻郡。襄先已率人吏修城隍爲备,及贼至破之,生获琮。时邻郡豫章、安成等守宰案其党与,因求货贿,皆不得其实。或有善人尽室罹祸,唯襄郡枉直无滥。人作歌曰:「鲜于抄后善恶分,人无横死赖陆君。」 又有彭、李二家,先因忿争,遂相诬告。襄引入内室,不加责诮,但和言解喻之。二人感恩,深自悔咎。乃爲设酒食令其尽欢,酒罢同载而还,因相亲厚。人又歌曰:「陆君政,无怨家。斗既罢,雠共车。」在政六年,郡中大宁。郡人李睍等四百二十人诣阙拜表,陈襄德化,求于郡立碑,降敕许之。又表乞留襄,襄固乞还。 太清元年,爲度支尚书。侯景围台城,以襄直侍中省。城陷,襄逃还吴。景将宋子仙进攻钱唐,会海盐人陆黯举义袭郡,杀僞太守苏单于,推襄行郡事。时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逃贼入吴,襄遣迎宁爲盟主,遣黯及兄子映公帅衆蹑子仙,与战,黯败走,吴下军闻之亦散。襄匿于墓下,一夜忧愤卒。 襄弱冠遭家祸,释服犹若居忧,终身蔬食布衣,不听音乐,口不言杀害五十年。侯景平,元帝赠侍中,追封余干县侯。 云公字子龙,襄兄完子也。完位甯远长史、琅邪彭城二郡丞。 云公五岁诵论语、毛诗,九岁读汉书,略能记忆。从祖倕与沛国刘显质问十事,云公对无所失,显叹异之。及长,好学,有才思,爲平西湘东王绎行参军。云公先制太伯庙碑,吴兴太守张缵罢郡经途,读其文叹曰:「今之蔡伯喈也。」缵至都掌选,言之武帝,召爲尚书仪曹郎,入直寿光省,以本官知着作郎事。累迁中书黄门郎,兼掌着作。 云公善弈碁,尝夜侍坐,武冠触烛火。帝笑谓曰:「烛烧卿貂。」帝将用爲侍中,故以此戏之。时天泉池新制鯿鱼舟,形阔而短,帝暇日常泛此舟,朝中唯引太常刘之遴、国子祭酒到溉、右卫朱异,云公时年位尚轻亦预焉。 太清元年卒,张缵时爲湘州,与云公叔襄兄晏子书曰:「都信至,承贤兄子贤弟黄门殒逝,非唯贵门丧宝,实有识同悲。」其爲士流称重如此。 云公从父兄才子,亦有才名,位太子中庶子、廷尉,与云公并有文集行于世。 云公子琼字伯玉,幼聪慧,有思理。六岁爲五言诗,颇有词采。大同末,云公受梁武帝诏校定碁品,到溉、朱异以下并集。琼时年八岁,于客前覆局,由是都下号曰神童。异言之武帝,召见,琼风神警亮,进退详审,帝甚异之。 十一,丁父忧,毁瘠有至性,从祖襄叹曰:「此儿必荷门基,所谓一不爲少。」及侯景作逆,携母避地于县之西乡,勤苦读书,昼夜无怠,遂博学善属文。 陈天嘉中,以文学累迁尚书殿中郎。琼素有令名,深爲陈文帝所赏。及讨周迪、陈宝应等,都官符及诸大手笔,并中敕付琼。迁新安王文学,掌东宫管记。 及宣帝爲司徒,妙简僚佐,吏部尚书徐陵荐琼于宣帝,言琼「识具优敏,文史足用,进居郎署,岁月过淹,左西掾缺,允膺兹选,虽阶次小踰,其屈滞已积」。乃除司徒左西掾。寻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 太建中爲给事黄门侍郎,转中庶子,领大着作,撰国史。后主即位,直中书省,掌诏诰。至德元年,除度支尚书,参选事,掌诰诏,并判廷尉、建康二狱事。初,琼父云公奉梁武敕撰嘉瑞记,琼述其旨而续焉,自永定讫于至德,勒成一家之言。迁吏部尚书,着作如故。琼详练谱牒,雅有识鉴。先是吏部尚书宗元饶卒,尚书右仆射袁宪举琼,宣帝未之用,至是居之,号爲称职。 琼性谦俭,不自封植,虽位望日隆,而执志逾下。园池室宇,无所改作,车马衣服,不尚鲜华,四时禄俸,皆散之宗族,家无馀财。暮年深怀止足,思避权要,恒谢疾不视事。 俄丁母忧。初琼之侍东宫,母随在官舍,及丧还乡,诏加赙赠,后主自制志铭,朝野荣之。琼哀慕过毁,以至德四年卒。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子从典,字由仪,幼聪敏。年八岁,读沈约集,见回文研铭,援笔拟之,便有佳致。十二作柳赋,其词甚美。从父瑜特所赏爱。及瑜将终,命家中坟籍皆付之,从典乃集瑜文爲十卷,仍制集序,其文甚工。 从典笃好学业,博涉群书,位太子洗马、司徒左西掾。陈亡入隋,位着作佐郎。尚书右仆射杨素奏从典续司马迁史记迄于隋,其书未就,坐弟受汉王谅职免。后卒于南阳县主簿。 琰字温玉,琼之从父弟也。父令公,梁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 琰幼孤,好学,有志操,州举秀才。累迁宣惠始兴王外兵参军,直嘉德殿学士。陈文帝听览馀暇,颇留心史籍,以琰博学,善占诵,引置左右。尝使制刀铭,琰援笔即成,无所点窜,帝嗟赏久之,赐衣一袭。俄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琅邪王厚聘齐,至邺而厚卒,琰爲使主。时年二十馀,风气韶亮,占对闲敏,齐士大夫甚倾心焉。太建初,爲武陵王明威府功曹史,兼东宫管记。丁母忧去官,卒。至德二年,追赠司农卿。 琰寡欲,鲜矜竞,游心经籍,晏如也。所制文笔,多不存本,后主求其遗文,撰成二卷。 弟瑜字干玉,少笃学,美词藻,州举秀才。再迁军师晋安王外兵参军,东宫学士。兄琰时爲管记,并以才学娱侍左右,时人比之二应。 太建中,累迁太子洗马,中舍人。瑜聪敏强记,常受庄、老于汝南周弘正,学成实论于僧滔法师,并通大旨。时皇太子好学,欲博览群书,以子集繁多,命瑜抄撰,未就而卒。太子爲之流涕,亲制祭文,仍与詹事江总论述其美,词甚伤切。至德二年,追赠光禄卿。有集十卷。瑜有从父兄玠,从父弟琛。玠字润玉,梁大匠卿晏子之子也。弘雅有识度,好学能属文。后主在东宫,征爲管记,仍兼中舍人。寻以疾失明。将还乡里,太子解衣赠之,爲之流涕。太建八年卒,至德二年,追赠少府卿。有集十卷。 琛字洁玉,宣毅临川王长史丘公之子也。少警俊,事后母以孝闻。后主嗣位,爲给事黄门侍郎、中书舍人,参掌机密。琛性颇疏,坐漏泄禁中语,诏赐死。 陆杲字明霞,吴郡吴人也。祖徽字休猷,宋补建康令,清平无私,爲文帝所善。元嘉十五年,除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督,清名亚王镇之,爲士庶所爱咏。二十三年,爲益州刺史,亦加督,恤隐有方,威惠兼着,寇盗静息,人物殷阜,蜀土安之。卒于官,身亡之日,家无馀财,文帝甚痛惜之,諡曰简子。父叡,扬州中从事。 杲少好学,工书画,舅张融有高名,杲风韵举止颇类,时称曰。「无对日下,唯舅与甥」。爲尚书殿中曹郎,拜日,八坐丞郎并到上省交礼,而杲至晚,不及时刻,坐免官。后爲司徒从事中郎。梁台建,爲相国西曹掾。 天监五年,位御史中丞。性婞直,无所顾望。时山阴令虞肩在任赃汙数百万,杲奏收劾之。中书舍人黄睦之以肩事托杲,杲不答。梁武闻之以问杲,杲答曰:「有之。」帝曰:「识睦之不?」答曰:「臣不识其人。」时睦之在御侧,上指示曰:「此人是也。」杲谓曰:「君小人,何敢以罪人属南司。」睦之失色。领军将军张稷是杲从舅,杲尝以公事弹稷,稷因侍宴诉帝曰:「陆杲是臣亲通,小事弹臣不贷。」帝曰:「杲职司其事,卿何得爲嫌。」杲在台,号不畏强御。 爲义兴太守,在郡宽惠,爲下所称。历左户尚书,太常卿。出爲临川内史,将发,辞武帝,于坐通啓,求募部曲。帝问何不付所由呈闻。杲答所由不爲受。帝颇怪之,以其临路不咎问。后入爲金紫光禄大夫、特进。卒,諡质子。杲素信佛法,持戒甚精,着沙门传三十卷。 弟煦,学涉有思理,位太子家令,撰晋书未就。又着陆史十五卷,陆氏骊泉志一卷,并行于时。 子罩字洞元,少笃学,多所该览,善属文。简文居蕃,爲记室参军,撰帝集序。稍迁太子中庶子,掌管记,礼遇甚厚。大同七年,以母老求去,公卿以下祖道于征虏亭,皇太子赐黄金五十斤,时人方之疏广。母终,后位终光禄卿。 初,简文在雍州,撰法宝联璧,罩与群贤并抄掇区分者数岁。中大通六年而书成,命湘东王爲序。其作者有侍中国子祭酒南兰陵萧子显等三十人,以比王象、刘邵之皇览焉。 论曰:陆澄学称博古,而用不合今。夫干将见重于时,贵其所以立断,于事未能周务,书厨得所讥矣。叔明持身有检,殆爲人望,雅道相传,可谓载德者也。杲谅直见称,罩文以取达,亦足美乎。旧陆徽着传,事迹盖寡,今以附孙杲上云。 卷四十九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三十九 庾杲之王谌孔珪刘怀珍 杲之幼有孝行,宋司空刘勉见而奇之,谓曰:「见卿足使江汉崇望,杞梓发声。」解褐奉朝请,稍迁尚书驾部郎。清贫自业,食唯有韭葅瀹韭生韭杂菜。任昉尝戏之曰:「谁谓庾郎贫,食鲑尝有二十七种。」 累迁尚书左丞。王俭谓人曰:「昔袁公作卫军,欲用我爲长史,虽不获就,要是意向如此。今亦应须如我辈人也。」乃用杲之爲卫将军长史。安陆侯萧缅与俭书曰:「盛府元僚,实难其选。庾景行泛渌水,依芙蓉,何其丽也。」时人以入俭府爲莲花池,故缅书美之。 历位黄门吏部郎,御史中丞,参大选。美容质,善言笑。尝兼侍中夹侍,柳世隆在御坐,谓齐武帝曰:「庾杲之爲蝉冕所映,弥有华采,陛下故当与其即真。」上甚悦。王俭仍曰:「国家以杲之清美,所以许其假职。若以其即真,当在胡谐之后。」武帝尝与朝臣商略,酒后谓群臣曰:「我后当得何諡?」群臣莫有答者。王俭因目杲之,从容曰:「陛下寿等南山,方与日月齐明,千载之后,岂是臣子轻所仰量。」时人雅叹其辩答。 杲之尝兼主客郎对魏使,使问杲之曰:「百姓那得家家题门帖卖宅?」答曰:「朝廷既欲扫荡京洛,克复神州,所以家家卖宅耳。」魏使缩鼻而不答。 时诸王年少,不得妄称接人,敕杲之及济阳江淹五日一诣诸王,使申游好。再迁尚书吏部郎,参大选事,太子右卫率,加通直常侍。九年卒,上甚惜之,諡曰贞子。 荜字休野,杲之叔父也。仕齐爲骠骑功曹史。博涉群书,有口辩。永明中与魏和亲,以荜兼散骑常侍,报使还,拜散骑侍郎、知东宫管记事。 后爲荆州别驾,前后纪纲皆致富饶,荜再爲之,清身率下,杜绝请托,布被蔬食,妻子不免饥寒。齐明帝闻而嘉焉,手敕褒美,州里荣之。初,梁州人益州刺史邓元起功勋甚着,名地卑琐,愿名挂士流。时始兴忠武王憺爲州将,元起位已高,而解巾不先州官,则不爲乡里所悉,元起乞上籍出身州从事,憺命荜用之,荜不从。憺大怒,召荜责之曰:「元起已经我府,卿何爲苟惜从事?」荜曰:「府是尊府,州是荜州,宜须品藻。」憺不能折,遂止。 累迁会稽郡丞,行郡府事。时承雕弊之后,百姓凶荒,米斗至数千,人多流散。荜抚循甚有理,唯守公禄,清节愈厉,至有经日不举火。太守永阳王闻而馈之,荜谢不受。 天监元年卒,停尸无以敛,柩不能归。梁武帝闻之,诏赐绢百疋,谷五百斛。 初,荜爲西楚望族,兄子杲之又有宠于齐武帝,荜早历显官。乡人乐蔼有干用,素与荜不平,互相陵竞。蔼事齐豫章王嶷,嶷薨,蔼仕不得志,自步兵校尉求助戍归荆州。时荜爲州别驾,益忽蔼。及梁武帝践阼,蔼以西朝勋,爲御史中丞,荜始得会稽行事,既耻之矣;会职事微有谴,帝以蔼其乡人也,使宣旨诲之。荜大愤,故发病卒。 子乔复仕爲荆州别驾,时元帝爲荆州刺史,而州人范兴话以寒贱仕叨九流,选爲州主簿,又皇太子令及之,故元帝勒乔听兴话到职。及属元日,府州朝贺,乔不肯就列,曰:「庾乔忝爲端右,不能与小人范兴话爲雁行。」元帝闻,乃进乔而停兴话。兴话羞惭还家愤卒。世以乔爲不坠家风。 乔子敻少聪慧,家富于财,好宾客,食必列鼎。又状貌丰美,颐颊开张,人皆谓敻必爲方伯,无馁乏之虑。及魏克江陵,卒致饿死。时又有水军都督褚萝面甚尖危,有从理入口,竟保衣食而终。 王谌字仲和,东海郯人,晋少傅雅玄孙也。祖庆,员外常侍。父元闵,护军司马。 宋大明中,沈昙庆爲徐州,辟谌爲迎主簿,又爲州迎从事,湘东王彧国常侍,镇北行参军。及彧即帝位,是爲明帝,除司徒参军,带薛令,兼中书舍人。谌有学义,见亲遇,常在左右。帝所行惨僻,谌屡谏不从,请退,坐此系尚方。 后拜中书侍郎。明帝好围棋,置围棋州邑,以建安王休仁爲围棋州都大中正,谌与太子右率沈勃、尚书水部郎庾珪之、彭城丞王抗四人爲小中正,朝请褚思庄、傅楚之爲清定访问。后爲尚书左丞,领东观祭酒,即明帝所置总明观也。迁黄门郎。 齐永明初,累迁豫章王太尉司马。武帝与谌相遇于宋明之世,甚委任之。历黄门郎,领骁骑将军,太子中庶子。 谌贞正和谨,朝廷称爲善人,多与之厚。八年,转冠军将军、长沙王车骑长史,徙庐江王中军长史,又徙西阳王子明征虏长史,行南兖府州事。谌少贫,常自纺绩,及通贵后,每爲人说之,世称其达。九年卒。 谌从叔摛,以博学见知。尚书令王俭尝集才学之士,总校虚实,类物隶之,谓之隶事,自此始也。俭尝使宾客隶事多者赏之,事皆穷,唯庐江何宪爲胜,乃赏以五花簟、白团扇。坐簟执扇,容气甚自得。摛后至,俭以所隶示之,曰:「卿能夺之乎?」摛操笔便成,文章既奥,辞亦华美,举坐击赏。摛乃命左右抽宪簟,手自掣取扇,登车而去。俭笑曰:「所谓大力者负之而趋。」竟陵王子良校试诸学士,唯摛问无不对。 爲秣陵令,清直,请谒不行。羽林队主潘敞有宠二宫,势倾人主。妇弟犯法,敞爲之请摛,摛投书于地,更鞭四十。敞怒谮之,明日而见代。 永明八年,天忽黄色照地,衆莫能解。司徒法曹王融上金天颂。摛曰:「是非金天,所谓荣光。」武帝大悦,用爲永阳郡。后卒于尚书左丞。 何宪字子思,庐江灊人。博涉该通,群籍毕览,天阁宝秘,人间散逸,无遗漏焉。任昉、刘渢共执秘阁四部书,试问其所知,自甲至丁,书说一事,并敍述作之体,连日累夜,莫见所遗。宗人何遁,退让士也,见而美之,愿与爲友。 宪位本州别驾,国子博士。永明十年使于魏。 时又有孔逖字世远,会稽山阴人也。好典故学,与王俭至交。升明中爲齐台尚书仪曹郎,屡箴阙礼,多见信纳。上谓王俭曰:「逖真所谓仪曹,不忝厥职也。」俭爲宰相,逖常谋议幄帐,每及选用,颇失乡曲情。俭从容啓上曰:「臣有孔逖,犹陛下之有臣。」永明中爲太子家令卒。时人呼孔逖何宪爲王俭三公。及卒,俭惜之,爲撰祭文。 孔珪字德璋,会稽山阴人也。祖道隆,位侍中。父灵産,泰始中,晋安太守,有隐遁之志。于禹井山立馆,事道精笃。吉日于静屋四向朝拜,涕泣滂沱。东出过钱唐北郭,辄于舟中遥拜杜子恭墓。自此至都,东向坐,不敢背侧。元徽中,爲中散大夫,颇解星文,好术数。齐高帝辅政,沈攸之起兵,灵産白高帝曰:「攸之兵衆虽强,以天时冥数而观,无能爲也。」高帝验其言,擢迁光禄大夫,以簏盛灵産上灵台,令其占候。饷灵産白羽扇、素隐几,曰:「君有古人之风,故赠君古人之服。」当世荣之。 珪少学涉有美誉,太守王僧虔见而重之,引爲主簿。举秀才,再迁殿中郎。高帝爲骠骑,取爲记室参军,与江淹对掌辞笔。爲尚书左丞,父忧去官。与兄仲智还居父山舍。仲智妾李氏骄妒无礼,珪白太守王敬则杀之。 永明中,历位黄门郎,太子中庶子,廷尉。江左承用晋时张、杜律二十卷,武帝留心法令,数讯囚徒,诏狱官详正旧注。先是尚书删定郎王植撰定律,奏之,削其烦害,录其允衷,取张斐注七百三十一条,杜预注七百九十一条,或二家两释于义乃备者,又取一百七条,其注相同者取一百三条,集爲一书,凡一千七百三十二条,爲二十卷。请付外详校,擿其违谬。诏从之。于是公卿八座参议,考正旧注,有轻重处,竟陵王子良下意多使从轻。其中朝议不能断者,则制旨平决。至九年,珪表上律文二十卷,录序一卷,又立律学助教,依五经例,诏报从之。事竟不行。转御史中丞。 建武初,爲平西长史、南郡太守。珪以魏连岁南伐,百姓死伤,乃上表陈通和之策,帝不从。征侍中,不行,留本任。珪风韵清疏,好文咏,饮酒七八斗。与外兄张融情趣相得,又与琅邪王思远、庐江何点、点弟胤并款交,不乐世务。居宅盛营山水,凭几独酌,傍无杂事。门庭之内,草莱不翦。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爲陈蕃乎?」珪笑答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效蕃。」王晏尝鸣鼓吹候之,闻群蛙鸣,曰:「此殊聒人耳。」珪曰:「我听鼓吹,殆不及此。」晏甚有惭色。永元元年,爲都官尚书,迁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三年,珪疾,东昏屏除,以床舁之走,因此疾甚,遂卒。赠金紫光禄大夫。刘怀珍字道玉,平原人,汉胶东康王寄之后也。其先刘植爲平原太守,因家焉。祖昶从慕容德南度河,因家于北海都昌。宋武帝平齐,以爲青州中从事,位至员外常侍。伯父奉伯,宋世位至陈南顿二郡太守。 怀珍幼随奉伯至寿阳,豫州刺史赵伯符出猎,百姓聚观,怀珍独避不视,奉伯异之,曰:「此儿方兴吾家。」本州辟主簿。 元嘉二十八年,亡命司马顺则聚党东阳,州遣怀珍将数千人讨平之。宋文帝问破贼事,怀珍让功不肯当,亲人怪问焉,怀珍曰:「昔国子尼耻陈河间之级,吾岂能论邦域之捷哉。」时人称之。 江夏王义恭出镇盱眙,道遇怀珍,以应对见重,取爲骠骑长史兼墨曹行参军。孝建初,爲义恭大司马参军、直合将军,随府转太宰参军。 大明二年,以军功拜乐陵河间二郡太守,赐爵广晋县侯。司空竟陵王诞反,郡人王弼门族甚盛,劝怀珍起兵助诞,怀珍杀之。帝嘉其诚,除豫章王子尚车骑参军,母忧去职。服阕,见江夏王义恭,义恭曰:「别子多年,那得不老?」对曰:「公恩未报,何敢便老。」义恭善其对。 累迁黄门郎,领虎贲中郎将。桂阳王休范反,加怀珍前将军,守石头。出爲豫州刺史,加督。建平王景素反,怀珍遣子灵哲领兵赴建邺。沈攸之在荆楚,遣使人许天保说结怀珍,斩之,送首于齐高帝,封中宿县侯,进平南将军,增督二州。 初,宋孝武世,齐高帝爲舍人,怀珍爲直合,相遇早旧。怀珍假还青州,高帝有白骢马,齧人,不可骑,送与怀珍别。怀珍报上百匹绢。或谓怀珍曰:「萧公此马不中骑,是以与君耳。君报百匹,不亦多乎?」怀珍曰:「萧君局量堂堂,甯应负人此绢。吾方欲以身名托之,岂计钱物多少。」 高帝辅政,以怀珍内资未多,征爲都官尚书,领前将军。以第四子晃代爲豫州刺史。或疑怀珍不受代,高帝曰:「我布衣时,怀珍便推怀投款,况在今日,宁当有异。」晃发经日,疑论不止,上乃遣军主房灵人领百骑进送晃。谓灵人曰:「论者谓怀珍必有异同,我期之有素,必不应尔。卿是其乡里,故遣卿行,非唯卫新,亦以迎故。」怀珍还,乃授相国右司马。 及齐台建,朝士人人争爲臣吏,以怀珍爲宋台右卫。怀珍谓帝曰:「人皆迎新,臣独送故,岂以臣笃于本乎。」齐建元元年,转左卫将军,加给事中,改封霄城侯。 怀珍年老,以禁旅辛勤,求爲闲职,转光禄大夫,卒。遗言薄葬。赠雍州刺史,諡敬侯。 子灵哲字文明,位齐郡太守、前军将军。灵哲所生母尝病,灵哲躬自祈祷,梦见黄衣老公与药曰:「可取此食之,疾立可愈。」灵哲惊觉,于枕间得之,如言而疾愈。药似竹根,于斋前种,叶似凫茈。 嫡母崔氏及兄子景焕,泰始中爲魏所获。灵哲爲布衣,不听乐。及怀珍卒,当袭爵,灵哲固辞,以兄子在魏,存亡未测,无容越当茅土。朝廷义之。 灵哲倾産赎嫡母及景焕,累年不能得。武帝哀之,令北使者请之,魏人送以还南,袭怀珍封爵。灵哲位兖州刺史,隆昌元年卒。 峻字孝标,本名法武,怀珍从父弟也。父琁之,仕宋爲始兴内史。 峻生期月而琁之卒,其母许氏携峻及其兄法凤还乡里。宋泰始初,魏克青州,峻时年八岁,爲人所略爲奴至中山。中山富人刘宝湣峻,以束帛赎之,教以书学。魏人闻其江南有戚属,更徙之代都。居贫不自立,与母并出家爲尼僧,既而还俗。峻好学,寄人庑下,自课读书,常燎麻炬,从夕达旦。时或昏睡,爇其须发,及觉复读,其精力如此。时魏孝文选尽物望,江南人士才学之徒,咸见申擢,峻兄弟不蒙选拔。 齐永明中,俱奔江南,更改名峻字孝标。自以少时未开悟,晚更厉精,明慧过人。苦所见不博,闻有异书,必往祈借。清河崔慰祖谓之「书淫」。于是博极群书,文藻秀出。故其自序云:「黉中济济皆升堂,亦有愚者解衣裳。」言其少年鲁钝也。时竟陵王子良招学士,峻因人求爲子良国职。吏部尚书徐孝嗣抑而不许,用爲南海王侍郎,不就。至齐明帝时,萧遥欣爲豫州,引爲府刑狱,礼遇甚厚。遥欣寻卒,久不调。 梁天监初,召入西省,与学士贺踪典校秘阁。峻兄孝庆时爲青州刺史,峻请假省之,坐私载禁物,爲有司所奏免官。安成王秀雅重峻,及安成王迁荆州,引爲户曹参军,给其书籍,使撰类苑。未及成,复以疾去,因游东阳紫岩山,筑室居焉。爲山栖志,其文甚美。 初,梁武帝招文学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进,擢以不次。峻率性而动,不能随衆沈浮。武帝每集文士策经史事,时范云、沈约之徒皆引短推长,帝乃悦,加其赏赉。会策锦被事,咸言已罄,帝试呼问峻,峻时贫悴冗散,忽请纸笔,疏十馀事,坐客皆惊,帝不觉失色。自是恶之,不复引见。及峻类苑成,凡一百二十卷,帝即命诸学士撰华林遍略以高之,竟不见用。乃着辩命论以寄其怀。论成,中山刘沼致书以难之,凡再反,峻并爲申析以答之。会沼卒,不见峻后报者,峻乃爲书以序其事。其文论并多不载。 峻又尝爲自序,其略云: 余自比冯敬通,而有同之者三,异之者四。何则?敬通雄才冠世,志刚金石;馀虽不及之,而节亮慷慨。此一同也。敬通逢中兴明君,而终不试用;余逢命世英主,亦摈斥当年。此二同也。敬通有忌妻,至于身操井臼;馀有悍室,亦令家道轗轲。此三同也。敬通当更始世,手握兵符,跃马肉食;馀自少迄长,戚戚无欢。此一异也。敬通有子仲文,官成名立;馀祸同伯道,永无血胤。此二异也。敬通膂力刚强,老而益壮;馀有犬马之疾,溘死无时。此三异也。敬通虽芝残蕙焚,终填沟壑,而爲名贤所慕,其风流郁烈芬芳,久而弥盛;余声尘寂莫,世不吾知,魂魄一去,将同秋草。此四异也。所以力自爲序,遗之好事云。 峻本将门,兄法凤自北归,改名孝庆字仲昌。早有干略,齐末爲兖州刺史,举兵应梁武,封馀干男,历官显重。峻独笃志好学,居东阳,吴、会人士多从其学。普通三年卒,年六十。门人諡曰玄靖先生。 刘沼字明信,中山魏昌人。六世祖舆,晋骠骑将军。沼幼善属文,及长博学,位终秣陵令。 怀慰字彦泰,怀珍从子也。祖奉伯,宋元嘉中爲冠军长史。父乘人,冀州刺史,死于义嘉事。怀慰持丧不食醯酱,冬日不用絮衣,养孤弟妹,事寡叔母,皆有恩义。仕宋爲尚书驾部郎。怀慰宗从善明等爲齐高帝心腹,怀慰亦预焉。 齐国建,上欲置齐郡于都下。议者以江右土沃,流人所归,乃置于瓜步,以怀慰爲辅国将军、齐郡太守。上谓怀慰曰:「齐邦是王业所基,吾方欲以爲显任,经理之事,一以委卿。」又手敕曰:「有文事必有武备,今赐卿玉环刀一口。」 怀慰至郡,修城郭,安集居人,垦废田二百顷,决沈湖灌溉。不受礼谒,人有饷其新米一斛者,怀慰出所食麦饭示之曰:「食有馀,幸不烦此。」因着廉吏论以达其意。高帝闻之,手敕褒赏。进督秦、沛二郡,妻子在都,赐米三百石。兖州刺史柳世隆与怀慰书曰:「胶东流化,潁川致美,以今方古,曾何足云。」 怀慰本名闻慰,武帝即位,以与舅氏名同,敕改之。后兼安陆王北中郎司马,卒。明帝即位,谓仆射徐孝嗣曰:「刘怀慰若在,朝廷不忧无清吏也。」子霁、杳、歊。 霁字士湮,九岁能诵左氏传。十四居父忧,有至性,每哭辄呕血。家贫,与弟杳、歊励志勤学。及长,博涉多通。梁天监中,历位西昌相,尚书主客侍郎,海盐令。霁前后宰二邑,并以和理称。后除建康令,不拜。 母明氏寝疾,霁年已五十,衣不解带者七旬,诵观世音经数万遍。夜中感梦,见一僧谓曰:「夫人算尽,君精诚笃志,当相爲申延。」后六十馀日乃亡。霁庐于墓,哀恸过礼,常有双白鹤循翔庐侧,处士阮孝绪致书抑譬焉。霁思慕不已,未终丧而卒。着释俗语八卷,文集十卷。 杳字士深,年数岁,征士明僧绍见之,抚而言曰:「此儿实千里之驹。」十三丁父忧,每哭,哀感行路。梁天监中,爲宣惠豫章王行参军。 杳博综群书,沈约、任昉以下每有遗忘,皆访问焉。尝于约坐语及宗庙牺樽,约云:「郑玄答张逸谓爲画凤皇尾婆娑然。今无复此器,则不依古。」杳曰:「此言未必可安。古者樽彜皆刻木爲鸟兽,凿顶及背以出内酒。魏时鲁郡地中得齐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牺樽作牺牛形。晋永嘉中,贼曹嶷于青州发齐景公冢又得二樽,形亦爲牛象。二处皆古之遗器,知非虚也。」约大以爲然。约又云:「何承天纂文奇博,其书载张仲师及长颈王事,此何所出?」杳曰:「仲师长尺二寸,唯出论衡。长颈是毗骞王,朱建安扶南以南记云:'古来至今不死'。」约即取二书寻检,一如杳言。约郊居宅时新构阁斋,杳爲赞二首,并以所撰文章呈约,约即命工书人题其赞于壁。仍报杳书,共相叹美。又在任昉坐,有人饷昉冲酒而作搌字,昉问杳此字是不,杳曰:「葛洪字苑作木旁右。」昉又曰:「酒有千日醉,当是虚言。」杳曰:「桂阳程乡有千里酒,饮之至家而醉。亦其例。」昉大惊曰:「吾自当遗忘,实不忆此。」杳云:「出杨元凤所撰置郡事。元凤是魏代人,此书仍载其赋'三重五品,商溪况里'。」昉即检杨记,言皆不差。王僧孺被使撰谱,访杳血脉所因。杳云:「桓谭新论云:'太史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谱。'以此而推,当起周代。」僧孺叹曰:「可谓得所未闻。」周舍又问杳尚书着紫荷橐,相传云挈囊,竟何所出?「杳曰:「张安世传云:'持橐簪笔,事孝武皇帝数十年。'韦昭、张晏注并曰:'橐,囊也。簪笔以待顾问。'范岫撰字书音训又访杳焉。寻佐周舍撰国史。 出爲临津令,有善绩,秩满,县三百余人诣阙请留,敕许焉。后詹事徐勉举杳及顾协等五人入华林撰遍略,书成,以晋安王府参军兼廷尉正,以足疾解。因着林庭赋,王僧孺见而叹曰:「郊居以后,无复此作。」累迁尚书仪曹郎,仆射徐勉以台阁文议专委杳焉。出爲余姚令,在县清洁。湘东王绎发教褒美之。 大通元年,爲步兵校尉,兼东宫通事舍人。昭明太子谓曰:「酒非卿所好,而爲酒厨之职,政爲卿不愧古人耳。」太子有瓠食器,因以赐焉,曰:「卿有古人之风,故遗卿古人之器。」俄有敕代裴子野知着作郎事。昭明太子薨,新宫建,旧人例无停者,敕特留杳焉。仆射何敬容奏转杳王府谘议,武帝曰:「刘杳须先经中书。」仍除中书侍郎。寻爲平西湘东谘议参军,兼舍人、着作如故。迁尚书左丞,卒。 杳清俭无所嗜好,自居母忧,便长断腥膻,持斋蔬食。临终遗命:「敛以法服,载以露车,还葬旧墓,随得一地,容棺而已。不得设灵筵及祭醊。」其子遵行之。 撰要雅五卷,楚辞草木疏一卷,高士传二卷,东宫新旧记三十卷,古今四部书目五卷,文集十五卷,并行于世。 歊字士光,生夕有香气,氛氲满室。幼有识慧,四岁丧父,与群儿同处,独不戏弄。六岁诵论语、毛诗,意所不解,便能问难。十二读庄子逍遥篇曰:「此可解耳。」客问之,随问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异之,谓爲神童。及长,博学有文才,不娶不仕,与族弟吁并隐居求志,遨游林泽,以山水书籍相娱而已。 奉母兄以孝悌称,寝食不离左右。母意有所须,口未及言,歊已先知,手自营办,狼狈供奉。母每疾病,梦歊进药,及翌日转有间效,其诚感如此。性重兴乐,尤爱山水,登危履嶮,必尽幽遐,人莫能及,皆叹其有济胜之具。常欲避人世,以母老不忍违。每随兄霁、杳从宦。 少时好施,务周人之急,人或遗之,亦不拒也。久而叹曰:「受人者必报;不则有愧于人。吾固无以报人,岂可常有愧乎。」天监十七年,忽着革终论。以爲: 形者无知之质,神者有知之性。有知不独存,依无知以自立,故形之于神,逆旅之馆耳。及其死也,神去此馆,速朽得理。是以子羽沈川,汉伯方圹,文楚黄壤,士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若从四子而游,则平生之志得矣。然积习生常,难卒改革,一朝肆志,傥不见从。今欲翦截烦厚,务存俭易,进不裸尸,退异常俗,不伤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且张奂止用幅巾,王肃唯盥手足,范冉敛毕便葬,爰珍无设筵几,文度故舟爲棺,子廉牛车载柩,叔起诫绝坟陇,康成使无卜吉。此数公者,尚或如之,况爲吾人,而尚华泰。今欲髣佛景行,以爲轨则。气绝不须复魂,盥漱而敛。以一千钱市成棺,单故裙衫,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之言,可谓惑矣。余以孔、释爲师,差无此惑。敛讫,载以露车,归于旧山,随得一地,地足爲坎,坎足容棺。不须砖甓,不劳封树,勿设祭飨,勿置几筵。其蒸尝继嗣,言象所绝,事止馀身,无伤世教。 初,吁之疾,歊尽心救疗,及卒哀伤,爲之诔,又着悲友赋以序哀情。忽有老人无因而至,谓曰:「君心力坚猛,必破死生;但运会所至,不得久留一方耳。」弹指而去。歊心知其异,试遣寻之,莫知其所。于是信心弥笃。既而寝疾,恐贻母忧,乃自言笑,勉进汤药。谓兄霁、杳曰:「两兄禄仕,足伸供养。歊之归泉,复何所憾。愿深割无益之悲。」十八年,年三十二卒。 始沙门释宝志遇歊于兴皇寺,惊起曰:「隐居学道,清净登仙。」如此三说。歊未死之春,有人爲其庭中栽柿,歊谓兄子弇曰:「吾不见此实,尔其勿言。」至秋而亡,人以爲知命。亲故诔其行迹,諡曰贞节处士。 先是有太中大夫琅邪王敬胤以天监八年卒,遗命:「不得设复魄旌旐,一芦笰藉下,一枚覆上。吾气绝便沐浴,篮舆载尸,还忠侯大夫隧中。若不行此,则戮吾尸于九泉。」敬胤外甥许慧诏因阮研以闻。诏曰:「敬胤令其息崇素,气绝便沐浴,藉以二芦笰,凿地周身,归葬忠侯。此达生之格言,贤夫玉匣石椁远矣。然子于父命,亦有所从有所不从。今崇素若信遗意,土周浅薄,属辟不施,一朝见侵狐鼠,戮尸已甚。父可以训子,子亦不可行之。外内易棺,此自奉亲之情,藉土而葬,亦通人之意。宜两舍两取,以达父子之志。棺周于身,土周于椁,去其牲奠,敛以时服。一可以申情,二可以称家。礼教无违,生死无辱,此故当爲安也。」 吁字彦度,怀珍从孙也。祖承宗,宋太宰参军。父灵真,齐镇西谘议、武昌太守。 吁幼称纯孝,数岁父母继卒,吁居丧哭泣孺慕,几至灭性,赴吊者莫不伤焉。后爲伯父所养,事伯母及昆姊孝友笃至,爲宗族所称。自伤早孤,人有误触其讳者,未尝不感结流涕。长兄絜爲娉妻,克日成婚,吁闻而逃匿,事息乃还。 本州刺史张稷辟爲主簿,主者檄召吁,乃挂檄于树而逃。陈留阮孝绪博学隐居,不交当世,恒居一鹿床,环植竹木,寝处其中,时人造之,未尝见也。吁经一造,孝绪即顾以神交。吁族兄歊又履高操,三人日夕招携,故都下谓之三隐。 吁善玄言,尤精意释典,曾与歊听讲锺山诸寺,因共卜筑宋熙寺东涧,有终焉之志。尚书郎何炯尝遇之于路,曰:「此人风神颖俊,盖荀奉倩、卫叔宝之流也。」命驾造门,拒而不见。族祖孝标与书称之曰:「吁超超越俗,如半天朱霞。歊矫矫出尘,如云中白鹤。皆俭岁之粱稷,寒年之纤纩。」 吁尝着谷皮巾,披纳衣,每游山泽,辄留连忘返。神理闲正,姿貌甚华,在林谷之间,意气弥远,或有遇之者,皆谓神人。家甚贫苦,并日而食,隆冬之月,或无毡絮,吁处之晏然,人不觉其饥寒也。自少至长,无喜愠之色。每于可竞之地,辄以不竞胜之。或有加陵之者,莫不退而愧服,由是衆论咸归重焉。 天监十七年,卒于歊舍。临终执歊手曰:「气绝便敛,敛毕即埋,灵筵一不须立。勿设飨祀,无求继嗣。」歊从而行之。宗人至友,相与刊石立铭,諡曰玄贞处士。 善明,怀珍族弟也。父怀人,仕宋爲齐、北海二郡太守。元嘉末,青州饥荒,人相食。善明家有积粟,躬食饘粥,开仓以救,乡里多获全济,百姓呼其家田爲续命田。 善明少而静处读书,刺史杜骥闻名候之,辞不相见。年四十,刺史刘道隆辟爲中从事。怀人谓善明曰:「我已知汝立身,复欲见汝立官也。」善明应辟,仍举秀才。宋孝武见其策强直,甚异之。 泰始初,徐州刺史薛安都反,青州刺史沈文秀应之。时州居东阳城,善明家在郭内,不能自拔。伯父弥之诡说文秀求自效,文秀使领军主张灵庆等五千人援安都。弥之出门,密谓部曲曰:「始免祸坑矣。」行至下邳,乃背文秀,善明从伯怀恭爲北海太守,据郡相应。善明密契,收集门宗部曲,得三千人。夜斩关奔北海。族兄乘人又聚衆勃海以应朝廷。而弥之寻爲薛安都所杀,明帝赠青州刺史。以乘人爲冀州刺史,善明爲北海太守,除尚书金部郎。乘人病卒,仍以善明爲冀州刺史。文秀既降,除善明海陵太守,郡境边海,无树木,善明课人种榆檟杂果,遂获其利。还爲直合将军。 五年,魏克青州,善明母在焉,移置代郡。善明布衣蔬食,哀戚如持丧,明帝每见,爲之叹息。转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善明以母在魏,不愿西行,泣涕固请,见许。朝廷多哀善明心事,元徽初遣北使,朝议令善明举人。善明举州乡北平田惠绍使魏,赎母还。 时宋后废帝新立,群臣执政,善明独事齐高帝,委身归诚。出爲西海太守,行青冀二州刺史。善明从弟僧副与善明俱知名于乡里,泰始初,魏攻淮北,僧副将部曲二千人东依海岛。齐高帝在淮阴,壮其所爲,召与相见,引爲安成王抚军参军。后废帝肆暴,高帝忧恐,常令僧副微行,伺察声论。使密告善明及东海太守垣崇祖,使动魏兵。善明劝静以待之,高帝纳焉。废帝见杀,善明爲高帝骠骑谘议、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沈攸之反,高帝深以爲忧。善明献计曰:「沈攸之控引八州,纵情蓄敛,苞藏贼志,于焉十年。性既险躁,才非持重,起逆累旬,迟回不进,岂应有所待也?一则闇于兵机,二则人情离怨,三则有掣肘之患,四则天夺其魄。本疑其轻速,掩袭未备;今六师齐奋,诸侯同举,此已笼之鸟耳。」事平,高帝召善明还都,谓曰:「卿策沈攸之,虽张良、陈平适如此耳。」仍迁太尉右司马。 齐台建,爲右卫将军,辞疾不拜。司空褚彦回谓善明曰:「高尚之事,乃卿从来素意,今朝廷方相委待,讵得便学松、乔邪。」善明答曰:「我本无宦情,既逢知己,所以戮力驱驰。天地廓清,朝廷济济,鄙吝既申,不敢昧于富贵矣。」 高帝践阼,以善明勋诚,欲与之禄,召谓曰:「淮南近畿,国之形胜,非亲贤不居,卿与我卧理之。」乃代明帝爲淮南宣城二郡太守。遣使拜授,封新淦伯。善明至郡,上表陈事凡一十一条:其一以爲「天地开创,宜存问远方,广宣慈泽」。其二以爲「京都远近所归,宜遣医药,问其疾苦,年九十以上及六疾不能自存者,随宜量赐」。其三以爲「宋氏赦令,蒙原者寡。愚谓今下赦书,宜令事实相副」。其四以爲「刘昶犹存,容能送死境上,诸城宜应严备」。其五以爲「宜除宋氏大明以来苛政细制,以崇简易」。其六以爲「凡诸土木之费,且可权停」。其七以爲「帝子王女,宜崇俭约」。其八以爲「宜诏百官及府州郡县,各贡谠言,以弘广唐、虞之美」。其九以爲「忠贞孝悌,宜擢以殊阶;清俭苦节,应授以政务」。其十以爲「革命惟始,宜择才北使」。其十一以爲「交州险敻,要荒之表,宋末政苛,遂至怨叛。今宜怀以恩德,未应远劳将士,摇动边甿」。又撰贤圣杂语奏之,托以讽谏。上优诏答之。 又谏起宣阳门,表陈:「宜明守宰赏罚,立学校,制齐礼,开宾馆以接邻国。」上答曰:「夫赏罚以惩守宰,饰馆以待遐荒,皆古之善政,吾所宜勉。更撰新礼,或非易制。国学之美,已敕公卿。宣阳门今敕停。寡德多阙,思复有闻。」 善明身长七尺九寸,质素不好声色,所居茅斋,斧木而已。床榻几案,不加划削。少立节行,常云:「在家当孝,爲吏当清,子孙楷栻足矣。」及累爲州郡,颇黩财贿,崔祖思怪而问之,答曰:「管子云,鲍叔知我。」因流涕曰:「方寸乱矣,岂暇爲廉。」所得金钱皆以赎母。及母至,清节方峻。所历之职,廉简不烦,俸禄散之亲友。 与崔祖思友善,祖思出爲青冀二州,善明遗书敍旧,因相勖以忠概。及闻祖思死,恸哭,仍得病。建元二年卒,遗命薄殡。赠左将军、豫州刺史,諡烈伯。子涤嗣。 善明家无遗储,唯有书八千卷。高帝闻其清贫,赐涤家葛塘屯谷五百斛,曰:「葛屯亦吾之垣下,令后世知其见异。」 善明从弟僧副字士云,位前将军,封丰阳男,卒于巴西、梓潼二郡太守。上图功臣像赞,僧副亦在焉。 兄法护字士伯,有学业,位济阴太守。 论曰:诗称「抑抑威仪,惟人之则。」又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观夫杲之风流所得,休野行己之度,盖其有焉。仲和性履所遵,德璋业尚所守,殆人望也。怀珍宗族文质斌斌,自宋至梁,时移三代,或以隐节取高,或以文雅见重。古人云立言立德,斯门其有之乎。 卷五十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 刘瓛明僧绍庾易刘虬 瓛笃志好学,博通训义。年五岁,闻舅孔熙先读管宁传,欣然欲读,舅更爲说之,精意听受,曰:「此可及也。」宋大明四年,举秀才,兄璲亦有名,先应州举,至是别驾东海王元曾与瓛父惠书曰:「比岁贤子充秀,州闾可谓得人。」 除奉朝请不就,兄弟三人共处蓬室一间,爲风所倒,无以葺之。怡然自乐,习业不废。聚徒教授,常有数十。丹阳尹袁粲于后堂夜集,闻而请之,指听事前古柳树谓瓛曰:「人谓此是刘尹时树,每想高风;今复见卿清德,可谓不衰矣。」荐爲秘书郎,不见用。 后拜安成王抚军行参军,公事免。瓛素无宦情,自此不复仕。袁粲诛,瓛微服往哭,并致赙助。 齐高帝践阼,召瓛入华林园谈语,问以政道。答曰:「政在孝经。宋氏所以亡,陛下所以得之是也。」帝咨嗟曰:「儒者之言,可宝万世。」又谓瓛曰:「吾应天革命,物议以爲何如?」瓛曰:「陛下戒前轨之失,加之以宽厚,虽危可安;若循其覆辙,虽安必危。」及出,帝谓司徒褚彦回曰:「方直乃尔。学士故自过人。」敕瓛使数入,而瓛自非诏见,未尝到宫门。 上欲用瓛爲中书郎,使吏部尚书何戢喻旨。戢谓瓛曰:「上意欲以凤池相处,恨君资轻,可且就前除。少日当转国子博士,便即所授。」瓛笑曰:「平生无荣进意,今闻得中书郎而拜记室,岂本心哉。」 后以母老阙养,拜彭城郡丞,司徒褚彦回宣旨喻之,答曰:「自省无廊庙才,所愿唯保彭城丞耳。」上又以瓛兼总明观祭酒,除豫章王骠骑记室参军,丞如故。瓛终不就。武陵王晔爲会稽太守,上欲令瓛爲晔讲,除会稽郡丞。学徒从之者转衆。 永明初,竟陵王子良请爲征北司徒记室,瓛与张融、王思远书曰: 奉教使恭召,会当停公事;但念生平素抱,有乖恩顾。吾性拙人间,不习仕进,昔尝爲行佐,便以不能及公事免黜,此眷者所共知也。量己审分,不敢期荣,夙婴贫困,加以疏懒,衣裳容发,有足骇者。中以亲老供养,褰裳徒步,脱尔逮今,二代一纪。先朝使其更自修正,勉励于阶级之次,见其褴缕,或复赐以衣裳。袁、褚诸公,咸加劝励,终于不能自反也。一不复爲,安可重爲哉。昔人有以冠一免,不重加于首,每谓此得进止之仪。又上下年尊,益不愿居官次废晨昏也。先朝爲此,曲申从许,故得连年不拜。既习此岁久,又齿长疾侵,岂宜摄斋河间之听,厕迹东平之僚?本无绝俗之操,亦非能偃蹇爲高,此又听览所当深察者也。近初奉教,便自希得托迹客游之末,而固辞荣级,其故何邪?以古之王侯大人,或以此延四方之士,有追申、白而入楚,羡邹、枚而游梁,吾非敢叨夫曩贤,庶欲从九九之遗迹,既于闻道集泮不殊,而幸无职司拘碍,可得奉温凊,展私计,志在此耳。除步兵校尉,不拜。 瓛姿状纤小,儒业冠于当时,都下士子贵游,莫不下席受业,当世推其大儒,以比古之曹、郑。性谦率,不以高名自居,之诣于人,唯一门生持胡床随后。主人未通,便坐门待答。住在檀桥,瓦屋数间,上皆穿漏,学徒敬慕,不敢指斥,呼爲青溪焉。竟陵王子良亲往修谒。七年,表武帝爲瓛立馆,以杨烈桥故主第给之,生徒皆贺。瓛曰:「室美岂爲人哉,此华宇岂吾宅邪?幸可诏作讲堂,犹恐见害也。」未及徙居,遇疾。子良遣从瓛学者彭城刘绘、顺阳范缜将厨于瓛宅营斋。及卒,门人受学者并吊服临送。 瓛有至性,祖母病疽经年,手持膏药,渍指爲烂。母孔氏甚严明,谓亲戚曰:「阿称便是今世曾子。」称,瓛小名也。年四十馀,未有婚对。建元中,高帝与司徒褚彦回爲瓛娶王氏女。王氏穿壁挂履,土落孔氏床上,孔氏不悦。瓛即出其妻。及居母忧,住墓下不出庐,足爲之屈,杖不能起。此山常有鸲鹆鸟,瓛在山三年不敢来,服释还家,此鸟乃至。 梁武帝少时尝经伏膺,及天监元年下诏爲瓛立碑,諡曰贞简先生。所着文集行于世。 初,瓛讲月令毕,谓学生严植之曰:「江左以来,阴阳律数之学废矣,吾今讲此,曾不得其彷佛。」学者美其退让。时济阳蔡仲熊礼学博闻,谓人曰:「五音本在中土,故气韵调平。今既东南土气偏詖,故不能感动木石。」瓛亦以爲然。仲熊执经议论,往往与时宰不合,亦终不改操求同,故坎禀不进,历年方至尚书左丞,当时恨其不遇。 又东阳娄幼瑜字季玉,着礼捃拾三十卷。 瓛弟璡字子璥,方轨正直,儒雅不及瓛而文采过之。宋泰豫中,爲明帝挽郎。齐建元初,爲武陵王晔冠军征虏参军。晔与僚佐饮,自割鹅炙。璡曰:「应刃落俎,是膳夫之事。殿下亲执鸾刀,下官未敢安席。」因起请退。与友人会稽孔逖同舟入东,于塘上遇一女子,逖目送曰:「美而艳。」璡曰:「斯岂君子所宜言乎,非吾友也。」于是解裳自隔。或曰:与友孔彻同舟入东,彻留目观岸上女子。璡举席自隔,不复同坐。兄瓛夜隔壁呼璡,璡不答,方下床着衣立,然后应。瓛怪其久,璡曰:「向束带未竟。」其立操如此。 文惠太子召璡入侍东宫,每上事辄削草。寻署射声校尉,卒于官。 时济阳江重欣亦清介,虽处闇室,如对严宾,而不及璡也。重欣位至射声校尉。 显字嗣芳,瓛族子也。父琉字仲翔,博识强正,名行自居。幼爲外祖臧质所鞠养。质既富盛,恒有音乐。质亡后,母没十许年,琉每闻丝竹之声,未尝不歔欷流涕。梁天监初,终于晋安内史。 显幼而聪敏,六岁能诵吕相绝秦、贾谊过秦。琅邪王思远、吴国张融见而称赏,号曰神童。族伯瓛儒学有重名,卒无嗣,齐武帝诏显爲后,时年八岁。本名頲,齐武以字难识,改名显。天监初,举秀才,解褐中军临川王行参军,俄署法曹。 显博涉多通。任昉尝得一篇缺简,文字零落,示诸人莫能识者,显见云是古文尚书所删逸篇。昉检周书,果如其说。昉因大相赏异。丁母忧,服阕,尚书令沈约时领太子少傅,引爲少傅五官。约爲丹阳尹,命驾造焉。于坐策显经史十事,显对其九。约曰:「老夫昏忘,不可受策;虽然,聊试数事,不可至十。」显问其五,约对其二。陆倕闻之击席喜曰:「刘郎子可谓差人,虽吾家平原诣张壮武,王粲谒伯喈,必无此对。」其爲名流推赏如此。 五兵尚书傅昭掌着作,撰国史,显自兼廷尉正,被引爲佐。及革选尚书五都,显以法曹兼吏部郎。后爲尚书仪曹郎。尝爲上朝诗,沈约见而美之,命工书人题之于郊居宅壁。后兼中书通事舍人,再迁骠骑鄱阳王记室,兼中书舍人。后爲中书郎,舍人如故。 显与河东裴子野、南阳刘之遴、吴郡顾协连职禁中,递相师友,人莫不慕之。显博闻强记,过于裴、顾。时波斯献生师子,帝问曰:「师子有何色?」显曰:「黄师子超不及白师子超。」魏人送古器,有隐起字无识者,显案文读之无滞,考校年月,一字不差。武帝甚嘉焉。 迁尚书左丞,除国子博士。时有沙门讼田,帝大署曰「贞「。有司未辩,遍问莫知。显曰:「贞字文爲与上人。」帝因忌其能,出之。后爲云麾邵陵王长史、寻阳太守。魏使李谐至闻之,恨不相识。叹曰:「梁德衰矣。善人国之纪也,而出之,无乃不可乎。」王迁镇郢州,除平西府谘议参军,久在府不得志。大同九年终于夏口,时年六十三。 凡佐两府,并事骄王,人爲之忧,而反见礼重。友人刘之遴啓皇太子爲之铭志,葬于秣陵县刘真长旧茔。 子莠、恁、臻。臻早有名,载北史。显从弟彀字仲宝。形貌短小,儒雅博洽,善辞翰,随湘东王在蕃十馀年,宠寄甚深。当时文檄皆其所爲。位吏部尚书、国子祭酒。魏克江陵,入长安。 明僧绍字休烈,平原鬲人,一字承烈。其先吴太伯之裔,百里奚子孟明,以名爲姓,其后也。祖玩,州中从事。父略,给事中。僧绍明经有儒术,宋元嘉中,再举秀才,永光中,镇北府辟功曹,并不就。隐长广郡崂山,聚徒立学。魏克淮北,乃度江。 升明中,齐高帝爲太傅,教辟僧绍及顾欢、臧荣绪,以旌币之礼,征爲记室参军,不至。僧绍弟庆符爲青州,僧绍乏粮食,随庆符之郁洲,住弇榆山,栖云精舍,欣玩水石,竟不一入州城。 泰始季年,岷、益有山崩,淮水竭齐郡,僧绍窃谓其弟曰:「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夫阳伏而不泄,阴迫而不蒸,于是乎有山崩川竭之变。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殷亡,三川竭岐山崩而周亡,五山崩而汉亡。夫有国必依山川而爲固,山川作变,不亡何待?今宋德如四代之季,尔志吾言而勿泄也。」竟如其言。 齐建元元年冬,征爲正员郎,称疾不就。其后帝与崔祖思书,令僧绍与庆符俱归。帝又曰:「不食周粟而食周薇,古犹发议,在今甯得息谈邪?聊以爲笑。」 庆符罢任,僧绍随归住江乘摄山。僧绍闻沙门释僧远夙德,往候定林寺。高帝欲出寺见之,僧远问僧绍曰:「天子若来,居士若爲相对?」僧绍曰:「山薮之人,政当凿坏以遁;若辞不获命,便当依戴公故事。」既而遁还摄山、建栖霞寺而居之,高帝甚以爲恨。昔戴顒高卧牖下,以山人之服加其身,僧绍故云。 高帝后谓庆符曰:「卿兄高尚其事,亦尧之外臣。朕梦想幽人,固已勤矣。所谓'径路绝,风云通'。」仍赐竹根如意、笋箨冠,隐者以爲荣焉。勃海封延伯者,高行士也,闻之叹曰:「明居士身弥后而名弥先,亦宋、齐之儒仲也。」永明中,征国子博士不就,卒。 僧绍长兄僧胤能言玄,仕宋爲江夏王义恭参军,王别爲立榻,比之徐孺子。位冀州刺史。子慧照,元徽中,爲齐高帝平南主簿,从拒桂阳,累至骠骑中兵参军,与荀伯玉对领直。建元元年,爲巴州刺史,绥怀蛮蜒,上许爲益州刺史,未迁卒。僧胤次弟僧暠亦好学,宋大明中再使魏,于时新诛司空刘诞。孝武谓曰:「若问广陵之事,何以答之?」对曰:「周之管、蔡,汉之淮南。」帝大悦。及至魏,魏问曰:「卿衔此命,当缘上国无相踰者邪?」答曰:「聪明特达,举袂成帷,比屋之甿,又无下仆。晏子所谓'看国善恶。'故再辱此庭。」位至青州刺史。 僧绍子元琳、仲璋、山宾并传家业,山宾最知名。 山宾字孝若,七岁能言名理。十三,博通经传,居丧尽礼,起家奉朝请。兄仲璋痼疾,家道屡空,山宾乃行干禄,后爲广阳令,顷之去官。会诏使公卿举士,左卫将军江祏上书荐山宾才堪理剧。齐明帝不重学,谓祏曰:「闻山宾谈书不辍,何堪官邪。」遂不用。 梁台建,累迁右军记室参军,掌吉礼。时初置五经博士,山宾首应其选。历中书侍郎,国子博士,太子率更令,中庶子。天监十五年,出爲持节、都督缘淮诸军事、北兖州刺史。普通二年,征爲太子右卫率,加给事中。迁御史中丞,以公事左迁黄门侍郎。四年,爲散骑常侍。东宫新置学士,又以山宾居之。俄以本官兼国子祭酒。 初,山宾在州,所部平陆县不稔,啓出仓米以振百姓。后刺史检州曹,失簿,以山宾爲耗损。有司追责,籍其宅入官。山宾不自理,更市地造宅。昭明太子闻筑室不就,有令曰:「明祭酒虽出抚大蕃,拥旌推毂,珥金拖紫,而恒事屡空。闻构宇未成,今送薄助。」并诒诗曰:「平仲古称奇,夷吾昔擅美,令则挺伊贤,东秦固多士。筑室非道傍,置宅归仁里。庚桑方有系,原生今易拟。必来三径人,将招五经士。」 山宾性笃实,家中尝乏困,货所乘牛。既售受钱,乃谓买主曰:「此牛经患漏蹄,疗差已久,恐后脱发,无容不相语。」买主遽追取钱。处士阮孝绪闻之,叹曰:「此言足使还淳反朴,激薄停浇矣。」 五年,又假节摄北兖州事,后卒官,赠侍中,諡曰质子。山宾累居学官,甚有训导之益,然性颇疏通,接于诸生多狎比,人皆爱之。所着吉礼仪注二百二十四卷,礼仪二十卷,孝经丧服义十五卷。 子震字兴道,亦传父业,位太子舍人,尚书祠部郎,余姚令。 山宾弟少遐字处默,亦知名,位都官尚书。简文谓人曰:「我不喜明得尚书,更喜朝廷得人。」后拜青州刺史。太清之乱奔魏,仕北齐,卒于太子中庶子。子罕,司空记室。 明氏南度虽晚,并有名位,自宋至梁爲刺史者六人。 庾易字幼简,新野人也,徙居江陵。祖玫,巴郡太守。父道骥,安西参军。 易志性恬静,不交外物,齐临川王映临州,表荐之,饷麦百斛。易谓使人曰:「走樵采麋鹿之伍,终其解毛之衣,驰骋日月之车,得保自耕之禄,于大王之恩亦已深矣。」辞不受,以文义自乐。安西长史袁彖钦其风,赠以鹿角书格、蚌盘、蚌研、白象牙笔。并赠诗曰:「白日清明,青云辽亮,昔闻巢、许,今睹台、尚。」易以连理几、竹翘书格报之。 建武三年,诏征爲司空主簿,不就,卒。子黔娄。 黔娄字子贞,一字贞正。少好学,多所讲诵。性至孝,不曾失色于人。南阳高士刘虬、宗测并叹异之。仕齐爲编令,政有异绩。先是县境多猛兽暴,黔娄至,猛兽皆度往临沮界,时以爲仁化所感。 徙孱陵令,到县未旬,易在家遘疾,黔娄忽心惊,举身流汗,即日弃官归家。家人悉惊其忽至。时易疾始二日,医云欲知差剧,但尝粪甜苦。易泄利,黔娄辄取尝之,味转甜滑,心愈忧苦。至夕,每稽颡北辰,求以身代。俄闻空中有声曰:「征君寿命尽,不复可延。汝诚祷既至,政得至月末。」及晦而易亡。黔娄居丧过礼,庐于冢侧。 梁台建,黔娄自西台尚书仪曹郎爲益州刺史邓元起表爲府长史、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及成都平,城中珍宝山积,元起悉分与僚佐,唯黔娄一无所取。元起恶其异衆,厉声曰:「长史何独爲高?」黔娄示不违之,请书数箧。寻除蜀郡太守,在职清素,百姓便之。元起死于蜀郡,部曲皆散,黔娄身营殡敛,携持丧柩归乡里。 东宫建,以中军记室参军侍皇太子读,甚见知重。诏与太子中庶子殷钧、中舍人到洽、国子博士明山宾递日爲太子讲五经义。迁散骑侍郎,卒。弟于陵。 于陵字子介,七岁能言玄理。及长,清警博学,有才思。齐随王子隆爲荆州,召爲主簿,使与谢朓、宗夬抄撰群书。子隆代还,又以爲送故主簿。子隆爲明帝所害,僚吏畏避莫至,唯于陵与夬独留经理丧事。永元末,除东阳遂安令,爲人吏所称。 梁天监初,爲建康狱平,迁尚书功论郎,待诏文德殿。后兼中书通事舍人,拜太子洗马。旧东宫官属通爲清选,洗马掌文翰,尤其清者。近代用人,皆取甲族有才望者,时于陵与周舍并擢充此职。武帝曰:「官以人清,岂限甲族。」时论以爲美。累迁中书黄门侍郎,舍人如故。后终于鸿胪卿。弟肩吾。 肩吾字慎之,八岁能赋诗,爲兄于陵所友爱。初爲晋安王国常侍,王每徙镇,肩吾常随府。在雍州被命与刘孝威、江伯摇、孔敬通、申子悦、徐防、徐摛、王囿、孔铄、鲍至等十人抄撰衆籍,丰其果馔,号高斋学士。王爲皇太子,兼东宫通事舍人。后爲安西湘东王录事、谘议参军,太子率更令,中庶子。简文开文德省置学士,肩吾子信、徐摛子陵、吴郡张长公、北地傅弘、东海鲍至等充其选。齐永明中,王融、谢朓、沈约文章始用四声,以爲新变,至是转拘声韵,弥爲丽靡,复踰往时。简文与湘东王书论之曰: 比见京师文体,懦钝殊常,竞学浮疏,争事阐缓,既殊比兴,正背风骚。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嘉宾,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模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 吾既拙于爲文,不敢轻有掎摭,但以当世之作,历方古之才人,远则杨、马、曹、王,近则潘、陆、顔、谢,观其遣辞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爲是,则昔贤爲非,若以昔贤可称,则今体宜弃。俱爲盍各,则未之敢许。又时有效谢康乐、裴鸿胪文者,亦颇有惑焉。何者?谢客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是爲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绝其所长,唯得其所短。谢故巧不可阶,裴亦质不宜慕。故胸驰臆断之侣,好名忘实之类,决羽谢生,岂三千之可及,伏膺裴氏,惧两唐之不传。故玉徽金铣,反爲拙目所嗤,巴人下俚,更合郢中之听。阳春高而不和,妙声绝而不寻。竟不精讨锱铢,覆量文质,有异巧心,终愧妍手。是以握瑜怀玉之士,瞻郑邦而知退,章甫翠履之人,望闽乡而叹息。诗既若此,笔又如之。徒以烟墨不言,受其驱染,纸劄无情,任其摇襞。甚矣哉,文章横流,一至于此。 至如近世谢朓、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斯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辩,亦成佳手,难可复遇。文章未坠,必有英绝,领袖之者,非弟而谁。每欲论之,无可与语,思吾子建,一共商榷。辨兹清浊,使如泾、渭,论兹月旦,类彼汝南。朱白既定,雌黄有别,使夫怀鼠知惭,滥竽自耻。相思不见,我劳如何! 及简文即位,以肩吾爲度支尚书。时上流蕃镇,并据州拒侯景,景矫诏遣肩吾使江州喻当阳公大心。大心乃降贼,肩吾因逃入东。后贼宋子仙破会稽,购得肩吾欲杀之,先谓曰:「吾闻汝能作诗,今可即作,若能,将贷汝命。」肩吾操笔便成,辞采甚美,子仙乃释以爲建昌令。仍间道奔江陵,历江州刺史,领义阳太守,封武康县侯。卒,赠散骑常侍、中书令。子信。刘虬字灵预,一字德明,南阳涅阳人,晋豫州刺史乔七世孙也。徙居江陵。 虬少而抗节好学,须得禄便隐。宋泰始中,仕至晋平王骠骑记室、当阳令。罢官归家静处,常服鹿皮袷,断谷,饵术及胡麻。齐建元初,豫章王嶷爲荆州,教辟虬爲别驾,与同郡宗测、新野庾易并遗书礼请之。虬等各修笺答而不应命。 永明三年,刺史庐陵王子卿表虬及同郡宗测、宗尚之、庾易、刘昭五人,请加蒲车束帛之命。诏征爲通直郎,不就。竟陵王致书通意,虬答曰:「虬四节卧疾病,三时营灌植,畅馀阴于山泽,托暮情于鱼鸟,甯非唐、虞重恩,周、邵宏施。」 虬精信释氏,衣粗布,礼佛长斋,注法华经,自讲佛义。以江陵西沙洲去人远,乃徙居之。建武二年,诏征国子博士,不就。其冬虬病,正昼有白云徘徊檐户之内,又有香气及磬声。其日卒,年五十八。虬子之遴。 之遴字思贞,八岁能属文。虬曰:「此儿必以文兴吾宗。」常谓诸子曰:「若比之顔氏,之遴得吾之文。」由是州里称之。时有沙门僧惠有异识,每诣虬必呼之遴小字曰:「僧伽福德儿。」握手而进之。 年十五,举茂才,明经对策,沈约、任昉见而异之。吏部尚书王瞻尝候任昉,遇之遴在坐,昉谓瞻曰:「此南阳刘之遴,学优未仕,水镜所宜甄擢。」即辟爲太学博士。昉曰:「爲之美谈,不如面试。」时张稷新除尚书仆射,托昉爲让表,昉令之遴代作,操笔立成。昉曰:「荆南秀气,果有异才,后仕必当过仆。」御史中丞乐蔼即之遴之舅,宪台奏弹,皆令之遴草焉。后爲荆州中从事,梁简文临荆州,仍迁宣惠记室。之遴笃学明审,博览群籍,时刘显、韦棱并称强记,之遴每与讨论,咸不过也。 累迁中书侍郎,后除南郡太守。武帝谓曰:「卿母年德并高,故令卿衣锦还乡,尽荣养之理。」转西中郎湘东王绎长史,太守如故。初,之遴在荆府,常寄居南郡,忽梦前太守袁彖谓曰:「卿后当爲折臂太守,即居此中。」之遴后牛奔堕车折臂,右手偏直,不复得屈伸,书则以手就笔,叹曰:「岂黥而王乎?」周舍尝戏之曰:「虽复并坐可横,政恐陋巷无枕。」后连相两王,再爲此郡,历秘书监。 出爲郢州行事,之遴意不愿出,固辞曰:「去岁命绝离巽,不敢东下;今年所忌又在西方。」武帝手敕曰:「朕闻妻子具,孝衰于亲,爵禄具,忠衰于君。卿既内足,理忘奉公之节。」遂爲有司奏免。后爲都官尚书、太常卿。 之遴好古爱奇,在荆州聚古器数十百种,有一器似瓯可容一斛,上有金错字,时人无能知者。又献古器四种于东宫。其第一种,镂铜鸱夷榼二枚,两耳有银镂,铭云:「建平二年造。」其第二种,金银错镂古鐏二枚,有篆铭云:「秦容成侯适楚之岁造。」其第三种,外国澡灌一口,有铭云:「元封二年,龟兹国献。」其第四种,古制澡盘一枚,铭云:「初平二年造。」 时鄱阳嗣王范得班固所撰汉书真本献东宫,皇太子令之遴与张缵、到溉、陆襄等参校异同,之遴录其异状数十事,其大略云:「案古本汉书称永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己酉,郎班固上,而今本无上书年月日子。又案古本叙传号爲中篇,今本称爲叙传,又今本叙传载班彪事行,而古本云「彪自有传」。又今本纪及表志列传不相合爲次,而古本相合爲次,总成三十八卷。又今本外戚在西域后,古本外戚次帝纪下。又今本高五子、文三王、景十三王、孝武六子、宣元六王杂在诸传帙中,古本诸王悉次外戚下,在陈项传上。又今本韩彭英卢吴述云:「信惟饿隶,布实黥徒,越亦狗盗,芮尹江湖。云起龙骧,化爲侯王。」古本述云:「淮阴毅毅,仗剑周章,邦之杰子,实惟彭、英。化爲侯王,云起龙骧。」又古本第三十七卷解音释义,以助雅诂;而今本无此卷也。」 之遴好属文,多学古体,与河东裴子野、沛国刘显恒共讨论古籍,因爲交好。时周易、尚书、礼记、毛诗并有武帝义疏,唯左氏传尚阙,之遴乃着春秋大意十科,左氏十科,三传同异十科。合三十事上之。帝大悦,诏答曰:「省所撰春秋义,比事论书,辞微旨远,编年之教,言阐义繁。丘明传洙、泗之风,公羊宗西河之学,铎椒之解不追,瑕丘之说无取。继踵胡母,仲舒云盛,因循谷梁,千秋最笃。张苍之传左氏,贾谊之袭荀卿,源本分镳,指归殊致,详略纷然,其来旧矣。昔在弱年,久经研味,一从遗置,迄将五纪。兼晚秋晷促,机事罕暇,夜分求衣,未遑披括。须待夏景,试欲推寻,若温故可求,别酬所问也。」 始武帝于齐代爲荆府谘议,时之遴父虬隐在百里洲,早相知闻。帝偶匮乏,遣就虬换谷百斛。之遴时在父侧,曰:「萧谘议踬士,云何能得舂,愿与其米。」虬从之。及帝即位常怀之。侯景初以萧正德爲帝,之遴时落景所,将使授玺绂。之遴预知,仍剃发披法服乃免。先是,平昌伏挺出家,之遴爲诗嘲之曰:「传闻伏不斗,化爲支道林。」及之遴遇乱,遂披染服,时人笑之。 寻避难还乡,湘东王绎尝嫉其才学,闻其西上至夏口,乃密送药杀之。不欲使人知,乃自制志铭,厚其赙赠。前后文集五十卷。 子三达字三善,数岁能清言及属文。州将湘东王绎闻之,盛集宾客,召而试之。说义属诗,皆有理致。年十二,听江陵令贺革讲礼还,仍覆述,不遗一句。年十八卒。之遴深怀悼恨,乃题墓曰「梁妙士」以旌之。之遴弟之亨。 之亨字嘉会,年四岁,出后叔父嵩。及长好学,美风姿,善占对。武帝之临荆州,唯与虬谈。虬见之遴之亨,帝曰:「之遴必以文章显,之亨当以功名着。」后州举秀才,除大学博士,仍代兄之遴爲中书通事舍人。累迁步兵校尉,湘东王绎谘议参军,敕赐金策并赐诗焉。 大通六年,出师南郑,诏湘东王节度诸军。之亨以司农卿爲行台承制,途出本州北界,总督衆军,杖节而西,楼船戈甲甚盛。老小缘岸观曰:「是前举秀才者。」乡部伟之。是行也,大致克复,军士有功皆录,唯之亨爲兰钦所讼,执政因而陷之,故封赏不行,但复本位而已。久之,帝读陈汤传,恨其立功绝域而爲文吏所抵。宦者张僧胤曰:「外闻论者,窃谓刘之亨似之。」帝感悟,乃封爲临江子。固辞不拜。 之亨美绩嘉声,在朱异之右,既不协,惧爲所害,故美出之,以代之遴爲安西东湘王绎长史、南郡太守。上问朱异曰:「之亨代兄喜不?兄弟因循,岂直大冯、小冯而已。」又谓尚书令何敬容曰:「荆州长史、南郡太守,皆是仆射出入。今者之亨便是九转。」在郡有异绩,吏人称之。卒,荆土怀之,不复称名,号爲大南郡小南郡。 子广德,亦好学,负才任气。承圣中,位湘东太守。魏平荆州,依于王琳。琳平,陈太建中,历河东太守,卒官。 之亨弟之迟,位荆州中从事史。子仲威,少有志气,颇涉文史。梁承圣中,爲中书侍郎。萧庄称尊号,以爲御史中丞,随庄终邺中。 坦字德度,虬从弟也。仕齐历孱陵令,南中郎录事参军,所居以干济称。 梁武帝起兵,时辅国将军杨公则爲湘州刺史,帅师赴夏口。西朝议行州事者,坦求行,乃除辅国长史、长沙太守,行湘州刺史。坦尝在湘州,多旧恩,道迎者甚衆。齐东昏遣安成太守刘希祖破西台所选太守范僧简于平都,希祖移檄湘部,于是始兴内史王僧粲应之,湘部诸郡,悉皆蜂起。州人咸欲泛舟逃走,坦悉聚船焚之。前湘州镇军锺玄绍潜应僧粲,坦闻其谋,僞爲不知,因理讼至夜,城门遂不闭以疑之。玄绍未及发,明旦诣坦问其故。久留与语,密遣亲兵收其家。玄绍在坐未起,而收兵已报具得其文书本末。玄绍即首伏,于坐斩之,焚其文书,馀党悉无所问。 梁天监初,论功封荔浦子。三年,迁西中郎长史、蜀郡太守,行益州事。未至蜀,道卒。 论曰:刘瓛弟兄,僧绍父子,并业盛专门,饰以儒行,持身之节,异夫苟得患失者焉。庾易、刘虬取高一代,其所以行己,事兼隐德,诸子学业之美,各着家声。显及之遴见嫉时主,或以非罪而斥,或以非疾而亡,异夫自古哲王屈己下贤之道,有以知武皇之不弘,元后之多忌。梁祚之不永也,不亦宜哉。 卷五十一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一  梁宗室上 吴平侯景长沙宣武王懿永阳昭王敷衡阳宣王畅桂阳简王融临川靖惠王宏 景,崇之子也。八岁,随父在郡,居丧以毁闻。及长好学,才辩有识断。仕齐爲永宁令,政爲百城最。永嘉太守范述曾居郡,号称廉平,雅服景爲政,乃牓郡门曰:「诸县有疑滞者,可就永宁令决。」以疾去官。永嘉人胡仲宣等千人诣阙表请景爲郡,不许。永元二年,以长沙宣武王懿勋,除步兵校尉。是冬懿遇害,景亦逃难。 武帝起兵,以景行南兖州事。时天下未定,沔北伧楚,各据坞壁。景示以威信,渠帅相率面缚请罪,旬日境内皆平。武帝践阼,封吴平县侯,南兖州刺史,加都督。诏景母毛氏爲国太夫人,礼如王国太妃,假金章紫绶。景居州清恪,有威裁,明解吏职,文案无壅,下不敢欺,吏人畏敬如神。会年荒,计口振恤,又爲饘粥于路以赋之,死者给棺具,人甚赖焉。 天监七年,爲左骁骑将军,兼领军将军。领军管天下兵要,宋孝建以来,制局用事,与领军分权,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领军垂拱而已。及景在职峻切,官曹肃然,制局监皆近幸,颇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 寻出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八年,魏荆州刺史元志攻潺沟,驱迫群蛮,群蛮悉度汉水来降。议者以爲蛮累爲边患,可因此除之。景曰:「穷来归我,诛之不祥;且魏人来侵,每爲矛楯,若悉诛蛮,则魏军无碍,非长策也。」乃开樊城受降,因命司马朱思远、甯蛮长史曹义宗、中兵参军孟惠隽击志于潺沟,大破之。景初到州,省除参迎羽仪器服,不得烦扰吏人。修葺城垒,申警边备,理辞讼,劝农桑。郡县皆改节自励,州内清静,抄盗绝迹。 十三年,复爲领军将军,直殿省,知十州损益事,月加禄五万。景爲人雅有风力,长于辞令。其在朝廷,爲衆所瞻仰。于武帝虽属爲从弟,而礼寄甚隆,军国大事皆与议决。 十五年,加侍中。及太尉、扬州刺史临川王宏坐法免,诏景以安右将军监扬州,置佐史,即宅爲府。景越亲居扬州,固让至于涕泣,帝弗许。在州尤称明断,符教严整。有田舍老姥诉得符,还至县,县吏未即发,姥语曰:「萧监州符如火,汝手何敢留之!」其爲人所畏敬如此。 迁都督、郢州刺史。将发,帝幸建兴苑饯别,爲之流涕。在州复有能名。齐安、竟陵郡接魏界,多盗贼,景移书告示,魏即焚坞戍保境,不复侵略。卒于州,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忠。子劢。 劢字文约,弱不好弄,喜愠不形于色。位太子洗马,母忧去职,殆不胜丧。每一思至,必徒步之墓。或遇风雨,仆卧中路,坐地号恸,起而复前,家人不能禁。景特所锺爱,曰:「吾百年后,其无此子乎。」使左右节哭。服阕,除太子中舍人。景薨于郢镇,或以路远,秘其凶问,以疾渐爲辞。劢乃奔波,届于江夏,不进水浆者七日。庐于墓所,亲友隔绝。会叔父昙下诏狱,劢乃率昆弟群从同诣大理,虽门生故吏,莫能识之。后袭封吴平侯,对扬王人,悲恸呜咽,傍人亦爲陨涕。 除淮南太守,以善政称。迁宣城内史,郡多猛兽,常爲人患,及劢在任,兽暴爲息。又迁豫章内史,道不拾遗,男女异路。徙广州刺史,去郡之日,吏人悲泣,数百里中,舟乘填塞,各齎酒肴以送劢。劢人爲纳受,随以钱帛与之。至新淦县岓山村,有一老姥以盘擎鳅鱼,自送舟侧奉上之,童儿数十人入水扳舟,或歌或泣。 广州边海,旧饶,外国舶至,多爲刺史所侵,每年舶至不过三数。及劢至,纤豪不犯,岁十馀至。俚人不宾,多爲海暴,劢征讨所获生口宝物,军赏之外,悉送还台。前后刺史皆营私蓄,方物之贡,少登天府。自劢在州,岁中数献,军国所须,相继不绝。武帝叹曰:「朝廷便是更有广州。」有诏以本号还朝,而西江俚帅陈文彻出寇高要,又诏劢重申蕃任。未几,文彻降附。劢以南江危险,宜立重镇,乃表台于高凉郡立州。敕仍以爲高州,以西江督护孙固爲刺史。征爲太子左卫率。 劢性率俭,而器度宽裕,左右尝将羹至胸前翻之,顔色不异,徐呼更衣。聚书至三万卷,披翫不倦,尤好东观汉记,略皆诵忆。刘显执卷策劢,酬应如流,乃至卷次行数亦不差失。少交结,唯与河东裴子野、范阳张缵善。卒于道,赠侍中,諡曰光侯。劢弟劝。 劝字文肃,少以清静自立,封西乡侯,位南康内史,太舟卿。大宝元年,与南康王会理谋诛侯景,事发遇害。 劝弟勉。 勉字文祗,封东乡侯,位太子洗马,及劝同见害。 勉弟勃位定州刺史,封曲江乡侯。大宝初,广州刺史元景仲将谋应侯景,西江督护陈霸先攻景仲,迎勃爲刺史。时湘东王绎在荆州,虽承制授职,力不能制,遂从之。勃乃镇岭南,爲广州刺史。后江表定,以王琳代爲广州,以勃爲晋州刺史。魏克江陵,勃复据广州。敬帝承制,加司徒。绍泰中,爲太尉,寻进爲太保。及陈武禅代之际,举兵不从,寻败,遇害。 昌字子建,景弟也。位衡州刺史。性好酒,在州每醉,径出入人家,或独诣草野,刑戮颇无期度,醉时所杀,醒或求焉,亦无悔也。累迁兼宗正卿,屡爲有司所劾。久留都,忽忽不乐,遂纵酒虚悸。在石头东斋,引刀自刺而卒。弟昂。 昂字子明,位轻车将军,监南兖州。初,兄景再爲兖州,德惠在人,及昂来代,时人方之冯氏。征爲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时有女子年二十许,散发黄衣,在武窟山石室中,无所修行,唯不甚食。或出人间,时饮少酒,鹅卵一两枚,人呼爲圣姑。就求子往往有效,造者充满山谷。昂呼问无所对,以爲祅惑,鞭之二十。创即差,失所在。中大通元年,爲领军将军。久之,封湘阴侯,出爲江州刺史。卒,諡曰恭侯。 昂弟昱字子真,少而狂狷,不拘礼度,异服危冠,交游冗杂。尤善屠牛,业以爲常。于宅内酤酒。好骑射。历位中书侍郎。每求试边州,武帝以其轻脱无威望,抑而不许。迁给事黄门侍郎,上表请自解,帝手诏责之,坐免官。因此杜门绝朝觐。 普通五年,坐于宅内铸钱,爲有司所奏,下廷尉,得免死,徙临海郡。行至上虞,有敕追还,令受菩萨戒。既至,恂恂尽礼,改意蹈道,持戒又精洁。帝甚嘉之。 以爲晋陵太守,下车励名迹,除烦苛,明法宪,严于奸吏,旬日之间,郡中大安。俄而暴卒,百姓行号巷哭,市里爲之喧沸,设祭奠于郡庭者四百馀人。田舍有妇女夏氏年百馀岁,扶曾孙出郡,悲泣不自胜。其惠化所感如此。百姓相率爲立庙建碑,以纪其德,又诣都表求赠諡。诏赠湘州刺史,諡曰恭子。 文帝十男:张皇后生长沙宣武王懿、永阳昭王敷、武帝、衡阳宣王畅。李太妃生桂阳简王融。融爲东昏所害,敷、畅齐建武中卒,武帝践阼,并追封郡王。陈太妃生临川靖惠王宏、南平元襄王伟。吴太妃生安成康王秀、始兴忠武王憺。费太妃生鄱阳忠烈王恢。 长沙宣武王懿字元达,文帝长子也。少有令誉,解褐齐安南邵陵王行参军,袭爵临湘县侯。历位晋陵太守,以善政称。永明末,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加督。是岁,魏军入汉中,遂围南郑。懿随机拒击,乃解围遁去。又遣氐帅杨元秀攻取魏历城等六戍。魏人震惧,边境遂宁。 永元二年,裴叔业据豫州反,懿以豫州刺史领历阳、南谯二郡太守讨之,叔业惧,遂降魏。武帝时在雍州,遣典签赵景悦说懿兴晋阳之甲,诛君侧之罪。懿不答。既而平西将军崔慧景入寇,奉江夏王宝玄围台城,齐室大乱,驰信召懿。懿时方食,投箸而起,率锐卒三千人入援。武帝驰遣虞安福下都说懿曰:「诛贼之后,则有不赏之功,当明君贤主,尚或难立;况于乱朝,何以自免。若贼灭之后,仍勒兵入宫,行伊、霍故事,此万世一时。若不欲尔,便放表还历阳,托以外拒爲事,则威振内外,谁敢不从。一朝放兵,受其厚爵,高而无人,必生后悔。」长史徐曜甫亦苦劝,并不从。慧景遣其子觉来拒,懿击大破之,乘胜而进,慧景衆溃,追斩之。授尚书令、都督征讨水陆诸军事。 时东昏肆虐,茹法珍、王咺之等执政,宿臣旧将,并见诛夷。懿既勋高,独居朝右,深爲法珍等所惮,乃说东昏,将加酷害。徐曜甫知之,密具舟江渚,劝令西奔。懿不从,曰:「古皆有死,岂有叛走尚书令邪?」寻见留省赐药,与弟融俱殒。谓使者曰:「家弟在雍,深爲朝廷忧之。」中兴元年,赠司徒。宣德太后临朝,改赠太傅。天监元年,追崇丞相,封长沙郡王,諡曰宣武。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葬礼依晋安平王故事。 懿名望功业素重,武帝本所崇敬。帝以天监元年四月丙寅即位,是日即见褒崇。戊辰,乃始赠第二兄敷、第四弟畅、第五弟融。至五月,有司方奏追皇考皇妣尊号,迁神主于太庙。帝不亲奉,命临川王宏侍从。七月,帝临轩,遣兼太尉、散骑常侍王份奉策上太祖文皇帝、献皇后及德皇后尊号。既先卑后尊,又临轩命策,识者颇致讥议焉。 懿子业字静旷,幼而明敏,仕齐爲太子舍人。宣武之难,与二弟藻、象俱逃匿于王严秀家。东昏知之,收严秀付建康狱,考掠备极,乃以钳拔手爪,至死不言,竟以免祸。 天监二年,袭封长沙王,历位秘书监,侍中,都督南兖州刺史。运私邸米,僦人作甓以砌城,武帝善之。徙湘州,尤着善政。零陵旧有二猛兽爲暴,无故相枕而死。郡人唐睿见猛兽傍一人曰:「刺史德感神明,所以两猛兽自毙。」言讫不见,衆并异之。 业性敦笃,所在留惠。普通四年,爲侍中、金紫光禄大夫。薨,諡曰元王。文集行于世。子孝俨嗣。 孝俨字希庄,射策甲科,除秘书郎、太子舍人。从幸华林园,于坐献相风乌、华光殿、景阳山等颂,其文甚美,帝深赏异之。薨,諡曰章。子慎嗣。业弟藻。 藻字靖艺,仕齐位着作佐郎。天监元年,封西昌县侯,爲益州刺史。时邓元起在蜀,自以有克刘季连功,恃宿将,轻少藻,藻怒乃杀之。既天下草创,边徼未安,州人焦僧护聚衆数万,据郫、繁作乱。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议,欲自击之。或陈不可,藻大怒,斩之阶侧。乃乘平肩舆,巡行贼垒。贼聚弓乱射,矢下如雨,从者举楯御箭,又命除之,由此人心大安,贼乃夜遁。藻命骑追击,平之。 九年,征爲太子中庶子。初,邓元起之在蜀也,崇于聚敛,财货山积。金玉珍帛爲一室,名爲内藏;绮縠锦罽爲一室,号曰外府。藻以外府赐将帅,内藏归王府,不有私焉。及是还朝,轻装就路。再迁侍中。 藻性谦退,不求闻达,善属文,尤好古体。自非公宴,未尝妄有所爲,纵有小文,成辄弃本。历雍、兖二州刺史。频莅州镇,人吏咸称之。推善下人,常如弗及。普通六年,爲军师将军,与西丰侯正德北侵涡阳,辄班师,爲有司奏,免官削爵土。八年,复封爵。中大通三年,爲中军将军,太子詹事,出爲丹阳尹。帝每称其小字,叹曰:「子弟并如迦叶,吾复何忧。」入爲尚书左仆射,加侍中,固辞,不许。大同五年,迁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侍中如故。 藻性恬静,独处一室,床有膝痕,宗室衣冠莫不楷则。常以爵禄太过,每思屏退,门庭闲寂,宾客罕通。简文尤敬爱之。自遭家祸,恒布衣蒲席,不食鲜禽,非公庭不听音乐,武帝每以此称之。 出爲南徐州刺史。侯景乱,藻遣世子彧率兵入援。及城开,加散骑常侍。侯景遣其仪同萧邕代之据京口,藻因感气疾。或劝奔江北,藻曰:「吾国之台铉,任寄特隆,既不能诛翦逆贼,正当同死朝廷耳。」因不食而薨。 藻弟猷,封临汝侯,爲吴兴郡守。性倜傥,与楚王庙神交,饮至一斛。每酹祀,尽欢极醉,神影亦有酒色,所祷必从。 后爲益州刺史,侍中,中护军。时江阳人齐苟儿反,衆十万攻州城,猷兵粮俱尽,人有异心。乃遥祷请救。是日有田老逢一骑浴铁从东方来,问去城几里,曰「百四十」。时日已晡,骑举矟曰:「后人来,可令之疾马,欲及日破贼。」俄有数百骑如风,一骑过请饮,田老问爲谁,曰:「吴兴楚王来救临汝侯。」当此时,庙中请祈无验。十余日,乃见侍卫土偶皆泥湿如汗者。是日,猷大破苟儿。猷在州颇僭滥,客筵内遂有香橙,不置连榻。武帝末知之,以此爲愆。还都,以忧愧成疾,卒,諡曰灵,以与神交也。 猷子韶字德茂,初封上甲县都乡侯。太清初爲舍人,城陷奉诏西奔。及至江陵,人士多往寻觅,令韶说城内事,韶不能人人爲说,乃疏爲一卷,客问者便示之。湘东王闻而取看,谓曰:「昔王韶之爲隆安纪十卷,说晋末之乱离。今之萧韶亦可爲太清纪十卷矣。」韶乃更爲太清纪。其诸议论,多谢吴爲之。韶既承旨撰着,多非实录,湘东王德之,改超继宣武王,封长沙王,遂至郢州刺史。 韶昔爲幼童,庾信爱之,有断袖之欢,衣食所资,皆信所给。遇客,韶亦爲信传酒。后爲郢州,信西上江陵,途经江夏,韶接信甚薄,坐青油幕下,引信入宴,坐信别榻,有自矜色。信稍不堪,因酒酣,乃径上韶床,践蹋肴馔,直视韶面,谓曰:「官今日形容大异近日。」时宾客满坐,韶甚惭耻。 韶弟骏字德款,善草隶,工文章,晚更习武,膂力绝人,与永安侯确相类。位尚书殿中郎、超武将军,封南安侯。城陷,爲贼任约所礼。谋召鄱阳嗣王范袭约,反爲所害。 猷弟朗字靖彻,天监五年,例以王子封侯。历太子洗马,桂州刺史,加都督。性倨而虐,群下患之。记室庾丹以忠谏见害,帝闻之,使于岭表以功自效。丹父景休位御史中丞。丹少有俊才,与伏挺、何子朗俱爲周舍所狎。初景休罢巴东郡颇有资産,丹负钱数百万,责者填门。景休怒,不爲之偿。既而朝贤之丹不之景休,景休悦,乃悉爲还之。爲建康正,坐事流广州。 朗弟明字靖通,少被武帝亲爱,封贞阳侯。太清元年,爲豫州刺史,百姓诣阙拜表,言其德政,树碑于州门内。及碑匠采石出自肥陵,明乃广营厨帐,多召人物,躬自率领牵至州。识者笑之,曰:「王自立碑,非州人也。」 武帝既纳侯景,大举北侵,使南康王会理总兵,明乃拜表求行。固请,乃许之。会理已至宿预,诏改以明代爲都督水陆诸军趣彭城,大图进取。敕曰:「侯景志清邺、洛,以雪雠耻。其先率大军,随机抚定。汝等衆军可止于寒山筑堰,引清水以灌彭城。大水一泛,孤城自殄,慎勿妄动。」明师次吕梁十八里,作寒山堰以灌彭城,水及于堞,不没者三板。魏遣将慕容绍宗赴救,明谋略不出,号令莫行。诸将每谘事,辄怒曰:「吾自临机制变,勿多言。」衆乃各掠居人,明亦不能制,唯禁其一军无所侵掠。 绍宗至,决堰水,明命将救之,莫肯出。魏军转逼,人情大骇。胡贵孙谓赵伯超曰:「不战何待。」伯超惧不能对。贵孙乃入陈苦战,伯超拥衆弗敢救,曰:「与战必败,不如全军早归。」乃使具良马,载其爱妾自随。贵孙遂没。伯超子威方将赴战,伯超惧其出,使人召之,遂相与南还。 明醉不能兴,衆军大败,明见俘执。北人怀其不侵掠,谓之义王。及至魏,魏帝引见明及诸将帅,释其禁,送晋阳。勃海王高澄礼明甚重,谓曰:「先王与梁主和好十有馀年,闻彼礼佛文,常云奉爲魏主并及先王,此甚是梁主厚意。不谓一朝失信,致此纷扰。」因欲与梁通和,使人以明书告武帝,方致书以慰高澄。 东魏除明散骑常侍。及闻社稷沦荡,哀泣不舍昼夜。魏平江陵,齐文宣使送明至梁,并前所获梁将湛海珍等皆听从明归。令上党王涣率衆送之。是时太尉王僧辩、司空陈霸先在建康,推晋安王方智爲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置百官。涣军渐进,明与僧辩书求迎,僧辩不从。及涣破东关,斩裴之横,僧辩惧,乃纳明。于是梁舆东度,齐师北反。 明至,望朱雀门便长恸,迄至所止,道俗参问,皆以哭对之。及称尊号,改承圣四年爲天成元年,大赦境内。以方智爲太子,授王僧辩大司马,遣其子章驰到齐拜谢。齐遇明及僧辩使人,在馆供给宴会丰厚,一同武帝时使。及陈霸先袭杀僧辩,复奉晋安王,是爲敬帝,而以明爲太傅、建安王。报齐云:「僧辩阴谋篡逆,故诛之。」仍请称臣于齐,永爲蕃国。齐遣行台司马恭及梁人盟于历阳。明年,齐人征明,霸先犹称蕃,将遣使送明,疽发背死。时王琳与霸先相抗,齐文宣遣兵纳永嘉王庄主梁祀,追諡明曰闵皇帝。 永阳昭王敷字仲达,文帝第二子也。少有学业,仕齐爲随郡内史。招怀远近,士庶安之,以爲前后之政莫及。明帝谓徐孝嗣曰:「学士旧闻例不解理官,闻萧随郡唯置酒清言,而路不拾遗,行何风化以至于此?」答曰:「古者修文德以来远人,况止郡境而已。」帝称善。征爲庐陵王谘议参军,卒。武帝即位,赠司空,封永阳郡王,諡曰昭。天监二年,子伯游嗣。伯游字士仁,位会稽太守,薨,諡曰恭。 衡阳宣王畅,文帝第四子也。有美名,仕齐位太常,封江陵县侯。卒。天监元年,追赠开府仪同三司,封衡阳郡王,諡曰宣。 三年,子元简位郢州刺史,卒于官,諡曰孝。葬将引,柩有声,议者欲开视。王妃柳氏曰:「晋文已有前例,不闻开棺。无益亡者之生,徒增生者之痛。」遂止。少子献嗣。 桂阳简王融,文帝第五子也。仕齐位太子洗马,与宣武王懿俱遇害。天监元年,赠抚军大将军,封桂阳郡王,諡曰简。无子,诏以长沙宣武王第九子象嗣。 象字世翼,容止闲雅,简于交游,事所生母以孝闻。位丹阳尹。象生长深宫,始亲庶政,举无失德,朝廷称之。再迁湘州刺史,加都督。湘州旧多猛兽爲暴,及象任州日,四猛兽死于郭外,自此静息,故老咸称德政所感。历位太常卿,加侍中,迁秘书监。薨,諡曰敦。子慥嗣。 慥字元贞,位元信州刺史,有威惠。太清二年,赴援台城,遇敕还蕃。寻爲张缵所构,书报湘东王曰:「河东、桂阳二蕃,掎角欲袭江陵。」湘东乃水步兼行至荆镇。慥尚军江津,不以爲意,湘东至,乃召慥,深加慰喻,慥心乃安。后留止省内,慥心知祸及,遂肆丑言。湘东大怒,付狱杀之。 临川靖惠王宏字宣达,文帝第六子也。长八尺,美须眉,容止可观。仕齐爲北中郎桂阳王功曹史。宣武之难,兄弟皆被收。道人释惠思藏宏。及武帝师下,宏至新林奉迎。建康平,爲中护军,领石头戍事。天监元年,封临川郡王,位扬州刺史,加都督。 四年,武帝诏宏都督诸军侵魏。宏以帝之介弟,所领皆器械精新,军容甚盛,北人以爲百数十年所未之有。军次洛口,前军克梁城。巨集部分乖方,多违朝制,诸将欲乘胜深入,宏闻魏援近,畏懦不敢进,召诸将欲议旋师。吕僧珍曰:「知难而退,不亦善乎。」宏曰:「我亦以爲然。」柳惔曰:「自我大衆所临,何城不服,何谓难乎?」裴邃曰:「是行也,固敌是求,何难之避?」马仙琕曰:「王安得亡国之言。天子扫境内以属王,有前死一尺,无却生一寸。」昌义之怒须尽磔,曰:「吕僧珍可斩也。岂有百万之师,轻言可退,何面目得见圣主乎!」朱僧勇、胡辛生拔剑而起曰:「欲退自退,下官当前向取死!」议者已罢,僧珍谢诸将曰:「殿下昨来风动,意不在军,深恐大致沮丧,欲使全师而反。」又私裴邃曰:「王非止全无经略,庸怯过甚。吾与言军事,都不相入。观此形势,岂能成功。」宏不敢便违群议,停军不前。魏人知其不武,遗以巾帼。北军歌曰:「不畏萧娘与吕姥,但畏合肥有韦武。」武谓韦叡也。僧珍叹曰:「使始兴、吴平爲元帅,我相毗辅,中原不足平。今遂敌人见欺如此。」乃欲遣裴邃分军取寿阳,大衆停洛口。宏固执不听,乃令军中曰:「人马有前行者斩。」自是军政不和,人怀愤怒。 魏奚康生驰遣杨大眼谓元英曰:「梁人自克梁城已后,久不进军,其势可见,当是惧我。王若进据洛水,彼自奔败。」元英曰:「萧临川虽騃,其下有好将韦、裴之属,亦未可当。望气者言九月贼退,今且观形势,未可便与交锋。」 张惠绍次下邳,号令严明,所至独克,下邳人多有欲来降。惠绍曰:「我若得城,诸卿皆是国人;若不能破贼,徒令公等失乡,非朝廷吊人本意也。今且安堵复业,勿妄自辛苦。」降人咸悦。 九月,洛口军溃,宏弃衆走。其夜暴风雨,军惊,宏与数骑逃亡。诸将求宏不得,衆散而归。弃甲投戈,填满水陆,捐弃病者,强壮仅得脱身。宏乘小船济江,夜至白石垒,款城门求入。临汝侯登城谓曰:「百万之师,一朝奔溃,国之存亡,未可知也。恐奸人乘间爲变,城门不可夜开。」宏无辞以对,乃缒食馈之。惠绍闻洛口败,亦退军。 六年,迁司徒,领太子太傅。八年,爲司空、扬州刺史。十一年正月,爲太尉。其年冬,以公事左迁骠骑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未拜,迁扬州刺史。十二年,加司空。十五年,所生母陈太妃薨,去职。寻起爲中书监,骠骑大将军、扬州刺史如故。 宏妾弟吴法寿性粗狡,恃宏无所畏忌,辄杀人。死家诉,有敕严讨。法寿在宏府内,无如之何。武帝制宏出之,即日偿辜。南司奏免宏司徒、骠骑、扬州刺史。武帝注曰:「爱宏者兄弟私亲,免宏者王者正法,所奏可。」 宏自洛口之败,常怀愧愤,都下每有窃发,辄以宏爲名,屡爲有司所奏,帝每贳之。十七年,帝将幸光宅寺,有士伏于骠骑航待帝夜出。帝将行心动,乃于朱雀航过。事发,称爲宏所使。帝泣谓宏曰:「我人才胜汝百倍,当此犹恐颠坠,汝何爲者。我非不能爲周公、汉文,念汝愚故。」宏顿首曰:「无是,无是。」于是以罪免。而纵恣不悛,奢侈过度,修第拟于帝宫,后庭数百千人,皆极天下之选。所幸江无畏服玩侔于齐东昏潘妃,宝屧直千万。好食鰿鱼头,常日进三百,其佗珍膳盈溢,后房食之不尽,弃诸道路。江本吴氏女也,世有国色,亲从子女遍游王侯后宫,男免兄弟九人,因权势横于都下。 宏未几复爲司徒。普通元年,迁太尉、扬州刺史,侍中如故。七年四月薨,自疾至薨,舆驾七出临视。及薨,诏赠侍中、大将军、扬州牧,假黄钺,并给羽葆、鼓吹一部,增班剑爲六十人,諡曰靖惠。 宏以介弟之贵,无佗量能,恣意聚敛。库室垂有百间,在内堂之后,关钥甚严。有疑是铠仗者,密以闻。武帝于友于甚厚,殊不悦。宏爱妾江氏寝膳不能暂离,上佗日送盛馔与江曰:「当来就汝欢宴。」唯携布衣之旧射声校尉丘佗卿往,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谓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便呼后合舆径往屋所。宏恐上见其贿货,顔色怖惧。上意弥信是仗,屋屋检视。宏性爱钱,百万一聚,黄牓标之,千万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馀间。帝与佗卿屈指计见钱三亿余万,馀屋贮布绢丝绵漆蜜紵蜡朱沙黄屑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帝始知非仗,大悦,谓曰:「阿六,汝生活大可。」方更剧饮,至夜举烛而还。兄弟情方更敦睦。 宏都下有数十邸出悬钱立券,每以田宅邸店悬上文券,期讫便驱券主,夺其宅。都下东土百姓,失业非一。帝后知,制悬券不得复驱夺,自此后贫庶不复失居业。晋时有钱神论,豫章王综以宏贪吝,遂爲钱愚论,其文甚切。帝知以激宏,宣旨与综:「天下文章何限,那忽作此?」虽令急毁,而流布已远,宏深病之,聚敛稍改。 宏又与帝女永兴主私通,因是遂谋弑逆,许事捷以爲皇后。帝尝爲三日斋,诸主并豫,永兴乃使二僮衣以婢服。僮踰阈失屦,合帅疑之,密言于丁贵嫔,欲上言惧或不信,乃使宫帅图之。帅令内舆人八人,缠以纯绵,立于幕下。斋坐散,主果请间,帝许之。主升阶,而僮先趣帝后。八人抱而擒之,帝惊坠于扆。搜僮得刀,辞爲宏所使。帝秘之,杀二僮于内,以漆车载主出。主恚死,帝竟不临之。帝诸女临安、安吉、长城三主并有文才,而安吉最得令称。 宏性好内乐酒,沈湎声色,侍女千人,皆极绮丽。慎卫寡方,故屡致降免。 宏子十人许,可知者七人,长子正仁字公业,位秘书丞,早卒,諡哀世子。正仁弟正义嗣。 正义字公威,初以王子封平乐侯,位太常卿,南徐州刺史。属武帝幸朱方,正义修解宇以待舆驾。初,京城之西有别岭入江,高数十丈,三面临水,号曰北固。蔡谟起楼其上,以置军实。是后崩坏,顶犹有小亭,登降甚狭。及上升之,下辇步进。正义乃广其路,傍施栏楯。翌日上幸,遂通小舆。上悦,登望久之,敕曰:「此岭不足须固守,然京口实乃壮观。」乃改曰北顾。赐正义束帛。后爲东扬州刺史,薨。正义弟正德。 正德字公和,少而凶慝,招聚亡命,破冢屠牛,兼好弋猎。齐建武中,武帝胤嗣未立,养以爲子。及平建康,生昭明太子,正德还本。天监初,封西丰县侯,累迁吴郡太守。正德自谓应居储嫡,心常怏怏,每形于言。普通三年,以黄门侍郎爲轻车将军,置佐史。顷之奔魏。初去之始,爲诗一绝,内火笼中,即咏竹火笼,曰:「桢干屈曲尽,兰麝氛氲销,欲知怀炭日,正是履冰朝。」至魏称是被废太子。时齐萧宝寅先在魏,乃上表魏帝曰:「岂有伯爲天子,父作扬州,弃彼密亲,远投佗国。不若杀之。」魏既不礼之,正德乃杀一小儿称爲己子,远营葬地,魏人不疑,又自魏逃归。见于文德殿,至庭叩头。武帝泣而诲之,特复本封。 正德志行无悛,常公行剥掠。时东府有正德及乐山侯正则;潮沟有董当门子暹,世谓之董世子者也;南岸有夏侯夔世子洪。此四凶者,爲百姓巨蠹,多聚亡命,黄昏多杀人于道,谓之「打稽」。时勋豪子弟多纵恣,以淫盗屠杀爲业,父祖不能制,尉逻莫能御。车服牛马,号西丰骆马,乐山乌牛。董暹金帖织成战袄,直七百万。后正则爲劫,杀沙门,徙岭南死。洪爲其父夔奏系东冶,死于徒。暹坐与永阳王妃王氏乱,诛。三人既除,百姓少安。正德淫虐不革,寻除给事黄门侍郎。 六年爲轻车将军,随豫章王北侵。正德辄弃军委走,爲有司所奏下狱。帝复诏曰:「汝以犹子,情兼常爱,故越先汝兄,剖符连郡。往年在蜀,昵近小人,犹谓少年情志未定。更于吴郡杀戮无辜,劫盗财物,雅然无畏。及还京师,专爲逋逃,乃至江乘要道,湖头断路,遂使京邑士女,早闭晏开。又夺人妻妾,略人子女,徐敖非直失其配匹,乃横尸道路;王伯敖列卿之女,诱爲妾媵。我每加掩抑,冀汝自新,了无悛革,怨雠逾甚。遂匹马奔亡,志怀反噬。遣信慰问,冀汝能还,果能来归,遂我夙志。谓汝不好文史,志在武功,令汝杖节,董戎前驱。岂谓汝狼心不改,包藏祸胎,志欲覆败国计,以快汝心。今当宥汝以远,无令房累自随。敕所在给汝禀饩。王新妇、见理等当停太尉间,汝余房累悉许同行。」于是免官削爵土,徙临海郡。未至徙所,道追赦之。八年,复封爵。 正德北还,求交朱异。帝既封昭明诸子,异言正德失职。中大通四年,特封临贺郡王。后爲丹阳尹,坐所部多劫盗,复爲有司所奏,去职。出爲南兖州,在任苛刻,人不堪命。广陵沃壤,遂爲之荒,至人相食噉。既累试无能,从是黜废,转增愤恨,乃阴养死士,常思国衅。聚蓄米粟,宅内五十间室,并以爲仓。自征虏亭至于方山,悉略爲墅。蓄奴僮数百,皆黥其面。 太清二年秋,侯景反,知其有奸心。景党徐思玉在北经与正德相知,至是景遣思玉至建邺,具以事告。又与正德书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乱国,以景观之,计日必败。大王属当储贰,中被废辱,天下义士,窃所忿慨。大王岂得顾此私情,弃兹亿兆。景虽不武,实思自奋。」正德得书大喜,曰:「侯景之意,暗与人同,天赞我也。」遂许之。及景至,正德潜运空舫,诈称迎荻,以济景焉。朝廷未知其谋,以正德爲平北将军,屯朱雀航。景至,正德乃北向望阙三拜跪辞,歔欷流涕,引贼入宣阳门。与景交揖马上,退据左卫府。先是,其军并着绛袍,袍里皆碧,至是悉反之。贼以正德爲天子,号曰正平元年。初童谣有之,故以应也;又世人相佷,必称正平耳。 正德乃以长子见理爲太子,以女妻景。景爲丞相,与约曰:「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宫。」又令畿内王侯三日不出者,诛之。及台城开,正德率衆挥刀欲入,贼先使其徒守门,故正德不果。乃复太清之号,降正德爲侍中、大司马。正德入问讯,拜且泣。武帝曰:「惙其泣矣,何嗟及矣。」正德知爲贼所卖,深自咎悔,密书与鄱阳嗣王契,以兵入。贼遮得书,乃矫诏杀之。 先是,正德妹长乐主适陈郡谢禧,正德奸之,烧主第,缚一婢,加玉钏于手,以金宝附身,声云主被烧死,检取婢尸并金玉葬之。仍与主通,呼爲柳夫人,生二子焉。日月稍久,风声渐露。后黄门郎张准有一雉媒,正德见而夺之。寻会重云殿爲净供,皇储以下莫不毕集。准于衆中吒骂曰:「张准雉媒非长乐主,何可略夺!」皇太子恐帝闻之,令武陵王和止之乃休,及出,送雉媒还之。其后梁室倾覆既由正德,百姓至闻临贺郡名亦不欲道。童谣云:「宁逢五虎入市,不欲见临贺父子。」其恶之如是。 见理字孟节,性甚凶粗,长剑短衣,出入廛里,不爲宗室所齿。及肆逆,甚得志焉。招聚群盗,每夜辄掠劫,于大航爲流矢所中死。正德弟正则。 正则字公衡,天监初,以王子封乐山侯。累迁太子洗马、舍人。恒于第内私械百姓令养马,又盗铸钱。大通二年,坐匿劫盗,削爵徙郁林。帝敕广州日给酒肉,南中官司犹处以侯礼。 正则滋怨诸父,与西江督护靳山顾通室,招诱亡命,将袭番禺。未及期而事发,遂鸣鼓会将攻州城。刺史元景仲命长史元孝深讨之。正则败,逃于厕,村人缚送之,诏斩于南海。有司请绝属籍,收妻子。诏听绝属籍,妻子特原。正则弟正立。正立字公山,初封罗平侯。母江有宠。初,正仁之亡,宏溺情曲制,以正立爲世子。正立微有学,宏薨后,知非朝议,表求让兄,帝甚嘉焉。诸侯例封五百户,正立改封实土建安县侯,食邑一千户。后位丹阳尹,薨,諡曰敏。子贲嗣。 贲字世文,性躁薄。正德爲侯景所立,贲出投之,专监造攻具,以攻台城,常爲贼耳目。南康嗣王会理谋袭景,贲与中宿世子子邕告之,贼矫封贲竟陵王,子邕随郡王,并改姓侯氏。贲爲宗正卿,子邕都官尚书,专权陵蔑朝政,居尝昼卧,见柳敬礼、萧劝入室驱之,贲惊起乞恩。俄而贼恶其翻覆,杀之。正立弟正表,封封山侯,后奔乐山。正表弟正信。 正信字公理,封武化侯。与正立同生,亦被宏锺爱。然幼不慧,常执白团扇,湘东王取题八字铭玩之。正信不知嗤之,终常摇握。位给事中,卒。 卷五十二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二  梁宗室下 安成康王秀南平元襄王伟鄱阳忠烈王恢始兴忠武王憺 长沙王懿平崔慧景后,爲尚书令,居端右。衡阳王畅爲卫尉,掌管钥。东昏日夕逸游,衆颇劝懿废之,懿弗听。东昏左右恶懿勋高,又虑废立,并间懿。懿亦危之,自是诸亲咸爲之备。及难作,临川王宏以下诸弟侄俱隐人间,罕有发泄,唯桂阳王融及祸。武帝兵至新林,秀及诸亲并自拔赴军。建康平,爲南徐州刺史。天监元年,封安成郡王。京口自崔慧景乱后,累被兵革,人户流散,秀招怀抚纳,惠爱大行。仍属饥年,以私财赡百姓,所济甚多。 六年,爲江州刺史。将发,主者求坚船以爲斋舫。秀曰:「吾岂爱财而不爱士。」乃教以牢者给参佐,下者载斋物。既而遭风,斋舫遂破。及至州,闻前刺史取征士陶潜曾孙爲里司,叹曰:「陶潜之德,岂可不及后胤。」即日辟爲西曹。时夏水泛长,津梁断绝,外司请依旧僦度,收其价。秀教曰:「刺史不德,水潦爲患,可利之乎。」给船而已。 七年,遭慈母陈太妃忧,诏起视事。寻迁荆州刺史,加都督。立学校,招隐逸。辟处士河东韩怀明、南平韩望、南郡庾承先、河东郭麻等。是岁,魏县瓠城人反,杀豫州刺史司马悦,引司州刺史马仙琕,仙琕签荆州求应赴。衆咸谓宜待台报。秀曰:「彼待我爲援,援之宜速,待敕非应急也。」即遣兵赴之。及沮水暴长,颇败人田,秀以谷二万斛赡之。使长史萧琛简州贫老单丁吏,一日散遣百余人,百姓甚悦。荆州尝苦旱,咸欲徙市开渠,秀乃责躬,亲祈楚望。俄而甘雨即降,遂获有年。又武甯太守爲弟所杀,乃僞云土反,秀照其奸慝,望风首款,咸谓之神。于荆州起天居寺,以武帝游梁馆也。及去任,行次大雷,风波暴起,船舻沦溺,秀所问唯恐伤人。 十三年,爲郢州刺史,加都督。郢州地居冲要,赋敛殷烦,人力不堪,至以妇人供作。秀务存约己,省去游费,百姓安堵,境内晏然。夏口常爲战地,多暴露骸骨,秀于黄鹤楼下祭而埋之。一夜梦数百人拜谢而去。每冬月,常作襦裤以赐冻者。时司州叛蛮田鲁生、鲁贤、超秀据蒙笼来降,武帝以鲁生爲北司州刺史,鲁贤北豫州刺史,超秀定州刺史,爲北境捍蔽。而鲁生、超秀互相谗毁,有去就心。秀抚喻怀纳,各得其用,当时赖之。 迁雍州刺史,在路薨。武帝闻之,甚痛悼焉。遣南康王绩缘道迎候。初,秀之西也,郢州人相送出境,闻其疾,百姓商贾咸爲请命。及薨,四州人裂裳爲白帽哀哭以迎送之。雍州蛮迎秀,闻薨,祭哭而去。丧至都,赠司空,諡曰康。 秀美容仪,每在朝,百僚属目。性仁恕,喜愠不形于色。左右尝以石掷杀所养鹄,斋帅请按其罪。秀曰:「吾岂以鸟伤人。」在都旦临公事,厨人进食,误覆之,去而登车,竟朝不饭,亦弗之诮也。时诸王并下士,建安、安成二王尤好人物,世以二安重士,方之「四豪」。 秀精意学术,搜集经记,招学士平原刘孝标使撰类苑,书未及毕,而已行于世。秀于武帝布衣昆弟,及爲君臣,小心畏敬,过于疏贱者,帝益以此贤之。少偏孤,于始兴王憺尤笃。憺久爲荆州刺史,常以所得奉中分秀,秀称心受之,不辞多也。昆弟之睦,时议归之。佐史夏侯亶等表立墓碑志,诏许焉。当世高才游王门者,东海王僧孺、吴郡陆倕、彭城刘孝绰、河东裴子野,各制其文,欲择用之,而咸称实录,遂四碑并建。世子机嗣。 机字智通,位湘州刺史,薨于州。机美姿容,善吐纳,家既多书,博学强记。然而好弄尚力,远士子,迩小人。爲州专意聚敛,无政绩,频被案劾。将葬,有司请諡,诏曰:「王好内怠政,宜諡曰炀。」所着诗赋数千言。元帝集而序之。子操嗣。 机弟推字智进,少清敏,好属文,深爲简文所亲赏。普通六年,以王子封南浦侯,历淮南、晋陵、吴郡太守。所临必赤地大旱,吴人号「旱母」焉。侯景之乱,守东府,城陷,推握节死之。 南平元襄王伟字文达,文帝第八子也。幼清警好学,仕齐爲晋安王骠骑外兵参军。武帝爲雍州,虑天下将乱,求迎伟及始兴王憺。俄闻已入沔,帝欣然谓佐史曰:「阿八、十一行至,吾无忧矣。」及起兵,留行雍州州府事。及帝克郢、鲁,下寻阳,围建邺,而巴东太守萧惠训子璝及巴西太守鲁休烈起兵逼荆州,萧颖胄忧愤暴卒,西朝凶惧,徵兵于伟。伟乃割州府将吏配始兴王憺往赴之。憺至,璝等皆降。齐和帝诏以伟爲都督、雍州刺史。 天监元年,封建安王。初,武帝军东下,用度不足,伟取襄阳寺铜佛,毁以爲钱。富僧藏镪,多加毒害,后遂恶疾。十三年,累迁爲左光禄大夫,加亲信四十人,岁给米万斛,药直二百四十万,厨供月二十万,并二卫两营杂役二百人,倍先置防合、白直左右职局一百人。以疾甚,故不复出蕃而加奉秩。 十五年,所生母陈太妃薨,毁顿过礼,水浆不入口累日。帝每临幸抑譬之。伟虽奉诏,而殆不胜丧,恶疾转增,因求改封。十七年,改封南平郡,位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中大通四年,爲中书令、大司马。薨,赠侍中、太宰,諡曰元襄。 伟性端雅,持轨度。少好学,笃诚通恕。趋贤重士,常如弗及,由是四方游士、当时知名者莫不毕至。疾亟丧明,便不复出。齐世青溪宫改爲芳林苑,天监初,赐伟爲第。又加穿筑,果木珍奇,穷极雕靡,有侔造化。立游客省,寒暑得宜,冬有笼炉,夏设饮扇,每与宾客游其中,命从事中郎萧子范爲之记。梁蕃邸之盛无过焉。而性多恩惠,尤湣穷乏。常遣腹心左右历访闾里,人士有贫困吉凶不举者,即遣赡恤之。平原王曼颖卒,家贫无以殡,友人江革往哭之。其妻儿对革号诉,革曰:「建安王当知,必爲营理。」言未讫,而伟使至,给其丧事,得周济焉。每祁寒积雪,则遣人载樵米,随乏绝者赋给之。晚年崇信佛理,尤精玄学,着二旨义,制性情、几神等论。其义僧宠及周舍、殷钧、陆倕并名精解而不能屈。朝廷得失,时有匡正。子侄邪僻,义方训诱。斯人斯疾,而不得助主兴化,梁政渐替,自公薨焉。世子恪嗣。 世子恪字敬则,弘雅有风则,姿容端丽。位雍州刺史。年少未闲庶务,委之群下,百姓每通一辞,数处输钱,方得闻彻。宾客有江仲举、蔡薳、王台卿、庾仲容四人,俱被接遇,并有蓄积。故人间歌曰:「江千万,蔡五百,王新车,庾大宅。」遂达武帝。帝接之曰:「主人愦愦不如客。」寻以庐陵王代爲刺史。恪还奉见,武帝以人间语问之,恪大惭,不敢一言。后折节学问,所历以善政称。 太清中,爲郢州刺史。及乱,邵陵王至郢,恪郊迎之,让位焉,邵陵不受。及王僧辩至郢,恪归荆州。元帝以爲尚书令、司空。贼平,爲扬州刺史。时帝未迁都,以恪宗室令誉,故先使归镇社稷。大宝三年,薨于长沙,未之镇也。赠太尉,諡曰靖节王。恪弟恭。 恭字敬范,天监八年,封衡山县侯。初,乐山侯正则有罪,敕让诸王,独谓元襄王曰:「汝儿非直无过,并有义方。」 历位监南徐州事。时衡州刺史武会超在州,子侄纵暴,州人朱朗聚党反,武帝以恭爲刺史。时朗已围始兴,恭至缓服徇贼,示以恩信。群贼伏其勇,是夜退三舍以避。军吏请追,恭曰:「贼以政苛致叛,非有陈、吴之心。缓之则自溃,急之则并力,诸君置之。」明日,朗遣使请降,恭杖节受之,一无所问。即日收始兴太守张宝生及会超弟之子子仁斩之军门,以其贿而虐也。有司奏恭纵罪人,专戮二千石,有诏宥之。 迁湘州刺史,善解吏事,所在见称。而性尚华侈,广营第宅,重斋步阁,模写宫殿。尤好宾友,酣宴终辰,坐客满筵,言谈不倦。时元帝居蕃,颇事声誉,勤心着述,卮酒未尝妄进。恭每从容谓曰:「下官历观时人,多有不好欢兴,乃仰眠床上,看屋梁而着书,千秋万岁,谁传此者。劳神苦思,竟不成名。岂如临清风,对朗月,登山泛水,肆意酣歌也。」 寻除甯蛮校尉、雍州刺史,便道之镇。简文少与恭游,特被赏狎,至是手令勖以政事。恭至州,政绩有声,百姓请于城南立碑颂德,诏许焉,名爲政德碑。是夜闻数百人大叫碑石下,明旦视之,碑涌起一尺。恭命以大柱置于碑上,使力士数十人抑之不下,又以酒脯祭之,使人守视,俄而自复,视者竟不见之。恭闻而恶焉。 先是,武帝以雍爲边镇,运数州粟以实储仓。恭乃多取官米,还赡私宅;又典签陈保印侵克百姓,爲荆州刺史庐陵王所啓,被诏征还。在都朝谒,白服随列。帝曰:「白衣者爲谁?「对曰:「前衡山侯恭。」帝厉色曰:「不还我陈保印,吾当白汝未已。」而保印实投湘东王,王改其姓名曰袁逢。恭竟不叙用。侯景乱,卒于城中,诏特复本封。元帝追諡曰僖侯。 子静字安仁,少有美名,号爲宗室后进。有文才,而笃志好学。既内足于财,多聚经史,散书满席,手自雠校。何敬容欲以女妻之,静忌其太盛,拒而不纳,时论服焉。然好戏笑,轻论人物,时以此少之。位给事黄门侍郎,深爲简文所爱赏。太清三年卒,赠侍中。 恭弟祗字敬谟,美风仪,幼有令誉。天监中,封定襄县侯。后历位北兖州刺史。侯景乱,与从弟湘潭侯退谋起兵内援,会州人反城应景,祗遂奔东魏。 鄱阳忠烈王恢字弘达,文帝第十子也。幼聪颖,七岁能通孝经、论语义,发擿无遗。及长,美风仪,涉猎史籍。仕齐位北中郎外兵参军,前军主簿。宣武王之难,逃在都下。武帝起兵,恢藏伏得免。大军至新林,乃奉迎。 天监元年,封鄱阳郡王。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初,郢城内疾疫死者甚多,不及藏殡。恢下车遽命埋瘗,又遣四使巡行州部,境内大宁。时有进筒中布者,恢以奇货异服,即命焚之,于是百姓仰德。累迁都督、益州刺史。成都去新城五百里,陆路往来,悉订私马,百姓患焉,累政不能改。恢乃市马千匹以付所订之家,须则以次发之,百姓赖焉。再迁开府仪同三司、都督、荆州刺史。普通七年,薨于州。诏赠侍中、司徒,諡曰忠烈。 恢美容质,善谈笑,爱文酒,有士大夫风则。所在虽无皎察,亦不伤物。有孝性,初镇蜀,所生费太妃犹停都。后于都不豫,恢未之知,一夜忽梦还侍疾。及觉,忧惶废寝食。俄而都信至,太妃已瘳。后有目疾,久废视瞻。有道人慧龙得疗眼术,恢请之。及至,空中忽见圣僧。及慧龙下针,豁然开朗,咸谓精诚所致。 恢性通恕,轻财好施,凡历四州,所得奉禄,随而散之。在荆州,尝从容问宾僚曰:「中山好酒,赵王好吏,二者孰愈?」衆未有对者。顾谓长史萧琛曰:「汉时王侯,蕃屏而已,视事亲人,自有其职。中山听乐,可得任性;彭祖代吏,近于侵官。今之王侯,不守蕃国,当佐天子临人,清白其优乎。」坐者咸服。有男女百人,男封侯者三十九人,女主三十八人。世子范嗣。 范字世仪,温和有器识。爲卫尉卿,每夜自巡警,武帝嘉其劳苦。出爲益州刺史。行至荆州而忠烈王薨,因停自解。武帝不许,诏权监荆州。及湘东王至,范依旧述职,遣弟湘潭侯退随丧而下。大同元年,以开通剑道,克复华阳增封。寻征爲领军将军、侍中。 范虽无学术,而以筹略自命。爱奇翫古,招集文才,率意题章,亦时有奇致。尝得旧琵琶,题云「齐竟陵世子」。范嗟人往物存,揽笔爲咏,以示湘东王,王吟咏其辞,作琵琶赋和之。 后爲都督、雍州刺史。范作牧莅人,甚得时誉,抚循将士,尽获欢心。于是养士马,修城郭,聚军粮于私邸。时庐陵王爲荆州,既是都督府,又素不相能,乃啓称范谋乱。范亦驰啓自理,武帝恕焉。时论者犹谓范欲爲贼。又童谣云:「莫匆匆,且宽公,谁当作天子,草覆车边已。」时武帝年高,诸王莫肯相服。简文虽居储贰,亦不自安,而与司空邵陵王纶特相疑阻。纶时爲丹阳尹,威震都下。简文乃选精兵以卫宫内。兄弟相贰,声闻四方。范以名应谣言而求爲公,未几,加开府仪同三司。范心密喜,以爲谣验,武帝若崩,诸王必乱,范既得衆,又有重名,谓可因机以定天下。乃更收士衆,希望非常。 太清元年,大举北侵。初谋元帅,帝欲用范。时朱异取急外还,闻之遽入曰:「嗣王雄豪盖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残暴非常,非吊人之材。昔陛下登北顾亭以望,谓江右有反气,骨肉爲戎首。今日之事,尤宜详择。」帝默然曰:「会理何如?「对曰:「陛下得之,臣无恨矣。」会理懦而无谋,所乘襻舆施版屋,冠以牛皮。帝闻不悦,行至宿预,贞阳侯明请行,又以明代之,而以范爲征北大将军,总督汉北征讨诸军事,寻迁南豫州刺史。 侯景败于涡阳,退保寿阳,乃改范爲合州刺史,镇合肥。时景不臣迹露,范屡啓言之,朱异每抑而不奏。及景围都,范遣世子嗣与裴之高等入援。迁开府仪同三司。台城不守,范乃弃合肥,出守东关,请兵于魏,遣二子爲质。魏人据合肥,竟不助范。范进退无计,乃泝流西上,军于枞阳,遣信告寻阳王大心。大心要还九江,欲共兵西上。范得书大喜,乃引军至盆城,以晋熙爲晋州。遣子嗣爲刺史,江州郡县,辄更改易。于是寻阳政令所行,唯存一郡,又疑畏范,市籴不通。范乃复遣其弟观甯侯永将兵通南川,助庄铁。时二镇相猜,无复图贼之志。范数万之衆,皆无复食,人多饿死。范竟发背而薨。衆秘不发丧,奉弟南安侯恬爲主,有衆数千。范将侯瑱袭庄铁于豫章,杀之,尽并其军。乃迎丧往郡,于松门遇风,柩沈于水,鈎求得之。及于庆之逼豫章,侯瑱以范子十六人降贼,贼尽于石头坑杀之。 世子嗣字长胤,容貌丰伟,腰带十围。性骁果,有胆略,倜傥不护细行,而复倾身养士,皆得死力。范之薨也,嗣犹据晋熙,城中食尽,士皆乏绝。侯景遣任约攻嗣。时贼方盛,咸劝且止。嗣按剑叱之曰:「今日之战,萧嗣效命死节之秋也。」及战,遇流矢中颈,不许拔,带箭手杀数人,贼退方命拔之,应时气绝。妻子爲任约所禽。初,范既与寻阳王大心相持,及嗣之死,犹未敢发范丧。 范弟谘字世恭,位卫尉卿,封武林侯。简文即位之后,景周卫转严,外人莫得见,唯谘及王克、殷不害并以文弱得出入卧内,晨昏左右,天子与之讲论六艺,不辍于时。及南康王会理事败,克、不害惧祸乃自疏,谘不忍离帝,朝觐无绝。贼恶之,令其仇人刁戌刺杀谘于广莫门外。 谘弟修字世和,封宜丰侯。局力贞固,风仪严整。九岁通论语,十一能属文。鸿胪卿裴子野见而赏之。性至孝,年十二,丁所生徐氏艰,自荆州反葬,中江遇风,前后部伍多致沈溺,修抱柩长号,血泪俱下,随波摇荡,终得无佗。葬讫,因庐墓次。先时山中多猛兽,至是绝迹。野鸟驯狎,栖宿檐宇。武帝嘉之,以班告宗室。 爲兼卫尉卿。美姿貌,每屯兵周卫,武帝视之移辇。初,嗣王范爲卫尉,夜中行城,常因风便鞭棰宿卫,欲令帝知其勤。及修在职,夜必再巡,而不欲人知。或问其故,曰「夜中警逴,实有其劳,主上慈爱,闻之容或赐止。违诏则不可,奉诏则废事。且胡质之清,尚畏人知,此职司之常,何足自显。」闻者叹服。 时王子侯多爲近畿小郡,历试有绩,乃得出爲边州。帝以修识量宏达,自卫尉出镇锺离,徙爲梁、秦二州刺史。在汉中七年,移风改俗,人号慈父。长史范洪胄有田一顷,将秋遇蝗,修躬至田所,深自咎责。功曹史琅邪王廉劝修捕之,修曰:「此由刺史无德所致,捕之何补。」言卒,忽有飞鸟千群蔽日而至,瞬息之间,食虫遂尽而去,莫知何鸟。适有台使见之,具言于帝,玺书劳问,手诏曰:「犬牙不入,无以过也。」州人表请立碑颂德。嗣王范在盆城,颇有异论,武陵王大生疑防,流言噂誻。修深自分释,求送质子,并请助防。武陵王乃遣从事中郎萧固谘以当世之事,具观修意。修泣涕爲言忠臣孝子之节,王敬纳之。故终修之时,不爲不义。一夕,忽有狗据修所卧床而卧。修曰:「此其戎乎。」因大修城垒。 承圣元年,魏将达奚武来攻,修遣记室参军刘璠至益州,求救于武陵王纪,遣将杨干运援之,拜修随郡王。璠还至嶓冢,乃降于魏,干运班师。璠至城下,说城中降魏。修数之曰:「卿不能死节,反爲说客邪!」命射之。间信遣至荆州,元帝遣与相闻。 修中直兵参军陈晷甚勇有口,求爲觇候,见获,以辞烈被害。乃遣谘议虞馨致武牛酒。武谓曰:「梁已爲侯景所败,王何爲守此孤城?」修答守之以死,誓爲断头将军。魏相安定公宇文泰遣书喻之,力屈乃降。安定公礼之甚厚,未几令还江陵,厚遣之,以文武千家爲纲纪之仆。元帝虑其爲变,中使觇伺,不绝于道。至之夕,命劫窃之。及旦,修表输马仗而后帝安。修入觐,望合悲不自胜,元帝亦恸,尽朝皆泣。 寻拜湘州刺史。长沙频遇兵荒,人户凋弊。修劝穑务分,未期,流人至者三千馀家。元帝多忌,动加诛翦。修静恭自守,埋声晦迹。元帝亦以宗室长年,深相敬礼。及江陵被围问至,即日登舟赴救。至巴陵西,而江陵覆灭。敬帝立,遥授修太尉,迁太保。时王室浸微,修虽图义举,力弱不能自振,遂发背欧血而薨,年五十二。 修弟泰字世怡,封丰城侯。历位中书舍人,倾竭财産,以事时要,超爲谯州刺史。江北人情犷强,前后刺史并绥抚之。泰至州,便遍发人丁,使担腰舆扇伞等物,不限士庶。耻爲之者,重加杖责,多输财者,即放免之,于是人皆思乱。及侯景至,人无战心,乃先覆败。 始兴忠武王憺字僧达,文帝第十一子也。仕齐爲西中郎外兵参军。武帝起兵,憺爲相国从事中郎,与南平王伟留守。齐和帝即位,以憺爲给事黄门侍郎。时巴东太守萧惠训子璝等兵逼荆州,萧颖胄暴卒,尚书仆射夏侯详议迎憺行荆州事。憺率雍州将吏赴之,以书喻璝等皆降。是冬,武帝平建邺。明年,和帝诏以憺爲都督、荆州刺史。 天监元年,加安西将军,封始兴郡王。时军旅之后,公私匮乏,憺厉精爲政,广辟屯田,减省力役,存问兵死之家,供其穷困,人甚安之。是岁嘉禾生,一茎六穗,甘露降于黄合。四年,荆州大旱,憺使祠于天井,有巨蛇长二丈出遶祠坛,俄而注雨,岁大丰。憺自以少年始居重任,开导物情,辞讼者皆立待符教,决于俄顷,曹无留事,下无滞狱。 六年,州大水,江溢堤坏,憺亲率将吏,冒雨赋丈尺筑之,而雨甚水壮,衆皆恐,或请避焉。憺曰:「王尊尚欲身塞河堤,我独何心以免。」乃登堤叹息,终日辍膳,刑白马祭江神。酹酒于流,以身爲百姓请命,言终而水退堤立。邴洲在南岸,数百家见水长惊走,登屋缘树。憺募人救之,一口赏一万。估客数十人应募,洲人皆以免,吏人叹服,咸称神勇。又分遣诸郡遭水死者给棺槥,失田者与粮种。是岁嘉禾生于州界,吏人归美焉。 七年,慈母陈太妃薨,水浆不入口六日,居丧过礼,武帝优诏勉之,使摄州任。是冬,诏征以本号还朝。人歌曰:「始兴王,人之爹, 九年,拜都督、益州刺史。旧守宰丞尉岁时乞丐,躬历村里,百姓苦之,习以爲常。憺至州,停断严切,百姓以苏。又兴学校,祭汉蜀郡太守文翁,由是人多向方者。 十四年,迁都督、荆州刺史。同母兄安成王秀将之雍州,薨于道。憺闻丧自投于地,席稿哭泣,不饮不食者数日,倾财産赙送,部伍大小皆取足焉,天下称其悌。 十八年,征爲侍中、中抚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军将军,即开府黄合。薨,二宫悲惜,舆驾临幸者七焉。赠司徒,諡曰忠武。憺未薨前,梦改封中山王,策授如他日,意颇恶之,数旬而卒。憺有惠西土,荆州人闻薨,皆哭于巷,嫁娶有吉日,移以避哀。子亮嗣。 亮弟映字文明,年十二,爲国子生。天监十七年,诏诸生答策,宗室则否。帝知映聪解,特令问策,又口对,并见奇。谓祭酒袁昂曰:「吾家千里驹也。」 起家淮南太守,诸兄未有除命,乃抗表让焉。映美容仪。普通二年,封广信县侯。丁父忧,隆冬席地,哭不绝声,不尝谷粒,唯饮冷水,因患症结。除太子洗马。诏以憺艰难王业,追增国封。嗣王陈让,既不获许,乃乞颁邑诸弟。帝许之,改封新渝县侯。后居太妃忧泣血,三年服阕,爲吴兴太守。郡累不稔,中大通三年,野谷生武康,凡二十二处,自此丰穰。映制嘉谷颂以闻,中诏称美。 后爲北徐州刺史,在任弘恕,人吏怀之。常载粟帛游于境内,遇有贫者,即以振焉。胜境名山,多所寻履。及征将还,锺离人顾思远挺叉行部伍中。映见甚老,使人问,对曰:「年一百一十二岁。凡七娶,有子十二,死亡略尽。今唯小者,年已六十,又无孙息,家阙养乏,是以行役。」映大异之,召赐之食,食兼于人。检其头有肉角长寸,遂命后舟载还都,谒见天子。与之言往事,多异所传,擢爲散骑侍郎,赐以奉宅,朝夕进见,年百二十卒。又普通中北侵,攻穰城,城内有人年二百四十岁,不复能食谷,唯饮曾孙妇乳。简文帝命劳之,赐以束帛。荆州上津乡人张元始年一百一十六岁,膂力过人,进食不异,至年九十七方生儿,儿遂无影。将亡,人人告别,乃至山林树木处处履行,少日而终,时人以爲知命。湘东王爱奇重异,遂留其枕。 映后历给事黄门侍郎,卫尉卿,广州刺史,卒官,諡曰宽侯。 映弟晔字通明,美姿容,善谈吐。初封安陆侯。憺特所锺爱,常目送之曰:「吾所深忧。」左右问其故,答曰:「其过俊发,恐必无年。」及憺不豫,侍疾衣不释带,言与泪并。憺薨,扶而后起。服阕,改封上黄侯,位兼宗正卿。简文入居监抚,晔献储德颂,迁给事黄门侍郎。 出爲晋陵太守。美才仗气,言多激扬。常乘折角牛,榖木履,被服必于儒者。名盛海内,爲宗室推重,特被简文友爱。与新渝、建安、南浦并预密宴,号东宫四友。简文日有五六使来往。晔初至郡,属旱,躬自祈祷,果获甘润。郡雀林村旧多猛兽爲害,晔在政六年,此暴遂息。卒于郡。初,晔寝疾历年,官曹壅滞,有司案諡法「言行相违曰替」,乃諡替侯。 论曰:自昔王者创业,莫不广植亲亲,割裂州国,封建子弟。是以大旆少帛,崇于鲁、卫,磐石犬牙,寄深梁、楚。梁武远遵前轨,蕃屏懿亲,至于戚枝,咸被任遇。若萧景才辩,固亦梁之令望者乎。临川不才,频叨重寄,古者睦亲之道,粲而不殊,加之重名,则有之矣。而宏屡黩彜典,一挠师徒,梁之不纲,于斯爲甚。正德秽行早显,逆心夙构,比齐襄而迹可匹,似吴濞而势不侔,徒爲贼景之阶梯,竟取国败而身灭,哀哉!安成、南平、鄱阳、始兴俱以名迹着美,盖亦有梁之间、平也。 卷五十三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三 梁武帝诸子 武帝八男。丁贵嫔生昭明太子统、简文皇帝、庐陵威王续。阮修容生孝元皇帝。吴淑媛生豫章王综。董昭仪生南康简王绩。丁充华生邵陵携王纶。葛修容生武陵王纪。 昭明太子统字德施,小字维摩,武帝长子也。以齐中兴元年九月生于襄阳。武帝既年垂强仕,方有冢嗣;时徐元瑜降;而续又荆州使至,云:「萧颖胄暴卒。」时人谓之三庆。少日而建邺平,识者知天命所集。 天监元年十一月,立爲皇太子。时年幼,依旧居于内,拜东宫官属,文武皆入直永福省。五年六月庚戌,出居东宫。 太子生而聪叡,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悉通讽诵。性仁孝,自出宫,恒思恋不乐。帝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还宫。八年九月,于寿安殿讲孝经,尽通大义。讲毕,亲临释奠于国学。 年十二,于内省见狱官将谳事。问左右曰:「是皁衣何爲者?」曰:「廷尉官属。」召视其书,曰:「是皆可念,我得判否?」有司以统幼,紿之曰:「得。」其狱皆刑罪上,统皆署杖五十。有司抱具狱,不知所爲,具言于帝,帝笑而从之。自是数使听讼,每有欲宽纵者,即使太子决之。建康县谳诬人诱口,狱翻,县以太子仁爱,故轻当杖四十。令曰:「彼若得罪,便合家孥戮,今纵不以其罪罪之,岂可轻罚而已,可付冶十年。」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临轩,冠太子于太极殿。旧制太子着远游冠、金蝉翠緌缨,至是诏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十数韵,或作剧韵,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帝大弘佛教,亲自讲说。太子亦素信三宝,遍览衆经。乃于宫内别立慧义殿,专爲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二谛、法身义。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义殿,咸以爲至德所感。时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朴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三年十一月,始兴王憺薨。旧事以东宫礼绝傍亲,书翰并依常仪。太子以爲疑,命仆刘孝绰议其事。孝绰议曰:「案张镜撰东宫仪记,称'三朝发哀者,踰月不举乐;鼓吹寝奏,服限亦然'。寻傍绝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铙歌辍奏,良亦爲此。既有悲情,宜称兼慕,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谓犹应称兼慕,请至卒哭。」仆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陆襄并同孝绰议。太子令曰:「张镜仪记云,'依士礼,终服月称慕悼'。又云,'凡三朝发哀者,踰月不举乐'。刘仆议云,'傍绝之义,义在去服,服虽可夺,情岂无悲。卒哭之后,依常举乐,称悲竟,此理例相符'。寻情悲之说,非止卒哭之后,缘情爲论,此自难一也。用张镜之'举乐',弃张镜之'称悲'。一镜之言,取舍有异,此自难二也。陆家令止云'多历年所',恐非事证。虽复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尝以此问外,由来立意,谓犹应有慕悼之言。张岂不知举乐爲大,称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爲国章,虽情或未安,而礼不可废。铙吹军乐,比之亦然,书疏方之,事则成小。差可缘心。声乐自外,书疏自内,乐自他,书自己。刘仆之议,即情未安。可令诸贤更共详衷。」司农卿明山宾、步兵校尉朱异议,称「慕悼之解,宜终服月」。于是付典书遵用,以爲永准。 七年十一月,贵嫔有疾,太子还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带。及薨,步从丧还宫,至殡,水浆不入口,每哭辄恸绝。武帝敕中书舍人顾协宣旨曰:「毁不灭性,圣人之制,不胜丧比于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毁如此。可即强进饮粥。」太子奉敕,乃进数合,自是至葬,日进麦粥一升。武帝又敕曰:「闻汝所进过少,转就羸瘦。我比更无馀病,政爲汝如此,胸中亦填塞成疾。故应强加饘粥,不俟我恒尔悬心。」虽屡奉敕劝逼,终丧日止一溢,不尝菜果之味。体素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每入朝,士庶见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帝便使省万机,内外百司奏事者填塞于前。太子明于庶事,每所奏谬误巧妄,皆即辩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尝弹纠一人。平断法狱,多所全宥,天下皆称仁。性宽和容衆,喜愠不形于色。引纳才学之士,赏爱无倦。恒自讨论坟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继以文章着述,率以爲常。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 性爱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与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尝泛舟后池,番禺侯轨盛称此中宜奏女乐。太子不答,咏左思招隐诗云:「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轨惭而止。出宫二十馀年,不畜音声。未薨少时,敕赐太乐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军北侵,都下米贵。太子因命菲衣减膳。每霖雨积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闾巷,视贫困家及有流离道路,以米密加振赐,人十石。又出主衣绢帛,年常多作襦裤,各三千领,冬月以施寒者,不令人知。若死亡无可敛,则爲备棺槥。每闻远近百姓赋役勤苦,辄敛容变色。常以户口未实,重于劳扰。吴兴郡屡以水灾不熟,有上言当漕大渎以泻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诏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节发吴、吴兴、信义三郡人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闻当遣王弈等上东三郡人丁开漕沟渠,导泄震泽,使吴兴一境无复水灾,暂劳永逸,必获后利。未萌难睹,窃有愚怀。所闻吴兴累年失收,人颇流移,吴郡十城,亦不全熟,唯信义去秋有稔,复非恒役之民。即日东境谷稼犹贵,劫盗屡起,在所有司,皆不闻奏。今征戍未归,强丁疏少,此虽小举,窃恐难合。吏一呼门,动爲人蠹。又出丁之处,远近不一,比得齐集,已妨蚕农。去年称爲丰岁,公私未能足食,如复今兹失业,虑恐爲弊更深。且草窃多伺候人间虚实,若善人从役,则抄盗弥增。吴兴未受其益,内地已离其弊。不审可得权停此功,待优实以不?」武帝优诏以喻焉。 太子孝谨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门开。东宫虽燕居内殿,一坐一起,恒向西南面台。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 三年三月,游后池,乘雕文舸摘芙蓉。姬人荡舟,没溺而得出,因动股,恐贻帝忧,深诫不言,以寝疾闻。武帝敕看问,辄自力手书啓。及稍笃,左右欲啓闻,犹不许,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恶。」因便呜咽。四月乙巳,暴恶,驰啓武帝,比至已薨,时年三十一。帝临哭尽哀,诏敛以衮冕,諡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宁陵,诏司徒左长史王筠爲哀册文。朝野惋愕,都下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闻丧皆哀恸。 太子性仁恕,见在宫禁防捉荆子者,问之,云以清道驱人。太子恐复致痛,使捉手板代之。频食中得蝇虫之属,密置柈边,恐厨人获罪,不令人知。又见后合小儿摊戏,后属有狱牒摊者法,士人结流徒,庶人结徒。太子曰:「私钱自戏,不犯公物,此科太重。」令注刑止三岁,士人免官。狱牒应死者必降长徒,自此以下莫不减半。 所着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诰文言爲正序十卷,五言诗之善者爲英华集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薨后,长子东中郎将南徐州刺史华容公欢封豫章郡王,次子枝江公誉封河东郡王,曲江公察封岳阳郡王,譬封武昌郡王,鉴封义阳郡王,各二千户。女悉同正主。蔡妃供侍一同常仪,唯别立金华宫爲异。帝既废嫡立庶,海内噂誻,故各封诸子大郡以慰其心。岳阳王察流涕受拜,累日不食。 初,丁贵嫔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将斩草,有卖地者因阉人俞三副求巿,若得三百万,许以百万与之。三副密啓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于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巿之。葬毕,有道士善图墓,云「地不利长子,若厌伏或可申延。」乃爲蜡鹅及诸物埋墓侧长子位。有宫监鲍邈之、魏雅者,二人初并爲太子所爱,邈之晚见疏于雅,密啓武帝云:「雅爲太子厌祷。」帝密遣检掘,果得鹅等物。大惊,将穷其事。徐勉固谏得止,于是唯诛道士,由是太子迄终以此惭慨,故其嗣不立。后邵陵王临丹阳郡,因邈之与乡人争婢,议以爲诱略之罪牒宫,简文追感太子冤,挥泪诛之。邈之兄子僧隆爲宫直,前未知邈之侄,即日驱出。 先是人间谣曰:「鹿子开城门,城门鹿子开,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鹿子开者,反语爲来子哭,云帝哭也。欢前爲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书舍人臧厥追欢于崇正殿解发临哭。欢既嫡孙,次应嗣位,而迟疑未决。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业,又以心衔故,意在晋安王,犹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决。欢止封豫章王还任。往谣言「心徘徊」者,未定也。「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复还徐方之象也。欢字孟孙,位云麾将军、江州刺史。薨,諡安王。子栋嗣。 栋字元吉。及简文见废,侯景奉以爲主。栋方与妃张氏锄葵,而法驾奄至,栋惊不知所爲,泣而升辇。及即位,升武德殿,欻有回风从地涌起,翻飞华盖,径出端门,时人知其不终。于是年号天正,追尊昭明太子曰昭明皇帝,安王爲安皇帝,金华敬妃蔡氏爲敬皇后,太妃王氏爲皇太后,妃爲皇后。未几,行禅让礼,栋封淮阴王,及二弟桥、樛,并锁于密室。景败走,兄弟相扶出,逢杜崱于道,崱去其锁。弟曰:「今日免横死矣。」栋曰:「倚伏难知,吾犹有惧。」初,王僧辩之爲都督,将发,谘元帝曰:「平贼之后,嗣君万福,未审有何仪注?」帝曰:「六门之内,自极兵威。」僧辩曰:「平贼之谋,臣爲己任,成济之事,请别举人。」由是帝别敕宣猛将军朱买臣使行忍酷。会简文已被害,栋等与买臣遇见,呼往船共饮,未竟,并沈于水。 河东王誉字重孙,普通二年,封枝江县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东郡王。累迁南中郎将、湘州刺史。未几,侯景寇建邺,誉入援,至青草湖,台城没,有诏班师。誉还湘镇。 时元帝军于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张缵密报元帝曰:「河东起兵,岳阳聚米,将来袭江陵。」元帝甚惧,沈米断缆而归。因遣谘议周弘直至誉所督其粮衆。誉曰:「各自军府,何忽隶人。」使三反,誉并不从。元帝大怒,遣世子方等征之,反爲誉败死。又令信州刺史鲍泉讨誉,并陈示祸福。誉谓曰:「欲前即前,无所多说。」泉军于石椁寺,誉逆击不利而还。泉进军橘洲,誉攻之又见败。于是遂围之。誉幼而骁勇,马上用弩,兼有胆气,能抚士卒,甚得衆心。元帝又遣领军王僧辩代鲍泉攻誉。誉将溃围而出,会其麾下将慕容华引僧辩入城,遂被执。谓守者曰:「勿杀我,得一见七官,申此谗贼,死无恨。」主者曰:「奉令不许。」遂斩首,送荆镇。元帝返其首以葬焉。 初,誉之将败,引镜照面,不见其头。又见长人盖屋,两手据地噉其脐。又见白狗大如驴,从城出,不知所在。誉甚恶之,俄而城陷。 豫章王综字世谦,武帝第二子也。天监三年,封豫章郡王。累迁北中郎将、南徐州刺史。入爲侍中、镇右将军。 初,综母吴淑媛在齐东昏宫,宠在潘、馀之亚。及得幸于武帝,七月而生综,宫中多疑之。淑媛宠衰怨望。及综年十四五,恒梦一年少肥壮自挈其首对综,如此非一,综转成长,心惊不已。频密问淑媛曰:「梦何所如?」梦既不一,淑媛问梦中形色,颇类东昏。因密报之曰:「汝七月日生儿,安得比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综相抱哭,每日夜恒泫泣。又每静室闭户,藉地被发席藳。轻财好士,分施不辍,唯留身上故衣,外斋接客,分粗服。厨库恒致罄乏。常于内斋布沙于地,终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尝有人士姓王,以屯踬投告综。于时大乏,唯有眠床故皁复帐,即下付之。其降意下士,以伺风云之会,诸侯王妃主及外人并知此怀,唯武帝不疑。 及长有才学,善属文。武帝御诸子以礼,朝见不甚数。综恒怨不见知。每出蕃,淑媛恒随之至镇。时年十五,尚裸袒嬉戏于前,昼夜无别。妃袁氏,尚书令昂之女也。淑媛恒节其宿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内外咸有秽声。 综后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制及奔马,暴杀驹犊。常阴服微行,着乌丝布帽。夜出无有期度,招引道士,探求数术。性聪敏多通,每武帝有敕疏至,辄忿恚形于顔色。帝性严,群臣不敢轻言得失,凡综所行,弗之知也。于徐州还,频裁表陈便宜,求经略边境。帝并优敕答之。徐州所有练树,并令斩杀,以帝小名练故。累致意尚书仆射徐勉,求出镇襄阳。勉未敢言,因是怒勉,饷以白团扇,图伐檀之诗,言其贿也。 在西州,于别室岁时设席,祠齐氏七庙。又累微行至曲阿拜齐明帝陵。然犹无以自信,闻俗说以生者血沥死者骨渗,即爲父子。综乃私发齐东昏墓,出其骨,沥血试之。既有征矣,在西州生次男月馀日,潜杀之。既瘗,夜遣人发取其骨又试之,其酷忍如此。每对东宫及诸王辞色不恭逊。尝改岁后,问讯临川王巨集,出至中合,登宏羊车次遗粪而出。居都下所爲多如此者。 普通四年,爲都督、南兖州刺史。颇勤于事,而不见宾客。其辞讼则隔帘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舆,每云恶人识其面也。 初,齐故建安王萧宝寅在魏,综求得北来道人释法鸾使入北通问于宝寅,谓爲叔父。襄阳人梁话母死,法鸾说综厚赐之,言终可任使。综遗话钱五万。及葬毕,引在左右。法鸾在广陵,往来通魏尤数,每舍淮阴苗文宠家。言文宠于综,综引爲国常侍。 六年,魏将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综都督衆军,权镇彭城,并摄徐州府事。武帝晓别玄象,知当更有败军失将,恐综爲北所擒,手敕综令拔军。每使居前,勿在人后。综恐帝觉,与魏安丰王元延明相持,夜潜与梁话苗文宠三骑开北门,涉汴河,遂奔萧城。自称队主,见延明而拜。延明坐之,问其名氏,不答,曰:「殿下问人有见识者。」延明召使视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执其手,答其拜,送于洛阳。及旦,斋内诸合犹闭不开,衆莫知所以,唯见城外魏军叫曰:「汝豫章王昨夜已来在我军中。」城中既失王所在,衆军乃退,不得还者甚衆。湘州益阳人任焕常有骓马,乘之退走。焕脚爲抄所伤,人马俱弊,焕于桥下歇,抄复至。焕脚痛不复得上马,于是向马泣曰:「骓子,我于此死矣。」马因跪其前脚,焕乃得上马,遂免难。综长史江革、太府卿祖恒并爲魏军所禽,武帝闻之惊骇。 综至魏,位侍中、司空、高平公、丹阳王,梁话、苗文宠并爲光禄大夫。综改名赞字德文,追服齐东昏斩衰,魏太后及群臣并吊。 八月,有司奏削爵土,绝其属籍,改子直姓悖氏。未及旬日,有诏复属籍,封直永新侯。久之乃策免吴淑媛,俄遇鸩而卒,有诏复其品秩,諡曰敬,使直主其丧。 及萧宝寅据长安反,综复去洛阳欲奔之。魏法,度河桥不得乘马,综乘马而行,桥吏执之送洛阳。魏孝庄初,历位司徒、太尉,尚帝姊寿阳长公主。陈庆之之至洛也,送综啓求还。时吴淑媛尚在,敕使以综小时衣寄之。信未达而庆之败。未几,终于魏。 初,综在魏不得志,尝作听锺鸣、悲落叶以申其志,当时莫不悲之。后梁人盗其柩来奔,武帝犹以子礼祔葬陵次。 直字思方,位晋陵太守,沙州刺史。 南康简王绩字世谨,小字四果,武帝第四子也。天监七年,封南康郡王。十年,爲南徐州刺史。时年七岁,主者有受货洗改解书,长史王僧孺弗之觉,绩见而诘之,便即首服,衆咸叹其聪警。 十七年,爲都督、南兖州刺史,在州以善政称。寻有诏征还,百姓曹乐等三百七十人诣阙上表,称绩尤异一十五条,乞留爲州任。优诏许之。普通四年,征爲侍中、云麾将军,领石头戍军事。五年,出爲江州刺史。丁董淑媛忧,居丧过礼,固求解职。乃征授安右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寻加护军。羸瘠,不亲视事。大通三年,因感疾薨于任。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简。 绩寡玩好,少嗜欲,居无仆妾,躬事俭约。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后,少府有南康国无名钱数千万。子会理嗣。 会理字长才,少聪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爲武帝所爱,衣服礼秩与正王不殊。十五爲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刘纳每禁之,会理心不平,证以赃货,收送建邺。纳叹曰:「我一见天子,使汝等知。」会理厚送资粮,数遣慰喻。令心腹于青草湖爲盗,杀纳百口俱尽。累迁都督、南兖州刺史。太清元年,督衆军北侵,至彭城,爲魏师所败,退归本镇。 二年,侯景围城,会理入援。会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将应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实谋袭广陵。会理击破之,方得进路。台城陷,会理归镇。侯景遣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以武帝手敕召会理。其僚佐曰:「绍先书岂天子意。」咸劝拒之。会理用其典签范子鸾计,曰:「天子年尊,受制贼虏,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岂得违背。且处江北,功业难成,不若身赴京都,图之肘腋。」遂纳绍先。绍先入,以乌幡麾衆,单马遣之至都。景以爲司空兼尚书令。虽在寇手,每思匡复,与西乡侯劝等潜布腹心,要结壮士。时范阳祖皓斩董绍先,据广陵城起义,期以会理爲内应。皓败,辞相连及。侯景矫诏免会理官,犹以白衣领尚书令。 是冬,景往晋熙,都下虚弱,会理复与柳敬礼及北兖州司马成钦谋之。敬礼曰:「举大事必有所资,今无寸兵,安可以动。」会理曰:「湖熟有吾故旧三千馀人,昨来相知,克期响集。计贼守兵不过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内应,直取王伟,事必有成。纵景后归,无能爲也。」敬礼曰「善」。于时百姓厌贼,咸思用命。建安侯贲以谋告王伟,伟遂收会理及其弟通理。 时有钱唐褚冕,会理之旧,亦囚于省,问事之所起,考掠千计,终无所言。会理隔壁闻之,遥曰:「褚郎,卿岂不爲吾致此邪,然勿言。」王伟害会理等,冕竟以不服,伟赦之。会理弟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马,封祈阳侯,至是亦遇害。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生十旬而简王薨,至三岁能言,见内人分散,涕泣相送,问其故,或曰:「此简王宫人丧毕去耳。」乂理便号泣,悲不自胜。诸宫人见之,莫不哀感,爲之停者三人。服阕见武帝,升殿,又悲不自胜,帝爲之收涕,谓左右曰:「此儿大必爲奇士。」大同八年,封安乐县侯。 乂理慷慨慕立功名,每读书见忠臣烈士,未尝不废卷叹曰:「一生之内,当无愧古人。」博览多识,有文才。尝祭孔文举墓,并爲立碑,制文甚美。 及侯景内寇,乂理聚客赴南兖州,随兄会理入援。及城陷,又随会理还广陵,因入齐爲质乞师。行二日,会景遣董绍先据广陵,遂追获之,防严不得与兄相见。乃僞请先还都,入辞母,因谓其姊安固主曰:「兄若至,愿使善爲计自勉,勿顾以爲念。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都,以魏降人元贞忠正可以托孤,乃以玉柄扇赠之。贞怪不受,乂理曰:「后当见忆。」会祖皓起兵,乂理奔长芦,爲景所害。元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庐陵威王续字世欣,武帝第五子也。天监八年,封庐陵王。少英果,膂力绝人,驰射应发命中。武帝叹曰:「此我之任城也。」尝驰射于帝前,续中两獐,冠于诸人。帝大悦。中大通二年,爲都督、雍州刺史、甯蛮校尉。大同元年,迁江州刺史,又爲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爲都督、荆州刺史。薨,赠司空,諡曰威。 始元帝母阮修容得幸,由丁贵嫔之力,故元帝与简文相得,而与庐陵王少相狎,长相谤。元帝之临荆州,有宫人李桃儿者,以才慧得进,及还,以李氏行。时行宫户禁重,续具状以闻。元帝泣对使诉于简文,简文和之得止。元帝犹惧,送李氏还荆州,世所谓西归内人者。自是二王书问不通。及续薨,元帝时爲江州,闻问,入合而跃,屧爲之破。寻自江州复爲荆州,荆州人迎于我境,帝数而遣之,吏人失望。 续多聚马仗,蓄养趫雄,耽色爱财,极意收敛,仓储库藏盈溢。临终有啓,遣中录事参军谢宣融送所上金银器千馀件,武帝始知其富。以爲财多德寡,因问宣融曰:「王金尽于此乎?」宣融曰:「此之谓多,安可加也。夫王之过如日月之蚀,欲令陛下知之,故终而不隐。」帝意乃解。 世子凭以罪前诛死,次子应嗣。应不慧,王薨,至内库阅珍物,见金铤,问左右曰:「此可食不?」答曰:「不可。」应曰:「既不可食,并特乞汝。」他皆此类。 邵陵携王纶字世调,小字六真,武帝第六子也。少聪颖,博学善属文,尤工尺牍。天监十三年,封邵陵郡王。 普通五年,以西中郎将权摄南徐州事。在州轻险躁虐,喜怒不恒,车服僭拟,肆行非法。遨游巿里,杂于冢隶。尝问卖夔者曰:「刺史何如?」对者言其躁虐,纶怒,令吞夔以死,自是百姓惶骇,道路以目。尝逢丧车,夺孝子服而着之,匍匐号叫。签帅惧罪,密以闻。帝始严责,纶不能改,于是遣代。纶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类帝者,加以衮冕,置之高坐,朝以爲君,自陈无罪。使就坐剥褫,捶之于庭。忽作新棺木,贮司马崔会意,以驉车挽歌爲送葬之法,使妪乘车悲号。会意不堪,轻骑还都以闻。帝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将于狱赐尽。昭明太子流涕固谏,得免,免官削爵土还第。大通元年,复封爵。 中大通四年,爲扬州刺史。纶素骄纵,欲盛器服,遣人就巿赊买锦采丝布数百疋,拟与左右职局防合爲绛衫、内人帐幔。百姓并关闭邸店不出。台续使少府巿采,经时不能得,敕责,府丞何智通具以闻,因被责还第。恒遣心腹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赵智英等于路寻目智通,于白马巷逢之,以槊刺之,刃出于背。智通以血书壁作「邵陵」字乃绝,遂知之。帝悬钱百万购贼,有西州游军将宋鹊子条姓名以啓,敕遣舍人诸昙粲领斋仗五百人围纶第,于内人槛中禽瓜、撤、智英。子高骁勇,踰墙突围,遂免。智通子敞之割炙食之,即载出新亭,四面火炙之焦熟,敞车载钱设盐蒜,雇百姓食撤一脔,赏钱一千。徒党并母肉遂尽。 纶锁在第,舍人诸昙粲并主帅领仗身守视。免爲庶人。经三旬乃脱锁,顷之复封爵。后预饯衡州刺史元庆和,于座赋诗十二韵,末云「方同广川国,寂寞久无声」。大爲武帝赏,曰:「汝人才如此,何虑无声。」旬日间,拜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位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侯景构逆,加征讨大都督,率衆讨景。将发,帝诫曰:「侯景小竖,颇习行阵,未可以一战即殄,当以岁月图之。」纶发白下,中江而浪起,有物荡舟将覆,识者尤异之。及次锺离,景已度采石,纶乃昼夜兼道,旋军入赴。济江,中流风起,人马溺者十一二。遂率西丰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骑三万发京口,将军赵伯超请从径路直指锺山,出其不意,纶从之。衆军奄至,贼徒大骇,分爲三道攻纶,纶大破之。翌日,贼又来攻,日晚贼稍退。南安侯骏以数十骑驰之,贼回拒骏,骏部乱,贼因逼大军,大军溃。纶至锺山战败,奔还京口。军主霍俊见获,贼送于城下,逼云已禽邵陵王。俊僞许之,乃曰:「王小失利,政爲粮尽还京口。俊爲托逻所获,非军败也。」贼以刀背驱其髀,俊色不变,贼义而舍之。俊,中书舍人灵超子也。 三年正月,纶与东扬州刺史大连等入援至骠骑洲,进位司空。台城陷,纶奔禹穴,东土皆附。临城公大连惧将害己,乃图之。纶觉乃去。至寻阳,寻阳公大心欲以州让之,不受。 大宝元年,纶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让州于纶,纶不受。乃上纶爲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纶于是置百官,改听事爲正阳殿,内外斋省悉题署焉。而数有变怪,祭城隍神,将烹牛,有赤蛇绕牛口出。南浦施安幄帐,无何风起,飘没于江。 于时元帝围河东王誉于长沙既久,誉请救于纶,纶欲往救之,爲军粮不继遂止。乃与元帝书曰:「道之斯美,以和爲贵,况天时地利不及人和。岂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即日大敌犹强,天雠未雪。余尔昆弟,在外三人,如不匡救,安用臣子。如使逆寇未除,家祸仍构,料今访古,未或弗亡。夫征战之理,义在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政爲蕃屏盘固,宗镇强密。若自相鱼肉,是谓代景行师,景便不劳兵力,坐致成效,丑徒闻此,何快如之!」元帝复书,陈誉有罪不可解围之状。纶省书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左右闻之,莫不掩泣。于是大修器甲,将讨侯景。 元帝闻其盛,乃遣王僧辩帅舟师一万以逼纶。纶将刘龙武等降僧辩,纶遂与子踬等十馀人轻舟走武昌。沙门法磬与纶有旧,藏之岩石之下。时纶长史韦质、司马姜伟先在外,闻纶败,驰往迎。元帝复遣将徐文盛追攻之。纶复收卒屯于齐昌郡,将引魏军共攻南阳。侯景将任约袭纶,纶败走。定州刺史田龙祖迎纶,纶惧爲所执,复归齐昌。行收兵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孝者,纶之故吏,开城纳之。纶乃修复城池,收集士卒,将攻竟陵。魏闻之,遣大将杨忠、仪同侯几通攻破城,执纶,纶不爲屈。通乃卧大鼓,使纶坐上杀之,投于江岸,经日色不变,鸟兽莫敢近。时飞雪飘零,尸横道路,周回数步,独不沾洒。旧主帅安陆人郝破敌敛之于襄阳。葬之日,黄雪雰糅,唯冢圹所独不下雪。杨忠知而悔焉,使乙太牢往祭殡焉。百姓怜之,爲立祠庙。岳阳王察遣迎丧,葬于襄阳望楚山南,赠太宰,諡曰安。后元帝议追加諡,尚书左丞刘彀议,諡法「怠政交外曰携」。从之。 纶任情卓越,轻财爱士,不竞人利,府无储积。闻有辄求,既得即散,士亦以此归之。初镇京口,大造器甲,既涉声论,投之于江。及后出征,戎备颇阙,乃叹曰:「吾昔造仗,本备非常,无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讨抄,卒无所资。」初,昭明之薨,简文入居监抚,纶不谓德举,而云「时无豫章,故以次立」。及庐陵之没,纶觖望滋甚,于是伏兵于莽,用伺车驾。而台舍人张僧胤知之,其谋颇泄。又纶献曲阿酒百器,上以赐寺人,饮之而毙。上乃不自安,颇加卫士,以警宫内。于是传者诸相疑阻,而纶亦不惧。武帝竟不能有所废黜,卒至宗室争竞,爲天下笑。 长子坚字长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亦善草隶,性颇庸短,尝与所亲书,题云「嗣王」。其人得书大骇,执以谏坚,坚曰:「前言戏耳。」人曰:「不愿以此爲戏耳。」侯景围城,坚屯太阳门,终日蒱饮,不抚军政。吏士有功,未尝申理,疫疠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愤怨。太清三年,坚书佐董勋华、白昙朗等以坚私室酝酿,亟有烹宰,不相沾及,忿恨,夜遣贼登楼,城遂陷,坚遇害。弟确。 确字仲正,少骁勇,有文才,尤工楷隶,公家碑碣皆使书之。除秘书丞,武帝谓曰:「爲汝能文,所以特有此授。」大同二年,封爲正阶侯,复徙封永安。常在第中习骑射,学兵法,时人以爲狂。左右或进谏,确曰:「听吾爲国家破贼,使汝知之。」 锺山之役,确所向披靡,群贼惮之。确每临阵对敌,意甚详赡,带甲据鞍,自朝及夕,驰骤往返,不以爲劳,诸将服其壮勇。军败,贼使负炮,不之知也。确因隙自拔,得达朱方。 及后侯景乞盟,惮确及赵威方在外,虑爲后患,啓求召确入城。诏乃召确爲南中郎将、广州刺史。确知此盟多贰,城必沦没,欲先遣赵威方入,确因南奔。纶闻之,逼确使入。确犹不肯,纶流涕谓曰:「汝欲反邪!」时台使周石珍在坐,确曰:「侯景虽云欲去,而不解长围,以意而推,其事可见。今召我入,未见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岂得辞。」确执意犹坚,纶大怒,谓赵伯超曰:「谯州,卿爲我斩之。当齎首赴阙。」伯超挥刃眄曰:「我识君耳,刀岂识君。」确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复围城,城陷,确排闼入啓。时武帝方寝,确曰:「城已陷矣。」帝曰:「犹可一战不?」对曰:「人心不可。臣向格战不禁,缒下仅得至此。」武帝叹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幸不累子孙。」乃使确爲慰劳文,谓曰:「尔速去谓汝父,无以二宫爲念。」 及出见景,景爱其膂力,恒令在左右。后从景仰见飞鸢,群贼争射不中,确射之应弦即落。贼徒忿嫉,咸劝除之。先是纶遣典签唐法隆密导确,确谓使者曰:「侯景轻恌,可一夫力致。确不惜死,欲手刃之。卿还啓家王,愿勿以一子爲念。」后与景猎锺山,同逐禽,引弓将射景,弦断不得发,贼觉杀之。 武陵王纪字世询,武帝第八子也。少而宽和,喜怒不形于色,勤学有文才。天监十三年,封武陵王。寻授扬州刺史。中书诏成,武帝加四句曰:「贞白俭素,是其清也;临财能让,是其廉也;知法不犯,是其慎也;庶事无留,是其勤也。」纪特爲帝爱,故先作牧扬州。 大同三年,爲都督、益州刺史。以路远固辞,帝曰:「天下方乱,唯益州可免,故以处汝,汝其勉之。」纪歔欷,既出复入。帝曰:「汝尝言我老,我犹再见汝还益州也。」纪在蜀,开建宁、越嶲,贡献方物,十倍前人。朝嘉其绩,加开府仪同三司。初,天监中,震太阳门,成字曰:「绍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武陵王当之,于是朝野属意焉。及侯景陷台城,上甲侯韶西上至硖,出武帝密敕,加纪侍中、假黄钺、都督征讨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太尉、承制。大宝元年六月辛酉,纪乃移告诸州征镇,遣世子圆照领二蜀精兵三万,受湘东王绎节度。绎命圆照且顿白帝,未许东下。七月甲辰,湘东王绎遣鲍检报纪以武帝崩问。十一月壬寅,纪总戎将发益镇,绎使胡智监至蜀,以书止之曰:「蜀中斗绝,易动难安,弟可镇之,吾自当灭贼。」又别纸云:「地拟孙、刘,各安境界,情深鲁、卫,书信恒通。」 二年四月乙丑,纪乃僭号于蜀,改年曰天正,暗与萧栋同名。识者尤之,以爲于文「天」爲二人,「正」爲一止,言各一年而止也。纪又立子圆照爲皇太子,圆正爲西阳王,圆满竟陵王,圆普南谯王,圆肃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丰侯撝爲征西大将军、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马王僧略、直兵参军徐怦并固谏,皆杀之。僧略,僧辩弟;怦,勉从子也,以谏,且以怦与将帅书云「事事往人口具」,以爲反于己,诛之。永丰侯撝叹曰:「王不克矣。夫善人国之基也,今乃诛之,不亡何待。」又谓所亲曰:「昔桓玄年号大亨,识者爲谓'二月了',而玄之败实在仲春。今年曰天正,在文爲'一止',其能久乎!」丁卯,元帝遣万州刺史宋簉袭圆照于白帝,圆照弟圆正时爲西阳太守,召至,锁于省内。 初,杨干运求爲梁州刺史不得,纪以爲潼州刺史。杨法深求爲黎州刺史亦不得,以爲沙州刺史。二人皆憾不获所请,各遣使通西魏。及闻魏军侵蜀,纪遣其将谯淹回军赴援,魏将尉迟迥逼涪水,杨干运降之。迥即趋成都。 五月己巳,纪次西陵,军容甚盛。元帝命护军将军陆法和立二城于峡口,名七胜城,锁江以断峡。时陆纳未平,蜀军复逼,元帝甚忧。法和告急,旬日相继。元帝乃拔任约于狱,以爲晋安王司马,撤禁兵以配之。并遣宣猛将军刘棻共约西赴。六月,纪筑连城,攻绝铁锁。元帝复于狱拔谢答仁爲步兵校尉,配衆一旅上赴。纪之将发也,江水可揭,前部不得行。及登舟,无雨而水长六尺。刘孝胜喜曰:「殆天赞也。」将至峡,有黑龙负舟,其将帅咸谓天助。及顿兵日久,频战不利,师老粮尽,智力俱殚。又魏人入剑阁,成都虚弱,忧懑不知所爲。 先是,元帝已平侯景,执所俘馘,频遣报纪。世子圆照镇巴东,留执不遣。啓纪云:「侯景未平,宜急征讨。已闻荆镇爲景所灭,疾下大军。」纪谓爲实然,故仍率衆沿江急进。于路方知侯景已平,便有悔色,召圆照责之。圆照曰:「侯景虽诛,江陵未服,宜速平荡。」纪亦以既居尊位,宣言于衆,敢谏者死。蜀中将卒日夜思归。所署江州刺史王开业进曰:「宜还救根本,更思后图。」诸将佥以爲然。圆照、刘孝胜独言不可,纪乃止。既而闻王琳将至,潜遣将军侯叡傍险出法和后,临水筑垒御琳及法和。元帝书遗纪,遣光州刺史郑安中往喻意于纪,许其还蜀,专制崏方。纪不从命,报书如家人礼。既而侯叡爲任约、谢答仁所破,又陆纳平,诸军并西赴,元帝乃与纪书曰:「甚苦大智!季月烦暑,流金铄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兹玉体,辛苦行阵,乃睠西顾,我劳如何。自獯丑凭陵,羯胡叛换,吾年爲一日之长,属有平乱之功,膺此乐推,事归当璧。傥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于此投笔。友于兄弟,分形共气,兄肥弟瘦,无复相代之期;让枣推梨,长罢欢愉之日。上林静拱,闻四鸟之哀鸣,宣室披图,嗟万始之长逝。心乎爱矣,书不尽言。」大智,纪别字也。帝又爲诗曰:「回首望荆门,惊浪且雷奔,四鸟嗟长别,三声悲夜猿。」圆正在狱中连句曰:「水长二江急,云生三峡昏,愿贳淮南罪,思报阜陵恩。」帝看诗而泣。 纪频败,知不振,遣署度支尚书乐奉业往江陵论和缉之计。元帝知纪必破,遂拒而不许,于是两岸十馀城遂俱降。游击将军樊猛率所领至纪所,纪在船中遶床而走,以金掷猛等曰:「此顾卿送我一见七官,卿必当富贵」猛曰:「天子何由可见。杀足下,此金何之。」犹不敢逼,围而守之。法和驰啓,上密敕樊猛曰:「生还不成功也。」猛率甲士祝文简、张天成拔刃升舟,犹左右奔掷。第五子圆满驰来就父,纪首既落,圆满躯亦分。法和收太子圆照兄弟三人,问圆照曰:「阿郎何以至此?」圆照曰:「失计,愿爲公作奴。」法和叱遣之。 圆照字明周,中大同初,爲益州东斋郎、宋甯宋兴二郡太守。远镇诸王世子皆在建邺质守,帝特爱纪,故遣以副纪。纪之构衅,悉其谋也。次弟圆正先见锁在江陵,及纪既以兵终,元帝使谓曰:「西军已败,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而圆正既奉此问,便号哭尽哀。以祸难之兴皆由圆照,于是唯哭世子,言不绝声。上谓圆正闻问悲感,必应自杀,频看知不能死,又付廷尉狱。及见圆照曰:「阿兄,何乃乱人骨肉,使酷痛如此。」圆照更无所言,唯云计误。并命绝食于狱,齧臂啖之,十三日死,天下闻而悲之。 圆正字明允,纪第二子。美风仪,善谈论,宽和好施,爱接士人。封江安侯。历西阳太守,有惠政。既居上流,人附者甚衆。及侯景作逆,圆正收兵衆且一万,后遂跋扈中流,不从王命。及景破,复谋入蜀。元帝将图之,署爲平南将军。及至弗见,使南平嗣王恪等醉而囚之。 时纪称梁王。及纪败死,爲有司奏请绝纪属籍,元帝许之,赐姓饕餮氏。纪最爲武帝所爱。武帝诸子罕登公位,唯纪以功业显着,先啓黄扉。兄邵陵王纶屡以罪黜,心每不平。及闻纪爲征西,纶抚枕叹曰:「武陵有何功业,而位乃前我?朝廷愦愦,似不知人。」武帝闻之,大怒曰:「武陵有恤人拓境之勋,汝有何绩。」 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画者张僧繇至蜀图其状。在蜀十七年,南开宁州、越嶲,西通资陵、吐谷浑。内修耕桑盐铁之功,外通商贾远方之利,故能殖其财用,器甲殷积。马八千匹,上足者置之内厩,开寝殿以通之,日落,辄出步马。便骑射,尤工舞矟。九日讲武,躬领幢队。及闻国难,谓僚佐曰:「七官文士,岂能匡济。」既东下,黄金一斤爲饼,百饼爲簉,至有百簉;银五倍之,其他锦罽缯采称是。每战则悬金帛以示将士,终不赏赐。甯州刺史陈知祖请散金银募勇士,不听,恸哭而去。自是人有离心,莫肯爲用。纪颇学观占,善风角,亦知不复能济。瞻望气色,叹吒天道,椎床声闻于外。有请事者,以疾辞不见。既死,埋于沙洲,不封无榇。元帝以刘孝胜付廷尉,寻免之。 初,纪将僭号,祅怪不一,内寝柏殿柱绕节生花,其茎四十有六,靃靡可爱,状似荷花。识者曰:「王敦祅花,非佳事也。」时蜀知星人说纪曰:「官若东下,当用申年,太白出西,从之爲利。申岁发蜀,酉年入荆,不可失也。」发蜀之岁,太白在西,比及明年,则已东出矣。 论曰:甚矣,谗佞之爲巧也!夫言附正直,迹在恭敬,悦目会心,无施不可。至乃离父子,间兄弟,废楚嫡,疏汉嗣,可爲太息,良非一涂。以昭明之亲之贤,梁武帝之爱之信,谤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况于下此者也。综处秦政之疑,怀负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庐陵多财爲累,雄心自立,未及骋暴,早没爲幸。南康爲政有方,居丧以礼,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险躁,人道顿亡,晚致勤王,其殆优矣。武陵地居势胜,卒致倾覆,才轻志大,能无及乎。 卷五十四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四 梁简文帝诸子元帝诸子 简文二十子。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连。陈淑容生寻阳王大心。左夫人生南海王大临、安陆王大春。谢夫人生浏阳公大雅。张夫人生新兴王大庄。包昭华生西阳王大钧。范夫人生武甯王大威。褚修华生建平王大球。陈夫人生义安王大昕。朱夫人生绥建王大挚。其临川王大款、桂阳王大成、汝南王大封、乐良王大圜,并不知母氏。潘美人生皇子大训,早亡无封。其馀不知不载。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简文嫡长子也。中大通四年,封宣城郡王。太清二年十月,侯景寇建邺,敕太子爲台内大都督。三年五月,简文即位。六月丁亥,立爲皇太子。 大宝二年八月,景废简文,将害太子。时景党称景命召之,太子方讲老子,将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顔色不变,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将以衣带绞之,太子曰:「此不能见杀。」乃指系帐竿下绳,命取绞之而绝。时年二十八。 太子性宽和,兼神用端嶷,在贼中每不屈意。左右窃问其故,答曰:「贼若未须见杀,虽复陵傲呵叱,其终不敢言。若见害时至,虽一日百拜,无益于死。」问者又曰:「官今忧逼而神貌怡然,未喻此意。」答曰:「吾自度死必在贼前,若诸叔外来,平夷羯寇,必前见杀,然后就死。若其遂开拓上流,必先见杀,后取富贵。何能以无益之愁,横忧必死之命。」景之西上,携太子同行,及败归,船往往相失。所乘船入枞阳浦,舟中腹心并劝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国家丧败,志不图生。主上蒙尘,宁忍违离。吾今若去,乃是叛父,非谓避贼。天下岂有无父之国。」便涕泗鸣咽,命即前进。贼以太子有器度,每惮之。恐爲后患,故先及祸。承圣元年四月,追諡哀太子,祔太庙阴室。 寻阳王大心字仁恕,简文第二子也。幼而聪朗,善属文。中大通四年,以皇孙封当阳县公。大同元年,爲都督、郢州刺史,时年十三。简文以其幼,戒之曰:「事无大小,悉委行事。」大心虽不亲州务,发言每合于理,衆皆惊服。太清元年,爲云麾将军、江州刺史。贪冒财贿,不能绥接百姓。二年,侯景寇都,大心招集士卒,与上流诸军赴援宫阙。三年,台城陷,上甲侯萧韶南奔宣密诏,加散骑常侍,进号平南将军。大宝元年,封寻阳王。 初,历阳太守庄铁以城降侯景,既而又奉其母来奔。大心以铁旧将,厚爲其礼,军旅之事,悉以委之,以爲豫章内史。景数遣军西上寇抄,大心辄令铁击破之,禽其将赵加娄,贼不能进。时鄱阳王范率衆弃合肥,屯于栅口,待援兵总集,欲俱进。大心闻之,遣要范西上,以盆城处之,廪馈甚厚,欲与戮力共除祸难。会铁据豫章反,大心令中兵参军韦约讨之,铁败乞降。鄱阳世子嗣先与铁善,乃谓范曰:「昔与铁游处,其人才略从横,若降江州,必不全其首领,请援之。」乃遣将侯瑱救铁,夜破韦约等营。大心大惧。于是二蕃衅起。 景将任约略地至盆城,大心遣司马韦质拒战败绩,时帐下犹有勇士千余人,咸说曰:「既无粮储,难以守固,若轻骑往建州,以图后举,策之上也。」其母陈淑容不从,抚胸恸哭,大心乃止,遂与约和。二年,将遇害,遶床谓贼厢公王僧贵曰:「我以全州归命,何忍相苦。」乃见射而殒。 临川王大款字仁师,简文第三子也。初封石城县公,位中书侍郎。太清三年,简文即位,封江夏郡王。大宝元年,奔江陵,湘东王承制,改封临川王。魏克江陵,遇害。 南海王大临字仁宣,简文帝第四子也。大同二年,封甯国县公。少而敏慧。年十一,遭左夫人忧,哭泣毁瘠,以孝闻。后入国学,明经射策甲科,拜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十一年,长兼侍中,出爲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侯景乱,屯端门,都督城南诸军事。大宝元年,封南海郡王,出爲都督、东扬州刺史,又除吴郡太守。时张彪起义于会稽,吴人陆令公、潁川庾孟卿等劝大临投之。大临曰:「彪若成功,不藉我力;如其挠败,以我说焉,不可往也。」二年遇害。 南郡王大连字仁靖,简文第五子也。少俊爽,能属文。举止风流,雅有巧思,妙达音乐,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临城县公。七年,与南海王俱入国学,并射策甲科,皆拜中书侍郎。十年,武帝幸朱方,大连与兄大临并从。武帝问曰:「汝等习骑不?」对曰:「臣等未奉诏,不敢辄习。」敕令给马试之。大连兄弟据鞍往还,各得驰骤之节。帝大说,即赐所乘马。及爲啓谢,辞又甚美。帝他日谓简文曰:「昨见大临、大连,风韵可爱,足慰吾老年。」迁给事黄门侍郎,转侍中。 太清元年,出爲东扬州刺史。侯景入寇建邺,大连率衆四万来赴。及台城没,援军散还东扬州。会稽丰沃,粮仗山积,东人惩景苛虐,咸乐爲用,而大连恒沈湎于酒。宋子仙攻之,大连弃城走,追及于信安县,大连犹醉弗之觉。于是三吴悉爲贼有。大宝元年,封南郡王。贼遣将赵伯超、刘神茂来攻。大连专委部将留异,以城应贼,大连弃走,爲贼所获。侯景以爲江州刺史。二年遇害。 安陆王大春字仁经,简文第六子也。少博涉书记,善吹笙。天性孝谨,体貌瑰伟,腰带十围。大同六年,封西丰县公,拜中书侍郎。后爲甯远将军,知石头戍军事。侯景内寇,大春奔京口,随邵陵王入援,战于锺山。军败,肥大不能行,爲贼所获。大宝元年,封安陆郡王,出爲东扬州刺史。二年遇害。 桂阳王大成字仁和,简文第八子也。初封新淦公。太清三年,简文即位,封山阳郡王。大宝元年,奔江陵。湘东王承制,改封桂阳王。大成性甚凶粗,兼便弓马。至江陵,被甲夜出,人谓爲劫,斫之,遂失左髻。魏克江陵,遇害。 汝南王大封字仁叡,简文第九子也。初封临汝公。太清三年,简文即位,封宜都郡王。大宝元年,奔江陵。湘东王承制,封汝南王。魏克江陵,遇害。 浏阳公大雅字仁风,简文第十二子也。大同九年,封浏阳县公。少聪警,美姿仪,特爲武帝所爱。台城陷,大雅犹命左右格战。贼至渐衆,乃自缒而下,发愤感疾薨。 新兴王大庄字仁礼,简文第十三子也。性躁动。大同九年,封高唐县公。大宝元年,封新兴郡王,位南徐州刺史。二年遇害。 西阳王大钧字仁博,简文第十四子也。性厚重,不妄戏弄。年七岁,武帝尝问读何书,对曰学诗。因令讽诵,即诵周南,音韵清雅。帝重之,因赐王羲之书一卷。大宝元年,封西阳郡王,位丹阳尹。二年,监扬州,遇害。 武甯王大威字仁容,简文第十五子也。美风仪,眉目如画。大宝元年,封武甯郡王。二年,爲丹阳尹,遇害。 皇子大训字仁德,简文第十六子也。少而脚疾,不敢蹑履。太清三年,未封而亡,年十岁。 建平王大球字仁玉,简文帝第十七子也。大宝元年,封建平郡王。性明慧夙成。初,侯景围台城,武帝素归心释教,每发誓愿,恒云:「若有衆生应受诸苦,衍身代当。」时大球年甫七岁,闻而惊谓母曰:「官家尚尔,儿安敢辞。」乃六时礼佛,亦云:「凡有衆生应获苦报,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遇害。 义安王大昕字仁朗,简文帝第十八子也。年四岁,母陈夫人卒,便哀毁有若成人,晨夕涕泣,眼爲之伤。及武帝崩,大昕奉慰简文,呜噎不自胜,左右莫不掩泣。大宝元年,封义安郡王。二年遇害。 绥建王大挚字仁瑛,简文第十九子也。幼雄壮有胆气,及台城陷,乃叹曰:「大丈夫会当灭虏属。」奶媪惊掩其口,曰:「勿妄言,祸将及。」大挚笑曰:「祸至非由此。」大宝元年封,二年遇害。 乐良王大圜,简文第二十子也。大宝元年封。后入周。仕隋位内史侍郎。 元帝诸子。徐妃生武烈世子方等。王贵嫔生贞惠世子方诸、始安王方略。袁贵人生湣怀太子方矩。夏贵妃生敬皇帝。自馀不显。 武烈世子方等字实相,元帝长子也。少聪敏,有俊才,善骑射,尤长巧思。性爱林泉,特好散逸。尝着论曰:「人生处世,如白驹过隙耳。一壶之酒,足以养性,一箪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蒿蓬,死葬沟壑,瓦棺石椁,何以异兹。吾尝梦爲鱼,因化爲鸟。方其梦也,何乐如之,及其觉也,何忧斯类,良由吾之不及鱼鸟者远矣。故鱼鸟飞浮,任其志性,吾之进退,恒在掌握。举首惧触,摇足恐堕。若使吾终得与鱼鸟同游,则去人间如脱屣耳。」初,徐妃以嫉妒失宠,方诸母王氏以冶容幸嬖。及王夫人终,元帝归咎徐妃,方等意不自安。元帝闻之,又恶方等,方等益惧,故述此论以申其志。 时武帝年高,欲见诸王长子。元帝遣方等,方等欣然升舟,冀免忧辱。行至繇水,遇侯景乱,元帝召之,方等啓曰:「昔申生不爱其死,方等岂顾其生。」元帝省书叹息,知无还意,乃配步骑一万,使援台城。贼每来攻,方等必身当矢石。城陷,方等归荆州,收集士马,甚得衆和。元帝始叹其能。方等又劝修筑城栅,以备不虞,既成,楼雉相望,周回七十馀里。元帝观之甚说,入谓徐妃曰:「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复何忧。」徐妃不答,垂泣而退。元帝忿之,因疏其秽行牓于大合,方等入见,益以自危。 时河东王爲湘州刺史,不受令。方等求征之,元帝谓曰:「汝有水厄,深宜慎之。」拜爲都督,令南讨。方等临行谓所亲曰:「吾此段出征,必死无二,死而获所,吾岂爱生。」及至麻溪,军败溺死,求尸不得。元帝闻之心喜,不以爲戚。后追思其才,赠侍中、中军将军、扬州刺史,諡忠壮世子,并招魂以葬之。 方等注范晔后汉书,未就。所撰三十国春秋及笃静子行于世。 元帝即位,改諡武烈世子。封子庄爲永嘉王。及魏克江陵,庄年甫七岁,爲人家所匿。后王琳迎送建邺。及敬帝立,出质于齐。敬帝太平二年,陈武帝将受禅,王琳请庄于齐以主梁嗣,自盆城济江。二月,即帝位于郢州,年号天啓,置百官。王琳总其军国。明年,庄爲陈人所败,其御史中丞刘仲威奉以奔寿阳,遂入齐。齐武平元年,授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封梁王。齐朝许以兴复,竟不果而齐亡,庄在邺饮气而死。 贞惠世子方诸字明智,元帝第二子也。幼聪警博学,明老、易,善谈玄,风采清越,特爲元帝所爱,母王氏又有宠。及方等败后,元帝谓曰:「不有所废,其何以兴。勿以汝兄爲念。」因拜中抚军将军以自副。又出爲郢州刺史,镇江夏,以鲍泉爲行事。时元帝遣徐文盛与侯景将任约相持,方诸年十五,童心未革,恃文盛在近,不恤军政,日与鲍泉蒱酒爲乐。侯景知之,乃遣其将宋子仙从间道袭之。百姓奔告,方诸与鲍泉并不信,曰:「文盛大军在下,虏安得来?」始命闭门,贼已入城。方诸方踞泉腹,以五色毦辫其须。子仙执方诸以归。王僧辩军至蔡洲,景遂害之。元帝追諡贞惠世子。 湣怀太子方矩字德规,元帝第四子也。少勤学,美容止。初封南安侯。太清初,累迁侍中,中卫将军。元帝承制,拜王太子,改名元良。承圣元年十一月丙子,立爲皇太子。及升储位,昵狎群下,好着微服。尝入朝,公服中着碧丝布袴,抠衣高,元帝见之大怪,遣尚书周弘正责之,因使太子师弘正。佗日,弘正谒见,元帝问曰:「太子比颇受卿导不?」对曰:「太子圣德乃未极日新,幸无大过。」帝曰:「卿以我父子故未直言,从容之间,无失和峤之对。」便有废立计。未及行而江陵丧亡,遇害。太子聪颖凶暴猜忍,俱有元帝风。敬帝承制,追諡湣怀太子。 始安王方略,元帝第十子,贞惠世子母弟也。母王氏,王琳之次姊,元帝即位,拜贵嫔,次妹又爲良人,并蒙宠幸,方略益锺爱。侯景乱,元帝结好于魏,方略年数岁便遣入关。元帝亲送近畿,执手歔欷,既而旋驾忆之,赋诗曰:「如何吾幼子,胜衣已别离,十日无由宴,千里送远垂。」至长安即得还,赠遗甚厚。江陵丧亡,遇害。贵嫔、良人并更诞子,未出合,无封失名。 论曰:简文提挈寇戎,元帝崎岖危乱,诸子之备践艰棘,盖时运之所锺乎。武烈以干蛊之材,居冢嗣之任,竟亦当年摈落,通塞亦云命也,哀哉! 卷五十五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五 王茂曹景宗席阐文夏侯详吉士瞻蔡道恭杨公则邓元起张惠绍冯道根康绚昌义之 王茂字休连,一字茂先,太原祁人也。祖深,北中郎司马。父天生,宋末爲列将,克司徒袁粲,以勋历位郡守,封上黄县男。 茂年数岁,爲大父深所异,常曰:「此吾家千里驹,成门户者必此儿也。」及长,好读兵书,究其大指。性隐不交游,身长八尺,洁白美容仪。齐武帝布衣时尝见之,叹曰:「王茂先年少堂堂如此,必爲公辅。」 后爲台郎,累年不调。亦知齐之将亡,求爲边职。久之,爲雍州长史、襄阳太守。梁武便以王佐许之,事无大小皆询焉。人或谮茂反,帝弗之信。谮者骤言之,遣视其甲矟,则虫网焉,乃诛言者。或云茂与帝不睦,帝诸腹心并劝除之。而茂少有骁名,帝又惜其用,曰:「将举大事,便害健将,此非上策。」乃令腹心郑绍叔往候之。遇其卧,因问疾。茂曰:「我病可耳。」绍叔曰:「都下杀害日甚,使君家门涂炭,今欲起义,长史那犹卧。」茂因掷枕起,即袴褶随绍叔入见。武帝大喜,下床迎,因结兄弟,被推赤心,遂得尽力。 发雍部,遣茂爲前驱。郢、鲁既平,从武帝东下爲军锋。师次秣陵,东昏遣大将王珍国盛兵朱雀门,衆号二十万。及战,梁武军引却,茂下马单刀直前,外甥韦欣庆勇力绝人,执铁缠矟翼茂而进,故大破之。茂勋第一,欣庆力也。建康城平,以茂爲护军将军,迁侍中、领军将军。时东昏妃潘玉儿有国色,武帝将留之,以问茂。茂曰:「亡齐者此物,留之恐贻外议。」帝乃出之。军主田安啓求爲妇,玉儿泣曰:「昔者见遇时主,今岂下匹非类。死而后已,义不受辱。」及见缢,洁美如生。舆出,尉吏俱行非礼。乃以馀妃赐茂,亦潘之亚也。 群盗之烧神兽门,茂率所领应赴,爲盗所射。茂跃马而进,群盗反走。茂以不能式遏奸盗,自表解职,优诏不许。加镇军将军,封望蔡县公。 是岁,江州刺史陈伯之叛,茂出爲江州刺史,南讨之。伯之奔魏。时九江新经军寇,茂务农省役,百姓安之。四年,魏攻汉中,茂受诏西御,魏乃班师。历位侍中,中卫将军,太子詹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时天下无事,武帝方敦文雅,茂心颇怏怏,侍宴醉后,每见言色。武帝宥而不责。进位司空。 茂性宽厚,居官虽无美誉,亦爲吏人所安。居处方正,在一室衣冠俨然,虽仆妾莫见其惰容。姿表瑰丽,须眉如画,爲衆所瞻望。徙骠骑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江州刺史。在州不取奉,狱无滞囚,居处被服,同于儒者。薨于州。武帝甚悼惜之,诏赠太尉,諡曰忠烈公。 初,茂以元勋,武帝赐锺磬之乐。茂在州,梦锺磬在格,无故自堕,心恶之。及觉,命奏乐,既成列,锺磬在格,果无故编皆绝堕地。茂谓长史江诠曰:「此乐,天子所以惠劳臣也。乐既极矣,能无忧乎。」俄而病卒。 子贞秀嗣,以居忧无礼,爲有司所奏,徙越州,后诏留广州。与魏降人杜景欲袭州城,刺史萧昂斩之。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父欣之,仕宋位徐州刺史。 景宗幼善骑射,好畋猎,常与少年数十人泽中逐獐鹿,每衆骑赴鹿,鹿马相乱,景宗于衆中射之,人皆惧中马足,鹿应弦辄毙,以此爲乐。未弱冠,欣之于新野遣出州,以匹马将数人,于中路卒逢蛮贼数百围之。景宗带百馀箭,每箭杀蛮,蛮遂散走。因以胆勇闻。颇爱史书,每读穰苴、乐毅传,辄放卷叹息曰:「丈夫当如是!」少与州里张道门善,道门,车骑将军敬儿少子也,爲武陵太守。敬儿诛,道门于郡伏法,亲属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阳遣船到武陵,收其尸,迎还殡葬。乡里以此义之。 仕齐以军功累加游击将军。建武四年,随太尉陈显达北围马圈,以奇兵二千破魏援中山王英四万人。及克马圈,显达论功,以景宗爲后。景宗退无怨言。魏孝文率衆大至,显达宵奔,景宗导入山道,故显达父子获全。 梁武爲雍州刺史,景宗深自结附,数请帝临其宅。时天下方乱,帝亦厚加意焉,表爲竟陵太守。及帝起兵,景宗聚衆并率五服内子弟三百人从军,遣亲人杜思冲劝先迎南康王于襄阳即位,武帝不从。及至竟陵,以景宗爲军锋。道次江宁,东昏将李居士以重兵镇新亭,景宗被甲驰战,居士弃甲奔走,景宗皆获之。又与王茂、吕僧珍掎角,破王珍国于大航。景宗军士皆桀黠无赖,御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财物,略夺子女,景宗不能禁。及武帝入顿西城,严申号令,然后稍息。城平,封湘西县侯,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天监元年,改封竟陵县侯。景宗在州,鬻货聚敛,于城南起宅,长堤以东,夏口以北,开街列门,东西数里。而部曲残横,人颇厌之。 二年十月,魏攻司州,围刺史蔡道恭。城中负板而汲,景宗望关门不出,但耀军游猎而已。及司州城陷,爲御史中丞任昉所奏。帝以功臣不问,征爲右卫将军。 五年,魏中山王英攻锺离,围徐州刺史昌义之,武帝诏景宗督衆军援义之,豫州刺史韦叡亦援焉,而受景宗节度。诏景宗顿道人洲,待衆军齐集俱进。景宗欲专其功,乃违敕而进,遇暴风卒起,颇有沈溺,复还守先顿。帝闻之曰:「此所以破贼也。景宗不进,盖天意乎。若孤军独往,城不时立,必见狼狈。今得待衆军同进,始可大捷矣。」及韦叡至,与景宗进顿邵阳洲,立垒与魏城相去百余步。魏连战不能却,伤杀者十二三,自是魏军不敢逼。景宗等器甲精新,魏人望而夺气。魏将杨大眼对桥北岸立城,以通粮运。每牧人过岸伐刍藳,皆爲大眼所略。景宗乃募勇敢士千馀人,径度大眼城南数里筑垒,亲自举筑。大眼来攻,景宗破之,因得垒成。使别将赵草守之,因谓爲赵草城。是后恣刍牧马。大眼遣抄掠,辄爲赵草所获。 先是,诏景宗等预装高舰,使与魏桥等,爲火攻计。令景宗与叡各攻一桥。叡攻其南,景宗攻其北。六年三月,因春水生,淮水暴长六七尺。叡遣所督将冯道根、李文钊、裴邃、韦寂等乘舰登岸,击魏洲上军尽殪。景宗使衆军复鼓噪乱登诸城,呼声震天地,大眼于西岸烧营,英自东岸弃城走,诸垒相次土崩,悉弃其器甲,争投水死,淮水爲之不流。景宗命军主马广蹑大眼至濊水上四十馀里,伏尸相枕。义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马入梁城,缘淮百馀里尸骸相藉。虏五万馀人,收其军粮器械山积,牛马驴骡不可称计。景宗乃搜所得生口万余人,马千匹,遣献捷。 先是旱甚,诏祈蒋帝神求雨,十旬不降。帝怒,命载荻欲焚蒋庙并神影。尔日开朗,欲起火,当神上忽有云如伞,倏忽骤雨如写,台中宫殿皆自振动。帝惧,驰诏追停,少时还静。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践阼以来,未尝躬自到庙,于是备法驾将朝臣修谒。是时,魏军攻围锺离,蒋帝神报敕,必许扶助。既而无雨水长,遂挫敌人,亦神之力焉。凯旋之后,庙中人马脚尽有泥湿,当时并目睹焉。 景宗振旅凯入,帝于华光殿宴饮连句,令左仆射沈约赋韵。景宗不得韵,意色不平,啓求赋诗。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诗。」景宗已醉,求作不已,诏令约赋韵。时韵已尽,唯馀竞病二字。景宗便操笔,斯须而成,其辞曰:「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叹不已。约及朝贤惊嗟竟日,诏令上左史。于是进爵爲公,拜侍中、领军将军。 景宗爲人自恃尚胜,每作书字,有不解,不以问人,皆以意造,虽公卿无所推;唯以韦叡年长,且州里胜流,特相敬重,同宴御筵,亦曲躬谦逊。武帝以此嘉之。 景宗好内,妓妾至数百,穷极锦绣。性躁动,不能沈默。出行常欲褰车帷幔,左右辄谏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谓所亲曰:「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礔雳声,箭如饿鸱叫,平泽中逐獐,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脯,甜如甘露浆。觉耳后生风,鼻头出火,此乐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将至。今来扬州作贵人,动转不得。路行开车幔,小人辄言不可。闭置车中,如三日新妇,此邑邑使人气尽。」爲人嗜酒好乐,腊月于宅中使人作邪呼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本以爲戏,而部下多剽轻,因弄人妇女,夺人财货。帝颇知之,景宗惧乃止。 帝数宴见功臣,共道故旧。景宗酒后谬妄,或误称下官。帝故纵之,以爲笑乐。后爲江州刺史,赴任卒于道。赠雍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壮。子皎嗣。 景宗齐永元初任竟陵郡,其第九弟义宗年少,未有位宦,居在雍州。既方伯之弟,又是豪强之门。市边富人姓向以见钱百万欲埤义宗,以妹适之。义宗遣人送书竟陵谘景宗,景宗题书后答曰:「买犹未得,云何已卖。」义宗贪镪遂成。后随武帝西下,历位梁、秦二州刺史。向家兄弟凭附曹氏,位登列卿。后义宗爲都督,征穰城,军败,见获于魏,卒。 席阐文,安定临泾人也。孤贫,涉猎书史。齐初,爲雍州刺史萧赤斧中兵参军,由是与其子颖胄善。复历西中郎中兵参军,领城局。梁武帝之将起兵,阐文劝颖胄同焉,仍遣客田祖恭私报帝,并献银装刀,帝报以金如意。 和帝称尊号,爲卫尉卿。颖胄暴卒,州府骚扰,阐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时始兴王憺留镇雍部,乃与西朝群臣迎憺总州事,故赖以宁辑。 帝受禅,除都官尚书,封山阳伯,出爲东阳太守。在郡有能名。冬至,悉放狱中囚,依期而至。改封湘西侯。卒官,諡曰威。夏侯详字叔业,谯郡谯人也。年十六遭父艰,居丧哀毁,三年庐于墓侧。尝有三足雀来集其庐户,衆咸异焉。 仕宋爲新汲令,政有异绩。豫州刺史段佛荣班下境内,爲属城表。转中从事史,仍迁别驾。历事八将,州部称之。 齐明帝爲刺史,雅相器遇。及辅政,引详及裴叔业日夜与语,详辄不酬。帝以问叔业,叔业以告详。详曰:「不爲福始,不爲祸先。」由此微有忤。出爲征虏长史、义阳太守。 及南康王爲荆州,详爲西中郎司马、新兴太守。梁武帝起兵,长史萧颖胄同创大举,虑详不同,以告柳忱。忱曰:「易耳。近详求昏未之许,令成昏而告之,不忧立异。」于是以女适其子夔。大事方建,西台以详爲中领军,加散骑常侍、南郡太守。凡军国大事,颖胄多决于详。顷之颖胄卒,梁武弟始兴王憺留守襄阳,详乃遣使迎憺共参军国。迁侍中、尚书右仆射,寻授荆州刺史,详又固让于憺。 天监元年,征爲侍中、车骑将军,封甯都县侯。详累让,乃更授右光禄大夫,侍中如故,给亲信二十人,改封丰城县公。三年,迁湘州刺史。详善吏事,在州四载,爲百姓所称。州城南临水有峻峰,旧传云「刺史登此山辄代」,由是历政莫敢至,详于其地起台榭,延僚属,以表损挹之志。后征爲尚书左仆射、金紫光禄大夫,道病卒。上爲素服举哀,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景。子亶嗣。 亶字世龙,齐永元末,父详爲西中郎南康王司马,随府镇荆州,亶留都下,爲东昏听政主帅。及崔慧景作乱,亶以捍御功,除骁骑将军。及梁武起兵,详与长史萧颖胄协同,密遣迎亶。亶乃齎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统。建邺平,以亶爲尚书吏部郎,俄迁侍中,奉玺于帝。 天监六年,累迁南郡太守。父忧解职,居丧尽礼,庐于墓侧,遗财悉推诸弟。八年,起爲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服阕,袭封丰城县公。居州甚有威惠,爲边人悦服。历都官尚书,迁给事中、右卫将军。累迁吴兴太守。在郡复有惠政,吏人图其像,立碑颂美焉。 普通五年,爲中护军。六年,大举北侵,先遣豫州刺史裴邃帅谯州刺史湛僧智等自南道攻寿阳,未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节代邃,与魏将河间王琛、临淮王彧等相拒,频战克捷。寻敕班师合肥,须堰成复进。七年夏,淮堰水盛,寿阳城将没,武帝复遣北道军元树帅彭宝孙、陈庆之等稍进。亶帅湛僧智、鱼弘、张澄等通清流涧将入淮、肥。魏军夹肥筑城出亶后,亶与僧智还袭破之。进攻黎浆,贞威将军韦放自北道会焉。两军既合,所向皆降,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口七万五千人。诏以寿阳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镇改爲南豫州,以亶爲豫、南豫二州刺史,加都督。寿春久离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轻刑薄赋,务农省役,顷之人户充复。卒于州镇。帝闻之,即日素服举哀,赠车骑将军,諡曰襄。州人夏侯简等表请爲亶立碑置祠,诏许之。 亶美风仪,宽厚有器量,涉猎文史,能专对。宗人夏侯溢爲衡阳内史,辞日,亶侍御坐,帝谓亶曰:「夏侯溢于卿疏近?」亶答云:「是臣从弟。」帝知溢于亶已疏,乃曰:「卿伧人,如何不辨族从?」亶对曰:「臣闻服属易疏,所以不忍言族。」时以爲能。 亶历六郡三州,不爲産业,禄赐所得,随散亲故。性俭率,居处服用充足而已,不事华侈。晚年颇好音乐,有妓妾十数人,并无被服姿容。每有客,常隔帘奏之,时谓帘爲夏侯妓衣。子谊袭封丰城县公。 亶弟夔字季龙,位大匠卿,累迁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帅壮武将军裴之礼、直阁将军任思祖出义阳道,攻平静、穆陵、阴山三关,克之。时谯州刺史湛僧智围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入其郛。魏将元显伯率军赴援,僧智逆击破之。夔自武阳出会僧智,断魏军归路。庆和于内筑栅自固,及夔至遂请降,凡降男女口万馀人。显伯闻之夜遁,衆军追虏二万馀人,斩获不可胜数,由是义阳北道遂与魏绝。及郢州刺史元愿达降,诏改爲北司州,以夔爲刺史,兼督司州,封保城县侯。 中大通六年,爲豫州刺史,加督。豫州积岁连兵,人颇失业,夔乃率军人于苍陵立堰,溉田千馀顷,岁收谷百余万石,以充储备,兼赡贫人,境内赖之。夔兄亶先经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并有恩惠于乡里。百姓歌曰:「我之有州,频得夏侯。前兄后弟,布政优优。」夔在州七年,远近多附之,有部曲万人,马二千匹,并服习精强,爲当时之盛。性奢豪,后房伎妾曳罗绮饰金翠者百数。爱好人士,不以贵位自高,文武宾客常满坐,时亦以此称之。卒于州,諡曰桓。子撰嗣,官至太仆卿。 撰弟譒,少粗险薄行,常停乡里,领其父部曲,爲州助防。刺史贞阳侯明引爲府长史。明被魏囚,复爲侯景长史。景反,譒前驱济江,顿兵士林馆,破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财货尽略有之。明在州有四妾章、于、王、阮,并有国色。明被魏囚,其妾并还都第,譒至破第纳焉。 鱼弘,襄阳人。身长八尺,白澈美姿容。累从征讨,常爲军锋。历南谯、盱眙、竟陵太守。尝谓人曰:「我爲郡有四尽:水中鱼鼈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人庶尽。丈夫生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但欢乐,富贵在何时。」于是恣意酣赏。侍妾百馀人,不胜金翠,服翫车马,皆穷一时之惊绝。有眠床一张,皆是蹙柏,四面周匝,无一有异,通用银镂金花寿福两重爲脚。 爲湘东王镇西司马,述职西上,道中乏食,缘路采菱,作菱米饭给所部。弘度之所,后人觅一菱不得。又于穷洲之上,捕得数百猕猴,膊以爲脯,以供酒食。比及江陵,资食复振。逢敕迎瑞像,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数百,悉衣锦袍,赫弈满道,颇爲人所慕。涂经夏首,李抗斅其爲人,抗舅元法僧闻之,杖抗三百。后爲新兴、永甯太守,卒官。 吉士瞻字梁容,冯翊莲勺人也。少有志气,不事生业。时征士吴苞见其姿容,劝以经学,因诵鲍照诗云:「竖儒守一经,未足识行藏。」拂衣不顾。年逾四十,忽忽不得志,乃就江陵卜者王先生计禄命,王生曰:「君拥旄杖节非一州,后一年当得戎马大郡。」及梁武起兵,义阳太守王抚之、天门太守王智逊、武陵太守萧强等并不从命,镇军萧颖胄遣士瞻讨平之。齐和帝即位,以爲领军司马。士瞻少时尝于南蛮府中掷博,无褌褰露,爲侪辈所侮。及平鲁休烈军,得绢三万疋,乃作百褌,其外并赐军士,不以入室。以军功,除辅国将军、步兵校尉。建康平,爲巴东相、建平太守。 初,士瞻爲荆府城局参军,浚万人仗库防池,得一金革鈎,隐起镂甚精巧。篆文曰:「锡尔金鈎,且公且侯。」士瞻娶夏侯详兄女,女窃以与详,详喜佩之。及是革命,详果封侯,而士瞻不锡茅土。 天监二年,入爲直合将军,历位秦、梁二州刺史,加都督。后爲太子右卫率,又出爲西阳、武昌二郡太守。在郡清约,家无私积。始士瞻梦得一积鹿皮,从而数之,有十一领。及觉喜曰:「鹿者禄也,吾当居十一禄乎。」自其仕进所莅已九,及除二郡,心恶之,遇疾不肯疗。普通七年卒于郡,赠左卫将军,諡曰胡子。子琨时在戎役,闻问一踊而绝,良久乃苏。不顾军制,辄离所部,遂以孝闻。诏下旌异。 蔡道恭字怀俭,南阳冠军人也。父那,宋益州刺史。 道恭少宽厚有大量,仕齐爲西中郎中兵参军,加辅国将军。梁武帝起兵,萧颖胄以道恭素着威略,专相委任。齐和帝即位,爲右卫将军。出爲司州刺史。梁天监初,论功封汉寿县伯,进号平北将军。 三年,魏围司州,时城中衆不满五千人,食裁半岁。魏军攻之,昼夜不息,乃作大车载土,四面俱前,欲以填堑。道恭堑内列艨艟斗舰以待之。魏人不得进,又潜作伏道以决堑水,道恭载土屯塞之。相持百馀日,前后斩获不可胜计。魏大造梯冲,攻围日急。道恭用四石乌漆大弓射,所中皆洞甲饮羽,一发或贯两人,敌人望弓皆靡。又于城内作土山,多作大矟,长二丈五尺,施长刃,使壮士执以刺魏人。魏军甚惮之,将退。会道恭疾笃,乃呼兄子僧勰、从弟灵恩及将率谓曰:「吾所苦势不能久,汝等当以死固节,无令吾没有遗恨。」又令取所持节授僧勰曰:「禀命出疆,既不得奉以还朝,方欲携之同逝。可与棺柩相随。」衆皆流涕。其年五月卒。魏知道恭死,攻之转急。先是,朝廷遣郢州刺史曹景宗赴援,景宗不前。至八月,城内粮尽,魏克之。赠镇西将军,并寻购丧榇。八年,魏许还道恭丧,其家以女乐易之。葬襄阳。传国至孙固,早卒,国除。杨公则字君翼,天水西县人也。父仲怀,爲宋豫州刺史殷琰将。琰叛,辅国将军刘勉讨琰,仲怀力战,死于横塘。公则随父在军,年未弱冠,冒阵抱尸,号哭气绝良久。勉命还仲怀首。公则敛毕,徒步负丧归乡里,由此着名。 后梁州刺史范柏年板爲宋熙太守、领白马戍主。时氐贼李乌奴攻白马,公则矢尽粮竭,陷于寇,抗声骂贼,乌奴壮之,耍与同事。公则僞许而图之,谋泄,单马逃归。齐高帝下诏褒美。除晋寿太守,在任清洁自守。迁扶风太守,母忧去官。雍州刺史陈显达起爲甯朔将军,复领太守。顷之,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构乱,公则进讨。事平,迁武甯太守,百姓便之。入爲前军将军。 和帝爲荆州刺史,公则爲西中郎中兵参军。及萧颖胄协同梁武,以公则爲辅国将军,领西中郎谘议参军,率兵东下。和帝即位,授湘州刺史。梁武军次沔口,公则率湘府之衆会于夏口。时荆州诸军悉受公则节度,虽萧颖达宗室之贵亦隶焉。郢城平,武帝命衆军即日俱下,公则受命先驱。江州既定,连旌东下,直造建邺。公则号令严明,秋豪不犯,所在莫不赖焉。 大军至新林,公则自越城移屯领军府垒北楼,与南掖门相对。尝登楼望战,城中遥见麾盖,纵神锋弩射之,矢贯胡床,左右皆失色。公则曰:「虏几中吾脚。」谈笑如初。东昏夜选勇士攻公则栅,军中惊扰。公则坚卧不起,徐命击之,东昏军乃退。公则所领多是湘溪人,性懦怯,城内轻之,以爲易与,每出荡,辄先犯公则垒。公则奖厉军士,克获更多。及城平,城内出者或被剥夺,公则亲率麾下,列陈东掖门,卫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则营焉。进号左将军,还镇南藩。 初,公则东下,湘部诸郡多未宾从,及公则还州,然后诸屯聚并散。天监元年,进号平南将军,封甯都县侯。湘州寇乱累年,人多流散。公则轻刑薄敛,顷之户口充复。爲政虽无威严,然励己廉慎,爲吏人所悦。湘俗单门多以赂求州职,公则至皆断之,所辟皆州郡着姓。武帝班下诸州以爲法。 三年,征中护军。代至,乘二舸便发,送故一无所取。迁卫尉卿。时朝廷始议北侵,公则威名素着,至都,诏假节,先屯洛口。公则受命将发,遘疾,谓亲人曰:「昔廉颇、马援以年老见遗,犹自力请用。今国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驱,方于古人,见知重矣。虽临涂疾苦,岂可僶俛辞事。马革还葬,此吾志也。」遂强起登舟,至洛口,寿春士女归降者数千户。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长史石荣等前锋接战,即斩石荣,逐北至寿春,去城数十里而返。疾笃,卒于师。武帝深痛惜之,即日举哀,諡烈侯。 公则爲人敦厚慈爱,居家笃睦,视兄子过于己子,家财悉委焉。性好学,虽居军旅,手不辍卷,士大夫以此称之。 子瞟嗣,有罪国除。帝以公则勋臣,特听庶长子眺嗣。眺固让历年,乃受。 邓元起字仲居,南郡当阳人也。少有胆干,性任侠,仕齐爲武甯太守。梁武起兵,萧颖胄与书招之,即日上道,率衆与武帝会于夏口。齐和帝即位,拜广州刺史。中兴元年,爲益州刺史,仍爲前军。建康城平,进号征虏将军。天监初,封爲当阳县侯,始述职焉。 初,梁武之起,益州刺史刘季连持两端。及闻元起至,遂发兵拒守。元起至巴西,巴西太守朱士略开门以待。先时蜀人多逃亡,至是竞出投元起,皆称起义应朝廷。元起在道久,军粮乏绝,或说之曰:「蜀郡政慢,若检巴西一郡籍注,因而罚之,所获必厚。」元起然之。涪令李膺谏曰:「使君前有严敌,后无继援,山人始附,于我观德。若纠以刻薄,人必不堪。衆心一离,虽悔无及。膺请出图之,不患资粮不足也。」元起曰:「善,一以委卿。」膺退,率富人上军资米,俄得三万斛。 元起进屯西平,季连始婴城自守。时益州兵乱既久,人废耕农,内外苦饥,人多相食,道路断绝。季连计穷。会明年武帝使赦季连罪,许之降,季连即日开城纳元起,元起送季连于建康。 元起以乡人庾黔娄爲录事参军,又得荆州刺史萧遥欣故客蒋光济,并厚待之,任以州事。黔娄甚清洁,光济多计谋,并劝爲善政。元起之克季连也,城内财宝无所私,劝恤人事,口不论财色。性能饮酒,至一斛不乱,及是绝之,爲蜀土所称。元起舅子梁矜孙性轻脱,与庾黔娄志行不同,乃言于元起曰:「城中称有三刺史,节下何以堪之。」元起由此疏黔娄而政迹稍损。 在政二年,以母老乞归供养,诏许焉。征爲右卫将军,以西昌侯萧藻代之。时梁州长史夏侯道迁以南郑叛,引魏将王景胤、孔陵,攻东、西晋寿,并遣告急。衆劝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万里,军不卒至,若寇贼浸淫,方须扑讨,董督之任,非我而谁?何事匆匆便相催督。」黔娄等苦谏之,皆不从。武帝亦假元起节、都督征讨诸军,将救汉中。比是,魏已攻克两晋寿。 萧藻将至,元起颇营还装,粮储器械略无遗者。萧藻入城,求其良马。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马爲。」藻恚,醉而杀之。元起麾下围城,哭且问其故。藻惧曰:「天子有诏。」衆乃散。遂诬以反,帝疑焉。有司追劾削爵土,诏减邑之半,封松滋县侯。故吏广汉罗研诣阙讼之,帝曰:「果如我所量也。」使让藻曰:「元起爲汝报雠,汝爲雠报雠,忠孝之道如何?「乃贬藻号爲冠军将军。赠元起征西将军,给鼓吹,諡忠侯。罗研字深微,少有材辩。元起平蜀,辟爲主簿,后爲信安令。故事置观农谒者,围桑度田,劳扰百姓。研请除其弊,帝从之。鄱阳忠烈王恢临蜀,闻其名,请爲别驾。及西昌侯藻重爲刺史,州人爲之惧,研举止自若。侯谓曰:「非我无以容卿,非卿无以事我。」齐苟儿之役,临汝侯嘲之曰:「卿蜀人乐祸贪乱,一至于此。」对曰:「蜀中积弊,实非一朝。百家爲村,不过数家有食,穷迫之人,什有八九,束缚之使,旬有二三。贪乱乐祸,无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鸡,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钱布被,甑中有数升麦饭,虽苏、张巧说于前,韩、白按剑于后,将不能使一夫爲盗,况贪乱乎?」 大通二年,爲散骑侍郎。嗣王范将西,忠烈王恢谓曰:「吾昔在蜀,每事委罗研,汝遵而勿失。」范至,复以爲别驾,升堂拜母,蜀人荣之。数年卒官。蜀土以文达者,唯研与同郡李膺。 膺字公胤,有才辩。西昌侯藻爲益州,以爲主簿。使至都,武帝悦之,谓曰:「今李膺何如昔李膺?」对曰:「今胜昔。」问其故,对曰:「昔事桓、灵之主,今逢尧、舜之君。」帝嘉其对,以如意击席者久之。乃以爲益州别驾。着益州记三卷行于世。 初,元起在荆州,刺史随王板元起爲从事别驾,庾荜坚执不可,元起恨之。及大军至都,荜在城内甚惧。城平,而元起先遣迎荜,语人曰:「庾别驾若爲乱兵所杀,我无以自明。」因厚遗之。少时又尝至其西沮田舍,有沙门造之乞,元起有稻几二千斛,悉以施之,时人称其二者有大度。元起初爲益州,过江陵迎其母,母事道方居馆,不肯出。元起拜请同行,母曰:「汝贫贱家儿忽得富贵,讵可久保。我宁死此,不能与汝共入祸败。」及至巴东,闻蜀乱,使蒋光济筮之遇蹇,喟然叹曰:「吾岂邓艾而及此乎。」后果如筮。子铿嗣。 张惠绍字德继,义阳人也。少有武干,仕齐爲竟陵横桑戍主。母丧归乡里。闻梁武帝起兵,乃自归,累有战功。武帝践阼,封石阳县侯,位骁骑将军、直合、左细仗主。时东昏馀党数百人窃入南、北掖门,夜烧神兽门,害卫尉张弘策。惠绍驰率所领赴战,贼乃散走。迁太子右卫率,以军功累增爵邑。历位卫尉卿,左卫将军,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在州和理,吏人亲爱之。征还爲左卫将军,加通直散骑常侍,甲仗百人,直卫殿中。卒,諡曰忠。 子澄嗣。累有战功,与湛僧智、胡绍世、鱼弘并爲当时骁将。历官卫尉卿,太子左卫率。卒官,諡曰湣。 冯道根字巨基,广平酇人也。少孤,家贫,佣赁以养母。行得甘肥,未尝先食,必遽还以遗母。年十三,以孝闻。郡召爲主簿,不就,曰:「吾当使封侯庙食,安能爲儒吏邪。」 年十六,乡人蔡道班爲湖阳戍主,攻蛮锡城,反爲蛮困。道根救之、匹马转战,提双剑左右奋击,杀伤甚多,道班以免,由是知名。 齐建武末,魏孝文攻陷南阳等五郡。明帝遣太尉陈显达争之,师入汮口,道根说显达曰:「汮水急,不如悉弃船于酇城,方道步进。」显达不听,道根犹以私属从军。及显达败夜走,赖道根指路以全。寻爲汮口戍副。 以母丧还家。闻梁武帝起兵,乃谓所亲曰:「金革夺礼,古人不避,扬名后世,岂非孝乎。」因率乡人归武帝,隶于王茂,常爲前锋。武帝即位,爲骁骑将军,封增城县男。 天监二年,爲南梁太守,领阜陵城戍。初到阜陵,修城隍,远斥候,如敌将至者。衆颇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战,此之谓也。」修城未毕,魏将党法宗、傅竖眼率衆二万,奄至城下,道根堑垒未固,城中衆少,莫不失色。道根命开城门,缓服登城,选精锐二百人出与魏军战,败之,魏军因退。迁辅国将军。 六年,魏攻锺离,武帝诏豫州刺史韦叡救之。道根爲叡前驱,至徐州,建计据邵阳洲,筑垒掘堑逼魏城。道根能走马步地,计马足以赋功,城隍立办。及淮水长,道根乘战舰断魏连桥,魏军败绩。进爵爲伯,改封豫宁县。八年,拜豫州刺史,领汝阴太守。爲政清简,境内安之。累迁右卫将军。 道根性谨厚,木讷少言,爲将能检御部曲。所过村陌,将士不敢虏掠。每征伐终不言功,其部曲或怨非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鉴功之多少,吾将何事。」武帝尝指道根示尚书令沈约,美其口不论勋。约曰:「此陛下之大树将军也。」历处州郡,和理清静,爲下所怀。在朝廷虽贵显,而性俭约,所居宅不修墙屋,无器服侍卫,入室则萧然如素士之贫贱者。当世服其清退,武帝亦雅重之。微时不学,既贵粗读书,自谓少文,常慕周勃之器量。 十六年,复爲豫州。将行,武帝引朝臣宴别道根于武德殿,召画工使图其形,道根踧踖谢曰:「臣所可报国家,唯馀一死,但天下太平,恨无可死之地。」豫部重得道根,人皆喜悦。武帝每称曰:「冯道根所在,能使朝廷不复忆有一州。」 居州少时遇疾,乞还。朝廷征爲散骑常侍、左军将军。卒于官。是日,舆驾春祠二庙,及出宫,有司以闻。帝问中书舍人朱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对曰:「昔柳庄寝疾,卫献公当祭,请尸曰:'有臣柳庄,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闻其死,请往。'不释祭服而往,遂以襚之。道根虽未爲社稷臣,亦有劳王室,临之礼也。」帝即驾幸其宅,哭之甚恸。諡曰威。子怀嗣。 康绚字长明,华山蓝田人也。其先出自康居。初,汉置都护,尽臣西域,康居亦遣侍子待诏河西,因留不去,其后遂氏焉。晋时陇右乱,迁于蓝田。绚曾祖因爲苻坚太子詹事,生穆。穆爲姚苌河南尹。宋永初中,穆率乡族三千馀家入襄阳之岘南,宋爲置华山郡蓝田县,寄立于襄阳,以穆爲秦、梁二州刺史。未拜,卒。绚伯元隆、父元抚,并爲流人所推,相继爲华山太守。 绚少俶傥有志气,仕齐爲华山太守,推诚抚循,荒馀悦服。梁武起兵,绚举郡以应。天监元年,封南阳县男,除竟陵太守。累迁太子左卫率,甲仗百人,与领军萧景直殿内。绚身长八尺,容貌绝伦,虽居显职,犹习武艺。帝幸德阳殿戏马,敕绚马射,抚弦贯的,观者悦之。其日,上使画工图绚形,遣中使持以问绚曰:「卿识此图不?」其见亲如此。 时魏降人王足陈计,求堰淮水以灌寿阳。足引北方童谣曰:「荆山爲上格,浮山爲下格,潼沱爲激沟,并灌钜野泽。」帝以爲然,使水工陈承伯、材官将军祖揯视地形,咸谓淮内沙土漂轻,不坚实,其功不可就。帝弗纳,发徐、扬人率二十户取五丁以筑之。假绚节、都督淮上诸军事,并护堰作役人及战士,有衆二十万,于锺离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筑土,合脊于中流。十四年四月,堰将合,淮水漂疾,复决溃。衆患之。或谓江、淮多蛟,能乘风雨决坏崖岸,其性恶铁。因是引东西二冶铁器,大则釜鬲,小则鋘锄,数千万斤沈于堰所,犹不能合。乃伐树爲井干,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缘淮百里内冈陵木石无巨细必尽,负担者肩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武帝湣之,遣尚书右仆射袁昂、侍中谢举假节慰劳,并加蠲复。是冬寒甚,淮、泗尽冻,士卒死者十七八。帝遣赐以衣裤。 十一月,魏遣将杨大眼扬声决堰,绚命诸军撤营露次以待之。遣其子悦挑战,斩魏咸阳王府司马徐方兴,魏军小却。十五年四月,堰成,其长九里,下阔一百四十丈,上广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深十九丈五尺,夹之以堤,并树杞柳,军人安堵,列居其上。其水清洁,俯视邑居坟墓,了然皆在其下。或谓绚曰:「四渎天所以节宣其气,不可久塞,若凿湫东注,则游波宽缓,堰得不坏。」绚然之,开湫东注。又纵反间于魏曰:「梁所惧开湫。」魏人信之,果凿山深五丈,开湫北注。水日夜分流,湫犹不减。其月,魏军竟溃而归。水之所及,夹淮方数百里地。魏寿阳城戍稍徙顿八公山。此南居人散就冈垄。 初,堰起徐州界,刺史张豹子谓己必尸其事。既而绚以佗官来监作,豹子甚惭,由是谮绚与魏交通。帝虽不纳,犹以事毕征绚。寻除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 绚征还,豹子不修堰,至其秋,淮水暴长,堰坏,奔流于海,杀数万人。其声若雷,闻三百里。水中怪物,随流而下,或人头鱼身,或龙形马首,殊类诡状,不可胜名。祖揯坐下狱。绚在州三年,大修城隍,号爲严整。 普通元年,除卫尉卿,未拜卒。舆驾即日临哭,諡曰壮。绚宽和少喜惧,在朝廷见人如不能言,号爲长厚。在省每寒月,见省官有褴缕者,辄遣遗以繻衣,其好施如此。子悦嗣。 昌义之,历阳乌江人也。少有武干,爲冯翊戍主。梁武帝爲雍州,因事帝,帝亦厚遇之。及起兵,板爲辅国将军、军主。每战必捷。 天监元年,封永丰侯,累迁北徐州刺史,镇锺离。四年,大举北侵,临川王宏督衆军向洛口,义之爲前军,攻魏梁城戍,克之。五年冬,武帝以征役久,诏班师。魏中山王元英乘势追蹑,攻没马头等城。城内粮贮,魏悉移归北,议者咸谓无复南向。帝曰:「此必进兵,非其实也。」乃遣修锺离城,敕义之爲战守备。是冬,英果率衆数十万围锺离,冲车毁西墉。时城中衆才三千,义之督帅,随方抗御,前后杀伤万计,魏军死者与城平。 六年,帝遣曹景宗、韦叡率衆二十万救焉,大破魏军。义之率轻兵追至洛口而还。以功进号军师将军,再迁都督、南兖州刺史。坐以禁物出蕃,爲有司所奏免。 十三年,累迁左卫将军。是冬,帝遣太子右卫率康绚督衆军作荆山堰,魏将李昙定大衆逼荆山,扬声决堰。诏假义之节救绚,军未至,绚等已破魏军。魏又遣大将军李平攻硖石,义之又率朱衣直合王神念救之。魏克硖石,义之班师,爲有司所奏,帝以其功臣不问。 十五年,授北徐州刺史。义之不知书,所识不过十字。性宽厚,爲将能得人死力。及居藩任,吏人安之。改封营道县侯。征爲护军将军,卒于官。帝深痛惜之,諡曰烈。子宝景嗣。 论曰:永元之季,虽时主昏狂,荆、雍二州,尚未有衅。武皇迹缘家酷,首唱孟津之师,王茂等运接昌期,自致勤王之举。若非天人啓期,岂得若斯之速乎。其隆名显级,亦各风云之感会也。元起勤乃胥附,功惟辟土,劳之不图,祸机先陷。冠军之贬,于罚已轻,梁之政刑,于斯爲失。私戚之端,自斯而啓,年之不永,不亦宜乎。张惠绍、冯道根、康绚、昌义之攀附之始,其功则末。及群盗焚门,张以力战自着。锺离、邵阳之逼,冯、昌劳效居多。浮山之役,而康绚实典其事。互有厥劳,宠进宜矣。先是镇星守天江而堰实兴,退舍而决,岂人事乎,其天道也。 卷五十六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六 张弘策庾域郑绍叔吕僧珍乐蔼 弘策幼以孝闻,母尝有疾,五日不食,弘策亦不食。母强爲进粥,弘策乃食母所馀。遭母忧,三年不食盐菜,几至灭性。兄弟友爱,不忍暂离。虽各有室,常同卧起,世比之姜肱兄弟。 弘策与梁武帝年相辈,幼见亲狎,恒随帝游处。每入室,常觉有云气,体辄肃然,弘策由此特加敬异。建武末,与兄弘胄从武帝宿,酒酣,移席星下,语及时事。帝曰:「天下方乱,舅知之乎?冬下魏军方动,则亡汉北。王敬则猜嫌已久,当乘间而作。」弘策曰:「敬则张两赤眼,容能立事?」帝曰:「敬则庸才,爲天下唱先尔。主上运祚尽于来年,国权当归江、刘。而江甚隘,刘又闇弱,都下当大乱,死人如乱麻。齐之历数自兹亡矣。梁、楚、汉当有英雄兴。」弘策曰:「瞻乌爰止,于谁之屋?」帝笑曰:「光武所云,'安知非仆'。」弘策起曰:「今夜之言,是天意也,请定君臣之分。」帝曰:「舅欲斅邓晨乎?」 是冬,魏军攻新野,齐明帝密诏武帝代曹武监雍州事。弘策闻之心喜,谓帝曰:「夜中言当验。」帝笑曰:「且勿多言。」弘策从帝西行,仍参帷幄,身亲劳役,不惮辛苦。齐明帝崩,遗诏以帝爲雍州刺史,乃表弘策爲录事参军,带襄阳令。帝观海内方乱,有匡济之心,密爲储备。谋猷所及,唯弘策而已。 时帝长兄懿罢益州还,爲西中郎长史、行郢州事。帝使弘策到郢,陈计于懿曰:「昔晋惠庸主,诸王争权,遂内难九兴,外寇三作。方今丧乱有甚于此,六贵争权,人握王宪,制主画敕,各欲专成。且嗣主在宫本无令誉,媟近左右,蜂目忍人。一居万机,恣其所欲,岂肯虚坐主诺,委政朝臣。积相嫌贰,必大诛戮。始安欲爲赵伦,形迹已露,蹇人上天,信无此理。且性甚猜狭,徒取祸机,所可当轴,江、刘而已。祏怯而无断,暄弱而不才,折鼎覆餗,跂踵可待。萧坦胸怀猜忌,动言相伤。徐孝嗣才非柱石,听人穿鼻。若隙开衅起,必中外土崩。今得外藩,幸图身计。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诸弟,以时聚集。郢州控带荆、湘,西注汉、沔。雍州士马,呼吸数万。时安则竭诚本朝,时乱则爲国翦暴,如不早图,悔无及也。」懿闻之变色,心未之许。 及懿遇祸,帝将起兵,夜召弘策、吕僧珍入定议,旦乃发兵。以弘策爲辅国将军、军主,领万人督后部事。及郢城平,萧颖达、杨公则诸将皆欲顿军夏口,帝以爲宜乘胜长驱,直指建邺,弘策与帝意合。又访甯朔将军庾域,域又同。即日上道,凡矶浦、村落,军行宿次,立顿处所,弘策预爲图,皆在目中。城平,帝遣弘策与吕僧珍先往清宫,封检府库。于时城内珍宝委积,弘策申勒部曲,秋毫无犯。迁卫尉卿,加给事中。天监初,加散骑常侍,封洮阳县侯。弘策尽忠奉上,知无不爲,交友故旧,随才荐拔,缙绅皆趋焉。 时东昏馀党孙文明等初逢赦令,多未自安。文明又尝梦乘马至云龙门,心惑其梦,遂作乱。帅数百人,因运荻炬束仗,得入南、北掖门,至夜烧神兽门、总章观,入卫尉府,弘策踰垣匿于龙厩,遇贼见害。贼又进烧尚书省及阁道云龙门,前军司马吕僧珍直殿省,帅羽林兵邀击不能却。上戎服御前殿,谓僧珍曰:「贼夜来是衆少,晓则走矣。」命打五鼓。贼谓已晓,乃散,官军捕文明斩于东市,张氏亲属脔食之。帝哭之恸,曰:「痛哉卫尉!天下事当复与谁论?」诏赠车骑将军,諡曰闵侯。弘策爲人宽厚通率,笃旧故。及居隆重,不以贵地自高,故人宾客接之如布衣,禄赐皆散之亲友。及遇害,莫不痛惜焉。子缅嗣。 缅字元长,年数岁,外祖中山刘仲德异之曰:「此儿非常器,非止爲张氏宝,方爲海内令名也。」齐永元末兵起,弘策从武帝向都,留缅襄阳,年始十岁,每闻军有胜负,忧喜形于顔色。及弘策遇害,缅丧过于礼,武帝每遣喻之。服阕,袭封洮阳县侯。起家秘书郎,出爲淮南太守。时年十八,武帝疑其年少,未闲吏事,遣主书封取郡曹文案,见其断决允惬,甚称赏之。再迁云麾外兵参军。 缅少勤学,自课读书,手不辍卷。有质疑者,随问便对,略无遗失。殿中郎缺,帝谓徐勉曰:「此曹旧用文学,且雁行之首,宜详择其人。」勉举缅充选。顷之,爲武陵太守,还拜太子洗马、中舍人。缅母刘氏以父没家贫,葬礼有阙,遂终身不居正室,不随子入官府。缅在郡所得俸禄不敢用,至乃妻子不易衣裳,及还都,并供之母振遗亲属。虽累载所蓄,一朝随尽,缅私室常阏然如贫素者。 累迁豫章内史。缅爲政任恩惠,不设鈎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数十年未有也」。 后爲御史中丞,坐收捕人与外国使斗,左降黄门,兼领先职,俄复旧任。缅居宪司,推绳无所顾望,号爲劲直。武帝乃遣图其形于台省,以励当官。迁侍中,未拜卒,诏便举哀。昭明太子亦往临哭。 缅抄后汉、晋书衆家异同爲后汉纪四十卷,晋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缅弟缵。 缵字伯绪,出继从伯弘籍。武帝舅也,梁初赠廷尉卿。缵年十一,尚武帝第四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利亭侯。召补国子生。起家秘书郎,时年十七,身长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发。武帝异之,尝曰:「张壮武云'后八世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缵好学,兄缅有书万馀卷,昼夜披读,殆不辍手。秘书郎四员,宋、齐以来,爲甲族起家之选,待次入补,其居职例不数十日便迁任。缵固求不徙,欲遍观阁内书籍。尝执四部书目曰:「若读此毕,可言优仕矣。」如此三载,方迁太子舍人,转洗马,中舍人,并掌管记。 缵与琅邪王锡齐名。普通初,魏使彭城人刘善明通和,求识缵与锡。缵时年二十三,善明见而嗟服。累迁尚书吏部郎,俄而长兼侍中,时人以爲早达。河东裴子野曰:「张吏部有喉唇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旷达,自云年出三十不复诣人。初未与缵遇,便虚相推重,因爲忘年之交。大通中,爲吴兴太守,居郡省烦苛,务清静,人吏便之。 大同二年,征爲吏部尚书。后门寒素一介者,皆见引拔,不爲贵门屈意,人士翕然称之。负其才气,无所与让。定襄侯祗无学术,颇有文性,与兄衡山侯恭俱爲皇太子爱赏。时缵从兄谧、聿并不学问,性又凡愚。恭、祗尝预东宫盛集,太子戏缵曰:「丈人谧、聿皆何在?」缵从容曰:「缵有谧、聿,亦殿下之衡、定。」太子色惭。或云缵从兄聿及弼愚短,湘东王在坐,问缵曰:「丈人二从聿、弼艺业何如?」缵曰:「下官从弟虽并无多,犹贤殿下之有衡、定。」举坐愕然,其忤物如此。 五年,武帝诏曰:「缵外氏英华,朝中领袖,司空已后,名冠范阳。可尚书仆射。」缵本寒门,以外戚显重,高自拟伦,而诏有「司空范阳」之言,深用爲狭。以朱异草诏,与异不平。初,缵与参掌何敬容意趣不协,敬容居权轴,宾客辐凑,有过诣缵,缵辄距不前,曰:「吾不能对何敬容残客。」及是迁,爲让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居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论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滞,近蔽耳目,深浅清浊,岂有能预。加以矫心饰貌,酷非所闲,不喜俗人,与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在职议南郊御乘素辇,适古今之衷。又议印绶官若备朝服,宜并着绶。时并施行。 改爲湘州刺史,述职经涂,作南征赋。初,吴兴吴规颇有才学,邵陵王纶引爲宾客,深相礼遇。及纶作牧郢蕃,规随从江夏。遇缵出之湘镇,路经郢服,纶饯之南浦。缵见规在坐,意不能平,忽举杯曰:「吴规,此酒庆汝得陪今宴。」规寻起还,其子翁孺见父不悦,问而知之,翁孺因气结,尔夜便卒。规恨缵恸儿,愤哭兼至,信次之间又致殒。规妻深痛夫、子,翌日又亡。时人谓张缵一杯酒杀吴氏三人,其轻傲皆此类也。 至州务公平,遣十郡慰劳,解放老疾吏役,及关市戍逻、先所防人,一皆省并,州界零陵、衡阳等郡有莫徭蛮者,依山险爲居,历政不宾服,因此向化。益阳县人作田二顷,皆异亩同颖。在政四年,流人自归,户口增十余万,州境大宁。晚颇好积聚,多写图书数万卷,有油二百斛,米四千石,佗物称是。 太清二年,徙授领军,俄改雍州刺史。初闻邵陵王纶当代己爲湘州,其后更用河东王誉。缵素轻少王,州府候迎及资待甚薄。誉深衔之。及至州,誉遂托疾不见缵,仍检括州府庶事,留缵不遣。会闻侯景寇建邺,誉当下援。湘东王时镇江陵,与缵有旧,缵将因之以毙誉兄弟。时湘东王与誉及信州刺史桂阳王慥各率所领入援台,下硖至江津,誉次江口,湘东王届郢州之武城。属侯景已请和,武帝诏罢援军。誉自江口将旋湘镇,欲待湘东至,谒督府,方还州。缵乃贻湘东书曰:「河东戴樯上水,欲袭江陵;岳阳在雍,共谋不逞。」江陵游军主朱荣又遣使报云:「桂阳住此欲应誉、察。」湘东信之,乃凿船沈米,斩缆而归。至江陵收慥杀之。荆、湘因构嫌隙。 缵寻弃其部曲,携其二女,单舸赴江陵。湘东遣使责让誉,索缵部下,仍遣缵向雍州。前刺史岳阳王察推迁未去镇,但以城西白马寺处之。会闻贼陷台城,察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紿缵曰:「观岳阳不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义举,事无不济。」缵以爲然。因与岸兄弟盟,乃要雍州人席引等于西山聚衆。乃服妇人衣,乘青布舆,与亲信十余人奔引等。杜岸驰告察,察令中兵参军尹正等追讨。缵以爲赴期,大喜,及至并禽之。缵惧不免,请爲沙门,名法绪。察袭江陵,常载缵随后,逼使爲檄,固辞以疾。及军退败,行至湕水南,防守缵者虑追兵至,遂害之,弃尸而去。元帝承制,赠开府仪同三司,諡简宪公。 元帝少时,缵便推诚委结,及帝即位,追思之,尝爲诗序云:「简宪之爲人也,不事王侯,负才任气。见余则申旦达夕,不能已已。怀夫人之德,何日忘之。」缵着鸿宝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初,缵之往雍州,资産悉留江陵。性既贪婪,南中赀贿填积。及死,湘东王皆使收之,书二万卷并摙还斋,珍宝财物悉付库,以粽蜜之属还其家。 次子希字子顔,早知名,尚简文第九女海盐公主。承圣初,位侍中。缵弟绾。 绾字孝卿,少与兄缵齐名。湘东王绎尝策之百事,绾对阙其六,号爲百六公。位员外散骑常侍、中军宣城王长史。迁御史中丞。武帝遣其弟中书舍人绚宣旨曰:「爲国之急,唯在执宪直绳,用人之本,不限升降。晋、宋时,周闵、蔡廓兼以侍中爲之,卿勿疑是左迁。」时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旧制仆射中丞坐位东西相当,时绾兄缵爲仆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并导驺分趋两陛,前代未有,时人荣之。出爲豫章内史,在郡述制旨礼记正言义,四姓衣冠士子听者常数百人。 八年,安成人刘敬宫挟祅道,遂聚党攻郡,进寇豫章,刺史湘东王遣司马王僧辩讨贼,受绾节度。旬月间,贼党悉平。 十年,复爲御史中丞。绾再爲宪司,弹纠无所回避,豪右惮之。时城西开士林馆聚学者,绾与右卫朱异、太府卿贺琛递述制旨礼记中庸义。太清三年,爲吏部尚书,宫城陷,奔江陵,位尚书右仆射。魏克江陵,朝士皆俘入关,绾以疾免,卒于江陵。 次子交,字少游,尚简文第十一女定阳公主。承圣二年,官至秘书丞,掌东宫管记。 庾域字司大,新野人也。少沈静,有名乡曲。梁文帝爲郢州,辟爲主簿,叹美其才,曰:「荆南杞梓,其在斯乎。」加以恩礼。长沙宣武王爲梁州,以爲录事参军,带华阳太守。时魏军攻围南郑,州有空仓数十所,域手自封题,指示将士曰:「此中粟皆满,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衆心以安。军退,以功拜羽林监。及长沙王爲益州,域随爲怀甯太守。罢任还家,妻子犹事井臼,而域所衣大布,馀奉专充供养。母好鹤唳,域在位营求,孜孜不怠,一旦双鹤来下,论者以爲孝感所致。 永元初,南康王板西中郎谘议参军,母忧去职。梁武帝举兵,起爲甯朔将军,领行选。武帝东下,师次杨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夬劳军。域乃讽夬曰:「黄钺未加,非所以总率侯伯。」夬反,西台即授武帝黄钺。萧颖胄既都督中外诸军事,论者谓武帝应致笺,域争不听,乃止。郢城平,域及张弘策议与武帝意同,即命衆军便下,域谋多被纳用。霸府初开,爲谘议参军。 天监初,封广牧县子、后军司马。出爲甯朔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梁州长史夏侯道迁降魏,魏袭巴西,域固守。城中粮尽,将士皆齕草供食,无有离心。魏军退,进爵爲伯。于时兵后人饥,域上表振贷,不待报辄开仓,爲有司所纠。上迁域西中郎司马、辅国将军、甯蜀太守。卒于官。子子舆。 子舆字孝卿,幼而歧嶷。五岁读孝经,手不释卷。或曰:「此书文句不多,何用自苦?」答曰:「孝,德之本,何谓不多。」齐永明末,除州主簿。时父在梁州遇疾,子舆奔侍医药,言泪恒并。长沙宣武王省疾见之,顾曰:「庾录事虽危殆,可忧更在子舆。」寻丁母忧,哀至辄呕血,父戒以灭性,乃禁其哭泣。梁初爲尚书郎。 天监三年,父出守巴西,子舆以蜀路险难,啓求侍从,以孝养获许。父迁甯蜀,子舆亦相随。父于路感心疾,每痛至必叫,子舆亦闷绝。及父卒,哀恸将绝者再。奉丧还乡,秋水犹壮。巴东有淫预,石高出二十许丈,及秋至,则才如见焉,次有瞿塘大滩,行旅忌之,部伍至此,石犹不见。子舆抚心长叫,其夜五更水忽退减,安流南下。及度,水复旧,行人爲之语曰:「淫预如襥本不通,瞿塘水退爲庾公。」初发蜀,有双鸠巢舟中,及至又栖庐侧,每闻哭泣之声,必飞翔檐宇,悲鸣激切。 欲爲父立佛寺,未有定处。梦有僧谓曰:「将修胜业,岭南原即可营造。」明往履历,果见标度处所,有若人功,因立精舍。居墓所以终丧,服阕,手足枯挛,待人而起。仍布衣蔬食,志守坟墓。叔该谓曰:「汝若固志,吾亦抽簪。」于是始仕。虽以嫡长袭爵,国秩尽推诸弟。累迁兼中郎司马。 大通二年,除巴陵内史,便道之官,路中遇疾。或劝上郡就医,子舆曰:「吾疾患危重,全济理难,岂可贪官,陈尸公廨。」因勒门生不得辄入城市,即于渚次卒。遗令单衣帢履以敛,酒脯施灵而已。 郑绍叔字仲明,荥阳开封人也。累世居寿阳。祖琨,宋高平太守。 绍叔年二十余,爲安丰令,有能名。后爲本州中从事史。时刺史萧诞弟谌被诛,台遣收诞,兵使卒至,左右惊散,绍叔独驰赴焉。诞死,侍送丧柩,衆咸称之。到都,司空徐孝嗣见而异之,曰「祖逖之流也」。 梁武帝临司州,命爲中兵参军,领长流。因是厚自结附。帝罢州还都,谢遣宾客,绍叔独固请愿留。帝曰:「卿才幸自有用,我今未能相益,宜更思佗涂。」固不许。于是乃还寿阳。刺史萧遥昌苦要引,绍叔终不受命。遥昌将囚之,乡人救解得免。及帝爲雍州,绍叔间道西归,补甯蛮长史、扶风太守。东昏既害朝宰,颇疑于帝。绍叔兄植爲东昏直后,东昏遣至雍州,托候绍叔,潜使爲刺客。绍叔知之,密白帝。及植至,帝于绍叔处置酒宴之,戏植曰:「朝廷遣卿见图,今日闲宴,是见取良会也。」宾主大笑。令植登城隍,周观府署,士卒器械,舟舻戎马,莫不富实。植退谓绍叔曰:「雍州实力,未易图也。」绍叔曰:「兄还具爲天子言之,兄若取雍州,绍叔请以此衆一战。」送兄于南岘,相持恸哭而别。续复遣主帅杜伯符亦欲爲刺客,诈言作使,上亦密知,宴接如常。伯符惧不敢发。上后即位,作五百字诗具及之。 初起兵,绍叔爲冠军将军,改骁骑将军,从东下。江州平,留绍叔监州事,曰:「昔萧何镇关中,汉祖得成山东之业;寇恂守河内,光武建河北之基。今之九江,昔之河内,我故留卿以爲羽翼。前途不捷,我当其咎,粮运不继,卿任其责。」绍叔流涕拜辞,于是督江、湘粮运无阙乏。 天监初,入爲卫尉卿。绍叔少孤贫,事母及祖母以孝闻,奉兄恭谨。乃居显要,粮赐所得及四方遗饷,悉归之兄室。忠于事上,所闻纤豪无隐。每爲帝言事,善则曰:「臣愚不及,此皆圣主之策。」不善,则曰:「臣智虑浅短,以爲其事当如是,殆以此误朝廷也。臣之罪深矣。」帝甚亲信之。母忧去职。绍叔有至性,帝常使人节其哭。顷之,封营道县侯,复爲卫尉卿。以营道县户凋弊,改封东兴县侯。 三年,魏围合肥,绍叔以本号督衆军镇东关。事平,复爲卫尉。既而义阳入魏,司州移镇关南,以绍叔爲司州刺史。绍叔至,创立城隍,缮兵积谷,流人百姓安之。性颇矜躁,以权势自居,然能倾心接物,多所举荐。士亦以此归之。 征爲左卫将军,至家疾笃,诏于宅拜授,舆载还府。中使医药,一日数至。卒于府舍。帝将临其殡,绍叔宅巷陋,不容舆驾,乃止。诏赠散骑常侍、护军将军,諡曰忠。绍叔卒后,帝尝潸然谓朝臣曰:「郑绍叔立志忠烈,善必称君,过则归己,当今殆无其比。」其见赏惜如此。子贞嗣。 吕僧珍字元瑜,东平范人也。世居广陵,家甚寒微。童儿时从师学,有相工历观诸生,指僧珍曰:「此儿有奇声,封侯相也。」事梁文帝爲门下书佐。身长七尺七寸,容貌甚伟,曹辈皆敬之。文帝爲豫州刺史,以爲典签,带蒙令。帝迁领军将军,补主簿。祅贼唐宇之寇东阳,文帝率衆东讨,使僧珍知行军衆局事。僧珍宅在建阳门东,自受命当行,每日由建阳门道,不过私室。文帝益以此知之。司空陈显达出军沔北,见而呼坐,谓曰:「卿有贵相,后当不见减,深自努力。」 建武二年,魏军南攻,五道并进。武帝帅师援义阳,僧珍从在军中。时长沙宣武王爲梁州刺史,魏军围守连月,义阳与雍州路断。武帝欲遣使至襄阳,求梁州问,衆莫敢行。僧珍固请充使,即日单舸上道。及至襄阳,督遣援军,且获宣武王书而反,武帝甚嘉之。 东昏即位,司空徐孝嗣管朝政,欲要僧珍与共事。僧珍知不久当败,竟弗往。武帝临雍州,僧珍固求西归,得补邔令。及至,武帝命爲中兵参军,委以心膂。僧珍阴养死士,归之者甚衆。武帝颇招武猛,士庶响从,会者万馀人。因命按行城西空地,将起数千间屋爲止舍。多伐材竹,沈于檀溪,积茅盖若山阜,皆未之用。僧珍独悟其指,因私具橹数百张。及兵起,悉取檀溪材竹,装爲船舰,葺之以茅,并立办。衆军将发,诸将须橹甚多,僧珍乃出先所具,每船付二张,争者乃息。 武帝以僧珍爲辅国将军、步兵校尉,出入卧内,宣通意旨。大军次江甯,武帝使僧珍与王茂率精兵先登赤鼻逻。其日,东昏将李居士来战,僧珍等大破之,乃与茂进白板桥。垒立,茂移顿越城,僧珍守白板。李居士知城中衆少,直来薄城。僧珍谓将士曰:「今力不敌,不可战,亦勿遥射。须至堑里,当并力破之。」俄而皆越堑,僧珍分人上城,自率马步三百人出其后,内外齐击,居士等应时奔散。及武帝受禅,爲冠军将军、前军司马,封平固县侯。再迁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入直秘书省,总知宿卫。 天监四年,大举北侵,自是僧珍昼直中书省,夜还秘书。五年旋军,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 僧珍去家久,表求拜墓,武帝欲荣以本州,乃拜南兖州刺史。僧珍在任,见士大夫迎送过礼,平心率下,不私亲戚。兄弟皆在外堂,并不得坐。指客位谓曰:「此兖州刺史坐,非吕僧珍床。」及别室促膝如故。从父兄子先以贩葱爲业,僧珍至,乃弃业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国重恩,无以报效,汝等自有常分,岂可妄求叨越。当速反葱肆耳。」僧珍旧宅在市北,前有督邮廨,乡人咸劝徙廨以益其宅。僧珍怒曰:「岂可徙官廨以益吾私宅乎。」姊适于氏,住市西小屋临路,与列肆杂。僧珍常导从卤簿到其宅,不以爲耻。 在州百日,征爲领军将军,直秘书省如先。常以私车辇水洒御路。僧珍既有大勋,任总心膂,性甚恭慎。当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坐,屏气鞠躬,对果食未尝举箸。因醉后取一甘食,武帝笑谓曰:「卿今日便是大有所进。」禄俸外,又月给钱十万,其馀赐赉不绝于时。初 ,武帝起兵,攻郢州久不下,咸欲走北。僧珍独不肯,累日乃见从。一夜,僧珍忽头痛壮热,及明而颡骨益大,其骨法盖有异焉。 十年,疾病,车驾临幸,中使医药日有数四。僧珍语亲旧曰:「吾昔在蒙县热病发黄,时必谓不济。主上见语,'卿有富贵相,必当不死'。俄而果愈。吾今已富贵,而复发黄,所苦与昔政同,必不复起。」竟如言卒于领军官舍。武帝即日临殡,赠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忠敬。武帝痛惜之,言爲流涕。子淡嗣。 初,宋季雅罢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侧。僧珍问宅价,曰「一千一百万」。怪其贵,季雅曰:「一百万买宅,千万买邻。」及僧珍生子,季雅往贺,署函曰「钱一千」。阍人少之,弗爲通,强之乃进。僧珍疑其故,亲自发,乃金钱也。遂言于帝,陈其才能,以爲壮武将军、衡州刺史。将行,谓所亲曰:「不可以负吕公。」在州大有政绩。 乐蔼字蔚远,南阳淯阳人,晋尚书令广之六世孙也。家居江陵。方颐隆准,举动酝藉。其舅雍州刺史宗悫尝陈器物,试诸甥侄。蔼时尚幼,而无所取,悫由此奇之。又取史传各一卷授蔼等,使读毕言所记。蔼略读具举,悫益善之。 齐豫章王嶷爲荆州刺史,以蔼爲骠骑行参军,领州主簿,参知州事。嶷尝问蔼城隍风俗、山川险易,蔼随问立对,若案图牒,嶷益重焉。州人嫉之,或谮蔼廨门如市,嶷遣觇之,方见蔼闭合读书。后爲大司马记室。 永明八年,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称兵反,及败,焚烧府舍,官曹文书一时荡尽。齐武帝见蔼,问以西事,蔼占对详敏,帝悦,用爲荆州中从事,敕付以修复府州事。蔼还州,缮修廨署数百区,顷之咸毕。豫章王嶷薨,蔼解官赴丧,率荆、湘二州故吏建碑墓所。南康王爲西中郎,以蔼爲谘议参军。萧颖胄引蔼及宗夬、刘坦任以经略。 天监初,累迁御史中丞。初,蔼发江陵,无故于船得八车辐,如中丞健步避道者,至是果迁焉。性公强,居宪台甚称职。时长沙宣武王将葬,而车府忽于库失油络,欲推主者。蔼曰:「昔晋武库火,张华以爲积油万石必然,今库若灰,非吏罪也。」既而检之,果有积灰,时称其博物弘恕。 二年,出爲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前刺史徐元瑜罢归,遇始兴人士反,逐内史崔睦舒,因掠元瑜财産。元瑜走归广州,借兵于蔼,托欲讨贼,而实谋袭蔼。蔼觉诛之。寻卒于官。蔼姊适征士同郡刘虬,亦明识有礼训。蔼爲州,迎姊居官舍,三分禄秩以供焉,西土称之。子法才。 法才字元备,幼与弟法藏俱有美名。沈约见之曰:「法才实才子。」爲建康令,不受奉秩,比去将至百金,县曹啓输台库。武帝嘉其清节,曰「居职若斯,可以爲百城表矣」。迁太舟卿,寻除南康内史。耻以让奉受名,辞不拜。历位少府卿,江夏太守,因被代,表求便道还乡。至家,割宅爲寺,栖心物表。寻卒。法藏位征西录事参军,早亡。 子子云,美容貌,善举止。位江陵令,元帝承制,除光禄卿。魏克江陵,衆奔散,呼子云。子云曰:「终爲虏矣,不如守以死节。」遂仆地,卒于马蹄之下。 论曰:张弘策惇厚慎密,首预帝图,其位遇之隆,岂徒外戚云尔。至如太清板荡,亲属离贰,缵不能协和蕃岳,克济温、陶之功;而苟怀私怨,以成衅隙之首。风格若此,而爲梁之乱阶,惜乎!庾域、郑绍叔、吕僧珍等,或忠诚亮荩,或恪勤匪懈,缔构王业,皆有力焉。僧珍之肃恭禁省,绍叔之勤诚靡贰,盖有人臣之节矣。蔼虽异帷幄之勋,亦赞云雷之业,其当官任事,宠秩不亦宜乎。 卷五十七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七 沈约范云 秦末有沈逞,征丞相不就。汉初,逞曾孙保封竹邑侯。保子遵自本国迁居九江之寿春,官至齐王太傅,封敷德侯。遵生骠骑将军达,达生尚书令干,干生南阳太守弘,弘生河内太守勖,勖生御史中丞奋,奋生将作大匠恪,恪生尚书关内侯谦,谦生济阳太守靖,靖生戎。戎字威卿,仕爲州从事,说降剧贼尹良,汉光武嘉其功,封爲海昏县侯,辞不受,因避地徙居会稽乌程县之馀不乡,遂家焉。顺帝永建元年,分会稽爲吴郡,复爲吴郡人。灵帝初平五年,分乌程、余杭爲永安县,吴孙皓宝鼎二年,分吴郡爲吴兴郡。晋太康三年,改永安爲武康县,复爲吴兴武康人焉。虽邦邑屡改,而筑室不迁。 戎子酆字圣通,位零陵太守,致黄龙芝草之瑞。第二子仲高,安平相,少子景河间相,演之、庆之、昙庆、怀文其后也。仲高子鸾字建光,少有高名,州举茂才,公府辟州别驾从事史。时广陵太守陆稠,鸾之舅也,以义烈政绩显名汉朝,复以女妻鸾,早卒。又直字伯平,州举茂才,亦有清名,卒。子瑜、仪俱少有至行。瑜十岁、仪九岁而父亡,居丧毁瘁,过于成人。外祖会稽盛孝章,汉末名士也,深加忧伤,每抚慰之,曰:「汝并黄中英爽,终成奇器,何遽逾制自取殄灭邪。」三年礼毕,殆至灭性,故兄弟并以孝着。瑜早卒。仪字仲则,笃学有雅才,以儒素自业。时海内大乱,兵革并起,经术废弛,士少全行。而仪淳深隐默,守道不移,风操贞整,不妄交纳,唯与族子仲山、叔山及吴郡陆公纪友善。州郡礼请,二府交辟,公车征,并不屈,以寿终。子曼字元禅,左中郎、新都都尉、定阳侯,才志显于吴朝。子矫字仲桓,以节气立名,仕爲立武校尉、偏将军。孙皓时,有将帅之称。吴平,爲郁林、长沙二郡太守,不就。太康末卒。子陵字景高,晋元帝之爲镇东将军,命参军事。子延字思长,潁川太守,始居县东乡之博陆里余乌村。延子贺字子宁,桓冲南中郎参军。 贺子警字世明,惇笃有行业,学通左氏春秋,家产累千金。后将军谢安命爲参军,甚相敬重。警内足于财,爲东南豪士,无进仕意,谢病归。安固留不止,乃谓曰:「沈参军,卿有独善之志,不亦高乎。」警曰:「使君以道御物,前所以怀德而至,既无用佐时,故遂饮啄之愿尔。」还家积载,以素业自娱。前将军王恭镇京口,与警有旧好,复引爲参军。手书殷勤,苦相招致,不得已而应之。寻复谢去。子穆夫字彦和,少好学,通左氏春秋。王恭命爲前将军主簿,谓警曰:「足下既执不拔之志,高卧东南,故屈贤子共事,非吏职婴之也。」 初,钱唐人杜炅字子恭,通灵有道术,东土豪家及都下贵望并事之爲弟子,执在三之敬。警累世事道,亦敬事子恭。子恭死,门徒孙泰、泰弟子恩传其业,警复事之。隆安三年,恩于会稽作乱,自称征东将军,三吴皆回应。穆夫在会稽,恩以爲余姚令。及恩爲刘牢之所破,穆夫见害。先是穆夫宗人沈预与穆夫父警不协,至是告警及穆夫弟仲夫、任夫、预夫、佩夫,并遇害。唯穆夫子深子、云子、田子、林子、虔子获全。田子、林子知名。 田子字敬光,从武帝克京城,进平建邺,参镇军事,封营道县五等侯。帝北伐广固,田子领偏师与龙骧将军孟龙符爲前锋。龙符战没,田子力战破之。及卢循逼都,帝遣田子与建威将军孙季高海道袭破广州,还除太尉参军、淮陵内史,赐爵都乡侯。义熙八年,从讨刘毅。十一年,从讨司马休之,除振武将军、扶风太守。十二年,武帝北伐,田子与顺阳太守傅弘之各领别军,从武关入,屯据青泥。姚泓将自御大军,虑田子袭其后,欲先平田子,然后倾国东出。乃率步骑数万,奄至青泥。田子本爲疑兵,所领裁数百,欲击之。傅弘之曰:「彼衆我寡,难可与敌。」田子曰:「师贵用奇,不必在衆。」弘犹固执,田子曰:「衆寡相倾,势不两立,若使贼围既固,人情丧沮,事便去矣。及其未整,薄之必克,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志也。」便独率所领,鼓噪而进。贼合围数重,田子乃弃粮毁舍,躬勒士卒,前后奋击,贼衆一时溃散,所杀万馀人,得泓僞乘舆服御。武帝表言其状。长安既平,武帝燕于文昌殿,举酒赐田子曰:「咸阳之平,卿之功也,即以咸阳相赏。」即授咸阳、始平二郡太守。 大军既还,桂阳公义真留镇长安,以田子爲安西中兵参军、龙骧将军、始平太守。时赫连勃勃来寇,田子与安西司马王镇恶俱出北地御之。初,武帝将还,田子及傅弘之等并以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屡言之。帝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爲不善,政足自灭耳。勿复多言。」及俱出北地,论者谓镇恶欲尽杀诸南人,以数十人送义真南还,因据关中反叛。田子乃于弘之营内请镇恶计事,使宗人敬仁于坐杀之,率左右数十人自归义真。长史王修收杀田子于长安稿仓门外,是岁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武帝表天子以田子卒发狂易,不深罪也。 林子字敬士,少有大度,年数岁,随王父在京口,王恭见而奇之,曰「此儿王子师之流也。」尝与衆人共见遗宝,咸争趋之,林子直去不顾。年十三,遇家祸,既门陷祅党,兄弟并应从诛,而沈预家甚强富,志相陷灭,林子兄弟沈伏山泽,无所投厝。会孙恩屡出会稽,武帝致讨,林子乃自归陈情,率老弱归罪请命,因流涕哽咽,三军爲之感动。帝甚奇之,乃载以别船,遂尽室移京口,帝分宅给焉。 林子博览衆书,留心文义,从克京城,进平都邑。时年十八,身长七尺五寸。沈预虑林子爲害,常被甲持戈,至是林子与兄田子还东报雠。五月夏节日至,预政大集会,子弟盈堂。林子兄弟挺身直入,斩预首,男女无论长幼悉屠之,以预首祭父祖墓。及帝爲扬州,辟爲从事,领建熙令,封资中县五等侯。从伐慕容超,平卢循,并着军功。后从征刘毅,参太尉军事。复从讨司马休之。武帝每征讨,林子辄推锋居前。时贼党郭亮之招集蛮、晋,屯据武陵,武陵太守王镇恶出奔。林子率军讨之,斩亮之于七里涧而纳镇恶。武陵既平,复讨鲁轨于石城,轨弃衆走襄阳,复追蹑之。襄阳既定,权留守江陵。 武帝伐姚泓,复参征西军事,加建武将军,统军爲前锋,从汴入河。僞并州刺史、河东太守尹昭据蒲阪,林子于陕城与冠军檀道济同攻蒲阪,龙骧王镇恶攻潼关。姚泓闻大军至,遣僞东平公姚绍争据潼关。林子谓道济曰:「潼关天岨,所谓形胜之地。镇恶孤军,势危力屈,若使姚绍据之,则难图也。及其未至,当并力争之。若潼关事捷,尹昭可不战而服。」道济从之。及至,绍举关右之衆,设重围,围林子及道济、镇恶等。道济议欲度河避其锋,或欲弃捐辎重还赴武帝。林子按剑曰:「下官今日之事,自爲将军办之。然二三君子或同业艰难,或荷恩罔极,以此退挠,亦何以见相公旗鼓邪。」塞井焚舍,示无全志。率麾下数百人,犯其西北。绍衆小靡,乘其乱而薄之,绍乃大溃,俘虏以千数,悉获绍器械资实。时诸将破贼皆多其首级,而林子献捷书至,每以实闻。武帝问其故,林子曰:「夫王者之师,本有征无战,岂可复增张虏获,以示夸诞。昔魏尚以盈级受罚,此亦后乘之良辙也。」武帝曰:「乃所望于卿也。」 初,绍退走,还保定城,留僞武卫将军姚鸾精兵守嶮,林子衔枚夜袭,即屠其城,劓鸾而坑其衆。绍复遣抚军将军姚赞将兵屯河上,林子连破之。绍又遣长史姚伯子等屯据九泉,凭河固险,以绝粮援。武帝复遣林子累战大破之,即斩伯子,所俘获悉以还绍,使知王师之弘。绍志节沈勇,林子每战辄胜,白武帝曰:「姚绍气盖关右而力以势屈,但恐凶命先尽,不得以衅齐斧尔。」寻绍疽发背死。武帝以林子之验,乃赐书嘉美之。于是赞统后军复袭林子,林子御之,连战皆捷。 帝至阌乡,姚泓扫境内兵屯嶢柳。时田子自武关北入,屯军蓝田,泓自率大衆攻之。帝虑衆寡不敌,遣林子步自秦岭以相接援。比至,泓已破走。田子欲穷追,进取长安,林子止之曰:「往取长安,如指掌尔。复克贼城,便爲独平一国,不赏之功也。」田子乃止。 林子威震关中,豪右望风请附。帝以林子、田子绥略有方,频赐书褒美,并令深慰纳之。长安既平,姚氏十余万口西奔陇上,林子追讨至寡妇水,转斗至槐里。大军东归,林子领水军于石门以爲声援。还至彭城,帝令林子差次勋勤,随才授用。 文帝出镇荆州,议以林子及谢晦爲蕃佐。帝曰:「吾不可顿无二人,林子行则晦不宜出。」乃以林子爲西中郎中兵参军,领新兴太守。林子以行役久,士有归心,乃深陈事宜。并言:「圣王所以戒慎祗肃,非以崇威立武,实乃经国长甿。宜广建蕃屏,崇严宿卫。」武帝深相酬纳。俄而谢翼谋反,帝叹曰:「林子之见,何其明也。」 文帝进号镇西,随府转,加建威将军、河东太守。时武帝以方隅未静,复欲亲戎,林子固谏。帝答曰:「吾辄当不复自行。」帝践阼,以佐命功,封汉寿县伯,固让不许。永初三年卒,追赠征虏将军。元嘉二十五年,諡曰怀。少子璞嗣。 璞字道真,童孺时神意闲审。文帝召见,奇璞应对,谓林子曰:「此非常儿也。」初除南平王左常侍,文帝引见,谓之曰:「吾昔以弱年出蕃,卿家以亲要见辅,今日之授,意在不薄。王家之事,一以相委。勿以国官乖清涂爲罔罔也。」元嘉十七年,始兴王浚爲扬州刺史,宠爱殊异,以爲主簿。时顺阳范晔爲长史行州事,晔性颇疏,文帝谓璞曰:「范晔性疏,必多不同,卿腹心所寄,当密以在意。彼行事,其实卿也。」璞以任遇既深,所怀辄以密啓,每至施行,必从中出。晔政谓圣明留察,故深更恭慎,而莫见其际也。在职八年,神州大宁,人无谤黩,璞有力焉。二十二年,范晔坐事诛,时浚虽曰亲览,州事一以付璞。浚年既长,璞固求辞事。以璞爲浚始兴国大农,累迁淮南太守。 三十年,元凶弑立,璞以奉迎之晚见杀。有子曰约,其制自序大略如此。 约十三而遭家难,潜窜,会赦乃免。既而流寓孤贫,笃志好学,昼夜不释卷。母恐其以劳生疾,常遣减油灭火。而昼之所读,夜辄诵之,遂博通群籍,善属文。济阳蔡兴宗闻其才而善之,及爲郢州,引爲安西外兵参军,兼记室。兴宗常谓其诸子曰:「沈记室人伦师表,宜善师之。」及爲荆州,又爲征西记室,带厥西令。 齐初爲征虏记室,带襄阳令,所奉主即齐文惠太子。太子入居东宫,爲步兵校尉,管书记,直永寿省,校四部图书。时东宫多士,约特被亲遇,每旦入见,景斜方出。时王侯到宫或不得进,约每以爲言。太子曰:「吾生平懒起,是卿所悉,得卿谈论,然后忘寝。卿欲我夙兴,可恒早入。」迁太子家令。后爲司徒右长史、黄门侍郎。时竟陵王招士,约与兰陵萧琛、琅邪王融、陈郡谢朓、南乡范云、乐安任昉等皆游焉。当世号爲得人。 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爲东阳太守。齐明帝即位,征爲五兵尚书,迁国子祭酒。明帝崩,政归冢宰,尚书令徐孝嗣使约撰定遗诏。永元中,复爲司徒左长史,进号征虏将军、南清河太守。 初,梁武在西邸,与约游旧。建康城平,引爲骠骑司马。时帝勋业既就,天人允属。约尝扣其端,帝默然而不应。佗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万物。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今童儿牧竖悉知齐祚之终,且天文人事表革运之征,永元以来,尤爲彰着。谶云,'行中水,作天子'。此又历然在记。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帝曰:「吾方思之。」约曰:「公初起兵樊、沔,此时应思。今日王业已就,何所复思。昔武王伐纣,始入人便曰吾君。武王不违人意,亦无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气序,比于周武,迟速不同。若不早定大业,稽天人之望,脱一人立异,便损威德。且人非金石,时事难保,岂可以建安之封,遗之子孙。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图。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帝然之。约出,召范云告之,云对略同约旨。帝曰:「智者乃尔暗同,卿明早将休文更来。」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云许诺。而约先期入,帝令草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帝初无所改。俄而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合外,但云「咄咄」。约出,云问曰:「何以见处?」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有顷,帝召云谓曰:「生平与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云曰:「公今知约,不异约今知公。」帝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帝业者乃卿二人也。」 梁台建,爲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兼右仆射。及受禅,爲尚书仆射,封建昌县侯。又拜约母谢爲建昌国太夫人。奉策之日,吏部尚书范云等二十馀人咸来致拜,朝野以爲荣。俄迁左仆射。天监二年,遭母忧,舆驾亲出临吊,以约年衰,不宜致毁,遣中书舍人断客节哭。起爲镇军将军、丹阳尹,置佐史。服阕,迁侍中、右光禄大夫,领太子詹事,奏尚书八条事。迁尚书令,累表陈让,改授左仆射,领中书令。寻迁尚书令,领太子少傅。九年,转左光禄大夫。 初,约久处端揆,有志台司,论者咸谓爲宜。而帝终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见许。与徐勉素善,遂以书陈情于勉,言己老病,「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欲谢事,求归老之秩。勉爲言于帝,请三司之仪,弗许,但加鼓吹而已。 约性不饮酒,少嗜欲,虽时遇隆重,而居处俭素。立宅东田,瞩望郊阜,常爲郊居赋以序其事。寻加特进,迁中军将军、丹阳尹,侍中、特进如故。十二年卒官,年七十三,諡曰隐。约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聪明过人,好坟籍,聚书至二万卷,都下无比。少孤贫,约干宗党得米数百斛,爲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贵不以爲憾,用爲郡部传。尝侍宴,有妓婢师是齐文惠宫人,帝问识座中客不?曰:「唯识沈家令。」约伏地流涕,帝亦悲焉,爲之罢酒。约历仕三代,该悉旧章,博物洽闻,当世取则。谢玄晖善爲诗,任彦升工于笔,约兼而有之,然不能过也。自负高才,昧于荣利,乘时射势,颇累清谈。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进一官,辄殷勤请退,而终不能去,论者方之山涛。用事十馀年,未常有所荐达,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初,武帝有憾于张稷,及卒,因与约言之。约曰:「左仆射出作边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复论。」帝以爲约昏家相爲,怒约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辇归内殿。约惧,不觉帝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凭空顿于户下,因病。梦齐和帝剑断其舌,召巫视之,巫言如梦。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先此,约尝侍宴,会豫州献栗,径寸半。帝奇之,问栗事多少,与约各疏所忆,少帝三事。约出谓人曰:「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及疾,上遣主书黄穆之专知省视,穆之夕还,增损不即啓闻,惧罪,窃以赤章事因上省医徐奘以闻,又积前失。帝大怒,中使谴责者数焉,约惧遂卒。有司諡曰「文」,帝曰「怀情不尽曰隐」,故改爲隐。 约少时常以晋氏一代竟无全书,年二十许,便有撰述之意。宋泰始初,征西将军蔡兴宗爲啓,明帝有敕许焉。自此踰二十年,所撰之书方就,凡一百馀卷。条流虽举,而采缀未周。永明初遇盗,失第五帙。又齐建元四年被敕撰国史,永明二年又兼着作郎,撰次起居注。五年春又被敕撰宋书,六年二月毕功,表上之。其所撰国史爲齐纪二十卷。天监中,又撰梁武纪十四卷,又撰迩言十卷,諡例十卷,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于世。又撰四声谱,以爲「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悟,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自谓入神之作。武帝雅不好焉,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甚遵用约也。 子旋,字士规,袭爵,位司徒右长史,太子仆。以母忧去官,因蔬食辟谷,服除,犹绝粳粱。终于南康内史,諡曰恭。集注迩言,行于世。旋弟趋字孝鲤,亦知名,位黄门郎。旋卒,子寔嗣。寔弟衆。 衆字仲师,好学,颇有文词。仕梁爲太子舍人。时梁武帝制千文诗,衆爲之注解。与陈郡谢景同时召见于文德殿,帝令衆爲竹赋。赋成奏之,手敕答曰:「卿文体翩翩,可谓无忝尔祖。」 累迁太子中舍人,兼散骑常侍,聘魏,还爲骠骑庐陵王谘议参军。侯景之乱,表求还吴兴召募故义部曲以讨贼,梁武许之。及景围台城,衆率宗族及义附五千馀人入援都,军容甚整,景深惮之。梁武于城内遥授太子右卫率。台城陷,衆乃降景。景平,元帝以爲司徒左长史。魏克江陵,见虏,寻亦逃归。 陈武帝受命,位中书令。帝以衆州里知名,甚敬重之,赏赐超于时辈。性吝啬,财帛亿计,无所分遗。自奉甚薄,每朝会中,衣裳破裂,或躬提冠履。永定二年,兼起部尚书,监起太极殿。恒服布袍芒屩,以麻绳爲带,又囊麦饭鉡以噉之,朝士咸共诮其所爲。衆性狷急,因忿恨,遂历诋公卿,非毁朝廷。武帝大怒,以衆素有令望,不欲显诛,因其休假还武康,遂于吴中赐死。 范云字彦龙,南乡舞阴人,晋平北将军汪六世孙也。祖璩之,宋中书侍郎。云六岁就其姑夫袁叔明读毛诗,日诵九纸。陈郡殷琰名知人,候叔明见之,曰「公辅才也」。 云性机警,有识具,善属文,下笔辄成,时人每疑其宿构。父抗爲郢府参军,云随在郢。时吴兴沈约、新野庾杲之与抗同府,见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书佐,转法曹行参军。俄而沈攸之举兵围郢城,抗时爲府长流,入城固守,留家属居外。云爲军人所得,攸之召与语,声色甚厉。云容貌不变,徐自陈说。攸之笑曰:「卿定可儿,且出就舍。」明旦又召云令送书入城内,饷武陵王酒一石,犊一头;饷长史柳世隆鱠鱼二十头,皆去其首。城内或欲诛云,云曰:「老母弱弟,悬命沈氏。若其违命,祸必及亲。今日就戮,甘心如荠。」世隆素与云善,乃免之。 后除员外散骑郎。齐建元初,竟陵王子良爲会稽太守,云爲府主簿。王未之知。后克日登秦望山,乃命云。云以山上有秦始皇刻石,此文三句一韵,人多作两句读之,并不得韵;又皆大篆,人多不识,乃夜取史记读之令上口。明日登山,子良令宾僚读之,皆茫然不识。末问云,云曰:「下官尝读史记,见此刻石文。」乃进读之如流。子良大悦,因以爲上宾。自是宠冠府朝。王爲丹阳尹,复爲主簿,深相亲任。时进见齐高帝,会有献白乌,帝问此何瑞,云位卑最后答,曰:「臣闻王者敬宗庙则白乌至。」时谒庙始毕,帝曰:「卿言是也。感应之理,一至此乎。」 子良爲南徐州、南兖州,云并随府迁,每陈朝政得失于子良。寻除尚书殿中郎。子良爲云求禄,齐武帝曰:「闻范云谄事汝,政当流之。」子良对曰:「云之事臣,动相箴谏,谏书存者百有馀纸。」帝索视之,言皆切至,咨嗟良久,曰:「不意范云乃尔,方令弼汝。」 子良爲司徒,又补记室。时巴东王子响在荆州,杀上佐,都下匈匈,人多异志。而豫章王嶷镇东府,多还私邸,动移旬日。子良筑第西郊,游戏而已。而梁武帝时爲南郡王文学,与云俱爲子良所礼。梁武劝子良还石头,并言大司马宜还东府,子良不纳。梁武以告云。时廷尉平王植爲齐武帝所狎,云谓植曰:「西夏不静,人情甚恶,大司马讵得久还私第?司徒亦宜镇石头。卿入既数,言之差易。」植因求云作啓自呈之。俄而二王各镇一城。 文惠太子尝幸东田观获稻,云时从。文惠顾云曰:「此刈甚快。」云曰:「三时之务,亦甚勤劳,愿殿下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也。」文惠改容谢之。及出,侍中萧缅先不相识,就车握云手曰:「不谓今日复见谠言。」 永明十年使魏,魏使李彪宣命,至云所,甚见称美。彪爲设甘蔗、黄甘、粽,随尽复益。彪笑谓曰:「范散骑小复俭之,一尽不可复得。」使还,再迁零陵内史。初,零陵旧政,公田奉米之外,别杂调四千石。及云至郡,止其半,百姓悦之。深爲齐明帝所知,还除正员郎。 时高、武王侯并惧大祸,云因帝召次曰:「昔太宰文宣王语臣,言尝梦在一高山上,上有一深坑,见文惠太子先坠,次武帝,次文宣。望见仆射在室坐御床,备王者羽仪,不知此是何梦,卿慎勿向人道。」明帝流涕曰:「文宣此惠亦难负。」于是处昭胄兄弟异于余宗室。 云之幸于子良,江祏求云女婚姻,酒酣,巾箱中取翦刀与云,曰:「且以爲娉。」云笑受之。至是祏贵,云又因酣曰:「昔与将军俱爲黄鹄,今将军化爲凤皇,荆布之室,理隔华盛。」因出翦刀还之,祏亦更姻他族。及祏败,妻子流离,每相经理。 又爲始兴内史,旧郡界得亡奴婢,悉付作;部曲即货去,买银输官。云乃先听百姓志之,若百日无主,依判送台。又郡相承后堂有杂工作,云悉省还役,并爲帝所赏。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辄共杀害,不则逐之。边带蛮俚,尤多盗贼,前内史皆以兵刃自卫。云入境,抚以恩德,罢亭候,商贾露宿,郡中称爲神明。 迁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至任,遣使祭孝子南海罗威唐颂、苍梧丁密顿琦等墓。时江祏姨弟徐艺爲曲江令,祏深以托云。有谭俨者,县之豪族,艺鞭之,俨以爲耻,至都诉云,云坐征还下狱,会赦免。 初,梁武爲司徒祭酒,与云俱在竟陵王西邸,情好欢甚。永明末,梁武与兄懿卜居东郊之外,云亦筑室相依。梁武每至云所,其妻常闻跸声。又尝与梁武同宿顾暠之舍,暠之妻方産,有鬼在外曰:「此中有王有相。」云起曰:「王当仰属,相以见归。」因是尽心推事。及帝起兵,将至都,云虽无官,自以与帝素款,虑爲昏主所疑,将求入城,先以车迎太原孙伯翳谋之。伯翳曰:「今天文显于上,灾变应于下,萧征东以济世雄武,挟天子而令诸侯,天时人事,宁俟多说。」云曰:「此政会吾心,今羽翮未备,不得不就笼槛,希足下善听之。」及入城,除国子博士,未拜,而东昏遇弑。侍中张稷使云衔命至石头,梁武恩待如旧,遂参赞谟谋,毗佐大业。仍拜黄门侍郎,与沈约同心翊赞。俄迁大司马谘议参军,领录事。 梁台建,迁侍中。武帝时纳齐东昏馀妃,颇妨政事,云尝以爲言,未之纳。后与王茂同入卧内,云又谏,王茂因起拜曰:「范云言是,公必以天下爲念,无宜留惜。」帝默然。云便疏令以馀氏赉茂,帝贤其意而许之。明日,赐云、茂钱各百万。及帝受禅,柴燎南郊,云以侍中参乘。礼毕,帝升辇谓云曰:「朕之今日,所谓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云对曰:「亦愿陛下日慎一日。」帝善其言,即日迁散骑常侍、吏部尚书。以佐命功,封霄城县侯。 云以旧恩,超居佐命,尽诚翊亮,知无不爲。帝亦推心仗之,所奏多允。云本大武帝十三岁,尝侍宴,帝谓临川王宏、鄱阳王恢曰:「我与范尚书少亲善,申四海之敬。今爲天下主,此礼既革,汝宜代我呼范爲兄。」二王下席拜,与云同车还尚书下省,时人荣之。帝尝与云言及旧事,云:「朕司州还,在三桥宅,门生王道牵衣云,'闻外述图谶云,齐祚不久,别应有王者。官应取富贵'。朕斋中坐读书,内感其言而外迹不得无怪,欲呼人缚之,道叩头求哀,乃不复敢言。今道爲羽林监、文德主帅,知管钥。」云曰:「此乃天意令道发耳。」帝又云:「布衣时,尝梦拜两旧妾爲六宫,有天下,此妪已卒,所拜非复其人,恒以爲恨。」 其年,云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二年,迁尚书右仆射,犹领吏部。顷之,坐违诏用人,免吏部,犹爲右仆射。 云性笃睦,事寡嫂尽礼,家事必先谘而后行。好节尚奇,专趋人之急。少与领军长史王畡善,云起宅新成,移家始毕,畡亡于官舍,尸无所归,云以东厢给之。移尸自门入,躬自营唅,招复如礼,时人以爲难。及居选官,任寄隆重,书牍盈案,宾客满门,云应答如流,无所壅滞,官曹文墨,发擿若神,时人咸服其明赡。性颇激厉,少威重,有所是非,形于造次,士或以此少之。初,云爲郡号廉洁,及贵重,颇通馈遗;然家无蓄积,随散之亲友。 武帝九锡之出,云忽中疾,居二日半,召医徐文伯视之。文伯曰:「缓之一月乃复,欲速即时愈,政恐二年不复可救。」云曰:「朝闻夕死,而况二年。」文伯乃下火而壮焉,重衣以覆之。有顷,汗流于背即起。二年果卒。帝爲流涕,即日舆驾临殡,诏赠侍中、卫将军,礼官请諡曰宣,敕赐諡曰文。有集三十卷。子孝才嗣。 孙伯翳,太原人,晋秘书监盛之玄孙。曾祖放,晋国子博士、长沙太守。父康,起部郎,贫常映雪读书,清介,交游不杂。伯翳位终骠骑鄱阳王参军事。云从父兄缜。 缜字子真。父蒙,奉朝请,早卒。缜少孤贫,事母孝谨。年未弱冠,从沛国刘瓛学,瓛甚奇之,亲爲之冠。在瓛门下积年,恒芒屩布衣,徒行于路。瓛门下多车马贵游,缜在其间,聊无耻愧。及长,博通经术,尤精三礼。性质直,好危言高论,不爲士友所安。唯与外弟萧琛善,琛名曰口辩,每服缜简诣。年二十九,发白皤然,乃作伤暮诗、白发咏以自嗟。 仕齐位尚书殿中郎。永明中,与魏氏和亲,简才学之士以爲行人,缜及从弟云、萧琛、琅邪顔幼明、河东裴昭明相继将命,皆着名邻国。 时竟陵王子良盛招宾客,缜亦预焉。尝侍子良,子良精信释教,而缜盛称无佛。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贵贫贱?」缜答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子良不能屈,然深怪之。退论其理,着神灭论。以爲:「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神之于质,犹利之于刀,形之于用,犹刀之于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无刀,舍刀无利。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此论出,朝野喧哗。子良集僧难之而不能屈。太原王琰乃着论讥缜曰:「呜呼范子!曾不知其先祖神灵所在。」欲杜缜后对。缜又对曰:「呜呼王子!知其祖先神灵所在,而不能杀身以从之。」其险诣皆此类也。子良使王融谓之曰:「神灭既自非理,而卿坚执之,恐伤名教。以卿之大美,何患不至中书郎,而故乖刺爲此,可便毁弃之。」缜大笑曰:「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邪。」 后爲宜都太守。性不信神鬼,时夷陵有伍相庙、唐汉三神庙、胡里神庙,缜乃下教断不祠。后以母忧去职。居于南州。梁武至,缜墨縗来迎。武帝与缜有西邸之旧,见之甚悦。及建康城平,以缜爲晋安太守,在郡清约,资公禄而已。迁尚书左丞,及还,虽亲戚无所遗,唯饷前尚书令王亮。缜在齐时,与亮同台爲郎,旧相友爱。至是亮摈弃在家,缜自以首迎武帝,志在权轴,而所怀未满,亦怏怏,故私相亲结,以矫于时。竟坐亮徙广州。在南累年,追爲中书郎,国子博士,卒。文集十五卷。 子胥字长才,传父业,位国子博士,有口辩。大同中,常兼主客郎,应接北使,卒于鄱阳内史。 论曰:齐德将谢,昏虐君临,喋喋黔黎,命悬晷刻。梁武抚兹归运,啸召风云。范云恩结龙潜,沈约情深惟旧,并以兹文义,首居帷幄,追踪乱杰,各其时之遇也。而约以高才博洽,名亚董、迁,末迹爲踬,亦凤德之衰乎。缜婞直之节,着于终始,其以王亮爲尤,亦不足非也。 卷五十八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八 韦叡裴邃 叡事继母以孝闻。祖征累爲郡守,每携叡之职,视之如子。时叡内兄王憕、姨弟杜恽并有乡里盛名,祖征谓叡曰:「汝自谓何如憕、恽?」叡谦不敢对。祖征曰:「汝文章或小减,学识当过之。然干国家,成功业,皆莫汝逮也。」外兄杜幼文爲梁州刺史,要叡俱行。梁土富饶,往者多以贿败,叡虽幼,独以廉闻。 宋永光初,袁顗爲雍州刺史,见而异之,引爲主簿。顗到州,与邓琬起兵,叡求出爲义成郡,故免顗之祸。累迁齐兴太守,本州别驾,长水校尉,右军将军。齐末多故,欲还乡里,求爲上庸太守。 俄而太尉陈显达、护军将军崔慧景频逼建邺,人心惶骇。西土人谋之,叡曰:「陈虽旧将,非高人才,崔颇更事,懦而不武。天下真人,殆兴吾州矣。」乃遣其二子自结于梁武。及兵起檄至,叡率郡人伐竹爲筏,倍道来赴,有衆二千,马二百匹。帝见叡甚悦,抚几曰:「佗日见君之面,今日见君之心,吾事就矣。」师克郢、鲁,平加湖,叡多建策,皆见用。 大军发郢,谋留守将,上难其人。久之,顾叡曰:「弃骐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即日以爲江夏太守,行郢州府事。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垂十万,闭垒经年,疾疫死者十七八,皆积尸于床下,而生者寝处其上,每屋盈满。叡料简隐恤,咸爲营理,百姓赖之。 梁台建,征爲大理。武帝即位,迁廷尉,封都梁子。天监二年,改封永昌,再迁豫州刺史,领历阳太守。魏遣衆来伐,叡率州兵击走之。 四年侵魏,诏叡都督衆军。叡遣长史王超宗、梁郡太守冯道根攻魏小岘城,未能拔。叡巡行围栅,魏城中忽出数百人陈于门外,叡欲击之。诸将皆曰:「向本轻来,请还授甲而后战。」叡曰:「魏城中二千馀人,闭门坚守,足以自保。今无故出人于外,必其骁勇,若能挫之,其城自拔。」衆犹迟疑,叡指其节曰:「朝廷授此,非以爲饰,韦叡之法,不可犯也。」乃进兵,魏军败,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进讨合肥。 先是右军司马胡景略至合肥,久未能下,叡案行山川,曰:「吾闻'汾水可以灌平阳',即此是也。」乃堰肥水。顷之堰成水通,舟舰继至。魏初分筑东西小城,夹合肥。叡先攻二城。既而魏援将杨灵胤帅军五万奄至,衆惧不敌,请表益兵。叡曰:「贼已至城下,方复求军。且吾求济师,彼亦征衆。'师克在和',古人之义也。」因战,破之,军人少安。 初,肥水堰立,使军主王怀静筑城于岸守之,魏攻陷城,乘胜至叡堤下。军监潘灵佑劝叡退还巢湖,诸将又请走保三釜。叡怒曰:「将军死绥,有前无却。」因令取伞扇麾幢树之堤下,示无动志。叡素羸,每战不尝骑马,以板舆自载,督励衆军。魏兵凿堤,叡亲与争。魏军却,因筑垒于堤以自固。起斗舰高与合肥城等,四面临之。城溃,俘获万馀,所获军实,无所私焉。初,胡景略与前军赵祖悦同军交恶,志相陷害,景略一怒,自齧其齿,齿皆流血。叡以将帅不和,将致患祸,酌酒自劝景略曰:「且愿两武勿复私斗。」故终于此役得无害焉。 叡每昼接客旅,夜算军书,三更起张灯达曙,抚循其衆,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争归之。所至顿舍修立,馆宇藩篱墉壁皆应准绳。 合肥既平,有诏班师,去魏军既近,惧爲所蹑。叡悉遣辎重居前,身乘小舆殿后,魏人服叡威名,望之不敢逼,全军而还。于是迁豫州于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攻北徐州,围刺史昌义之于锺离,衆兵百万,连城四十馀。武帝遣征北将军曹景宗拒之。次邵阳洲,筑垒相守,未敢进。帝怒,诏叡会焉,赐以龙环御刀,曰:「诸将有不用命者斩之。」叡自合肥径阴陵大泽,过涧谷,辄飞桥以济师。人畏魏军盛,多劝叡缓行。叡曰:「锺离今凿穴而处,负户而汲,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况缓乎。」旬日而至邵阳。初,帝敕景宗曰:「韦叡卿乡望,宜善敬之。」景宗见叡甚谨。帝闻曰:「二将和,师必济矣。」叡于景宗营前二十里,夜掘长堑,树鹿角,截洲爲城,比晓而营立。元英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景宗虑城中危惧,乃募军士言文达、洪骐驎等齎敕入城,使固城守,潜行水底,得达东城。城中战守日苦,始知有援,于是人百其勇。 魏将杨大眼将万余骑来战,大眼以勇冠三军,所向皆靡。叡结车爲阵,大眼聚骑围之。叡以强弩二千一时俱发,洞甲穿中,杀伤者衆。矢贯大眼右臂,亡魂而走。明旦,元英自率衆来战,叡乘素木舆,执白角如意以麾军,一日数合,英甚惮其强。魏军又夜来攻城,飞矢雨集。叡子黯请下城以避箭,叡不许。军中惊,叡于城上厉声呵之乃定。 魏人先于邵阳洲两岸爲两桥,树栅数百步,跨淮通道。叡装大舰,使梁郡太守冯道根、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爲水军。会淮水暴长,叡即遣之,斗舰竞发,皆临贼垒。以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风怒火盛,敢死之士拔栅斫桥,水又漂疾,倏忽之间,桥栅尽坏。道根等皆身自搏战,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人大溃,元英脱身遁走。魏军趋水死者十余万,斩首亦如之,其馀释甲稽颡乞爲囚奴犹数十万。叡遣报昌义之,义之且悲且喜,不暇答,但叫曰「更生!更生!」帝遣中书郎周舍劳军于淮上。叡积所获于军门,舍观之,谓叡曰:「君此获复与熊耳山等矣。」以功进爵爲侯。 七年,迁左卫将军,俄爲安西长史、南郡太守。会司州刺史马仙琕自北还军,爲魏人所蹑,三关扰动。诏叡督衆军援焉。叡至安陆,增筑城二丈馀,更开大堑,起高楼。衆颇讥其示弱,叡曰:「不然,爲将当有怯时。」是时,元英复追仙琕,将复邵阳之耻,闻叡至乃退,帝亦诏罢军。 十三年,爲丹阳尹,以公事免。十四年,爲雍州刺史。初,叡起兵乡中,客阴双光泣止叡,叡还爲州,双光道候。叡笑曰:「若从公言,乞食于路矣。」饷耕牛十头。叡于故旧无所惜,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与假板县令,乡里甚怀之。 十五年,拜表致仕,优诏不许。征拜护军,给鼓吹一部,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尝忤视,武帝甚礼敬之。性慈爱,抚孤兄子过于己子,历官所得禄赐,皆散之亲故,家无馀财。后爲护军,居家无事,慕万石、陆贾之爲人,因画之于壁以自玩。时虽老,暇日犹课诸儿以学。第三子棱尤明经史,世称其洽闻。叡每坐使棱说书,其所发擿,棱犹弗之逮。武帝方锐意释氏,天下咸从风而化。叡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与衆俯仰,所行略如佗日。 普通元年,迁侍中、车骑将车,未拜,卒于家,年七十九。遗令薄葬,敛以时服。武帝即日临器甚恸,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諡曰严。 叡雅有旷世之度,莅人以爱惠爲本,所居必有政绩。将兵仁爱,士卒营幕未立,终不肯舍,井竈未成,亦不先食。被服必于儒者,虽临阵交锋,常缓服乘舆,执竹如意以麾进止,与裴邃俱爲梁世名将,余人莫及。 初,邵阳之役,昌义之甚德叡,请曹景宗与叡会,因设钱二十万官赌之。景宗掷得雉,叡徐掷得卢,遽取一子反之,曰「异事」,遂作塞。景宗时与群帅争先啓之捷,叡独居后,其不尚胜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贤之。 叡兄纂、阐,并早知名。纂仕齐位司徒记室、特进,沈约尝称纂于上曰:「恨陛下不与此人同时,其学非臣辈也。」阐爲建宁县,所得俸禄百余万,还家悉委伯父处分,乡里宗事之。位通直郎。 叡子放字元直,身长七尺七寸,腰带八围,容貌甚伟。袭封永昌县侯,位竟陵太守。在郡和理,爲吏人所称。 大通元年,武帝遣兼领军曹仲宗等攻涡阳,又以放爲明威将军,总兵会之。魏大将军费穆帅衆奄至,放军营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馀人。放从弟洵骁果有勇力,单骑击刺,屡折魏军,洵马亦被伤不能进,放胄又三贯矢。衆皆失色,请放突去。放厉声叱之曰:「今日唯有死尔。」乃免胄下马,据胡床处分。士卒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逐北至涡阳。魏又遣常山王元昭、大将军李奖、乞伏宝、费穆等五万人来援,放大破之。涡阳城主王纬以城降。魏人弃诸营垒,一时奔溃。衆军乘之,斩获略尽,禽穆弟超并王纬送建邺,还爲太子右卫率。 中大通二年,徙北徐州刺史。卒于镇,諡曰宜侯。 放性弘厚笃实,轻财好施,于诸弟尤雍穆。每将远别及行役初还,常同一室卧起,时比之三姜。初,放与吴郡张率皆有侧室怀孕,因指爲昏姻。其后各産男女,未及成长而率亡,遗嗣孤弱,放常赠恤之。及爲北徐州,时有贵族请昏者,放曰:「吾不失信于故友。」及以息岐娶率女,又以女适率子,时称放能笃旧。子粲。 粲字长倩,少有父风,好学仗气,身长八尺,容观甚伟。初爲云麾晋安王行参军,后爲外兵参军兼中兵。时潁川庾仲容、吴郡张率前辈才名,与粲同府,并忘年交好。及王爲皇太子,粲自记室迁步兵校尉,入爲东宫领直,后袭爵永昌县侯,累迁左卫率,领直。粲以旧恩,任寄绸密,虽居职累徙,常留宿卫。颇擅权诞倨,不爲时辈所平。右卫朱异尝于酒席厉色谓粲曰:「卿何得已作领军面向人!」大同中,帝尝不豫,一日暴剧,皇太子以下并入侍疾,内外咸云帝崩。粲将率宫甲度台,微有喜色,问所由那不见办长梯。以爲大行幸前殿,须长梯以复也。帝后闻之,怒曰:「韦粲愿我死。」有司奏推之,帝曰:「各爲其主,不足推。」故出爲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饯新亭,执粲手曰:「与卿不爲久别。」久之,帝复召还爲散骑常侍。 还至庐陵,闻侯景作逆,便简阅部下,倍道赴援。至豫章,即就内史刘孝仪共谋之。孝仪曰:「必如此,当有敕,安可轻信单使,妄相惊动。或恐不然。」时孝仪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贼已度江,便逼宫阙,水陆阻断,何暇有报;假令无敕,岂得自安。韦粲今日何情饮酒。」即驰马出,部分将发。会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分麾下配第八弟助、第九弟警爲前军。粲驰往见大心曰:「上游蕃镇,江州去都最近,殿下情计,实宜在先。但中流任重,当须应接,不可阙镇。今宜张军声势,移镇盆城,遣偏将赐随,于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帅兵二千随粲。粲悉留家累于江州,以轻舸就路。至南洲,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亦帅步骑万馀人至横江。粲即送粮仗给之,并散私金帛以赏其战士。 先是,安北鄱阳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与其世子嗣帅江西之衆赴都,屯于张公洲,待上流诸军。至是,之高遣船度仲礼,与粲合军进屯新林王游苑。粲建议推仲礼爲大都督,报下流衆军。裴之高自以年位高,耻居其下。乃云:「柳节下已是州将,何须我复鞭板。」累日不决。粲乃抗言于衆曰:「今同赴国难,义在除贼,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久捍边疆,先爲侯景所惮。且士马精锐,无出其前。若论位次,柳在粲下,语其年齿,亦少于粲,直以社稷之计,不得复论。今日贵在将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旧齿,岂应复挟私以阻大计。粲请爲诸君解释之。」乃单舸至之高营切让之。之高泣曰:「吾荷国荣,自应帅先士卒,顾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柳使君共平凶逆。前谓衆议已定,无俟老夫尔。若必有疑,当剖心相示。」于是诸将定议,仲礼方得进军。次新亭,贼列阵于中兴寺,相持至晚各解归。 是夜,仲礼入粲营部分衆军,旦日将战,诸将各有据守。令粲顿青塘,当石头中路。粲虑栅垒未立,贼争之,颇以爲惮,谓仲礼曰:「下官才非御侮,直欲以身徇国,节下善量其宜,不可致有亏丧。」仲礼曰:「青塘立营,迫近淮渚,欲以粮储船乘尽就迫之。此事大,非兄不可。若疑兵少,当更差军相助。」粲帅所部水陆俱进。时昏雾,军人失道,比及青塘,夜已过半,垒栅至晓未合。景登禅灵寺门,望粲营未立,便率锐卒来攻。军败,乘胜入营,左右高冯牵粲避贼,粲不动,兵死略尽,遂见害。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构、从弟昂皆战死,亲戚死者数百人。贼传粲首阙下,以示城内。简文闻之流涕,谓御史中丞萧恺曰:「社稷所寄,唯在韦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阵。」诏赠护军将军。元帝平侯景,追諡忠贞。 子谅,以学业爲陈始兴王叔陵所引,爲中录事参军兼记室。叔陵败,伏诛。放弟正。 正字敬直,位襄陵太守。初,正与东海王僧孺善,及僧孺爲吏部郎,参掌大选,宾友故人莫不倾意,正独澹然。及僧孺摈废,正复笃素分,有踰曩日,论者称焉。卒于给事黄门侍郎。子载。 载字德基,少聪慧,笃志好学。年十二,随叔父棱见沛国刘显,显问汉书十事,载随问应无疑滞。及长,博涉文史,沈敏有器局。仕梁爲尚书三公郎。 侯景之乱,元帝承制,以爲中书侍郎。寻爲寻阳太守,随都督王僧辩东讨侯景。景平,历位琅邪、义兴太守。陈武帝诛王僧辩,乃遣周文育袭载,载婴城自守。载所属县卒,并陈武旧兵,多善用弩,载收得数十人,系以长锁,令所亲监之,使射文育军。约曰:「十发不两中者死。」每发辄中,所中皆毙,相持数旬。陈武帝闻文育军不利,以书喻载以诛王僧辩意,并奉梁敬帝敕,敕载解兵。载得书,乃以衆降。陈武帝引载恒置左右,与之谋议。 徐嗣徽、任约等引齐军济江,据石头城,帝问计于载。载曰:「齐军若分兵先据三吴之路,略地东境,则时事去矣。今可急于淮南即侯景故垒筑城,以通东道转输,别令轻兵绝其粮运,使进无所虏,退无所资,则齐将之首,旬日可致。」帝从之。 永定中,位散骑常侍、太子右卫率。天嘉元年,以疾去官。载有田十馀顷,在江乘县之白山,至是遂筑室而居,屏绝人事,吉凶庆吊,无所往来,不入篱门者几十载。卒于家。载弟鼎。鼎字超盛,少通晓,博涉经史,明阴阳逆剌,尤善相术。仕梁起家湘东王法曹参军。遭父忧,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哀毁过礼,殆将灭性。服阕,爲邵陵王主簿。侯景之乱,鼎兄昂于京口战死,鼎负尸出,寄于中兴寺,求棺无所得。鼎哀愤恸哭,忽见江中有物流至鼎所,窃异之,往视乃新棺也,因以充敛。元帝闻之,以爲精诚所感。 侯景平,司徒王僧辩以爲户曹属。累迁中书侍郎。陈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气知其当王,遂寄孥焉。因谓陈武帝曰:「明年有大臣诛死,后四岁,梁其代终。天之历数,当归舜后。昔周灭殷氏,封嬀汭于宛丘,其裔子孙,因爲陈氏。仆观明公,天纵神武,继绝统者无乃是乎。」武帝阴有图僧辩意,闻其言大喜,因而定策。及受禅,拜黄门侍郎。太建中,以廷尉卿爲聘周使,加散骑常侍。后爲太府卿。 至德初,鼎尽货田宅,寓居僧寺。友人大匠卿毛彪问其故,答曰:「江东王气,尽于此矣。吾与尔当葬长安,期运将及,故破産尔。」 初,鼎之聘周也,尝遇隋文帝,谓曰:「观公容貌,不久必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质,愿深自爱。」及陈亡,驿召入京,授上仪同三司,待遇甚厚,每公宴,鼎恒预焉。性简贵,虽爲亡国之臣,未尝俯仰当世。时吏部尚书韦世康兄弟显贵,隋文帝从容谓鼎曰:「世康与公远近?」对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帝曰:「卿百代卿族,岂忘本也。」命官给酒肴,遣世康请鼎还杜陵。鼎乃自楚太傅孟以下二十馀世,并考论昭穆,作韦氏谱七卷示之,欢饮十馀日乃还。时兰陵公主寡,上爲之求夫,选亲卫柳述及萧瑒等以示鼎,鼎曰:「瑒当封侯,而无贵妻之相;述亦通显,而守位不终。」上曰:「位由我尔。」遂以主降述。上又问鼎,诸儿谁爲嗣位。答曰:「至尊皇后所最爱者,当与之,非臣敢预知也。」上笑曰:「不肯显言乎?」 开皇十三年,除光州刺史,以仁义教导,务弘清静。州中有土豪,外修边幅,而内行不轨,常爲劫盗。鼎于都会时谓之曰:「卿是好人,那忽作贼。」因条其徒党奸谋逗遛,其人惊惧,即自首伏。又有人客游,通主家之妾,及其还去,妾盗珍物,于夜逃亡,寻于草中爲人所杀。主家知客与妾通,因告客杀之。县司鞫问,具得奸状,因断客死。狱成,上于鼎,鼎览之,曰:「此客实奸,而不杀也。乃某寺僧眩妾盗物,令奴杀之,赃在某处。」即放此客,遣人掩僧,并获赃物。自是部内肃然,咸称其神,道无拾遗。寻追入京,顷之,而卒于长安,年七十九。正弟棱。 棱字威直,性恬素,以书史爲业,博物强记,当世士咸就质疑。位终光禄卿。着汉书续训三卷。棱弟黯。 黯字务直,性强正,少习经史,位太府卿。侯景济江,黯屯六门,寻改爲都督城西面诸军。时景于城外起东西二土山,城内亦应之,简文亲自负土,哀太子以下,躬执畚锸。黯守西土山,昼夜苦战。以功授轻车将军,加持节,卒于城内。 初,黯爲太仆卿,而兄子粲爲左卫率,黯以故常怏怏,谓人曰:「韦粲已落骅骝前,朝廷是能用才不?」识者颇以此窥之。 裴邃字深明,河东闻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祖寿孙,寓居寿阳,爲宋武帝前军长史。父仲穆,骁骑将军。 邃十岁能属文,善左氏春秋。齐东昏践阼,始安王萧遥光爲扬州刺史,引邃爲参军。遥光败,邃还寿阳,会刺史裴叔业以寿阳降魏,邃遂随衆北徙。魏宣武帝雅重之。仕魏爲魏郡太守。魏遣王肃镇寿阳,邃固求随肃,密图南归。梁天监初,自拔南还,除后军谘议参军。邃求边境自效,以爲庐江太守。 五年,征邵阳洲,魏人爲长桥断淮以济,邃筑垒逼桥,每战辄克,于是密作没突舰。会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舰径造桥侧,进击,大破之。以功封夷陵县子。 迁广陵太守,与乡人共入魏武庙,因论帝王功业。其妻甥王篆之密啓梁武帝云:「裴邃多大言,有不臣迹。」由是左迁始安太守。邃志立功边陲,不愿闲远,乃致书于吕僧珍曰:「昔阮咸、顔延有二始之叹,吾才不逮古人,今爲三始,非其愿也,将如之何!」后爲竟陵太守,开置屯田,公私便之。再迁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复开创屯田数千顿,仓廪盈实,省息边运,人吏获安。乃相率饷绢千馀匹,邃从容曰:「汝等不应尔,吾又不可逆。」纳其二匹而已。入爲大匠卿。 普通二年,义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入魏,魏军来援,以邃爲信武将军,督衆军讨焉。邃深入魏境,出其不意。魏所署义州刺史封寿据檀公岘,邃击破之,遂围其城。寿请降,义州平。除豫州刺史,加督,镇合肥。 四年,大军北侵,以邃督征讨诸军事,先袭寿阳,攻其郛,斩门而入,一日战九合,爲后军蔡秀成失道不至,邃以援绝拔还。于是邃复整兵,收集士卒,令诸将各以服色相别。邃自爲黄袍骑,先攻拔狄丘、甓城、黎浆,又屠安成、马头、沙陵等戍。明年,略地至汝、潁间,所在回应。魏寿阳守将长孙承业、河间王元琛出城挑战,邃临淮叹曰:「今日不破河间,方爲谢玄所笑。」乃爲四甄以待之。令直阁将军李祖怜僞遁以引承业,承业等悉衆追之,四甄竞发,魏衆大败,斩首万馀级。承业奔走,闭门不敢复出。 在军疾笃,命衆军守备,送丧还合肥。寻卒,赠侍中、左卫将军,进爵爲侯,諡曰烈。 邃沈深有思略,爲政宽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将吏惮之,少敢犯法。及卒,淮、肥间莫不流涕,以爲邃不死,当大辟土宇。子之礼嗣。 之礼字子义,美容仪,能言玄理。爲西豫州刺史。母忧居丧,唯食麦饭。邃庙在光宅寺西,堂宇弘敞,松柏郁茂。范云庙在三桥,蓬蒿不翦。梁武帝南郊,道经二庙,顾而叹曰:「范爲已死,裴爲更生。」大同初,都下旱蝗,四篱门外桐柏凋尽,唯邃墓犬牙不入,当时异之。历位黄门侍郎。 武帝设无遮会,舞象惊,排突陛卫,王公皆散,唯之礼与散骑常侍臧盾不动。帝壮之,以之礼爲壮勇将军、北徐州刺史,盾兼中领军将军。 之礼卒于少府卿,諡曰壮。子政,承圣中位给事黄门侍郎。魏克江陵,随例入长安。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子也。颇读书,少负意气,常随叔父邃征讨,所在立功,甚爲邃所器重,戎政咸以委焉。寿阳之役,邃卒于军所,之高隶夏侯夔平寿阳,仍除梁郡太守,封都城县男。时魏汝阴来附,敕之高应接,仍除潁州刺史。父忧还都,起爲光远将军,令讨平阴陵盗,以爲谯州刺史。 侯景之乱,之高爲西豫州刺史,率衆入援。南豫州刺史鄱阳嗣王范命之高总督江右援军诸军事,顿张公洲。柳仲礼至横江,之高遣船舸迎致仲礼,与韦粲等俱会青塘。及城陷,之高还合肥,与鄱阳王范西上。元帝遣召之,以爲侍中、护军将军,到江陵。 时之高第六弟之悌在侯景中。或传之悌斩侯景,元帝使兼中书舍人黄罗汉报之高,之高竟无言,直云:「贼自杀贼,非之高所闻。」元帝深嗟其介直。承制除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諡曰恭。 子畿,官至太子右卫率。魏克江陵,力战死之。 之高第五弟之平字如原,少倜傥有志略,以军功封费县侯。承圣中,累迁散骑常侍、太子詹事。陈文帝初,除光禄大夫、慈训宫卫尉,并不就。乃筑山穿池,植以卉木,居处其中,有终焉志。天康元年卒,諡曰僖子。子忌。 忌字无畏,少聪敏,有识量,颇涉史传,爲当时所称。侯景之乱,招集勇力,乃随陈武帝征讨。及陈武帝诛王僧辩,僧辩弟僧智举兵据吴郡,陈武帝遣黄他攻之,不能克。命忌勒部下精兵,自钱唐直趣吴郡,夜至城下,鼓噪薄之。僧智疑大军至,轻舟奔杜龛,忌入据吴郡。陈武帝嘉之,表授吴郡太守。 天嘉五年,累迁卫尉卿,封东兴县侯。及华皎称兵上流,宣帝时爲录尚书辅政,尽命衆军出讨,委忌总知中外城防诸军事。宣帝即位,改封乐安县侯。历位都官尚书。及吴明彻督衆北伐,诏忌以本官监明彻军。淮南平,授豫州刺史。忌善于绥抚,甚得人和。及明彻进军彭、汴,以忌爲都督,与明彻俱进。吕梁军败,见囚于周,授上开府。隋开皇十四年,卒于长安,年七十三。之高第十二弟之横。 之横字如岳,少好宾游,重气侠,不事産业。之高以其纵诞,乃爲狭被蔬食以激厉之。之横叹曰:「大丈夫富贵,必作百幅被。」遂与僮属数百人于芍陂大营田墅,遂致殷积。梁简文在东宫,闻而要之,以爲河东王常侍。迁直合将军。 侯景之乱,隶鄱阳王范讨景,景济江,仍与范世子嗣入援台城。城陷,退还合肥。侯景遣任约逼晋熙,范令之横下援。未及至,范薨,之横乃还。时寻阳王大心在江州,范副梅思立密要大心袭盆城,之横斩思立而拒大心。大心以州降侯景,之横与兄之高归元帝,位廷尉卿、河东内史,随王僧辩拒侯景。景退,迁东徐州刺史,封豫甯侯。又随僧辩破景,景东奔,僧辩命之横与杜崱入守台城。及陆纳据湘州叛,又隶僧辩南讨,斩纳将李贤明,平之。又破武陵王于峡口。还除吴兴太守,乃作百幅被以成其志。 魏克江陵,齐遣上党王高涣挟贞阳侯明攻东关。晋安王承制,以之横爲徐州刺史,都督衆军,出守蕲城。之横营垒未周,而齐军大至,兵尽矢穷,遂于阵没。赠司空,諡曰忠壮。子凤宝嗣。 论曰:韦、裴少年励操,俱以学尚自立,晚节驱驰,各着功于戎马。观叡制胜之道,谓爲魁梧之杰,然而形甚羸瘠,身不跨鞍,板舆指麾,隐如敌国,其器分有在,隆名岂虚得乎。邃自效边疆,盛绩克举,其志不遂,良可悲夫。二门子弟,各着名节,与梁终始,克荷隆构。「将门有将」,斯言岂曰妄乎。 卷五十九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四十九 江淹任昉王僧孺 江淹字文通,济阳考城人也。父康之,南沙令,雅有才思。淹少孤贫,常慕司马长卿、梁伯鸾之爲人,不事章句之学,留情于文章。早爲高平檀超所知,常升以上席,甚加礼焉。 起家南徐州从事,转奉朝请。宋建平王景素好士,淹随景素在南兖州。广陵令郭彦文得罪,辞连淹,言受金,淹被系狱。自狱中上书曰: 昔者,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下官每读其书,未尝不废卷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见疑,贞而爲戮,是以壮夫义士伏死而不顾者以此也。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谓徒虚语,乃今知之。伏愿大王暂停左右,少加矜察。 下官本蓬户桑枢之人,布衣韦带之士,退不饰诗书以惊愚,进不买声名于天下。日者,谬得升降承明之阙,出入金华之殿,何尝不局影凝严,侧身扃禁者乎。窃慕大王之义,复爲门下之宾,备鸣盗浅术之馀,豫三五贱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顾以顔色,实佩荆卿黄金之赐,窃感豫让国士之分矣。常欲结缨伏剑,少谢万一,剖心摩踵,以报所天。不图小人固陋,坐贻谤缺,迹坠昭宪,身限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下官闻亏名爲辱,亏形次之,是以每一念来,忽若有遗;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沈阴,左右无色,身非木石,与狱吏爲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捶心,泣尽而继之以血者也。下官虽乏乡曲之誉,然尝闻君子之行矣:其上则隐于帘肆之间,卧于岩石之下;次则结绶金马之庭,高议云台之上;退则虏南越之君,系单于之颈。俱啓丹册,并图青史。宁争分寸之末,竞锥刀之利哉!下官闻积毁销金,积谗摩骨,远则直生取疑于盗金,近则伯鱼被名于不义。彼之二才,犹或如是,况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将之耻,绛侯幽狱,名臣之羞,史迁下室,至如下官,当何言哉。夫以鲁连之智,辞禄而不反,接舆之贤,行歌而忘归,子陵闭关于东越,仲蔚杜门于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虚,罪得其实,亦当钳口吞舌,伏匕首以殒身,何以见齐鲁奇节之人,燕赵悲歌之士乎。 方今圣历钦明,天下乐业,青云浮洛,荣光塞河,西洎临洮、狄道,北距飞狐、阳原,莫不寖仁沐义,照景饮醴,而下官抱痛圜门,含愤狱户,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则梧丘之魂不愧于沈首,鹄亭之鬼无恨于灰骨。景素览书,即日出之。寻举南徐州秀才,对策上第,再迁府主簿。 景素爲荆州,淹从之镇。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专据上流,咸劝因此举事。淹每从容进谏,景素不纳。及镇京口,淹爲镇军参军,领南东海郡丞。景素与腹心日夜谋议,淹知祸机将发,乃赠诗十五首以讽焉。会东海太守陆澄丁艰,淹自谓郡丞应行郡事,景素用司马柳世隆。淹固求之,景素大怒,言于选部,黜爲建安吴兴令。 及齐高帝辅政,闻其才,召爲尚书驾部郎、骠骑参军事。俄而荆州刺史沈攸之作乱,高帝谓淹曰:「天下纷纷若是,君谓何如?」淹曰:「昔项强而刘弱,袁衆而曹寡,羽卒受一剑之辱,绍终爲奔北之虏,此所谓'在德不在鼎',公何疑哉。」帝曰:「试爲我言之。」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宽容而仁恕,二胜也;贤能毕力,三胜也;人望所归,四胜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胜也。彼志锐而器小,一败也;有威无恩,二败也;士卒解体,三败也;搢绅不怀,四败也;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虽豺狼十万,而终爲我获焉。」帝笑曰:「君谈过矣。」 桂阳之役,朝廷周章,诏檄久之未就。齐高帝引淹入中书省,先赐酒食,淹素能饮啖,食鹅炙垂尽,进酒数升讫,文诰亦办。相府建,补记室参军。高帝让九锡及诸章表,皆淹制也。齐受禅,复爲骠骑豫章王嶷记室参军。 建元二年,始置史官,淹与司徒左长史檀超共掌其任,所爲条例,并爲王俭所驳,其言不行。淹任性文雅,不以着述在怀,所撰十三篇竟无次序。又领东武令,参掌诏策。后拜中书侍郎,王俭尝谓曰:「卿年三十五,已爲中书侍郎,才学如此,何忧不至尚书金紫。所谓富贵卿自取之,但问年寿何如尔。」淹曰:「不悟明公见眷之重。」 永明三年,兼尚书左丞。时襄阳人开古冢,得玉镜及竹简古书,字不可识。王僧虔善识字体,亦不能谙,直云似是科斗书。淹以科斗字推之,则周宣王之前也。简殆如新。 少帝初,兼御史中丞。明帝作相,谓淹曰:「君昔在尚书中,非公事不妄行,在官宽猛能折衷。今爲南司,足以振肃百僚也。」淹曰:「今日之事,可谓当官而行,更恐不足仰称明旨尔。」于是弹中书令谢朏、司徒左长史王缋、护军长史庾弘远,并以托疾不预山陵公事。又奏收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史阴智伯,并赃货巨万,辄收付廷尉。临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昙隆及诸郡二千石并大县官长,多被劾,内外肃然。明帝谓曰:「自宋以来,不复有严明中丞,君今日可谓近世独步。」累迁秘书监,侍中,卫尉卿。初,淹年十三时,孤贫,常采薪以养母,曾于樵所得貂蝉一具,将鬻以供养。其母曰:「此故汝之休征也,汝才行若此,岂长贫贱也,可留待得侍中着之。」至是果如母言。 永元中,崔慧景举兵围都,衣冠悉投名刺,淹称疾不往。及事平,时人服其先见。 东昏末,淹以秘书监兼卫尉,又副领军王莹。及梁武至新林,淹微服来奔,位相国右长史。天监元年,爲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临沮县伯。淹乃谓子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贵,今之忝窃,遂至于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备矣。人生行乐,须富贵何时。吾功名既立,正欲归身草莱耳。」以疾迁金紫光禄大夫,改封醴陵伯,卒。武帝爲素服举哀,諡曰宪。 淹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云爲宣城太守时罢归,始泊禅灵寺渚,夜梦一人自称张景阳,谓曰:「前以一匹锦相寄,今可见还。」淹探怀中得数尺与之,此人大恚曰:「那得割截都尽。」顾见丘迟谓曰:「馀此数尺既无所用,以遗君。」自尔淹文章踬矣。又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爲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凡所着述,自撰爲前后集,并齐史十志,并行于世。尝欲爲赤县经以补山海之阙,竟不成。子蒍嗣。 任昉字彦升,乐安博昌人也。父遥,齐中散大夫。遥兄遐字景远,少敦学业,家行甚谨,位御史中丞、金紫光禄大夫。永明中,遐以罪将徙荒裔,遥怀名请诉,言泪交下,齐武帝闻而哀之,竟得免。 遥妻河东裴氏,高明有德行,尝昼卧,梦有五色采旗盖四角悬铃,自天而坠,其一铃落入怀中,心悸因而有娠。占者曰:「必生才子。」及生昉,身长七尺五寸,幼而聪敏,早称神悟。四岁诵诗数十篇,八岁能属文,自制月仪,辞义甚美。褚彦回尝谓遥曰:「闻卿有令子,相爲喜之。所谓百不爲多,一不爲少。」由是闻声藉甚。年十二,从叔晷有知人之量,见而称其小名曰:「阿堆,吾家千里驹也。」昉孝友纯至,每侍亲疾,衣不解带,言与泪并,汤药饮食必先经口。 初爲奉朝请,举兖州秀才,拜太学博士。永明初,卫将军王俭领丹阳尹,复引爲主簿。俭每见其文,必三复殷勤,以爲当时无辈,曰:「自傅季友以来,始复见于任子。若孔门是用,其入室升堂。」于是令昉作一文,及见,曰:「正得吾腹中之欲。」乃出自作文,令昉点正,昉因定数位。俭拊几叹曰:「后世谁知子定吾文!」其见知如此。 后爲司徒竟陵王记室参军。时琅邪王融有才俊,自谓无对当时,见昉之文,怳然自失。以父丧去官,泣血三年,杖而后起。齐武帝谓昉伯遐曰:「闻昉哀瘠过礼,使人忧之,非直亡卿之宝,亦时才可惜。宜深相全譬。」遐使进饮食,当时勉励,回即欧出。昉父遥本性重槟榔,以爲常饵,临终尝求之,剖百许口,不得好者,昉亦所嗜好,深以爲恨,遂终身不尝槟榔。遭继母忧,昉先以毁瘠,每一恸绝,良久乃苏,因庐于墓侧,以终丧礼。哭泣之地,草爲不生。昉素强壮,腰带甚充,服阕后不复可识。 齐明帝深加器异,欲大相擢引,爲爱憎所白,乃除太子步兵校尉,掌东宫书记。齐明帝废郁林王,始爲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封宣城郡公,使昉具草。帝恶其辞斥,甚愠,昉亦由是终建武中位不过列校。 昉尤长爲笔,颇慕傅亮才思无穷,当时王公表奏无不请焉。昉起草即成,不加点窜。沈约一代辞宗,深所推挹。永元中,纡意于梅虫儿,东昏中旨用爲中书郎。谢尚书令王亮,亮曰:「卿宜谢梅,那忽谢我。」昉惭而退。末爲司徒右长史。 梁武帝克建邺,霸府初开,以爲骠骑记室参军,专主文翰。每制书草,沈约辄求同署。尝被急召,昉出而约在,是后文笔,约参制焉。 始梁武与昉遇竟陵王西邸,从容谓昉曰:「我登三府,当以卿爲记室。」昉亦戏帝曰:「我若登三事,当以卿爲骑兵。」以帝善骑也。至是引昉符昔言焉。昉奉笺云:「昔承清宴,属有绪言,提挈之旨,形乎善谑。岂谓多幸,斯言不渝。」盖爲此也。梁台建,禅让文诰,多昉所具。 奉世叔父母不异严亲,事兄嫂恭谨。外氏贫阙,恒营奉供养。禄奉所收,四方饷遗,皆班之亲戚,即日便尽。性通脱,不事仪形,喜愠未尝形于色,车服亦不鲜明。 武帝践阼,历给事黄门侍郎,吏部郎。出爲义兴太守。岁荒民散,以私奉米豆爲粥,活三千馀人。时産子者不举,昉严其制,罪同杀人。孕者供其资费,济者千室。在郡所得公田奉秩八百余石,昉五分督一,余者悉原,儿妾食麦而已。友人彭城到溉、溉弟洽从昉共爲山泽游。及被代登舟,止有绢七匹,米五石。至都无衣,镇军将军沈约遣裙衫迎之。 重除吏部郎,参掌大选,居职不称。寻转御史中丞、秘书监。自齐永元以来,秘阁四部,篇卷纷杂,昉手自雠校,由是篇目定焉。 出爲新安太守,在郡不事边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人通辞讼者,就路决焉。爲政清省,吏人便之。卒于官,唯有桃花米二十石,无以爲敛。遗言不许以新安一物还都,杂木爲棺,浣衣爲敛。阖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于城南,岁时祠之。武帝闻问,方食西苑绿沈瓜,投之于盘,悲不自胜。因屈指曰:「昉少时常恐不满五十,今四十九,可谓知命。」即日举哀,哭之甚恸。追赠太常,諡曰敬子。 昉好交结,奖进士友,不附之者亦不称述,得其延誉者多见升擢,故衣冠贵游莫不多与交好,坐上客恒有数十。时人慕之,号曰任君,言如汉之三君也。在郡尤以清洁着名,百姓年八十以上者,遣户曹掾访其寒温。尝欲营佛斋,调枫香二石,始入三斗,便出教长断,曰:「与夺自己,不欲贻之后人。」郡有蜜岭及杨梅,旧爲太守所采,昉以冒险多物故,即时停绝,吏人咸以百馀年未之有也。爲家诫,殷勤甚有条贯。陈郡殷芸与建安太守到溉书曰:「哲人云亡,仪表长谢。元龟何寄,指南何托?」其爲士友所推如此。 昉不事生産,至乃居无室宅。时或讥其多乞贷,亦随复散之亲故,常自叹曰:「知我者亦以叔则,不知我者亦以叔则。」既以文才见知,时人云「任笔沈诗」。昉闻甚以爲病。晚节转好着诗,欲以倾沈,用事过多,属辞不得流便,自尔都下士子慕之,转爲穿凿,于是有才尽之谈矣。博学,于书无所不见,家虽贫,聚书至万馀卷,率多异本。及卒后,武帝使学士贺纵共沈约勘其书目,官无者就其家取之。所着文章数十万言,盛行于时。东海王僧孺尝论之,以爲「过于董生、扬子。昉乐人之乐,忧人之忧,虚往实归,忘贫去吝,行可以厉风俗,义可以厚人伦,能使贪夫不取,懦夫有立」。其见重如此。 有子东里、西华、南容、北叟,并无术业,坠其家声。兄弟流离不能自振,生平旧交莫有收恤。西华冬月着葛帔綀裙,道逢平原刘孝标,泫然矜之,谓曰:「我当爲卿作计。」乃着广绝交论以讥其旧交曰: 客问主人曰:「朱公叔绝交论,爲是乎,爲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问?」客曰:「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氛氲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是以王阳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郁郁于兰茞,道协胶漆,志婉娈于埙篪。圣贤以此镂金板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锺鼎。若乃匠石辍成风之妙巧,伯牙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骆驿从横,烟霏雨散,巧历所不知,心计莫能测。而朱益州汨彜叙,粤谟训,捶直切,绝交游,视黔首以鹰鸇,媲人灵于豺虎。蒙有猜焉,请辩其惑。」主人听然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鸿雁高飞。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骧蠖屈,从道汙隆。日月连璧,赞亹亹之弘致,云飞雷薄,显棣华之微旨。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谟神睿以爲言。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德,欢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而一遇。逮叔世人讹,狙诈飙起,溪谷不能踰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毛羽之轻,趋锥刀之末。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然利交同源,派流则异,较言其略,有五术焉: 「若其宠均董、石,权压梁、窦,雕刻百工,炉锤万物,吐嗽兴云雨,呼吸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鹜。鸡人始唱,鹤盖成阴,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誓殉荆卿湛七族。是曰势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联骑,居里閈而鸣锺。则有穷巷之宾,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鱼贯凫踊,飒遝鳞萃,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斝之馀沥。衔恩遇,进款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贿交,其流二也。 「陆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搢绅羡其登仙。加以顩颐蹙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辩。叙温燠则寒谷成暄,论严苦则春丛零叶,飞沈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王孙,绮纨公子,道不挂于通人,声未遒于云阁,攀其鳞翼,丐其馀论,附骐骥之旄端,轶归鸿于碣石。是曰谈交,其流三也。 「阳舒阴惨,生灵大情,忧合欢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而呴沫,鸟因将死而鸣哀。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置怀,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于湫隘,刎颈起于苫盖。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于陈相。是曰穷交,其流四也。 「驰鹜之俗,浇薄之伦,无不操权衡,执纤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顔、冉龙翰凤鶵,曾、史兰熏雪白,舒、向金玉泉海,卿、云黼黻河汉,视若游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搜慝,驩兜之掩义,南荆之跋扈,东陵之巨猾,皆爲匍匐委蛇,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故轮盖所游,必非夷、惠之室,包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谋而后动,芒豪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闤闠,林回谕之于甘醴。夫寒暑递进,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悴,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回圈翻覆,迅若波澜,此则徇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观之,张、陈所以凶终,萧、朱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何所见之晚乎?然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义,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雠讼所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衅也。古人知三衅之爲梗,惧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榎楚,朱穆昌言而示绝,有旨哉!有旨哉! 「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昭人誉。遒文丽藻,方驾曹、王,英跱俊迈,联衡许、郭。类田文之爱客,同郑庄之好贤。见一善则盱衡扼腕,遇一才则扬眉抵掌。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辎軿击轊,坐客恒满。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入其隩隅,谓登龙门之阪。至于顾眄增其倍价,翦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趋走丹墀者叠迹。莫不缔恩狎,结绸缪。想惠、庄之清尘,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东粤,归骸洛浦,繐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宾。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疠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甯慕郈成分宅之德。呜呼!世路嶮歧,一至于此!太行孟门,岂云鏩绝。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鹜。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曒曒然绝其雰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到溉见其论,抵几于地,终身恨之。昉撰杂传二百四十七卷,地记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东里位尚书外兵郎。 王僧孺字僧孺,东海郯人也。魏卫将军肃八世孙也。曾祖雅,晋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祖准之,宋司徒左长史。父延年,员外常侍,未拜卒。 僧孺幼聪慧,年五岁便机警,初读孝经,问授者曰:「此书何所述?」曰:「论忠孝二事。」僧孺曰:「若尔,愿常读之。」又有馈其父冬李,先以一与之,僧孺不受,曰:「大人未见,不容先尝。」七岁能读十万言,及长笃爱坟籍。家贫,常佣书以养母,写毕讽诵亦了。 仕齐爲太学博士,尚书仆射王晏深相赏好。晏爲丹阳尹,召补功曹,使撰东宫新记。司徒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僧孺与太学生虞羲、丘国宾、萧文琰、丘令楷、江洪、刘孝孙并以善辞藻游焉。而僧孺与高平徐夤俱爲学林。文惠太子欲以爲宫僚,乃召入直崇明殿。会薨,出爲晋安郡丞,仍除候官令。建武初举士,爲始安王遥光所荐,除仪曹郎,迁书侍御史,出爲钱唐令。初僧孺与乐安任昉遇于竟陵王西邸,以文学会友,及将之县,昉赠诗曰:「唯子见知,唯馀知子,观行视言,要终犹始。敬之重之,如兰如芷,形应影随,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着,子之有之,谁毁谁誉。修名既立,老至何遽,谁其执鞭,吾爲子御。刘略班艺,虞志荀录,伊昔有怀,交相欣勖。下帷无倦,升高有属,嘉尔晨登,惜馀夜烛。」其爲士友推重如此。 梁天监初,除临川王后军记室,待诏文德省。出爲南海太守。南海俗杀牛,曾无限忌,僧孺至便禁断。又外国舶物、高凉生口岁数至,皆外国贾人以通货易。旧时州郡就市,回而即卖,其利数倍,历政以爲常。僧孺叹曰:「昔人爲蜀部长史,终身无蜀物,吾欲遗子孙者,不在越装。」并无所取。视事二岁,声绩有闻。诏征将还,郡中道俗六百人诣阙请留,不许。至,拜中书侍郎,领着作,复直文德省。撰起居注、中表簿,迁尚书左丞,俄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贫,其母鬻纱布以自业,尝携僧孺至市,道遇中丞卤簿,驱迫坠沟中。及是拜日,引驺清道,悲感不自胜。顷之即真。 时武帝制春景明志诗五百字,敕沈约以下辞人同作,帝以僧孺爲工。历少府卿,尚书吏部郎,参大选,请谒不行。出爲仁威南康王长史、兰陵太守,行府、州、国事。初,帝问僧孺妾媵之数,对曰:「臣室无倾视。」及在南徐州,友人以妾寓之,行还,妾遂怀孕。爲王典签汤道湣所纠,逮诣南司,坐免官,久之不调。友人庐江何炯犹爲王府记室,僧孺乃与炯书以见其意。后爲安成王参军事,镇右中记室参军。 僧孺工属文,善楷隶,多识古事。侍郎全元起欲注素问,访以砭石。僧孺答曰:「古人当以石爲针,必不用铁。说文有此砭字,许慎云:'以石刺病也。'东山经:'高氏之山多针石。'郭璞云:'可以爲砭针。'春秋:'美疢不如恶石。'服子慎注云:'石,砭石也。'季世无复佳石,故以铁代之尔。」 转北中郎谘议参军,入直西省,知撰谱事。先是,尚书令沈约以爲「晋咸和初,苏峻作乱,文籍无遗。后起咸和二年以至于宋,所书并皆详实,并在下省左户曹前厢,谓之晋籍,有东西二库。此籍既并精详,实可宝惜,位宦高卑,皆可依案。宋元嘉二十七年,始以七条徵发,既立此科,人奸互起,僞状巧籍,岁月滋广。以至于齐,患其不实,于是东堂校籍,置郎令史以掌之。竞行奸货,以新换故,昨日卑细,今日便成士流。凡此奸巧,并出愚下,不辨年号,不识官阶。或注隆安在元兴之后,或以义熙在甯康之前。此时无此府,此时无此国。元兴唯有三年,而猥称四、五,诏书甲子,不与长历相应。校籍诸郎亦所不觉,不才令史固自忘言。臣谓宋、齐二代,士庶不分,杂役减阙,职由于此。窃以晋籍所馀,宜加宝爱」。武帝以是留意谱籍,州郡多离其罪,因诏僧孺改定百家谱。始晋太元中,员外散骑侍郎平阳贾弼笃好簿状,乃广集衆家,大搜群族,所撰十八州一百一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卷。凡诸大品,略无遗阙,藏在秘阁,副在左户。及弼子太宰参军匪之、匪之子长水校尉深世传其业。太保王弘、领军将军刘湛并好其书。弘日对千客,不犯一人之讳。湛爲选曹,始撰百家以助铨序,而伤于寡略。齐卫将军王俭复加去取,得繁省之衷。僧孺之撰,通范阳张等九族以代雁门解等九姓。其东南诸族别爲一部,不在百家之数焉。普通二年卒。 僧孺好坟籍,聚书至万馀卷,率多异本,与沈约、任昉家书埒。少笃志精力,于书无所不睹,其文丽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见者,时重其富博。集十八州谱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抄十五卷;东南谱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两台弹事不入集,别爲五卷;及东宫新记并行于世。 虞羲字士光,会稽余姚人,盛有才藻,卒于晋安王侍郎。丘国宾,吴兴人,以才志不遇,着书以讥扬雄。萧文琰,兰陵人。丘令楷,吴兴人。江洪,济阳人。竟陵王子良尝夜集学士,刻烛爲诗,四韵者则刻一寸,以此爲率。文琰曰:「顿烧一寸烛,而成四韵诗,何难之有。」乃与令楷、江洪等共打铜钵立韵,响灭则诗成,皆可观览。刘孝孙,彭城人,博学通敏,而仕多不遂,常叹曰:「古人或开一说而致卿相,立谈间而降白璧,书籍妄耳。」徐夤,高平人,有学行。父荣祖位秘书监,尝有罪系狱,旦日原之,而发皓白。齐武问其故,曰:「臣思愆于内,而发变于外。」当时称之。 论曰:二汉求士,率先经术,近代取人,多由文史。观江、任之所以效用,盖亦会其时焉。而淹实先觉,加之以沈静;昉乃旧恩,持之以内行。其所以名位自毕,各其宜乎。僧孺硕学,而中年遭踬,非爲不遇,斯乃穷通之数也。 卷六十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 范岫傅昭孔休源江革徐勉许懋殷钧 岫幼而好学,早孤,事母以孝闻。外祖顔延之早相题目,以爲中外之宝。蔡兴宗临荆州,引爲主簿。及蔡将卒,以岫贫乏,遗旨赐钱二十万,固辞拒之。 仕齐爲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东宫,沈约之徒以文才见引,岫亦预焉。岫文虽不逮约,而名行爲时辈所与。博涉多通,尤悉魏、晋以来吉凶故事。约常称曰:「范公好事该博,胡广无以加。」南乡范云谓人曰:「诸君进止威仪,当问范长头。」以岫多识前代旧事也。 迁国子博士。岫长七尺八寸,姿容奇伟。永明中,魏使至,诏妙选朝士有辞辩者,接使于界首,故以岫兼淮阴长史迎焉。入爲尚书左丞。丁母忧,居丧过礼。朝廷频起,并不拜。朝廷亮其哀款,得终丧制。出爲安成内史,创立钧折行仓,公私弘益。征黄门侍郎,兼御史中丞,吏将送一无所纳。永元末,爲辅国将军、冠军晋安王长史,行南徐州事。梁武帝平建邺,承制征爲尚书吏部郎,参大选。天监五年,爲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侍皇太子,给扶。累迁祠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卒官。 岫恭敬俨恪,进止以礼,自亲丧后,蔬食布衣以终身。每所居官,恒以廉洁着称。爲长城令时,有梓材巾箱,至数十年,经贵遂不改易。在晋陵唯作牙管笔一双,犹以爲费。所着文集、礼论、杂仪、字训行于世。二子褒、伟。 傅昭字茂远,北地灵州人,晋司隶校尉咸七世孙也。祖和之,父淡,善三礼,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诞,诞反坐诛。 昭六岁而孤,哀毁如成人,爲外祖所养。十岁,于朱雀航卖历日,雍州刺史袁顗见而奇之。顗尝来昭所,昭读书自若,神色不改。顗叹曰:「此儿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安王休仁闻而悦之,固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称昭于廷尉虞愿,乃遣车迎昭。时愿宗人通之在坐,并当时名流。通之贻昭诗曰:「英妙擅山东,才子倾洛阳,清尘谁能嗣,及尔遘遗芳。」太原王延秀荐昭于丹阳尹袁粲,深见礼,辟爲郡主簿,使诸子从昭受学。会明帝崩,粲造哀策文,乃引昭定其所制,昭有其半焉。粲每经昭户,辄叹曰:「经其户寂若无人,披其帷其人斯在,岂非名贤。」寻爲总明学士、奉朝请。 齐永明中,累迁尚书仪曹郎。先是御史中丞刘休荐昭于齐武帝,永明初,以昭爲南郡王侍读。王嗣帝位,故时臣隶争求权宠,唯昭及南阳宗夬保身而已,守正无所参入,竟不罹祸。明帝践阼,引昭爲中书通事舍人。时居此职者,皆权倾天下,昭独廉静无所干豫,器服率陋,身安粗糲。常插烛板床,明帝闻之,赐漆合烛盘,敕曰:「卿有古人之风,故赐卿古人之物。」累迁尚书左丞。 梁武帝素重昭,梁台建,以爲给事黄门侍郎,领着作,兼御史中丞。天监三年,兼五兵尚书,参选事。四年即真。历位左户尚书,安成内史。郡自宋来,兵乱相接,府舍称凶。每昏旦间,人鬼相触,在任者鲜以吉终。及昭至,有人夜见甲兵出,曰:「傅公善人,不可侵犯。」乃腾虚而去。有顷风雨总至,飘郡听事入隍中,自是郡遂无患,咸以昭贞正所致。郡溪无鱼,或有暑月荐昭鱼者,昭既不纳,又不欲拒,遂餧于门侧。郡多猛兽爲害,常设槛阱,昭曰:「人不害猛兽,猛兽亦不害人。」乃命去槛阱,猛兽竟不爲害。 历秘书监,太常卿,迁临海太守。郡有蜜岩,前后太守皆自封固,专收其利。昭以周文之囿,与百姓共之,大可喻小,乃教勿封。县令尝饷栗,置绢于薄下,昭笑而还之。普通五年,爲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昭所莅官,常以清静爲政,不尚严肃。居朝廷,无所请谒,不畜私门生,不交私利。终日端居,以书记爲乐,虽老不衰。博极古今,尤善人物,魏、晋以来,官宦簿阀,姻通内外,举而论之,无所遗失,世称爲学府。性尤笃慎,子妇尝得家饷牛肉以进昭,昭召其子曰:「食之则犯法,告之则不可。取而埋之。」其居身行己,不负闇室,类皆如此。后进宗其学,重其道,人人自以爲不逮。卒,諡曰贞。 长子諝,位尚书郎,湘东王外兵参军。諝子准有文才,梁宣帝时,位度支尚书。 昭弟映字徽远,三岁而孤。兄弟友睦,修身励行,非礼不动。始昭之守临海,陆倕饯之,宾主俱欢,日暮不反。映以昭年高,不可连夜极乐,乃自往候接,同乘而归。兄弟并已斑白,时人美而服焉。及昭卒,映丧之如父,年踰七十,哀戚过礼,服制虽除,每言辄恸。天监中,位乌程令,卒于太中大夫。子弘。 孔休源字庆绪,会稽山阴人,晋尚书冲之八世孙,冲即开府仪同三司愉之世父也。曾祖遥之,宋尚书水部郎。父佩,齐通直郎。 休源十一而孤,居丧尽礼,每见父手所写书,必哀恸流涕不能自胜,见者莫不爲之垂泣。后就吴兴沈麟士受经,略通大义。州举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谓同坐曰:「董仲舒、华令思何以尚此,可谓后生之准的也。观此足称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荐之于司徒竟陵王,爲西邸学士。 梁台建,与南阳刘之遴同爲太学博士,当时以爲美选。休源初到都,寓于宗人少府孔登。曾以祠事入庙,侍中范云一与相遇,深加褒赏,曰:「不期忽觏清顔,顿祛鄙吝,观天披雾,验之今日。」后云命驾到少府,登便拂筵整带,谓当诣己,备水陆之品。云驻箸命休源,及至,命取其常膳,止有赤仓米饭,蒸鲍鱼。云食休源食,不举主人之馔。高谈尽日,同载还家。登深以爲愧。尚书令沈约当朝贵显,轩盖盈门,休源或时后来,必虚襟引接,处之坐右,商略文义。其爲通人所推如此。 武帝尝问吏部尚书徐勉求一有学艺解朝仪者,爲尚书仪曹郎,勉曰:「孔休源识见清通,详练故事,自晋、宋起居注,诵略上口。」武帝亦素闻之,即日除兼尚书仪曹郎。时多所改作,每逮访前事,休源即以所诵记随机断决,曾无疑滞。吏部郎任昉常谓之爲「孔独诵」。 迁建康狱正,平反辩析,时罕冤人。后有选人爲狱司者,帝常引休源以励之。除中书舍人。后爲尚书左丞,弹肃礼闱,雅允朝望。时周舍撰礼疑义,自汉、魏至于齐、梁,并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议,咸预编录。再迁长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绳,无所回避,百僚惮之。 后爲晋安王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府州事。帝谓曰:「荆州总上流冲要,义高分陕,今以十岁儿委卿,善匡翼之,勿惮周昌之举也。」乃敕晋安王曰:「孔休源人伦仪表,汝年尚幼,当每事师之。」寻始兴王憺代镇荆州,复爲憺府长史,太守、行府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政绩,平心决断,请托弗行。帝深嘉之。历秘书监,复爲晋安王府长史、南兰陵太守,别敕专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誉,王深相倚仗,常于中斋别施一榻,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其见敬如此。历都官尚书。 普通七年,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薨,武帝与群臣议代居州任者,时贵戚王公咸望迁授。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识通敏,实应此选。」乃授宣惠将军、监扬州事。休源初爲临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时论荣之。神州都会,簿领殷繁,休源剖断如流,傍无私谒。 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禄大夫。在州昼决辞讼,夜览坟籍。每车驾巡幸,常以军国事委之。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爲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笔奏决于休源前,休源怡然无愧,时人名爲兼天子。四年,卒,遗令薄葬,节朔荐蔬菲而已。帝爲之流涕,顾谢举曰:「孔休源居职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陨没,朕甚痛之。」举曰:「此人清介强直,臣窃爲陛下惜之。」諡曰贞子。 休源风范强正,明练政体,常以天下爲己任。武帝深委仗之。累居显职,性缜密,未尝言禁中事。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练。凡奏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长子云章颇有父风,位东扬州别驾。少子宗范聪敏有识度,位中书郎。 江革字休映,济阳考城人也。祖齐之,宋都水使者,尚书金部郎。父柔之,齐尚书仓部郎,有孝行,以母忧毁卒。 革幼而聪敏,早有才思,六岁便解属文。柔之深加赏器,曰:「此儿必兴吾门。」九岁丁父艰,与第四弟观同生,少孤贫,傍无师友,兄弟自相训勖,读书精力不倦。十六丧母,以孝闻。服阕,与观俱诣太学,补国子生,举高第。齐中书郎王融、吏部郎谢朓雅相钦重。朓尝行还过候革,时大寒雪,见革弊絮单席,而耽学不倦,嗟叹久之,乃脱其所着襦,并手割半毡与革充卧具而去。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爲西邸学士。 弱冠举南徐州秀才。时豫章胡谐之行州事,王融与谐之书令荐革。谐之方贡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仆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爲太子詹事,啓革爲丞。祏时权倾朝右,以革才堪经国,令参掌机务,诏诰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迹,外人不知。祏诛,宾客皆罹其罪,革独以智免。除尚书驾部郎。 中兴元年,梁武帝入石头,时吴兴太守袁昂据郡拒义不从,革制书与昂,于坐立成,辞义典雅,帝深赏叹之,令与徐勉同掌书记。建安王爲雍州刺史,表求管记,以革爲征北记室参军,带中庐令。与弟观少长共居,不忍离别,苦求同行。以观爲征北行参军,兼记室。时吴兴沈约、乐安任昉与革书云:「比闻雍府妙选英才,文房之职,总卿昆季,可谓驭二龙于长途,骋骐骥于千里。」途次江夏,观卒。革在雍州,爲府王所礼,款若布衣。后爲建康正,频迁秣陵、建康令,爲政明肃,豪强惮之。历中书舍人,尚书左丞,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府事。徙庐陵王长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严爲属城所惮。时少王行事,多倾意于签帅,革以正直自居,不与典签赵道智坐。道智因还都啓事,面陈革堕事好酒,以琅邪王昙聪代爲行事。南州士庶爲之语曰:「故人不道智,新人佞散骑,莫知度不度,新人不如故。」迁御史中丞,弹奏豪权,一无所避。 后爲镇北豫章王长史、广陵太守。时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随府王镇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马,泛舟而还。途经下邳,爲魏人所执。魏徐州刺史安丰王延明闻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称脚疾不拜,延明将害之,见革辞色严正,更加敬重。时祖搄同被拘絷,延明使搄作欹器漏刻铭,革唾駡搄曰:「卿荷国厚恩,已无报答,乃爲虏立铭,孤负朝廷。」延明闻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并祭彭祖文,革辞以囚执既久,无复心思。延明将加棰扑,革厉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杀身报主,今日得死爲幸,誓不爲人执笔。」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给脱粟三升,仅馀性命。会魏帝请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搄还朝。上大宴,举酒劝革曰:「卿那不畏延明害?」对曰:「臣行年六十,死不爲夭,岂畏延明。」帝曰:「今日始见苏武之节。」于是以爲太尉临川王长史。 时帝惑于佛教,朝贤多啓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帝未知,谓革不奉佛法,乃赐革觉意诗五百字,云:「唯当勤精进,自强行胜修,岂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并及诸贵游。」又手敕曰:「果报不可不信,岂得底突如对元延明邪。」革因乞受菩萨戒。 时武陵王纪在东州,颇骄纵,上以臧盾性弱,不能匡正,召革慰遣,乃除武陵王长史、会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门生故吏家多在东,闻革应至,并赉持缘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饷,不容独当故人筐篚。」至镇唯资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广,辞讼日数百,革分判辩析,曾无疑滞,人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骞爲山阴令,赃货狼籍,望风自解。府王惮之。每侍燕,言论必以诗、书,王因此耽学好文。典签沈炽文以王所制诗呈武帝,帝谓仆射徐勉曰:「革果称职。」乃除都官尚书。将还,赠遗一无所受,送故依旧订舫,革并不纳,唯乘台所给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卧。或请济江徙重物以迮轻艚,革既无物,乃于西陵岸取石十馀片以实之。其清贫如此。 寻监吴郡,时境内荒俭,劫盗公行。革至郡唯有公给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惧不能静寇,革反省游军尉,百姓逾恐。革乃广施恩惠,盗贼静息。 武陵王出镇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得革清贫,岂能一日忘之,当与其同饱。」乃表革同行。除南中郎长史、寻阳太守。征入爲度支尚书。好奖进闾阎,爲后生延誉,由是衣冠士子翕然归之。时尚书令何敬容掌选,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强直,每朝宴恒有褒贬,以此爲权贵所疾。乃谢病还家,除光禄大夫,优游闲放,以文酒自娱。卒,諡曰强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革历官八府长史,四王行事,三爲二千石,傍无姬侍,家徒壁立,时以此高之。长子行敏早卒,次子德藻。 德藻字德藻,好学,美风仪,身长七尺四寸。性至孝,事亲尽礼。与异産昆弟居,恩惠甚笃。涉猎经籍,善属文。仕梁爲尚书比部郎,以父忧去职。服阕后,容貌毁瘠,如居丧时。 及陈武帝受禅,爲秘书监,兼尚书左丞。寻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天嘉中,兼散骑常侍,与中书郎刘师知使齐,着北征道里记三卷。还除太子中庶子。迁御史中丞,坐公事免。后自求宰县,补新渝令。政尚恩惠,颇有异绩。卒于官,文帝赠散骑常侍。文笔十五卷。子椿亦善属文,位尚书右丞。 德藻弟从简,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调以刺何敬容,爲当时所赏。位司徒从事中郎。侯景乱,爲任约所害。子兼叩 头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见杀,天下痛之。 徐勉字修仁,东海郯人也。祖长宗,宋武帝霸府行参军。父融,南昌相。 勉幼孤贫,早励清节。年六岁,属霖雨,家人祈霁,率尔爲文,见称耆宿。及长好学,宗人孝嗣见之叹曰:「此所谓人中之骐骥,必能致千里。」又尝谓诸子曰:「此人师也,尔等则而行之。」年十八,召爲国子生,便下帷专学,精力无怠。同时侪辈肃而敬之。祭酒王俭每见,常目送之,曰:「此子非常器也。」每称有宰辅之量。射策甲科,起家王国侍郎,补太学博士。时每有议定,勉理证明允,莫能贬夺,同官咸取则焉。迁临海王西中郎田曹行参军,俄徙署都曹。时琅邪王融一时才俊,特相慕悦,尝请交焉。勉谓所亲曰:「王郎名高望促,难可轻霹衣裾。」融后果陷于法,以此见推识鉴。累迁领军长史。 初与长沙宣武王游,梁武帝深器赏之,及武帝兵至建邺,勉于新林谒见,帝甚加恩礼,使管书记。及帝即位,拜中书侍郎,进领中书通事舍人,直内省。迁临川王后军谘议、尚书左丞。自掌枢宪,多所纠举,时论以爲称职。 天监三年,除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迁侍中。时师方侵魏,候驿填委。勉参掌军书,劬劳夙夜,动经数旬,乃一还家。群犬惊吠,勉叹曰:「吾忧国忘家,乃至于此。若吾亡后,亦是传中一事。」 六年,除给事中、五兵尚书,迁吏部尚书。勉居选官,彜伦有序。既闲尺牍,兼善辞令,虽文案填积,坐客充满,应对如流,手不停笔。又该综百氏,皆避其讳。尝及闸人夜集,客有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云:「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故时人服其无私。天监初,官名互有省置,勉撰立选簿奏之,有诏施用。其制开九品爲十八班,自是贪冒苟进者以财货取通,守道沦退者以贫寒见没矣。 后爲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侍东宫。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宫事,太子礼之甚重,每事询谋。尝于殿讲孝经,临川王宏、尚书令沈约备二傅,勉与国子祭酒张充爲执经,王莹、张稷、柳憕、王暕爲侍讲。时选极亲贤,妙尽人誉。勉陈让数四,又与沈约书,求换侍讲,诏弗许,然后就焉。旧扬、徐首迎主簿,尽选国华中正,取勉子崧充南徐选首。帝敕之曰:「卿寒士,而子与王志子同迎,偃王以来未之有也。」勉耻以其先爲戏,答旨不恭,由是左迁散骑常侍,领游击将军。 后爲太子詹事,又迁尚书右仆射,詹事如故。时人间丧事多不遵礼,朝终夕殡,相尚以速。勉上疏曰:「礼记问丧云:'三日而后敛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顷来不遵斯制,送终之礼,殡以期日。润屋豪家,乃或半晷。衣衾棺椁,以速爲荣。亲戚徒隶,各念休反。故属纩才毕,灰钉已具。忘狐鼠之顾步,媿燕雀之徊翔,伤情灭理,莫此爲大。且人子承衾之时,志懑心绝,丧事所资,悉关他手。爱憎深浅,事实难原。如觇视或爽,存没违滥,使万有其一,怨酷已多,岂若缓其告敛之辰,申其望生之冀。请自今士庶宜悉依古,三日大敛。如其不奉,加以纠绳。」诏可其奏。 又除尚书仆射、中卫将军。勉以旧恩,继升重位,尽心奉上,知无不爲。爰自小选迄于此职,常参掌衡石,甚得士心。禁省中事,未尝漏泄,每有表奏,辄焚稿草。博通经史,多识前载。齐世王俭居职已后,莫有逮者。朝仪国典,昏冠吉凶,勉皆预图议。 初,勉受诏知撰五礼,普通六年功毕,表上之曰: 夫礼以安上化人,弘风训俗,经国家,利后嗣者也。唐、虞、三代,咸必由之。在乎有周,宪章尤备,因殷革夏,损益可知。虽复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经文三百,威仪三千,其大归有五,即宗伯所掌典礼,吉爲上,凶次之,宾次之,军次之,嘉爲下也。故祠祭不以礼,则不齐不庄;丧纪不以礼,则背死忘生者衆;宾客不以礼,则朝觐失其仪;军旅不以礼,则致乱于师律;冠昏不以礼,则男女失其时。爲国修身,于斯攸急。洎周室大坏,王道既衰,官守斯文,日失其序。暴秦灭学,扫地无馀。汉氏郁兴,日不暇给,犹命叔孙于外野,方知帝王之爲贵。末叶纷纶,递有兴毁。及东京曹褒,南宫制述,集其散略,百有馀篇。虽写以尺简,而终阙平奏。其后兵革相寻,异端互起,章句既沦,俎豆斯辍。方领矩步之容,事灭于旌鼓,兰台石室之典,用尽于帷盖。至乎晋氏,爰定新礼,荀顗制之于前,挚虞删之于末。既而中原丧乱,罕有所遗,江左草创,因循而已。厘革之风,是则未暇。 伏惟陛下睿明啓运,先天改物,拨乱惟武,经俗以文。作乐在乎功成,制礼弘于业定。伏寻所定五礼,起齐永明二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礼乐。于时参议,置新旧学士十人,止修五礼,谘禀卫将军丹阳尹王俭,学士亦分住郡中,制作历年,犹未克就。及文宪薨,遗文散逸,又以事付国子祭酒何胤,经涉九载,犹复未毕。建武四年,胤还东山,齐明帝敕委尚书令徐孝嗣,旧事本末,随在南第。永元中,孝嗣于此遇祸,又多零落。当时鸠集所余,权付尚书左丞蔡仲熊、骁骑将军何佟之共掌其事。时礼局住在国子学中门外,东昏之时,频有军火,其所散失,又踰太半。天监元年,佟之啓审省置之宜,敕使外详。时尚书参详,以天地初革,庶务权舆,宜俟隆平,徐议删撰。欲且省礼局,并还尚书仪曹。诏旨云:「礼坏乐缺,故国异家殊,实宜以时修定,以爲永准。」于是尚书仆射沈约等参议,请五礼各置旧学士一人,人各自举学士二人相助,抄撰其中。有疑者依前汉石渠、后汉白虎,随源以闻,请旨断决。乃以旧学士右军记室参军明山宾掌吉礼,中军骑兵参军严植之掌凶礼,中军田曹行参军兼太常丞贺瑒掌宾礼,征虏记室参军陆琏掌军礼,右军参军事司马褧掌嘉礼,尚书右丞何佟之总参其事。佟之亡后,以镇北谘议参军伏揯代之。后又以揯代严植之掌凶礼。揯寻迁官,以五经博士缪昭掌凶礼。复以礼仪深广,记载残缺,宜须博论,共尽其致,更使镇军将军丹阳尹沈约、太常卿张充及臣三人同参厥务,臣又奉别敕总知其事。末又使中书侍郎周舍、庾于陵二人复豫参知。若有疑义,所掌学士当职先立议,通谘五礼旧学士及参知各言同异,条牒啓闻,决之制旨。疑事既多,岁时又积,制旨裁断,其数不少。莫不网罗经诰,玉振金声。凡诸奏决,皆载篇首,具列圣旨,爲不刊之则。甯孝宣之能拟,岂孝章之足云。 五礼之职,事有繁简,及其列毕,不得同时。嘉礼仪注以天监六年五月七日上尚书,合十有二帙,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条。宾礼仪注以天监六年五月二十日上尚书,合十有七帙,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条。军礼仪注以天监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尚书,合十有八帙,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条。吉礼仪注以天监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书,合二十有六帙,二百二十四卷,一千五条。凶礼仪注以天监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书,合四十有七帙,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条。大凡一百二十帙,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条。又列副秘阁及五经典书各一通,缮写校定,以普通五年二月始获洗毕。窃以撰正履礼,历代罕就,皇明在运,厥功克成。周代三千,举其盈数,今之八千,随事附益。质文相变,故其数兼倍,犹如八卦之爻,因而重之,错综成六十四也。臣以庸识,谬司其任,淹留历稔,允当斯责。兼勒成之初,未遑表上,实由才轻务广,思力不周,永言惭惕,无忘寤寐。自今春舆驾将亲六师,搜寻军礼,阅其条章,靡不该备,可以悬诸日月,颁之天下者矣。诏有司案以遵行。 寻加中书令,勉以疾求解内任,诏不许,乃令停下省,三日一朝,有事遣主书论决。患脚转剧,久阙朝觐,固陈求解,诏许疾差还省。 勉虽居显职,不营産业,家无畜积,奉禄分赡亲族之贫乏者。门人故旧或从容致言,勉乃答曰:「人遗子孙以财,我遗之清白。子孙才也,则自致辎軿;如不才,终爲佗有。」尝爲书戒其子崧曰: 吾家本清廉,故常居贫素。至于産业之事,所未尝言,非直不经营而已。薄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禄,可谓备之。每念叨窃若斯,岂由才致,仰藉先门风范及以福庆,故臻此尔,古人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又云「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详求此言,信非徒语。吾虽不敏,实有本志,庶得遵奉斯义,不敢坠失。所以显贵以来,将三十载,门人故旧,承荐便宜,或使创辟田园,或劝兴立邸店;又欲舳舻运致,亦令货殖聚敛。若此衆事,皆距而不纳。非谓拔葵去织,且欲省息纷纭。 中年聊于东田开营小园者,非存播艺以要利,政欲穿池种树,少寄情赏。又以郊际闲旷,终可爲宅,傥获悬车致事,实欲歌哭于斯。慧日、十住等既应营昏,又须住止。吾清明门宅无相容处,所以尔者,亦复有以。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意亦谓此逆旅舍尔,何事须华。常恨时人谓是我宅。古往今来,豪富继踵,高门甲第,连闼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谁室?但不能不爲培塿之山,聚石移果,杂以花卉,以娱休沐,用托性灵。随便架立,不存广大,唯功德处小以爲好,所以内中逼促,无复房宇。近修东边儿孙二宅,乃藉十住南还之资,其中所须,犹爲不少。既牵挽不至,又不可中途而辍,郊间之园,遂不办保,货与韦黯,乃获百金。成就两宅,已消其半。寻园价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经始历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阴,塍陌交通,渠畎相属。华楼迥榭,颇有临眺之美,孤峰丛薄,不无纠纷之兴。渎中并饶苻役,湖里殊富芰莲。虽云人外,城阙密迩,韦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盖是事意所至尔。忆谢灵运山家诗云:「中爲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园有之二十载,今爲天地物。物之与我,相校几何哉。此直所馀,今以分汝营小田舍,亲累既多,理亦须此。且释氏之教,以财物谓之外命。外典亦称「何以聚人曰财」。况汝常情,安得忘此。闻汝所买湖熟田地,甚爲舄卤,弥复可安,所以如此,非物竞故也。虽事异寝丘,聊可髣佛。孔子曰:「居家理事,可移于官。」既已营之,宜使成立,进退两亡,更贻耻笑。若有所收获,汝可自分赡内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复应沾之诸女尔。汝既居长,故有此及。 凡爲人长,殊复不易,当使中外谐缉,人无间言,先物后己,然后可贵。老生云:「后其身而身先。」若能尔者,更招巨利。汝当自勖,见贤思齐,不宜忽略以弃日也。弃日乃是弃身,身名美恶,岂不大哉,可不慎欤!今之所敕,略言此意。政谓爲家以来,不事资産,暨立墅舍,似乖旧业,陈其始末,无愧怀抱。兼吾年时朽暮,心力稍单,牵课奉公,略不克举,其中馀暇,裁可自休。或复冬日之阳,夏日之阴,良辰美景,文案间隟,负杖蹑履,逍遥陋馆,临池观鱼,披林听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求数刻之暂乐,庶居常以待终,不宜复劳家间细务。汝交关既定,此书又行,凡所资须,付给如别。自兹以后,吾不复言及田事,汝亦勿复与吾言之。假使尧水汤旱,岂如之何。若其满庾盈箱,尔之幸遇,如斯之事,并无俟令吾知也。记云:「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今且望汝全吾此志,则无所恨矣。 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久废王务,乃爲答客以自喻焉。普通末,武帝自算择后宫吴声、西曲女妓各一部,并华少,赉勉,因此颇好声酒。禄奉之外,月别给钱十万,信遇之深,故无与匹。 中大通中,又以疾自陈,移授特进、右光禄大夫、侍中、中卫将军,置佐史,馀如故。增亲信四十人。两宫参问,冠盖结辙。有敕每欲临幸,勉以拜伏有亏,频啓停出,诏许之,遂停舆驾。及卒,帝闻而流涕。即日车驾临殡,赠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皇太子亦举哀朝堂。有司奏諡「居敬行简曰简」,帝益「执心决断曰肃」,因諡简肃公。勉虽骨鲠不及范云,亦不阿意苟合,后知政事者莫及,梁世之言相者称范、徐云。善属文,勤着述,虽当机务,下笔不休。常以起居注烦杂,乃撰爲流别起居注六百六十卷,左丞弹事五卷。在选曹,撰选品三卷。齐时撰太庙祝文二卷。以孔、释二教殊途同归,撰会林五十卷。凡所着前后二集五十卷,又爲人章表集十卷。 大同三年,故佐史尚书左丞刘览等诣阙陈勉行状,请刊石纪德,即降诏立碑于墓焉。 悱字敬业,幼聪敏,能属文,位太子舍人,掌书记。累迁洗马,中舍人,犹管书记。出入宫坊者历稔。以足疾出爲湘东王友,俄迁晋安内史。 许懋字昭哲,高阳新城人,魏镇北将军允九世孙也。五世祖询,晋征士。祖珪,宋给事中,着作郎,桂阳太守。父勇慧,齐太子家令,冗从仆射。 懋少孤,性至孝,居父忧执丧过礼。笃志好学,爲州党所称。十四入太学,受毛诗,旦领师说,晚而覆讲,坐下听者常数十百人,因撰风雅比兴义十五卷,盛行于时。尤明故事,称爲仪注学。 起家后军豫章王行参军,转法曹。举秀才,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中记室。文惠太子闻而召之,侍讲于崇明殿。后兼国子博士,与司马褧同志友善。仆射江祏甚推重之,号爲经史笥。 梁天监初,吏部尚书范云举懋参详五礼,除征西鄱阳王谘议参军,兼着作郎,待诏文德省。时有请会稽封禅者,武帝因集儒学士草封禅仪,将行焉,懋建议独以爲不可。帝见其议,嘉纳之,由是遂停。十年,转太子家令。凡诸礼仪,多所刊正。以足疾,出爲始平太守,政有能名,加散骑常侍,转天门太守。中大通三年,皇太子召与诸儒录长春义记。四年,拜中庶子。是岁卒。撰述行记四卷,有集十五卷。子亨。 亨字亨道,少传家业,孤介有节行。博通群书,多识前代旧事,甚爲南阳刘之遴所重。梁太清初,爲西中郎记室,兼太常丞。侯景之乱,避地郢州。会梁邵陵王自东至,引爲谘议参军。王僧辩之袭郢州,素闻其名,召爲仪同从事中郎。迁太尉从事中郎,与吴兴沈炯对掌书记,府政朝务,一以委之。晋安王承制,授给事黄门侍郎。 陈武帝受禅,爲太中大夫,领大着作,知梁史事。初僧辩之诛也,所司收僧辩及其子頠尸,于方山同坎埋瘗,至是无敢言者,亨以故吏抗表请葬之。与故义徐陵、张种、孔奂等相率以家财营葬,凡七柩,皆改窆焉。 光大中,宣帝入辅,以亨贞正有古人风,甚相钦重,常以师礼事之。及到仲举之谋出宣帝,宣帝问亨,亨劝勿奉诏。宣帝即位,拜卫尉卿。卒于官。 亨初撰齐书并志五十卷,遇乱亡失。后撰梁史,成者五十八卷。梁太清之后,所制文笔六卷。子善心,位尚书度支侍郎。 殷钧字季和,陈郡长平人,晋荆州刺史仲堪五世孙也。曾祖元素,宋南康相,坐元凶事诛。元素娶尚书仆射琅邪王僧朗女,生子宁早卒,宁遗腹生子叡,亦当从戮,僧朗啓孝武救之得免。叡有口辩,司徒褚彦回甚重之,谓曰:「诸殷自荆州以来无出卿。」叡敛容答曰:「殷族衰悴,诚不如昔,若此旨爲虚,故不足降,此旨爲实,弥不可闻。」仕齐历司徒从事中郎。叡妻琅邪王奂女,奂爲雍州刺史,啓叡爲府长史。奂诛,叡亦见害。 钧九岁以孝闻,及长,恬静简交游,好学有思理,善隶书,爲当时楷法。南乡范云、乐安任昉并称美之。梁武帝与叡少故旧,以女永兴公主妻钧,拜驸马都尉。历秘书丞,在职啓校定秘阁四部书,更爲目录。又受诏料检西省法书古迹,列爲品目。累迁侍中,东宫学士。 自宋、齐以来,公主多骄淫无行,永兴主加以险虐。钧形貌短小,爲主所憎,每被召入,先满壁爲殷叡字,钧辄流涕以出,主命婢束而反之。钧不胜怒而言于帝,帝以犀如意击主碎于背,然犹恨钧。 自侍中出爲王府谘议,后爲明威将军、临川内史。钧体羸多疾,闭合卧理,而百姓化其德,劫盗皆奔出境。尝禽劫帅,不加考掠,和言诮责。劫帅稽颡乞改过,钧便命遣之,后遂爲善人。郡旧多山疟,更暑必动,自钧在任,郡境无复疟疾。 母忧去职,居丧过礼,昭明太子忧之,手书诫喻。服阕,爲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侍东宫。改领中庶子,后爲国子祭酒。卒,諡贞。二子构、渥。钧宗人芸。 芸字灌蔬,倜傥不拘细行,然不妄交游,门无杂客。励精勤学,博洽群书。幼而庐江何宪见之,深相叹赏。天监中,位秘书监、司徒左长史。后直东宫学士省,卒。 论曰:范懋宾之德美,傅茂远之清令,孔休源之政事,江休映之强直,并加之以学植,饰之以文采,其所以取高时主,岂徒然哉。徐勉少而励志,发愤忘食,修身慎行,运属兴王,依光日月,致位公辅,提衡端执,时无异议,爲梁氏宗臣,信爲美矣。许懋业艺,以经笥见推,亨怀道好古,以博览归誉,其所以折议封禅,求葬僧辩,正直存焉,岂唯文义而已。古人云「仁者有勇」,斯言近之。殷钧德业自居,又加之以政绩,文质斌斌,亦足称也。 卷六十一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一 陈伯之陈庆之兰钦 陈伯之,济阴睢陵人也。年十三四,好着獭皮冠,带刺刀,候邻里稻熟,辄偷刈之。尝爲田主所见,呵之曰:「楚子莫动!」伯之曰:「君稻幸多,取一担何苦。」田主将执之。因拔刀而进,曰:「楚子定何如!」田主皆反走,徐担稻而归。及年长,在锺离数爲劫盗,尝授面觇人船,船人斫之,获其左耳。后随乡人车骑将军王广之,广之爱其勇,每夜卧下榻,征伐常将自随。频以战功,累迁骠骑司马,封鱼复县伯。 梁武起兵,东昏假伯之节,督前驱诸军事、豫州刺史,转江州,据寻阳以拒梁武。郢城平,武帝使说伯之,即以爲江州刺史。子武牙爲徐州刺史。伯之虽受命,犹怀两端。帝及其犹豫逼之,伯之退保南湖,然后归附,与衆军俱下。建康城未平,每降人出,伯之辄唤与耳语。帝疑其复怀翻覆,会东昏将郑伯伦降,帝使过伯之,谓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诱卿,须卿降,当生割卿手脚。卿若不降,复欲遣刺客杀卿。」伯之大惧,自是无异志矣。城平,封丰城县公,遣之镇。 伯之不识书,及还江州,得文牒辞讼,唯作大诺而已。有事,典签传口语,与夺决于主者。 伯之与豫章人邓缮、永兴人戴承忠并有旧,缮经藏伯之息免祸,伯之尤德之。及在州,用缮爲别驾,承忠爲记室参军。河南褚緭,都下之薄行者,武帝即位,频造尚书范云。云不好緭,坚拒之。緭益怒,私语所知曰:「建武以后,草泽底下悉成贵人,吾何罪而见弃。今天下草创,丧乱未可知。陈伯之拥强兵在江州,非代来臣,有自疑之意。且复荧惑守南斗,讵非爲我出?今者一行,事若无成,入魏,何减作河南郡。」于是投伯之书佐王思穆事之,大见亲狎。及伯之乡人朱龙符爲长流参军,并乘伯之愚闇,恣行奸险。 伯之子武牙时爲直合将军,武帝手疏龙符罪亲付武牙,武牙封示伯之。帝又遣代江州别驾邓缮,伯之并不受命,曰:「龙符健儿,邓缮在事有绩。台所遣别驾,请以爲中从事。」缮于是日夜说伯之云:「台家府库空竭,无复器仗,三仓无米。此万世一时,机不可失。」緭、承忠等每赞成之。伯之谓缮:「今段啓卿,若复不得,便与卿共下。」使反,武帝敕部内一郡处缮。伯之于是集府州佐史,谓曰:「奉齐建安王教,率江北义勇十万已次六合,见使以江州见力运粮速下。我荷明帝厚恩,誓以死报。」使緭诈爲萧宝寅书以示僚佐,于听事前爲坛,杀牲以盟。伯之先歃,长史以下次第歃。緭说伯之:「今举大事,宜引人望。程元冲不与人同心;临川内史王观,僧虔之孙,人身不恶,可召爲长史,以代元冲。」伯之从之,仍以緭爲寻阳太守,承忠辅义将军,龙符豫州刺史。 豫章太守郑伯伦起郡兵拒守。程元冲既失职,于家合率数百人,使伯之典签吕孝通、戴元则爲内应。伯之每旦常作伎,日晡辄卧,左右仗身皆休息。元冲因其解弛,从北门入,径至听事前。伯之闻叫,自率出荡。元冲力不能敌,走逃庐山。 伯之遣使还报武牙兄弟,武牙等走盱眙,盱眙人徐文安、庄兴绍、张显明邀击之,不能禁,反见杀。武帝遣王茂讨伯之,败走,间道亡命出江北,与子武牙及褚緭俱入魏。魏以伯之爲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平南将军、光禄大夫、曲江县侯。天监四年,诏太尉临川王巨集北侵,巨集命记室丘迟私与之书曰: 陈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将军勇冠三军,才爲世出。弃燕雀之毛羽,慕鸿鹄以高翔。昔因机变化,遭遇时主,立功立事,开国称孤,朱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壮也!如何一旦爲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对穹庐以屈膝,又何劣邪?寻君去就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于此。 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此将军之所知,非假仆一二谈也。昔朱鲔涉血于友于,张绣倳刃于爱子,汉主不以爲疑,魏君待之若旧。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代。夫迷涂知反,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翦,亲戚安居;高堂未倾,爱妾尚在。悠悠尔心,亦何可言。当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腼顔借命,驱驰毡裘之长,宁不哀哉!夫以慕容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僭号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焦烂。况僞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县首藳街。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鹦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恨。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当今皇帝盛明,天下安乐,白环西献,楛矢东来,夜郎、滇池解辫请职,朝鲜、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强沙塞之间,欲延岁月之命耳。中军临川殿下,明德茂亲,总兹戎重,方吊人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怀,君其详之。伯之得书,乃于寿阳拥衆八千归降。武牙爲魏人所杀。伯之既至,以爲平北将军、西豫州刺史、永新县侯。未之任。复爲骁骑将军,又爲太中大夫。久之,卒于家。其子犹有在魏者。 褚緭在魏,魏人欲用之。魏元会,緭戏爲诗曰:「帽上着笼冠,緭上着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魏人怒,出爲始平太守。日日行猎,堕马而死。 陈庆之字子云,义兴国山人也。幼随从梁武帝。帝性好碁,每从夜至旦不辍,等辈皆寐,唯庆之不寝,闻呼即至,甚见亲赏。从平建邺,稍爲主书,散财聚士,恒思立效。除奉朝请。 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于彭城求入内附,以庆之爲武威将军,与胡龙牙、成景隽率诸军应接。还除宣猛将军、文德主帅,仍率军送豫章王综入镇徐州。魏遣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率衆十万来拒。延明先遣其别将丘大千观兵近境,庆之击破之。后豫章王弃军奔魏,庆之乃斩关夜退,军士获全。 普通七年,安西将军元树出征寿春,除庆之假节、总知军事。魏豫州刺史李宪遣其子长钧别筑两城相拒,庆之攻拔之,宪力屈遂降,庆之入据其城。转东宫直合。 大通元年,隶领军曹仲宗伐涡阳,魏遣常山王元昭等来援,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韦放曰:「贼锋必是轻锐,战捷不足爲功;如不利,沮我军势,不如勿击。」庆之曰:「魏人远来,皆已疲倦,须挫其气,必无不败之理。」于是与麾下五百骑奔击,破其前军,魏人震恐。庆之还共诸将连营西进,据涡阳城,与魏相持,自春至冬,各数十百战。师老气衰,魏之援兵复欲筑垒于军后。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谋退。庆之杖节军门,曰:「须虏围合,然后与战;若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仲宗壮其计,乃从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庆之陷其四垒。九城兵甲犹盛,乃陈其俘馘,鼓噪攻之,遂奔溃,斩获略尽,涡水咽流。诏以涡阳之地置西徐州。衆军乘胜前顿城父。武帝嘉焉,手诏慰勉之。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颢来降,武帝以庆之爲假节、飙勇将军,送颢还北。颢于涣水即魏帝号,授庆之前军大都督。自銍县进,遂至睢阳。魏将丘大千有衆七万,分筑九垒以拒。庆之自旦至申,攻陷其三,大千乃降。 时魏济阴王元晖业率羽林庶子二万人来救梁、宋,进屯考城。庆之攻陷其城,禽晖业,仍趣大梁。颢进庆之徐州刺史、武都郡王,仍率衆而西。 魏左仆射杨昱等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衆七万据荥阳拒颢,兵强城固,魏将元天穆大军复将至,先遣其骠骑将军尔朱兆、骑将鲁安等援杨昱,又遣右仆射尔朱世隆、西荆州刺史王罴据虎牢。时荥阳未拔,士衆皆恐。庆之乃解鞍秣马,宣喻衆曰:「我等才有七千,贼衆四十余万。今日之事,义不图存,须平其城垒。」一鼓悉使登城,壮士东阳宋景休、义兴鱼天湣踰堞而入,遂克之。俄而魏阵外合,庆之率精兵三千大破之。鲁安于阵乞降,天穆、兆单骑获免。进赴虎牢,尔朱世隆弃城走。魏孝庄出居河北。其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率百僚备法驾迎颢入洛阳宫,御前殿,改元大赦。颢以庆之爲车骑大将军。 魏上党王元天穆又攻拔大梁,分遣王老生、费穆据虎牢,刁宣、刁双入梁、宋,庆之随方掩袭,并降,天穆与十馀骑北度河。庆之麾下悉着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中谣曰:「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自发銍县至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 初,魏庄帝单骑度河,宫卫嫔侍无改于常。颢既得志,荒于酒色,不复视事,与安丰、临淮计将背梁,以时事未安,且资庆之力用。庆之心知之,乃说颢曰:「今远来至此,未伏尚多,宜啓天子,更请精兵;并勒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 颢欲从之,元延明说颢曰:「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今更增其衆,宁肯爲用?魏之宗社,于斯而灭。」颢由是疑庆之,乃密啓武帝停军。洛下南人不出一万,魏人十倍。军副马佛念言于庆之曰:「勋高不赏,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将军岂得无虑?今将军威震中原,声动河塞,屠颢据洛,则千载一时。」庆之不从。颢前以庆之爲徐州刺史,因求之镇,颢心惮之,遂不遣。 魏将尔朱荣、尔朱世隆、元天穆、尔朱兆等衆号百万,挟魏帝来攻颢。颢据洛阳六十五日,凡所得城一时归魏,庆之度河守北中郎城。三日十一战,伤杀甚衆。荣将退还,时有善天文人刘灵助谓荣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荣乃爲伐济自硖石,与颢战于河桥。颢大败,走至临潁被禽,洛阳复入魏。庆之马步数千结阵东反,荣亲自来追,军人死散。庆之乃落须发爲沙门,间行至豫州,州人程道雍等潜送出汝阴。至都,仍以功除右卫将军,封永兴侯。 出爲北兖州刺史、都督缘淮诸军事。会有祅贼沙门僧强自称爲帝,土豪蔡伯宠起兵应之,攻陷北徐州。诏庆之讨焉。庆之斩伯宠、僧强,传其首。 中大通二年,除南北司二州刺史,加都督。庆之至镇,遂围县瓠,破魏潁州刺史娄起、扬州刺史是云宝于溱水。又破行台孙腾、豫州刺史尧雄、梁州刺史司马恭于楚城。罢义阳镇兵,停水陆转运,江湘诸州并得休息。开田六千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又表省南司州,复安陆郡,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魏遣将侯景攻下楚州,执刺史桓和。景仍进军淮上,庆之破之。时大寒雪,景弃辎重走。是岁豫州饥,庆之开仓振给,多所全济。州人李升等八百人表求树碑颂德,诏许焉。五年卒,諡曰武。 庆之性祗慎,每奉诏敕,必洗沐拜受。俭素不衣纨绮,不好丝竹。射不穿劄,马非所便,而善抚军士,能得其死力。长子昭嗣。 梁世寒门达者唯庆之与俞药,药初爲武帝左右,帝谓曰:「俞氏无先贤,世人云'俞钱',非君子所宜,改姓喻。」药曰:「当令姓自于臣。」历位云旗将军,安州刺史。 庆之第五子昕字君章,七岁能骑射。十二随父入洛,遇疾还都,诣鸿胪卿朱异。异访北间事,昕聚土画城,指麾分别,异甚奇之。 庆之在县瓠,魏骁将尧雄子宝乐特爲敢勇,求单骑校战,昕跃马直趣宝乐,雄即溃散。后爲临川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围历阳,敕召昕还。昕啓云:「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恐虏必济。」乃板昕爲云骑将军代质,未及下渚,景已度江,爲景所禽。令收集部曲将用之,昕誓而不许。景使其仪同范桃棒严禁之,昕因说桃棒令率所领归降,袭杀王伟、宋子仙。桃棒许之。遂立盟射城中,遣昕夜缒而入。武帝大喜,敕即受降。简文迟疑,累日不决。外事泄,昕弗之知,犹依期而下。景邀得之,逼昕令更射书城中,云「桃棒且轻将数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随之。昕不从,遂见害。 少弟暄,学不师受,文才俊逸。尤嗜酒,无节操,遍历王公门,沈湎喧譊,过差非度。其兄子秀常忧之,致书于暄友人何胥,冀以讽谏。暄闻之,与秀书曰: 旦见汝书与孝典,陈吾饮酒过差。吾有此好五十馀年,昔吴国张长公亦称耽嗜,吾见张时,伊已六十,自言引满大胜少年时。吾今所进亦多于往日。老而弥笃,唯吾与张季舒耳。吾方与此子交欢于地下,汝欲夭吾所志邪?昔阮咸、阮籍同游竹林,宣子不闻斯言。王湛能玄言巧骑,武子呼爲痴叔。何陈留之风不嗣,太原之气岿然,翻成可怪! 吾既寂漠当世,朽病残年,産不异于顔原,名未动于卿相,若不日饮醇酒,复欲安归?汝以饮酒爲非,吾以不饮酒爲过。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爲少;郑康成一饮三百杯,吾不以爲多。然洪醉之后,有得有失。成冢养之志,是其得也;使次公之狂,是其失也。吾常譬酒之犹水,亦可以济舟,亦可以覆舟。故江谘议有言:「酒犹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酒可千日而不饮,不可一饮而不醉。」美哉江公,可与共论酒矣。汝惊吾墯马侍中之门,陷池武陵之第,遍布朝野,自言焦悚。「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吾生平所愿,身没之后,题吾墓云「陈故酒徒陈君之神道」。若斯志意,岂避南征之不复,贾谊之恸哭者哉。何水曹眼不识杯铛,吾口不离瓢杓,汝甯与何同日而醒,与吾同日而醉乎?政言其醒可及,其醉不可及也。速营糟丘,吾将老焉。尔无多言,非尔所及。 暄以落魄不爲中正所品,久不得调。陈天康中,徐陵爲吏部尚书,精简人物,缙绅之士皆向慕焉。暄以玉帽簪插髻,红丝布裹头,袍拂踝,靴至膝,不陈爵里,直上陵坐。陵不之识,命吏持下。暄徐步而出,举止自若,竟无怍容。作书谤陵,陵甚病之。 后主之在东宫,引爲学士。及即位,迁通直散骑常侍,与义阳王叔达、尚书孔范、度支尚书袁权、侍中王瑳、金紫光禄大夫陈褒、御史中丞沈瓘、散骑常侍王仪等恒入禁中陪侍游宴,谓爲狎客。暄素通脱,以俳优自居,文章谐谬,语言不节,后主甚亲昵而轻侮之。尝倒县于梁,临之以刃,命使作赋,仍限以晷刻。暄援笔即成,不以爲病,而傲弄转甚。后主稍不能容,后遂搏艾爲帽,加于其首,火以爇之,然及于发,垂泣求哀,声闻于外而弗之释。会卫尉卿柳庄在坐,遽起拨之,拜谢曰:「陈暄无罪,臣恐陛下有翫人之失,辄矫赦之。造次之愆,伏待刑宪。」后主素重庄,意稍解,敕引暄出,命庄就坐。经数日,暄发悸而死。 兰钦字休明,中昌魏人也。幼而果决,趫捷过人。宋末随父子云在洛阳,恒于市骑橐驼。后子云还南,梁天监中以军功至冀州刺史。钦兼文德主帅,征南中五郡诸洞反者,所至皆平。 钦有谋略,勇决善战,步行日二百里,勇武过人。善抚驭,得人死力。以军功封安怀县男。累迁都督、梁南秦二州刺史,进爵爲侯。 征梁、汉,事平,进号智武将军。改授都督、衡州刺史。未及述职,会西魏攻围南郑,梁州刺史杜怀宝来请救,钦乃大破魏军,追入斜谷,斩获略尽。魏相安定公遣致马二千疋,请结邻好。钦百日之中再破魏军,威振邻国。诏加散骑常侍,仍令述职。 经广州,因破俚帅陈文彻兄弟,并禽之。至衡州,进号平南将军,改封曲江县公。在州有惠政,吏人诣阙请立碑颂德,诏许焉。 后爲广州刺史。前刺史新渝侯映之薨,南安侯恬权行州事,冀得即真。及闻钦至岭,原货厨人,涂刀以毒,削瓜进之,钦及爱妾俱死。帝闻大怒,槛车收恬,削爵土。 钦子夏礼,侯景至历阳,率其部曲邀景,兵败死之。 论曰:陈伯之虽轻狡爲心,而勇劲自立,其累至爵位,盖有由焉。及丧乱既平,去就不已,卒得其死,亦爲幸哉。庆之初同燕雀之游,终怀鸿鹄之志,及乎一见任委,长驱伊、洛。前无强阵,攻靡坚城,虽南风不竞,晚致倾覆,其所克捷,亦足称之。兰钦战有先鸣,位非虚受,终逢鸩毒,唯命也夫。 卷六十二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二 贺瑒司马褧朱异顾协徐摛鲍泉 瑒少聪敏,齐时沛国刘瓛爲会稽府丞,见瑒深器异之。尝与俱造吴郡张融,指瑒谓曰:「此生将来爲儒者宗矣。」荐之爲国子生,举明经。后爲太学博士。 梁天监初,爲太常丞,有司举修宾礼,召见说礼义。武帝异之,诏朝朔望,预华林讲。四年,初开五馆,以瑒兼五经博士。别诏爲皇太子定礼,撰五经义。时武帝方创定礼乐,瑒所建议多见施行。七年,拜步兵校尉,领五经博士。卒于馆。所着礼、易、老、庄讲疏,朝廷博士议数百篇,宾礼仪注一百四十五卷。 瑒于礼尤精,馆中生徒常数百,弟子明经对策至数十人。二子革、季,弟子琛,并传瑒业。 革字文明,少以家贫,躬耕供养,年二十,始辍耒就父受业,精力不怠。有六尺方床,思义未达,则横卧其上,不尽其义,终不肯食。通三礼。及长,遍治孝经、论语、毛诗、左传,爲兼太学博士。长七尺八寸,雍容都雅,吐纳蕴藉。敕于永福省爲邵陵、湘东、武陵三王讲礼。后爲国子博士,于学讲授,生徒常数百人。出爲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参军,带江陵令。王于州置学,以革领儒林祭酒,讲三礼,荆楚衣冠听者甚衆。前后再监南平郡,爲人吏所怀。寻兼平西长史、南郡太守。革至孝,常恨食禄代耕,不及爲养。在荆州历爲郡县,所得俸秩,不及妻孥,专拟还乡造寺,以申感思。子徽,美风仪,能谈吐,深爲革爱,先革卒。革哭之,因遘疾而卒。 季亦明三礼,位中书黄门郎,兼着作。 琛字国宝,幼孤,伯父瑒授其经业,一闻便通义理。瑒异之,常曰:「此儿当以明经致贵。」瑒卒后,琛家贫,常往还诸暨贩粟以养母。虽自执舟烜,闲则习业,尤精三礼。年二十余,瑒之门徒稍从问道。 初,瑒于乡里聚徒教授,四方受业者三千馀人。瑒天监中亡,至是复集,琛乃筑室郊郭之际,茅茨数间,年将三十,便事讲授。既世习礼学,究其精微,占述先儒,吐言辩絜,坐之听受,终日不疲。 湘东王幼年临郡,彭城到溉爲行事,闻琛美名,命驾相造。会琛正讲,学侣满筵,既闻上佐忽来,莫不倾动。琛说经无辍,曾不降意。溉下车,欣然就席,便申问难,往复从容,义理该赡。溉叹曰:「通儒硕学,复见贺生。今且还城,寻当相屈。」琛了不酬答,神用颓然。溉言之王,请补郡功曹史。琛辞以母老,终于固执。 俄遭母忧,庐于墓所。服阕,犹未还舍,生徒复从之。琛哀毁积年,骨立而已,未堪讲授。诸生营救,稍稍习业。 普通中,太尉临川王宏临州,召补祭酒从事,琛年已四十余,始应辟命。武帝闻其有学术,召见文德殿,与语悦之,谓仆射徐勉曰:「琛殊有门业。」仍补王国侍郎,稍迁兼中书通事舍人,参礼仪事。累迁尚书左丞,诏琛撰新諡法,便即施用。时皇太子议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女。琛驳议曰: 令旨以「大功之末,可得冠子嫁女,不得自冠自嫁」。推以记文,窃犹致惑。案嫁冠之礼,本是父之所成。无父之人,乃可自冠,故记称大功小功,并以「冠子嫁子」爲文,非关唯得爲子,己身不得也。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而亦云「冠子娶妇」,其义益明。故先列二服,每明冠子嫁子,结于后句,方显自娶之义。既明小功自娶,即知大功自冠矣。盖是约言而见旨。若谓缘父服大功,子服小功,小功服轻,故得爲子冠嫁,大功服重,故不得自嫁自冠者,则小功之末,非明父子服殊,不应复云「冠子嫁子」也。若谓小功之文,言己可娶,大功之文,不言己冠,故知身有大功,不得自行嘉礼,但得爲子冠嫁。窃谓有服不行嘉礼,本爲吉凶不可相干。子虽小功之末,可得行冠嫁,犹应须父得爲其冠嫁。若父于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子,是于吉凶礼无碍;吉凶礼无碍,岂不得自冠自嫁?若自冠自嫁于事有碍,则冠子嫁子宁独可通?今许其冠子而塞其自冠,是琛之所惑也。 又令旨推「下殇小功不可娶妇,则降服大功亦不得爲子冠嫁」。伏寻此旨,若爲降服大功不可冠子嫁子,则降服小功亦不可自冠自嫁,是爲凡厥降服大功小功皆不得冠娶矣。记文应云降服则不可,宁得唯称下殇?今不言降服,的举下殇,实有其义。夫出嫁出后,或有再降,出后之身,于本姊妹降爲大功,若是大夫服士父,又以尊降,则成小功,其于冠嫁义无以异。所以然者,出嫁则有受我,出后则有传重,并欲使薄于此而厚于彼。此服虽降,彼服则隆。昔实期亲,虽复再降,犹依小功之礼,可冠可娶。若夫期降大功,大功降爲小功,止是一等,降杀有伦,服末嫁冠,故无有异。唯下殇之服特明不娶之义者,盖缘以幼弱之故。夭丧情深,既无受厚他姓,又异传重彼宗,嫌其年幼服轻,顿成杀略,故特明不娶,以示本重之恩。是以凡厥降服,冠嫁不殊,唯在下殇,乃明不娶。其义若此,则不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冠嫁也。且记云「下殇小功」,言下殇则不得通于中上,语小功又不兼于大功。若实大功小功降服皆不冠嫁,上中二殇亦不冠嫁者,记不得直云「下殇小功则不可」。恐非文意,此又琛之所疑也。遂从琛议。加员外散骑常侍。旧尚书南坐无貂,貂自琛始也。迁御史中丞,参礼仪如先。 琛性贪啬,多受赇赂,家产既丰,买主第爲宅,爲有司奏,坐免官。后爲通直散骑常侍,领尚书左丞,参礼仪事。琛前后居职,凡郊庙诸仪多所创定,每进见武帝,与语常移晷刻,故省中语曰:「上殿不下有贺雅。」琛容止闲雅,故时人呼之。迁散骑常侍,参礼仪如故。 时武帝年高,任职者缘饰奸谄,深害时政。琛啓陈事条封奏,大略:其一事曰,「今北边稽服,政是生聚教训之时,而天下户口减落,诚当今之急务。国家之于关外,赋税盖微,乃至年常租调,动致逋积,而人失安居,宁非牧守之过」。其二事曰,「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贪残,罕有廉白者,良由风俗侈靡使之然也。欲使人守廉隅,吏尚清白,安可得邪?今诚宜严爲禁制,导之以节俭,贬黜雕饰,纠奏浮华,使衆皆知变其耳目,改其好恶,则易于反掌」。其三事曰,「斗筲之人,诡竞求进,运挈瓶之智,徼分外之求,以深刻爲能,以绳逐爲务,长弊增奸,实由于此。今诚愿责其公平之效,黜其残愚之心,则下安上谧,无徼幸之患矣」。其四事曰,「自征伐北境,帑藏空虚,今天下无事,而犹日不暇给者,良有以也。夫国弊则省其事而息其费,事省则养人,费息则财聚。若言小费不足害财,则终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人,则终年不止矣」。书奏,武帝大怒,召主书于前,口受敕责琛曰:「朕有天下四十馀年,公车谠言,日闻听览。每苦倥偬,更增惛惑。卿珥貂纡组,博问洽闻,不宜同于闒茸,止取名字,言我能上事,恨朝廷不能受。卿云'今北边稽服,政是生聚教训之时,而人失安居,牧守之过'。但大泽之中有龙有蛇,纵不尽善,不能皆恶。卿可分明显出其人。卿云'宜导之以节俭'。又云'至道者必以淳素爲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朕绝房室三十馀年,不与女人同屋而寝亦三十馀年,于居处不过一床之地,雕饰之物不入于宫,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饮酒,受生不好音声,所以朝中曲宴未尝奏乐。朕三更出理事,随事多少。事或少,中前得竟,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既常一食,若昼若夜,无有定时,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腰过于十围,今之瘦削,裁二尺馀。旧带犹存,非爲妄说。爲谁爲之?救物故也。书云,'股肱惟人,良臣惟圣'。向使朕有股肱,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徒虚言耳。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诡竞求进'。今不许外人呈事,于义可否?以噎废餐,此之谓也。若断呈事,谁尸其任?专委之人,云何可得?是故古人云,'专听生奸,独任成乱'。何者是宜,具以奏闻。」琛奉敕但谢过而已,不敢有所指斥。 太清二年,爲中军宣城王长史。侯景陷城,琛被创未死,贼求得之,舆至阙下,求见仆射王克、领军朱异,劝开城纳贼。克等让之,涕泣而止。贼复舆送庄严寺疗之。明年,台城不守,琛逃归乡里。其年,贼寇会稽,复执琛送出都,以爲金紫光禄大夫。卒。琛所撰三礼讲疏、五经滞义及诸仪注凡百馀篇。子翊,位巴山太守。 司马褧字元表,河内温人也。曾祖纯之,晋大司农高密敬王。祖让之,员外常侍。父燮,善三礼,仕齐位国子博士。 褧少传家业,强力专精,手不释卷。沛国刘瓛爲儒者宗,嘉其学,深相赏好。与乐安任昉善,昉亦推重之。梁天监初,诏通儒定五礼,有举褧修嘉礼,除尚书祠部郎。时创定礼乐,褧所建议,多见施行。兼中书通事舍人,每吉凶礼,当时名儒明山宾、贺瑒等疑不能断者,皆取决焉。累迁御史中丞。 十六年,出爲宣毅南康王长史,行府国并石头戍军事。褧虽居外官,有敕预文德、武德二殿长名问讯,不限日。迁晋安王长史,卒。王命记室庾肩吾集其文爲十卷。所撰嘉礼仪注一百一十六卷。 朱异字彦和,吴郡钱唐人也。祖昭之,以学解称于乡。叔父谦之字处光,以义烈知名。年数岁,所生母亡,昭之假葬于田侧,爲族人朱幼方燎火所焚。同産姊密语之,谦之虽小,便哀感如持丧,长不昏娶。齐永明中,手刃杀幼方,诣狱自系。县令申灵勖表上之。齐武帝嘉其义,虑相报复,乃遣谦之随曹武西行。将发,幼方子怿于津阳门伺杀谦之。谦之兄巽之,即异父也,又刺杀怿。有司以闻。武帝曰:「此皆是义事,不可问。」悉赦之。吴兴沈顗闻而叹曰:「弟死于孝,兄殉于义,孝友之节,萃此一门。」巽之字处林,有志节,着辩相论。幼时,顾欢见而异之,以女妻焉。仕齐官至吴平令。 异年数岁,外祖顾欢抚之,谓其祖昭之曰:「此儿非常器,当成卿门户。」年十馀,好群聚蒱博,颇爲乡党所患。及长,乃折节从师。梁初开五馆,异服膺于博士明山宾。居贫,以佣书自业,写毕便诵。遍览五经,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年二十,出都诣尚书令沈约,面试之,因戏异曰:「卿年少,何乃不廉?」异逡巡未达其旨,约乃曰:「天下唯有文义棋书,卿一时将去,可谓不廉也。」寻上书言建康宜置狱司,比廷尉。敕付尚书详议,从之。 旧制,年二十五方得释褐,时异适二十一,特敕擢爲扬州议曹从事史。寻有诏求异能之士,五经博士明山宾表荐异:「年时尚少,德备老成,在独无散逸之想,处闇有对宾之色。器宇弘深,神表峰峻。金山万丈,缘陟未登;玉海千寻,窥映不测。加以珪璋新琢,锦组初构,触响铿锵,遇采便发。观其信行,非唯十室所稀,若使负重遥途,必有千里之用。」武帝召见,使说孝经、周易义,甚悦之,谓左右曰:「朱异实异。」后见明山宾曰:「卿所举殊得人。」仍召直西省,俄兼太学博士。其年,帝自讲孝经,使异执读。迁尚书仪曹郎,入兼中书通事舍人。后除中书郎,时秋日,始拜,有飞蝉正集异武冠上,时咸谓蝉珥之兆。迁太子右卫率。 普通五年,大举北侵,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遣使请举地内属,诏有司议其虚实。异曰:「自王师北讨,克获相继,徐州地转削弱,咸愿归罪。法僧惧祸,其降必非僞也。」帝仍遣异报法僧,并敕衆军应接,受异节度。及至,法僧遵承朝旨,如异策焉。迁散骑常侍。 异容貌魁梧,能举止,虽出自诸生,甚闲军国故实。自周舍卒后,异代掌机密,其军旅谋谟,方镇改换,朝仪国典,诏诰敕书,并典掌之。每四方表疏,当局簿领,谘详请断,填委于前,异属辞落纸,览事下议,纵横敏赡,不暂停笔,顷刻之间,诸事便了。 迁右卫将军。啓求于仪贤堂奉述武帝老子义,敕许之。及就讲,朝士及道俗听者千馀人,爲一时之盛。时城西又开士林馆以延学士,异与左丞贺琛递日述武帝礼记中庸义。皇太子又召异于玄圃讲易。 大同八年,改加侍中。异博解多艺,围碁上品,而贪财冒贿,欺罔视听,以伺候人主意,不肯进贤黜恶。四方饷馈,曾无推拒,故远近莫不忿疾。起宅东陂,穷乎美丽,晚日来下,酣饮其中。每迫曛黄,虑台门将阖,乃引其卤簿自宅至城,使捉城门停留管钥。既而声势所驱,熏灼内外,産与羊侃相埒。好饮食,极滋味声色之娱,子鹅炰鰌不辍于口,虽朝谒,从车中必齎饴饵。而轻傲朝贤,不避贵戚。人或诲之,异曰:「我寒士也,遭逢以至今日。诸贵皆恃枯骨见轻,我下之,则爲蔑尤甚。我是以先之。」 自徐勉、周舍卒后,外朝则何敬容,内省则异。敬容质悫无文,以纲维爲己任,异文华敏洽,曲营世誉,二人行异而俱见幸。异在内省十馀年,未尝被谴。司农卿傅岐尝谓异曰:「今圣上委政于君,安得每事从旨。顷者外闻殊有异论。」异曰:「政言我不能谏争耳。当今天子圣明,吾岂可以其所闻干忤天听。」 太清二年,爲中领军,舍人如故。初,武帝梦中原尽平,举朝称庆,甚悦,以语异曰:「吾生平少梦,梦必有实。」异曰:「此宇内方一之征。」及侯景降,敕召群臣廷议,尚书仆射谢举等以爲不可许。武帝欲纳之,未决,尝夙兴至武德合口,独言:「我国家犹若金瓯,无一伤缺,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讵是事宜?脱至纷纭,悔无所及。」异探帝微旨,答曰:「圣明御宇,上应苍玄,北土遗黎,谁不慕仰,爲无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国太半,远归圣朝;若不容受,恐绝后来之望。」帝深纳异言,又感前梦,遂纳之。及贞阳侯败没,帝忧曰:「今勿作晋家事乎?」寻而贞阳自魏遣使述魏相高澄欲申和睦。敕有司定议。异又议以和爲允,帝从之。其年六月,遣建康令谢挺、通直郎徐陵使北通好。时侯景镇寿春,疑惧,累啓请绝和,及致书与异饷金二百两,又致书于制局监周石珍令具申闻。异纳其金而不停北使,景遂反。 初,景谋反,合州刺史鄱阳王范、司州刺史羊鸦仁并累有啓闻。异以景孤立寄命,必不应尔,乃谓使曰:「鄱阳王遂不许国家有一客!」并不爲闻奏。及贼至板桥,使前寿州司马徐思玉先至求见于上,上召问之,思玉紿称反贼,请闲陈事。上将屏左右,舍人高善宝曰:「思玉从贼中来,情僞难测,安可使其独在殿上。」时异侍坐,乃曰:「徐思玉岂是刺客邪?何言之僻。」善宝曰:「思玉已将临贺入北,讵可轻信。」言未卒,思玉果出贼啓,异大惭。贼遂以讨异及陆验爲名。及景至城下,又射啓言「朱异等蔑弄朝权,轻作威福,臣爲谗臣所陷,欲加屠戮。陛下诛异等,臣敛辔北归」。帝问简文曰:「有是乎?」对曰:「然」。帝召有司将诛之,简文曰:「贼特以异等爲名耳,今日杀异,无救于急,适足贻笑将来。若祅氛既息,诛之未晚。」帝乃止。 异之方幸,在朝莫不侧目,虽皇太子亦不能平。至是城内咸尤异,简文爲四言湣乱诗曰:「湣彼阪田,嗟斯氛雾。谋之不臧,褰我王度。」又制围城赋,末章云:「彼高冠及厚履,并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陈谋谟之啓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垒,万邦以之未绥。问豺狼其何者?访虺蜴之爲谁?」并以指异。又帝登南楼望贼,顾谓异曰:「四郊多垒,谁之罪欤?」异流汗不能对。惭愤发病卒,时年六十七。诏赠尚书右仆射。旧尚书官不以爲赠,及异卒,武帝悼惜之,方议赠事,左右有善异者,乃啓曰:「异生平所怀,愿得执法。」帝因其宿志,特有此赠。 异居权要三十馀年,善承上旨,故特被宠任。历官自员外常侍至侍中,四官皆珥貂,自右卫率至领军,四职并驱卤簿,近代未之有也。异及诸子自潮沟列宅至青溪,其中有台池翫好,每暇日与宾客游焉。四方馈遗,财货充积,性吝啬,未尝有散施。厨下珍羞恒腐烂,每月常弃十数车,虽诸子别房亦不分赡。所撰礼、易讲疏及仪注文集百馀篇。 子肃,位国子博士;次闰,司徒掾。并遇乱卒。 顾协字正礼,吴郡吴人,晋司空和六世孙也。幼孤,随母养于外氏。外从祖右光禄大夫张永尝携内外孙侄游虎丘山,拹年数岁,永抚之曰:「儿欲何戏?」协曰:「儿政欲枕石漱流。」永叹息曰:「顾氏兴于此子。」及长好学,以精力称。外氏诸张多贤达,有识鉴,内弟率尤推重焉。 初爲扬州议曹从事,举秀才。尚书令沈约览其策而叹曰:「江左以来,未有斯作。」爲兼廷尉正。太尉临川王闻其名,召掌书记,仍侍西丰侯正德读。正德爲巴西、梓潼郡,协除所部新安令。未至县遭母忧,刺史始兴王厚资遣之,送丧还。于峡江遇风,同旅皆漂溺,唯协一舫触石得泊焉。咸谓精诚所致。张率尝荐之于帝,问协年,率言三十有五。帝曰:「北方高凉,四十强仕,南方卑湿,三十已衰。如协便爲已老,但其事亲孝,与友信,亦不可遗于草泽。卿便称敕唤出。」于是以协爲兼太学博士。累迁湘东王参军,兼记室。 普通中,有诏举士,湘东王表荐之,即召拜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舍人。大通三年,霆击大航华表然尽。建康县驰啓,协以爲非吉祥,未即呈闻。后帝知之,曰:「霆之所击,一本罚恶龙,二彰朕之有过。协掩恶扬善,非曰忠公。」由是见免。后守鸿胪卿,员外散骑常侍,卿、舍人并如故。 自爲近臣,便繁几密,每有述制,敕前示协,时辈荣之。卒官无衾以敛,爲士子所嗟叹。武帝悼惜之,爲举哀。赠散骑常侍,諡曰温子。 协少清介,有志操,初爲廷尉正,冬服单薄,寺卿蔡法度欲解襦与之,惮其清严,不敢发口,谓人曰:「我愿解身上襦与顾郎,顾郎难衣食者。」竟不敢以遗之。及爲舍人,同官者皆润屋,协在省十六载,器服饮食不改于常。有门生始来事协,知其廉洁,不敢厚饷,止送钱二千,协发怒,杖二十,因此事者绝于馈遗。自丁艰忧,遂终身布衣蔬食。少时将娉舅息女,未成昏而协母亡,免丧后不复娶。年六十馀,此女犹未他适,协义而迎之。晚虽判合,卒无胤嗣。 协博极群书,于文字及禽兽草木尤称精详,撰异姓苑五卷,琐语十卷,文集十卷,并行于世。 徐摛字士秀,东海郯人也,一字士缋。祖凭道,宋海陵太守。父超之,梁天监初位员外散骑常侍。 摛幼好学,及长,遍览经史,属文好爲新变,不拘旧体。晋安王纲出戍石头,武帝谓周舍曰:「爲我求一人,文学俱长,兼有行者,欲令与晋安游处。」舍曰:「臣外弟徐摛,形质陋小,若不胜衣,而堪此选。」帝曰:「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简貌。」乃以摛爲侍读。大通初,王总戎北侵,以摛兼宁蛮府长史,参赞戎政,教命军书,多自摛出。王入爲皇太子,转家令,兼管记,寻带领直。 摛文体既别,春坊尽学之,「宫体」之号,自斯而始。帝闻之怒,召摛将加诮责,及见,应对明敏,辞义可观,乃意释。因问五经大义,次问历代史及百家杂记,末论释教。摛商较从横,应答如响,帝甚加叹异,更被亲狎,宠遇日隆。领军朱异不悦,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见逼,我须早爲之所。」遂承闲白帝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自养。」帝谓摛欲之,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并经爲之,卿爲我临此郡。」中大通三年,遂出爲新安太守。爲政清静,教人礼义,劝课农桑,期月风俗便改。秩满,爲中庶子。 时临城公纳夫人王氏,即简文妃侄女。晋、宋以来,初昏三日,妇见舅姑,衆宾皆列观,引春秋义云「丁丑,夫人姜氏至。戊寅,公使大夫宗妇觌用币」。戊寅即丁丑之明日,故礼官据此皆云「宜依旧观」。简文问摛,摛议曰:「仪礼云:'质明赞见妇于舅姑。'杂记又云:'妇见舅姑,兄弟姊妹皆立于堂下。'政言妇是外宗,未审涧令,所以舅延外客,姑率内宾,堂下之仪,以备盛礼。近代妇于舅姑本有戚属,不相瞻者。夫人乃妃侄女,有异他姻,觌见之仪,谓应可略。」简文从其议。除太子左卫率。 及侯景攻陷台城,时简文居永福省。贼衆奔入,侍卫走散,莫有存者。摛独侍立不动,徐谓景曰:「侯公当以礼见,何得如此。」凶威遂折,侯景乃拜。由是常惮摛。简文嗣位,进授左卫将军,固辞不拜。简文被闭,摛不获朝谒,因感气疾而卒,年七十八。赠侍中、太子詹事,諡贞子。长子陵,最知名。 陵字孝穆。母臧氏,尝梦五色云化爲凤,集左肩上,已而诞陵。年数岁,家人携以候沙门释宝志,宝志摩其顶曰:「天上石麒麟也。」光宅寺慧云法师每嗟陵早就,谓之顔回。八岁属文,十三通庄、老义。及长,博涉史籍,从横有口辩。父摛爲晋安王谘议,王又引陵参宁蛮府军事。王立爲皇太子,东宫置学士,陵充其选。稍迁尚书度支郎。 出爲上虞令。御史中丞刘孝仪与陵先有隙,风闻劾陵在县赃汙,因坐免。久之,爲通直散骑侍郎。梁简文在东宫,撰长春殿义记,使陵爲序。又令于少傅府述己所制庄子义。 太清二年,兼通直散骑常侍使魏,魏人授馆宴宾。是日甚热,其主客魏收嘲陵曰:「今日之热,当由徐常侍来。」陵即答曰:「昔王肃至此,爲魏始制礼仪;今我来聘,使卿复知寒暑。」收大惭。齐文襄爲相,以收失言,囚之累日。 及侯景入寇,陵父摛先在围城之内,陵不奉家信,便蔬食布衣,若居哀恤。会齐受魏禅,梁元帝承制于江陵,复通使于齐。陵累求复命,终拘留不遣,乃致书于仆射杨遵彦,不报。及魏平江陵,齐送贞阳侯明爲梁嗣,乃遣陵随还。太尉王僧辩初拒境不纳,明往复致书,皆陵辞也。及明入,僧辩得陵大喜,以爲尚书吏部郎,兼掌诏诰。其年陈武帝诛僧辩,仍进讨韦载,而任约、徐嗣徽乘虚袭石头,陵感僧辩旧恩,往赴约。约平,武帝释陵不问,以爲尚书左丞。 绍泰二年,又使齐。还除给事黄门侍郎,秘书监。陈受禅,加散骑常侍。天嘉四年,爲五兵尚书,领大着作。六年,除散骑常侍,御史中丞。时安成王顼爲司空,以帝弟之尊,权倾朝野。直兵鲍僧叡假王威风,抑塞辞讼,大臣莫敢言,陵乃奏弹之。文帝见陵服章严肃,若不可犯,爲敛容正坐。陵进读奏状,时安成王殿上侍立,仰视文帝,流汗失色,陵遣殿中郎引王下殿。自是朝廷肃然。 迁吏部尚书,领大着作。陵以梁末以来,选授多失其所,于是提举纲维,综核名实。时有冒进求官,驰竞不已者,乃爲书宣示之,曰:「永定之时,圣朝草创,干戈未息,尚无条序。府库空虚,赏赐悬乏,白银难得,黄劄易营。权以官阶,代于钱绢,义在抚接,无计多少。致令员外常侍,路上比肩,谘议参军,市中无数,岂是朝章应其如此。今衣冠礼乐,日富年华,何可犹作旧意,非理望也。所见诸君多踰本分,犹言大屈,未谕高怀。若问梁朝朱领军异亦爲卿相,此不踰其本分耶?此是天子所拔,非关选序。梁武帝云:'世间人言有目色,我特不目色范悌。'宋文帝亦云:'人岂无运命,每有好官缺,辄忆羊玄保。'此则清阶显职,不由选也。既忝衡流,诸贤深明鄙意。」自是衆咸服焉。时论比之毛玠。 及宣帝入辅,谋黜异志者,引陵预其议。宣帝即位,封建昌县侯。太建中,爲尚书左仆射,抗表推周弘正、王劢等。帝召入内殿,曰:「卿何爲固辞而举人乎?」陵曰:「弘正旧蕃长史,王劢太平中相府长史,张种帝乡贤戚,若选贤旧,臣宜居后。」固辞累日,乃奉诏。 及朝议北侵,宣帝命举元帅,衆议在淳于量,陵独曰:「不然。吴明彻家在淮左,悉彼风俗,将略人才,当今无过者。」于是争论数日不能决,都官尚书裴忌曰:「臣同徐仆射。」陵应声曰:「非但明彻良将,忌即良副也。」是日诏明彻爲大都督,令忌监军事,遂克淮南数十州地。宣帝因置酒,举杯属陵曰:「赏卿知人。」 七年,领国子祭酒,以公事免侍中、仆射。寻加侍中,给扶。十三年,爲中书监,领太子詹事。以年老累表求致事,宣帝亦优礼之,诏将作爲造大斋,令陵就第摄事。后主即位,迁左光禄大夫、太子少傅。至德元年卒,年七十七,诏赠特进。初,后主爲文示陵,云他人所作。陵嗤之曰:「都不成辞句。」后主衔之,至是諡曰章僞侯。 陵器局深远,容止可观,性又清简,无所营树,俸禄与亲族共之。太建中,食建昌户,户送米至水次,亲戚有贫匮者,皆召令取焉,数日便尽。陵家寻致乏绝。府僚怪问其故,陵云:「我有车牛衣裳可卖,馀家有可卖不?」其周给如此。 少而崇信释教,经论多所释解。后主在东宫,令陵讲大品经,义学名僧,自远云集,每讲筵商较,四坐莫能与抗。目有青精,时人以爲聪慧之相也。自陈创业,文檄军书及受禅诏策,皆陵所制,爲一代文宗。亦不以矜物,未尝诋诃作者。其于后进,接引无倦。文、宣之时,国家有大手笔,必命陵草之。其文颇变旧体,缉裁巧密,多有新意。每一文出,好事者已传写成诵,遂传于周、齐,家有其本。后逢丧乱,多散失,存者三十卷。陵有四子:俭、份、仪、僔。 俭一名报,幼而修立,勤学有志操。汝南周弘直重其爲人,妻之以女。梁元帝召爲尚书金部郎中。常侍宴赋诗,元帝叹赏之,曰:「徐氏之子,复有文矣。」魏平江陵,还建邺,累迁中书侍郎。 太建初,广州刺史欧阳纥举兵反,宣帝令俭持节喻旨。纥见俭,盛列仗卫,言辞不恭。俭曰:「吕嘉之事,诚当已远,将军独不见周迪、陈宝应乎?」纥默然不答。惧俭沮衆,不许入城,置俭于孤园寺。纥尝出见俭,俭谓曰:「将军业已举事,俭须还报天子。俭之性命虽在将军,将军成败不在于俭。幸不见留。」纥于是遣俭。从间道驰还。宣帝乃命章昭达讨纥,以俭监昭达军。纥平,爲兼中书通事舍人。 后主立,累迁寻阳内史,爲政严明,盗贼静息。迁散骑常侍,袭封建昌侯。入爲御史中丞。俭公平无所阿附,尚书令江总望重一时,爲俭所劾,后主深委任焉。祯明二年卒。 份少有父风。九岁爲梦赋,陵见之,谓所亲曰:「吾幼属文亦不加此。」爲海盐令,有政绩。入爲太子洗马。性孝弟,陵尝疾笃,份烧香泣涕,跪诵孝经,日夜不息,如是者三日,陵疾豁然而愈,亲戚皆谓份孝感所致。先陵卒。 仪少聪警,仕陈位尚书殿中郎。陈亡,隐于钱唐之赭山。隋炀帝召爲学士,寻除着作佐郎。大业四年卒。 陵弟孝克,有口辩,能谈玄理。性至孝,遭父忧殆不胜丧。事所生母陈氏,尽就养之道。梁末,侯景寇乱,孝克养母,饘粥不能给。妻东莞臧氏,领军将军盾女也,甚有容色。孝克乃谓曰:「今饥荒如此,供养交阙,欲嫁卿与富人,望彼此俱济,于卿如何?」臧氏弗许之。时有孔景行者,爲侯景将,多从左右逼而迎之,臧氏涕泣而去,所得谷帛,悉以遗母。孝克又剃发爲沙门,改名法整,兼乞食以充给焉。臧氏亦深念旧恩,数私致馈饷,故不乏绝。后景行战死,臧氏伺孝克于途中,累日乃见,谓孝克曰:「往日之事,非爲相负,今既得脱,当归供养。」孝克默然无答。于是归俗,更爲夫妻。 后东游,居钱唐之佳义里,与诸僧讨论释典,遂通三论。每日二时讲,旦讲佛经,晚讲礼传,道俗受业者数百人。天嘉中,除剡令,非其好,寻去职。太建四年,征爲秘书丞,不就。乃蔬食长斋,持菩萨戒,昼夜讲诵法华经。宣帝甚嘉其操行。后爲国子祭酒。孝克每侍宴,无所食噉,至席散,当其前膳羞损减。帝密记以问中书舍人管斌,斌自是伺之,见孝克取珍果纳绅带中。斌当时莫识其意,后寻访,方知其以遗母。斌以啓,宣帝嗟叹良久,乃敕自今宴享,孝克前馔,并遣将还,以饷其母。时论美之。 至德中,皇太子入学释奠,百司陪列。孝克发孝经题,后主诏皇太子北面致敬。祯明元年,入爲都官尚书。自晋以来,尚书官僚,皆携家属居省。省在台城内下舍门中,有阁道东西跨路,通于朝堂。其第一即都官省,西抵阁道,年代久远,多有鬼怪。每夜昏之际,无故有声光,或见人着衣冠从井中出,须臾复没;或闸合自然开闭。居多死亡,尚书周确卒于此省。孝克代确,便即居之,经两载,祅变皆息,时人咸以爲贞正所致。 孝克性清素,好施惠,故不免饥寒。后主敕以石头津税给之,孝克悉用设斋写经,随尽。 二年,爲散骑常侍,侍东宫。陈亡,随例入长安。家道壁立,所生母患,欲粳米爲粥,不能常办。母亡后,孝克遂常噉麦,有遗粳米者,孝克对而悲泣,终身不复食焉。 开皇十二年,长安疾疫,隋文帝闻其名行,召令于尚书都堂讲金刚般若经。寻授国子博士,后侍东宫,讲礼传。 十九年,以疾卒,年七十三。临终政坐念佛,室内有非常香气,邻里皆惊异之。子万载,位太子洗马。 鲍泉字润岳,东海人也。父几字景玄,家贫,以母老诣吏部尚书王亮干禄,亮一见嗟赏,举爲舂陵令。后爲明山宾所荐,爲太常丞。以外兄傅昭爲太常,依制缌服不得相临,改爲尚书郎,终于湘东王谘议参军。 泉美须髯,善举止,身长八尺,性甚警悟。博涉史传,兼有文笔。少事元帝爲国常侍,早见擢任,谓曰:「我文之外无出卿者。」后爲通直侍郎。常乘高幰车,从数十左右,伞盖服玩甚精。道逢国子祭酒王承,承疑非旧贵,遣访之,泉从者答曰「鲍通直」。承怪焉,复欲辱之,遣逼车问:「鲍通直复是何许人,而得如此!」都下少年遂爲口实,见尚豪华人,相戏曰「鲍通直复是何许人,而得如此」,以爲笑谑。 及元帝承制,累迁至信州刺史。方等之败,元帝大怒,泉与王僧辩讨之。僧辩曰:「计将安出?」泉曰:「事等沃雪,何所多虑。」僧辩曰:「君言文士常谈耳,河东少有武干,非精兵一万不可以往。竟陵甲卒不久当至,犹可重申。欲与卿入言之。」泉许诺,及僧辩如向言,泉默然不继。元帝大怒,于是械系僧辩,时人比泉爲郦寄。 泉既专征长沙,久而不克。元帝乃数泉二十罪,爲书责之曰:「面如冠玉,还疑木偶,须似猬毛,徒劳绕喙。」乃从狱中起王僧辩代泉爲都督,使舍人罗重欢领斋仗三百人与僧辩往。乃至长沙,遣通泉曰:「罗舍人被令送王竟陵来。」泉愕然,顾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经略,贼不足平矣。」乃拂席坐而待之。僧辩入,乃背泉而坐曰:「鲍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锁卿,卿勿以故意见期。」命重欢出令示泉,锁之床下。泉顔色自若,了无惧容,曰:「稽缓王师,罪乃甘分,但恐后人更思鲍泉之愦愦耳。」僧辩色甚不平,泉乃啓陈淹迟之罪。元帝寻复其任,令与僧辩等东逼邵陵王于郢州。 郢州平,元帝以世子方诸爲刺史,泉爲长史,行州府事。方诸见泉和弱,每有谘陈未尝用,使泉伏床骑背爲马,书其衣作其姓名,由是州府尽相欺。侯景密遣将宋子仙、任约袭之。方诸与泉不恤军政,唯蒱酒自乐,云「贼何由得至」。既而传告者衆,始命阖门。城陷,贼执方诸及泉送之景所。后景攻王僧辩于巴陵不克,败还,乃杀泉于江夏,沈其尸于黄鹤矶。 初,泉梦着朱衣行水上,及死,举身带血而沈于江如其梦。泉于仪礼尤明,撰新仪三十卷行于世。 时又有鲍行卿以博学大才称,位后军临川王录事,兼中书舍人,迁步兵校尉。上玉璧铭,武帝发诏褒赏。好韵语,及拜步兵,面谢帝曰:「作舍人,不免贫,得五校,实大校。」例皆如此。有集二十卷。撰皇室仪十三卷,乘舆龙飞记二卷。 弟客卿位南康太守。客卿三子,检、正、至,并才艺知名,俱爲湘东王五佐。正好交游,无日不适人,人爲之语曰:「无处不逢乌噪,无处不逢鲍佐。」正不爲湘东王所知,献书告退。王恨之。及建邺城陷,正爲尚书外兵郎,病不能起。景杂于死尸焚之。王闻之曰:「忠非纪信,利非象齿,焚如弃如,于是乎得。」君子以此知湘东王不仁。检爲湘东镇西府中记室,使蜀,不屈于武陵王,见害。 论曰:夏侯胜云,「士患不明经术,经术明,取青紫如拾地芥耳」。于贺瑒、贺琛、朱异、司马褧其得之矣。而异遂徼宠幸,任事居权,不能以道佐时,苟取容媚。及延寇败国,实异之由,祸难既彰,不明其罪,亦既身死,宠赠犹殊。罚既弗加,赏亦斯滥。夫太清之乱,固其宜矣。顾协清介,足以追踪古人,徐摛贞正,仁者信乎有勇。孝穆聪明特达,缔构兴王,献替谋猷,亮直斯在。泉本文房之士,每处荷戈之任,非材之责,胜任不亦难乎。 卷六十三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三 王神念羊侃羊鸦仁 王神念,太原祁人也。少好儒术,尤明内典。仕魏位潁川太守,与子僧辩据郡归梁,封南城县侯。历安成、武阳、宣城内史,皆着政绩。后爲青、冀二州刺史。神念性刚正,所更州郡必禁止淫祠,时青州东北有石鹿山临海,先有神庙祅巫,欺惑百姓,远近祈祷,糜费极多。及神念至,便令毁撤,风俗遂改。后征爲右卫将军,卒于官,諡曰壮。及元帝初,追赠侍中、中书令,改諡忠公。 神念少善骑射,及老不衰。尝于武帝前手执二刀楯,左右交度,驭马往来,冠绝群伍。 时复有杨华者,能作惊军骑,亦一时妙捷,帝深赏之。华本名白花,武都仇池人。父大眼爲魏名将。华少有勇力,容貌瑰伟,魏胡太后逼幸之。华惧祸,及大眼死,拥部曲,载父尸,改名华,来降。胡太后追思不已,爲作杨白花歌辞,使宫人昼夜连臂蹋蹄歌之,声甚凄断。华后位太子左卫率,卒于侯景军中。 神念长子遵业,位太仆卿。次子僧辩。 僧辩字君才,学涉该博,尤明左氏春秋。言辞辩捷,器宇肃然,虽射不穿劄,而有陵云之气。元帝爲江州刺史,僧辩随府爲中兵参军。时有安成望族刘敬躬者,田间得白蛆化爲金龟,将销之,龟生光照室,敬躬以爲神而祷之。所请多验,无赖者多依之。平生有德有怨者必报,遂谋作乱,远近回应。元帝命中直兵参军曹子郢讨之,使僧辩袭安成。子郢既破其军,敬躬走安成,僧辩禽之。又讨平安州反蛮,由是以勇略称。 元帝除荆州,僧辩爲贞毅府谘议参军,代柳仲礼爲竟陵太守。及侯景反,元帝命僧辩总督舟师一万赴援。及至,台城陷没,侯景悉收其军实而厚加绥抚,遣归竟陵。于是倍道兼行,西就元帝。元帝承制,以爲领军将军。及荆、湘疑贰,元帝令僧辩及鲍泉讨之。时僧辩以竟陵间部下皆劲勇,犹未尽来,意欲待集然后上顿。与泉俱入,使泉先言之,泉入不敢言。元帝问僧辩,僧辩以情对。元帝性忌,以爲迁延不去,大怒厉声曰:「卿惮行拒命,欲同贼邪?今唯死耳。」僧辩对曰:「今日就戮甘心,但恨不见老母。」帝自斫之,中其髀,流血至地,闷绝,久之方苏。即送廷尉,并收其子侄并系之。其母脱簪珥待罪,帝意解,赐以良药,故不死。会岳阳军袭江陵,人情搔扰。元帝遣就狱出僧辩以爲城内都督。俄而岳阳奔退,而鲍泉力不能克长沙,帝命僧辩代之。僧辩仍部分将帅,并力攻围,遂平湘土。还复领军将军。 侯景浮江西寇,军次夏首。僧辩爲大都督,军次巴陵。景既陷郢城,将进寇荆州,于是缘江屯戍望风请服。僧辩并沈公私船于水,分命衆军乘城固守,偃旗卧鼓,安若无人。翌日,贼衆济江,轻骑至城下,谓城中曰:「语王领军,何不早降?「僧辩使答曰:「大军但向荆州,此城自当非碍。僧辩百口在人掌握,岂得便降。」景军肉薄苦攻,城内同时鼓噪,矢石雨下,贼乃引退。元帝又命平北将军胡僧佑率兵援僧辩。是日,贼复攻城不克,又爲火舰烧栅,风不便,自焚而退。有流星堕其营中,贼徒大骇,相顾失色。贼帅任约又爲陆法和所禽,景乃烧营夜遁,旋军夏首。 元帝以僧辩爲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长宁县公,命即率巴陵诸军沿流讨景。攻拔鲁山,仍攻郢,即入罗城。又有大星如车轮坠贼营,去地十丈变成火,一时碎散。有龙自城出,五色光曜,入城前鹦鹉洲水中。景闻之,倍道归建邺。贼帅宋子仙等困蹙,求输郢城,身还就景。僧辩僞许之。子仙谓爲信然,浮舟将发,僧辩命杜龛鼓噪掩至,大破之,禽子仙、丁和等送江陵。元帝命生钉和舌脔杀之。 郢州既平,僧辩进师寻阳。军人多梦周何二庙神云:「吾已助天子讨贼。」自称征讨大将军,并乘朱航。俄而反曰:「已杀景。」同梦者数十百焉。 元帝加僧辩侍中、尚书令、征东大将军。僧辩频表劝进,并蒙优答。于是发江州直指建邺,乃先命南兖州刺史侯瑱袭南陵、鹊头等戍,并克之。 先是,陈武帝率衆五万出自南江,前军五千行至盆口。陈武名盖僧辩,僧辩惮之。既至盆口,与僧辩会于白茅洲爲盟。于是升坛歃血,共读盟文,辞气慷慨,皆泪下沾衿。及发鹊头,中江而风浪,师人咸惧。僧辩再拜告天曰:「僧辩忠臣,奉辞伐罪,社稷中兴,当使风息;若鼎命中沦,请从此逝。」言讫风止,自此遂泛安流。有群鱼跃水飞空引导,贼望官军上有五色云,双龙挟舰,行甚迅疾。 景自出战于石头城北,僧辩等大破之。卢晖略闻景战败,以石头城降。僧辩引军入据之。景走朱方,僧辩命衆将入据台城。其夜军人失火烧太极殿及东西堂。僧辩虽有灭贼之功,而驭下无法,军人卤掠,驱逼居人。都下百姓父子兄弟相哭,自石头至于东城,被执缚者,男女裸露,衵衣不免。缘淮号叫,翻思景焉。 僧辩命侯瑱、裴之横东追景,僞行台赵伯超自吴松江降侯瑱,瑱送至僧辩,僧辩谓曰:「卿荷国重恩,遂复同逆,今日之事,将欲如何。」因命送江陵。伯超既出,僧辩顾坐客曰:「朝廷昔唯知有赵伯超,岂识王僧辩乎。社稷既倾,爲我所复,人之兴废,亦复何常。」宾客皆前称叹功德,僧辩戄然,乃谬答曰:「此乃圣上威德,群帅用命,老夫虽滥居戎首,何力之有焉。」于是逆寇悉平。 元帝即位,授镇卫将军、司徒,加班剑二十人,改封永宁郡公,侍中、尚书令如故。 先是,天监中沙门释宝志爲谶云:「太岁龙,将无理。萧经霜,草应死。馀人散,十八子。」时言萧氏当灭,李氏代兴。及湘州贼陆纳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贵,而李洪雅又自零陵称助讨纳。既而朝廷未达其心,诏征僧辩就宜丰侯循南征,爲都督东上诸军事。以陈武帝爲都督西下诸军事。先是,陈武让都督于僧辩,僧辩不受,故元帝分爲东西都督而俱南讨焉。寻而洪雅降纳,纳以爲应符,于是共议拜洪雅爲大将军,尊事爲主。洪雅乘平肩大舆,伞盖、鼓吹,羽仪悉备,翼从入长沙城。时纳等据车轮,夹岸爲城,士卒皆百战之馀,器甲精严,徒党勇锐,蒙冲斗舰,亘水陵山。时天日清明,初无云雾,军发之际,忽然风雨,时人谓爲泣军,百姓窃言知其败也。三月庚寅,有两龙自城西江中腾跃升天,五色分明,遥映江水。百姓咸仰面目之,父老或聚而悲,窃相谓曰:「地龙已去,国其亡乎。」初,纳造大舰,一名曰三王舰者,邵陵王、河东王、桂阳嗣王三人并爲元帝所害,故立其像于舰,祭乙太牢,加其节盖羽仪鼓吹,每战辄祭之以求福。又造二舰,一曰青龙舰,一曰白虎舰,皆衣以牛皮,并高十五丈,选其中尤勇健者乘之。僧辩惮之,稍作连城以逼焉。贼不敢交锋,并怀懈怠。僧辩因其无备,亲执旗鼓以诫进止,群贼大败,归保长沙。僧辩乃命筑垒围之,而自出临视。贼知不设备,其党吴藏、李贤明等蒙楯直进,僧辩尚据胡床不爲之动,指麾勇敢,遂斩贤明,贼乃退归。初,陵纳作逆,以王琳爲辞,云「若放琳则自服」。时衆军未之许,而武陵王纪拥衆上流,内外骇惧。元帝乃遣琳和解之,湘州乃平。因被诏会衆军西讨。寻而武陵败绩。 是时,齐遣郭元建谋袭建邺,又遣其大将东方老等继之。陈武帝闻之,驰报江陵。元帝即诏僧辩急下赴援。僧辩次姑孰,即留镇焉。先命豫州刺史侯瑱筑垒于东关以拒北军,征吴郡太守张彪、吴兴太守裴之横会瑱而大败之。僧辩振旅归建邺。承圣三年二月,诏以僧辩爲太尉、车骑大将军。顷之丁母忧。母姓魏氏,性甚安和,善于绥接,家门内外莫不怀之。初,僧辩下狱,母流泪徒行,将入谢罪,元帝不与相见。时贞惠世子有宠,母诣合自陈无训,涕泗呜咽,衆并矜之。及僧辩罪免,母深相责厉,辞色俱严。虽克复旧都,功盖宇宙,母恒自谦损,不以富贵骄物,朝野称之,谓爲明哲妇人。及亡,甚见湣悼,且以僧辩勋重,故丧礼加焉。命侍中、谒者监护丧事,諡曰贞敬太夫人。灵柩将归建康,又遣谒者至舟渚吊祭。 其年十月,魏遣兵及梁王察合衆将袭江陵,元帝征僧辩于建邺,爲大都督、荆州刺史。未至,而荆州已灭。及敬帝初即梁王位,僧辩预援立功,承制进骠骑大将军、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与陈武帝参谋讨伐。 时齐文宣又纳贞阳侯明以爲梁嗣,与僧辩书,并贞阳亦频与僧辩书,论还国继统之事。僧辩不纳。及贞阳与齐上党王高涣至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军败,僧辩遂谋纳贞阳,仍书定君臣之礼。因遣第七子显、显所生刘并弟子珍往充质,遣左户尚书周弘正至历阳迎明。又遣吏部尚书王通送啓,因求以敬帝爲皇太子。明报书许之。僧辩遣使送质于邺,贞阳求度卫士三千。僧辩虑其爲变,止受散卒千人而已,并遣龙舟法驾往迎。贞阳济江之日,僧辩拥烜中流,不敢就岸,末乃同会于江宁浦。明践位,授僧辩大司马,领太子太傅、扬州牧,馀如故。 陈武帝时爲司空、南徐州刺史,因自京口举兵袭之。僧辩常处石头城,是日视事,军人已踰城北而入,南门又白有兵来。僧辩与子頠遽走出合,计无所出,乃据南门楼拜请求哀。陈武纵火焚之,方共頠下就执。陈武谓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又曰:「何意全无防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是夜,及子頠俱被绞杀。 初,僧辩平建邺,遣陈武守京口,推以赤心,结廉、蔺之分。且爲第三子頠许娶陈武章后所生女,未昏而僧辩母亡,然情好甚密,其长子顗屡谏不听。至是,会江淮人报云「齐兵大举至寿春」,僧辩谓齐军必出江表,因遣记室参军江旰以事报陈武,仍使整舟舰器械。陈武宿有图僧辩志,乃闻命,留旰城中,衔枚而进。知谋者唯侯安都、周文育而已,外人但谓江旰徵兵扞北。安都舟舰将趣石头,陈武控马未进。安都大惧,乃追陈武骂曰:「今日作贼,事势已成,生死须决,在后欲何所望?若败俱死,后期得免斫头邪?」陈武曰:「安都嗔我。」乃敢进,遂克之,时寿春竟无齐军,又非陈武之谲,殆天授也。顗承圣初位侍中,魏克江陵,随王琳入齐,爲竟陵郡守。齐遣王琳镇寿春,将图江左。及陈平淮南杀琳,顗闻之,乃出郡城南登高冢上,号哭一恸而绝。 顗弟颁,少有志节,恒随梁元帝。及荆州覆灭,入于魏。僧辩既亡,弟僧智得就任约。败走,僧智肥不能行,又遇害。 僧智弟僧愔位谯州刺史,征萧勃,及闻兄死,引军还。时吴州刺史羊亮隶在僧愔下,与僧愔不平,密召侯瑱见禽。僧愔以名义责瑱,瑱乃委罪于将羊鲲斩之。僧愔复得奔齐,与徐嗣徽等挟齐军攻陈。军败,窜逸荒野,莫知所之,仰天叹曰:「雠耻不雪,未欲身膏野草,若精诚有感,当得道路,誓不受辱人手。」拔刀将自刎,闻空中催令急去,僧愔异之,勉力驰进,行一里许,顾向处已有陈人。踰越江山,仅得归齐。 徐嗣徽,高平人,父云伯自青部南归,位终新蔡太守。侯景之乱,嗣徽归荆州,元帝以爲罗州刺史,及弟嗣宗、嗣産并有武用。嗣徽从征巴丘,以功爲太子右卫率、监南荆州。徐州之亡,任秦州刺史。嗣産先在建邺,嗣宗自荆州灭亡中逃得至都。从弟嗣先即僧辩之甥,复爲比丘慧暹藏,得脱俱还。及僧辩见害,兄弟抽刀裂眦,志在立功,俱逃就兄嗣徽,密结南豫州刺史任约与僧辩故旧,图陈武帝。帝遣江旰说之,嗣徽执旰送邺乞师焉。齐文宣帝授爲仪同,命将应赴。及石头败退,复请兵于齐,与任约、王晔、席臯同心度江。及战败,嗣徽堕马,嗣宗援兄见害。嗣産爲陈武军所禽,辞色不挠而死。任约、王晔得北归。 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父人也。父祉,北史有传。侃少而瑰伟,身长七尺八寸,雅爱文史。弱冠随父在梁州立功,初爲尚书郎,以力闻。魏帝常谓曰:「郎官谓卿爲虎,岂羊质虎皮乎?试作虎状。」侃因伏,以手抉殿没指。魏帝壮之,赐以珠剑。正光中,秦州羌莫折念生据州反,仍遣其弟天生攻陷岐州,寇雍州。侃爲偏将,隶萧宝寅往讨之,射杀天生,其衆即溃。以功爲征东大将军、东道行台,领泰山太守,进爵钜平侯。 初,其父祉恒使侃南归,侃至是将举济、河以成先志。其从兄兖州刺史敦密知之,据州拒侃,侃乃率精兵三万袭之,不克,仍筑十馀城以守之。梁朝赏授一与元法僧同。魏帝闻之,使授侃骠骑大将军、司徒、泰山郡公,长爲兖州刺史。侃斩其使。魏人大骇,令仆射于晖率衆十万及高欢、尔朱阳都等相继而至。栅中矢尽,南军不进,乃夜溃围而出。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衆尚万余人,马二千匹。将入南,士卒竟夜悲歌,侃乃谢曰;「卿等怀土,幸适去留。」各拜辞而去。 侃以大通三年至建邺,授徐州刺史,并其兄默及三弟忱、给、元皆拜刺史。侃封高昌县侯,累迁太子左卫率,中。车驾幸乐游苑,侃预宴。时少府奏新造两刃矟成,长二丈四尺,围一尺三寸。帝因赐侃河南国紫骝令试之。侃执矟上马,左右击刺,特尽其妙。观者登树。帝曰:「此树必爲侍中折矣。」俄而果折,因号此矟爲折树矟。北人降者,唯侃是衣冠馀绪,帝宠之踰于他者,谓曰:「朕少时捉矟,形势似卿,今失其旧体,殊觉不奇。」上又制武宴诗三十韵示侃,侃即席上应诏。帝览曰:「吾闻仁者有勇,今见勇者有仁,可谓邹、鲁遗风,英贤不绝。」是日诏入直殿省,啓尚方仗不堪用。上大怒,坐者非一。及侯景作逆,果弊于仗粗。 后迁都官尚书,尚书令何敬容用事,与之并省,未尝游造。左卫兰钦同侍宫宴,词色少交,侃于坐折之曰:「小子!汝以铜鼓买朱异作父,韦粲作兄,何敢无宜适。」朱时在席。后华林法会,钦拜谢于省中。王铨谓钦曰:「卿能屈膝廉公,弥见尽美;然羊公意犹未释,容能更置一拜?」钦从之。宦者张僧胤尝候侃,侃曰:「我床非阉人所坐。」竟不前之。时论美其贞正。 太清元年,爲侍中,会大举北侵,以侃爲冠军将军,监作寒山堰事。堰立,侃劝元帅贞阳侯明乘水攻彭城,不见纳。既而魏援大至,侃频言乘其远来可击,旦日又劝出战,并不从。侃乃率所领顿堰上。及衆军败,侃结阵徐还。 二年,复爲都官尚书。侯景反,攻陷历阳,帝问侃讨景之策。侃求以二千人急据采石,令邵陵王袭取寿春,使景进不得前,退失巢窟,乌合之衆,自然瓦解。议者谓景未敢便逼都,遂寝其策。令王质往。侃曰:「今兹败矣。」乃令侃率千馀骑顿望国门。景至新林,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内诸军事。 时景既卒至,百姓竞入,公私混乱,无复次序。侃乃区分防拟,皆以宗室间之。军人争入武库,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侃命斩数人方得止。是时梁兴四十七年,境内无事,公卿在位,及闾里士大夫莫见兵甲。贼至卒迫,公私骇震。时宿将已尽,后进少年并出在外,城中唯有侃及柳津、韦黯。津年老且疾,黯懦而无谋,军旅指撝,一决于侃,胆力俱壮,简文深仗之。 及贼逼城,衆皆凶惧,侃僞称得外射书,云「邵陵、西昌侯已至近路」,衆乃少安。贼攻东掖门,纵火甚盛。侃以水沃灭火,射杀数人,贼乃退。加侍中、军师将军。有诏送金五千两、银万两、绢万匹赐战士。侃辞不受,部曲千馀人并私加赏赉。 贼爲尖顶木驴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铁镞,以油灌之,掷驴上焚之俄尽。贼又东西起二土山以临城,城中震骇。侃命爲地道,潜引其土山,不能立。贼又作登城楼车,高十馀丈,欲临射城中。侃曰:「车高堑虚,彼来必倒,可卧而观之。」及车动果倒,衆皆服焉。 贼既频攻不捷,乃筑长围。朱异、张绾议出击之。帝以问侃,侃曰:「不可,贼多日攻城,既不能下,故立长围,欲引城中降者耳。今击之,出人若少,不足破贼;若多,则一旦失利,门隘桥小,必大致挫衄。」不从,遂使千余人出战。未及交锋,望风退走,果以争桥赴水,死者太半。 初,侃长子鷟爲景所获,执来城下示侃。侃谓曰:「我倾宗报主,犹恨不足,岂复计此一子。幸早杀之。」数日复持来,侃谓鷟曰:「久以汝爲死,犹在邪?吾以身许国,誓死行阵,终不以尔而生进退。」因引弓射之。贼以其忠义,亦弗之害。 景遣仪同傅士哲呼侃与语,曰:「侯王远来问讯天子,何爲闭拒不时进纳?尚书国家大臣,宜啓朝廷。」侃曰:「侯将军奔亡之后,归命国家,重镇方城,悬相任寄,何所患苦,忽致称兵,岂有人臣而至于此。吾不能妄受浮说,开门揖盗。」士哲曰:「在北之日,久挹风猷,愿去戎服,得一相见。」侃爲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爲北人所钦慕如此。 后大雨,城内土山崩,贼乘之垂入,苦战不能禁。侃乃令多掷火,爲火城以断其路,徐于城内筑城,贼不能进。寻以疾卒于城内,赠侍中、护军将军。子球嗣。 侃少雄勇,膂力绝人,所用弓至二十石,马上用六石弓。尝于兖州尧庙蹋壁,直上至五寻,横行得七迹。泗桥有数石人,长八尺,大十围。侃执以相击,悉皆破碎。性豪侈,善音律,自造采莲、棹歌两曲,甚有新致。姬妾列侍,穷极奢靡。有弹筝人陆太喜着鹿角爪,长七寸。舞人张净琬腰围一尺六寸,时人咸推能掌上舞。又有孙荆玉能反腰帖地,衔得席上玉簪。敕赉歌人王娥儿,东宫亦赉歌者屈偶之,并妙尽奇曲,一时无对。初赴衡州,于两艖滏起三间通梁水斋,饰以珠玉,加之锦缋,盛设帷屏,列女乐。乘潮解缆,临波置酒,缘塘傍水,观者填咽。大同中,魏使阳斐与侃在北尝同学,有诏命侃延斐同宴。宾客三百馀人,食器皆金玉杂宝,奏三部女乐。至夕,侍婢百余人俱执金花烛。侃不饮酒而好宾游,终日献酬,同其醉醒。 性宽厚,有器局。尝南还至涟口置酒,有客张孺才者,醉于船中失火,延烧七十馀艘,所燔金帛不可胜数。侃闻聊不挂意,命酒不辍。孺才惭惧自逃,侃慰喻使还,待之如旧。 第三子从字子鹏,随侃台内,城陷,窜于阳平。侯景以其妹爲小妻,呼还待之甚厚,以爲库真都督。及景败,从密图之,乃随其东走。景于松江战败,惟馀三舸,下海欲向蒙山。会景昼寝,从语海师:「此中何处有蒙山,汝但听我处分。」遂直向京口,至胡豆洲,景觉,大惊。问岸上,云「郭元建犹在广陵」。景大喜,将依之。从拔刀叱海师使向京口。从与王元礼、谢答仁弟葳蕤,并景之昵也,三人谓景曰:「我等爲王百战百胜,自谓无敌,卒至于此,岂非天乎。今就王乞头以取富贵。」景欲透水,从抽刀斫之。景乃走入船中,以小刀抉船。从以矟入刺杀之。景仆射索超世在别船,葳蕤以景命召之,斩于京口。 元帝以从爲青州刺史,封昌国县侯,又领东阳太守。征陆纳,加散骑常侍,除西晋州刺史。破郭元建于东关,迁东晋州刺史。承圣三年,西魏围江陵,从赴援不及。从王僧愔征萧勃于岭表,闻僧辩败,乃还,爲侯瑱所破,遇害,年二十八。 羊鸦仁字孝穆,泰山钜平人也。少骁勇,仕郡爲主簿。并通中,率兄弟自魏归梁,封广晋侯。征伐青、齐间,累有功绩,位至都督、北司州刺史。及侯景降,诏鸦仁督土州刺史桓和之、仁州刺史湛海珍等趣县瓠应接。景至,仍爲都督、司豫二州刺史,镇县瓠。会侯景败于涡阳,魏军渐逼,鸦仁恐粮运不继,遂还北司,上表陈谢。帝大怒鸦仁,鸦仁惧,顿军于淮上。及侯景反,鸦仁率所部入援。 太清二年,景既背盟,鸦仁乃与赵伯超及南康王会理共攻贼于东府城,反爲贼败。台城陷,景以爲五兵尚书。鸦仁常思奋发,谓所亲曰:「吾以凡流,受宠朝廷,竟无报效,以答重恩。今若以此终,没有馀责。」因泣下,见者伤焉。 三年,出奔江西,将赴江陵,至东莞,爲故北徐州刺史荀伯道子晷所害。临死以报效不终,因而泣下。后鸦仁兄子海珍知之,掘晷父伯道并祖及所生母合五丧,各分其半骨,共棺焚之,半骨杂他骨,作五袋盛之,铭袋上曰「荀晷祖父母某之骨 鸦仁子亮,侯景乱后移至吴州刺史,随王琳,以名将子见礼甚隆。爲人多酒无赖,酒醉爲阉竖所杀。 论曰:王神念、羊侃、羊鸦仁等,自北徂南,咸受宠任。既而侃及鸦仁晚遇屯剥。侃则临危不挠,鸦仁则守义以殒。古人所谓「心同铁石」,此之谓乎。僧辩风格秀举,有文武奇才,而逢兹酷滥,几致陨覆。幸全首领,卒树奇功,事人之道,于斯爲得。及时钟交丧,地居元宰,内有奥主而外求君,遂使尊卑易位,亲疏贸序,既同儿戏,且类弈棋。延敌开衅,实基于此,丧国倾宗,爲天下笑。岂天将啓陈,何斯人而斯谬也,哀哉! 卷六十四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四 江子一胡僧佑徐文盛阴子春杜崱王琳张彪 江子一字元亮,济阳考城人,晋散骑常侍统之七世孙也。父法成,奉朝请。 子一少慷慨有大志。家贫,以孝闻,苦侍养多阙;因终身蔬食。仕梁起家爲王国侍郎、奉朝请。上书言事,爲当轴所排,乃拜表求入北爲刺客。武帝异之。又啓求观书秘阁,武帝许之,有敕直华林省。其姑夫左卫将军朱异权要当朝,休下之日,宾客辐凑。异不爲物议所归,欲引子一爲助,子一未尝造门,其高洁如此。爲遂昌、曲阿令,皆着美绩。后爲南津校尉。 弟子四,历尚书金部郎。大同初,迁右丞。兄弟性并刚烈。子四自右丞上封事,极言得失,武帝甚善之,诏曰:「屋漏在上,知之在下,其令尚书详择,施于时政。」左户郎沈炯、少府丞顾璵尝奏事不允,帝厉色呵责之。子四乃趋前代炯等对,对甚激切。帝怒呼缚之,子四乃据地不受。帝怒亦歇,乃释之,犹坐免职。 及侯景攻陷历阳,自横江将度,子一帅舟师千余人于下流欲邀之,其副董桃生走,子一乃退还南洲,收余衆步赴建邺,见于文德殿。帝怒之,具以事对,且曰:「臣以身许国,常恐不得其死,今日之事,何所复惜。不死阙前,终死阙后耳。」及城被围,开承明门出战。子一及弟尚书左丞子四、东宫直殿主帅子五并力战直前,贼坐甲不起。子一引矟撞之,贼纵突骑,衆并缩。子一刺其骑,骑倒矟折,贼解其肩,时年六十二。弟曰:「与兄俱出,何面独旋。」乃免胄赴敌,子四矟洞胸死,子五伤脰,还至堑一恸而绝。贼义子一之勇,归之,面如生。诏赠子一给事黄门侍郎,子四中书侍郎,子五散骑侍郎。侯景平,元帝又追赠子一侍中,諡义子;子四黄门侍郎,諡毅子;子五中书侍郎,諡烈子。 子一续黄图及班固「九品」,并辞赋文章数十篇,行于世。 胡僧佑字愿果,南阳冠军人也。少勇决,有武干。仕魏位银青光禄大夫。以大通三年避尔朱氏之难归梁。频上封事,武帝器之,拜文德主帅,使戍项城。魏克项城,因入北。中大通元年,陈庆之送魏北海王元颢入洛阳,僧佑又归梁,徐南天水、天门二郡太守,有善政。性好读书,爱缉缀,然文辞鄙野,多被嘲谑,而自谓实工,矜伐弥甚。 晚事梁元帝。侯景之乱,西沮蛮反,元帝令僧佑讨之,使尽诛其渠帅。僧佑谏忤旨,下狱。 大宝二年,景围王僧辩于巴陵,元帝乃引僧佑于狱,拜爲假节、武猛将军,封新市县侯,令援僧辩。将发泣下,谓其子屺曰:「汝可开朱白二门,吾不捷则死。吉则由朱,凶则由白也。」元帝闻而壮之。前至赤沙亭,会陆法和至,乃与并军,大败景将任约军,禽约送江陵。侯景闻之遂遁。后拜领军将军,厚自封殖。以所加鼓吹恒置斋中,对之自娱。人曰:「此是羽仪,公名望隆重,不宜若此。」答曰:「我性爱之,恒须见耳。」或出游亦以自随,人士笑之。 承圣二年,爲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魏军至,以僧佑爲都督城东诸军事。俄中流矢卒,城遂溃。 徐文盛字道茂,彭城人也。家本魏将。父庆之,梁天监初自北归南,未至道卒。文盛仍统其衆,稍立功绩。大同末,爲甯州刺史。州在僻远,群蛮劫窃相寻,前后刺史莫能制。文盛推心抚慰,夷人感之,风俗遂改。 太清二年,闻国难,乃召募得数万人来赴,元帝以爲秦州刺史,加都督,授以东讨之略。东下至武昌,遇侯景将任约,遂与相持。元帝又命护军将军尹悦、平东将军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等会之,并受文盛节度。大败约于贝矶。约退保西阳,文盛进据芦洲,又与相持。景闻之,率大衆西上援约,至西阳。诸将咸曰:「景水军轻进,又甚饥疲,击之必大捷。」文盛不许。文盛妻石氏先在建邺,至是,景载以还之。文盛深德景,遂密通信使,都无战心,衆咸愤怨。杜幼安、宋簉等乃率所领独进,大破景,获其舟舰以归。会景密遣骑间道袭陷郢州,军中惧,遂大溃,文盛奔还荆州。元帝仍以爲城北面大都督,又聚敛赃汙甚多,元帝大怒,下令数其十罪,除其官爵。文盛私怀怨望,帝闻之,乃以下狱。时任约被禽,与文盛同禁。文盛谓约曰:「何不早降,令我至此。」约曰:「门外不见卿马迹,使我何处得降。」文盛无以答,遂死狱中。 阴子春字幼文,武威姑臧人也。晋义熙末,曾祖袭随宋武帝南迁,至南平,因家焉。父智伯与梁武帝邻居,少相善,尝入帝卧内,见有异光成五色,因握帝手曰:「公后必大贵,非人臣也。天下方乱,安苍生者其在君乎。」帝曰:「幸勿多言。」于是情好转密,帝每有求,如外府焉。及帝践阼,官至梁、秦二州刺史。 子春仕历位朐山戍主、东莞太守。时青州石鹿山临海,先有神庙,刺史王神念以百姓祈祷糜费,毁神影,坏屋舍。当坐栋上有一大蛇长丈馀,役夫打扑不禽,得入海水。尔夜,子春梦见人通名诣子春云:「有人见苦,破坏宅舍。既无所托,钦君厚德,欲憩此境。」子春心密记之。经二日而知之,甚惊,以爲前所梦神。因办牲醑请召,安置一处。数日,复梦一朱衣人相闻,辞谢云:「得君厚惠,当以一州相报。」子春心喜,供事弥勤。经月余,魏欲袭朐山,间谍前知,子春设伏摧破之,诏授南青州刺史,镇朐山。又迁都督、梁秦二州刺史。 子春虽无佗才行,临人以廉洁称。闺门混杂,而身服垢汙,脚数年一洗,言每洗则失财败事,云在梁州,以洗足致梁州败。太清二年,征爲左卫将军,迁侍中。属侯景乱,元帝令子春随王僧辩攻平邵陵王。又与左卫将军徐文盛东讨景,至贝矶与景遇,子春力战,恒冠诸军。会郢州陷没,军遂退,卒于江陵。子铿。 铿字子坚,博涉史传,尤善五言诗,被当时所重。爲梁湘东王法曹行参军。初铿尝与宾友宴饮,见行觞者,因回酒炙以授之,衆坐皆笑。铿曰:「吾侪终日酣酒,而执爵者不知其味,非人情也。」及侯景之乱,铿尝爲贼禽,或救之获免。铿问之,乃前所行觞者。 陈天嘉中,爲始兴王中录事参军。文帝尝宴群臣赋诗,徐陵言之,帝即日召铿预宴,使赋新成安乐宫。铿援笔便就,帝甚叹赏之。累迁晋陵太守,员外散骑常侍,顷之卒。有文集三卷行于世。 杜崱,京兆杜陵人也。其先自北归南,居于雍州之襄阳,子孙因家焉,父怀宝少有志节,梁天监中累有军功,后又立功南郑,位梁、秦二州刺史。大同初,魏军复围南郑,怀宝命第三子嶷帅二百人与魏前锋战于光道寺,流矢中其目,失马,敌人交矟将至,嶷斩其一骑而上,驰以归。嶷膂力绝人,便马善射,一日中战七八合。所佩霜明朱弓四石馀力,斑丝缠矟长二丈五,同心敢死士百七十人。每出杀伤数百人,敌人惮之,号爲杜彪。怀宝卒于州,諡曰桓侯。 嶷位西荆州刺史,时谶言「独梁之下有瞎天子」,元帝以嶷其人也。会嶷改葬父祖,帝敕图墓者恶爲之,逾年而嶷卒。崱,嶷弟也。幼有志气,居乡里以胆勇称,后爲新兴太守。太清三年,随岳阳王来袭荆州,元帝与崱兄岸有旧,密书邀之。崱乃与岸、弟幼安、兄子龛等夜归元帝,以爲武州刺史,封枝江县侯,令随领军王僧辩东讨侯景。至巴陵,景遁。加侍中,进爵爲公,仍随僧辩追景至石头。景败,崱入据台城。景平,加散骑常侍、江州刺史。 是月,齐将郭元建攻秦州刺史严超达于秦郡,王僧辩令崱赴援,陈武帝亦自欧阳来会。元建衆却,崱因纵兵大破之,元建遁。时元帝执王琳于江陵,琳长史陆纳等于长沙反。元帝征崱与王僧辩讨之。及纳等战于车轮,大败之。后纳等降,崱又与王僧辩西讨平武陵王于硖口。旋镇遘疾卒,諡曰武。 崱兄弟九人,兄嵩、岑、嶷、岌、巘、岸及弟嵷、幼安并知名。岸字公衡,太清中,与崱随岳阳王察攻荆州,同归元帝。帝以爲北梁州刺史,封江陵县侯。岸请以五百骑袭襄阳,去城三十里,城中觉之。察夜知其师掩襄阳,以岸等襄阳豪帅,于是夜遁归襄阳。岸等知察至,遂奔其兄南阳太守巘于广平。察遣将尹正、薛晖等攻拔之,获巘、岸等并其母妻子女,并斩于襄阳北门。察母龚保林数岸于衆,岸曰:「老婢教汝儿杀汝叔,乃枉杀忠良。」察命拔其舌,脔杀而烹之。尽诛诸杜宗族亲者,幼弱下蚕室,又发其坟墓,烧其骸骨,灰而扬之,并以爲漆惋。及建邺平,崱兄弟发安宁陵焚之,以报漆惋之酷,元帝亦不责也。 幼安性至孝宽厚,雄勇过人,与兄崱同归元帝,帝以爲西荆州刺史,封华容县侯。与王僧辩讨河东王誉于长沙,平之。又令助徐文盛东讨侯景,至贝矶,大破景将任约,斩其仪同叱罗子通、湘州刺史赵威方等。仍进军大举口,别攻拔武昌。景度芦洲上流以压文盛,幼安与衆军大败之。会景密遣骑袭陷郢州,执刺史方诸,人情大骇,文盛由汉口遁归,衆军大败,幼安降景,景以其多反复,杀之。 龛,岑之子也,少骁勇,善用兵,与诸父归元帝,帝以爲郧州刺史,封中庐县侯,与王僧辩讨平河东王誉。又随僧辩下,继徐文盛军至巴陵。闻侯景陷郢州西上将至,乃与僧辩等守巴陵。景至围之数旬,不克而遁。迁太府卿、定州刺史。及衆军至姑孰,景将侯子鉴逆战,龛与陈武帝、王琳等击之,大败子鉴,遂至石头。景亲会战,龛与衆军大破之。论功爲最,授东扬州刺史。又与王僧辩降陆纳,平武陵王。 及魏平江陵,后齐纳贞阳侯明以绍梁嗣,以龛爲震州刺史、吴兴太守,迁南豫州刺史,封溧阳县侯,又加散骑常侍、镇南大将军。 龛,僧辩婿也,始爲吴兴太守,以陈武帝既非素贵,及爲之本郡,以法绳其宗门,无所纵舍。武帝衔之切齿。及僧辩败,龛乃据吴兴以拒之,频败陈文帝军。龛好饮酒,终日恒醉,勇而无略,部将杜泰私通于文帝,说龛降文帝,龛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雠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财赏募,复大败文帝军。后杜泰降文帝,龛尚醉不觉,文帝遣人负出项王寺前斩之。王氏因截发出家,杜氏一门覆矣。 王琳字子珩,会稽山阴人也。本兵家。元帝居蕃,琳姊妹并入后庭见幸,琳由此未弱冠得在左右。少好武,遂爲将帅。太清二年,帝遣琳献米万石,未至,都城陷,乃中江沈米,轻舸还荆。稍迁岳阳内史,以军功封建甯县侯。侯景遣将宋子仙据郢州,琳攻克之,禽子仙。又随王僧辩破景。后拜湘州刺史。 琳果劲绝人,又能倾身下士,所得赏物不以入家,麾下万人,多是江淮群盗。平景之勋,与杜龛俱爲第一。恃宠纵暴于建邺,王僧辩禁之不可,惧将爲乱,啓请诛之。琳亦疑祸,令长史陆纳率部曲前赴湘州,身轻上江陵陈谢。将行谓纳等曰:「吾若不反,子将安之?」咸曰:「请死」。相泣而别。及至,帝以下吏,而使廷尉卿黄罗汉、太舟卿张载宣喻琳军。陆纳等及军人并哭对使者,莫肯受命。乃絷黄罗汉,杀张载。载性刻,爲帝所信,荆州疾之如雠,故纳等因人之欲,抽其肠系马脚,使绕而走,肠尽气绝,又脔割备五刑而斩之。 元帝遣王僧辩讨纳,纳等败走长沙。是时湘州未平,武陵王兵下又甚盛,江陵公私恐惧,人有异图。纳啓申琳无罪,请复本位,求爲奴婢。元帝乃锁琳送僧辩。时纳出兵方战,会琳至,僧辩升诸楼车以示之。纳等投戈俱拜,举军皆哭,曰:「乞王郎入城即出。」乃放琳入,纳等乃降。湘州平,仍复琳本位,使拒武陵王纪。纪平,授衡州刺史。 元帝性多忌,以琳所部甚盛,又得衆心,故出之岭外。又授都督、广州刺史。其友人主书李膺,帝所任遇,琳告之曰:「琳蒙拔擢,常欲毕命以报国恩。今天下未平,迁琳岭外,如有万一不虞,安得琳力。忖官正疑琳耳,琳分望有限,可得与官争爲帝乎?何不以琳爲雍州刺史,使镇武宁。琳自放兵作田,爲国御捍,若警急动静相知。孰若远弃岭南,相去万里,一日有变,将欲如何!琳非愿长坐荆南,政以国计如此耳。」膺然其言而不敢啓,故遂率其衆镇岭南。 元帝爲魏围逼,乃征琳赴援,除湘州刺史。琳师次长沙,知魏平江陵,已立梁王察,乃爲元帝举哀,三军缟素。遣别将侯平率舟师攻梁,琳屯兵长沙,传檄诸方,爲进趣之计。时长沙蕃王萧韶及上游诸将推琳主盟。侯平虽不能度江,频破梁军。又以琳兵威不接,翻更不受指麾,琳遣将讨之,不克。又师老兵疲不能进,乃遣使奉表诣齐,并献驯象;又使献款于魏求其妻子;亦称臣于梁。 陈武帝既杀王僧辩,推立敬帝,以侍中、司空征琳。不从命,乃大营楼舰,将图义举。琳将张平宅乘一舰,每将战胜,舰则有声如野猪,故琳战舰以千数,以野猪爲名。陈武帝遣将侯安都、周文育等讨琳,仍受梁禅。安都叹曰:「我其败乎,师无名矣。」逆战于沌口。琳乘平肩舆,执钺而麾之,禽安都、文育,其馀无所漏,唯以周铁武一人背恩,斩之。锁安都、文育,置琳所坐舰中,令一阉竖监守之。琳乃移湘州军府就郢城,带甲十万,练兵于白水浦。琳巡军而言曰:「可以爲勤王之师矣,温太真何人哉!」南江渠帅熊昙朗、周迪怀贰,琳遣李孝钦、樊猛与馀孝顷同讨之。三将军败,并爲迪所囚。安都、文育等尽逃还建邺。 初,魏克江陵之时,永嘉王庄年甫七岁,逃匿人家。后琳迎还湘中,卫送东下。及敬帝立,出质于齐,请纳庄爲梁主。齐文宣遣兵援送,仍遣兼中书令李騊駼册拜琳爲梁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又遣中书舍人辛悫、游诠之等齎玺书江表宣劳,自琳以下皆有颁赐。琳乃遣兄子叔宝率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邺,奉庄纂梁祚于郢州。庄授琳侍中、使持节、大将军、中书监,改封安成郡公,其馀并依齐朝前命。 及陈文帝立,琳乃辅庄次于濡须口。齐遣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衆临江,爲其声援。陈遣安州刺史吴明彻江中夜上,将袭盆城。琳遣巴陵太守任忠大败之,明彻仅以身免。琳兵因东下,陈遣太尉侯瑱、司空侯安都等拒之。瑱等以琳军方盛,引军入芜湖避之。时西南风至急,琳谓得天道,将直取扬州,侯瑱等徐出芜湖蹑其后。比及兵交,西南风翻爲瑱用,琳兵放火燧以掷瑱船者,皆反烧其船。琳船舰溃乱,兵士透水死者十二三。其馀皆弃船上岸,爲陈军所杀殆尽。 初,琳命左长史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同典兵侍卫庄,及军败,泌遂降陈。仲威以庄投历阳,又送寿阳。琳寻与庄同入齐,齐孝昭帝遣琳出合肥,鸠集义故,更图进取。琳乃缮舰,分遣招募淮南伧楚,皆愿戮力。陈合州刺史裴景晖,琳兄瑉之婿也,请以私属导引齐师,孝昭委琳与行台左丞卢潜率兵应赴。沈吟不决,景晖惧事泄,挺身归齐。齐孝昭赐琳玺书令镇寿阳,其部下将帅悉听以从,乃除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封会稽郡公。又增兵秩,兼给铙吹。琳水陆戒严,将观衅而动,属陈氏结好于齐,使琳更听后图。 琳在寿阳,与行台尚书卢潜不协,更相是非,被召还邺。齐武成置而不问,除沧州刺史。后以琳爲特进、侍中。所居屋脊无故剥破,出赤蛆数升,落地化爲血,蠕动。有龙出于门外之池,云雾起,昼晦。会陈将吴明彻寇齐,齐帝敕领军将军尉破胡等出援秦州,令琳共爲经略。琳谓所亲曰:「今太岁在东南,岁星居牛斗分,太白已高,皆利爲客,我将有丧。」又谓破胡曰:「吴兵甚锐,宜长策制之,慎勿轻斗。」破胡不从。战,军大败。琳单马突围,仅而获免。还至彭城,齐令便赴寿阳,并许召募。又进封琳巴陵郡王。陈将吴明彻进兵围之,堰肥水灌城。而齐将皮景和等屯于淮西,竟不赴救。明彻昼夜攻击,城内水气转侵,人皆患肿,死病相枕。从七月至十月,城陷被执,百姓泣而从之。吴明彻恐其爲变,杀之城东北二十里,时年四十八。哭者声如雷。有一叟以酒脯来至,号酹尽哀,收其血怀之而去。传首建康,悬之于市。 琳故吏梁骠骑府仓曹参军朱瑒致书陈尚书仆射徐陵求琳首,曰: 窃以朝市迁贸,时传骨鲠之风;历运推移,间表忠贞之迹。故典午将灭,徐广爲晋家遗老;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用能播美于前书,垂名于后世。梁故建宁公琳,洛滨馀胄,沂川旧族,立功代邸,效绩中朝。当离乱之辰,总蕃伯之任。尔乃轻躬殉主,以身许国,实追踪于往彦,信踵武于前修。而天厌梁德,尚思匡继,徒蕴包胥之念,终遘苌弘之眚。洎王业光啓,鼎祚有归,于是远迹山东,寄命河北。虽轻旅臣之叹,犹怀客卿之礼。感兹知己,忘此捐躯。至使身没九泉,头行万里。诚复马革裹尸,遂其生平之志,原野暴骸,会彼人臣之节。然身首异处,有足悲者。封树靡卜,良可怆焉。 瑒早簉末僚,预参下席,降薛君之吐握,荷魏公之知遇。是用沾巾雨袂,痛可识之顔,回肠疾首,切犹生之面。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瑒虽刍贱,窃亦有心。琳经莅寿阳,颇存遗爱,曾游江右,非无旧德。比肩东合之吏,继踵西园之宾,愿归彼境,还修窀穸。庶孤坟既筑,或飞衔土之燕,丰碑式树,时留堕泪之人。近故旧王绾等已有论牒,仰蒙制议,不遂所陈。昔廉公告逝,即肥川而建茔域,孙叔云亡,仍芍陂而植楸檟。由此言之,抑有其例。不使寿春城下,唯传报葛之人,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客。昧死陈祈,伏待刑宪。陵嘉其志节,又明彻亦数梦琳求首,并爲啓陈主而许之。仍与开府主簿刘韶慧等持其首还于淮南,权瘗八公山侧,义故会葬者数千人。瑒等乃间道北归,别议迎接。寻有扬州人茅智胜等五人密送丧柩达于邺,赠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侍中、特进、开府、录尚书事,諡曰忠武王,葬给轀輬车。 琳体貌闲雅,立发委地,喜怒不形于色。虽无学业,而强记内敏,军府佐史千数,皆识其姓名。刑罚不滥,轻财爱士,得将卒之心。少爲将帅,屡经丧乱,雅有忠义之节。虽本图不遂,齐人亦以此重之,待遇甚厚。及败爲陈军所执,吴明彻欲全之,而其下将领多琳故吏,争来致请,并相资给,明彻由此忌之,故及于难。当时田夫野老,知与不知,莫不爲之歔欷流泣。观其诚信感物,虽李将军之恂恂善诱,殆无以加焉。 琳十七子,长子敬在齐袭王爵,武平末通直常侍。第九子衍,隋开皇中开府仪同三司,大业初,卒于渝州刺史。 张彪不知何许人,自云家本襄阳,或云左卫将军、衡州刺史兰钦外弟也。少亡命在若邪山爲盗,颇有部曲。临城公大连出牧东扬州,彪率所领客焉。始爲防合,后爲中兵参军,礼遇甚厚。及侯景将宋子仙攻下东扬州,复爲子仙所知。后去子仙,还入若邪举义,征子仙不捷,仍走向剡。 赵伯超兄子棱爲侯景山阴令,去职从彪。后怀异心,僞就彪计,请酒爲盟,引刀子披心出血自歃,彪信之,亦取刀刺血报之。刀始至心,棱便以手案之,望入彪心,刀斜伤得不深。棱重取刀刺彪,头面被伤顿绝。棱谓已死,因出外告彪诸将,言已杀讫,欲与求富贵。彪左右韩武入视,彪已苏,细声谓曰:「我尚活,可与手。」于是武遂诛棱。彪不死,复奉表元帝,帝甚嘉之。 及侯景平,王僧辩遇之甚厚,引爲爪牙,与杜龛相似,世谓之张、杜。贞阳侯践位,爲东扬州刺史,并给鼓吹。室富于财,昼夜乐声不息。剡令王怀之不从,彪自征之。留长史谢岐居守。会僧辩见害,彪不自展拔。时陈文帝已据震泽,将及会稽,彪乃遣沈泰、吴宝真还州助岐保城。彪后至,泰等反与岐迎陈文帝入城。彪因其未定,踰城而入。陈文帝遂走出,彪复城守。沈泰说陈文帝曰:「彪部曲家口并在香岩寺,可往收取。」 遂往尽获之。彪将申进密与泰相知,因又叛彪,彪复败走,不敢还城。据城之西山楼子,及暗得与弟昆仑、妻杨氏去。犹左右数人追随,彪疑之皆发遣,唯常所养一犬名黄苍在彪前后,未曾舍离。乃还入若邪山中。 沈泰说陈文帝遣章昭达领千兵重购之,并图其妻。彪眠未觉,黄苍惊吠劫来,便齧一人中喉即死。彪拔刀逐之,映火识之,曰:「何忍举恶。卿须我者但可取头,誓不生见陈蒨。」劫曰:「官不肯去,请就平地。」彪知不免,谓妻杨呼爲乡里曰:「我不忍令乡里落佗处,今当先杀乡里然后就死。」杨引颈受刀,曾不辞惮。彪不下刀,便相随下岭到平处。谓劫曰:「卿须我头,我身不去也。」呼妻与诀,曰:「生死从此而别,若见沈泰、申进等爲语曰,功名未立,犹望鬼道相逢。」劫不能生得,遂杀彪并弟,致二首于昭达。黄苍号叫彪尸侧,宛转血中,若有哀状。 昭达进军,迎彪妻便拜,称陈文帝教迎爲家主。杨便改啼爲笑,欣然意悦,请昭达殡彪丧。坟冢既毕,黄苍又俯伏冢间,号叫不肯离。杨还经彪宅,谓昭达曰:「妇人本在容貌,辛苦日久,请暂过宅庄饰。」昭达许之。杨入屋,便以刀割发毁面,哀哭恸绝,誓不更行。陈文帝闻之,叹息不已,遂许爲尼。后陈武帝军人求取之,杨投井决命。时寒,比出之垂死,积火温燎乃苏,复起投于火。 彪始起于若邪,兴于若邪,终于若邪。及妻犬皆爲时所重异。杨氏,天水人,散骑常侍曒之女也。有容貌,先爲河东裴仁林妻,因乱爲彪所纳。彪友人吴中陆山才嗟泰等翻背,刊吴昌门爲诗一绝曰:「田横感义士,韩王报主臣,若爲留意气,持寄禹川人。」 论曰:忠义之道,安有常哉。善言者不必能行,蹈之者恒在所忽。江子一、胡僧佑,太清之季,名宦盖微。江则自致亡躯,胡亦期之殒命,然则贞劲之节,岁寒自有性也。文盛克终有鲜,诗人得所诫焉。子春战乃先鸣,幽通有助,及乎梁州之败,而以濯足爲尤。杜氏终致覆亡,亦云图墓之咎。吉凶之兆,二者岂易知乎。王琳乱朝忠节,志雪仇耻,然天方相陈,义难弘济,斯则大厦落构,岂一木所能支也。张彪一遇何怀,死而后已;唯妻及犬,义悉感人,记传所陈,何以加此,异乎! 卷六十五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五 陈宗室诸王永修侯拟遂兴侯详宜黄侯慧纪衡阳献王昌南康湣王昙朗文帝诸子宣帝诸子后主诸子 永修侯拟字公正,陈武帝之疏属也。少孤贫,质直强记。武帝南征交址,拟从焉。梁绍泰二年,除员外散骑常侍、明威将军,以雍州刺史资,监南徐州事。 武帝践阼,广封宗室,诏从子监南徐州拟封永修县侯,北徐州刺史褒封锺陵县侯,晃封建城县侯,炅封上饶县侯。从孙明威将军訬封虔化县侯,吉阳县侯喧仍前封,信威将军祏封豫甯县侯,青州刺史详封遂兴县侯,贞威将军慧纪封宜黄县侯,敬雅封甯都县侯,敬泰封平固县侯。 文帝嗣位,拟除丹阳尹,坐事以白衣知郡,寻复本职。卒,諡曰定。天嘉二年,配享武帝庙庭。子党嗣。 遂兴侯详字文几,少出家爲沙门。善书记,谈论清雅。武帝讨侯景,召令还俗,配以兵马,从定建邺。永定二年,封遂兴县侯。天嘉三年,累迁吴州刺史。五年,讨周迪,战败,死之。以所统失律,无赠諡。子正理嗣。 宜黄侯慧纪字元方,武帝之从孙也。涉猎书史,负材任气。从武帝平侯景。及帝践阼,封宜黄县侯,除黄门侍郎。 太建十年,吴明彻北侵败绩,以慧纪爲缘江都督、兖州刺史。至德二年,爲都督、荆州刺史。及梁安平王萧岩、晋熙王萧瓛等诣慧纪请降,慧纪以兵迎之。以应接功,位开府仪同三司。 祯明三年,隋师济江,慧纪率将士三万人,船舰千馀乘,沿江而下,欲趣台城。遣南康太守吕肃将兵据巫峡,以五条铁锁横江,肃竭其私财以充军用。隋将杨素奋兵击之,四十余战,争马鞍山及磨刀涧守险。隋军死者五千余人,陈人尽取其鼻,以求功赏。既而隋军屡捷,获陈之士,三纵之。肃乃遁保延洲。别帅廖世宠领大舫诈降,欲烧隋舰,更决一死战。于是有五黄龙备衆色,各长十馀丈,骧首连接,顺流而东,风浪大起,云雾晦冥,陈人震骇,不觉火自焚。隋军乘高舰,张大弩以射之,陈军大败,风浪应时顿息。肃收馀衆东走。 慧纪时至汉口,爲隋秦王俊拒,不得进。闻肃败,尽烧公安之储,僞引兵东下,因推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爲盟主。水军都督周罗睺与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及建邺平,隋晋王广遣一使以慧纪子正业来喻,又使樊毅喻罗睺,其上流城戍悉解甲。于是慧纪及巴州刺史毕宝并恸哭俱降。慧纪入隋,依例授仪同三司,卒。子正平,颇有文学。 衡阳献王昌字敬业,武帝第六子也。梁太清末,武帝南征李贲,命昌与宣后随沈恪还吴兴。及武帝东讨侯景,昌与宣后、文帝并爲景囚。景平,拜长城国世子,吴兴太守,时年十六。 昌容貌伟丽,神情秀朗,雅性聪辩,明习政事。武帝遣陈郡谢哲、济阳蔡景历辅昌临郡,又遣吴郡杜之伟授昌以经。昌读书一览便诵,明于义理,剖析如流。寻与宣帝俱往荆州。魏克荆州,又与宣帝俱迁长安。 武帝即位,频遣使请宣帝及昌,周人许而未遣。及武帝崩,乃遣之。时王琳作梗中流,昌不得还,居于安陆。王琳平后,天嘉元年二月,昌发自安陆,由鲁山济江。而巴陵王萧沇等率百僚上表,请以昌爲湘州牧,封衡阳郡王。诏曰「可」。三月甲戌入境,诏令主书舍人缘道迎接。丙子济江,于中流殒之,使以溺告。四月庚寅,丧柩至都,上亲临哭。乃下诏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宰、扬州牧,葬送之仪,一依汉东平宪王、齐豫章文献王故事,諡曰献。无子,文帝以第七皇子伯信嗣。 伯信字孚之,位西衡州刺史。及隋师济江,与临汝侯方庆并爲东衡州刺史王勇所害。 南康湣王昙朗,武帝母弟忠壮王休先之子也。休先少倜傥有大志,梁简文之在东宫,深被知遇,爲文德主帅,顷之卒。敬帝即位,追赠南徐州刺史,封武康县公。武帝受禅,赠司徒,封南康郡王,諡曰忠壮。 昙朗少孤,尤爲武帝所爱。有胆力,善绥御。侯景平后,起家着作郎。武帝诛王僧辩,留昙朗镇京口,知留府事。 绍泰元年,除中书侍郎,监南徐州。二年,齐兵攻逼建邺,因请和,求武帝子侄爲质。时四方州郡,并多未宾,本根虚弱,粮运不继,在朝文武,咸愿与齐和亲。武帝难之,而重违衆议,乃决遣昙朗。恐昙朗惮行,或当奔窜,乃自率步骑往京口迎之,使质于齐。齐背约,遣萧轨等随徐嗣徽度江。武帝大破之,虏萧轨、东方老等诛之,齐人亦害昙朗于晋阳。时陈与齐绝,弗之知。武帝践阼,犹以昙朗袭封南康郡王,奉忠壮王祀,礼秩一同皇子。天嘉二年,齐人结好,始知其亡,文帝诏赠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諡曰湣。乃遣兼郎中令随聘使江德藻迎昙朗丧柩,三年春至都。 初,昙朗未质于齐,生子方泰、方庆;及将适齐,以二妾自随,在北又生二子方华、方旷,亦同得还。 方泰少粗犷,与诸恶少年群聚,游逸无度,文帝以南康王故,特宽宥之。天嘉二年,以爲南康王世子。及闻昙朗薨,于是袭爵南康王。太建四年,爲都督、广州刺史。爲政残暴,爲有司奏免。六年,授豫章内史,在郡不修政事。秩满之际,屡放部曲爲劫,又纵火延烧邑居,因行暴掠,驱录富人,徵求财贿。代至,又淹留不还。至都,以爲宗正卿。未拜,爲御史中丞宗元饶所劾,免官,以王还第。十一年,起爲甯远将军,直殿省。寻加散骑常侍。其年八月,宣帝幸大壮观,因大阅武。命都督任忠领步骑十万,阵于玄武湖,都督陈景领楼舰五百出于瓜步江。上登玄武门观,宴群臣以观之。因幸乐游苑,设丝竹会。仍重幸大壮观,集衆军,振旅而还。时方泰当从,啓称所生母疾,不行。因与亡命杨锺期等二十人微行往人间,淫淳于岑妻,爲州长流所录。又率人仗抗拒,伤损禁司,爲有司所奏。上大怒,下方泰狱。方泰初承行淫,不承拒格禁司。上曰:「不承则上测。」方泰乃投列承引。于是兼御史中丞徐君整奏请解方泰所居官,下宗正削爵土,上可其奏。 祯明初,爲侍中。陈亡,与后主俱入长安。隋大业中,爲掖县令。 方庆少清警,涉猎书传。及长有干略。天嘉中,封临汝县侯。至德二年,累迁智武将军、武州刺史。 初,广州刺史马靖久居岭表,大得人心,士马强盛,朝廷疑之,以方庆爲广州刺史,以兵袭靖。靖诛,进号宣毅将军。方庆性清谨,甚得人和。 祯明三年,隋师济江,都督、东衡州刺史王勇徵兵于方庆,欲与赴援台城。时隋行军总管韦洸帅兵度岭,宣隋文帝敕云:「若岭南平定,留勇与丰州刺史郑万顷且依旧职。」方庆闻之,恐勇卖己,且欲观变,乃不从。勇使高州刺史戴智烈斩方庆于广州,而收其兵。 郑万顷,荥阳人,梁司州刺史绍叔之始族子也。父旻,梁末入魏。万顷通达有材干,周武帝时,爲司城大夫,出爲温州刺史。至德中,与司马消难奔陈,拜散骑常侍、昭武将军、丰州刺史。在州甚有惠政,吏人表请立碑,诏许焉。初,万顷在周,甚被隋文帝知遇,及隋文帝践阼,常思还北。及王勇杀方庆,万顷乃率州兵拒勇降隋,隋授上仪同,寻卒。 文帝十三男:沈皇后生废帝、始兴王伯茂。严淑媛生鄱阳王伯山、晋安王伯恭。潘容华生新安王伯固。刘昭华生衡阳王伯信。王充华生庐陵王伯仁。张修容生江夏王伯义。韩修华生武陵王伯礼。江贵妃生永阳王伯智。孔贵妃生桂阳王伯谋。二男早卒,无名;伯信出继衡阳王昌。 始兴王伯茂字郁之,文帝第二子也。初,武帝兄始兴昭烈王道谈仕梁爲东宫直合将军。侯景之乱,援台中流矢卒。太平二年,赠南兖州刺史,封长城县公,諡曰昭烈。武帝受禅,重赠太傅,改封始兴郡王。道谈生文帝及宣帝。宣帝以梁承圣末迁于长安,至是武帝遥以宣帝袭封始兴嗣王,以奉昭烈王祀。武帝崩,文帝入纂帝位。时宣帝在周未还,文帝以本宗乏飨,徙封宣帝爲安成王,封伯茂爲始兴王,以奉昭烈王祀。赐天下爲父后者爵一级。旧制,诸王受封未加戎号者,不置佐史。于是尚书八坐奏加伯茂甯远将军,置佐史,除扬州刺史。 伯茂性聪敏,好学,谦恭下士,又以太子母弟,文帝深爱重之。时军人于丹徒盗发晋郗昙墓,大获晋右军将军王羲之书及诸名贤遗迹。事觉,其书并没县官,藏于秘府。文帝以伯茂好古,多以赐之。由是伯茂大工草隶书,甚得右军法。 迁东扬州刺史、镇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废帝时,伯茂在都,刘师知等矫诏出宣帝,伯茂劝成之。师知等诛后,宣帝恐伯茂扇动朝廷,乃进号中卫将军,令入居禁中,专与废帝游处。时四海之望,咸归宣帝,伯茂深不平,数肆恶言。宣帝以其无能,不以爲意。及建安人蒋裕与韩子高等谋反,伯茂并阴豫其事。光大二年,皇太后令黜废帝爲临海王,其日又下令降伯茂爲温麻侯。时六门之外有别馆,以爲诸王冠昏之所,名爲昏第,至是命伯茂出居之,宣帝遣盗殒之于车中,年十八。 鄱阳王伯山字静之,文帝第三子也。伟容仪,举止闲雅,喜愠不形于色。武帝时,天下草创,诸王受封,仪注多阙。及伯山受封,文帝欲重其事,天嘉元年七月丙辰,尚书八坐奏封鄱阳郡王,乃遣度支尚书萧睿持节兼太宰告于太庙,又遣五兵尚书王质持节兼太宰告于太社。其年十月,上临轩策命,策讫,令王公以下,并宴于王第。六年,爲缘江都督、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宣帝辅政,不欲令伯山处边,光大元年,徙爲东扬州刺史。累迁征南将军,护军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给鼓吹并扶。 伯山性宽厚,美风仪,又于诸王最长,后主深敬重之。每朝庭有冠昏飨宴,恒使爲主。及遭所生忧,居丧以孝闻。后主尝幸吏部尚书蔡征宅,因往吊之,伯山号恸殆绝,因起爲镇卫将军,乃谓群臣曰:「鄱阳王至性可嘉,又是西第之长,豫章已兼司空,其亦须迁太尉。」未及发诏,祯明三年薨。寻属陈亡,遂无赠諡。 长子君范,未袭爵而隋师至。时宗室王侯在都者百馀人,后主恐其爲变,乃并召入,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总督之,又阴爲之备。六军败绩,相率出降,因从后主入长安。隋文帝并配陇右及河西诸州,各给田业以处之。大业二年,隋炀帝以后主第六女婤爲贵人,绝爱幸,因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随才叙用,由是并爲守宰,遍于天下。君范位温县令。 新安王伯固字牢之,文帝第五子也。生而龟胸,目通睛扬白,形状眇小,而俊辩善言论。天嘉六年,立爲新安郡王。太建七年,累迁都督、南徐州刺史。伯固性嗜酒,不好积聚,所得禄奉,用度无节。酣醉以后,多所乞丐,于诸王中最爲贫窭。宣帝每矜之,特加赏赐。性轻率,好行鞭捶。在州不知政事,日出田猎。或乘眠舆至于草间,辄呼人从游,动至旬日。所捕獐鹿,多使生致。宣帝颇知之,遣使责让者数矣。 十年,爲国子祭酒。颇知玄理,而墯业无所通;至于擿句问难,往往有奇意。爲政严苛,国学有墯游不修习者,重加檟楚,生徒惧焉,由是学业颇进。 十三年,爲都督、扬州刺史。后主初在东宫,与伯固甚亲狎。伯固又善嘲谑,宣帝每宴集,多引之。叔陵在江州,心害其宠,阴求瑕疵,将中以法。及叔陵入朝,伯固惧罪,谄求其意,乃共讪毁朝贤,历诋文武,虽耆年高位,皆面折无所畏忌。伯固性好射雉,叔陵又好开发冢墓,出游田野,必与偕行,于是情好大协,遂谋不轨。伯固侍禁中,每有密语,必报叔陵。及叔陵奔东府,遣使告之,伯固单马驰赴,助叔陵指麾。知事不捷,便欲走。会四门已闭,不得出,因趣白杨道。台马容至,爲乱兵所杀,尸于东昌馆门,时年二十八。诏特许以庶人礼葬。子及所生王氏,并特宥爲庶人,国除。 晋安王伯恭字肃之,文帝第六子。天嘉六年封。寻爲吴郡太守。时年十馀岁,便留心政事,官曹缉理。历位尚书左仆射,后爲中卫将军、右光禄大夫。陈亡入长安。大业初,爲成州刺史、太常少卿。 庐陵王伯仁字寿之,文帝第八子。天嘉六年立。爲侍中、国子祭酒,领太子中庶子。陈亡,卒于长安。 江夏王伯义字坚之,文帝第九子。天嘉六年封。位金紫光禄大夫。陈亡入长安。迁于瓜州,道卒。 武陵王伯礼字用之,文帝第十子。天嘉六年立。太建初,爲吴兴太守。在郡恣行暴掠,后爲有司所劾。十一年,被代征还,遂迁延不发,爲御史中丞徐君整所劾,免。陈亡入长安。大业中,爲临洮太守。 永阳王伯智字策之,文帝第十二子。少敦厚,有器局,博涉经史。太建中立。累迁尚书左仆射,后爲特进。陈亡入长安。大业中,爲国子司业。 桂阳王伯谋字深之,文帝第十三子。太建中立。位散骑常侍,薨。子酆,大业中,爲番禾令。 宣帝四十二男:柳皇后生后主。彭贵人生始兴王叔陵。曹淑华生豫章王叔英。何淑仪生长沙王叔坚、宜都王叔明。魏昭华生建安王叔卿。钱贵妃生河东王叔献。刘昭仪生新蔡王叔齐。袁昭容生晋熙王叔文、义阳王叔达、新会王叔坦。王姬生淮南王叔彪、巴山王叔雄。吴姬生始兴王叔重。徐姬生寻阳王叔俨。淳于姬生岳阳王叔慎。王修华生武昌王叔虞。韦修容生湘东王叔平。施姬生临贺王叔敖,沅陵王叔兴。曾姬生阳山王叔宣。杨姬生西阳王叔穆。申婕妤生南安王叔俭、南郡王叔澄、岳山王叔韶、太原王叔匡。袁姬生新兴王叔纯。吴姬生巴东王叔谟。刘姬生临海王叔显。秦姬生新甯王叔隆、新昌王叔荣。其皇子叔叡、叔忠、叔泓、叔毅、叔训、叔武、叔处、叔封八人,并未及封。三子早卒,无名。 始兴王叔陵字子嵩,宣帝之第二子也。梁承圣中,生于江陵。魏克江陵,宣帝迁关右,叔陵留穰城。宣帝之还,以后主及叔陵爲质。天嘉三年,随后主还朝,封康乐县侯。叔陵少机辩,狥声名,强梁无所推屈。太建元年,封始兴王,奉昭烈王祀。位都督、江州刺史,时年十六,政自己出,僚佐莫预焉。性严刻,部下慑惮。诸公子侄及罢县令长,皆逼令事己。豫章内史钱法成诣府进谒,即配其子季卿将领马仗。季卿惭耻不时至,叔陵大怒,侵辱法成,法成愤怨,自缢而死。州县非其部内,亦征摄案之。朝贵及下吏有乖忤者,辄诬奏其罪,陷以重辟。 四年,迁都督、湘州刺史。诸州镇闻其至,皆震恐股栗。叔陵日益横,征伐夷、獠,所得皆入己,丝毫不以赏赐。徵求役使,无有纪极。夜常不卧,执烛达晓,呼召宾客,说人间细事,戏谑无所不爲。性不饮酒,唯多置肴胾,昼夜食噉而已。自旦至中,方始寝寐。曹局文案,非呼不得辄白。笞罪者皆系狱,动数年不省视。潇、湘以南,皆逼爲左右,廛里殆无遗者。其中脱有逃窜,辄杀其妻子。州县无敢上言,宣帝弗之知。 九年,除都督、扬州刺史。十年,至都,加扶,给油幢车。叔陵居东府,事务多关涉省阁,执事之司,承意顺旨,即讽上进用之。微致违忤,必抵大罪,重者至殊死。道路藉藉,皆言其有非常志。叔陵修饰虚名,每入朝,常于车中马上,执卷读书,高声长诵,阳阳自若。归坐斋中,或自执斧斤,爲沐猴百戏。又好游冢墓间,遇有茔表主名可知者,辄命左右发掘,取其石志、古器并骸骨肘胫,持爲翫弄,藏之府库。人间少妻处女,微有色貌者,并即逼纳。 十一年,丁所生母彭氏忧,去职。顷之,起爲本职。晋世王公贵人,多葬梅岭,及彭氏卒,叔陵啓求梅岭葬之,乃发故太傅谢安旧墓,弃去安柩,以葬其母。初丧日,僞爲哀毁,自称刺血写涅盘经。未及十旬,乃日进甘膳。又私召左右妻女,与之奸合,所作尤不轨,侵淫上闻。宣帝责御史中丞王政以不举奏,免政官。又黜其典签、亲事,仍加鞭捶。宣帝素爱叔陵,不绳以法,但责让而已。服阕,又爲侍中、中军大将军。 及宣帝不豫,后主诸王并入侍疾。叔陵阴有异志,命典药吏砺切药刀。及仓卒之际,又命左右取剑,左右不悟,乃取朝服所佩木剑以进,叔陵怒。及翌日小敛,后主哀顿俯伏,叔陵以锉药刀斫后主中项。太后驰来救焉,叔陵又斫太后数下。后主乳媪乐安君吴氏时在太后侧,自后掣肘,后主因得起。叔陵仍持后主衣,后主自奋得免。长沙王叔坚以手搤叔陵,夺去其刀,仍牵就柱,以其褶袖缚之,弃池水中,将杀之,问后主曰:「即尽之,爲待也?」时吴媪已扶后主避贼,叔坚求后主所在,将受命。叔陵多力,因奋袖得脱,突出云龙门,驰车还东府,呼其甲士断青溪桥道。放东城囚,以充战士。又遣人往新林追所部兵马。仍自被甲,着白帽,登城西门,招募百姓,散金银以赏赐。外召诸王将帅,无有应者,唯新安王伯固闻而赴之。叔陵聚兵仅得千人,欲据城保守。 时衆军并缘江防守,台内空虚,叔坚白太后,使太子舍人司马申急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将兵至府西门。叔陵事急,遣记室韦谅送鼓吹与摩诃,谓曰:「事捷以公爲台鼎。」摩诃紿报曰:「须王心膂节将自来,方敢从命。」叔陵即遣戴洫、谭骐驎二人诣摩诃。摩诃执以送台,斩于阁道下,持其首徇东城,仍悬于朱雀门。叔陵自知不济,遂入沈其妃张氏及宠妾七人于井中。叔陵有部下兵先在新林,于是率人马数百,自小航度,欲趣新林,以舟舰入北。行至白杨路,爲台军所邀。伯固见兵至,旋避入巷,叔陵拔刀追之,伯固复还。叔陵部下多弃甲溃散,摩诃马容陈智深迎刺叔陵,阉竖王飞禽斫之数十下,马容陈仲华就斩首送台。自寅至巳乃定。尚书八坐奏:「请依宋世故事,流尸江中,汙潴其室;并毁其所生彭氏坟庙,还谢氏之茔。」后主从所奏。叔陵诸子,即日并赐死。 豫章王叔英字子烈,宣帝第三子也。宽厚仁爱。太建元年封。后位司空。隋大业中,位涪陵太守,卒。 长沙王叔坚字子成,宣帝第四子也。母本吴中酒家婢,相者言当生贵子。宣帝微时,因饮通焉,生叔坚。及贵,召拜淑仪。 叔坚少而严整,又颇使酒,兄弟惮之。好数术,卜筮、风角、鎔金、琢玉,并究其妙。初封丰城侯。太建元年封。累迁丹阳尹。 初,叔坚与始兴王叔陵并招聚宾客,各争权宠,甚不平。每朝会卤簿,不肯爲先后,必分道而趋,左右或争道而斗,至有死者。及宣帝不豫,叔坚与叔陵等并从后主侍疾。叔陵阴有异志,叔坚疑之,微伺其所爲。及行逆,赖叔坚以免。以功进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寻迁司空,将军、刺史如故。 时后主患创,不能视事,政无大小,悉决于叔坚,权倾朝廷,后主由是疏忌之。孔范、管斌、施文庆等,并东宫旧臣,日夕阴持其短。至德元年,乃诏令即本号用三司之仪,出爲江州刺史。未发,寻以爲司空,实欲夺其权。又阴令人造其厌魅,刻木爲偶人,衣以道士服,施机关,能拜跪,昼夜于星月下醮之,祝诅于上。又令人上书告其事,案验令实。后主召叔坚囚于西省,将黜之,令近侍宣敕数之。叔坚自陈爲佞人所构,死日惭见叔陵。后主感其前功,乃赦之,免所居官,以王还第。后位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秩满还都。 陈亡入隋,迁于瓜州。叔坚素贵,不知家人生産,至是与妃沈氏酣酒,不以耕种爲事。大业中,爲遂宁郡守,卒。 建安王叔卿字子弼,宣帝第五子也。性质直,有材器,容貌甚伟。太建四年立。位中书监。陈亡入隋。大业中,爲都官郎,上党通守。 宜都王叔明字子昭,宣帝第六子也。仪容美丽,举止和柔,状似妇人。太建五年立。位侍中。陈亡入隋。大业中,爲鸿胪少卿。 河东王叔献字子恭,宣帝第九子也。性恭谨,聪敏好学。太建五年立。位南徐州刺史。薨,赠司空,諡康简。子孝宽嗣,隋大业中,爲汶城令。 新蔡王叔齐字子肃,宣帝第十一子也。风采明赡,博涉经史,善属文。太建七年立。位侍中。陈亡入隋。大业中,爲尚书主客郎。 晋熙王叔文字子才,宣帝第十二子也。性轻险,好虚誉,颇涉书史。太建七年立。位都督、湘州刺史。征爲侍中,未还而隋军济江,隋秦王至汉口。时叔文自湘州还朝,至巴州,乃率巴州刺史毕宝等请降,致书于秦王。王遣使往巴州迎劳叔文。叔文与毕宝、荆州刺史陈慧纪及文武将吏赴汉口,秦王并厚待之。及至京,隋文帝坐于广阳门观,叔文从后主至朝堂。文帝使内史令李德林宣旨,责其君臣不能相弼,以致丧亡。后主与其群臣并愧惧拜伏,莫能仰视,叔文独欣然有自得志。后上表陈在巴州先送款,望异常例。文帝嫌其不忠,而方怀柔江表,遂授开府、宜州刺史。 淮南王叔彪字子华,宣帝第十三子也。少聪慧,善属文。太建八年立。位侍中。入隋,卒于长安。 始兴王叔重字子厚,宣帝第十四子也。性质朴,无伎艺。宣帝崩,始兴王叔陵爲逆,诛,其年立叔重爲始兴王,以奉昭烈王后。位江州刺史。隋大业中,爲太府少卿。 寻阳王叔俨字子思,宣帝第十五子也。性凝重,举止方正。后主即位立。位侍中。入隋卒。 岳阳王叔慎字子敬,宣帝第十六子也。少聪敏,十岁能属文。太建十四年立。至德中,爲丹阳尹。时后主尤爱文章,叔慎与衡阳王伯信、新蔡王叔齐等,日夕陪侍赋诗,恒被嗟赏。 祯明元年,出爲湘州刺史,加都督。及隋师济江,清河公杨素兵下荆门,遣将庞晖略地至湘州,州内将士,克日请降。叔慎置酒会文武,酒酣,叹曰:「君臣之义,尽于此乎?」长史谢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兴侯正理在坐,起曰:「主辱臣死,诸君独非陈国臣乎?纵其无成,犹见臣节,青门之外,有死不能。今日后应者斩。」衆咸许诺,乃刑牲结盟。遣人诈奉降书于庞晖,叔慎伏甲待之。晖入,伏兵发,缚晖等以徇,皆斩之。叔慎招士衆,数日中,兵至五千人。隋遣内阳公薛胄爲湘州刺史,闻庞晖死,乃益请兵。隋又遣行军总管刘仁恩救之。未至,薛胄禽叔慎,秦王斩之汉口。 义阳王叔达字子聪,宣帝第十七子也。太建十四年立。位丹阳尹。入隋,大业中,爲内史舍人,绛郡通守。武德中,位侍中,封江国公,历礼部尚书,卒。 巴山王叔雄字子猛,宣帝第十八子也。太建十四年立。入隋,卒于长安。 武昌王叔虞字子安,宣帝第十九子也。太建十四年立。入隋,大业中,爲高苑令。 湘东王叔平字子康,宣帝第二十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爲胡苏令。 临贺王叔敖字子仁,宣帝第二十一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位仪同三司。 阳山王叔宣字子通,宣帝第二十二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爲泾城令。 西阳王叔穆字子和,宣帝第二十三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卒于长安。 南安王叔俭字子约,宣帝第二十四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卒于长安。 南郡王叔澄字子泉,宣帝第二十五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爲灵武令。 沅陵王叔兴字子推,宣帝第二十六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爲给事郎。 岳山王叔韶字子钦,宣帝第二十七子也。至德元年立。位丹阳尹。入隋,卒于长安。 新兴王叔纯字子洪,宣帝第二十八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爲河北令。 巴东王叔谟字子轨,宣帝第二十九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大业中,爲汧阳令。 临海王叔显字子亮,宣帝第三十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大业中,爲鹑觚令。 新会王叔坦字子开,宣帝第三十一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大业中,爲涉县令。 新甯王叔隆字子远,宣帝第三十二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卒于长安。 新昌王叔荣字子彻,宣帝第三十三子也。祯明二年立。入隋,大业中,爲内黄令。 太原王叔匡字子佐,宣帝第三十四子也。祯明二年立。入隋,大业中,爲寿光令。 后主二十二男:张贵妃生太子深、会稽王庄。孙姬生吴兴王胤。高昭仪生南平王嶷。吕淑媛生永嘉王彦、邵陵王兢。龚贵嫔生南海王虔、钱唐王恬。张淑华生信义王祗。徐淑仪生东阳王恮。孔贵人生吴郡王藩。其皇子总、观、明、纲、统、冲、洽、縧、绰、威、辩十一人,并未及封。 太子深字承源,后主第四子也。少聪慧,有志操,容止俨然,左右近侍,未尝见其喜愠。以母张贵妃故,特爲后主所爱。至德元年,封始安王。位扬州刺史。祯明二年,皇太子胤废,后主乃立深爲皇太子。隋师济江,隋将韩擒自南掖门入,百僚奔散,深时年十馀岁,闭合而坐,舍人孔伯鱼侍。隋军排合入,深使宣令劳之曰:「军旅在道,不乃劳也!」军人咸致敬焉。隋大业中,爲枹罕太守。武德初,爲秘书丞,卒官。 吴兴王胤字承业,后主长子也。太建五年二月乙丑,生于东宫。母孙姬,因産卒,沈皇后哀而养之,以爲己子。后主年长未有嗣,宣帝命以爲嫡孙,诏爲父后者赐爵一级。十年,封永康公。后主即位,爲皇太子。 胤性聪敏好学,执经肄业,终日不倦,博通大义,兼善属文。时张贵妃、孔贵嫔并爱幸,沈皇后无宠,日夜构成后及太子之短。孔范之徒,又于外合成其事。祯明二年,废爲吴兴王,加侍中、中卫将军。入隋,卒于长安。 南平王嶷字承岳,后主第二子也。方正有器局,年数岁,风采举动,有若成人。至德元年立。位扬州刺史。迁都督、郢州刺史。入隋,卒于长安。 永嘉王彦字承懿,后主第三子也。至德元年立。位都督、江州刺史。入隋,大业中,爲襄武令。 南海王虔字承恪,后主第五子也。至德元年立。位南徐州刺史。入隋,大业中,爲涿令。 信义王祗字承敬,后主第六子也。至德元年立。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入隋,大业中,爲通议郎。邵陵王兢字承检,后主第七子也。祯明元年立。入隋,大业中,爲国子监丞。 会稽王庄字承肃,后主第八子也。容貌蕞陋。性严酷,数岁时,左右有不如意,辄剟刺其面,或加烧爇。性嗜酒,爱博。以母张贵妃宠,后主甚爱之。至德四年立。位扬州刺史。入隋,大业中,爲昌隆令。 东阳王恮字承厚,后主第九子也。祯明二年立。入隋,大业中,爲通议郎。 吴郡王藩字承广,后主第十子也。祯明二年封。隋大业中,爲任城令。 钱唐王恬字承惔,后主第十一子也。祯明二年封。入隋,卒于长安。 江左承西晋,诸王开国,并以户数相差爲大小三品。大国置上、中、下三将军,又置司马一人。次国置中、下二将军。小国置将军一人。馀官亦准此爲差。武帝受命,自永定讫于祯明,唯衡阳王昌特加礼命,至五千户,自馀大国不过二千,小国则千户云。 论曰:有陈受命,虽疆土日蹙,然封建之典,无革先王。永修等并以疏属列居蕃屏,慧纪始终之迹,其殆优乎。衡阳、南康,地皆懿戚,提携以殒,惟命也夫!文、宣二帝,诸子不一,鄱阳、岳阳风迹可纪,古所谓维城磐石,叔慎其近之乎。 卷六十六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六 杜僧明周文育侯瑱侯安都欧阳頠黄法奭淳于量章昭达吴明彻 武帝征交址及讨元景仲,僧明、文育并有功。侯景之乱,俱随武帝入援建邺。武帝于始兴破兰裕,僧明爲前锋,斩裕。又与蔡路养战于南野,僧明马被伤,武帝驰救之,以所乘马授僧明。僧明上马复进,杀数十人,因而乘之,大败路养。高州刺史李迁仕又据大臯,入灨石,以逼武帝。武帝遣周文育爲前军,与僧明击走之。迁仕与甯都人刘孝尚并力将袭南康,陈武又令僧明与文育等拒之。相持连战百馀日,卒禽迁仕,送于武帝。及帝下南康,留僧明顿西昌,督安成、庐陵二郡军事。梁元帝承制,授新州刺史、临江县子。 侯景遣于庆等寇南江,武帝顿豫章,命僧明爲前驱,所向克捷。武帝表僧明爲长史,仍随东讨。军至蔡洲,僧明率麾下烧贼水门大舰。及景平,除南兖州刺史,进爵爲侯,仍领晋陵太守。及荆州覆亡,武帝使僧明率吴明彻等随侯瑱西援,于江州病卒。赠散骑常侍,諡曰威。陈文帝即位,追赠开府仪同三司,配享武帝庙庭。子晋嗣。 周文育字景德,义兴阳羡人也。少孤贫,本居新安寿昌县,姓项氏,名猛奴。年十一,能反复游水中数里,跳高六尺,与群儿聚戏,衆莫能及。义兴人周荟爲寿昌浦口戍主,见而奇之,因召与语。文育对曰:「母老家贫,兄弟姊并长大,困于赋役。」荟哀之,乃随文育至家,就其母请文育养爲己子,母遂与之。及荟秩满,与文育还都,见太子詹事周舍,请制名字,舍因爲立名爲文育,字景德。命兄子弘让教之书计。弘让善隶书,写蔡邕劝学及古诗以遗之,文育不之省,谓弘让曰:「谁能学此,取富贵但有大槊耳。」弘让壮之,教之骑射,文育大悦。 司州刺史陈庆之与荟同郡,素相善,啓荟爲前军军主。庆之使荟将五百人往新蔡悬瓠慰劳白水蛮。蛮谋执荟以入魏,事觉,荟与文育拒之。时贼徒甚盛,一日中战数十合,文育前锋陷阵,勇冠军中。荟于阵战死,文育驰取其尸,贼不敢逼。及夕,各引去。文育身被九创,创愈,辞请还葬,庆之壮其节,厚加賵遗而遣之。 葬讫,会卢安兴爲南江督护,啓文育同行。累征有功,除南海令。安兴死后,文育与杜僧明攻广州,爲陈武帝所败,帝赦之。 后监州王劢以文育爲长流,深被委任。劢被代,文育欲与劢俱下。至大庾岭,诣卜者,卜者曰:「君北下不过作令长,南入则爲公侯。」文育曰:「足钱便可,谁望公侯。」卜人又曰:「君须臾当暴得银至二千两,若不见信,以此爲验。」其夕,宿逆旅,有贾人求与文育博,文育胜之,得银二千两。旦辞劢,劢问其故,文育以告,劢乃遣之。武帝闻其还,大喜,分麾下配焉。 武帝之讨侯景,文育与杜僧明爲前军,克兰裕,援欧阳頠,皆有功。武帝破蔡路养于南野,文育爲路养所围,四面数重,矢石雨下,所乘马死,文育右手搏战,左手解鞍,溃围而出。与杜僧明等相得,并力复进,遂大败之。武帝乃表文育爲府司马。 李迁仕之据大臯,遣其将军杜平虏入灨石鱼梁作城。武帝命文育击之,平虏弃城走,文育据其城。迁仕闻平虏败,留老弱于大臯,悉选精兵自将以攻文育。文育与战,迁仕稍却,相持未解。会武帝遣杜僧明来援,别破迁仕水军,迁仕衆溃,不敢过大臯,直走新淦。梁元帝授文育义州刺史。迁仕又与刘孝尚谋拒义军,武帝遣文育与侯安都、杜僧明、徐度、杜棱筑城于白口拒之。文育频出与战,遂禽迁仕。 武帝发自南康,遣文育将兵五千,开通江路。侯景将王伯丑据豫章,文育击走之,遂据其城。累功封东迁县侯。武帝军至白茅湾,命文育与杜僧明常爲军锋。及至姑孰,与侯景将侯子鉴战,破之。景平,改封南移县侯,累迁散骑常侍。 武帝诛王僧辩,令文育督衆军,会文帝于吴兴,围克杜龛。又济江袭会稽太守张彪,得其郡城。及文帝爲彪所袭,文育时顿城北香岩寺,文帝夜往趋之。彪又来攻,文育苦战,遂破平彪。 武帝以侯瑱拥据江州,命文育讨之,仍除南豫州刺史,率兵袭盆城。未克,徐嗣徽引齐人度江,据芜湖,诏徵文育还都。嗣徽等乃列舰于青墩至于七矶,以断文育归路。及夕,文育鼓噪而发,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骁将鲍砰独以小舰殿,文育乘单舴艋,跳入砰舰,斩砰,仍牵其舰而还,贼衆大骇。因留船芜湖,自丹阳步上。时武帝拒嗣徽于白城,适与文育会。将战,风急,武帝曰:「矢不逆风。」文育曰:「事急矣,当决之,何用古法。」抽槊上马而进,衆军随之,风亦寻转,杀伤数百人。嗣徽等移营莫府山,文育徙顿对之。频战功最,进爵寿昌县公,给鼓吹一部。 及广州刺史萧勃举兵踰岭,诏文育督衆军讨之。时新吴洞主余孝顷举兵应勃,遣其弟孝劢守郡城,自出豫章,据于石头。勃使其子孜将兵与孝顷相会,又遣其别将欧阳頠顿军苦竹滩,傅泰据墌口城,以拒官军。官军船少,孝顷有舴艋三百艘、舰百馀乘在上牢,文育遣军主焦僧度、羊柬潜军袭之,悉取而归,仍于豫章立栅。 时官军食尽,欲退还,文育不许。乃使人间行,遗周迪书,约爲兄弟,并陈利害。迪得书甚喜,许馈以粮。于是文育分遣老小,乘故船舫沿流俱下,烧豫章所立栅,僞退,孝顷望之大喜,因不设备。文育由间道信宿达芊韶。芊韶上流则欧阳頠、萧勃,下流则傅泰、馀孝顷,文育据其中间,筑城飨士,贼徒大骇。欧阳頠乃退入泥溪,作城自守。文育遣严威将军周铁武与长史陆山才袭頠,禽之。于是盛陈兵甲,与頠乘舟而宴,以巡傅泰城下,因攻泰,克之。 萧勃在南康,闻之,衆皆股栗。其将谭世远斩勃欲降,爲人所害。世远军主夏侯明彻持勃首以降。萧孜、馀孝顷犹据石头,武帝遣侯安都助文育攻之,孜降文育,孝顷退走新吴,广州平。文育还顿豫章,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 王琳拥据上流,诏侯安都爲西道都督,文育爲南道都督,同会武昌。与琳战于沌口,爲琳所执,后得逃归,请罪,诏不问,复其官爵。及周迪破馀孝顷,孝顷子公扬、弟孝劢犹据旧栅,扰动南土,武帝复遣文育及周迪、黄法奭等讨之。豫章内史熊昙朗亦率衆来会。文育遣吴明彻爲水军,配周迪运粮,自率衆军入象牙江,筑城于金口。公扬僞降,谋执文育,事觉,文育囚之送都,以其部曲分隶衆军。乃舍舟爲步军,进据三陂。 王琳遣将曹庆救孝劢,分遣主帅常衆爱与文育相拒,自帅所领攻周迪、吴明彻军。迪等败,文育退据金口。熊昙朗因其失利,谋害文育以应衆爱。文育监军孙白象颇知其事,劝令先之。文育曰:「不可。我旧兵少,客军多,若取昙朗,人皆惊惧,亡立至矣,不如推心抚之。」初,周迪之败,弃船走,莫知所在。及得迪书,文育喜,齎示昙朗,昙朗害之于坐。武帝闻之,即日举哀,赠侍中、司空,諡曰忠湣。 初文育之据三陂,有流星坠地,其声如雷,地陷方一丈,中有碎炭数斗。又军市中忽闻小儿啼,一市并惊,听之在土下,军人掘焉,得棺,长三尺,文育恶之。俄而迪败,文育见杀。天嘉二年,有诏配享武帝庙庭。子宝安嗣。 文育本族兄景曜,因文育官至新安太守。 宝安字安人,年十馀岁,便习骑射。以贵公子骄蹇游逸,好狗马,乐驱驰,靡衣偷食。文育之爲晋陵,以征讨不遑之郡,令宝安监知郡事,尤聚恶少年,武帝患之。及文育西征败绩,絷于王琳,宝安便折节读书,与士君子游,绥御文育士卒,甚有威惠。文育归,复除吴兴太守。文育爲熊昙朗所害,征宝安还,起爲猛烈将军,领其旧兵,仍令南讨。 文帝即位,深器重之,寄以心膂,精卒多配焉。及平王琳,颇有功。周迪之破熊昙朗,宝安南入,穷其馀烬。天嘉二年,重拜吴兴太守,袭封寿昌县公。三年,征留异,爲侯安都前军。异平,除给事黄门侍郎、卫尉卿。再迁左卫将军,领卫尉卿。卒,諡曰成。 子屻嗣,位晋陵、定远二郡太守。 侯瑱字伯玉,巴西充国人也。父弘远,累世爲西蜀酋豪。蜀贼张文萼据白崖山,有衆万人,梁益州刺史鄱阳王萧范命弘远讨之,弘远战死。瑱固请复雠,每战先锋,遂斩文萼,由是知名。因事范,范委以将帅之任。山谷夷、獠不附者,并遣瑱征之。累功授轻车府中兵参军、晋康太守。范爲雍州刺史,瑱除冯翊太守。范迁镇合肥,瑱又随之。 侯景围台城,范乃遣瑱辅其世子嗣入援都。及城陷,瑱、嗣同退还合肥。仍随范徙镇盆城。俄而范及嗣皆卒,瑱领其衆,依于豫章太守庄铁。铁疑之,瑱惧不自安,诈引铁谋事,因刃之,据豫章之地。 后降于侯景将于庆。庆送瑱于景,景以瑱与己同姓,托爲宗族,待之甚厚。留其妻子及弟爲质,遣瑱随庆平蠡南诸郡。及景败巴陵,景将宋子仙、任约等并爲西军所获,瑱乃诛景党与以应义师,景亦诛其弟及妻子。梁元帝授瑱南兖州刺史、郫县侯。仍随都督王僧辩讨景,恒爲前锋。既复台城,景奔吴郡,僧辩使瑱追景,大败之于吴松江。以功除南豫州刺史,镇姑孰。 及齐遣郭元建出濡须,僧辩遣瑱扞之,大败元建。魏攻荆州,王僧辩以瑱爲前军赴援,未至而魏克荆州。瑱顿九江,因卫晋安王还都。承制以瑱爲侍中、江州刺史,加都督,改封康乐县公。及司徒陆法和据郢州,引齐兵来寇,乃使瑱西讨,未至而法和入齐。齐遣慕容恃德镇夏首,瑱攻之,恃德食尽请和,瑱还镇豫章。僧辩使其弟僧愔与瑱共讨萧勃,及陈武帝诛僧辩,僧愔阴欲图瑱而夺其军,瑱知之,尽收僧愔徒党,僧愔奔齐。 是时瑱据中流,甚强,又以本事王僧辩,虽外示臣节,未肯入朝。初,馀孝顷爲豫章太守,及瑱镇豫章,乃于新吴县别立城栅,与瑱相拒。瑱留军人妻子于豫章,令从弟奫知后事,悉衆以攻孝顷,自夏迄冬弗能克。奫与其部下侯方儿不协,方儿下攻奫,虏瑱军府妓妾金玉,归于武帝。瑱既失根本,轻归豫章,豫章人拒之,乃趋盆城,就其将焦僧度。僧度劝瑱投齐,瑱以武帝有大量,必能容己,乃诣阙请罪,武帝复其爵位。永定二年,进位司空。文帝即位,进授太尉。王琳至栅口,又以瑱爲都督,侯安都等并隶焉。 天嘉元年二月,王琳引合肥漅湖之衆,舳舻相次而下。瑱率军进兽槛洲。明日合战,琳军少却。及夕,东北风吹其舟舰并坏。夜中有流星坠于贼营。及旦风静,琳入浦,以鹿角绕岸,不敢复出。时西魏将史宁蹑其上流,瑱闻之,知琳不能持久,收军却据湖浦,以待其弊。及史宁至,围郢州,琳恐衆溃,乃率船东下,去芜湖十里而泊。明日,齐人遣兵助琳,瑱令军中晨炊蓐食,顿芜湖洲尾以待之。将战,有微风至自东南,衆军施拍纵火,定州刺史章昭达乘平虏大舰中江而进,琳军大败,脱走以免者十二三,琳因此入齐。 其年,诏以瑱爲都督五州诸军事,镇盆城。周将贺若敦、独孤盛等来攻巴、湘,又以瑱爲西讨都督,大败盛军。以功授湘州刺史,改封零陵郡公。二年薨,赠大司马,諡曰壮肃,配享武帝庙庭。子净藏嗣,尚文帝女富阳公主。 侯安都字成师,始兴曲江人也,爲郡着姓。父捍,少仕州郡,以忠谨称。安都贵后,官至光禄大夫、始兴内史。 安都工隶书,能鼓琴,涉猎书传,爲五言诗颇清靡,兼善骑射,爲邑里雄豪。侯景之乱,招集兵甲,至三千人。陈武帝入援台城,安都引兵从武帝,攻蔡路养,破李迁仕,克平侯景,并力战有功,封富川县子。随武帝镇京口,除兰陵太守。 武帝谋袭王僧辩,唯与安都定计。仍使安都率水军自京口趣石头,武帝自从江乘罗落会之。安都至石头北,弃舟登岸,僧辩弗之觉。石头城北接冈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带长刀,军人捧之,投于女垣内,衆随而入,进逼僧辩卧室。武帝大军亦至,与僧辩战于听事前,安都自内合出,腹背击之,遂禽僧辩。以功授南徐州刺史。 武帝东讨杜龛,安都留台居守。徐嗣徽、任约等引齐寇入据石头,游骑至于阙下。安都闭门示弱,令城中登陴看贼者斩。及夕,贼收军还石头。安都夜令士卒密营御敌之具。将旦,贼骑至,安都与战,大败之,贼乃退还石头,不敢逼台城。及武帝至,以安都爲水军。于中流断贼粮运。又袭秦郡,破嗣徽栅,收其家口,得嗣徽所弹琵琶及所养鹰,遣信饷之,曰:「昨至弟住处,得此,今以相还。」嗣徽等见之大惧,寻求和,武帝听其还北。及嗣徽等济江,齐之馀军犹据采石,守备甚严,又遣安都攻之,多所俘获。 明年春,诏安都率兵镇梁山以备齐。徐嗣徽等复入,至湖熟,武帝追安都还拒之,战于耕坛南。安都率十二骑突其阵,破之,禽齐仪同乞伏无芳,又刺齐将东方老堕马,会贼骑至,救老,获免。贼北度蒋山。安都又与齐将王敬宝战于龙尾,使从弟晓、军主张纂前犯其阵,晓被创坠马,张纂死之。安都驰往救晓,斩其骑士十二人,取纂尸而还,齐军不敢逼。武帝与齐军战于莫府山,命安都自白下横击其后,大败之。以功进爵爲侯,又进号平南将军,改封西江县公。 仍督水军出豫章,助豫州刺史周文育讨萧勃。安都未至,文育已斩勃,并禽其将欧阳頠、傅泰等。唯馀孝顷与勃子孜犹于豫章之石头作两城,孝顷与孜各据其一,又多设船舰,夹水而阵。安都至,乃衔枚夜烧其舰。文育率水军,安都领步骑,登岸结阵。孝顷俄断后路,安都乃令军士竖栅,引营渐进,频致克获,孜乃降。孝顷奔归新吴,请入子爲质,许之。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 仍率衆会武昌,与周文育西讨王琳。将发,王公以下饯于新林,安都跃马度桥,人马俱坠水中。又坐鳎内坠于橹井,时以爲不祥。至武昌,琳将樊猛弃城走,文育亦自豫章至。时两将俱行,不相统摄,因部下交争,稍不平。军至郢州,琳将潘纯于城中遥射官军,安都怒,围之。未克,而王琳至弇口,安都乃释郢州,悉衆往沌口以御之,遇风不得进。琳据东岸,官军据西岸,相持数日,乃合战。安都等败,与周文育、徐敬成并爲琳囚,总以一长锁系之,置于鳎下,令所亲宦者王子晋掌视之。琳下至盆城白水浦,安都等甘言许赂子晋,子晋乃僞以小船依鳎而钓,夜载安都、文育、敬成上岸,入深草,步投官军。还都自劾,诏并赦之,复其官爵。 寻爲丹阳尹,出爲南豫州刺史,令继周文育攻馀孝劢及王琳将曹庆、常衆爱等。安都自宫亭湖出松门,蹑衆爱后。文育爲熊昙朗所害,安都回取大舰,遇琳将周炅、周协南归,与战,破之,禽炅、协。孝劢弟孝猷率部下四千家,欲就王琳,遇炅败,乃诣安都降。安都又进军于禽奇洲,破曹庆、常衆爱等,焚其船舰。衆爱奔庐山,爲村人所杀,余衆悉平。 还军至南皖,而武帝崩,安都随文帝还朝,乃与群臣议,翼奉文帝。时帝谦让弗敢当,太后又以衡阳王故,未肯下令,群臣不能决。安都曰:「今四方未定,何暇及远。临川王有功天下,须共立之。今日之事,后应者斩。」便按剑上殿,白太后出玺,又手解文帝发,推就丧次。文帝即位,迁司空,仍授南徐州刺史,给扶。 王琳下至栅口,大军出顿芜湖。时侯瑱爲大都督,而指麾经略多出安都。及王琳入齐,安都进军盆城,讨琳馀党,所向皆下。仍别奉中旨,迎衡阳献王昌。初昌之将入,致书于文帝,辞甚不逊。帝不怿,召安都,从容而言曰:「太子将至,须别求一蕃,吾其老焉。」安都对曰:「自古岂有被代天子,愚臣不敢奉诏。」因自迎昌,中流而杀之。以功进爵清远郡公。自是威名甚重,群臣无出其右。 安都父捍爲始兴内史,卒于官,文帝征安都爲发丧。寻起复本官,赠其父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拜其母爲清远国太夫人,仍迎赴都。母固求停乡里,上乃下诏,改桂阳郡之汝城县爲卢阳郡,分衡州之始兴、安远二郡,合三郡爲东衡州,以安都从弟晓爲刺史。安都第三子秘年九岁,上以爲始兴内史,并令在乡侍养。改封安都桂阳郡公。 王琳败后,周兵入据巴、湘,安都奉诏西捍。及留异拥据东阳,又奉诏东讨。异本谓台军自钱唐江上,安都乃步由会稽之诸暨,出永康。异大恐,奔桃枝岭,处岩谷间,竖栅以拒守。安都躬自接战,爲流矢所中,血流至踝。安都乘舆麾军,容止不变。因其山陇爲堰。属夏潦水涨,安都引船入堰,楼舰与异城等,放拍碎其楼雉。异与第二子忠臣脱身奔晋安,虏其妻子,振旅而归。加侍中、征北大将军,仍还本镇。吏人诣阙,表请立碑颂美安都功绩,诏许之。 自王琳平后,安都勋庸转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渐骄矜。招聚文武士,骑驭驰骋,或命以诗笔,第其高下,以差次赏赐之。文士则褚玠、马枢、阴铿、张正见、徐伯阳、刘删、祖孙登,武士则萧摩诃、裴子烈等,并爲之宾,斋内动至千人。部下将帅,多不遵法度,检问收摄,则奔归安都。文帝性严察,深衔之。安都日益骄慢,表啓封讫,有事未尽,乃开封自书之,云又啓某事。及侍宴酒酣,或箕踞倾倚。尝陪乐游禊饮,乃白帝曰:「何如作临川王时?」帝不应。安都再三言之,帝曰:「此虽天命,抑亦明公之力。」宴讫,又啓便借供张水饰,将载妻妾于御堂欢会,帝虽许其请,甚不怿。明日,安都坐于御坐,宾客居群臣位,称觞上寿。初,重云殿灾,安都率将士带甲入殿,帝甚恶之,自是阴爲之备。又周迪之反,朝望当使安都讨都第三子秘年九岁,上以爲始兴内史,并令在乡侍养。改封安都桂阳郡公。 王琳败后,周兵入据巴、湘,安都奉诏西捍。及留异拥据东阳,又奉诏东讨。异本谓台军自钱唐江上,安都乃步由会稽之诸暨,出永康。异大恐,奔桃枝岭,处岩谷间,竖栅以拒守。安都躬自接战,爲流矢所中,血流至踝。安都乘舆麾军,容止不变。因其山陇爲堰。属夏潦水涨,安都引船入堰,楼舰与异城等,放拍碎其楼雉。异与第二子忠臣脱身奔晋安,虏其妻子,振旅而归。加侍中、征北大将军,仍还本镇。吏人诣阙,表请立碑颂美安都功绩,诏许之。 自王琳平后,安都勋庸转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渐骄矜。招聚文武士,骑驭驰骋,或命以诗笔,第其高下,以差次赏赐之。文士则褚玠、马枢、阴铿、张正见、徐伯阳、刘删、祖孙登,武士则萧摩诃、裴子烈等,并爲之宾,斋内动至千人。部下将帅,多不遵法度,检问收摄,则奔归安都。文帝性严察,深衔之。安都日益骄慢,表啓封讫,有事未尽,乃开封自书之,云又啓某事。及侍宴酒酣,或箕踞倾倚。尝陪乐游禊饮,乃白帝曰:「何如作临川王时?」帝不应。安都再三言之,帝曰:「此虽天命,抑亦明公之力。」宴讫,又啓便借供张水饰,将载妻妾于御堂欢会,帝虽许其请,甚不怿。明日,安都坐于御坐,宾客居群臣位,称觞上寿。初,重云殿灾,安都率将士带甲入殿,帝甚恶之,自是阴爲之备。又周迪之反,朝望当使安都讨禽陈文彻,所获不可胜计,献大铜鼓,累代所无。頠预其功,还爲直合将军。钦征交州,复啓頠同行。钦度岭而卒,頠除临贺内史,啓乞送钦丧还都,然后之任。时湘、衡界五十馀洞不宾,敕衡州刺史韦粲讨之。粲委頠爲都督,悉皆平殄。 侯景构逆,粲自解还都征景,以頠监衡州。台城陷后,岭南互相吞并,兰钦弟前高州刺史裕攻始兴内史萧昭基,夺其郡。以兄钦与頠旧,遣招之。頠不从,谓使曰:「高州昆季隆显,莫非国恩,今应赴难援都,岂可自爲跋扈。」及陈武帝入援都,将至始兴,頠乃深自结托。裕遣兵攻頠,武帝援之。裕败,武帝以王怀明爲衡州刺史,迁頠爲始兴内史。 武帝之讨蔡路养、李迁仕也,頠助帝平之。梁元帝承制以始兴郡爲东衡州,以頠爲刺史,封新丰县伯。 侯景平,元帝遍问朝宰,使各举所知,群臣未对。元帝曰:「吾已得一人矣。欧阳頠甚公正,本有匡济才,恐萧广州不肯致之。」乃授武州刺史。寻授郢州,欲令出岭,萧勃留之,不获拜命。寻授衡州刺史,进封始兴县侯。 时萧勃在广州,兵强位重,元帝深患之,遣王琳代爲刺史。琳已至小桂岭,勃遣其将孙瑒监州,尽率部下至始兴避琳兵锋。頠别据一城,不往谒勃,闭门高垒,亦不拒战。勃怒,遣兵袭頠,尽收其赀财马仗。寻赦之,还复其所,复与结盟。魏平荆州,頠委质于勃。及勃度岭出南康,以頠爲前军都督,周文育破禽之,送于武帝,帝释而礼之。 萧勃死后,岭南乱,頠有声南土,且与武帝有旧,乃授安南将军、衡州刺史,封始兴县侯。未至岭,頠子纥已克始兴。及頠至,岭南皆慑伏,仍进广州,尽有越地。改授都督交广等十九州诸军事、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王琳据有中流,頠自海道及东岭奉使不绝。永定三年,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文帝即位,进号征南将军,改封阳山郡公。 初,交州刺史袁昙缓密以金五百两寄頠,令以百两还合浦太守袭蒍,四百两付儿智矩,馀人弗之知。頠寻爲萧勃所破,赀财并尽,唯所寄金独存,昙缓亦寻卒,至是,頠并依信还之,时人莫不叹伏之。 时頠合门显贵,威振南土,又多致铜鼓生口,献奉珍异,前后委积,颇有助军国。天嘉四年薨,赠司空,諡曰穆。子纥嗣。 纥字奉圣,颇有干略,袭父官爵,在州十馀年,威惠着于百越。宣帝以纥久在南服,颇疑之。太建元年,征爲左卫将军,其部下多劝之反,遂举兵攻衡州刺史钱道戢。诏仪同章昭达讨禽之,送至都,伏诛。子询以年幼免。 黄法奭字仲昭,巴山新建人也。少劲捷有胆力,日步行二百里,能距跃三丈。颇便书疏,闲明簿领,出入州郡中,爲乡闾所惮。 侯景之乱,于乡里合徒衆。太守贺诩下江州,法奭监知郡事。陈武帝将踰岭入援建邺,李迁仕作梗中途,武帝命周文育屯西昌,法奭遣兵助文育。时法奭出顿新淦县,景遣行台于庆来袭新淦,法奭败之。梁元帝承制授交州刺史资,领新淦县令,封巴山县子。敬帝即位,改封新建县侯。 太平元年,割江州四郡置高州,以法奭爲刺史,镇巴山。萧勃遣欧阳頠来攻,法奭破之。 永定二年,王琳遣李孝钦、樊猛、馀孝顷攻周迪,且谋取法奭,法奭援迪,禽孝顷等三将。以功授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熊昙朗于金口害周文育,法奭共周迪讨平之。 天嘉三年,周迪反,法奭与吴明彻讨平迪,法奭功居多。废帝即位,进爵爲公。 太建五年,大举北侵,法奭爲都督,出历阳。于是爲抛车及步舰,竖拍以逼之,炮加其楼堞,克之,尽诛其戍卒。进兵合肥,望旗降款。法奭禁侵掠,躬自劳抚而与之盟,并放还北。以功加侍中,改封义阳郡公。 七年,爲豫州刺史,镇寿阳。薨,赠司空,諡曰威。子玩嗣。 淳于量字思明,其先济北人也。世居建邺。父文成,仕梁爲将帅,位梁州刺史。量少善自居处,伟姿容,有干略,便弓马。梁元帝爲荆州刺史,文成分量人马,令往事焉。以军功封广晋县男。 侯景之乱,梁元帝凡遣五军入援台,量预其一。台城陷,量还荆州。元帝承制以爲巴州刺史。侯景西上攻巴州,元帝使都督王僧辩入据巴陵,量与僧辩并力拒景,大败之,禽其将任约。进攻郢州,获宋子仙。仍随僧辩平侯景。封谢沐县侯。寻出爲都督、桂州刺史。及魏克荆州,量保桂州。王琳拥割湘、郢,累遣召量,量外虽与琳往来,而别遣使归陈武帝。武帝受禅,进位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天嘉五年,征爲中抚军大将军。量所部将率多恋本土,并欲逃入山谷,不愿入朝。文帝使湘州刺史华皎征衡州,且以兵迎量。天康元年,至都,以在道淹留,爲有司奏,免仪同,馀如故。华皎构逆,以量爲征南大将军、西讨大都督,总率大舰,自郢州樊浦拒之。皎平,并降周将长湖西元定等。以功授侍中、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封醴陵县公。未拜,出爲南徐州刺史。 太建元年,进号征北大将军,给扶。三年,就江阴王萧季卿买梁陵中树,季卿坐免,量免侍中。寻复侍中。 吴明彻之北侵也,量赞成其事。又遣第六子岑率所领从军。淮南克定,量改封始安郡公。及周获吴明彻,乃以量爲都督水陆诸军事、车骑将军、都督、南兖州刺史。十四年薨,赠司空。 章昭达字伯通,吴兴武康人也。性倜傥,轻财尚气。少时,遇相者谓曰:「卿容貌甚善,须小亏,则当富贵。」梁大同中,昭达爲东宫直后,因醉墯马,鬓角小伤,昭达喜之,相者曰:「未也。」侯景之乱,昭达率乡人援台,爲流矢所中,眇其一目。相者见之,曰:「卿相善矣,不久当富贵。」 台城陷,昭达还乡里,与陈文帝游,因结君臣分。侯景平,文帝爲吴兴太守,昭达杖策来谒。文帝见之大喜,因委以将帅,恩宠超于侪等。陈武帝谋讨王僧辩,令文帝还长城招聚兵衆,以备杜龛,频使昭达往京口禀承计画。僧辩诛后,杜龛遣其将杜泰来攻长城,昭达因从文帝进军吴兴以讨龛。龛平,又从讨张彪于会稽,克之。累功除定州刺史。时留异拥据东阳,武帝患之,乃使昭达爲长山令,居其心腹。 天嘉元年,追论长城功,封欣乐县侯。寻随侯安都拒王琳,昭达乘平虏大舰,中流而进,先锋发拍,中贼舰。王琳平,昭达策勋第一。二年,除都督、郢州刺史。周迪据临川反,诏昭达便道征之。迪败走,征爲护军将军,改封邵武县侯。 四年,陈宝应纳周迪,共寇临川,又以昭达爲都督讨迪。迪走,昭达乃踰岭讨陈宝应。与战不利,因据上流爲筏,施拍其上,坏其水栅。又出兵攻其步军。方大合战,会文帝遣馀孝顷出自海道,适至,因并力乘之,遂定闽中,尽禽留异、宝应。以功授镇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初,文帝尝梦昭达升台铉,及旦,以梦告之。至是,侍宴酒酣,顾昭达曰:「卿忆梦不?何以偿梦?」昭达对曰:「当效犬马之用,以尽臣节,自馀无以奉偿。」寻出爲都督、江州刺史。 废帝即位,改封邵陵郡公。华皎之反,其移文并假以昭达爲辞,又频遣使招之,昭达尽执其使送都。秩满,征爲中抚大将军。宣帝即位,进号车骑大将军,以还朝迟留,爲有司所劾,降号车骑将军。欧阳纥据岭南反,诏昭达都督衆军征之。纥闻昭达奄至,乃出顿洭口,聚沙石,盛以竹笼,置于水栅之外,用遏舟舰。昭达居其上流,装舰造拍,以临贼栅。又令人衔刀潜行水中,以斫竹笼,笼篾皆解。因纵大舰突之,大败纥,禽之送都。广州平,进位司空。 太建二年,征江陵。时梁明帝与周军大蓄舟舰于青泥中,昭达分遣偏将钱道戢、程文季乘轻舟焚之。周又于峡口南岸筑垒,名安蜀城,于江上横引大索,编苇爲桥,以度军粮。昭达乃命军士爲长戟,施楼船上,仰割其索。索断粮绝,因纵兵攻其城,降之。三年,于军中病薨,赠大将军。 昭达性严刻,每奉命出征,必昼夜倍道;然其所克,必推功将帅。厨膳饮食,并同群下,将士亦以此附之。每饮会,必盛设女伎杂乐,备羌、胡之声,音律姿容,并一时之妙,虽临敌弗之废也。四年,配享文帝庙庭。 子大宝,袭邵陵郡公,位丰州刺史。在州贪纵,百姓怨酷,后主乙太仆卿李晕代之,乃袭杀晕而反。寻被禽,枭首朱雀航,夷三族。 吴明彻字通照,秦郡人也。父树,梁右军将军。明彻幼孤,性至孝。年十四,感坟茔未修,家贫无以取给,乃勤力耕种。时天下亢旱,苗稼焦枯,明彻哀愤,每之田中号哭,仰天自诉。居数日,有自田还者,云苗已更生,明彻疑其紿己,及往如言,秋而大获,足充葬用。时有伊氏者,善占墓,谓其兄曰:「君葬日,必有乘白马逐鹿者经坟,此是最小孝子大贵之征。」至时果有应。明彻即树之小子也。 及侯景寇都,明彻有粟麦三千馀斛,而邻里饥餧,乃白诸兄曰:「今人不图久,奈何不与乡里共此。」于是计口平分,同其丰俭,群盗闻而避焉,赖以存者甚衆。 陈武帝镇京口,深相要结,明彻乃诣武帝,帝爲之降阶,执手即席。明彻亦微涉书史经传,就汝南周弘正学天文、孤虚、遁甲,略通其术,颇以英雄自许,武帝亦深奇之。及受禅,授安南将军,与侯安都、周文育将兵讨王琳。及衆军败没,明彻自拔还都。 文帝即位,以本官加右卫将军。及周迪反,诏以明彻爲江州刺史,领豫章太守,总衆军以讨迪。明彻雅性刚直,统内不甚和,文帝闻之,遣安成王顼代明彻,令以本号还朝。天嘉五年,迁吴兴太守。及引辞之郡,帝谓曰:「吴兴虽郡,帝乡之重,故以相授。」 废帝即位,授领军将军,寻迁丹阳尹,仍诏以甲仗四十人出入殿省。到仲举之矫令出宣帝也,毛喜知其诈,宣帝惧,遣喜与明彻筹焉。明彻曰:「嗣君谅闇,万机多阙,殿下亲实周、召,德冠伊、霍,愿留中深计,慎勿致疑。」及湘州刺史华皎阴有异志,诏授明彻都督、湘州刺史,仍与征南大将军淳于量等讨皎。皎平,授开府仪同三司,进爵爲公。 太建五年,朝议北征,公卿互有异同,明彻决策请行。诏加侍中、都督征讨诸军事,总衆军十余万发都,缘江城镇,相续降款。军至秦郡,齐大将军尉破胡将兵爲援,破走之,秦郡降。宣帝以秦郡明彻旧邑,诏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仪甚盛,乡里荣之。进克仁州。授征北大将军,进封南平郡公。进逼寿阳,齐遣王琳拒守,明彻乘夜攻之,中宵而溃。齐兵退据相国城及金城。明彻令军中益修攻具,又遏肥水灌城,城中苦湿,多腹疾,手足皆肿,死者十六七。会齐遣大将皮景和率兵数十万来援,去寿春三十里,顿军不进。诸将咸曰:「计将安出?」明彻曰:「兵贵在速,而彼结营不进,自挫其锋,吾知其不敢战明矣。」于是躬擐甲胄,四面疾攻,城中震恐,一鼓而禽王琳等送建邺。景和惧而遁走。诏以爲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增封并前三千五百户。遣谒者萧淳就寿阳授策,明彻于城南设坛,士卒二十万,陈旗鼓戈甲,登坛拜受,成礼而退。 六年,自寿阳入朝,舆驾幸其第,赐锺磬一部。七年,进攻彭城,军至吕梁,又大破齐军。八年,进位司空,给大都督鈇钺、龙麾。寻授都督、南兖州刺史。 及周灭齐,宣帝将事徐、兖。九年,诏明彻北侵,令其世子慧觉摄行州事。军至吕梁,周徐州总管梁士彦率衆拒战,明彻频破之。仍迮清水以灌其城,攻之甚急,环列舟舰于城下。周遣上大将军王轨救之。轨轻行自清水入淮口,横流竖木,以铁锁贯车轮,遏断船路。诸将闻之甚恐,议欲破堰拔军,以舫载马。马明戌裴子烈曰:「君若决堰下船,船必倾倒,岂可得乎?不如前遣马出。」适会明彻苦背疾甚笃,知事不济,遂从之。乃遣萧摩诃帅马军数千前还,明彻仍自决其堰,乘水力以退军。及至清口,水力微,舟舰并不得度,衆军皆溃。明彻穷蹙,乃就执。周封怀德郡公,位大将军。以忧遘疾,卒于长安,后故吏盗其柩归。至德元年,诏追封邵陵侯,以其息慧觉嗣。 裴子烈字大士,河东闻喜人。梁员外散骑常侍猗之子。少孤,有志气,以骁勇闻。位北谯太守,岳阳内史,封海安伯。论曰:古人云「知臣莫若君」,书曰「知人则哲」,观夫陈武论将,而周、侯遇祸,有以知斯言之非妄矣。若不然者,亦何以驱驾雄杰,而创基拨乱者乎。故瑱、頠并自奔囚,翻同有乱,奭、量望风景附,自等诚臣,良有以也。昭达勤王之略,远符耿弇,行己之方,颇同吴汉,既眇而贵,亦黥而王,吉凶之算,岂人事也。明彻属运否之期,当辟土之任,才非韩、白,识暗孙、吴,知进而不知止,知得而不知丧,犯斯不韪,师亡国蹙,宜矣哉。 卷六十七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七 胡颖徐度杜棱周铁武程灵洗沈恪陆子隆钱道戢骆文牙孙瑒徐世谱周敷荀朗周炅鲁悉达萧摩诃任忠樊毅 梁承圣初,元帝授颖罗州刺史,封汉阳县侯。寻除豫章内史,随武帝镇京口。齐遣郭元建出东关,武帝令颖率府内骁勇随侯瑱,于东关大破之。后从武帝袭王僧辩,又随周文育于吴兴讨杜龛。武帝受禅,兼左卫将军。 天嘉元年,除散骑常侍,吴兴太守。卒官,諡曰壮。二年,配享武帝庙庭。子六同嗣。 徐度字孝节,安陆人也。少倜傥,不拘小节。及长,姿貌瑰伟,嗜酒好博,恒使僮仆屠酤爲事。 初从梁始兴内史萧介征诸山洞,以骁勇闻。陈武帝征交址,乃委质焉。侯景之乱,武帝克广州,平蔡路养,破李迁仕,计画多出于度。侯景平后,追录前后战功,封广德县侯。 武帝镇朱方,除兰陵太守。武帝遣衡阳献王往荆州,度率所领从焉。江陵覆亡,间行东归。 武帝东讨杜龛,奉敬帝幸京口,以度领宿卫,并知留府事。徐嗣徽、任约等来寇,武帝与敬帝还都,时贼已据石头,使度顿军于冶城寺。明年,嗣徽等又引齐寇济江,度随衆军破之于北郊坛。以功除郢州刺史,兼领吴兴太守。 文帝即位,累迁侍中、中抚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爲公。天嘉元年,以平王琳功,改封湘东郡公。及太尉侯瑱薨于湘州,以度代瑱爲都督、湘州刺史。秩满,复爲侍中、中军大将军。文帝崩,度预顾命,许以甲仗五十人入殿省。废帝即位,进位司空。薨,赠太尉,諡曰忠肃。太建四年,配享武帝庙庭。子敬成嗣。 敬成幼聪慧,好读书。起家着作佐郎。永定元年,领度所部士卒,随周文育、侯安都征王琳,于沌口败绩,爲琳所絷。二年,随文育、安都得归。父度爲吴郡太守,以敬成监郡。 光大元年,爲巴州刺史。寻爲水军,随吴明彻平华皎。二年,以父忧去职。寻起爲南豫州刺史,袭爵湘东郡公。 太建五年,除吴兴太守。随都督吴明彻北讨,出秦郡,别遣敬成爲都督,乘金翅自欧阳引埭泝江,由广陵,齐人皆城守,弗敢出。自繁梁湖下淮,克淮阴、山阳、盐城三郡,仍进克郁洲。进号壮武将军,镇朐山。坐于军中辄科订,并诛新附者,免官。寻除安州刺史,镇宿预。卒,諡曰思。子敞嗣。 杜棱字雄盛,吴郡钱唐人也。少落泊,不爲时知。颇涉书传。游岭南,事梁广州刺史新渝侯萧映。映卒,从陈武帝,平蔡路养、李迁仕皆有功。梁元帝承制,授石州刺史、上陌县侯。 侯景平后,武帝镇朱方,以棱监义兴、琅邪二郡。武帝谋诛王僧辩,引棱与侯安都等共议,棱难之。武帝惧其泄己,乃以手巾绞棱,棱闷绝于地,因闭于别室。军发,召与同行。及僧辩平后,武帝东征杜龛等,留棱与安都居守。徐嗣徽、任约引齐师济江,攻台城,安都与棱随方抗拒,未尝解带。贼平,以功除右卫将军、丹阳尹。 永定元年,位侍中、中领军。武帝崩,文帝在南皖。时内无嫡嗣,外有强敌,侯瑱、侯安都、徐度等并在军中,朝廷宿将,唯棱在都,独典禁兵,乃与蔡景历等秘不发丧,奉迎文帝。文帝即位,迁领军将军,以预建立功,改封永城县侯,位丹阳尹。废帝即位,加特进、侍中。光大元年,解尹,量置佐史,给扶。太建元年,出爲吴兴太守。二年,征爲侍中。寻加特进、护军将军。三年,以公事免侍中、护军。四年,复爲侍中、右光禄大夫,将军、佐史、扶并如故。 棱历事三帝,并见恩宠。末年不预征役,优游都下。顷之,卒于官。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成,配享武帝庙庭。子安世嗣。 周铁武,不知何许人也。语音伧重,膂力过人,便马槊。事梁河东王萧誉,以勇敢闻。誉爲湘州,以爲临蒸令。侯景之乱,梁元帝遣世子方等伐誉,誉拒战,大捷,方等死,铁武功最。及王僧辩讨誉,于阵获之,将烹焉,铁武呼曰:「侯景未灭,奈何杀壮士!」僧辩奇其言,宥之,还其麾下。及侯景西上,铁武从僧辩克任约,获宋子仙,每战有功。元帝承制,授潼州刺史,封沌阳县子。又从僧辩定建邺,降谢答仁,平陆纳于湘州,录前后功,进爵爲侯。 陈武帝诛僧辩,铁武率所部降,因复其本职。徐嗣徽引齐寇度江,铁武破其水军。嗣徽平,迁太子左卫率。寻随周文育拒萧勃,文育命铁武偏军袭勃,禽勃前军欧阳頠。又随文育西征王琳于沌口,败绩,与文育、侯安都并爲琳所禽。琳见诸将与语,唯铁武辞气不屈,故琳尽宥文育之徒,独铁武见害。赠侍中、护军。天嘉五年,文帝又诏配食武帝庙庭。子瑜嗣。程灵洗字玄涤,新安海宁人也。少以勇力闻,步行日二百里,便骑善游,素爲乡里畏伏。侯景之乱,据黟、歙聚徒以拒景。景军据有新安,新安太守湘西乡侯萧隐奔依灵洗,灵洗奉以主盟。梁元帝授灵洗谯州刺史资,领新安太守,封巴丘县侯。后助王僧辩镇防。 及武帝诛僧辩,灵洗率所领来援,其夜力战于石头西门,武帝军不利,遣使招喻,久之乃降,帝深义之。授兰陵太守,仍助防京口。及平徐嗣徽,灵洗有功,除南丹阳太守,封遂安县侯。后随周文育西讨王琳,军败,爲琳所拘。寻与侯安都等逃归。累迁太子左卫率。 武帝崩,王琳前军东下,灵洗于南陵破之,虏其兵士,并获青龙十馀乘。以功授都督、南豫州刺史。侯瑱等败王琳于栅口,灵洗逐北,据有鲁山。征爲左卫将军。天嘉四年,周迪重寇临川,以灵洗爲都督,自鄱阳别道击之,迪又走山谷间。迁中护军,出爲都督、郢州刺史。 废帝即位,进号云麾将军。华皎之反,遣使招灵洗,灵洗斩皎使以闻。朝廷深嘉其忠,因推心待之,使其子文季领水军助防。时周将元定率步骑二万助皎,围灵洗,灵洗婴城固守。及皎败,乃出军蹑定,定不获济江,以其衆降。因进攻,克周沔州,禽其刺史裴宽。以功改封重安县公。 灵洗性严急,御下甚苛刻,士卒有小罪,必以军法诛之。号令分明,与士卒同甘苦,衆亦以此德之。性好播植,躬勤耕稼,至于水陆所宜,刈获早晚,虽老农不能及也。妓妾无游手,并督之纺绩。至于散用赀财,亦弗俭吝。卒,赠镇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忠壮。太建四年,配享武帝庙庭。子文季嗣。文季字少卿,幼习骑射,多干略,果决有父风。灵洗与周文育、侯安都等败于沌口,爲王琳所执,武帝召陷贼诸将子弟厚遇之,文季最有礼容,深见赏。 文帝嗣位,除宣惠始兴王府限内中直兵参军。累迁临海太守。后乘金翅助父镇郢城。华皎平,灵洗及文季并有扞御之功。及灵洗卒,文季尽领其衆。起爲超武将军,仍助防郢州。 文季性至孝,虽军旅夺礼,而毁瘠甚至。服阕,袭封重安县公。随都督章昭达率军往荆州征梁。梁人与周军多造舟舰,置于青泥水中,昭达遣文季共钱道戢尽焚其舟舰。既而周兵大出,文季仅以身免。以功加通直散骑常侍。 太建五年,都督吴明彻北讨,至秦郡。秦郡前江浦通涂水,齐人并下大柱爲杙,栅水中。文季乃前领骁勇,拔开其栅,明彻率大军自后而至,攻克秦郡。又别遣文季攻泾州,屠其城。进拔盱眙。仍随明彻围寿阳。文季临事谨饬,御下严整,前后所克城垒,率皆迮水爲堰,土木之功,动踰数万。置阵役人,文季必先于诸将,夜则早起,迄暮不休,军中莫不服其勤干。每战爲前锋,齐军深惮之,谓爲程彪。以功除散骑常侍,带新安内史。累迁北徐州刺史,加都督。 后随明彻北侵,军败,爲周所囚,仍授开府仪同三司。十一年,自周逃归,至涡阳,爲边吏执送长安,死于狱。是时既与周绝,不之知。至德元年,后主知之,赠散骑常侍。又诏伤其废绝,降封重安县侯,以子响袭封。 沈恪字子恭,吴兴武康人也。深沈有干局。梁新渝侯萧映之爲广州,兼映府中兵参军。陈武帝与恪同郡,情好甚昵。萧映卒后,武帝南讨李贲,仍遣妻子附恪还乡。寻补东宫直后。以岭南勋,除员外散骑侍郎。仍令总集宗从子弟。 侯景围台城,起东西二土山以逼城,城内亦作土山应之,恪爲东土山主,昼夜拒战。以功封东兴侯。及城陷,间行归乡。武帝讨景,遣使报恪,恪于东起兵相应。贼平后,授都军副。 及武帝谋讨王僧辩,恪预其事。武帝使文帝还长城立栅备杜龛,使恪还武康招集兵衆。及僧辩诛,龛果遣副将杜泰袭文帝于长城,恪时已出县,诛龛党与。武帝寻遣周文育来援长城,文育至,泰乃走。及龛平,文帝袭东扬州刺史张彪,以恪监吴兴郡。 武帝受禅,时恪自吴兴入朝,武帝使中书舍人刘师知引恪,令勒兵入,因卫敬帝如别宫。恪排闼入见武帝,叩头谢曰:「恪身经事萧家来,今日不忍见此事,分受死耳,决不奉命。」武帝嘉其意,不复逼,更以荡主王僧志代之。 帝践阼,除吴兴太守。永定三年,除散骑常侍、会稽太守。历事文帝及废帝,累迁护军将军。至宣帝即位,除平越中郎将、都督、广州刺史。恪未至岭,前刺史欧阳纥举兵拒嶮,不得进。朝廷遣司空章昭达讨平纥,乃得入州。兵荒之后,所在残毁,恪绥怀安辑,被以恩惠,岭表赖之。后主即位,爲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諡曰光。子法兴嗣。 陆子隆字兴世,吴郡人也。祖敞之,梁嘉兴令。父悛,封氏令。 子隆少慷慨,有志功名。侯景之乱,于乡里聚徒。时张彪爲吴郡太守,引爲将帅,仍随彪徙镇会稽。及文帝讨彪,彪将沈泰、吴宝真、申缙等皆降,而子隆力战败绩。文帝义之,复使领其部曲。 文帝嗣位,子隆领甲仗宿卫。封益阳县子,累迁庐陵太守。周迪据临川反,子隆随章昭达讨迪,迪退走,因随昭达讨陈宝应。晋安平,子隆功最,迁武州刺史,改封朝阳县伯。 华皎据湘州反,以子隆居其心腹,皎深患之,频遣使招,子隆不从,攻又不克。及皎败于郢州,子隆出兵袭其后,因与大军相会。进爵爲侯。寻迁都督、荆州刺史。荆州新置,居公安,城池未固,子隆修立城郭,绥集夷夏,甚得人和,号爲称职。吏人诣阙求立碑颂美功绩,诏许之。卒,諡威。子之武嗣。 之武年十六,领其旧军。后爲弘农太守,乃隶吴明彻,于吕梁军败逃归,爲人所害。 子隆弟子才,亦有干略。从子隆征讨有功,除始平太守,封始康县子。卒于信州刺史。 钱道戢字子韬,吴兴长城人也。父景深,梁汉寿令。道戢少以孝行着闻,及长,颇有材干,陈武帝微时,以从妹妻焉。武帝辅政,道戢随文帝平张彪于会稽,以功拜东徐州刺史,封永安县侯。 天嘉元年,爲临海太守。侯安都之讨留异,道戢帅军出松阳以断其后。异平,以功拜都督、衡州刺史,领始兴内史。后与章昭达讨欧阳纥,纥平,除左卫将军。 太建二年,又随昭达征江陵,以功加散骑常侍。后爲都督、郢州刺史。与仪同黄法奭攻下历阳,因以道戢镇之。卒官,諡曰肃。子邈嗣。 骆文牙字旗门,吴兴临安人也。父裕,梁鄱阳嗣王中兵参军事。文牙年十二,宗人有善相者,云:「此郎容貌非常,必将远致。」梁太清末,陈文帝避地临安,文牙母陈,睹帝仪表,知非常人,宾待甚厚。及帝爲吴兴太守,引文牙爲将帅。从平杜龛、张彪,勇冠衆军。 文帝即位,封临安县侯,位越州刺史。初,文牙母卒,时兵荒,至是始葬,诏赠临安国太夫人,諡曰恭。 太建八年,文牙累迁散骑常侍,入直殿省。十年,授丰州刺史。至德二年卒,赠广州刺史。子义嗣。 孙瑒字德琏,吴郡吴人也。父修道,梁中散大夫,以雅素知名。瑒少倜傥,好谋略,博涉经史,尤便书翰。仕梁爲邵陵王中兵参军事。太清之难,授假节、宣猛将军、军主。王僧辩之讨侯景也,王琳爲前军,琳与瑒亲娅,乃表荐爲宜都太守。后以军功封富阳侯。敬帝立,累迁巴州刺史。 及陈武帝受禅,王琳立梁永嘉王萧庄于郢州,征瑒爲少府卿,仍徙都督、郢州刺史,总留府之任。周遣大将军史甯乘虚攻之,瑒兵不满千人,乘城拒守,周兵不能克。及闻大军败王琳,乘胜而进,周兵乃解,瑒于是尽有中流之地。既而遣使奉表归陈。 天嘉元年,授湘州刺史,封定襄县侯。瑒怀不自安,乃固请入朝,征爲侍中、领军将军。未拜,文帝谓曰:「昔朱买臣愿爲本郡,卿岂有意乎?」改授吴郡太守,给鼓吹一部。秩满,征拜散骑常侍、中护军。及留异反,据东阳,诏瑒督舟师进讨。异平,迁镇右将军。顷之,出爲建安太守。 太建四年,爲都督、荆州刺史,出镇公安,爲邻境所惮。居职六年,以公事免。及吴明彻军败吕梁,诏授都督缘江水陆诸军事。寻授都督、郢州刺史。 十二年,坐疆埸交通抵罪。后主嗣位,复爵邑。历位度支尚书,侍中,祠部尚书。后主频幸其宅,赋诗述勋德之美。迁五兵尚书,领左军将军,侍中如故。祯明元年,卒官,諡曰桓。 瑒事亲以孝闻,于诸弟甚笃睦。性通泰,有财散之亲友。居家颇失于侈,家庭穿筑,极林泉之致,歌锺舞女,当世罕俦。宾客填门,轩盖不绝。及出镇郢州,乃合十馀船爲大舫,于中立亭池,植荷芰,每良辰美景,宾僚并集,泛长江而置酒,亦一时之胜赏焉。常于山斋设讲肆,集玄儒之士,冬夏资奉,爲学者所称。而处己率易,不以名位骄物。时兴皇寺慧朗法师该通释典,瑒每造讲筵,时有抗论,法侣莫不倾心。又巧思过人,爲起部尚书,军国器械,多所创立。有鉴识,男女婚姻,皆择素贵。及卒,尚书令江总爲之铭志,后主又题铭后四十字,遣左户尚书蔡征就宅宣敕镌之。其词曰:「秋风动竹,烟水惊波。几人樵径,何处山阿。今时日月,宿昔绮罗。天长路远,地久灵多。功臣未勒,此意如何。」时论以爲荣。 瑒二十一子,第二子训颇知名,位高唐太守,陈亡入隋。 徐世谱字兴宗,巴东鱼复人也。世居荆州爲主帅,征伐蛮蜒。至世谱尤勇敢,有膂力,善水战。梁元帝之爲荆州刺史,世谱将领乡人事焉。 侯景之乱,因预征讨,累迁至员外散骑常侍。寻领水军,从司徒陆法和与景战于赤亭湖。时景军甚盛,世谱乃别造楼船、拍舰、火舫、水车以益军势。将战,又乘大舰居前,大败景军,禽景将任约。景退走,因随王僧辩攻郢州,世谱复乘大舰临其仓门,贼将宋子仙据城降。以功除信州刺史,封鱼复县侯。仍随僧辩东下,恒爲军锋。景平,以衡州刺史资,领河东太守。 西魏攻荆州,世谱镇马头岸,据有龙洲。元帝授侍中、都督江南诸军事、镇南将军、护军将军。魏克江陵,世谱东下依侯瑱。 绍泰元年,征爲侍中、左卫将军。陈武帝之拒王琳,其水战之具,悉委世谱。世谱性机巧,谙解旧法,所造器械,并随机损益,妙思出人。 永定二年,迁护军将军。文帝即位,历特进、右光禄大夫。以疾失明,谢病不朝。卒,諡曰桓。 周敷字仲远,临川人也。爲郡豪族。敷形貌眇小,如不胜衣,胆力劲果,超出时辈。性豪侠,轻财重士,乡党少年任气者咸归之。 侯景之乱,乡人周续合衆以讨贼爲事,梁内史始兴蕃王萧毅以郡让续,续所部有欲侵掠毅者,敷拥护之,亲率其党,捍送至豫章。时梁观甯侯萧永、长乐侯萧基、丰城侯萧泰避难流寓,闻敷信义,皆往依之。敷湣其危惧,屈体崇敬,厚加给恤,送之西上。俄而续部下将帅争权,杀续以降周迪。迪素无簿阀,又失衆心,倚敷族望,深求交结。敷未能自固,事迪甚恭,迪大凭仗之。迪据临川之工塘,敷镇临川故郡。侯景平,梁元帝授敷甯州刺史,封西丰县侯。 陈武帝受禅,王琳据有上流,馀孝顷与琳党李孝钦等共围周迪,敷助于迪,迪禽孝顷等,敷功最多。熊昙朗之杀周文育,据豫章,将兵袭敷,敷大破之。昙朗走巴山郡,敷因与周迪、黄法奭等进兵屠之。王琳平,授散骑常侍、豫章太守。时南江酋帅,并顾恋巢窟,唯敷独先入朝。天嘉二年,诣阙,进号安西将军,令还镇豫章。周迪以敷素出己下,超致显达,深不平,乃举兵反,遣弟方兴袭敷,敷大破之。仍从都督吴明彻攻破迪,禽方兴。再迁都督、南豫州刺史。迪又收馀衆袭东兴,文帝遣都督章昭达征迪,敷又从军。至定川县与迪相对,迪紿敷求还朝,欲立盟,敷许之。方登坛,爲迪所害。諡曰脱。子智安嗣,位至太仆卿。 荀朗字深明,潁川潁阴人也。祖延祖,梁潁川太守。父伯道,卫尉卿。 朗少慷慨,有将帅大略。侯景之乱,据巢湖,无所属。台城陷没后,梁简文帝密诏授朗豫州刺史,令与外蕃讨景。景使仪同宋子仙、任约等频征之,不能克。时都下饥,朗更招致部曲,衆至数万。侯景败于巴陵,朗截破其后军。景平后,又别破齐将郭元建于踟蹰山。及魏克荆州,陈武帝入辅,齐遣萧轨、东方老等来寇,据石头,朗自宣城来赴,与侯安都等大破之。 武帝受禅,赐爵兴甯县侯,以朗兄昂爲左卫将军,弟晷爲太子右卫率。武帝崩,宣太后与舍人蔡景历秘不发丧,朗弟晓在都微知之,谋率其家兵袭台。事觉,景历杀晓,仍系其兄弟。文帝即位,并释之。因厚抚朗,令与侯安都等拒王琳。琳平,迁都督、合州刺史。卒,諡曰壮。子法尚嗣。 法尚少俶傥,有文武干略。祯明中,爲都督、郢州刺史。及隋军济江,法尚降。入隋,历邵、观、绵、丰四州刺史,巴东、敦煌二郡太守。 周炅字文昭,汝南安成人也。祖强,齐梁州刺史。父灵起,梁庐、桂二州刺史,保城县侯。 炅少豪侠任气,有将帅才。梁太清元年,爲弋阳太守。侯景之乱,元帝承制改授西阳太守,封西陵县伯。以军功累迁都督、江州刺史,进爲侯。陈武帝践阼,王琳拥据上流,炅以州从之。后爲侯安都所禽,送都。文帝释之,授定州刺史,带西阳、武昌二郡太守。 太建五年,爲都督、安州刺史,改封龙源县侯。其年,随都督吴明彻北讨,所向克捷,一月之中,获十二城。败齐尚书左丞陆骞军。进攻巴州,克之。于是江北诸城及谷阳土人,并诛其渠帅以城降。进号和戎将军。仍敕追炅入朝。 后梁定州刺史田龙升以城降,诏以爲定州刺史,封赤亭王。及炅入朝,龙升以江北六州七镇叛入于齐,齐遣历阳王高景安应之。于是令炅爲江北道大都督,总统衆军以讨龙升,斩之,尽复江北之地。进号平北将军。卒于官,赠司州刺史,改封武昌郡公,諡曰壮。 鲁悉达字志通,扶风郿人也。祖斐,齐衡州刺史、阳塘侯。父益之,梁云麾将军、新蔡义阳二郡太守。 悉达幼以孝闻。侯景之乱,纠合乡人保新蔡,力田蓄谷。时兵荒,都下及上川饿死者十八九,有得存者,皆携老幼以归焉,悉达所济活者甚衆。招集晋熙等五郡,尽有其地。使其弟广达领兵随王僧辩讨平侯景。梁元帝授北江州刺史。 敬帝即位,王琳据有上流,留异、馀孝顷、周迪等所在蜂起,悉达抚绥五郡,甚得人和。琳授悉达镇北将军,陈武帝亦遣赵知礼授征西将军、江州刺史,悉达两受之,迁延顾望。武帝遣安西将军沈泰潜师袭之,不能克。齐遣行台慕容绍宗来攻郁口诸镇,悉达与战,大败齐军,绍宗仅以身免。王琳欲图东下,以悉达制其中流,遣使招诱,悉达终不从。琳不得下,乃连结于齐,齐遣清河王高岳助之。会裨将梅天养等惧罪,乃引齐军入城,悉达勒麾下数千人济江而归武帝。帝见之喜曰:「来何迟也。」授北江州刺史,封彭泽县侯。 悉达虽仗气任侠,不以富贵骄人。雅好词赋,招礼贤才,与之赏会。文帝即位,迁吴州刺史。遭母忧,哀毁过礼,因遘疾卒,諡孝侯。子览嗣。弟广达。 广达字遍览,少慷慨,志立功名,虚心爱士,宾客自远而至。时江表将帅各领部曲,动以千数,而鲁氏尤爲多。仕梁爲平南当阳公府中兵参军。侯景之乱,与兄悉达聚衆保新蔡。梁元帝承制授晋州刺史。王僧辩之讨侯景,广达出境候接,资奉军储。僧辩谓沈炯曰:「鲁晋州亦是王师东道主人。」仍率衆随僧辩。景平,加员外散骑常侍。 陈武受禅,授东海太守。后代兄悉达爲吴州刺史,封中宿县侯。光大元年,迁南豫州刺史。华皎称兵上流,诏司空淳于量进讨。军至夏口,见皎舟师强盛,莫敢进。广达首率骁勇,直冲贼军。广达堕水,沈溺久之,因救获免。皎平,授巴州刺史。 太建初,与仪同章昭达入峡口,招定安蜀等诸州镇。时周图江左,大造舟舰于蜀,并运粮青泥,广达与钱道戢等将兵掩袭,纵火焚之,仍还本镇。广达爲政简要,推诚任下,吏人便之。及秩满,皆诣阙表请,于是诏申二年。 五年衆军北伐,略淮南旧地,广达与齐军会于大岘,大破之,斩其敷城王张元范。进克北徐州。仍授北徐州刺史。十年,授都督、合州刺史。 十一年,周将梁士彦围寿春,诏遣中领军樊毅、左卫将军任忠等分部趣阳平、秦郡,广达率衆入淮爲掎角以击之。周军攻陷豫、霍二州,南北兖、晋等各自拔,诸将并无功,尽失淮南之地,广达因免官,以侯还第。 十二年,与南豫州刺史樊毅北讨,克郭默城。寻授平西将军、都督郢州以上七州诸军事,顿兵江夏。周安州总管元景山征江外,广达命偏师击走之。 至德二年,爲侍中,改封绥越郡公。寻爲中领军。及贺若弼进军锺山,广达于白土冈置阵,与弼旗鼓相对。广达躬擐甲胄,手执桴鼓,率励敢死而进,隋军退走。如是者数四。及弼乘胜至宫城,烧北掖门,广达犹督馀兵苦战不息。会日暮,乃解甲,面台再拜恸哭。谓衆曰:「我身不能救国,负罪深矣。」士卒皆涕泣歔欷,于是就执。 祯明三年,依例入隋。广达追怆本朝沦覆,遘疾不疗,寻以愤慨卒。尚书令江总抚柩恸哭,乃命笔题其棺头,爲诗曰:「黄泉虽抱恨,白日自留名,悲君感义死,不作负恩生。」又制广达墓铭,述其忠概。 初,隋将韩擒济江,广达长子世真在新蔡,乃与其弟世雄及所部奔擒,擒遣使致书招广达。广达时屯兵都下,乃自劾廷尉请罪,后主谓曰:「世真虽异路中大夫,公国之重臣,吾所恃赖,岂得自同嫌疑之间乎?」加赐黄金,即日还营。 广达有队主杨孝辩,时从广达在军中,力战陷阵,其子亦随孝辩挥刀杀隋兵十馀人,力穷,父子俱死。 萧摩诃字元胤,兰陵人也。父谅,梁始兴郡丞。摩诃随父之郡,年数岁而父卒,其姊夫蔡路养时在南康,乃收养之。稍长,果毅有勇力。 侯景之乱,陈武帝赴援建邺,路养起兵拒武帝,摩诃时年十三,单骑出战,军中莫有当者。及路养败,摩诃归侯安都,常从征讨,安都遇之甚厚。及任约、徐嗣徽引齐兵爲寇,武帝遣安都北拒齐军于锺山龙尾及北郊坛。安都谓摩诃曰:「卿骁勇有名,千闻不如一见。」摩诃对曰:「今日令公见之。」及战,安都坠马被围,摩诃独骑大呼,直冲齐军,齐军稍解去,安都乃免。以平留异、欧阳纥功,累迁巴山太守。 太建五年,衆军北伐,摩诃随都督吴明彻济江攻秦郡。时齐遣大将尉破胡等率衆十万来援,其前队有「苍头」、「犀角「、「大力」之号,皆身长八尺,膂力绝伦,其锋甚锐。又有西域胡,妙于弓矢,弦无虚发,衆军尤惮之。及将战,明彻谓摩诃曰:「若殪此胡,则彼军夺气,君有关、张之名,可斩顔良矣。」摩诃曰:「愿得识其形状。」明彻乃召降人有识胡者,云胡绛衣,桦皮装弓,两端骨弭。明彻遣人觇伺,知胡在阵,仍自酌酒饮摩诃。摩诃饮讫,驰马冲齐军,胡挺身出阵前十馀步,彀弓未发,摩诃遥掷铣鋧,正中其额,应手而仆。齐军「大力」十余人出战,摩诃又斩之,于是齐师退走。以功封廉平县伯。寻进爲侯,位太仆卿。又随明彻进围宿预,击走齐将王康得,以功除晋熙太守。 九年,明彻进军吕梁,与齐大战,摩诃率七骑先入,手夺齐军大旗,齐衆大溃。以功授谯州刺史。 及周武帝灭齐,遣其将宇文忻争吕梁。忻时有精骑数千,摩诃领十二骑,深入周军,从横奋击,斩馘甚衆。及周遣大将王轨来赴,结长围连锁于吕梁下流,断大军还路。摩诃谓明彻曰:「闻轨始锁下流,其两头筑城,今尚未立,公若见遣击之,彼必不敢相拒。彼城若立,则吾属虏矣。」明彻奋髯曰:「搴旗陷阵,将军事也;长算远略,老夫事也。」摩诃失色而退。一旬之中,水路遂断,周兵益至。摩诃又请曰:「今求战不得,进退无路,若潜军突围,未足爲耻。愿公率步卒乘马舆徐行,摩诃驱驰前后,必使公安达京邑。」明彻曰:「弟计乃良图也。然老夫受脤专征,今被围逼,惭置无地。且步军既多,吾爲总督,必须身居其后,相率兼行,弟马军宜须在前。」摩诃因夜发,选精骑八千,率先冲突,自后衆骑继焉。比旦,达淮南。宣帝征还,授右卫将军。 及宣帝崩,始兴王叔陵于殿内手刃后主,遂奔东府城。摩诃入受敕,乃率马步数百趣东府城,斩之。以功授车骑大将军,封绥建郡公。叔陵素所蓄聚金帛累巨万,后主悉以赐之。改授侍中、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旧制三公黄合听事置鸱尾。后主特诏摩诃开黄合,门施行马,听事寝堂,并置鸱尾。仍以其女爲皇太子妃。 会隋总管贺若弼镇广陵,后主委摩诃御之,授南徐州刺史。祯明三年元会,征摩诃还朝,弼乘虚济江,袭京口。摩诃请率兵逆战,后主不许。及弼进锺山,摩诃又曰:「弼悬军深入,垒堑未坚,出兵掩袭,必克。」又不许。及将出战,后主谓曰:「公可爲我一决。」摩诃曰:「从来行阵,爲国爲身,今日之事,兼爲妻子。」后主多出金帛赋诸军,以充赏赐。令中领军鲁广达陈兵白土冈,居衆军南,镇东大将军任忠次之,护军将军樊毅、都官尚书孔范又次之,摩诃军最居北。衆军南北亘二十里,首尾进退不相知。 弼初谓未战,将轻骑登山,望见衆军,因驰下置阵。后主通于摩诃之妻,故摩诃虽领劲兵八千,初无战意,唯鲁广达、田端以其徒力战。贺若弼及所部行军七总管杨牙、韩洪、员明、黄昕、张默言、达奚隆、张辩等甲士凡八千人,各勒阵以待之。弼躬当鲁广达,麾下战死者二百七十三人,弼纵烟以自隐,窘而复振。陈兵得人头,皆走献后主,求赏金银。弼更趣孔范,范兵暂交便败走。陈军尽溃,死者五千人。诸门卫皆走,黄昕驰烧北掖门而入。员明禽摩诃以送弼,弼以刀临颈,词色不挠,乃释而礼之。 及城平,弼置后主于德教殿,令兵卫守,摩诃请弼曰:「今爲囚虏,命在斯须,愿一见旧主,死无所恨。」弼哀而许之。入见后主,俯伏号泣,仍于旧厨取食进之,辞诀而出,守卫者皆不能仰视。隋文帝闻摩诃抗答贺若弼,曰:「壮士也,此亦人之所难。」入隋,授开府仪同三司。寻从汉王谅诣并州,同谅作逆,伏诛,年七十三。 摩诃讷于言,恂恂长者。至于临戎对寇,志气奋发,所向无前。年未弱冠,随侯安都在京口,性好猎,无日不畋游。及安都征伐,摩诃功居多。 子世廉,有父风。性至孝,及摩诃凶终,服阙后,追慕弥切。其父时宾故,脱有所言及,世廉对之,哀恸不自胜,言者爲之歔欷。终身不执刀斧,时人嘉焉。 摩诃有骑士陈智深者,勇力过人,以平叔陵功,爲巴陵内史。摩诃之戮也,其子先已籍没,智深收摩诃尸,手自殡敛,哀感行路,君子义之。 潁川陈禹,亦随摩诃征讨。聪敏有识量,涉猎经史,解风角兵书,颇能属文,便骑射,官至王府谘议。 任忠字奉诚,小名蛮奴,汝阴人也。少孤微,不爲乡党所齿。及长,谲诡多计略,膂力过人,尤善骑射,州里少年皆附之。梁鄱阳王萧范爲合州刺史,闻其名,引置左右。 侯景之乱,忠率乡党数百人,随晋熙太守梅伯龙讨景将王贵显于寿春,每战却敌。会土人胡通聚衆寇抄,范命忠与主帅梅思立并军讨平之。仍随范世子嗣率衆入援,会京城陷,旋戍晋熙。侯景平,授荡寇将军。 王琳立萧庄,署忠爲巴陵太守。琳败,还朝,授明毅将军、安湘太守,仍随侯瑱进讨巴、湘。累迁豫甯太守,衡阳内史。华皎之举兵也,忠预其谋。及皎平,宣帝以忠先有密啓于朝廷,释而不问。 太建初,随章昭达讨欧阳纥于广州,以功授直合将军。迁武毅将军、庐陵内史。秩满,入爲右军将军。 五年,衆军北伐,忠将兵出西道,击走齐历阳王高景安于大岘,逐北至东关,仍克其东西二城。进军蕲、谯,并拔之。径袭合肥,入其郛。进克霍州。以功授员外散骑常侍,封安复县侯。吕梁之丧师也,忠全军而还。寻授忠都督寿阳、新蔡、霍州缘淮衆军,霍州刺史。入爲左卫将军。迁平南将军、南豫州刺史,加都督。率步骑趣历阳。周遣王延贵率衆爲援,忠大破之,生禽延贵。 后主嗣位,进号镇南将军,给鼓吹一部。入爲领军将军,加侍中,改封梁信郡公。出爲吴兴内史。 及隋兵济江、忠自吴兴入赴,屯军朱雀门。后主召萧摩诃以下于内殿定议,忠曰:「兵法客贵速战,主贵持重。今国家足食足兵,宜固守台城,缘淮立栅。北军虽来,勿与交战,分兵断江路,无令彼信得通。给臣精兵一万,金翅三百艘,下江径掩六合。彼大军必言其度江将士已被获,自然挫气。淮南土人,与臣旧相知悉,今闻臣往,必皆景从。臣复扬声欲往徐州,断彼归路,则诸军不击而自去。待春水长,上江周罗睺等衆军,必沿流赴援,此良计矣。」后主不能从。明日欻然曰:「腹烦杀人,唤萧郎作一打。」忠叩头苦请勿战,后主从孔范言,乃战,于是据白土冈阵。及军败,忠驰入台,见后主,言败状,曰:「官好住,无所用力。」后主与之金两縢曰:「爲我南岸收募人,犹可一战。」忠曰:「陛下唯当具舟烜,就上流衆军,臣以死奉卫。」后主信之,敕忠出部分。忠辞云:「臣处分讫,即奉迎。」后主令宫人装束以待忠,久望不至。时隋将韩擒自新林进军,忠率数骑往石子冈降之。仍引擒军共入南掖门。台城平,入长安,隋授开府仪同三司。卒,年七十七。 隋文帝后以散骑常侍袁元友能直言于后主,嘉之,擢拜主爵侍郎,谓群臣曰:「平陈之初,我悔不杀任蛮奴。受人荣禄,兼当重寄,不能横尸,云'无所用力',与弘演纳肝,何其远也。」子幼武,位仪同三司。 樊毅字智烈,南阳湖阳人也。祖方兴,梁散骑常侍、司州刺史、鱼复县侯。父文炽,梁散骑常侍、东益州刺史、新蔡县侯。 毅家本将门,少习武,善骑射。侯景之乱,率部曲随叔父文皎援台城。文皎于青溪战殁,毅赴江陵,仍隶王僧辩讨河东王萧誉,以功除右中郎将。代兄俊爲梁兴太守,领三州游军,随宜丰侯萧循讨陆纳于湘州。军次巴陵,营顿未立,纳潜军夜至薄营,大噪,军中将士皆惊扰,毅独与左右数十人当营门力战,斩十馀级,击鼓申令,衆乃定焉。以功封夷道县伯。寻除天门太守,进爵爲侯。及西魏围江陵,毅率郡兵赴援。会魏克江陵,爲后梁所俘,久之遁归。 陈武帝受禅,毅与弟猛举兵应王琳,琳败奔齐,太尉侯瑱遣使招毅,毅率子弟部曲还朝。太建初,爲丰州刺史,封高昌县侯。入爲左卫将军。 五年,衆军北伐,毅攻广陵楚子城,拔之,击走齐军。及吕梁丧师,诏以毅爲大都督,率衆度淮,对清口筑城,与周人相抗。霖雨城坏,毅全军自拔。寻迁中领军。十一年,周将梁士彦围寿阳,诏以毅爲都督北讨诸军事。十三年,爲荆州刺史。 后主即位,改封逍遥郡公。入爲侍中、护军将军。及隋军济江,毅谓仆射袁宪曰:「京口、采石,俱是要所,各须锐卒数千,金翅二百,都下江中,上下防捍。如其不然,大事去矣。」诸将咸从其议。会施文庆等寝隋兵消息,毅计不行。台城平,随例入关,卒。 毅弟猛字智武,幼俶傥,有干略。及长,便弓马,胆气过人。青溪之战,猛自旦讫暮,与侯景军短兵接战,杀伤甚衆。台城陷,随兄毅西上。梁南安侯方矩爲湘州刺史,以猛爲司马。会武陵王纪举兵自汉江东下,方矩遣猛随都督陆法和进军拒之。猛手禽纪父子三人,斩于鳎中,尽收其船舰器械。以功封安山县伯。进军抚定梁、益。还迁司州刺史,进爵爲侯。 陈永定元年,周文育等败于沌口,爲王琳所获。琳乘胜将事南中诸郡,遣猛与李孝钦等将兵攻豫章,进逼周迪。军败,爲迪所执。寻遁归王琳,琳败,还朝。天嘉二年,授永阳太守。太建中,以军功封富川县侯。历散骑常侍,荆州刺史。入爲左卫将军。 后主即位,爲南豫州刺史。隋将韩擒之济江,猛在都下,第六子巡摄行州事,擒进军攻陷之,巡及家口并见执。时猛与左卫将军蒋元逊领青龙八十艘爲水军,于白下游弈,以御隋六合兵。后主知猛妻子在隋,惧有异志,欲使任忠代之,令萧摩诃徐喻毅,毅不悦。摩诃以闻,后主重伤其意,乃止。祯明三年,入隋。 论曰:梁氏云季,运属云雷,陈武帝杖旗扫难,经纶伊始,胡颖、徐度、杜棱、周铁武、程灵洗等,或感会风云,毕力驱驰之日,或擢自降附,乃赞兴王之始,咸得配享清庙,岂徒然哉。沈恪行己之方,不践非义之迹,子隆持身之节,无失事人之道,仁矣乎!钱道戢、骆文牙、孙瑒、徐世谱、周敷、荀朗、周炅、鲁悉达、广达、萧摩诃、任忠、樊毅等,所以获用当年,其道虽异,至于功名自立,亦各因时。当金陵覆没,抑惟天数,然任忠与亡之义,无乃致亏,与夫萧、鲁所行,固不同日。持此百心,而事二主,欲求取信,不亦难乎?首领获全,亦爲幸也。 卷六十八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八 赵知礼蔡景历宗元饶韩子高华皎刘师知谢岐毛喜沈君理陆山才 赵知礼字齐旦,天水陇西人也。父孝穆,梁候官令。知礼涉猎文史,善书翰。陈武帝之讨元景仲也,或荐之,引爲书记。知礼爲文赡速,每占授军书,下笔便就,率皆称旨。由是恒侍左右,深被委任,当时计画,莫不预焉。武帝征侯景,至白茅湾,上表于梁元帝及与王僧辩论军事,其文并知礼所制。及景平,授中书侍郎,封始平县子。陈受命,位散骑常侍、太府卿,权知领军事。 天嘉元年,进爵爲伯。王琳平,授吴州刺史。知礼沈静有谋谟,每军国大事,文帝辄令玺书问之。再迁右将军,领前军将军。卒,赠侍中,諡曰忠。子元恭嗣。 蔡景历字茂世,济阳考城人也。祖点,梁尚书左户侍郎。父大同,轻车岳阳王记室参军。景历少俊爽,有孝行,家贫好学,善尺牍,工草隶。爲海阳令,政有能名。在侯景中,与南康嗣王会理通,谋匡复,事泄被执,贼党王伟保护之,获免,因客游京口。 侯景平,陈武帝镇朱方,素闻其名,以书要之。景历对使人答书,笔不停缀,文无所改。帝得书,甚加钦赏,即日授征北府中记室参军,仍领记室。 衡阳献王昌爲吴兴太守,帝以乡里父老,尊卑有数,恐昌年少接对乖礼,乃遣景历辅之。承圣中,还掌记室。武帝将讨王僧辩,独与侯安都等数人谋之,景历弗之知。部分既毕,召令草檄,景历援笔立成,辞义感激,事皆称旨。及受禅,迁秘书监、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 永定二年,坐妻弟受周宝安饷马,爲御史中丞沈炯所劾,降爲中书侍郎,舍人如故。 三年,武帝崩。时外有强寇,文帝镇南皖,朝无重臣,宣后呼景历及江大权、杜棱定议,秘不发丧,疾召文帝。景历躬共宦者及内人密营敛服,时既暑热,须营梓宫,恐斤斧之声闻外,乃以蜡爲秘器,文诏依旧宣行。 文帝即位,复爲秘书监,舍人如故。以定策功,封新丰县子。累迁散骑常侍。文帝诛侯安都,景历劝成其事,以功迁太子左卫率,进爵爲侯,常侍、舍人如故。坐妻兄刘洽依倚景历权势前后奸诡,并受欧阳威饷绢百匹,免官。 华皎反,以景历爲武胜将军、吴明彻军司。皎平,明彻于军中辄戮安成内史杨文通,又受降人马仗有不分明,景历又坐不能匡正被收。久之获宥。 宣帝即位,累迁通直散骑常侍、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仍复封邑。 太建五年,都督吴明彻北侵,所向克捷,大破周梁士彦于吕梁,方进围彭城。时宣帝锐意河南,以爲指麾可定,景历称师老将骄,不宜过穷远略。帝恶其沮衆,大怒,犹以朝廷旧臣,不加深罪,出爲豫章内史。未行,爲飞章所劾,以在省之日,赃汙狼籍,帝令有司案问,景历但承其半。于是御史中丞宗元饶奏免景历所居官,徙居会稽。 及吴明彻败,帝追忆景历前言,即日追还,以爲征南鄱阳王谘议。数日,迁员外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复本爵封,入守度支尚书。旧式拜官在午后,景历拜日,适逢舆驾幸玄武观,在位皆侍宴,帝恐景历不预,特令早拜,其见重如此。 卒官,赠太常卿,諡曰敬。十三年,改葬,重赠中领军。祯明元年,配享武帝庙庭。二年,车驾亲幸其宅,重赠景历侍中、中抚将军,諡曰忠敬,给鼓吹一部,于墓所立碑。 景历属文,不尚雕靡,而长于敍事,应机敏速,爲当时所称。有文集三十卷。子征嗣。 江大权字伯谋,济阳考城人,位少府,封四会县伯。太建二年,卒于通直散骑常侍。 征字希祥,幼聪敏,精识强记。年六岁,诣梁吏部尚书河南褚翔,嗟其颖悟。七岁丁母忧,居丧如成人礼。继母刘氏,性悍忌,视之不以道,征供侍益谨,初无怨色。征本名览,景历以其有王祥之性,更名字焉。 陈武帝爲南徐州,召补迎主簿,寻授太学博士。太建中,累迁太子中舍人,兼东宫领直,袭封新丰侯。至德中,位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掌诏诰。寻授左户尚书,与仆射江总知撰五礼事。后主器其才干,任寄日重。迁吏部尚书,每十日一往东宫,于皇太子前论述古今得丧及当时政务。又敕以廷尉寺狱,事无大小,取征议决。俄敕遣徵收募兵士,自爲部曲,征善抚恤,得物情,旬月之间,衆近一万。位望既重,兼声位熏灼,物议咸忌惮之。寻徙中书令。中书清简无事,或云征有怨言,后主闻之大怒,收夺人马,将诛之,左右致谏,获免。 祯明三年,隋军济江,后主以征有干用,令权知中领军事。征日夜勤苦,备尽心力,后主嘉焉,谓曰:「事宁有以相报」。及决战于锺山南冈,敕征守宫城西北大营,寻令督衆军战事。陈亡,随例入长安。 征美容仪,有口辩,多所详究。至于士流官宦,陈宗戚属,及当朝制度,宪章仪轨,户口风俗,山川土地,问无不对。然性颇便佞进取,不能以退素自业。初拜吏部尚书,啓后主借鼓吹,后主谓所司曰:「鼓吹军乐,有功乃授,蔡征不自量揆,紊我朝章。然其父景历既有缔构之功,宜且如啓,拜讫即追还。」征不修廉隅,皆此类也。 隋文帝闻其敏赡,召见顾问,言辄会旨。然累年不调,久之,除太常丞。历尚书户部仪曹郎,转给事郎,卒。子翼,位司徒属。入隋,爲东宫学士。 宗元饶,南郡江陵人也。少好学,以孝闻。仕梁爲征南府外兵参军。及司徒王僧辩幕府初建,元饶与沛国刘师知同爲主簿。陈武帝受禅,稍迁廷尉卿、尚书左丞。宣帝初,军国务广,事无巨细,一以咨之,台省号爲称职。 迁御史中丞,知五礼事。时合州刺史陈褒赃汙狼籍,遣使就渚敛鱼,又令人于六郡乞米,百姓甚苦之,元饶劾奏免之。吴兴太守武陵王伯礼、豫章内史南康嗣王方泰等,骄蹇放横,元饶案奏,皆见削黜。元饶性公平,善持法,谙晓故事,明练政体,吏有犯法,政不便时,及于名教不足者,随事纠正,多所裨益。迁南康内史,以秩米三千馀斛助人租课,存问高年,拯救乏绝,百姓甚赖焉。以课最入朝,诏加散骑常侍。后爲吏部尚书,卒。 韩子高,会稽山阴人也。家本微贱。侯景之乱,寓都下。景平,陈文帝出守吴兴,子高年十六,爲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于淮渚附部伍寄载欲还乡里,文帝见而问曰:「能事我乎?」子高许诺。子高本名蛮子,帝改名之。性恭谨,恒执备身刀及传酒炙。帝性急,子高恒会意旨。稍长,习骑射,颇有胆决,愿爲将帅。及平杜龛,配以士卒。文帝甚爱之,未尝离左右。 帝尝梦骑马登山,路危欲堕,子高推捧而升。 文帝之讨张彪也,沈泰等先降,帝据有州城,周文育镇北郭香岩寺,张彪自剡县夜还袭城,文帝自北门出,仓卒闇夕,军人扰乱,唯子高在侧。文帝乃遣子高自乱兵中往见文育,反命酬答,于闇中又往慰劳衆军。文帝散兵稍集,子高引入文育营,因共立栅。明日败彪,彪奔松山,浙东平。文帝乃分麾下多配子高,子高亦轻财礼士,归之者甚衆。 文帝嗣位,除右军将军,封文招县子。及王琳平,子高所统益多,将士依附之,其有所论进,帝皆任使焉。天嘉六年,爲右卫将军。文帝不豫,入侍医药。 废帝即位,加散骑常侍。宣帝入辅,子高兵权过重,深不自安,好参访台阁,又求出爲衡、广诸镇。光大元年八月,前上虞县令陆昉及子高军主告其谋反,宣帝在尚书省,因召文武在位议立皇太子,子高预焉,执送廷尉。其夕与到仲举同赐死。父延庆及子弟并原宥。 华皎,晋陵暨阳人也。世爲小吏。皎梁代爲尚书比部令史。侯景之乱,事景之党王伟。陈武帝南下,文帝爲景所囚,皎遇文帝甚厚。及景平,文帝爲吴兴太守,以皎爲都录事,深见委任。及文帝平杜龛,仍配以甲兵。御下分明,善于抚接,解衣推食,多少必均。天嘉元年,封怀仁县伯。 王琳东下,皎随侯瑱拒之。琳平,知江州事。后随都督吴明彻征周迪,迪平,以功进爵爲侯,仍授都督、湘州刺史。皎起自下吏,善营産业,又征川洞,多致铜鼓及生口,并送都下。废帝即位,改封重安县公。 韩子高诛后,皎内不自安,光大元年,密啓求广州,以观时主意。宣帝僞许之,而诏书未出。皎亦遣使引周兵,又崇奉梁明帝,士马甚盛。诏乃以吴明彻爲湘州刺史,实欲以轻兵袭之。虑皎先发,乃前遣明彻率衆三万,乘金翅直趣郢州,又遣抚军大将军淳于量率衆五万,乘大舰继之。 时梁明帝遣水军爲皎声援,周武帝遣卫公宇文直顿鲁山,又遣柱国长湖西元定攻围郢州。梁明帝授皎司空,巴州刺史戴僧朔、衡阳内史任蛮奴、巴陵内史潘智虔、岳阳太守章昭裕、桂阳太守曹宣、湘东太守钱明,并隶于皎。又长沙太守曹庆等本隶皎下,因爲之用。帝恐上流宰守并爲皎扇惑,乃下诏曲赦湘、巴二州,其贼主帅节将,并许开恩出首。 皎以大舰载薪,因风放火,俄而风转自焚,皎大败,乃与戴僧朔奔江陵。元定等无复船渡,步趣巴陵,巴陵城已爲陈军所据,乃降,送于建邺。皎遂终于江陵,其党并诛,唯任蛮奴、章昭裕、曹宣、刘广业获免。 刘师知,沛国相人也。家本素族。祖奚之,齐淮南太守,以善政闻。父景彦,梁司农卿。 师知本名师智,以与敬帝讳同,改焉。好学,有当务才,博涉书传,工文笔,善仪体,台阁故事,多所详悉。绍泰初,陈武帝入辅,以师知爲中书舍人,掌诏诰。时兵乱后,朝仪多阙,武帝爲丞相及加九锡并受禅,其仪注多师知所定。 梁敬帝在内殿,师知常侍左右。及将加害,师知诈帝令出,帝觉,遶床走曰:「师知卖我,陈霸先反。我本不须作天子,何意见杀。」师知执帝衣,行事者加刃焉。既而报陈武帝曰:「事已了。」武帝曰:「卿乃忠于我,后莫复尔。」师知不对。武帝受命,仍兼舍人。性疏简,与物多忤,虽位宦不迁,而任遇甚重,其所献替,皆有弘益。 及武帝崩,六日成服,时朝臣共议大行皇帝灵座侠御人衣服吉凶之制,博士沈文阿议宜服吉,师知议云:「既称成服,本备丧礼。案梁昭明太子薨,成服,侠侍之官,悉着衰斩,唯着铠不异,此即可拟。愚谓六日成服,侠灵座须服衰絰。」中书舍人蔡景历、江德藻、谢岐等同师知议。时以二议不同,乃啓取左丞徐陵决断。陵云:「案山陵卤簿吉部伍中,公卿以下导引者,爰及武贲、鼓吹、执盖、奉车,并是吉服,岂容侠御独爲衰絰?若言公卿胥吏并服衰絰,此与梓宫部伍有何差别?若言文物并吉,司事者凶,岂容衽絰而奉华盖,衰衣而升玉路邪?同博士议。」谢岐议曰:「灵筵祔宗庙,梓宫祔山陵,实如左丞议。但山陵卤簿,备有吉凶,从灵舆者仪服无变,从梓宫者皆服苴衰,爰至士礼,悉同此制。此自是山陵之仪,非关成服。今谓梓宫灵扆,共在西阶,称爲成服,亦无卤簿,直是爰自胥吏,上至王公,四海之内,必备衰絰。案梁昭明太子薨,略是成例,岂容凡百士庶,悉皆服重,而侍中至于武卫,最是近官,反鸣玉纡青,与平吉不异?左丞既推以山陵事,愚意或谓与成服有殊。」陵重答云:「老病属纩,不能多说。古人争议,多成怨府,傅玄见尤于晋代,王商取陷于汉朝。谨自三缄,敬同高命。若万一不死,犹得展言,庶与群贤,更申扬榷。」文阿犹执所见,衆议不能决,乃具录二议奏闻,上从师知议。 迁鸿胪卿,舍人如故。天嘉元年,坐事免。寻起爲中书舍人,复掌诏诰。天康元年,文帝不豫,师知与尚书仆射到仲举等入侍医药。帝崩,豫顾命。宣帝入辅,师知与仲举等遣舍人殷不佞矫诏令宣帝还东府,事觉,于北狱赐死。 初,文帝敕师知撰起居注,自永定二年秋至天嘉元年爲十卷。 谢岐,会稽山阴人也。父达,梁太学博士。 岐少机警,好学,仕梁爲山阴令。侯景乱,流寓东阳。景平,依于张彪。彪在吴郡及会稽,庶事委之。彪每征讨,恒留岐监郡知后事。彪败,陈武帝引参机密,爲兼尚书右丞。时军旅屡兴,粮储多阙,岐所在干理,深被知遇。永定元年,爲给事黄门侍郎、中书舍人,兼右丞如故。天嘉二年卒,赠通直散骑常侍。 弟峤,笃学,爲通儒。 毛喜字伯武,荥阳阳武人也。祖称,梁散骑侍郎。父栖忠,中权司马。 喜少好学,善草隶。陈武帝素知之。及镇京口,命喜与宣帝往江陵,仍敕宣帝谘禀之。及梁元帝即位,以宣帝爲领直,喜爲尚书功论侍郎。及魏平江陵,喜与宣帝俱迁长安。文帝即位,喜自周还,进和好之策,陈朝乃遣周弘正等通聘。及宣帝反国,又遣喜入周,以家属爲请。周冢宰宇文护执喜手曰:「能结二国之好者,卿也。」仍迎柳皇后及后主还。天嘉三年至都,宣帝时爲骠骑将军,仍以喜爲府谘议参军,领中记室,府朝文翰,皆喜词也。 文帝尝谓宣帝曰:「我诸子皆以'伯'爲名,汝诸子宜用'叔'爲称。」宣帝以访喜,喜即条自古名贤杜叔英、虞叔卿等二十馀人以啓之,文帝称善。 文帝崩,废帝冲昧,宣帝录尚书辅政,仆射到仲举等矫太后令,遣宣帝还东府,当时疑惧,无敢厝言。喜即驰入,谓宣帝曰:「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社至重,愿加三思。」竟如其策。 右卫将军韩子高始与仲举通谋,其事未发,喜谓宣帝曰:「宜简人马配与子高,并赐铁炭,使修器甲。」宣帝曰:「子高即欲收执,何更如是?」喜曰:「山陵始毕,边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爲杖顺,宜推心安诱,使不自疑,图之一壮士之力耳。」宣帝卒行其计。 及帝即位,除给事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典军国机密。宣帝议北侵,敕喜撰军制十三条,诏颁天下,文多不载。论定策功,封东昌县侯,以太子右卫率、右将军行江夏、武陵、桂阳三王府国事。母忧去职,诏封喜母庾氏东昌国太夫人,遣员外散骑常侍杜缅图其墓田,上亲与缅案图指画,其见重如此。历位御史中丞,五兵尚书,参掌选事。 及得淮南之地,喜陈安边之术,宣帝纳之,即日施行。帝又欲进兵彭、汴,以问喜,喜以爲「淮左新平,边人未辑,周氏始吞齐国,难与争锋,未若安人保境,斯久长之术也」。上不从。吴明彻卒俘于周。 喜后历丹阳尹,吏部尚书。及宣帝崩,叔陵构逆,敕中庶子陆琼宣旨,令南北诸军皆取喜处分。贼平,加侍中。 初,宣帝委政于喜,喜数有谏争,事并见从。自明彻败后,帝深悔不用其言,谓袁宪曰:「一不用喜计,遂令至此。」由是益见亲重,喜乃言无回避。时皇太子好酒德,每共亲幸人爲长夜之宴,喜尝言之宣帝,太子遂衔之,即位后稍见疏远。及被始兴王伤,创愈,置酒引江总以下,展乐赋诗,醉酣而命喜。于时山陵初毕,未及踰年,喜见之不怿,欲谏而后主已醉。喜言心疾,仆于阶下,移出省中。后主醒,乃谓江总曰:「我悔召毛喜,知其无病,但欲阻我欢宴,非我所爲耳。」乃与司马申谋曰:「此人负气,吾欲将乞鄱阳兄弟,听其报雠,可乎?「对曰:「终不爲官用,愿如圣旨。」傅縡争之曰:「若许报雠,欲置先皇何地?」后主曰:「当与一小郡,勿令见人事耳。」 至德元年,授永嘉内史。喜至郡,不受奉秩,政弘清静,人吏安之。遇丰州刺史章大宝举兵反,郡与丰州接,而素无备,喜乃修城隍器械,又遣兵援建安。贼平,授南安内史。祯明元年,征爲光禄大夫,领左骁骑将军,道卒。有集十卷。子处冲嗣。 沈君理字仲伦,吴兴人也。祖僧畟,梁左户尚书。父巡,元帝时位少府卿。魏平荆州,梁宣帝署金紫光禄大夫。 君理美风仪,博涉有识鉴。陈武帝镇南徐州,巡遣君理致谒,深见器重,命尚会稽长公主。及帝受禅,拜驸马都尉,封永安亭侯,爲吴郡太守。时兵革未甯,百姓荒弊,君理总集士卒,修饰器械,深以干理见称。 文帝嗣位,累迁左户尚书。天嘉六年,爲东阳太守。天康元年,以父忧去职,自请往荆州迎柩。朝议以在位重臣,难令出境,乃遣长兄君严往焉。及还,将葬,诏赠巡侍中、领军将军,諡曰敬子。 太建中,历位太子詹事,吏部尚书。宣帝以君理女爲皇太子妃,赐爵望蔡县侯,位侍中、尚书右仆射。卒,赠翊左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諡曰贞宪。君理弟君高、君公。 君高字季高,少知名,性刚直,有吏能。位卫尉卿,平越中郎将、都督、广州刺史,甚得人和。卒,諡祁子。 君公自梁元帝败后,常在江陵。祯明中,与萧瓛、萧岩叛隋归陈,后主擢爲太子詹事。君公博学有才辩,善谈论,后主深器之。陈亡入隋,文帝以其叛亡,命斩于建康。 君理第五叔迈,亦方正有干局,位通直散骑常侍,侍东宫。 陆山才字孔章,吴郡吴人也。祖翁宝,梁尚书水部郎。父泛,中散大夫。 山才倜傥,好尚文史,范阳张缵、缵弟绾并钦重之。 绍泰中,都督周文育出镇南豫州,不知书疏,以山才爲长史,政事悉以委之。文育南讨,克萧勃,禽欧阳頠,计画多出山才。后文育重镇豫章金口,山才复爲镇南长史、豫章太守。 文育爲熊昙朗所害,昙朗囚山才等,送于王琳。未至,而侯安都败琳将常衆爱,由是山才获反。累迁度支尚书,坐侍宴与蔡景历言语过差,爲有司所奏,免官。寻授散骑常侍,迁西阳、武昌二郡太守。卒,諡曰简子。 论曰:赵知礼、蔡景历属陈武经纶之日,居文房书记之任,此乃宋、齐之初傅亮、王俭之职。若乃校其才用,理不同年,而卒能膺务济时,盖其遇也。希祥劳臣之子,才名自致,迹涉便佞,贞介所羞。元饶始终任遇,无亏公道,名位自卒,其殆优乎。子高权重爲戮,亦其宜也。华皎经纶云始,既蹈元功,殷忧之辰,自同劲草,虽致奔败,未足爲非。师知送往多阙,见忌新主,谋人之义,可无慎哉;然晚遇诛夷,非其过也。毛喜逢时遇主,好谋而成,见废昏朝,不致公辅,惜矣。沈、陆所以见重,固亦雅望之所致焉。 卷六十九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五十九 沈炯虞荔傅縡顾野王姚察 沈炯字初明,吴兴武康人也。祖瑀,梁寻阳太守。父续,王府记室参军。 炯少有俊才,爲当时所重。仕梁爲尚书左户侍郎、吴令。侯景之难,吴郡太守袁君正入援建邺,以炯监郡。台城陷,景将宋子仙据吴兴,使召炯,方委以书记,炯辞以疾,子仙怒,命斩之。炯解衣将就戮,碍于路间桑树,乃更牵往他所,或救之,仅而获免。子仙爱其才,终逼之令掌书记。及子仙败,王僧辩素闻其名,军中购得之,酬所获者钱十万,自是羽檄军书,皆出于炯。及简文遇害,四方岳牧上表劝进,僧辩令炯制表,当时莫有逮者。陈武帝南下,与僧辩会白茅湾,登坛设盟,炯爲其文。及景东奔,至吴郡,获炯妻虞氏及子行简,并杀之,炯弟携其母逃免。侯景平,梁元帝湣其妻子婴戮,特封原乡侯。僧辩爲司徒,以炯爲从事中郎。梁元帝征爲给事黄门侍郎,领尚书左丞。 魏克荆州,被虏,甚见礼遇,授仪同三司。以母在东,恒思归国,恐以文才被留,闭门却扫,无所交接。时有文章,随即弃毁,不令流布。 尝独行经汉武通天台,爲表奏之,陈己思乡之意。曰:「臣闻桥山虽掩,鼎湖之竈可祠;有鲁遂荒,大庭之迹无泯。伏惟陛下降德猗兰,纂灵丰谷,汉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罘于海浦,礼日观而称功,横中流于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乐,岂不然欤!既而运属上仙,道穷晏驾,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间。陵云故基,与原田而膴膴,别风馀迹,带陵阜而芒芒,羁旅缧臣,岂不落泪。昔承明见厌,严助东归,驷马可乘,长卿西反,恭闻故实,窃有愚心。黍稷非馨,敢望徼福。但雀台之吊,空怆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烟霞,伏增凄恋。」奏讫,其夜梦有宫禁之所,兵卫甚严,炯便以情事陈诉。闻有人言:「甚不惜放卿还,几时可至。」少日,便与王克等并获东归。历司农卿,御史中丞。 陈武帝受禅,加通直散骑常侍。表求归养,诏不许。文帝嗣位,又表求去,诏答曰:「当敕所由,相迎尊累,使卿公私无废也。」 初,武帝尝称炯宜居王佐,军国大政,多预谋谟。文帝又重其才,欲宠贵之。会王琳入寇大雷,留异拥据东境,帝欲使炯因是立功,乃解中丞,加明威将军,遣还乡里,收徒衆。以疾卒于吴中,赠侍中,諡恭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虞荔字山披,会稽余姚人也。祖权,梁廷尉卿、永嘉太守。父检,平北始兴王谘议参军。 荔幼聪敏,有志操。年九岁,随从伯阐候太常陆倕,倕问五经十事,荔对无遗失,倕甚异之。又尝诣征士何胤,时太守衡阳王亦造之,胤言于王,王欲见荔,荔辞曰:「未有板刺,无容拜谒。」王以荔有高尚之志,雅相钦重,还郡,即辟爲主簿,荔又辞以年小不就。及长,美风仪,博览坟籍,善属文。仕梁爲西中郎法曹外兵参军,兼丹阳诏狱正。 梁武帝于城西置士林馆,荔乃制碑奏上,帝命勒之于馆,仍用荔爲士林学士。寻爲司文郎,迁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舍人。时左右之任,多参权轴,内外机务,互有带掌,唯荔与顾协泊然静退,居于西省,但以文史见知。寻领大着作。 及侯景之乱,荔率亲属入台,除镇西谘议参军,舍人如故。台城陷,逃归乡里。侯景平,元帝征爲中书侍郎。贞阳侯僭位,授扬州别驾,并不就。 张彪之据会稽,荔时在焉。及文帝平彪,武帝及文帝并书招之,迫切不得已,乃应命至都,而武帝崩,文帝嗣位,除太子中庶子,仍侍太子读。寻领大着作。 初,荔母随荔入台,卒于台内,寻而城陷,情礼不申,由是终身蔬食布衣,不听音乐。虽任遇隆重,而居止俭素,淡然无营。文帝深器之,常引在左右,朝夕顾访。荔性沈密,少言论,凡所献替,莫有见其际者。 第二弟寄,寓于闽中,依陈宝应,荔每言之辄流涕。文帝哀而谓曰:「我亦有弟在远,此情甚切,他人岂知。」乃敕宝应求寄,宝应终不遣。荔因以感疾,帝欲数往临视,令将家口入省。荔以禁中非私居之所,乞停城外,帝不许,乃令住兰台。乘舆再三临问,手敕中使相望于道。又以蔬食积久,非羸疾所堪,乃敕曰:「卿年事已多,气力稍减,方欲仗委,良须克壮。今给卿鱼肉,不得固从所执。」荔终不从。卒,赠侍中,諡曰德子。及丧柩还乡里,上亲出临送,当时荣之。子世基、世南,并少知名。 寄字次安,少聪敏。年数岁,客有造其父,遇寄于门,嘲曰:「郎子姓虞,必当无智。」寄应声曰:「文字不辨,岂得非愚!」客大惭。入谓其父:「此子非常人,文举之对,不是过也。」 及长,好学,善属文。性冲静,有栖遁志。弱冠举秀才,对策高第。起家梁宣城王国左常侍。大同中,尝骤雨,殿前往往有杂色宝珠,梁武观之,甚有喜色,寄因上瑞雨颂。帝谓寄兄荔曰:「此颂典裁清拔,卿之士龙也,将如何擢用?」寄闻之叹曰:「美盛德之形容,以申击壤之情耳,吾岂买名求仕者乎?」乃闭门称疾,唯以书籍自娱。岳阳王察爲会稽太守,寄爲中记室,领郡五官掾。在职简略烦苛,务存大体,曹局之内,终日寂然。 侯景之乱,寄随兄荔入台,及城陷,遁还乡里。张彪往临川,强寄俱行。寄与彪将郑玮同舟而载,玮尝忤彪意,乃劫寄奔晋安。时陈宝应据有闽中,得寄甚喜。陈武帝平侯景,寄劝令自结,宝应从之,乃遣使归诚。承圣元年,除中书侍郎,宝应爱其才,托以道阻不遣。每欲引寄爲僚属,委以文翰,寄固辞获免。 及宝应结昏留异,潜有逆谋,寄微知其意,言说之际,每陈逆顺之理,微以讽谏。宝应辄引说他事以拒之。又尝令左右读汉书,卧而听之,至蒯通说韩信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宝应蹶然起曰:「可谓智士。」寄正色曰:「覆郦骄韩,未足称智,岂若班彪王命识所归乎?」寄知宝应不可谏,虑祸及己,乃爲居士服以拒绝之。常居东山寺,僞称脚疾,不复起。宝应以爲假托,遣人烧寄所卧屋,寄安卧不动。亲近将扶寄出,寄曰:「吾命有所悬,避欲安往?」所纵火者,旋自救之。宝应自此方信之。 及留异称兵,宝应资其部曲,寄乃因书极谏曰: 东山居士虞寄致书于明将军使君节下:寄流离艰故,飘寓贵乡,将军待以上宾之礼,申以国士之眷,意气所感,何日忘之。而寄沈痼弥留,愒阴将尽,常恐卒填沟壑,涓尘莫报,是以敢布腹心,冒陈丹款,愿将军留须臾之虑,少思察之,则冥目之日,所怀毕矣。 夫安危之兆,祸福之机,匪独天时,亦由人事。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是以明智之士,据重位而不倾,执大节而不失,岂惑于浮辞哉。将军文武兼资,英威动俗,往因多难,仗剑兴师,援旗誓衆,抗威千里。岂不以四郊多垒,共谋王室,匡时报主,甯国庇人乎。此所以五尺童子,皆愿荷戟而随将军者也。及高祖武皇帝肇基草昧,初济艰难,于时天下沸腾,人无定主,豺狼当道,鲸鲵横击,海内业业,未知所从。将军运动微之鉴,折从衡之辩,策名委质,自托宗盟,此将军妙算远图,发于衷诚者也。及主上继业,钦明睿圣,选贤与能,群臣辑睦,结将军以维城之重,崇将军以裂土之封,岂非宏谟庙略,推赤心于物者也。屡申明诏,款笃殷勤,君臣之分定矣,骨肉之恩深矣。不意将军惑于邪说,翻然异计,寄所以疾首痛心,泣尽继之以血,万全之策,窃爲将军惜之。寄虽疾侵耄及,言无足采,千虑一得,请陈愚算。愿将军少戢雷霆,赊其晷刻,使得尽狂瞽之说,披肝胆之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自天厌梁德,多难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不可胜纪,人人自以爲得之。然夷凶翦乱,拯溺扶危,四海乐推,三灵眷命,揖让而居南面者,陈氏也。岂非历数有在,惟天所授,当璧应运,其事甚明,一也。主上承基,明德远被,天纲再张,地维重纽。夫以王琳之强,侯瑱之力,进足以摇荡中原,争衡天下,退足以屈强江外,雄张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师,或资一士之说,琳即瓦解冰泮,投身异域,瑱则厥角稽颡,委命阙庭。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其事甚明,二也。今将军以藩戚之重,拥东南之衆,尽忠奉上,戮力勤王,岂不勋高窦融,宠过吴芮,析珪判野,南面称孤,其事甚明,三也。且圣朝弃瑕忘过,宽厚待人,改过自新,咸加叙擢。至如余孝顷、潘纯陀、李孝钦、欧阳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无纤芥。况将军衅非张绣,罪异毕谌,当何虑于危亡,何失于富贵?此又其事甚明,四也。方今周、齐邻睦,境外无虞,并兵一向,匪朝伊夕。非有刘、项竞逐之机,楚、赵连从之事,可得雍容高拱,坐论西伯,其事甚明,五也。且留将军狼顾一隅,亟经摧衄,声实亏丧,胆气衰沮。高瓖、向文政、留瑜、黄子玉此数人者,将军所知,首鼠两端,唯利是视,其馀将帅亦可见矣。孰能被坚执锐,长驱深入,系马埋轮,奋不顾命,以先士卒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六也。且将军之强,孰如侯景?将军之衆,孰如王琳?武皇灭侯景于前,今上摧王琳于后,此乃天时,非复人力。且兵革已后,人皆厌乱,其孰能弃坟墓,捐妻子,出万死不顾之计,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此又其事甚明,七也。历观前古,鉴之往事,子阳、季孟倾覆相寻,馀善、右渠危亡继及,天命可畏,山川难恃。况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天下之兵,以诸侯之资,拒天子之命,强弱逆顺,可得侔乎?此又其事甚明,八也。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爱其亲,岂能及物?留将军身縻国爵,子尚王姬,犹且弃天属而弗顾,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岂能同忧共患,不背将军者乎?至于师老力屈,惧诛利赏,必有韩、智晋阳之谋,张、陈井陉之事。此又其事甚明,九也。且北军万里远斗,锋不可当,将军自战其地,人多顾后,梁安背向爲心,修忤匹夫之力,衆寡不敌,将帅不侔,师以无名而出,事以无机而动,以此称兵,未知其利。夫以汉朝吴、楚,晋室颖、顒,连城数十,长戟百万,拔本塞源,自图家国,其有成功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十也。 爲将军计者,莫若不远而复,绝亲留氏,秦郎、快郎,随遣入质,释甲偃兵,一遵诏旨。且朝廷许以铁券之要,申以白马之盟,朕不食言,誓之宗社。寄闻明者鉴未形,智者不再计,此成败之效,将军勿疑,吉凶之几,间不容发。方今蕃维尚少,皇子幼冲,凡预宗枝,皆蒙宠树。况以将军之地,将军之才,将军之名,将军之势,而能克修蕃服,北面称臣,甯与刘泽同年而语其功业哉?岂不身与山河等安,名与金石相弊?愿加三思,虑之无忽。 寄气力绵微,余阴无几,感恩怀德,不觉狂言,鈇钺之诛,甘之如荠。宝应览书大怒。或谓宝应曰:「虞公病笃,言多错谬。」宝应意乃小释。亦以寄人望,且容之。及宝应败走,夜至蒲田,顾谓其子扞秦曰:「早从虞公计,不至今日。」扞秦但泣而已。宝应既禽,凡诸宾客微有交涉者皆诛,唯寄以先识免祸。 初,沙门慧标涉猎有才思,及宝应起兵,作五言诗以送之曰:「送马犹临水,离旗稍引风。好看今夜月,当照紫微宫。」宝应得之甚悦。慧标以示寄,寄一览便止,正色无言。慧标退,寄谓所亲曰:「标公既以此始,必以此终。」后竟坐是诛。 文帝寻敕都督章昭达发遣寄还朝,及至,谓曰:「管宁无恙,甚慰劳怀。」顷之,帝谓到仲举曰:「衡阳王既出合,须得一人旦夕游处,兼掌书记,宜求宿士有行业者。」仲举未知所对,帝曰:「吾自得之。」乃手敕用寄。寄入谢,帝曰:「所以暂屈卿游蕃,非止以文翰相烦,乃令以师表相事也。」后除东中郎建安王谘议,加戎昭将军。寄乃辞以疾,不堪旦夕陪列。王于是令长停公事,其有疑议,就以决之,但朔旦笺修而已。太建八年,加太中大夫,后卒。 寄少笃行,造次必于仁厚,虽僮竖未尝加以声色。至临危执节,则辞气凛然,白刃不惮也。自流寓南土,与兄荔隔绝,因感气病。每得荔书,气辄奔剧,危殆者数矣。前后所居官,未尝至秩满,裁期月,便自求解退。常曰:「知足不辱,吾知足矣。」及谢病私庭,每诸王爲州将,下车必造门致礼,命释鞭板,以几杖侍坐。尝出游近寺,闾里传相告语,老幼罗列,望拜道左。或言誓爲约者,但指寄便不欺,其至行所感如此。所制文笔,遭乱并多散失。 傅縡字宜事,北地灵州人也。父彜,梁临沂令。縡幼聪敏,七岁诵古诗赋至十余万言。长好学,能属文。太清末,丁母忧,在兵乱中,居丧尽礼,哀毁骨立,士友以此称之。后依湘州刺史萧循。循颇好士,广集坟籍,縡肆志寻阅,因博通群书。王琳闻其名,引爲府记室。琳败,随琳将孙瑒还都。时陈文帝使顔晃赐瑒杂物,瑒托縡啓谢,词理周洽,文无加点。晃还言之文帝,召爲撰史学士。再迁骠骑安成王中记室,撰史如故。 縡笃信佛教,从兴皇寺慧朗法师受三论,尽通其学。寻以本官兼通直散骑侍郎使齐,还,累迁太子庶子、仆。 后主即位,迁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縡爲文典丽,性又敏速,虽军国大事,下笔辄成,未尝起草,沈思者亦无以加,甚爲后主所重。然性木强,不持检操,负才使气,陵侮人物,朝士多衔之。会施文庆、沈客卿以佞见幸,专制衡轴,而縡益疏。文庆等因共谮之,后主收縡下狱。縡素刚,因愤恚,于狱中上书曰:「夫人君者,恭事上帝,子爱黔黎,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之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百姓如草芥。后宫曳绮绣,厩马馀菽粟,兆庶流离,转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神怒人怨,衆叛亲离。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书奏,后主大怒。顷之稍解,使谓曰:「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縡对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后主于是益怒,令宦者李善度穷其事,赐死狱中。有集十卷。 縡虽强直有才,而毒恶傲慢,爲当世所疾。及死,有恶蛇屈尾来上灵床,当前受祭酹,去而复来者百馀日。时时有弹指声。 时有吴兴章华,字仲宗,家本农夫,至华独好学,与士君子游处,颇通经史,善属文。侯景之乱,游岭南,居罗浮山寺,专精习业。欧阳頠爲广州刺史,署爲南海太守。頠子纥败,乃还都。后主时,除太市令,非其所好,乃辞以疾。祯明初,上书极谏,其大略曰:「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妃嫔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埸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书奏,后主大怒,即日斩之。 顾野王字希冯,吴郡吴人也。祖子乔,梁东中郎武陵王府参军事。父烜,信威临贺王记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术知名。 野王幼好学,七岁读五经,略知大旨。九岁能属文。尝制日赋,领军朱异见而奇之。十二,随父之建安,撰建安地记二篇。长而遍观经史,精记默识,天文地理,蓍龟占候,虫篆奇字,无所不通。爲临贺王府记室。宣城王爲扬州刺史,野王及琅邪王褒并爲宾客,王甚爱其才。野王又善丹青,王于东府起斋,令野王画古贤,命王褒书赞,时人称爲二绝。 及侯景之乱,野王丁父忧,归本郡,乃召募乡党,随义军援都。野王体素清羸,裁长六尺,又居丧过毁,殆不胜哀。及杖戈被甲,陈君臣之义,逆顺之理,抗辞作色,见者莫不壮之。城陷,逃归会稽。 陈天嘉中,敕补撰史学士。太建中,爲太子率更令,寻领大着作,掌国史,知梁史事。后爲黄门侍郎,光禄卿,知五礼事。卒,赠秘书监,右卫将军。 野王少以笃学至性知名,在物无过辞失色。观其容貌,似不能言,其厉精力行,皆人所莫及。所撰玉篇三十卷,舆地志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分野枢要一卷,续洞冥记一卷,玄象表一卷,并行于时。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国史纪传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 时有萧济字孝康,东海兰陵人也。好学,博通经史。仕梁爲太子舍人。预平侯景功,封松阳县侯。陈文帝爲会稽太守,以济爲宣毅府长史。及即位,授侍中。太建中,历位五兵、度支、祠部三尚书,卒。 姚察字伯审,吴兴武康人,吴太常卿信之九世孙也。父僧垣,梁太医正。及元帝在荆州,爲晋安王谘议参军。后入周,位遇甚重。 察幼有至性,六岁诵书万馀言。不好戏弄,励精学业,十二能属文。僧垣精医术,知名梁代,二宫所得供赐,皆回给察兄弟,爲游学之资。察并用聚蓄图书,由是闻见日博。年十三,梁简文帝时在东宫,盛修文义,即引于宣猷堂听讲论难,爲儒者所称。及简文嗣位,尤加礼接。起家南海王国左常侍,兼司文侍郎。后兼尚书驾部郎。遇梁室丧乱,随二亲还乡里。在乱离间,笃学不废。元帝于荆州即位,授察原乡令。后爲佐着作,撰史。 陈永定中,吏部尚书徐陵领大着作,复引爲史佐。太建初,补宣明殿学士。寻爲通直散骑常侍,报聘于周。江左耆旧先在关右者,咸相倾慕。沛国刘臻窃于公馆访汉书疑事十馀条,并爲剖析,皆有经据。臻谓所亲曰:「名下定无虚士。」着西聘道里记。使还,补东宫学士,迁尚书祠部侍郎。 旧魏王肃奏祀天地,设宫悬之乐,八佾之舞,尔后因循不革。至梁武帝以爲事人礼缛,事神礼简,古无宫悬之文。陈初承用,莫有损益。宣帝欲设备乐,付有司立议,以梁武爲非。时硕学名儒,朝端在位,咸希旨注同。察乃博引经籍,独违群议,据梁乐爲是。当时惊骇,莫不惭服。仆射徐陵因改同察议。其不顺时随俗,皆此类也。 后历仁威淮南王、平南建安王二府谘议参军。丁内忧去职。俄起爲戎昭将军,知撰梁史。后主立,兼东宫通事舍人,知撰史。至德元年,除中书侍郎,转太子仆,余并如故。 初,梁室沦没,察父僧垣入长安,察蔬食布衣,不听音乐,至是凶问因聘使到江南。时察母韦氏丧制适除,后主以察羸瘠,虑加毁顿,乃密遣中书舍人司马申就宅发哀,仍敕申专加譬抑。寻以忠毅将军起兼东宫通事舍人,察频让不许。俄敕知着作郎事。服阕,除给事黄门侍郎,领着作。察既累居忧戚,斋素日久,因加气疾。后主尝别召见,爲之动容,命停长斋,令从晚食。又诏授秘书监,领着作,奏撰中书表集。历度支、吏部二尚书。 察自居显要,一不交通。尝有私门生不敢厚饷,送南布一端,花綀一匹。察谓曰:「吾所衣着,止是麻布蒲綀,此物于吾无用。既欲相款接,幸不烦尔。」此人逊请,察厉色驱出,自是莫敢馈遗。 陈亡入隋,诏授秘书丞,别敕成梁、陈二史。又敕于朱华阁长参。文帝知察蔬菲,别日独召入内殿,赐果菜,指谓朝臣曰:「闻姚察学行当今无比,我平陈唯得此一人。」 开皇十三年,袭封北绛郡公。察在陈时聘周,因得与父僧垣相见,将别之际,绝而复苏。至是承袭,愈更悲感,见者莫不爲之歔欷。丁后母杜氏丧,解职。在服制之中,有白鸠巢于户上。 仁寿二年,诏除员外散骑常侍、晋王侍读。炀帝即位,授太子内舍人。及改易衣冠,删定朝式,预参对问。大业二年,终于东都。遗命薄葬,以松板薄棺,才可容身,土周于棺而已。葬日,止麤车即送厝旧茔北。不须立灵,置一小床,每日设清水,六斋日设斋食菜果,任家有无,不须别经营也。 初,察欲读一藏经,并已究竟,将终,曾无痛恼,但西向坐正念,云「一切空寂」。其后身体柔软,顔色如恒。两宫悼惜,赠賵甚厚。 察至孝,有人伦鉴识,冲虚谦逊,不以所长矜人。专志着书,白首不倦。所着汉书训纂三十卷,说林十卷,西聘、玉玺、建康三锺等记各一卷,文集二十卷。所撰梁、陈史,虽未毕功,隋开皇中,文帝遣中书舍人虞世基索本,且进。临亡,戒子思廉撰续。思廉在陈爲衡阳王府法曹参军、会稽王主簿。 论曰:沈炯才思之美,足以继踵前良。然仕于梁朝,年已知命,主非不文,而位裁邑宰。及于运逢交丧,驱驰戎马,所在称美,用舍信有时焉。虞荔弟兄,才行兼着,崎岖丧乱,保兹贞一,并取贵时主,岂虚得乎。傅縡聪警特达,才气自负,行之平日,其犹殆诸;处以危邦,死其宜矣。顾、姚栖托艺文,蹈履清直,文质彬彬,各践通贤之域,美矣乎! 卷七十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  循吏 吉翰杜骥申恬杜慧度阮长之甄法崇傅琰虞愿王洪范沈瑀范述曾孙谦何远郭祖深 昔汉宣帝以爲「政平讼理,其惟良二千石乎」。前史亦云,今之郡守,古之诸侯也。故长吏之职,号曰亲人。至于道德齐礼,移风易俗,未有不由之矣。 宋武起自匹庶,知人事艰难,及登庸作宰,留心吏职。而王略外举,未遑内务,奉师之费,日耗千金。播兹宽简,虽所未暇,而黜己屏欲,以俭御身,左右无幸谒之私,闺房无文绮之饰。故能戎车岁驾,邦甸不扰。文帝幼而宽仁,入纂大业,及难兴陕服,六戎薄伐,兴师命将,动在济时。费由府实,事无外扰。自此方内晏安,甿庶蕃息,奉上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守宰之职以六期爲断,虽没世不徙,未及曩时,而人有所系,吏无苟得,家给人足,即事虽难,转死沟渠,于时可免。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舞蹈,触处成群,盖宋世之极盛也。暨元嘉二十七年,举境外捍,于是倾资扫蓄,犹有未供,深赋厚敛,天下骚动。自兹迄于孝建,兵连不息。以区区江东,蕞尔迫隘,荐之以师旅,因之以凶荒,向时之盛,自此衰矣。晋世诸帝多处内房,朝宴所临,东西二堂而已。孝武末年,清暑方构,及永初受命,无所改作,所居唯称西殿,不制嘉名,文帝因之,亦有合殿之称。及孝武承统,制度滋长,犬马馀菽粟,土木衣绨绣。追陋前规,更造正光、玉烛、紫极诸殿。雕栾绮节,珠窗网户,嬖女幸臣,赐倾府藏,竭四海不供其欲,殚人命未快其心。明皇继祚,弥笃浮侈,恩不恤下,以至横流。莅人之官,迁变岁属,突不得黔,席未暇暖,蒲、密之化,事未易阶。岂徒吏不及古,人乖于昔,盖由爲上所扰,致化莫从。 齐高帝承斯奢纵,辅立幼主,思振人瘼,风移百城。爲政未期,擢山阴令傅琰爲益州刺史,乃损华反朴,恭己南面,导人以躬,意存勿扰。以山阴大邑,狱讼繁滋,建元三年,别置狱丞,与建康爲比。永明继运,垂心政术,杖威善断,犹多漏网,长吏犯法,封刃行诛。郡县居职,以三周爲小满。水旱之灾,辄加振恤。十许年中,百姓无犬吠之惊,都邑之盛,士女昌逸,歌声舞节,袨服华妆。桃花渌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无往非适。明帝自在布衣,达于吏事,及居宸扆,专务刀笔。未尝枉法申恩,守宰由斯而震。属以魏军入伐,疆埸大扰,兵车连岁,不遑啓居,军国糜耗,从此衰矣。继以昏乱,政由群孽,赋调云起,傜役无度。守宰多倚附权门,互长贪虐,裒刻聚敛,侵扰黎甿。天下摇动,无所措其手足。 梁武在田,知人疾苦,及定乱之始,仍下宽书。东昏时杂调咸悉除省,于是四海之内始得息肩。及践皇极,躬览庶事,日昃听政,求瘼恤隐。乃命輶轩以省方俗,置肺石以达穷人。劳己所先,事唯急病。元年,始去人赀,计丁爲布。在身服浣濯之衣,御府无文锦之饰。太官常膳,唯以菜蔬,圆案所陈,不过三盏,盖以俭先海内也。故每选长吏,务简廉平,皆召见于前,亲勖政道。始擢尚书殿中郎到溉爲建安内史,左户侍郎刘鬷爲晋安太守。溉等居官,并以廉洁着。又着令:小县有能,迁爲大县令,大县有能,迁爲二千石。于是山阴令丘仲孚有异绩,以爲长沙内史,武康令何远清公,以爲宣城太守。剖符爲吏者,往往承风焉。斯亦近代奖劝之方也。 案前史各立循吏传,序其德美,今并掇采其事,以备此篇云。 吉翰字休文,冯翊池阳人也。初爲龙骧将军刘道怜参军,随府转征虏左军参军,随道怜北征广固,赐爵建城县五等侯。参宋武帝中军军事、临淮太守。复爲道怜骠骑中兵参军,从事中郎。爲将佐十馀年,清谨勤正,甚爲武帝所知赏。 元嘉中,历位梁、南秦二州刺史,徙益州刺史,加督。在任着美绩,甚得方伯之体,论者称之。 累迁徐州刺史、监徐兖二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时有死罪囚,典签意欲活之,因翰八关斋呈事,翰省讫,语令且去,明可更呈。明旦,典签不敢复入,呼之乃来。取昨所呈事视讫,谓曰:「卿意当欲宥此囚死命。昨于斋坐见其事,亦有心活之。但此囚罪重,不可全贷,既欲加恩,卿便当代任其罪。」因命左右收典签付狱杀之,原此囚生命。其刑政类如此。自下畏服,莫敢犯禁。卒于官。 杜骥字度世,京兆杜陵人也。高祖预,晋征南将军。曾祖耽,避难河西,因仕张氏。苻坚平凉州,父祖始还关中。 兄坦颇涉史传,宋武帝平长安,随从南还。元嘉中,位青、冀二州刺史,晚度北人,南朝常以伧荒遇之,虽复人才可施,每爲清途所隔,坦恒以此慨然。尝与文帝言及史籍,上曰:「金日磾忠孝淳深,汉朝莫及,恨今世无复此辈人。」坦曰:「日磾之美,诚如圣诏,假使出乎今世,养马不暇,岂办见知。」上变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曰:「请以臣言之,臣本中华高族,亡曾祖因晋氏丧乱,播迁凉土,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伧赐隔。日磾胡人,身爲牧圉,便超入内侍,齿列名贤。圣朝虽复拔才,臣恐未必能也。」上默然。 北土旧法,问疾必遣子弟。骥年十三,父使候同郡韦华。华子玄有高名,见而异之,以女妻焉。累迁长沙王义欣后军录事参军。 元嘉七年,随到彦之入河南,加建武将军。魏撤河南戍悉归河北,彦之使骥守洛阳。洛阳城废久,又无粮食,及彦之败退,骥欲弃城走,虑爲文帝诛。初,武帝平关、洛,致锺虡旧器南还。一大锺坠洛水中,至是帝遣将姚耸夫领千五百人迎致之。时耸夫政率所领牵锺于洛水,骥乃遣使紿之曰:「虏既南度,洛城势弱,今修理城池,并已坚固,军粮又足,所乏者人耳。君率衆见就,共守此城,大功既立,取锺无晚。」耸夫信之,率所领就骥。及至城不可守,又无粮食,于是引衆去,骥亦委城南奔。白文帝:「本欲以死固守,姚耸夫入城便走,人情沮败,不可复禁。」上怒,使建威将军郑顺之杀耸夫于寿阳。耸夫,吴兴武康人,勇果有气力,宋偏裨小将莫及。 十七年,骥爲青、冀二州刺史,在任八年,惠化着于齐土。自义熙至于宋末,刺史唯羊穆之及骥爲吏人所称咏。后征爲左军将军,兄坦代爲刺史,北土以爲荣焉。 坦长子琬爲员外散骑侍郎,文帝尝有函诏敕坦,琬辄开视。信未及发,又追取之,敕函已发,大相推检。上遣主书诘责骥,并检开函之主。骥答曰:「开函是臣第四息季文,伏待刑坐。」上特原不问。卒官。 第五子幼文薄于行,明帝初,以军功封邵阳县男,寻坐巧妄夺爵。后以发太尉庐江王褘谋反事,拜给事黄门侍郎。废帝元徽中爲散骑常侍。幼文所莅贪横,家累千金。与沈勃、孙超之居止接近,又并与阮佃夫厚善。佃夫既死,废帝深疾之。帝微行,夜辄在幼文门墉间听其弦管,积久转不能平,于是自率宿卫兵诛幼文、勃、超之等。兄叔文爲长水校尉,亦诛。 申恬字公休,魏郡魏人也。曾祖锺,爲石季龙司徒。宋武帝平广固,恬父宣、宣从父兄永皆得归晋,并以干用见知。武帝践阼,拜太中大夫。宣元嘉初,历兖、青二州刺史。恬兄谟与朱修之守滑台。魏克滑台见虏。后得还,爲竟陵太守。 恬初爲骠骑刘道怜长兼行参军。宋受命,辟东宫殿中将军,度还台,直省十年,不请休急。历下邳、北海二郡太守,所至皆有政绩。又爲北谯、梁二郡太守。郡境边接任榛,屡被寇抄。恬到任,密知贼来,乃伏兵要害,出其不意,悉皆禽殄。 元嘉十二年,迁督鲁东平济北三郡诸军事、泰山太守,威惠兼着,吏人便之。二十一年,冀州移镇历下,以恬爲冀州刺史,加督。明年,加济南太守。孝武践阼,爲青州刺史,寻加督。齐地连岁兴兵,百姓雕弊,恬防御边境,劝课农桑,二三年间,遂皆优实。 性清约,频处州郡,妻子不免饥寒,世以此称之。后拜豫州刺史,以疾征还,道卒。死之日,家无遗财。 子寔,南谯太守。谟子元嗣,海陵太守。元嗣弟谦,临川内史。 永子坦,孝建初爲太子右卫率,徐州刺史。大明元年,魏攻兖州,孝武遣太子左卫率薛安都、东阳太守沈法系北捍,至兖州,魏军已去。坦建议任榛亡命,屡犯边人,今军出无功,宜因此翦扑,上从之。亡命先已闻知,举村逃走,安都、法系坐白衣领职,坦弃市,群臣爲请莫得。将行刑,始兴公沈庆之入市抱坦恸哭曰:「卿无罪,爲朝廷所枉诛,我入市亦当不久。」市官以白上,乃原生命,系尚方。寻被宥,复爲骁骑将军。疾卒。 子令孙,明帝时爲徐州刺史,讨薛安都。行至淮阳,即与安都合。弟阐时爲济阴太守,戍睢陵城,奉顺不同安都,安都攻围不能克。会令孙至,遣往睢陵说阐,阐降,杀之。令孙亦见杀。 杜慧度,交址朱鸢人也。本属京兆。曾祖元爲甯浦太守,遂居交址。父瑗字道言,仕州府爲日南、九德、交址太守。初,九真太守李逊父子勇壮有权力,威制交土,闻刺史滕遯之当至,分遣二子断遏水陆津要,瑗收衆斩逊,州境获宁。后爲龙骧将军、交州刺史。宋武帝义旗建,进号冠军将军。卢循窃据广州,遣使通好,瑗斩之。义熙六年卒,年八十四,赠右将军。 慧度,瑗第五子也。七年,除交州刺史,诏书未到,其年春,卢循袭破合浦,径向交州,慧度乃率文武六千人拒循于石碕,破之。循虽破,馀党皆习兵事,李逊子孙李弈、李移、李脱等皆奔窜石碕,盘结俚、獠,各有部曲。循知弈等与杜氏有怨,遣使招之。弈等受循节度。六月庚子,循晨造南津,令三军入城乃食。慧度悉出宗族私财以充劝赏,自登高舰合战,放火箭,循衆舰俱然,一时散溃。循中箭赴水死。斩循及父嘏并循二子,并传首建邺。封慧度龙编县侯。 武帝践阼,进号辅国将军。其年,南讨林邑,林邑乞降,输生口大象金银古贝等,乃释之。遣长史江攸奉表献捷。慧度布衣蔬食,俭约质素。能弹琴,颇好庄、老。禁断淫祀,崇修学校,岁荒人饥,则以私禄振给。爲政纤密,有如居家,由是威惠沾洽,奸盗不起。乃至城门不夜闭,道不拾遗。卒,追赠左将军。以慧度长子弘文爲振远将军、交州刺史。 初,武帝北征关、洛,慧度板弘文行九真太守。及继父爲刺史,亦以宽和得衆,袭爵龙编侯。元嘉四年,文帝以廷尉王徽爲交州刺史,弘文被征,会得重疾,牵以就路。亲旧见其患笃,劝待病愈。弘文曰:「吾世荷皇恩,杖节三世。常欲投躯帝庭,以报所荷;况亲被征命,而可晏然者乎。」弘文母阮年老,见弘文舆疾就路,不忍别,与到广州,遂卒。临死,遣弟弘猷诣建邺,朝廷甚哀之。 孝建中,以豫章太守檀和之爲豫州刺史,和之先历始兴太守、交州刺史,所在有威名,盗贼屏迹。每出猎,猛兽伏不敢起。 阮长之字景茂,一字善业,陈留尉氏人也。祖思旷,金紫光禄大夫。父普,骠骑谘议参军。 长之年十五丧父,有孝性,哀感傍人。除服,蔬食者犹积载。闲居笃学,未尝有惰容。 初爲诸府参军,母老,求补襄垣令,督邮无礼鞭之,去职。后拜武昌太守。时王弘爲江州,雅相知重,引爲车骑从事中郎。 元嘉十一年,除临海太守,在官常拥败絮。至郡少时,母亡,葬毕不胜忧卒。 时郡田禄以芒种爲断,此前去官者则一年秩禄皆入后人。始以元嘉末改此科,计月分禄。长之去武昌郡,代人未至,以芒种前一日解印绶。初发都,亲故或以器物赠别,得便缄录,后归,悉以还之。爲中书郎直省,夜往邻省,误着屐出合,依事自列。门下以闇夜人不知,不受列。长之固遣送曰:「一生不侮暗室。」前后所莅官,皆有风政,爲后人所思。宋世言善政者咸称之。文帝深惜之,曰:「景茂方堪大用,岂直以清苦见惜。」子师门,原乡令。 元嘉初,文帝遣大使巡行四方,兼散骑常侍王歆之等上言:「宣威将军、陈南顿二郡太守李元德清勤均平,奸盗止息。彭城内史魏恭子廉惜修慎,在公忘私,安约守俭,久而弥固。前宋县令成浦爲政宽济,遗咏在人。前鮦阳令李熙国在事有方,人思其政。故山桑令何道自少清廉,白首弥厉。应加褒赉,以劝于后。」各被褒赐。歆之字叔道,河东人。曾祖愆期有名晋世,官至南蛮校尉。歆之位左户尚书、光禄大夫,卒官。 甄法崇,中山人也。父匡,位少府卿,以清闻。法崇,宋永初中爲江陵令,在任严整,县境肃然。于时,南平缪士通爲江安令卒官,至其年末,法崇在听事,士通前见。法崇知其已亡,愕然未言。坐定,云:「卿县人宋雅见负米千余石不还,令儿穷弊不自存,故自诉。」法崇因命口受爲辞,因逊谢下席。而法崇爲问,宋家狼狈输送。太守王华闻而叹美之。 法崇孙彬。彬有行业,乡党称善。尝以一束苎就州长沙寺库质钱,后赎苎还,于苎束中得五两金,以手巾裹之,彬得,送还寺库。道人惊云:「近有人以此金质钱,时有事不得举而失。檀越乃能见还,辄以金半仰酬。」往复十馀,彬坚然不受,因谓曰;「五月披羊裘而负薪,岂拾遗金者邪。」卒还金。梁武帝布衣而闻之,及践阼,以西昌侯藻爲益州刺史,乃以彬爲府录事参军,带郫县令。将行,同列五人,帝诫以廉慎。至彬,独曰:「卿昔有还金之美,故不复以此言相属。」由此名德益彰。及在蜀,藻礼之甚厚云。 傅琰字季珪,北地灵州人也。曾祖弘仁,宋武帝之外弟,以中表历显官,位太常卿。祖劭字彦先,员外散骑侍郎。父僧佑,山阴令,有能名。 琰美姿仪,仕宋爲武康令,迁山阴令,并着能名,二县皆谓之傅圣。赐爵新亭侯。元徽中,迁尚书左丞。母丧,邻家失火,延烧琰屋,抱柩不动。邻人竞来赴救,乃得俱全。琰股髀之间已被烟焰。 齐高帝辅政,以山阴狱讼烦积,复以琰爲山阴令。卖针、卖糖老姥争团丝来诣琰,琰挂团丝于柱鞭之,密视有铁屑,乃罚卖糖者。又二野父争鸡,琰各问何以食鸡,一人云粟,一人云豆。乃破鸡得粟,罪言豆者。县内称神明,无敢爲偷。琰父子并着奇绩,时云诸傅有理县谱,子孙相传,不以示人。 升明中,迁益州刺史。自县迁州,近世罕有。齐建元四年,征骁骑将军、黄门郎。永明中,爲庐陵王安西长史、南郡内史,行荆州事。卒。琰丧西还,有诏出临哭。 时长沙太守王沈、新蔡太守刘闻慰、晋平太守丘仲起、长城县令何敬叔、故鄣县令丘寂之,皆有能名,而不及琰也。沈字彦流,东海人,历钱唐、山阴、秣陵令,南平、长沙太守,清廉戒慎,身恒居禄而居处日贫。死之日无宅可憩,故吏爲营棺柩。闻慰自有传。仲起见沈宪传,敬叔见子思澄传。 寂之字德玄,吴兴乌程人。年十七,爲州西曹,兼直主簿。刺史王彧行县夜还,前驱已至,而寂之不肯开门,曰:「不奉墨旨。」彧方于车中爲教,然后开。彧叹曰:「不意郅君章近在合下。」即转爲主簿。在县专以廉洁御下。于时丹徒县令沈巑之以清廉抵罪,寂之闻之曰:「清吏真不可爲也,政当处季、孟之间乎。」 巑之吴兴武康人,性疏直,在县自以清廉不事左右,浸润日至,遂锁系尚方。叹曰:「一见天子足矣。」上召问曰:「复欲何陈?」答曰:「臣坐清所以获罪。」上曰:「清复何以获罪?」曰:「无以承奉要人。」上曰:「要人爲谁?」巑之以手板四面指曰:「此赤衣诸贤皆是。若臣得更鸣,必令清誉日至。」巑之虽危言,上亦不责。后知其无罪,重除丹徒令。入县界,吏人候之,谓曰:「我今重来,当以人肝代米,不然清名不立。」 又有汝南周洽,历句容、曲阿、上虞、吴令,廉约无私,卒于都水使者。无以殡敛,吏人爲买棺器。齐武帝闻而非之,曰:「洽累历名邑而居处不理,遂坐无车宅死,令吏衣棺之,此故宜罪贬,无论褒恤。」乃敕不给赠赙。琰子翽,爲官亦有能名,后爲吴令,别建康令孙廉,廉因问曰:「闻丈人发奸擿伏,惠化如神,何以至此?」答曰:「无他也,唯勤而清。清则宪纲自行,勤则事无不理。宪纲自行则吏不能欺,事自理则物无疑滞,欲不理得乎。」时临淮刘玄明亦有吏能,历山阴、建康令,政常爲天下第一,终于司农卿。后翽又代玄明爲山阴令,问玄明曰:「愿以旧政告新令尹。」答曰:「我有奇术,卿家谱所不载,临别当相示。」既而曰:「作县令唯日食一升饭而莫饮酒,此第一策也。」翽天监中爲建康令,复有能名,位骠骑谘议。子岐。 岐字景平,仕梁起家南康王左常侍,后兼尚书金部郎,母忧去职,居丧尽礼。服阕后疾废久之,复除始新令。县人有因斗相殴而死,死家诉郡,郡录其仇人,考掠备至,终不引咎。郡乃移狱于县,岐即令脱械,以和言问之,便即首服。法当偿死,会冬节至,岐乃放其还家。狱曹掾固争曰:「古者有此,今不可行。」岐曰:「其若负信,县令当坐。」竟如期而反。太守深相叹异,遽以状闻。岐后去县,人无老少皆出境拜送,号哭闻数十里。至都,除廷尉正,入兼中书通事舍人,累迁安西中记室,兼舍人如故。 岐美容止,博涉能占对。大同中与魏和亲,其使岁中再至,常遣岐接对焉。 太清元年,累迁太仆,司农卿,舍人如故。岐在禁省十馀年,机事密勿,亚于朱异。此年冬,贞阳侯萧明伐彭城,兵败,囚于魏。二年,明遣使还述魏欲通和好,敕有司及近臣定议。左卫朱异曰:「边境且得静寇息人,于事爲便。」议者并然之。岐独曰:「高澄既新得志,何事须和?必是设间,故令贞阳遣使,令侯景自疑,当以贞阳易景,景意不安,必图祸乱。若许通好,政是堕其计中。且彭城去岁丧师,涡阳复新败退,今使就和,益示国家之弱。和不可许。」异等固执,帝遂从之。及遣使,景果有此疑,遂举兵入寇,请诛朱异。 三年,迁中领军,舍人如故。二月,侯景于阙前通表,乞割江右四州安置部下,当解围还镇。敕许之,乃于城西立盟。求遣召宣城王出送。岐固执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宜许之。乃遣石城公大款送之。及与景盟讫,城中文武喜跃,冀得解围。岐独言于衆曰:「贼举兵爲逆,岂有求和。」及景背盟,莫不叹服。寻有诏,以岐勤劳,封南丰县侯。固辞不受。宫城失守,岐带疾出围,卒于宅。 虞愿字士恭,会稽余姚人也。祖赉,给事中、监利侯。父望之早卒。赉中庭橘树冬熟,子孙竞来取之。愿年数岁独不取,赉及家人皆异之。 宋元嘉中,爲湘东王国常侍。及明帝立,以愿儒吏学涉,兼蕃国旧恩,意遇甚厚。除太常丞,尚书祠部郎,通直散骑侍郎。帝性猜忌,体肥憎风,夏月常着小皮衣。拜左右二人爲司风令史,风起方面,辄先啓闻。星文灾变,不信太史,不听外奏,敕灵台知星二人给愿,常内省直,有异先啓,以相检察。 帝以故宅起湘宫寺,费极奢侈。以孝武庄严刹七层,帝欲起十层,不可立,分爲两刹,各五层。新安太守巢尚之罢郡还见帝,曰:「卿至湘宫寺未?我起此寺是大功德。」愿在侧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卖儿贴妇钱,佛若有知,当悲哭哀湣。罪高佛图,有何功德!」尚书令袁粲在坐,爲之失色。帝大怒,使人驱曳下殿,愿徐去无异容。以旧恩,少日中已复召入。 帝好围碁,甚拙,去格七八道,物议共欺爲第三品,与第一品王抗围碁,依品赌戏。抗饶借帝,曰:「皇帝飞碁,臣抗不能断。」帝终不觉,以爲信然,好之愈笃。愿又曰:「尧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好也。」虽数忤旨,而蒙赏赐犹异馀人。迁兼中书郎。 帝寝疾,愿常侍医药。帝尤好逐夷,以银钵盛蜜渍之,一食数钵。谓扬州刺史王景文曰:「此是奇味,卿颇足不?」景文答曰:「臣夙好此物,贫素致之甚难。」帝甚悦。食逐夷积多,胸腹痞胀,气将绝。左右啓饮数升酢酒,乃消。疾大困,一食汁滓犹至三升。水患积久,药不复效。大渐日,正坐呼道人,合掌便绝。 愿以侍疾久,转正员郎。出爲晋平太守。在郡不事生业。前政与百姓交关,质录其儿妇,愿遣人于道夺取将还。在郡立学堂教授。郡旧出髯蛇,胆可爲药。有遗愿蛇者,愿不忍杀,放二十里外山中。一夜蛇还床下。复送四十里山,经宿复归。论者以爲仁心所致。海边有越王石,常隐云雾,相传云「清廉太守乃得见」。愿往就观视,清彻无所隐蔽。后琅邪王秀之爲郡,与朝士书曰:「此郡承虞公之后,善政犹存,遗风易遵,差得无事。」 以母老解职,除后军将军。褚彦回尝诣愿,愿不在,见其眠床上积尘埃,有书数帙。彦回叹曰:「虞君之清至于此。」令人扫地拂床而去。 迁中书郎,领东观祭酒。兄季爲上虞令卒,愿从省步出还家,不待诏便归东。除骁骑将军,迁廷尉,祭酒如故。 愿尝事宋明帝,齐初,神主迁汝阴庙,愿拜辞流涕。建元元年卒。愿着五经论问,撰会稽记,文翰数十篇。 王洪范,上谷人也。宋泰始中,魏克青州,洪范得别驾清河崔祖欢女,仍以爲妻。祖欢女说洪范南归。宋桂阳王之难,随齐高帝镇新亭,常以身捍矢。高帝曰:「我自有楯,卿可自防。」答曰:「天下无洪范何有哉,苍生方乱,岂可一日无公。」帝甚赏之。 后爲晋寿太守,多昧赃贿,爲州所按。大惧,弃郡奔建邺。高帝辅政,引爲腹心。建武初,爲青、冀二州刺史,悔爲晋寿时货赇所败,更励清节。先是青州资鱼盐之货,或强借百姓麦地以种红花,多与部下交易,以祈利益。洪范至,一皆断之。啓求侵魏,得黄郭、盐仓等数戍。后遇败,死伤涂地,深自咎责。乃于谢禄山南除地,广设茵席,杀三牲,招战亡者魂祭之。人人呼名,躬自沃酹,仍恸哭不自胜,因发病而亡。洪范既北人而有清正,州人呼爲「虏父使君」,言之咸落泪。 永明中,有江夏李珪之字孔璋,位尚书右丞,兼都水使者,历职称爲清能。后兼少府卒。 沈瑀字伯瑜,吴兴武康人也。父昶,事宋建平王景素。景素谋反,昶先去之,及败坐系狱。瑀诣台陈请得免罪,由是知名。爲奉朝请,尝诣齐尚书左丞殷濔,濔与语及政事,甚器之,谓曰:「观卿才干,当居吾此职。」司徒竟陵王子良闻瑀名,引爲府行参军,领扬州部传从事。时建康令沈徽孚恃势傲瑀,瑀以法绳之,衆惮其强。子良甚相知赏,虽家事皆以委瑀。子良薨,瑀复事刺史始安王遥光,尝使送人丁,速而无怨,遥光谓同使吏曰:「尔何不学沈瑀所爲。」乃令瑀专知州狱事。 湖熟县方山埭高峻,冬月,公私行侣以爲艰。明帝使瑀行修之。瑀乃开四洪,断行客就作,三日便办。扬州书佐私行,诈称州使,不肯就作,瑀鞭之四十。书佐归诉遥光,遥光曰:「沈瑀必不枉鞭汝。」覆之果有诈。明帝复使瑀筑赤山塘,所费减材官所量数十万。帝益善之。爲建德令,教人一丁种十五株桑、四株柿及梨栗,女子丁半之。人咸欢悦,顷之成林。 去官还都,兼行选曹郎,随陈伯之军至江州。会梁武起兵围郢城,瑀说伯之迎武帝。伯之泣曰:「馀子在都。」瑀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计;若不早图,衆散难合」。伯之遂降。初,瑀在竟陵王家,素与范云善,齐末尝就云宿,梦坐屋梁柱上,仰见天中有字曰「范氏宅」。至是瑀爲帝说之,帝曰:「云得不死,此梦可验。」及帝即位,云深荐瑀,自暨阳令擢兼尚书右丞。时天下初定,陈伯之言瑀催督运输,军国获济。帝以爲能,迁尚书驾部郎,兼右丞如故。瑀荐族人沈僧隆、僧照有吏干,帝并纳之。 以母忧去职,起爲余姚令。县大姓虞氏千馀家,请谒如市,前后令长莫能绝。自瑀到,非讼诉无所通,以法绳之。县南又有豪族数百家,子弟纵横,递相庇荫,厚自封植,百姓甚患之。瑀召其老者爲石头仓监,少者补县僮,皆号泣道路,自是权右屏迹。瑀初至,富吏皆鲜衣美服以自彰别,瑀怒曰:「汝等下县吏,何得自拟贵人!」悉使着芒屦粗布,侍立终日,足有蹉跌,辄加榜捶。瑀微时尝至此鬻瓦器,爲富人所辱,故因以报焉。由是士庶骇怨。瑀廉洁自守,故得遂行其意。 后爲安南长史、寻阳太守。江州刺史曹景宗卒,仍爲信威萧颖达长史,太守如故。瑀性屈强,每忤颖达,颖达衔之。天监八年,因入谘事,辞又激厉。颖达作色曰:「朝廷用君作行事邪?」瑀出,谓人曰:「我死而后已,终不能倾侧面从。」是日于路爲人所杀,多以爲颖达害焉。子续累讼之。遇颖达寻卒,事不穷竟。续乃布衣蔬食终其身。 范述曾字子玄,一字颖彦,吴郡钱唐人也。幼好学,从馀杭吕道惠受五经,略通章句。道惠曰:「此子必爲王者师。」齐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幼时,齐高帝引述曾爲之师友,起家宋晋熙王国侍郎。齐初至南郡王国郎中令,迁太子步兵校尉,带开阳令。述曾爲人骞谔,在宫多所谏争,太子虽不能全用,然亦弗之罪也。竟陵王深相器重,号爲周舍。太子左卫率沈约亦以述曾方汲黯。 齐明帝即位,爲永嘉太守。爲政清平,不尚威猛,甿俗便之。所部横阳县山谷嶮峻,爲逋逃所聚,前后二千石讨捕莫能息。述曾下车,开示恩信,凡诸凶党,繈负而出,编户属籍者二百馀家。自是商旅流通,居人安业。励志清白,不受馈遗。明帝下诏褒美,征爲游击将军。郡送故旧钱二十余万,一无所受,唯得白桐木火笼朴十馀枚而已。东 昏时,拜中散大夫,还乡里。梁武帝践阼,乃轻行诣阙,仍辞还。武帝下诏褒美,以爲太中大夫。述曾生平所得奉禄,皆以分施,及老遂壁立无资。以天监八年卒。注易文言,着杂诗赋数十篇。 后有吴兴丘师施亦廉洁称,罢临安县还,唯有二十笼簿书,并是仓库券帖。当时以比述曾。位至台郎。 孙谦字长逊,东莞莒人也。客居历阳,躬耕以养弟妹,乡里称其敦睦。仕宋爲句容令,清慎强记,县人号爲神明。宋明帝以爲巴东、建平二郡太守。郡居三峡,恒以威力镇之。谦将述职,敕募千人自随。谦曰:「蛮夷不宾,盖待之失节耳。何烦兵役,以爲国费。」固辞不受。至郡,布恩惠之化,蛮獠怀之,竞饷金宝。谦慰喻而遣,一无所纳。及掠得生口,皆放还家。奉秩出吏人者,悉原除之。郡境翕然,威恩大着。 视事三年,征还爲抚军中兵参军,迁越骑校尉、征北司马。府主建平王将称兵,患谦强直,托事遣使至都,然后作乱。及建平诛,迁左军将军。 齐初,爲钱唐令,御烦以简,狱无系囚。及去官,百姓以谦在职不受饷遗,追载缣帛以送之。谦辞不受。每去官辄无私宅,借空车厩居焉。 永明初,爲江夏太守,坐被代辄去郡,系尚方,顷之,免爲中散大夫。明帝将废立,欲引谦爲心膂,使兼卫尉,给甲仗百人。谦不愿处际会,辄散甲士,帝虽不罪而弗复任焉。 梁天监六年,爲零陵太守,年已衰老,犹强力爲政,吏人安之。先是郡多猛兽暴,谦至绝迹。及去官之夜,猛兽即害居人。谦爲郡县,常勤劝课农桑,务尽地利,收入常多于邻境。九年,以老征爲光禄大夫。及至,帝嘉其清洁,甚礼异焉。每朝见,犹请剧职自效。帝笑之曰:「朕当使卿智,不使卿力。」十四年,诏加优秩,给亲信二十人,并给扶。 谦自少及老,历二县五郡,所在廉洁。居身俭素,床施蘧蒢屏风。冬则布被莞席。夏日无帱帐,而夜卧未尝有蚊蚋,人多异焉。年逾九十,强壮如五六十者。每朝会,辄先衆到公门。力于仁义,行己过人甚远。从兄灵庆尝病寄谦,谦行出,还问起居,灵庆曰:「向饮冷热不调,即时犹渴。」谦退遣其妻。有彭城刘融行乞,疾笃无所归,友人舆送谦舍,谦开听事以受之。及融死,以礼殡葬,衆咸服其行义。末年,头生二肉角,各长一寸。 十五年,卒官,时年九十二。临终遗命诸子曰:「吾少无人间意,故自不求闻达,而仕历三代,官成两朝,如我资名,或蒙赠諡,自公体耳。气绝即以幅巾就葬,每存俭率。比见鑐车过精,非吾志也。士安束以蘧蒢,王孙裸入后地,虽是匹夫之节,取于人情未允。今使棺足周身,圹足容柩。旐书爵里,无曰不然。旒表命数,差可停息。直僦糯床,装之以席。以常所乘者爲魂车,他无所用。」第二子贞巧,乃织细席装鑐,以篾爲铃佩,虽素而华。帝爲举哀,甚悼惜之。 从子廉字思约。父奉伯位少府卿、淮南太守。廉便辟巧宦,齐时已历大县,尚书右丞。天监初,沈约、范云当朝用事,廉倾意奉之。及中书舍人黄睦之等,亦尤所结附。凡贵要每食,廉必日进滋旨,皆手自煎调,不辞勤剧,遂得爲列卿,御史中丞,晋陵吴兴太守。广陵高爽有险薄才,客于廉,廉委以文记。爽尝有求不遂,乃爲屐谜以喻廉曰:「刺鼻不知嚏,蹋面不知嗔,齧齿作步数,持此得胜人。」讥其不计耻辱,以此取名位。然处官平直,遂以善政称。武帝尝曰:「东莞二孙,谦、廉而已。」 何远字义方,东海郯人也。父慧炬,齐尚书郎。远仕齐爲奉朝请,豫崔慧景败亡事,抵尚书令萧懿,懿深保匿焉。会赦出。顷之,懿遭难,子弟皆潜伏,远求得懿弟融藏之。既而发觉,远踰垣以免,融遇祸,远家属系尚方。远遂亡度江,因降魏。入寿阳见刺史王肃,求迎梁武帝,肃遣兵援送。武帝见远谓张弘策曰:「何远丈夫,而能破家报旧德,未易及也。」武帝践阼,以奉迎勋,封广兴男,爲后军鄱阳王恢录事参军。远与恢素善,在府尽其志力,知无不爲。恢亦推心仗之,恩寄甚密。 迁武昌太守。远本倜傥,尚轻侠。至是乃折节爲吏,杜绝交游,馈遗秋毫无所受。武昌俗皆汲江水,盛夏,远患水温,每以钱买人井寒水。不取钱者,则摙水还之,其他事率多如此。迹虽似僞,而能委曲用意。车服尤弊素,器物无铜漆。江左水族甚贱,远每食不过干鱼数片而已。然性刚严,吏人多以细事受鞭罚,遂爲人所讼,征下廷尉,被劾十数条。当时士大夫坐法皆不受测,远度己无赃,就测立三七日不款,犹以私藏禁仗除名。后爲武康令,愈厉廉节,除淫祀,正身率职,人甚称之。太守王彬巡属县,诸县皆盛供帐以待焉。至武康,远独设糗水而已。彬去,远送至境,进斗酒只鹅而别。彬戏曰:「卿礼有过陆纳,将不爲古人所笑乎。」武帝闻其能,擢爲宣城太守。自县爲近畿大郡,近代未之有也。郡经寇抄,远尽心绥理,复着名迹。期年,迁树功将军、始兴内史。时泉陵侯朗爲桂州,缘道多剽掠,入始兴界,草木无所犯。 远在官好开途巷,修葺墙屋,人居市里,城隍厩库,所过若营家焉。田秩奉钱,并无所取,岁暮择人尤穷者充其租调,以此爲常。然其听讼犹人也,不能过绝。而性果断,人畏而惜之,所至皆生爲立祠,表言政状,帝每优诏答焉。后历给事黄门侍郎,信武将军,监吴郡。在吴颇有酒失。迁东阳太守。远处职,疾强富如仇雠,视贫细如子弟,特爲豪右所畏惮。在东阳岁馀,复爲受罚者所谤,坐免归。 远性耿介,无私曲,居人间绝请谒,不造诣。与贵贱书疏,抗礼如一。其所会遇,未尝以顔色下人。是以多爲俗士所疾恶。其清公实爲天下第一。居数郡,见可欲终不变其心,妻子饥寒如下贫者。及去东阳归家,经年岁,口不言荣辱,士类益以此多之。其轻财好义,周人之急,言不虚妄,盖天性也。每戏语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语,则谢卿以一缣。」衆共伺之,不能记也。后爲征西谘议参军、中抚军司马,卒。 郭祖深,襄阳人也。梁武帝初起,以客从。后随蔡道恭在司州。陷北还,上书言境上事,不见用。选爲长兼南梁郡丞,徙后军行参军。帝溺情内教,朝政纵弛,祖深舆榇诣阙上封事,其略曰: 大梁应运,功高百王,慈悲既弘,宪律如替。愚辈罔识,褫慢斯作。各竞奢侈,贪秽遂生。颇由陛下宠勋太过,驭下太宽,故廉洁者自进无途,贪苛者取入多径,直弦者沦溺沟壑,曲鈎者升进重遝。饰口利辞,竞相推荐,讷直守信,坐见埋没。劳深勋厚,禄赏未均,无功侧入,反加宠擢。昔宋人卖酒,犬恶致酸,陛下之犬,其甚矣哉。 臣闻人爲国本,食爲人命,故礼曰国无六年之储,谓非其国也。推此而言,农爲急务。而郡县苛暴,不加劝奖,今年丰岁稔,犹人有饥色,设遇水旱,何以救之?陛下昔岁尚学,置立五馆,行吟坐咏,诵声溢境。比来慕法,普天信向,家家斋戒,人人忏礼,不务农桑,空谈彼岸。夫农桑者今日济育,功德者将来胜因,岂可堕本勤末,置迩效赊也。今商旅转繁,游食转衆,耕夫日少,杼轴日空。陛下若广兴屯田,贱金贵粟,勤农桑者擢以阶级,惰耕织者告以明刑。如此数年,则家给人足,廉让可生。 夫君子小人,智计不同,君子志于道,小人谋于利。志于道者安国济人,志于利者损物图己。道人者害国小人也,忠良者捍国君子也。臣见疾者诣道士则劝奏章,僧尼则令斋讲,俗师则鬼祸须解,医诊则汤熨散丸,皆先自爲也。臣谓爲国之本,与疗病相类,疗病当去巫鬼,寻华、扁,爲国当黜佞邪,用管、晏。今之所任,腹背之毛耳。论外则有勉、舍,说内则有云、旻。云、旻所议则伤俗盛法,勉、舍之志唯愿安枕江东。主慈臣恇,息谋外甸,使中国士女南望怀冤,若贾谊重生,岂不恸哭。臣今直言犯顔,罪或容宥,而乖忤贵臣,则祸在不测。所以不惮鼎镬区区必闻者,正以社稷计重而蝼蚁命轻。使臣言入身灭,臣何所恨。 夫谋臣良将,何代无之,贵在见知,要在用耳。陛下皇基兆运二十余载,臣子之节,谏争是谁?执事皆同而不和,答问唯唯而已。入对则言圣旨神衷,出论则云谁敢逆耳。过实在下而谪见于上,遂使圣皇降诚,躬自引咎,宰辅晏然,曾无谦退。且百僚卿士,少有奉公,尸禄竞利,不尚廉洁。累金积镪,侍列如仙,不田不商,何故而尔?法者人之父母,惠者人之仇雠,法严则人思善,德多则物生恶,恶不可长,欲不可纵。伏愿去贪浊,进廉平,明法令,严刑罚,禁奢侈,薄赋敛,则天下幸甚。谨上封事二十九条,伏愿抑独断之明,少察愚瞽。时帝大弘释典,将以易俗,故祖深尤言其事,条以爲: 都下佛寺五百馀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産丰沃。所在郡县,不可胜言。道人又有白徒,尼则皆畜养女,皆不贯人籍,天下户口几亡其半。而僧尼多非法,养女皆服罗纨,其蠹俗伤法,抑由于此。请精加检括,若无道行,四十已下,皆使还俗附农。罢白徒养女,听畜奴婢。婢唯着青布衣,僧尼皆令蔬食。如此,则法兴俗盛,国富人殷。不然,恐方来处处成寺,家家剃落,尺土一人,非复国有。 朝廷擢用勋旧,爲三陲州郡,不顾御人之道,唯以贪残爲务。迫胁良善,害甚豺狼。江、湘人尤受其弊。自三关以外,是处遭毒。而此勋人投化之始,但有一身,及被任用,皆募部曲。而扬、徐之人,逼以衆役,多投其募,利其货财。皆虚名上簿,止送出三津,名在远役,身归乡里。又惧本属检问,于是逃亡他境,侨户之兴,良由此故。又梁兴以来,发人征役,号爲三五。及投募将客,主将无恩,存恤失理,多有物故,辄刺叛亡。或有身殒战场,而名在叛目,监符下讨,称爲逋叛,录质家丁。合家又叛,则取同籍,同籍又叛,则取比伍,比伍又叛,则望村而取。一人有犯,则合村皆空。虽肆眚时降,荡涤惟始,而监符犹下旧日,限以严程。上不任信下,转相督促。台使到州,州又遣押使至郡,州郡竞急切,同趣下城。令宰多庸才,望风畏伏。于是敛户课,荐其筐篚,使人纳重货,许立空文。其百里微欲矫俗,则严科立至,自是所在恣意贪利,以事上官。又「请断界首将生口入北,及关津废替,须加纠擿」;又言「庐陵年少,不宜镇襄阳;左仆射王暕在丧,被起爲吴郡,曾无辞让」。其言深刻。又「请复郊四星」。帝虽不能悉用,然嘉其正直,擢爲豫章锺陵令,员外散骑常侍。 普通七年,改南州津爲南津校尉,以祖深爲之。加云骑将军,秩二千石。使募部曲二千。及至南州,公严清刻。由来王侯势家出入津,不忌宪纲,侠藏亡命。祖深搜检奸恶,不避强御,动致刑辟。奏江州刺史邵陵王、太子詹事周舍赃罪。远近侧足,莫敢纵恣。淮南太守畏之如上府。 常服故布襦,素木案,食不过一肉。有姥饷一早青瓜,祖深报以疋帛。后有富人效之以货,鞭而徇衆。朝野惮之,绝于干请。所领皆精兵,令行禁止。有所讨逐,越境追禽。江中尝有贼,祖深自率讨之,列阵未敢进,仍令所亲人先登,不时进,斩之。遂大破贼,威振远近,长江肃清。 论曰:善政之于人,犹良工之于埴也,用功寡而成器多焉。汉世户口殷盛,刑务简阔,郡县之职,外无横扰,劝赏威刑,事多专断,尺一诏书,希经邦邑。吏居官者或长子孙,皆敷德政以尽人和,兴义让以存简久。故龚、黄之化,易以有成。降及晚代,情僞繁起,人减昔时,务殷前世。立绩垂风,难易百倍。若以上古之化,御此世之人,今吏之良,抚前代之俗,则武城弦歌,将有未暇,淮阳卧镇,如或可勉。未必今才陋古,盖化有醇薄者也。 卷七十一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一  儒林 伏曼容何佟之严植之司马筠卞华崔灵恩孔佥卢广沈峻孔子驱皇侃沈洙戚衮郑灼全缓张讥顾越沈不害王元规 伏曼容字公仪,平昌安丘人,晋着作郎滔之曾孙也。父胤之,宋司空主簿。 曼容早孤,与母兄客居南海。少笃学,善老、易,倜傥好大言。常云:「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观之,晏了不学也。故知平叔有所短。」聚徒教授以自业。爲骠骑行参军。宋明帝好周易,尝集朝臣于清暑殿讲,诏曼容执经。曼容素美风采,明帝恒以方嵇叔夜,使吴人陆探微画叔夜像以赐之。爲尚书外兵郎,尝与袁粲罢朝相会言玄理,时论以爲一台二绝。 升明末,爲辅国长史、南海太守,至石门作贪泉铭。 齐建元中,上书劝封禅,高帝以爲其礼难备,不从。仕爲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讲。卫将军王俭深相爱好,令与河内司马宪、吴郡陆澄共撰丧服义。及竟,又欲与定礼乐,会俭薨。建武中,拜中散大夫。时明帝不重儒术,曼容宅在瓦官寺东,施高坐于听事,有宾客,辄升高坐爲讲说,生徒常数十百人。 梁台建,召拜司徒司马,出爲临海太守。天监元年卒官,年八十二。 曼容多伎术,善音律,射驭、风角、医算,莫不闲了。爲周易、毛诗、丧服集解,老、庄、论语义。子暅。 暅字玄曜,幼传父业,能言玄理,与乐安任昉、彭城刘曼俱知名。仕齐位东阳郡丞、鄞令。时曼容已致仕,故频以外职处暅,令得养焉。 梁武帝践阼,兼五经博士,与吏部尚书徐勉、中书侍郎周舍总知五礼事。 出爲永阳内史,在郡清洁,政务安静,郡人何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诣州言状,湘州刺史以闻。诏勘有十五事爲吏人所怀,帝善之。徙新安太守,在郡清恪如永阳时。人赋税不登者,辄以太守田米助之。郡多麻苎,家人乃至无以爲绳,其厉志如此。属县始新、遂安、海宁并同时生爲立祠。 征爲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时始兴内史何远累着清绩,武帝擢爲黄门侍郎,俄迁信武将军、监吴郡事。暅自以名辈素在远前,爲吏俱称廉白,远累见擢,暅循阶而已,意望不满,多托疾居家。寻求假到东阳迎妹丧,因留会稽筑宅,自表解职。诏以爲豫章内史,乃出拜。书侍御史虞暅奏曰:「风闻豫章内史伏暅,去岁啓假,以迎妹丧爲辞,因停会稽不去。入东之始,货宅卖车,以此而推,则是本无还意。暅历典二邦,少免贪浊,此自爲政之本,岂得称功?常谓人才品望居何远之右,而远以清见擢,名位转隆。暅深怀诽怨,形于辞色。天高听卑,无私不照。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诏曰:'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伏暅爲政廉平,宜加将养,勿使恚望,致亏士风,可豫章内史。'岂有人臣奉如此之诏,而不亡魂破胆,归罪有司。而冒宠不辞,吝斯苟得。故以士流解体,行路沸腾,辨迹求心,无一可恕。请以暅大不敬论。」有诏勿论,暅遂得就郡。 征爲给事黄门侍郎,领国子博士,未赴卒。 初,暅父曼容与乐安任遥皆昵于齐太尉王俭,遥子昉及暅并见知。顷之,昉才遇稍盛,齐末已爲司徒左长史,暅独滞于参军事,及终名位略相侔。暅性俭素,车服粗恶,外虽退静,内不免心竞,故见讥于时。然能推荐后来,常若不及,少年士子或以此依之。子挺。 挺字士标,幼敏悟,七岁通孝经、论语。及长,博学有才思,爲五言诗,善效谢康乐体。父友乐安任昉深相叹异,常曰:「此子日下无双。」齐末,州举秀才,对策爲当时第一。 梁武帝师至,挺迎谒于新林,帝见之甚悦,谓之顔子,引爲征东行参军,时年十八。天监初,除中军参军事。居宅在潮沟,于宅讲论语,听者倾朝。挺三世同时聚徒教授,罕有其比。累爲晋陵、武康令。罢县还,仍于东郊筑室,不复仕。 挺少有盛名,又善处当世,朝中势素多与交游,故不能久事隐静。后遂出仕,除南台书侍御史。因事纳贿被劾,惧罪,乃变服出家名僧挺,久之藏匿,后遇赦,乃出天心寺。会邵陵王爲江州,暅挻之镇。王好文义,深被恩礼。挺不堪蔬素,因此还俗。侯景乱中卒。着迩说十卷,文集二十卷。 子知命,以其父宦途不进,怨朝廷,后遂尽心侯景。袭郢州,围巴陵,军中书檄皆其文也。言及西台,莫不剧笔。及景篡位,爲中书舍人,权倾内外。景败,被送江陵,于狱幽死。挺弟捶亦有才名,爲邵陵王记室参军。 何佟之字士威,庐江灊人,晋豫州刺史恽六世孙也。祖邵之,宋员外散骑常侍。父歆,齐奉朝请。 佟之少好三礼,师心独学,强力专精,手不辍卷。读礼论三百馀篇,略皆上口。太尉王俭雅相推重。起家扬州从事,仍爲总明馆学士。仕齐,初爲国子助教,爲诸生讲丧服,结草爲絰,屈手巾爲冠,诸生有未晓者,委曲诱诲,都下称其醇儒。 建武中,爲镇北记室参军,侍皇太子讲。时步兵校尉刘瓛、征士吴苞皆已卒,都下硕儒唯佟之而已,当时国家吉凶礼则皆取决焉。后爲骠骑司马。永元末,都下兵乱,佟之常集诸生讲论,孜孜不怠。性好洁,一日之中洗涤者十馀过,犹恨不足,时人称爲水淫。有至性,父母亡后,常设一屋,晦朔拜伏流涕,如此者二十馀年。当世服其孝行。 于时又有遂安令刘澄,爲性弥洁,在县扫拂郭邑,路无横草,水翦虫秽,百姓不堪命,坐免官。然甚贞正,善医术,与徐嗣伯埒名。子聪能世其家业。 佟之自东昏即位,以其凶虐,乃谢病,终身不涉其流。梁武帝践阼,以爲尚书左丞。时百度草创,佟之依礼定议,多所裨益。天监二年卒官。故事,左丞无赠官者,帝特诏赠黄门侍郎,儒者荣之。所着文章礼议百许篇。子朝隐、朝晦。 严植之字孝源,建平秭归人也。少善庄、老,能玄言,精解丧服、孝经、论语。及长,遍习郑氏礼、周易、毛诗、左氏春秋。性淳孝谨厚,不以所长高人。少遭父忧,因菜食二十三载。 仕齐爲广汉王国右常侍,仍侍王读。及王诛,国人莫敢视,植之独奔哭,手营殡敛,徒跣送丧墓所,爲起冢,葬毕乃还。当时义之。后爲康乐令。植之在县清白,人吏称之。 梁天监二年,诏求通儒修五礼,有司奏植之主凶礼。四年,初置五经博士,各开馆教授,以植之兼五经博士。植之馆在潮沟,生徒常百数。讲说有区段次第,析理分明。每当登讲,五馆生毕至,听者千馀人。迁中抚记室参军,犹兼博士。卒于馆。植之自疾后便不受禀奉,妻子困乏。及卒,丧无所寄,生徒爲市宅,乃得成丧。 植之性慈仁,好行阴德,在闇室未尝怠也。少尝山行,见一患者,问其姓名不能答。载与俱归,爲营医药,六日而死,爲棺敛殡之,卒不知何许人也。又尝缘栅塘行,见患人卧塘侧,问之,云「姓黄,家本荆州,爲人佣赁。疾笃,船主将发,弃之于岸」。植之恻然,载还疗之,经年而愈。请终身充奴仆以报厚恩。植之不受,遗以资粮遣之。所撰凶礼仪注四百七十九卷。 司马筠字贞素,河内温人也。晋谯王承七代孙。祖亮,宋司空从事中郎。父端字敬文,齐奉朝请,始安王遥光使掌文记。遥光之败,曹武入城见之,端曰:「身蒙始安厚恩,君宜见杀。」武叱令速去。答曰:「死生命也,君见事不捷,便以义师爲贼。」武舍之去,寻兵至见杀。 筠少孤贫好学,师沛国刘瓛,强力专精,深爲瓛所器。及长,博通经术,尤明三礼。梁天监初爲暨阳令,有清绩。入拜尚书祠部郎。 七年,安成国太妃陈氏薨,江州刺史安成王秀、荆州刺史始兴王憺,并以慈母表解职,诏不许,还摄本任。而太妃在都,丧祭无主。中书舍人周舍议曰:「贺彦先称:'慈母之子不服慈母之党,妇又不从夫而服慈姑,小功服无从故也。'庾蔚之云:'非徒子不从母而服其党,孙又不从父而服其慈母。'由斯而言,慈祖母无服明矣。寻门内之哀,不容自同于常。案父之祥禫,子并受吊,今二王诸子,宜以成服日单衣一日爲位受吊。」制曰:「二王在远,世子宜摄祭事。」舍又曰:「礼云'缟冠玄武,子姓之冠'。则世子衣服宜异于常,可着细布衣,绢爲领带,三年不听乐。又礼及春秋,庶母不世祭,盖谓无王命者耳。吴太妃既朝命所加,得用安成礼秩,则当祔庙,五世亲尽乃毁。陈太妃命数之重,虽则不异,慈孙既不从服,庙食理无传祀,子祭孙止,是会经文。」武帝由是敕礼官议皇子慈母之服。筠议:「宋朝五服制,皇子服训养母,依礼庶母慈己,宜从小功之制。案曾子问云:'子游曰:「丧慈母如母,礼欤?」孔子曰:「非礼也。古者男子外有傅,内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也,何服之有。」'郑玄注云:'此指谓国君之子也。'若国君之子不服,则王者之子不服可知。又丧服经云:'君子子爲庶母慈己者。'传曰:'君子子者,贵人子也。'郑玄引内则,三母止施于卿大夫。以此而推,则慈母之服,上不在五等之嗣,下不逮三士之息。傥其服者止卿大夫,寻诸侯之子尚无此服,况乃施之皇子?谓宜依礼刊除,以反前代之惑。」武帝以爲不然,曰:「礼言慈母凡有三条:一则妾子之无母,使妾之无子者养之,命爲母子,服以三年,丧服齐衰章所言'慈母如母'是也。二则嫡妻之子无母,使妾养之,慈抚隆至,虽均乎慈爱,但嫡妻之子,妾无爲母之义,而恩深事重,故服以小功,丧服小功章所以不直言慈母,而云'庶母慈己'者,明异于三年之慈母也。其三则子非无母,正是择贱者视之,义同师保,而不无慈爱,故亦有慈母之名。师保既无其服,则此慈母亦无服矣。内则云:'择于诸母与可者,使爲子师。其次爲慈母,其次爲保母。'此其明文。此言择诸母,是择人而爲此三母,非谓择取兄弟之母也。何以知之?若是兄弟之母其先有子者,则是长妾。长妾之礼,实有殊加,何容次妾生子,乃退成保母,斯不可也。又有多兄弟之人,于义或可;若始生之子,便应三母俱阙邪?由是推之,内则所言诸母,是谓三母,非兄弟之母明矣。子游所问,自是师保之慈母,非三年小功之慈母也。故夫子得有此对,岂非师保之慈母无服之证乎? 郑玄不辨三慈,混爲训释,引彼无服,以注慈己,后人致谬,实此之由。经言'君子子'者,此虽起于大夫,明大夫犹尔,自斯以上,弥应不异。故传云'君子子者,贵人之子也'。总言曰贵,无所不包。经传互文,交相显发,则知慈加之义,通乎大夫以上矣。宋代此科,不乖礼意,便加除削,良是所疑。」于是筠等请依制改定嫡妻之子,母没爲父妾所养,服之五月,贵贱并同,以爲永制。 后爲尚书左丞,卒于始兴内史。子寿传父业,明三礼,位尚书祠部郎,曲阿令。 卞华字昭岳,济阴宛句人,晋骠骑将军壼六世孙也。父伦之,齐给事中。 华幼孤贫好学,年十四,召补国子生,通周易。及长,遍习五经,与平原明山宾、会稽贺瑒同业友善。梁天监中,爲安成王功曹参军,兼五经博士,聚徒教授。华博涉有机辩,说经析理,爲当时之冠。江左以来,锺律绝学,至华乃通焉。位尚书仪曹郎,吴令,卒。 崔灵恩,清河东武城人也。少笃学,遍习五经,尤精三礼、三传。仕魏爲太常博士。天监十三年归梁,累迁步兵校尉,兼国子博士。灵恩聚徒讲授,听者常数百人。性拙朴,无风采,及解经析理,甚有精致,都下旧儒咸称重之。助教孔佥尤好其学。灵恩先习左传服解,不爲江东所行,乃改说杜义。每文句常申服以难杜,遂着左氏条义以明之。时助教虞僧诞又精杜学,因作申杜难服以答灵恩,世并传焉。僧诞会稽余姚人,以左氏教授,听者亦数百人。该通义例,当世莫及。 先是儒者论天,互执浑盖二义,论盖不合浑,论浑不合盖。灵恩立义,以浑盖爲一焉。 出爲长沙内史,还除国子博士,讲衆尤盛。又出爲桂州刺史,卒官。 灵恩集注毛诗二十二卷,集注周礼四十卷,制三礼义宗三十卷,左氏经传义二十二卷,左氏条例十卷,公羊、谷梁文句义十卷。 孔佥,会稽山阴人,少师事何胤,通五经,尤明三礼、孝经、论语。讲说并数十遍,生徒亦数百人。三爲五经博士,后爲海盐、山阴二县令。佥儒者不长政术,在县无绩。太清乱,卒于家。 子淑玄,颇涉文学,官至太学博士。佥兄子元素又善三礼,有盛名,早卒。 卢广,范阳涿人,自云晋司空从事中郎谌之后也。少明经,有儒术。天监中归梁,位步兵校尉,兼国子博士。遍讲五经。时北来人儒学者有崔灵恩、孙详、蒋显并聚徒讲说,而音辞鄙拙;唯广言论清雅,不类北人。仆射徐勉兼通经术,深相赏好。后爲寻阳太守、武陵王长史,卒官。 沈峻字士嵩,吴兴武康人也。家世农夫,至峻好学。与舅太史叔明师事宗人沈麟士,在门下积年,昼夜自课。睡则以杖自击,其笃志如此。遂博通五经,尤长三礼。爲兼国子助教。时吏部郎陆倕与仆射徐勉书荐峻曰:「凡圣贤所讲之书,必以周官立义,则周官一书,实爲群经源本。此学不传,多历年世。北人孙详、蒋显亦经听习,而音革楚、夏,故学徒不至;唯助教沈峻特精此书,比日时开讲肆,群儒刘岩、沈宏、沈熊之徒,并执经下坐,北面受业,莫不叹服,人无间言。弟谓宜即用此人,令其专此一学,周而复始,使圣人正典废而更兴。」勉从之。奏峻兼五经博士,于馆讲授,听者常数百人。及中书舍人贺琛奉敕撰梁官,乃啓峻及孔子驱补西省学士,助撰录。书成,入兼中书通事舍人。出爲武康令,卒官。 传峻业者,又有吴郡张及、会稽孔子云,官皆至五经博士、尚书祠部郎。 太史叔明,吴兴乌程人,吴太史慈后也。少善庄、老,兼通孝经、论语、礼记,尤精三玄。每讲说,听者常五百馀人。爲国子助教。邵陵王纶好其学,及出爲江州,擕叔明之镇。王迁郢州,又随府,所至辄讲授,故江外人士皆传其学。峻子文阿。 文阿字国卫,性刚强,有膂力。少习父业,研精章句。祖舅太史叔明、舅王慧兴并通经术,而文阿颇传之。又博采先儒异同,自爲义疏。通三礼、三传,位五经博士。梁简文引爲东宫学士。及撰长春义记,多使文阿撮异闻以广之。 及侯景寇逆,简文别遣文阿募士卒援都。台城陷,与张嵊保吴兴,嵊败,文阿窜于山野。景素闻其名,求之甚急,文阿穷迫,登树自缢,遇有所亲救之,自投而下,折其左臂。及景平,陈武帝以文阿州里,表爲原乡令、监江阴郡。绍泰元年,入爲国子博士。寻领步兵校尉,兼掌仪礼。自太清之乱,台阁故事,无有存者,文阿父峻,梁武时常掌朝仪,颇有遗稿,于是斟酌裁撰,礼度皆自之出。 及陈武帝受禅,文阿辄弃官还武康,帝大怒,发使往诛之。时文阿宗人沈恪爲郡,请使者宽其死,即面缚锁颈,致于上前。上视而笑之,曰:「腐儒复何爲者。」遂赦之。 武帝崩,文阿与尚书左丞徐陵、中书舍人刘师知等,议大行皇帝灵座侠御衣服之制,语在师知传。及文帝即位,克日谒庙,尚书左丞庾持奉诏遣博士议其礼。文阿议曰: 人物推移,质文殊轨,圣贤因机而立教,王公随时以适宜。夫千人无君,不败则乱,万乘无主,不危则亡。当隆周之日,公旦叔父,吕、召爪牙,成王在丧,祸几覆国。是以既葬便有公冠之仪,始殡受麻冕之策,斯盖示天下以有主,虑社稷之艰难。逮乎末叶从横,汉承其弊,虽文、景刑厝,而七国连兵,或踰月即尊,或崩日称诏,此皆有爲而爲之,非无心于礼制也。今国讳之日,虽抑哀于玺绂之重,犹未序于君臣之仪。古礼,朝庙退坐正寝,听群臣之政。今皇帝拜庙还,宜御太极前殿,以正南面之尊,此即周康在朝,一二臣卫者也。 其壤奠之节,周礼以玉作贽,公侯以珪,子男执璧,此以玉作瑞也。奠贽竟,又复致享,天子以璧,王后用琮。秦烧经典,威仪散灭,叔孙通定礼,尤失前宪,奠贽不珪,致享无帛,公王同璧,鸿胪奏贺。若此数事,未闻于古,后相沿袭,至梁行之。夫称觞奉寿,家国大庆,四厢雅乐,歌奏欢欣。今君臣吞哀,兆庶抑割,岂同于惟新之礼乎?且周康宾称奉珪,无万寿之献,此则前准明矣。愚以今坐正殿,止行荐璧之仪,无贺酒之礼。谨撰谒庙还升正寝、群臣陪荐仪注如别。诏可施行。寻迁通直散骑常侍,兼国子博士,领羽林监。仍令于东宫讲孝经、论语。天嘉中卒,赠廷尉卿。所撰仪礼八十馀条,春秋、礼记、孝经、论语义记七十馀卷,经典大义十八卷,并行于时。儒者多传其学。 孔子驱,会稽山阴人也。少孤贫好学,耕耘樵采,常怀书自随,役闲则诵读,勤苦自励,遂通经术。尤明古文尚书,爲兼国子助教,讲尚书四十遍,听者常数百人。爲西省学士,助贺琛撰录,书成,兼司文侍郎,不就。累迁兼中书通事舍人,加步兵校尉。梁武帝撰五经讲疏及孔子正言,专使子驱检阅群书以爲义证。事竟,敕子驱与右卫朱异、左丞贺琛于士林馆递日执经。后加通直正员郎,卒官。 子驱凡着尚书义二十卷,集注尚书三十卷,续朱异集注周易一百卷,续何承天集礼论一百五十卷。 皇侃,吴郡人,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孙也。少好学,师事贺瑒,精力专门,尽通其业,尤明三礼、孝经、论语。爲兼国子助教,于学讲说,听者常数百人。撰礼记讲疏五十卷。书成奏上,诏付秘阁。顷之,召入寿光殿说礼记义,梁武帝善之,加员外散骑侍郎。 侃性至孝,常日限诵孝经二十遍,以拟观世音经。丁母忧还乡里,平西邵陵王钦其学,厚礼迎之。及至,因感心疾卒。所撰论语义、礼记义,见重于世,学者传焉。 沈洙字弘道,吴兴武康人也。祖休季,梁余杭令。父山卿,梁国子博士、中散大夫。 洙少方雅好学,不妄交游。通三礼、春秋左氏传。精识强记,五经章句,诸子史书,问无不答。仕梁爲尚书祠部郎,时年盖二十馀。大同中,学者多涉猎文史,不爲章句,而洙独积思经术,吴郡朱异、会稽贺琛甚嘉之。及异、琛于士林馆讲制旨义,常使洙爲都讲。侯景之乱,洙窜于临安,时陈文帝在焉,亲就习业。及陈武帝入辅,除国子博士,与沈文阿同掌仪礼。武帝受禅,加员外散骑常侍,位扬州别驾从事史,大匠卿。有司奏:「建康令沈孝轨门生陈三儿牒称,主人翁灵柩在周,主人奉使关右,因欲迎丧,久而未反。此月晦即是再周,主人弟息见在此者,爲至月末除灵,内外即吉?爲待主人还情礼申竟?」以事谘左丞江德藻。德藻议谓:「王卫军云:'久丧不葬,唯主人不变,其馀亲各终月数而除。'此盖引礼文论在家内有事故未得葬者耳。孝轨既在异域,虽已迎丧,还期无指,诸弟若遂不除,永绝昏嫁,此于人情,或未爲允。中原沦陷以后,理有事例,宜谘沈常侍详议。」洙议曰:「礼有变正,又有从宜。礼小记云:'久而不葬者,唯主丧者不除,其馀以麻终月数者,除丧则已。'注云:'其馀谓傍亲。'如郑所解,衆子皆应不除,王卫军所引,此盖礼之正也。但魏氏东关之役,既失亡尸柩,葬礼无期,时议以爲礼无终身之丧,故制使除服。晋氏丧乱,或死于虏庭,无由迎殡,江左故复申明其制。李胤之祖,王华之父,并存亡不测,其子制服,依时释衰,此并变礼之宜也。孝轨虽因奉使便欲迎丧,而还期未克,宜依东关故事,在此者并应释除衰麻,毁灵祔祭;若丧柩得还,别行改葬之礼。自天下寇乱,西朝倾覆,若此之徒,谅非一二,宁可丧期无数,而弗除衰服?朝廷自应爲之限制,以义断恩。」德藻依洙议。奏可。 文帝即位,累迁光禄卿,侍东宫读。废帝嗣位,历尚书左丞,衡阳王长史,行府国事。梁代旧律,测囚之法,日一上,起自晡鼓,尽于二更。及比部郎范泉删定律令,以旧法测立时久,非人所堪,分其刻数,日再上。廷尉以爲新制过轻,请集八座丞郎并祭酒孔奂、行事沈洙五舍人会尚书省详议。时宣帝录尚书,集衆议之。都官尚书周弘正议曰:「凡小大之狱,必应以情,政言依准五听,验其虚实,岂可令恣考掠,以判刑罪。且测人时节,本非古制,近代以来,方有此法。起自晡鼓,迄于二更,岂是常人所能堪忍?所以重械之下,危堕之上,无人不服,诬枉者多。朝晚二时,同等刻数,进退而求,于事爲衷。若谓小促前期数,致实罪不服,如复时节延长,则无愆妄款。且人之所堪,既有强弱,人之立意,固亦多途。至如贯高榜笞刺爇,身无完者,戴就熏针并极,困笃不移,岂关时刻长短,掠测优劣?夫'与杀不辜,宁失不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斯则古之圣王,垂此明法。愚谓依范泉着制爲允。」洙议曰:「夜中测立,缓急易欺,兼用昼漏,于事爲允。但漏刻赊促,今古不同。汉书律历,何承天、祖冲之、祖暅之父子漏经,并自关鼓至下鼓、自晡鼓至关鼓,皆十三刻,冬夏四时不异。若其日有长短,分在中时前后。今用梁末改漏,下鼓之后,分其短长;夏至之日各十七刻,冬至之日各十二刻。廷尉今牒以时刻短促,致罪人不款。愚意愿去夜测之昧,从昼漏之明,斟酌今古之间,参会二漏之义,舍秋冬之少刻,从夏日之长晷,不问寒暑,并依今之夏至,朝夕上测各十七刻。比之古漏,则一上多昔四刻,即用今漏,则冬至多五刻。虽冬至之时,数刻侵夜,正是少日,于事非疑。庶罪人不以漏短而爲捍,狱囚无以在夜而致诬。求之鄙意,窃谓爲宜依范泉前制。」宣帝曰:「沈长史议得中,宜更博议。」左丞宗元饶议曰:「沈议非顿异范,正是欲使四时均其刻数。请写还删定曹详改前制。」宣帝依事施行。 洙乙太建元年卒。 戚衮字公文,吴郡盐官人也。少聪慧,游学都下,受三礼于国子助教刘文绍。一二年中,大义略举。年十九,梁武帝敕策孔子正言并周礼、礼记义,衮对高第。除扬州祭酒从事史。就国子博士宋怀方质仪礼义。怀方北人,自魏携仪礼、礼记疏,秘惜不传。及将亡,谓家人曰:「吾死后,戚生若赴,便以仪礼、礼记义本付之,若其不来,即随尸而殡。」爲儒者推许如此。 寻兼太学博士。简文在东宫,召衮讲论。又尝置宴集玄儒之士,先命道学互相质难,次令中庶子徐摛驰骋大义,间以剧谈。摛辞辩从横,难以答抗,诸儒慑气。时衮说朝聘义,摛与往复,衮精采自若,领答如流,简文深加叹赏。 敬帝立,爲江州长史。仍随沈泰镇南豫州。泰之奔齐,逼衮俱行。后自齐逃还。又随程文季于吕梁,军败入周,久之得归。卒于始兴王府录事参军。 衮于梁代撰三礼义记,逢乱亡失。礼记义四十卷行于世。 郑灼字茂昭,东阳信安人也。幼聪敏,励志儒学。少受业于皇侃。梁简文在东宫,雅爱经术,引灼爲西省义学士。承圣中,爲兼中书通事舍人。仕陈,武帝、文帝时,累迁中散大夫,后兼国子博士,未拜卒。 灼性精勤,尤明三礼。少时,尝梦与皇侃遇于途,侃谓曰:「郑郎开口。」侃因唾灼口中,自后义理益进。灼家贫,抄义疏以日继夜,笔豪尽,每削用之。常蔬食,讲授多苦心热,若瓜时,辄偃卧以瓜镇心,起便读诵,其笃志如此。 时有晋陵张崖、吴郡陆诩、吴兴沈德威、会稽贺德基,俱以礼学自命。 张崖传三礼于同郡刘文绍。天嘉元年,爲尚书仪曹郎,广沈文阿仪注,撰五礼。后爲国子博士。 陆诩少习崔灵恩三礼义宗,梁时百济国表求讲礼博士,诏令诩行。天嘉中,位尚书祠部郎。 沈德威字怀远,少有操行。梁太清末,遁于天目山,筑室以居。虽处乱离,而笃学无倦。天嘉元年,征出都,后爲国子助教。每自学还私室讲授,道俗受业数百人,率常如此。迁太常丞,兼五礼学士,后爲尚书祠部郎。陈亡入隋,官至秦王府主簿,卒年五十五。 贺德基字承业,世传礼学。祖文发、父淹,仕梁俱爲祠部郎,并有名当世。德基少游学都下,积年不归,衣资罄乏,又耻服故弊,盛冬止衣夹襦裤。尝于白马寺前逢一妇人,容服甚盛,呼德基入寺门,脱白纶巾以赠之。仍谓曰:「君方爲重器,不久贫寒,故以此相遗耳。」问姓名,不答而去。德基于礼记称爲精明,位尚书祠部郎。虽不至大官,而三世儒学,俱爲祠部郎,时论美其不坠。 全缓字弘立,吴郡钱唐人也。幼受易于博士褚仲都,笃志研翫,得其精微。陈太建中,位镇南始兴王府谘议参军。缓通周易、老、庄,时人言玄者咸推之。 张讥字直言,清河武城人也。祖僧宝,梁太子洗马。父仲悦,梁尚书祠部郎。 讥幼聪俊,有思理。年十四,通孝经、论语,笃好玄言。受学于汝南周弘正,每有新意,爲先辈推服。梁大同中,召补国子正言生。梁武帝尝于文德殿释干、坤文言,讥与陈郡袁宪等预焉。敕令论议,诸儒莫敢先出,讥乃整容而进,谘审回圈,辞令温雅。帝甚异之,赐裙襦绢等,云「表卿稽古之力」。 讥幼丧母,有错彩经帕,即母之遗制,及有所识,家人具以告之。每岁时辄对帕哽噎不能胜。及丁父忧,居丧过礼。爲士林馆学士。简文在东宫,出士林馆,发孝经题,讥论义往复,甚见嗟赏。及侯景寇逆,于围城之中,独侍哀太子于武德后殿,讲老、庄。台城陷,讥崎岖避难,卒不事景。 陈天嘉中,爲国子助教。时周弘正在国学,发周易题,弘正第四弟弘直亦在讲席。讥与弘正论议,弘正屈,弘直危坐厉声,助其申理。讥乃正色谓弘直曰:「今日义集,辩正名理,虽知兄弟急难,四公不得有助。」弘直谓曰:「仆助君师,何爲不可?」举坐以爲笑乐。弘正尝谓人曰:「吾每登坐,见张讥在席,使人懔然。」 宣帝时,爲武陵王限内记室,兼东宫学士。后主在东宫,集宫僚置宴,时造玉柄麈尾新成,后主亲执之曰:「当今虽复多士如林,至于堪捉此者,独张讥耳。」即手授讥。仍令于温文殿讲庄、老。宣帝幸宫临听,赐御所服衣一袭。 后主嗣位,爲国子博士、东宫学士。后主尝幸锺山开善寺,召从臣坐于寺西南松林下,敕讥竖义。时索麈尾未至,后主敕取松枝,手以属讥,曰:「可代麈尾。」顾群臣曰:「此即张讥后事。」陈亡入隋,终于长安,年七十六。 讥性恬静,不求荣利,常慕闲逸。所居宅营山池,植花果,讲周易、老、庄而教授焉。吴郡陆元朗、朱孟博、一乘寺沙门法才、法云寺沙门慧拔、至真观道士姚绥,皆传其业。讥所撰周易义三十卷,尚书义十五卷,毛诗义二十卷,孝经义八卷,论语义二十卷,老子义十一卷,庄子内篇义十二卷、外篇义二十卷、杂篇义十卷,玄部通义十二卷,游玄桂林二十四卷。后主尝敕就其家写入秘阁。 子孝则,官至始安王记室参军。 顾越字允南,吴郡盐官人也。所居新阪黄冈,世有乡校,由是顾氏多儒学焉。祖道望,齐散骑侍郎。父仲成,梁护军司马、豫章王府谘议参军。家传儒学,并专门教授。 越幼明慧,有口辩,励精学业,不舍昼夜。弱冠游学都下,通儒硕学,必造门质疑,讨论无倦。至于微言玄旨,九章七曜,音律图纬,咸尽其精微。时太子詹事周舍以儒学见重,名知人,一见越,便相叹异,命与兄子弘正、弘直游,厚爲之谈,由是声誉日重。时又有会稽贺文发,学兼经史,与越名相埒,故都下谓之发、越焉。 初爲南平元襄王伟国右常侍,与文发俱入府,并见礼重。寻转行参军。大通中,诏飙勇将军陈庆之送魏北海王颢还北主魏,庆之请越参其军事。时庆之所向克捷,直至洛阳。既而颢遂肆骄纵,又上下离心,越料其必败,以疾得归。裁至彭城,庆之果见摧衄,越竟得先反,时称其见机。及至,除安西湘东王府参军。及武帝撰制旨新义,选诸儒在所流通,遣越还吴,敷扬讲说。 越遍该经艺,深明毛诗,傍通异义。特善庄、老,尤长论难,兼工缀文,闲尺牍。长七尺三寸,美须眉。武帝尝于重云殿自讲老子,仆射徐勉举越论义,越抗首而请,音响若锺,容止可观,帝深赞美之。由是擢爲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寻除五经博士,仍令侍宣城王讲。 大同八年,转安西武陵王府内中录事参军,寻迁府谘议。及侯景之乱,越与同志沈文阿等逃难东归,贼党数授以爵位,越誓不受命。承圣二年,诏授宣惠晋安王府谘议参军,领国子博士。越以世路未平,无心仕进,因归乡,栖隐于武丘山,与吴兴沈炯、同郡张种、会稽孔奂等,每爲文会。 绍泰元年,复征爲国子博士。陈天嘉中,诏侍东宫读。除东中郎鄱阳王府谘议参军,甚见优礼。寻领羽林监,迁给事黄门侍郎,国子博士、侍读如故。时朝廷草创,疑议多所取决,咸见施用。每侍讲东宫,皇太子常虚己礼接。越以宫僚未尽时彦,且太子仁弱,宣帝有夺宗之兆,内怀愤激,乃上疏曰:「臣梁世薄宦,禄不代耕。季年板荡,窜身穷谷。幸属圣期,得奉昌运。朝廷以臣微涉艺学,远垂徵引,擢臣以贵仕,资臣以厚秩,二宫恩遇,有异凡流。木石知感,犬马识养,臣独何人,罔怀报德。伏惟皇太子天下之本,养善春宫,臣陪侍经籍,于今五载。如愚所见,多有旷官,辅弼丞疑,未极时选。至如文宗学府,廉洁正人,当趋奉龙楼,晨游夕论,恒闻前圣格言,往贤政道。如此,则非僻之语,无从而入。臣年事侵迫,非有邀求,政是怀此不言,则爲有负明圣。敢奏狂瞽,愿留中不泄。」疏奏,帝深感焉,而竟不能改革。 及废帝即位,拜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黄门侍郎如故。领天保博士,掌仪礼,犹爲帝师,入讲授,甚见尊宠。时宣帝辅政,华皎举兵不从,越因请假东还。或谮之宣帝,言越将扇动蕃镇,遂免官。太建元年,卒于家,年七十七。 所着丧服、毛诗、老子、孝经、论语等义疏四十馀卷,诗颂碑志笺表凡二百馀篇。 时有东阳龚孟舒者,亦通毛诗,善谈名理。仕梁位寻阳郡丞。元帝在江州,遇之甚重,躬师事焉。天嘉中,位太中大夫。 沈不害字孝和,吴兴武康人也。幼孤,而修立好学。陈天嘉初,除衡阳王府中记室参军,兼嘉德殿学士。自梁季丧乱,至是国学未立,不害上书请崇建儒宫,帝优诏答之。又表改定乐章,诏使制三朝乐歌词八首,合二十曲,行之乐府。后爲国子博士,领羽林监。敕修五礼,掌策文諡议等事。太建中,位光禄卿,通直散骑常侍,兼尚书左丞,卒。 不害通经术,善属文,虽博综经典,而家无卷轴。每制文,操笔立成,曾无寻检。汝南周弘正常称之曰:「沈生可谓意圣人乎。」着五礼仪一百卷,文集十四卷。 子志道字崇基,少知名,位安东新蔡王记室参军。陈亡入隋,卒。 王元规字正范,太原晋阳人也。祖道实,齐晋安郡守。父玮,梁武陵王府中记室参军。 元规八岁而孤。兄弟三人,随母依舅氏往临海郡,时年十二。郡土豪刘瑱者,资财巨万,欲妻以女。母以其兄弟幼弱,欲结强援,元规泣请曰:「因不失亲,古人所重,岂得苟安异壤,辄昏非类。」母感其言而止。 元规性孝,事母甚谨,晨昏未尝离左右。梁时山阴县有暴水,流漂居宅,元规唯有一小船,仓卒引其母妹并姑侄入船,元规自执烜棹而去,留其男女三人,阁于树杪。及水退,俱获全,时人称其至行。 少从吴兴沈文阿受业,十八,通春秋左氏、孝经、论语、丧服。仕梁位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陈天嘉中,爲镇东鄱阳王府记室参军,领国子助教。后主在东宫,引爲学士,就受礼记、左传、丧服等义。迁国子祭酒。新安王伯固尝因入宫,适会元规将讲,乃啓请执经,时论荣之。俄除尚书祠部郎。自梁代诸儒相传爲左氏学者,皆以贾逵、服虔之义难驳杜预,凡一百八十条。元规引证通析,无复疑滞。每国家议吉凶大礼,常参预焉。后爲南平王府限内参军。王爲江州,元规随府之镇,四方学徒,不远千里来请道者,常数十百人。陈亡入隋,卒于秦王府东合祭酒。 元规着春秋发题辞及义记十一卷,续经典大义十四卷,孝经义记两卷,左传音三卷,礼记音两卷。 子大业,聪敏知名。 时有吴郡陆庆,少好学,遍通五经,尤明春秋左氏传,节操甚高。仕梁爲娄令。陈天嘉初,征爲通直散骑侍郎,不就。永阳王爲吴郡太守,闻其名,欲与相见,庆辞以疾。时宗人陆荣爲郡五官掾,庆尝诣焉,王乃微服往荣宅,穿壁以观之。王谓荣曰:「观陆庆风神凝峻,殆不可测,严君平、郑子真何以尚兹。」鄱阳、晋安王俱以记室征,不就。乃筑室屏居,以禅诵爲事,由是传经受业者盖鲜焉。 论曰:语云:「上好之,下必有甚焉者。」是以邹缨齐紫,且以移俗,况禄在其中,可无尚欤。当天监之际,时主方崇儒业,如崔、严、何、伏之徒,前后互见升宠,于时四方学者,靡然向风,斯亦曩时之盛也。自梁迄陈,年且数十,虽时经屯詖,郊生戎马,而风流不替,岂俗化之移人乎。古人称上德若风,下应犹草,美矣,岂斯之谓也。 卷七十二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二  文学 丘灵鞠檀超卞彬丘巨源王智深崔慰祖祖冲之贾希镜袁峻刘昭锺嵘周兴嗣吴均刘勰何思澄任孝恭顔协纪少瑜杜之伟顔晃岑之敬何之元徐伯阳张正见阮卓 易云:「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子曰:「焕乎其有文章。」自汉以来,辞人代有,大则宪章典诰,小则申抒性灵。至于经礼乐而纬国家,通古今而述美恶,非斯则莫可也。是以哲王在上,咸所敦悦。故云「言之不文,行之不远」。自中原沸腾,五马南度,缀文之士,无乏于时。降及梁朝,其流弥盛。盖由时主儒雅,笃好文章,故才秀之士,焕乎俱集。于时武帝每所临幸,辄命群臣赋诗,其文之善者赐以金帛。是以缙绅之士,咸知自励。至有陈受命,运接乱离,虽加奖励,而向时之风流息矣。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悴。」岂金陵之数将终三百年乎?不然,何至是也。宋史不立文学传,齐、梁皆有其目。今缀而序之,以备此篇云尔。 丘灵鞠,吴兴乌程人也。祖系,秘书监。父道真,护军长史。 灵鞠少好学,善属文,州辟从事。诣领军沈演之,演之曰:「身昔爲州职,诣领军谢晦,宾主坐处,政如今日。卿将来复如此也。」累迁员外郎。 宋孝武殷贵妃亡,灵鞠献挽歌三首,云:「云横广阶闇,霜深高殿寒。」帝擿句嗟赏。后爲乌程令,不得志。泰始初,坐事禁锢数年。褚彦回爲吴兴太守,谓人曰:「此郡才士唯有丘灵鞠及沈勃耳。」乃啓申之。明帝使着大驾南讨记论。久之,除太尉参军。升明中,爲正员郎,兼中书郎。时方禅让,齐高帝使灵鞠参掌诏策。建元元年,转中书郎,敕知东宫手笔。尝还东,诣司徒褚彦回别,彦回不起,曰:「比脚疾更增,不复能起。」灵鞠曰:「脚疾亦是大事,公爲一代鼎臣,不可复爲覆餗。」其强切如此。不持形仪,唯取笑适。寻又掌知国史。 武帝即位,爲通直常侍,寻领东观祭酒。灵鞠曰:「人居官愿数迁,使我终身爲祭酒不恨也。」永明二年,领骁骑将军。灵鞠不乐武位,谓人曰:「我应还东掘顾荣冢。江南地方数千里,士子风流皆出此中。顾荣忽引诸伧辈度,妨我辈涂辙,死有馀罪。」 灵鞠好饮酒,臧否人物,在沈深座,见王俭诗,深曰:「王令文章大进。」灵鞠曰:「何如我未进时。」此言达俭。灵鞠宋时文名甚盛,入齐颇减,蓬发弛纵无形仪,不事家业。王俭谓人曰:「丘公仕宦不进,才亦退矣。」位长沙王车骑长史,卒。着江左文章录序,起太兴,讫元熙。文集行于时。子迟。迟字希范,八岁便属文。灵鞠常谓「气骨似我」。黄门郎谢超宗、征士何点并见而异之。在齐,以秀才累迁殿中郎。梁武帝平建邺,引爲骠骑主簿,甚被礼遇。时劝进梁王及殊礼,皆迟文也。及践阼,迁中书郎,待诏文德殿。时帝着连珠,诏群臣继作者数十人,迟文最美。坐事免,乃献责躬诗,上优辞答之。 后出爲永嘉太守,在郡不称职,爲有司所纠。帝爱其才,寝其奏。天监四年,中军将军临川王宏北侵魏,以爲谘议参军,领记室。时陈伯之在北,与魏军来拒,迟以书喻之,伯之遂降。还拜中书侍郎,迁司空从事中郎,卒官。 迟辞采丽逸,时有锺嵘着诗评云:「范云婉转清便,如流风回雪。迟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虽取贱文通,而秀于敬子。」其见称如此。 仲孚字公信,灵鞠从孙也。少好学,读书常以中宵锺鸣爲限。灵鞠尝称爲千里驹也。齐永明初,爲国子生。王俭曰:「东南之美,复见丘生。」举高第,未调,还乡里。家贫,乃结群盗爲之计,劫掠三吴。仲孚聪明有智略,群盗畏服,所行皆果,故亦不发。爲于湖令,有能名,太守吕文显当时幸臣,陵诋属县,仲孚独不爲屈。 明帝即位,爲曲阿令,会稽太守王敬则反,乘朝廷不备,反问至而前锋已届曲阿。仲孚凿长冈埭,泻渎水,以阻其路。敬则军至,遇渎涸,果顿兵不得进,遂败。仲孚以拒守功,迁山阴令,居职甚有声称。百姓谣曰:「二傅、沈、刘,不如一丘。」前世傅琰父子、沈宪、刘玄明相继宰山阴,并有政绩,言仲孚皆过之。齐末政乱,颇有赃贿,爲有司所举,将见收,窃逃还都,会赦不问。 梁武帝践阼,复爲山阴令。仲孚长于拨烦,善适权变,吏人敬服,号称神明,政爲天下第一。后爲卫尉卿,恩任甚厚。初起双阙,以仲孚领大匠,累迁豫章内史,在郡更励清节。顷之卒,赠给事黄门侍郎。丧将还,豫章老幼号哭攀送,车轮不得前。仲孚爲左丞,撰皇典二十卷,南宫故事百卷,又撰尚书具事杂仪行于世。 檀超字悦祖,高平金乡人也。祖嶷之字弘宗,宋南琅邪太守。父道彪字万寿,位正员郎。超少好文学,放诞任气,解褐州西曹。萧惠开爲别驾,超便抗礼。惠开自以地位居前,稍相陵辱,而超举动啸傲,不以地势推之,张目谓曰:「我与卿俱是国家微贱时外戚耳,何足以一爵高人!」萧太后,惠开之祖姑,长沙景王妃,超祖姑也,故超以此议之。惠开欣然,更爲刎颈之交。 后位国子博士,兼左丞。超嗜酒,好谈咏,自比晋郗超,言高平有二超,又谓人曰:「犹觉我爲优也。」齐高帝赏爱之,后爲司徒右长史。 建元二年,初置史官,以超与骠骑记室江淹掌史职,上表立条例:开元纪号,不取宋年;封爵各详本传,无假年表。又制着十志,多爲左仆射王俭所不同。既与物多忤,史功未就,徙交州,于路见杀。江淹撰成之,犹不备也。 时有豫章熊襄着齐典,上起十代,其序云:「尚书尧典谓之虞书,则附所述通谓之齐书,名爲河洛金匮。」 又有吴迈远者,好爲篇章,宋明帝闻而召之。及见曰:「此人连绝之外,无所复有。」迈远好自夸而蚩鄙他人,每作诗,得称意语,辄掷地呼曰:「曹子建何足数哉!」超闻而笑曰:「昔刘季绪才不逮于作者,而好抵诃人文章。季绪琐琐,焉足道哉,至于迈远,何爲者乎。」 超叔父道鸾字万安,位国子博士、永嘉太守,亦有文学,撰续晋阳秋二十卷。 卞彬字士蔚,济阴冤句人也。祖嗣之,中领军。父延之,弱冠爲上虞令,有刚气。会稽太守孟顗以令长裁之,积不能容,脱帻投地曰:「我所以屈卿者,政爲此帻耳。今已投之卿矣。卿以一世勋门,而傲天下国士。」拂衣而去。 彬险拔有才,而与物多忤。齐高帝辅政,袁粲、刘彦节、王蕴等皆不同,而沈攸之又称兵反。粲、蕴虽败,攸之尚存。彬意犹以高帝事无所成,乃谓帝曰:「比闻谣云'可怜可念尸着服,孝子不在日代哭,列管暂鸣死灭族'。公颇闻不?」时蕴居父忧,与粲同死,故云「尸着服」也。「服」者,衣也。」孝子不在日代哭」者,褚字也。彬谓沈攸之得志,褚彦回当败,故言哭也。列管谓萧也。高帝不悦,及彬退,曰:「彬自作此。」后常于东府谒高帝,高帝时爲齐王。彬曰:「殿下即东宫爲府,则以青溪爲鸿沟,鸿沟以东爲齐,以西爲宋。」仍咏诗云:「谁谓宋远,跂予望之。」遂大忤旨,因此摈废数年,不得仕进。乃拟赵壹穷鸟爲枯鱼赋以喻意。 后爲南康郡丞。彬颇饮酒,摈弃形骸,仕既不遂,乃着蚤虱、蜗虫、虾蟆等赋,皆大有指斥。其蚤虱赋序曰:「余居贫,布衣十年不制,一袍之縕,有生所托,资其寒暑,无与易之。爲人多病,起居甚疏,萦寝败絮,不能自释。兼摄性懈堕,懒事皮肤,澡刷不谨,澣沐失时。四体狞狞,加以臭秽,故苇席蓬缨之间,蚤虱猥流。淫痒渭濩,无时恕肉,探揣擭撮,日不替手。虱有谚言,'朝生暮孙',若吾之虱者,无汤沐之虑,绝相吊之忧,晏聚乎久裤烂布之裳,复不懃于讨捕,孙孙子子,三十五岁焉。」其略言皆实录也。又爲禽兽决录。目禽兽云:「羊性淫而佷,猪性卑而率,鹅性顽而傲,狗性险而出。」皆指斥贵势。其羊淫佷,谓吕文显;猪卑率,谓朱隆之;鹅顽傲,谓潘敞;狗险出,谓文度。其险诣如此。虾蟆赋云:「纡青拖紫,名爲蛤鱼。」世谓比令仆也。又云:「蝌斗唯唯,群浮闇水,唯朝继夕,聿役如鬼。」比令史谘事也。文章传于闾巷。后历尚书比部郎,安吉令,车骑记室。彬性好饮酒,以瓠壶瓢勺杬皮爲具,着帛冠,十二年不改易。以大瓠爲火笼,什物多诸诡异。自称卞田居,妇爲傅蚕室。或谓曰:「卿都不持操,名器何由得升?」彬曰:「掷五木子,十掷辄鞬,岂复是掷子之拙。吾好掷,政极此耳。」后爲绥建太守,卒官。 永明中,琅邪诸葛勖爲国子生,作云中赋,指祭酒以下,皆有形似之目。坐事系东冶,作东冶徒赋。武帝见,赦之。又有陈郡袁嘏,自重其文,谓人云:「我诗应须大材迮之,不尔飞去。」建武末,爲诸暨令,被王敬则贼所杀。 时有广陵高爽,博学多材。刘蒨爲晋陵县,爽经途诣之,了不相接,爽甚衔之。俄而爽代蒨爲县,蒨遣迎赠甚厚。爽受饷,答书云:「高晋陵自答。」人问其所以,答云:「刘蒨饷晋陵令耳,何关爽事。」又有人送书与爽告踬,云:「比日守羊困苦。」爽答曰:「守羊无食,何不货羊籴米。」孙抱爲延陵县,爽又诣之,抱了无故人之怀。爽出从县合下过,取笔书鼓云:「徒有八尺围,腹无一寸肠,面皮如许厚,受打未讵央。」爽机悟多如此。坐事被系,作镬鱼赋以自况,其文甚工。后遇赦免,卒。抱东莞人。父廉,吴兴太守。抱善吏职,形体肥壮,腰带十围,爽故以此激之。 丘巨源,兰陵兰陵人也。少举丹阳郡孝廉,爲宋孝武所知。大明五年,敕助徐爰撰国史。帝崩,江夏王义恭取掌书记。明帝即位,使参诏诰,引在左右。自南台御史爲王景文镇军参军。宁丧还家。 元徽初,桂阳王休范在寻阳,以巨源有笔翰,遣船迎之,饷以钱物。巨源因齐高帝自啓,敕板起之,使留都下。桂阳事起,使于中书省撰符檄,事平,除奉朝请。巨源望有封赏,既而不获,乃与尚书令袁粲书自陈,竟不被申。沈攸之事,高帝又使爲尚书符荆州,以此又望赏异,自此意常不满。 后除武昌太守,拜竟,不乐江外行。武帝问之,巨源曰:「古人云,'甯饮建邺水,不食武昌鱼'。臣年已老,甯死于建邺。」乃以爲余杭令。明帝爲吴兴,巨源作秋胡诗,有讥刺语,以事见杀。时又有会稽孔广、孔逭皆才学知名。 广字淹源,美容止,善吐论。王俭、张绪咸美之。俭常云:「广来使人废簿领,匠不须来,来则莫听去。」绪数巾车诣之,每叹云:「孔广使吾成轻薄祭酒。」仕至扬州中从事。 逭抗直有才藻,制东都赋,于时才士称之。陈郡谢瀹年少时游会稽还,父庄问:「入东何见,见孔逭不?」见重如此。着三吴决录,不传。终于卫军武陵王东曹掾。又时有虞通之、虞和、司马宪、袁仲明、孙诜等,皆有学行,与广埒名。 通之、和皆会稽余姚人,通之善言易,至步兵校尉。 和位中书郎、廷尉,少好学,居贫屋漏,恐湿坟典,乃舒被覆书,书获全而被大湿。时人以比高凤。 宪字景思,河内温人,待诏东观爲学士,至殿中郎,口辩有才地,使魏见称于北。 仲明,陈郡人,撰晋史,未成而卒。初仲明与刘融、卞铄俱爲袁粲所赏,恒在坐席。粲爲丹阳尹,取铄爲主簿。好诗赋,多讥刺世人,坐徙巴州。 诜字休群,太原中都人,爱文,尤赏泉石。卒于御史中丞。王智深字云才,琅邪临沂人也。少从陈郡谢超宗学属文。 好饮酒,拙涩乏风仪。仕齐爲豫章王大司马参军,兼记室。 武帝使太子家令沈约撰宋书,疑立袁粲传,以审武帝。帝曰:「袁粲自是宋家忠臣。」约又多载孝武、明帝诸亵黩事,上遣左右语约曰:「孝武事迹不容顿尔。我昔经事宋明帝,卿可思讳恶之义。」于是多所省除。又敕智深撰宋纪,召见芙蓉堂,赐衣服给宅。智深告贫于豫章王,王曰:「须卿书成,当相论以禄。」书成三十卷。武帝后召见智深于璿明殿,令拜表奏上,表未奏而武帝崩。隆昌元年,敕索其书。智深迁爲竟陵王司徒参军。免官。 家贫无人事,尝饿五日不得食,掘莞根食之。司空王僧虔及子志分与衣食。卒于家。 崔慰祖字悦宗,清河东武城人也。父庆绪,永明中爲梁州刺史。慰祖解褐奉朝请。父丧不食盐,母曰:「汝既无兄弟,又未有子胤。毁不灭性,政当不进肴羞耳,如何绝盐。吾今亦不食矣。」慰祖不得已,从之。父梁州之资,家财千万,散与宗族。漆器题爲「日」字,「日」字之器流乎远近。料得父时假贳文疏,谓族子紘曰:「彼有自当见还,彼无吾何言哉。」悉火焚之。 好学,聚书至万卷。邻里年少好事者来从假借,日数十帙。慰祖亲自取与,未尝爲辞。 爲始安王遥光抚军刑狱,兼记室。遥光好棋,数召慰祖对戏。慰祖辄辞拙,非朔望不见也。 建武中诏举士,从兄慧景举慰祖及平原刘孝标并硕学。帝欲试以百里,慰祖辞不就。国子祭酒沈约、吏部郎谢朓尝于吏部省中宾友俱集,各问慰祖地理中所不悉十馀事,慰祖口吃无华辞,而酬据精悉,一座称服之。朓叹曰:「假使班、马复生,无以过此。」 慰祖卖宅须四十五万,买者云:「宁有减不?」答曰:「诚异韩伯休,何容二价。」买者又曰:「君但卖四十六万,一万见与。」慰祖曰:「岂是我心乎?」 少与侍中江祀款,及祀贵,常来候之,而慰祖不往也。与丹阳丞刘渢素善,遥光据东府反,慰祖在城内。城未溃一日,渢谓之曰:「卿有老母,宜出。」命门者出之。慰祖诣阙自首,系尚方,病卒。 慰祖着海岱志,起太公迄西晋人物,爲四十卷,半成。临卒,与从弟纬书云:「常欲更注迁、固二史,采史、汉所漏二百馀事,在厨簏,可检写之,以存大意。海岱志良未周悉,可写数本付护军诸从事人一通,及友人任昉、徐寅、刘洋、裴揆,令后世知吾微有素业也。」又令以棺亲土,不须砖,勿设灵座。 祖冲之字文远,范阳遒人也。曾祖台之,晋侍中。祖昌,宋大匠卿。父朔之,奉朝请。 冲之稽古,有机思,宋孝武使直华林学省,赐宅宇车服。解褐南徐州从事、公府参军。 始元嘉中,用何承天所制历,比古十一家爲密。冲之以爲尚疏,乃更造新法,上表言之。孝武令朝士善历者难之,不能屈。会帝崩不施行。 历位爲娄县令,谒者仆射。初,宋武平关中,得姚兴指南车,有外形而无机杼,每行,使人于内转之。升明中,齐高帝辅政,使冲之追修古法。冲之改造铜机,圆转不穷,而司方如一,马钧以来未之有也。时有北人索驭驎者亦云能造指南车,高帝使与冲之各造,使于乐游苑对共校试,而颇有差僻,乃毁而焚之。晋时杜预有巧思,造欹器,三改不成。永明中,竟陵王子良好古,冲之造欹器献之,与周庙不异。文惠太子在东宫,见冲之历法,啓武帝施行。文惠寻薨又寝。 转长水校尉,领本职。冲之造安边论,欲开屯田,广农殖。建武中,明帝欲使冲之巡行四方,兴造大业,可以利百姓者,会连有军事,事竟不行。 冲之解锺律博塞,当时独绝,莫能对者。以诸葛亮有木牛流马,乃造一器,不因风水,施机自运,不劳人力。又造千里船,于新亭江试之,日行百馀里。于乐游苑造水碓磨,武帝亲自临视。又特善算。永元二年卒,年七十二。着易老庄义,释论语、孝经,注九章,造缀述数十篇。子暅之。 暅之字景烁,少传家业,究极精微,亦有巧思。入神之妙,般、倕无以过也。当其诣微之时,雷霆不能入。尝行遇仆射徐勉,以头触之,勉呼乃悟。父所改何承天历时尚未行,梁天监初,暅之更修之,于是始行焉。位至太舟卿。 暅之子皓,志节慷慨,有文武才略。少传家业,善算历。大同中爲江都令,后拜广陵太守。 侯景陷台城,皓在城中,将见害,乃逃归江西。百姓感其遗惠,每相蔽匿。广陵人来嶷乃说皓曰:「逆竖滔天,王室如毁,正是义夫发愤之秋,志士忘躯之日。府君荷恩重世,又不爲贼所容。今逃窜草间,知者非一,危亡之甚,累棋非喻。董绍先虽景之心腹,轻而无谋,新克此州,人情不附,袭而杀之,此一壮士之任耳。今若纠率义勇,立可得三二百人。意欲奉戴府君,剿除凶逆,远近义徒,自当投赴。如其克捷,可立桓、文之勋;必天未悔祸,事生理外,百代之下,犹爲梁室忠臣。若何?」皓曰:「仆所愿也,死且甘心。」爲要勇士耿光等百余人袭杀景兖州刺史董绍先,推前太子舍人萧勉爲刺史,结东魏爲援。驰檄远近,将讨景。景大惧,即日率侯子鉴等攻之。城陷,皓见执,被缚射之,箭遍体,然后车裂以徇。城中无少长,皆埋而射之。 来嶷字德山,幼有奇节,兼资文武。既与皓义举,邵陵王承制除步兵校尉、秦郡太守,封永甯县侯。及皓败,并兄弟子侄遇害者十六人。子法敏逃免,仕陈爲海陵令。 贾希镜,平阳襄陵人也。祖弼之,晋员外郎。父匪之,骠骑参军。家传谱学。宋孝武时,青州人发古冢,铭云:「青州世子,东海女郎。」帝问学士鲍照、徐爰、苏宝生,并不能悉。希镜对曰:「此是司马越女嫁苟晞儿。」检访果然,由是见遇,敕希镜注郭子。 升明中,齐高帝嘉希镜世学,取爲骠骑参军、武陵王国郎中令。历大司马司徒府参军。竟陵王子良使希镜撰见客谱,出爲句容令。 先是,谱学未有名家,希镜祖弼之广集百氏谱记,专心习业。晋太元中,朝廷给弼之令史书吏,撰定缮写,藏秘阁及左户曹。希镜三世传学,凡十八州士族谱,合百帙,七百馀卷,该究精悉,皆如贯珠,当时莫比。永明中,卫将军王俭抄次百家谱,与希镜参怀撰定。 建武初,希镜迁长水校尉,伧人王泰宝买袭琅邪谱,尚书令王晏以啓明帝,希镜坐被收,当极法。子栖长谢罪,稽颡流血,朝廷哀之,免希镜罪。后爲北中郎参军,卒。撰氏族要状及人名书,并行于时。 袁峻字孝高,陈郡阳夏人,魏郎中令涣之八世孙也。早孤,笃志好学。家贫无书,每从人假借,必皆抄写,自课日五十纸,纸数不登则不止。讷言语,工文辞。梁武帝雅好辞赋,时献文章于南阙者相望焉。天监六年,峻乃拟扬雄官箴奏之。帝嘉焉,赐束帛,除员外郎,散骑侍郎,直文德学士省,抄史记、汉书各爲二十卷。又奉敕与陆倕各制新阙铭云。 刘昭字宣卿,平原高唐人,晋太尉寔九世孙也。祖伯龙,居父忧以孝闻,宋武帝敕皇太子诸王并往吊慰,官至少府卿。父彪,齐征虏晋安王记室。 昭幼清警,通老、庄义。及长,勤学善属文,外兄江淹早相称赏。梁天监中,累迁中军临川王记室。 初,昭伯父肜集衆家晋书注干宝晋纪爲四十卷,至昭集后汉同异以注范晔后汉,世称博悉。卒于剡令。集注后汉一百三十卷,幼童传一卷,文集十卷。 子縧字言明,亦好学,通三礼,位尚书祠部郎,着先圣本记十卷行于世。 縧弟缓字含度,爲湘东王中录事。性虚远,有气调,风流叠宕,名高一府。常云:「不须名位,所须衣食。不用身后之誉,唯重目前知见。」 锺嵘字仲伟,潁川长社人,晋侍中雅七世孙也。父蹈,齐中军参军。 嵘与兄岏、弟屿并好学,有思理。嵘齐永明中爲国子生,明周易。卫将军王俭领祭酒,颇赏接之。建武初,爲南康王侍郎。时齐明帝躬亲细务,纲目亦密,于是郡县及六署九府常行职事,莫不争自啓闻,取决诏敕。文武勋旧皆不归选部,于是凭势互相通进,人君之务,粗爲繁密。嵘乃上书言:「古者明君揆才颁政,量能授职,三公坐而论道,九卿作而成务,天子可恭己南面而已。」书奏,上不怿,谓太中大夫顾暠曰:「锺嵘何人,欲断朕机务,卿识之不?」答曰:「嵘虽位末名卑,而所言或有可采。且繁碎职事,各有司存,今人主总而亲之,是人主愈劳而人臣愈逸,所谓代庖人宰而爲大匠斲也。」上不顾而他言。 永元末,除司徒行参军。梁天监初,制度虽革,而未能尽改前弊,嵘上言曰:「永元肇乱,坐弄天爵,勋非即戎,官以贿就。挥一金而取九列,寄片劄以招六校。骑都塞市,郎将填街。服既缨组,尚爲臧获之事,职虽黄散,犹躬胥徒之役。名实淆紊,兹焉莫甚。臣愚谓永元诸军官是素族士人,自有清贯,而因斯受爵,一宜削除,以惩浇竞。若吏姓寒人,听极其门品,不当因军遂滥清级。若侨杂伧楚,应在绥抚,正宜严断禄力,绝其妨正,直乞虚号而已。」敕付尚书行之。 衡阳王元简出守会稽,引爲宁朔记室,专掌文翰。时居士何胤筑室若邪山,山发洪水,漂拔树石,此室独存。元简令嵘作瑞室颂以旌表之,辞甚典丽。迁西中郎晋安王记室。 嵘尝求誉于沈约,约拒之。及约卒,嵘品古今诗爲评,言其优劣,云「观休文衆制,五言最优。齐永明中,相王爱文,王元长等皆宗附约。于时谢朓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又微,故称独步。故当辞密于范,意浅于江」。盖追宿憾,以此报约也。顷之卒官。 岏字长丘,位建康令卒。着良吏传十卷。 屿字季望,永嘉郡丞。 周兴嗣字思纂,陈郡项人也。世居姑孰,博学善属文。尝步自姑孰,投宿逆旅,夜有人谓曰:「子才学迈世,初当见识贵臣,卒被知英主。」言终不测所之。齐隆昌中,侍郎谢朏爲吴兴太守,唯与兴嗣初谈文史而已。及罢郡,因大相谈荐。 梁天监初,奏休平赋,其文甚美,武帝嘉之,拜安成王国侍郎,直华林省。其年,河南献舞马,诏兴嗣与待诏到沆、张率爲赋,帝以兴嗣爲工,擢拜员外散骑侍郎,进直文德、寿光省。时武帝以三桥旧宅爲光宅寺,敕兴嗣与陆倕各制寺碑,及成俱奏,帝用兴嗣所制。自是铜表铭、栅塘碣、檄魏文、次韵王羲之书千字,并使兴嗣爲文。每奏,帝称善,赐金帛。后佐撰国史。兴嗣两手先患风疽,十二年,又染疠疾,左目盲。帝抚其手,嗟曰:「斯人而有斯疾。」手疏疽方以赐之。任昉又爱其才,常曰:「兴嗣若无此疾,旬日当至御史中丞。」十七年,爲给事中,直西省。周舍奉敕注武帝所制历代赋,啓兴嗣与焉。普通二年卒。所撰皇帝实录、皇德记、起居注、职仪等百余卷,文集十卷。 吴均字叔庠,吴兴故鄣人也。家世寒贱,至均好学有俊才,沈约尝见均文,颇相称赏。梁天监初,柳恽爲吴兴,召补主簿,日引与赋诗。均文体清拔,有古气,好事者或学之,谓爲「吴均体」。均尝不得意,赠恽诗而去,久之复来,恽遇之如故,弗之憾也。荐之临川靖惠王,王称之于武帝,即日召入赋诗,悦焉。待诏着作,累迁奉朝请。 先是,均将着史以自名,欲撰齐书,求借齐起居注及群臣行状,武帝不许,遂私撰齐春秋奏之。书称帝爲齐明帝佐命,帝恶其实录,以其书不实,使中书舍人刘之遴诘问数十条,竟支离无对。敕付省焚之,坐免职。寻有敕召见,使撰通史,起三皇讫齐代。均草本纪、世家已毕,唯列传未就,卒。 均注范晔后汉书九十卷,着齐春秋三十卷,庙记十卷,十二州记十六卷,钱唐先贤传五卷,续文释五卷,文集二十卷。先是有济阳江洪,工属文,爲建阳令,坐事死。 刘勰字彦和,东莞莒人也。父尚,越骑校尉。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依沙门僧佑居,遂博通经论,因区别部类,录而序之。定林寺经藏,勰所定也。 梁天监中,兼东宫通事舍人,时七庙飨荐已用蔬果,而二郊农社犹有牺牲,勰乃表言二郊宜与七庙同改。诏付尚书议,依勰所陈。迁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深被昭明太子爱接。 初,勰撰文心雕龙五十篇,论古今文体,其序略云:「予齿在逾立,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寤而喜曰:大哉,圣人之难见也,乃小子之垂梦欤!自生灵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其爲文用四十九篇而已。」既成,未爲时流所称。勰欲取定于沈约,无由自达,乃负书候约于车前,状若货鬻者。约取读,大重之,谓深得文理,常陈诸几案。 勰爲文长于佛理,都下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敕与慧震沙门于定林寺撰经证。功毕,遂求出家,先燔须发自誓,敕许之。乃变服改名慧地云。 何思澄字元静,东海郯人也。父敬叔,齐长城令,有能名。在县清廉,不受礼遗,夏节至,忽牓门受饷,数日中得米二千馀斛,他物称是,悉以代贫人输租。 思澄少勤学工文,爲游庐山诗,沈约见之,大相称赏,自以爲弗逮。约郊居宅新构阁斋,因命工书人题此诗于壁。傅昭尝请思澄制释奠诗,辞文典丽。 天监十五年,敕太子詹事徐勉举学士入华林撰遍略,勉举思澄、顾协、刘杳、王子云、锺屿等五人以应选。八年乃书成,合七百卷。思澄重交结,分书与诸宾朋校定,而终日造谒。每宿昔作名一束,晓便命驾,朝贤无不悉狎,狎处即命食。有人方之楼护,欣然当之。投晚还家,所齎名必尽。自廷尉正迁书侍御史。宋、齐以来,此职甚轻,天监初始重其选。车前依尚书二丞给三驺,执盛印青囊,旧事纠弹官印绶在前故也。后除安西湘东王录事参军,兼东宫通事舍人。时徐勉、周舍以才具当朝,并好思澄学,常递日招致之。后卒于宣惠武陵王中录事参军。文集十五卷。 初,思澄与宗人逊及子朗俱擅文名,时人语曰:「东海三何,子朗最多。」思澄闻之曰:「此言误耳。如其不然,故当归逊。」思澄意谓宜在己也。 子朗字世明,早有才思。周舍每与谈,服其精理。尝爲败冢赋,拟庄周马棰,其文甚工。世人语曰:「人中爽爽有子朗。」卒于国山令,年二十四。集行于世。 王子云,太原人,及江夏费昶,并爲闾里才子。昶善爲乐府,又作鼓吹曲。武帝重之,敕曰:「才意新拔,有足嘉异。昔郎恽博物,卞兰巧辞。束帛之赐,实惟劝善。可赐绢十匹。」子云尝爲自吊文,甚美。 任孝恭字孝恭,临淮人也。曾祖农夫,宋南豫州刺史。农夫弟候伯,位辅国将军、行湘州事,并任将帅。 孝恭幼孤,事母以孝闻。精力勤学,家贫无书,常崎岖从人假借,每读一遍,讽诵略无所遗。外祖丘它与武帝有旧,帝闻其有才学,召入西省撰史。初爲奉朝请,进直寿光省,爲司文侍郎,俄兼中书通事舍人。敕遣制建陵寺刹下铭,又啓撰武帝集序文,并富丽。自是专掌公家笔翰。孝恭爲文敏速,若不留思,每奏称善,累赐金帛。少从萧寺云法师读经论,明佛理,至是蔬食持戒,信受甚笃。而性颇自伐,以才能尚人,于流辈中多有忽略,世以此少之。 太清二年,侯景寇逼,孝恭啓募兵,隶萧正德。正德入贼,孝恭还赴台,台门闭,侯景获之,使作檄。求还私第检讨,景许之,因走入东府。城陷,景斩锉之。文集行于世。 顔协字子和,琅邪临沂人,晋侍中含七世孙也。父见远,博学有志行。初,齐和帝镇荆州,以爲录事参军;及即位,兼御史中丞。梁武帝受禅,见远不食,发愤数日而卒。帝闻之,曰:「我自应天从人,何豫天下士大夫事?而顔见远乃至于此。」 协幼孤,养于舅氏。少以器局称。博涉群书,工于草隶飞白。时吴人范怀约能隶书,协学其书,殆过真也。荆楚碑碣皆协所书。时又有会稽谢善勋能爲八体六文,方寸千言,京兆韦仲善飞白,并在湘东王府。善勋爲录事参军,仲爲中兵参军。府中以协优于韦仲而减于善勋。善勋饮酒至数斗,醉后辄张眼大骂,虽复贵贱亲疏无所择也,时谓之谢方眼。而胸衿夷坦,有士君子之操焉。 协家虽贫素,而修饰边幅,非车马未尝出游。湘东王出镇荆州,以爲记室。时吴郡顾协亦在蕃邸,与协同名,才学相亚,府中称爲二协。舅陈郡谢暕卒,协以有鞠养恩,居丧如伯叔礼,议者甚重焉。又感家门事义,不求显达,恒辞征辟,游于蕃府而已。卒,元帝甚叹惜之,爲怀旧诗以伤之。 协所撰晋仙传五篇,日月灾异图两卷,行于世。其文集二十卷,遇火湮灭。子之仪、之推,并早知名。 纪少瑜字幼瑒,丹阳秣陵人也。本姓吴,养于纪氏,因而命族。早孤,幼有志节,常慕王安期之爲人。年十三,能属文。初爲京华乐,王僧孺见而赏之,曰:「此子才藻新拔,方有高名。」少瑜尝梦陆倕以一束青镂管笔授之,云「我以此笔犹可用,卿自择其善者。」其文因此遒进。 年十九,始游太学,备探六经,博士东海鲍皦雅相钦悦。时皦有疾,请少瑜代讲。少瑜既妙玄言,善谈吐,辩捷如流。爲晋安国中尉,即梁简文也,深被恩遇。后侍宣城王读。当阳公爲郢州,以爲功曹参军,转轻车限内记室,坐事免。大同七年,始引爲东宫学士。邵陵王在郢,啓求学士,武帝以少瑜充行。 少瑜美容貌,工草书,吏部尚书到溉尝曰:「此人有大才而无贵仕。」将拔之,会溉去职。后除武陵王记室参军,卒。 杜之伟字子大,吴郡钱唐人也。家世儒学,以三礼专门。父规,梁奉朝请。之伟幼精敏,有逸才。年十五,遍观文史及仪礼故事,时辈称其早成。仆射徐勉尝见其文,重其有笔力。 中大通元年,梁武帝幸同泰寺舍身,敕勉撰仪注。勉以先无此礼,召之伟草具其仪。乃啓补东宫学士,与学士刘陟等抄撰群书,各爲题目,所撰富教、政道二篇,皆之伟爲序。后兼太学限内博士。 大同七年,梁皇太子释奠于国学,时乐府无孔子、顔子登歌词,令之伟制文,伶人传习,以爲故事。再迁安前邵陵王刑狱参军。 之伟年位甚卑,特以强识俊才,颇有名当世。吏部尚书张缵深知之,以爲廊庙之器。陈武帝爲丞相,素闻其名,召补记室参军。迁中书侍郎,领大着作。及受禅,除鸿胪卿,馀并如故。之伟求解着作,优敕不许。再迁太中大夫,仍敕撰梁史,卒官。文集十七卷。 顔晃字元明,琅邪临沂人也。少孤贫,好学,有辞采。解褐梁邵陵王兼记室参军。时东宫学士庾信使府中,王使晃接对,信轻其少,曰:「此府兼记室几人?」晃曰:「犹当少于宫中学士。」当时以爲善对。 侯景之乱,奔荆州。承圣初,除中书侍郎。陈天嘉初,累迁员外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掌诏诰。卒,赠司农卿,諡曰贞子。 晃家世单门,傍无戚援,而介然修立,爲当世所知。其表奏诏诰,下笔立成,便得事理。有集二十卷。 岑之敬字思礼,南阳棘阳人也。父善纡,梁世以经学闻,官至吴甯令,司义郎。 之敬年五岁,读孝经,每烧香正坐,亲戚咸加叹异。十六,策春秋左氏、制旨孝经义,擢爲高第。御史奏曰:「皇朝多士,例止明经,若顔、闵之流,乃应高第。」梁武帝省其策,曰:「何妨我复有顔、闵邪。」因召入面试。令之敬升讲坐,敕中书舍人朱异执孝经,唱士孝章,武帝亲自论难。之敬剖释从横,左右莫不嗟服。仍除童子奉车郎,赏赐优厚。 十八,预重云殿法会,时武帝亲行香,熟视之敬曰:「未几见兮,突而弁兮。」即日除太学限内博士。寻爲寿光学士、司义郎。太清元年,表请试吏,除南沙令。 承圣二年,除晋安王宣惠府中记室参军。时萧勃据岭表,敕之敬宣旨慰喻。会魏克江陵,仍留广州。陈太建初还朝,授东宫义省学士。累迁南台书侍御史,征南府谘议参军。 之敬始以经业进,而博涉文史,雅有词笔,不爲醇儒。性谦谨,未尝以才学矜物,接引后进,恂恂如也。每母忌日营斋,必躬自洒扫,涕泣终日,士君子以笃行称之。十一年卒。有集十卷行于世。 子德润,有父风,位中军吴兴王记室。 何之元,庐江灊人也。祖僧达,齐南台书侍御史。父法胜,以行业闻。 之元幼好学,有才思,居丧过礼。梁天监末,司空袁昂表荐之,因得召见。累迁信义令。其宗人敬容,位望隆重,频相顾访,之元终不造焉。或问其故,之元曰:「昔楚人得宠于观起,有马者皆亡。夫德薄任隆,必近覆败,吾恐不获其利而招其祸。」识者以是称之。 侯景之乱,武陵王以太尉承制,授南梁州刺史、北巴西太守。武陵王自成都举兵东下,之元与蜀中人庶抗表请无行,王以爲沮衆,囚之元于舰中。及武陵兵败,之元从邵陵太守刘棻之郡。俄而魏克江陵,刘棻卒,王琳召爲记室参军。及琳立萧庄,署爲中书侍郎。王琳败,齐主以爲扬州别驾,所居即寿春也。 及衆军北伐,湘州刺史始兴王叔陵遣功曹史柳咸齎书召之。之元始与陈朝有隙,书至大惶恐。读书至「孔璋无罪,左车见用」,遂随咸至湘州。再迁中卫府谘议参军。 及叔陵诛,之元乃屏绝人事,着梁典,起齐永元元年,迄于琳遇获,七十五年行事,爲三十卷。 陈亡,移居常州之晋陵县。隋开皇十三年,卒于家。 徐伯阳字隐忍,东海人也。父僧权,梁东宫通事舍人,领秘书,以善书知名。 伯阳敏而好学,善色养。家有史书,所读者近三千馀卷。梁大同中,爲候官令,甚得人和。侯景之乱,至广州依萧勃。勃平,还都。陈天嘉中,除司空侯安都府记室参军。太建初,与中记室李爽、记室张正见、左户郎贺彻、学士阮卓、黄门郎萧诠、三公郎王由礼、处士马枢、记室祖孙登、比部郎贺循、长史刘删等爲文会友,后有蔡凝、刘助、陈暄、孔范亦预焉,皆一时士也。游宴赋诗,动成卷轴。伯阳爲其集序,盛传于世。 后除镇北新安王府中记室参军,兼南徐州别驾,带东海郡丞。鄱阳王爲江州刺史,伯阳常奉使造焉。王率府僚与伯阳登匡岭置宴,酒酣,命笔赋剧韵三十,伯阳与祖孙登前成,王赐以奴婢杂物。后除镇右新安王府谘议参军事。闻姊丧,发疾卒。 张正见字见赜,清河东武城人也。祖善之,魏散骑常侍、勃海长乐二郡太守。父修礼,魏散骑侍郎,归梁,仍拜本职,迁怀方太守。 正见幼好学,有清才。梁简文在东宫,正见年十三,献颂,简文深赞赏之。梁元帝即位,爲彭泽令。属丧乱,避地匡俗山。陈武帝受禅,正见还都。累迁尚书度支郎,撰史着士,卒。有集十四卷,其五言尤善。 阮卓,陈留尉氏人也。祖诠,梁散骑侍郎。父问道,梁岳阳王府记室参军。 卓幼聪敏,笃志经籍,尤工五言。性至孝,父随岳阳王出镇江州,卒,卓时年十五,自都奔赴,水浆不入口者累日。载柩还都,度彭蠡湖,中流遇疾风,船几没者数四,卓仰天悲号,俄而风息,人以爲孝感之至。 陈天康元年,爲新安王府记室参军,随府转翊右记室,带撰史着士。及平欧阳纥,交址夷獠往往聚爲寇抄,卓奉使招慰。交址通日南、象郡,多金翠珠贝珍怪之産,前后使者皆致之,唯卓挺身而还,时论咸伏其廉。 后爲始兴王中卫府记室参军。及叔陵诛,后主谓朝臣曰:「阮卓素不同逆,宜加旌异。」至德元年,入爲德教殿学士。寻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王话聘隋。隋文帝夙闻其名,遣河东薛道衡、琅邪顔之推等与卓谈宴赋诗,赐遗加礼。 还除南海王府谘议参军,以目疾不之官。退居里舍,改构亭宇,修山池卉木,招致宾友,以文酒自娱。陈亡入隋,行至江州,追感其父所终,遘疾卒。 论曰:文章者,盖情性之风标,神明之律吕也。蕴思含豪,游心内运,放言落纸,气韵天成。莫不禀以生灵,迁乎爱嗜,机见殊门,赏悟纷杂,感召无象,变化不穷。发五声之音响,而出言异句,写万物之情状,而下笔殊形。畅自心灵,而宣之简素,轮扁之言,未或能尽。然纵假之天性,终资好习,是以古之贤哲,咸所用心。至若丘灵鞠等,或克荷门业,或夙怀慕尚,虽位有穷通,而名不可灭。然则立身之道,可无务乎。 卷七十三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三  孝义上 龚颖刘瑜贾恩郭世通严世期吴逵潘综张进之丘杰师觉授王彭蒋恭徐耕孙法宗范叔孙卜天与许昭先余齐人孙棘何子平崔怀顺王虚之吴庆之萧叡明萧矫妻羊公孙僧远吴欣之韩系伯丘冠先孙淡华宝解叔谦韩灵敏刘渢封延伯吴达之王文殊乐颐之江泌庾道湣 龚颖,遂宁人也。少好学,益州刺史。毛璩辟爲劝学从事。璩爲谯纵所杀,故佐吏并逃亡,颖号哭奔赴,殡送以礼。纵后设宴延颖,不获已而至。乐奏,颖流涕起曰:「北面事人,亡不能死,何忍举觞闻乐,蹈迹逆乱乎。」纵大将谯道福引出将斩之,道福母即颖姑也,跣出救之得免。及纵僭号,备礼征又不至,乃胁以兵刃,执志终无回改,至于蜀平,遂不屈节。其后刺史至,辄加辟引。历府参军,州别驾从事史。宋文帝元嘉二十四年,刺史陆徽表颖节义,遂不被朝命,终于家。 刘瑜,历阳历阳人也。七岁丧父,事母至孝。年五十二,又丧母,三年不进盐酪,号泣昼夜不绝声,勤身力以营葬事。服除,二十馀年,布衣蔬食,言辄流涕,常居墓侧,未尝暂违。宋文帝元嘉初卒。 又元嘉七年,南豫州举所统西阳县人董阳三世同居,外无异门,内无异烟。诏榜门曰「笃行董氏之闾」,蠲一门租布。 贾恩,会稽诸暨人也。少有志行。元嘉三年母亡,居丧过礼。未葬,爲邻火所逼,恩及妻桓氏号哭奔救,邻近赴助,棺榇得免,恩及桓俱烧死。有司奏改其里爲孝义里,蠲租布三世。追赠恩天水郡显亲左尉。 郭世通,会稽永兴人也。年十四丧父,居丧殆不胜哀。家贫,佣力以养继母。妇生一男,夫妻恐废侍养,乃垂泣瘗之。母亡,负土成坟。亲戚或共赙助,微有所受,葬毕,佣赁还先直。服除后,思慕终身如丧者,未尝释衣幍。仁孝之风,行于乡党。邻村小大莫有呼其名者。尝与人共于山阴市货物,误得一千钱,当时不觉,分背方悟,追还本主。钱主惊叹,以半直与之,世通委之而去。元嘉四年,大使巡行天下,散骑常侍袁愉表其淳行,文帝嘉之,敕榜表门闾,蠲其租调,改所居独枫里爲孝行焉。太守孟顗察孝廉,不就。 子原平字长恭,又禀至行,养亲必以己力,佣赁以给供养。性甚巧,每爲人作正,取散夫价。主人设食,原平自以家贫,父母不办有肴味,唯飧盐饭而已。若家或无食,则虚中竟日,义不独饱。须日暮作毕,受直归家,于里籴买,然后举爨。 父笃疾弥年,原平衣不解带,口不尝盐菜者,跨积寒暑,又未尝睡卧。父亡,哭踊恸绝,数日方苏。以爲奉终之义,情礼自毕,茔圹凶功,不欲假人。本虽巧而不解作墓,乃访邑中有营墓者,助人运力,经时展勤,久乃闲练。又自卖十夫以供衆费,窀穸之事,俭而当礼。性无术学,因心自然。葬毕,诣所买主执役无懈,与诸奴分务,让逸取劳。主人不忍使,每遣之。原平服勤未尝暂替,佣赁养母,有馀聚以自赎。既学构冢,尤善其事,每至吉岁,求者盈门。原平所起必自贫始,既取贱价,又以夫日助之。及父丧终,自起两间小屋以爲祠堂,每至节岁,常于此数日中哀思,绝饮粥。父服除后,不复食肉。高阳许瑶之罢建安郡丞还家,以绵一斤遗之,不受。瑶之乃自往,曰:「今岁过寒,而建安绵好,以此奉尊上下耳。」原平乃拜而受之。 及母终,毁瘠弥甚,仅乃免丧。墓前有数十亩田,不属原平,每至农月,耕者恒裸袒。原平不欲使人慢其坟墓,乃贸家资,贵买此田,三农之月,辄束带垂泣,躬自耕垦。 每出卖物,裁求半价,邑人皆共识悉,辄加本价与之,彼此相让,要使微贱,然后取直。宅上种竹,夜有盗其笋者,原平遇见之,盗者奔走坠沟。原平乃于所植竹处沟上立小桥令通,又采笋置篱外,邻里惭愧,无复取者。 宋文帝崩,原平号恸,日食麦鉡一枚,如此五日。人曰:「谁非王臣,何独如此?」原平泣而答曰:「吾家见异先朝,蒙褒赞之赏,不能报恩,私心感动耳。」 又以种瓜爲业,大明七年大旱,瓜渎不复通船。县令刘僧秀湣其穷老,下渎水与之。原平曰:「普天大旱,百姓俱困,岂可减溉田之水,以通运瓜之船。」乃步从他道往钱唐货卖。每行来见人牵埭未过,辄迅烜助之。己自引船,不假旁人。若自船已度,后人未及,常停住须待,以此爲常。尝于县南郭凤埭助人引船,遇有斗者爲吏所录,斗者逃散,唯原平独住,吏执以送县。县令新到,未相谙悉,将加严罚,原平解衣就罪,义无一言。左右大小咸稽颡请救,然后得免。由来不谒官长,自此乃始修敬。太守蔡兴宗临郡,深加贵异,以私米馈原平及山阴朱百年妻各百斛。原平誓死不受,百年妻亦固辞。 会稽郡贵重望计及望孝,盛族出身,不减秘、着。明帝泰始七年,兴宗欲举山阴孔仲智子爲望计,原平次息爲望孝。仲智会土高门,原平一邦至行,欲以相敌。会明帝别敕用人,故二选并寝。兴宗征还都,表其殊行,举爲太学博士。会兴宗薨,事不行。卒于家。三子一弟,并有门行。 严世期,会稽山阴人也。性好施,同里张迈等三人妻各産子,岁饥,欲弃而不举。世期分食解衣以赡其乏,三子并得成长。同县俞阳妻庄年九十,庄女兰七十,并老病无所依,世期饴之二十年,死并殡葬。宗亲严弘、乡人潘伯等十五人,荒年并饿死,露骸不收。世期买棺殡埋,存育孩幼。宋元嘉四年,有司奏榜门曰「义行严氏之门」。复其身徭役,蠲租税十年。 吴逵,吴兴乌程人也。经荒饥馑,系以疾疫,父母兄嫂及群从小功之亲男女死者十三人,逵时病困,邻里以苇席裹之,埋于村侧。既而亲属皆尽,唯逵夫妻获全。家徒四壁立,冬无被裤,昼则佣赁,夜则伐木烧砖,妻亦同逵此诚,无有懈倦。逵夜行遇猛兽,猛兽辄下道避之。期年中成七墓,葬十三棺,邻里嘉之。葬日,悉出赴助,送终之事,亦俭而周礼。逵时逆取邻人夫直,葬毕,衆悉以放之,逵一无所受,皆佣力报答焉。太守张崇之三加礼命,太守王韶之擢补功曹史。逵以门寒,固辞不就。举爲孝廉。 潘综,吴兴乌程人也。孙恩之乱,祅党攻破村邑,综与父骠共走避贼。骠年老行迟,贼转逼骠。骠语综:「我不能去,汝走可脱,幸勿俱死。」骠困乏坐地,综迎贼叩头曰:「父年老,乞赐生命。」贼至,骠亦请贼曰:「儿年少自能走,今爲老子不去。老子不惜死,乞活此儿。」贼因斫骠,综抱父于腹下,贼斫综头面凡四创,综当时闷绝。有一贼从傍来相谓曰:「卿欲举大事,此儿以死救父,云何可杀?杀孝子不祥。」贼乃止,父子并得免。乡人秘书监丘系祖、廷尉沈赤黔以综异行,荐补左户令史,除遂昌长。岁满还家,太守王韶之临郡,发教列上州台,陈其行迹。及将行,设祖道,赠以四言诗。元嘉四年,有司奏改其里爲纯孝里,蠲租布三世。 又宋初吴郡人陈遗,少爲郡吏,母好食枪底饭。遗在役,恒带一囊,每煮食辄录其焦以贻母。后孙恩乱,聚得数升,恒带自随。及败逃窜,多有饿死,遗以此得活。母昼夜泣涕,目爲失明,耳无所闻。遗还入户,再拜号咽,母豁然即明。 后又有河南孝廉秦绵,遭母丧,送葬不忍复还,乡人爲作茅庵,仍止其中。若遇有米则食粥,无米食菜而已。哀号之声,行者爲之潸泪。服讫犹不还家,遇疾不疗,卒。临亡,告人曰:「若死者无知,固不宜独存,有知则大获吾志。」 张进之,永嘉安固人也。爲郡大族,少有志行,历五官主簿,永甯安固二县领校尉。家世富足,经荒年,散财救赡乡里,遂以贫罄,全济者甚多。太守王味之有罪,当见收,逃避进之家,供奉经时,尽其诚力。味之尝避地堕水沈没,进之投水拯救,相与沈沦,久而得免。 时劫掠充斥,每入村抄暴,至进之门,辄相约勒,不得侵犯,其信义所感如此。元嘉初,诏在所蠲其徭役。 又孙恩之乱,永嘉太守司马逸之被害,妻子并死。兵寇之际,莫敢收藏,郡吏俞佥以家财冒难棺敛逸之等六丧送致都。葬毕,乃归乡里。元嘉中老病卒。 时又有益州梓潼人张楚,母疾,命在属纩,楚祈祷苦至,烧指自誓,精诚感悟,疾时得愈。见榜门曰「孝行张氏之闾」,易其里爲孝行里。蠲租布三世,身加旌命。 丘杰字伟跱,吴兴乌程人也。十四遭母丧,以熟菜有味,不尝于口。岁馀忽梦见母曰:「死止是分别耳,何事乃尔荼苦。汝噉生菜,遇虾蟆毒,灵床前有三丸药可取服之。」杰惊起,果得瓯,瓯中有药,服之下科斗子数升。丘氏世保此瓯。大明七年,灾火焚失之。 师觉授字觉授,南阳涅阳人也。与外兄宗少文并有素业,以琴书自娱。于路忽见一人持书一函,题曰「至孝师君苫前」。俄而不见。舍车奔归,闻家哭声,一叫而绝,良久乃苏。后撰孝子传八卷。宋临川王义庆辟爲州祭酒、主簿,并不就。乃表荐之,会卒。 王彭,盱眙直渎人也。少丧母,元嘉初,父又丧亡。家贫力弱,无以营葬。兄弟二人,昼则佣力,夜则号感,乡里并哀之,乃各出夫力助作砖。砖须水而天旱,穿井数十丈,泉不出。墓处去淮五里,荷担远汲,困而不周。彭号天自诉,如此积日。一旦大雾,雾歇,砖竈前忽生泉水,乡邻助之者并嗟神异,县邑近远悉往观之。葬竟,水便自竭。元嘉九年,太守刘伯龙依事表言,改其里爲通灵里,蠲租布三世。 蒋恭,义兴临津人也。元嘉中,晋陵蒋崇平爲劫见禽,云与恭妻弟吴晞张爲侣。晞张先行不在,本村遇水,妻息避水,移寄恭家。时录晞张不获,禽收恭及兄协付狱科罪。恭、协并款舍住晞张家口,而不知劫情。恭列晞张妻息是妇之亲,亲今有罪,恭身甘分,求免兄协。协列是户主,求免弟恭。兄弟二人争求受罪,郡县不能判,依事上详。州议以爲并不合罪。后除恭义成令,协义招令。 徐耕,晋陵延陵人也。元嘉二十一年,大旱人饥,耕诣县陈辞,以米千斛助官振贷。县爲言上,当时议以耕比汉卜式。诏书褒美,酬以县令。 大明八年,东土饥旱,东海严成、东莞王道盖各以私谷五百馀斛助官振恤。 孙法宗一名宗之,吴兴人也。父随孙恩入海澨被害,尸骸不收,母兄并饿死。法宗年小流迸,至十六方得还。单身勤苦,霜行草宿,营办棺椁,造立冢墓,葬送母兄,俭而有礼。以父尸不测,入海寻求。闻世间论是至亲以血沥骨当悉渍浸,乃操刀沿海见枯骸则刻肉灌血,如此十馀年,臂胫无完皮,血脉枯竭,终不能逢。遂衰絰终身,常居墓所,山禽野兽,皆悉驯附。每麋鹿触网,必解放之,偿以钱物。后忽苦头创,夜有女人至曰:「我是天使来相谢,行创本不关善人,使者远相及。取牛粪煮傅之即验。」一傅便差,一境赖之。终身不娶,馈遗无所受。宋孝武初,扬州辟爲文学从事,不就,卒。 范叔孙,吴郡钱唐人也。少而仁厚,周穷济急。同里范法先父母兄弟七人同时疫死,唯馀法先,病又危笃,丧尸经月不收。叔孙悉备棺器,亲爲殡埋。又同里施夫疾病,父死不殡。范苗父子并亡。范敬宗家口六人俱得病,二人丧没,亲邻畏远,莫敢营视。叔孙并爲殡瘗,躬恤病者,并皆得全。乡曲贵其义行,莫有呼其名者。宋孝武孝建初,除竟陵王国中军,不就。义兴吴国夫亦有义让之美,人有窃其稻者,乃引还,爲设酒食,以米送之。 卜天与,吴兴余杭人也。父名祖,宋武帝闻其有干力,召补队主。从征伐,封关中侯,历二县令。 天与善射,弓力兼倍,容貌严毅,笑不解顔。文帝以其旧将子,使教皇子射。元嘉二十九年,爲广威将军,领左细仗。元凶入弑,事变仓卒,旧将罗训、徐罕皆望风屈附。天与不暇被甲,执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战。徐罕曰:「殿下入,汝欲何爲?」天与骂曰:「殿下常来去,云何即时方作此语,只汝是贼手。」射劭于东堂,几中。逆徒击之,臂断,乃见杀。其队将张弘之、朱道钦、陈满与天与同出拒战,并死。孝武即位,赠天与龙骧将军、益州刺史,諡曰壮侯,车驾临哭。弘之等各赠郡守。给天与家长禀。 子伯宗殿中将军。明帝泰始初领幢,击南贼于赭圻,战没。伯宗弟伯兴官至南平昌太守、直合,领细仗队主。升明元年,与袁粲同谋伏诛。 天与弟天生,少爲队将,十人同火。屋后有一坑广二丈馀,十人共跳之皆度,唯天生坠。天生乃取实中苦竹,剡其端使利,交横布坑内,更呼等类共跳,并惧不敢。天生乃复跳之,往反十余,曾无留碍,衆并叹服。以兄死节,爲孝武所留心。大明末,爲弋阳太守。明帝泰始初,与殷琰同逆被斩。 许昭先,义兴人也。叔父肇之坐事系狱,七年不判。子侄二十许人,昭先家最贫薄,专独料诉,无日在家,饷馈肇之,莫非珍新。资産既尽,卖宅以充之。肇之诸子倦怠,唯昭先无有懈息,如是七载。尚书沈演之嘉其操行,肇之事由此得释。昭先舅夫妻并疫病死亡,家贫无以殡送,昭先卖衣物以营殡葬。舅子三人并幼,赡护皆得成长。昭先父母皆老病,家无僮役,竭力致养,甘旨必从。宗党嘉其孝行。雍州刺史刘真道板爲征虏参军,昭先以亲老不就;补迎主簿,昭先以叔未仕,又固辞。 余齐人,晋陵晋陵人也。少有孝行,爲邑书吏。宋大明二年,父殖在家病亡,信未至。齐人谓人曰:「比肉痛心烦,有如割截。居常惶骇,必有异故。」信寻至,以父病报之。四百馀里,一日而至。至门,方知父死,号踊恸绝,良久乃苏。问父所遗言,母曰:「汝父临终,恨不见汝。」齐人即曰:「相见何难。」于是号叫殡所,须臾便绝。州县上言,有司奏改其里爲孝义里,蠲租布,赐其母谷百斛。 孙棘,彭城人也。宋大明五年,发三五丁,弟萨应充行,坐违期不至。棘诣郡辞列:「棘爲家长,令弟不行,罪应百死,乞以身代萨。」萨又辞列自引。太守张岱疑其不实,以棘、萨各置一处,报云「听其相代」。顔色并悦,甘心赴死。棘妻许又寄语属棘:「君当门户,岂可委罪小郎?且大家临亡,以小郎属君。竟未妻娶,家道不立。君已有二儿,死复何恨。」岱依事表上,孝武诏特原罪。州加辟命,并赐帛二十疋。 先是,新蔡徐元妻许二十一丧夫,子甄年三岁,父揽湣其年少,以更适同县张买。许自誓不行,父逼载送买。许自经气绝,家人奔赴,良久乃苏。买夜送还揽。许归徐氏,养元父季。元嘉中,八十馀卒。 又明帝泰始二年,长城吴庆恩杀同郡钱仲期。子延庆属役在都,闻父死驰还,于庾浦埭逢庆恩,手刃杀之,自系乌程狱。吴兴太守郗顒表不加罪,许之。 何子平,庐江灊人也。曾祖楷,晋侍中。祖友,会稽王道子骠骑谘议参军。父子先,建安太守。 子平世居会稽,少有志行,事母至孝。扬州辟从事史,月奉得白米,辄货巿粟麦。人曰:「所利无几,何足爲烦。」子平曰:「尊老在东,不办得米,何心独飨白粲。」每有赠鲜肴者,若不可寄致至家,则不肯受。母本侧庶,籍注失实,实未及养,而籍年已满,便去职归家。时镇军将军顾觊之爲州上纲,谓曰:「尊上年实未八十,亲故所知,州中差有微禄,当啓相留。」子平曰:「公家正取信黄籍,籍年既至,便应扶侍,何容苟冒荣利。」乃归家竭力供养。 元嘉三十年,元凶弑逆,随王诞入讨,以爲行参军。子平以凶逆灭理,故废己受职,事甯自解。末除吴郡海虞令,县禄唯供养母一身,不以及妻子。人疑其俭薄,子平曰:「希禄本在养亲,不在爲己。」问者惭而退。母丧去官,哀毁踰礼,每至哭踊,顿绝方苏。属大明末东土饥荒,继以师旅,八年不得营葬。昼夜号哭,常如袒括之日。冬不衣絮,暑避清凉,一日以数合米爲粥,不进盐菜。所居屋败,不蔽风日,兄子伯兴欲爲葺理,子平不肯,曰:「我情事未申,天地一罪人耳,屋何宜覆。」蔡兴宗爲会稽太守,甚加矜赏,爲营冢圹。 子平居丧毁甚,及免丧,殆至不立。幼持操检,敦厉名行,虽处闇室,如接大宾。学义坚明,处之以默,安贫守善,不求荣进。好退之士弥以此贵之。卒年六十。 崔怀顺,清河东武城人也。父邪利,鲁郡太守,宋元嘉中爲魏所获。怀顺与妻房氏笃爱,闻父见虏,即日遣妻,布衣蔬食如居丧礼,岁时北向流涕。邪利后仕魏,书戒怀顺不许如此。怀顺得书更号泣。怀顺从叔模爲荥阳太守,亦入魏,模子虽居处改节,不废婚宦。宋大明中,怀顺宗人冀州刺史元孙北使魏,魏人问之曰:「崔邪利、模并力屈归命,二家子侄出处不同,义将安在?」元孙曰:「王尊驱骥,王阳回车,欲令忠孝并弘,臣子两遂。」 泰始初,淮北入魏,怀顺因此归北,至代都而邪利已卒,怀顺绝而后苏,载丧还青州。徒跣冰雪,土气寒酷,而手足不伤,时人以爲孝感。丧毕,以弟在南,齐建元初又逃归,而弟已亡。怀顺孤贫,宗党哀之,日敛给其斗米。永明中卒。 王虚之字文静,庐江石阳人也。十三丧母,三十三丧父,二十五年盐酢不入口。疾病着床,忽有一人来问疾,谓之曰:「君病寻差。」俄而不见,病果寻差。庭中杨梅树隆冬三实,又每夜所居有光如烛,墓上橘树一冬再实,时人咸以爲孝感所致。齐永明中,诏榜门,蠲其三世。 时又有顾昌衍、江柔之、江轲并以笃行知名。昌衍吴人,居丧几致灭性。王俭言之天子曰:「昌衍既有至行,且张永之甥,宜居礼闱,以光郎署。」乃以爲尚书库部郎。柔之、轲并济阳人。柔之字叔远,孝悌通亮,亦至台郎。轲字伯伦,贞严有行。宗人江概位至侍中,性豪侈,唯见轲则敬挹焉。 吴庆之字文悦,濮阳人也,寓居吴兴。宋江夏王义恭爲扬州,召爲西曹书佐。及义恭诛,庆之自伤爲吏无状,不复肯仕,终身蔬食。后王琨爲吴兴太守,欲召爲功曹。答曰:「走素无人世情,直以明府见接有礼,所以奔走岁时。若欲见吏,则是蓄鱼于树,栖鸟于泉耳。」不辞而退。琨追谢之,望尘不及矣。 萧叡明字景济,南兰陵人也。母病风,积年沈卧。叡明昼夜祈祷,时寒,叡明下泪爲之冰如箸,额上叩头血亦冰不溜。忽有一人以小石函授之,曰:「此疗夫人病。」叡明跪受之,忽不见。以函奉母,函中唯有三寸绢,丹书爲「日月」字,母服之即平复。 于时秣陵朱绪无行,母病积年,忽思菰羹,绪妻到市买菰爲羹欲奉母,绪曰:「病复安能食。」先尝之,遂并食尽。母怒曰:「我病欲此羹,汝何心并啖尽。天若有知,当令汝哽死。」绪闻便心仲介介然,即利血,明日而死。叡明闻之,大悲恸,不食积日。问绪尸在何处,欲手自戮之。既而曰:「洿吾刀。」乃止。永明五年,居母丧,不胜哀,卒,诏赠中书郎。 时又有鲜于文宗,渔阳人,年七岁丧父。父以种芋时亡,至明年芋时,对芋呜咽,如此终身。姊文英适荀氏,七日而夫亡,执节不嫁。及母卒,昼夜哭泣,遂丧明。 萧矫妻羊字淑禕,性至孝,居父丧,哭辄吐血。母尝有疾,淑禕于中夜祈祷,忽见一人在树下自称枯桑君,曰:「若人无患,今泄气在亥,西南求白石镇之。」言讫不见。明日如言而疾愈。 又时有羊缉之女佩任者,乌程人。随母还舅氏,母亡,昼夜号哭,不饮食三日而亡,乡里号曰「女表」。 又有晋陵吴康之妻赵氏,父亡弟幼,遇岁饥,母老病笃,赵诣乡里告乞,言辞哀苦,乡里怜之,各分升米,遂得免。及嫁康之,少时夫亡,家欲更嫁,誓言不贰焉。 又义兴蒋隽之妻黄氏,夫亡不重嫁,家逼之,欲自杀,乃止。建元三年,诏蠲表门闾。又会稽永兴吴翼之母丁氏,少丧夫。性仁爱,遭年荒,分衣食以饴里中饥饿者,邻里求借未尝违。同里陈攘父母死,孤单无亲戚,丁收养之。及长爲营婚娶。又同里王礼妻徐氏,荒年客死山阴,丁爲买棺器,自往敛葬。元徽末,大雪,商旅断行,村里比室饥饿,丁自出盐米,计口分赋。同里左侨家露四丧无以葬,丁爲办冢椁。有三调不登者,代爲输送。丁长子妇王氏守寡,执志不再醮。州郡上言,诏表门闾,蠲租税。 又会稽寒人陈氏,有三女,无男,祖父母年八九十,老无所知,父笃癃病,母不安其室。遇岁饥,三女相率于西湖采菱蓴,更日至市货卖,未尝亏怠,乡里称爲义门,多欲娶爲妇。长女自伤茕独,誓不肯行。祖父母寻相继卒,三女自营殡葬,爲庵舍居墓侧。 又永兴概中里王氏女年五岁,得毒病,两目皆盲。性至孝,年二十父死,临尸一叫,眼皆血出。小妹娥舐其血,左目即开,时人称爲孝感。 又诸暨东洿里屠氏女,父失明,母痼疾,亲戚相弃,乡里不容。女移父母远住苎罗,昼采樵,夜纺绩,以供养。父母俱卒,亲营殡葬,负土成坟。忽空中有声云:「汝至性可重,山神欲相驱使,汝可爲人疗病,必得大富贵。」女谓是妖魅,弗敢从。遂得病积时。邻舍人有中溪蜮毒者,女试疗之,自觉病便差,遂以巫道爲人疗疾,无不愈。家产日益,乡里多欲娶之。女以无兄弟,誓守坟墓不嫁,爲山劫所杀。 又吴兴乘公济妻姚氏,生二男,而公济及兄公愿、干伯并卒,各有一子,姚养育之,卖田宅爲取妇,自与二男寄止邻家。明帝诏爲其二子婚,表闾复徭役。 又吴郡范法恂妻褚氏,亦勤苦执妇业。宋升明中,孙昙瓘谋反亡命,褚谓其子僧简曰:「孙越州先姑之姊子,与汝父亲则从母兄弟,交则义重古人,逃窜脱不免,汝宜收之。」昙瓘寻伏法,褚氏令僧简往敛葬。年七十馀,永明中卒。僧简在都闻病驰归,未至,褚已卒,将殡举尸不起,寻而僧简至焉。 公孙僧远,会稽剡人也。居父丧至孝,事母及伯父甚谨。年饥,僧远省飧减食以养母及伯父。弟亡,贫无以葬,身自贩贴与邻里,供敛送终之费,躬负土,手种松柏。兄姊未婚嫁,乃自卖爲之成礼。名闻郡县。齐高帝即位,遣兼散骑常侍虞炎等十二部使行天下,表列僧远等二十三人,诏并表门闾,蠲租税。 吴欣之,晋陵利城人也。宋元嘉末,弟慰之爲武进县吏。随王诞起义,元凶遣军主华钦讨之,吏人皆散,慰之独留见执。将死,欣之诣钦乞代弟命,辞泪哀切,兄弟皆见原。齐建元三年,有诏蠲表之。 永明初,广陵人童超之二息犯罪争死,太守刘悛表以闻。 韩系伯,襄阳人也,事父母谨孝。襄阳人邻居种桑树于界上爲志,系伯以桑枝荫妨他地,迁界上开数尺,邻畔随复侵之,系伯辄更改种。久之,邻人惭愧,还所侵地,躬往谢之。齐建元三年,蠲表门闾,以寿终。 时有吴兴人闻人敻,年十七,结客报父仇,爲高帝所赏,位至长水校尉。 丘冠先字道玄,吴兴乌程人也,少有节义。齐永明中,位给事中。时求使蠕蠕国,尚书令王俭言:「冠先虽名位未升,而义行甚重。若爲行人,则苏武、郑衆之流也。」于是使蠕蠕。蠕蠕逼令拜,冠先执节不从。以刃临之,冠先曰:「能杀我者蠕蠕也,不能以天子使拜戎狄者,我也。」遂见杀。武帝以冠先不辱命,赐其子雄钱一万、布三十疋。雄不受,诣阙上书曰:「臣父执节如苏武,守死如谷吉,遂不书之良史,甄之褒策,万代之后,谁死社稷。建元四年,车僧朗衔使不异,抗节是同,诏赠正员外郎,此天朝旧准,臣父成例也。今僧朗反葬冢茔,臣父湮弃绝域,语忠烈则亦不谢车,论荼苦则彼优而此剧,名位不殊,礼数宜等,乞申哀赠。」书奏不省。 孙淡,太原人也,世居长沙。事母至孝,母疾,不眠食,以差爲期。母哀之,后有疾不使知也。齐建元三年,蠲表门闾。卒于家。 华宝,晋陵无锡人也。父豪,晋义熙末戍长安,宝年八岁,临别谓宝曰:「须我还当爲汝上头。」长安陷,宝年至七十不婚冠。或问之,宝辄号恸弥日,不忍答也。 同郡薛天生,母遭艰菜食,天生亦菜食。母未免丧而死,天生终身不食鱼肉。 又同郡刘怀胤与弟怀则,年十岁遭父丧,不衣絮帛,不食盐菜。齐建元三年,并表门闾。 解叔谦字楚梁,雁门人也。母有疾,叔谦夜于庭中稽颡祈福,闻空中语云:「此病得丁公藤爲酒便差。」即访医及本草注,皆无识者。乃求访至宜都郡,遥见山中一老公伐木,问其所用,答曰:「此丁公藤,疗风尤验。」叔谦便拜伏流涕,具言来意。此公怆然,以四段与之,并示以渍酒法。叔谦受之,顾视此人,不复知处。依法爲酒,母病即差。齐建武初,以奉朝请征,不至。 时又有宗元卿、庾震、朱文济、匡昕、鲁康祚、谢昌宇皆有素履,而叔谦尤高。元卿字希蒋,南阳人,有至行。早孤,爲祖母所养。祖母病,元卿在远辄心痛,大病则大痛,小病则小痛,以此爲常。乡里宗事之,号曰宗曾子。 震字彦文,新野人。丧父母,居贫无以葬,赁书以营事,至手掌穿然后葬事获济。南阳刘虬因此爲撰孝子传。 文济字敬达,吴兴人。自卖以葬母,太守谢瀹命爲儒林,不就。 昕字令先,庐陵人,有至性,隐金华山,服食不与俗人交。母病亡已经日,昕奔还号叫,母即苏。皆以爲孝感所致。 康祚,扶风人,亦有至行。母患乳痈,诸医疗不愈,康祚乃跪,两手捧痈大悲泣,母即觉小宽,因此渐差。时人以其有冥应。康祚位至屯骑校尉。 昌宇,陈郡人也,爲刘悛广州参军。孝性甚至。尝养一鹄,昌宇病二旬,而鹄二旬不食。昌宇亡而鹄遂飞去。 韩灵敏,会稽剡人也。早孤,与兄灵珍并有孝性。母寻又亡,家贫无以营凶,兄弟共种瓜,朝采瓜子,暮生已复,遂办葬事。灵珍亡无子,妻朝氏守节不嫁,虑家人夺其志,未尝告归。灵敏事之如母。 刘渢字处和,南阳人也。父绍,仕宋位中书郎。渢母早亡,绍被敕纳路太后兄女爲继室。渢年数岁,路氏不以爲子,奴婢辈捶打之无期度。渢母亡日,辄悲啼不食,弥爲婢辈所苦。路氏生溓,兄渢怜爱之不忍舍,恒在床帐侧,辄被驱捶,终不肯去。路氏病经年,渢昼夜不离左右,每有增加,辄流涕不食。路氏病差,感其意,慈爱遂隆。路氏富盛,一旦爲渢立斋宇,筵席不减侯王。溓有识,事渢过于同産,事无大小,必谘兄而后行。 渢妹适江祏弟禧,与祏兄弟异常。自尚书比部郎,后爲遥光谘议,专知腹心任。时遥光任当顾托,朝野向渢如云。渢忌之,求出爲丹阳丞,虽外迁而意任无改。及遥光举事,旦方召渢,渢以爲宜悉呼佐史。渢之徙丹阳丞也,遥光以萧懿第四弟晋安王之文学畅爲谘议,领录事。及召入,遥光谓曰:「刘暄欲有异志,今夕当取之。」遥光去岁暴风,性理乖错,多时方愈。畅曰:「公去岁违和,今欲发动。」顾左右急呼师视脉。遥光厉声曰:「谘议欲作异邪!」因诃令出。须臾渢入,畅谓曰:「公昔年风疾,今复发。」渢曰:「卿视今夕处分,云何而作此语。」及迎垣历生至,与渢俱劝夜攻台。既不见纳,渢、历生并抚膺曰:「今欲作贼而坐守此城,今年坐公灭族矣。」及遥光败,渢静坐围舍。溓爲度支郎亦奔亡,遇渢仍不复肯去。渢曰:「吾爲人作吏,自不避死,汝可去,无相守同尽。」答曰:「向若不逢兄,亦草间苟免,今既相逢,何忍独生。」因以衣带结兄衣,俱见杀。何胤闻之叹曰:「兄死君难,弟死兄祸,美哉。」 又柳叔夜,河东人。父宗,宋黄门郎。叔夜年十六爲新野太守,甚有名绩,补遥光谘议参军。及事败,左右扶上马,欲与俱亡,答曰:「吾已许始安以死,岂可负之邪。」遂自杀。 封延伯字仲连,勃海人也。世爲州郡着姓,寓居东海,三世同财,爲北州所宗附。延伯好学退让,事寡嫂甚谨。垣崇祖爲兖州,请爲长史,不就。崇祖轼其门,不肯相见。后爲豫州,上表荐之,诏书优礼。起家爲平西长史、梁郡太守。爲政清静,有高士风。俄以疾免,还东海。于时四州入魏,士子皆依海曲,争往宗之,如辽东之仰邴原也。 建元三年,大使巡行天下,义兴陈玄子四世同居,一百七口。武陵邵荣兴、文献叔并八世同居。东海徐生之、武陵范安祖、李圣伯、范道根,并五世同居。零陵谭弘宝、衡阳何弘、华阳阳黑头,疏从四世同居。诏俱表门闾,蠲租税。 又蜀郡王续祖、华阳郝道福并累世同爨,建武三年,明帝诏表门,蠲调役。 吴达之,义兴人也。嫂亡无以葬,自卖爲十夫客,以营冢椁。从祖弟敬伯,夫妻荒年被略卖江北,达之有田十亩,货以赎之,与同财共宅。郡命爲主簿,固以让兄。又让世业旧田与族弟,弟亦不受,田遂闲废。齐建元三年,诏表门闾。 先是有蔡昙智,乡里号蔡曾子,庐江何伯璵兄弟,乡里号爲何展禽,并爲高士沈顗所重。常云「闻蔡昙智之风,怯夫勇,鄙夫有立志。闻何伯璵之风,僞夫正,薄夫厚」云。 伯璵与弟幼璵俱厉节操,养孤兄子,及长爲婚,推家业尽与之。安贫枯槁,诲人不倦,郡守下车莫不修谒。伯璵卒,幼璵末好佛法,翦落长斋,持行精苦,梁初卒。兄弟年八十余。 王文殊字令章,吴兴故鄣人也。父没魏,文殊思慕泣血,终身蔬食,不衣帛,服麻縕而已。不婚,不交人物。吴兴太守谢瀹聘爲功曹,不就。立小屋于县西,端拱其中,岁时伏腊,月朝十五,未尝不北望长悲,如此三十馀年。太守孔琇之表其行,郁林诏榜门,改所居爲孝行里。 乐颐之字文德,南阳涅阳人也,世居南郡,少而言行和谨。仕爲京府参军,父在郢病亡。颐之忽悲恋涕泣,因请假还,中路果得父凶问,便徒跣号啕,出陶家后渚,遇商人附载西上,水浆不入口数日。尝遇病,与母隔壁,忍病不言,齧被至碎,恐母之哀己也。湘州刺史王僧虔引爲主簿,以同僚非人,弃官去。吏部郎庾杲之尝往候,颐之爲设食,唯枯鱼菜葅杲之曰:「我不能食此。」母闻之,自出常膳鱼羹数种。杲之曰:「卿过于茅季伟,我非郭林宗。」仕至郢州中从事。 弟预字文介,亦至孝。父临亡,执手以托郢州行事王奂。预悲感闷绝,吐血数升,遂发病。官至骠骑录事参军。 隆昌末,预谓丹阳尹徐孝嗣曰:「外传藉藉,似有伊、周之事。君蒙武帝殊常之恩,荷托付之重,恐不得同人此事。人笑褚公,至今齿冷,无爲效尤。」孝嗣故吏吴兴沈升之亦说之曰:「升之与君俱有项领之功,今一言而二功俱解,岂愿闻之乎。君受恩二祖,而更参惟新之政,以君爲反复人,事成则无处逃咎矣。升之草莱百姓,言出祸已随之,孰与超然谢病,高枕家园,则与松柏比操,风霜等烈,岂不美邪。」孝嗣并改容谢之。 预建武中爲永世令,人怀其德,卒官。时有一媪年可六七十,担檞蔌叶造市货之,闻预亡大泣,弃溪中,曰:「失乐令,我辈孤独老姥政应就死耳。」市人亦皆泣,其惠化如此。 江泌字士清,济阳考城人也。父亮之,员外郎。泌少贫,昼日斫屧爲业,夜读书随月光,光斜则握卷升屋,睡极堕地则更登。性行仁义,衣弊虱多,绵裹置壁上,恐虱饥死,乃复置衣中。数日间,终身无复虱。母亡后,以生阙供养,遇鲑不忍食。菜不食心,以其有生意,唯食老叶而已。母墓爲野火所烧,依「新宫灾,三日哭」。泪尽系之以血。 历仕南中郎行参军,所给募吏去役,得时病,莫有舍之者。吏扶杖投泌,泌自隐恤。吏死,泌爲买棺。无僮役,兄弟共舆埋之。后领国子助教,乘牵车至染乌头,见一老公步行,下车载之,躬自步去染。武帝以爲南康王子琳侍读。 建武中,明帝害诸王,后泌忧念子琳,访志公道人,问其祸福。志公覆香炉灰示之曰:「都尽无馀。」及子琳被害,泌往哭之,泪尽续以血,亲视殡葬毕乃去。泌寻卒。族人兖州中从事泌,黄门郎悆子也,与泌同名,世谓泌爲「孝泌」以别之。 庾道湣,潁川鄢陵人,晋司空冰之玄孙也。有孝行,颇能属文。少出孤悴,时人莫知。其所生母流漂交州,道湣尚在繈褓。及长知之,求爲广州绥宁府佐。至南而去交州尚远,乃自负担冒嶮,仅得自达。及至交州,寻求母虽经年,日夜悲泣。尝入村,日暮雨骤,乃寄止一家。旦有一妪负薪外还,而道湣心动,因访之,乃其母也。于是行伏号泣,远近赴之,莫不挥泪。 道湣尤精相板,宋明帝时,山阳王休佑屡以言语忤顔,见道湣,托以己板爲他物,令道湣占之。道湣曰:「此乃甚贵,然使人多愆忤。」休佑以褚彦回详密,求换其板。他日,彦回侍明帝,自称下官。帝多忌,甚不悦。休佑具以状言,帝乃意解。 道湣仕齐,位射声校尉。族孙沙弥亦以孝行着。 沙弥,晋司空冰之六世孙也。父佩玉,仕宋位长沙内史,升明中,坐沈攸之事诛。时沙弥始生。及年五岁,所生母爲制采衣,辄不肯服。母问其故,流涕对曰:「家门祸酷,用是何爲?」及长,终身布衣蔬食。爲中军田曹行参军。嫡母刘氏寝疾,沙弥晨昏侍侧,衣不解带。或应针灸,辄以身先试。及母亡,水浆不入口累日。初进大麦薄饮,经十旬方爲薄粥。终丧不食盐酢,冬日不衣绵纩,夏日不解衰絰。不出庐户,昼夜号恸,邻人不忍闻。所坐荐,泪沾爲烂。墓在新林,忽生旅松百许株,枝叶郁茂,有异常松。刘好噉甘蔗,沙弥遂不食焉。宗人都官尚书咏表言其状,应纯孝之举,梁武帝召见嘉之,以补歙令。还除轻车邵陵王参军事,随府会稽,复丁所生母忧,丧还都,济浙江,中流遇风,舫将覆没。沙弥抱柩号哭,俄而风静,咸以爲孝感所致。后卒于长城令。子持。 持字元德,少孤,性至孝,父忧,居丧过礼。笃志好学,仕梁爲尚书左户郎,后兼建康监。陈文帝爲吴兴太守,以爲郡丞,兼掌书翰。天嘉初,爲尚书左丞,封崇德县子。拜封之日,请令史爲客,受其饷遗,文帝怒之,因坐免。后爲临安令,坐杖杀人免封。还爲给事黄门侍郎,历盐官令,秘书监,知国史事。又爲少府卿,迁太中大夫,领步兵校尉,卒。持善字书,每属辞,好爲奇字,文士亦以此讥之。有集十卷。 卷七十四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四  孝义下 滕昙恭陶季直沈崇傃荀匠吉翂甄恬赵拔扈韩怀明褚修张景仁陶子锵成景隽李庆绪谢蔺殷不害司马暠张昭 时有徐普济者,长沙临湘人。居丧未葬,而邻家火起,延及其舍。普济号恸伏棺上,以身蔽火。邻人往救之,焚炙已闷绝,累日方苏。 又有建康人张悌,家贫无以供养,以情告邻富人。富人不与,不胜忿,遂结四人作劫,所得衣物,三劫持去,实无一钱入己。县抵悌死罪。悌兄松诉称:「与弟景是前母子,后母唯生悌,松长不能教诲,乞代悌死。」景又曰:「松是嫡长,后母唯生悌。若从法,母亦不全。」亦请代死。母又云:「悌应死,岂以弟罪枉及诸兄。悌亦引分,乞全两兄供养。」县以上谳,帝以爲孝义,特降死,后不得爲例。 陶季直,丹阳秣陵人也。祖湣祖,宋广州刺史。父景仁,中散大夫。 季直早慧,湣祖甚爱异之,尝以四函银列置于前,令诸孙各取其一。季直时年四岁,独不取,曰:「若有赐,当先父伯,不应度及诸孙,故不取。」湣祖益奇之。 五岁丧母,哀若成人。初母未病,令于外染衣,卒后,家人始赎。季直抱之号恸,闻者莫不酸感。及长好学,澹于荣利,徵召不起,时人号曰聘君。后爲望蔡令,以病免。 时刘彦节、袁粲以齐高帝权盛,将图之。彦节素重季直,欲与谋。季直以袁、刘儒者,必致颠殒,固辞不赴。俄而彦节等败。 齐初爲尚书比部郎,时褚彦回爲尚书令,素与季直善,频以爲司空司徒主簿,委以府事。彦回卒,尚书令王俭以彦回有至行,欲諡「文孝公」。季直曰:「文孝是司马道子諡,恐其人非具美,不如文简。」俭从之。季直又请爲彦回立碑,始终营护,甚有吏节。再迁东莞太守,在郡号爲清和。后爲镇西谘议参军。 齐武帝崩,明帝作相,诛锄异己。季直不能阿意取容,明帝颇忌之,出爲辅国长史、北海太守。边职上佐,素士罕爲之者,或劝季直造门致谢,明帝留以爲骠骑谘议参军,兼尚书左丞,迁建安太守。爲政清静,百姓便之。 梁台建,爲给事黄门侍郎,常称仕至二千石始愿毕矣,无爲久预人间事,乃辞疾还乡里。梁天监初,就拜太中大夫。武帝曰:「梁有天下,遂不见此人。」十年,卒于家。季直素清苦绝伦,又屏居十馀载,及死,家徒四壁,子孙无以殡敛,闻者莫不伤其志事云。 沈崇傃字思整,吴兴武康人也。父怀明,宋兖州刺史。崇傃六岁丁父忧,哭踊过礼。及长,事所生母至孝,家贫,常佣书以养。天监二年,太守柳恽辟爲主簿。崇傃从恽到郡,还迎其母,未至而母卒。崇傃以不及侍疾,将欲致死,水浆不入口,昼夜号哭,旬日殆将绝气。兄弟谓曰:「殡葬未申,遽自毁灭,非全孝道也。」崇傃心悟,乃稍进食。母权瘗,去家数里,哀至辄之瘗所,不避雨雪。每倚坟哀恸,飞鸟翔集。夜恒有猛兽来望之,有声状如叹息者。家贫无以迁厝,乃行乞经年,始获葬焉。既而庐于墓侧,自以初行丧礼不备,复以葬后更行服三年。久食麦屑,不噉盐酢,坐卧于单荐,因虚肿不能起。郡县举至孝。梁武闻,即遣中书舍人慰勉之,乃诏令释服,擢补太子洗马,旌其门闾。崇傃奉诏释服,而涕泣如居丧。固辞不受官,乃除永宁令。自以禄不及养,哀思不自堪,未至县,卒。荀匠字文师,潁阴人,晋太保勖九世孙也。祖琼,年十五复父仇于成都巿,以孝闻。宋元嘉末度淮,逢武陵王举义,爲元凶追兵所杀,赠员外散骑侍郎。父法超,仕齐爲安复令,卒官。匠号恸气绝,身体皆冷,至夜乃苏。既而奔丧,每宿江渚,商侣不忍闻其哭声。 梁天监元年,其兄斐爲郁林太守,征俚贼,爲流矢所中,死于阵。丧还,匠迎于豫章,望舟投水,傍人赴救,仅而得全。及至,家贫不得时葬,居父忧并兄服,历四年不出庐户。自括发不复栉沐,发皆秃落,哭无时。声尽则系之以泣,目眦皆烂,形骸枯悴,皮骨裁连,虽家人不复识。郡县以状言,武帝诏遣中书舍人爲其除服,擢爲豫章王国左常侍。匠虽即吉而毁悴逾甚,外祖孙谦诫之曰:「主上以孝临天下,汝行过古人,故擢汝此职。非唯君父之命难拒,故亦扬名后世,所显岂独汝身哉。」匠乃拜,竟以毁卒。 吉翂字彦霄,冯翊莲勺人也。家居襄阳。翂幼有孝性,年十一遭所生母忧,水浆不入口,殆将灭性,亲党异之。 梁天监初,父爲吴兴原乡令,爲吏所诬,逮诣廷尉。翂年十五,号泣衢路,祈请公卿,行人见者皆爲陨涕。其父理虽清白,而耻爲吏讯,乃虚自引咎,罪当大辟。翂乃挝登闻鼓,乞代父命。武帝异之,尚以其童幼,疑受教于人,敕廷尉蔡法度严加胁诱,取其款实。法度乃还寺,盛陈徽纆,厉色问曰:「尔求代父死,敕已相许,便应伏法;然刀锯至剧,审能死不?且尔童孺,志不及此,必爲人所教,姓名是谁?若有悔异,亦相听许。」对曰:「囚虽蒙弱,岂不知死可畏惮;顾诸弟幼藐,唯囚爲长,不忍见父极刑,自延视息,所以内断胸臆,上干万乘。今欲殉身不测,委骨泉壤,此非细故,奈何受人教邪。」法度知不可屈挠,乃更和顔诱语之,曰:「主上知尊侯无罪,行当释亮。观君神仪明秀,足称佳童,今若转辞,幸父子同济,奚以此妙年苦求汤镬。」翂曰:「凡鲲鲕蝼蚁尚惜其生,况在人斯,岂愿齑粉。但父挂深劾,必正刑书,故思殒仆,冀延父命。」翂初见囚,狱掾依法备加桎梏,法度矜之,命脱其二械,更令着一小者。翂弗听,曰:「翂求代父死,死囚岂可减乎。」竟不脱械。法度以闻,帝乃宥其父。 丹阳尹王志求其在廷尉故事,并请乡居,欲于岁首举充纯孝。翂曰:「异哉王尹,何量翂之薄,夫父辱子死,斯道固然,若翂有腼面目,当其此举,则是因父买名,一何甚辱。」拒之而止。 年十七,应辟爲本州主簿,出监万年县。摄官期月,风化大行。自雍还郢,湘州刺史柳忱复召爲主簿。后秣陵乡人裴俭、丹阳尹丞臧盾、扬州中正张仄连名荐翂,以爲孝行纯至,明通易、老。敕付太常旌举。初,翂以父陷罪,因成悸疾,后因发而卒。 甄恬字彦约,中山无极人也,世居江陵。数岁丧父,哀感有若成人。家人矜其小,以肉汁和饭饲之,恬不肯食。年八岁,尝问其母,恨生不识父,遂悲泣累日。忽若有见,言形貌则其父也,时以爲孝感。家贫养母,常得珍羞。及居丧,庐于墓侧,恒有鸟玄黄杂色集于庐树,恬哭则鸣,哭止则止。又有白鸠白雀栖宿其庐。州将始兴王憺表其行状,诏旌表门闾,加以爵位。恬官至安南行参军。 赵拔扈,新城人也。兄震动富于财,太守樊文茂求之不已,震动怒曰:「无厌将及我。」文茂闻其语,聚其族诛之。拔扈走免,亡命聚党,至社树祝曰:「文茂杀拔扈兄,今欲报之,若事克,斫树处更生,不克即死。」三宿三枿生十丈馀,人间传以爲神,附者十余万。既杀文茂,转攻傍邑。将至成都,十馀日战败,退保新城求降。文茂,黎州刺史文炽弟,襄阳人也。 韩怀明,上党人也。客居荆州。十岁,母患尸疰,每发辄危殆。怀明夜于星下稽颡祈祷,时寒甚切,忽闻香气,空中有人曰:「童子母须臾永差,无劳自苦。」未晓而母平复,乡里以此异之。十五丧父,几至灭性,负土成坟,赙助无所受。免丧,与乡人郭麻俱师南阳刘虬。虬尝一日废讲,独居涕泣,怀明窃问虬家人,答云是外祖亡日。时虬母亦已亡矣,怀明闻之,即日罢学,还家就养。虬叹曰:「韩生无丘吾之恨矣。」家贫,肆力以供甘脆,嬉怡膝下,朝夕不离母侧。母年九十,以寿终。怀明水浆不入口一旬,号哭不绝声。有双白鸠巢其庐上,字乳驯狎,若家禽焉,服释乃去。及除丧,蔬食终身,衣衾无所改。梁天监初,刺史始兴王憺表言之。州累辟不就,卒于家。 褚修,吴郡钱唐人也。父仲都,善周易,爲当时之冠。梁天监中,历位五经博士。修少传父业,武陵王纪爲扬州,引爲宣惠参军,兼限内记室。修性至孝,父丧毁瘠过礼,因患冷气。及丁母忧,水浆不入口二十三日,每号恸辄呕血,遂以毁卒。 张景仁,广平人也。父梁天监初爲同县韦法所杀,景仁时年八岁。及长,志在复雠。普通七年,遇法于公田渚,手斩其首以祭父墓。事竟,诣郡自缚,乞依刑法。太守蔡天起上言于州,时简文在镇,乃下教褒美之,原其罪,下属长蠲其一户租调,以旌孝行。 又天监中,宣城宛陵女子与母同床眠,母爲猛兽所取,女啼号随挐猛兽,行数十里,兽毛尽落,兽乃置其母而去。女抱母犹有气息,经时乃绝。乡里言于郡县,太守萧琛表上,诏榜其门闾。 又霸城王整之姊嫁爲卫敬瑜妻,年十六而敬瑜亡,父母舅姑咸欲嫁之,誓而不许,乃截耳置盘中爲誓乃止。遂手爲亡婿种树数百株,墓前柏树忽成连理,一年许还复分散。女乃爲诗曰:「墓前一株柏,根连复并枝。妾心能感木,颓城何足奇。」所住户有燕巢,常双飞来去,后忽孤飞。女感其偏栖,乃以缕系脚爲志。后岁此燕果复更来,犹带前缕。女复爲诗曰:「昔年无偶去,今春犹独归。故人恩既重,不忍复双飞。」雍州刺史西昌侯藻嘉其美节,乃起楼于门,题曰「贞义卫妇之闾」。又表于台。 后有河东刘景昕事母孝谨,母常病癖三十馀年,一朝而瘳,乡里以爲景昕诚感。荆州刺史湘东王绎辟爲主簿。 陶子锵字海育,丹阳秣陵人也。父延,尚书比部郎。兄尚,宋末爲幸臣所怨,被系。子锵公私缘诉,流血稽颡,行路嗟伤。逢谢超宗下车相访,回入县诣建康令劳彦远曰:「岂忍见人昆季如此而不留心。」劳感之,兄得释。母终,居丧尽礼。与范云邻,云每闻其哭声,必动容改色,欲相申荐。会云卒。初,子锵母嗜蓴,母没后,恒以供奠。梁武义师初至,此年冬营蓴不得,子锵痛恨,恸哭而绝,久之乃苏。遂长断蓴味。 成景隽字超,范阳人也。祖兴,仕魏爲五兵尚书。父安乐,淮阳太守。梁天监六年,常邕和杀安乐,以城内附。景隽谋复雠,因杀魏宿预城主,以地南入。普通六年,邕和爲鄱阳内史,景隽购人刺杀之。未久,重购邕和家人鸩杀其子弟,噍类俱尽。武帝义之,每爲屈法。景隽家雠既雪,每思报效,后除北豫州刺史,侵魏,所向必推其智勇,时以比马仙琕。兼有政绩见怀,北豫州吏人树碑纪德。卒,諡曰忠烈云。 李庆绪字孝绪,广汉郪人也。父爲人所害,庆绪九岁而孤,爲兄所养,日夜号泣,志在复雠。投州将陈显达,仍于部伍白日手刃其仇,自缚归罪,州将义而释之。梁天监中,爲东莞太守。丁母忧去职,庐于墓侧,每恸呕血数升。后爲巴郡太守,号良吏。累迁卫尉,封安陆县侯。益州三百年无复贵仕,庆绪承恩至此,便欲西归。寻徙太子右卫率,未拜而卒。 谢蔺字希如,陈郡阳夏人,晋太傅安之八世孙也。父经,北中郎谘议参军。蔺五岁时,父未食,乳媪欲令先饭,蔺终不进。舅阮孝绪闻之,叹曰:「此儿在家则曾子之流,事君则蔺生之匹。」因名曰蔺。稍授以经史,过目便能讽诵,孝绪每曰:「吾家阳元也。」及丁父忧,昼夜号恸,毁瘠骨立。母阮氏常自守视譬抑之。服阕,吏部尚书萧子显嘉其至行,擢爲王府法曹行参军。累迁外兵、记室参军。 时甘露降士林馆,蔺献颂,武帝嘉之。有诏使制北兖州刺史萧楷德政碑。又奉诏令制宣城王奉述中庸颂。后爲兼散骑常侍,使魏。会侯景入附,境上交兵,蔺母既虑不得还,感气而卒。及蔺还,入境夜梦不祥,旦便投列驰归。及至,号恸呕血,气绝久之,水浆不入口。每哭,眼耳口鼻皆血流,经月馀日,因夜临而卒。所制诗赋碑颂数十篇。子贞。 贞字元正,幼聪敏,有至性。祖母阮氏先苦风眩,每发,便一二日不能饮食。贞时年七岁,祖母不食,贞亦不食,往往如此。母王氏授以论语、孝经,读讫便诵。八岁,尝爲春日闲居诗,从舅王筠奇之,谓所亲曰:「至如'风定花犹落',乃追步惠连矣。」年十三,尤善左氏春秋,工草隶虫篆。 十四,丁父艰,号顿于地,绝而复苏者数矣。初贞父蔺以忧毁卒,家人宾客复忧贞,从父洽、族兄暠乃共请华严寺长爪禅师爲贞说法。仍譬以母须侍养,不宜毁灭,乃少进饘粥。及魏克江陵,入长安。暠逃难番禺,贞母出家于宣明寺。及陈武帝受禅,暠还乡里,供养贞母,将二十年。 初贞在周,尝侍周武帝爱弟赵王招读,招厚礼之。闻其独处,必昼夜涕泣,私问知母在乡,乃谓曰:「寡人若出居藩,当遣侍读还家。」后数年,招果出,因辞,面奏请放贞还。帝奇招仁爱,遣随聘使杜子晖归国。是岁陈太建五年也。 始自周还时,始兴王叔陵爲扬州刺史,引祠部侍郎阮卓爲记室,辟贞爲主簿。寻迁府录事参军,领丹阳丞。贞知叔陵有异志,因与卓自疏于王。每有宴游,辄以疾辞,未尝参预,叔陵雅重之,弗之罪也。及叔陵肆逆,唯贞与卓不坐。 再迁南平王友,掌记室事。府长史汝南周确新除都官尚书,请贞爲让表,后主览而奇之。及问知贞所作,因敕舍人施文庆曰:「谢贞在王家未有禄秩,可赐米百石。」以母忧去职。顷之,敕起还府,累啓固辞,敕不许。贞哀毁羸瘠,终不能之官舍。 吏部尚书姚察与贞友善,及贞病笃,问以后事。贞曰:「孤子衅祸所集,将随灰壤,族子凯等粗自成立,己有疏付之,此固不足仰尘厚德。弱儿年甫六岁,名靖,字依仁,情累所不能忘,敢以爲托。」是夜卒。后主问察曰:「谢贞有何亲属?「察以靖答,即敕长给衣粮。初贞之病,有遗疏告族子凯:「气绝之后,若依僧家尸陀林法,是吾所愿,正恐过爲独异。可用薄板周身,载以露车,覆以草席,坎山次而埋之。又靖年尚小,未阅人事,但可三月施小床,设香水,尽卿兄弟相厚之情。即除之,无益之事,勿爲也。」 殷不害字长卿,陈郡长平人也。祖汪,齐豫章王行参军。父高明,梁尚书中兵郎。不害性至孝,居父忧过礼,由是少知名。家世俭约,居甚贫寠。有弟五人,皆幼弱。不害事老母,养小弟,勤剧无所不至,士大夫以笃行称之。 年十七,仕梁爲廷尉平,长于政事,兼饰以儒术,名法有轻重不便者,辄上书言之,多见纳用。大同五年,兼东宫通事舍人。时朝政多委东宫,不害与舍人庾肩吾直日奏事,梁武帝尝谓肩吾曰:「卿是文学之士,吏事非卿所长,何不使殷不害来邪?」其见知如此。简文以不害善事亲,赐其母蔡氏锦裙襦毡席被褥,单复毕备。 侯景之乱,不害从简文入台。及台城陷,简文在中书省,景带甲将兵,入朝陛见,过谒简文,冲突左右,甚不逊,侍卫者莫不惊恐辟易,唯不害与中庶子徐摛侍侧不动。简文爲景所幽,遣人请不害与居处,景许之,不害供侍益谨。 梁元帝立,以不害爲中书郎,兼廷尉卿。魏平江陵,失母所在。时甚寒雪,冻死者填满沟壑。不害行哭寻求,声不暂辍。遇见死人沟中,即投身捧视,举体冻僵,水浆不入口者七日,始得母尸。凭尸而哭,每举音辄气绝,行路皆爲流涕。即江陵权殡,与王褒、庾信俱入长安。自是蔬食布衣,枯槁骨立,见者莫不哀之。 太建七年,自周还陈,除司农卿。迁晋陵太守。在郡感疾,诏以光禄大夫征还养疾。后主即位,加给事中。初,不害之还也,周留其长子僧首,因居关中。祯明三年,陈亡,僧首来迎,不害道卒,年八十五。不害弟不佞。 不佞字季卿,少立名节,居父丧以至孝称。好读书,尤长吏术。梁承圣初,爲武康令。时兵荒饥馑,百姓流移,不佞循抚招集,繈负至者以千数。会魏克江陵,而母卒,道路隔绝,久不得奔赴。四载之中,昼夜号泣,居处饮食,常爲居丧之礼。陈武帝受禅,除娄令。至是第四兄不齐始于江陵迎母丧柩归葬。不佞居处之节,如始闻问,若此者又三年。身自负土,手植松柏,每岁时伏腊,必三日不食。 文帝时,兼尚书右丞,迁东宫通事舍人。及废帝嗣立,宣帝爲太傅、录尚书辅政,甚爲朝望所归。不佞素以名节自立,又受委东宫,乃与仆射到仲举、中书舍人刘师知、尚书左丞王暹等谋,矫诏出宣帝。衆人犹豫未敢先发,不佞乃驰诣相府,面宣诏旨,令相王还第。及事发,仲举等皆伏诛,宣帝雅重不佞,特赦之,免其官而已。及即位,以爲军师始兴王谘议参军。后兼尚书左丞,加通直散骑常侍,卒官。不佞兄不疑、不占、不齐并早亡,事第二寡嫂张氏甚谨,所得禄奉,不入私室。长子梵童,位尚书金部郎。 司马暠字文升,河内温人也。高祖柔之,晋侍中,以南顿王孙绍齐文献王攸后。父子産,即梁武帝之外兄也,位岳阳太守。 暠幼聪警,有至性。年十二,丁内艰,哀慕过礼,水浆不入口,殆经一旬。每号恸,必至闷绝,父每喻之,令进粥,然犹毁瘠骨立。服阕,以姻戚子弟入问讯,梁武帝见其羸疾,叹息久之。字其小字谓其父曰:「昨见罗儿面顔憔悴,使人恻然,便是不坠家风,爲有子矣。」后累迁正员郎。丁父艰,哀毁愈甚,庐于墓侧,日进薄麦粥一升。墓在新林,连接山阜,旧多猛兽,暠结庐数载,豺狼绝迹。常有两鸠栖宿庐所,驯狎异常。承圣中,除太子庶子。魏克江陵,随例入长安。而梁宗屠戮,太子殡瘗失所,及周受禅,暠以宫臣,乃抗表求还江陵改葬,辞甚酸切。周朝优诏答之,即敕荆州以礼安厝。陈太建八年,自周还,宣帝特降殊礼。历位通直散骑常侍、太中大夫,卒。有集十卷。 子延义字希忠,少沈敏好学。初随父入关,丁母忧,丧过于礼。及暠还都,延义乃躬负灵榇,昼伏宵行,冒履冰霜,手足皲瘃。至都,遂致挛废,数年乃愈。位司徒从事中郎。 张昭字德明,吴郡吴人也。幼有孝性,父熯常患消渴,嗜鲜鱼,昭乃身自结网捕鱼,以供朝夕。弟干字玄明,聪敏好学,亦有至性。及父卒,兄弟并不衣绵帛,不食盐酢,日唯食一升麦屑粥。每一感恸,必致欧血,邻里闻之,皆爲涕泣。父服未终,母陆氏又卒,兄弟遂六年哀毁,形容骨立。家贫,未得大葬,遂布衣蔬食,十有馀年,杜门不出,屏绝人事。时衡阳王伯信临州,举干孝廉,固辞不就。兄弟并因毁成疾,昭一眼失明,干亦中冷苦癖,年并未五十,终于家,子胤俱绝。 宣帝时,有太原王知玄者,侨居会稽剡县,居家以孝闻。及丁父忧,哀毁而卒。帝嘉之,诏改所居青苦里爲孝家里。 论曰:自浇风一起,人伦毁薄,盖抑引之教,导俗所先,变里旌闾,义存劝奖。是以汉世士务修身,故忠孝成俗,至于乘轩服冕,非此莫由。晋、宋以来,风衰义缺,刻身厉行,事薄膏腴。若使孝立闺庭,忠被史策,多发沟畎之中,非出衣簪之下。以此而言声教,不亦卿大夫之耻乎。 卷七十五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五  隐逸上 陶潜宗少文沈道虔孔淳之周续之戴顒翟法赐雷次宗郭希林刘凝之龚祈朱百年关康之渔父褚伯玉顾欢杜京産 陶潜字渊明,或云字深明,名元亮。寻阳柴桑人,晋大司马侃之曾孙也。少有高趣,宅边有五柳树,故常着五柳先生传云: 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裋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着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其自序如此。盖以自况,时人谓之实录。 亲老家贫,起爲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而归。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江州刺史檀道济往候之,偃卧瘠馁有日矣,道济谓曰:「夫贤者处世,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对曰:「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道济馈以粱肉,麾而去之。 后爲镇军、建威参军,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爲三径之资,可乎?」执事者闻之,以爲彭泽令。不以家累自随,送一力给其子,书曰:「汝旦夕之费,自给爲难,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劳。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公田悉令吏种秫稻,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二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 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爲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以遂其志,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爲形役兮,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涂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弱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而自酌,眄庭柯以怡顔,倚南窗而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而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其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馀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扁舟,既窈窕以穷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爲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芸耔。登东臯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义熙末,征爲着作佐郎,不就。江州刺史王弘欲识之,不能致也。潜尝往庐山,弘令潜故人庞通之齎酒具于半道栗里要之。潜有脚疾,使一门生二儿举篮轝。及至,欣然便共饮酌,俄顷弘至,亦无忤也。 先是,顔延之爲刘柳后军功曹,在寻阳与潜情款。后爲始安郡,经过潜,每往必酣饮致醉。弘欲要延之一坐,弥日不得。延之临去,留二万钱与潜,潜悉送酒家稍就取酒。尝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久之。逢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归。 潜不解音声,而畜素琴一张。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郡将候潜,逢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着之。潜弱年薄宦,不洁去就之迹。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宋武帝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着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明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与子书以言其志,并爲训戒曰: 吾年过五十,而穷苦荼毒。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爲己,必贻俗患。僶俛辞事,使汝幼而饥寒耳。常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惭儿子。此既一事矣。但恨邻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罔罔。少来好书,偶爱闲靖,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尔有喜。尝言五六月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陋,日月遂往,疾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有药石见救,自恐大分将有限也。汝辈幼小,家贫无役,柴水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然虽不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鲍叔、敬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遂能以败爲成,因丧立功。佗人尚尔,况共父之人哉。潁川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八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济北泛幼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诗云「高山景行」,汝其慎哉。又爲命子诗以贻之。 元嘉四年,将复征命,会卒。世号靖节先生。其妻翟氏,志趣亦同,能安苦节,夫耕于前,妻锄于后云。 宗少文,南阳涅阳人也。祖承,宜都太守。父繇之,湘乡令。母同郡师氏,聪辩有学义,教授诸子。 少文善居丧,爲乡闾所称。宋武帝既诛刘毅,领荆州,问毅府谘议参军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衅,倍其惠泽,贯叙门次,显擢才能,如此而已。」武帝纳之,乃辟少文爲主簿,不起,问其故。答曰:「栖丘饮谷,三十馀年。」武帝善其对而止。 少文妙善琴书图画,精于言理,每游山水,往辄忘归。征西长史王敬弘每从之,未尝不弥日也。乃下入庐山,就释慧远考寻文义。兄臧爲南平太守,逼与俱还,乃于江陵三湖立宅,闲居无事。武帝召爲太尉行参军,骠骑道怜命爲记室参军,并不就。 二兄早卒,孤累甚多,家贫无以相赡,颇营稼穑。人有饷遗,并受之。武帝敕南郡长给吏役,又数致饩赉。后子弟从禄,乃悉不复受。武帝开府辟召,下书召少文与雁门周续之并爲太尉掾,皆不起。宋受禅及元嘉中频征,并不应。妻罗氏亦有高情,与少文协趣。罗氏没,少文哀之过甚,既乃悲情顿释,谓沙门释慧坚曰:「死生之分,未易可达,三复至教,方能遣哀。」衡阳王义季爲荆州,亲至其室,与之欢宴,命爲谘议参军,不起。好山水,爱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欲怀尚平之志。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之「抚琴动操,欲令衆山皆响」。古有金石弄,爲诸桓所重,桓氏亡,其声遂绝,唯少文传焉。文帝遣乐师杨观就受之。少文孙测,亦有祖风。 测字敬微,一字茂深,家居江陵。少静退,不乐人间。叹曰:「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先哲以爲美谈,馀窃有惑。诚不能潜感地金,冥致江鲤,但当用天之道,分地之利。孰能食人厚禄,忧人重事乎?」 齐骠骑豫章王嶷征爲参军,不起,测答府云:「何爲谬伤海鸟,横斤山木。」母丧,身自负土,植松柏。嶷复遣书请之,辟爲参军。测答曰:「性同鳞羽,爱止山壑,眷恋松云,轻迷人路。纵宕岩流,有若狂者,忽不知老至。而今鬓已白,岂容课虚责有,限鱼鸟慕哉。」 永明三年,诏征太子舍人,不就。欲游名山,乃写祖少文所作尚子平图于壁上。测长子宾宦在都,知父此旨,便求禄还爲南郡丞,测遂付以家事。刺史安陆王子敬、长史刘寅以下皆赠送之,测无所受,齎老子,庄子二书自随。子孙拜辞悲泣,测长啸不视,遂往庐山,止祖少文旧宅。 鱼复侯子响爲江州,厚遣赠遗。测曰:「少有狂疾,寻山采药,远来至此,量腹而进松术,度形而衣薜萝,淡然已足,岂容当此横施。」子响命驾造之,测不见。后子响不告而来,奄至所住,测不得已,巾褐对之,竟不交言。子响不悦而退。侍中王秀之弥所钦慕,乃令陆探微画其形与己相对,又贻书曰:「昔人有图画侨、劄,轻以自方耳。」王俭亦雅重之,赠以蒲褥笋席。 顷之,测送弟丧还西,仍留旧宅永业寺,绝宾友,唯与同志庾易、刘虬、宗人尚之等往来讲说。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至镇,遣别驾宗忻口致劳问。测笑曰:「贵贱理隔,何以及此。」竟不答。建武二年,征爲司徒主簿,不就,卒。 测善画,自图阮籍遇苏门于行鄣上,坐卧对之。又画永业佛影台,皆爲妙作。好音律,善易、老,续皇甫谧高士传三卷。尝游衡山七岭,着衡山、庐山记。尚之字敬文,亦好山泽,征辟一无所就,以寿终。 彧之字叔粲,少文从父弟也。早孤,事兄恭谨。家贫好学,虽文义不逮少文,而真澹过之。征辟一无所就。宋元嘉初,大使陆子真观采风俗,三诣彧之。每辞疾不见,告人曰:「我布衣草莱之人,少长垄亩,何宜枉轩冕之客。」子真还,表荐之,又不就征。卒于家。 沈道虔,吴兴武康人也。少仁爱,好老、易,居县北石山下。孙恩乱后饥荒,县令庾肃之迎出县南废头里,爲立宅临溪,有山水之玩。时复还石山精庐,与诸孤兄子共釜庾之资,困不改节。受琴于戴逵,王敬弘深贵重之。郡州府凡十二命,皆不就。 有人窃其园菜者,外还见之,乃自逃隐,待窃者去后乃出。人又拔其屋后大笋,令人止之,曰:「惜此笋欲令成林,更有佳者相与。」乃令人买大笋送与之,盗者惭不取,道虔使置其门内而还。常以捃拾自资,同捃者或争穟,道虔谏之不止,悉以其所得与之。争者愧恧,后每争辄云「勿令居士知」。冬月无复衣,戴顒闻而迎之,爲作衣服,并与钱一万。及还,分身上衣及钱悉供诸兄弟子无衣者。 乡里少年相率受学,道虔常无食以立学徒。武康令孔欣之厚相资给,受业者咸得有成。宋文帝闻之,遣使存问,赐钱三万,米二百斛,悉供孤兄子嫁娶。征员外散骑侍郎,不就。 累世事佛,推父祖旧宅爲寺。至四月八日每请像,请像之日,辄举家感恸焉。 道虔年老菜食,恒无经日之资,而琴书爲乐,孜孜不倦。文帝敕郡县使随时资给。卒。子慧锋,修父业,不就州辟。 孔淳之字彦深,鲁人也。祖惔,尚书祠部郎。父粲,秘书监征,不就。 淳之少有高尚,爱好坟籍,爲太原王恭所称。居会稽剡县。性好山水,每有所游,必穷其幽峻,或旬日忘归。尝游山,遇沙门释法崇,因留共止,遂停三载。法崇叹曰:「缅想人外三十年矣,今乃倾盖于兹,不觉老之将至也。」及淳之还,乃不告以姓。除着作佐郎、太尉参军,并不就。 居丧至孝,庐于墓侧。服阕,与征士戴顒、王弘之及王敬弘等共爲人外之游,又申以婚姻。敬弘以女适淳之子尚,遂以乌羊系所乘车辕,提壶爲礼。至则尽欢共饮,迄暮而归。或怪其如此,答曰:「固亦农夫田父之礼也。」 会稽太守谢方明苦要之不能致,使谓曰:「苟不入吾郡,何爲入吾郭?」淳之笑曰:「潜游者不识其水,巢栖者非辩其林,飞沈所至,何问其主。」终不肯往。茅室蓬户,庭草芜径,唯床上有数帙书。元嘉初,复征爲散骑侍郎,乃逃于上虞县界,家人莫知所在。弟默之爲广州刺史,出都与别,司徒王弘要淳之集冶城,即日命驾东归,遂不顾也。元嘉七年卒。 默之儒学,注谷梁春秋。默之子熙先,事在范晔传。 周续之字道祖,雁门广武人也。其先过江,居豫章建昌县。续之八岁丧母,哀戚过于成人,奉兄如事父。豫章太守范甯于郡立学,招集生徒,远方至者甚衆。续之年十二,诣甯受业。居学数年,通五经、五纬,号曰十经,名冠同门,称爲顔子。既而闲居读老、易,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时彭城刘遗人遁迹庐山,陶深明亦不应徵命,谓之寻阳三隐。刘毅镇姑孰,命爲抚军参军,征太学博士,并不就。江州刺史每相招请,续之不尚峻节,颇从之游。常以嵇康高士传得出处之美,因爲之注。 武帝北讨,世子居守,迎续之馆于安乐寺,延入讲礼,月馀复还山。江州刺史刘柳荐之武帝,俄辟太尉掾,不就。武帝北伐,还镇彭城,遣使迎之,礼赐甚厚,每曰「真高士也」。寻复南还。武帝践阼,复召之。上爲开馆东郭外,招集生徒,乘舆降幸,并见诸生,问续之礼记「傲不可长」、与我九龄「射于矍圃」之义,辩析精奥,称爲名通。 续之素患风痹,不复堪讲,乃移病锺山。景平元年卒。通毛诗六义及礼论,注公羊传,皆传于世。无子。兄子景远有续之风。戴顒字仲若,谯郡銍人也。父逵,兄勃,并隐遁有高名。顒十六遭父忧,几于毁灭,因此长抱羸患。以父不仕,复修其业。父善琴书,顒并传之。凡诸音律,皆能挥手。会稽剡县多名山,故世居剡下。顒及兄勃并受琴于父,父没,所传之声不忍复奏,各造新弄。勃制五部,顒制十五部,顒又制长弄一部,并传于世。中书令王绥尝携客造之,勃等方进豆粥,绥曰:「闻卿善琴,试欲一听。」不答,绥恨而去。 桐庐县又多名山,兄弟复共游之,因留居止。勃疾,患医药不给。顒谓勃曰:「顒随兄得闲,非有心于语默,兄今疾笃,无可营疗,顒当干禄以自济耳。」乃求海虞令,事垂行而勃卒,乃止。桐庐僻远,难以养疾,乃出居吴下。吴下土人共爲筑室,聚石引水,植林开涧,少时繁密,有若自然。乃述庄周大旨,着逍遥论、注礼记中庸篇。三吴将守及郡内衣冠,要其同游野泽,堪行便去,不爲矫介,衆论以此多之。 宋国初建、元嘉中征,并不就。衡阳王义季镇京口,长史张邵与顒姻通,迎来止黄鹄山,山北有竹林精舍,林涧甚美,顒憩于此涧。义季亟从之游,顒服其野服,不改常度。爲义季鼓琴,并新声变曲;其三调游弦、广陵、止息之流,皆与世异。文帝每欲见之,尝谓黄门侍郎张敷曰:「吾东巡之日,当宴戴公山下也。」以其好音,长给正声伎一部。顒合何尝、白鹄二声以爲一调,号爲清旷。 自汉世始有佛像,形制未工,逵特善其事,顒亦参焉。宋世子铸丈六铜像于瓦官寺,既成,面恨瘦,工人不能改,乃迎顒看之。顒曰:「非面瘦,乃臂胛肥耳。」及减臂胛,瘦患即除,无不叹服。十八年卒,无子。景阳山成,顒已亡矣。上叹曰:「恨不得使戴顒观之。」 翟法赐,寻阳柴桑人也。曾祖汤,祖庄,父矫,并高尚不仕,逃避征辟。法赐少守家业,立室庐山顶。丧亲后,便不复还家,不食五谷,以兽皮及结草爲衣,虽乡亲中表莫得见焉。征辟一无所就。后家人至石室寻求,因复远徙,违避徵聘,遁迹幽深,卒于岩石间。 雷次宗字仲伦,豫章南昌人也。少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笃志好学,尤明三礼、毛诗。隐退不受征辟。 宋元嘉十五年,征至都,开馆于鸡笼山,聚徒教授,置生百馀人。会稽朱膺之、潁川庾蔚之并以儒学总监诸生。时国子学未立,上留意艺文,使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凡四学并建。车驾数至次宗馆,资给甚厚。久之,还庐山,公卿以下并设祖道。后又征诣都,爲筑室于锺山西岩下,谓之招隐馆,使爲皇太子、诸王讲丧服经。次宗不入公门,乃使自华林东门入延贤堂就业。二十五年,卒于锺山。子肃之颇传其业。 郭希林,武昌人也。曾祖翻,晋世高尚不仕。希林少守家业,徵召一无所就,卒。子蒙亦隐居不仕。 刘凝之字隐安,小名长生,南郡枝江人也。父期公,衡阳太守。兄盛公,高尚不仕。 凝之慕老莱、严子陵爲人,推家财与弟及兄子,立屋于野外,非其力不食。州里重其行,辟召一无所就。妻梁州刺史郭铨女也,遣送丰丽,凝之悉散之属亲。妻亦能不慕荣华,与凝之共居俭苦。夫妻共乘蒲笨车,出市买易,周用之外,辄以施人。爲村里所诬,一年三输公调,求辄与之。又尝有人认其所着屐,笑曰:「仆着已败,令家中觅新者备君。」此人后田中得所失屐,送还不肯复取。 临川王义庆、衡阳王义季镇江陵,并遣使存问。凝之答书顿首称仆,不爲百姓礼,人或讥焉。凝之曰:「昔老莱向楚王称仆,严陵亦抗礼光武,未闻巢、许称臣尧、舜。」时戴顒与衡阳王义季书亦称仆。荆州年饥,义季虑凝之馁毙,饷钱十万。凝之大喜,将钱至市门,观有饥色者悉分与之,俄顷立尽。 性好山水,一旦携妻子泛江湖,隐居衡山之阳,登高岭,绝人迹,爲小屋居之。采药服食,妻子皆从其志。卒年五十九。 龚祈字孟道,武陵汉寿人也。从祖玄之,父黎人,并不应征辟。祈风姿端雅,容止可观。中书郎范述见之叹曰:「此荆楚之仙人也。」自少及长,征辟一无所就。时或赋诗,而言不及世事。卒年四十二。 朱百年,会稽山阴人也。祖凯之,晋左卫将军。父涛,扬州主簿。 百年少有高情,亲亡服阕,携妻孔氏入会稽南山,伐樵采箬爲业,每以樵箬置道头,辄爲行人所取,明旦已复如此,人稍怪之,积久方知是朱隐士所卖,须者随其所堪多少,留钱取樵箬而去。或遇寒雪,樵箬不售,无以自资,辄自榜船送妻还孔氏,天晴迎之。有时出山阴爲妻买缯采五三尺,好饮酒,遇醉或失之。颇言玄理,时爲诗咏,往往有高胜之言。隐迹避人,唯与同县孔觊友善。觊亦嗜酒,相得辄酣对尽欢。 百年室家素贫,母以冬月亡,衣并无絮,自此不衣绵帛。尝寒时就觊宿,衣悉夹布,饮酒醉眠,觊以卧具覆之,百年不觉也。既觉,引卧具去体,谓觊曰:「绵定奇温。」因流涕悲恸,觊亦爲之伤感。除太子舍人,不就。顔竣爲东扬州,发教饷百年谷五百斛,不受。 时山阴又有寒人姚吟亦有高趣,爲衣冠所重。竣饷吟米二百斛,吟亦辞之。 百年卒山中。蔡兴宗爲会稽太守,饷百年妻米百斛。百年妻遣婢诣郡门奉辞固让,时人美之,以比梁鸿妻。 关康之字伯愉,河东杨人也。世居京口,寓属南平昌。少而笃学,姿状丰伟。下邳赵绎以文义见称,康之与友善。特进顔延之等当时名士十许人入山候之,见其散发被黄布帊,席松叶,枕一块白石而卧,了不相眄。延之等咨嗟而退,不敢干也。晋陵顾悦之难王弼易义四十余条,康之申王难顾,远有情理。又爲毛诗义,经籍疑滞,多所论释。尝就沙门支僧纳学算,妙尽其能。征辟一无所就,弃绝人事,守志闲居。弟双之爲臧质车骑参军,与质俱下至赭圻,病卒,瘗于水滨。康之时得病小差,牵以迎丧,因得虚劳病,寝顿二十馀年。时有闲日,辄卧论文义。 宋孝武即位,遣大使巡行天下。使反,荐康之宜加徵聘,不见省。康之性清约,独处一室,希与妻子相见,不通宾客。弟子以业传受,尤善左氏春秋。齐高帝爲领军时,素好此学,送本与康之,康之手自点定。又造礼论十卷,高帝绝赏爱之,及崩,遗诏以入玄宫。康之以宋明帝泰始初与平原明僧绍俱征,辞以疾。时又有河南辛普明、东阳楼惠明皆以笃行闻。 普明字文达,少就康之受业,至性过人。居贫与兄共处一帐,兄亡,仍以帐施灵。蚊甚多,通夕不得寝,而终不道侵螫。侨居会稽,会稽士子高其行,当葬兄,皆送金爲赠,后至者不复受。人问其故,答曰:「本以兄墓不周,故不逆亲友之意。今实己足,岂可利亡者馀赠邪。」齐豫章王嶷爲扬州,征爲议曹从事,不就。 惠明字智远,立性贞固,有道术。居金华山,旧多毒害,自惠明居之,无复辛螫之苦。藏名匿迹,人莫之知。宋明帝召不至,齐高帝征又不至。文惠太子在东宫,苦延方至,仍又辞归。俄自金华轻棹西下,及就路,回之丰安。旬日之间,唐宇之祅贼入城涂地,唯丰安独全,时人以爲有先觉。齐武帝敕爲立馆。 渔父者,不知姓名,亦不知何许人也。太康孙缅爲寻阳太守,落日逍遥渚际,见一轻舟陵波隐显。俄而渔父至,神韵萧洒,垂纶长啸,缅甚异之。乃问:「有鱼卖乎?」渔父笑而答曰:「其钓非钓,宁卖鱼者邪?」缅益怪焉。遂褰裳涉水,谓曰:「窃观先生有道者也,终朝鼓枻,良亦劳止。吾闻黄金白璧,重利也,驷马高盖,荣势也。今方王道文明,守在海外,隐鳞之士,靡然向风。子胡不赞缉熙之美,何晦用其若是也?「渔父曰:「仆山海狂人,不达世务,未辨贱贫,无论荣贵。」乃歌曰:「竹竿籊籊,河水浟浟。相忘爲乐,贪饵吞鈎。非夷非惠,聊以忘忧。」于是悠然鼓棹而去。 缅字伯绪,太子仆兴曾之子也。有学义,宋明帝甚知之。位尚书左丞,东中郎司马。 褚伯玉字元璩,吴郡钱唐人也。高祖含,始平太守。父逿,征虏参军。伯 玉少有隐操,寡欲。年十八,父爲之昏。妇入前门,伯玉从后门出。遂往剡,居瀑布山。性耐寒暑,时人比之王仲都。在山三十馀年,隔绝人物。王僧达爲吴郡,苦礼致之,伯玉不得已,停郡信宿,才交数言而退。甯朔将军丘珍孙与僧达书曰:「闻褚先生出居贵馆,此子灭景云栖,不事王侯,抗高木食,有年载矣。自非折节好贤,何以致之。昔文举栖冶城,安道入昌门,于兹而三焉。却粒之士,餐霞之人,乃可暂致,不宜久羁。君当思遂其高步,成其羽化。望其还策之日,暂纡清尘,亦愿助爲譬说。」僧达答曰:「褚先生从白云游旧矣。古之逸人,或留虑儿女,或使华阴成市,而此子索然,唯朋松石,介于孤峰绝岭者,积数十载。近故要其来此,冀慰日夜。比谈讨芝桂,借访荔萝,若已窥烟液,临沧洲矣。知君欲见之,辄当申譬。」 宋孝建二年,散骑常侍乐询行风俗,表荐伯玉,加徵聘本州议曹从事,不就。齐高帝即位,手诏吴、会二郡以礼迎遣,又辞疾。上不欲违其志,敕于剡白石山立太平馆居之。建元元年卒,年八十六。伯玉常居一楼上,仍葬楼所。孔珪从其受道法,爲于馆侧立碑。 顾欢字景怡,一字玄平,吴郡盐官人也。家世寒贱,父祖并爲农夫,欢独好学。年六七岁,知推六甲。家贫,父使田中驱雀,欢作黄雀赋而归,雀食稻过半。父怒欲挞之,见赋乃止。乡中有学舍,欢贫无以受业,于舍壁后倚听,无遗忘者。夕则然松节读书,或然糠自照。及长,笃志不倦。闻吴兴东迁邵玄之能传五经文句,假爲书师,从之受业。同郡顾顗之临县,见而异之,遣诸子与游,及孙宪之并受经焉。年二十馀,更从豫章雷次宗谘玄儒诸义。 母亡,水浆不入口六七日,庐于墓次,遂隐不仕。于剡天台山开馆聚徒,受业者常近百人。欢早孤,读诗至「哀哀父母」,辄执书恸泣,由是受学者废蓼莪篇,不复讲焉。 晚节服食,不与人通。每旦出户,山鸟集其掌取食。好黄、老,通解阴阳书,爲数术多效验。初以元嘉中出都,寄住东府。忽题柱云「三十年二月二十一日」,因东归。后元凶弑逆,是其年月日也。 弟子鲍灵绶门前有一株树,大十馀围,上有精魅,数见影。欢印树,树即枯死。山阴白石村多邪病,村人告诉求哀,欢往村中爲讲老子,规地作狱。有顷,见狐狸鼋鼍自入狱中者甚多,即命杀之。病者皆愈。又有病邪者问欢,欢曰:「家有何书?「答曰:「唯有孝经而已。」欢曰:「可取仲尼居置病人枕边恭敬之,自差也。」而后病者果愈。后人问其故,答曰:「善禳恶,正胜邪,此病者所以差也。」 齐高帝辅政,征爲扬州主簿。及践阼乃至,称「山谷臣顾欢上表」,进政纲一卷。时员外郎刘思效表陈谠言,优诏并称美之。欢东归,上赐麈尾、素琴。 永明元年,诏征爲太学博士,同郡顾黯爲散骑侍郎。黯字长孺,有隐操,与欢不就征。会稽孔珪尝登岭寻欢,共谈四本。欢曰:「兰石危而密,宣国安而疏,士季似而非,公深谬而是。总而言之,其失则同;曲而辩之,其涂则异。何者?同昧其本而竞谈其末,犹未识辰纬而意断南北。群迷暗争,失得无准,情长则申,意短则屈。所以四本并通,莫能相塞。夫中理唯一,岂容有二?四本无正,失中故也。」于是着三名论以正之。尚书刘澄、临川王常侍朱广之,并立论难,与之往复;而广之才理尤精诣也。广之字处深,吴郡钱唐人也,善清言。 初,欢以佛道二家教异,学者互相非毁,乃着夷夏论曰:夫辩是与非,宜据圣典。道经云:「老子入关之天竺维卫国,国王夫人名曰净妙,老子因其昼寝,乘日精入净妙口中,后年四月八日夜半时,剖右腋而生。坠地即行七步,于是佛道兴焉。」此出玄妙内篇。佛经云「释迦成佛,有尘劫之数」,出法华无量寿。或「爲国师道士,儒林之宗」。出瑞应本起。欢论之曰:五帝三皇,不闻有佛;国师道士,无过老、庄;儒林之宗,孰出周、孔。若孔、老非圣,谁则当之?然二经所说,如合符契。道则佛也,佛则道也,其圣则符,其迹则反。或和光以明近,或曜灵以示远。道济天下,故无方而不入,智周万物,故无物而不爲。其入不同,其爲必异,各成其性,不易其事。是以端委搢绅,诸华之容;剪发旷衣,群夷之服。擎跽罄折,侯甸之恭;狐蹲狗踞,荒流之肃。棺殡椁葬,中夏之风;火焚水沈,西戎之俗。全形守礼,继善之教;毁貌易性,绝恶之学。岂伊同人,爰及异物,鸟王兽长,往往是佛。无穷世界,圣人代兴,或昭五典,或布三乘。在鸟而鸟鸣,在兽而兽吼,教华而华言,化夷而夷语耳。虽舟车均于致远,而有川陆之节,佛道齐乎达化,而有夷夏之别。若谓其致既均,其法可换者,而车可涉川,舟可行陆乎?今以中夏之性,效西戎之法,既不全同,又不全异。下弃妻孥,上绝宗祀。嗜欲之物,皆以礼伸,孝敬之典,独以法屈。悖礼犯顺,曾莫之觉,弱丧忘归,孰识其旧。且理之可贵者道也,事之可贱者俗也,舍华效夷,义将安取?若以道邪?道固符合矣。若以俗邪?俗则大乖矣。屡见刻舷沙门,守株道士,交诤小大,互相弹射。或域道以爲两,或混俗以爲一,是牵异以爲同,破同以爲异,则乖争之由,淆乱之本也。 寻圣道虽同,而法有左右,始乎无端,终乎无末,泥洹仙化,各是一术。佛号正真,道称正一,一归无死,真会无生。在名则反,在实则合。但无生之教赊,无死之化切,切法可以进谦弱,赊法可以退夸强。佛教文而博,道教质而精,精非粗人所信,博非精人所能。佛言华而引,道言实而抑,抑则明者独进,引则昧者竞前。佛经繁而显,道经简而幽,幽则妙门难见,显则正路易遵。此二法之辨也。 圣匠无心,方圆有体,器既殊用,教亦易施。佛是破恶之方,道是兴善之术,兴善则自然爲高,破恶则勇猛爲贵。佛迹光大,宜以化物。道迹密微,利用爲己。优劣之分,大略在兹。 夫蹲夷之仪,娄罗之辩,各出彼俗,自相聆解。犹虫跃鸟聒,何足述效。欢虽同二法,而意党道教。宋司徒袁粲托爲道人通公驳之。其略曰: 白日停光,恒星隐照,诞降之应,事在老先,似非入关,方昭斯瑞。又西域之记,佛经之说,俗以膝行爲礼,不慕蹲坐爲恭。道以三遶爲虔,不尚踞傲爲肃。岂专戎土,爰亦兹方。襄童谒帝,膝行而进,赵王见周,三环而止。今佛法垂化,或因或革。清信之士,容衣不改,息心之人,服貌必变。变本从道,不遵彼俗,俗风自殊,无患其乱。 孔、老、释迦,其人或同,观方设教,其道必异。孔、老教俗爲本,释氏出世爲宗,发轸既殊,其归亦异。又仙化以变形爲上,泥洹以陶神爲先。变形者白首还缁,而未能无死;陶神者使尘惑日损,湛然常存。泥洹之道,无死之地,乖诡若此,何谓其同?欢答曰: 案道经之作,着自西周,佛经之来,始乎东汉。年踰八百,代悬数十。若谓黄、老虽久而滥在释前,是吕尚盗陈恒之齐,刘季窃王莽之汉也。又夷俗长跽,法与华异,翘左跂右,全是蹲踞。故周公禁之于前,仲尼诫之于后。又佛起于戎,岂非戎俗素恶邪?道出于华,岂非华风本善邪?今华风既变,恶同戎狄,佛来破之,良有以矣。佛道实贵,故戒业可遵;戎俗实贱,故言貌可弃。今诸华士女,氏族弗革,而露首偏踞,滥用夷礼。 又若观风流教,其道必异。佛非东华之道,道非西夷之法,鱼鸟异川,永不相关。安得老、释二教,交行八表。今佛既东流,道亦西迈,故知俗有精粗,教有文质。然则道教执本以领末,佛教救末以存本。请问所归,异在何许?若以翦落爲异,则胥靡翦落矣;若以立像爲异,则俗巫立像矣。此非所归,归在常住,常住之象,常道孰异。 神仙有死,权便之说。神仙是大化之总称,非穷妙之至名。至名无名,其有名者二十七品。仙变成真,真变成神,或谓之圣,各有九品。品极则入空寂,无爲无名。若服食茹芝,延寿万亿,寿尽则死,药极则枯,此修考之士,非神仙之流也。 明僧绍正二教论,以爲「佛明其宗,老全其生。守生者蔽,明宗者通。今道家称长生不死,名补天曹,大乖老、庄立言本理」。文惠太子、竟陵王子良并好释法,吴兴孟景翼爲道士,太子召入玄圃,衆僧大会。子良使景翼礼佛,景翼不肯。子良送十地经与之,景翼造正一论,大略曰:「宝积云,'佛以一音广说法'。老子云,'圣人抱一以爲天下式'。一之爲妙,空玄绝于有境,神化赡于无穷。爲万物而无爲,处一数而无数。莫之能名,强号爲一。在佛曰'实相',在道曰'玄牝'。道之大象,即佛之法身。以不守之守守法身,以不执之执执大象。但物有八万四千行,说有八万四千法。法乃至于无数,行亦达于无央,等级随缘,须导归一。归一曰回向,向正即无邪。邪观既遣,亿善日新。三五四六,随用而施,独立不改,绝学无忧。旷劫诸圣,共遵斯一。老、释未始于尝分,迷者分之而未合。亿善遍修,修遍成圣,虽十号千称,终不能尽。终不能尽,岂可思议。」司徒从事中郎张融作门律云:「道之与佛,逗极无二。吾见道士与道人战儒墨,道人与道士辨是非。昔有鸿飞天首,积远难亮,越人以爲凫,楚人以爲乙。人自楚、越,鸿常一耳。」以示太子仆周顒。顒难之曰:「虚无法性,其寂虽同,位寂之方,其旨则别。论所谓'逗极无二'者,爲逗极于虚无,当无二于法性邪。足下所宗之本一物爲鸿乙耳,驱驰佛道,无免二末,未知高鉴,缘何识本?轻而宗之,其有旨乎。」往复文多不载。 欢口不辩,善于着论。又注王弼易二系,学者传之。知将终,赋诗言志曰:「五涂无恒宅,三清有常舍。精气因天行,游魂随物化。鹏从适大海,蜩鸠之桑柘。达生任去留,善死均日夜。委命安所乘,何方不可驾。翘心企前觉,融然从此谢。」自克死日,自择葬时,卒于剡山,时年六十四。身体香软,道家谓之尸解仙化焉。还葬旧墓,木连理生墓侧。县令江山图表状,武帝诏欢诸子撰欢文议三十卷。 又始兴人庐度字孝章,亦有道术。少随张永北侵魏。永败,魏人追急,阻淮水不得过。度心誓曰:「若得免死,从今不复杀生。」须臾见两楯流来,接之得过。后隐居庐陵西昌三顾山,鸟兽随之。夜有鹿触其壁,度曰:「汝勿坏我壁。」鹿应声去。屋前有池养鱼,皆名呼之,次第来取食乃去。逆知死年月,与亲友别。永明末,以寿终。 杜京産字景齐,吴郡钱唐人也。祖运,刘毅卫军参军。父道鞠,州从事,善弹棋。 京産少恬静,闭意荣宦,颇涉文义,专修黄、老。会稽孔觊,清刚有峻节,一见而爲款交。郡命主簿,州辟从事,称疾去。与同郡顾欢同契。于始宁东山开舍授学。齐建元中,武陵王晔爲会稽,齐高帝遣儒士刘瓛入东爲晔讲,瓛故往与之游,曰:「杜生,当今之台、尚也。」京産请瓛至山舍讲书,倾资供待。子栖躬自屣履,爲瓛生徒下食。孔珪、周顒、谢瀹并致书以通殷勤。 永明十年,珪及光禄大夫陆澄、祠部尚书虞悰、太子右率沈约、司徒右长史张融表荐京産,征爲奉朝请,不至。于会稽日门山聚徒教授。建武初,征员外散骑侍郎。京産曰:「庄生持钓,岂爲白璧所回。」辞疾不就,卒。 会稽山阴人孔道徽,守志业不仕,与京産友善。道徽父佑至行通神,隐于四明山,尝见山谷中有数百斛钱,视之如瓦石不异。采樵者竞取,入手即成沙砾。曾有鹿中箭来投佑,佑爲之养创,愈然后去。太守王僧虔与张绪书曰:「孔佑,敬康曾孙也。行动幽祗,德标松桂,引爲主簿,遂不可屈。此古之遗德也。」道徽少厉高行,能世其家风。隐居南山,终身不窥都邑。豫章王嶷爲扬州,辟西曹书佐,不至。乡里宗慕之。道徽兄子总,有操行,遇饥寒不可得衣食,县令吴兴丘仲孚荐之,除竟陵王侍郎,竟不至。 永明中,会稽锺山有人姓蔡,不知名,隐山中,养鼠数千头,呼来即来,遣去即去。言语狂易,时谓之谪仙,不知所终。 京産高祖子恭以来及子栖世传五斗米道不替。栖字孟山,善清言,能弹琴。刺史齐豫章王嶷闻其名,辟议曹从事,仍转西曹书佐。竟陵王子良数致礼接。国子祭酒何胤掌礼,又重栖,以爲学士,掌昏冠仪。以父老归养。栖肥白长壮,及京産病,旬日间便皮骨自支。京産亡,水浆不入口七日,晨夜不罢哭,不食盐菜。每营买祭奠,身自看视,号泣不自持。朔望节岁,绝而复续,呕血数升。时何胤、谢朏并隐东山,遗书敦譬,诫以毁灭。至祥禫,暮梦见其父,恸哭而绝。初,胤兄点见栖叹曰:「卿风韵如此,虽获嘉誉,不永年矣。」卒时年三十六,当时咸嗟惜焉。 建武二年,剡县有小儿年八岁,与母俱得赤班病,母死,家人以小儿犹恶,不令其知。小儿疑之,问云:「母尝数问我病,昨来觉声羸,今不复问,何也?」因自投下床,扶匐至母尸侧,顿绝而死。乡邻告之县令宗善才,求表庐,事竟不行。 卷七十六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六  隐逸下 臧荣绪吴苞徐伯珍沈麟士阮孝绪邓郁陶弘景诸葛璩刘慧斐范元琰庾诜张孝秀庾承先马枢 臧荣绪,东莞莒人也。祖奉先,建陵令。父庸人,国子助教。 荣绪幼孤,躬自灌园,以供祭祀。母丧后,乃着嫡寝论,扫洒堂宇,置筵席,朔望辄拜荐焉,甘珍未尝先食。纯笃好学,括东、西晋爲一书,纪录志传百一十卷。隐居京口教授。 齐高帝爲扬州刺史,征荣绪爲主簿,不到。建元中,司徒褚彦回啓高帝称述其美,以置秘阁。荣绪惇爱五经,谓人曰:「昔吕尚奉丹书,武王致斋降位,李、释教诫,并有礼敬之仪,因甄明至道。」乃着拜五经序论。常以宣尼庚子日生,其日陈五经拜之。自号披褐先生。又以饮酒乱德,言常爲诫。永明六年卒。初,荣绪与关康之俱隐在京口,时号爲二隐。 吴苞字天盖,一字怀德,濮阳鄄城人也。儒学,善三礼及老、庄。宋泰始中过江,聚徒教学。冠黄葛巾,竹麈尾,蔬食二十馀年。与刘瓛俱于褚彦回宅讲授。瓛讲礼,苞讲论语、孝经,诸生朝听瓛,晚听苞也。 齐隆昌元年,征爲太学博士,不就。始安王遥光及江祏、徐孝嗣共爲立馆于锺山下教授,朝士多到门焉,当时称其儒者。自刘瓛以后,聚徒讲授,唯苞一人而已。以寿终。时有赵僧岩、蔡荟,皆有景行,慕苞爲人。 僧岩,北海人。寥廓无常,人不能测。与刘善明友。善明爲青州,欲举爲秀才,大惊,拂衣而去。后忽爲沙门,栖迟山谷,常以一壶自随。一旦谓弟子曰:「吾今夕当死。壶中大钱一千,以通九泉之路,蜡烛一挺,以照七尺之尸。」至夜而亡。时人以爲知命。 蔡荟字休明,陈留人。清抗不与俗人交。李撝谓江学曰:「古人称安贫清白曰夷,涅而不缁曰白,至如蔡休明者,可不谓之夷白乎。」 又有鲁国孔嗣之字敬伯,宋时与齐高帝俱爲中书舍人,并非所好。自庐江郡守去官,隐居锺山。朝廷以爲太中大夫,卒。 徐伯珍字文楚,东阳太末人也。祖、父并郡掾史。伯珍少孤贫,学书无纸,常以竹箭、箬叶、甘蕉及地上学书。山水暴出,漂溺宅舍,村邻皆奔走,伯珍累床而坐,诵书不辍。叔父璠之与顔延之友善,还祛蒙山立精舍讲授,伯珍往从学。积十年,究寻经史,游学者多依之。太守琅邪王昙生、吴郡张淹并加礼辟,伯珍应召便退,如此者凡十二焉。征士沈俨造膝谈论,申以素交。吴郡顾欢擿出尚书滞义,伯珍詶答,甚有条理,儒者宗之。好释氏、老、庄,兼明道术。岁尝旱,伯珍筮之,如期而雨。举动有礼,过曲木之下,趍而避之。早丧妻,晚不复重娶,自比曾参。 宅南九里有高山,班固谓之九岩山,后汉龙丘苌隐处也。山多龙须柽柏,望之五采,世呼爲妇人岩。二年,伯珍移居之,阶户之间,木生皆连理。门前生梓树,一年便合抱。馆东石壁,夜忽有赤光洞照,俄尔而灭。白雀一双栖其户牖,论者以爲隐德之感焉。刺史豫章王辟议曹从事,不就。家甚贫窭,兄弟四人皆白首相对,时人呼爲「四皓」。建武四年卒,年八十四。受业生凡千馀人。 伯珍同郡娄幼瑜字季玉,亦聚徒教授,不应徵辟,弥爲临川王映所赏异,着礼捃拾三十卷。 沈麟士字云祯,吴兴武康人也。祖膺期,晋太中大夫。父虔之,宋乐安令。 麟士幼而俊敏,年七岁,听叔父岳言玄。宾散,言无所遗失。岳抚其肩曰:「若斯文不绝,其在尔乎。」及长,博通经史,有高尚之心。亲亡,居丧尽礼。服阕,忌日辄流泪弥旬。居贫织帘诵书,口手不息,乡里号爲织帘先生。尝爲人作竹误伤手,便流泪而还。同作者谓曰:「此不足损,何至涕零。」答曰:「此本不痛,但遗体毁伤,感而悲耳。」尝行路,邻人认其所着屐,麟士曰:「是卿屐邪?」即跣而反。邻人得屐,送前者还之,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 宋元嘉末,文帝令仆射何尚之抄撰五经,访举学士,县以麟士应选。不得已至都,尚之深相接。及至,尚之谓子偃曰:「山薮故多奇士,沈麟士,黄叔度之流也,岂可澄清淆浊邪。汝师之。」 麟士尝苦无书,因游都下,历观四部毕,乃叹曰:「古人亦何人哉。」少时称疾归乡,不与人物通。养孤兄子,义着乡曲。或劝之仕,答曰:「鱼县兽槛,天下一契。圣人玄悟,所以每履吉先。吾诚未能景行坐忘,何爲不希企日损。」乃作玄散赋以绝世。太守孔山士辟不应,宗人徐州刺史昙庆、侍中怀文、左率勃来候之,麟士未尝答也。 隐居余不吴差山,讲经教授,从学士数十百人,各营屋宇,依止其侧,时爲之语曰:「吴差山中有贤士,开门教授居成市。」麟士重陆机连珠,每爲诸生讲之。征北张永爲吴兴,请麟士入郡。麟士闻郡后堂有好山水,即戴安道游吴兴,因古墓爲山池也。欲一观之,乃往停数月。永欲请爲功曹,麟士曰:「明府德履冲素,留心山谷,是以被褐负杖,忘其疲病。必欲饰浑沌以蛾眉,冠越客于文冕,走虽不敏,请附高节,有蹈东海死耳,不忍受此黔劓。」永乃止。 升明末,太守王奂,永明中,中书郎沈约并表荐之,征皆不就。乃与约书曰:「名者实之宾,本所不庶。中央无心,空勤南北。爲惠反凶,将在于斯。」 麟士无所营求,以笃学爲务,恒凭素几鼓素琴,不爲新声。负薪汲水,并日而食。守操终老,读书不倦。遭火烧书数千卷,年过八十,耳目犹聪明,以反故抄写,火下细书,复成二三千卷,满数十箧。时人以爲养身静默所致。制黑蝶赋以寄意。着周易两系、庄子内篇训。注易经、礼记、春秋、尚书、论语、孝经、丧服、老子要略数十卷。梁天监元年,与何点同征,又不就。二年,卒于家,年八十五。以杨王孙、皇甫谧深达生死而终礼矫俗,乃自爲终制,遗令:「气绝剔被,取三幅布以覆尸。及敛,仍移布于尸下,以爲敛服。反被左右两际以周上,不复制覆被。不须沐浴唅珠。以本裙衫、先着褌,凡二服,上加单衣幅巾履枕,棺中唯此。依士安用孝经。既殡不复立灵座,四节及祥,权铺席于地,以设玄酒之奠。人家相承漆棺,今不复尔。亦不须旐。成服后即葬,作冢令小,后祔更作小冢于滨。合葬非古也。冢不须聚土成坟,使上与地平。王祥终制亦尔。葬不须软车、灵舫、魌头也。不得朝夕下食。祭奠之法,至于葬,唯清水一杯。」子彜奉而行之,州乡皆称叹焉。 阮孝绪字士宗,陈留尉氏人也。父彦之,宋太尉从事中郎,以清干流誉。 孝绪七岁出继从伯胤之,胤之母周氏卒,遗财百余万应归孝绪,孝绪一无所纳,尽以归胤之姊琅邪王晏之母,闻者咸叹异之。乳人怜其传重辛苦,辄窃玉羊金兽等物与之。孝绪见而骇愕,啓彦之送还王氏。 幼至孝,性沈静,虽与童儿游戏,恒以穿池筑山爲乐。年十三,遍通五经。十五冠而见其父彦之,彦之诫曰:「三加弥尊,人伦之始,宜思自勖,以庇尔躬。」答曰:「愿迹松子于瀛海,追许由于穹谷,庶保促生,以免尘累。」自是屏居一室,非定省未尝出户,家人莫见其面,亲友因呼爲居士。 年十六,父丧不服绵纩,虽蔬菜有味亦吐之。外兄王晏贵显,屡至其门,孝绪度之必至颠覆,闻其笳管,穿篱逃匿,不与相见。曾食酱美,问之,云是王家所得,便吐餐覆酱。及晏诛,亲戚咸爲之惧。孝绪曰:「亲而不党,何坐之及。」竟获免。 梁武起兵围建邺,家贫无以爨,僮妾窃邻人墓樵以继火。孝绪知之,乃不食,更令撤屋而炊。所居以一鹿床爲精舍,以树环绕。天监初,御史中丞任昉寻其兄履之,欲造而不敢,望而叹曰:「其室虽迩,其人甚远。」其爲名流所钦尚如此。自是钦慕风誉者,莫不怀刺敛衽,望尘而息。殷芸欲赠以诗,昉曰:「趣舍既异,何必相干。」芸乃止。唯与比部郎裴子野交。子野荐之尚书徐勉,言其「年十余岁随父爲湘州行事,不书官纸,以成亲之清白。论其志行粗类管幼安,比以采章如似皇甫谧」。 天监十二年,诏公卿举士,秘书监傅照上疏荐之,与吴郡范元琰俱征,并不到。陈郡袁峻谓曰:「往者天地闭,贤人隐。今世路已清,而子犹遁,可乎?」答曰:「昔周德虽兴,夷、齐不厌薇蕨。汉道方盛,黄、绮无闷山林。爲仁由己,何关人世?况仆非往贤之类邪?」初,谢朏及伏暅应徵,天子以爲隐者苟立虚名,以要显誉,故孝绪与何胤并得遂其高志。 后于锺山听讲,母王氏忽有疾,兄弟欲召之。母曰:「孝绪至性冥通,必当自到。」果心惊而反,邻里嗟异之。合药须得生人参,旧传锺山所出。孝绪躬历幽险,累日不逢。忽见一鹿前行,孝绪感而随后,至一所遂灭,就视,果获此草。母得服之遂愈,时皆言其孝感所致。 有善筮者张有道曰:「见子隐迹而心难明,自非考之龟蓍,无以验也。」及布卦,既揲五爻,曰:「此将爲咸,应感之法,非嘉遯之兆。」孝绪曰:「安知后爻不爲上九。」果成遯卦。有道叹曰:「此所谓'肥遯无不利',象实应德,心迹并也。」孝绪曰:「虽获遯卦,而上九爻不发,升遐之道,便当高谢许生。」乃着高隐传,上自炎皇,终于天监末,斟酌分爲三品:言行超逸,名氏弗传,爲上篇;始终不耗,姓名可录,爲中篇;挂冠人世,栖心尘表,爲下篇。湘东王着忠臣传,集释氏碑铭、丹阳尹录、研神记,并先简孝绪而后施行。南平元襄王闻其名,致书要之,不赴,曰:「非志骄富贵,但性畏庙堂,若使麏麚可骖,何以异夫骥騄。」 初,建武末,青溪宫东门无故自崩,大风拔东宫门外杨树,或以问孝绪。孝绪曰:「青溪皇家旧宅,齐爲木行,东爲木位。今东门自坏,木其衰矣。」 武帝禁畜谶纬,孝绪兼有其书,或劝藏之。答曰:「昔刘德重淮南秘要,适爲更生之祸,杜琼所谓不如不知,此言美矣。」客有求之,答曰:「己所不欲,岂可嫁祸于人。」乃焚之。 鄱阳忠烈王妃,孝绪姊也。王尝命驾欲就之游,孝绪凿垣而逃,卒不肯见。王怅然叹息。王诸子笃渭阳之情,岁时之贡,无所受纳,未尝相见,竟不之识。或问其故,孝绪曰:「我本素贱,不应爲王侯姻戚,邂逅所逢,岂关始愿。」刘歊曾以米馈之,孝绪不纳,歊亦弃之。末年蔬食断酒,其恒供养石像先有损坏,心欲补之,罄心敬礼,经一夜忽然完复。衆并异之。 大同二年正月,孝绪自筮卦,「吾寿与刘着作同年」。及刘杳卒,孝绪曰:「刘侯逝矣,吾其几何。」其年十月卒,年五十八。梁简文在东宫,隆恩厚赠,子恕等述先志不受。顾协以爲恩异常均,议令恭受。门徒追论德行,諡曰文贞处士。所着七录、削繁等一百八十一卷,并行于世。 初,孝绪所撰高隐传中篇所载一百三十七人,刘歊、刘吁览其书曰:「昔嵇康所赞,缺一自拟,今四十之数,将待吾等成邪。」对曰:「所谓荀君虽少,后事当付锺君。若素车白马之日,辄获麟于二子。」歊、吁果卒,乃益二传。及孝绪亡,吁兄絜录其所遗行次篇末,成绝笔之意云。 南岳邓先生名郁,荆州建平人也。少而不仕,隐居衡山极峻之岭,立小板屋两间,足不下山,断谷三十馀载,唯以涧水服云母屑,日夜诵大洞经。梁武帝敬信殊笃,爲帝合丹,帝不敢服,起五岳楼贮之供养,道家吉日,躬往礼拜。白日,神仙魏夫人忽来临降,乘云而至,从少妪三十,并着绛紫罗绣褂裤,年皆可十七八许。色艳桃李,质胜琼瑶,言语良久,谓郁曰:「君有仙分,所以故来,寻当相候。」至天监十四年,忽见二青鸟悉如鹤大,鼓翼鸣舞,移晷方去。谓弟子等曰:「求之甚劳,得之甚逸。近青鸟既来,期会至矣。」少日无病而终。山内唯闻香气,世未尝有。武帝后令周舍爲邓玄传,具序其事。陶弘景字通明,丹阳秣陵人也。祖隆,王府参军。父贞,孝昌令。 初,弘景母郝氏梦两天人手执香炉来至其所,已而有娠。以宋孝建三年景申岁夏至日生。幼有异操,年四五岁,恒以荻爲笔,画灰中学书。至十岁,得葛洪神仙传,昼夜研寻,便有养生之志。谓人曰:「仰青云,睹白日,不觉爲远矣。」父爲妾所害,弘景终身不娶。及长,身长七尺七寸,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细形长额耸耳,耳孔各有十余毛出外二寸许,右膝有数十黑子作七星文。读书万馀卷,一事不知,以爲深耻。善琴棋,工草隶。未弱冠,齐高帝作相,引爲诸王侍读,除奉朝请。虽在朱门,闭影不交外物,唯以披阅爲务。朝仪故事,多所取焉。 家贫,求宰县不遂。永明十年,脱朝服挂神武门,上表辞禄。诏许之,赐以束帛,敕所在月给伏苓五斤,白蜜二升,以供服饵。及发,公卿祖之征虏亭,供帐甚盛,车马填咽,咸云宋、齐以来未有斯事。于是止于句容之句曲山。恒曰:「此山下是第八洞宫,名金坛华阳之天,周回一百五十里。昔汉有咸阳三茅君得道来掌此山,故谓之茅山。」乃中山立馆,自号华阳陶隐居。人间书劄,即以隐居代名。 始从东阳孙游岳受符图经法,遍历名山,寻访仙药。身既轻捷,性爱山水,每经涧谷,必坐卧其间,吟咏盘桓,不能已已。谓门人曰:「吾见朱门广厦,虽识其华乐,而无欲往之心。望高岩,瞰大泽,知此难立止,自恒欲就之。且永明中求禄,得辄差舛;若不尔,岂得爲今日之事。岂唯身有仙相,亦缘势使之然。」沈约爲东阳郡守,高其志节,累书要之,不至。 弘景爲人员通谦谨,出处冥会,心如明镜,遇物便了。言无烦舛,有亦随觉。永元初,更筑三层楼,弘景处其上,弟子居其中,宾客至其下。与物遂绝,唯一家僮得至其所。本便马善射,晚皆不爲,唯听吹笙而已。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爲乐。有时独游泉石,望见者以爲仙人。 性好着述,尚奇异,顾惜光景,老而弥笃。尤明阴阳五行、风角星算、山川地理、方图産物、医术本草,着帝代年历,以算推知汉熹平三年丁丑冬至,加时在日中,而天实以乙亥冬至,加时在夜半,凡差三十八刻,是汉历后天二日十二刻也。又以历代皆取其先妣母后配飨地只,以爲神理宜然,硕学通儒,咸所不悟。又尝造浑天象,高三尺许,地居中央,天转而地不动,以机动之,悉与天相会。云「修道所须,非止史官是用」。深慕张良爲人,云「古贤无比」。 齐末爲歌曰「水丑木」爲「梁」字。及梁武兵至新林,遣弟子戴猛之假道奉表。及闻议禅代,弘景援引图谶,数处皆成「梁」字,令弟子进之。武帝既早与之游,及即位后,恩礼愈笃,书问不绝,冠盖相望。 弘景既得神符秘诀,以爲神丹可成,而苦无药物。帝给黄金、朱砂、曾青、雄黄等。后合飞丹,色如霜雪,服之体轻。及帝服飞丹有验,益敬重之。每得其书,烧香虔受。帝使造年历,至己巳岁而加朱点,实太清三年也。帝手敕招之,锡以鹿皮巾。后屡加礼聘,并不出,唯画作两牛,一牛散放水草之间,一牛着金笼头,有人执绳,以杖驱之。武帝笑曰:「此人无所不作,欲学曳尾之龟,岂有可致之理。」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谘询。月中常有数信,时人谓爲山中宰相。二宫及公王贵要参候相继,赠遗未尝脱时。多不纳受,纵留者即作功德。 天监四年,移居积金东涧。弘景善辟谷导引之法,自隐处四十许年,年逾八十而有壮容。仙书云:「眼方者寿千岁。」弘景末年一眼有时而方。曾梦佛授其菩提记云,名爲胜力菩萨。乃诣鄮县阿育王塔自誓,受五大戒。后简文临南徐州,钦其风素,召至后堂,以葛巾进见,与谈论数日而去,简文甚敬异之。天监中,献丹于武帝。中大通初,又献二刀,其一名善胜,一名威胜,并爲佳宝。 无疾,自知应逝,逆克亡日,仍爲告逝诗。大同二年卒,时年八十一。顔色不变,屈申如常,香气累日,氛氲满山。遗令:「既没不须沐浴,不须施床,止两重席于地,因所着旧衣,上加生裤裙及臂衣靺冠巾法服。左肘录铃,右肘药铃,佩符络左腋下。绕腰穿环结于前,钗符于髻上。通以大袈裟覆衾蒙首足。明器有车马。道人道士并在门中,道人左,道士右。百日内夜常然灯,旦常香火。」弟子遵而行之。诏赠太中大夫,諡曰贞白先生。 弘景妙解术数,逆知梁祚覆没,预制诗云:「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论空。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诗秘在箧里,化后,门人方稍出之。大同末,人士竞谈玄理,不习武事,后侯景篡,果在昭阳殿。 初,弘景母梦青龙无尾,自己升天,弘景果不妻无子。从兄以子松乔嗣。所着学苑百卷,孝经、论语集注、帝代年历、本草集注、效验方、肘后百一方、古今州郡记、图像集要及玉匮记、七曜新旧术疏、占候、合丹法式,共秘密不传,及撰而未讫又十部,唯弟子得之。 时有沙门释宝志者,不知何许人,有于宋泰始中见之,出入锺山,往来都邑,年已五六十矣。齐、宋之交,稍显灵迹,被发徒跣,语默不伦。或被锦袍,饮啖同于凡俗,恒以铜镜剪刀镊属挂杖负之而趍。或征索酒肴,或累日不食,预言未兆,识他心智。一日中分身易所,远近惊赴,所居噂誻。齐武帝忿其惑衆,收付建康狱。旦日,咸见游行市里,既而检校,犹在狱中。其夜,又语狱吏:「门外有两舆食,金钵盛饭,汝可取之。」果是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所供养。县令吕文显以啓武帝,帝乃迎入华林园。少时忽重着三布帽,亦不知于何得之。俄而武帝崩,文惠太子、豫章文献王相继薨,齐亦于此季矣。 灵和寺沙门释宝亮欲以纳被遗之,未及有言,宝志忽来牵被而去。蔡仲熊尝问仕何所至。了自不答,直解杖头左索绳掷与之,莫之解。仲熊至尚书左丞,方知言验。 永明中,住东宫后堂,从平旦门中出入。末年忽云「门上血污衣」,褰裳走过。至郁林见害,果以犊车载尸出自此门,舍故阉人徐龙驹宅,而帝颈血流于门限焉。 梁武帝尤深敬事,尝问年祚远近。答曰:「元嘉元嘉。」帝欣然,以爲享祚倍宋文之年。虽剃须发而常冠帽,下裙纳袍,故俗呼爲志公。好爲谶记,所谓志公符是也。高丽闻之,遣使齎绵帽供养。 天监十三年卒。将死,忽移寺金刚像出置户外,语人云:「菩萨当去。」旬日无疾而终。先是琅邪王筠至庄严寺,宝志遇之,与交言欢饮。至亡,敕命筠爲碑,盖先觉也。 诸葛璩字幼玫,琅邪阳都人也。世居京口。璩幼事征士关康之,博涉经史。复师征士臧荣绪,荣绪着晋书,称璩有发擿之功,方之壶遂。 齐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荐璩于明帝,言璩安贫守道,悦礼敦诗,如其简退,可扬清厉俗,请辟爲议曹从事。帝许之。璩辞不赴。陈郡谢朓爲东海太守,下教扬其风概,饷谷百斛。梁天监中,举秀才,不就。 璩性勤于诲诱,后生就学者日至。居宅狭陋,无以容之。太守张友爲起讲舍。璩处身清正,妻子不见喜愠之色,旦夕孜孜,讲诵不辍,时人益以此宗之。卒于家。璩所着文章二十卷,门人刘暾集而录之。 刘慧斐字宣文,彭城人也。父元直,淮南太守。慧斐少博学,能属文,起家梁安成王法曹行参军。尝还都,途经寻阳,游于匡山,遇处士张孝秀,相得甚欢,遂有终焉之志。因不仕,居东林寺。又于山北构园一所,号曰离垢园,时人仍谓爲离垢先生。 慧斐尤明释典,工篆隶,在山手写佛经二千余卷,常所诵者百馀卷。昼夜行道,孜孜不怠,远近钦慕之。简文临江州,遗以几杖。论者云,自远法师没后将二百年,始有张、刘之盛矣。元帝及武陵王等书问不绝。大同三年卒。 慧斐兄慧镜,安成内史。初,元直居郡得罪,慧镜历诣朝士乞哀,恳恻甚至,遂以孝闻。 子昙净字元光,笃行有父风,解褐安成王国左常侍。父卒于郡,昙净奔丧,不食饮者累日,绝而又苏,每哭辄呕血。服阕,因毁成疾。会有诏士姓各举四科,昙净叔父慧斐举以应孝行,武帝用爲海宁令。昙净又以兄未爲县,因以让兄,乃除安西参军。 父亡后,事母尤淳至,身营餐粥,不以委人。母疾,衣不解带,及母亡,水浆不入口者殆一旬。母丧权瘗药王寺,时天寒,昙净身衣单布衣,庐于瘗所。昼夜哭临不绝声,哀感行路,未期而卒。 范元琰字伯珪,一字长玉,吴郡钱塘人也。祖悦之,太学博士征,不至。父灵瑜,居父忧以毁卒。元琰时童孺,哀慕尽礼,亲党异之。及长好学,博通经史,兼精佛义,然谦敬不以所长骄人。祖母患痈,恒自含吮。与人言常恐伤物。居家不出城市,虽独居如对宾客,见者莫不改容惮之。 家贫,唯以园蔬爲业。尝出行,见人盗其菘,元琰遽退走。母问其故,具以实答。母问盗者爲谁,答曰:「向所以退,畏其愧耻,今啓其名,愿不泄也。」于是母子秘之。或有涉沟盗其笋者,元琰因伐木爲桥以度之,自是盗者大惭,一乡无复草窃。 齐建武初,征爲曹武平西参军,不至。于时始安王遥光爲扬州,谓徐孝嗣曰:「曹武参军,岂是礼贤之职。」欲以西曹书佐聘之,会遥光败,不果,时人以爲恨。沛国刘瓛深加器异,尝表称之。天监九年,县令管慧辩上言义行,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辟命,不至。卒于家。 庾诜字彦宝,新野人也。幼聪警笃学,经史百家,无不该综。纬候书射,棋算机巧,并一时之绝。而性托夷简,特爱林泉,十亩之宅,山池居半。蔬食弊衣,不修産业。遇火,止出书数篑坐于池上,有爲火来者,答云「唯恐损竹」。乘舟从沮中山舍还,载米一百五十石。有人寄载三十石,及至宅,寄载者曰:「君三十斛,我百五十斛。」诜默然不言,恣其取足。邻人有被诬爲盗,见劾妄款。诜矜之,乃以书质钱二万,令门生诈爲其亲,代之酬备。邻人获免谢诜,诜曰:「吾矜天下无辜,岂期谢也。」 梁武帝少与诜善,及起兵,署爲平西府记室参军,诜不屈。平生少所游狎,河东柳恽欲与交,拒而弗纳。普通中,诏以爲黄门侍郎,称疾不起。晚年尤遵释教,宅内立道场,环绕礼忏,六时不辍。诵法华经,每日一遍。后夜中忽见一道人自称愿公,容止甚异,呼诜爲上行先生,授香而去。中大通四年,因寝忽惊觉,曰:「愿公复来,不可久住。」顔色不变,言终而亡,年七十八。举室咸闻空中唱「上行先生已生弥陀净域矣」。武帝闻而下诏,諡贞节处士,以显高烈。 诜所撰帝历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续伍端休江陵记一卷,晋朝杂事五卷,总抄八十卷,行于世。 子曼倩字世华,亦早有令誉。元帝在荆州,爲中录事。每出,帝常目送之,谓刘之遴曰:「荆南信多君子。」后转谘议参军。所着丧服仪,文字体例,老子义疏,算经及七曜历术,并所制文章,凡九十五卷。子季才有学行,承圣中,位中书侍郎。江陵平,随例入长安。 张孝秀字文逸,南阳宛人也。徙居寻阳。曾祖须无,祖僧监,父希,并别驾从事。 孝秀长六尺馀,白皙美须眉,仕州中从事史。遇刺史陈伯之叛,孝秀与州中士大夫谋袭之,事觉,逃于盆水侧。有商人置诸褚中,展转入东林。伯之得其母郭,以蜡灌杀之。孝秀遣妻妾,入匡山修行学道。服阕,建安王召爲别驾。因去职归山,居于东林寺,有田数十顷,部曲数百人,率以力田,尽供山衆。远近归慕,赴之如市。 孝秀性通率,不好浮华,常冠谷皮巾,蹑蒲履,手执并闾皮麈尾,服寒食散,盛冬卧于石上。博涉群书,专精释典。僧有亏戒律者,集衆佛前,作羯磨而笞之,多能改过。善谈论,工隶书,凡诸艺能,莫不明习。普通三年卒,室中皆闻非常香。梁简文甚伤悼焉,与刘慧斐书,述其贞白云。 庾承先字子通,潁川鄢陵人也。少沈静有志操,是非不涉于言,喜愠不形于色,人莫能窥也。弱岁受学于南阳刘虬,强记敏识,出于群辈。玄经释典,靡不该悉;九流七略,咸所精练。辟功曹不就,乃与道士王僧镇同游衡岳。晚以弟疾还乡里,遂居土台山。梁鄱阳忠烈王在州,钦其风味,要与游处,令讲老子。远近名僧,咸来赴集,论难锋起,异端竞至,承先徐相酬答,皆得所未闻。忠烈王尤所钦重。 中大通三年,庐山刘慧斐至荆州,承先与之有旧,往从之,荆陕学徒因请承先讲老子。湘东王亲命驾临听,论议终日,留连月馀,乃还山。王亲祖道,并赠篇什,隐者美之。其年卒,刺史厚有赠赙。门人黄士龙让曰:「先师平素食不求饱,衣不求轻,凡有赠遗,皆无所受。临终之日,诫约家门,薄棺周形,巾褐爲敛。虽蒙赉及,不敢轻承教旨,以违平生之操。钱布辄付使反。」时论高之。 马枢字要理,扶风郿人也。祖灵庆,齐竟陵王录事参军。 枢数岁而孤,爲其姑所养。六岁,能诵孝经、论语、老子。及长,博极经史,尤善佛经及周易、老子义。梁邵陵王纶爲南徐州刺史,素闻其名,引爲学士。纶时自讲大品经,令枢讲维摩、老子、周易,同日发题,道俗听者二千人。王欲极观优劣,乃谓衆曰:「与马学士论义,必使屈服,不得空立客主。」于是数家学者,各起问端。枢乃依次剖判,开其宗旨,然后枝分派别,转变无穷,论者拱默听受而已,纶甚嘉之。 寻遇侯景之乱,纶举兵援台,乃留书二万卷付枢。枢肆志寻览,殆将周遍,乃喟然叹曰:「吾闻贵爵位者以巢、由爲桎梏,爱山林者以伊、吕爲管库,束名实则刍芥柱下之言,翫清虚则糠秕席上之说,稽之笃论,亦各从其好也。比求志之士,望涂而息,岂天之不惠高尚,何山林之无闻甚乎。」乃隐于茅山,有终焉之志。 陈天嘉元年,文帝征爲度支尚书,辞不应命。时枢亲故并居京口,每秋冬之际,时往游焉。及鄱阳王爲南徐州刺史,钦其高尚,鄙不能致,乃卑辞厚意,令使者邀之,枢固辞以疾。门人劝请,不得已乃行。王别筑室以处之,枢恶其崇丽,乃于竹林间自营茅茨而居。每以王公馈饷,辞不获已者,率十分受一。 枢少属乱离,凡所居处,盗贼不入,依托者常数百家。目精洞黄,能视闇中物。有白晏一双,巢其庭树,驯狎橺庑,时至几案,春来秋去,几三十年。太建十三年卒。撰道觉论行于世。 论曰:夫独往之人,皆禀偏介之性,不能摧志屈道,借誉期通。若使夫遇见信之主,逢时来之运,岂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岩壑闲远,水石清华,虽复崇门八袭,高城万雉,莫不蓄壤开泉,髣佛林泽。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涧清潭,翻成丽瞩。挂冕东都,夫何难之有。 卷七十七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七  恩幸 戴法兴徐爰阮佃夫纪僧真刘系宗茹法亮吕文显茹法珍周石珍陆验司马申施文庆沈客卿孔范 夫鲍鱼芳兰,在于所习,中人之性,可以上下。然则谋于管仲,齐桓有邵陵之师,迩于易牙,小白掩阳门之扇。夫以霸者一身,且有洿隆之别,况下于此,胡可胜言者乎。故古之哲王,莫不斯慎。自汉氏以来,年且千祀,而近习用事,无乏于时,莫不官由近亲,情因狎重。至如中书所司,掌在机务。汉元以令、仆用事,魏明以监、令专权,在晋中朝,常爲重寄,故公曾之叹,恨于失职。于时舍人之任,位居九品,江左置通事郎,管司诏诰,其后郎还爲侍郎,而舍人亦称通事。元帝用琅邪刘超,以谨慎居职。宋文世,秋当、周赳并出寒门。孝武以来,士庶杂选,如东海鲍照以才学知名,又用鲁郡巢尚之,江夏王义恭以爲非选。帝遣尚之送尚书四十余牒,宣敕论辩,义恭乃叹曰:「人主诚知人。」及明帝世,胡母颢、阮佃夫之徒,专爲佞幸矣。齐初亦用久劳及以亲信,关谳表啓,发署诏敕,颇涉辞翰者,亦爲诏文,侍郎之局复见侵矣。建武世,诏命始不关中书,专出舍人。省内舍人四人,所直四省,其下有主书令史,旧用武官,宋改文吏,人数无员,莫非左右要密。天下文簿板籍,入副其省,万机严秘,有如尚书外司。领武官有制局监、外监,领器仗兵役,亦用寒人。爰及梁、陈,斯风未改。其四代之被恩幸者,今立以爲篇,以继前史之作云尔。 戴法兴,会稽山阴人也。家贫,父硕子以贩紵爲业。法兴二兄延寿、延兴并修立,延寿善书,法兴好学。山阴有陈戴者,家富有钱三千万,乡人或云:「戴硕子三儿敌陈戴三千万钱。」 法兴少卖葛山阴市,后爲尚书仓部令史。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于尚书中觅了了令史,得法兴等五人,以法兴爲记室令史。义康败,仍爲孝武征虏抚军记室掾。及徙江州,仍补南中郎典签。帝于巴口建义,法兴与典签戴明宝、蔡闲俱转参军督护。上即位,并爲南台侍御史,同兼中书通事舍人。法兴等专管内务,权重当时。孝建元年,爲南鲁郡太守,解舍人,侍太子于东宫。大明二年,以南下预密谋,封法兴吴昌县男,明宝湘乡县男。闲时已卒,追加爵封。法兴转太子旅贲中郎将。 孝武亲览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法兴颇知古今,素见亲待,虽出侍东宫,而意任隆密。鲁郡巢尚之,人士之末,元嘉中,侍始兴王浚读书,亦涉猎文史,爲上所知。孝建初,补东海国侍郎,仍兼中书通事舍人。凡选授迁转诛赏大处分,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内外诸杂事多委明宝。上性严暴,睚眦之间,动至罪戮。尚之每临事解释,多得全免,殿省甚赖之。而法兴、明宝大通人事,多纳货贿,凡所荐达,言无不行,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家产并累千金。明宝骄纵尤甚,长子敬爲扬州从事,与上争买御物。六宫尝出,敬盛服骑马,于车左右驰骤去来。上大怒,赐敬死,系明宝尚方。寻被原释,委任如初。 孝武崩,前废帝即位,法兴迁越骑校尉。时太宰江夏王义恭录尚书事,任同总己,而法兴、尚之执权日久,威行内外,义恭积相畏服,至是慑惮尤甚。废帝未亲万机,凡诏敕施爲,悉决法兴之手,尚书中事无大小专断之,顔师伯、义恭守空名而已。尚之甚聪敏,时百姓欲爲孝武立寺,疑其名。尚之应声曰:「宜名天保。诗云:'天保,下报上也。'」时服其机速。 废帝年已渐长,凶志转成,欲有所爲,法兴每相禁制。谓帝曰:「官所爲如此,欲作营阳邪?」帝意稍不能平。所爱幸阉人华愿儿有盛宠,赐与金帛无算。法兴常加裁减,愿儿甚恨之。帝尝使愿儿出入市里,察听风谣,而道路之言,谓法兴爲真天子,帝爲贋天子。愿儿因此告帝曰:「外间云宫中有两天子,官是一人,戴法兴是一人。官在深宫中,人物不相接,法兴与太宰、顔、柳一体,往来门客恒有数百,内外士庶无不畏服之。法兴是孝武左右,复久在宫闱,今将他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复官许。」帝遂免法兴官,徙付远郡,寻于家赐死。法兴临死,封闭库藏,使家人谨录钥牡。死一宿,又杀其二子,截法兴棺两和,籍没财物。法兴能爲文章,颇行于世。 死后,帝敕巢尚之曰:「不谓法兴积衅累愆,遂至于此。吾今自览万机,卿等宜竭诚尽力。」尚之时爲新安王子鸾抚军中兵参军、淮陵太守,乃解舍人,转爲抚军谘议参军,太守如故。明帝初,复以尚之兼中书通事舍人、南清河太守。累迁黄门侍郎,出爲新安太守,病卒。 戴明宝,南东海丹徒人,亦历员外散骑侍郎、给事中。孝武时,带南清河太守。前废帝即位,权任悉归法兴,而明宝轻矣。明帝初,天下反叛,以明宝旧人,屡经戎事,复委任之。后坐纳货贿系尚方,寻被宥。位宣城太守。升明初,年老,拜太中大夫,病卒。 武陵国典书令董元嗣与法兴、明宝等俱爲孝武南中郎典签,元嘉三十年,奉使还都,会元凶弑立,遣元嗣南还,报上以徐湛之等反。上时在巴口,元嗣具言弑状。上遣元嗣下都奉表于劭,既而上举义兵,劭诏责元嗣,元嗣答云:「始下未有反谋。」劭不信,备加考掠,不服遂死。孝武事克,赠员外散骑侍郎,使文士苏宝生爲之诔焉。 大明中,又有奚显度者,南东海郯人,官至员外散骑侍郎。孝武尝使主领人功,而苛虐无道,动加捶扑,暑雨寒雪,不听暂休,人不堪命,或自经死。时建康县考囚,或用方材压额及踝胫,人间谣曰:「甯得建康压额,不能受奚度拍。」又相戏曰:「勿反顾,付奚度。」其酷暴如此。前废帝尝戏云:「显度刻虐爲百姓疾,比当除之。」左右因唱「尔」,即日宣杀焉。时人比之孙皓杀岑昏。 徐爰字长玉,南琅邪开阳人也。本名瑗,后以与傅亮父同名,亮啓改爲爰。初爲晋琅邪王大司马府中典军,从北征,微密有意理,爲武帝所知。少帝在东宫,入侍左右。文帝初,又见亲任,遂至殿中侍御史。元嘉十二年,转南台御史,始兴王浚后军行参军。复侍太子于东宫,迁员外散骑侍郎。文帝每出军,常悬授兵略。二十九年,重遣王玄谟等北侵,配爰五百人,随军碻磝,衔中旨临时宣示。孝武至新亭,江夏王义恭南奔,爰时在殿内,诈劭追义恭,因即得南走。时孝武将即大位,军府造次,不晓朝章,爰素谙其事,及至,莫不喜悦,以兼太常丞撰立仪注。后兼尚书右丞,迁左丞。 先是,元嘉中使着作郎何承天草创国史,孝武初又使奉朝请山谦之、南台御史苏宝生踵成之。孝建六年,又以爰领着作郎,使终其业。爰虽因前作,而专爲一家之书。上表「起元义熙,爲王业之始,载序宣力,爲功臣之断」。于是内外博议。太宰江夏王义恭等三十五人同爰,宜以义熙元年爲断。散骑常侍巴陵王休若、尚书金部郎檀道鸾二人谓宜以元兴三年爲始。太学博士虞和谓宜以开国爲宋西元年。诏曰:「项籍、圣公,编录二汉,前史已有成例。桓玄传宜在宋典,馀如爰议。」 孝武崩,营景宁陵,以本官兼将作大匠。爰便僻善事人,能得人主微旨,颇涉书传,尤悉朝仪。元嘉初,便入侍左右,预参顾问。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故爲文帝所任遇。大明世,委寄尤重,朝廷大礼仪,非爰议不行。虽复当时硕学所解过之者,既不敢立异议,所言亦不见从。孝武崩,公除后,晋安王子勋侍读博士谘爰宜习业与不?爰答曰:「居丧读丧礼,习业何嫌。」少日,始安王子真博士谘爰,爰曰:「小功废业,三年丧何容读书。」其专断乖谬皆如此。 前废帝凶暴无道,殿省旧人多见罪黜,唯爰巧于将迎,始终无忤。诛群公后,以爰爲黄门侍郎,领射声校尉,着作如故,封吴平县子。宠待隆密,群臣莫二。帝每出行,常与沈庆之、山阴公主同辇,爰亦预焉。 明帝即位,以黄门侍郎,改领长水校尉,兼尚书左丞。明年,除太中大夫,着作并如故。爰执权日久,上在蕃素所不悦,及景和世,屈辱卑约,爰礼敬甚简,益衔之。泰始三年,诏暴其罪,徙交州。及行,又诏除广州统内郡。有司奏以爲宋隆太守。除命既下,爰已至交州。久之听还,仍除南康郡丞。明帝崩,还都,以爰爲济南太守,复除中散大夫。元徽三年卒,年八十二。 爰子希秀,甚有学解,亦闲篆隶,正觉、禅灵二寺碑,即希秀书也。爰之徙交州,明帝召希秀谓曰:「比当令卿父还。」希秀再拜答曰:「臣父年老,恐不及后恩。」帝大嗟赏,即召爰还。希秀位骁骑将军、淮南太守。子泓甚闲吏职,而在事刻薄,于人少恩。仕齐历位台郎,秣陵、建康令,湘东太守。 阮佃夫,会稽诸暨人也。明帝初出合,选爲主衣,后又请爲世子师,甚见信待。景和末,明帝被拘于殿内,住在秘书省,爲帝所疑,大祸将至。佃夫与王道隆、李道儿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谋共废立。时直阁将军柳光世亦与帝左右兰陵缪方盛、丹阳周登之有密谋,未知所奉。登之与明帝有旧,方盛等乃使登之结佃夫,佃夫大悦。先是,帝立皇后,普暂撤诸王奄人,明帝左右钱蓝生亦在例,事毕未被遣,密使蓝生候帝。虑事泄,蓝生不欲自出,帝动止辄以告淳于文祖,令报佃夫。 景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晡时,帝出华林园。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佑、山阴主并侍侧,明帝犹在秘书省不被召,益惧。佃夫以告外监典事东阳朱幼,又告主衣吴兴寿寂之、细铠主南彭城姜産之。産之又语所领细铠将临淮王敬则,幼又告中书舍人戴明宝,并回应。明宝、幼欲取其日向晓,佃夫等劝取开门鼓后。幼预约勒内外,使钱蓝生密报建安王休仁等。 时帝欲南巡,腹心直阁将军宗越等,其夕并听出外装束,唯有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阁,是柳光世乡人。光世要之,即受命。姜産之又要队副阳平聂庆及所领壮士会稽富灵符、吴郡俞道龙、丹阳宋逵之、阳平田嗣,并聚于庆省。佃夫虑力少,更欲招合,寿寂之曰:「谋广或泄,不烦多人。」时巫觋言后堂有鬼,其夕帝于竹林堂前与巫共射之,建安王休仁等、山阴主并从。帝素不悦寂之,见辄切齿。寂之既与佃夫等成谋,又虑祸至,抽刀前入,姜産之随其后,淳于文祖、缪方盛、周登之、富灵符、聂庆、田嗣、王敬则、俞道龙、宋逵之又继进。休仁闻行声甚疾,谓休佑曰:「作矣。」相随奔景阳山。帝见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乃走。寂之追杀之。事定,宣令宿卫曰:「湘东王受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太平。」 明帝即位,论功,寿寂之封应城县侯,産之汝南县侯,佃夫建城县侯,王道隆吴平县侯,淳于文祖阳城县侯,李道儿新渝县侯,缪方盛刘阳县侯,周登之曲陵县侯,富灵符惠怀县子,聂庆建阳县子,田嗣将乐县子,王敬则重安县子,俞道龙茶陵县子,宋逵之零陵县子。佃夫迁南台侍御史。 薛索儿度淮爲寇,山阳太守程天祚又反,佃夫与诸军破薛索儿,降天祚。后转太子步兵校尉、南鲁郡太守,侍太子于东宫。泰始四年,以本官兼游击将军,及辅国将军孟次阳与二卫参员直。次阳字崇基,平昌安丘人也,位冠军将军卒。 时佃夫及王道隆、杨运长并执权,亚于人主,巢、戴大明之世,方之蔑如也。尝正旦应合朔,尚书奏迁元会。佃夫曰:「元正庆会,国之大礼,何不迁合朔日邪?」其不稽古如此。大通货贿,凡事非重赂不行。人有饷绢二百疋,嫌少不答书。宅舍园池,诸王邸第莫及。女妓数十,艺貌冠绝当时。金玉锦绣之饰,宫掖不逮也。每制一衣,造一物,都下莫不法效焉。于宅内开渎东出十许里,塘岸整洁,泛轻舟,奏女乐。中书舍人刘休尝诣之,遇佃夫出行,中路相逢,要休同反。就席便命施设,一时珍羞,莫不毕备。凡诸火剂,并皆始熟,如此者数十种。佃夫常作数十人馔以待宾客,故造次便办,类皆如此,虽晋世王、石不能过也。泰始初,军功既多,爵秩无序,佃夫仆从附隶皆受不次之位:捉车人武贲中郎将,傍马者员外郎。朝士贵贱,莫不自结,而矜傲无所降意,入其室者唯吴兴沈勃、吴郡张澹数人而已。 明帝晏驾,后废帝即位,佃夫权任转重,兼中书通事舍人,加给事中、辅国将军,余如故。欲用张澹爲武陵郡,卫将军袁粲以下皆不同,而佃夫称敕施行。又庐江河恢有妓张耀华美而有宠,爲广州刺史将发,要佃夫饮,设乐,见张氏,悦之,频求。恢曰:「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佃夫拂衣出户,曰:「惜指失掌邪?」遂讽有司以公事弹恢。凡如此,粲等并不敢执。 元徽三年,迁黄门侍郎,领右卫将军。明年,改领骁骑将军,迁南豫州刺史、历阳太守,犹管内任。时废帝倡狂,好出游走。始出宫,犹整羽仪队仗,俄而弃部伍,单骑与数人相随,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内外莫不忧惧。佃夫密与直合将军申伯宗、步兵校尉朱幼、于天宝谋共废帝,立安成王。 五年春,帝欲往江乘射雉。帝每出,常留队仗在乐游苑前,弃之而去。佃夫欲称太后令唤队仗还,闭城门,分人守石头、东府,遣人执帝废之,自爲扬州刺史辅政。与幼等已成谋,会帝不成向江乘,故事不行。于天宝因以其谋告帝,帝乃收佃夫、幼、伯宗于光禄外部赐死。佃夫、幼等罪止一身,其馀无所问。 幼泰始初爲外监配衣,诸军征讨,有济办之能,遂官陟三品,爲奉朝请、南高平太守,封安浦县侯。 于天宝,其先胡人,豫竹林堂功,元徽中封鄂县子。发佃夫谋,以爲清河太守、右军将军。升明中,齐高帝以其反复赐死。 寿寂之位太子屯骑校尉、南泰山太守,多纳货贿,请谒无穷。有一不从,便切齿骂詈,常云「利刀在手,何忧不办」。鞭尉吏,斫逻将,后爲有司所奏,徙送越州。至豫章谋叛,乃杀之。姜産之位南济阳太守。后北侵魏,战败见杀。 王道隆,吴兴乌程人。兄道迄涉学善书,形貌又美,吴兴太守王韶之谓人曰:「有子弟如王道迄,无所少。」道隆亦知书,泰始二年,兼中书通事舍人。道隆爲明帝所委,过于佃夫,而和谨自保,不妄毁伤人。执权既久,家产丰积,豪丽虽不及佃夫,而精整过之。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举兵,乃以讨佃夫、道隆及杨运长爲名。休范奄至新亭见杀。 杨运长,宣城怀安人。素善射,爲射师。性谨悫,爲明帝委信。及即位,亲遇甚厚。后废帝即位,与佃夫俱兼通事舍人。以平桂阳王休范功,封南城县子。运长质木廉正,修身甚清,不事园宅,不受饷遗。而凡鄙无识,唯与寒人潘智、徐文盛厚善。动止施爲,必与二人量议。文盛爲奉朝请,预平桂阳王休范,封广晋县男。顺帝即位,运长爲宣城太守,寻还家。沈攸之反,运长有异志,齐高帝遣骠骑司马崔文仲诛之。 纪僧真,丹阳建康人也。少随逐征西将军,萧思话及子惠开,皆被赏遇。惠开性苛,僧真以微过见罚,既而委任如旧。及罢益州还都,不得志,而僧真事之愈谨。惠开临终叹曰:「纪僧真方当富贵,我不见也。」以僧真托刘彦节、周顒。 初,惠开在益州,土反,被围危急,有道人谓之曰:「城围寻解,檀越贵门后方大兴,无忧外贼也。」惠开密谓僧真曰:「我子弟见在者并无异才,政是萧道成耳。」僧真忆其言,乃请事齐高帝,随从在淮阴。以闲书题,令答远近书疏。自寒官历至高帝冠军府参军主簿。僧真梦蒿艾生满江,惊而白之。高帝曰:「诗人采萧,萧即艾也。萧生断流,卿勿广言。」其见亲如此。后除南台御史、高帝领军功曹。 上将废立,谋之袁粲、褚彦回。僧真啓上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岂得默己,坐受夷灭?存亡之机,仰希熟虑。」高帝纳之。高帝欲度广陵起兵,僧真又曰:「主上虽复狂衅,而累代皇基,犹固磐石。今百口北度,何必得俱;纵得广陵城,天子居深宫,施号令,目明公爲逆,何以避此?如其不胜,则应北走。窃谓此非万全策也。」上曰:「卿顾家,岂能逐我行邪?」僧真顿首称无贰。 升明元年,除员外郎,带东武城令,寻除给事中。高帝坐东府高楼望石头城,僧真在侧。上曰:「诸将劝我诛袁、刘,我意未愿便尔。」及沈攸之事起,从高帝入朝堂。石头反夜,高帝遣衆军掩讨。宫城中望石头火光及叫声甚盛,人怀不测。僧真谓衆曰:「叫声不绝,是必官军所攻。火光起者,贼不容自烧其城,此必官军胜也。」寻而啓石头平。 上出顿新亭,使僧真领千人在帐内。初,上在领军府,令僧真学上手迹下名,至是报答书疏皆付僧真。上观之笑曰:「我亦不复能别也。」 初,上在淮阴修理城,得古锡趺九枚,下有篆文,莫能识者。僧真省事独曰:「何须辩此文字,此自久远之物。锡而有九,九锡之征也。」高帝曰:「卿勿妄言。」及上将拜齐公,已克日,有杨祖之谋于临轩作难,僧真请上更选吉辰,寻而祖之事觉。上曰:「无卿言,亦当致小狼狈,此亦何异滹沱之冰。」转齐国中书舍人。建元初,带东燕令,封新阳县男。转羽林监,迁尚书主客郎,太尉中兵参军,兼中书舍人。 高帝疾甚,令僧真典遗诏。永明元年,丁父丧。起爲建威将军,寻除南泰山太守,又爲舍人。僧真容貌言吐,雅有士风,武帝尝目送之,笑曰:「人生何必计门户,纪僧真堂堂,贵人所不及也。」诸权要中最被眄遇。后除前军将军。遭母丧,开冢得五色两头蛇。武帝崩,僧真号泣思慕。 明帝以僧真历朝驱使,建武初,除游击将军,兼司农,待之如旧。欲令僧真临郡,僧真啓进其弟僧猛爲镇蛮护军、晋熙太守。永泰元年,除司农卿。明帝崩,掌山陵事,出爲庐陵内史。卒于官。僧猛后卒于晋熙太守。兄弟皆有风姿举止,并善隶书。僧猛又能飞白书,作飞白赋。僧真子交卿,甚有解用。 宋时道人杨法持与高帝有旧,元徽末,宣传密谋。升明中,以爲僧正。建元初,罢道,爲甯朔将军,封州陵男。二年,遣法持爲军主,领支军救援朐山。永明四年,坐役使将客,夺其鲑禀,削封,卒。 刘系宗,丹阳人也。少便书画,爲宋竟陵王诞子景粹侍书。诞举兵,广陵城内皆死,敕沈庆之赦系宗,以爲东宫侍书。泰始中,爲主书,以寒官累至勋品。元徽初,爲奉朝请,兼中书通事舍人、员外郎,封始兴南亭侯,带秣陵令。 齐高帝废苍梧,明旦呼正直舍人虞整,醉不能起,系宗欢喜奉敕。高帝曰:「今天地重开,是卿尽力之日。」使写诸处分敕令及四方书疏。使主书十人、书吏二十人配之,事皆称旨。高帝即位,除龙骧将军、建康令。永明初,爲右军将军、淮陵太守,兼中书通事舍人。母丧自解,起复本职。 四年,白贼唐宇之起,宿卫兵东讨,遣系宗随军慰劳。遍至遭贼郡县,百姓被驱逼者,悉无所问,还复人伍。系宗还,上曰:「此段有征无战,以时平荡,百姓安怗,甚快也。」赐系宗钱帛。 上欲修白下城,难于动役。系宗啓谪役在东人丁随宇之爲逆者,上从之。后车驾出讲武,上履行白下城曰:「刘系宗爲国家得此一城。」永明中,魏使书常令系宗题答,秘书局皆隶之。再爲少府。郁林即位,除甯朔将军、宣城太守。 系宗久在朝省,闲于职事,武帝常云:「学士辈不堪经国,唯大读书耳。经国,一刘系宗足矣。沈约、王融数百人,于事何用。」其重吏事如此。建武二年,卒官。 茹法亮,吴兴武康人也。宋大明中,出身爲小史。历斋干扶侍。孝武末年,鞭罚过度,校猎江右,选白衣左右百八十人,皆面首富室,从至南州,得鞭者过半。法亮忧惧,因缘啓出家得爲道人。明帝初,罢道,结事阮佃夫,累至齐高帝冠军府行参军。及武帝镇盆城,须旧驱使人,法亮求留爲武帝江州典签,除南台御史,带松滋令。 法亮便僻解事,善于承奉,稍见委信。建元初,度东宫主书,除奉朝请,补东宫通事舍人。武帝即位,仍爲中书通事舍人,除员外郎,带南济阴太守。与会稽吕文度、临海吕文显并以奸佞谄事武帝。文度爲外监,专制兵权,领军将军守虚位而已。天文寺常以上将星占文度吉凶。文度尤见委信,上尝云:「公卿中有忧国如文度者,复何忧天下不宁。」 文度既见委用,大纳财贿,广开宅宇,盛起土山,奇禽怪树,皆聚其中,后房罗绮,王侯不能及。又啓上籍被却者悉充远戍,百姓嗟怨,或逃亡避咎。富阳人唐宇之因此聚党爲乱,鼓行而东,乃于钱唐县僭号,以新城戍爲僞宫,以钱唐县爲僞太子宫,置百官皆备。三吴却籍者奔之,衆至三万。窃称吴国,僞年号兴平。其源始于虞玩之,而成于文度,事见虞玩之传。 法亮、文度并势倾天下,太尉王俭常谓人曰:「我虽有大位,权寄岂及茹公。」永明二年,封望蔡县男。七年,除临淮太守,转竟陵王司徒中兵参军。 巴东王子响于荆州杀僚佐,上遣军西上,使法亮宣旨安抚子响。法亮至江津,子响呼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见传诏,法亮又不遣。故子响怒,遣兵破尹略军。事平,法亮至江陵,诛赏处分,皆称敕断决。军还,上悔诛子响,法亮被责,少时亲任如旧。广开宅宇,杉斋光丽,与延昌殿相埒。延昌殿,武帝中斋也。宅后爲鱼池钓台,土山楼馆,长廊将一里。竹林花药之美,公家苑囿所不能及。郁林即位,除步兵校尉。 时有綦母珍之,居舍人之任,凡所论荐,事无不允。内外要职及郡丞尉,皆论价而后施行。货贿交至,旬月之间,累至千金。帝给珍之宅,宅边又有空宅,从即并取,辄令材官营作,不关诏旨。材官将军细作丞相语云:「宁拒至尊敕,不可违舍人命。」珍之母随弟钦之作暨阳令,钦之罢县还,珍之迎母至湖熟,辄将青氅百人自随,鼓角横吹,都下富人追从者百数。钦之自行佐作县,还除庐陵王骠骑正将军,又诈宣敕使钦之领青氅。珍之有一铜镜,背有「三公」字,常语人云:「征祥如此,何患三公不至。」乃就蒋王庙乞愿得三公,封郡王。啓帝求封,朝议未许。又自陈曰:「珍之西州伏事,侍从入宫,契阔心膂,竭尽诚力。王融奸谋潜构,自非珍之翼卫扶持,事在不测。今惜千户侯,谁爲官使者。」又有牒自论于朝廷曰:「当世祖晏驾之时,内外纷扰,珍之手抱至尊,口行处分,忠诚契阔,人谁不知。今希千户侯,于分非过。」乃许三百户。瞋恚形于言色,进爲五百户,又不肯受。明帝议诛之,乃许封汝南县。 有杜文谦者,吴郡钱唐人。帝爲南郡王,文谦侍五经文句,历太学博士。出爲溧阳令,未之职。会明帝知权,萧谌用事,文谦乃谓珍之曰:「天下事可知,灰尽粉灭,匪朝伊夕,不早爲计,吾徒无类矣。」珍之曰:「计将安出?」答曰:「先帝故人多见摈斥,今召而使之,谁不慷慨。近闻王洪范与赵越常、徐僧亮、万灵会共语,皆攘袂捶床。君其密报周奉叔,使万灵会、魏僧勉杀萧谌,则宫内之兵皆我用也。即勒兵入尚书斩萧令,两都伯力耳。其次则遣荆轲、豫让之徒,因谘事,左手顿其胸,则方寸之刃,足以立事,亦万世一时也。今举大事亦死,不举事亦死,二死等耳,死社稷可乎。若迟疑不断,复少日,录君称敕赐死,父母爲殉,在眼中矣。」珍之不能用。时徐龙驹亦当得封,珍之耻与龙驹共诏,因求别立。事未及行而事败。珍之在西州时有一手板,相者云「当贵」。每以此言动帝,又图黄门郎,帝尝问之曰:「西州时手板何在?」珍之曰:「此是黄门手板,官何须问?」帝大笑。珍之时爲左将军、南彭城太守,领中书通事舍人。正直宿,宣旨使即往蒋王庙祈福,因收送廷尉,与周奉叔、杜文谦同死。 文谦有学行,善言吐。其父闻其死,曰:「吾所以忧者,恐其不得死地耳。今以忠义死,复何恨哉。王经母所以欣经之义也。」时人美其言。 龙驹以奄人本给安陆侯,后度东宫爲斋帅。帝即位后,以便佞见宠。凡诸鄙黩杂事,皆所诱劝。位羽林监、后合舍人、黄门署令、淮陵太守。帝爲龙驹置嫔御妓乐。常住含章殿,着黄纶帽,被貂裘,南面向案,代帝画敕。内左右侍直,与帝不异。前代赵忠、张让之徒,莫之能比。封惠怀县男,事未行,明帝请诛之,恳至,乃见许。 曹道刚,废帝之日直合省,萧谌先入,若欲论事,兵随后奄进,以刀刺之,洞胸死,因进宫内废帝。直后徐僧亮甚怒,大言于衆曰:「吾等荷恩,今日应死报。」又见杀。道刚字景昭,彭城人,性质直。帝虽与之狎而未尝敢詶。帝悦市里杂事,以爲欢乐。道刚辄避之。益州人韩护善骑马,帝尝呼入华林园令骑,大赏狎之。道刚出谓明帝:「主上犹是小儿,左右皆须正人,使日见礼则。近闻韩护与天子齐马并驰,此导人君于危地,道刚欲杀之。」既而遣人刺杀护。及道刚死,张融谓刘绘曰:「道刚似不爲谄,亦复不免也。」答曰:「夫径寸之珠,非不宝也,而蚌之所病,云何不疗之哉,此道刚所以死也。」 明帝即位,高、武旧人鲜有存者,法亮以主署文事,故不见疑,位任如故。先是延昌殿爲武帝阴室,藏诸服御,二少帝并居西殿。及明帝居东斋,开阴室,出武帝白纱帽、防身刀,法亮歔欷流涕。永泰元年,王敬则事平,法亮复受敕宣慰诸郡,无所纳受。东昏即位,出法亮爲大司农。中书权利之职,法亮不乐去,固辞不受。既而代人已到,法亮垂涕而出,卒官。 吕文显,临海人也。升明初,爲齐高帝录尚书省事,累迁殿中侍御史。后爲秣陵令,封刘阳县男。永明元年,爲中书通事舍人。文显临事以刻核被知。三年,带南清河太守,与茹法亮等叠出入爲舍人,并见亲幸。多四方饷遗,并造大宅,聚山开池。时中书舍人四人各住一省,世谓之四户。既总重权,势倾天下。晋、宋旧制,宰人之官,以六年爲限,近世以六年过久,又以三周爲期,谓之小满。而迁换去来,又不依三周之制,送故迎新,吏人疲于道路。四方守宰饷遗,一年咸数百万。舍人茹法亮于衆中语人曰:「何须觅外禄,此一户内年办百万。」盖约言之也。其后玄象失度,史官奏宜修祈禳之礼。王俭闻之,谓上曰:「天文乖忤,此祸由四户。」仍奏文显等专擅愆和,极言其事。上虽纳之而不能改也。文显累迁左中郎将,南东莞太守。 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后云谨签,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故府州置典签以典之。本五品吏,宋初改爲七职。宋氏晚运,多以幼少皇子爲方镇,时主皆以亲近左右领典签,典签之权稍重。大明、泰始,长王临蕃,素族出镇,莫不皆出内教命,刺史不得专其任也。宗悫爲豫州,吴喜公爲典签。悫刑政所施,喜公每多违执。悫大怒曰:「宗悫年将六十,爲国竭命,政得一州如斗大,不能复与典签共临!」喜公稽颡流血乃止。自此以后,权寄弥隆,典签递互还都,一岁数反,时主辄与闲言,访以方事。刺史行事之美恶,系于典签之口,莫不折节推奉,恒虑不及。于是威行州郡,权重蕃君。刘道济、柯孟孙等奸慝发露,虽即显戮,而权任之重不异。明帝辅政,深知之,始制诸州急事宜密有所论,不得遣典签还都,而典签之任轻矣。后以文显守少府,见任使,历建武、永元之世,至尚书右丞,少府卿,卒官。 茹法珍,会稽人,梅虫儿,吴兴人,齐东昏时并爲制局监,俱见爱幸。自江祏、始安王遥光等诛后,及左右应敕捉刀之徒并专国命,人间谓之刀敕,权夺人主。都下爲之语曰:「欲求贵职依刀敕,须得富豪事御刀。」 时又有新蔡人徐世檦,尤见宠信,自殿内主帅爲直合骁骑将军。凡诸杀戮,皆世檦所劝。杀徐孝嗣后,封临汝县子。陈显达事起,加辅国将军。虽用护军崔慧景爲都督,而兵权实在世檦,当时权势倾法珍、虫儿。又谓法珍、虫儿曰:「何世天子无要人,但阿侬货主恶耳。」法珍等与之争权,遂以白帝,帝稍恶其凶强。世檦窃欲生心,左右徐僧重密知之,发其事,收得千馀人仗及咒诅文,又画帝十馀形像,备爲刑斩刻射支解之状;而自作己像着通天冠衮服,题云徐氏皇帝。永元二年事发,乃族之。自是法珍、虫儿并爲外监,口称诏敕,中书舍人王咺之与相唇齿,专掌文翰。其馀二十馀人,皆有势力。崔慧景平后,法珍封馀干县男,虫儿封竟陵县男。 崔慧景之平,曲赦都下及南兖州,本以宥贼党,而群凶用事,刑辟不依诏书。无罪家富者,不论赦令,莫不受戮,籍其家产;与慧景深相关爲尽力而家贫者,一无所问。始安、显达时亦已如此,至慧景平复然。或说王咺之云:「赦书无信,人情大恶。」咺之曰:「政当复有赦耳。」复赦,群小诛戮亦复如先。 帝自群公诛后,无复忌惮,无日不游走。所幸潘妃本姓俞名尼子,王敬则伎也。或云宋文帝有潘妃,在位三十年,于是改姓曰潘,其父宝庆亦从改焉。帝呼宝庆及法珍爲阿丈,虫儿及东冶营兵俞灵韵爲阿兄。帝与法珍等俱诣宝庆,帝躬自汲水,助厨人作膳,爲市中杂语以爲谐谑。又帝轻骑戎服往诸刀敕家游宴,有吉凶辄往庆吊。奄人王宝孙年十三四,号爲伥子,最有宠,参预朝政,虽王咺之、虫儿之徒亦下之。控制大臣,移易敕诏,乃至骑马入殿,诋诃天子。公卿见之,莫不慑息。其佐成昏乱者:法珍、虫儿及王咺之、俞宝庆、俞灵韵、祝灵勇、范亮之、徐僧重、时崇济、芮安泰、刘文泰、吕文庆、胡辉光、缪买养、章道之、杨敬子、李粲之、周管之、范昙济、石昙悦、张恶奴、王胜公、王怀藻、梅师济、邹伯儿、史元益、王灵范、席休文、解滂及太史令骆文叔、大巫朱光尚,凡三十一人。又有奄官王宝孙、王法昭、许朗之、许伯孙、方佛念、马僧猛、盛劭、王竺儿、随要、袁系世等十人。梁武平建邺,皆诛。又朱兴光爲茹法珍所疾,得罪被系,丰勇之与王珍国相知,行杀皆免。初,左右刀敕之徒悉号爲鬼,宫中讹云:「赵鬼食鸭歗,诸鬼尽着调。」当时莫解。梁武平建邺,东昏死,群小一时诛灭,故称爲诸鬼也。俗间以细锉肉糅以姜桂曰歗,意者以凶党皆当细锉而烹之也。 周石珍,建康之冢隶也,世以贩绢爲业。梁天监中,稍迁至宣传左右。身长七尺,颇闲应对,后遂至制局监,带开阳令。历位直合将军。太清三年,封南丰县侯,犹领制局。台城未陷,已射书与侯景相结,门初开,石珍犹侍左右。时贼遣其徒入直殿内,或驱驴马出入殿庭。武帝方坐文德殿,怪问之,石珍曰:「皆丞相甲士。」上曰:「何物丞相?」对曰:「侯丞相。」上怒叱之曰:「是名侯景,何谓丞相!」石珍求媚于贼,乃养其党田迁以爲己子,迁亦父事之。景篡位,制度羽仪皆石珍自出。景平后,及中书舍人严亶等送于江陵。 亶本爲斋监,居台省积久,多闲故实。在贼居要,亚于石珍。及简文见立,亶学北人着靴上殿,无肃恭之礼。有怪之者,亶曰:「吾岂畏刘禅乎。」从景围巴陵郡,叫曰:「荆州那不送降!」及至江陵,将刑于市,泣谓石珍曰:「吾等死亦是罪盈。」石珍与其子升相抱哭。亶谓监刑人曰:「倩语湘东王,不有废也,君何以兴?」俱腰斩。自是更杀贼党,以板柙舌,钉钉之,不复得语。 陆验、徐驎,并吴郡吴人。验少而贫苦,落魄无行。邑人郁吉卿者甚富,验倾身事之。吉卿贷以钱米,验藉以商贩,遂致千金。因出都下,散赀以事权贵。朱异,其邑子也,故尝有德,遂言于武帝拔之,与徐驎两人递爲少府丞、太市令。验本无艺业,而容貌特丑。先是,外国献生犀,其形甚陋,故闾里咸谓验爲生犀。验、驎并以苛刻爲务,百贾畏之,异尤与之昵,世人谓之三蠹。司农卿傅岐,梗直士也,尝谓异曰:「卿任参国钧,荣宠如此,比日所闻,鄙秽狼藉,若使圣主发悟,欲免得乎?」异曰:「外间谤讟,知之久矣,心苟无媿,何恤人言。」岐谓人曰:「朱彦和将死矣,恃谄以求容,肆辩以拒谏,闻难而不惧,知恶而不改。天夺其鉴,其能久乎。」验竟以侵削爲能,数年遂登列棘,鸣佩珥貂,并肩英彦。仕至太子右卫率,卒,赠右卫将军。远近闻其死,莫不快之。 驎素爲邵陵王纶所憾,太清二年,爲纶所杀。 司马申字季和,河内温人也。祖慧远,梁都水使者。父玄通,梁尚书左户郎。 申早有风鉴,十四便善弈棋。尝随父候吏部尚书到溉,时梁州刺史阴子春、领军朱异在焉,呼与棋。申每有妙思,异观而奇之,因引申游处。太清之难,父母俱没,因此自誓,担土菜食终身。 梁元帝承制,累迁镇西外兵记室参军。及侯景寇郢州,申随都督王僧辩据巴陵,每进策,皆见行用。僧辩叹曰:「此生要鞬汗马,或非所长,若使抚衆守城,必有奇绩。」僧辩之讨陆纳也,于时贼衆奄至,左右披靡,申躬蔽僧辩,蒙楯而前,会裴之横救至,贼乃退。僧辩顾而笑曰:「仁者必有勇,岂虚言哉。」 陈太建中,除秣陵令,在职以清能见纪,有白雀集于县庭。复爲东宫通事舍人。叔陵之肆逆也,事既不捷,出据东府,申驰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帅兵先至,追斩之,后主深嘉焉。以功除太子左卫率,封文招县伯,兼中书通事舍人。迁右卫将军。历事三帝,内掌机密,颇作威福。性忍害,好飞书以谮毁,朝之端士,遍罹其殃。参预谋谟,乃于外宣说,以爲己力,省中秘事,往往泄漏。性又果敢,善应对,能候人主顔色。有忤己者,必以微言谮之;附己者,因机进之。是以朝廷内外,皆从风靡。 初,尚书右仆射沈君理卒,朝廷议以毛喜代之。申虑喜预政,乃短喜于后主曰:「喜臣之妻兄,高帝时称陛下有酒德,请逐去宫臣,陛下甯忘之邪!」喜由是废锢。又与施文庆、李脱儿比周,谮杀傅縡,夺任忠部曲以配蔡征、孔范,是以文武解体,至于覆灭。申尝昼寝于尚书下省,有乌啄其口,流血及地,时论以爲谮贤之效也。 后加散骑常侍,右卫、舍人如故。至德四年卒,后主嗟悼久之。赠侍中、护军将军,进爵爲侯,諡曰忠。及葬,后主自爲制志铭。子琇嗣,官至太子舍人。 施文庆,不知何许人也。家本吏门,至文庆好学,颇涉书史。陈后主之在东宫,文庆事焉。及即位,擢爲中书舍人。仍属叔陵作乱,隋师临境,军国事务,多起仓卒,文庆聪敏强记,明闲吏职,心算口占,应时条理,由是大被亲幸。又自太建以来,吏道疏简,百司弛纵,文庆尽其力用,无所纵舍,分官联事,莫不振惧。又引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云有吏能,后主信之。然并不达大体,督责苛碎,聚敛无厌,王公大人,咸共疾之。后主益以文庆爲能,尤更亲重,内外衆事,无不任委。累迁太子左卫率,舍人如故。 祯明三年,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在职既久,大得人和,后主以其据有上流,阴忌之。自度素与群臣少恩,恐不爲用,无所任者,乃擢文庆爲都督、湘州刺史,配以精兵,欲令西上,仍征叔文还朝。文庆深喜其事,然惧居外,后执事者持己短长,因进其党沈客卿以自代。未发间,二人共掌机密。 时隋军大举,分道而进,尚书仆射袁宪、骠骑将军萧摩诃及文武群臣共议,请于京口、采石各置兵五千,并出金翅二百,缘江上下,以爲防备。文庆恐无兵从己,废其述职,而客卿又利文庆之任己得专权,俱言于朝曰:「必有论议,不假面陈,但作文啓,即爲通奏。」宪等以爲然。二人齎啓入白后主曰:「此是常事,边城将帅,足以当之。若出人船,必恐惊扰。」 及隋军临江,间谍骤至,宪等殷懃奏请,至于再三。文庆等曰:「元会将逼,南郊之日,太子多从,今若出兵,事便废阙。」后主曰:「今且出兵,若北边无事,因以水军从郊,何爲不可。」又对曰:「如此,则声闻邻境,便谓国弱。」后又以货动江总,总内爲之游说,后主重违其意,而迫群官之请,乃令付外详议,又抑宪等,由是未决,而隋师济江。 后主性怯懦,不达军事,昼夜啼泣,台内处分,一以委之。文庆既知诸将疾己,恐其有功,乃奏曰:「此等怏怏,素不服官,迫此事机,那可专信。」凡有所啓请,经略之计,并皆不行。寻敕文庆领兵顿于乐游苑。陈亡,隋晋王广以文庆受委不忠,曲爲谄佞,以蔽耳目,比党数人,并于石阙前斩之,以谢百姓。 沈客卿,吴兴武康人也。美风采,善谈论,博涉群书,与施文庆少相亲昵。仕陈,累迁至尚书仪曹郎。聪明有口辩,颇知故事。每朝廷体式,吉凶仪注,凡所疑议,客卿斟酌裁断,理虽有不经,而衆莫能屈,事多施行。 至德初,以爲中书舍人,兼步兵校尉,掌金帛局。以旧制军人士人,二品清官,并无关市之税。后主盛修宫室,穷极耳目,府库空虚,有所兴造,恒苦不给。客卿每立异端,唯以刻削百姓爲事,奏请不问士庶,并责关市之估,而又增重其旧。于是以阳惠朗爲太市令,暨慧景爲尚书金、仓都令史。二人家本小吏,考校簿领,豪厘不差,纠谪严急,百姓嗟怨。而客卿居舍人,总以督之,每岁所入,过于常格数十倍,后主大悦。寻加客卿散骑常侍、左卫将军,舍人如故。惠朗、慧景奉朝请。祯明三年,客卿遂与文庆俱掌机密。隋师至,文庆出顿乐游苑,内外事客卿总焉。台城失守,隋晋王以客卿重赋厚敛,以悦于上,与文庆、暨慧景、阳惠朗等,俱斩于石阙前。徐哲,不知何许人,施文庆引爲制局监,掌刑法,亦与客卿同诛。 孔范字法言,会稽山阴人也。曾祖景伟,齐散骑常侍。祖滔,梁海盐令。父岱,历职清显。 范少好学,博涉书史。陈太建中,位宣惠江夏王长史。后主即位,爲都官尚书,与江总等并爲狎客。范容止都雅,文章赡丽,又善五言诗,尤见亲爱。后主性愚狠,恶闻过失,每有恶事,范必曲爲文饰,称扬赞美。时孔贵人绝爱幸,范与孔氏结爲兄妹,宠遇优渥,言听计从。朝廷公卿咸畏范,范因骄矜,以爲文武才能举朝莫及。从容白后主曰:「外间诸将,起自行伍,匹夫敌耳。深见远虑,岂其所知。」后主以问施文庆,文庆畏范,益以爲然。自是将帅微有过失,即夺其兵,分配文吏。 隋师将济江,群官请爲备防,文庆沮坏之,后主未决。范奏曰:「长江天堑,古来限隔,虏军岂能飞度?边将欲作功劳,妄言事急。臣自恨位卑,虏若能来,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北军马死,范曰:「此是我马,何因死去。」后主笑以爲然,故不深备。 寻而隋将贺若弼陷南徐州,执城主庄元始,韩擒陷南豫州,败水军都督高文泰。范与中领军鲁广达顿于白塔寺。后主多出金帛,募人立功,范素于武士不接,莫有至者,唯负贩轻薄多从之,高丽、百济、昆仑诸夷并受督。时任蛮奴请不战,而己度江攻其大军。又司马消难言于后主曰:「弼若登高举烽,与韩擒相应,鼓声交震,人情必离。请急遣兵北据蒋山,南断淮水,质其妻子,重其赏赐。陛下以精兵万人,守城莫出。不过十日,食尽,二将之头可致阙下。」范冀欲立功,志在于战,乃曰:「司马消难狼子野心,任蛮奴淮南伧士,语并不可信。」事遂不行。 隋军既逼,蛮奴又欲爲持久计,范又奏:「请作一决,当爲官勒石燕然。」后主从之。明日,范以其徒居中,以抗隋师,未阵而北,范脱身遁免。寻与后主俱入长安。 初,晋王广所戮陈五佞人,范与散骑常侍王瑳、王仪、御史中丞沈瓘,过恶未彰,故免。及至长安,事并露,隋文帝以其奸佞谄惑,并暴其过恶,名爲四罪人,流之远裔,以谢吴、越之人。瑳、仪并琅邪人。瑳刻薄贪鄙,忌害才能。仪候意承顔,倾巧侧媚,又献其二女,以求亲昵。瓘险惨苛酷,发言邪谄,故同罪焉。 论曰:自宋中世以来,宰御朝政,万机碎密,不关外司。尚书八座五曹,各有恒任,系以九卿六府,事存副职。至于冠冕搢绅,任疏人贵,伏奏之务既寝,趋走之劳亦息。关宣所寄,属当事有所归。通驿内外,切自音旨。若夫竭忠尽节,仕子恒图,随方致用,明君盛典,旧非本旧,因新以成旧者也,狎非先狎,因疏以成狎者也。而任隔疏情,殊涂一致,权归近狎,异世同揆。故环缨敛笏,俯仰晨昏,瞻幄坐而竦躬,陪兰槛而高眄,探求恩色,习睹威顔,迁兰变鲍,久而弥信。因城社之固,执开壅之机。长主君世,振裘持领,赏罚事殷,能不踰漏,宫省咳唾,义必先知。故窥盈缩于望景,获骊珠于龙睡,坐归声势,卧震都鄙。贿赂日积,苞苴岁通,富拟公侯,威行州郡。制局小司,专典兵力,云陛天居,亘设兰绮,羽林精卒,重屯广卫。至于元戎啓辙,武候还麾,遮迾清道,神行按辔,督察往来,驰骛辇毂,驱役分部,亲承几案,领护所摄,示总成规。若徵兵动衆,大兴人役,优剧远近,断于外监之心,谴辱诋诃,恣于典事之口。抑符缓诏,奸僞非一,书死爲生,请谒成市,左臂挥金,右手刊字,纸爲铜落,笔由利染。故门同玉署,家号金穴,嫱媛侍女,燕、秦、蔡、郑之声,琁池碧梁,鱼龙雀马之翫,莫不充牣锦室,照彻青云,害政伤人,于斯爲切。况乎主幼时昏,谗慝亦何可胜纪也。 卷七十八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八  夷貊上 海南诸国 海南诸国,大抵在交州南及西南大海洲上,相去或四五千里,远者二三万里。其西与西域诸国接。汉元鼎中,遣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百越,置日南郡。其徼外诸国,自武帝以来皆朝贡。后汉桓帝世,大秦、天竺皆由此道遣使贡献。及吴孙权时,遣宣化从事朱应、中郎康泰通焉。其所经过及传闻则有百数十国,因立记传。晋代通中国者盖鲜,故不载史官。及宋、齐至梁,其奉正朔、修贡职,航海往往至矣。今采其风俗粗着者列爲海南云。 林邑国,本汉日南郡象林县,古越裳界也。伏波将军马援开南境,置此县。其地从广可六百里。城去海百二十里,去日南南界四百馀里,北接九德郡。其南界,水步道二百馀里,有西图夷亦称王,马援所植二铜柱,表汉家界处也。其国有金山,石皆赤色,其中生金。金夜则出飞,状如萤火。又出瓄瑁、贝齿、古贝、沈木香。古贝者,树名也,其华成时如鹅毳,抽其绪纺之以作布,布与紵布不殊。亦染成五色,织爲斑布。沈木香者,土人斫断,积以岁年,朽烂而心节独在,置水中则沈,故名曰沈香,次浮者栈香。 汉末大乱,功曹区连杀县令,自立爲王。数世,其后王无嗣,外甥范熊代立,死,子逸嗣。晋成帝咸康三年,逸死,奴文篡立。文本日南西卷县夷帅范幼家奴,尝牧牛于山涧,得鳢鱼二化而爲铁,因以铸刀。刀成,文向石祝曰:「若斫石破者,文当王此国。」因斫石如断刍稿,文心异之。范幼尝使之商贾至林邑,因教林邑王作宫室及兵车器械,王宠任之。后乃谗言诸子,各奔余国。及王死无嗣,文僞于邻国迓王子,置毒于浆中杀之,遂胁国人自立。时交州刺史姜庄使所亲韩戢、谢幼前后监日南郡,并贪残,诸国患之。穆帝永和三年,台遣夏侯览爲太守,侵刻尤盛。林邑素无田土,贪日南地肥沃,常欲略有之。至是因人之怨,袭杀览,以其尸祭天。留日南三年,乃还林邑。交州刺史朱藩后遣督护刘雄戍日南,文复灭之,进寇九德郡,害吏人。遣使告藩,愿以日南北境横山爲界。藩不许。文归林邑,寻复屯日南。文死,子佛立,犹屯日南。征西将军桓温遣督护滕畯、九真太守灌邃讨之,追至林邑,佛乃请降。安帝隆安三年,佛孙须达复寇日南、九德诸郡,无岁不至,杀伤甚多,交州遂致虚弱。 须达死,子敌真立,其弟敌铠携母出奔。敌真追恨不能容其母弟,舍国而之天竺,禅位于其甥。国相藏驎固谏不从。其甥立而杀藏驎,藏驎子又攻杀之,而立敌铠同母异父弟曰文敌。文敌复爲扶南王子当根纯所杀,大臣范诸农平其乱,自立爲王。诸农死,子阳迈立。阳迈初在孕,其母梦生儿,有人以金席藉之,其色光丽。夷人谓金之精者爲阳迈,若中国云紫磨者,因以爲名。宋永初二年,遣使贡献,以阳迈爲林邑王。阳迈死,子咄立,慕其父复曰阳迈。 其国俗,居处爲阁,名曰干阑。门户皆北向。书树叶爲纸。男女皆以横幅古贝绕腰以下,谓之干漫,亦曰都漫。穿耳贯小环。贵者着革屣,贱者跣行。自林邑、扶南以南诸国皆然也。其王者着法服,加璎珞,如佛像之饰。出则乘象,吹螺击鼓,罩古贝伞,以古贝爲幡旗。国不设刑法,有罪者使象蹋杀之。其大姓号婆罗门,嫁娶必用八月。女先求男,由贱男而贵女。同姓还相婚姻。使婆罗门引婿见妇,握手相付,祝曰「吉利吉利」爲成礼。死者焚之中野,谓之火葬。其寡妇孤居,散发至老。国王事尼干道,铸金银人像大十围。 元嘉初,阳迈侵暴日南、九德诸郡,交州刺史杜弘文建牙欲讨之,闻有代乃止。八年,又寇九德郡,入四会浦口。交州刺史阮弥之遣队主相道生帅兵赴讨,攻区栗城不克,乃引还。十二年、十五年、十六年、十八年,每遣使贡献,献亦陋薄,而寇盗不已。文帝忿其违傲,二十三年,使交州刺史檀和之、振武将军宗悫伐之。和之遣司马萧景宪爲前锋,阳迈闻之惧,欲输金一万斤、银十万斤、铜三十万斤,还所略日南户。其大臣愺僧达谏止之。乃遣大帅范扶龙戍其北界区栗城。景宪攻城克之,乘胜即克林邑,阳迈父子并挺身逃奔。获其珍异,皆是未名之宝。又销其金人,得黄金数十万斤。 和之,高平金乡人,檀凭之子也。以功封云杜县子。孝建三年,爲南兖州刺史,坐酣饮黩货,迎狱中女子入内,免官禁锢。后病死,见胡神爲祟。追赠左将军,諡曰襄子。 孝武孝建二年,林邑又遣长史范龙跋奉使贡献,除龙跋扬武将军。大明二年,林邑王范神成又遣长史范流奉表献金银器、香、布诸物。明帝泰豫元年,又遣使献方物。齐永明中,范文赞累遣使贡献。梁天监九年,文赞子天凯奉献白猴,诏加持节、督缘海诸军事、威南将军、林邑王。死,子弼毳跋摩立,奉表贡献。普通七年,王高戍胜铠遣使献方物,诏以爲持节、督缘海诸军事、绥南将军、林邑王。大通元年,又遣使贡献。大通二年,行林邑王高戍律陀罗跋摩遣使贡献,诏以爲持节、督缘海诸军事、绥南将军、林邑王。六年,又遣使献方物。 广州诸山并狸獠,种类繁炽,前后屡爲侵暴,历世患之。宋孝武大明中,合浦大帅陈檀归顺,拜龙骧将军。檀乞官军征讨未附,乃以檀爲高兴太守,遣前朱提太守费沈、龙骧将军武期南伐,并通朱崖道,并无功,辄杀檀而反,沈下狱死。 扶南国,在日南郡之南,海西大湾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馀里。城去海五百里,有大江广十里,从西流东入海。其国广轮三千馀里,土地洿下而平博,气候风俗大较与林邑同。出金、银、铜、锡、沈木香、象、犀、孔翠、五色鹦鹉。 其南界三千馀里有顿逊国,在海崎上,地方千里。城去海十里。有五王,并羁属扶南。顿逊之东界通交州诸贾人。其西界接天竺、安息徼外诸国,往还交易。其市东西交会,日有万馀人。珍物宝货无不有,又有酒树似安石榴,采其花汁停瓮中,数日成酒。 顿逊之外大海洲中,又有毗骞国,去扶南八千里。传其王身长丈二,颈长三尺,自古不死,莫知其年。王神圣,国中人善恶及将来事,王皆知之,是以无敢欺者。南方号曰长颈王。国俗,有室屋衣服,噉粳米。其人言语小异扶南。有山出金,金露生石上,无央限也。国法,刑人并于王前噉其肉。国内不受估客,有往者亦杀而噉之,是以商旅不敢至。王常楼居,不血食,不事鬼神。其子孙生死如常人,唯王不死。扶南王数使与书相报答。常遗扶南王纯金五十人食器,形如圆盘,又如瓦塸,名爲多罗,受五升,又如碗者受一升。王亦能作天竺书,书可三千言,说其宿命所由,与佛经相似,并论善事。 又传扶南东界即大涨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诸薄国,国东有马五洲。复东行涨海千馀里,至自然大洲,其上有树生火中,洲左近人剥取其皮,纺绩作布,以爲手巾,与蕉麻无异而色微青黑。若小垢洿,则投火中,复更精洁。或作灯炷,用之不知尽。 扶南国俗本裸,文身被发,不制衣裳,以女人爲王,号曰柳叶。年少壮健,有似男子。其南有激国,有事鬼神者字混填。梦神赐之弓,乘贾人舶入海。混填晨起即诣庙,于神树下得弓,便依梦乘舶入海,遂至扶南外邑。柳叶人衆见舶至,欲劫取之。混填即张弓射其舶,穿度一面,矢及侍者。柳叶大惧,举衆降混填,填乃教柳叶穿布贯头,形不复露,遂君其国,纳柳叶爲妻,生子分王七邑。其后王混盘况以诈力间诸邑,令相疑阻,因举兵攻并之。乃选子孙中分居诸邑,号曰小王。盘况年九十馀乃死,立中子盘盘,以国事委其大将范蔓。盘盘立三年死,国人共举蔓爲王。蔓勇健有权略,复以兵威攻伐旁国,咸服属之,自号扶南大王。乃作大船穷涨海,开国十馀,辟地五六千里。次当伐金邻国,蔓遇疾,遣太子金生代行。蔓姊子旃因篡蔓自立,遣人诈金生而杀之。蔓死时有乳下儿名长在人间,至年二十,乃结国中壮士,袭杀旃。旃大将范寻又攻杀长而代立。更缮国内,起观阁游戏之,朝旦中晡三四见客。百姓以蕉蔗龟鸟爲礼。 国法,无牢狱,有讼者,先斋三日,乃烧斧极赤,令讼者捧行七步。又以金鐶、鸡卵投沸汤中,令探取之,若无实者手即烂,有理者则不。又于城沟中养鳄鱼,门外圈猛兽,有罪者辄以餧猛兽及鳄鱼,鱼兽不食爲无罪,三日乃放之。鳄大者长三丈馀,状似鼍,有四足,喙长六七尺,两边有齿利如刀剑,常食鱼,遇得獐鹿及人亦噉之,苍梧以南及外国皆有之。 吴时,遣中郎康泰、宣化从事朱应使于寻国,国人犹裸,唯妇人着贯头。泰、应谓曰:「国中实佳,但人亵露可怪耳。」寻始令国内男子着横幅。横幅,今干漫也。大家乃截锦爲之,贫者乃用布。 晋武帝太康中,寻始遣使贡献。穆帝升平元年,王竺旃檀奉表献驯象,诏以劳费停之。其后王憍陈如本天竺婆罗门也,有神语曰应王扶南。憍陈如心悦,南至盘盘。扶南人闻之,举国欣戴,迎而立焉。复改制度,用天竺法。憍陈如死,后王持灾陀跋摩,宋文帝元嘉十一年、十二年、十五年,奉表献方物。齐永明中,王憍陈如闍邪跋摩遣使贡献。梁天监二年,跋摩复遣使送珊瑚佛像,并献方物,诏授安南将军、扶南王。 其国人皆丑黑拳发,所居不穿井,数十家共一池引汲之。俗事天神,天神以铜爲像,二面者四手,四面者八手,手各有所持。或小儿,或鸟兽,或日月。其王出入乘象,嫔侍亦然。王坐则偏踞翘膝,垂左膝至地,以白叠敷前,设金盆香炉于其上。国俗,居丧则剃除须发。死者有四葬:水葬则投之江流,火葬则焚爲灰烬,土葬则瘗埋之,鸟葬则弃之中野。人性贪吝无礼义,男女恣其奔随。 十年、十三年,跋摩累遣使贡献,其年死。庶子留陀跋摩杀其嫡弟自立。十六年,遣使竺当抱老奉表贡献。十八年,复遣使送天竺旃檀瑞像、婆罗树叶;并献火齐珠,郁金、苏合等香。普通元年、中大通二年、大同元年,累遣使献方物。五年,复遣使献生犀。又言其国有佛发,长一丈二尺。诏遣沙门释云宝随使往迎之。 先是,三年八月,武帝改造阿育王佛塔,出旧塔下舍利及佛爪发,发青绀色,衆僧以手伸之,随手长短,放之则旋屈爲蠡形。按僧伽经云:「佛发青而细,犹如藕茎丝。」佛三昧经云:「我昔在宫沐头,以尺量发,长一丈二尺。放已右旋,还成蠡文。」则与帝所得同也。阿育王即铁轮王,王阎浮提一天下。佛灭度后,一日一夜,役鬼神造八万四千塔,此即其一。吴时有尼居其地爲小精舍,孙綝寻毁除之,塔亦同灭。吴平后,诸道人复于旧处建立焉。晋元帝初度江,更修饰之。至简文咸安中,使沙门安法程造小塔,未及成而亡。弟子僧显继而修立,至孝武太元九年,上金相轮及承露。 其后,有西河离石县胡人刘萨何遇疾暴亡,而心犹暖,其家未敢便殡,经七日更苏。说云:「有两吏见录,向西北行,不测远近。至十八地狱,随报重轻,受诸楚毒。观世音语云:'汝缘未尽,若得活可作沙门。洛下、齐城、丹阳、会稽并有阿育王塔,可往礼拜。若寿终则不堕地狱。'」语竟如坠高岩,忽然醒寤。因此出家名慧达。游行礼塔,次至丹阳,未知塔处,及登越城四望,见长干里有异气,因就礼拜,果是先阿育王塔所,屡放光明,由是定知必有舍利。乃集衆就掘入一丈,得三石碑,并长六尺。中一碑有铁函,函中有银函,函中又有金函,盛三舍利及发爪各一枚,发长数尺。即迁舍利近北对简文所造塔西造一层塔。十六年,又使沙门僧尚加爲三层。即是武帝所开者也。初穿土四尺,得龙窟及昔人所舍金银环钏钗镊等诸杂宝物。可深九尺许至石磉,磉下有石函,函内有铁壶以盛银坩,坩内有金镂罂盛三舍利如粟粒大,圆正光洁。函内有琉璃碗,碗内得四舍利及发爪。爪有四枚,并爲沈香色。至其月二十七日,帝又到寺礼拜,设无碍大会,大赦。是日以金钵盛水泛舍利,其最小者隐不出,帝礼数十拜,舍利乃于钵内放光,旋回久之,乃当中而止。帝问大僧正慧念曰:「见不可思议事不?「慧念答曰:「法身常住,湛然不动。」帝曰:「弟子欲请一舍利还台供养。」至九月五日,又于寺设无碍大会,遣皇太子王侯朝贵等奉迎。是日风景明净,倾都观属。所设金银供具等物,并留寺供养,并施钱一千万爲寺基业。至四年九月十五日,帝又至寺设无碍大会,竖二刹,各以金罂,次玉罂,重盛舍利及爪发内七宝塔内。又以石函盛宝塔,分入两刹刹下,及王侯妃主百姓富室所舍金银环钏等珍宝充积。十一年十一月二日,寺僧又请帝于寺发般若经题。尔夕二塔俱放光明,敕镇东邵陵王纶制寺大功德碑文。先是,二年改造会稽鄮县塔,开旧塔中出舍利,遣光宅寺释敬脱等四僧及舍人孙照暂迎还台。帝礼拜竟,即送还县,入新塔下,此县塔亦是刘萨何所得也。 晋咸和中,丹阳尹高悝行至张侯桥,见浦中五色光长数尺,不知何怪,乃令人于光处得金像,无有光趺。悝乃下车载像还至长干巷首,牛不肯进。悝乃令驭人任牛所之,牛径牵至寺,悝因留像付寺僧。每至夜中,常放光明,又闻空中有金石之响。经一岁,临海渔人张系世于海口忽见有铜花趺浮出,取送县,县人以送台,乃施像足,宛然合。会简文咸安元年,交州合浦人董宗之采珠没水底,得佛光焰,交州送台,以施于像,又合焉。自咸和中得像,至咸安初,历三十馀年,光趺始具。 初,高悝得像,后有西域胡僧五人来诣悝曰:「昔于天竺得阿育王造像,来至邺下,逢胡乱,埋于河边。今寻觅失所。」五人尝一夜俱梦见像曰:「已出江东,爲高悝所得。」悝乃送此五僧至寺,见像嘘欷涕泣,像便放光,照烛殿宇。又瓦官寺慧邃欲摸写像形,寺主僧尚虑损金色,谓邃曰:「若能令像放光,回身西向,乃可相许。」慧邃便恳拜请。其夜像即转坐放光,回身西向。明旦便许摸之。像趺先有外国书,莫有识者,后有三藏那跋摩识之,云是阿育王爲第四女所造也。 及大同中,出旧塔舍利,敕市寺侧数百家宅地以广寺域,造诸堂殿并瑞像周回阁等,穷于轮奂焉。其图诸经变,并吴人张繇运手。繇丹青之工,一时冠绝。 西南夷诃罗陀国,宋元嘉七年,遣使奉表曰:「伏承圣主信重三宝,兴立塔寺,周满世界。今故遣使二人,表此微心。」 呵罗单国都闍婆洲,元嘉七年,遣使献金刚指环、赤鹦鹉鸟、天竺国白叠、古贝、叶波国古贝等物。十年,呵罗单国王毗沙跋摩奉表曰:「常胜天子陛下,诸佛世尊,常乐安隐,三达六通,爲世间导,是名如来,是故至诚五体敬礼。」其后爲子所篡夺。十三年,又上表。二十六年,文帝诏曰:「呵罗单、婆皇、婆达三国,频越遐海,款化纳贡,远诚宜甄,可并加除授。」乃遣使策命之。二十九年,又遣长史婆和沙弥献方物。 婆皇国,元嘉二十六年,国王舍利婆罗跋摩遣使献方物四十一种,文帝策命之爲婆皇国王。二十八年,复遣使贡献。孝武孝建三年,又遣长史竺那婆智奉表献方物,以那婆智爲振威将军。大明三年,献赤白鹦鹉。大明八年、明帝泰始二年,又遣使贡献。明帝以其长史竺须罗达、前长史振威将军竺那婆智并爲龙骧将军。 婆达国,元嘉二十六年,国王舍利不陵伽跋摩遣使献方物,文帝策命之爲婆达国王。二十六年、二十八年,复遣使献方物。 闍婆达国,元嘉十二年,国王师黎婆达呵陀罗跋摩遣使奉表曰:「宋国大主大吉天子足下,教化一切,种智安隐,天人师降伏四魔,成等正觉,转尊法轮,度脱衆生。我虽在远,亦沾灵润。」 盘盘国,元嘉、孝建、大明中,并遣使贡献。梁中大通元年、四年,其王使使奉表累送佛牙及画塔,并献沈檀等香数十种。六年八月,复遣使送菩提国舍利及画塔图,并菩提树叶、詹糖等香。 丹丹国,中大通三年,其王遣使奉表送牙像及画塔二躯,并献火齐珠、古贝、杂香药。大同元年,复遣使献金银、琉璃、杂宝、香药等物。 干陀利国,在南海洲上,其俗与林邑、扶南略同,出斑布、古贝、槟榔。槟榔特精好,爲诸国之极,宋孝武世,王释婆罗那邻陀遣长史竺留陀献金银宝器。梁天监元年,其王瞿昙修跋陀罗以四月八日梦一僧谓曰:「中国今有圣主,十年之后,佛法大兴。汝若遣使贡奉礼敬,则土地丰乐,商旅百倍;若不信我,则境土不得自安。」初未之信,既而又梦此僧曰:「汝若不信我,当与汝往观。」乃于梦中至中国拜觐天子。既觉心异之,陀罗本工画,乃写梦中所见武帝容质,饰以丹青,仍遣使并画工奉表献玉盘等物。使人既至,摸写帝形以还其国,比本画则符同焉。因盛以宝函,日加敬礼。后跋陀死,子毗针邪跋摩立,十七年,遣长史毗员跋摩奉表献金芙蓉、杂香药等。普通元年,复遣使献方物。 狼牙修国,在南海中。其界东西三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北去广州二万四千里。土气物産与扶南略同,偏多栈、沈、婆律香等。其俗,男女皆袒而被发,以古贝爲干漫,其王及贵臣乃加云霞布覆胛,以金绳爲络带,金环贯耳。女子则被布,以璎珞绕身。其国累砖爲城,重门楼阁。王出乘象,有幡旄旗鼓,罩白盖,兵卫甚严。国人说,立国以来四百馀年,后嗣衰弱,王族有贤者,国人归向之。王闻乃加囚执,其锁无故自断。王以爲神,因不敢害,乃逐出境,遂奔天竺。天竺妻以长女。俄而狼牙王死,大臣迎还爲王。二十馀年死,子婆伽达多立。天监十四年,遣使阿撤多奉表。 婆利国,在广州东南海中洲上,去广州二月日行。国界东西五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有一百三十六聚。土气暑热,如中国之盛夏。谷一岁再熟,草木常荣。海出文螺、紫贝。有石名坩贝罗,初采之柔软,及刻削爲物暴干之,遂大硬。其国人披古贝如帊,及爲都缦。王乃用斑丝者,以璎珞绕身,头着金冠高尺馀,形如弁,缀以七宝之饰。带金装剑,偏坐金高坐,以银蹬支足。侍女皆爲金花杂宝之饰,或持白毦拂及孔雀扇。王出以象驾舆,舆以杂香爲之,上施羽盖、珠帘。其导从吹螺击鼓。王姓憍陈如,自古未通中国,问其先及年数不能记。自言白净王夫人即其国女。 天监十六年,遣使奉表献金席等。普通三年,其王频伽复遣使珠智献白鹦鹉、青虫、兜鍪、琉璃器、古贝、螺杯、杂香药等数十种。 中天竺国,在大月支东南数千里,地方三万里,一名身毒。汉世张骞使大夏,见邛竹杖、蜀布,国人云市之身毒,即天竺也。从月支、高附西,南至西海,东至盘越,列国数十,每国置王,其名虽异,皆身毒也。汉时羁属月支。其俗土着与月支同,而卑湿暑热,人畏战,弱于月支。国临大江,名新陶,源出昆仑。分爲五江,总名恒水。其水甘美,下有真盐,色正白如水精。土出犀、象、貂鼠、玳瑁、火齐、金银铜铁、金缕织成金罽、细靡白叠、好裘、毾憕。火齐状如云母,色如紫金,有光曜,别之则薄如蝉翼,积之则如纱縠之重遝也。西与大秦、安息交市海中。多大秦珍物,珊瑚、琥珀、金碧、珠玑、琅玕、郁金、苏合。苏合是合诸香汁煎之,非自然一物也。又云大秦人采苏合,先笮其汁以爲香膏,乃卖其滓与诸国贾人,是以展转来达中国不大香也。郁金独出罽宾国,华色正黄而细,与芙蓉华里被莲者相似。国人先取以上佛寺,积日槁乃粪去之,贾人以转卖与他国也。 汉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来献,汉世唯一通焉。其国人行贾往往至扶南、日南、交址。其南徼诸国人少有到大秦者。孙权黄武五年,有大秦贾人字秦论来到交址,太守吴邈遣送诣权。权问论方土风俗,论具以事对。时诸葛恪讨丹阳,获黝、歙短人。论见之曰:「大秦希见此人。」权以男女各十人,差吏会稽刘咸送论,咸于道物故,乃径还本国也。 汉和帝时,天竺数遣使贡献,后西域反叛遂绝。至桓帝延熹三年、四年,频从日南徼外来献,魏、晋世绝不复通。唯吴时扶南王范旃遣亲人苏勿使其国,从扶南发投拘利口,循海大湾中正西北入,历湾边数国,可一年余到天竺江口,逆水行七千里乃至焉。天竺王惊曰:「海滨极远,犹有此人乎!」即令观视国内,仍差陈、宋等二人以月支马四疋报旃,勿积四年方至。其时吴遣中郎康泰使扶南,及见陈、宋等,具问天竺土俗,云:「佛道所兴国也。人敦庞,土饶沃,其王号茂论。所都城郭,水泉分流,绕于渠堑,下注大江。其宫殿皆雕文镌刻。街曲市里,屋舍楼观,钟鼓音乐,服饰香华,水陆通流,百贾交会,器玩珍玮,恣心所欲。左右嘉维、舍卫、叶波等十六大国。去天竺或二三千里,共尊奉之,以爲在天地之中。」 天监初,其王屈多遣长史竺罗达奉表献琉璃唾壶、杂香、古贝等物。 天竺迦毗黎国,元嘉五年,国王月爱遣使奉表,献金刚指环、摩勒金环诸宝物,赤白鹦鹉各一头。明帝泰始二年,又遣使贡献,以其使主竺扶大、竺阿珍并爲建威将军。元嘉十八年,苏摩黎国王那罗跋摩遣使献方物。孝武孝建二年,斤陀利国王释婆罗那邻陀遣长史竺留陀及多献金银宝器。后废帝元徽元年,婆黎国遣使贡献。凡此诸国皆事佛道。 佛道自后汉明帝法始东流,自此以来,其教稍广,别爲一家之学。元嘉十二年,丹阳尹萧摹之奏曰:「佛化被于中国,已历四代,而自顷以来,更以奢竞爲重。请自今以后有欲铸铜像者,悉诣台自闻;兴造塔寺精舍,皆先列言,须许报然后就功。」诏可。又沙汰沙门罢道者数百人。孝武大明二年,有昙标道人与羌人高闍谋反,上因是下诏,所在精加沙汰,后有违犯,严其诛坐。于是设诸条禁,自非戒行精苦,并使还俗,而诸寺尼出入宫掖,交关妃后,此制竟不能行。先是,晋世庾冰始创议欲使沙门敬王者,后桓玄复述其义,并不果行。大明六年,孝武使有司奏沙门接见皆尽敬,诏可。前废帝初复旧。 孝武宠姬殷贵妃薨,爲之立寺,贵妃子子鸾封新安王,故以新安爲寺号。前废帝杀子鸾,乃毁废新安寺,驱斥僧徒,寻又毁中兴、天宝诸寺。明帝定乱,下令修复。 宋世名僧有道生道人,彭城人,父爲广戚令。道生爲沙门法大弟子,幼而聪悟。年十五便能讲经,及长有异解,立顿悟义,时人推服。元嘉十一年,卒于庐山,沙门慧琳爲之诔。 慧琳者,秦郡秦县人,姓刘氏。少出家,住冶城寺。有才章,兼内外之学,爲庐陵王义真所知。尝着均善论,颇贬裁佛法,云:「有白学先生,以爲中国圣人经纶百世,其德弘矣,智周万变,天人之理尽矣。道无隐旨,教罔遗筌,聪叡迪哲,何负于殊论哉。有黑学道士陋之,谓不照幽冥之涂,弗及来生之化,虽尚虚心,未能虚事,不逮西域之深也。」爲客主酬答,其归以爲「六度与五教并行,信顺与慈悲齐立」。论行于世。旧僧谓其败黜释氏,欲加摈斥。文帝见论赏之,元嘉中,遂参权要,朝廷大事皆与议焉。宾客辐凑,门车常有数十两。四方赠赂相系,势倾一时。方筵七八,座上恒满。琳着高屐,披貂裘,置通呈书佐,权侔宰辅。会稽孔觊尝诣之,遇宾客填咽,暄叙而已。觊慨然曰:「遂有黑衣宰相,可谓冠屦失所矣。」注孝经及庄子逍遥篇文论传于世。 又有慧严、慧议道人,并住东安寺。学行精整,爲道俗所推。时斗场寺多禅僧,都下爲之语曰:「斗场禅师窟,东安谈义林。」 孝武大明四年,于中兴寺设斋,有一异僧,衆莫之识,问名,答言名明慧,从天安寺来。忽然不见。天下无此寺名,乃改中兴曰天安寺。大明中,外国沙门摩诃衍苦节有精理,于都下出新经胜鬘经,尤见重释学。 师子国,天竺旁国也。其地和适,无冬夏之异。五谷随人种,不须时节。其国旧无人,止有鬼神及龙居之。诸国商估来共市易,鬼神不见其形,但出珍宝,显其所堪价。商人依价取之。诸国人闻其土乐,因此竞至,或有住者,遂成大国。 晋义熙初,始遣使献玉像,经十载乃至。像高四尺二寸,玉色洁润,形制殊特,殆非人工。此像历晋、宋在瓦官寺,先有征士戴安道手制佛像五躯,及顾长康维摩画图,世人号之三绝。至齐东昏遂毁玉像,前截臂,次取身,爲嬖妾潘贵妃作钗钏。 宋元嘉五年,其王刹利摩诃遣使奉表贡献。十二年,又遣使奉献。梁大通元年,后王迦叶伽罗诃黎邪使使奉表贡献。 卷七十九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六十九  夷貊下 东夷西戎蛮西域诸国蠕蠕 东夷之国,朝鲜爲大,得箕子之化,其器物犹有礼乐云。魏时,朝鲜以东马韩、辰韩之属,世通中国。自晋过江,泛海来使,有高句丽、百济,而宋、齐间常通职贡,梁兴又有加焉。扶桑国,在昔未闻也,梁普通中有道人称自彼而至,其言元本尤悉,故并录焉。 高句丽,在辽东之东千里,其先所出,事详北史。地方可二千里,中有辽山,辽水所出。汉、魏世,南与朝鲜獩貊、东与沃沮、北与夫馀接。其王都于丸都山下,地多大山深谷,无原泽,百姓依之以居,食涧水。虽土着,无良田,故其俗节食,好修宫室。于所居之左立大屋,祭鬼神,又祠零星、社稷。人性凶急,喜寇钞。其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邹加、主簿、优台、使者、皁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级。言语诸事,多与夫馀同,其性气衣服有异。本有五族,有消奴部、绝奴部、慎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本消奴部爲王,微弱,桂娄部代之。其置官,有对卢则不置沛者,有沛者则不置对卢。俗喜歌舞,国中邑落,男女每夜群聚歌戏。其人洁净自喜,善藏酿,跪拜申一脚,行步皆走。以十月祭天大会。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簿头所着似帻而无后,其小加着折风,形如弁。其国无牢狱,有罪者则会诸加评议,重者便杀之,没入其妻子。其俗好淫,男女多相奔诱。已嫁娶便稍作送终之衣。其死葬,有椁无棺。好厚葬,金银财币尽于送死。积石爲封,列植松柏。兄死妻嫂。其马皆小,便登山。国人尚气力,便弓矢刀矛,有铠甲,习战斗,沃沮、东濊皆属焉。 晋安帝义熙九年,高丽王高琏遣长史高翼奉表,献赭白马,晋以琏爲使持节、都督营州诸军事、征东将军、高丽王、乐浪公。宋武帝践阼,加琏征东大将军,余官并如故。三年,加琏散骑常侍,增督平州诸军事。少帝景平二年,琏遣长史马娄等来献方物,遣谒者朱邵伯、王邵子等慰劳之。 元嘉十五年,冯弘爲魏所攻,败奔高丽北丰城,表求迎接。文帝遣使王白驹、赵次兴迎之,并令高丽资遣。琏不欲弘南,乃遣将孙漱、高仇等袭杀之。白驹等率所领七千余人生禽漱,杀仇等二人。琏以白驹等专杀,遣使执送之。上以远国不欲违其意,白驹等下狱见原。 琏每岁遣使。十六年,文帝欲侵魏,诏琏送马,献八百匹。 孝武孝建二年,琏遣长史董腾奉表,慰国哀再周,并献方物。大明二年,又献肃慎氏楛矢石砮。七年,诏进琏爲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馀官并如故。明帝泰始、后废帝元徽中,贡献不绝,历齐并授爵位,百馀岁死。子云立,齐隆昌中,以爲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营平二州、征东大将军、高丽王、乐浪公。 梁武帝即位,进云车骑大将军。天监七年,诏爲抚东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节、常侍、都督、王并如故。十一年、十五年,累遣使贡献。十七年,云死,子安立。普通元年,诏安纂袭封爵,持节、督营平二州诸军事、甯东将军。七年,安卒,子延立,遣使贡献。诏以延袭爵。中大通四年、六年,大同元年、七年,累奉表献方物。太清二年,延卒,诏其子成袭延爵位。 百济者,其先东夷有三韩国: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韩。弁韩、辰韩各十二国,马韩有五十四国。大国万馀家,小国数千家,总十余万户,百济即其一也。后渐强大,兼诸小国。其国本与句丽俱在辽东之东千余里,晋世句丽既略有辽东,百济亦据有辽西、晋平二郡地矣,自置百济郡。 晋义熙十二年,以百济王馀映爲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将军、百济王。宋武帝践阼,进号镇东大将军。少帝景平二年,映遣长史张威诣阙贡献。元嘉二年,文帝诏兼谒者闾丘恩子、兼副谒者丁敬子等往宣旨慰劳,其后每岁遣使奉献方物。七年,百济王余毗复修贡职,以映爵号授之。二十七年,毗上书献方物,私假台使冯野夫西河太守,表求易林、式占、腰弩,文帝并与之。毗死,子庆代立。孝武大明元年,遣使求除授,诏许之。二年,庆遣上表,言行冠军将军、右贤王余纪十一人忠勤,并求显进。于是诏并加优进。明帝泰始七年,又遣使贡献。庆死,立子牟都。都死,立子牟大。齐永明中,除大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大将军、百济王。梁天监元年,进大号征东将军。寻爲高句丽所破,衰弱累年,迁居南韩地。普通二年,王馀隆始复遣使奉表,称累破高丽,今始与通好,百济更爲强国。其年,梁武帝诏隆爲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甯东大将军、百济王。五年,隆死,诏复以其子明爲持节、督百济诸军事、绥东将军、百济王。 号所都城曰固麻,谓邑曰檐鲁,如中国之言郡县也。其国土有二十二檐鲁,皆以子弟宗族分据之。其人形长,衣服洁净。其国近倭,颇有文身者。言语服章略与高丽同,呼帽曰冠,襦曰复衫,裤曰褌。其言参诸夏,亦秦、韩之遗俗云。 中大通六年、大同七年,累遣使献方物,并请涅盘等经义、毛诗博士并工匠画师等,并给之。太清三年,遣使贡献。及至,见城阙荒毁,并号恸涕泣。侯景怒,囚执之,景平乃得还国。 新罗,其先事详北史,在百济东南五千馀里。其地东滨大海,南北与句丽、百济接。魏时曰新卢;宋时曰新罗,或曰斯罗。其国小,不能自通使聘。梁普通二年,王姓募名泰,始使使随百济奉献方物。 其俗呼城曰健牟罗,其邑在内曰啄评,在外曰邑勒,亦中国之言郡县也。国有六啄评、五十二邑勒。土地肥美,宜植五谷,多桑麻,作缣布,服牛乘马,男女有别。其官名有子贲旱支、壹旱支、齐旱支、谒旱支、壹吉支、奇贝旱支。其冠曰遗子礼,襦曰尉解,裤曰柯半,靴曰洗。其拜及行与高丽相类。无文字,刻木爲信。语言待百济而后通焉。 倭国,其先所出及所在,事详北史。其官有伊支马,次曰弥马获支,次曰奴往鞮。人种禾、稻、紵、麻,蚕桑织绩,有姜、桂、橘、椒、苏。出黑雉、真珠、青玉。有兽如牛名山鼠,又有大蛇吞此兽。蛇皮坚不可斫,其上有孔,乍开乍闭,时或有光,射中而蛇则死矣。物産略与儋耳、朱崖同。地气温暖,风俗不淫。男女皆露髫,富贵者以锦绣杂采爲帽,似中国胡公头。食饮用笾豆。其死有棺无椁,封土作冢。人性皆嗜酒。俗不知正岁,多寿考,或至八九十,或至百岁。其俗女多男少,贵者至四五妻,贱者犹至两三妻。妇人不媱妒,无盗窃,少诤讼。若犯法,轻者没其妻子,重则灭其宗族。 晋安帝时,有倭王赞遣使朝贡。及宋武帝永初二年,诏曰:「倭赞远诚宜甄,可赐除授。」文帝元嘉二年,赞又遣司马曹达奉表献方物。赞死,弟珍立,遣使贡献,自称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表求除正。诏除安东将军、倭国王。珍又求除正倭洧等十三人平西、征虏、冠军、辅国将军等号,诏并听之。二十年,倭国王济遣使奉献,复以爲安东将军、倭国王。二十八年,加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将军如故;并除所上二十三人职。济死,世子兴遣使贡献。孝武大明六年,诏授兴安东将军、倭国王。兴死,弟武立,自称使持节、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七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国王。顺帝升明二年,遣使上表,言「自昔祖禰,躬擐甲胄,跋涉山川,不遑宁处。东征毛人五十五国,西服衆夷六十六国,陵平海北九十五国。王道融泰,廓土遐畿,累叶朝宗,不愆于岁。道径百济,装饰船舫,而句丽无道,图欲见吞。臣亡考济方欲大举,奄丧父兄,使垂成之功,不获一篑。今欲练兵申父兄之志,窃自假开府仪同三司,其馀咸各假授,以劝忠节」。诏除武使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安东大将军、倭王。齐建元中,除武持节、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镇东大将军。梁武帝即位,进武号征东大将军。 其南有侏儒国,人长四尺。又南有黑齿国、裸国,去倭四千馀里,船行可一年至。又西南万里有海人,身黑眼白,裸而丑,其肉美,行者或射而食之。 文身国在倭东北七千馀里,人体有文如兽,其额上有三文,文直者贵,文小者贱。土俗欢乐,物丰而贱,行客不齎粮。有屋宇,无城郭。国王所居,饰以金银珍丽,绕屋爲堑,广一丈,实以水银,雨则流于水银之上。市用珍宝。犯轻罪者则鞭杖,犯死罪则置猛兽食之,有枉则兽避而不食,经宿则赦之。 大汉国在文身国东五千馀里,无兵戈,不攻战,风俗并与文身国同而言语异。 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馀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爲名。扶桑叶似桐,初生如笋,国人食之。实如梨而赤,绩其皮爲布,以爲衣,亦以爲锦。作板屋,无城郭。有文字,以扶桑皮爲纸。无兵甲,不攻战。其国法有南北狱,若有犯,轻罪者入南狱,重罪者入北狱。有赦则放南狱,不赦北狱。在北狱者男女相配,生男八岁爲奴,生女九岁爲婢。犯罪之身,至死不出。贵人有罪,国人大会,坐罪人于坑,对之宴饮分诀若死别焉。以灰绕之,其一重则一身屏退,二重则及子孙,三重者则及七世。名国王爲乙祁。贵人第一者爲对卢,第二者爲小对卢,第三者爲纳咄沙。国王行有鼓角导从。其衣色随年改易,甲乙年青,丙丁年赤,戊己年黄,庚辛年白,壬癸年黑。有牛角甚长,以角载物,至胜二十斛。有马车、牛车、鹿车。国人养鹿如中国畜牛,以乳爲酪。有赤梨,经年不坏。多蒲桃。其地无铁有铜,不贵金银。市无租估。其昏姻法,则婿往女家门外作屋,晨夕洒扫,经年而女不悦即驱之,相悦乃成昏。昏礼大抵与中国同。亲丧七日不食,祖父母丧五日不食,兄弟伯叔姑姊妹三日不食。设座爲神像,朝夕拜奠,不制衰絰。嗣王立,三年不亲国事。其俗旧无佛法。宋大明二年,罽宾国尝有比丘五人游行其国,流通佛法经像,教令出家,风俗遂改。」 慧深又云:「扶桑东千馀里有女国,容貌端正,色甚洁白,身体有毛,发长委地。至二三月竞入水则任娠,六七月産子。女人胸前无乳,项后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以乳子。百日能行,三四年则成人矣。见人惊避,偏畏丈夫。食咸草如禽兽。咸草叶似邪蒿,而气香味咸。梁天监六年,有晋安人度海,爲风所飘至一岛,登岸,有人居止,女则如中国,而言语不可晓。男则人身而狗头,其声如吠。其食有小豆,其衣如布。筑土爲墙,其形圆,其户如窦云。」 河南、宕昌、邓至、武兴,其本并爲氐、羌之地。自晋南迁,九州分裂,此等诸国,地分西垂,提挈于魏,时通江左。今采其旧土,编于西戎云。 河南王者,其先出自鲜卑慕容氏。初,慕容弈洛干有二子,庶长曰吐谷浑,嫡曰廆洛干。卒,廆嗣位,吐谷浑避之,西徙上陇,度枹罕,出凉州西南,至赤水而居之。地在河南,故以爲号。事详北史。其界东至叠川,西邻于阗,北接高昌,东北通秦岭,方千余里,盖古之流沙地焉。乏草木,少水潦,四时恒有冰雪,唯六七月雨雹甚盛。若晴则风飘沙砾,常蔽光景。其地有麦无谷。有青海方数百里,放牝马其侧,辄生驹,土人谓之龙种,故其国多善马。有屋宇,杂以百子帐,即穹庐也。着小袖袍,小口裤,大头长裙帽。女子被发爲辫。 其后吐谷浑孙叶延,颇识书记,自谓曾祖弈洛干始封昌黎公,吾盖公孙之子也。礼以王父字爲氏,因姓吐谷浑,亦爲国号。至其末孙阿豺,始通江左,受官爵。弟子慕延,宋元嘉末,又自号河南王。慕延死,从弟拾寅立,乃用书契,起城池,筑宫殿。其小王并立宅国中。有佛法。拾寅死,子度易侯立。易侯死,子休留代立。齐永明中,以代爲使持节、都督西秦河沙三州、镇西将军、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 梁兴,进代爲征西将军。代死,子伏连筹袭爵位。天监十三年,遣使献金装马脑锺二口,又表于益州立九层佛寺,诏许焉。十五年,又遣使献赤舞龙驹及方物。其使或岁再三至,或再岁一至。其地与益州邻,常通商贾。普通元年,又奉表献方物。筹死,子呵罗真立。大通三年,诏以爲甯西将军、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真死,子佛辅袭爵位,其世子又遣使献白龙驹于皇太子。 宕昌国,在河南国之东、益州之西北陇西之地,西羌种也。宋孝武世,其王梁瑾忽始献方物。梁天监四年,王梁弥博来献甘草、当归。诏以爲使持节、都督河凉二州诸军事、安西将军、东羌校尉、河凉二州刺史、陇西公、宕昌王。佩以金章。弥博死,子弥泰立。大同七年,复策授以父爵位。其衣服风俗与河南略同。 邓至国,居西凉州界,羌别种也。世号持节、平北将军、西凉州刺史。宋文帝时,王象屈耽遣使献马。梁天监元年,诏以邓至王象舒彭爲督西凉州诸军事,进号安北将军。五年,舒彭遣使献黄耆四百斤,马四匹。其俗呼帽曰突何。其衣服与宕昌同。 武兴国,本仇池。杨难当自立爲秦王,宋文帝遣裴方明讨之,难当奔魏。其兄子文德又聚衆葭芦,宋因授以爵位。魏又攻之,文德奔汉中。从弟僧嗣又自立,复戍葭芦,卒。文德弟文度立,以弟文弘爲白水太守,屯武兴。宋世以爲武都王。武兴之国自于此矣。难当族弟广香又攻杀文度,自立爲阴平王、葭芦镇主。死,子炅立。炅死,子崇祖立。崇祖死,子孟孙立。齐永明中,魏南梁州刺史仇池公杨灵珍据泥功山归齐,齐武帝以灵珍爲北梁州刺史、仇池公。文洪死,以族人集始爲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梁天监初,以集始爲持节、都督秦雍二州诸军事、辅国将军、平羌校尉、北秦州刺史、武都王。灵珍爲冠军将军。孟孙爲假节、督沙州诸军事、平羌校尉、沙州刺史、阴平王。集始死,子绍先袭爵位。二年,以灵珍爲持节、督陇右诸军事、左将军、北凉州刺史、仇池王。十年,孟孙死,诏赠安沙将军、北雍州刺史。子定袭封爵。绍先死,子智慧立。大同元年,克复汉中,智慧遣使上表,求率四千户归梁,诏许焉,即以爲东益州。 其国东连秦岭,西接宕昌。其大姓有苻氏、姜氏、梁氏。言语与中国同。着乌皁突骑帽,长身小袖袍,小口裤,皮裤。地植九谷。婚姻备六礼。知书疏。种桑麻。出紬绢布漆蜡椒等,山出铜铁。 书云「蛮夷猾夏」,其作梗也已旧。及于宋之方盛,盖亦屡兴戍役,岂诗所谓「蠢尔蛮荆,大邦爲雠」者乎。今亦编录以备诸蛮云尔。 荆、雍州蛮,盘瓠之后也,种落布在诸郡县。宋时因晋于荆州置南蛮、雍州置甯蛮校尉以领之。孝武初,罢南蛮并大府,而宁蛮如故。蛮之顺附者,一户输谷数斛,其馀无杂调。而宋人赋役严苦,贫者不复堪命,多逃亡入蛮。蛮无徭役,强者又不供官税。结党连郡,动有数百千人,州郡力弱,则起爲盗贼,种类稍多,户口不可知也。所在多深险。居武陵者有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谓之五溪蛮。而宜都、天门、巴东、建平、江北诸郡蛮所居皆深山重阻,人迹罕至焉。前世以来,屡爲人患。 少帝景平二年,宜都蛮帅石宁等一百二十三人诣阙上献。文帝元嘉六年,建平蛮张维之等五十人,七年,宜都蛮田生等一百一十三人,并诣阙献见。其后,沔中蛮大动,行旅殆绝。天门漊中令宋矫之徭赋过重,蛮不堪命。十八年,蛮田向求等爲寇,破漊中,虏掠百姓。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遣行参军曾孙念讨破之,免矫之官。二十年,南郡临沮、当阳蛮反,缚临沮令傅僧骥。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遣中兵参军王谌讨破之。 先是,雍州刺史刘道産善抚诸蛮,前后不附者,皆引出平土,多缘沔爲居。及道産亡,蛮又反叛。至孝武出爲雍州,群蛮断道。台遣军主沈庆之连年讨蛮,所向皆平,事在庆之传。 二十八年正月,龙山雉水蛮寇钞涅阳县,南阳太守朱韶遣军讨之,失利。韶又遣二千人系之,蛮乃散走。是岁,滍水诸蛮因险爲寇,雍州刺史随王诞遣使说之,又遣军讨沔北诸蛮。袭浊山、如口、蜀松三柴,克之,又围斗钱、柏义诸柴。蛮悉力距战,军大破之。 孝武大明中,建平蛮向光侯寇暴峡川,巴东太守王济、荆州刺史朱修之遣军讨之。光侯走清江,清江去巴东千馀里。时巴东、建平、宜都、天门四郡蛮爲寇,诸郡人户流散,百不存一。明帝、顺帝世尤甚,荆州爲之虚弊云。 豫州蛮,禀君后也。盘瓠、禀君事,并具前史。西阳有巴水、蕲水、希水、赤亭水、西归水,谓之五水蛮。所在并深岨,种落炽盛,历世爲盗贼。北接淮、汝,南极江、汉,地方数千里。 宋元嘉二十八年,西阳蛮杀南川令刘台。二十九年,新蔡蛮破大雷戍,略公私船入湖。有亡命司马黑石逃在蛮中,共爲寇。文帝遣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讨之。孝武大明四年,又遣庆之讨西阳蛮,大克获而反。司马黑石徒党三人,其一名智,黑石号曰太公,以爲谋主。一人名安阳,号谯王,一人名续之,号梁王。蛮文山罗等讨禽续之,爲蛮世财所篡,山罗等相率斩世财父子六人。豫州刺史王玄谟遣殿中将军郭元封慰劳诸蛮,使缚送亡命。蛮乃执智、安阳二人,送诣玄谟。孝武使于寿阳斩之。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及南贼败于鹊尾,西阳蛮田益之、田义之、成邪财、田光兴等起义,攻郢州克之。以益之爲辅国将军,都统四山军事。又以蛮户立宋安、光城二郡。以义之爲宋安太守,光兴爲光城太守。封益之边城县王,成邪财阳城县王。成邪财死,子婆思袭爵云。 玉门以西达于西海,考之汉史,通爲西域,高昌迄于波斯,则其所也。自晋、宋以还,虽有时而至,论其风土,甚未能详。今略备西域诸国,编之于次云。 高昌国,初阚氏爲主,其后爲河西王沮渠茂虔弟无讳袭破之。其王阚爽奔于蠕蠕。无讳据之称王,一世而灭于魏。其国人又推曲氏爲王,名嘉,魏授爲车骑将军、司空公、都督秦州诸军事、秦州刺史、金城郡公。在位二十四年卒,国諡曰昭武王。子子坚,子坚嗣位,魏授使持节、骠骑大将军、散骑常侍、都督瓜州刺史、西平郡公、开府仪同三司、高昌王。 其国盖车师之故地,南接河南,东近敦煌,西次龟兹,北邻敕勒。置四十六镇,交河田地高宁临川横截柳婆洿林新兴由甯始昌笃进白力等镇。官有四镇将军,及置杂号将军、长史、司马、门下校郎、中兵校郎、通事舍人、通事令史、谘议、谏议、校尉、主簿。国人言语与华略同。有五经、历代史、诸子集。面貌类高丽,辫发垂之于背。着长身小袖袍、缦裆裤。女子头发,辫而不垂,着锦缬缨络环钏。昏姻有六礼。其地高燥,筑土爲城,架木爲屋,土覆其上。寒暑与益州相似,备植九谷,人多噉面及牛羊肉。出良马、蒲桃酒、石盐。多草木,有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纑,名曰白叠子,国人取织以爲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有朝乌者,旦旦集王殿前,爲行列,不畏人,日出然后散去。 梁大同中,子坚遣使献鸣盐枕、蒲桃、良马、氍獀等物。 滑国者,车师之别种也。汉永建元年,八滑从班勇击北虏有功,勇上八滑爲后部亲汉侯。自魏、晋以来,不通中国。至梁天监十五年,其王厌带夷栗陀始遣使献方物。普通元年,遣使献黄师子、白貂裘、波斯锦等物。七年,又奉表贡献。 魏之居代都,滑犹爲小国,属蠕蠕。后稍强大,征其旁国波斯、渴盘陀、罽宾、焉耆、龟兹、疏勒、姑墨、于阗、句般等国,开地千馀里。土地温暖,多山川,少树木,有五谷。国人以面及羊肉爲粮。其兽有师子、两脚骆驼,野驴有角。人皆善骑射,着小袖长身袍,用金玉爲带。女人被裘,头上刻木爲角,长六尺,以金银饰之。少女子,兄弟共妻。无城郭,毡屋爲居,东向开户。其王坐金床,随太岁转,与妻并坐接客。无文字,以木爲契。与旁国通,则使旁国胡爲胡书,羊皮爲纸。无职官。事天神、火神,每日则出户祀神而后食。其跪一拜而止。葬以木爲椁。父母死,其子截一耳,葬讫即吉。其言语待河南人译然后通。 呵跋檀、周古柯、胡密丹等国,并滑旁小国也。凡滑旁之国,衣服容貌皆与滑同。普通元年,使使随滑使来贡献方物。 白题国王姓支名史稽毅,其先盖匈奴之别种胡也。汉灌婴与匈奴战,斩白题骑一人是也。在滑国东,去滑六日行,西极波斯。土地出粟、麦、瓜果,食物略与滑同。普通三年,遣使献方物。 龟兹者,西域之旧国也。自晋度江不通,至梁普通二年,王尼瑞摩珠那胜遣使奉表贡献。 于阗者,西域之旧国也。梁天监九年,始通江左,遣使献方物。十三年,又献波罗婆步鄣。十八年,又献琉璃罂。大同七年,又献外国刻玉佛。 渴盘陀国,于阗西小国也。西邻滑国,南接罽宾国,北连沙勒。国都在山谷中,城周回十馀里。国有十二城,风俗与于阗相类。衣古贝布,着长身小袖袍、小口裤。地宜小麦,资以爲粮。多牛马骆驼羊等。出好毡。王姓葛沙氏,梁中大同元年,始通江左,遣献方物。 末国,汉世且末国也。胜兵万馀户。北与丁零、东与白题、西与波斯接。土人剪发,着氊帽、小袖衣,爲衫则开颈而缝前。多牛羊骡驴。其王安末深盘,梁普通五年,始通江左,遣使来贡献。 波斯国,其先有波斯匿王者,子孙以王父字爲氏,因爲国号。国有城周回三十二里,城高四丈,皆有楼观。城内屋宇数百千间,城外佛寺二三百所。西去城十五里有土山,山非过高,其势连接甚远。中有鹫鸟噉羊,土人极以爲患。国中有优钵昙花,鲜华可爱。出龙驹马。咸池生珊瑚树,长一二尺。亦有武魄、马脑、真珠、玫瑰等,国内不以爲珍。市买用金银。昏姻法,下娉财讫,女婿将数十人迎妇。婿着金线锦袍、师子锦裤,戴天冠。妇亦如之。妇兄弟便来捉手付度,夫妇之礼,于兹永毕。国东与滑国、西及南俱与娑罗门国、北与泛栗国接。梁中大通二年,始通江左,遣使献佛牙。 北狄种类实繁,蠕蠕爲族,盖匈奴之别种也。魏自南迁,因擅其故地。无城郭,随水草畜牧,以穹庐居。辫发,衣锦小袖袍、小口裤、深雍韡。其地苦寒,七月流澌亘河。 宋升明中,遣王洪范使焉,引之共谋魏。齐建元三年,洪范始至。是岁通使,求并力攻魏。其相国刑基只罗回表,言「京房谶云:'卯金卒,草肃应王。'历观图纬,代宋者齐。」又献师子皮裤褶。其国后稍侵弱,永明中,爲丁零所破,更爲小国而南移其居。梁天监十四年,遣使献马、貂裘。普通元年,又遣使献方物。是后数岁一至焉。大同七年,又献马一匹,金一斤。 其国能以术祭天而致风雪,前对皎日,后则泥潦横流,故其战败莫能追及。或于中夏爲之,则不能雨,问其故,盖以暖云。 论曰:自晋氏南度,介居江左,北荒西裔,隔碍莫通。至于南徼东边。界壤所接,洎宋元嘉抚运,爰命干戈,象浦之捷,威震冥海。于是鞮译相系,无绝岁时。以洎齐、梁,职贡有序。及侯景之乱,边鄙日蹙。陈氏基命,衰微已甚,救首救尾,身其几何。故西赆南琛,无闻竹素,岂所谓有德则来,无道则去者也。 卷八十 - 南史 - 李延寿 列传第七十  贼臣 贼侯景熊昙朗周迪留异陈宝应 侯景字万景,魏之怀朔镇人也。少而不羁,爲镇功曹史。魏末北方大乱,乃事边将尒朱荣,甚见器重。初学兵法于荣部将慕容绍宗,未几绍宗每询问焉。后以军功爲定州刺史。始魏相高欢微时,与景甚相友好,及欢诛尒朱氏,景以衆降,仍爲欢用。稍至吏部尚书,非其好也。每独曰:「何当离此反故纸邪。」寻封濮阳郡公。 欢之败于沙苑,景谓欢曰:「宇文泰恃于战胜,今必致怠,请以数千劲骑至关中取之。」欢以告其妃娄氏,曰:「彼若得泰,亦将不归。得泰失景,于事奚益。」欢乃止。后爲河南道大行台,位司徒。又言于欢曰:「恨不得泰。请兵三万,横行天下;要须济江缚取萧衍老公,以作太平寺主。」欢壮其言,使拥兵十万,专制河南,仗任若己之半体。 景右足短,弓马非其长,所在唯以智谋。时欢部将高昂、彭乐皆雄勇冠时,唯景常轻之,言「似豕突尔,势何所至」。及将镇河南,请于欢曰:「今握兵在远,奸人易生诈僞,大王若赐以书,请异于他者。」许之。每与景书,别加微点,虽子弟弗之知。 及欢疾笃,其世子澄矫书召之。景知僞,惧祸,因用王伟计,乃乙太清元年二月遣其行台郎中丁和上表求降。帝召群臣议之,尚书仆射谢举等皆议纳景非便,武帝不从。初,帝以是岁正月乙卯于善言殿读佛经,因谓左右黄慧弼曰:「我昨梦天下太平,尔其识之。」及和至,校景实以正月乙卯日定计,帝由是纳之。于是封景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董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承制如邓禹故事。 高澄嗣事爲勃海王,遣其将慕容绍宗围景于长社。景急,乃求割鲁阳、长社、东荆、北兖请救于西魏,魏遣五城王元庆等率兵救之,绍宗乃退。景复请兵于司州刺史羊鸦仁,鸦仁遣长史邓鸿率兵至汝水,元庆军夜遁,鸦仁乃据悬瓠。 时景将蔡道遵北归,言景有悔过志。高澄以爲信然,乃以书喻景,若还,许以豫州刺史终其身,所部文武更不追摄,阖门无恙,并还宠妻爱子。景报书不从。澄知景无归志,乃遣军相继讨景。 帝闻鸦仁已据悬瓠,遂命群帅指授方略,大举攻东魏,以贞阳侯萧明爲都督。明军败见俘。绍宗攻潼州,刺史郭凤弃城走。景乃遣其行台左丞王伟、左户郎中王则诣阙献策,请元氏子弟立爲魏主。诏遣太子舍人元贞爲咸阳王,须度江许即位,以乘舆之副资给之。 高澄又遣慕容绍宗追景,景退保涡阳,使谓绍宗曰:「欲送客邪?将定雄雌邪?」绍宗曰:「将决战。」遂顺风以阵。景闭垒,顷之乃出。绍宗曰:「景多诡,好乘人背。」使备之,果如其言。景命战士皆被短甲短刀,但低视斫人胫马足,遂败绍宗军。裨将斛律光尤之,绍宗曰:「吾战多矣,未见此贼之难也。尔其当之。」光被甲将出,绍宗戒之曰:「勿度涡水。」既而又爲景败。绍宗谓曰:「定何如也。」相持连月,景食尽,诳其衆以爲家口并见杀。衆皆信之。绍宗遥谓曰:「尔等家并完。」乃被发向北斗以誓之。景士卒并北人,不乐南度,其将暴显等各率所部降绍宗。景军溃散,丧甲士四万人,马四千匹,辎重万馀两。乃与腹心数骑自硖石济淮,稍收散卒,得马步八百人。南过小城,人登陴诟之曰:「跛脚奴何爲邪!」景怒,破城杀言者而去。昼夜兼行,追军不敢逼。使谓绍宗曰:「景若就禽,公复何用?」绍宗乃纵之。 既而莫适所归,马头戍主刘神茂者,爲韦黯所不容,因是踣马乃驰谓景曰:「寿阳去此不远,城池险固,韦黯是监州耳。王若次近郊,必郊迎,因而执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后,徐以啓闻,朝廷喜王南归,必不责也。」景执其手曰:「天教也。」及至,而黯授甲登陴。景谓神茂曰:「事不谐矣。」对曰:「黯懦而寡智,可说下也。」乃遣豫州司马徐思玉夜入说之,黯乃开门纳景。景执黯,数将斩之,久而见释。乃遣于子悦驰以败闻,自求贬削。优诏不许。复求资给,即授南豫州刺史,本官如故。 帝以景兵新破,未忍移易,故以鄱阳王范爲合州刺史,即镇合肥。魏人攻悬瓠,悬瓠粮少,羊鸦仁去悬瓠归义阳。 魏人入悬瓠,更求和亲,帝召公卿谋之。张绾、朱异咸请许之。景闻未之信,乃僞作邺人书,求以贞阳侯换景。帝将许之。舍人傅岐曰:「侯景以穷归义,弃之不祥。且百战之馀,宁肯束手受絷。」谢举、朱异曰:「景奔败之将,一使之力耳。」帝从之,复书曰:「贞阳旦至,侯景夕反。」景谓左右曰:「我知吴儿老公薄心肠。」又请娶于王、谢,帝曰:「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景恚曰:「会将吴儿女以配奴。」王伟曰:「今坐听亦死,举大事亦死,王其图之。」于是遂怀反计。属城居人,悉占募爲军士。辄停责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将士。又啓求锦万疋爲军人袍,中领军朱异议以御府锦署止充颁赏,不容以供边用,请送青布以给之。又以台所给仗多不能精,啓请东冶锻工欲更营造,敕并给之。景自涡阳败后,多所徵求,朝廷含弘,未尝拒绝。 是时贞阳侯明遣使还梁,述魏人请追前好,许放之还。武帝览之流涕,乃报明啓当别遣行人。帝亦欲息兵,乃与魏和通。景闻之惧,驰啓固谏,帝不从。尔后表疏跋扈,言辞不逊。又闻遣伏挺、徐陵使魏,不知所爲。 元贞知景异志,累啓还朝。景谓曰:「将定江南,何不少忍。」贞益惧,奔还建邺,具以事闻。景又招司州刺史羊鸦仁同逆,鸦仁录送其使。时鄱阳王范镇合肥,及鸦仁俱累啓称景有异志。朱异曰:「侯景数百叛虏,何能爲役。」并抑不奏闻,景所以奸谋益果。乃上言曰:「高澄狡猾,宁可全信。陛下纳其诡语,求与连和,臣亦窃所笑也。臣行年四十有六,未闻江左有佞邪之臣,一旦入朝,乃致嚣讟,宁堪粉骨,投命雠门。请乞江西一境,受臣控督;如其不许,即领甲临江,上向闽、越。非唯朝廷自耻,亦是三公旰食。」帝使朱异宣语答景使曰:「譬如贫家畜十客五客,尚能得意,朕唯有一客,致有忿言,亦是朕之失也。」景又知临贺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结。正德许爲内啓。 二年八月,景遂发兵反,于豫州城内集其将帅,登坛歃血。是日地大震。于是以诛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左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爲辞,以爲奸臣乱政,请带甲入朝。先攻马头、木栅,执太守刘神茂、戍主曹璆等。武帝闻之,笑曰:「是何能爲,吾以折棰笞之。」乃敕:斩景者不问南北人同赏封二千户兼一州刺史;其人主帅欲还北不须州者,赏以绢布二万,以礼发遣。于是诏合州刺史鄱阳王范爲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爲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爲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爲东道都督,同讨景,济自历阳。又令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纶持节,董督衆军。 景闻之,谋于王伟。伟曰:「莫若直掩扬都,临贺反其内,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闻拙速,不闻工迟,令今便须进路,不然邵陵及人。」九月,景发寿春,声云游猎,人不觉也。留僞中军大都督王贵显守寿春城,出军僞向合肥,遂袭谯州。助防董绍先降之,执刺史丰城侯泰。武帝闻之,遣太子家令王质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进攻历阳太守庄铁,铁遣弟均夜斫景营,战没。铁母爱其子,劝铁降。景拜其母,铁乃劝景曰:「急则应机,缓必致祸。」景乃使铁爲导。 是时镇戍相次啓闻,朱异尚曰:「景必无度江志。」萧正德先遣大船数十艘僞称载荻,实拟济景。景至江将度,虑王质爲梗,俄而质被追爲丹阳尹,无故自退。景闻未之信,乃密遣觇之,谓使者:「质若退,折江东树枝爲验。」觇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办矣。」乃自采石济,马数百匹,兵八千人,都下弗之觉。 景出,分袭姑孰,执淮南太守文成侯宁,遂至慈湖。南津校尉江子一奔还建邺。皇太子见事急,入面啓武帝曰:「请以事垂付,愿不劳圣心。」帝曰:「此自汝事,何更问爲。」太子仍停中书省指授,内外扰乱相劫不复通。于是诏以扬州刺史宣城王大器爲都督内外诸军事,都官尚书羊侃爲军师将军以副焉。遣南浦侯推守东府城,西丰公大春守石头,轻车长史谢禧守白下。 既而景至朱雀航,遣徐思玉入啓,乞带甲入朝,除君侧之恶,请遣了事舍人出相领解,实欲观城中虚实。帝遣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随思玉往劳之于板桥。景北面受敕,季曰:「今者之举,何以爲名?」景曰:「欲爲帝也。」王伟进曰:「朱异、徐驎谄黩乱政,欲除奸臣耳。」景既出恶言,留季不遣,宝亮还宫。 先是,大同中童谣曰:「青丝白马寿阳来。」景涡阳之败,求锦,朝廷所给青布,及是皆用爲袍,采色尚青。景乘白马,青丝爲辔,欲以应谣。萧正德先屯丹阳郡,至是率所部与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馀人屯航北,及景至彻航,始除一舶,见贼军皆着铁面,遂弃军走。南塘游军复闭航度景。皇太子以所乘马授王质,配精兵三千,使援庾信。质至领军府与贼遇,未阵便奔。景乘胜至阙下。西丰公大春弃石头城走,景遣其仪同于子悦据之。谢禧亦弃白下城走。 景遣百道攻城,纵火烧大司马、东西华诸门。城中仓卒未有备,乃凿门楼,下水沃火,久之方灭。贼又斫东掖门将入,羊侃凿门扇刺杀数人,贼乃退。又登东宫墙射城内。至夜,简文募人出烧东宫台殿遂尽,所聚图籍数百厨,一皆灰烬。先是简文梦有人画作秦始皇,云「此人复焚书」,至是而验。景又烧城西马厩、士林馆、太府寺。明日,景又作木驴数百攻城,城上掷以石,并皆碎破。贼又作尖顶木驴,状似槥,石不能破。乃作雉尾炬,灌以膏蜡,丛下焚之。 贼既不克,士卒死者甚多,乃止攻,筑长围以绝内外。又啓求诛朱异、陆验、徐驎、周石珍等,城内亦射赏格出外,有能斩景首,授以景位,并钱一亿万,布绢各万疋,女乐二部。庄铁乃奔历阳,紿言景已枭首。景城守郭骆惧,弃城走寿阳。铁得入城,遂奔寻阳。 十一月,景立萧正德爲帝,即僞位,居于仪贤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谣有「正平」之言,故立号以应之。识者以爲正德卒当平殄也。景自爲相国、天柱将军,正德以女妻之。景又攻东府城,设百尺楼车,鈎城堞尽落。城陷,景使其仪同卢晖略率数千人持长刀夹城门,悉驱城内文武裸身而出,使交兵杀之,死者三千余人。南浦侯推是日遇害。景使正德子见理及晖略守东府城。 初,景至都,便唱云「武帝已晏驾」。虽城内亦以爲然。简文虑人情有变,乃请上舆驾巡城。上将登城,陆验谏曰:「陛下万乘之重,岂可轻脱。」因泣下。帝深感其言,乃幸大司马门。城上闻跸声皆鼓噪,军人莫不屑涕,百姓乃安。 景又于城东西各起土山以临城,城内亦作两山以应之,简文以下皆亲畚锸。初,景至便望克定建邺,号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不下,人心离沮,又恐援军总集,衆必溃散,乃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又募北人先爲奴者,并令自拔,赏以不次。朱异家黥奴乃与其侪踰城投贼,景以爲仪同,使至阙下以诱城内,乘马披锦袍诟曰:「朱异五十年仕宦,方得中领军。我始事侯王,已爲仪同。」于是奴僮竞出,尽皆得志。 景食石头常平仓既尽,便掠居人,尔后米一升七八万钱,人相食,有食其子者。又筑土山,不限贵贱,昼夜不息,乱加驱棰,疲羸者因杀以填山,号哭之声动天地。百姓不敢藏隐,并出从之,旬日间衆至数万。 景仪同范桃棒密贪重赏,求以甲士二千人来降,以景首应购,遣文德主帅前白马游军主陈昕夜踰城入,密啓言状。简文以啓上,上大悦,使报桃棒,事定许封河南王,镌银券以与之。简文恐其诈,犹豫不决。上怒曰:「受降常理,何忽致疑。」朱异、傅岐同请纳之。简文曰:「吾即坚城自守,所望外援,外援若至,贼岂足平。今若开门以纳桃棒,桃棒之意尚且难知,一旦倾危,悔无及矣。」桃棒又曰:「今止将所领五百馀人,若至城门,自皆脱甲。乞朝廷赐容。事济之时,保禽侯景。」简文见其言愈疑之。朱异以手捶胸曰:「今年社稷去矣。」俄而桃棒军人鲁伯和告景,并烹之。 至是,邵陵王纶率西丰公大春、新淦公大成、永安侯确、南安乡侯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马步三万,发自京口,直据锺山。景党大骇,咸欲逃散,分遣万余人拒战。纶大败之于爱敬寺下。 景初闻纶至,惧形于色,及败军还,尤言其盛,愈恐,命具舟石头将北济。任约曰:「去乡万里,走欲何之?战若不捷,君臣同死。草间乞活,约所不爲。」景乃留宋子仙守壁,自将锐卒拒纶,阵于覆舟山北,与纶相持。会暮,景退还,南安侯骏率数十骑挑之。景回军,骏退。时赵伯超阵于玄武湖北,见骏退,仍率军前走。衆军因乱,遂败绩。纶奔京口。贼执西丰公大春、纶司马庄丘慧达、南合将军胡子约、广陵令霍隽等来送城下,逼令云:「已禽邵陵王。」霍隽独云:「王小失利,已全军还京口,城中但坚守,援军寻至。」语未卒,贼以刀伤其口,景义而释焉。正德乃收而害之。是日,鄱阳世子嗣、裴之高至后渚,结营于蔡洲。景分军屯南岸。 十二月,景造诸攻具及飞楼、橦车、登城车、鈎堞车、阶道车、火车,并高数丈,车至二十轮,陈于阙前,百道攻城。以火车焚城东南隅大楼,因火势以攻城。城上纵火,悉焚其攻具,贼乃退。是时,景土山成,城内土山亦成。乙太府卿韦黯守西土山,左卫将军柳津守东土山。山起芙蓉层楼,高四丈,饰以锦罽,捍以乌笙,山峰相近。募敢死士,厚衣袍铠,名曰「僧腾客」,配二山,交矟以战。鼓叫沸腾,昏旦不息。土山攻战既苦,人不堪命,柳津命作地道,毁外山,掷雉尾炬烧其橹堞。外山崩,压贼且尽。贼又作虾蟆车,运土石填堑,战士升之楼车,四面并至。城内飞石碎其车,贼死积于城下。贼又掘城东南角,城内作迂城形如却月以捍之,贼乃退。 材官将军宋嶷降贼,因爲立计,引玄武湖水灌台城,阙前御街并爲洪波矣。又烧南岸居人营寺,莫不咸尽。司州刺史柳仲礼、衡州刺史韦粲、南陵太守陈文彻、宣猛将军李孝钦等皆来赴援;鄱阳世子嗣、裴之高又济江。柳仲礼营朱雀航南,裴之高营南苑,韦粲营青塘,陈文彻、李孝钦屯丹阳郡,鄱阳世子嗣营小航南,并缘淮造栅。及旦,景方觉,乃登禅灵寺门楼以望之。见韦粲营垒未合,度兵击之,粲败,景斩粲首徇城下。柳仲礼闻粲败,不遑贯甲,与数十人赴之。遇贼,斩首数百,仍投水死者千余人。仲礼深入,马陷泥,亦被重创。自是贼不敢济岸。 邵陵王纶又与临城公大连等自东道集于南岸;荆州刺史湘东王绎遣世子方等、兼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赴援,营于湘子岸前;高州刺史李迁仕、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又率兵继至。既而鄱阳世子嗣、永安侯确、羊鸦仁、李迁仕、樊文皎率衆度淮,攻破贼东府城前栅,遂营于青溪水东。景遣其仪同宋子仙缘水西立栅以相拒。景食稍尽,人相食者十五六。 初,援兵至北岸,衆号百万。百姓扶老携幼以候王师,才过淮,便竞剥掠,征责金银,列营而立,互相疑贰。邵陵王纶、柳仲礼甚于雠敌,临城公大连、永安侯确逾于水火,无有斗心。贼党有欲自拔者,闻之咸止。 贼之始至,城中才得固守,平荡之事,期望援军。既而中外断绝,有羊车儿献计,作纸鸦系以长绳,藏敕于中。简文出太极殿前,因西北风而放,冀得书达。群贼骇之,谓是厌胜之术,又射下之,其危急如此。是时城中围逼既久,膝味顿绝,简文上厨,仅有一肉之膳。军士煮弩熏鼠捕雀食之。殿堂旧多鸽群聚,至是歼焉。初,宫门之闭,公卿以食爲念,男女贵贱并出负米,得四十万斛,收诸府藏钱帛五十亿万,并聚德阳堂,鱼盐樵采所取盖寡。至是乃坏尚书省爲薪,撤荐锉以饲马,尽又食飰焉。御甘露厨有干苔,味酸咸,分给战士。军人屠马于殿省间鬻之,杂以人肉,食者必病。贼又置毒于水窦,于是稍行肿满之疾,城中疫死者太半。初,景之未度江,魏人遣檄,极言景反复猜忍,又言帝饰智惊愚,将爲景欺。至是祸败之状,皆如所陈,南人咸以爲谶。 时景军亦饥,不能复战。东城有积粟,其路爲援军所断,且闻湘东王下荆州兵。彭城刘邈乃说景曰:「大军顿兵已久,攻城不拔,今衆军云集,未易可破。如闻军粮不支一月,运漕路绝,野无所掠,婴儿掌上,信在于今。未若乞和,全师而反。」景乃与王伟计,遣任约至城北拜表僞降,以河南自效。帝曰:「吾有死而已,宁有是议。且贼凶逆多诈,此言云何可信。」既而城中日蹙,简文乃请武帝曰:「侯景围逼,既无勤王之师,今欲许和,更思后计。」帝大怒曰:「和不如死。」简文曰:「城下之盟,乃是深耻;白刃交前,流矢不顾。」上迟回久之,曰:「尔自图之,无令取笑千载。」乃听焉。 景请割江右四州地,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后解围济江。仍许遣其仪同于子悦、左丞王伟入城爲质。中领军傅岐议以宣城王嫡嗣之重,有轻言者请剑斩之。乃请石城公大款出送,诏许焉。遂于西华门外设坛,遣尚书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乡侯韶、兼散骑常侍萧瑳与于子悦、王伟等登坛共盟。右卫将军柳津出西华门下,景出其栅门,与津遥相对,刑牲歃血。 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会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率衆三万至于马卬洲,景虑北军自白下而上,断其江路,请悉勒聚南岸。敕乃遣北军并进江潭苑。景又啓称:「永安侯、赵威方频隔栅诟臣,云'天子自与尔盟,我终当逐汝'。乞召入城,即进发。」敕并召之。景遂运东城米于石头,食乃足。又啓云:「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寿春、锺离,便无处安足,权借广陵、谯州,须征得寿春、锺离,即以奉还朝廷。」 时荆州刺史湘东王绎师于武成,河东王誉次巴陵,前信州刺史桂阳王慥顿江津,并未之进。既而有敕班师,湘东王欲旋。中记室参军萧贲曰:「景以人臣举兵向阙,今若放兵,未及度江,童子能斩之,必不爲也。大王以十万之师,未见贼而退,若何!」湘东王不悦。贲,骨鲠士也,每恨湘东不入援。尝与王双六,食子未下,贲曰:「殿下都无下意。」王深爲憾,遂因事害之。 景既知援军号令不一,终无勤王之效,又闻城中死疾转多,当有应之者。既却湘东王等兵,又得东城之米,王伟且说景曰:「王以人臣举兵背叛,围守宫阙,已盈十旬。逼辱妃主,陵秽宗庙,今日持此,何处容身?愿且观变。」景然之,乃表陈武帝十失。三年三月丙辰朔,城内于太极殿前设坛,使兼太宰、尚书仆射王克等告天地神只,以景违盟,举烽鼓噪。初,城围之日,男女十余万,贯甲者三万,至是疾疫且尽,守埤者止二三千人,并悉羸懦。横尸满路,无人埋瘗,臭气熏数里,烂汁满沟洫。于是羊鸦仁、柳仲礼、鄱阳世子嗣进军于东府城北。栅垒未立,爲景将宋子仙所败,送首级于阙下。景又遣于子悦乞和,城内遣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无去意,浚因责之,景大怒,即决石阙前水,百道攻城,昼夜不息。 丁卯,邵陵王世子坚帐内白昙朗、董勋华于城西北楼纳贼。五鼓,贼四面飞梯,衆悉上。永安侯确与其兄坚力战不能却,乃还见文德殿言状。须臾,景乃先使王伟、仪同陈庆入殿陈谢曰:「臣既与高氏有隙,所以归投,每啓不蒙爲奏,所以入朝。而奸佞惧诛,深见推拒,连兵多日,罪合万诛。」武帝曰:「景今何在?可召来。」景入朝,以甲士五百人自卫,带剑升殿。拜讫,帝神色不变,使引向三公榻坐,谓曰:「卿在戎日久,无乃爲劳。」景默然。又问:「卿何州人?而来至此。」又不对。其从者任约代对。又问:「初度江有几人?」景曰:「千人,」「围台城有几人?」曰:「十万。」「今有几人?」曰:「率土之内,莫非己有。」帝俛首不言。景出,谓其厢公王僧贵曰:「吾常据鞍对敌,矢刃交下,而意了无怖。今见萧公,使人自慑,岂非天威难犯。吾不可以再见之。」出见简文于永福省,简文坐与相见,亦无惧色。 初,简文寒夕诗云:「雪花无有蔕,冰镜不安台。」又咏月云:「飞轮了无辙,明镜不安台。」后人以爲诗谶,谓无蔕者,是无帝。不安台者,台城不安。轮无辙者,以邵陵名纶,空有赴援名也。 既而景屯兵西州,使僞仪同陈庆以甲防太极殿,悉卤掠乘舆服玩、后宫嫔妾,收王侯朝士送永福省,撤二宫侍卫。使王伟守武德殿,于子悦屯太极东堂,矫诏大赦,自爲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其侍中、使持节、大丞相、王如故。 先是,城中积尸不暇埋瘗,又有已死未敛,或将死未绝,景悉令聚而焚之,臭气闻十馀里。尚书外兵郎鲍正疾笃,贼曳出焚之,宛转火中,久而方绝。景又矫诏征镇牧守各复本位,于是诸军并散。降萧正德爲侍中、大司马,百官皆复其职。 帝虽外迹不屈,而意犹忿愤,景欲以宋子仙爲司空,帝曰:「调和阴阳,岂在此物。」景又请以文德主帅邓仲爲城门校尉,帝曰:「不置此官。」简文重入奏,帝怒曰:「谁令汝来!」景闻亦不敢逼。后每徵求,多不称旨,至于御膳亦被裁抑。遂怀忧愤。五月,感疾馁,崩于文德殿。景秘不发丧,权殡于昭阳殿,自外文武咸莫之知。二十馀日,然后升梓宫于太极前殿,迎简文即位。及葬修陵,使卫士以大钉于要地钉之,欲令后世绝灭。矫诏赦北人爲奴婢者,冀收其力用焉。时东扬州刺史临城公大连据州,吴兴太守张嵊据郡,自南陵以上并各据守。景制命所行,唯吴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六月,景乃杀萧正德于永福省,封元罗爲西秦王,元景袭爲陈留王,诸元子弟封王者十馀人。以柳仲礼爲使持节、大都督,隶大丞相,参戎事。 十一月,百济使至,见城邑丘墟,于端门外号泣,行路见者莫不洒泣。景闻大怒,收小庄严寺,禁不听出入。大宝元年正月,景矫诏自加班剑四十人,给前后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长史、从事中郎四人。三月甲申,景请简文禊宴于乐游苑,帐饮三日。其逆党咸以妻子自随,皇太子以下,并令马射,箭中者赏以金钱。翌日向晨,简文还宫。景拜伏苦请,简文不从。及发,景即与溧阳主共据御床南面并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四月辛卯,景又召简文幸西州,简文御素辇,侍卫四百余人。景衆数千浴铁翼卫。简文至西州,景等逆拜。上冠下屋白纱帽,服白布裙襦。景服紫紬褶,上加金带,与其僞仪同陈庆、索超世等西向坐。溧阳主与其母范淑妃东向坐。上闻丝竹,凄然下泣。景起谢曰:「陛下何不乐?」上爲笑曰:「丞相言索超世闻此以爲何声?」景曰:「臣且不知,岂独超世。」上乃命景起舞,景即下席应弦而歌。上顾命淑妃,淑妃固辞乃止。景又上礼,遂逼上起舞。酒阑坐散,上抱景于床曰:「我念丞相。」景曰:「陛下如不念臣,臣何至此。」上索筌蹄,曰:「我爲公讲。」命景离席,使其唱经。景问超世何经最小,超世曰:「唯观世音小。」景即唱「尔时无尽意菩萨」。上大笑,夜乃罢。 时江南大饥,江、扬弥甚,旱蝗相系,年谷不登,百姓流亡,死者涂地。父子携手共入江湖,或弟兄相要俱缘山岳。芰实荇花,所在皆罄,草根木叶,爲之凋残。虽假命须臾,亦终死山泽。其绝粒久者,鸟面鹄形,俯伏床帷,不出户牖者,莫不衣罗绮,怀金玉,交相枕藉,待命听终。于是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而景虐于用刑,酷忍无道,于石头立大舂碓,有犯法者捣杀之。东阳人李瞻起兵,爲贼所执,送诣建邺。景先出之市中,断其手足,刻析心腹,破出肝肠。瞻正色整容,言笑自若,见其胆者乃如升焉。又禁人偶语,不许大酺,有犯则刑及外族。其官人任兼阃外者位必行台,入附凶徒者并称开府,其亲寄隆重则号曰左右厢公,勇力兼人名爲库真部督。 七月,景又矫诏自进位相国,封泰山等二十郡爲汉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依汉萧何故事。十月,景又矫诏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以诏文呈简文。简文大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初,武帝既崩,景立简文,升重云殿礼佛爲盟曰:「臣乞自今两无疑贰,臣固不负陛下,陛下亦不得负臣。」及南康王会理之事,景稍猜惧,谓简文欲谋之。王伟因构扇,遂怀逆谋矣。 二年正月,景以王克爲太宰,宋子仙爲太保,元罗爲太傅,郭元建爲太尉,张化仁爲司徒,任约爲司空,于庆爲太师,纥奚斤爲太子太傅,时灵护爲太子太保,王伟爲尚书左仆射,索超世爲右仆射。于大航跨水筑城,名曰捍国。 四月,景遣宋子仙袭陷郢州刺史方诸。景乘胜西上,号二十万,联旗千里,江左以来,水军之盛未有也。元帝闻之,谓御史中丞宗懔曰:「贼若分守巴陵,鼓行西上,荆、郢殆危,此上策也。身顿长沙,徇地零、桂,运粮以至洞庭,湘、郢非吾有,此中策也。拥衆江口,连攻巴陵,锐气尽于坚城,士卒饥于半菽,此下策也。吾安枕而卧,无所多忧。」及次巴陵,王僧辩沈船卧鼓,若将已遁。景遂围城。元帝遣平北将军胡僧佑与居士陆法和大破之,禽其将任约,景乃夜遁还都。左右有泣者,景命斩之。王僧辩乃东下,自是衆军所至皆捷。先是,景每出师,戒诸将曰:「若破城邑,净杀却,使天下知吾威名。」故诸将以杀人爲戏笑,百姓虽死不从之。 是月,景乃废简文,幽于永福省,迎豫章王栋即皇帝位,升太极前殿,大赦,改元爲天正元年。有回风自永福省吹其文物皆倒折,见者莫不惊骇。初,景既平建邺,便有篡夺志,以四方须定,故未自立。既而巴陵失律,江、郢丧师,猛将外歼,雄心内沮,便欲速僭大号。又王伟云:「自古移鼎必须废立。」故景从之。其太尉郭元建闻之,自秦郡驰还谏曰:「主上仁明,何得废之?」景曰:「王伟劝吾。」元建固陈不可,景意遂回,欲复帝位,以栋爲太孙。王伟固执不可,乃禅位于栋。景以哀太子妃赐郭元建,元建曰:「岂有皇太子妃而降爲人妾。」竟不与相见。景司空刘神茂、仪同尹思合、刘归义、王晔、桑干王元頵等据东阳归顺。 十一月,景矫萧栋诏,自加九锡,汉国置丞相以下百官,陈备物于庭。忽有鸟似山鹊翔于景册书上,赤足丹觜,都下左右所无。贼徒悉骇,竞射之,不能中。景又矫栋诏,追崇其祖爲大将军,父爲大丞相,自加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锺虡宫悬之乐,一如旧仪。寻又矫萧栋诏禅位,使僞太宰王克奉玺绂于己。先夕,景宿大庄严寺,即南郊,柴燎于天,升坛受禅,大风拔木,旗盖尽偃,文物并失旧仪。既唱警跸,识者以爲名景而言警跸,非久祥也。景闻恶之,改爲备跸。人又曰,备于此便毕矣。有司乃奏改云永跸。乃以广柳车载鼓吹,橐驼负牺牲,辇上置垂脚坐焉。景所带剑水精摽无故堕落,手自拾取,甚恶之。将登坛,有兔自前而走,俄失所在。又白虹贯日三重,日青无色。还将登太极殿,丑徒数万同共吹唇唱吼而上。及升御床,床脚自陷。大赦,改元爲太始元年。方飨群臣,中会而起,触扆坠地。封萧栋爲淮阴王,幽之。改梁律爲汉律,改左户尚书爲殿中尚书,五兵尚书爲七兵尚书,直殿主帅爲直寝。 景三公之官,动置十数,仪同尤多。或匹马孤行,自执羁絏。以宋子仙、郭元建、张化仁、任约爲佐命元功,并加三公之位;王伟、索超世爲谋主;于子悦、彭隽主击断;陈庆、吕季略、卢晖略、于和、史安和爲爪牙:斯皆尤毒于百姓者。其余王伯丑、任延和等复有数十人。梁人而爲景用者,则故将军赵伯超、前制局监姬石珍、内监严亶、邵陵王记室伏知命,此四人尽心竭力者。若太宰王克、太傅元罗、侍中殷不害、太常姬弘正等虽官尊,止从人望,非腹心任也。景祖名乙羽周,及篡以周爲庙讳,故改周弘正、石珍姓姬焉。 王伟请立七庙,景曰:「何谓七庙?」伟曰:「天子祭七世祖考,故置七庙。」并请七世讳,敕太常具祭祀之礼。景曰:「前世吾不复忆,唯阿爷名摽,且在朔州,伊那得来噉是。」衆闻咸笑之。景党有知景祖名乙羽周者,自外悉是王伟制其名位。以汉司徒侯霸爲始祖,晋征士侯瑾爲七世祖。于是推尊其祖周爲大丞相,父摽爲元皇帝。 于时景修饰台城及朱雀、宣阳等门,童谣曰:「的脰乌,拂朱雀,还与吴。」又曰:「脱青袍,着芒屩,荆州天子挺应着。」时都下王侯庶姓五等庙树,咸见残毁,唯文宣太后庙四周柏树独郁茂。及景篡,修南郊路,僞都官尚书吕季略说景令伐此树以立三桥。始斫南面十馀株,再宿悉枿生,便长数尺。时既冬月,翠茂若春。贼乃大惊恶之,使悉斫杀。识者以爲昔僵柳起于上林,乃表汉宣之兴,今庙树重青,必彰陕西之瑞。又景床东边香炉无故堕地,景呼东西南北皆谓爲厢,景曰:「此东厢香炉那忽下地。」议者以爲湘东军下之征。 十二月,谢答仁、李庆等军至建德,攻元頵、李占栅,大破之。执頵、占送京口,截其手足徇之,经日乃死。 景二年,谢答仁攻东阳,刘神茂降,以送建康,景爲大锉碓,先进其脚,寸寸斩之,至头方止。使衆观之以示威。 王僧辩军至芜湖,城主宵遁。侯子鉴率步骑万馀人度州,并引水军俱进。僧辩逆击,大破之。景闻之大惧涕下,覆面引衾卧,良久方起,叹曰:「咄叱!咄叱!误杀乃公。」 初,景之爲丞相,居于西州,将率谋臣,朝必集行列门外,谓之牙门。以次引进,赉以酒食,言笑谈论,善恶必同。及篡,恒坐内不出,旧将稀见面,咸有怨心。至是登烽火楼望西师,看一人以爲十人,大惧。僧辩及诸将遂于石头城西步上,连营立栅,至于落星墩。景大恐,遣掘王僧辩父墓,剖棺焚其尸。王僧辩等进营于石头城北,景列阵挑战,僧辩大破之。 景既退败,不敢入宫,敛其散兵屯于阙下,遂将逃。王伟按剑揽辔谏曰:「自古岂有叛天子;今宫中卫士尚足一战,宁可便走。」景曰:「我在北打贺拔胜,败葛荣,扬名河朔,与高王一种人。来南直度大江,取台城如反掌,打邵陵王于北山,破柳仲礼于南岸,皆乃所亲见。今日之事,恐是天亡。乃好守城,当复一决。」仰观石阙,逡巡叹息久之。乃以皮囊盛二子挂马鞍,与其仪同田迁、范希荣等百馀骑东奔。王伟遂委台城窜逸。侯子鉴等奔广陵。王克开台城门引裴之横入宫,纵兵蹂掠。是夜遗烬烧太极殿及东西堂、延阁、秘署皆尽,羽仪辇辂莫有孑遗。王僧辩命武州刺史杜崱救火,仅而得灭。故武德、五明、重云殿及门下、中书、尚书省得免。 僧辩迎简文梓宫升于朝堂,三军缟素,踊于哀次。命侯瑱、裴之横追贼于东,焚僞神主于宣阳门,作神主于太庙,收图书八万卷归江陵。杜崱守台城,都下户口百遗一二,大航南岸极目无烟。老小相扶竞出,才度淮,王琳、杜龛军人掠之,甚于寇贼,号叫闻于石头。僧辩谓爲有变,登城问故,亦不禁也。佥以王师之酷,甚于侯景,君子以是知僧辩之不终。 初,景之围台城,援军三十万,兵士望青袍则气消胆夺。及赤亭之役,胡僧佑以羸卒一千破任约精甲二万,转战而东,前无横阵。既而侯瑱追及,景衆未阵,皆举幡乞降,景不能制。乃与腹心人数十单舸走,推堕二子于水,自沪渎入海至胡豆洲。前太子舍人羊鲲杀之,送于王僧辩。 景长不满七尺,长上短下,眉目疏秀,广颡高颧,色赤少鬓,低视屡顾,声散,识者曰:「此谓豺狼之声,故能食人,亦当爲人所食。」既南奔,魏相高澄悉命先剥景妻子面皮,以大铁镬盛油煎杀之。女以入宫爲婢,男三岁者并下蚕室。后齐文宣梦猕猴坐御床,乃并煮景子于镬,其子之在北者歼焉。 景性猜忍,好杀戮,恒以手刃爲戏。方食,斩人于前,言笑自若,口不辍餐。或先断手足,割舌劓鼻,经日乃杀之。自篡立后,时着白纱帽,而尚披青袍,头插象牙梳,床上常设胡床及筌蹄,着靴垂脚坐。或跂户限,或走马遨游,弹射鸦鸟。自爲天子,王伟不许轻出,于是郁怏,更成失志,曰:「吾无事爲帝,与受摈不殊。」及闻义师转近,猜忌弥深,床前兰錡自遶,然后见客。每登武帝所常幸殿,若有芒刺在身,恒闻叱咄者。又处宴居殿,一夜惊起,若有物扣其心。自是凡武帝所常居处,并不敢处。多在昭阳殿廊下。所居殿屋,常有鸺鶹鸟鸣呼,景恶之,每使人穷山野捕鸟。景所乘白马,每战将胜,辄踯躅嘶鸣,意气骏逸;其有奔衄,必低头不前。及石头之役,精神沮丧,卧不肯动。景使左右拜请,或加棰策,终不肯进。始景左足上有肉瘤,状似龟,战应克捷,瘤则隐起分明;如不胜,瘤则低。至景败日,瘤隐陷肉中。 天监中,沙门释宝志曰:「掘尾狗子自发狂,当死未死齧人伤,须臾之间自灭亡,起自汝阴死三湘。」又曰:「山家小儿果攘臂,太极殿前作虎视。」狗子,景小字,山家小儿,猴状。景遂覆陷都邑,毒害皇家。起自悬瓠,即昔之汝南。巴陵有地名三湘,景奔败处。其言皆验。景常谓人曰:「侯字人边作主,下作人,此明是人主也。」台城既陷,武帝尝语人曰:「侯景必得爲帝,但不久耳。破'侯景'字成'小人百日天子',爲帝当得百日。」案景以辛未年十一月十九日篡位,壬申年三月十九日败,得一百二十日。而景以三月一日便往姑孰,计在宫殿足满十旬,其言竟验。又大同中,太医令朱耽尝直禁省,无何梦犬羊各一在御坐,觉而告人曰:「犬羊非佳物也,今据御座,将有变乎?」既而天子蒙尘,景登正殿焉。 及景将败,有僧通道人者,意性若狂,饮酒噉肉,不异凡等。世间游行已数十载,姓名乡里,人莫能知。初言隐伏,久乃方验。人并呼爲闍梨。景甚信敬之。景尝于后堂与其徒共射,时僧通在坐,夺景弓射景阳山,大呼云「得奴已」。景后又宴集其党,又召僧通。僧通取肉搵盐以进景,问曰:「好不?」景答:「所恨大咸。」僧通曰:「不咸则烂。」及景死,僧辩截其二手送齐文宣,传首江陵,果以盐五斗置腹中,送于建康,暴之于市。百姓争取屠脍羹食皆尽,并溧阳主亦预食例。景焚骨扬灰,曾罹其祸者,乃以灰和酒饮之。首至江陵,元帝命枭于市三日,然后煮而漆之,以付武库。先是江陵谣言:「苦竹町,市南有好井。荆州军,杀侯景。」及景首至,元帝付谘议参军李季长宅,宅东即苦竹町也。既加鼎镬,即用市南井水焉。景仪同谢答仁、行台赵伯超降于侯瑱,生禽贼行台田迁、仪同房世贵、蔡寿乐、领军王伯丑。凶党悉平,斩房世贵于建康市,馀党送江陵。初,郭元建以有礼于皇太子妃,将降,侯子鉴曰:「此小惠也,不足自全。」乃奔齐。 王伟,其先略阳人。父略,仕魏爲许昌令,因居潁川。伟学通周易,雅高辞采,仕魏爲行台郎。景叛后,高澄以书招之,伟爲景报澄书,其文甚美。澄览书曰:「谁所作也?」左右称伟之文。澄曰:「才如此,何由不早使知邪?」伟既协景谋谟,其文檄并伟所制,及行篡逆,皆伟创谋也。 景败,与侯子鉴俱走相失,潜匿草中,直渎戍主黄公喜禽送之。见王僧辩,长揖不拜。执者促之,伟曰:「各爲人臣,何事相敬。」僧辩谓曰:「卿爲贼相,不能死节,而求活草间,颠而不扶,安用彼相。」伟曰:「废兴时也,工拙在人。向使侯氏早从伟言,明公岂有今日之势。」僧辩大笑,意甚异之,命出以徇。伟曰:「昨及朝行八十里,愿借一驴代步。」僧辩曰:「汝头方行万里,何八十里哉。」伟笑曰:「今日之事,乃吾心也。」前尚书左丞虞骘尝见辱于伟,遇之而唾其面,曰:「死虏,庸复能爲恶乎!」伟曰:「君不读书,不足与语。」骘惭而退。及吕季略、周石珍、严亶俱送江陵,伟尚望见全,于狱爲诗赠元帝下要人曰:「赵壹能爲赋,邹阳解献书,何惜西江水,不救辙中鱼。」又上五百字诗于帝,帝爱其才将舍之,朝士多忌,乃请曰:「前日伟作檄文,有异辞句。」元帝求而视之,檄云:「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一目,宁爲赤县所归。」帝大怒,使以钉钉其舌于柱,剜其肠。顔色自若。仇家脔其肉,俛而视之,至骨方刑之。石珍及亶并夷三族。赵伯超,赵革子也。初至建邺,王僧辩谓曰:「卿荷国重恩,遂复同逆。」对曰:「当今祸福,恩在明公。」僧辩又顾谢答仁曰:「闻卿是侯景枭将,恨不与卿交兵。」答仁曰:「公英武盖世,答仁安能仰敌。」僧辩大笑。答仁以不失礼于简文见宥,伯超及伏知命俱饿死江陵狱中。彭隽亦生获,破腹抽出其肝藏,隽犹不死,然后斩之。 熊昙朗,豫章南昌人也,世爲郡着姓。昙朗跅弛不羁,有膂力,容貌甚伟。侯景之乱,稍聚少年,据丰城县爲栅,桀黠劫盗多附之。梁元帝以爲巴山太守。魏克荆州,昙朗兵力稍强,劫掠邻县,缚卖居人,山谷之中,最爲巨患。 及侯瑱镇豫章,昙朗外示服从,阴欲图瑱。侯方儿之反瑱也,昙朗爲之谋主。瑱败,昙朗获瑱马仗子女甚多。 及萧勃踰岭,欧阳頠爲前军。昙朗紿頠共往巴山袭黄法奭。又报法奭期共破頠,且曰:「事捷与我马仗。」乃出军与頠掎角而进。又紿頠曰:「馀孝顷欲相掩袭,须分留奇兵。」頠送甲二百领助之。及至城下,将战,昙朗僞北,法奭乘之,頠失援,狼狼退衄。昙朗取其马仗而归。 时巴山陈定亦拥兵立砦,昙朗僞以女妻定子,又谓定曰:「周迪、馀孝顷并不愿此昏,必须以强兵来迎。」定信之。及至,昙朗执之,收其马仗,并论价责赎。 陈初以南川豪帅,历宜新、豫章二郡太守。抗拒王琳有功,封永化县侯,位平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周文育攻馀孝劢于豫章,昙朗出军会之,文育失利,昙朗乃害文育以应王琳。琳东下,文帝征南川兵,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黄法奭欲沿流应赴,昙朗乃据城列舰遏迪等。及王琳败走,迪攻陷其城。昙朗走入村中。村人斩之,传首建邺,悬于朱雀航,宗族无少长皆弃市。 周迪,临川南城人也。少居山谷,有膂力,能挽强弩,以弋猎爲事。侯景之乱,迪宗人周续起兵于临川,梁始兴王萧毅以郡让续,迪占募乡人从之,每战勇冠诸军。续所部渠帅,皆郡中豪族,稍骄横,续颇禁之,渠帅等乃杀续推迪爲主。梁元帝授迪高州刺史,封临汝县侯。绍泰二年,爲衡州刺史,领临川内史。周文育之讨萧勃也,迪按甲保境,以观成败。 陈武帝受禅,王琳东下,迪欲自据南川,乃总召所部八郡守宰结盟,声言入赴,朝廷恐其爲变,因厚抚之。琳至盆城,新吴洞主馀孝顷举兵应琳。琳以爲南川诸郡可传檄而定,乃遣其将李孝钦、樊猛等南征粮饷。孝钦等与馀孝顷逼迪,迪大败之,禽孝钦、猛、孝顷送建邺。以功加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文帝嗣位,熊昙朗反,迪与周敷、黄法奭等围昙朗,屠之。王琳败后,文帝征迪出镇盆口,又征其子入朝,迪趑趄顾望并不至。豫章太守周敷本属迪,至是与法奭率其部诣阙,文帝录其破熊昙朗功,并加官赏。迪闻之不平,乃阴与留异相结。及王师讨异,迪疑惧,乃使其弟方兴袭周敷,敷与战,破之。又别使兵袭华皎于盆城,事觉,尽爲皎禽。 天嘉三年,文帝乃使江州刺史吴明彻都督衆军,与高州刺史黄法奭、豫章太守周敷讨迪,不能克。文帝乃遣宣帝总督讨之,迪衆溃,脱身踰岭之晋安,依陈宝应。宝应以兵资迪,留异又遣第二子忠臣随之。明年秋,复越东兴岭。文帝遣都督章昭达征迪,迪又散于山谷。 初,侯景之乱,百姓皆弃本爲盗,唯迪所部独不侵扰,耕作肆业,各有赢储,政令严明,征敛必至。性质朴,不事威仪。冬则短身布袍,夏则紫纱袜腹。居常徒跣,虽外列兵卫,内有女伎,挼绳破篾,傍若无人。然轻财好施,凡所周赡,毫厘必均。讷于语言,而衿怀信实,临川人皆德之。至是并藏匿,虽加诛戮,无肯言者。 昭达仍度岭与陈宝应相抗。迪复收合出东兴,文帝遣都督程灵洗破之。迪又与十馀人窜山穴中。后遣人潜出临川郡市鱼鲑,临川太守骆文牙执之,令取迪自效。诱迪出猎,伏兵斩之。传首建邺,枭于朱雀航三日。 留异,东阳长山人也,世爲郡着姓。异善自居处,言语酝籍,爲乡里雄豪。多聚恶少,陵侮贫贱,守宰皆患之。仕梁,晋安、安固二县令。 侯景之乱,还乡里,占募士卒。太守沈巡援台,让郡于异,异使兄子超监知郡事,率兵随巡出都。及城陷,异随梁临城公大连,大连委以军事。异性残暴,无远略,私树威福,衆并患之。会景将宋子仙济浙江,异奔还乡里,寻以衆降子仙。子仙以爲乡导,令执大连。邵陵王纶闻之曰:「姓作去留之留,名作同异之异,理当同于逆虏。」侯景署异爲东阳太守,收其妻子爲质。行台刘神茂建义拒景,异外同神茂,而密契于景。及神茂败,被景诛,异独获免。 景平后,王僧辩使异慰劳东阳,仍保据岩阻,州郡惮焉。魏克荆州,王僧辩以异爲东阳太守。陈文帝平定会稽,异虽有粮馈,而拥擅一郡,威福在己。绍泰二年,以应接功,除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封永嘉县侯。又以文帝长女丰安公主配异第三子贞臣。 陈永定三年,征异爲南徐州刺史,迁延不就。文帝即位,改授缙州刺史,领东阳太守。异频遣其长史王澌爲使入朝。澌每言朝廷虚弱,异信之,恒怀两端,与王琳潜通信使。及琳败,文帝遣左卫将军沈恪代异爲郡,实以兵袭之。异与恪战,败,乃表啓逊谢。时朝廷方事湘、郢,且羇縻之。异知终见讨,乃使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备江路。 湘州平,文帝乃下诏扬其罪恶,使司空侯安都讨之。异与第二子忠臣奔陈宝应。及宝应平,并禽异送都,斩建康市,子侄并伏诛,唯第三子贞臣以尚主获免。 陈宝应,晋安候官人也,世爲闽中四姓。父羽,有材干,爲郡雄豪。宝应性反复,多变诈。梁时晋安数反,累杀郡将,羽初并扇惑成其事,后复爲官军乡导破之,由是一郡兵权皆自己出。侯景之乱,晋安太守宾化侯萧云以郡让羽,羽年老,但主郡事,令宝应典兵。时东境饥馑,会稽尤甚,死者十七八,而晋安独丰沃,士衆强盛。 侯景平,元帝因以羽爲晋安太守。陈武帝辅政,羽请归老,求传郡于宝应,武帝许之。绍泰二年,封候官县侯。武帝受禅,授闽州刺史,领会稽太守。文帝即位,加其父光禄大夫,仍命宗正录其本系,编爲宗室。 宝应娶留异女爲妻,侯安都之讨异,宝应遣师助之,又资周迪兵粮,出寇临川。及都督章昭达破迪,文帝因命讨宝应,诏宗正绝其属籍。宝应据建安湖际逆拒昭达,昭达深沟高垒不与战。但命爲簰,俄而水盛,乘流放之,突其水栅,宝应衆溃。执送都,斩建康市。 论曰:侯景起于边服,备尝艰险,自北而南,多行狡算。于时江表之地,不见干戈。梁武以耄期之年,溺情释教,外弛藩篱之固,内绝防闲之心,不备不虞,难以爲国。加以奸回在侧,货贿潜通,景乃因机骋诈,肆行矫慝。王伟爲其谋主,饰以文辞,武帝溺于知音,惑兹邪说。遂使乘柎直济,长江丧其天险,扬旌指阙,金墉亡其地利。生灵涂炭,宗社丘墟。于是村屯坞壁之豪,郡邑岩穴之长,恣陵侮而爲暴,资剽掠以爲雄。陈武应期抚运,戡定安辑。熊昙朗、周迪、留异、陈宝应等,虽逢兴运,未改迷涂,志在乱常,自致夷戮,亦其宜矣。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