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变羊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羊,一只拴在牲口棚的黑山羊。 起先,他满心凄楚,但看到隔壁的牛马每日辛苦劳作,自己却只需优哉游哉的吃草,便又暗自庆幸。 忽一日,主人将其拽出羊圈,置于案上,捆住四蹄,以利刃活剥羊皮。 任元皮肉分离,鲜血淋漓,咩咩惨叫不已。痛到极处时,甚至口吐人言: “谁人救我!” ~~ “啊!”任元一下子惊醒坐起。 “阿元,你又做噩梦了?”来叫早的表哥已经见怪不怪了。 任元‘嗯’了一声,打量着床顶的青布承尘,还有一旁头戴纱巾,宽袍广袖的表哥,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梦里,又进入了另一个梦。 表哥一脸关切的问道:“有没有回忆起什么?” “没有,就是单纯做噩梦。”任元摇摇头,翻身想要下床。却忘记了这年代的床只有不到一尺高,脚后跟直接磕在了地板上。 虽然穿越来此已经好几天了,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而那一遍遍循环不断的噩梦,更加重了他的不适。 幸亏这些天,表哥一直陪着他,耐心地教他各种日常起居的常识礼仪,不然他连穿衣裳都不会。 想到这,任元感激的看一眼表哥。表哥却以袖掩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双肩一抽一抽,咳得脸都红了。 表哥对他极好,身为谢家庄的大少爷,却没有半分骄矜之气。可惜有很重的痨病…… 任元赶紧帮表哥拍背咳痰。好一阵,表哥才平复下来,扶着他的肩膀道: “马师傅已经到了,快去练武吧。大哥这身体是不成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任元刚做了噩梦,手脚发软,不太想动。闻言也只好穿起小袖裤褶,在廊下提上革履,来到场院中。 此时已破晓,天边隐有铅云流动,将朝霞都遮住了。 任元之前已经习武两年,虽然大脑的记忆消失了,但肌肉记忆还在。庄上的武师马师傅帮他起了个头,他就能自己练下去了。拳脚渐渐虎虎生风,体内也热流涌动,仿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看砖!”马师傅便将一块青砖平抛向他。任元不假思索一记崩拳打出,砰地一声,将那砖击碎当场! “好啊!”表哥高兴的叫好,又是一阵咳嗽。 “阿秩,你瞎激动个啥?”满头银发的谢家老夫人,在三少爷谢科的陪伴下走出了正房。 老夫人是表哥和谢科的奶奶,任元的外婆。 两人问安后,老夫人又教训表哥。“阿元才大病初愈,别急着让他活动。” 还慈祥地问任元,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任元恭恭敬敬的作答。老夫人便招呼他俩赶紧洗手吃饭。 自始至终,那十四岁的三少爷谢科都板着个脸,也不说话,手里还提了个鸟笼子,老气横秋地像四十岁。 待两人进去厅堂,任元小声问:“老三一直这样吗?” 表哥却像是很不愿谈起这个弟弟,尴尬一笑道:“你不要管他,离他远点就是。” ~~ 早饭在厅堂中吃。全家人按辈分席地而坐,一人面前一张小食案,分餐而食。 除了老太太和三个小辈外,在座的还有任元的舅舅,谢家庄的庄主谢登。 老太爷和舅母都已经过世了,舅舅倒是又纳了妾,但妾室的地位很低,只能跟丫鬟一起从旁伺候。 谢家庄虽然地处山乡,但表哥说,他们家出自陈郡谢氏,是顶级士族来着,所以要处处谨守礼仪。吃饭时,必须端正跪坐,安安静静,除了表哥极力压抑的咳嗽声,再没有任何动静。 这年月日食两餐,他们家这种本乡大户也不例外,只是早饭要丰盛些。 主食是索饼和蒸饼,还有粳米粥。配上煎蛋饼、鱼鲊、腊脯,再辅以几样盐渍的酱菜。谈不上好吃,但还算丰盛管饱。 舅舅面色凝重,食欲不佳,早早搁下筷子,接过小妾奉上的瓷盏漱漱口。看着门外的铅云叹气道:“今年的蝗灾超乎想象啊。” 任元这才恍然,那遮天蔽日的阴云,竟然是蝗虫群! 三少爷也停了箸,问道:“蝗虫飞到哪了?” 任元听表弟对他爹都这么不客气,心里也就平衡了。 舅舅却不以为忤,答道:“已经进了咱们访仙乡,今早听说乡北已经遭了灾,说话就到咱们乡南。” “听说今年的蝗灾很厉害,所到之处吃得寸草不剩,外乡里有小孩儿都被吃了,咳咳……”表哥也吃完了,借着说话趁机咳嗽几声。 任元差点笑喷了,蝗虫怎么可能吃人呢?但自己一个外人,还是忍住了,继续闷头干饭。 又听表弟道:“不能耽搁了,得赶紧祭神了。” 舅舅答曰:“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就开祭。” 又对他和任元说:“你们也跟我去。” ~~ 饭后,任元在丫鬟的帮助下换上大袖宽袍,戴好皂巾,来到廊下等候。 不一会儿,舅舅和谢科也做同样打扮出来了。 表哥不便出门,不厌其烦的嘱咐任元道:“祭神的时候千万不要乱讲话,保儿爷听到了会降罪的。” 又压低声音道:“听说有人讲了保儿爷的坏话,当晚就变成了家畜。” 任元知道,保儿爷就是乡南的社神。乡南百姓都拜其为保儿爷,戴着从社庙中求来的护身符。 虽然他自己也戴了一块,但在他看来‘说社神坏话会变家畜’这种事,不过是乡村淫祠唬人的把戏。 任元怕表哥生气咳嗽,还是随口应下了。 三人都坐上抬舆,马师傅头前开路,一行十余人出了庄子。 这还是任元头一回出来,才意识到谢家庄的阔气。只见偌大的庄园靠山面水,粉白的院墙高逾两丈。气派的大门外架着一座吊桥,桥头连着一条漂亮的林荫道。 道路两侧流水潺潺,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稻田。清风一吹,稻浪送来阵阵稻香,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田里没有劳作的农夫,应该都去准备祭神了。 林荫道的尽头,是一座颇具规模的社庙。庙前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男女老幼。不只是谢家庄的,半个乡的老百姓都来了,一眼看去,成千上万。 见谢庄主的抬舆驾到,老百姓赶紧望尘匍匐,任元看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忽然一阵如坐针毡。 各村的里正也都恭恭敬敬的上前迎接谢庄主。谢登虽然只是谢家的庶系旁支,那也是他们必须仰望的士族中人。 谢登从抬舆上下来,一团和气道:“都请起来吧。水旱蝗灾在所难免,有保儿爷护着,咱们一定也能过去这一关。” 众人这才喏喏起身,目送着谢庄主和几位里正进去请神。 社神庙规模不小,正殿中供奉着一尊赤发鬼面,凶神恶煞的神像。 谢登代表乡亲们奉献了三牲供品,跪地禀明来意,庙里的巫婆便开始掷筊。连续三次都是一正一反的‘圣杯’,老巫婆便宣布:“神明同意出巡!” 于是老巫婆披上花花绿绿的法衣,戴上与社神相仿的面具,手持师杖,一阵发癫似的请神上身后,便登上十六人抬的大轿子。 十几个仙童,吹吹打打为前驱,又有几十个善信捧着香案烛台,抬着三牲供品随后,簇拥着大轿,浩浩荡荡出了社庙。 谢登率百姓紧随其后,一直来到九曲桥南。桥下的九曲河就是本乡的南北分界线,北边的人信河伯,南边的人供社神。 社庙众人在桥头摆上供桌,待万众跪拜,进献供品之后,老巫婆便命谢庄主带着百姓退到远处等消息。 自己则焚香舞杖,朝着天空念念有词。 任元跟在舅舅身后,远远看着老巫婆对着空气张牙舞爪,觉得甚是滑稽,但见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他也只好一直做神情肃穆状。 可是等了好久,老巫婆还没回来,他舅舅和几个里正便在树荫下聊上了。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姓刘的里正叹气说:“朝廷禁铜钱后,现在官府只用铁钱,收税却要收稻米绢布,跟明抢差不多。” “是啊,老百姓已然要卖儿卖女了,这又闹蝗灾,还拿什么交税?让不让人活了?”其余几人也点头附和,他们有帮官府收税的职责,自然压力巨大。 “你们说的没错,”谢庄主安抚众人道:“不过北朝前年六镇大乱,去年关陇也跟着乱起来,实乃北伐天赐良机。可是朝廷没钱,只能出此‘废铜改铁’的权宜之策。咱们这时候劲要往一处使,以大局为重。” 顿一下又道:“至于今年的秋粮,赶明儿我去县里报个蝗灾,看看能不能给大伙儿蠲免一些。” “太好了。”众里正就等他这句话呢,千恩万谢道:“幸亏还有社神保佑,有谢庄主体恤大伙儿,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谢庄主摆摆手,谦虚道:“我们谢家讲的是‘如保赤子,唯民其康’,这是应该为百姓做的。” “真是仁义啊!”里正们忙附和道。 这时谢庄主下意识抻了抻腰,刘里正马上机敏道:“坐会儿?” “也好。”谢庄主点点头。 刘里正赶紧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百姓过来,吩咐道:“设座。” 几个百姓立即趴在地上,把背挺直。 谢庄主便很自然的坐在一个百姓的背上,几个里正也跟着坐下。 坐的人理所当然,被坐的也情绪稳定。 任元却看得目瞪口呆,舅舅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大家认识一下。”谢庄主命他向众里正行礼,又介绍道: “这是我外甥,前年我姐夫家里遭了瘟,只剩他一根独苗苗。我不忍老母伤心,就接回庄上养着。前阵子又禀明京里本家,给他上了族谱,以后他就是我家阿二了。” 众人赶紧问二少爷好,任元一边机械地回礼,一边恍然大悟,怪不得庄上只有大少爷和三少爷,原来二少爷的位置,是给自己预留的。 这也太讲究了吧。 ~~ 又闲聊了好一会儿,老巫婆终于回来了。 谢庄主起身问道:“谈的怎么样?” 老巫婆摘下恐怖的面具,露出一张依然很吓人的鸡皮脸,声音尖锐道:“保儿爷说蝗神开价了。” 说着伸出枯瘦如鸡爪似的左手,正反一翻道:“五对童男女。” “这么多?”里正们蹙眉道:“之前闹蝗灾的时候,最多只要两对。” “之前是之前,这次来的可是横元帅,领的乃血蝗大军。”巫婆说着摊开右手,露出一只雄壮的蝗虫来,个儿大牙尖血红的眼,看得众人毛骨悚然。 “快快收起,别让它把同类招来!”谢庄主赶紧吆喝道。 “这种血蝗,不光吃庄稼,连活物都不放过。别说牛啊羊啊,好些人在漫天飞蝗中迷了路,转眼就变成了白骨。”老巫婆一抬手,那蝗虫便振翅而起,朝着谢家庄方向飞去。 “明天把孩子送到庙里沐浴斋戒,七天后供奉给蝗神,方可免血蝗之灾!”她不容置疑的宣布道。 ~~ 送神到社庙门口,谢庄主长叹一声,吩咐众里正道:“按老规矩来吧。” 说完便跟着进了庙。 “哎。”里正们点头应下,转身对百姓吆喝道:“都赶紧回村,挨家抽签。” 百姓潮水般散去,有孩子的人家皆惶恐不安,气氛压抑极了。 任元看得火大,这不就是西门豹遇到的那回事儿吗?只恨自己没有西门豹的权力,没法把这帮王八蛋全都扔河里去。 等待舅舅出来的功夫,他阴着脸问一旁的三少爷:“老规矩是什么?” 谢科本不想搭理他,但任元的样子太吓人了,便答曰:“抽签。不过放心,你已经超龄了。” 顿一下又道:“就算适龄,也绝对不会抽到你的。” “果然有猫腻!”任元闷哼一声,怒气愈盛。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能冲动,更不能让舅舅当众下不来台,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还是先回去跟表哥商量,再做计较。 这时,马师傅出来传话说:“庄主还要在庙里待一会,请二位少爷先回去。” ~~ 返程时,任元提出要去看抽签。三少爷一脸的不悦,但任元以兄长的身份相压,他也只能让轿夫下了林荫道,拐向最近的一个村子。 没了浓密树荫的遮挡,眼前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放眼望去,满村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大街上泥泞肮脏,水渠中臭气熏天,到处是蚊蝇盘旋…… 三少爷掩住鼻子,催促赶紧返回,任元却命轿夫放下抬舆,步行往人群聚集的街心走去。 抽签已经开始了,只要有十二岁以下孩子的人家都要参加。 等待的人家提心吊胆,正在抽签的人家,更是紧张地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里正的那只手。 倘若抽出的签头是白色,全家人立时欣喜若狂,无不如释重负。 但也有一家不幸抽出了红签,全家悲痛欲绝,当娘的抱着六岁的女儿当场痛哭。 任元看不下去了,正要愤然离开,忽见一个面有红色胎记的少年,破口骂道:“狗日的保儿爷,净逮着俺一家祸祸!” 众村民纷纷惊骇侧目,迅速跟少年拉开距离。他娘也拼命捂他的嘴…… 任元奇怪这些人干嘛如此小心,私底下骂两句,社神还能听见不成? 却眼睁睁看着那少年惨叫一声,满脸痛苦的蜷缩起身子,脸上手上长出了密密的白毛,头上生出了犄角,最后趴在地上,变成了一只四肢着地的山羊! 任元看得人都麻了,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拧着自己的胳膊,但眼前的景象依然如故——少年就是变成了羊。 羊脸上有一块红斑,与少年胎记的形状一模一样。羊脖子上还挂了一块从社庙请的护身符…… 第二章 我也一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很快,社庙的人便怒气冲冲赶来,粗暴的推开人群,径直来到抱着羊的妇人面前,破口大骂: “你怎么教的孩子,居然敢让他辱骂神明?!” 妇人磕头哭泣道:“孽障确实该死,但也实在因为前年蝗灾,刚抽中了他弟弟,今年又抽中他妹妹,他一时接受不了,昏了头。” 说着劈头盖脸的责打那羊,骂道:“还不赶紧跪下谢罪!” 但那羊似乎已经听不懂人言了,只是一脸茫然的咩咩叫个不停。 社庙的人却不为所动道:“和我们说没用,去跟保儿爷忏悔吧!” 说着便用绳索一套,把羊牵走,妇人一家根本不敢阻拦。 ~~ 直到回了庄子,任元脑瓜子依旧嗡嗡的,难以消化那超出认知的一幕。 拆穿装神弄鬼的前提,是鬼神并不存在。可那在他眼前上演的人变羊,实打实的震碎了他的世界观,让他不知所措。 表哥早就在等着他了,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笑道:“我说外头不好玩吧。你偏不信,咳咳,这下服气了吧?” “大哥都知道了?” “当然。”表哥高深莫测的点点头。 “那孩子怎么就忽然变成羊了?”任元问出心底的疑惑。 “早就跟你说过,保儿爷神通广大,所有对他不敬的言行,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所以千万要谨言慎行,最好连不敬的念头都不要有。”表哥压低声音道。 任元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孩子会怎样,还能再变回来吗?” “应该能吧。以前也常有人被变成牛马,服上几年苦役就放回来了。”表哥宽慰他两句,又道:“不说这些了,赶紧办正事吧。” “什么正事?” “从外头回来,当然要好好洗个澡,去去身上的晦气脏气了。”表哥理所当然道:“我听说用牛奶泡澡可以让皮肤白皙,特意让人把庄子里的牛,全都给你挤了奶。” “不洗不洗。”任元摇头不迭。“开什么玩笑,我个大男人洗牛奶浴?” 表哥上下打量着任元道:“你身材样貌都不差,就是皮肤黑了点。” 任元无语道:“黑点儿白点儿有什么区别?” 表哥便解释道:“没听过‘面如傅粉’吗?自魏晋以来,世人皆以白为美。皮肤白些,乡举里选总是要占便宜的。” “是吗?”任元忍不住吐槽道:“这是选美呢还是举秀才?” “都差不多。”表哥笑着推开浴室门道:“快点进去吧,一直热着等着你回来呢。” 任元看着那一大桶热牛奶汤,腾腾的蒸气中分明映出那些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被当成凳子坐,被变成羊的草民……登时涌起强烈的罪恶感,说什么也不肯洗。 表哥劝说无果,渐渐烦躁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把脸一沉道:“爱洗不洗!” 说着一脚踹翻了浴桶,白色的牛奶流淌满地…… ~~ 表哥气冲冲的离开了。 任元也憋了一肚子火,今天的所见所闻,都让他愤慨难耐,可又不能不忍。表哥已经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了,要是他也不帮自己,就更没希望,去救那些可怜的孩子了。 所以气再大也只能自己消化。他在院子里默默地遛弯儿,寻思着怎么跟表哥和好……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任元看到舅舅的抬舆进了庄子,赶紧上前行礼。“舅舅才回来?” 谢庄主点点头,没有落轿。马教头跟在抬舆后头,手里还牵了头羊。 任元的目光掠过那羊,忽的瞳孔一缩,视线便无法移开了。 他死死盯着那羊脸上的红斑,忍不住问道:“舅舅,这羊是社庙给的吗?” 舅舅摇头道:“不是。” “可是……” “可是什么?”舅舅不耐烦的皱眉道:“跟你没关系的事少操心。” “是。”任元点点头不再说话,看着马师傅将羊牵到牲口棚。 ~~ 夜里,任元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能确定那只羊就是那孩子变的。 至于为什么孩子说了几句社神的坏话,就被变成羊,任元思来想去,多半是那护身符作怪。 想到这,他摘下脖子上那块刻着鬼面的木符,奋力丢到了窗外竹林中。 等到夜深人静,庄子里的人都睡下了,任元悄悄爬起来,准备去牲口棚把那孩子偷出来,明早带去求求外婆。老太太慈眉善目、吃斋念佛,应该会心生恻隐。 谢家家大业大,牛马骡驴加起来有四五百头,自然牲口棚也大,里头十几个牛圈马棚。 不过羊圈只有一个,任元梦里记得是在牲口棚的最里头。他凭着记忆摸过去,果然没错。 却见已经有人先来一步了。 任元赶紧屏息躲在暗处。不一会儿,就见那人打着灯笼,从牲口棚出来。 借着亮光,他看到那人竟是舅舅,谢家庄庄主谢登,手里还牵着那头红脸羊。 任元心下奇怪,这深更半夜的,他要去作甚? 便蹑手蹑脚跟在后头,只见舅舅牵着羊进了后宅,径直往外婆住的正房而去。 那只羊全程安安静静,没叫一声…… 舅舅在正房外敲敲门,轻唤一声:“阿母。” 里头便亮起灯,门也开了。舅舅把羊送进去,很快就出来了。 任元心中更奇,凑到窗下从窗缝望进去。 就见外婆一脸慈祥的抚摸着那只羊,柔声道:“好了孩子,不用怕了。安心的睡一觉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只羊脸上的惊恐渐消,趴在外婆膝上睡着了。 这时,就见外婆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发簪,一头银发披散下来。 屋里关门闭户,齐腰的银发却微微飘动,像是有生命一样。 任元揉揉眼,想看得更真切些,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轻咳。 他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三少爷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背着双手,皱眉看着他。 “表弟,我……”任元略一错愕,便反客为主道:“你在这干啥?” “……”三少爷被他抢了话,翻翻白眼道:“起夜。” “我也是。”任元打个哈哈道:“看着正房里还亮着灯,过来瞧瞧老人家。” “老人家年纪大了,觉少。”表弟道。 “是啊,咱们还是别打扰她了。回去睡觉吧。”任元说着,又往屋里望了一眼,只见外婆在用木梳梳头,并没有什么异常。 心说看来是我眼花了。 ~~ 回到房里,他躺在床上默默寻思,心说难道舅舅跟我一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半夜里悄悄把羊送去外婆那里?莫非自己误会他了? 想着想着任元眼皮打架,又做起了那个噩梦来。 但这回没等自己被剥皮,他就猛然惊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在梦里也是一只羊! 任元抱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头一次想到,自己会不会也被变成羊过?!所以才会反复做这场噩梦。 联想到表哥说过‘以前也常有人被变成牛马’,让人很难不把梦境和现实联系起来。 若果真如此,那这庄子简直邪门,绝非久留之地。 ps:本日更新到此结束,新书期间还是上午八点十二点各一章。大家放心收藏,和尚这次准备的非常充分,有信心给大家讲个十分精彩的故事。 第三章 清明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其实从心底讲,任元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既然人变羊是真的,那蝗虫吃人大抵也不会有假,这样的世界实在太危险了。不管怎么说,这庄子好歹还算自己的避风港,在没有自保能力前,还是不要离开的好。 但留下来的前提是,庄里的人对自己没有恶意才行。 思来想去,他决定回到梦里去一探究竟。 任元早就发现,自己在这场循环噩梦里,一直保持着清醒,且可以自主行动。 就像所谓的清明梦。 之前,这只会让他更清晰的感受痛苦,一遍又一遍。 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点用场了。 ~~ 再度入梦后,他果然又变成了羊。 一切都像之前那样,脖子上套着项圈,跟另外一只白山羊一起,被铁链拴在桩子上。 而这里,正是他睡前刚刚去过的羊圈。但任元仔细观察,还是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那就是拴自己的木桩子上,贴了张‘六畜平安’红纸,落款时间是癸卯年。纸张鲜红,墨迹清亮,显然是刚贴上去没多久。 而现实中已经是两年后的乙巳年了。所以自己梦到的,很可能是两年前真实发生过的场面。 而表哥和舅舅都说过,自己正是两年前,被接到庄子里的…… 他想要再做进一步探索,无奈脖子上还拴着铁链呢。 这也有点蹊跷,按说牲口在栏里是不拴的。 事实上,棚里其它的牲口也都没栓绳,只有他们两只羊被拴着,甚至链子上还上了锁。 所以这只白羊,八成跟自己同病相怜,也是人变的。 任元便试图进行交流。 “咩……” “咩咩……” “咩咩咩……” 一黑一白两只羊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懂谁啥意思。 任元便用蹄子在地上写字,那羊一脸茫然的看着它,不知大黑羊在地上瞎划拉什么。 各种尝试无果后,任元放弃了沟通,等待宿命的降临。 梦里的倒数第二夜,舅舅谢登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如期来到羊圈,牵走了那只白羊。 最后一晚,夜交子时,两人又如期而至,把任元拎了出来…… 任元安静的跟着两人,眼珠子却滴溜乱转,仔细观察周围——熟悉的建筑、花池、水缸,葡萄架,墙上鬼鬼祟祟的狸花猫,表哥夜里的咳嗽声……都能跟现实中的庄子内院对上号。 两人牵着他,来到老太太门外。任元变成羊,耳朵十分灵敏,听到里头有外婆的声音,说的是:‘我快忍不住了……’ “阿母。”敲门声响起,外婆也打住了话头。 门开了,里头并没有第二个人,只有那只漂亮的鸟儿,在笼子里闭目养神。 外婆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但目光锐利,神情阴沉,跟现实中那个慈祥的老太太截然相反。 两人把任元变的黑羊牵进来,牢牢按在桌案上,用绳索把他四蹄绑在四条桌腿上,扽地紧紧的。 然后,那陌生男子按住他的两只犄角,舅舅手持利刃,活剥其皮。 外婆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在念经,又像是在咽口水。 任元后背上,已经被开了一条大口子,疼得他咩咩惨叫。随着那口子越来越长,叫声忽然变成了人言:“好疼啊……” ~~ “阿元,阿元。” 表哥的呼唤声中,任元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睡床上。 过了一宿,表哥又满脸笑容,关切问道:“又做噩梦了?” “嗯。”任元定定神,抬起胳膊看看自己的手,才松口气道:“翻来覆去,总是做一个很荒诞的梦。” 表哥却道:“真羡慕你啊。” “啊?” “你至少还能做梦,我却连梦都没得做。”表哥答道。 “怎么会呢?”任元吃惊。 “怎么不会呢?反正我从没记得自己做过梦。”表哥轻叹道:“真想尝试一下。” “这也跟大哥的病有关吗?”任元轻声问道。 “那倒不是。”表哥摇头道:“据我所知,其他人也都是不做梦的。” “那你们怎么知道,有梦这种东西?” “那是因为老一辈,年轻时还是做梦的,只是这二十来年不再做了而已。”表哥答道。 “还有这种事?”任元心说,看来梦的背后大有文章。 “世上没法理解的事儿多了,不能做梦又何妨?”表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不闲聊了。快起来练功吧。” ~~ 今天练功时,任元明显比昨天投入多了,马师傅直夸他终于上心了。 任元忍不住苦笑一声,羊入虎口,能不用功吗? 趁着中间休息,他问马师傅:“咱们这套功夫叫啥,厉害吗?” “就是一套强身健体的把式,没名字。”马师傅憨厚笑道:“不过表少爷已经开了窍,随便一拳我们普通人就招架不住。” 任元只当他在恭维自己。刚想让马师傅露一手,长长见识,老夫人和三少爷出来了。 老夫人的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腿脚利索了不少,还自己拎着鸟笼子。 那笼子里的鸟也不知什么品种,生得十分漂亮,身形婀娜修长,毛色翠绿,头上长着蓝色的羽冠,身后还有长长的七彩尾巴。就连任元每次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也难怪老夫人走到哪带到哪了。 任元照旧向老夫人问安,老夫人也慈祥如故,笑眯眯说:“快去吃饭吧。你舅舅赶早去县里,我们已经陪他吃过了。” “是。”任元忙恭声应下,洗漱之后进了厅堂。 表哥指着满满登登的小食案,献宝道:“今天你有口福了,烤羊排、水煮羊肉、红烧羊蹄。只可惜我这病,没法跟你大快朵颐……” 任元却变得面色苍白,强忍着不让自己当场呕吐。 “怎么了?”看他面有难色,也不动筷子,表哥忙关切问道:“闻不来羊肉味吗?” “是啊。”任元忙就坡下驴道:“受不了羊膻味。” “唉,你变化真大。”表哥感叹道:“行,以后不让你吃羊了。” “那再好不过。”任元吐出长长一口浊气。 ~~ 勉强用过一顿纯素的早餐后,任元就在庄园里溜达开了。 表哥白天要读书写字、服散行散,不会管他。 他也不用念书,想练功就练会儿,不想练就待着,等吃晚饭。如果没有那些可怕的疑点,任元在谢家庄的生活,称得上是优哉游哉。 就像梦里那只羊…… 但他看似悠闲,心思却转个不停,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比如,他早发现自己的后槽牙磨损严重,这说明原先是以未经研磨的粗粮为主食。以他这些天的精细饮食,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再加上背部、臀部那些深深浅浅的陈旧印痕,证明自己曾经被反复鞭笞过,这也跟养尊处优的少爷身份对不上。 其实这些不对劲的地方,都是明摆着的,只是他平时有意无意忽略了。 胡思乱想间,任元来到熟悉的羊圈外,那张‘六畜平安’的癸卯年符纸已经泛白,几乎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而那只脸上有红斑的羊,不出意外的没有再回来。 他打开栏门走进去,来到梦中所处的位置,那里果真有一根栓牲口的桩子,跟梦里一模一样…… 任元终于忍不住,扶着那桩子,剧烈呕吐起来。 第四章 现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吐完之后,任元终于没那么憋闷了。 回到内院时,他见三少爷正戴着顶草帽,蹲在圃中侍奉花草,嘴里还哼着小曲,似乎很是惬意。 “你怎么跟个老大爷似的?遛鸟,弄花,还半夜起来上茅房。”任元便用他调节情绪道。 “……”三少爷登时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冷冷道:“你管得着吗?” “好好,你随意。”任元笑道:“回头哥送俩核桃,给你盘着玩。” “滚!”三少爷暴跳如雷,就要拿花铲丢他。 待任元大笑而去,三少爷摊开一直攥着的左手,掌中赫然是两颗被盘出包浆的核桃。 他阴着脸,喉结剧烈抖动,竟一把将那对核桃捏了个粉碎。 ~~ 任元的心情却舒畅了不少,又去跟家丁丫鬟们搭话,但他们好像都很畏惧他,聊不上几句,就纷纷借故走开了。 但他还是刺探出了一些情报。比如,他确实是两年前来的庄子里,前不久大病一场,然后就失忆了。 任元还变着法子,套出了一点别人不想告诉他的秘密…… 他蹲在水井旁,问正在浆洗衣物的仆妇道:“听那谁说,我爹叫任义,这名字对不对?” “对啊,对啊。”仆妇点头称是,然后一捂肚子,皱眉道罪:“不好意思表少爷,老身内急。” 不待任元搭话,便端起沉重的洗衣盆,颤巍巍地走掉了。 任元又用同样的话问了几人,答案全是“对啊,对啊。” 对个屁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爹叫啥,‘任义’这名字,根本是他任意胡诌的。但这些家生家养的奴仆,不该连自家姑爷的名讳都不知道。 就算真不知道,也该实话实说,而不是糊弄他。 这种反应无异欲盖弥彰。任元现在基本能确定,自己的来历身世有问题了。八成不是什么表少爷,而是跟那面生红斑的少年一样,乃被变成羊带进庄的苦孩子! 但那少年很快消失了,很可能当晚便遭遇了不幸,可自己都来了两年了,怎么还活得好好的?就算要养肥了再吃,也不用养这么久。 而且表哥对自己的好,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装出来的,这又该如何解释? 这些问题,在现实中显然不能随便问。既然这里十分有九分像是魔窟,自己一旦暴露,很可能就会万劫不复,所以还是到梦里找答案更安全。 任元也问过庄子里的人了,表哥没有骗人,他们确实都不做梦。所以他可以在梦里,放开手脚随便折腾,反复试错,不用担心会影响现实的处境。 而且现实跟梦境的时间并不同步。现实中一晚上,在梦里却要过好几天的时间,自己有充裕的时间调查真相。 但前提是,得挣脱那该死的锁链。 于是这天剩下的时间,任元都在研究开锁。 他记得很清楚,梦里拴住自己的,是最普通的一字铁锁。这样的锁,他门上就有一把。 任元便拿进来,仔细观察一番。谢天谢地,这种锁没有后世那样复杂的机械结构。它的锁芯仅是一对簧片,上锁时簧片被卡住。 开锁时,用一柄切面是‘凵’形的长条钥匙一捅,两边的簧片就被复位,锁便开了。 ~~ 当晚梦境中。 白山羊歪头看着那黑山羊整活。只见它口蹄并用,咬坏了一个竹筐,挑出一根又细又直的篾片,用牙咬着朝锁眼里塞去。 这时候就看出来没有手的坏处了。它怼来怼去,怼得锁晃晃悠悠,就是怼不进去。 黑山羊急眼了,人立而起,用右蹄把锁头按在桩子上,然后歪着头咬着篾片往里捅,结果……还是捅不进。 后来它才发现是篾片太宽了。黑山羊又尝试了许久,想将篾片弄窄,结果更难…… 直到第二天晚上,黑山羊才意识到——不行再换一片呗!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恨得它脑袋直撞柱子,把个白山羊吓得够呛。 后来任元安慰自己说,我现在是羊的智商,不代表我的智商,心里这才好受点。 不知又尝试了多少回,终于捅进去了一片,然后是第二片…… 对一只羊来说,开锁这项工作,实在是太难了。直到倒数第二晚,才终于听到‘咔’的一声,簧片弹起,锁终于开了。 任元这时却停下了动作。 不一会儿,脚步声按时响起,舅舅两人进来,牵走了白羊…… 等到脚步声远去,黑山羊才用牙咬开了虚挂的锁闩,抖了抖脖子,把锁链甩到地上。 在牛马们的注视下,黑山羊人立而起,趴在栏门上,从外头打开门闩,然后昂首阔步而出。 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任元差点没忍住咩咩叫。 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他便沿着墙根,开始在院子里潜行。 轻车熟路地摸到后宅,他看到墙上的狸花猫圆瞪两眼,吃惊地望着自己,便举起前蹄‘嘘’了一声。 狸花猫这下更震惊了,直接一脚踏空,从墙上掉下来了。 任元不理这小倒霉蛋,悄悄摸到正房外。 ~~ 这时,里头已经传来了咩咩的惨叫声,任元赶紧再次人立,趴上窗台,将一只羊眼凑到窗缝上,窥视屋里的情形。 只见烛影摇晃,人脸狰狞,白山羊的遭遇跟自己别无二致,只是屋里还多了个面生的老头儿。 白山羊被牢牢绑在几案上,依然是另一个男子按头,舅舅持尖刀活剥羊皮…… 随着羊皮剥下,咩咩声渐渐变成了人类的哀嚎声,一个全身血淋淋的少年露出身形。 这时,老夫人拿出一颗裹着蜡衣的药丸,递给旁边的老头道: “给他吃上吧。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开窍丸很霸道,吃了失忆都是轻的,弄不好直接死掉,你又得再另寻羊牯了。” “啊,这么严重。”那老头子吃惊道。 “怕什么,又不是你吃。”老夫人轻蔑道。 “最后不还是老夫来承受?”老头子攥着药丸,犹犹豫豫道:“会不会留下什么隐疾?” “我哪知道,我又没吃过。”老夫人皱眉催促道:“你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这天,事到临头又怕了?” 老头子迟疑半晌道:“要不我再等等,先让阿秩来吧?他的病不能再拖了。” “有我在,阿秩一时死不了。”老夫人却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小心思道:“你怕死,想拿自己孙子先试试就直说。” “别瞎说,我是真担心孩子。”老头子自然不肯承认。 “行吧,随你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开窍丸珍贵的很,我大哥也就得了这一粒,下一粒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老夫人淡淡道。 “没事,我等得起。”老头子挤出一抹笑道:“这一年来跟着你学习吐纳养气,感觉身子骨比从前好多了。” 又吩咐道:“阿大阿二,你们把另一头羊牵来。” “是,阿父。”这时舅舅和那个男子一起开口。 任元恍然,原来老头儿是‘外公’,那个男子是他么‘二舅’。 老夫人却摇头说:“我乏了,还是明晚吧。” ‘外公’从善如流道:“那就等明晚吧,把这孩子带下去好生看管。” “是。阿父阿母早些休息。”大舅二舅应一声,便架起那孩子往外走。 开门出来时,任元一眼就认出,那孩子居然是谢家庄的三少爷谢科。准确说,是两年前的‘表弟’。 虽然个子矮了一截,样子稚嫩了些,但那眉眼他绝对不会认错。 ~~ 三人走后,老夫人又把‘外公’撵走。 门一关,屋里没了其他人。‘外婆’面对着血淋淋的案台,再也不掩饰满眼的渴望。她伸手抹了一把桌案上的血,举到面前定定端详。 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伸出猩红的舌头,把手上的血舔净。 ‘外婆’深深吸一口气,享受的闭上眼,又欲求不满的长叹一声: “不够不够,我忍不了了……” 说话间,她银色的头发开始不断变长,像蛇一样蜿蜒游动。 她的身体也剧烈变化起来,背后撑出一对近似透明的翅膀,皮肤变成了黑褐色的甲壳,眼睛化为一对血红灯笼,口中生出两颗短刀般的獠牙。 从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变成了一只背生双翼,鬼面四臂,赤爪如钩的怪物! 第五章 文狸大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血,我要人血……”那怪物喃喃自语,声音如金属摩擦,令人头皮发麻。 任元整只羊都惊呆了,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但呼吸还是难免急促起来。 ‘外婆’变成妖物后,感觉也灵敏了许多,马上察觉道:“谁在外头?!” 任元只来得及把身子收回窗下,窗户便被砰的推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一只狸花猫嗷的一声,从窗口冲进了房中。 妖物的注意力便被那猫吸引过去,任元赶紧撒蹄撤退,一路狂奔逃回了羊圈。 他惊魂未定的关上圈门,跪在地上直喘粗气,他奶奶的,吓死本咩了。 要不是那只猫误打误撞的救场,自己这回定要换个死法了。 虽然在梦里死了也不打紧,但那种痛苦可是无比真切的。他实在不想再体验另一种死法了。 ~~ 等任元镇定下来,整理思绪时,发现今晚的收获还是很大的。 首先他弄清楚了梦里所有人的身份,也知道了所谓‘外婆’真的是妖怪! 而‘三少爷’原本跟自己是同一类人,都是被变成羊拐进山庄的苦孩子。 和那个可怜的红斑少年不一样,他俩不是食用型的,而是用来进行某种仪式的……材料。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仪式,但三少爷应该是对应外公,而自己对应的是……表哥。 因为‘外公’、‘外婆’口中的‘阿秩’,正是谢家庄的大少爷谢秩,那个自己称为‘大兄’的大好人。 任元不禁暗叹一声,看来‘表哥’对自己,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好…… 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他定定神,继续寻思起来。 任元记得现实中的表哥说过,外公和二舅都已经过世了,而死亡时间正是两年前。 还有大舅母,也是两年前过世的。 看来很快,这个家便会发生大变故了……可惜自己明晚被剥皮之后,就会退出梦境,无法一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但想来,八成跟那可怕的嗜血妖物有关…… 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可想的了,他便跪下睡了。虽然那妖物现了原形,但按经验看,今晚庄上应该没什么大事发生。 就算有,这羊圈里应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那只狸花猫现在怎样了,有没有逃出虎口? 大黑羊想着想着,终于睡着了。 ~~ 梦中最后一天。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大黑羊才睁开眼,环视四周,见自己仍在羊圈中。 忽然它眼前一亮,便见那只‘英雄救羊’的狸花猫,正蹲在桩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大黑羊便开心地咩咩笑了…… 狸花猫审视它片刻,居然口吐人言道:“你怎么跟个人似的。” 任元听得直翻白眼,用右前蹄在地上,写下五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老子就是人!’ 狸花猫竟然还识字,歪头看他写完,才解释道:“本大人的意思是,按说被魍象的造畜之术变成牲口,同时也会蒙了心智。不脱了外头的牲口皮,是不会像你这样的……” 任元闻言欣喜若狂,终于遇到一个懂行的!忙奋蹄疾书曰:‘前辈是何方神圣?居然还识字?’ 据他所知,整个谢家庄识字的,加起来都不超过一只手…… 狸花猫便舔下前爪,骄傲地昂起头道:“吾乃文狸大人,在山神姊姊驾前修行多年。识文断字何足挂齿,本大人会的多了。” 任元高兴坏了,忙写道:“如何找山神娘娘救命?” 狸花猫沉默了半晌,方气短道:“姊姊也被魍象变成鸟了。” “笼中那只?”大黑羊一下就想到‘外婆’养的那只鸟。 “是。但那不是普通的鸟,而是神鸟!”狸花猫前爪拍着桩子,强调道。 ‘神鸟还能被笼子关住?’任元强忍住没写下这句,但脸上的失望,已经出卖了他。 “因为那也不是普通的笼子……”狸花猫忙大声辩解道:“总之姊姊法力高强,但太善良单纯。不慎着了谢宥那条老狗的道罢了!” 大黑羊便连连点头,这猫现在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它赶紧写道: ‘你还有帮手吗?’ “当然有了。”狸花猫高声说一句,又声息转弱道:“可惜都不靠谱。比如那只傻豹子,只知道在外头急的团团转,一点忙也帮不上。唯一靠谱的一个,还是棵没法挪窝的柳树精。’ “……”大黑羊嘴角抽动一下,又写道:‘你有营救方案吗?’ 狸花猫看完,胡子都耷拉下来了,颓然道:“本大人来这儿快一年了,但姊姊被老妖婆看得太紧,根本找不到机会。” ‘我来助你!’大黑羊便写下四个丑却有力的大字。 “你……”狸花猫狐疑地看着他,明显信心不足。 不过它还是将自己掌握的信息,分享给任元。 狸花猫告诉他,谢家确乃陈郡谢氏之后,但仅是庶支旁系。谢宥四十岁时,被派来谢家庄,管理家族的山林田产…… “转眼过了三十年,谢宥人到七十垂垂老矣,变得十分怕死,千方百计想要多活些年。于是偷偷组织人盗墓,寻找传说中的仙方。”那猫居然很有说书先生的天分,摇头晃脑道: “结果仙方没找到,却放出了一个墓中厉鬼,名叫魍象。魍象羡慕我姊姊的风光,便诱惑谢宥改信,抛弃原先供奉的山神,改奉自己为社神。事成后可以传授他永葆青春的秘法,还会把妹妹嫁给他。” “谢宥鬼迷心窍,便答应了魍象,帮他将姊姊变成了鸟。然后建了好大一座社神庙,为魍象造像,强迫百姓供奉。” “然后他的老妻,也被魍象的妹妹方良寄生。方良告诉谢宥,自己也可以让他像这样换形寄生,但需要双方八字相同才行。” “谢宥便命人四处寻找比自己小六十岁,但八字相同的少年。”狸花猫接着道:“也就是今晚被剥皮的白羊。” “另外,他唯一的孙子得了不治之症。反正一个蛤蟆也是抓,两个蛤蟆也是拿,所以又把你找来了。” ‘那后来呢?’任元写道。 “后来的事还没发生呢,我怎么知道?”狸花猫无语道。 任元却摇摇头,缓缓写道:‘不,你知道!’ “我还不知道,我知不知道?”狸花猫没好气的弓起背来。 ‘你还真不知道。’任元高深莫测的写道。 “谜语人去死吧!”狸花猫蹦起来,扑到大黑羊脸上就是一阵挠。 第六章 兄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访仙乡隶属于曲阿县,是全县最南边的一个乡。从谢家庄到县城正好一百里,谢庄主在路上走了一天,次日上午才坐着马车进了城。 曲阿县地处江南鱼米之乡,晋室东渡以来,人口不断增加。如今仅县城居民便超过万户,人烟稠密,自然市肆繁华。谢庄主每次进城都会大肆采购一番。 但这次进城却是另一番景象,只见街边店铺十家九关,就算偶有开张,店里也是空空如也,比掌柜的脸还干净。 原因谁都知道,朝廷强制推行铁钱,而且规定与铜钱是一比一兑换。店家要是照章执行,裤子都得赔掉了。可要是敢不收铁钱,官府那关又过不去,所以只能先关门大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唉,民生艰难啊。”谢庄主摇摇头放下帘子,命人前往县尉宅邸投帖。 ~~ 曲阿县尉谢癸,是谢庄主出了五服的堂兄弟,比他嫡系那么一点点,更是他在县里的靠山。 所以谢庄主很是奉承这位堂弟,三节两寿都会前来道贺,两家来往十分密切。 听说他来了,谢县尉便放下公务,回府设宴招待。 “哈哈哈,仁兄。咱们有阵子没见了。”谢县尉大笑着与廊下相迎的谢庄主见礼。 “是啊,愚兄也十分想念贤弟。正好庄子上收了莲蓬和枣子,就赶紧送来,让弟妹侄儿尝尝鲜。”谢庄主笑着拱手道。 “请。”待侍女除掉靴子,谢县尉便与谢庄主把臂入内,吃茶寒暄。 “开窍丸用了吗?”谢县尉侧身曲肱,倚靠在隐囊上,半卧半坐,意态松弛地问道:“效果如何?” 谢庄主却端正跪坐,一脸感激答道:“用了,那孩子已经成功开窍,但是失忆了。” “反正只是个八宝皮囊,没什么影响。”谢县尉捧着茶盏,轻轻吹着热气道:“这样将来那孩子,就是你家二少爷了?” “是。回头带来给贤弟认认。”谢庄主点头道。 “嗯,要抓紧了。还能赶上今年的乡举。”谢县尉笑道。 “到时候还得贤弟费心。”谢庄主讨好笑道。 “一家人应该的。”谢县尉呷一口加了葱姜佐料的茶汤,笑道:“这小子赶上好时候了,郡里的中正官,刚换成咱们谢家人。二品灼然不敢想,但评个二品才堪还是没问题的。” 顿一下又道:“过两年,等老三年纪一到,再把他推举个上品,我这个当叔叔的就算尽力了。” “真是让贤弟操碎了心啊。”谢庄主感激不尽道:“回头我让人送些孔方兄来,以供人情。可不能让贤弟再破费了。” “好说好说。”谢县尉笑眯眯的点点头,又问起访仙乡的蝗灾来。 谢庄主讲完灾情,便趁势请求县里蠲免部分钱粮。谢县尉闻言为难道:“谁不知道谢家庄家大业大,让我怎么跟县尊替你哭穷?” “我不是为了自家,而是为了百姓啊!”谢庄主一脸悲悯道:“生民何艰啊,贤弟。愚兄受诸位里正和乡南百姓所托,特来求贤弟施以援手……” 谢县尉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讥讽,毫不留情的拆穿他道: “仁兄少来,我还不知道蝗灾怎么回事?不就是你那便宜老娘招来的?” “……”谢庄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登时身子一僵,结结巴巴道:“贤弟,开,开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我是旁观者清。为什么每次蝗灾都避着你的庄子?说是有社神保佑,虔诚供奉便可平安无事。”谢县尉冷笑一声道: “其实那根本就是你们一唱一和,演的一场好戏!那对妖怪兄妹图口血食,你呢?就图老百姓的地!那些遭了蝗灾的百姓颗粒无收,快要饿死的时候,你就大发慈悲拿出点粮食。但他们的地也就成了你家的地!同样的把戏你都玩几次了?真当别人都是瞎子不成?!” “……”一顿夹枪带棒,把谢庄主说的汗流浃背,半晌方羞赧地吭哧道:“大家都是这么干,也不光我一家……” 说着赶紧伏身,以额触地道:“愚兄再也不敢了,还请贤弟饶我这回。” “哎,仁兄误会了,快快请起吧。”见他彻底被捏成了软柿子,谢县尉这才放缓语气道:“就像你说的,别人做得,我兄弟自然也做得。蠲免钱粮的事情也包在我身上,总之有我在,你放心就是了。” “万分感谢。”谢庄主这才敢松口气,擦擦汗,赔笑道:“当然,不会让贤弟白忙的。” 谢县尉却搁下茶盏,正色道:“我不要钱,你帮我办件事就行。” “贤弟尽管吩咐,愚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谢庄主赶紧表态。 谢县尉招招手,让他跟自己来到后院库房中。屏退左右,关上房门,打开了一口结实的木箱子。 里头装了六个贴着黄符的黑瓷坛子,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你回去后随便找六个村,把这六口坛子里的东西,倒进井里去。”谢县尉压低声音吩咐道:“这种事情不用我说,你也一定知道必须要保密吧?” “是是。”谢庄主赶忙点头。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赶紧照办就行。”谢县尉却不肯透露。 谢庄主心说那我不成蠢驴了么?便壮着胆子道:“贤弟也知道,家里家外我都不是做主的那个。还请务必透个底,不然叫我如何说服长辈?” “当初给你开窍丸时,可没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谢县尉闻言却把脸一拉,当场发作道:“还是那句话,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给我照办就是!误了我的大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 谢家庄。 任元将一盘小鱼干摆在廊下,招呼着对面墙头的狸花猫。 “来吃啊。”他人畜无害的笑道:“每天拿耗子辛苦了,这是犒赏你的。” 狸花猫警惕的看着这个无事献殷勤的家伙,又看看那盘诱人的鱼干,爪子一伸一缩,似乎在天猫交战。 “哟,还挺害羞。”任元宠溺一笑道:“那我先进去了,你慢慢享用吧。” 说完,他便真的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狸花猫盯了紧闭的房门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倏然从墙头蹦下,冲到那盘鱼干边上,叼起来就准备开溜。 却听唰的一声,一个竹筐从天而降,把它正扣在下头。 狸花猫大惊,喵的一声就要顶开筐子逃走,任元却从屋里飞扑出来,整个身子压在筐子上。 狸花猫登时没招了,就听那狡诈的家伙得意道:“叫你小子抓我脸!” 把花圃里的三少爷看得直皱眉,不知还要忍这傻子到什么时候。 第七章 是花狸不是狸花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庄上的下人们也跟三少爷一个想法,只当这位表少爷抓猫,是穷极无聊。 “看我怎么收拾你。”任元便把满脸愤懑的狸花猫,提溜进了屋里,砰的关上了门。 狸花猫尖叫着四爪乱抓,却听任元幽幽道:“你果然是个笨蛋,怪不得三年了,还没把主人救出去。” 狸花猫登时僵住了,猫嘴张得老大,一脸震惊状。 好一会儿,它才想起自己应该听不懂人话才对,便装着若无其事的继续挣扎。 “行了,别演了。”任元把它往矮几上一丢,盘腿坐在席子上,如数家珍道:“你叫文狸,是山神的宠物。你们家山神被变成了鸟,所以你假装成一只普通的狸花猫,混进庄子里……” 狸花猫见他将自己的底细抖了个干净,再装下去也没意义了,终于口吐人言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你告诉我的了。”任元两手一摊道:“不然我上哪知道去?” “本大人?”狸花猫用爪子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看来,你真不记得梦里的事情了。”任元轻叹一声道。 “那不很正常的吗?神明高高在上,神想让人不做梦,人就做不了梦。”狸花猫说完又补充道:“另外,本大人不是狸花猫,而是花狸猫。” “哦哦。”任元敷衍的点点头。 “再另外,刚才本大人是故意中招的,因为要符合扮演的角色,懂吗?”花狸猫又拍着桌子,反复强调道: “绝对不是因为嘴馋,更不会连个筐都躲不开,懂吗?” “懂懂,您这演技绝了,看着都不像演的!”任元赶紧给它点赞。 “哼,那当然了。不然本大人能安然潜伏三年,进出自如?”花狸猫便得意道。 见它不再炸毛,任元这才接着问道:“刚才你说的神明,你们山神和社神魍象那种神吗?” “当然不是了,人家可是正经神……”花狸猫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这样岂不是说明自家姊姊不正经? 便连忙改口道:“咳咳,其实都差不多,只是分工不同,不分贵贱的。” 赶紧又岔开话题,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任元便将梦中的经历讲了一遍。 花狸猫听得云山雾罩,却又不得不信。挠着猫头寻思半晌道:“这么说,你在梦里见过两年前的本大人?” 任元打了个响指,点点头道:“当时的你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的你,应该知道了。” “那当然!”花狸猫骄傲的拍着胸脯道:“本大人深入敌营多年,里里外外啥都知道。” “那就继续讲你没讲完的故事吧。”任元便道。 “求本猫时,你要称‘大人’。”花狸猫白他一眼。 “是是,大人请讲。”任元忙作洗耳恭听状。 “这还差不多。”花狸猫这才将后面发生的事情,给任元续上了。 “那晚,把你的皮剥下来之后,就出了岔子,老妖婆现原形了。”花狸猫张牙舞爪地模仿老妖婆道: “其实她的本体是吸血蝗虫,每个月至少要吸一次血。但来到庄上后,怕被发现自己不是人,居然忍了一年没吸血。但猫改不了吃鱼,狗改不了吃屎,她也一样改不了对人血的渴望。” “其实前一晚,她就要忍不住了,只是强行压住了,第二晚看到你的血,这下彻底控制不住了。”花狸猫幸灾乐祸道: “结果当晚现出原形,一顿吸干了谢家十几口的血,所以他家现在才会人丁单薄。” “啧啧……”任元表示震惊,心说节食果然只会导致报复性进食。 “可惜,刚吸了谢宥那条老狗一半的血,魍象就闻讯赶来救下了他。”花狸猫拍着桌案,一脸惋惜道。 “不过失血过半也活不成了吧?”任元道。 “是的。可惜方良会一门邪术,叫‘换形寄生术’。”花狸猫叹口气道:“她将谢宥那老狗的魂魄,置入一个可怜的孩子体内,所以他不光活下来了,而且还变得十分年轻。” “所以谢家三少,就,就是谢庄主的爹?!”任元瞠目结舌。 但转念一想,却也不无道理。不然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会喜欢遛鸟养花,半夜还得起来尿尿? “这一家子可真是好演员啊。”任元不禁感叹道:“我可没少听那位表弟,管谢庄主叫爹。” “一人给对方当半辈子爹,谁也不欠谁的,挺好。”花狸猫嘴巴还挺毒。 “这是什么共轭父子?”感慨过后,任元又不解道:“那我为什么没有被寄生?” “因为只有一颗开窍丸。”花狸猫答道:“妖能直接寄生,是因为妖可以吃掉人的魂魄。像谢宥那样的普通人当然没这个本事,必须要借助方良的法术。先抽取他和那孩子的魂魄,然后把他的魂魄置入那孩子体内。” “普通人没有修炼过,根本承受不住被抽取三魂七魄的痛苦,所以必须要借助开窍丸的力量,让肉身变得强大,才不会直接死掉。” “这样啊。”任元给花狸猫点个赞,知道的确实多。 “原本那天,是准备让你吃开窍丸,先给谢秩换形的。”花狸猫接着道:“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发生了那种事,你这边只能往后排了。” “哦,这么说我还没吃,那劳什子开窍丸?”任元问道。 “不,你已经吃了。”花狸猫却摇头道:“不然你怎么会失忆呢?” “这么强的副作用?”任元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大病一场。 “不止呢。你吃了还会死。”花狸猫危言耸听道。 “啊?”任元心下一紧,不知自己还要遭什么罪。 却听花狸猫悠悠道:“这两年你能活着,就是因为没有开窍丸。现在开窍丸也给你吃上了,谢家还会白养你吗?” 说着它故意桀桀笑道:“当然你的身体还会存在,只是庄子里再没有姓任的表少爷,只有姓谢的二少爷了。” “靠……”任元才听出来,它是故意吓唬自己。不过这猫说的也没错,自己确实危在旦夕了。便着紧问道:“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知道,但随时都有可能。”花狸猫答道。 “咱们能不能合作一把?”任元便提议道。 “难啊。”花狸猫耷拉着胡子道:“本大人虽然能在庄子里行走,但神通有限,不是老妖婆的对手……至于傻豹子他们,身上妖气太重,靠近庄子就会被那兄妹俩发现。” “看来得设法先把山神救出来。”任元寻思道。 “不可能的。”花狸猫郁闷道:“姊姊的鸟笼是老妖婆的头发所化,老妖婆不死,笼子就不破。我要是能杀死老妖婆,何必整天在庄里抓老鼠呢?” “……”任元点点头,心说,看来得赶紧逃跑了。 “你不会想逃跑吧?我劝你还是老实点!”花狸猫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道:“就算你能从庄子里逃出去,外头也是魍象的地盘,你能逃得出他的手心?” “那么多人,他盯得过来吗?”任元撇撇嘴。 “那你就试试。”花狸猫冷笑一声。 “横竖都是个死,试试就试试。”任元咬牙道。 “祝你好运。”花狸猫说完伸个懒腰,叼起掉在地上的鱼干,倏地跳窗离去了。 第八章 出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天黑前,谢庄主回来了。 “阿父不是应该明天才回来吗?”晚饭时,三少爷问道。 “哦,你十六叔用甲马把我送回来的。”谢登答道。 三少爷一听就知道有事发生。‘十六叔’就是本县县尉谢癸,此人有神通,而且道行不浅。但用甲马送人一百里,消耗大得很,如非必要,那种人是绝对不会费这个劲儿的。 饭后,谢庄主便将三少爷叫到书房说话。 没了外人,两人便父子易位。三少爷理所当然的上座,谢庄主甘陪末座,先说了来龙去脉,然后打开了从县城带回的木箱。 “阿父,这就是谢癸给我的东西。”谢庄主一脸凝重道。 “你不该接的。”三少爷眉头紧皱。不用说也知道,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东西也不会用镇邪符镇着…… “儿子也没办法。”谢庄主无奈道:“他连哄带吓,后来不惜翻脸,根本容不得我不答应。” “唉……”三少爷老气横秋的叹息一声,也知道‘儿子兼爹’说的是实情。 互为父子的二人四目相对,惆怅良久,陷入两难境地。 照办,很可能会让南乡百姓遭受灭顶之灾,那可都是他们的牛马啊。而且一旦事情大条了,他们自己也会被灭口。 不办,他们已经知道了秘密,八成也是死路一条。 思来想去,还是原本当爹的三少爷拿出主意道:“只能用缓兵之计了。这边拖一天是一天,然后赶紧备份厚礼,快马加鞭送去京中,求二老爷务必帮咱们寰转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这差事转给别人。” “对对,二老爷一发话,老十六就得乖乖照办!”谢庄主眼前一亮。 “不过也得做最坏的打算了。”三少爷阴着脸道:“万一谢癸这边,正是得了京里的指示,二老爷怕也不会替咱们说话了。” “是,那样只能执行了。”谢庄主点头道。 “嗯。也不知道这坛子里是什么东西,危害多大,届时找个借口,全家先回京避一避。”三少爷沉声吩咐道: “尽快安排阿秩跟那小子换形,以免夜长梦多。” “阿父忘了吗,换形寄生术得冲九啊。”谢庄主提醒他道。 “今天是初四,还得五天……”三少爷闷哼一声,还得忍那小子五天。 ~~ 三更半夜,谢家庄万籁俱寂,似乎一切都陷入了沉睡。 任元也躺在床上,却睁着两眼,竖耳听着外间值夜丫鬟的呼吸声,渐渐变成了呼噜声。 他这才悄悄起身,将褥子靠枕摆成人形,盖上被单,摸出枕头下的一包细软揣到怀里,便推开窗户无声无息翻了出去。 既然花狸猫和那劳什子山神都指望不上,当然要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虽然那花狸猫断言他逃不掉,但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试一试。 任元也不是盲目行动,白天时他已经借着闲逛,制定了逃离的路线,可以避开巡夜的庄丁。 而且他在这里已经两年了,庄上的狗都认识他了,并不会朝他吠叫,所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便摸进了庄子西南角的库房院。 为了通风,院中的谷仓都建的很高,其中最靠边的一座,比庄子的院墙还要稍高些。任元白天仔细观察,发现两者相距不足一丈,便选定从这里逃跑。 他手脚并用,快速爬上了仓顶,看着丈许外的高墙,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年代一丈大概是两米五左右,成年男子加一段助跑,跳过这段距离并不难。难的是落点的控制,必须要在黑夜里,稳稳落在只有两尺宽,还覆了瓦片的墙顶上。 任元这段时间天天习武,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只见他助跑两步,纵身一跃,便如一只大鸟般凌空而起! 啪的一声,他双脚准确的落在了院墙上。同时腰腹发力,上身急拧似陀螺,化解掉了前冲的力道。 只是踩断了两块瓦片而已…… 站稳身形后,任元赶紧猫下腰,按住两片断瓦,紧张注视着院里院外。见没人察觉,这才轻吁口气,抓住墙沿无声无息滑落到院外。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任元把自己脱个精光,单手托着衣裳,游过庄外的小河。 上岸后,他在一棵大树的掩护下,一边重新穿戴,一边仰头看天上的北斗七星。 辨明方向后,任元也不走大道,从田间地头的阡陌小道一路向北。这会儿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足够他逃过九曲河,远离谢庄主和社神的势力范围了。 他年轻力壮,又练武,在田垄上依然如履平地,按前天游神时的经验看,应该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走到横穿全乡的九曲河边。 然而他走啊走,走了整整一个时辰,却依然还在田埂里打转。他感觉不太对劲,再次辨明了方向,开始发足狂奔。 他跑啊跑,这回终于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不禁松了口气,赶紧加快脚步上前,却被惊得呆若木鸡——眼前根本不是什么九曲河,而是一座巨兽般的庄园! 怎么又回谢家庄了?任元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眼前却依然是那熟悉的大院高墙、吊桥小河。 一直朝北跑了半宿,竟然回到了原点,这让任元意识到自己遭遇‘鬼打墙’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吱呀呀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任元循声望去,便见庄上的吊桥居然没有任何人操作,便缓缓落在他面前。庄门也敞开了,里头却黑洞洞的不见一个人影。 他登时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猫戏耗子般的蔑视与嘲讽。那分明是在让他主动进来,乖乖回屋睡觉去…… “去你妈的!”他朝着大门狠狠啐一口,便毫不犹豫的转头狂奔起来。 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死在外头让妖怪吃了,也比被抓回去给别人当皮囊强! 跑着跑着,田野上忽然起了雾,黏腻的浓雾笼罩了大地,阴云遮蔽了新月和繁星,眼前变得一片混沌,渐渐伸手不见五指。 任元无法分辨东西南北,耳边鬼哭狼嚎,阴风阵阵,脚下还频繁的没来由被绊倒。他却绝不停留,哪怕摔得鼻青脸肿,依然一次次爬起来就跑!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个苍老的女声,对他说:“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现在回去,我还可以当无事发生。” “再往前,你就死路一条了……” 任元一阵阵的后脊发凉,毛骨悚然,却依然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只朝身后竖起根中指! 对方虽然不知道此乃何意,却能感受到他的不服、不屈、不忿! 便冷笑一声:“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说罢,便再没了动静。 任元那犹如芒针在背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到远处的浓雾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呜呜声。 他想换个方向,但那嗡嗡呜呜声遍及四面八方,根本避无可避。 那声音越来越近,转眼就扑面而来。 这下任元终于看清了,那是数以十万百万计的巨大血蝗,震动着透明的翅膀,铺天盖地的冲出迷雾,瞬间将他团团包围! 任元忙拼命的挥手拍打,但那些蝗虫实在太多了,转眼爬满他全身,遮住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方向;堵塞他的口鼻,令他难以呼吸! 他像溺水者一样,完全淹没在这恐怖的蝗虫潮中,直至彻底昏迷…… 第九章 忽有黑羊夜磨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任元一个激灵苏醒过来。 视线聚焦,他看到了‘舅舅’、‘表哥’、‘表弟’的身影,果然毫不意外地被抓了回来。 只是这次再没了表少爷的待遇,被牲口一样关进了铁笼子里。 谢庄主也彻底撕去了伪装,阴着脸问他:“你为什么要逃?” “我闷得慌,出去夜跑怎么了?”任元哂笑道:“倒是你们,凭什么抓我?你谢家庄还是监狱不成?” “省省吧,老夫没功夫陪你演戏。”三少爷冷声道:“今晚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一清二楚。” “你还真是他爹啊?”任元看看十四岁的三少爷,又看看四十岁的谢庄主,乐不可支道:“平时一口一个‘阿父’,你是怎么叫得出口的?” “没见过这么贱的嘴!”三少爷暴怒地喝令马师傅道:“拔了他的舌头!” 任元根本不怕,有恃无恐的看向‘表哥’。 “阿公息怒!”‘表哥’只好赶紧劝阻道:“过不了几天,这就是孙儿的身体了。” 三少爷只能强忍下这口气,再度质问任元道:“说,你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元便笑道:“就好比你们互为父子的事情,你们自以为瞒得好,实际上连庄子里的狗都知道。” “你!”三少爷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实在忍不住,他便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巴掌抽在大孙子的脸上。 ‘表哥’被打懵了,捂着脸委屈的问道:“阿公,你打我作甚呢?” “反正你这破身子就要没用了,让阿公打两下,出出气怎么了!”他爹谢庄主却很懂。 “是这个理儿。”三少爷还想再来一巴掌。 “咳咳咳……”‘表哥’只好使劲咳嗽起来。 “看好他,别让他再跑了!”三少爷不好再揍他泄愤,只能拂袖而去。 “唉,我就说吧,纸里包不住火。应该把他关在笼子里,不能散养。”谢庄主摇头叹气道。 “不是怕把他关出病来吗?儿子可等不到第二个皮囊了。”‘表哥’说完,居然责怪起任元道: “你说你,好好地干嘛要逃跑呢?舒舒服服当你的表少爷不好吗?” 任元无语道:“你们是要我的命啊,我还不能逃了?” “其实你根本不用害怕,到那天你不会感到任何的痛苦。”‘表哥’叹息一声,看着‘愚蠢’的表弟道: “再说,我对你还不好吗,咱俩合二为一委屈你么?你本是下贱肮脏的泥腿子,现在居然能成为士族的一部分,应该感到万分荣幸才是。” “好一个合二为一,好一个成为士族的一部分!”任元气极反笑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太大惊小怪了。也怪我,把你这只井底之蛙保护的太好了。”表哥摇摇头道: “三界六道,谁不想求长生?只要有能力的,都会各显神通,比我家这‘换形寄生术’残酷百倍的也大有人在!” “就像全世界的狗都吃屎,也不能说明屎是香的!”任元却断然冷笑道: “就算全世界都这么干,也不能说明你正常!只能说明你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你!咳咳咳……”谢秩的自我安慰被任元无情戳穿,登时破了大防,咳出了一口老血。 “行了,别跟这牙尖嘴利的小子废话了。”谢庄主都听不下去了,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论道: “跟个将死之人废话个屁!” ~~ 谢庄主便命马师傅带人,在门外日夜看守,绝不能让任元再跑掉! 任元被关在笼子里,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看着窗外的蓝天发呆。 就这样熬到午后,屋里屋外的人都困倦欲睡。他忽听到一声猫叫,睁眼便看到那花狸猫,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面前。 花狸猫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笑的牙都呲出来了。“我说什么来着?你非不信,这下老实了吧。” 任元也不嘴硬了,颓然道:“我以为不带魍象的护身符,就不会被发现呢。” “自作聪明,你当别人不知道护身符有问题?”花狸猫冷笑道:“人家为什么不敢摘?因为魍象养着好些的妖邪鬼祟,整日在乡间游荡。你不戴护身符,就是给他们送菜。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还有用处,绝对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嘿嘿,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任元却洒脱一笑道:“无所谓了,我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现在知道确实逃不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你这个性格倒是很适合修行我们妖族的功法。”花狸猫钻进铁笼,跳到任元头上,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脑袋道: “而且你吃了开窍丸,开了生死户,也可以像我们一样吸收月华精气了。” “然后呢?”任元忙追问道。 “然后你就变成人妖了。”花狸猫在他头顶笑得直打滚。 “……”任元一脑门子黑线:“严肃点好吗,我都快要死了。” “好吧好吧。”花狸猫用爪子抹下眼泪,正色道:“然后你就可以使用神通了,当然前提是你得先学到神通。” “你能教我吗?”任元巴望着头顶的猫师傅。 “我不会……”花狸猫登时气短,小声嘀咕着什么‘我只是一只猫’、‘你看我这爪子能捏法诀吗’之类。 “那谁会?”任元追问道。 “姊姊会。”花狸猫两爪一摊道:“但是她被关在笼子里,老巫婆寸步不离,你也没法跟她学,所以这根本就是个死结。不然本大人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早告诉你?” “你聪明个屁!”任元却骂骂咧咧起来:“早告诉我,我就不会逃了,也不至于被关在笼子里。” ~~ 入夜,任元再次进入梦境。 这回他不再开锁了,而是在青石凿成的石槽上,反复打磨自己的羊角。 等到最后一夜,‘大舅’、‘二舅’如期而至,将大黑羊牵出栏,带到了正房中,牢牢绑在案台上。 然后,二舅按住他的头,大舅开始剥皮。还是那套流程,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任元却头一次聚精会神的去感觉,那尖刀在自己脊柱上的划动。这无疑会更清晰的感受到痛苦,但过去多少次的经验告诉他,当刀划过自己的胸椎后,他便可以喊出人声来。 但当刀划到腰椎时,他便会因为无法承受的剧痛昏过去,继而退出梦境。所以想要有所行动,就必须抓住刀过胸椎,未及腰椎的这段短暂空档! 可是‘二舅’攥着他的双角,死死压住他的脖子,让他抬不起头来。 任元只能咬牙发狠,猛地一拧腰! ‘大舅’嘶的一声,顺着脊柱一路下滑的尖刀便跟着一偏,将任元的后背割出一道深深地大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二舅’闻声回头,正好被任元的血喷了一脸。 他下意识的抬手抹脸,便不由自主放松了对任元的控制。 任元等的就是这一刻!便运起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抬头,锋利的羊角便插入了‘二舅’的肋下! ‘二舅’惨叫着放开它,双手捂住自己的肋骨,鲜血却从指缝汩汩流出,怎么也按不住。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眨眼的功夫,案台上、地上、人身上,便到处都是血! ‘大舅’正手忙脚乱的给‘二舅’止血,却听到身后响起非人的低吼声…… 两人回头一看,老夫人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现了原形!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看到这场面,自然吓得亡魂皆冒,惊声尖叫。 “救命啊!” ‘大舅’毫不犹豫丢下‘二舅’,飞速夺门而逃。 ‘二舅’见没人指望,也捂着伤口,踉踉跄跄朝门口逃去。 “血,我要人血……”那怪物嘶哑的低吼着,只看了一眼大黑羊,便毫不犹豫的追‘二舅’去了。 第十章 山神姊姊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自始至终,笼子里的那只鸟,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热闹。 正吃着瓜,冷不防听那大黑羊开口道:“你是山神娘娘吧?” 那鸟一个激灵,旋即左顾右盼,装没听见的。跟花狸猫的反应如出一辙,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我知道你能说话,只是一直在装聋作哑。”大黑羊的后背一直在流血,强忍着痛道:“是花狸猫派我来的。” 听到花狸猫这个名字,那鸟刚要开口,却见那猫从外头窜了进来,急声道: “姊姊别听他的,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鸟登时满脸戒备,闭口不言。 任元整个人都方了,万万没想到,会被这货给搅局。 ~~ 翌日梦醒后。 花狸猫听了任元气呼呼的讲述,乐得满地打滚。 “哈哈哈,别生气,我又不像你一样,还能保留梦里的记忆,记不得你也不能怪我啊。” “一时记不得我不要紧,可你还忒拧,任我说破嘴皮子也不相信,是你自个派我来的。”任元想起来就郁闷道: “后来说不过我,就一巴掌给我卸了下巴。结果等老妖婆回来了,就看到一只下巴脱了臼的羊……” “这很正常啊,当时本大人还意气风发,打死我也不相信,自己两年了,还救不出姊姊。”花狸猫虽然有些歉意,但还是嘴硬道:“肯定不愿意冒险相信,‘两年后的我派你来救姊姊’这种鬼话。” “赶紧给我想个办法,让我能最快的说服你。”任元没好气道。 花狸猫捋着胡子,认真想了好久道:“确实有个办法……” 说着又忸怩的捂住猫脸道:“可是,丢死猫了!” ~~ 当夜,任元再次入梦。 这回他不敢再托大了,提前开锁出去,找到在墙上趴着的花狸猫,然后用前蹄写下几个字。 那猫跳下来看了那行字,一脸震惊的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本大人最怕老鼠?” 任元便写道:‘两年后的你告诉我,你从小就怕老鼠,但不抓老鼠的猫没法在庄子里混,你就欺负其它的猫,让它们抓老鼠帮你交差。” “本大人那是为了救姊姊,再说它们都是自愿的……”花狸猫老脸羞红的辩解道,然后颓然低头道:“好吧,我相信了,我是真的菜。” ‘你知道就好,所以明天晚上千万不要搅局了。’任元叮嘱。 ~~ 最后一晚。 又是之前的流程,又是同样的操作,任元拼着受伤,引发了老妖婆现原形,待那妖物追着谢家父子出去后,他赶紧开口说服那只鸟。 这时,花狸猫又跳进来了,但这回它帮着任元说话开了。 有了花狸猫背书,那只沉默的小鸟,终于开了金口。 “哎呀妈呀,可憋死咱了这一年!”她郁闷的抱怨道:“老妖婆天天变着法子气我,我都不开口。” “为啥不骂回去?”花狸猫不解问道。 “笨啊,娘娘装聋作哑时间长了,她会以为娘娘真变成普通的鸟了,就不会再折腾娘娘了。要知道娘娘会说话,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她呢。”任元插话道。 “哎,这只小羊很聪明哟。”那鸟便用鸟翅膀给他点个赞,又纠正道:“不过咱还很年轻,不要叫娘娘,叫姊姊就行。” “是是。”任元点头如啄米道:“请姊姊速速教我神通,我好救姊姊脱离苦海。” “白夸你聪明了。老妖婆没多会儿就回来了,我能教你个啥?”鸟儿表示爱莫能助。 “没事,我们有很多遍‘没多会儿’。”任元却信心十足道:“这梦一次次的重复,姊姊每次教我一会儿,总能教会的。” “这么神奇的吗?”鸟儿吃惊的扑棱着翅膀道:“那你每天晚上被剥皮,岂不很痛苦?” “没事,我习惯了。”任元隐隐感觉这鸟有些话痨,不敢再浪费时间,赶紧扯回正题道:“文狸说,想救你就得先杀了老妖婆,姊姊就只教我,如何才能杀了她吧。” “这个嘛,很难。”鸟儿用翅膀支着下巴道:“方良其实是血蝗成精,身上甲壳刀枪不入。只要她有防备,一现出原形,道行浅的人根本伤不了她。” 一羊一猫失望的对视一眼,却听鸟儿话锋一转道:“不过不要紧,我被关了这一年,早已经想好了破局之法——她施展换形寄生术时,必须要全神贯注,这时若有人趁机用霹雳剑,刺入她的命门,便可将其击杀。” “不是说刀枪不入吗?”任元小声问道。 “但那是可破万邪的霹雳剑啊!”鸟老师拍着笼子强调道。 “好哎!霹雳剑可以让柳中君出!”花狸猫兴奋道:“本大人一剑刺它个透心凉!” “那剑专克妖物,而你也是妖物,所以你用不了。”鸟儿却泼了它盆冷水。 “喵……”花狸猫失望的叹一声。 “那我呢?算人还是妖。”大黑羊忐忑的问道。 “你当然是人了,不过是中了造畜之术而已。”鸟儿道:“但问题是,方良施展换形术的时候,是要先把你催眠的。因为抽魂的过程万分痛苦,你一挣扎,就会出岔子。” “好嘛,又是个死结……”任元苦笑道。 “都说了我有破局之法了——就像人只能死一次,催眠也是一个道理。只要你先把自己催眠了,她就没法催眠你了,到时候让文狸用约定的办法叫醒你,你就可以拔剑刺方良了!” “妙啊!”任元神情一振道:“然后我把这个法子告诉现实中的你,你应该一下就会相信的!” “那当然,只要今后两年我一直没开口说话,你一定会赢得我的信任!”鸟儿骄傲道:“因为这么巧妙的计策,只有姊姊我才能想得出来!” 只是这话在笼子里说出来,难免有些让人不太信服。 “此时最合用的是‘制魂符’。但我现在不过是只鸟,只能你自己画。”然后她便教导任元道: “符这个东西,画法虽繁,最难的却不在笔墨功夫上,而是开窍。有道是‘一点灵光便是符,时人枉费墨与朱。’画的符想要灵验,全凭那一点灵光。” 鸟儿讲起法来头头是道,任元也听得全神贯注。 “而灵光乃天府玉京山自然梵气,化为日月星三光。人也要先开顶窍,引三光入颅顶的生死户,化为自身真灵,才能画符。这就叫‘内修三光以成道,外运三光以为符’。” “巧了,他已经开窍了。”花狸猫抚掌道:“当然是两年后的他。” “我知道。”鸟儿却毫不意外地点头道:“换形寄生之前,肯定要给他吃开窍丸的。” 说完便传任元功法口诀。 完全是零基础教学,短时间内当然教不完。刚教完他引日光入体的金光诀,老妖婆就回来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十一章 一点灵光便是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翌日天亮,回到现实。 任元将梦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花狸猫。 花狸猫激动的热泪盈眶,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终于看到希望了。于是拍着胸脯保证,明天就给他弄把霹雳剑来! 说完掉头就走。到了窗边却又一拍脑袋,回头对他道:“有件正事忘了告诉你了,他们决定初九日子时,进行换形寄生。” 任元忙问道:“那今天是初几?” “来前儿特意给你看过,初七。”花狸猫答道:“所以你要是明天还学不会制魂符,可就麻烦了。”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任元白了花狸猫一眼,却又没头没尾的说道:“初九,也是那些孩子的大限。” “啊?”花狸猫一愣,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 “总之你放心,我一定会按时练成的!”任元斩钉截铁道。 ~~ 这天接下来的光景,任元都在抓紧修行。 山神姑娘说,画的符想要灵验,全凭那一点灵光。所以画符之前,要先设法凝聚出灵光来。 于是他按照山神姑娘教授的方法,面向正东,打坐入静,调身调心调息,以达到形体清静,心性清静,气息平静的状态。 调息完毕,他双手指尖相对,拱起至眉心,默念金光咒。深深吸入一口气,将这口气存入,被山神姊姊称为‘造化炉’的下丹田内。 而后闭住呼吸,自然灌注于周身。用自己的心神,存想自身升入太阳宫中。这一步是引金光入体的关键,需要反复存想许久,直到脑海中忽然红日高悬,金光照覆我身才行。 跟太阳建立起联系,后头便简单了,只要缓缓将那万丈金光,引入被山神姊姊称为‘生死户’的上丹田,经过位于中丹田的‘赤帝宫’,送入下丹田的‘造化炉’内存贮,一遍引导金光入体就完成了。 山神姑娘告诉他,造化炉会自行运转,只要日日勤加练习,功夫到了,便可产生那宝贵的一点灵光。 说起来不算太复杂,但练起来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外头的看守,时不时就进来骚扰一番,让他根本无法入定,太阳都落山了,也没能建立起联系。 ~~ 万幸,金光诀的指诀简单,只需两手指尖相对,所以在梦里变成羊之后,依然可以修炼。 而且梦里一共要经历五个昼夜,所以他还有五个白天可以修炼金光诀。 虽然就算在梦里修炼成功,估计也没法把成果带到现实中。但有道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只要能在梦里掌握了此中诀窍,回到现实中再修炼,自然驾轻就熟,容易成功。 于是谢家庄的牲口栏里,便出现了瘆人的一幕——一只大黑羊高举双蹄,盘膝面向太阳打坐,口中还念念有词,把来喂羊的庄丁都吓尿了。 这下没人敢靠近羊圈了。任元终于得到一个安静的环境,很快进入了三静状态,反复尝试与太阳公公建立联系。 梦里第二天上午,他不知第几百次存想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棵参天大树……是字面意义上,下能接着地,上能挨着天的那种。 树上挂着足足九轮红日,整棵大树都笼罩在万丈金光中。 这画面看起来好生眼熟。哪怕任元没什么见识,也能想到,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扶桑巨树? 再仔细一看,那九轮红日当中,果然各有一只黑色的三足乌鸦,不是传说中的金乌又是什么? 任元心说,原来自己所处的是一方神话世界啊。不禁担心会惊扰到这些传说中脾气暴躁的神鸟,把自己当成小虫子吃掉。 但九只金乌好像在睡觉,没一个瞧他一眼的。 任元正求之不得,赶紧定下心神,引导金光入体。 许是九个太阳的光芒太过炽烈,根本用不着他刻意引导,那些金光便源源不断,自头顶涌入他体内。很快便充盈全身,然后不断被吸入至肚脐眼附近,想必那就是所谓的造化炉了。 直到造化炉再也没法接收金光,任元才结束了存想。 ~~ 仅仅第二天,就成功引金光入体。让任元士气大振,接下来几日,他便不断的重复这一过程,行功也越来越熟练。 他用山神姊姊教的法子尝试内视,只见造化炉内的金光,已经化为了不可直视的白光,炽烈的让人无法逼视。 但还是能看出,那白光在如星云般缓缓转动,其漩涡中心处,有一点近似透明的毫光在凝聚。 当梦中最后一晚,任元将自己的进展,报告给鸟儿时。 “没错,那就是我们需要的一点灵光!”那漂亮的小鸟兴奋的直拍翅膀,赞不绝口道:“好好,你的天分快赶上咱了!” 花狸猫闻言嘴角抽动一下,似乎想要吐槽什么,却又强忍住了。 今晚是最后一次教学了,鸟儿又赶紧教任元如何运用灵光画制魂符。 “符有多种载体,比如纸符、玉符、桃木符,功效各有千秋。不过条件所限,我就教你掌中符吧,效果要比用朱砂所绘的各种符差些,但用来自我催眠足够了。” “时间太短,没法教你仔细,你只能死记硬背这道符。好在‘符无正形,以气为灵’,有一点灵光在冥冥中指引,你想画错都难。”末了,她神情无比郑重道:“明晚一切顺利,一定要活下去。” “姊姊放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任元重重点头。 ~~ 等任元回到现实,便是初八日清晨了。 一醒来,他便立即内视,造化炉中果然空空如也,不复梦中炽烈的盛况。 任元顾不得惋惜,赶紧打坐入静,屏息结印,吸气存想。 有了在梦境中成功的经验,这次他的神识,果然很快与太阳建立了联系。 然而这次他却只‘看’到一轮煌煌大日,自东海缓缓升起,并未见到梦中的参天建木,和那九只金乌。就像从神话世界回到了现实…… 时间紧迫,任元顾不上寻思两者的区别,赶紧尝试引金光入体。这一步他已经轻车熟路,顺利地将日光引入了自身生死户,自赤帝宫送入造化炉。 随着金光不断融入,造化炉终于开始运转,不过比起梦里浓烈的白炽星云,现实中的金光旋涡实在太稀薄,凝聚那一点毫光的难度也大了不少。 任元只能一刻不停的运转法诀,希望时间慢一点流逝。 但天上的太阳依旧按照自身的节奏运转,并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 在这个看似寻常的日子里,谢家庄的气氛却异常紧张,上上下下都难掩心中的不安。 两年前的噩梦依然历历在目,今天又到了给大少爷换形寄生的日子,谁知道半夜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任元却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造化炉中。 终于,正午时分,一粒微不可查的毫光出现在漩涡中心,来不及等他壮大,任元便立即按照山神姊姊的教导,进行下一步—— ‘其诀曰:先澄澄湛湛,绝虑凝神,使心识洞然,全神贯于指尖。只待八荒入吾闼中,四海在我墙里。一点灵光便自造化炉起,由生死户出,合乎眉心,为一粒黍珠在面前!’ 任元今日状态奇佳,如有神助,尝试几次便将那一点灵光,成功引出体外! 看到指尖上出现一粒若有似无的光点,任元不敢耽搁,立即默念制魂符咒,以指代笔,依法书篆! 那光点即成一条金线,跟随任元的指尖,如金蛇飞走,绘成一组繁复神秘的符文! 结煞之后,一道制魂符便成于任元左手掌中! 第十二章 最后一夜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下午时,花狸猫来了,还叼着一条咸青鱼。 它将咸鱼丢到任元面前,蹲在笼子旁。“这就是你的武器了。” 任元拿起咸鱼,一脸疑惑的看着花狸猫。 “笨蛋,没听说过鱼腹藏剑啊?”花狸猫得意道。 任元果然从咸鱼肚子里,抽出根黑黢黢、一尺长的树枝来。 “就这?”这跟他想象中寒光闪闪,削铁如泥的霹雳剑,差的有点远。 要是换成把桃木剑,他还可以理解,但沉甸甸的手感,应该是枣木之类。加之这猫素来不靠谱,任元难免心里打鼓,用这根筷子能戳死老妖婆? “什么叫就这?”花狸猫没好气道:“你这个无知的家伙,这可是道门至高无上的神木——雷劈枣木!” “枣木也不难得啊,哪怕是被雷劈过的。”任元不解道。清澈的眼神中透着无知。 “不是被雷劈过的就是雷击木,只有被雷劈了还活着的,阴阳二气交感而生气不灭,这种才是真正的雷击木。”花狸猫便好为人师道: “再者,雷为什么劈它,是因为树上有灵,成精作怪,所以天降雷劫。天雷可破万邪,只有修持正道的树精,才能渡过雷劫。这样的枣树才能被称为雷劈枣木!” “这截枣木是有道的树精所赐,经雷法行持,吸收雷电之精,正气内充,威仪外备,能克一切灵体妖物!”花狸猫前爪一下下拍着任元的脑袋道:“现在知道它有多难得了吧?” “哦哦。”任元赶忙点头,能杀死老妖婆就行,管它是筷子还是剑了。 “你可千万把它藏好。”花狸猫又吩咐道:“我听谢秩吩咐下人,今晚要给你洗澡换衣裳,让人家搜出来可就万事皆休了。” “啊?”任元嘴巴大张,脱光了洗澡的话,这么长一根棍子,怎么可能搜不出来? “而且,万一他们先把你催眠,再给你洗澡怎么办?”花狸猫给他出谋划策道:“本大人思来想去,你只有谷道藏剑一途了。” “滚!”任元差点没气歪了鼻子,骂道:“少在这瞎出主意,我自有计较!” “好好,那就期待你的高招。”花狸猫点点头,又问道:“你画出制魂符了吗?” 任元点点头。 “真的?哈哈哈,本大人果然慧眼识珠!”花狸猫开心地在他头上直蹦跶。 跟任元约定了唤醒的信号后,它才从狭窄的窗缝中,无声无息钻了出去。 任元反复尝试了良久,终于找到个还算妥帖的藏剑之法,这才举起掌心符,默念咒语: “黑黑昏昏,迷迷沉沉,神智丧失,任人号令。吾若令转,如梦初醒。急急如律令!” 咒罢,符贴天灵。 ~~ 天黑不久,房门开了。 ‘表哥’谢秩在马师傅的陪同下走进来,被里头的气味熏得直咳嗽。 “怎么这么大味儿?”谢秩掩鼻道。 “好几天关门闭户,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马师傅解释两句,赶忙吩咐道:“快开窗通风。” 通了会儿风,屋里头气味小些了,谢秩才走进去,看着笼子里的任元,摇头道:“你说你是何苦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逃……” 任元看都不看他,靠在笼壁上闭目养神。 “唉,其实很多时候,我对你的关心不是装出来的。”谢秩叹口气道:“我是真心希望有你这么个弟弟。” 任元却依旧不理他。 “既然你连话都懒得跟我说,”谢秩又叹一声道:“那我也不废话了。” 说完一挥手。 马师傅便绕到任元背后,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卡在笼子上,狠狠将一样尖锐的事物扎入任元的头顶百会。 任元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便一动不动了。 谢秩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法铃,朝着任元摇了摇,发号施令道:“说‘大兄,我错了。’” “大……兄,我……错……了……”任元便木然地重复道。 谢秩满意地点点头,示意马师傅敞开笼门。他又摇铃下令道:“爬出来。” 任元便四肢着地,仰着头,神情木然的爬出了牢笼。 谢秩还待作弄他一番泄愤,但想到马上这就是自己的身体了,哪能让下人看笑话?这才罢休道:“起来吧,去好生洗刷干净。” 任元这才站起来,跟着表哥去洗牛奶浴了。 ~~ 书房中。 互为父子的二人,正在做最后的布置。 “宣布了老大的死讯,你要表现出丧子之痛。”三少爷沉声下令道:“就算心里再高兴,也必须把这场戏演好。” “是,儿子晓得。”谢庄主赞同道:“乡举时,中正官会来调查家世,不能留下丝毫把柄。” “没错,所以表少爷变成二少爷的过程,要尽量自然。”三少爷点头道。 “阿父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谢庄主笑道:“儿子早就放出风去,咱家要过继任元了。庄上人也都知道,表少爷马上就变成二少爷了。” “接下来,老大丧礼上的事情,也全交给他来处理。这样他也就名正言顺,以谢家二少爷的身份走上前台了。”谢庄主接着道。 “妥。”三少爷满意的点点头,又沉声下令道:“今晚庄上所有人都不许睡觉,全都集中到前院守灵。子时前后,绝对不许任何人靠近内院!” “是,阿父。”谢庄主恭声应道。 “你去请舅老爷了吗?”三少爷又问道。 “白天请过了,舅老爷不来。”谢庄主忙答道:“舅老爷说这二年,每月按时给阿母供应血食,她不会再发狂的。”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符道:“不过他老人家还是赐了一道请神符,以防万一。” “嗯,有请神符就行。”三少爷接过来,收入袖中道:“但愿用不着。” 见阿父吩咐完毕,谢庄主便请示道:“那儿子发丧了。” “嗯。”三少爷点点头。 于是谢庄主起身出去,宣布了长子的死讯。 很快,庄子里便传出哭嚎声,那哭声又迅速传播开来,继而满庄皆哭。 ~~ 半个时辰后,谢家庄上下五百余口,已经披麻戴孝,全都跪在前院中哭丧。 谢庄主作为死者父亲,更是哭天抢地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你这个不孝子,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痛煞我也!” 三少爷也红着两眼,从旁劝道:“阿父节哀啊,大兄得的是不治之症,被折磨了这么多年,今天也算解脱了。” “唉,真是苦命的孩子啊。”谢庄主作肝肠寸断状道:“一定要好好操办,让他走的风风光光!” “是,儿子一定全力以赴。”十四岁的三少爷一脸勉为其难。 “不,让你二兄来办。”谢庄主却断然摇头道:“本来打算过几天,择一个黄道吉日,遍邀乡亲来宣布此事的——” “京里已经回信了,正式将你表哥的名字列入家谱了。”说着他提高声调道: “所以他现在不叫任元,也不是什么表少爷了。而是我陈郡谢氏东山会稽派第十世孙,谢家庄二少爷谢程了!” 庄上众人一边低头抹泪,一边默默吃瓜,大少爷去世的同时,二少爷上位,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啊。 但台上的演员还在按脚本卖力的表演。谢庄主问三少爷道:“你二兄现在哪里,怎么还不过来?” “阿父悲伤糊涂了,二兄正在内院跟阿婆一起,给大兄净身沐浴,穿寿衣裳啊。”三少爷垂泪答道。 “唉,我可怜的儿啊……”谢庄主又捶胸顿足,与儿子抱头痛哭起来。 庄上众人也纷纷放声大哭,助其悲。 ps:裸奔期间不容易,求大家投票收藏支持! 第十三章 绝不原谅!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夜近子时,谢家庄的灯笼皆已换成了白色,还立起了引魂幡。 晚风一吹,幡布飘摇、灯火晃动,再加上前院断断续续的哭声,显得鬼气森森。 内院中却一片死寂。 谢秩正在对镜发呆。他知道,外头的丧礼是给自己办的,他却只觉得吵闹。 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竟生出许多不舍。虽然自己会以另外的身份活下去,但这张陪伴了他十八年的脸,子时一过,就要永远消失了。 然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把他从不切实际的伤感,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待到这阵咳嗽过去,谢秩不敢再耽搁,赶忙用热酒送服了五石散。便脱掉了外衣下裳,仅着薄如蝉翼的绢衣,躺在一张睡床上。 夜里微凉,他的身子却越来越热,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屋子里另一张床上,还静静躺着一人,正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任元。 待到更漏的刻度来到子时,门帘掀开,满头银发的老夫人,拎着鸟笼子从里间出来。 她将鸟笼挂在老地方,回头看着躺在床板上的两人。 老夫人先走到任元身边,检查了一下插在他头顶的黄色令签。然后又走向了谢秩,抽掉自己的发簪,一头银发便不断变长,如群蛇般在空中游动。 谢秩这时已经药效发作,整个人飘飘欲仙,彷佛进入了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极乐世界。 老夫人的银色长发刺入他的头皮,开始抽取他的灵魂。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者胎光、爽灵、幽精为阳,易上升脱离人体。因此民间多有‘吓掉魂’之说。 七魄者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属阴,浊而重,构成人的感觉形体,与肉体密不可分,哪怕人死也不会脱离,只会随着肉身腐朽,慢慢消散。 所以谢秩还没有感觉,就被老夫人抽出了三魂。 但抽第一魄‘尸狗’时,他的表情瞬间狰狞扭曲,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那种将精魄从肉体中,硬生生拉扯出来的痛苦,是凡人完全无法承受的。 谢秩的嚎叫声穿透层层院墙,甚至传到了前院中…… 前院里正在哭号的众人,听到这一声面面相觑,不知内院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二兄在哭呢,他跟大兄的感情最深,自然哭得悲痛欲绝。”三少爷赶忙解释道。 众人面现恍然之色,也纷纷提高了调门,不能让二少爷一个人把他们压下去。 ~~ 内院正房中。 随着老夫人将谢秩的三魂七魄一一抽出,嚎叫声也戛然而止。 只见他七窍流血,呼吸全无,肉体已经被无边的疼痛彻底摧毁。 老夫人用长发将其魂魄包裹起来,诵了一段‘凝魂咒’。谢秩的三魂七魄才重新聚拢为一体,飘在半空中若隐若现,急不可耐的等待进入新的身体。 这种纯粹的魂魄状态是很危险的,一阵罡风就能将其消灭,所以老夫人片刻不停,便转向了任元。 而且任元服了开窍丸,魂魄远比常人稳固。她得用全力,才能将其魂魄抽出。 老夫人便走到任元身前,跪坐下来,蛇群般的银发向任元的头上蜿蜒游去。 就在发梢将要接触到任元的头皮时,外头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那猫叫声穿透力极强,把老夫人都吓得动作一僵。 而在催眠状态下的任元,听到这一声,居然忽地睁开眼、张开嘴,伸手从喉咙中,抽出那截黑黢黢的木棍来,倏然直刺老夫人的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任元刺中了膻中赤帝宫! 膻中赤帝宫者,心下绛宫金阙也,不管人还是妖,都是生死要害所在! 老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根不起眼的木棍。其实她刚才要躲的话,九成九是能躲开的。 但一来,确定任元被摄魂铃控制后,她就放松了警惕,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换形术上;二来,此术一旦施展开,强行收功会受很重的内伤;三来,她的人类形态只是外象而已,内里依然是身被甲壳的蝗虫精,寻常人类兵刃,根本伤不了她。 所以在电光火石间,她大意了,没有闪。 谁知那刀枪不入的甲壳,居然会像纸糊的,被一根钝头的细木棍,就这样戳透了呢? 直到伤口处传来的至正至阳之力,瞬间让她全身麻痹,五内俱焚,一下子瘫倒在地。老夫人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中了霹雳枣木剑…… 但一切都晚了。雷击枣木遇到阴物邪灵,便不断释放强大的纯阳雷霆,蓝色的火花电得她抽搐不止,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所有的本事都施展不出来。 甚至连发出声音,向社庙里的大哥求救也做不到。只能怀着满心的不甘,现出原形倒地。 任元大口喘着粗气,刚才真是凶险万分,还好自己赌赢了! 他一边揉着充血的嗓子眼,一边拔掉头顶的签子,警惕的看着老妖婆。哪怕对方伤重倒地,他也不敢靠近。 因为从对方双翼四臂、赤爪如钩的形态不难看出,她定是近战型的妖怪。只要对方还剩一口气,就能轻易用那寒光闪闪的钩爪,掏出自己的肠子,砍断自己的手脚。 幸好,山神姊姊没有骗人,花狸猫这回也没吹牛,那截黑乎乎的小木棍,真的蕴含了强大的雷霆之力,彻底杀死了方良。 雷击枣木也释放了所有的能量,化为了一团齑粉…… 任元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飘在空中的‘表哥’。 谢秩也不知是不习惯眼下的状态,还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依然飘在原地,呆呆看着那具散发出浓浓焦糊味的妖物尸体。 感受到任元不善的目光,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想要大声示警,但人类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又想躲回自己的身体,但他的身体早已经死透了…… 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赶紧逃跑。 他赶忙冲向门口,门却从外头被嘭的打开,一只威风凛凛的花狸猫蹲在门槛上,喉咙中发出呼呼的闷雷声,弓着背炸着毛,作势欲扑! 谢秩感觉到了危险,赶忙回头想要换个方向逃跑,却被任元拦住了去路! 任元已经开了顶窍,可以感受到鬼魂,他伸手一把攥住‘表哥’的脖子,毫不留情的运起了金光诀,催动造化炉中的金色漩涡急速运转。 他的身上便渐渐放射出金色的微光,那光芒越来越炽烈,把任元整个都变成了小金人。 也照得谢秩像个雪人一样,肉眼可见的开始融化…… “饶命啊,兄弟!”谢秩惊恐万状的求饶。 “你可想过饶我一命?!”任元目光冷硬,毫不手软,继续用金光灭杀谢秩。 “饶了我,我给你当牛做马,不,我给你当狗……”谢秩鬼哭狼嚎,丑态百出,哪还有一点所谓的士族风范? “绝不原谅!”任元怒喝一声,将金光运转到最强,把谢秩彻底灭杀! 随着最后一声不甘的惨叫,谢秩魂飞魄散,形神俱灭于天地间,一点痕迹都不剩。 ps:高潮来了,求推荐票,求收藏啊!!! 第十四章 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当当……’ 前院中,正在表演丧子之痛的谢庄主,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打了个激灵。 “是内宅门。”三少爷毕竟是当爹的,镇定地吩咐马师傅道:“去瞧瞧。” 马师傅应一声,拎着环首刀前去查看,听到任元的声音,赶紧把门敞开。 “表……大……二少爷,什么事儿?”他小声问道。 “一切正常。”二少爷淡淡答一句,便下令道:“带我去见阿父。” “哎,少爷这边请。”马师傅赶忙应一声,一边头前带路,一边偷眼瞄着二少爷,这才两个时辰没见,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看上去温和儒雅中透着高傲,浑没有原先招猫逗狗的土包子气了。 “阿父。”任元来到谢庄主面前,一丝不苟的深施一礼。 “好,好。”谢庄主眼里泛着泪,双手攥住任元的胳膊,激动地打量着他。这可是他谢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啊,终于迎来新生了! 三少爷还能保持着冷静,问道:“里头怎么样了?” “大哥已经小殓完毕。”任元答道:“阿婆让我叫阿父进去一趟,说有话要同他讲。” “哦。”谢庄主应一声,在任元的搀扶下起身,走到廊下穿鞋。 这时,三少爷忽然问道:“对了,二哥。你的新名字叫……” 谢庄主也着紧的看着任元,在今晚之前,这个名字只有他父子和谢秩知道,从没告诉过任元。 如果谢秩夺舍成功了,他就能答上这个问题。反之,他就答不上来。 便见任元不慌不忙道:“好叫三弟知道,为兄蒙京里二老爷赐名曰‘程’。” 谢庄主和三少爷对视一眼,这下彻底放了心。就凭这文绉绉的语气,那小泥腿子装也装不出来。 于是谢庄主跟着任元进去内宅,没了外人他便问道:“今晚可还顺利?” “回阿父,阿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换形十分顺利。”任元恭声答道。 “那太好了。”谢庄主点点头,又问道:“你阿婆可说,找我何事?” “进去就知道了。”任元摇摇头。 “嗯。”谢庄主不疑有他,推门进去正屋,便闻到了一屋子的焦糊味。 他掩鼻皱眉向内一看,登时亡魂皆冒,只见那妖物竟现了原形,浑身焦糊的躺在地板上了,早已没了生气。 “这是……”他震惊的回头看向任元,却见刚才还低眉顺目的好大儿,此时已利刃在手,凶态毕露! “这是你的下场!”任元毫不废话,干净利落的一刀猛刺,噗嗤一声,锋利的刀刃从谢庄主后背刺入,自前胸透出! 谢庄主被直接扎穿了心脏,鲜血溅射而出,在雪白的墙上留下了一泼触目惊心的血迹! 任元用空着的手向前一推,谢庄主便烂泥般扑倒在屋中。 大量的鲜血从他身下汩汩而出…… “便宜你了!”任元在谢庄主身上擦了擦刀上的血,重新将短刀收入怀中。 今晚是他两辈子来第一次杀人,心中却没有一丝的慌张不适,只有压抑许久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冷静的关上门,再次向前院走去。 ~~ 回到前院。 “三弟,阿婆和阿父叫你一起过去。”任元又对三少爷道。 “什么事?还得一个个叫过去。”三少爷皱眉道。 “不知道,阿父只说这事得跟你商量,所以让我叫你进去。”任元答道:“看脸色是了不得的大事。” “哦?”三少爷被唬住了,开始寻思起老妖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下意识便跟着任元进去内宅。 走到正屋门口时,他攥了攥袖中的请神符,深吸口气推开门,忽然皱眉道:“屋里什么味?” “你进去就知道了!”身后任元故技重施,拔刀刺向三少爷后心! 但三少爷也是吃过开窍丸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听到身后的破风声,他想也不想,下意识的侧身闪避,堪堪躲开致命的一击。 不过短刀还是划过他的肋骨,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三少爷忍着剧痛,迅速退到屋里,手捏法诀就要还击。别看他整天养尊处优,还是学了几手防身法术的!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扑在了他的脸上,疯狂地连抓带咬,直接打断了三少爷的法咒! 三少爷只能先抬手抓住那只花狸猫,猛地甩向一旁。 却听噗嗤一声,便被任元趁机一刀洞穿了心窝! 花狸猫于半空中调整姿态,四肢在墙面上灵巧的一弹,便优雅地跃回了任元肩头。满脸解恨地看着手捂伤口,跪在血泊中的三少爷道: “谢宥,你这条老狗,可认得本大人?!” “……”三少爷口吐鲜血,已经不能说话,但看他一脸的震惊,显然已经认出了对方。 怪只怪狸花猫长得都太像了,不开口说话,他又怎么能分得出来?而且这只狸花猫,还在他家里勤勤恳恳抓了三年耗子…… “不错,我就是山神姊姊的左膀右臂,你口中的文狸大人啊!”花狸猫便得意洋洋道:“你背叛山神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天吧!” “少废话两句吧。”这时,笼子里的鸟儿开口道:“谢宥已经捏碎了请神符,魍象须臾便到!” “喵?!”花狸猫一听就炸了毛。 任元也赶紧挥刀砍下三少爷的脑袋,检查他的掌中,果然看到了一块被捏碎的玉符。 “快走!快走啊!”这下花狸猫顾不上废话了,在他头顶上蹿下跳的催促起来。 “走!”任元赶紧拎起鸟笼子,跳上早就备好的马匹。 ~~ 前院中,马师傅和府中下人愣愣看着二少爷策马而出,只听他惶恐的大喊大叫道:“快跑啊,阿婆又变成妖怪了!” “啊?”众人闻言嗡的一声,全都吓得魂不附体,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于是包括马师傅在内,全都跟在二少爷身后,哭爹喊娘的朝着庄门逃跑。 今晚就预防着老夫人变妖怪,庄门都没关,吊桥也没升,任元一马当先冲出了庄子,朝着社庙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奔出没多远,笼子里的鸟儿忽然回头,望向身后的夜空道:“蝗虫群追来了!” 任元不用回头,听到熟悉的嗡嗡呜呜声,就知道那是无穷无尽的恐怖血蝗。 “快跑快跑,驾驾!”花狸猫紧紧抱着任元的脑袋,用尾巴使劲抽他的后脑勺。 任元顾不上跟它计较,一面拼命催动马匹,一面大声道:“姊姊不是法力高强吗,赶紧出笼子干掉它们啊!” “魍象的造畜之术还没解,咱不过是只鸟,离开笼子也没用啊。”鸟儿在笼子里歉意道。 “那得怎么解啊?”任元问道。 “杀了魍象,或者把他封印起来。”鸟儿答道。 “夭寿啊!”任元悲呼一声,感觉自己遇上了诈骗。只能寄希望马儿快跑了。 然而那些血蝗的飞行速度远超寻常蝗虫,没多会儿就追到了他们身后。 飞在最前头的血蝗已经落在了马屁股上,用尖锐的口器狠狠咬下去! 马匹吃痛,当场撂了蹶子。 任元惨叫着被甩下马背。 花狸猫惨叫着被甩下任元的头。 鸟儿惨叫着在笼子里翻滚。 ps:求票求票求收藏,明天精彩继续。 第十五章 魍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马匹一倒地,无数血蝗飞扑上去,瞬间笼罩了它的全身。 但更多的血蝗越过了马匹,朝着半空中的一人一猫一鸟席卷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快如闪电,通体火红的豹子,忽然从斜刺里冲出,堪堪接住了任元。 任元也伸手堪堪抓住笼子,花狸猫则抱住了豹子尾巴。那赤豹风驰电掣,速度比起战马快了不知多少倍,一下子就甩开了虫群。 他们身后,在数以万计的血蝗同时噬咬之下,那马匹已经化成了一具白骨。 眼看着跟蝗虫拉开了距离,花狸猫灵巧跳到了豹子头上,心有余悸道: “你这只傻豹子,再晚来一会儿,就得给我们仨收尸了!” 豹子发出一阵任元听不懂的呼噜声,花狸猫却能明白它的意思,无语道:“你他么在庄子外面转悠了三年,还能迷路?” 赤色的豹子委屈地使劲摇头,想把臭猫甩下去。 任元为免被殃及池鱼,赶紧一边安抚它,一边替它说话道:“鬼打墙懂不懂?” 笼子里的鸟儿也安慰它道:“别听文狸的,豹豹干得好。” 赤豹就很开心,马上跑得很平顺。 “傻豹子慢点吧。”跑了一会儿,花狸猫又没好气道:“没发现蝗虫不追了吗?”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跑进了山里,而那群蝗虫只在山外盘旋,似乎在畏惧着什么,不敢追进来。 赤豹刚想停下来喘口气,谁知鸟儿幽幽道:“因为魍象追来了。” “好家伙,这位更是重量级。”任元也看到一大团青粼粼的鬼火,正飞速朝他们而来。 “夭寿啊!”花狸猫学着他的台词,尖叫着催促赤豹道:“快跑吧,傻豹子!” 赤豹只好继续撒腿狂奔! 但那团鬼火的速度竟比它还快些,转眼就追到近前!幸亏赤豹身姿灵活,在山林中辗转腾挪,才一时没有被捉住。 这时任元也看清那团鬼火之中,正是社庙里那尊赤发鬼面,凶神恶煞的神像。 只见他身高丈许,满面怒气,身披先秦古甲,头戴狻猊兜鍪,双臂粗如铜柱,却生着两只鹰爪!一手驾着四匹骷髅马拉的战车,一手持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戟,威风凛凛的样子,真如战神复生一般! 他便是魍象。单从卖相而论,当个社神属实屈才了,干个城隍还差不多。 谢宥捏碎请神符后,魍象便第一时间赶到了谢家庄,看到谢家下人疯狂外逃,还以为妹妹又发狂了。 谁知进去一看,方良居然已经熟了…… 别看他们一个妖一个鬼,兄妹之情却深得很。魍象当场暴走,但谢宥一家已经死绝,下人也全都跑了,他连泄愤都找不到对象。气得他挥舞大戟,拆了谢家庄一半的屋子,这才忽然意识到,被拘押的山神也失踪了。 魍象赶紧运起神识,发现鸟儿正要逃往山里,便明白方良就是对方杀掉的,于是立即驾起战车,急追而来。 四匹骷髅马虽然没有血肉,全身缭绕着漆黑黏稠的死气,却拉着战车疾驰如飞,在山林中横冲直撞! 茂密的林木仿佛麦秸般脆弱,触之则溃,断木横飞!战车如热刀切醍醐般,硬生生开出一条道来,紧追赤豹不舍! “三年不见,魍象变得这么强了。”鸟儿一脸凝重道:“让他抓住,我们定是生不如死。” “快点,快点啊!”花狸猫上蹿下跳的催促。“往左,不是往右!毬,你咋连左右都分不清了!” 可怜的赤豹只好吐着舌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在花狸猫的指挥下,借着地势跟魍象兜圈子。 魍象的大戟几次刺到豹子屁股,战车都被忽然出现的山石阻挡而失之交臂,气得他鬼面狰狞,不停嚎叫! 他一气之下,爪捏法诀,口念咒语,两匹骷髅马身上的死气便升腾而起,化作一团黑云,笼罩了任元一行所处的那片山林。 魍象又挥戟朝天一指,黑云便化作墨色的雨点落下。林中草木沾到雨点瞬间枯萎,受惊乱窜的动物,也在雨中无声无息倒毙,偌大一片山林瞬间就没了生气。 两匹骷髅马也化作了两堆白骨。他又驱使另外两匹骷髅马拉着战车,开入那片山林。挥动长戟,割草般将死掉的树木尽数砍倒。然而,找遍了整片山林却一无所获。 魍象焦躁的大吼大叫,张开血盆大口,使劲吸一口气,待肚子涨成个皮球,才一下猛吹出去! 腥臭的狂风将满地的草木土石吹了个干净,一个井口大小的山洞,便显露在他眼前。 “原来躲到老鼠洞里了!”魍象冷哼一声,跳下车来,缩小身形追入洞中。 那洞十分狭窄,仅容一人进出,但好在并不太深,也就五六十丈,须臾间魍象便追到了尽头。 洞的尽头豁然开阔,足有堂屋那么大。 魍象看到那该死的鸟、小子、豹子和猫全都在里头,不禁放声狞笑:“哈哈哈,这下无路可逃了吧!” 却听鸟儿也冷笑起来:“无路可逃的是你才对!”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地方不眼熟吗?”花狸猫更是满脸嘲讽道:“简直比傻豹子还蠢!” “……”魍象神情一窒。其实他一进来就觉得这里眼熟,但注意力都在任元四个身上,一时还没来得及细端详。 他这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里竟然是之前镇压自己的墓穴! 吓得他丢下任元几个,化作一道黑烟,就想原路逃走。 “哪里逃?!”一声威严的怒喝,震得墓穴扑扑落土。 一位生着四只金黄色眼睛,身披熊皮,着红衣黑裤的威武将军,横刀立马挡住了他的去路。 “方相,你还活着?!”魍象被一戈逼退回墓室,满脸的惊骇。 “那伙盗墓贼泼在俺头上的黑狗血,只能困俺一时,还能困得了俺一世?!”方相四目射出金光,牢牢锁定了魍象。 方才还威风八面的社神魍象,居然一下就动弹不得。 “饶,饶命!”魍象绝望的求饶,对方是专门克制他的镇墓兽,他根本不是对手。 “本来你在外头,俺也拿你没办法,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墓鬼,方相这些年深以为耻,这下哪能放过他?抡起金戈,上去就是一顿暴揍,把魍象打了个半死。 然后他从墓室中,拿起一个通体刻着繁复纹饰的灰色陶罐,打开盖子,将罐口对准了魍象。 “不要把我装进魂瓶去,你还是杀了我吧!”奄奄一息的魍象见状亡魂皆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道。 “杀了你谁陪俺解闷儿?”方相怪笑一声,手捏法诀,就要将他收入瓶中。 “慢着!”魍象又生一计,指着任元几个道:“他们杀了咱妹妹,我是为了给方良报仇才追进来,不然打死我也不会回来的。” 任元神情一紧,无语的看着笼子里的鸟儿,合着人家是一家子?这么重要的情报都不知道,就敢把魍象往这引? 鸟儿却抬了抬翅膀,示意他不要慌,一切尽在掌握。 果然,方相对外头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冷声道:“她离开的那天,我就说了,跟着你出去,一定会为非作歹,最后丢了性命的。” “他们真的是恶贯满盈!”任元马上愤慨道:“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人!” 又问那魍象道:“那十个孩子你已经吃了几个?” “十个都在呢,今天要全部献给蝗神。”魍象心下一动,又转而对任元道:“你快帮我求求情,今天我要是不出面,蝗神是不会放过你们乡的。” “少听他胡扯。”鸟儿却毫不留情的拆穿他道:“他妹妹是蝗虫成精,那些蝗虫都是他妹妹招来的,现在方良一死,蝗虫谁的话也不会听了。” “不错。”方相也点头道:“蝗虫会把腹部插到地底产卵,那只小蝗虫精被她娘生在了这个墓里,名字还是我给她起的。” “她在这里修炼了两百年,终于有所小成,可惜耐不住寂寞,非要跟着魍象到外头去。”方相面现缅怀之色,叹息一声道:“唉,我就说她一定会被魍象害死的。” 说完打开魂瓶,手捏法诀道:“收!” 魍象便哀嚎着化作一缕黑烟,被收入魂瓶之中。 方相盖上盖子,冷冷瞥一眼任元四个道:“你们也要留下来陪俺解闷儿?” “不不,我们这就走。”任元赶紧拎上鸟笼子,跟着赤豹和花狸猫顺着那条盗洞离开了墓室。 待他们离去后,镇墓兽一戈捅塌了盗洞,自己也化成一尊陶俑,蹲守在墓室口。 陶俑的脚下,还踩着一个陶制的魂瓶…… 第十六章 山神姊姊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回到地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对那笼中的鸟儿也是一样。 在任元、花狸猫和豹子的注视下,她推开了笼门,终于走出了禁锢自己三年的笼子。然后振动翅膀尝试了几次,终于飞上了天空! 看着她美丽的身影在空中任意翱翔,每一根羽翼都散发着自由的光辉,花狸猫和豹子激动的搂作一团,眼泪哗哗直流。 她飞过那片漆黑的山岗,撒下星星点点的甘露,洗净了魍象留下的污秽。枯萎的草木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嫩绿的小草破土而出,枯木中也长出了新叶。就连那些僵死的动物,也渐渐恢复了呼吸,迷茫的抬头四望。 “山神姊姊回来啦!快随本大人参拜山神啊!”花狸猫骑在豹子背上大喊大叫,追随着鸟儿的身影而去。 鸟兽闻言皆大喜过望,爬起来紧随其后。 任元也跟着天上的飞鸟和地上的走兽,来到了密林深处,便听到前头有轰鸣的水声。 待他穿过密林,便见一道雪白的瀑布倾泻入一湾碧潭中,溅起万千碎玉。 碧潭上方有一块突出的大石,一个身姿婀娜的少女俏立其上。她头上戴着花冠,长发漆黑秀丽,一双眸子仿若晨星般璀璨,目光灵动俏皮,笑容却婉约动人。 她身披薜荔,腰束女萝,肌肤皓如白雪,双腿修长笔直,脚下鲜花锦簇,身周有烟霞轻笼。赤豹是她的坐骑,文狸跟随她左右,鸟兽都在膜拜着她,当真非尘世中人。 她的美是人类无法比拟的,但既不像天上的仙子那样高高在上,也不像狐媚的妖精一样勾起人原始的欲望,而是那种‘既含睇兮又宜笑’的山间精灵,活泼爽朗,亲切宜人,却又让人捉摸不定,无法把握。 任元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她也巧笑倩兮地向任元望来,深深拜谢道: “阿瑶多谢阿元兄弟救命之恩。” “姊姊不必客气,互相帮助而已。”任元登时有些害臊,赶紧抬头望天,把目光移向天边,发现那如跗骨之蛆的铅云不见了。便道:“咦,蝗虫群飞走了吗?” “没有。”山神姊姊摇摇头道:“我方才看到它们落在了乡里,正在大肆啃食庄稼。” “姊姊现在有能力干掉它们了吧?”任元赶忙问道。 “我会尽力而为的,”山神姊姊眉头轻蹙道:“但是蝗虫实在太多了,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多久?”任元追问道。 “我太久没有露面了,可能需要一上午。”山神姊姊答道。 “好,那我先回庄里了。”任元便沉声道:“报复还没结束呢!” “把我那份也报复回来,咱们分头行动。”山神姊姊不放心任元自己行动,便吩咐花狸猫和豹子道:“文狸、赤豹,你们俩陪阿元一起。” ~~ 谢家庄。 天亮之后,逃出去的人又逃了回来。 因为无数的蝗虫从天而降,像沙尘暴一样席卷庄外,他们只能逃回庄子寻求庇护……在过去几年里,谢家庄和谢家的地,从来没有遭过蝗灾,所以人们传说谢家老太太是蝗虫精转世,所以蝗虫只祸害别人家的地,不会到她谢家的地盘。 但当马师傅和庄上的管家谢富贵,壮着胆子推开内宅院子的门,却看到院子里墙倒屋塌,一片狼藉。 两人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便喊来了庄丁,赶紧清理正房的废墟,很快便从瓦砾中拖出了庄主、大少爷、三少爷的尸首,还有一只烧糊了的蝗虫精。 众人面面相觑,这下连个做主的都不剩了,尼玛可咋整? 谢管家朝马师傅递个眼色,两人进了后院,关上门嘀咕起来。 “老马,眼下庄主一家死于非命,二少爷又不知所踪。只能咱俩这一文一武暂时当家做主了。”谢管家掏出精致的银酒壶,呷一口递给马师傅,问道: “这事儿你咋看?” “嘶……”马师傅痛饮半壶,一抹大嘴道:“蹊跷。两年前庄主家也死了好多人,可不是这个死状。” “是啊,当时咱俩都在场。”谢管家深以为然道:“那一次,二爷,三爷,大太太,还有几位少爷全都被吸成了干尸。这回庄主和三少爷血流了满地,大少爷更是连血都没流一滴。” “嗯,我检查了。”马师傅低声道:“庄主是被从后心一刀毙命的,三少爷则是腰上中了一刀,但不致命,前胸又中了一刀才死掉的。” “所以,这回不是老夫人干的吧?”谢管家问道。 “当然,没看到老夫人也完蛋了吗。”马师傅点头道:“所以凶手另有其人啊。” “会是谁呢?”谢管家故意问道。 “还能是谁?那个姓任的小子呗。”马师傅毫不迟疑道:“庄主和三少爷是他一前一后叫进来的,两人一个死在里头,一个死在门口,不是他杀的就怪了。” 顿一下,又道:“再说,他不是做贼心虚,跑什么呀?” “嗯,有道理。”谢管家点头连连道:“看来昨晚出了岔子,庄主一家被他反杀了。” “那可不。”马师傅便愤愤道:“可惜当时被他蒙住了,不然定要将他擒下送官,给庄主一家报仇。” “你还真是忠义啊。”谢管家瞥他一眼。 “那当然,庄主待我恩重如山,我这就去县里报官,请县尉大人捉拿逃犯!”马师傅说着便要出去。 “慢着。”谢管家却叫住他,幽幽道:“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马师傅一愣。 “……”谢管家看着一身横练的马师傅,心说这厮莫非把脑子也练成块了?只好把话挑明道: “谢家庄虽然在庄主名下,但说白了是谢家的产业。而谢县尉也是谢家人,你要是去报官,他第一时间就会派人来接管庄子。” “啊,我明白了!”马师傅一拍大腿道:“那咱们哪还有好日子过?” “就是这个理儿。”谢管家心说你可算明白了。“不报官,庄上就是咱们哥俩说了算。虽然终究纸里包不住火,但县城远在百里之外,瞒上个把月不成问题。” 说着用手背拍了拍马师傅的胸大肌,挑眉道:“这么长时间,够咱们干多少事了?” “嗯嗯嗯!”马师傅哈巴狗似的使劲点头,口水差点没流下来。好一会儿才恢复一丝理智问道:“可是,你也说了县里早晚会知道,咱们到时候怎么过去县尉大人这一关?” “简单,装糊涂就行了。”谢管家却智珠在握道:“昨晚庄主已经当众宣布,表少爷成了二少爷,而且让他主持大少爷的丧礼,摆明了要让他来接班。” 顿一下,他笑道:“现在庄主和老夫人都没了,咱们当然要等二少爷回来做主了。结果等来等去,二少爷就是不回来,徒呼奈何?” “可是仵作一验尸,还是会露馅。”马师傅又担忧道。 “那就挫骨扬灰,来个验无可验。”谢管家冷声道:“就说是二少爷下令火葬的即可。” “好哎,反正那小子再也不会回来了,把虎子使劲往他头上扣就行。”马师傅抚掌大笑。 “怎么样,我这法子可行吧?”谢管家笑问道。 “可行可行,当然可行。咱哥俩下半辈子的富贵,这不就妥了吗?”马师傅笑逐颜开,对谢管家的高招赞不绝口。 两人正说的热乎,便听外头家丁高声禀报道:“二位老哥,二少爷回来了,快去迎接吧!” “啊……”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第十七章 都是他杀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谢家庄后院,听到任元回来了,马师傅和谢管家都懵了。 他们想了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任元转眼就杀个回马枪。 “这下可咋整,他怎么会回来呢?”马师傅急得团团转。 “估计是冷静下来,想到庄主一家都死了,可以鸠占鹊巢了。”谢管家冷静分析道:“弄不好还真有可能让他得逞。” “那怎么能行?明明是我们先想到的路子!”马师傅直接红温,他已经把谢家庄看成自己的私产了。“你得赶紧想辙啊!” “别催,我在想呢。”谢管家开动脑筋,很快竖起两根手指道:“两个办法。一个是先虚与委蛇,配合他表演,然后私下拿此事做把柄拿捏他……” “不好不好,这个不好。”马师傅使劲摆手,前几天他看守任元时,可没少作弄对方,当然怕被打击报复了。 “那就只有先声夺人了。”谢管家其实是倾向前者的,但这时候必须要倚仗马师傅的武力,便退而求其次道:“见面就揭穿他,把他拿下或者杀掉再报官,这样咱们好歹还有一晚上时间,运出一批细软去。” “就这么办,这样最保险!”马师傅重重点头。 “你能收拾得了他吧?”谢管家看着窗外那四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有些打怵。 “放心吧,他的武功都是我教的。”马师傅捏紧了醋钵大的拳头,自信道:“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他吃了开窍丸也白搭。” ~~ 待两人叫来各自的心腹手下,面授机宜之后,便听到内院中响起了任元的哭丧声。 “哎呀,阿婆,阿父,阿兄,阿弟,你们死得好惨啊。到底是谁干的呀,你给我站出来……” 任元正领着庄里众人在那里哭天抢地,后院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马师傅和谢管家带了伙人手持刀枪棍棒,气势汹汹冲了出来。 “小畜生,别装了!”马师傅举着环首刀指向任元,恶狠狠道:“你根本不是我们大少爷!” “这不废话吗,我大哥的尸首躺在这呢。”任元冷着脸站起身,针锋相对道:“怎么,我家中长辈尸骨未寒,你这恶奴就要犯上作乱?” “我没有,因为你也不是二少爷!”马师傅忙大声道:“你是任元那个畜生!” “哼!昨晚我阿父当众宣布,我已入继谢家,谱上有名!”任元回头对庄上众人高声道:“你们认不认我这个二少爷?” “认啊认啊,当然认啊。”庄上众人心思就简单多了,谢家庄肯定落在二少爷这根独苗肩上,他们哪能得罪新任庄主? 于是纷纷应道:“我们都是亲耳听着的,还能有假?” “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这时谢管家也开口针对任元道:“庄主一家就是被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杀害的,我们已经报官了,很快谢老爷的县尉兄弟就会来主持大局的。” “呵呵,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啊!”任元一副气极反笑的样子道:“你们这些恶奴,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居然光天化日颠倒黑白,污蔑自己的主人!” 说着他一指面前那排倒塌的房屋道:“瞧瞧,这是我能干出来的吗?我有这能耐,早就把你们一巴掌拍死了!” “是啊,这不扯淡吗?”庄子里的人深以为然,谁都能看出来,这不是人力可为。 “所以很明显,是你们勾结妖人,杀害了我全家!”任元双目喷火,反控对方道:“现在又恶人先告状,想要倒打一耙,把我也灭口,好霸占我谢家庄!” “你少血口喷人,我们可不认识什么妖人!”谢管家自然矢口否认。 “就是,哪里来的妖人?你不要无中生有!”马师傅也大声嚷嚷道。 “瞧瞧,他们又睁着眼说瞎话。”任元掀开最左边的白布单,露出那蝗虫精的尸首。 虽然妖物已死,但那狰狞可怖的样子,还是吓得庄上人惊呼起来。 “就是这蝗虫精杀了我全家,吃了我阿婆,外头那铺天盖地的蝗虫也是它招来的!”任元狠狠地指着蝗虫精,质问两人道:“这么大一只妖怪在这里,你们居然说哪里有妖人,真是无耻至极!” “这,这就是老夫人啊!”马师傅有些结巴道:“我们两年前就见过她的样子啊。” 说着看向众人道:“你们也有人见过的呀,对不对?” “你放屁!”任元额头青筋直跳,立时作怒吼状道:“敢污蔑我阿婆是妖人,那我阿父,阿兄,阿弟是什么?人妖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马师傅赶紧拼命摆手,这顶大帽子他可不敢接。 “还跟他废话什么?!”谢管家算是看出来了,这姓任的小子牙尖嘴利,死的能说成活的。最关键的是,他还占据着主人的位分,越辩论己方只会越被动,便低喝一声道:“动手,拿下他再说!” “好!”马师傅应一声,挺起环首刀朝着任元劈面就是一刀。 任元丝毫不敢大意,全速后退,避开对方的刀锋。 马师傅却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八步十三刀’,一刀接着一刀,一刀快过一刀!刀光的虚影连成银色的波浪,呼啸不停的破风声令人心惊胆寒。 比平时他跟任元对练,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任元只能暂避锋芒,不断后退,很快退到了墙角,这下退无可退。 “纳命来吧!”马师傅狞笑着砍出最后一刀‘举火烧天’,从高处劈向任元的脖颈。 然而电光火石间,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自墙上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口,咬上了马师傅的脑袋! 马师傅猝不及防,被一口咬掉了头,倒毙当场,手里的环首刀也无力地甩飞出去。 任元稳稳接住刀,立在满嘴是血的赤豹身边,冷冷看着谢管家和他的马仔们。 谢管家吓得两股战战,原来对方跑出去是找帮手去了。这下己方的最高战力,已经摸不着头脑了,剩下的这些臭鱼烂虾,哪够这只火红豹子嚼裹的? 他赶紧跪地求饶道:“二少爷饶命啊,这都是马千斤那厮逼我的!” “这么说,你承认我家里人都是他杀的了?”任元刀架在谢管家脖子上,沉声问道。 “是是,都是他杀的。”谢管家为了活命,只能顺着任元说下去。 ps.大家周末愉快,求收藏,求票票! 第十八章 颖然见锋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我家对他恩重如山,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任元大声追问道。 “啊,他为什么呢?”谢管家一含糊,脖子便被锋利的刀刃割出了血,他赶紧高声道:“我想起来了,他跟冯氏通奸,肯定是怕被庄主发现,才会这么干的。” 嗡的一声,庄上众人都望向庄主的小妾冯氏,冯氏当场就晕了过去。 “好啊,这下真相大白了。”任元马上命人取来纸笔,令谢管家将那马千斤与庄主小妾通奸,唯恐事情败露,勾结妖人杀害主人一家的罪状写下来,签字画押。 按完手印后,谢管家讨好的看着任元道:“小人日后定然对二少爷唯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这是你说的。”任元点点头,语气平和道:“那我现在就让你死一死!” “啊?”谢管家脸上震惊之色还没绽开,任元便手起刀落,将他斩杀当场。 “当我不知道,马千斤那个蠢货,全都是受你撺掇?”任元一边用谢管家的衣裳擦拭刀锋,一边神情自若的环视场中,所有人都畏惧的低下头,再没一个敢跟他对视的。 震慑住了全场,任元才冷声宣布道:“诸恶以造意为首,谢富贵才是真正的主谋!他长期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眼看事情暴露,才会撺掇犯有通奸之罪的马千斤一起做乱。所以他该不该死?” “该死!”庄里众人赶忙大声回答,唯恐被殃及池鱼。 “好,尔等明白是非,每人赏钱十贯!”任元又一挥手道。 “多谢庄主!”这下庄上众人无不竭诚拥护二少爷了。“我等誓死效忠庄主!” “不错,好好干,本少爷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任元满意的点点头,又冷冷瞥向两个死鬼的心腹,从牙缝中挤出令人胆寒的话语。 “至于你们,犯上弑主者必须死,与其同谋者也一样该死!” “二少爷,不,庄主饶命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那伙庄丁忙叫起了撞天屈,道: “他们只说要带我们抓凶手,可没说要对付的是庄主啊,不然打死我们也不敢来的。” “对对,我们就先把他们打死了!” “我们生是庄主的人,死是庄主的鬼,他谢富贵算什么东西?怎么可能跟他作乱呢。我们是被蒙骗的!” “反正死无对证,你们说什么他们都无法反驳了。”任元板着脸道。 “我们真是忠的啊,死也不敢违抗庄主啊!”庄丁们拼命磕头求饶。 “好吧,我现在给你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任元这才煞气腾腾道:“待会听我号令行事,绝对不许有任何犹豫,倘若能做到,便可将功折罪,且重重有赏。但凡有丝毫迟疑,非但自身难保,还会祸及全家!” 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问道:“愿意抓住这个机会的,站到我面前来!” “我!” “我!”那二十来个庄丁一个不落,麻溜溜的全都站到了任元面前。 “你们,立即把庄上的菜油、棉布全都找出来,做成火把送到社庙去。”任元又对庄上其余人下令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庄子拆了都不要紧,做出两万只火把,我重重有赏。做不到一万五千只,都要受罚!” “是,庄主!”庄子上下悚然听令,只觉这年轻的二少爷比前两任庄主都有威慑力。 “你们带上家伙跟我走!”任元一声令下,翻身骑上豹子,带着那二十来个庄丁杀气腾腾出了庄子。 花狸猫从庄门跳下,落在任元头上,问道:“阿元,你又要去干撒?” “去当一把西门豹!”任元扶了扶自己的‘文狸官帽’。 赤豹一听就很高兴,双眼紧闭,张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伸出舌头,发出呼噜呼噜的豹笑声,显得十分魔性。 “你傻笑个屁,西门豹是个人,不是你的同类。”却惨遭花狸猫的打击,豹子尾巴一下就垂到了地上。 ~~ 林荫道尽头的社神庙前,空地上已经挤满了百姓,比七天前那次祭神的人多了不止一倍。 七天前每家只出了个代表,今天老百姓却全家出动,跪在庙前不断磕头,苦求社神赶紧出手,阻止那些可怕的蝗虫吧! 否则,不用到天黑,所有的庄稼,树木,草地……都会被啃食殆尽的。 可社神却迟迟不肯出动,听说是老巫婆掷筊掷出了阴杯,说明神明不同意出行。 几个里正想请谢庄主来做主,却听说庄里出了乱子,自顾不暇。正急得团团乱转,眼冒金星时,终于看到谢家庄来人了。 他们赶紧一路小跑迎上去,却见谢家人全都穿着麻衣,腰缠白布,显然家里遭了丧事,便对为首的任元拱手问道:“二少爷,家里这是什么人去了?” “除了我,全去了。”任元以袖掩面,悲声大作道:“昨晚家里横遭大难,内贼勾结妖人,害死了我阿婆,阿父,阿兄,阿弟,哇哈啊呜呜呜……” “啊?!”众里正下巴掉了一地,不知是该惊还是该悲,全都懵了。 “诸位,我家的丧事往后放一放,还是解决了眼下的蝗灾再说吧!”却见任元已经当仁不让,俨然以新任庄主自居了。 “哦,是是。”众里正唯唯诺诺,无人质疑任元的权威。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哪怕谢家的娃娃,都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何况还是已故庄主郑重介绍过,名列谢家家谱的二少爷。 再者,眼下火烧眉毛,每耽搁一刻,就会有大片良田被毁。管他是谁,现在有个能做主的,出面跟社神去沟通,就谢天谢地了。 于是众人簇拥着任元进了社庙。 ~~ 社庙里,老巫婆和一众仙童其实也慌得一匹,因为他们的社神从昨晚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老巫婆不知捏碎了几个请神符,却完全没有反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说了多少遍了,神明没有指示,不能出发。”看到任元等人进来,鹤发鸡皮的老巫婆嘶哑着嗓子撵人道:“都出去候着!” “外头已经蝗虫漫天,到处啃食我们的庄稼了,你却一味让我们候着?”任元却根本不听她的,迈步进了正殿,戟指着神像,大声斥责道: “你对我们抽骨吸髓,要我们供奉血食的时候,可是从来一刻都不等的!” “你疯了吗,竟敢当面辱骂神明?!”老巫婆震惊地合不拢嘴,还没见过此等狂徒呢。 “这算什么,我还敢打他呢!”任元说着,竟纵身跳上了供桌,朝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是一巴掌,然后抓住神像的手臂,悍然下令道: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站起来,出去骂蝗神一顿——不是说好了今天献祭童男童女,他就放过我们吗?怎么时辰还没到,就提前动手了?还有没有点信誉可言?!” “哎呀呀,你这是干什么,快点下来!”老巫婆和庙里众人勃然大怒,那些充作爪牙的仙童,聚集到供桌边想把任元拉下来。 “谁敢动我们庄主?!”任元带来的庄丁早就得了吩咐,亮出兵刃将众仙童挡在一旁。 “二少爷快下来啊,惹恼了社神,你吃罪不起的!”众里正也脸色煞白的劝说起来,他们要知道任元这么莽,打死也不敢跟着他进来。 “不错,神罚就要降下了,你再对神明不敬,整个谢家庄都要跟着你倒霉的!”老巫婆声色俱厉道。 “有本事就降罪啊!”任元却轻蔑地一笑,对那神像冷笑道:“我数三个数,再不降罪,就要把你推倒喽。” “一,二,三,时间差不多咯。”他伸出三根手指,一一屈起后,手臂便猛一发力,将那尊凶神恶煞的神像,轰然推下了神坛。 一片惊呼声中,众人慌忙躲闪,眼睁睁看着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神像,嘭的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成了一堆破烂瓦砾。 第十九章 自助者神助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随着神像轰然倒地破碎,社庙中一片死寂,那如丧考妣的老巫婆,也像被掐住脖子的鹅,瞬间没了动静。 所有的神明,不论大小,都绝对不会容忍有人破坏自己的神像。 现在自己的神像被推倒,社神却对此毫无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它已经不在了。 “看来,社神是打定主意不管咱们了。”正殿中响起任元的冷笑声,他指着老巫婆道:“那就麻烦师婆走一遭吧。你不是能通神吗,去跟蝗神说说道理呗。” “我不去!神明只是暂时出门了,还会回来制裁你的!”老巫婆色厉内荏道。 “我不是在请求你,而是在命令你。”任元从供桌上跳下来道:“既然你不愿意听令,那我只能强迫你了。” 说着他一挥手,两个庄丁便上前,把七十多岁的老巫婆,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绑了。 那老巫婆只是个没吃开窍丸的凡人,平日里装神弄鬼,全是借用魍象的神通。现在魍象一死,她也法力全失,只能任由他们把自己绑成个粽子,放在一只红色豹子面前。 赤豹便叼着老巫婆出了社庙,在万众瞩目下,化作一道红色虚影,冲入了远处漫天的蝗虫群中。 不一会儿,又用更快的速度窜了回来,却没有带回老巫婆来。 任元坐在庙门口的石狮子上,眺望一会儿远处,便道:“怎么老巫婆还不回来?叫她弟子去催催她!” 于是庄丁又绑了个仙童,让豹子叼着送去了蝗虫群。 又过了一会儿,任元说道:“看来一个弟子不顶事儿,这回多派几个一起!” 庄丁们便将剩下的仙童全都绑在一辆大车上,给可怜的豹子套上车,一车拉了出去。 待将社庙众人清除干净,庄上也送来了第一批火把,任元便对众里正道:“看来去的人层次太低,没法说服蝗神,只能劳烦诸位乡贤走一遭了。” 里正们直接吓掉了魂儿,噗通噗通跪下,使劲磕头,求这位恐怖的二少爷放过自己。 “这么说,你们都不愿去交涉?”任元双手按着膝盖,伏身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里正们。 “是是。”里正们忙哀声道:“那蝗神肯定是不讲理的,老巫婆等人八成已遭不测,我等去了也是送死。” “好,那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去说服蝗神,要么随我一起灭蝗!”任元沉声道:“现在,说出你们的选择。” “我们选后者……”里正们异口同声道。其实他们别无选择,因为选前者必死无疑,选后者说不定还有可能活命。 “这就对了!”任元站起身来,立在石狮子上,提高声调,朝着面前的人山人海道: “诸位乡亲都看到了,社神完全指望不上,蝗神也说话不算数,欲置我们于死地!咱们再等下去,不光庄稼让蝗虫吃光了,就连树上的叶子,地里的野草,也全都一点不剩了。到时候大伙儿就只有全家饿死一途了!” 乡亲们闻言黯然落泪,许多人嚎啕大哭,还有人指着老天爷骂道:“苍天啊,就不给穷人一条活路吗?!”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为什么要在这里窝窝囊囊,哭哭啼啼?”任元高声喝道:“不如豁出去,跟那些该死的蝗虫拼了,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二少爷说得对,跟它们拼了!”庄丁们马上大声附和起来。 “拼了拼了!人死卵朝天!”好些有血性的百姓,也纷纷振臂高呼。那喊声一开始零零星星,很快便如野火燎原,所有人一起怒吼道: “跟它们拼了!” 这些年来,蝗灾连年不断,老百姓苦不堪言,不知多少人倾家荡产,不知多少人卖儿鬻女,又不知多少人全家饿死…… 他们能不恨?能不怒吗?早就恨不得生吃活剥了那些该死的蝗虫,只是畏惧神明,没人敢挑这个头罢了。 现在谢家庄的二少爷站出来振臂一呼,终于引燃了人们深埋在心底的无穷怒火! “为了激励大家奋勇除蝗,我宣布,杀死蝗虫一只,赏钱一文!”任元又开出赏格。 听到灭蝗还有钱可赚,人们这下更来劲了。 谁知任元又补充说明道:“是一文铜钱,不是铁钱!” “哇!”老百姓这下彻底红了眼,一文铜钱的价值可远超十文铁钱!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任元高额悬赏的刺激下,老百姓彻底忘记了对蝗神的恐惧,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上前拿起火把,排队点燃。 任元高举起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大喝一声道:“跟我上!” 说完便率先冲向了蝗虫肆虐的田间! “同去同去!”百姓们也举起火把,紧随其后,熊熊燃烧的火把汇聚成一片火海,席卷田间地头。 正在田里盘旋觅食的蝗虫大军,碰上这片火海,登时慌乱成一片,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但它们实在太多太密了,不知多少蝗虫来不及躲闪,一头撞进火海中,被烧死烧焦,雨点般落地。 那些逃脱了的蝗虫,也都飞到高空不敢再降落。 任元命里正们组织老弱妇孺,在各家的田垄上堆好干草,看到有蝗虫降落的迹象就点火! 又将年轻人分作数队,在乡间各处把守,随时支援。 天下已经战乱几百年,哪怕相对安宁些的南朝,乡间百姓也早已形成半军事化组织。五户设一伍长,十户设一什长,百户设一里正,农闲时还要操练武艺。所以任元留着这些里正,就能通过他们对百姓层层指挥调配。 在男女老少齐心协力,分段死守之下,整个乡南的田间地头,到处浓烟滚滚,居然把蝗虫全都赶到了天上去。 年轻人们自然欢欣鼓舞,老人们却忧心忡忡,用火虽然能驱赶蝗虫,却终究无法将其消灭。 田间地头能烧的东西也有限,等到火把燃尽,干草烧完,那些蝗虫还是会落下来。 听了他们的忧虑,任元指着西北方向的群山大笑道:“放心吧,自助者神助之,我们的援兵到了!” 众人顺着任元所指的方向,便见天上乌压压飞来数万只各类鸟雀。它们跟随着一辆扎满桂花的辛夷木车,以铺天盖地之势冲向了蝗虫群! 那些曾不可一世的吸血蝗虫,遇到同样遮天蔽日的鸟群时,便成了可口的小零食,鸟儿们欢快地不断啄食,大快朵颐,吃个肚皮儿溜圆。 没过多久,蝗虫的数量便肉眼可见的减少了,再也形不成浓密的铅云。 余下的蝗虫也在鸟儿们的追逐下落荒而逃,彻底不见了踪影。 ps.周末求一下票票和收藏~~ 第二十章 败家即正义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乡南百姓仰头看着终于恢复了安静的天空,难以相信蝗虫群就这么消失了。 好一阵子,他们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潮水般涌向任元,将他抬起来,一遍遍抛向天空。 但任元只有一个,那些够不着他的百姓,便举着火把围着他,随着任元身体起落而欢呼,发泄着满心的喜悦! 待任元好容易被放下来,感觉肠子都要被颠断了。 “二少爷的恩德,我等铭感五内!”百姓们又在众里正的带领下,向他叩首拜谢。 “都快快起来。”任元赶忙扶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大声对众人道:“你们最该感谢的是自己!是你们所有人都拿出了勇气,齐心协力才能战胜蝗灾的!” 听了任元的这番话,老百姓的脸上多了一些生动的表情。 顿一下任元又道:“当然还要感谢山神娘娘的帮助,没有她带来的百鸟大军,我们没法消灭天上的蝗虫。” 老百姓闻言一阵骚动,七嘴八舌道:“还真是山神娘娘,怪不得看那辆木车眼熟。” “娘娘还活着,实在太好了!” “呜呜,这些年她去哪了?我们过的好苦啊。” “山神娘娘三年前,不幸遭到邪神魍象的暗算。”任元便沉声道:“昨晚娘娘刚刚脱困,已经干掉了魍象——也就是欺压大伙的社神!” 众人恍然,心说怪不得二少爷敢直接砸了社神的神像,原来正主已经挂掉了。 任元又招了招手,庄丁便从社庙里带出了十个孩子,叫各自的父母领回家。 那些百姓自然欣喜若狂,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过来给任元磕头,怎么拦都拦不住。 任元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红斑少年的母亲,她紧紧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一边磕头一边流泪,欢喜和悲怆交织在一起的表情,令他难以自已。 他一阵阵鼻头发酸,赶紧别过头去,看着天边的红霞。就像看到了那只可怜的小羊,他多想连那少年也一起救下啊…… 一直蹲在他肩上的花狸猫,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头,低声安慰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你已经尽力了。” “……”任元也感激地摸了摸猫头,但他没告诉花狸猫,其实‘已经尽力了’,是他最不喜欢的几句话之一。 “怎么没见到姊姊?”他也同样不喜欢多愁善感,便另起话头问道。 “神明怎能公开露面?”花狸猫答道:“再说姊姊也不愿意抢你的风头,等你回了庄子,姊姊自会去找你的。” “好吧。”任元点点头。 这时,有百姓捧着一把焦糊的蝗虫来到他面前,壮着胆子问道:“二少爷,那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了!”任元便大声道:“本少爷一个唾沫一个钉,说的话一定会兑现的!” 于是他便让庄丁从庄里拉铜钱来,兑现给百姓。 有里正小声提醒他:“其实这些年社庙敛财有方,颇有积蓄,用不着庄上破费。” “那都是他们敲诈的民脂民膏,我岂能让羊毛出在羊身上?”任元却断然摇头,下令道:“清点社庙里的财物后,先拿出一部分赔偿给失去孩子的家庭,剩下的均分给大伙儿!” 百姓们闻讯更加喜出望外,不停地欢呼着。“二少爷,二少爷!” 要不是任元躲得快,又得把他抛到天上去扔个够。 里正们却暗暗摇头,心说这不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但还没完,任元接着又送出第三份大礼! 他站回石狮子上,一抬手,忘情欢呼的人群立马鸦雀无声,全都目不转瞬,望着天降救星般的二少爷。 “诸位,虽然我们成功战胜了蝗灾,但我看大家的损失还是不小的,半数的庄稼已经被糟蹋了,今年的秋收肯定大受影响,大家怕是交了税粮就没了口粮吧?” “是。”众人被拉回现实,笑容渐渐消失。 却听任元话锋一转,提高声调道:“所以诸位今年的税粮,由我谢家庄一力负担!本庄的佃户也是一样,大家打下来的粮食,全都归你们自己!” “啊?真的假的?!”百姓们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当然是真的了!”任元拍下胸脯道:“本少爷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话算话!” “哇哇哇,太好了!二少爷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这下不光老百姓,里正们也全都欣喜若狂了,一起朝着任元扑上来。 幸好任元早有准备,纵身跳到豹子背上,一溜烟逃离了忘乎所以的人群。 ~~ 林荫路上。 豹子驮着任元,任元驮着花狸猫。 “以后该管你叫阿元,还是谢庄主?”花狸猫低头看着他。 “当然是阿元了。”任元毫不犹豫道:“我可不稀罕当什么庄主,更没兴趣冒充谢家人!” “那你还回来干嘛?”花狸猫奇怪问道。 “这座庄园从里到外,皆为谢家搜刮的民脂民膏,我不把它一点不剩,全都物归原主,如何报尽他们一家的亲恩?!” 任元冷眼看着面前气派坚固的谢家庄,骑着豹子进了这个令人作呕的魔窟。 ~~ 一进庄,管牲口的张管事便请他到牲口棚瞧瞧。 “怎么,受损严重?”任元翻身下了豹。 “建筑倒未受波及,可是里头的牲口……唉,庄主看了就知道。”张管事支支吾吾,领他来到了牲口棚。 任元没有看到一头牲口,只看到几百号陌生人。 他们有男有女,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都不着寸缕,蜷缩在牲口棚里。 “这是什么情况?”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张管事尴尬地小声道:“回庄主,这些都是牲口变的。” “你什么意思?”任元眉头一蹙。 “小人今天早晨正带着人喂牲口呢,牲口棚里的牛马骡驴一个个都变成了人,简直吓死个人了。”张管事心有余悸地禀报道。 “牲口怎么会变成人呢?”任元明知故问道。 “小人也不……”张管事想装糊涂,但看到这杀神眼里的凶光,吓得他赶紧竹筒倒豆子。“他们应该是得罪了社神,哦不,是那邪神,被变成牛马的。” “那怎么会跑到咱们庄子里来了?”任元追问道。 “社庙又不事生产,要这么多牛马干什么?”张管事答道:“老巫婆就低价卖给了庄子,用来耕地拉车。三年下来,庄上的牛马已经全都是这种了。” “人渣……”任元啐一口,命人打开栏门,还那些可怜的人自由。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有一半人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离开了牛圈马棚,还有一半人依然瑟缩在里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任元以为他们是畏惧魍象和谢家庄的淫威,不敢出来,便对他们道:“迫害你们的社神已经死了,社庙也被铲除了。谢家庄现在是我说了算,所以放心大胆的出来吧!” “啊?”圈中众人闻言一片震惊,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子怯生生问道:“这么说,我们没法再变回牛马了吗?” “当然了。”任元给出肯定的回答。众人却不喜反悲,愁云惨淡,好多女子还放声大哭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任元被眼前这一幕搞懵了,不解的问道:“难道还想再变为牛马不成?” “是的,少爷,我们想。”那男子带着哭腔道:“我们不想当人了。” “为什么?”任元目瞪口呆。 “因为当人活着太难了,当牲口反而更容易活下去。”便听男子答道。 第二十一章 战利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因为当人活着太难了,当牲口反而更容易活下去……” 那男子的回答让任元如遭雷击,愣了好一会儿才问其他人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少爷。”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讲述自己的惨状道:“我全家六口都饿死了,没有亲人也没处可去了。” “我公公死在了浮山堰,丈夫戍死北边了,孩子也都被卖掉抵债了……” “朝廷的赋税太重了,免税免役的人又多,全落在我们这些逃不掉的身上。就是把我们敲骨吸髓,也负担不起啊。” “……” 任元不知不觉已是两眼通红。听了这些血泪斑斑的讲述,他彻底理解了他们。 不是这些可怜的百姓不想做人,实在是这吃人的世道,人还不如牲口! “赔偿每个被变成牛马的百姓,钱十贯、粮十石!时间长的加倍!”任元暗哑着嗓子,下令道:“不愿离去的,全部留在庄上,等候安排!”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着张管事道:“再敢把他们当成牲口,我就宰了你!” “是是,小人一定好好待他们。”张管事赶忙瑟缩着应声。 ~~ 离开了让他窒息的牲口棚,任元又来到库房院中。 魍象破坏的主要是正院和前院,这边也基本没受影响。 只见庄丁们都聚在钱库门口,库门却依然紧锁着。 “怎么,没有钥匙吗?”任元问道。 “回庄主,钥匙是有的。”庄上管账的胡账房,赶紧奉上一大串钥匙道:“但庄主不在场,小人可不敢擅自开门。” “这就打开。”任元下令道。 “是。”胡账房这才打开了门锁,两名庄丁推开沉重的库门。 便见偌大的库房里满满当当,一筐摞一筐,堆的跟小山似的,全都是铜钱。一枚铁钱都没有。 “这得多少钱啊?”任元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钱山。 “这都是令祖令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胡账房跟他交账道:“这库里一共是四万贯,庄主可以随意调用。另外一个库里还有六万贯,但那是族里的公库,由京城本家调配。”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至于金银细软,都是老庄主亲管,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好家伙……”任元吐出长长一口浊气,终于对‘贫富悬殊’这个词有了最真切的感受。 然后他吩咐道:“先运一百万钱去兑付给百姓。” “庄主,真要给那些草……百姓啊?”胡账房肉疼道。 “本少爷言出必践,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任元瞥他一眼,吓得胡账房一个激灵。 他赶紧吆喝道:“快快,点出一千贯,运到社庙去兑付!” “庄上的粮食呢?”任元又问道。 “一共四个库,每库三到五万石。但同样,只有丁字库可以随意调用,另外三个库是公中的。”胡账房赶忙答道。 “咱们乡南一共交多少秋税?” “大概一万石左右吧。”胡账房答道:“再加上耗羡,就是两万石。”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道:“照着这个数备好,今年乡南的赋税我们庄上出了。” “啊这,唉……”胡账房好容易才忍下劝说。 庄上众人也是一片无语,心说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却听任元又吩咐道:“大伙也都辛苦了,今天忙完了,庄上每人再发一贯钱。管事的加倍。” “哎,好嘞!”胡账房等人登时笑逐颜开,屁颠儿屁颠儿地忙去了。 ~~ 任元回到内院时,下人已经按照他吩咐,把谢家四口的尸首抬到前院的灵堂中了。 花狸猫带着他,来到已成废墟的正房中,献宝似的跳上床头,四爪一起用力,使劲转动床头柱。 床底便响起轧轧的闷响声,任元掀开床板便看到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这是谢家藏宝的地方,”花狸猫邀功道:“我看他们下去好几回了。” “又是床下密室。”任元不由感叹道:“这帮地主老财,真是缺乏想象力。” “这样才放心嘛,藏在别处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花狸猫说着,脚步轻巧地下去密室。 任元跟着下去,里头黑咕隆咚,他摩擦火刀火镰想要点灯照亮。 “费那劲干啥,直接用金光诀啊。”花狸猫提醒他道:“还能祛祛地下的秽气。” “也好。”任元点点头,从善如流,便捏起法诀,念诵法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吾身,急急如律令!” 金光透体而出,瞬间照亮了整间密室,密室中那种阴冷污秽的气息,也如沸汤泼雪般,彻底消失了。 只要不掐诀收光,金光便会源源不断的放射,直到造化炉中空空如也,真是环保又方便。 任元赞叹两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便开始翻箱倒柜,看着一箱一箱的金银玉器,珠宝珍玩,田产地契,他不禁叹息道:“看来想要把谢家庄快速败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当然了。”一个轻灵悦耳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谢宥父子除了变着法子盘剥百姓,还时常偷偷盗墓——咱这一带可是两朝皇室的祖陵所在,多的是达官贵人的陪葬墓。” 任元冷不防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山神阿瑶,才无奈道:“姊姊怎么神出鬼没?” “咱既是神又是鬼,当然要神出鬼没了。”阿瑶轻巧的蹦到花狸猫身边,与它并肩坐在箱子上道:“倒是阿元,你想败光谢家庄还不容易,把钱粮都分给百姓就是了。” “那可不行,谢家庄大部分钱粮,是属于京城谢氏的,直接分给老百姓,只会给他们招来祸患。”任元却摇头道:“必须用合适的法子,把谢家庄的财富,不可逆地洗给大伙才行。” “那你这个庄主且得当一阵子咯?”阿瑶晃悠着一双精致白皙的赤足。 “估计也当不了多久,”任元苦笑道:“谢家庄比我想象的富有太多,谢家肯定很多人惦记。” “只要谢宥父子的死讯一传开,估计很快就会有人盯上这里的。”他断言道:“所以,还得抓紧时间散财!” 说到这,任元不禁苦笑一声。“看来我这‘地主家的傻儿子’,且得再演一阵子了。” “我看你不像演的。”花狸猫评价道。 任元登时无语。 “咯咯咯,净瞎说,阿元这个‘地主家的儿子’,哪里不像演的了?”阿瑶抱着花狸猫笑作一团。 任元就更无语了,果然是谁的铲屎官随谁啊…… 好一阵阿瑶才擦擦眼角的泪,对任元道:“不说笑了,咱给你看样好东西。” 说完她从角落找到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打开后欢呼一声,然后捧出一方其貌不扬的石枕道:“知道他们为什么,三年了都不杀我吗?” ps.新的一周,求票票和收藏啊~~ 第二十二章 游仙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因为这块枕头吗?”任元在山神阿瑶的示意下,接过了石枕。只见其色如玛瑙,触手温润,不似普通的石枕那般冰凉刺骨。 “对,这可不是普通的枕头,而是传说中枕着睡觉,就能在梦中游历十洲三岛、四海五湖的‘游仙枕’。”阿瑶便骄傲道:“据说是上古传下来的至宝呢。” “这么厉害的吗?”任元登时肃然起敬,细细打量起来,只见这枕雕成两头翘起的船型,雕工颇为古拙,侧面刻着‘游仙’两个篆体字。 但再仔细端详,发现上头的雕纹,似乎是一些阵法符文之类,看得人心里毛毛的,感觉要被吸进去一般。吓得他赶紧把视线移开。 “那当然了。”阿瑶颇为得意道:“据说,此中藏有成仙得道的秘密。魍象暗算我就是为了这件宝贝,可惜他得了也没用,只能让方良收藏起来,寄希望于哪天我能忽然开口,告诉他们此宝的真正用法。” “我看你八成也不知道吧?”任元看着这个不靠谱的山神。 “讨厌,你怎么能戳人肺管子呢?”阿瑶登时垮下了俏脸,使劲揉搓着花狸猫的脑袋道:“但我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说着她放开被蹂躏变形的花狸猫,俏生生的看着任元道:“这东西对别人可能没什么用,但对你来说用处就大了。” “此话怎讲?”任元问道。 “可以让你不用再被那反反复复的噩梦困扰,你说用处大不大?”阿瑶眨着眼问他。 “真的吗?”任元登时两眼放光,说这个他可来了兴趣的了……每天晚上真真切切感受一遍的扒皮之痛,已经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尤其是这场噩梦已经毫无用处,只剩下纯粹的折磨了。 现在有人告诉他,可以帮他摆脱这场噩梦,任元不心动就怪了。 “真的假的,你枕着睡一晚上不就知道了?”阿瑶笑道。 “好,我试试看。”任元从善如流。 ~~ 任元又继续搜寻一番,却再没找到最想要的法宝丹药之类。 阿瑶坐在箱子上,笑道:“这很正常,一来这世上的法宝丹药本来就十分稀缺;二来就算有,也不会在我们这种山精野鬼手里。” “那这游仙枕?”任元问道。 “这是师父放在我这的,等他死了就是我的了。”阿瑶不假思索的答道。 “……”任元嘴角抽动一下,无力吐槽。 他正准备结束搜索,忽然发现密室中还有一个暗格,登时激动地一阵摸索,抽出了一口上了锁的木箱。 又是好一个费事,终于打开了箱子。 阿瑶和花狸猫也好奇的凑过来,六只眼睛看着箱子里,那六个贴着黄符的黑瓷坛子。 “里头是啥?”花狸猫好奇的伸出爪子,想要一探究竟。 却被任元伸手挡住道:“别乱动,当心好奇害死猫。” “阿元说得对。”阿瑶也收起笑容,少见的严肃起来道:“这东西不碰为妙。” “啊?”花狸猫两眼溜圆,紧张地问道:“这里头装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阿瑶轻摇螓首,指着上头的符纸道:“但我认识这是押煞镇邪符,所以里头封存的肯定是邪门的东西。” “你仔细回想一下,真没见过这东西?”任元望向花狸猫。 花狸猫爪子一摊道:“本大人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呀。” “算了不管了。”任元便把箱子重新盖上道:“回头挖个深坑,把这东西埋到地底下去,省得祸害人。” “这事儿交给我吧,我有个小弟叫穿山甲。”阿瑶主动承担责任道。 “好,到时候一起。”任元应一声,这种事情他太不专业了,还是不要瞎掺合的好。 ~~ 从地下室出来,外头月明星朗。 内院已经彻底毁了,而且任元既然顶着谢家二少爷的名头,晚上就得给谢家人守灵。 于是他请赤豹盯住内院,自己来到前院灵堂。 阿瑶的山神庙早已毁弃,暂时无处可去,便抱着花狸猫跟在他身边。 灵堂里一片素缟,大大的‘奠’字下摆着四具棺材,白烛在呜咽的风声中挣扎摇晃,瘆得任元心里直发毛。 “他们不会诈尸吧?”他小声问道。 “放心。”阿瑶毫不在意的轻笑道:“那样再杀一遍就是了。” “也是,你还没亲手报仇呢。我要是他们,断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任元也放松下来,进了隔壁供守灵人休息的房间。 “你住里头的稍间。”他对阿瑶道。 “不用那么麻烦,咱们住一间就行。”阿瑶弹指迸出一串火星,点着了屋里的烛台。 “也好。”任元从善如流,今晚他需要一点安全感。 于是他叫丫鬟送来晚饭,还不忘让人给豹子送去两只肥鹅。 房间里只有一张几案,丫鬟想要再搬一张小食案来,任元不爱给人添麻烦,就让她把两人的饭菜摆在了一张桌上。 很快,任元就后悔了。 他本来以为阿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估计她不仅吃素,而且饭量不大,所以特意让厨房给她准备了少而精的素菜。 没想到人家荤腥不忌,饭量比他还大,而且吃得飞快。 任元目瞪口呆地看着风卷残云般的阿瑶,只觉早晨那精灵仙子的滤镜,还没持续一天就碎成了渣…… “哎呀妈吔,三年了,可算吃了顿饱饭。”阿瑶吃饱喝足,舒坦的拍了拍依然平坦的小腹道:“那老妖婆天天只给咱一点小米、清水,连塞牙缝都不够啊。” “呃……”任元看着光光的碟子,无语道:“知道吗,有一位米饭仙人是可以光吃饭不吃菜的。” “啊?那多难受啊。”阿瑶充满同情道:“还是要饭菜搭配,这样才吃的舒坦。” “那你还不给我留点菜?!”任元没好气道。 在一边吃鱼干的花狸猫乐得满地打滚。 “不好意思啊,咱太久没跟人一起吃饭,忘了你也要吃菜了。”阿瑶歉意的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 “没关系。”任元大度的接受了她的道歉,就着花狸猫分给他的鱼干,吃光了碗里的饭。 心里却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分桌吃饭吧。 ~~ 饭后洗漱一番,任元便迫不及待要试一试那块石枕,有没有阿瑶说的那么神奇了。 阿瑶却提醒他:“你可不能就这么睡下,不然饿不死也会渴死的。” 任元不解道:“我在梦里从来感觉不到饿啊。” “你那只是单纯的做梦,当然不会饿了。”阿瑶道:“但用游仙枕睡觉,连你的身体都会进入那方梦境天地。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你要在梦里过五天才会醒来。”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他每晚在梦境中的时间,确实都是五天。 于是他叫丫鬟送来了一包干粮,又拎来了一大桶清水,然后问道:“怎么带进梦里去?” “你先躺下。”阿瑶让他躺在石枕上,然后用左胳膊夹住干粮袋,右胳膊夹住水桶。她便抚掌笑道:“这样就没问题了。” “阿元,你像个‘奭’字。”看到任元滑稽的造型,花狸猫乐得直蹦高。 “你像个‘丌’字!”任元反唇相讥。 “你俩不许说脏话。”阿瑶给了他俩一人一个脑瓜崩,又对任元道:“快睡吧,阿元。” “我这能睡得着吗?”任元无语至极。自己枕着块石头,被摆成了个‘奭’字,边上还有两个活宝在笑,能睡得着就怪了。 “这简单。”阿瑶嫣然一笑,在掌心画一道入眠符,啪的按在他额头上。 任元登时眼皮打架,昏昏睡了过去。 第二十三章 梦之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不知何时,任元被刺目的阳光照醒,他揉揉睡眼,以手遮荫。 看到自己举起的是手而不是蹄儿,他几乎要流下幸福的眼泪,终于摆脱那无限循环噩梦了! 他站起来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木船上,船的四周是望不到边的平静水面,此外别无一物。 “有人吗?”任元吆喝一声,却没听到任何回应。又在甲板上寻找一番,还是一个人都没看到。也不知道操船的水手去哪了,难道都在船舱里? 但通往舱室的门紧闭着,怎么推都推不开,他使劲拍打叫唤,舱内同样没有任何回应。 ~~ 无风无浪,无边无际的水面平稳如镜、空旷寂寥,只有这艘木船孤独地停泊其上,形影相伴。 这条船着实不小,长约十丈,宽约两丈,无桨无帆,也不知是怎么行到这里来的。 任元盘膝坐在船头,数次尝试都没成功后,他放弃了打开舱门的想法,决定先理清下思路再说。 自己是通过游仙枕上了这条船,所以这里应该就是山神姊姊说的梦境天地了。 而且自己把干粮袋和水桶也带上了船,这说明此间绝非虚幻的精神世界,而是确实存在的一方天地。 可惜船上没人,也不知道怎么开船,不然趁机遨游传说中的十洲三岛、四海五湖,岂不美哉? 但魍象、方良研究了这条船三年,还一无所获,估计自己的梦想,暂时也没法实现。 还是先验证一下,这所谓的‘梦境天地’,跟自己梦中的世界,是不是一回事儿吧。 方法很简单。 任元盘膝打坐,内视造化炉,便见金色的漩涡缓缓运转。 然后他吸气存想,默念金光诀。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生在大洋深处、摩天接地的煌煌建木,还有栖息其上的九只金乌。 跟在之前梦境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这基本就能说明,他之前做梦时,进入的也是这方天地了。只是之前,进来的只有意识,而现在搭乘这条‘梦之舟’,连身体也能进来了。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任元一直以为梦是虚幻的,没想到这世界的梦境居然是真实的! 可这又怎么解释,自己每晚的梦都是重复的呢? 任元思来想去也没头绪,想着想着他忽然笑了。这可是个人神鬼杂处的世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前,一切的猜测都是无意义的臆想。正所谓—— 人类一思考,神明就发笑。 现在自己只要知道,这里的梦境是一方真实存在的世界,但时间流速十倍于现实;以及自己可以凭借游仙枕,让身体也进入梦境即可! 哪怕自己永远找不到启动这条船的办法,依然能把它当成时光屋来使用! ~~ 自从知道这世界的可怕后,任元就一直渴望变强,渴望拥有自保之力。这梦之舟绝对是助他修行的神器啊! 好容易平复下心头的狂喜,任元迫不及待的继续引金光入体。 随着他进入物我两忘之境,那比现实中炽烈许多倍的金光,再次争先恐后涌入生死户,经赤帝宫,如万条金色丝绦源源不断垂落造化炉。 造化炉中,原本稀薄的金色漩涡,很快便浓稠起来,又变成了炽烈的白色星云。 任元就这样在船上,白天勤修金光诀,晚上呼呼大睡,生活枯燥单调,他却甘之若饴。 五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 “喔喔喔……”雄鸡报晓声响彻整个庄子。 任元也被鸡叫吵醒,睁眼便见自己回到了现实中。 他一侧身,发现阿瑶姊姊趴在床边,手臂支颐睡着了。 睡美人秀眉微蹙,睫毛轻颤,绝美的脸上隐现惊恐之色,似乎在做噩梦。 忽然她一个激灵,腮帮子从胳膊上滑落,人也惊醒过来。 “呀,你醒了。”阿瑶赶紧用手背擦擦嘴角,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咱睡着了。” “姊姊好像做噩梦了。”任元赶紧坐起来。 “是吗,还好咱不记得了。”阿瑶庆幸道:“这么说来,记不住自己的梦也不是坏事。” “也许吧。”任元从床上下来道:“你要不要补个觉?” “用不着。咱是山神来着,不必每天睡觉。是下半夜太无聊了,只能靠睡觉打发时间。”阿瑶用手搓搓脸,便容光焕发道:“所以咱从来不用游仙枕,不然在那艘破船上呆五天,人都要疯掉了。” “看来只要枕着游仙枕,就不会被夺走梦中的记忆?”任元闻言寻思道。 “是啊,可惜每次入梦都是上那条破船,无聊死了。”阿瑶点点头,又笑道:“当然对你来说,总是好过被变成羊。” “那是自然。”任元苦笑一声道:“所以说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一个人觉得很煎熬的地方,对另一个人可能就是天堂。” “你这话好有道理。”阿瑶竖起大拇指,笑眯眯道:“看来你跟这个枕头,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还真是,就像给我准备的一样。”任元深以为然道。 “按说你救了咱,就是把它送给你也是应该的。”阿瑶却叹了口气,故意道:“可惜此乃我师门重宝,未经师父允许,不能让外人染指啊。” “这样啊……”任元闻弦歌知雅意。他早知道对方强烈推荐自己试用游仙枕,肯定有她的目地。 要不怎么说么,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好在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也没必要兜圈子了,他马上打蛇随棍上道:“那不如姊姊收我为徒,自家徒弟自然就不算外人了。” “嗯嗯,这确实是个办法。”阿瑶想了想又摇头道:“不过咱可不想被人叫师父,感觉会把自己叫老了呢。” “而且咱自己都没出师呢,能教你的东西也不多。”她先坦诚了自己的水平,又真诚的建议道:“这样吧,咱做你的师姐,你做我的师弟。咱先代师授艺,回头等见了师父,你再正式拜他老人家为师如何?” “都听师姐的。”任元只要能继续用游仙枕,跟她继续学艺就行。别说叫师姐了,叫姑姑都没问题。 “不过咱有个条件。”阿瑶伸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狡黠的像只小狐狸。 “师姐请讲。”任元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得当我山神庙的庙祝,帮我洗刷过去三年的耻辱,重振声威才行!”阿瑶收回手指,一攥粉拳,面现郑重之色道。 “姊姊还要继续当山神?”任元有些吃惊,不是说神是不能流血的吗?她都被变成鸟关了三年了,还能有人信她么? 他不由猜测道:“是不是离不开香火愿力?” “不是,我修炼了师父教的功法,已经不需要香火了。”阿瑶摇摇头,自嘲一笑道:“不然咱早就消亡了。” “那又何苦呢?”任元问道。 “我只是想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阿瑶便一脸坚定的回答道: “我知道,我这堂堂山神居然被个墓鬼关了三年,不管是山里的妖精鬼怪,还是村里的乡亲百姓,都在背后笑话我没用。所以我一定做出个样子来,给自己正名!” “……”任元闻言沉默片刻,才摊手道:“我之前可没当过庙祝,给你搞砸了怎么办?” “你一定没问题的!”阿瑶信心十足道。 “本大人也很看好你哟。”花狸猫跟着老气横秋道。 “好吧。”任元终于点头道:“我答应了。” “太好了!”阿瑶登时如释重负,拉着花狸猫的爪子又蹦又跳。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就像诈骗成功了一样。 ps.新的一天,继续求收藏和票票啊~~~ 第二十四章 山神庙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谢家庄坐落在苍翠俊秀的访仙山下,山上有个小小的山神庙,早年香火颇盛,但近年来忽然颓败,成了座无人问津的破庙。 虽然前几天,谢家庄二少爷派了大批的工匠,把破庙迅速修葺一新。但庙好修,想要恢复香火,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夭寿啊,整个一上午都没有香客上门。”花狸猫百无聊赖的趴在门槛上晒着太阳。 “是啊,太惨了。他们肯定是嫌弃我了,呜呜……”阿瑶坐在它身边,一边剥着松子,一边对同样坐在门槛上的任元道:“快想想办法吧!阿元。” 任元全神贯注地看着师姐给的小册子,临摹着上头各种符咒,随口道:“在想了在想了。” “你就会敷衍我!”师姐气得哼一声,把剥好的松子全都塞到口中,含糊道:“一个都不给你吃了。” “好可惜啊……”任元一边敷衍师姐,一边指尖金蛇飞走,摹绘书上的符文。 他这些日子勤学不辍,而且还有游仙枕加持,各方面进步飞快。但从前天起,造化炉的容量好像已经到了极限,任凭他再怎么引金光入体,白炽光团也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只能暂时把注意力转移到‘外运三光以为符’上。 便听师姐狡黠一笑道:“阿元啊,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进展缓慢?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和魍象方良都懒得再用游仙枕了?” “正要请教师姐呢。”任元马上换了副嘴脸,乖得像只松鼠。 “正要请教师弟呢。”阿瑶也笑得眉眼弯弯。 “你那点心眼儿全使我身上了。”任元无语,不过还是给她出主意道:“其实也简单,上香送鸡蛋就行了,保准香客把门槛都踏破。” “那他们是来拜我的,还是领鸡蛋的呀?”阿瑶瘪嘴道。 “其实没必要分那么清,只要香客多了,就能洗出虔诚的善信来。”任元笑道:“不过师姐你又不靠香火修行了,有必要为了面子,把咱们的小庙,弄得跟菜市场一样吗?” “那样确实很烦,整天闹哄哄的不说,还没有时间出去玩。”师姐果然发愁道:“可是没有香客上门,咱该如何雪耻啊?” “那就走高端路线,专治疑难杂症……”任元便道。 “来香客了。”正说着呢,花狸猫忽然插嘴。 “太好了!”师姐从门槛上蹦起来,将新剥好的松子一把塞到任元嘴里,拍拍他的脑袋道:“一定要好好招呼哦。” 不待任元回答,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就没见过这么白目的神……’任元暗暗腹诽一句,收起小册子,用手指把两边嘴角往上一提。 便见一个削瘦的书生在书童搀扶下,气喘吁吁的拾阶而上。 “郎君是来上香的吧?”任元露出八颗牙齿,笑眯眯欢迎今日第一位香客。“快快里面请!” ~~ 书生喘匀了气,跟着任元走进庙中。 山神庙不大,只有前后两进小院,大门里头就是正殿。 殿中供奉着一位女性山神,她身披石兰、腰束杜衡,手中握着鲜花,文狸、赤豹相伴左右。只是工期太赶,加乡下工匠手艺有限,这塑像的样子有些抽象,让人完全感受不到精灵仙子的玉骨冰姿,山眉水眼。 反倒觉得像个憨憨…… 书生只望了神像一眼,便把目光转移到任元身上问道:“庙祝何在?” “正是区区在下。”任元笑着拱拱手。 看他嘴上无毛,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书生不禁皱眉,显然觉得不靠谱。 任元心知肚明,淡淡一笑道:“善信自乡北而来吧?” “正是。”书生点点头。 又听任元问道:“善信去过河伯祠吧?” “没错。”书生的神情郑重起来。 “但善信所求的事情太难,河伯祠也办不了,所以只能来小庙碰碰运气了,对吧?”任元一脸高深莫测的问道。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书生脸上的轻视尽去,赶紧向任元行礼道:“方才小生失敬了,万望师保海涵。” 说着又让书童奉上了五样供品。 “呵呵,善信须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任元淡淡一笑道。 “好一个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书生闻言,登时满脸崇拜道:“小师公真乃大才啊!” “啊?”任元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年代还没有刘禹锡呢。 他也不便多做解释,便净手请香。 书生将带来的鲜花果子等五样供品,摆在供桌上,然后跪上蒲团。 任元香头朝下点燃三炷香,置于胸前,弯腰三拜。 身后的书生则三叩首,默默地祈祷起来。 任元便把香依次插入香炉。 先插中间一炷,祝曰:“一炷线香表虔诚,善信案前跪端正!” 再插右边一炷,祝曰:“两炷清香敬娘娘,祈我山神显神圣!” 后插左边一炷,祝曰:“三炷高香透苍穹,汝若心诚事定成!” 缕缕香烟升起,给憨憨的神像平添了几分神圣。 ~~ 待书生上完香起身,任庙祝便对他道:“山神已经听到郎君的祷告了。不过许愿的香客太多,得有个先来后到,郎君回家等着吧。” 书生狐疑地看着门可罗雀的小庙,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任元将他送走转回,便见师姐已经坐在供桌上,美滋滋的吃起了供果。 “尝尝,果子有了愿力的加持,更美味了呢。”师姐丢个果子给任元。 “阿元阿元,你怎么知道那书生是乡北来的?还去过河伯祠?”花狸猫好奇的问道。 任元接过来那枚素柰,笑道:“很简单,他都不认识我这位谢家庄二少爷,自然是乡北来的,而乡北的河伯祠据说十分灵验,他却舍近求远,显然是在那边碰了壁,才来我们这小破庙碰运气。” “原来如此。”花狸猫举爪给他点个赞,又问道:“那他到底所求何事呢?” “这得问师姐了。”任元咬一口手里的素柰,差点没酸掉牙。看来这货不光长得像青苹果,吃起来也像。 “那书生姓冯,一直难忘过世的妻子,以至相思成疾,所以来求我,帮他跟妻子再见一面。”师姐便答道。 “他想得美,知道什么叫阴阳两隔吗?”花狸猫哼一声,一副很懂的样子道:“连条鱼都舍不得上供,还想跟亡妻见面?” 师姐却笑道:“人家可不小气,他许诺事成之后进献五贯钱,一石米,两匹布呢!” “嗯,是个有钱人,但必须给铜钱。”任元点点头,问道:“问题是师姐能不能办得到?” “当然能了!”师姐便得意道:“难道你不知道山神也是掌管亡者的神灵吗?” “行吧行吧,那明天我就走一遭。”为了得到师姐的指教,任元也只好硬充一把巫觋了。 第二十五章 返魂香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翌日过午,冯书生正在书房中,挥毫书写昨日听到的那四句佳文。忽听家丁禀报说,乡南山神庙的庙祝来了。 他忙丢下笔,赤足跑到门口迎接,便见任元身穿青布玄缘道袍,头插子午道簪,腰悬压花葫芦,背负七星桃木剑。骑在一头通体赤红的豹子上,一旁还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 灵不灵先两说,但这派头可谓十分有九分拉风。 冯书生想要上前,却又十分畏惧那豹子。任元便笑道:“冯生放心,此乃山神的通灵坐骑,比人还要聪明,不会伤人的。” 他这才敢扶任元下豹,又吩咐家丁把豹子送去马棚好生喂养。 任元却云淡风轻道:“不必。” 说完一挥手,那小道童就把赤豹变成了一张甲马,潇洒收入囊中。 冯书生啧啧称奇,赶紧请小师公入内上座,又奉上好茶。 任元呷一口加了葱姜调味的茶汤……嘿,这味儿,能煮茶叶蛋了。 他便搁下茶盅,对书生道:“冯生祷告的事情,山神已经通知在下了。” “小生实在是太思念亡妻了。我去河伯祠,那边说办不到。”冯书生忧伤一叹,巴望着任元道:“不知山神这边,能否让在下如愿?” “河伯能办的事,山神能办;河伯办不了的事,山神也能办。”便听小师公牛哄哄道。 冯生闻言大喜,刚要开口称谢,任元却话锋一转道:“只是阴阳殊途乃天定,逆天而行难上难。想要让过世多年的人还魂,需要用到一样特别名贵的材料。” “何物?”冯生忙问道。 “返魂香。”任元沉声道:“冯郎可曾听过?” “有印象。”冯生想一想道:“好像汉武帝时,月氏国曾派使臣渡过弱水,进贡返魂香。据说此乃罕见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 “对咯。冯生真是博闻强记啊。正如你所知,此物中原不产,如今西域不通,更是一香难求,小庙也仅剩最后一根了。”任元叹气道。 “请务必不要吝惜。”冯生赶忙命人奉上厚礼,又承诺事成后还有重谢。 直到他出到一百贯,任元这才满意道:“念尔一片痴情,就满足你这个心愿吧。” 又正色嘱咐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你要跟先夫人相见,不仅在下不能给你任何防护,就连你们见面的屋里,也要撤去所有的刀剑、镜子、春宫图之类的禳镇之物,不然就是把她招回来,也不敢靠近你。” 冯生忙表示没问题,信心满满道:“全部撤走,我夫妻半生伉俪情深,内子绝对不会害我的。” 任元却摇头道:“就算她不想加害你,但鬼的魂魄不全,心思过于简单,说不定会好心办坏事,无意中害了你。所以劝你还是三思啊。” 冯生表示谨记在心,但矢志不渝,坚持想见亡妻一面。 任元见状也就不再劝说了,便吩咐冯生备好家中最雄壮的公鸡,然后给自己一间静室休息,等待太阳落山。 静室里没了旁人,那小道童便消了障眼法,重新变成了师姐。这还是任元头一回出来做法事,她当然不放心要跟着了。 “阿元,你怎么还敲开竹杠了?”师姐不解问道:“吓得香客不敢上门了怎么办?” “师姐没听过‘道不轻传,法不贱卖’的道理吗?”任元却自有说法道:“要是卖的贱了,往后上门拜求的太多,我们烦死不说。若是忙不过来,还会坏了师姐的名声。”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师姐捏着白瓷般的下巴,一如既往的好糊弄。 “我打听过了,这冯书生乃本乡三老之一,家资丰厚,莫说百贯,千贯他也能拿出来。”任元又压低声音道: “再说,我们敲富人的竹杠,也是为了办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这些钱不能都从谢家庄出,那样太显眼了。怎么也得让大户们出出血,掩护我一下。” “原来如此。”师姐闻言大喜,对这种既能造福百姓,又可以大大提高山神庙名声的善事,她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就狠狠敲他一笔,也算劫富济贫了!” ~~ 日暮时分,任元让冯书生未出嫁的妹妹,领着自己前往冯家祖坟。 来到坟地时,天已经擦黑了。任元命小道童点上一把香,一个坟头上一炷,挨个打过招呼,又点燃符纸,念了“安灵咒”曰: ‘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各安方位,内外宴宁,急急如律令!’ 任元这才在冯生亡妻坟前斩了鸡头,将鸡血围着坟头,小心洒一圈,防止错把别人的魂招出来。 最后命冯生的妹妹,提一盏灯笼立于坟边。 做完了准备工作,任元才在无字碑前烧了纸,点上一炷返魂香,然后摇铃作法,念念有词道: “天法门、地法门,四方八面鬼开门。阴需守、阳要安,泉下有知听吾咒……” 随着他的念词,周遭的气温明显下降,幽蓝的鬼火在空中跳动,呼啸呜咽之声不绝于耳。 “冥冥九幽,见我香者来!杳杳黄泉,闻我音者归!” 最后一个‘归’字重重落地,便听砰的一声,冯生妹妹手中那盏灯笼瞬间熄灭,旋即又亮了起来。 只是原本橘色的灯光,变成了令人生寒的蓝绿色,在灯笼中幽幽的跳动。 喧腾的坟地瞬间归于平静,四周的鬼火和鬼哭狼嚎声全都消失不见了。冯生妹妹吓得大气不敢喘。 “还不领你嫂子回家?”任元低喝一声,还顺手抓了一把坟头的泥土。 冯生妹妹强忍住惧意,颤声道:“大嫂跟我回家。” 说完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举着灯笼往回走,生怕动作太大,里头的鬼火会跳出来。 ~~ 一路有惊无险,平平安安的到了家。 冯生早就翘首以待了,赶紧迎上来,问任元道:“接回来了吗?” “接回来了。”任元点点头。 “我怎么看不到?”冯生四顾茫然。 “别急。”任元说着,从葫芦里倒出一盅七宝浆,也就是供神的清水。又加上一撮坟头土,和匀了递给他道: “进屋后抹在眼皮上,就能见到尊夫人了。” 冯生道声谢,拿着酒盅打着灯笼就要进屋。任元却又一把拉住他,严肃地叮嘱道:“一听到鼓声你要立即起身就走,绝对不能回头,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好好好。”冯生连声应下,迫不及待进入内室,先将灯笼插在灯架上,接着用指头蘸了泥水,抹在两眼眼皮上。 待他重新睁开眼,眼白成了血红色,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恍恍惚惚,色彩失真。冯生却欣喜若狂,因为他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真的出现在眼前了! 还穿着他最喜欢的衣裙,音容笑貌也如生前没病时那样。 “夫君……”冯娘子含笑带泪,声如杜鹃。 “娘子……”冯生更是激动万分,涕泪横流,与妻子紧紧相拥。 ps.新的一天求票票啊~~~~ 第二十六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冯生和妻子悲喜交加,执手相看泪眼,自有道不尽的相思苦,诉不完的离别情。 窗户上却只映出了冯生一人的身影,在外头的任元和师姐看来,就像他在一个人在对着空气又哭又笑…… 师姐眼碟子浅,已是泪眼茫茫,咬着帕子抽泣道:“这就是生死不渝的爱情吗?实在太感人了,咱也想尝尝啥滋味。” “我劝你最好不要,苦得很。”任元却不为所动道:“男女之情,最是伤人。有百害而无一利,冯书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师姐白他一眼。 “我什么水果都不爱吃。”任元撇撇嘴。 两人正在小声拌嘴,忽听远处响起了鸡叫声。 师姐赶紧抬头一看,只见玉兔西沉,启明星现,忙低声道:“冯娘子该回去了,快敲鼓叫冯生出来。” ~~ 冯生正在跟妻子回忆曾经的幸福时光,忽听到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 幸福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为了万分不舍。 鼓声再度响起,他只能和妻子流着泪依依话别。 门外又敲了第三通鼓,鼓点又急又重。冯生这才狠下心与妻子分开,转身待推门而出时,却听到妻子肝肠寸断的悲呼。 “冯郎,永诀了。” 冯生闻言心都碎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回过头去,想看妻子最后一眼。 ~~ 屋外,任元敲了三通鼓,依然不见书生出来。师姐不禁焦急道:“坏了。” 他赶紧推门进去,却见室内已空无一人,只有那盏早已熄灭的灯笼,在灯架上轻轻摇晃。 冯书生的家人也跟着进来,见状全都慌了神,还有那鲁莽之辈,嚷嚷着要把任元送官。 “放肆!”任元爆喝一声,通体金光迸射,如神祇般令人不敢逼视。 “我有言在先,三通鼓不出来后果自负。”任元用杀气震慑住冯家人,又冷冷道:“你们要是想让他死就只管闹。” 冯生的妹妹赶紧施礼道歉,软语相求。待任元消气后,才怯生生问道:“敢问小师公,我大兄到底去哪了?” “这还用问吗,跟我来。”任元神色稍霁,带领冯家人火速赶到了坟地,指着冯娘子的墓穴,对冯生妹妹道: “就在这。” “啊?小师公是说,我大兄被嫂子带进坟里了?”冯生妹妹吃惊道。 “没错。”任元点点头道:“不赶紧开棺救人,他俩就真要生同衾、死同穴了。” 冯家众人面有难色,但终究还是救家主要紧,赶紧一拥而上挖开了坟包,起开棺材一看,冯书生果然在里头。 只见他面色铁青,气若游丝,却满脸幸福地躺在一具已成白骨的女尸边上。 众人赶忙七手八脚将他抬出了棺材,请小师公现场抢救。 冯生妹妹站在一旁,抹泪道:“枉我大兄痴情一片,嫂子怎么能害他呢?” “你嫂子不是有心害你大兄的。”便听那小道童轻声道:“鬼的魂魄不全,只能依凭本能行事,她只知道不想跟你大兄分开,哪里明白会有什么后果。” “这样啊。”冯生妹妹恍然,忙跟嫂子道歉。 ~~ 冯书生醒来时已是中午,他竟完全不记得三通鼓响后的事情。 听了妹妹讲述的经过,冯书生自然千恩万谢,又奉上了一份厚礼,报答任庙祝的救命之恩。 返程时,赤豹背上驮满了财货,任元也只能跟师姐一起步行了。 “怎么样,师姐还满意吗?”任元殷勤地给师姐剥了个橘子。 “还说你不会当庙祝?干得真漂亮!”师姐开心坏了。 可豹豹就不开心了,它被变成甲马饿了一晚上,现在又当牛做马,走在路上哼哼唧唧,一脸的不高兴。 直到任元将昨晚放过血的大公鸡喂给他,赤豹才开心地呼噜噜豹笑起来。 “师姐现在可以教我了吧?”安抚好了豹子,任元又为师姐奉上粘糯弹牙的白茧糖。 “那当然了,咱说话算话。”阿瑶开心地接过来,送一块到嘴里,给他解惑道: “第一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孤阳不生,孤阴不长嘛。你单练金光诀自然不成。” “那还得加个什么?”任元忙问道。 “早跟你说了,咱们这一门的功法,就是‘内修三光以成道,外运三光以为符’。”师姐便笑道:“三光者,日月星,金光诀只是其一。” “所以还有月光诀和星光诀?”任元恍然。 “是太阴诀和天罡诀啦。”师姐笑道:“金光属阳,月光属阴,所以你同修太阴诀便可调和阴阳,继续进步了。” “请师姐务必传我太阴诀!”任元忙满脸讨好道:“师弟以后会加倍努力,好好报答师姐的。” “教你当然没问题。”师姐却歉意的点了点他的眉心道:“只是你还没通意窍、开天目,现在教了你,你也无法引月光入体。” “啊,光开顶窍还不够?”任元吃了一惊,他本以为通了顶窍,开了生死户就可以一直修炼了呢。 “当然不够了,我没跟你说过吗?好吧,我确实没跟你说过。”师姐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赶紧给师弟补课道: “人共有三宫九窍,开顶窍仅是入修玄之门的第一步,之后每多开一窍,你都会上一个大台阶。开的窍数越多,就越神通广大。” “原来如此。”任元不禁面现神往之色,又好奇问道:“师姐已经开了几窍?” “九窍是人专有的,不过我们妖类也有类似的十二关。”阿瑶伸出四根手指,得意洋洋道:“我目前过了四关,神通相当于开了三窍的人类!” 彷佛怕任元轻视了自己,她又郑重强调道:“不要以为四关三窍水平很低,在人类里,通三窍的已经是寒族的极限了,再往上就是士族的特权了。” “为什么?难道寒族都资质平平不努力么?”任元不解问道。 “寒族当然有的是惊才绝艳之辈了,而且绝对比士族努力。”阿瑶摇头道:“但想进步,必须要用九种外丹一一打通九窍才行,靠自己的力量是绝对办不到的。” 顿一下,她又轻叹一声道:“其实妖族也一样,但好歹我们寿元长,总能碰到自己的机缘。” 任元这才明白,为什么师姐和魍象兄妹都不稀罕游仙枕了,因为她们也像自己一样卡关了,只是卡的级别更高而已。 沉吟片刻,他问道:“外丹就是我吃过的开窍丸吗?” “对。”阿瑶点点头道:“但开窍丸只是最基础的,越高级的外丹越珍贵。比方开第二窍的天目膏便价值数万贯,就这还供不应求,一出现便被人高价买走。而开第四窍的九真散往上,完全被皇室和士族垄断,寒门庶族想也别想。” “没想到连这条路上也等级森严。”任元不禁叹息。 但转念一想,这也很合理,不然皇室和士族凭什么能垄断所有的特权? 第二十七章 天目膏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随着冯书生的故事在乡间传开,山神娘娘跌入谷底的威望开始一点点的回升,终于有零星的香客,时不时来庙里进香了。 其实庙里香火原本不至于这么惨淡的。如今这般田地,很大程度是因为任元,自谢家满门头七一过,就搬出谢家庄,住进了山神庙。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守孝期间要在山上结庐而居,为逝去的亲人祈福。 这年代,孝道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谁也不能拦着他。 可他一住进庙里,乡南百姓谁还敢打扰二少爷清修?而乡北百姓素来是拜河伯的,自然更不会来了。 任元要的就是这效果,他可没兴趣整天迎来送往。他住进庙里一是为了专心跟师姐修炼,二是为了尽可能不引人注目的败‘家’。 其实败家不难,真想花,多少钱花不出去?难的是保证事后不会有人找百姓追索。这就要求他每一笔钱都得花的名正言顺,合情合理,最多让人觉得他是个败家子,而不是故意散财给老百姓。 比如,他宣布以为长辈做功德的名义广行布施,给乡南百姓按人头,每天发米一斗、钱十文,连发七七四十九天! 再比如,他以山神庙的名义开出三到五倍的工钱,雇佣乡南百姓修桥铺路,大搞基建,还修了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 这种尽孝敬神做善事的钱,花就花出去了。不用担心谢家将来追索,大家族还是要体面的……吧? 而任元自身,得跟这一切做好隔离。所以他选择隐在幕后,遥控指挥。这样将来谢家人追究下来,他远走高飞时,才不会连累百姓。 是的,任元在杀光谢宥满门之前,就做好了远走高飞的打算。但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道,光有钱没实力,依然寸步难行。 所以他才废寝忘食的修炼,希望尽快拥有自保之力,谁承想才刚起步,就卡关了…… 那种任你如何努力,都无法寸进的煎熬,把任元憋得浑身难受,面皮都快跟赤豹一个色儿了。让人十分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爆炸? 好在转机很快出现了…… ~~ 这天,花狸猫在消失了几日之后,忽然转回庙中,蹦到任元头上,兴奋地嚷嚷道: “快走快走,我打听到哪有天目膏了!” “真的?”任元也一下子来了精神,不过鉴于这厮素来不靠谱,他还是冷静下来,先问清来龙去脉再说。 “本大人不是替你着急吗?便到处浪……哦不,是到处打听,哪里有天目膏。”花狸猫便得意洋洋的邀功道:“结果访仙镇上的大橘告诉我,他在镇上首富家里听到过这仨字儿。” “确定吗?”师姐也被吸引过来道:“你那些猫朋狗友可是经常谎报军情。” “大橘不会的,它是只厚道猫!”花狸猫急得直拍爪子道:“没有把握的话,它是不会乱讲的。” “管他呢,先去看看再说。”任元不肯放过任何希望,马上和师姐骑上豹子。花狸猫也蹦到任元头上,盏茶功夫就来到了镇上。 访仙镇位于乡北,镇上设有乡公署、河伯祠,还有个规模不小的集市,算是全乡的中心了。 师姐把赤豹变成甲马收入囊中,然后变成小僮,跟在任元身后进了镇子。 说起来,这还是任元第一次到镇上。在乡下待久了,看着道路两旁的店铺摊贩,听着耳边五花八门的叫卖声,他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师姐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那座香火旺盛的河伯祠上。 只见其飞檐翘角的朱漆大门两侧,挂着一副楹联: ‘保此方风调雨顺,佑斯地物阜民康。’ 门内香客如织,烟结庆云。无论气派程度,还是人气热度,都是山神庙望尘莫及的。 阿瑶使劲拉着任元的袖子,满脸羡慕道:“阿元阿元,瞧瞧人家的庙祝,是怎么经营的。” “人家河伯可没翻过车。”任元推着师姐的肩膀离开河伯祠,跟着在墙头带路的橘猫,来到一处高墙大院外。 橘猫:“喵喵。” “这就是那刘财主家了。”花狸猫便指了指那气派的黑漆大门,说完也跳上墙,跟那橘猫耍去了。 任元点点头,掏出一张名帖,让师姐递给门房。 这年头,没有预约直接登门,是很失礼的。但如果客人姓谢,那就另当别论了。要是这个姓谢的再嫡系一些,主人家甚至会将这次来访,写进家谱炫耀。 所以任元的策略很简单,开门见山,一掷万金,买下天目膏走人! 得知谢家二少爷来访,刘家大少爷赶忙大开中门,倒履相迎。 其实刘家也是彭城刘氏之后,而且刘大少还是本乡游徼,按说在乡里的地位也不低了。但向来只有旁人去谢家庄拜访的份儿,谢家的公子还从没降尊来过刘家呢。 “一时兴起,登门造访,实在是冒昧了。”任元歉意地拱拱手。 “哪里哪里,蒙二少爷不弃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刘大少爷却受宠若惊,忙请他入厅堂上座,又亲手奉上茶盏。 又歉意地解释道:“本来应该家君亲自招待二少爷的,可不巧,他老人家抱恙在床,只能失礼了。” “哦,令尊病了?”任元这下没法直入正题了,便搁下茶盏道:“快领我到床前问安。” “这……”刘大少爷却为难起来。 “怎么,不太方便吗?”任元问道。 “唉,实不相瞒。”刘大少只好实话实话道:“家父并非生病,而是服了一种丹药后,走火入魔了……” “这样啊……”任元心下一沉,知道刘老爷吃的,势必就是那天目膏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告辞,失望而归时,却听到了师姐的传音。 ‘别急,还有希望。照我说的做……’ 任元便重新坐定,按师姐的意思问刘大少道:“令尊服了什么丹药?” “这个么……”刘大少又是一阵踯躅,心说这谢家公子也太随性不拘了,交浅言深合适吗? “呵呵,实不相瞒。”任元便虚空画了一道‘更衣符’,瞬间换了身行头道:“在下还是山神庙的庙祝,略通一些外丹之道。” 刘大少也没眨眼,就看到了任元身上的大袖宽袍,换成了蓝布道袍,不禁肃然起敬道:“原来二少爷是有神通的!” “不错,你道明究竟,说不定我还能救令尊一命。”任元熟练地摆出一副高人架势。 “是。”刘大少这回老老实实答道:“家父吃的是天目膏。” “嗯。”任元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几年前,家父偶然得到一颗开窍丸,虽然旁人都说这东西凶险无比,但家父还是服了下去。结果眼不花了,腰不弯了,头发都变黑了,看上去年轻了二十岁。” 刘大少便原原本本道:“自此家父一发不可收拾,四处寻觅更好的丹药,希望能延年益寿。找了许多年,搭上了很多人情,前不久终于花重金,在无锡购得一小瓶天目膏。” “唉,结果吃出事儿来了。”说着他郁闷道:“服了天目膏没多久,他就开始听到脑袋里有人说话,后来还看到了一条蛇身马头的大虫子,从眼睛里钻出来。” “你见过那怪物吗?”任元问道。 “没有,都是听家父说的。”刘大少摇摇头道:“谁也没见过那怪物,但他老人家却是眼见着不正常起来,近来甚至已经癫狂了。” “具体表现呢?”任元追问道。 “贪财,极端的贪财。”刘大少叹息一声道:“他老人家吃住都在钱库里,寸步不离自己的金银财宝,谁敢动他一个铜板,他就能跟人拼命。” “好家伙……”任元心说这不变成史矛革了?便起身道:“去现场看看。” ps.根据大家的意见,以后两章还是一起发吧,虽然这样会牺牲一点曝光,但大家能有个更好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玉京山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刘家大院的布局,跟谢家庄差不多,都有个专门的库房院,里头分别建有钱库,粮库。 刘大少带着任元二人来到唯一的钱库门外,深吸口气道:“开门。” 守在门外的家丁便缓缓敞开沉重的大门,一股浓浓的铜臭气便扑面而来。 任元往里一看,只见金银、铜钱堆成的小山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疯疯癫癫的老头子。 听到开门声,那老头儿一骨碌爬起来,手中端着一柄上了弦弩弓,瞄准门口,神神叨叨道:“站住,谁敢进我的钱库,格杀勿论!” “这都是我的钱,你们一个铜板也不能动!除非我死了……” “不,我死了也不行,就算变成鬼,我也要守着我的钱!” 刘大少难堪地对任元勉强一笑,意思是,没骗你吧? 任元却径直迈步进去。 “可别!”刘大少忙惊呼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爹已经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一支弩箭呼啸着射向任元! 刘大少惊呼声中,便见任元的小僮举起白皙的左手,凭空握住那支箭!右手紧接着打出一记定身符,将那刘老爷定住不动了。 “厉害……”刘大少这下彻底服了,心说跟班小僮尚且如此,谢二少的神通定然更加了得! 不禁心生希望,问道:“二少爷能治好家父吗?” “能。”任元云淡风轻的点点头道:“你们且回避一下。” “好好。”刘大少赶紧让人关上大门。 ~~ 待没了旁人,任元愤愤望向师姐道:“你是故意的吧?” 他刚才按阿瑶的指示往里走,还以为她会先定住对方呢,孰料刘老爷还是射出了那一箭…… “不这样怎么能显出你厉害呢?”师姐笑嘻嘻道。 “你就是报复我,说你翻过车。”任元才不信她的鬼话。 “放心啦,他是个只服了丹药,却没有修炼的普通人。”阿瑶笑着运指如飞,画一道五鬼搬运符,将那刘财主从钱山上搬下来道:“就算我不出手,他也伤不了你。” 这话倒不假,以任元现在的身手,躲开那一箭不在话下,只是会比较狼狈罢了。所以他也没真当回事儿,埋怨坑货师姐两句,便把注意力转回到了刘财主身上,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应该是他体内的尸虫作祟。”师姐便答道:“人体有三宫九窍,亦有三尸九虫分居其内。其中住在意窍的是䗪蟒,俗称吝虫,外形就是蛇身马头,令人吝啬守财,一毛不拔。” “我去……”任元闻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难道我体内也有这玩意儿?” “那当然,是人就有。斩了三尸九虫,便可立地成神了。”师姐点点头道:“但正常人的尸虫不会强到,能离开身体的程度,除非……” “除非服了外丹。”她明显顿了一下,低声道:“比如天目膏,在通意窍的同时,亦会让吝虫壮大,也许这就是逆天而行的代价吧。” “难道所有的修行者,最后都会变成怪物吗?”任元倒吸口冷气,这是什么南朝黑神话? “那倒不会。”师姐摇摇头道:“正常来说,神通者在服用外丹的同时,也会修炼各种功法,强大自身,一般都能压制尸虫作祟。” 说着她看向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刘老爷道:“他却只服丹不修行,当然无法阻止吝虫作祟了。” “原来如此。”任元点点头,言归正传道:“那咱们如何消灭这老倌儿的吝虫?” “三尸九虫存在于体内乾坤中,外人见不到,也无法伤害到它。”师姐道:“但也有办法对付,就是请他体内的神明出手。” “我去……”任元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人身上这么藏龙卧虎的吗?” “神奇吧?来,师姐带你长长见识去。”阿瑶很开心见他如此震惊,便放出了赤豹,接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青色和合香来,让任元点起,随自己一同入定。 随着师姐轻启朱唇,念诵咒语,线香的袅袅青烟彷佛有了生命,化作涓涓细流,缓缓淌入刘员外的鼻孔中。 青烟连绵不断,就像是一条如烟似云的通道。 任元入定中,‘看’到师姐站起来,拉住自己的手,跳上了那条烟云之路。 他们的‘身体’变得比羽毛还轻,稍一发力,便足不点地,如腾云驾雾一般,沿着烟云路快速前行,须臾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库房中香烟袅袅,两人的肉身依然保持着盘膝打坐的状态。赤豹一脸警惕地守在一旁。 ~~ 任元跟着师姐不知在层层云雾中穿行了多久,视线忽的豁然开朗。 便见一座烟霞缭绕,苍翠挺拔的仙山,出现在自己眼前。 师姐带他径直飞向山顶,落在了一处宏伟宫殿的宫门外。 两人一落地,便惊动了守在殿门外的小僮,大声喝问道:“尔是何人,竟敢擅闯玉京七宝山!” “快去通禀八景,就说能帮他们治䗪蟒的人来了。”师姐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身五彩华服,头发梳成飞仙髻,戴上金玉步摇,桂枝相缪,雍容华贵,仿佛仙子回到了天庭。 童子闻言不敢怠慢,赶紧进去禀报。不多时,八位样子衣着各异,但都相貌华贵,冠冕堂皇的神人联袂出迎。 为首的神人白衣白冠,相貌清绝,他朝师姐拱手道:“小神觉元子,字道都,有失远迎,万望海涵,还请道友入我玉京宫内奉茶。” 师姐仪态端庄的福一福,还礼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随着对方入内,任元自觉的给师姐充当起了跟班。 ~~ 宾主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宝殿中落座,上茶后互道了家门。 任元才知道对方是人体内的上部八景神,比如那为首的觉远子,就是掌管人聪明智慧的智神。 其余七位也各有其名,俱有司职,比如管头发的发神叫玄父华;目神叫灵坚生;鼻神叫仲龙玉;舌神叫始梁峙…… 师姐向八景讲述了刘老爷的症状,道:“咱猜测他应是吝虫作祟,故而来向诸位求证。” “一点没错。”觉远子叹息道:“近来那䗪蟒忽然变得十分强横,实力远胜从前,我等也深受其害啊。” “区区吝虫还不至于,让诸位头疼成这样吧?”师姐问道。 “那是自然。”‘膂神’益历辅是个红脸的急脾气,闻言愤然道:“区区一条吝虫,本座一人就能收拾,可我们有八景,人家也不是光棍啊!” “是啊,上尸界内有一尸三虫,三虫还好说,关键是他们的后台上尸神彭倨,太难对付了。”‘肤神’通众仲也抱怨道: “只怪此方世界主人太过贪财,以至彭倨强大无比,我等不是对手啊。” ps.今天才知道,现在新书推荐PK,只看有效追读。就是在起点三个月内有充值或消费记录的账户,追更至你的最新章节,就叫有效追读。 所以厚颜求一下,大家要是三个月没充值或消费过的,可否去浅充一元?拜谢。 第二十九章 八景战䗪蟒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人体上中下三宫内,各有一尸神驻跸,上尸神名彭倨,好华饰;中尸神名彭质,好滋味;下尸神名彭矫,好淫欲。” 趁着八景发牢骚的功夫,师姐轻声给任元讲解道: “彭倨居上尸道泥丸宫中,麾下有贪、吝、虐三虫,名曰蟏蛸、䗪蟒、蚺虵,它们的地盘叫上尸界,与上部八景所居的天徒界水火不容。” 任元默默点头,只觉神奇无比。 那边八景抱怨完了,为首的觉远子对师姐拱手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八景不是彭倨的对手,还请道友不吝援手。” 师姐点头笑道:“咱早有预料,所以来前点的香里,加了漆叶青粘散,可使人清心寡欲,令那彭倨暂时蛰伏。” 觉远子却还不放心道:“一旦开战,它仍会醒来。” 师姐见刘财主的八景神如此烂怂,知道自己不出力不行了,只好沉声道:“那咱再用‘上玄灭欲斩尸符’,斩它一时三刻。” 八景神这才纷纷大喜道:“如此大事可成!” 于是众人驾云下山,飞到一座金碧辉煌、高耸入云的大门前,觉远子道:“过了这道‘贪累苦形门’,里头就是上尸界了。” 师姐便在门外起云设坛,请一杯清水,北向衔刀,咒曰: “上尸青欲,自号彭倨,变化九种,鸟头蛇躯。贪欲滋美,华色自居。断人命根,气散神游。真人有命,请斩尸头。三台监形,速出无留。急急如律令!” 咒毕符成,凝于飞刀之上。 “去!”师姐娇叱一声,那飞刀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入门中,自高空掠过上尸界,径直落在泥丸宫中! 师姐又洒杯中清水,护佑八景神。 八景得其加持,如虎添翼,登时士气大振,随即一起穿门而入,进了以铜钱为土,以金银为石,以珠玉为树木,以水银为瀑布的上尸界,直取那身长百丈,蛇躯马头的䗪蟒而去! 䗪蟒虽然强横无匹,但好虎架不住群狼,被打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赶忙高声嘶吼求救。 不一会儿,一只小山大的人面蜘蛛,和一条只有十几丈长的双头蟒蛇赶来助阵,自然是那蟏蛸和蚺虵。 三虫与八景战成一团,这下战况激烈多了,直打得雷电交加,天崩地裂,整个上尸界都摇摇欲坠。 把个任元看得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如此震撼的神魔大战,居然是在人体内进行的。 然而都打成这样了,那位于上尸界最高处的泥丸宫中,却依然毫无动静…… 三虫本就落于下风,见自家老大不知何故无法出战,自然士气低落,无心恋战。 此消彼长间,八景却斗志冲天,火力全开,使出全部神通,打断了蟏蛸六条腿,砍掉了蚺虵的一个头,二虫重伤,落荒而逃。 八景也不追他俩,只围着䗪蟒一个往死里打。 䗪蟒被打得翻来滚去,惨叫哀嚎,浑身皮开肉绽,不断涌出黏稠的金色血液。 随着血流的越来越多,它的身躯也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 “哈哈哈,痛快痛快!”八景神虽然也很狼狈,但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大胜面前,全都高兴的忘乎所以。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回去吧。”‘髓神’灵护盖担心的看一眼泥丸宫,催促同侪道。 “莫急。”觉远子却道:“䗪蟒的血是好东西,不可浪费。” “不错,收集起来,了却因果。”众身神亦皆称善。 于是八景各运神力,将在上尸界地面上,形成河流湖泊的金色血液吸取到一起,送入觉远子手中的玉瓶。 ~~ 贪累苦形门外。 惊天动地的神战结束良久,任元才回过神来,问师姐道:“杀死吝虫了吗?” “杀了。”师姐点头道:“但只要此方世界的主人不死,定会生出再新的吝虫。三尸神就更厉害了,人死后魂升于天,魄入于地,三尸却仍游走于世,名之曰鬼。” “这么难缠啊?”任元终于明白,为什么斩却三尸,就能立地成神了。 “哈哈哈,无所谓了。”八景神联袂而出,闻言笑道:“经此一役,上尸界元气大伤,我天徒界可以安宁很长一段时间了。” 两人赶忙迎上去道喜。 八景神也十分喜悦,又热情邀二人到玉京宫赴庆功宴。 师姐却婉拒道:“香要燃尽了,好意只能心领。” “那真是太遗憾了。”觉远子便将玉瓶送给师姐,作为谢礼。八景神又一起将二人送上了烟云桥…… ~~ 刘家钱库内。 任元和师姐相继睁开眼,两人相视一笑,真是一次奇妙的旅行。 “怎么样,怎么样?”狸花猫已经耍完回来,一下蹦到任元头上。 “搞定。”任元竖起大拇指,先将赤豹变成甲马收好,又高声对门外道:“进来吧。” “二少爷,家父如何了?”库房门立马敞开,刘大少快步进来,急切问道。 “放心吧,那怪物已被消灭,令尊没事了。”任元淡淡一笑,越来越会装腔作势了。 说着他便吩咐小僮,唤醒刘老爷。 师姐解了定身符,不一会儿刘老爷就醒过来了。 他迷茫的环视四周,奇怪的问儿子道:“我怎么躺在库房里了?” “阿父,你终于恢复正常了!”刘大少喜极而泣,赶紧将来龙去脉讲给父亲。 刘老爷听了,不禁羞赧难当,赶忙俯身拜谢,又命儿子捐给山神庙铜钱万贯。 “这,这也太多了吧?”就连当惯了败家子的任元,都觉得刘老爷这也太败家了。 “唉,二少爷有所不知,当初我服丹求长生,其实是为了能一直守着自己的财宝。”刘老爷却毫不吝惜道:“经此一劫,老朽彻底明白了,这些身外之物,够用就好,多了反而是害人的累赘。” 顿一下,他又正色道:“听说贵庙在建慈幼局、养济院、安济坊、漏泽园,正好可以把这些害人的东西,变成惠及乡里的义财,也算为我刘家行善积德了。” 刘大少闻言,知道阿父这回是彻底好了。只是又有些郁闷,他老人家未免好过头了吧? 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啊。 师姐暗暗偷笑,没了吝虫,人当然会十二万分的大方了…… 任元自然很高兴,有了这笔巨款,回头再让那些里正出出血,就彻底不用担心,有人拿山神庙的资金来源发难了! 当场表示要立碑记述刘老爷的义举,还请他身体恢复后,一定要来参加落成典礼。 只是他未免奇怪,刘老爷之前不是疯了么?怎会如此了解山神庙的动向? 第三十章 咱师父是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安顿好老爷子,刘大少又设宴感谢‘谢二少爷’。 任元欣然入席,酒酣耳热之际,问道:“令尊当时在病中,怎会对小庙的动向如此清楚?” “这个嘛……”刘大少迟疑一下,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是河伯祠的老师婆来募捐时说的。” “当时家父的病还没那么重,所以见了老师婆,”他顿一下道:“老师婆跟他老人家说,山神庙在建慈幼局、养济院之类。这一手太厉害了,河伯祠不跟进的话,香火都会被抢走。” “所以河伯祠也打算有样学样,希望寒家能捐个千把贯……”刘大少苦笑一声道:“这下可把家父的病彻底勾起来了,从那天起就守在钱库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 日暮时分,宾主尽欢,任元告辞离去。 至于刘老爷许诺的那万贯铜钱,差不多重八万斤,把赤豹压成纸片它也驮不动,所以只能来日派车队送去山神庙。 回去的路上,任元有些沉默。 “想什么呢?”师姐逗了他半天,任元才开口道: “我在想,我们会不会也生活在,某个神人的体内世界呢?” “说不定哟。”师姐笑道:“人体有三万六千身神,天上也有三万六千神明,可不一定是巧合。” 任元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顿觉就像一双双天神的眼睛,高高在上的注视着这小小的人间。 他不禁通体生寒,要是这样的话,人类就太太太渺小了,一切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别在这自己吓自己了。”师姐咯咯笑着拍了拍任元的脑袋道:“咱逗你玩的。其实呢,三万六千天神只存在于远古的传说中,人间已经有两千年没有天神现世了。” “吁……”任元松了长长一口气,终于感觉没那么压抑了。却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可是我记得文狸说过,这世上是有真正的神明的。” “你不用特意强调‘真正’,”师姐敲了他脑壳一下,道:“我说的是没有天神现世,但没说天神并不存在,也没说地上没有神明。” “……”任元默默咀嚼着师姐这番话,只觉信息量巨大,一时无法消化,不禁钦佩道:“师姐,你懂得真多呀。” “那当然,不然怎么当你师姐哩?”师姐就很得意,盘着腿在豹子背上摇头晃脑。但她毕竟是个实诚人儿,得意完了还是实话实说道: “其实这些都是师父说的,我也就是鹦鹉学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咱们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任元好奇问道:“为啥师姐从来不肯细说,莫非有什么忌讳?” “那能有啥忌讳?”师姐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旋即苦笑道:“唉,不是我不肯细说,是师父他老人家嘴巴太严,从来不跟我说他的来历。” 她便回忆道:“我只知道,咱们师父是个嗜酒好赌,没正行的老道士。他自己说是欠了赌债,躲到咱们山中避风头,毛遂自荐给我当庙祝。咱开始还挺嫌弃他的,但他说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行,咱就同意了……” 任元嘴角一抽,这确实符合师姐的风格。 “但后来我发现他其实神通广大,还贼精贼精的,别人欠他赌债还差不多。”师姐说着分析道: “我背后跟柳中君猜测,当今皇上崇佛灭道,勒令天下道士还俗改信。估计老道士是哪个道观的头面人物,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杀才找个借口,藏身我们这小庙中。” “嗯嗯。”任元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虽然对师姐毫无新意的猜想不以为然,却不敢扰了她的兴致。 “于是咱就死缠烂打,拜他为师,才跟着师父学了道家正宗的本事。”师姐说着瘪了瘪嘴,一脸难过道:“可能因为咱太笨,始终不得师父的意,所以他始终连宗门不肯透露。” “这跟笨不笨没关系,主要是怕你说漏了嘴。”任元忙安慰道。 “讨厌,你是说咱大嘴巴咯?”阿瑶气得扭住任元的耳朵。 “轻点轻点,拧成麻花了。”任元赶忙一面求饶,一面转移师姐注意力道:“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师父教了我不到一年,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只留下了那方游仙枕……”师姐怅然叹息道: “所以我也只学了个半吊子,不然不至于让个墓鬼暗算了。” “对不起师姐,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任元见状后悔不已。他平时跟师姐口无遮拦的斗嘴惯了,确实疏忽了那件事对师姐的伤害。 “啥事儿?”师姐却蒙圈道。 “就是说你,翻车……”任元轻声道。 “没事,没事。”师姐却灿然笑道:“你师姐可没那么脆弱,我就是懊悔,当时太大意了你知道吗?” 说着她举起赛月欺霜的手臂,攥紧粉拳道:“信不信重来一百遍,我都不会再输一次!” “信信信,绝对信!”任元忙点头如捣蒜。他这话倒不只是找补,在经历了今日那番神奇之旅后,他对师姐的实力心服口服。 “就凭师姐今天施展的神通,那兄妹俩绑一起,也不够你给提鞋的。” “嘻嘻。”虽然任元这样说师姐很高兴,但她不能误导了师弟,便正经道:“不能这么类比。体内乾坤和现世人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前者世界中了不得的神仙打架,在现实中只不过是治好了一个老者的疯病,明白吗?” “这样啊……”任元恍然,那不就类似人和蚂蚁的关系吗?但他依然满脸羡慕道:“那师姐的神通也是我望尘莫及的,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你的水平。” “当然能了!”师姐对他信心十足道:“阿元你天资聪颖,又有游仙枕相助,进步神速,估计咱再教你一个月,差不多也就没什么可教的了。” “师姐也太看得起我了,没有天目膏,我现在是寸步难进啊。”任元一脸苦恼道:“都快憋死我了都。” “谁说没有了?”师姐却狡黠一笑,献宝似的摸出一个玉瓶道:“瞧瞧这是什么?” ps.弱弱的求一下月票~~~ 第三十一章 天目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此物好生眼熟。”任元盯着那玉瓶好一会儿,一拍大腿道:“这不是那觉远子所赠吗,师姐是怎么带出来的?” “多新鲜啊!”师姐却笑道:“要是他送个带不出来的玩意儿,看咱不啐他一脸?” “师姐不是说人体内外是两方世界吗?”任元不解问道。 “话是没错,但凡事总有例外,比如用来开窍的外丹,就可以通行两方世界。”师姐答道。 任元闻言两眼放光,指着那玉瓶道:“这真是天目膏?” “当然了,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师姐咯咯取笑他道:“看来聪慧如阿元,遇到患得患失的时候,也会犯傻气。” “是是,我是大傻子。”任元开心地咧嘴笑道:“这不是没想到,都已经服下去的丹药,居然还能再变出来。” “这可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师姐解释道:“而是上部八景神收集䗪蟒血液凝聚而成的。” “这么说,天目膏是用䗪蟒血制成的?”任元问道。 “这咱就不得而知了。”师姐说着打开玉瓶,给任元看里头粘稠的金色药膏道:“但这就是师父说的天目膏,绝对错不了。” “嗯嗯,管它怎么回事呢,有的吃就谢天谢地了!”任元抑制不住的狂喜,恨不得这就吃到肚子里,以免夜长梦多。 师姐把玉瓶递给他,却又泼了盆冷水道:“咱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着急。虽然你修炼金光诀有所小成,应该能克服外丹的危害,不会像刘财主一样走火入魔。” “但咱得提醒你,日后每用一次神通,还是会让体内的尸虫强大一分,若是毫无节制的滥用,早晚会比刘财主的下场还惨。” “是吗?难道就没办法抑制尸虫了吗?”任元皱起了眉头。人家都是神通越用越强,这里的神通却越用越惨,这也太邪典了吧? “当然有了。”师姐这才笑道:“本门的功法就是引三光入体,滋养自身神明,来压制平衡尸虫。” 说着屈指道:“日光克贪虫,月光克吝虫,星光克虐虫,所以至少在开前三窍时,你不用担心会走火入魔。” “那等开第四窍时呢?”任元追问道。 “后头师父没教啊……”师姐一摊手道:“不过也没差,咱们这种乡下地方,一辈子也见不到开第四窍的九真散。” “倒也是。”任元点点头,自嘲一笑道:“是我想太远了。” ~~ 当晚入梦。 任元盘膝坐在梦之舟上,从袖中摸出那玉瓶,拧开盖子看着里头的金色药膏,待要服用时,却又有些踯躅。 他发现之前光顾着高兴,忽略一个简单而可怕的问题,那就是八景神能从䗪蟒血中,收集到一份完整的天目膏,说明刘财主服下的天目膏,其实完完全全被䗪蟒吸收了! 虽然这可能是刘财主没有修炼过的缘故,但也不能排除这外丹,就他么是专门给尸虫吃的! 若果真如此,这算哪门子修炼,根本就是在饲养尸虫呀! 光想想这种可能,就让任元出了一脑门子汗。可惜师姐也给不了他答案了,吃或不吃,只能他自己做判断。 任元是个有决断的人,片刻之后,便毅然举起玉瓶,将里头的天目膏全都倒入口中。 在这个弱小者会被变成牛羊,任人宰割的世道,他宁肯变成怪物,也不要做牛羊! ~~ 虽然已经做足了忍痛的准备,但任元还是低估了天目膏霸道的药效! 服下后不久,他就开始头痛,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痛得越来越狠,渐渐地连师姐给他的止痛符都没了作用。 任元只觉脑袋上被捆了一圈不断收紧的铁箍,还有人在用铁锤一下下狠狠敲他的脑壳,让他的头骨片片破碎! 脑袋里却如烈火烹油,脑浆子被灼烧的都要糊掉了。 最疼的是眉心处,彷佛有人在用凿子一下下凿开了他的骨头,又伸进钻子去,不断地翻绞着他的灵魂! 每根神经都在被人疯狂的拉扯,不断的断开。痛得他汗流如雨,满地打滚,两耳如雷鸣轰隆作响,眼前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哪怕如此,任元也没有放弃抵抗,他拼命运转造化炉,催动金光护体,抵御那怒涛般不断袭来的非人剧痛,以免自己昏迷过去,出现无法预料的状况。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任元终于熬到了,疼痛如退潮般消失的那一刻…… 他虚脱的躺在梦之舟上,就像刚淋过雨一样,满头满身的汗水,把甲板都浸湿了一片。 任元却根本无暇他顾,整个人沉浸在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他明明没有睁开眼,却能看到头顶的夜空! 而且比用眼睛看得更远,更清晰——他能看到月亮上的山川、蟾宫,能看到银河之水奔流天际,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任元心念一动,立即盘膝坐起,开始修炼师姐所授的太阴诀。 有了金光诀打底,再练太阴诀就简单多了。任元一下子就与月亮建立了联系,引导清冷的月光自眉心天目而入,经赤帝宫化作银色的丝雨,落在造化炉中。 随着银色丝雨不断落下,造化炉中那刺目到令人狂躁的白炽星云,颜色终于渐渐柔和下来。成分也在悄悄发生改变,一点点变得粘稠起来。 只是太阴诀的进境要慢些,毕竟天上只有一个月亮,没法像金光诀那样一日千里,所以想达到阴阳调和,还得过些日子…… ~~ 刘财主说话算话,第二天便派车队,往山神庙运钱。 一百多辆装满铜钱的大车,在大街上排成一条望不到首尾的长龙,前头的马车已经驶出了镇子,后头还有几十辆没出刘家的大门呢。 如此盛况,自然引得全镇千人空巷,全都跑去大街上去看热闹,就连河伯祠里的香客和仙僮也不例外。 这可把正殿中的河伯气坏了,坐在神台上跺脚骂道:“那山鬼丫头太不讲规矩了,上回山神庙就捞过界,老夫看在她刚刚脱困的份儿上,忍了没计较。” “结果竟变本加厉,跑到老夫家门口刨食儿来了,真是欺人太甚!”他气得面红脖子粗,对那神坛下的老师婆怒喝道: “老虎不发威,以为我是病猫,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遵命。”老师婆沉声应下,她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觉得山神庙的人故意去刘老爷家,就是为了打自己的老脸…… 第三十二章 撞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开意窍、通天目之后,任元非但身体素质大大提高,还可以使用更多更复杂的符箓了。 师姐见他逐渐成熟,加之现在庙里香火越来越旺,法事也越来越多,便开始跟他分头行动,让任元独当一面。 这天任元来到新建成的安济坊中,治疗贫病的百姓。 这年代百姓病不知医,独用巫治,所以村巫社觋都或多或少掌握了些,用符水治病的祝由术。 任元学艺虽浅,但在他的天目扫视之下,邪祟鬼魅、人体病灶皆无所遁形,自然能有的放矢,对症下符了。 普通的毛病,一碗符水下去,基本药到病除。 当然要是碰到疑难杂症,还得留给师姐回来处理。 他刚给几个大肚子病的患者,在黄纸上画了驱瘟符,嘱咐护工给他们烧成灰喝下去。那边几个百姓抬着个后生,急忙忙进来求救。 “二少爷救救俺娃啊!”一个庄稼汉,应该是放牛娃的父亲,噗通跪在任元面前。 “你起来。”任元抬手一托,他便跪不下去。“我先瞧瞧孩子。” 说着任元走到那十四五岁的少年身边,见他两条腿全都断了,露出森森白骨。 “这娃上山采药,结果从崖头上掉下来了……”庄稼汉一脸紧张的问道:“他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这年月,穷人家里可养不起闲人。任元知道这孩子要是站不起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想一想,他先给那疼得直叫唤的少年,用上止痛符和安眠符。又招手唤来花狸猫,轻声吩咐几句,花狸猫便跳上墙头,消失不见了。 等它再出现时,嘴里衔了两根绿色的柳枝。 这时任元已经让护工准备好了鸡冠血,他将一根柳枝两端削尖,蘸上鸡冠血,然后插进了少年左腿的两截断骨处。 少年一下子就痛醒了,刚要喊叫挣扎,幸好任元早有准备,一张定身符下去,他便彻底动弹不得了。 任元又如法炮制,将少年的右腿也用柳枝接好,然后连画接骨符、封刀符、止血符各两张,依次用在少年两腿上。 这才擦了擦汗,给少年解了定身符,道:“好了,将养几天就能下地了。” “伢儿,你感觉咋样?”庄稼汉看儿子醒过来,赶紧问道。 “麻麻的,不咋疼了。”少年感觉一下,如实答道。 庄稼汉伸手摸了摸他两条腿,发现骨头已经接上了,伤口也都止了血,不禁大喜过望,朝任元磕头谢恩不止。 “快起来吧,都说了不要这么客气。”任元挥挥手,吩咐道:“让孩子安心住在这就行,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去。” 庄稼汉感激涕零,众人也纷纷感叹,二少爷简直就是活菩萨。 说话间又有病患上门。这回来的患者任元还认识,正是乡南桥西村的刘里正。 家丁用滑竿将刘里正抬进坊中,他兄弟刘二急忙向任元行礼道:“二少爷救救我大兄。” “这是怎么了?”任元走到滑竿边,看着被绑在椅子上,满脸傻笑,口水直流的刘里正。 “昨日大兄去了趟丈人家,回来时天晚了,就抄小道来的家,结果半夜里就身上发烧,怕是撞客着了。”刘二便答道。 撞客就是碰到鬼邪,被迷了心智的意思。 任元点点头,忽然一招二龙探珠,直插刘里正双眼,吓得他使劲往后躲闪,口中啊啊大叫。 任元指头停在刘里正眼皮上,放下手道:“不是撞客,要是撞客的话,刚才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我大兄是?”刘二问道。 这时,刘里正忽然放声大笑,继而朝众人骂骂咧咧,说些什么‘我乃大齐皇帝,尔等还不跪迎?’之类的胡话。 “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任元也说不太清,便画一道‘邪祟离身符’道:“管他是哪路神仙呢,送走就行。” 说着点着了黄符,用桃木剑叉住,运起罡步,念咒驱邪道: “神归庙,鬼归坟,妖魔鬼怪归山林,急急如律令!” 咒毕,木剑一挥,一道火蛇绕着刘里正转了三圈,才消失不见。 刘里正呆滞一会儿,也恢复了正常,问道:“你们干嘛把我绑起来?” 刘二赶紧命人放开大哥,又跟他解释一番,哥俩向二公子道谢后,告辞离去。 谁知没一会儿,刘二又跑回来了,哭丧着脸嚷嚷道: “二公子,我大兄又犯病了,扒光了在地里跑,抓都抓不回来……” 任元只好亲自出马,把光屁股的刘里正从稻田里逮了回来。又换了‘玄武驱邪符’、‘百解邪法符’为他驱邪,结果还是一样,刚做完法事好好的,出门就又犯病。 他这下彻底没招了,只好用传音符摇人…… 谁知师姐来了也是一样,不管用什么法子给刘里正整治好,一出门就又犯病。 任元见状只好坦诚表示无能为力,让刘二带他哥去别处瞧瞧。 刘二只好让人抬着大哥,去镇上的河伯祠,试着请老师婆出手驱邪。 ~~ “结果那老虔婆一出手,就治好了刘大,而且回去也没再犯……”花狸猫把最新的消息带回了山神庙,对阿瑶和任元郁闷道: “唉,现在人家都说,果然还是河伯祠厉害。” 师姐弟俩听了倒也不生气,任元笑道:“姜是老的辣,正常。” “就是就是,我们还年轻。”师姐使劲点头道:“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很正常。” “你俩可别大意,我看那老虔婆的嘴脸有问题,三句话不离咱们山神庙,夹枪带棒,冷嘲热讽。”花狸猫提醒他俩道:“咱得把面子挣回来才行。” “好好好。”任元和师姐随口应下,看似混不在意。 结果没两天,乡南又一个冯里正也中邪了,症状跟刘里正一模一样。 这回冯家人学乖了,也不来找任元,直接送去河伯祠求助。 结果老师婆还上嘴脸了,说你们乡南的不是信山神吗?先去找山神啊,她那边治不了,再来求我们河伯祠不迟。 冯家人只好又抬着冯里正来了山神庙。 然而他们还没到,镇上的猫猫就把消息传到了花狸猫耳边…… “看来确实有猫腻啊。什么鬼东西,专找咱们乡南的里正作弄?”任元朝花狸猫拱手致歉道:“还是文狸大人明察秋毫,兄弟我甘拜下风。” “哈哈,你知道就好!”花狸猫小小得意一下,又着急道:“这回咱们要是还没招,好容易重新立起来的招牌,就又要砸掉了。” “放心,”阿瑶却一挥手,信心十足道:“上次是上次,这回是这回。” “没错,我跟师姐已经有对策了,让他们只管放马过来!”任元也点点头,目光凌厉道:“甭管是何方神圣,这次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花狸猫这才发现,这俩货嘴上不在乎,其实要强得很,私底下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功课呢。 ps.大家周末愉快,求一下追读和月票~~~ 第三十三章 黄仙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待到冯家人将那冯里正抬进庙,拜见二少爷后,刚要开口道明来意,任元却摆下手道:“我都知道了,把人送进后院去。” 冯家人赶忙依命抬着冯里正穿过前殿,来到山神庙的后院。 后院同样不大,一正两厢三间屋,院子正中却生着一棵异常高大的古柳,茂密的树冠把天井遮得严严实实。 来到近前细看时会发现,这不是一棵单纯的柳树。那数人无法合抱的粗大树干中,还生出了一棵枣树。枣树枝和柳枝虬结在一起,柳叶中混杂着枣树叶,看上去十分神奇。 树下还设着个香案,上头摆了香、花、灯、水、果五样贡品。 任元命人将冯里正放在香案前,他则先给老树上过香,接着抬手折下两根柳条。 他先用一根长一些的,将那冯里正绑了,然后握住另一根蘸了蘸供桌上的七宝浆。 转过身来时,任元已是满脸狞笑,对冯里正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看我闪电五连鞭!” 说着便啪的一声,一柳条重重抽在他身上。冯里正登时如遭雷击,惨叫着浑身战栗! 任元却毫不停手,一鞭接一鞭的把冯里正抽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没人声的惨嚎不止! 冯家人起先还能忍得住,但后来冯里正的惨嚎声变成了求饶、呼救声: “饶了俺吧,再也不敢了!” “救命啊,俺要死了……” 这下他们彻底绷不住了,纷纷求二少爷高抬贵手道:“别打了,再打就死了!” 任元这才停手,淡淡道:“你们看仔细了再说。” 随着任元不再抽打,冯里正也不再疯狂的打滚。冯家人这才看到,他虽然弄得脏兮兮,衣裳皱巴巴,但脸上身上连点淤青都没有,更别说鞭痕了。 冯家人不禁大奇,冯里正的侄子挠头问道:“阿伯这不没事吗,那他叫唤个啥?” “不是他想叫唤的。而是别的东西,借他的嘴在叫唤!”任元冷笑一声,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门口道:“你说是吧,这位朋友?” 冯家人赶忙回头,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二少爷跟谁说话呢?”冯里正的侄子问道。 “这就让它跟你们见面!”任元说着,抄起香案上绘有‘五岳真形图’的黄铜净盂一泼,里头的七宝浆便化作一道匹练飞向门口。 水幕落下时,竟激起一阵黑烟,烟雾中还有个矮小的身影若隐若现。 见自己现了形,那矮小的身影慌忙朝门口窜去,却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死死拽住,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原来是一只被淋成落汤鸡的黄仙。 再看那黄仙身上青一道紫一道,满是新鲜的鞭痕。 那黄仙还挺执着,爬起来又想逃,却再次摔了个四脚朝天。 “死了这条心吧,朋友。被柳中君的枝条捆住了魂儿,你是逃不掉的。”任元说着,又抡起鞭子朝着冯里正劈头盖脸抽起来。 这下众人可看清了,任元抽的是冯里正,伤痕却出现在黄仙身上。而黄仙大叫翻滚的同时,冯里正也会跟着大叫翻滚。 “这就是上回给刘里正驱邪,总是反反复复的原因。”任元一边抽打那黄仙,一边恨恨道:“因为这货没有直接附身,而是用借体之术,躲在远处遥控他!” “一看到我要用符驱邪,它就收回意念。等刘里正离开安济坊,他再重新向刘里正借体,自然伤不着他!” 这时任元把一根柳条抽断,又待再去折一根。上回丢人现眼,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深以为耻,这回终于逮到罪魁祸首,能轻饶了它就怪了。 那黄仙彻底受不了了,磕头哀求道:“祖宗,饶命啊。孙子实在遭不住了。” “说,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坑害于我?”任元便厉声问道:“敢有半句隐瞒,把你刨坑埋了,给柳中君作肥料!” 听到他这话,不光黄仙吓得够呛,就连老柳树也摇晃枝条,似乎在表示抗议。 “俺说俺说。”那黄仙便底气十足地招认道:“俺不是没来路的山精野怪,俺是河伯天良子的干弟,河伯祠老师婆的搭子,平时陪她做些法事,每月也有常例香火……” “说重点!”任元一瞪眼,作势要打。 “是是。”黄仙缩缩大长脖子,简短截说道:“这回是老师婆求俺帮忙,让你们庙出个丑。” “她又是发的哪门子疯?”任元不解。 “她说你们捞过界了。”黄仙道。 “……”任元这才想起刘大少说过,之前河伯祠的老师婆到他家化缘千贯,却无功而返的事。 看来是刘财主那惊人的万贯捐款,刺伤了老师婆的自尊心。 “问题是咱们两家什么时候划过界?”任元便问黄仙。 “这个嘛,应该是前两年,河伯跟社神约定双方以九曲河为界,井水不犯河水的。”黄仙道。 “且不说社神答应的,跟我们山神有什么关系?”任元哼一声道:“就算那老虔婆认为有关系,也该先来说道说道,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 “是是。”黄仙使劲点头,觉得任元说的还挺在理。 “所以她来这手,根本就是没把我们山神庙放在眼里。”任元沉声道:“我们要是不应战,岂不显得软弱可欺?” “是是,你们打你们的,俺再也不掺和了。”黄仙满脸谄媚道:“其实俺就是个打零工的,跟他们没啥关系,你老就把俺当个屁,噗一声放了吧。” “那就得看你诚意如何了。”任元不动声色道。 “你想让俺干啥?”别看黄仙短腿长脖子,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没有一个傻的。 “我也不怎么着你,但你得让老虔婆也出个大丑,这很公平吧?”任元便道。 “公平公平。”黄仙赶忙点头如捣蒜。“这个容易。” “好,那你用你祖师爷的名义发誓。”任元又按照师姐的传音补充道。 “这……好吧。”黄仙只好向他们的老祖赤松子发誓,一定说话算话,不给黄仙丢脸。任元这才放了它。 ~~ 傍晚时分,老师婆结束了一天的治病祈禳,坐着滑竿返回河伯祠。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镇上集市上,老百姓赶忙放下手头的生意,纷纷跪地恭迎。 老师婆却闭上眼睛,她早就对这种场面无感了,低声叹息道:“真是无趣啊。” 第三十四章 狐仙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然后有趣的就来了。 忽然,她像触了电一样,全身一颤,便猛地睁开眼! 接着猴子一般从滑竿上蹦了下来,把抬轿的仙僮吓了一跳。 “老师婆,恁这是?!”众人赶忙问道。心说就算尿急,也不至于这么急啊。 老师婆却不理他们,而是跑到老百姓面前,逢人就磕头。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百姓们受宠若惊,赶忙摆手。“离过年还早呢。” 老师婆磕了圈头下来,停在个菜摊子前,捡起丢在地上的烂菜叶子就往嘴里塞,菜贩子抢都抢不过她。 “师婆要吃有新鲜的,这是留着喂鸡的!”菜贩子老过意不去了。 仙僮们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拥而上想把她先拉回去再说。 谁知老师婆竟噘起双唇,张开两臂,迎男而上道:“亲亲,抱抱!” 仙僮们见状大惊失色,这要是让她亲上这一口,非得吐到过年不可!这下也不管她了,纷纷撒丫子就逃! 老师婆从街头追到街尾,又从街尾追到街头,是个男的就不放过,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整条街搅合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动静太大,惊动了河伯,刮起一道旋风,把老师婆卷回了河伯祠。 老师婆一落地,便吃了河伯重重一击耳光,把她粘着烂菜叶子的假牙,都给打飞到房梁上去了…… “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又偷着服散了是吧?!”河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这一巴掌把老师婆打清醒过来,瘪着嘴道:“不似,似黄老饿闹我……” “老二,你给我滚出来!”河伯这下愈加怒不可遏。 “哥,俺在这……”黄仙赶紧现出了身形。 “我跟里拼了!”老师婆扑上去就要撕它的脸,黄仙赶忙灵巧地躲开道: “别怪俺,俺也是被逼的啊!” 河伯闻言一抬手,拦住了老师婆,对黄仙道:“把话说清楚,是谁逼你的?” 黄仙赶忙一五一十讲出自己的遭遇,指着脸上身上的鞭痕哭诉道:“那小子太狠了,不答应他就能把俺抽死,埋到树下做肥料啊。” 这下河伯也不好再怪罪他了,便埋怨道:“你做做样子不就行了?何必那么实在,让老师婆还怎么见人?” “那可不行,俺们黄仙说话不算话,会破功的。”黄仙却梗着长长的脖子道: “何况俺对着赤松子老祖发过誓的,说要让她出个大丑,就不能给她留一点脸!” “……”河伯也知道黄老二没撒谎,只好安慰老师婆道:“就别跟黄老二一般见识了,它也是身不由己。” 说着瞪黄仙一眼道:“还不快给老师婆把牙拿下来?” 黄老二赶紧爬到房梁上,把老师婆的假牙取下来,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弄得老师婆一肚子怨气撒不出来,只好戴上假牙闷声道:“黄老二可以不管,但那山神庙的小子,必须得付出代价!” “好好好,逮到机会本座亲自出手,让他出个更大的丑!”河伯满口答应。他也是不容易,业务骨干闹情绪,必须得安抚好,不然庙里的香火肯定下滑。 他又转向那黄老二,吹胡子瞪眼道:“你给我盯紧了那小子。” “俺可不敢再招惹他,再让他逮到,非扒了俺皮不可。”黄仙被任元打出心理阴影了,吓得直哆嗦。 “没让你靠近他,你不是会隐行吗?远远的看着他,每天干啥就行。”河伯没好气的白一眼,不成器的干老弟。 “那行吧。”黄老二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 不管怎么说,黄老二只要答应的事,那就一定会不折不扣的照办。 从第二天开始,他就风雨无阻盯着任元。 附身、借体、隐行是黄仙的三大天赋技能,他又躲得远,居然一直没被发现。 他发现这小子还真挺忙的,每天都要外出做法事,回来还得去安济坊治病,到漏泽园送亡灵最后一程……从天亮忙到天黑,没有一天得闲。 黄仙虽然爱记仇,念念不忘被任元鞭笞的遭遇。黄老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是个好人。心里头甚至还挺佩服他,明明贵为谢家庄主人,却事必亲躬,不辞劳苦的给老百姓看病驱邪,排忧解难。 拿着老百姓可比老师婆好多了…… 不过该咋整还得咋整,黄仙说话必须算话。 这天,任元被乡南兰家村的兰里正,请到兰家村驱邪。 兰里正告诉任元,他们兰家祠堂里近来闹鬼祟,夜里没人时,院子里总有亮光透出来,还能听到说笑唱曲声。可守夜的老头儿起来查看时,却又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族中长辈就安排几个八字硬的小伙子,在祠堂里过夜,想靠旺盛的阳气保护祖宗不受侵扰。 结果第二天,那几个可怜的后生,就被扒了个精光,倒吊在祠堂门口。 进去一看,他们祖宗的牌位也被扔到了茅坑里。 兰家人没办法,只好花重金请任元来捉鬼。 任元现在是出了名的不坑穷人,不参照冯书生的标准,拿出铜钱百贯,根本别想请他出场。 好在贵有贵的道理,任元用天目把兰家祠堂里里外外扫描了一圈,心里便有了计较。 但他不会直接说答案,因为这会让客户觉得钱花的不值。 所以为了提高用户体验,任元命小僮从百宝箱里,取出五花八门的各种法器。 只见他先在祠堂各处插了五方旗,又设坛立朱幡,用玉杆狼毫笔蘸着泥金,在红绢幡面上画了道‘妖祟显形符’。 然后自己摇着铃,小僮打着幡,走遍祠堂各处。 兰家众人面色紧张的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忽然任元在后院柴房外站定,看着门内若有所思。 “怎么,里头有什么东西?”兰里正颤声问道。 “看看便知!”任元拿过幡来,照着柴房喝道:“六合之间,四海之内,妖孽匿踪,一符寻迹,显形!” 昏暗的柴房内,登时腾起浓密的白雾。 待雾气散去,七个倾城绝艳的少女现出了身形。 她们穿着很清凉的衣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全身上下都诱人无比,那股子狐媚劲儿更是迷人。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就能把人的魂儿勾去大半。 “这位上仙和诸位房东饶命,我们姐妹从北方逃难至此,不得已暂借贵处栖身。”为首的女子媚眼如丝,嗓音娇软甜腻,令在场男子无不心旌摇动。 她下面的话更是让他们,瞬间把祖宗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蒙收留,我等姐妹愿自荐枕席,扫榻以待……” “好啊好啊!”兰里正等人忙点头不迭:“想住多久住多久!” 就连七十多的老族长,也乐开花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说?” 解释下为什么会有这本书,兼求一下月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最近很多人在问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嗯,历史仙侠? 起因是我本打算写一本南北朝的纯历史。按照习惯,写一朝历史,就得先通读前朝历史,这样才能了解各种历史事件的前因,而不至于看法太过片面。 结果在看《晋书》时,把我看的人都麻了。真不愧是被《四库全书》评价为‘魔幻’的《魔法晋书目录》啊。 要是按房玄龄当成正史记载的那些玄幻情节,当时的中国,根本就是修真界啊。各种仙剑、神通层出不穷,八岁孩子就能举重千斤,是个武将就能日行千里;道士和尚都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还有各种神兽…… 而且就算刨除这些玄幻情节,当时的实际情况也够魔幻的……北方妖魔大战,南方人族内斗,整一个中式废土。 考虑到这段历史太过黑暗,直接按历史写的话,怕读者接受不了。所以我当时涌起强烈的念头,奶奶的,既然二凤看了都说好,那就照着《晋书》的标准,来一版志怪南北朝吧。不服去打李世民去! 于是就有了这本《南朝玄怪录》。 当然,领导编辑读者也劝过我,这样风险太大。但我这个人啊,老是在舒适区待着,就会越来越懒。所以我得时不时刺激自己一下,这样才能一直保持创作的激情。 回到这本书本身,头一次写这种类型的故事,难免会慢热,也可能一开始写得不合大家的胃口。但我很有信心,随着我适应新的类型,一定会越写越好。因为我头一次做了完整的大纲,详细的人设。在写之前,就已经把每一卷的故事和人物的最终结局想清楚了。 因为我坚信,大家最后看的就是人物和故事,而这都是我的强项。 也相信随着谋篇布局徐徐展开,历史人物陆续登台,大家一定会有很好的阅读体验的。 当然,新书期仍然特别重要,我又因为怕大家说货不对板,执意把书放在了一个新的分类。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所以特别需要大家的支持。请大家新书期每天追读一下,有月票也尽量投一下,这关系到安排推荐啊—— 今天加更一章,以示感谢。 谢谢。 第三十五章 老哥哥,你可不能怂啊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幸好还有个没被魅惑的青衣小僮,轻轻冷笑一声,众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才没有继续丑态百出。 任元咳嗽一声,大怒道:“尔等妖孽,居然还敢用狐媚之术!” 说着便要打出幡上的灵符令其现形。 七女见魅惑不成,便泣不成声的哭诉起,她们这一路上是何等的艰辛。 那悲悲切切的声音,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不忍伤害。 兰家的爷们便通红着眼圈,反过来对任元道:“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二少爷请回吧。” 可惜任元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因为他已经被师姐贴了道‘清心符’在背上。 现在看到兰里正等人的反应,他便知道这又是对方的精神攻击,便怒喝一声道:“装可怜是没用的!” 说着手中红幡一挥,打出了上头的显形符,柴房中金光一闪,众人也被晃得眼花,依稀看到七只狐狸夺门而逃! “哪里跑?!”任元手掐法诀,五方旗猎猎挥动,众狐狸就像撞到墙上一样,惨叫着摔在地上。 任元刚要上前捉拿,房顶上却响起一声苍老的暴喝:“休要伤我孙女!” 众人闻声抬头一看,便见一个三丈高的金甲神人,手持金锤巨斧,威风凛凛的立在房顶。 那神人手中锤斧交击,便发出一道水桶粗的霹雳,打在任元身后的茅房上。 茅房轰然倒塌,院子里烟尘四起。 “他妈的,打偏了!”神人骂一声,又抡起锤和斧,准备故技重施,吓得兰家人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任元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看猴戏似的望着那神人。 “你再不走,老子真要劈了!”金甲神人凶神恶煞的威胁道。 “劈啊,我就站在这让你劈。”任元冷笑着指了指自己头顶。 “你叫我劈我就劈,那岂不很没面子?!”神人的大眼珠子滴溜乱转一阵,又大声道:“小子,算你运气好,本神已经位列仙班,不愿轻易造杀孽。念你是初犯,赶紧速速退去,以后不要再来了!” “你不劈,我可劈了!”任元指走金蛇,画了道阴雷符朝对方打去! 轰的一声,一道声音极小,近似无声的闷雷,在那神人脚下炸开。 那雷的威力也不大,只炸碎了几片瓦。却吓得那神人连蹦带跳,脚下一滑,咕噜噜滚下了房,重重摔在地上。 哎呦一声惨叫,那货现出了原形,原来是只身形矮小的老狐仙。 他刚想爬起来逃跑,却被任元一脚踩住,彻底动弹不得。 “饶命饶命!”老狐仙赶紧告饶不迭。 ~~ 原来,盘踞兰家祠堂里的,不是什么鬼祟,而是一家子狐仙。 而且是个大家庭,足足二十几口。那老狐仙叫胡三爷,是他们的大家长。而那七个小狐狸精,都是胡三爷的孙女辈。 至于刚才的雷击塌房,不过是在他儿孙配合下的障眼法罢了。 狐仙昼伏夜出,还特别喜欢宴饮唱戏,吟诗作对,又是这么一大家子,夜里能不闹腾吗? 但这家狐仙只是胡闹,也没作什么大恶……虽然在兰家人眼里,把他们祖先牌位扔进茅坑,绝对十恶不赦。 可那又不是任元的祖宗,他很难共情啊。 而且任元眼里没有什么人妖之分,凡事只论对错是非。所以他也没直接暴力驱逐,而是给那胡三爷个申辩的机会。 嗯,绝对不是因为小狐狸精的缘故…… 他问那胡三爷道:“你们怎么跑到村里来了?” “小师公容秉,我们狐仙就是喜欢挨着人住。”胡三爷赶忙解释道:“但我们搬来后,也从没主动害过人,还帮他们村撵跑过几个邪祟呢。” “那也不能住到人家祠堂里啊。”任元道。 “小师公也看到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二十多口,房东宅子小了,或者家里人口多了,根本住不进去。”胡三爷振振有词道:“唯独这个祠堂,又大又没人住,空着也是浪费,我们才搬进来的。” “但没经过主人的允许,就是不行。”任元摇头道。 “我给他们在供桌上,放了二十吊钱做房租,他们可都收下了。”胡三爷忙道。 “我们可不知道这是房租,还以为是祖宗给的呢……”兰里正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们家祖宗给也是给纸钱。”胡三爷嘴巴还挺毒。 “你!”兰家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任元赶紧拦住双方,做出判决道:“老兰,你们把房租留下一半,五贯给那后生做精神补偿,五贯算是他们这段时间的房租。剩下的一半退给他们。” “哎。”兰里正自然不敢反对。 “老胡,你们也收拾收拾搬家吧。”任元又对胡三爷道:“说破天也不能强卖强买。人家不想租给你,你们就得走。” “唉,好吧……”胡三爷见任元明明可以直接撵他们走,却给足了他面子,只好同意搬家。但希望能给点时间,让他们找新居。 “没问题,给你们五天时间。”任元举起巴掌道:“五天之后,必须腾房!” “是。”胡三爷颓然点头。 ~~ 送走了任元,胡三爷回到祠堂中长吁短叹,一家人也是愁云惨淡。 他们知道很难再找到如此可心的住处了。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再不情愿,眼看着日子就到了,也只能开始收拾家当,做搬家的准备了。 胡三爷趴在张坐床上,腰上贴着两张大膏药,看着闹哄哄的一家子,心里正烦闷呢,看门的小狐狸禀报说:“黄二叔来了。” “他来干什么?”胡三爷眉头一皱。 “来看看老哥哥呀。”黄老二已经伸长着脖子进来,贼眉鼠目的环视一圈,大惊小怪道:“哎哟,这是要搬家吗?” “知道还问?”胡三爷没好气道。 “这不才刚搬来吗,咋又要搬了呀?怎么,住的不开心?”黄老二摇晃着大长脖子,一个劲儿煽风点火道:“哎哟,老哥你这腰又是怎么弄的呀?不会是从房上掉下来摔的吧?!” 狐仙以多智狡黠见长,胡三爷哪能听不出这么拙劣的挑事儿? 便冷笑道:“你少在这明知故问。要是来看我的笑话,现在看完了就请回吧。” “老哥哥可别把俺往坏处想,咱们兄弟亲如一家,俺是来给你打气的!”黄老二这才停下嘲讽,换副嘴脸道: “老哥哥,你可不能怂啊!” ps.索性把8点的更新一并发了吧,让大家看个过瘾。 第三十六章 没人比我更懂看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又过了五天,兰里正再次来到山神庙。 “怎么又来了?”任元奇怪问道。 “哎呀二少爷,还是为了那事儿。”兰里正便苦着脸道:“当初恁限期五天,让那窝狐仙搬家。这都十天过去了,他们还是一点挪窝的意思都没有。” “昨天我们上门去催,它们竟然把我们轰了出来,又把我们的祖宗牌位丢出来,宣布以后那里就是它们的地盘了。”兰里正指着头上的大包道:“瞧瞧,这就是昨天被他们砸的。” “好啊,居然敢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是谁给他们的勇气?”任元闻言冷笑不已。 他当然知道肯定是河伯祠那帮人了! 就算对方换了套路,任元也能嗅出谁在背后捣鬼。 于是马上收拾收拾,独自来到了兰家村。 兰家众长辈迎上来就要哭诉,任元一抬手,示意他们闭嘴。 “都站远点,省得溅身上血!” 听了二少爷杀气腾腾的宣言,兰家人赶紧远远退后,看着他一脚踹开祠堂大门! 任元昂然而入,朝着院内喝道:“既然尔等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院里却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动静。 他刚要运起天目搜寻一番,忽听头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甲胄声。 下一瞬,屋顶上出现了一圈狐仙伏兵,张弓搭箭,从四面八方瞄准他。 各处房门也被撞开,几十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轰隆隆冲了出来,把他团团包围。 “好大的阵仗啊。”任元竟有些受宠若惊,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赶紧从袖中掏出备好的符纸,不要钱似的往身上贴。 “二少爷,蒙你那日给足了胡某面子。”这时,胡三爷在房顶现出身形,朝他打个稽首。“今天胡某高低还你个面子,请速速离去,不要再管这事儿了。” “毬,给你脸了!”任元却冷脸啐他一口道:“本少爷现在很生气,非常想打一架!” “那就没办法了。”胡三爷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柄黄澄澄的唢呐,鼓足了腮帮子吹起来。 高亢的唢呐声一响,胡家老少松开弓弦,嗖嗖嗖嗖射向任元。 下面的士兵也挺起兵刃,吆吆喝喝朝他连捅带刺! 饶是任元开了两窍,身强如牛,又给自己用了‘太阴护体符’、‘铜头铁臂符’,依然被打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本少爷也略通些剑法!”他也被打出了真火,反手抽出了背后的霹雳剑。 自从跟河伯祠结怨,任元就死乞白赖求柳中君,又给了自己一根雷击枣木防身。 然后他便仗着皮糙肉厚,只攻不守,挥舞着霹雳剑,砍向四面八方的士兵。 雷劈枣木能破一切邪法,那些敌兵擦着挨着便惨叫倒地,全都摔得粉碎,变成了土坷垃。 原来这些士兵都是些泥偶来着。 任元早就用天目看出它们不是人,不然他哪敢硬钢?早就逃之夭夭了。 但屋顶上的弓手可不是泥偶,而是狐仙一家,它们射的箭可是如假包换的! 饶是任元此刻刀枪不入,依然被射得鼻青脸肿,火星四溅,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道袍都成了破渔网…… 真的很疼啊! 疼得他火冒三丈,爆喝一声,蹬腿冲进了屋里! 这下狐仙射不着他了。正面面相觑间,便听轰的一声,脚下的屋顶便被掀翻了。 狐仙们惨叫着,下饺子似的掉了下来。 好在他们天生机警,刚一落地便纷纷逃窜出屋,以免被任元逮住。 胡三爷混在其中,也想逃走,却被任元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狐狸尾巴! “跑啊,你倒是跑啊,你给我跑啊!”任元抓着他的尾巴,在地上打夯似的摔来摔去泄愤。 ~~ 这就是开天目的好处。 房顶一塌,屋里灰土弥漫,让人根本睁不开眼。任元的天目却不受影响,依然能清晰找到所有狐狸的方位,并定位到最强的那只。 看着任元拎着胡三爷的尾巴,抡大锤似的摔来摔去,狐仙们便放弃了抵抗,跪求饶过老爷子的命。 胡三爷也能屈能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道:“我错了,我言而无信,我不是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任元又狠狠摔他两下,怒骂道:“为什么不管是人还是妖,总爱拿别人的善意当可欺呢?!” “二少爷误会啊,老朽本来都收拾好了要搬了。”胡三爷哀嚎道:“结果黄老二那个偷鸡贼过来挤兑我说,我们狐仙就是胆小,所以得排在黄仙的后头。” “人家一挤兑你就上钩,你是狐狸还是傻狗啊?!”任元骂道。 “我起先也没上他的当,说打又打不过,不认怂难道等死?”胡三爷赶忙道: “他便拿出了一盒子泥人兵,现场演示给我看。我看那些兵个个衣甲鲜明,杀气腾腾,很能打的样子,就心动了。他又说免费送我,结果我就一时糊涂收下了。” 说着他郁闷的哭道:“谁承想原来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怎么,没打死本少爷你很遗憾吗?”任元手上加劲猛掼。 “嗷嗷,不是不是,我们就没想要恁的命!”胡三爷一边惨叫,一边分辩道:“连我们射的,都是没开刃的靶箭……” “谁说没开刃就射不死人?万一射到我眼里怎么办?”任元狠狠摔他最后两下,终于停了手。 老狐狸被他摔得毛都散了,身子都扁了,趴在地上就跟一张狐皮似的。 “虽然你们的出发点是保卫家园,”等他缓过劲儿来,任元沉声道:“但还是那句话,这是人家的祠堂,你们在这里安家就不对。” “是是,我们也知道不对,可谁让我们就是喜欢人气呢。”胡三爷一听有门儿,忙小意道:“求小师公再饶我们一次,老朽马上带他们搬家。” “那么代价是什么?”任元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淤青。 “这都是老朽一意孤行,跟孩子们没关系。”胡三爷只好揽下全部责任道:“小师公要罚就罚老朽一人吧。” 狐子狐孙们闻言大哭不止,都表示要跟他同生共死。 “再哭就把你们全宰了!”任元一瞪眼,哭声戛然而止。 然后他对胡三爷道:“犯了错必须要付出代价,不然就是在鼓励犯错。正好我庙里缺个看门大爷……” “老朽天生就是看门的料!”胡三爷马上请缨道:“没人比我更懂看门了!” 第三十七章 师姐生气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山神庙后院。 师姐在一脸心疼的给任元上药。一边的花狸猫瞪大眼道:“所以你要把那只老狐狸,领回来看门了?” “嗯。”任元点点头道:“不过还得问过师姐,毕竟我也只是个打工的。” “咱没意见,咱俩整天在外头跑,总得有个在庙里看家的。”师姐自然是不会反对他的。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善人呢。”花狸猫探着脑袋,审视任元道:“你不会是贪图人家孙女吧?” “别瞎说,女人只会影响我修行的速度。”任元断然摇头。 “但人家是狐狸精。”花狸猫纠正道。 “那就更影响了!”任元正气凛然道。 “那把他们家都安置在谢家庄,真不是为了金屋藏娇?”花狸猫狐疑问道。 “不要把我想的那么龌龊,我只是可怜她们无家可归,而且还能帮我盯着点庄子上。”任元无语道:“文狸,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脑子里全都是性感小母猫……” “说你呢,别我往身上扯!”花狸猫闪电般出爪,捂住他的嘴。 “阿元,你不会是想培养个接班人,自己好跑路吧?”今日格外话少的师姐,忽然问道。 “你还别说,这主意真不错。”任元一拍大腿道。 “你哪也别想去!”花狸猫蹦到他头上,一口咬下去。 “你属狗的吗?”任元疼的呲牙咧嘴,伸出一只手跟花狸猫打斗起来。 “别闹了,”师姐给任元上完药,一脸严肃道:“说点正经的。” “你说。”任元和花狸猫异口同声。 “我是越想越生气,河伯祠欺负阿元两回了!”师姐气得香腮鼓鼓道:“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了他们!” “对,要以牙还牙!不,十倍奉还!”花狸猫登时举双爪赞成。 一直在低头啃棒子骨的赤豹,也杀气腾腾地呲牙裂嘴,露出锋利獠牙! “确实得给他们来点狠招了,不然肯定还有下次!”任元这个‘受害者’,当然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见气氛到这儿了,花狸猫便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砸了河伯祠,把那老虔婆丢到河里喂王八?” 赤豹眼前一亮,兴奋地吐着舌头,任元上次砸社庙的英姿,它还历历在目呢。 “那倒不至于。”师姐却摆摆手道:“河伯天良子怎么说也是老前辈,就别让他当众出丑了。” “那师姐打算怎么做?”任元问道。 “马上就立秋了,有道是‘立秋无雨是空秋,稻米只得一半收’,所以按惯例,河伯祠会组织拜神求雨。”师姐便道:“完事儿,立秋的十五天里,每隔五天都会下一场雨。” “这么神奇的吗?”任元惊讶道:“莫非河伯会呼风唤雨?” “那是通天彻地的大神通……”师姐无奈道。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知道河伯还差得远。“那这里头有什么门道?”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天良子自有他的办法。”师姐却卖个关子道:“到时候你就知道。” ~~ 江南民间素来有‘立秋三场雨,秕稻变成米’之说,从农时来讲,立秋后如果降雨及时又充足,对庄稼丰收大有益处。 而且访仙乡以丘陵山地为主,存在大量灌溉困难的梯田,所以百姓格外期待这‘立秋三场雨’。 但老天爷下雨可不趁时,一滴不下也是常有的事儿。 所以访仙乡的人们,立秋这天会在河伯祠举行雩祭,祈求河伯显灵,为他们带来降雨。 这天不分乡南乡北,各村都会奉上一份供品,所以全乡的百姓都可以参加祭祀。 任元和师姐也赶来看热闹,两人来得稍晚了点儿,就被人山人海挡在外头,瞧不见祭台上的光景了。 这当然难不住他俩,两人便互用五鬼搬运符,把对方搬运到了祭台下…… 这是任元和师姐闲来无事,琢磨出的‘互搬术’,算是瞬移的下位替代了。 他俩之前演练过很多次了,都还挺成功。却没料到祭台下也是摩肩接踵,根本没有容纳两个人的空间。 结果两人一现身,便被人群紧紧挤在一起,脸贴着脸,身子挨着身子,都要被挤成一个了…… 好容易,俩二货才把头转向祭台方向。 “好家伙,这么多人?”为了缓解尴尬,任元感慨道:“这可比魍象办的那场热闹多了。” “雩祭可是全乡百姓参加的盛典,当然没法比了。”师姐一脸的羡慕道:“什么时候也能为咱办一场就好了。” “河伯也要吃小孩么?”任元却根本不接茬,岔开话题问道。 “不是,不是所有妖……呃,神明,都需要血食的。”师姐顿一下道:“不过河伯有寡人之疾,所以每年都要给他娶亲,一次要娶好几个。” “那跟魍象也没啥区别。”任元心道,河伯这爱好,真是千年不渝呢。 说话间,雩祭开始了。 老师婆带领童男童女若干,手执五彩羽扇,身上披着鸟羽编成的披风,随着音乐而舞,还用羽毛作为舞具,来模拟下雨的效果。 此外,他们还有一项使命,便是带领百姓呼雩。 所谓‘呼雩’,就是所有人跟着老师婆一起,对天发出‘雩、吁’这样的声音。 “雩!雩!雩!!” 几万人同时呼雩,场面还是非常震撼的。也难怪把师姐羡慕的不要不要…… 之后,便是老师婆请神上身,代表河伯宣布,同意在立秋时节下雨三场! 于是万民欢呼,抬着河伯的神像,吹吹打打开始游街。这些都跟之前驱蝗祭祀大差不差,无需赘述。 不过任元现在目力超人,还是看出了点非常之处。 “咦,师姐,那些旗帜上的龙,怎么都没有四肢,画的跟蛇似的?”他看着头前开路的十八面龙旗,奇怪问道:“难道是怕僭越?” “当然不是,今晚你就知道了。”师姐笑道。 “师姐,卖关子也会上瘾么?”任元无奈道。 “不是,是跟你卖关子上瘾。”师姐伸手弹了他脑瓜一下。 ~~ 当晚,阿瑶带着任元到九曲桥上蹲守。 看着月光倒影在河面上,被流水变成了碎玉屑,阿瑶觉得美极了。想跟任元分享此刻的感受,却见他闭目盘膝,在修炼太阴诀…… “唉……”阿瑶无奈叹息,这个臭弟弟,真是从不浪费一点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任元听师姐轻声说了句:“来了。” 于是他收功睁眼,便见静静流淌的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个房子大小的大蛇头,从漩涡中缓缓探了出来。 它生着一张小船似的阔嘴,眼睛却只有灯笼大小。身长超过十丈,通体金黄,密布黑色的斑点,身上却没有鳞片。 与其说是一条巨蛇,倒不如说更像一条巨大的黄鳝。 什么叫像,根本就是。 第三十八章 河伯布雨,柳君剃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乌云掩住了明月,天地随之一暗。 任元和阿瑶缩着身子,屏息躲在桥上,望着那黄鳝继续探出庞大的身躯。 这黄鳝简直大的离谱,光在水面上的部分,就足有五丈高。腰身比柳中君的树干还要粗。 而且很明显是有血有肉的实体,不是胡三爷那种中看不中用的幻术。 “这就是天良子的本体。”师姐在任元耳边轻声道。 任元点点头,心说这要是做成响油鳝丝,够全乡吃一年的。 只见它将半边身躯探出河面后,便稳稳定下身形,先吐出长长一口气,接着张开血盆大口,低头猛然吸气! 河面上登时起了一阵强烈的旋风,一道粗大的水柱冲天而起,被吸入了大黄鳝的口中。 好一个黄鳝吸水! 那大黄鳝的肚容量简直惊人,居然足足吸了顿饭功夫还不见停。 一直把九曲河的水位吸降了一尺,它才闭嘴上岸,挺着鼓鼓胀胀的肚子,一晃一晃地蜿蜒向着访仙乡的最高峰——皇陵山爬去。 任元和师姐远远跟在后头,看那大黄鳝吃力地爬上山顶,高高仰起头来,嘴抿成一条缝,朝着天空猛喷起水雾来。 好一个黄鳝喷水! 那无穷无尽的水雾,被天良子吹到天上,飘飘散散密布夜空。 不一会儿,便有雨点滴滴答答落下。雨点越来越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滋润着丘陵草木,当然更多的,是落在泛黄的稻田上…… “好一场朴实无华的河伯布雨!”远处的任元感到十分震撼,乡下的妖怪就是实在。不会行云布雨,咱就采用直喷…… “你就说有没有雨吧。”师姐撑起早就准备好的伞。 “有。”任元也赶紧躲到伞底下,虽然他不怕雨,但想到这里头有黄鳝精的口水,还是避着点好。 “不过这点雨量怕是不够啊?”他说话间,就见雨势明显变小了,这前后也就下了盏茶功夫吧。 “所以他在天亮之前会往返三次,才能勉强喷够一场雨的量。”师姐轻声道:“然后回去歇上一阵子,五日后再来一遭……” “还真是个力气活。”任元不禁咋舌。心中对天良子的恶感消减了一些,虽然人家也强行娶亲,至少人家是真办事啊。 “师姐,要不咱们等他,下了最后一场雨再动手?”他提议道:“不然影响了老百姓的收成。” “行,正好准备的更充分点。”师姐从善如流。 ~~ 数日后,山神庙。 任元忙完了正殿的供养,又提着个酒坛子,来到后院。 他先给老柳树上了炷香,缕缕香烟升起,万条柳枝微颤,发出了深深吸气声。 然后他又拍去泥封,将满满一坛酒搁在祭桌上。 柳中君是树木成妖,别说血食了,素食它都不吃,只需餐风饮露,吞吐天地灵气即可。是以格外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后来还是跟着上任庙祝,也就是师姐口中的师父,学会了喝酒。之后才有了这唯一的爱好。 但今日这酒,柳中君却不大敢喝。自从这姓任的小子来庙里之后,它明显感觉自己的枝条稀疏了不少。 枝叶沙沙摩擦,发出类似人语的声音。 任元已经能听懂它在说什么了,闻声笑道:“什么,您老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怎么会呢。” 他赶紧辩白道:“这不是之前麻烦您老太多次,聊表谢意嘛。” 树叶沙沙,任元道:“真没有别的意思,恁就放心喝吧。” 老柳树这才垂下一根柳枝,伸到酒坛里缓缓搅拌起来。 酒性属阳,鬼神不能直接喝,需以阴性之木搅拌,使其变成阴酒方可饮用。柳树属五鬼木,阴气极重,所以柳中君自己就能加工。 完事儿,柳中君便美滋滋地享受起来,喝到高兴处枝条轻摇,仿佛在跳舞。 只是它酒量太大,一坛子下去,才刚把它的酒瘾勾起来。用枝条吸净最后一滴,它又意犹未尽的沙沙着叶子,意思是还有么?再来一坛呗。 “有有有,今天管饱你老喝个痛快。”任元忙笑道。 柳中君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听那小子话锋一转,手指搓搓道:“不过有个事儿,还得再麻烦下你老……” 沙沙,柳中君伸出两根柳枝,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两条怕是不太够……”任元状若不好意思道:“这次要编个鱼篓。” 柳中君无奈,又给他加了八条,并沙沙表示不能再多了。 “十条怕也不够。”任元依然摇头。 枝叶摩擦声明显变得又急又响,那是柳中君在气愤地质问他,你要装多大的鱼,还不够?! “十几丈长吧……”任元低着头,两根食指对对碰。 “滚!”一声怒骂,自树根处滚滚而来。 说着,柳中君便伸出枝条,卷起任元来就往墙外丢。 “一根柳枝一坛酒!”却听任元在半空中大叫道:“谢家庄酒窖里上千坛陈年佳酿,全都是你的了,不够我再给你买……” 就在任元要摔个狗吃屎的瞬间,柳枝又把他卷住,扯回了院中。 ~~ 秋分后第十天,也是河伯降最后一场雨的日子。 天良子照旧出现在九曲河上,只是来的一次比一次晚,看上去也远没有起先那么精力充沛了。 其实布雨倒没多累,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主要是这次新娶的几位夫人十分可心,天良子见猎心喜,日夜操劳过度,以至于此。 今天他能来,就已经很敬业了。 不过一想到这场布雨之后,就能一气歇到明年春天,他就抖擞起精神,赶紧一趟趟的吸水喷水,争取早点降够了雨,好回他的温柔乡…… 天快亮时,他终于喷够了今年的雨量,疲惫的从山上缓缓滑下,迫不及待地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谁知还没来得及舒开身子畅游,便一头撞了个眼冒金星! 大黄鳝登时警惕起来,赶忙低头想要往河底淤泥里钻,却又撞在了一层坚实的照壁上…… 这时他也终于看清楚,原来自己钻进了一个黄鳝笼里。 任他如何灵活地改变方向,都逃不出那巨大的樊笼。 但天良子一点都不慌,他猛喷一口水,借着巨大的反推力,倒着冲向笼口,准备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 谁知那笼口居然有一圈柳条围成的毫须,像倒齿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 无奈,他又把自己缩小成一条擀面杖粗的小黄鳝,想从笼子缝隙中钻出去,谁知那笼子居然也跟着他同步缩小,变成了一个正常大小的……黄鳝笼。 “哈哈,逮到他了!” 这时有人提起黄鳝笼,哗啦啦的水声中,天良子在笼子里不由自主的翻滚,平生头一次,对自己的命运失去了掌控。 这就是被黄鳝笼子抓住的感觉吗?他心说这辈子完整了。 ps.从善如流的和尚,决定还是过了十二点就发(主要是早晨八点发,章评太少,哈哈。) 第三十九章 约法三章,跳个舞吧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时,有人打开了笼盖。 外头已是天光放亮,刺目的晨曦照进笼子,黄鳝畏光,天良子直接被晃得啥也看不清。 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视力,便看到一对少男少女,还有一猫一豹围着笼口,兴高采烈地欣赏着自己的糗态。 “哟哟,瞧瞧这是谁呀。”花狸猫嘴巴最毒,幸灾乐祸道:“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赤豹虽然不会说话,但那一脸呲牙挤眼的豹笑,直接嘲讽拉满。 “你们偷袭,不讲规矩!”天良子也是个暴脾气,哪能忍得住不开口,骂骂咧咧道:“有种放本座出去,我一个挑你们四个不在话下!” “哎哟哟,好怕哟……”花狸猫阴阳怪气道,引得豹子捧腹大笑。 任元和阿瑶虽然没笑出声,但也是勉力忍俊而已。 天良子其实也不算吹牛,他的实力确实在阿瑶之上,不然任元也不至于把可怜的柳中君剪成板寸…… 不过,任元是不会给他机会单挑的。 “你还是先想法儿,能从里头出来再说吧。”任元冷笑道。 “小子,你别得意,你们能困我一时,也困不了我一世。这笼子用的是柳中君的枝条吧?”天良子也镇定下来,不慌不忙道:“我跟它打交道的时候,你爷爷还没出生呢。” “我也没出生……”师姐忽然没头没脑的小声说了一句。 “那老树妖受雷击而不死,所以枝条里蕴含着克制我辈的天雷之力。”天良子没理她,自顾自道:“但等到这柳条干枯,便法力尽失,本座就能轻松脱困了。” “哈哈,我们也没打算一直困着你。”任元笑道:“这就去镇上摆摊把你卖了,也不知谁会把你买了去。” “肯定是镇上的张家饼店,他们家的酱爆鳝丝最有名了。”花狸猫口水哗哗道:“大饼一卷,那叫一个地道……” “你,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天良子,闻言居然怂了,再没有刚被抓到时的嚣张。 道理很简单,他可是河伯,绝对丢不起那人啊。 要是他堂堂天良子,真被装在鱼篓里,卖到酒楼去,肯定会沦为十里八乡的笑柄。 一旦丢尽了脸,还怎么在乡里混?谁还来他庙里上香?没了香火钱,他拿什么养那么多老婆? ~~ 这段时间以来,任元结合自身的经历,已经悟到了神明,至少是乡下神明的弱点——当你走上神坛后,最害怕的,便是跌下神坛。 他还悟到了另外一条生存法则,那就是光脚的永远不要怕穿鞋的,因为一旦怕了,你就连最后一点胜算都没了。 简言之八个字,遇事别怂,干就完了。 所以他才大胆决定笼中捉鱼,而不担心对方会恼羞成怒,鱼死网破。 看到天良子慌了,任元冷笑道:“到底是谁一而再,二而三的挑衅?还敢说我们过分?” “是你们先捞过界的!” “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划分过界限?” “划分过,不过是跟社神……”天良子说这话时,底气明显不足了。 “说白了,你就是没把我们山神庙放在眼里!”任元提高声调道:“这才是一切的根源!” “现在划分一下也不迟嘛……”天良子变得很讲道理。 “你真是条好汉!”花狸猫便称赞道。 “……”天良子不解的看着它,不知道自己好在哪里? “因为好汉不吃眼前亏。”花狸猫便揶揄道。 天良子嘴角抽动一下,不理这只臭嘴猫。 这时任元道:“划分势力范围是个解决摩擦的好主意。但咱们得先约法三章。” “你说说看。”天良子点点头。 “第一,双方恩怨今日了结,谁也不许再生事端。”任元沉声道: “这没问题,本座可以指九曲河为誓,绝不打击报复。”天良子便信誓旦旦道。 “不必。”任元却一摆手道:“你若还想斗,咱就继续斗下去。到时候大不了鱼死网破,锅干碗净!” “唉,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盛嘛。”天良子家大业大,果然怵头了。他苦笑道:“其实本座也不想闹得太过火,上次主要是为了安抚老师婆。” “好,第二条。”任元沉声道:“百姓想信谁信谁,想请谁请谁,双方互不干涉。” “这个嘛……”天良子却看向阿瑶道:“小丫头,你身上没了香火气,莫非已经不修神道?” “那当然。”阿瑶点点头道:“成千上万人的愿念系于一身,太沉重了。” “所以说心善修不了神啊。”天良子竟大有同感道:“老夫就是心还不够硬,才会这么辛苦。” 既然双方不用争抢香火了,就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而且在天良子看来,赚便宜的是自己,于是也痛快的答应了这一条。 天良子又问道:“最后一条呢?” “你得把那些强娶的女子放回去,并保证以后都不再强迫百姓贡献子女了。”任元便说出第三个条件。 “这个嘛……”天良子竟面现难色。 “既然已受百姓香火,就该保一方平安,而不是将他们视为豢养的家畜,继续往死里欺压!”任元见状把脸一沉,煞气腾腾道:“这条不答应,咱们就不死不休!” “你小子肝火怎么这么旺?看来是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天良子苦笑道:“本座已经不需要血食,也从不让百姓供奉童男童女。” “妇女也不行。”任元沉声道。 “唉,我最多答应你,以后不再安排娶亲了,”天良子又苦笑一声道:“但把我那几十位夫人送回去,我可做不到。” 说着他对任元道:“你要能帮我把她们送回去,我给你们庙里也捐一万贯。” “这可是你说的!”任元眼前一亮。 ~~ 访仙镇上。 恢复自由的天良子,变成了一个峨冠博带,风度翩翩的帅大叔,带着任元来到河伯祠后的一处深宅大院。 “老爷回来了,老爷辛苦了。”听到丫鬟通报,一大群衣香髻影,珠光宝气的女子,便满脸欣喜地争相出迎。 恍惚间,任元感觉进了天上人间。 看着那些围着天良子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他就知道这一万贯怕是很难挣到手了。 结果也如他所料,当天良子表示,自己已经答应这位贤侄,要把她们都送回家时,这帮小娘们马上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那泼辣的,指着任元的鼻子骂,说他棒打鸳鸯,一辈子娶不着媳妇。 最后还是天良子给他解了围,把女人们都哄进去,然后带着一分无奈,两份疲惫,剩下九十七分全是得意道:“贤侄,看到了吧?这就是叔的魅力。” “你确定不是钱的魅力?”任元打量着天良子内有千秋的大宅子,单论豪华程度,那是谢家庄也比不了的。 “都有都有。”天良子捻须一笑,又道:“放心,那一万贯我已经让黄老二,用青蚨还钱术,送去山神庙了。” “你不早说。”任元闻言掉头就走。 “来都来了,陪叔喝一杯吧。”天良子盛情挽留道:“我让小婶婶们给你跳舞看……” ps,还有一章盟主加更哦~~~~ 第四十章 大的要来了(盟主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曲阿县城不大,烟花行业却不小。 从窑子半掩门,到勾栏青楼,一应俱全,丰俭由人。 其中最高档的,当属几位红牌名妓独居的小院。 比如菀菀姑娘的紫漪精舍,便坐落闹中取静的临湖地段,内里屋宇精洁,花木萧疏,望之迥非尘境。 此时恩客到门,铜环半启,珠箔低垂;花厅内水陆备至,丝肉竞陈。且因今日是谢县尉招待贵客,所以菀菀姑娘亲自献艺,歌喉扇影,一座尽倾。 “好好!”一曲终了,身穿便服的谢县尉抚掌赞道:“菀菀这首《三洲歌》大有精进,尤其是那段‘遥见千幅帆,知是逐风流’,已经有了当年苏小小的三分神韵。” “啊,才三分呐。”菀菀娇嗔不依道。 “三分不少了。我少时有幸听过小小姑娘唱曲,那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谢县尉悠然神往道:“譬如这最后两字,小小姑娘唱出来,既有‘风吹水流’的美景,又有令人神往的魏晋风流。” 说着他一挑那菀菀滑如凝脂的下巴,调笑道:“而你唱出来,只能让人想到男女间的风流情事。” “讨厌啦。”菀菀姑娘小脸蛋粉扑扑的,用指尖戳一下谢县尉的胸口,差点把他魂儿都勾走了。 谢县尉调笑够了,才想起自己还有客人,赶紧抬头看向对桌。 只见对面小食案旁,完全另一番光景。一个黑袍黑帽,板着一张死人脸的中年人,大喇喇地箕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他身上那阴沉冰冷的气息,压得旁边的香香姑娘,大气都不敢喘,陪在边上跟坐牢一样。 谢县尉皱皱眉,朝菀菀递个眼色,菀菀便尝试活跃气氛道:“魌先生评评理,那苏小小真比妾好那么多吗?” “当然。”魌先生点点头道:“不过你想追上她也简单。” “那妾该怎么做呢?”菀菀真被勾起了兴趣。 “苏小小好就好在她已经死了。”魌先生瞥一眼面前鲜活的女子,声音中不带一丝生气道:“你现在去死一死,就跟她一样好了。” “啊……”菀菀姑娘愣在当场,平生头一次接不住话。 那位正在给魌先生倒酒的香香姑娘,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酒水洒在魌先生的袍子上。 她慌忙一边道歉,一边用帕子给魌先生擦拭,又不慎掀起了魌先生的袖袍,露出了一只没有血肉皮肤,只有漆黑色骨头的手。 “啊……”香香姑娘吓得瘫坐当场,两股战战,花容惨淡。 “丑陋的人。”魌先生哼一声,抬起那只骨手,就想把她变得顺眼些。 “哎,魌先生不喜欢,叫她们下去就是。”却被谢县尉拦住了,这是他招待客人的地方,怎么能让这个恶客毁掉呢? 魌先生哼一声,一甩胳膊重新盖住了那只手。 谢县尉也打发两位县城名妓,还有伺候的侍女全都下去,这才阴阳怪气地笑道:“怨我,没搞清先生的喜好,下次来我在义庄请你。” “再好不过。”魌先生居然还挺高兴,又摇头道:“不过我更喜欢自己动手。” “呃……”谢县尉一阵反胃,不是上头的安排,他见都不见这种脑壳坏掉的家伙。便咳嗽一声道:“说正事吧,先生那六个坛子,这都投下两个月了,为何至今毫无波澜?” “我来寻你正为此事。”魌先生用活死人的腔调,缓缓反问道:“我那六个坛子,真投下了吗?” “这还有假,我亲自吩咐下去的。”谢县尉点头道。 “吩咐了下面人也可能不办。”魌先生道:“我那六坛黑僵血,可以把整个访仙乡的人都变成活僵,哪怕只投了一坛,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把任务交派下去不久,我就奉命押送民夫去前线了,这不昨天才刚回来吗?”谢县尉闻言一阵心里没底。 魌先生用那双死鱼眼盯着谢县尉,揶揄道:“你躲出去是为了避嫌吧?也对,士族老爷怎么能跟这么肮脏的差事,扯上关系呢?” “我还能撇得清吗?”谢县尉没好气道:“我这就把办事的人叫来,跟他问个明白。” 顿一下又摇头道:“算了,兹事体大。还是明天我亲自去一趟吧!” “也好。”魌先生点点头,又摇头道:“真不明白,不就是个前朝废帝的墓吗,你们干嘛这么小心?多带点人,直接挖开墓,咱们各取所需,不就完事了吗?” “就算是前朝废帝,你也得看是谁废的!”谢县尉神情严肃道:“而且两朝帝室同宗同族,祖陵都在一处!守陵卫再怎么装瞎,也不可能让我们在皇陵里头盗墓的。” “还有官兵不敢干的事儿?”魌先生讥讽道。 “这里是南朝,有王法的,凡事要讲规矩的!”谢县尉反唇相讥道:“不是你们北朝,无法无天,毫无底线可言!” “都是吃人,生吃和做熟了有什么区别?”魌先生冷笑道:“哦对了,君子远庖厨。喜欢大口吃肉,却心善见不得血。” “行了,我不跟你吵!”谢县尉被怼得气闷,一抬手道:“总之这是我跟建陵卫守将的协议,必须得先把他们摘出来,我们才能动手!” “行吧。”魌先生只好客随主便道:“明天我跟你同去,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 “也好。”谢县尉点头道:“你今晚就住这儿,明早我派车来接你。” “我不住这地方,人气太重了,浑身难受。”魌先生却摇头道。 “那你住哪?”谢县尉问道。 “义庄啊。”魌先生理所当然道:“我的孩子们都在那。” 说着嘿嘿一笑道:“要是我不回去,今晚县城里可有热闹看了。” “你可千万看好了它们!”谢县尉厉声道:“马上要办大事了,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行,听你的。”魌先生站起身道:“不过我得带点血食回去,孩子们吃饱喝足了才安生。” “你要几个?”谢县尉皱眉道。 “只要一个。”魌先生笑道:“你的菀菀。” “……”谢县尉沉默片刻,问道:“换成香香吧?” “那就不用麻烦了。”魌先生说着转身就走。 “算了算了,把她带走吧。”谢县尉很清楚,若不满足这厮,还不知道今晚他会怎么折腾呢。 为免节外生枝,只好割爱。 “谢了。”魌先生第一次发出大笑道:“我就说吧,咱们其实是一样的!” “少废话,赶紧带上人滚蛋!”谢县尉黑着脸骂一声,却无法反驳。 ps.感谢落叶,求月票,求大家不要养书,每日都看看可好?谢谢大家~~~~ 第四十一章 如保赤子,唯民其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翌日天不亮,谢县尉便派车到义庄接那魌先生。 此时夜雾未散,晨风微凉,车夫瑟缩着身子,心里毛毛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种鬼地方接人?上头还特意嘱咐,车厢必须全部蒙上黑布,一点光都不能透…… 门丁通报之后,不一会儿,那魌先生从义庄出来。后头还跟着四个头戴箩筐似的斗笠,黑袍罩体的高大身影。 这四个‘箩筐男’不仅造型诡异,而且统一迈着僵硬的步伐,脚步看似沉重,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车夫吓得赶紧回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上去吧。”魌先生掀开帘子,那四个‘箩筐男’便排着队,一个接一个的上车。 魌先生最后从袖中摸出一大把纸钱,高高抛向义庄,这才上车吩咐道:“走吧。” 车夫赶紧驱车赶往南城门。 到了没多会,谢县尉也带着一队官差前来汇合了。 魌先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骑在马上的谢县尉,抿嘴一笑道: “多谢款待,孩子们爱玩爱吃。” 谢县尉打了个寒噤,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冷声道:“出发。” ~~ 其实谢县尉和魌先生完全可以用甲马,一个时辰就能赶到访仙乡。 但谢县尉要避嫌,所以是以‘巡秋’的名头带队下乡的。 所谓巡秋,就是当官儿的在秋收之前,下乡到田里转转,预估一下收成,再跟负责征税的三老里正敲定数额。 税收是衙门的头等大事,甚至是州县衙门存在的唯一理由。所以这时节,县里的头头脑脑都要下乡,跟狗大户们讲数勾兑。不讲好了,根本收不上税来。 其实谢县尉这样京里来的大家子弟,根本不在乎政绩。离开县城后,他也就懒得磨叽,直奔访仙乡。 在他不断催促下,一行人马紧赶慢赶,居然在下午,就赶到了访仙镇。 而这时,那辆蒙着黑布的马车,已经在队伍中消失了。 谢县尉一行穿过集市,来到乡公署门前。 乡有三老,曰‘有秩、啬夫,游徼’,分别负责乡里的行政、税收、治安等事务。乡公署就是他们办公的地方。 访仙乡的啬夫就是那冯书生,而游徼是刘大少。秋收在即,两人约莫着上头要下来人巡秋了,所有都老老实实在公署待着。 果然让他们等着了。 二人闻报,赶紧出门迎接县尉大人。 谢县尉微微点头,算是还了礼,看了一圈问道:“我堂兄怎么没来?” 访仙乡的有秩正是谢登,按说他这会儿也该在场,所以谢县尉才会直奔乡公署。 “啊?少府大人不知道啊?”冯生和刘少吃惊地张大嘴。 “我知道什么啊知道?!”谢县尉没好气道:“他是病了还是没了,如此大惊小怪?” “是……没了。”刘大少硬着头皮答道。 “放你娘的屁!”谢县尉登时变颜变色,破口大骂道:“你不知道他是我兄弟,他死不死我能不知道?!” “谢庄主确实是没了呀。”在乡公署的诸位里正,也纷纷作证道:“借我们个胆子也不敢咒他呀。”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谢县尉震惊无比。 “七七都过了,这快两个月了……”众人答道。 谢县尉又把怒火对准了自己儿子谢积,吹胡子瞪眼问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儿子也不知道啊。”谢积同样一头雾水道:“庄上没到家报过丧呀。” “啊,没报过丧吗?”乡北的乡官们,就看向了乡南的刘里正等人。 后者讪讪答道:“我们以为二少爷报过丧了呢。” “为什么是二少爷报丧?!”谢县尉皱眉问道:“难道大少爷也没了吗?” “您又猜着了。”乡官里正们答道。 谢县尉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三少爷,还有老夫人呢?他们总活着吧?” “这下您猜错了,他们也没了……”乡官们答道:“眼下谢家庄就只剩二少爷一人了。” 谢县尉的脸色变得比那魌先生还难看,两眼射出要杀人的凶光! 他也不进公署了,立即拨转马头,怒喝一声道:“去谢家庄!” 一众乡官里正赶紧骑马坐车上滑竿,满心忐忑地跟在后头。 其实谢庄主的死讯一直没传到县里,他们也功不可没。 原因很简单,在了解到乡北遭了更重的蝗灾后,任元便宣布乡北今年的税粮,也归谢家庄负责了…… 全乡连税带耗羡,差不多要四万石稻米。整个访仙乡都没有第二家能拿得出来。这要是让谢县尉这个谢家长辈知道了,十分有十二分可能会阻止二少爷败家的。 所以在打听到谢县尉去北面公干后,他们都默契地忘了提醒‘悲伤过度’的二少爷,应该跟县里报丧这茬。 他们甚至还嘱咐各自治下的百姓,去县里时不要大嘴巴,提都不许提跟谢家庄有关的事情…… 共同的利益,让大家自动成了共犯,居然真没把这个消息传到县里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秋收之前谢县尉居然回来了,这下白吊搭了…… ~~ 谢县尉黑着脸策马前行。 他心情虽然很是糟糕,却还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条走过几次的乡道,居然变得十分平整,道两旁还挖了排水的沟渠。 在他印象中,这条道向来烂得离谱,属于骑马都能把肠子颠出来那种。要是刚下过雨,又会变成烂泥塘,车轱辘一陷一个准。 谢县尉回忆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县里什么时候拨款修过这条路,而且修得比官道还好。 过九曲河时,他又看到原先被洪水冲毁的石桥,也重建起来了,还比原先更宽敞,能容纳三辆马车并行。 往远处看时,他居然在河面上又发现了两座新修的石桥,河岸两边还架起了好多高大的水车。 怀着满心的不解,谢县尉勒马四望,便见远处田野中,山坡梯田上,也多了许多水车和筒车的影子…… 谢县尉忍不住开了天目,确定眼前不是幻象后,方问众乡官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变化这么大?我上回来的时候,这些路啊桥啊水车啊,统统都没见过!” “这都多亏了二少爷啊,他号召我们全乡修桥铺路,还给乡里架了这许多水车。”冯书生按照任元教的说法,没有把功劳全都算到他一个人身上。 “等到秋收之后,我们乡里还打算修水利,挖水渠,争取利用一冬时间,彻底告别靠天吃饭。到时候,我们访仙乡也可以变成鱼米之乡了!”刘大少也高兴道。 访仙乡众人纷纷点头,所有人都期待着那一天。 谢县尉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但他身份摆在那里,也只能强笑道:“不错,我谢家讲的便是‘如保赤子,唯民其康’,这是应该为百姓做的。” “真是仁义啊!”乡官里正们忙附和道。 ps.嗨嗨嗨,往后全都是紧张刺激的情节了~~~~记住要每天追读哦,爱你们! 第四十二章 你是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只是本官有些好奇,”谢县尉这才强笑问道:“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工程,你们是如何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全都建完的?” “这个么……”乡官里正们都看向冯书生,该读书人出马的时候了。 “秘密就在二公子常说的那句话里,‘建设家乡,人人有责’啊!”冯书生便朗声道:“大家排除万难,不怕艰辛,日以继夜的苦干大干,正所谓‘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哦哦哦,”谢县尉实在忍不住打断他拽文,径直问道:“你就跟我说,花费了多少,钱都是谁出的吧?” “花费么,多乎哉,不多也……”冯书生摇头晃脑道:“来路么,当然是全乡上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 “对对对,有钱的多出,没钱的少出。”刘大少使劲点头道:“就连河伯祠还捐了一万贯呢,我等也只有竭尽所能了。” “呵呵,好,你们这些乡贤,真是让本官刮目相看。”谢县尉笑的比哭还难看。 ~~ 复又前行。 谢县尉发现原先的社庙,和庙前的空地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大宅院,院外好些个老人和孩子,这会儿已经吃过晚饭,在那里谈天说地,追逐打闹,无论老幼,都显得安适愉快,自得其乐。 “这帮老老少少,都聚集在这里干什么?”谢县尉忍不住又问道。 “回少府,这是山神庙修的慈幼局、养济院,凡乡南所有无父无母的孤儿,六十以上的老人。还有失去劳动能力的残疾人,都可以免费住进来,管吃管住还给看病呢。”乡南的里正们骄傲道。 “河伯祠在乡北也办了哦……”乡北的里正们赶紧补充道:“秋收以后就开张。” “这得花多少钱啊?”谢县尉皱眉道。 “呵呵,神明的事情,咱们也不敢多问……”乡官里正们继续打哈哈。 “嗯。”谢县尉点点头,继续策马而行,不再跟这帮满嘴谎言的乡绅废话。 “我那二弟呢,这都到了庄门口了,怎么还不见他出来迎接?”谢公子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谢二少在后山结庐守孝,不在庄里。”刘里正忙道:“不过已经派人去叫他了。” ~~ 那厢间,任元、阿瑶和胡三爷,正在访仙山下转悠。 现在山神庙香火旺起来了,每日上香的百姓络绎不绝。考虑到他们上山太辛苦,搞得庙里也太闹腾了,任元和师姐商量后,决定在山下建个大点的下院,方便百姓上香。 胡三爷懂风水,看宅子眼光好,所以也叫上他一起来选址。 两人正在畅想着美好未来,胡三爷的儿子胡大……现在是谢家庄的胡管事,急匆匆跑来报信。 “哎呀,可找着你们了。”胡大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胡三爷呵斥一声:“跟你说多少回了,当管事首先要稳重。” “什么事?”任元摆下手问道。 “回二少爷,一个姓谢的县尉来了,说是你十六叔,叫你赶紧回去。”胡大喘匀了气道。 任元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和师姐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笑容渐失。 狐仙最会察言观色,胡三爷父子马上远远走开,好让山神和庙祝说话。 “该来的终于来了。”师姐叹息一声,她一直都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来就来吧,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了。”任元冷声道。 “你千万不要冲动,此人厉害着呢。”师姐却摇摇头道:“听说当初五猖神祸害县城,都让他给打跑了。” “五猖神什么水平?”任元问道:“比天良子如何?” “不太清楚。”师姐答道:“但应该都不比天良子差。” “靠……”任元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小声道:“才刚找到点横行乡里的感觉。” “这很正常,毕竟我们只是一群乡下的山精鬼怪……”师姐轻叹一声,又提议道:“不行你先躲躲吧?骑着赤豹,谁也追不上你。” 任元却断然摇头道:“那不行,还有大半个谢家庄没败完呢,跑了不便宜他们了?” “那也好过把命搭上。”师姐忧心忡忡道:“一旦让对方发现是你杀了谢登全家,还不知道怎么折磨你呢。” “我要是逃走,岂不正做实了,我就是凶手?”任元却依然摇头道:“师姐都说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不知道谢家有什么手段追杀我呢。” “到时候跟我有关系的一切,都会受到牵连的!”说到这,他愈加坚定道:“所以逃避不是办法,至少先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应付过去。” “嗯。”师姐点点头,她总是听师弟的。但眼里浓浓的担忧,却挥之不去。 “放心吧,师姐,”任元给她吃颗定心丸道:“我现在是谢家上了族谱的子弟,他没法随意发落我。再说他跟谢秩就见过一面,未必不能把他糊弄过去。” 顿一下,他接着道:“何况他也不知道我有法力,出其不意的话,逃还是能逃的掉的。” “嗯。我和赤豹藏在暗处,随时接应你。”师姐点点头,又打个唿哨,招来花狸猫道:“文狸,你跟着阿元,有情况随时报告。” “知道了。”花狸猫点点头,它已经接到猫猫线报了,本就是来报告的。 计议停当,任元又叫胡大去请黄老二赶紧来一趟。 胡三爷担忧问道:“小师公,还选址吗?” “选,为什么不选?”任元毫不迟疑道:“山神下院,一定能盖起来的!” ~~ 回到庄子上,任元便见前院多了些官差人马,众乡官里正也跟着来了。 后者纷纷向他投来担忧的目光。任元点点头,示意他们放心,便整了整刚换上的麻布丧服,快步走进设在前厅的灵堂中。 只见一个头戴漆纱笼冠,身穿大袖官袍的中年人,正在给谢登一家的牌位上香。 “十六叔,侄儿日盼夜盼,可算把你老盼回来了……”任元瞬间入戏,泣不成声道:“我阿父阿弟,实在太惨了……” 可惜对方是专跟罪犯打交道的县尉,根本不吃他这套。谢县尉头也不回,一边上香,一边淡淡道:“你不是我侄儿谢秩。” “是啊,小侄现在是谢程了。”任元赶忙道。 “别装了,本官知道你是谁!”谢县尉豁然转身,神目如电,直击任元的脑海。 一上来,他就出其不意的用上了精神攻击——千隆问屈术! 任元登时两眼发直,呆若木鸡。 “说,你到底是谁?!”谢县尉再次厉声问道。 ps.还有一章盟主加更哈~~~ 第四十三章 六步成诗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隆问屈术据说是鬼谷子传下来的,一套神奇的说服术。哪怕没有法力的人用,也能诈出自己想要的秘密。 若是再辅以配套的精神法术,足以攻破任何守口如瓶者的心防。谢县尉就是靠着这一手,审问犯人无往不利。 看到任元的眼神变得呆滞,他这才又问道:“现在说说你是谁。” “我叫谢程,原先叫谢秩,是谢登的大儿子,因为家里盗墓伤了天和,得了尸疰之症,以至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却听任元依旧絮絮叨叨: “看遍了大夫都治不好,就连阿婆的法术也只能给我吊着命,所以家里就寻了个与我八字相同的孩子。两个月前,阿婆刚刚用换形寄生术,把我的魂魄放到那孩子体内……” “你真的姓谢?!”谢县尉定定打量着任元,愣怔了片刻。按说中了自己的千隆问屈术,是不可能说假话的。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是。”任元毫不迟疑的回答。 “那你说,咱们一共见过几次面?”谢县尉审问道。 “两次,这是第二次。”任元答道:“上回是去年,十六叔上任的时候,来庄上拜见过阿婆。之后都是阿父和阿公去县城拜见十六叔,并没有带我去过。” “哦……”谢县尉不置可否,又盘问了一些陈郡谢氏的家族历史,任元依然能对答如流。 这时谢县尉心里已经蒙圈了。这要是个假货,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他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家里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给我换形之后,阿婆就发了狂,变成一只大蝗虫,把我阿父按在地上就吸血,阿公想要救他,却被那妖怪一爪子削掉了脑袋。” 任元说着泪水哗哗直流道:“本来那妖怪要连我也杀掉,但我哭着磕头叫阿婆,它这才放过我,又杀了几个庄上的人,这才飞走了。” “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通知我?”谢县尉皱眉问道。 “侄儿从小病怏怏的,家里人什么事都也不和我说,也不让我掺和。”任元哭泣答道:“这下全家死绝,整个人都五内俱崩,催心拔脑。只顾着自己悲伤了,就连丧礼都是旁人帮着料理的。居然忘了跟叔叔报丧,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便掩面痛哭起来,悲痛欲绝的样子,完全不像演的。 “我看你也不像不管事的样啊。”谢县尉冷笑道:“这才几个月没来,访仙乡就大变样,不都是你谢二公子的功劳吗?” “这都是大家群策群力办的,怎么能都算在我头上呢?”任元赶忙谦虚道:“我不过是带了个头罢了。” “还带头,人家把你当猴耍呢!”谢县尉陡然高声讥讽道:“别人捧你两句,你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了?我告诉你,人家冲的是我谢家的钱财!真正起作用的,也是我谢家的钱,不是你这个蠢到家的败家子!” “十六叔教训的是,侄儿确实百般不会,只会花钱。”任元叹了口气,满脸无奈道:“可是我又能怎么办?阿婆是妖怪这事,全乡都知道,也知道蝗灾是她引起的,对我谢家能不恨之入骨吗?” “侄儿要是不拿钱出来,堵上全乡人的嘴,非但我谢家庄要被唾沫星子淹没,就连京城本家的声誉,也会受损的。”说着他重重拍了拍胸口道:“而且侄儿用的都是私库里的钱,没动公中一文!” 意思是我他么花自己家的钱,干你屁事? 谢县尉不禁瞳孔一缩,显然被戳中了小心思。其实从听说谢家死绝,只剩个二少爷的下一刻,他就打起了吃绝户的主意。 在京里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乡下的庄子简直富甲一方,庄主更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谢家虽然看似常青不倒,其实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而且世代繁衍下来,人口太多,像他这种旁支庶出的谢家子弟,虽然做官时还算风光,但致仕回到京里,日子难免清苦潦倒。哪有世世代代当庄主来得实在? 只是这些庄子都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且庄主上面都有后台,他再羡慕也白搭。 现在机会忽然出现,他能不眼红才怪呢。 ~~ 好在谢县尉深谙厚黑之道,旋即神色如常,干咳一声道:“没有动公中的钱倒还好说,但你祖父辈攒下的家底,也不能如此挥霍。” “侄儿受教。”任元拱拱手道:“只是家父时常教导侄儿,我谢家的家训,便是‘如保赤子,唯民其康’,侄儿当家以来,时刻以此为宗旨,难道这也有错?” “话是如此……”谢县尉被堵得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吭哧道:“但话是用来说,不是用来做的。”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唉,你这个书呆子,看来往后我得多教教你了。” “是,侄儿什么都不懂,全靠十六叔教导。”眼看气氛缓和下来,任元赶忙讨好道。 “哎,贤侄过谦了。我在县里都听说,谢家庄的大公子文采过人,”却听谢县尉冷不丁的笑道:“不如就借此情此景,赋诗一首可好?” “这个……”任元才知道这老狐狸根本没有轻信自己,刚才不过是在麻痹自己,真正的杀招在这里等着呢。 道理很简单,这年代知识高度垄断在士族手里,吟诗作对更是世家子弟的专利。至少穷小子是绝对不会的。 “侄儿可没有曹子建‘七步成诗’捷才。”任元苦笑道。 “无妨,做不好还做不孬吗?作一首出来,就算你过关。”谢县尉却定定看着他,坚持道:“你若做不出来,就不是我大侄子,那我可就要发飙了!” “唉,好吧。那小侄只有献丑了。”任元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模样,背着手在堂上来回踱步,一步两步三四步…… 谢县尉父子见状对视一眼,谢公子悄悄给父亲竖个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时,任元走到了第五步,侧耳听了会儿窗外寒蝉凄切,然后转身饱含感情地吟诵道: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嗔。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六步成诗。 ps.这章也是盟主加更,感谢斯斯~~请大家务必每天都追读哦~~~~ 第四十四章 魌先生的鄙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紧闭的厅门,传到院里众人耳中。 “好诗好诗!”冯书生忍不住在外头大声道:“二少爷继‘山不在高’后,又出佳作啊!” 刘大少爷也通些文墨,跟着高声捧哏道:“真不愧文采风流谢家子啊!” 长乐冯氏和彭城刘氏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起哄架秧子的底气还是有的。 众里正虽然不通诗文,却通人性,也纷纷朝着屋里嚷嚷道:“高高高!我们就服二少爷!” 就连厅堂中的谢积,也附耳小声道:“阿父,这诗造诣太深了,哪怕天生的文学之才,没个十年之功,也做不出来啊。” “嗯……”谢县尉点点头,对着任元绽开笑容道:“贤侄这丑一献可好,江南文坛无人敢称美了。” “这么说,十六叔认可小侄了?”任元淡淡一笑,心中却问候他十八代祖宗。这老阴币逼得自己,都得请骆宾王上身了。 “认可了,当然认可了。”谢县尉笑容愈盛,摘下漆纱笼冠,指着自己稀疏的顶发道:“只不过十六叔既不是南冠客,也还没白头呢,回头改改这两句哈。” “好说好说,不过是为了对仗,硬凑而已。”任元自然无不应允。能过去这一关,给他改成‘绿帽客’、‘狗头嗔’又何妨? ~~ 就在任元以为,这下终于过关的时候,紧闭的厅门忽然无声自开,一个穿着黑袍的死人脸,阴气森森地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了一口带着土渍的木箱子。 看到那口木箱,任元瞳孔猛地一缩,知道又有麻烦了。 那死人脸刚要开口,谢县尉却一抬手,给谢积递了个眼色。 谢公子便出去将院子里的乡官里正轰走,从外头关上门,守在门口。 谢县尉这才皮笑肉不笑道:“贤侄,介绍一下,这位是魌先生。” 任元只好行礼如仪。 魌先生点点头,饶有兴趣地审视着任元道:“你很好,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 “先生的夸奖好特别,不过还是多谢。”任元强笑一声。他此时能笑出来,心理素质简直就强得可怕了。 因为那口木箱子,正是当初他和师姐在正房密库中找到的。但谁也不知道这是啥玩意,看着又很危险,师姐就带到大山深处,让穿山甲挖了个几十丈的深坑埋了进去。 任元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玩意儿呢,但那魌先生居然又把它找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见过这口箱子吗?”这时,谢县尉幽幽问道。 “没有。”任元忙摇头道:“十六叔,这是什么东西?” “好吧,就当你不知道吧。”谢县尉一脸慈祥的笑容,指着那口箱子道: “十六叔再给你介绍一遍。这口箱子呢,里头有六个坛子。两个月前是我亲手交给你阿父的。让他回乡后随便找六个村子,投到井里去。” 他的语气平淡的像在说一件日常公务。 “这么简单的任务,结果左等右等,我都去趟前线回来了,居然还不见动静。叔叔我也只好,跟这位魌先生一起过来看看。” 说着谢县尉又指了指魌先生道:“哦对了,这些坛子都是他给我的,里头的东西不是死物,所以用没用过,现在哪里,魌先生都是有感应的,结果就在……” 魌先生接过话头道:“就被埋在北面的深山里头,害的孩子们好一个找。埋的那叫一个深啊,我四个孩子一起上阵,指甲都挖断了,才把它重新挖出来。” “贤侄,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谢县尉回头看向任元,笑容里藏着杀人的刀。 “啊?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啊。”好在任元已经免疫了。 “算了,俗话说‘人死账消’,就不追究你阿父的责任了。”谢县尉说着,不知第几次话锋一转道: “但还有句话叫‘父债子偿’,现在庄子在你手里,这事儿就得你来办了。” “这里头到底是啥东西啊,十六叔总得先跟我说吧?不然侄儿怕办不好啊。”任元怯生生道。 “当初我回答你阿父的话,‘想要活得久一点,不该问的事别问’,也一样送给你。”谢县尉说着把面皮一沉,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只听他厉声道: “我再给你最后七天时间!丑话说在前头,七天后搞不定,就给我滚出谢家庄去!” 顿一下,他走到任元身前,想要给这青年些威压,却发现对方站直了比自己还高。只好仰头冷声道: “别以为我做不到!这谢家庄是我们谢家的公业,不是你一家的私产,我即是你叔叔,又是谢家在本县的管事,完全有资格把你撵出去。” 任元好像被吓住了,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这时魌先生舔了舔舌头,忽然对任元笑道:“不要怕,被赶出庄子,我要你。” “他会把你炮制成活僵尸的。”谢县尉怕任元真信了他,便恐吓道:“让你变得魂魄不全,皮溃肉烂,人不人鬼不鬼,比下十八层地狱还可怕。” “……”任元脸上怕极了,心里头却有点小窃喜,终于听到点有用的东西。 ~~ 谢家庄的内院被摧毁后,任元一直以热丧期间,不宜动土为由,拖着没有重建。 所以谢县尉和魌先生没有留宿,连夜离开了谢家庄。 “费那些事儿干什么?”路上,魌先生再次抗议道:“来都来了,这点活自己干了不行吗,非得过他那一手?” “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避嫌了,我不想朝廷追查下来,给自己和族里惹麻烦。”谢县尉皱眉道。 “那小子也姓谢,他干了就不给谢家惹麻烦了?”魌先生又问道。 “要是朝廷查到他头上,我就宣布他不是谢家人,而是杀害堂兄一家的凶手,又意图谋害整个访仙乡。谁敢往我谢家头上泼脏水?!”谢县尉冷笑道。 “那他要是不干呢?”魌先生追问道。 “我已经说过了。”谢县尉幽幽道。 “哦,那就把他撵走,然后谢家庄就是你爷们的了?”魌先生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道:“我要收回我的话,咱们可不是一类人,你们比我恶心多了。” “你少废话!”谢积愤怒拔刀,敢对谢家人如此无礼,已有取死之道。 却见一条戴着箩筐斗笠的黑影,倏然闪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漆黑腐烂的手,握住了那柄锋利的环首刀,继而一把掰成两截。 谢积也不是白给的,一挺手中断刀,捅在那僵尸身上,却铛的一声,如中金石。 那僵尸又举爪朝谢积的脖子抓去,谢积根本躲避不及,眼看就要丧命当场,他脖子上却白光一闪,把活僵尸震得身子后仰,虎口都裂开了。 那是谢家长辈给谢积的护身玉符起了作用。不过挡下这一击,玉符也碎成了两截。 “怎么,你要火并不成?!”谢县尉一把将儿子拉到身后,怒视着魌先生。 他手下的官差见状,也纷纷拔出刀来,成扇形围上来。 “你看,又贼喊捉贼。”魌先生轻蔑地啐一口,带着四个孩子径直离去。 “懒得跟你为伍,七天后我自会来的!”他们的步伐看着不快,但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魌先生的嘲讽声。 ps.大声求月票啊,同志们! 第四十五章 谁怕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确定恶客不会再回来,任元也离开了谢家庄,上了山神庙。 后院好生热闹,除了庙里的全体成员,还有黄老二也在。 大伙正在老柳树下议论纷纷,听到任元回来了,赶忙起身相迎。 任元先向黄老二作揖道谢,之前他能通过谢县尉的盘查,多亏了这位黄仙的借体术。 他在进庄之前,便让黄老二用借体术控制了自己,所以是黄老二替他吃了那招‘千隆问屈术’的。 中招之后,黄老二维持不了法术,就自动就把身体的支配权还给了任元。 “俺还从来没想到,这招还能这么用,你们人啊,就是鬼心眼多啊。”黄老二服气地称赞两声,又可怜兮兮道: “你倒是没事了。俺可丢人丢大了,不知不觉就把所有的老底,全都吐露了。” “放心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把你偷看小嫂子洗澡、跟老师婆搞黄昏恋、用你大兄的血壮阳那些事儿讲出去。”大伙儿忙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这可是你们说的,以后我要是听到一点风声,唯你们是问!”黄老二也是喝高了,居然这就信了他们。又大着舌头问任元道: “不过你怎么能猜到,他会对你用千隆问屈术的?” 任元微微一笑道:“道理很简单,那人既然会法术,又不方便对我用刑,当然要用精神攻击了。” “听着是挺简单的,那我们咋想不到呢?”胡三爷笑问道。 “要多想。”任元苦笑道:“从两个月前,我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这个咱可以作证,阿元都不知预演过多少遍了,所以才能涉险过关。”师姐关心的却是另一桩事,又关切问道:“只是后来呢?” 花狸猫也道:“那个死人脸太厉害了,手底下还有四个头戴竹篓的怪物,我一靠近就被发现了,所以没听到你们后半段谈话。” 任元叹息一声,笑容渐消,将那口箱子摆在了大伙儿面前。 烛光下,黑沉沉的箱子看上去格外有压迫感。见过这东西的几位,更是无不沉默。 当任元把来龙去脉讲给他们,大伙儿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快想主意啊!”花狸猫急得蹦到任元头上,大伙儿也纷纷望向任元。不知何时起,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让他来拿主意。 毕竟他是在场唯一靠谱的一个…… “这件事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跟大家没关系,所以只说跟大家有关系的——我大致猜出来,这箱子里的东西,是用来干啥的了。” “干啥的呀?”大伙一起问道。 “投毒。”任元缓缓道:“那人给我的任务是,随便找六个村子,把里头的六口坛子投到井里去。所以八成是要在本乡,投毒制造瘟疫!” “嗯,有道理。”大伙儿纷纷点头,这摆明了是要大面积祸害访仙乡的老百姓啊!就连他们这些山精野怪,都觉得太可恶了! “也有可能,是要举行什么邪恶的仪式。”胡三爷见多识广,缓缓道:“早年间巫风盛行,有很多邪门的法术,动不动就要好几个村子来血祭。” “可能性不大。”任元却摇头道:“本朝还是有秩序的,就算有这种仪式,也得躲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进行。” “我们这里虽然是山沟沟,本县可位于江南腹地,距离京城不过百五十里,而且还是皇陵所在,任何大动静都会引来京里的瞩目。”任元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道: “他们就算脑子坏掉了,也不会随便在这种地方搞风搞雨。” “但他们这不就是在搞风搞雨吗?”师姐反问道。 “不是,他们是在为搞风搞雨做准备。”任元却相当笃定,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分析的清清楚楚了。“我推测,他们的目的,是要制造一片隔离区来掩人耳目,。” “而这里唯一值得他们搞风搞雨的东西,就是……”大伙异口同声道:“皇陵!” “没错,”任元点头道:“本乡唯一值得大人物们惦记的,就是两朝皇陵了!如果假设他们的目地,是盗取某位皇帝的陵墓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哇,阿元你好厉害啊!”师姐和她的小伙伴们,献上了热烈的赞美。 “分析出来有什么用?”任元却不喜反忧道:“以咱们的力量,依然没法阻止他们。” “再加上本座一个呢?!”这时,一位风度翩翩的帅大叔推门进来,正是河伯天良子。 众人赶忙起身相迎,就连一直很安静的柳中君,也摇动着枝条,沙沙作响。 天良子和他是老相识,自然能听懂柳中君的话,便笑道:“你先别管我来干什么,我先问问你,脑袋上怎么不剩几根毛了?” 柳中君枝条的摆动幅度忽然加速,听不懂它的话都能感到他骂得很难听。 谁知天良子非但不同情它,反而幸灾乐祸道:“活该,谁让你帮这俩小兔崽子坑老夫呢?” “前辈头一次来我这小庙,”待两位老前辈叙完了旧,师姐问天良子道:“不知有何贵干?” “不是第一次来了,你被魍象关着的时候,我经常过来找老柳喝酒。”天良子也是个小心眼儿,特意强调不只自己被关过之后,才正色道: “老二把经过都跟我说了,这不是山神庙一家的事,而是关系到全乡的安危,本座也不能袖手旁观!” “那太好了,有大叔拔刀相助,我们胜算大增!”任元欣喜道。 “那是当然了!”天良子受用的点点头,问道:“不过,你有办法处理这六口坛子吗?不行我就把它们送到深海里去。” “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可不能干!”任元赶忙断然摇头道:“大叔放心吧,我已经想好地方存放这些坛子了,保准不会被找到。” “那就好。”天良子点点头,又皱眉问道:“不过人家少了这点醋,就不吃这顿饺子了?只怕那帮畜生还有别的办法,一样能达到目的。” “没错。”任元也一点不乐观道:“他们法力高强,想制造瘟疫,那可太简单了。” “不对。”天良子却忽然想到一个反常之处,问道:“如果他们真有别的办法,那为什么非要用这六个坛子?” “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任元笑笑道:“只跟我有关系,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快说,”天良子却一摆手道:“最讨厌话说一半的家伙!” “是啊,小师公,现在是同仇敌忾的时候,就别分你的我的了。”大伙儿也都纷纷嚷嚷道:“看看我们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好吧。”任元点点头,便将谢县尉威胁自己的那番话,告诉了众人。 “好家伙,这是不光想让你背锅,还想吃绝户啊。”天良子一听就明白了。 “那该怎么办?”师姐着急问道。 “在这件事上,他可失了算。殊不知,我才是那个吃绝户的!”任元却大笑道: “他这时候想来接盘,那简直再好不过!” 说着剑眉一挑,昂然道:“看本少爷不坑死他!” ps.今天还有一个盟主加更哈~~~~~ 第四十六章 彻底不装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你打算怎么做?”大伙儿忙问道。 “这两个月来,我已经把庄上的金银细软全都搬走了;丁字库里的四万贯,也只剩个零头了。至于放债的借条,早让我一把火烧了。”任元冷静答道: “至于地契、房契,这些在县里有底,谢县尉可以随时调出来,烧了也没用。” 顿一下他沉声道:“我会在接下来几天,把答应老百姓的税粮分给他们,这样庄上的私财基本就花光了。” “你真是花钱高手!”天良子发自肺腑地赞一声,这绝非贬义。两个月来任元的所作所为,以及乡里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终于知道,原来钱,可以花得这么有意义。所以才会在乡北依葫芦画瓢。 天良子是真的服气了,不然他今晚,也不会放下面子,主动上门帮忙。 “但是庄里还有大半钱粮没动,那都是谢氏一族的公产,按理我是无权动用的。”任元又道:“我原本打算利用平生所学跑冒滴漏,一点点掏空它们。但现在必须改变计划了!” 说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准备给那爷俩挖个大坑,坑得他们一辈子翻不了身那种!” “好好好,往死里坑!”花狸猫、黄老二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登时兴奋地摩拳擦掌。 “不过还有几个难题,请大家一起帮着想想办法。”任元又向大伙求助道。 “没问题!”天良子欣然应声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一起出出主意。” ~~ 七天时间转眼就过去。 这七天里,访仙乡一直风平浪静,没发生任何异常状况。 但对谢县尉来说,这就是最赤裸裸的挑衅! 这次他也懒得再做样子了,带着大队人马直奔谢家庄,见到任元便劈头盖脸质问道:“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回十六叔,侄儿觉得这事儿太有伤天和了。”任元一副怂样道:“实在下不去手。” “呸!你知道个屁啊,就有伤天和?!”谢县尉狠狠啐一口,又问道:“那些坛子呢?” “让我给丢了。”任元怯生生道。 “你!”谢县尉登时火冒三丈,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冥顽不灵的东西,把我的警告当成什么了?莫非以为我只是吓吓你?!” “小侄不敢。”任元缩着脖子道。 “不敢?我看没你不敢的!”谢县尉却不再跟他费口舌道:“当初我警告过你,七天搞不定,滚出谢家庄!你可以说了不做,我不能言而无信!” “现在我命你立即交出谢家庄的管事权,并护送我堂婶堂兄堂侄灵柩返籍下葬!” “十六叔饶我一回,小侄再也不敢了……”一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任元,这下终于大惊失色,涕泪横流。 “没有下回了!”谢县尉却铁石心肠,不容置疑道:“我给你一晚上时间收拾一下,明早派人送你出发。” 说罢,赶苍蝇似的一挥手。两个雄壮的武士,便将瘫倒在地的任元架了下去。 “还得是阿父!这小子敢装傻充愣,不就是仗着自己上了族谱,阿父没有上得了台面的理由,不好收拾他?这下傻眼了吧?!”看到任元死狗似的被拖下去,谢积乐开了花: “他要是敢拒绝,就是不孝!那样便能直接把他扭送京里,交由族中长辈处罚了!” “你赶紧去清点公库。”谢县尉没接这茬,吩咐谢积道:“若有亏空,都算在那小子头上,让他签字画押了才能离开。” “是。”谢积激动地应一声,出去叫上带来的几个账房,兴高采烈盘库去了。 “都瞧仔细点,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 经过一宿大略的盘查,翌日天亮,谢积顶着通红的眼睛,回禀道:“阿父,钱库已经查完,六万贯铜钱,基本账实相符。” “只有六万贯?”谢县尉却不知足:“他们家的私产呢?” “一文都不剩了。”谢积也是一脸肉疼道:“我问那小子了,他说都花光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差不多。”谢县尉想想之前的所见所闻,便心疼地骂道:“真是天字一号败家子!” “万幸,他还没来得及动公库里的钱。”谢积安慰老爹道:“人家花自己家的钱,咱也管不着。” “嗯,好歹多了一条不让他管庄子的理由。”谢县尉郁闷地叹了口气。幸好公库里的钱,也一样有的是办法挪用。 “那粮库呢?”他又问道。 “三个公库里的粮食满满当当,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全都搬出来查验一遍。老周他们抽查了一下,毛估了个十二万石。” “嗯。”谢县尉点点头,账上也是这个数。 “当然,私库里也是一粒粮食都没了。”谢积轻叹一声。 “正常,那小子敢抗命不从,肯定会转移财产的。搬空了也好,省得人说咱爷们吃绝户。”谢县尉只能自我安慰一番,幸好秋收开始,万亩良田打的粮食,很快就能送进库里了。 “要不要让那小子再吐出点来?”谢积摩拳擦掌,他耳濡目染,也粗通些刑讯之道。 “算了,过犹不及。”谢县尉摇摇头。 “阿父真是仁义啊。”谢积赞一声,又提醒道:“不过是不是,等把粮库彻底盘完了再放他走?” “没那个必要,让他在白纸上签字画押就行了。”谢县尉淡淡道。 ~~ 谢积出来后,便来到任元房中,将厚厚一摞交接文书拍在他面前,恶狠狠道:“快签吧,签完了滚蛋。” “每张都要签啊?”任元发愁道。 “当然,这么大的庄子,交接不清楚怎么行?!”谢积拍着桌子道:“快点快点。” 在谢积的催促下,任元只好提笔签字。 他每签好一个字,谢积便快速翻页,让他继续签下一个,足足顿饭功夫,才签完了所有的名字。 谢积马上拿起那摞文书,确认无误后,便对揉着手腕的任元道:“马车在外头等着了,快上路吧。” “哎,哎。”任元唯唯诺诺,拿起包袱起身。 来到院中,又留恋的望了庄子最后一眼,便被推搡上了马车。 十几条孔武有力的大汉,也纷纷上马,他们要护送谢二少一行去会稽。 为首的幢主向谢积抱拳告辞,谢积微微颔首,递去个阴狠的眼色。 那幢主重重点头,便拨转马头,高喝道:“上路!” 然而十几骑人马簇拥着车队,刚刚驶出谢家庄,便又不得不停住了。 只见乌压压的人群,把宽阔的林荫道塞得满满当当,老百姓扶老携幼,提着篮子背着筐,满脸悲伤地望着任元的马车。 ps.第三更,感谢第三位盟主哈。连续四天三更了,高潮将至,大家投月票啊!!! 第四十七章 送别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看到乌央乌央的人群,将眼前整条道堵得水泄不通,押送马车的武士自然十分紧张,纷纷手按兵刃,高声呵斥百姓快让开。 老百姓却一动不动,大声嚷嚷着:“我们要见二少爷!” “刁民无法无天,不知死活!”那为首的幢主厉喝一声,音浪滚滚,震得百姓头晕耳鸣,显然是用上了神通。 “住口!”这时任元呵斥一声,掀开车帘现身道:“大伙儿来送送我而已。” “二少爷,你真的要走吗?”百姓闻言不喜反悲,可怜巴巴地望着任元。 “是啊,诸位,谢程要回乡葬父了。”任元加重语气说道。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众人忙问道。 任元便抬头望天,哽咽不语。 “能不能不走啊?!”便有人带着哭腔问道。 “不能,孝字大过天,诸位保重吧。”任元拱手团团作揖。 老百姓哭泣不舍。这时,一个妇人领着个小女孩,冲到车前给任元磕头。 任元一眼就认出这妇人,正是那红斑少年的母亲。磕头之后,她又高高地举起满满一筐鸡蛋。 “大婶,好意心领了,还是留着给小囡吃吧。”任元婉拒道。 “这是阿母特意攒了两个月,想要送给恩公的。”小女娃懂事的摇摇头。 “好,我收下了。”任元便伸手从筐里拿了两个蛋,对瘦弱的小女娃笑道:“剩下的转送给你了,一定要吃到肚里去。这是我们的约定,能不能办到?” “嗯嗯,能!”小女娃使劲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样对二少爷又什么好处,但既然是他吩咐的,就必须要照办。 待两人拉钩盖章,那个被他接好腿的少年,也跟他爹挤上前,给任元磕头之后,送上一篮子上好的黄精。 任元还没来得及婉拒,其他乡民也全都涌上来给他磕头,他们不是被他救过命,就是受过他的恩惠。老百姓最知道感恩图报,都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二少爷送行。 哪怕只是每人象征性地收一点点,赠别的礼物都堆满了马车。 任元也没想过,能得大伙儿如此感激。他眼圈通红地不断拱手还礼,与乡民们挥泪告别。 在他的反复劝说下,乡民们终于让出了一条去路。 马车这才得以缓慢前行,人们依然恋恋不舍地簇拥在左右。而且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几乎全乡都赶来相送…… 这下谁都知道,二少爷已经离开访仙乡了。 ~~ “毬,小子还真是买了不少民心啊……”谢县尉站在庄子的敌楼上,看着远处的活剧,心里满是不爽。 “邀买这些贱民的人心,有什么用?”谢积也上来,将一页签有‘谢程’二字的空白纸张递上。 “连那摞纸里夹了私货都没看见,他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呆子。”自从任元做了那首诗,谢积就横竖看他不顺眼。 “嗯。”谢县尉满意的将那空头签名收入袖中,又叮嘱儿子道: “但你也不要有恃无恐,就做得太过火。回头上面派人来盘库,一看库里太空,人家会笑话你老子吃相难看的。” “阿父放心,咱们也不贪,只取个两……三成,改善下生活就行。”谢积笑道。 “呵呵,这还叫不贪?!”魌先生再度如鬼魅般飘然而至,照旧贴脸嘲讽道:“尊父子还真是,每次都让人大开眼界啊。” 谢积这回却敢怒不敢言了,只狠狠瞪着魌先生。 谢县尉摆摆手让谢积退下,问魌先生道:“东西找回来了吗?” “没了,不知道他们藏哪去了。”魌先生摇摇头,啐一口道:“这下弄巧成拙了吧?” 谢县尉此时心情大好,不愿跟他计较,便道:“你让你那黑僵,再放点血不就得了吗?” “那可不行。”魌先生却心疼道:“上回放了那六坛子血,小黑子到现在脸还发白呢。” “那怎么办?”谢县尉皱眉道,毕竟庄子只是搂草打兔子,还是正事儿要紧。 “让小黑亲自上阵吧,正好给它补一补。”魌先生便道。 “也好。”谢县尉这回没反对,点点头道:“等过几天,我回了县城再动手。” “知道,君子远庖厨嘛。”魌先生痛快的答应。不知道把这消息带回去,能把孩子开心成什么样。 ~~ 一直到远离了访仙乡,才不见送行百姓的身影,负责押送的武士们,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领了谢县尉之命,要在路上找个稳妥的地方,干干净净地做掉马车上的小子。 结果老百姓一直这么哭哭啼啼的跟着,到现在他们还没机会下手。 “什么时候动手?”见路上没人了,手下武士小声问幢主。 “前头就是张官渡了,过河的时候,请他吃碗水引饼。”幢主早就给那小子选好了葬身地。 手下会意,马上快马加鞭到前头安排。 等车队来到渡口时,天已经擦黑了。便见打前站的人,已经准备好了一条渡船。 “过了河再歇脚!”那幢主吆喝道。 “喏!”武士们应一声,先将三具棺材抬上船,又把马车也拉到船上。 待任元上船后,艄公便撤了船板,撑篙将船缓缓驶离了码头。 船至江心,月黑风高。 一名武士便对站在船头的任元道:“夜风伤人,二少爷到舱内喝杯热茶吧。” “好。”任元点点头。 那武士便挑开舱帘,待任元弯腰准备进舱时,另一名武士忽然抡起哨棒,一记闷棍敲在他后脑勺上。 任元只哼了一声,便趴在了舱里。 舱里的武士们便一拥而上,用麻绳捆住手脚,又将一块压舱石绑在他身上。 而那幢主,则一直持刀立在船尾,盯着舱内,全神戒备,以防不测。 他姓周,是谢县尉的小舅子,领全县五百马步军士。而且他已经开了窍,是谢县尉的得力助手。谢县尉把他派来,求的就是个万无一失。 一旁扮作艄公的手下笑道:“幢主也太小心了吧。” “你忘了他姓啥?”幢主冷声道:“万一让他跑了,我们所有人都要搭上全家!” “也是……”手下闻言打个寒噤。确实,杀姓谢的,再小心也不为过。 “何况他是开了窍的,听说还有神通,当然小心为妙。”幢主看到手下,将捆成个粽子的任元扛出船舱,这才挽个刀花,收刀入鞘道: “看来是多虑了。” 扑通一声闷响,武士们将那‘大粽子’丢入江心。 “不好了,少爷落水了!”护卫们嘻嘻哈哈地大喊大叫,还有人往水里丢绳子、递枪杆,作出积极营救的架势。 “行了,别闹了,演给谁看啊?”周幢主呵斥一声,让他们都安静。 他死死盯着江心,待涟漪和泡泡相继消失后,他长叹一声道:“唉,二少爷行散时不慎落水,我等营救不及,失职啊!” 第四十八章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待那渡船远去良久,早已平静的水面上,又泛起圈圈涟漪,范围远超之前。 哗的一声巨响,一个房屋大小的黄鳝头,从水下探了出来! 正是访仙乡的河伯天良子! 落水如雨,天良子张开大嘴,任元赫然立在他猩红的舌头上! 任元捂着鼻子,苦笑道:“大叔,你火气好大啊!” “不然我哪需要娶那么多老婆?”天良子哈哈大笑道。 任元早料到,谢县尉一定会在中途做掉自己。 虽然以他眼下的水平,只消一张铜头铁臂符,凡夫俗子就很难杀死他了……但任元担心对方会有高手,或者藏了什么杀招,所以也请了本方最强战力,一直暗中保护自己。 “他们可真会选地方,居然在江上对你下手。刚才要不是你小子拦着,本座就把他们连人带船一块吞了!”天良子豪气干云道。 河伯在水里,就是这样的自信。 “那咋能行?我辛辛苦苦,忍辱负重,不就是为了让全乡人都看到,谢少爷已经离开?为了让那谢县尉相信,谢程已经死掉了吗?”任元跳到大黄鳝的头上,盘膝坐下道: “大叔要是把他们宰了,不就适得其反了吗?” “行吧,便宜他们了。”天良子说着又问道:“去哪?” “当然是回去了!”任元从怀中摸出两个带着体温的鸡蛋,握在手里只觉沉甸甸的。 “好嘞!”天良子大喜,驮着他往回游道:“这下谢家庄发生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了吧?” “大叔把他们想的太好了,那家伙让我签的一摞纸里,肯定有空白页,这他么都是本少爷玩剩下的!”任元啐一口道。 “那你怎么还签?”天良子问道。 “为什么不签?签名的是‘谢程’,跟我任元有什么关系?”任元大笑一阵,接着道: “再说,我不签他们怎么能放我走?我不走,怎么能撇清干系?我不撇清干系,怎么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不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怎么能消我心头之恨?!” “哈哈好,他们威风使尽了,这下轮到我们了!”天良子也被任元的意气风发所感染,载着他在漆黑的江面上飞驰,抛下千层浪! 狂风扑面,任元却只觉浑身轻松。 真可谓‘一朝脱得樊笼去,好向朝阳学凤飞’! ~~ 三天后,深夜里。已经换了主人的谢家庄。 谢积其实有点后悔,当初他爹回县城时,他自告奋勇留下来,却没想到这乡下鬼地方如此无聊。 尤其到了晚上,到处一片漆黑,连个听曲儿吃酒的地方都没有。 幸好还有五石散,不然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天一黑,庄门落了锁,他便命嬖僮备散。 五石散这玩意劲儿贼大,服散之后,若不及时‘行散’,甚至可能会丧命。 不过这玩意儿流行了三百年,早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行散流程。 具体步骤就像谢积现在这样,先洗个冷水澡,再吃碗井水泡冷饭,然后再饮一壶热酒,这叫做‘散发’。 待到醉意入四肢百骸,便也将石散的药性全都激发出来,这时候就该穿着薄如蝉翼的衣裳散步。此谓‘行散’。 这时,在药性的支配下,人已经进入迷幻状态,仿佛行走于天地之间,物我和一,绰约若仙子,凌然若神人……至少自以为如此。 谢积正在院子里晃晃悠悠,飘飘欲仙,极乐无边之际,忽听有人隐隐约约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他却还在那自顾自的漫步云端,完全没有反应。 直到转身时,看到库房方向火光冲天…… 谢公子呆滞一下,却搞不清自己该干什么。 想了好一会儿,他拍拍额头,恍然道:“哦对,此情此景当赋诗一首。” 无奈肚中墨水有限,搜肠刮肚,也做不出任元那样的诗来,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两句:“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手下人都快急疯了,想要把他摇醒。但那服侍公子的嬖僮却阻止道,服了散的人不能碰,碰了会出血。 众人只能在边上大喊大叫,谢公子却一个劲儿的嘿嘿傻笑。后来还是一个开了两窍的纪副幢主,用神通‘惊雷吼’在他耳边大喝一声,才把他猛然唤醒过来。 “什么事?”谢积茫然问道。 “公子不好了,着火了,库房都烧起来了!”纪副幢主忙焦急地指着冲天的火光。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说?!”谢积一看就急了眼,脸红成了个熟虾子。 “早就禀报公子了,可公子一直在行散……”纪副幢主低声道。 “禀报我有什么用?!”谢公子便马上换了说法,气急败坏道:“快点救火呀!” “在救了,在救了!”纪副幢主忙答道:“庄上的人都去救火了,还派人去庄外叫人来增援!” 然而秋收时节,天干物燥,今晚又刮着大风,风借火势,越烧越旺,根本压不住啊! 非但压不住,火势还四处蔓延,又从库房院烧到了庄子别处…… 而纪副幢主口中的‘增援百姓’却一直不见踪影,他还在那奇怪道:“咦,这么久了,怎么一个来帮忙的都没有?本地百姓竟然如此冷漠?” “老纪,你不是有神通吗,快灭火啊!”谢公子都快急疯了,在那里又蹦又跳,大喊大叫。 “抱歉公子,俺老纪做不到啊。”可惜纪副幢主虽然开了两窍,但就像大部分武士开窍一样,都只是强化肉体,增强武力,根本不会什么法术神通。 因为高深的法术神通,也都被士族门阀垄断。哪怕纪副幢主这种谢县尉心腹,也只会几招简单的防身法术,还想呼风唤雨?做梦去吧! 至于谢积,跟大部分世家子弟一样,是宁肯服散,也不会服外丹这种危险的玩意儿的。 ~~ 结果大火烧到了天光大亮,谢县尉闻讯从县城赶来时才熄灭。 “这是什么情况?!”看着几乎被烧成白地的谢家庄,谢县尉人都麻了。 谢积满脸灰黑,带着哭腔道:“回阿父,夜里突然起火,风又大,根本就扑不灭啊!烧啊烧啊,就烧成这样了。” “什么人放的火?”谢县尉咬牙切齿道。 “不知道啊。但有人看到起火后,一窝狐狸从院子里逃出去,莫非是狐仙纵火?”谢积猜测道。 顿一下,他又告诉谢县尉一个更噩的噩耗:“而且不光库里的粮食烧的精光,就连钱库里的铜钱,也一个不剩了……” “噗!”谢县尉闻言如遭雷击,一口老血吐出来。 ps.今晚再为白银盟加一更。好吧,我知道一更肯定不够,上架后一定再补加哈。对了,上本书好像还有没加更的盟主吧,来报个名,上架一起加哈。 另外求月票啊~~~ 第四十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求月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其实对谢县尉这样的人来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损失再多也不至于吐血。 但问题是,这损失的是公中的财物啊! 尤其是他还刚刚派人,带厚礼到京里运作,以求正式接管谢家庄。 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替族中看好庄上的钱粮…… 京里和县里相距不过百五十里,比县里和访仙乡的距离远一点也有限,所以现在上头肯定已经知道,他暂时接管了谢家庄的事情。 结果这才几天?就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把火同时烧毁的,还有他的名声和前途啊。 族中是不会给他这样庶出旁系的子弟,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这一次重大的挫折,就意味着他在家族高层那里,永远的被判了死刑…… 好在修行之人,无不是心志坚定、百折不挠之辈,谢县尉迅速控制好情绪,想清楚了当务之急,是先把那六万贯钱找回来,尽量挽回损失! 首先,铜钱是肯定不会被火烧没了的,那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呢? 这问题,对他这个负责治安捕盗的县尉,还真是专业对口。 于是他来到现场,仔细勘察起来。 谢积和老纪大气不敢喘,唯恐影响到神探查案。 直到谢县尉结束了勘察,两人才赶紧问道:“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有个屁。”谢县尉没好气道:“整个库房都烧塌了,我上哪找线索去?” “那还有法查吗?”谢积追问道。 “有。”谢县尉沉声道:“用神通!” ~~ 谢县尉所谓的神通,便是扶乩。 这是他最依仗的两大破案法术之一,另一个就是千隆问屈术。 听说阿父要扶乩,谢积神情一振,马上去准备乩盘。 所谓乩盘,便以朱盘承沙,上置一个笔架,笔架上挂一支乩笔。 谢县尉法力高强,不需要乩童配合。他焚起一炷香,默念请神咒,不一会儿,那乩笔便自行动起来,在沙盘上写下四个鬼画符般的字。 谢县尉辨认一番,缓缓念道:“青蚨还钱?” “青蚨子母钱?”谢积和纪副幢主异口同声道。 “嗯。”谢县尉点点头,这种事,他在县城也遇到过。 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聚回一处,哪怕死后也不例外。 便有奸商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上,这样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会飞回,所以有‘青蚨还钱’之说。 但这种方法用的多了,自然就有破解之道,最省心的法子便是请一尊貔貅。 貔貅只进不出,收来的钱休想再飞回去,所以店铺里都有貔貅镇着,防的就是有人用‘青蚨还钱’耍诈。 是以现如今,奸商也只能用这种法子耍一耍老百姓,根本坑不了同行。更别说这种专门存钱的钱库了。 谢积一脸不解道:“儿子和账房们检查过,库内四方都设有貔貅,就算钱上涂了青蚨血,应该也飞不出去啊。” 谢县尉已经对儿子彻底失去信心,亲手在灰堆里扒拉起来。半晌,扒拉出个貔貅来…… “看看,没撒谎吧。”谢积松了口气。 谢县尉转着圈端详那尊石制貔貅半晌,忽然一脚将其踹倒。便见本该光滑无物的貔貅臀部,居然多了个丑陋的菊花。 谢积和老纪也陆续翻出了另外三尊貔貅,无一例外,都被人开了个屁眼子…… “这他么是哪个王八蛋干的?!”谢公子的咆哮声,响彻整片废墟。 “还能有谁,当然是谢程那小子了!”谢县尉黑着脸道。 “可他不是已经……”谢公子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嗯。”谢县尉点点头,前日他便得报,那小子已经到江底下喂王八了。 这才是最郁闷的地方,人都死了,他找谁算账去? “先别管谁干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钱找回来。”谢县尉定定神,再次扶乩,然而笔仙儿这次的回答,却让人摸不清头脑。 “不、在、此、界?”谢县尉念完,众人更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 “上次那六个坛子,也是这个结果。”谢县尉摸着下巴的短须道:“‘不在此界’的意思,就是东西不在此方世界。” “莫非是什么乾坤法宝之类?”老纪猜测道。 “就凭这乡下地方的山精鬼怪,社神淫祠?怎么可能。”谢县尉却断然摇头道:“那是真正神明才有的至宝。” “难道……”老纪打个寒噤,不敢说下去。 “不可能。”谢县尉依然摇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明亦如此,是不会干涉我们这些蝼蚁的。” “直接问问是谁干的不就得了?”谢积不耐烦道。 “不行。”谢县尉却摇头道:“再一再二不再三,笔仙已经没法再回答这件事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谢积难以接受。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谢县尉倒驴不倒架,道:“只不过要搁一下,先办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儿?”谢积问道。 “你不必知道。”谢县尉却摇摇头,他一直把儿子隔离在那件事情之外。所以谢公子还不知道,今天也是魌先生那边发动的日子。 现在一件事办砸了,另外一件事绝对不能砸。只要把那件事办成了,尚且还能将功补过。要是那贵人能再替自己美言几句,说不定谢家庄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若是两件事都办砸了,别说前途了,他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儿子能帮什么忙吗?”谢积主动请缨,也想在他爹这儿将功补过。 “你?不帮倒忙就是最大的帮忙了。”谢县尉看他这衰样一眼,闷声问道:“是不是又服散了?” “没,没呀。”谢积慌忙矢口否认。 “哼!”知子莫如父。但当着外人的面,谢县尉也没拆穿他,只是再次警告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学那些嫡系子弟,人家出生就在黄金台上,有那个资本服散!咱们这种人拼尽全力还出不了头呢,你再服散不就彻底废了吗?!” “是,阿父。儿子记住了。”谢积点头不迭,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唉……”谢县尉知道他八成过耳就忘,长叹一声道:“这就跟我回县城去。谢家庄已经毁了,等此间事了再从头收拾!” “唉,是。”谢积垂头丧气地应下。 ps.连续五天三更了,求月票啊~~~~ 第五十章 我有宝库君莫知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谢家庄起火当夜。 几家欢喜几家愁,庄子里的人焦头烂额地救火,山神庙的小伙伴们却隔岸观火,幸灾乐祸。 “哈哈哈,姓谢的想屁吃,这下鸡飞蛋打了吧?”花狸猫一边舔着碗里的酒,一边得意洋洋道:“还想占阿元的便宜,做梦去吧!” “是啊是啊,小师公可真厉害!”黄老二一手握根鸡腿,一手端着酒碗,一脸崇拜道:“俺居然还赢过他一局,俺也真厉害。” 胡三爷负责给大伙儿烤鸡,闻言呷一口酒道:“也不知道是谁让小师公绑起来抽。” “你还被小师公抡起来摔呢,都成狐饼了你!”黄老二马上反唇相讥。 赤豹豹笑如雷,差点被鸡骨头卡住嗓子…… 阿瑶却心不在焉,抱膝盯着篝火,怔怔的出神。 柳中君枝叶沙沙,问她在担心阿元吗? 阿瑶点点头,自嘲一笑道:“按说阿元已经两窍圆满,还有天良子前辈暗中保护,应该不会有危险。可咱就是不放心……” 说着幽幽一叹道:“唉,早知道就让前辈帮着看家,咱跟着阿元去了。” “娘娘是担心,小师公一去不回了吧?”别人都看破不说破,唯有黄老二这个憨憨心直口快。 热烈的气氛登时一滞。 “阿元不会走的!”花狸猫一拳捶在黄老二头上。 “唉,难讲。”胡三爷叹了口气道:“小师公早就有远走高飞的计划,如今正是个好机会。” 说着他对众人道:“走了就走了吧,小师公已经为大伙儿,为访仙乡做得够多了。咱们总不能依赖他一辈子吧?” “说得是,反正他已经斩断了和谢家的因果,正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以阿元的本事,不管在哪,很快都会风生水起的。”师姐红着眼圈,深吸口气道: “咱不能那么自私……” “谁说我要走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大伙儿惊喜的循声望去,便见任元和天良子笑着从黑暗中现身。 “阿元回来了!阿元回来了!”花狸猫欣喜若狂,倏地蹦到他脑袋上,开心地又蹦又跳。“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的!” “傻瓜,你还回来干什么呀?”师姐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滚滚而落,脸上却不由自主绽开了笑容。 “这话说的,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伙伴,临阵脱逃呢?”任元笑着在火堆旁坐下,接过胡三爷递上的鸡腿,问道:“怎么样,今晚的烟火漂亮吗?” “那叫一个壮观呀!”大伙儿的注意力,便被他成功带偏了。一个个兴高采烈,讲述谢家庄的盛况。 “半边天都照红了,比过年还热闹!” “我们在深山里,都能看到谢家庄的火光……” “闻闻,到现在空气里还都是糊味呢。”胡三爷笑道。 “笨蛋老头,是你把本大人的鱼烤糊了!”花狸猫急得直跳跳。 “哦哦,光顾着说话了。”胡三爷赶紧给烤鱼翻面。 “这回大伙儿都有功劳。”任元抱着酒坛,先给天良子满上:“多亏了大叔的神通,才能转移出那八万石粮食。” 任元没舍得把谢家庄公库的粮食都烧掉,而是请天良子提前用神通转移出了大半。天良子能分几次吸干九曲河的水,当然也能吸光仓库的稻米。 “要不是你怕露馅,咱能把那十二万石全部吸光,不过是多来回几趟罢了。”天良子受用地端起碗,一饮而尽。 “人家不是瞎子,必须得留下足够的粮食作掩护,才不会暴露。”任元笑道:“反正已经不是我们的粮食,烧了也不可惜。” 说着他又给胡三爷倒一碗酒道:“多亏了三爷的家人们,潜伏在庄里放火,才能把谢家庄烧得这么干净。” “唉,可惜又得另寻住处了。”胡三爷叹气道。 “等到下院建起来,你们就有自己的住处了。”任元笑道。 “那感情好。”胡三爷笑逐颜开,把酒一饮而尽,一抹嘴道:“我胡家满门誓死追随娘娘和小师公!” “哈哈好。”任元又笑着给黄老二倒碗酒:“老黄的青蚨还钱术,这次更是立了大功。” “嘿嘿,好说好说,就是把全乡的青蚨都祸害了。”黄老二喝完酒,好奇问道:“不过小师公,你把那些钱到底藏哪了?” “这个嘛……”任元笑着看一眼师姐。 阿瑶便丢一根鸡腿,准确堵住黄老二的嘴道:“秘密。” ~~ 当夜入梦。 任元照旧回到了梦之舟上。此时木船已经变成了宝船,谢家庄的金银珠宝都在这里。连甲板上都堆满了厚厚的铜钱。 他把青蚨钱都藏在了这里,谢县尉能找到才怪呢。 所以之前魌先生找不到那六个坛子,也是因为它们被任元带进了梦里。 现在这梦之舟,非但是任元的时光屋,还是他的保险库。 但有其利必有其弊,他现在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了,只能盘膝坐在钱山上,感觉今天吸入的日月精气都带着铜臭味。 好吧,那只是他找理由而已,实际上是……他又卡关了。 从通了第二窍,开始修炼太阴诀,在现实中已经过了两个月,在梦里就是十个月。 这十个月来,任元苦练不辍,一日未曾松懈,终于修到了阴阳调和双圆满的境地。 如今他体内,金色的太阳真炁和银色的太阴真炁,融为青濛濛的粘稠果冻状漩涡,充斥于造化炉中。任他如何用功,再也不能增加分毫了。 这种感觉任元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八成又到瓶颈期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他这次也知道急也没用。但任元知道,真正的危机即将降临,他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剩下的时间便将自己能修炼的符法,全都操练了一遍。 拜梦之舟所赐,师姐传授的符法,他都已经炉火纯青,信手拈来。但目前他掌握的这些符法,大都以捉鬼治病,防身辟邪为主,十分缺乏攻击手段。 师姐说这是因为攻击性的符法,都是需要大法力才能画成的。至少得到了真正‘外运三光以成符’的境地才行。 他还没修成三光,所以还用不了。 “唉,三光三光,如何才能凑齐三光?”任元在叹气中退出了梦境。 第五十一章 僵尸危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醒来一睁眼,任元便看到师姐微闭双目侧坐在床边。晨光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精致梦幻的轮廓,也把她长而翘的睫毛染成了淡金色。 阿瑶似有所觉,缓缓睁开那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微笑:“阿元你醒了?” “又麻烦师姐给我护法了。”任元心中暖流荡漾。师姐每晚都是这样,默默守在游仙枕旁。 “阿元怎么老这么客气?太生分了。”师姐噘着小嘴,伸手敲了敲他的鼻尖。 “我每次被人感谢,都会挺开心的。所以我觉得,越是对亲近的人,越应该多表示感谢吧?不然,岂不是亲不如疏?”任元笑道。 “有道理哦。”师姐闻言,眉眼弯成了新月,赞同的颔首道:“好吧,那我也谢谢你。” “谢我什么?”任元问道。 “谢谢你回来呀。”师姐便甜甜笑道。 “哈哈,不回来我能去哪儿?这里是我的家呀。”任元一边起床洗漱,一边自然而然道。 “嗯嗯,对呢!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哪也不许去!”师姐对他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便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道:“为了奖励你,今天的早饭我亲自下厨。” “噗……”任元一口刷牙水喷出来,这根本不是奖励好么! ~~ 在胡三爷上山前,庙里的早晚饭,都是任元来做。 倒不是他厨艺有多高,而是全靠同行衬托。师姐做饭的水平,跟她的颜值成反比。任元吃过一次,就一辈子不想吃第二次。 不过这也正常,师姐之前都是吃外卖……呃,供品的,就压根没下过厨。但那段时间庙里没有香火,他们才不得不自己动手做饭。 好在后来胡三爷上山了,这位狐仙是个老饕,且烧一手好菜,这下任元也解放了。 但今天师姐心血来潮,非要下厨,大伙儿拉都拉不住。 于是早饭时,大家都没什么食欲,光说话不见动筷子…… 为了不让师姐注意到这点,任元便把自己遇到的瓶颈,在饭桌上讲给了师姐。 师姐果然顾不上吃饭,认真听完他讲述,便解惑道:“你需要开第三窍了。” “我猜也是。”任元点点头。 “开了意窍,就能引天罡真炁入体,三光齐聚,凝成灵液。才算是真正的‘内修三光以成道,外运三光以为符’。”师姐说着很伤脑筋道:“但问题是,开第三窍的玉枢丹,还不知在哪里呢?” “是啊,我也问过天良子前辈了,他也不知道。”任元也叹了口气,又抬头问柳中君道:“老前辈,你有门路么?” 柳中君闻言沙沙道,玉枢丹这种稀罕外丹,县城里怕都见不到,得去大城市碰运气。 “那就是暂时没戏了。”任元又叹了口气,他眼下可走不开。 “阿元,我跟你说过,稳一稳是好的。干嘛那么着急?”师姐便道。 “我没忘了师姐的话,但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任元苦笑一声道:“可能是危急迫在眉睫,我太想变强了吧。” “阿元,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花狸猫从墙上优雅的下来道:“告诉你个好消息,谢癸父子俩刚才离开了谢家庄,看样是回县城了。” 谢癸便是谢县尉的名字。 大伙儿闻言都松了口气,高手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唯有任元不喜反忧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按说吃那么大的亏,姓谢的应该挖地三尺,也要找回那些钱。再把纵火犯抓到,才好有个交代。结果他来了一趟,啥也不干,就把儿子带回去了。这也太反常了,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是说他要玩把大的?”花狸猫问道:“他能干啥?” “见到那个魌先生了吗?”任元反问道。 “没有。”花狸猫摇摇头:“你担心他在暗地里搞事情?” “嗯。现在已经弄清楚了,那六个坛子正是那魌先生搞出来的。”任元点点头,沉声道:“而你之前见到的那些戴着箩筐斗笠的家伙,八成就是他豢养的活僵尸!” “所以那坛子里,八成是会让人变成活僵的东西。”任元很肯定地推测道:“有道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两次没成功,我估计这次魌先生会亲自动手,散播瘟疫。” “所以谢县尉带着他儿子离去,是为了躲避瘟疫?”师姐问道。 “没错,也是为了避嫌。”任元点点头道:“等魌先生搭好台子,他再登台唱戏。” “姓谢的心都好脏啊。”花狸猫对谢氏的刻板印象更重了。 “这跟姓什么没关系。”任元笑笑,沉声对胡三爷道:“麻烦三爷跑一趟,以山神的名义通知乡南各里正,秋收已经结束了,近期让乡亲们都不要出村。组织壮丁日夜巡逻,一旦有情况,立即用请神符!” 他现在的身份不宜抛头露面,好在胡三爷身为山神庙门房,已经跟那些乡官里正混得很熟了。 “昨天我已经跟天良子前辈说好了,他负责乡北我们负责乡南,一旦有事大家互相支援,联手破敌!”任元沉声道。 “好嘞!”胡三爷应一声,立即变回老狐原形,飞奔下山而去。 “吃完饭再去也不迟……”师姐叫都没把他叫住。 “师姐,你也让那些会飞的小伙伴帮帮忙,从空中盯着点儿,一有异常立刻来报。”任元又吩咐师姐道。 “嗯,没问题。”师姐点头道。 “这种事儿怎么能少了,本大人的小弟们呢?”花狸猫主动请缨道:“我也让各村的猫都瞪起眼来!” “那再好不过。”任元满意道:“多管齐下,严防死守,一定能将危害降到最小。” “不过阿元,你不会反应过度了吧?”花狸猫提醒他道。 “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任元却摇摇头,坚定道:“如果最后证明是我多虑了,岂不是更好?” “好,我这就去。”花狸猫也不再废话,蹦回墙上。 “哎,难道我做的饭很难吃吗,一个个都避之不及的样子。”师姐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黑乎乎的蛋饼,咬下一大口尝了尝。 她的表情随着咀嚼渐渐凝滞,最后也丢下筷子跑掉了。“我也去找鸟儿们帮忙了。” ps.大家想继续半夜三更的呼声蛮高的。这样吧,咱们还是老规矩,两百月票加一更哈~~~今天是200票的加更,大声求月票啊! 第五十二章 防不胜防(200月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结果任元还真没多虑,当天夜里,乡北的金家村就有情况了。 等他和师姐闻讯,披星戴月赶到时,天良子和本村的里正已经在村口等候了。 “什么情况?”任元跳下豹子问道。 “黄师公,这位是?”任元用了障眼符易容,那金里正已经认不得他了。 “这是山神庙的新庙祝,”天良子现在的身份是河伯祠的庙祝,便替任元亮明旗号道:“比谢二少还厉害。” 金里正闻言大不以为然,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忙抱拳行礼:“久仰久仰。” “别客套了,快说正事吧。”任元催促道。 “哎。”金里正点点头道:“这不是按照河伯和乡里的指令,组织了巡夜队吗?上半夜巡逻还平安无事。下半夜大伙都困了,觉得没事了,刚准备散了回家睡觉,就听村头七奶奶家的狗狂吠起来!” “大伙儿赶紧跑过去刚要敲门,就见一条黑影从里头冲出来。大伙儿举起刀枪就想把那东西拦住……” “结果呢?”任元问道。 “结果非但没拦住,还被咬死了两个,咬伤了八个……”金里正叹息一声道:“唉,七奶奶老两口也没了,真是太惨了。幸好黄庙祝及时赶来,才打跑了那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任元便问天良子。 “黑僵尸。散发着浓重的尸气,全身乌黑,刀枪不入,且速度极快,一跃可达数丈;力大如牛,能移石推树。”天良子沉声答道:“而且这黑僵似乎还有一些灵智,见不是我的对手,便不再恋战,直接逃得无影无踪。” “嗯。”任元点点头,看着村口几栋倒塌的房屋,能想象当时的战斗有多激烈。 “那黑僵应该是用活人炼成的,所以会残存一些灵智。”师姐跟着正经道士学过一阵子,对这些邪门歪道,了解的要多些。 “叫你们过来,是救治那些被僵尸咬伤的人。”天良子又低声道“此非本座所长。” “去看看。”任元应一声,叫那金里正头前带路。 ~~ 任元和师姐来到金家祠堂一看,情况比想象的还糟糕。 便见两个老人家和两个小伙子,被掺了黑狗血的墨线,粽子似的绑在柱子上。 四人皮肤发紫,眼睛变成了全黑色,看不到眼白,在那里不断的挣扎,口中还发出不明意义的嘶吼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刚刚尸变的紫僵,行动迟缓,也没有多大力气,是僵尸里最弱的一种。”师姐轻声给任元介绍道:“这应该是被黑僵咬死的四人所变。” “没错,正是七奶奶老两口,和那两个可怜的后生。”金里正巴望着二人。“还有救吗小师公?” 任元看看师姐,师姐摇摇头,他便沉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得快点烧掉它们,以免传染更多的人。” “可是他们明明活着……”村里人自然不死心。 “是死后变成了活尸,比死人还可怕。”天良子冷哼一声,屈指连弹,四点火星落在那些紫僵身上,瞬间迸起烈火。 惨嚎声中,四具紫僵被烧成了焦炭,彻底得到了安宁。 “叫家里人来收尸吧。”任元神情严肃的吩咐一声,走进了内厅。 厅里头的情况也不好,身中尸毒的八个伤号被绑在床上。中毒轻一些的,只是面色发黑,尚且还能保持清醒。 最严重的两个已经两眼血红,全身拼命地扭动,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这些后生还能救吗?”金里正等人紧张问道,生怕他又摇头。 “能。”好在这次任元点了点头,便命众人将这些伤号按照八卦位置摆好,他则立于中央。 倒一碗清水诵咒加持后,任元便凝聚灵光于指尖,在水面上写下一道‘九凤破祟符’。继而脚踏罡步,左手持碗,右手无名指沾符水弹出,口中念诵法诀: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一个‘令’字喝出,任元将碗一泼,那符水竟化成了九道赤红的火焰,如九只凤凰一般,盘旋着穿过众伤号的身体,带出一团团黑雾。 赤红的火焰焚尽黑色的雾团,这才消失不见。 再看那八个后生,身上非但没有丝毫被烧伤的痕迹,而且脸不黑了,眼不红了,神情也放松了,显然恢复了正常。 金里正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天良子得意问道:“现在服气了吧?” “服了服了。”众人连忙点头道:“真有二少爷几分风采了。” 访仙乡老百姓执拗的认为,没有人能赶得上他们的谢二少…… 任元当然不会吃自己的醋,无所谓的笑一笑,让人端来大铁锅。 众人便见他取下腰间的大葫芦,拔掉塞子朝着空空的铁锅一倒,白色的糯米便流水般哗哗而下。 锅中的米很快就超过了大葫芦的容量,那‘糯米泉’却依然倾泻不止。 看着那葫芦中彷佛倒不尽的米,众人暗暗咽了下口水,心说要是学会这一手,不就永远不会挨饿了吗? 天良子看出众人的想法,不禁哂笑,心说那你们得先打劫个粮库再说。 倒满一锅,任元才停下手,再将一张‘净秽符’烧成灰加进去,让金里正抬去煮粥。 “这,撑死他们也喝不了啊。”金里正道。 “难免还有旁人也沾染了尸毒,”任元吩咐道:“让全村一起喝,一个也不能漏掉,不然又会串窝子。” 师姐又补充道:“牲口家畜也要吃。” “哎,明白。”金里正赶紧让人照办。 此间事了,任元和天良子准备离开,金里正一边送他们出去,一边不放心问道:“万一那黑僵再回来怎么办?我们用黑狗血、墨斗、童子尿啥的根本防不住啊。” “你那些家常物什儿,防一防刚尸变的紫僵还凑合。”师姐便答道:“僵尸有‘内八外七’,那黑僵排在内五等,早就不怕这怕那了。” “不过它还是怕日光的,只会在夜里行动。”她终究是善良的,便又安慰道:“所以白天不用太担心。” “现在看来,黑僵不是普通人能抵挡的,所以还是要加强巡逻,及时用请神符。”任元想一想道:“回头我们两家再赶制一批桃符,让家家户户挂在门上,能稍稍延缓一下黑僵入宅,给我们争取赶过来的时间。” “好好,有劳小师公了。”金里正忙道谢不迭。 就在此时,师姐忽然心中一紧,凝神略一查探道:“兰家村有人请神了。” “快去!”任元赶忙和师姐跳上豹子,天良子也脚下生油,滑冰一般紧跟着两人而去。 ps.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上架,高潮一波接一波!! 求月票啊。200月票加一更,投不了吃亏,投不了上当,争取一直三更到上架,让大家看个爽!!! 第五十三章 小黑子死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三人一豹火速赶到兰家村时,便见一只高大的黑色僵尸,正在庄子里行凶。 兰家儿郎为了保护族人,全都拿起武器拼命抵抗。无奈那黑僵刀枪不入,更不惧弓箭,而且力大无穷,动作奇快。身陷重围却如入无人之境,疯狂地连撕带啃,已经杀伤了十余人…… 三人快速交换下眼神,任元竖起两根手指,意思是采用商定好的第二套战术。 阿瑶和天良子点点头,后者绕到北面埋伏起来。 任元和师姐则下了豹子,先给自己贴上‘避毒祛邪符’、‘铜头铁臂符’、‘九牛二虎符’,又各取了一张‘五鬼搬运符’,贴在对方身上。 这时,那黑僵抓住个兰家男丁的兵刃,将他一把扯到面前,张开獠牙血口,就要咬上去…… 却忽的眼前一花,一个绰约的倩影凭空出现在眼前,一拳捶在它的面门上! 黑僵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吃了一记力敌虎牛的粉拳,直接被打了个仰面朝天,火星四溅,獠牙都断了一截,不知飞去了哪里。 任元也同时出现在黑僵背后,挺起霹雳剑,准确刺入它的命门! 那黑僵登时如遭电击,剧烈地痉挛起来。然而它虽连遭重创,却因为没有痛觉,反而可以做出最迅速的应对。只见它嘶吼一声,炸开全身腐烂的外皮,化作腥臭的黑色尸水喷溅开来! 任元和师姐虽然有‘避毒祛邪符’护体,但还是赶紧打出呼风符,用旋风把尸水吹回,护住还没来得及撤下的兰家村男丁们。 趁着两人抵挡尸水的瞬间,那黑僵便拔地跃起,一下子跳出了战团,准备极速逃窜…… 却不料又一条人影挡住了它的去路。 “再给本座死一次!”天良子早就蓄力完毕,张嘴喷出一发半透明的黄色水雷,正中那黑僵前胸! 轰的一声巨响,黑僵便被炸成了碎尸块,尸水污血飞溅,把漫天的水汽都染成了黑红色。 任元和师姐赶紧做法净化,以免这些剧毒的污秽污染了村里的水土。 这不是天良子所长,他便一面袖手旁观,一面对任元道:“这东西邪性啊,我从没见过中了老柳的霹雳剑,还能活蹦乱跳的邪物。” “我也吓一跳,明明直接戳中了他的命门。”任元深以为然道:“不是说毁了膻中赤帝宫,不管是人是妖,都必死无疑吗?” “因为黑僵本就是死物。”师姐却了然道:“它没有魂魄,也没有三尸,不生不灭,不在众生六道,所以霹雳剑也没法彻底将它杀死,只能像这样破了它的防御,然后炸个粉碎。” “就像一具会动的人偶?”任元听懂了。 “没错。”师姐点点头,叮嘱任元道:“若是单独碰上,一定要逃。” “放心吧师姐,我保准比谁逃得都快。”任元点头笑道。 ~~ 访仙乡深山,一处不见天日的阴暗洞穴中,四具槐木棺材摆成个‘口’字形。 魌先生居中盘膝打坐,忽然他心中一痛,流下漆黑的泪水道:“小黑子死了。” 三口棺材便剧烈晃动,内里还传出意义难明的嘶吼声。 “为父知道你们都很难过。”魌先生却能听得懂,叹息道:“唉,都怪为父,以为靠小黑子一个就绰绰有余。没想到这乡下地方,居然还卧虎藏龙。” 三口棺材又摇晃起来,似有不同意见。 “是啊,也怪小黑子大意了,明明嘱咐它不要恋战,每个村咬伤几个人,能制造恐慌即可。它却迟迟不走,结果让人家围杀当场。”魌先生伸出那只漆黑的骨手,紧紧握拳道: “可惜为父还有重要使命,不能马上给小黑子报仇。” 三口棺材再次砰砰作响,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大黑二黑三黑,你们别争了。”魌先生看看外头天色渐亮,沉声道:“我决定了,明晚你们三个一起出动,我看谁还能伤得了你们!” 三口棺材这才消停。 “但为父还是那个要求,不要恋战,制造恐慌即可!”魌先生又谆谆叮嘱道:“只要吓得那些乡官向县里求救,咱们就完成任务了。为父可不想再失去你们中任何一个了。” 其中一口棺材内,再次响起嘶吼声。 “是,大黑说得对,肯定要给小黑子报仇。”魌先生点头道:“放心吧,等那姓谢的封锁了全乡,一个活口都不留!” ~~ 整个白天果然风平浪静,全乡都没有遇袭的警报。 但随着天色渐晚,人们的心又提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还有黑僵来袭……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半夜里,乡北又有个村子遇袭。好在今晚各村都提高了警惕,里正第一时间就捏碎请神符,向河伯求救。 天良子收到求救的同时,便捏碎了山神庙的请神符,又叫老师婆道:“告诉他们,本座去萧家村了!” 不待老师婆应声,他便化作一阵狂风,直奔萧家村而去。 “河伯还真是干劲儿十足。”老师婆赞叹一声。她知道,河伯虽然嘴上不说,其实一直想要一雪笼中之耻,所以遇事特别卖力…… 没多会儿,一道火红的身影疾驰而至,正是任元和师姐闻讯前来增援。 “河伯……”任元还没问完,老师婆便一指北面,没好气道:“萧家村。” 那火红的豹子便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没礼貌。”老师婆啐一口。 ~~ 与此同时,天良子已经在萧家村,与一只黑僵战成了一团! 那黑僵虽然力大无穷,动作迅速,但远不如天良子灵活,根本伤不了滑不溜手的黄鳝精。 只是天良子虽然占尽上风,却也没法单杀这不死的怪物。他的绝招‘极阳水雷爆’需要蓄力而发,所以得缠住对方,等着任元二人过来,一同协作轰杀它。 那黑僵似乎发现了他的意图,打着打着忽然一下蹦出数丈! “哪里逃?!”天良子早有防备,张嘴一记水龙砲,将那黑僵喷了个趔趄。他又急速飞扑上去,双手并拳,正待赏这货个通天锤! 忽然他一阵头皮发麻,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降临,马上将身子拧成了麻花! 便见又一个黑僵破土而出,一个头槌顶在了他的肚子上! 饶是天良子躲闪及时,依然被撞得口吐黄水,肋骨咔咔断了一排。 更糟糕的还在后头,与此同时第三只黑僵从天而降,一口咬向了天良子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天良子现出了原形,堪堪躲开了要害,却被撕咬掉了好大一块肉。 另外两只黑僵也扑到大黄鳝身上,疯狂地又撕又咬,为小黑子报仇雪恨。 大黄鳝惨叫着满地翻滚,想要甩掉这三只附骨之疽似的黑僵,却怎么也甩不掉…… 第五十四章 天良子伤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和师姐赶到时,就看到三只黑僵在吃大黄鳝…… 两人二话不说,同时运起金光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吾身,急急如律令!” 顷刻间,万丈金光自两人身周射出,照得漆黑的夜空亮如白昼。 任元虽然法力远逊师姐,但他的金光诀却出奇的精纯强大。师姐射出的是金光,他却是更加炽烈的白光! 三个黑僵登时被晃得嗷嗷直叫,身上甚至滋滋冒烟。它们也不恋战,径直躲开这片刺目地光明,远遁于黑暗中。 任元和师姐亦不追赶,赶紧上前查看天良子的情况,只见大黄鳝遍体鳞伤,血流满地,而且金黄色的鳞片都变成了紫黑色,显然中毒不轻。 两人赶紧不要钱似的,将各种净祟、驱邪、疗伤的符纸,贴在天良子庞大的身上,光大耗法力的九凤破祟符就用了四张…… “大兄!”黄老二也从藏身处跑出来,抱着大黄鳝痛哭失声:“不要死啊你,俺可咋活啊木有你!” 他是跟着天良子一起来的,但黄仙的所有手段对僵尸完全无效,所以只能躲在暗处,暗暗给大哥加油。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天良子在任元二人的救护下,终于变回了人形,但脸色肤色依然紫黑,哪还有半分帅大叔模样,跟个紫甘薯差不多。 “让你们见笑了。”天良子自嘲一笑,喷出一口血道:“本来想露个脸,结果又露了屁股了。” “谁也没想到,打死了一只又来了三只。”任元心里本有些埋怨老同志的,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行动的,非要逞能……但此情此景也只能以安慰为主了。 “前辈中的尸毒太深,我俩只能先帮你稳住,得赶紧送你回庙里请柳中君出手。”师姐说着,让赤豹驮起天良子,赶紧把他送回山神庙。 她和任元则在黄老二的带领下,继续追踪那三个逃跑的黑僵。 别看黄仙对黑僵完全没招,它的鼻子可比狗好使多了。 黄老二现出了原形,抽抽鼻子,使劲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尸臭味,便领着两人径直往北奔去。 ~~ 那厢间,山神庙。 胡三爷听觉敏锐,赤豹一上山就知道了,赶紧打开庙门,放那道火红的身影冲进来。 赤豹一气冲到后院才刹住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胡三爷跟进来一看吓一跳。“哎呀,河伯大人怎么紫了?” 这时天良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全身的法力都用在跟尸毒对抗上。 还是柳中君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树叶沙沙,让胡三爷将天良子背进自己的树洞中。 它的枣树部分,就生长在这里头。柳树可以解毒治伤,枣树可以驱邪,柳中君修炼有成之后,这两样特性便成了它的天赋技能。 如果柳中君都治不好天良子,那真就彻底没办法了…… 把天良子背进了树洞,胡三爷便和赤豹焦急地守在外头。它俩想瞧瞧里头的情况,却发现树洞已经被无数根须填满,只能看到有柔和的绿光隐隐透出。 又过了一会儿,它俩发现柳中君开始落叶,而且叶片枯黄乌黑…… 就连赤豹都能看出来,这是天良子身上的尸毒,它安静的蹲在树下,两只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担忧。 “唉,真是天降劫难啊……”胡三爷叹息一声,给柳中君上香助阵。 ~~ 好容易熬过了漫长的一夜,柳中君终于不再落叶,但树洞里依然还没有动静。 日上三竿时,蹲在树下的赤豹,忽然转头望向庙门口,便见阿瑶、任元和黄老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胡三爷迎出来,关切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任元摇摇头,又问了天良子的情况,这才有些低沉道:“后来三只黑僵又袭击了好几个村子。它们贼得很,我们仨前脚刚追到,它们后脚就逃走。” “是啊,一晚上光跟在腚后头跑了。天亮了又倒回去给村民治疗,可累死俺的老娘亲了……”黄老二说着便找了个旮旯,蜷起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任元和师姐简单吃了两口早饭,也赶紧各自就寝,好迎接晚上的挑战。 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胡三爷今天没有开庙门,还在门外挂上了‘闭庙勿扰’的牌子。 一觉睡到过午,大伙儿终于恢复了状态。 胡三爷烧了一餐丰盛的饭菜,给他们上犒劳。 正狼吞虎咽之际,就听到外头响起了敲门声。胡三爷过去开门一看,是那冯书生和刘大少联袂而至。 “二位有何贵干?”胡三爷问道。 “今早听萧家村的里正禀报,昨晚河伯受了伤。”刘大少便答道:“我俩就去河伯祠探望,结果老师婆让我们来了贵庙。” “是,河伯在里头疗伤,不便打扰。”胡三爷点点头,问道:“二位还有别的事?” “有的。”二人对视一眼,冯书生忧心忡忡道:“昨晚又有五个村子遇袭,死了十几个百姓,伤了上百人。现在河伯也吃了亏……” “这局面靠咱们怕是应付不了了。”刘大少接过话茬道:“我们合计着过来请示一下山神,实在不行别硬撑了,还是上报县里吧。” “对啊,不能再让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了。”冯书生也点头道。 “二位听我一言,绝对不能上报!”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两人吃惊地抬头一看,便见任元以本来的面貌走出了大殿。 “二少爷?!”二人喜出望外,忙起身相迎,又不解问道:“恁,恁不是扶柩还乡了吗?” “你们的二少爷不光扶柩还乡了,而且还被人沉江了。”任元淡淡一笑道。 “啊?”两人吓一跳。“到底咋回事啊?” 任元便将谢县尉逼他投毒,他誓死不从,结果被赶出庄子,中途谋害的经过,原原本本讲给两人。 “二少爷为了老乡亲宁死不屈,真是高义啊!”两人闻言唏嘘感动,深深作揖道: “不愧是二少爷啊!” “说这些不是为了表功。”任元抬抬手,沉声道:“是为了让你们知道,那些黑僵根本就是,谢县尉同伙放出来的。” “他们的目地,无外乎是为了引起乡里的恐慌,好让你们向县里求救,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出兵封锁咱们访仙乡了。”任元说着,目光凝重的望向二人,道: “你们想过,那样的后果有多可怕吗?” ps.还有一章月票加更哦~~~ 第五十五章 今晚破敌!(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冯书生和刘大少都是大户子弟,哪怕后者也读过几本史书,自然对‘是年大疫,十室九空’这样的字眼并不陌生。 他们知道,别说区区一乡之地了,就是一个县,一个郡,一旦扣上闹瘟疫的帽子,也会被朝廷毫不犹豫的放弃。 在庙堂诸公看来,闹瘟疫的地方,死多少人都正常。而最简单的处理办法,便是将该地封锁起来,任其自生自灭,以免蔓延到别处就好。 反正一切都会过去,罹难的百姓只会化成地方官奏章上的一串数字。最多还有史官轻描淡写的一句记录。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估计访仙乡这种小地方,就是人全死绝了,都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两人想清楚后果,全都脸色苍白,冯书生擦擦汗,倒吸冷气道:“太恶毒了!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要置我们全乡于死地?” “是啊,”刘大少更是满腔不忿道:“在他们眼里,我们连牲口都不如!” “我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究竟是盗墓还是要举行什么邪恶的仪式。”任元沉声道:“我只知道谢县尉在等着二位上报呢。” “那确实不能让他如愿。”两人巴望着任元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做?” “二位现在责任重大,你们要动员乡亲们,趁着还没被封锁,赶紧逃到外乡去避难!”任元断然道。 “二少爷说的是,”两人一起应声道:“我们这就回去,交代给诸位里正!” “好,时间不等人。”任元颔首道:“你们不妨夸大一下黑僵的数量,我们两家也会配合动员百姓。总之动身越早越安全,晚了就走不了了!” “明白。”两人又应一声,便急匆匆下山去了。 胡三爷这才忧心忡忡道:“小师公想过没有,乡亲们扶老携幼、破家万贯,还有住在山里的,我看好些人一天也走不出本乡。” “嗯。”任元点头表示赞同。 “没了村寨房屋的保护,天一黑不就是给僵尸送菜吗?”胡三爷叹息道。 “不错。”任元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所以今晚,我们要干掉那三头黑僵,保证大伙儿安全上路!” “啊?”胡三爷惊掉了下巴道:“哎呀小师公,可不能送死啊,天良子已经不行,凭你俩不是它们的对手啊。” “谁说本座不行了?”这时,一个臭屁的声音在内院响起。 二人闻言大喜,赶紧入内一看,果然见天良子已经从树洞中出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不愧是大哥,这么快就龙精虎猛了!”黄老二激动地手舞足蹈。 任元也高兴问道:“大叔真的复原如初了?” “那还有假?”天良子高昂着头,朗声答道。 柳中君却伸下一根柳枝,冷不丁抽了他后背一下。 也没用多少力,天良子便惨叫一声,疼得脸都白了。 显然,他还十分的虚弱,只是装作复原罢了。 “大哥真是太要强了!”黄老二马上改口道。 “是,我现在还没全好,”天良子依旧嘴硬道:“但本座恢复神速,到时候就能顶用了。” 树叶沙沙,柳中君表示,没个三五天,他根本不可能复原。 “大叔就别硬撑了,交给我们小辈吧。”任元便劝道。 “可是我不上能行吗?”天良子吃了个大亏,也终于谨慎起来了。“那三个黑僵形影不离,还会相互配合,咱们仨都不是对手,何况你们俩。” “是,论实力,我们俩是打不过它们仨,但我们这里比他们强的多。”任元指了指自己脑瓜道:“只要我们多动动脑子,就能找到以弱胜强的办法。” “小子,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本座?”天良子瞪他一眼。 “大叔不要太敏感。”任元打个哈哈道:“就事论事哈。” “哼,先说说你有什么招儿。”天良子哼一声道:“要是真靠谱,往后别说阴阳本座了,指着鼻子骂我都没问题。” “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设下埋伏,分而歼之。”任元便答道。 “就这?”天良子听了大失所望,还以为他又有什么高招呢。 “计谋讲的是简单实用,越复杂就越难以实现。”任元笑笑道。 “可是你这也不切实际啊,”天良子反驳道:“那三个黑僵行踪飘忽不定,如何提前埋伏?” “把他们引过来不就成了?”任元笑道。 “怎么引?”天良子追问道。 “大叔忘了那六口坛子了吗?”任元答道。 “你确定那坛子的东西,能引来黑僵?”天良子当然记得那不知所踪的六口坛子。 “确定。当时和师姐把坛子藏到深山地下,结果还是被那魌先生找出来了。”任元笃定道:“我记得很清楚,魌先生当时说的是,‘害得孩子们好一个找’,而不是‘害的老子好一个找’,所以那里面的东西,应该是黑僵能强烈感受到的。” “好好,就算你能引过来又能怎样?”天良子又问道:“人家三个你们两个,还分而歼之呢,不让人家围而歼之就不错了。” “可以用上回抓俺大哥的鱼篓子。”黄老二一拍小短腿道:“先扣住俩,然后你俩就可以二打一了……” “……”天良子恨不得踹黄老二一脚,但也觉得这话有道理,所以忍住了。 这时,柳中君树叶沙沙,表示自己已经快秃了,最多只能支援一个笼子。 “一个就足够了。”任元笑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呢!” “又是那玩意儿?”天良子眼前一亮,显然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没错。”任元点点头,对同生共死的战友,他没什么好隐瞒的。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就算你们把它们引过来分开了,有办法轰杀它们吗?”天良子沉声问道:“没有本座的极阳水雷爆,光靠柳中君的霹雳剑可办不到。” “前辈莫要小瞧本门道法,咱也是有杀手锏的。”这时,师姐一挑秀眉道:“威力比你的水雷爆只强不弱,而且专克阴邪!” “那怎么从没见你用过啊?” “那是因为咱能力不够,需要施法好一阵,才能勉强用出来。”师姐双眉一耷拉道:“比你的水雷爆准备时间还长。” “不要紧,这就足够了。”任元却信心满满道:“师姐,我们今晚联手杀敌,将它们一网打尽!” “嗯,联手杀敌!”阿瑶受到任元的感染,也无所畏惧地点头道:“一网打尽!” ps.夜半三更奉上,明天更精彩!400票加更了,继续求月票啊~~~~~ 新书榜最后一周了,大声求月票啊!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五十六章 伏击战,以二围三!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夜幕再度降临,访仙乡愈加人心惶惶。 前晚一只僵尸作祟,昨晚又增加到三只僵尸,听说还打伤了河伯。这下就连最乐观的人,也难免提心吊胆,害怕今晚的情况会更糟糕。 所以里正们一呼吁,很多人家都在连夜收拾打包,准备天一亮就逃难去。 ~~ 二更天时,北山乱坟岗中鬼火森森,阴风阵阵,还有夜猫子不停的怪叫。 这里没有寻常乱坟岗中的夭折鬼、产鬼、缢鬼……只有一种鬼,那就是修皇陵死掉的民夫,所化成的怨鬼。 它们每晚都望着家乡的方向哭号不止,但今晚却一声也不敢吭。 只见一个坟包中探出一个箩筐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三个箩筐男从藏身的坟茔里爬了出来。这片怨气冲天的乱坟岗是上好的养尸地,所以它们白天便在这里的坟包下躲避日光。 眼下夜黑如墨,三头黑僵便摘掉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三张漆黑腐烂,皮肤残缺的可怕面孔来。 它们正待扔鞋决定今晚去哪个方向祸害,为首的那只忽然抽了抽只剩鼻孔的鼻子,指着西南方向,嗷嗷叫起来。 另外两个黑僵也抽动鼻孔,朝着同样的方向发出怪异的嘶吼,就连怨鬼都能听出来他们的兴奋。 下一刻,三只黑僵便不约而同地朝着西南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栖在坟边树枝上的夜猫子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一边飞一边发出孩啼般的尖锐鸣叫。 蹲在山头上的狼闻声也跟着仰天嚎叫起来,声音的穿透力可比夜猫子强了太多。 在夜空中盘旋滑翔的夜鹰,听到狼嚎声,便展翅向着西南方向的谢家庄飞去。 地上三条黑影疾驰如飞,但比真正飞行的夜鹰,速度还是稍逊一筹。 那夜鹰赶在黑僵之前,飞到了谢家庄废墟上空,向下方啼叫起来。 花狸猫蹲在梦开始的地方——内院正房的残垣上仰头望天,一双瞳仁圆如满月。看到那夜鹰的同时,便纵身跃下了没有睡床掩盖的密室口。 “来了!”花狸猫对密室内大喊一声。 那些黑僵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不这样争分夺秒,根本没法给任元和阿瑶提供预警。 因为只有最普通的黄符,可以预先画下来,用符纸保留一段时间。黄符之上,从蓝符开始,就只能现画现用了,至少师姐手里没有能承载蓝符的材料。 而师姐今晚要用的正是蓝符,所以必须要给她提前画符的时间。此外还得根据任元的计划,花费一点时间,摆出个奇葩的姿势…… 听到文狸这一声,阿瑶赶紧手掐法诀,抽出造化炉内的三光灵液。两手指尖各凝出一点真灵,天目也渐渐放出毫光! 接着她双手飞快地笔走金蛇,开始画一道任元从没有见过的复杂符箓。 阿瑶一边画符,口中还一边诵咒辅助加持: “郝郝阴阳,日出东方,吾今书符,妖魔降伏!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立决世间煞!急急如律令!” 直到听见头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师姐才结煞符成,引而待发! 但这还没完,只见她迅速躺进了地上一个人形的浅坑里。 任元也戴上了个箩筐斗笠,然后径直躺在了阿瑶身上…… ~~ 地面上。 三只黑僵赶到了谢家庄。循着熟悉的气味,直奔正房位置而来。便发现小黑子的味道,是从地下传上来的。 它们围在洞口,朝着下头发出嘶叫声,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三只黑僵便径直跳进了洞中。 密室里漆黑一片,但对黑僵没有任何影响,它们一下就看到了,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箩筐男。 三只黑僵拼命抽动鼻孔,闻着‘它’身上浓烈的同类气息,兴奋地发狂嘶叫。错不了,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小黑子! 但不管它们怎么叫,小黑子都不回应,大黑子便蹲下来,推了推小黑子的胳膊,想把它推醒。 谁知那‘小黑子’竟突然一把抓住它的手腕。另一只手同时将一张‘入眠符’,贴在了自己身上! 大黑还没反应过来,就跟‘小黑子’一起凭空消失了。 ‘小黑子’这一消失不要紧,二黑三黑才发现他身子底下,竟然还藏了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阿瑶打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南明离火符,一道蓝色的灵符激射而出,正中二黑胸口,瞬间没入它的体内! “南明离火,烈焰结形,万妖殂落,焚神灭形!急急如律令!” 轰的一声,那黑僵全身上下便被惨白色的火焰包裹。 那火焰看似不起眼,却是专克一切邪物的南明离火,瞬间就把它的四肢炭化,继而头颅和身躯也化为了焦炭,跌落在地…… ~~ 另一边,大黑发现自己被带入了一方陌生的天地。 天上烈日高悬,照得它全身冒烟,赶忙想找地方躲闪,才发现自己身在一条船上。 而那同时出现在船上的小黑子,也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活人脸孔。 大黑恼怒异常,竟顾不上被日照的痛苦,直扑那该死的骗子! 那家伙自然就是任元,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用坛子里的黑僵尸水做诱饵,将对方引到跟前。再利用游仙枕的特性,把一头黑僵拉进了梦境天地中。 任元早就进行过试验,知道没法带活物上船。但僵尸不是活物,于是被他成功的带上了梦之舟。 他立在铜钱堆成的小山上,手中早捏了一张阴雷符。 见那头黑僵朝自己扑来,任元便将那道符拍在自己身上。一 道细细的闪电凭空劈下,把任元劈了个全身痉挛,两眼反白! 黑僵被他自残的抽象操作吓了一跳,动作却一点没慢。谁知到了任元身前时却扑了空,重重趴在了满地的铜钱上。 良久,黑僵抬起头来,迷茫的四下寻索,却再也找不到任元的气息…… ~~ 地窖中,见大哥消失,二哥被烧,三黑愤怒地嘶叫一声,朝着躺在地上的阿瑶扑上去。 阿瑶还在脱力状态,根本躲闪不开。 便见眼前白光一闪,任元惨叫着出现在原来的位置,正好充当了师姐的肉盾。 但是他为了能顺利从梦之舟返回,没给自己加任何防御。不然万一阴雷符的伤害不够,可就麻烦了。 猝不及防间,任元也只来得及举起手臂,护住自己英俊的脸蛋儿。 幸好师姐在那黑僵咬到他的前一瞬,给任元加了一张铜头铁臂符! 任元的胳膊登时火星四溅,险些硌掉那黑僵的獠牙! 但那铜头铁臂符也瞬间失效了…… 好在任元已经回过神。他马上跃起身来,又是一张‘铜头铁臂符’加身,同时抽出霹雳剑,直刺黑僵命门。 那黑僵竟好似知道霹雳剑的厉害,略一腾挪,便闪开了这一击,接着一记摆拳捶在任元的肩膀上! 火星四溅间,任元被拍在了石壁上。他却两脚一弹,再次扑回黑僵面前,施展平生所学,与其斗成了一团…… 第五十七章 大的在后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但实力的差距摆在那儿,任元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不是那黑僵的对手。也就是仗着手中的霹雳剑,还有袖子里那一摞‘铜头铁臂符’,才能跟它周旋。 一张‘铜头铁臂符’能顶住黑僵一击,任元已经连用了八张。要是没这玩意儿,他早就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饶是如此,任元也已经鼻青脸肿,浑身是伤了。因为那黑僵动作太快了,总能抓住任元旧符已碎,新符未贴的间隙,狠狠给他来上一下! 电光火石间,那黑僵又抓住了机会,一拳打在任元肚子上!任元闷哼一声,身子屈成个虾米,感觉肠子都要被打断了。 他却极其坚韧,强忍着剧痛,给脑门贴上一张铜头铁臂符,接着一记头槌顶在黑僵肚子上! 咚的一声闷响,黑僵后退一步稳住身形,刚要反攻任元时,它忽然发现躺在地上的小妞,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黑僵正待四下寻找。便听到脑后响起凌厉的破风声。待要躲闪时,已经来不及了,结结实实吃了一记碎石重拳! “你敢打我师弟!”阿瑶紧攥着粉拳,玉面含怒,显然已经恢复了力气。“阿元,你没事吧?” “先把它拿下再说。”任元摇摇头,与师姐左右夹攻黑僵。 二人一联手,局面瞬间逆转。任元和师姐配合默契,还能互相支援。再不会出现方才那种,来不及给自己用符的窘境了。 反倒那黑僵左支右绌,顾头不顾腚了,没多会功夫,便中了任元两剑,吃了阿瑶不知多少拳脚。 眼看不敌,它便故技重施,冷不防爆出尸水的同时,迅速退至洞口,纵身跃起,想要逃之夭夭。 然而不知何时,洞口上方居然多了个柳条编的笼子,那黑僵直接来了个自投罗网…… 守在笼子边的文狸和黄老二便欢呼起来:“逮住咯,逮住咯!” ~~ 待任元在师姐的搀扶下出了地洞,便见那黑僵在笼子里拼命挣扎,但它一碰到笼子的柳条边,就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身上滋滋冒烟。 在柳条中蕴含的雷霆之力消散前,它休想破笼而出。 “阿元你没事吧?”花狸猫跳到任元头上,然后用爪子戳了戳他眉角上的淤青。 “疼疼。”任元赶紧护住脸,呲牙咧嘴道:“这黑厮下手太黑了。” “阿元能坚持这么久,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师姐哄孩子似的夸夸他,又用符帮任元把伤治好。 这才运起真灵,耗费了比之前多一倍的时间,画出一张南明离火符,把逮到的那只黑僵也烧成了灰烬…… “还有一只……”师姐脸色发白,香汗淋漓,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那只先不管了。”任元哪能让师姐太勉强,再说他也没本事再把那只弄回来。“等我什么时候,能打过它了再说吧。” “那你要好久才能上船了。”师姐叹息道。她对任元的努力与天分向来很有信心,却对弄到第三窍的玉枢丹,一点信心都没有。 “还好,现在遇到瓶颈了,上船也没什么意义。”任元倒是已经看开了。 “你会再做噩梦的。”狸花猫提醒他道。 “没事,我都习惯了。”任元笑容不由一滞,又心怀侥幸道:“再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说不定我不会在梦里变羊了呢。” ~~ 山神庙。 天良子跟柳中君在一边喝酒,一边等待后辈们回来。 为了不让天良子偷跑去主张,柳中君还用树根盘住了他两只脚。 “老柳,你放开我行不?我要尿尿。”天良子郁闷道。 树叶沙沙,柳中君大度的表示,尿我身上吧…… “你要肥不要脸,我还得要脸呢。”天良子哭笑不得道:“唉,你就不担心那俩娃娃?” 柳中君微微摇头,表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你这么有信心?我看未必。”天良子不爽道:“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到最后还得我们老家伙给他们擦屁股。” “哈哈,大兄,你太小瞧俺们了。”这时黄老二臭屁哄哄地从前殿进来,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区区三只黑僵,俺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花狸猫也从墙上蹦进来,笑着揭穿黄老二道:“说得好像你出了多大力似的,不就是帮着安了个笼子吗?” “分工不同嘛,没有贵贱。”黄老二老脸一红道。 “什么,你俩真的干掉那仨黑僵了?”天良子惊得合不拢嘴,瞪大两眼,望向跟在后头进来的阿瑶和任元。 “也没全干掉,还有一只被关在那个稳妥的地方了。”任元淡淡一笑,在师姐悉心的呵护下,他的脸上已经没了淤青。 “真的假的?”天良子心里老不是滋味了。 “哈…哈……”柳中君发出了笑声,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在笑话他。 “这也多亏了大叔,提前探明了它们的情况,我们才能知己知彼,有的放矢啊。”任元多会来事儿呀,几句话就把大黄鳝哄开心了。 “还真是后生可畏啊。”天良子怅然叹了口气,方笑道:“好好,乡亲们知道这个好消息,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不能让他们知道僵尸已死,所以我才会选在谢家庄动手。”任元却摇头道:“我还让胡三爷带着他的孩子们,假扮成僵尸到各村吓人。” “你是怕老百姓知道了,就不肯撤离了?”天良子问道。 “对。”任元点头道:“那黑僵不过是开胃小菜,还有大的在后头呢。” 他又轻声道:“等老百姓都撤了,我们也该暂避风头。” “唔。”天良子赞同道:“确实,管他们要搞什么名堂,咱们还是先避一避保险。” “大哥太明智了!”黄老二忙点赞道:“瞧瞧,什么叫‘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笨蛋,这不是夸人。”天良子白一眼愚蠢的干弟弟。 ~~ 今日师姐透支太重,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打盹,于是众人便结束了聊天,各自去睡了。 任元简单洗漱一下,也赶紧躺下了。这会儿天长了,抓紧睡还能睡两个时辰呢。 只是习惯了坚硬的游仙枕,乍一躺回松软的布枕头上,他竟有些不适应,辗转反侧好一阵,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入睡。 然后他便久违的做起了梦。 第五十八章 噩梦重临(600月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天亮鸡叫。 “阿元,阿元。”师姐的声音将任元从噩梦中唤醒。 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全是汗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仿佛回到了谢家庄。 直到看见师姐,这才松了口气。 阿瑶用袖子给他擦擦汗,关切问道:“又做噩梦了?” 任元点点头。 “又梦见被变成羊了?”花狸猫也问道。 任元摇摇头,使劲搓了搓脸道:“这回梦见的更可怕。” “哦?做了新梦了,快讲来听听。”花狸猫大感兴趣的蹦上了床头,笑着催促道:“快说说本大人这回表现如何?” 但听完之后,它就笑不出来了…… “我梦见全乡的人都死了。”任元脸色苍白的看着她俩道:“你们,大叔,胡三爷,黄老二,还有一个短头发的绿衣老爷爷,也都死在我眼前……” “是谁干的?”花狸猫炸毛问道。 “谢县尉,魌先生,还有一个独眼龙。”任元描述梦境中的情形道:“他们带着兵,屠了访仙乡,只留下几千人,以妇孺为人质,逼迫男丁帮他们挖开了一个机关重重的大墓,为了打开墓室的门,那独眼龙还用好多百姓血祭……” “这时,我们现身想要阻止血祭,然而敌人太强了。那谢癸凭一柄宝刀,靠一己之力就把大伙儿全都杀了……”任元紧紧抓住师姐的手,略带鼻音道: “师姐是为了保护我,被那谢癸杀害的。” “阿元放心,你这个梦是反的,”师姐却煞风景道:“遇到这种情况,我跑得比谁都快。” “就是,上回梦的准,是因为事情已经发生过了。”花狸猫也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道:“这回梦见的,可是还没发生的事儿,你敢说就一定准?比如本大人现在杀了你,你还能见到我们被杀吗?” “……”任元摇摇头,看着朝夕相处的伙伴们,怎可能自我欺骗,不把这场预见梦当回事儿? ~~ “哈哈,要我说,你这根本不是什么预言,而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早餐时,天良子听了任元的梦,大笑道:“都是因为你小子担心过度了吧?” “有道理,大哥说得对!”黄老二马上赞同道:“小师公最近天天念叨,大的要来了,大的要来了,俺耳朵都听出茧了。” “你们不做梦的人不懂,那种目见耳闻的真实感,绝对不是臆想出来的。”任元却摇头道: “我且问你们,乡北金家村附近的山里,是不是有一座很大的墓。” “那一带是前朝的皇陵所在,每个皇帝又有好些个陪葬的后妃大臣,当然有很多大墓了。”天良子道。 “不管什么墓,都应该有墓碑吧?”任元问道。 “那当然,没有碑那不成野坟了吗?”黄老二对此很有发言权道:“就算是在农村,也会被骂大不孝的,何况皇室宗亲,达官贵人了。” “但那个墓就没有墓碑,”任元回忆道:“它是一个圆形的大土墩,背靠大山头,东为秃头山,西为西山,各相距约三十丈。墓前有一个大水塘。水塘和墓室口之间,有两排石人石兽,一排面向墓门方向,另一排则脸朝外。” “还说你的梦不是臆想?”黄老二笑道:“墓室口的石人石兽叫石像生,又叫护陵翁仲,象征皇权仪卫。所以不管是皇帝陵还是重臣墓,这玩意儿都是两两相对,置于神道两侧的,哪能一排脸朝里,一排脸朝外?那也太没规矩了。” “不,有一个墓是这样的。”河伯却神色凝重的摇头道:“位置就在大山头的山坳里,因为平时有一队皇陵卫驻守,所以没人可以靠近。我也是二十多年前,那墓刚建成的时候才去看过一次。” “里头埋的是谁?”任元问道。 “不知道。”天良子摇摇头道:“当时下葬的时候,便十分保密。这些年过去了,就更没人知道了。” 说着他看向任元道:“你去过那里?” 任元摇头道:“绝对没有。” “这我可以作证。”花狸猫举爪道:“阿元除了去给大户做法事,从来不乱跑。” “他除了访仙山,就没爬过第二座山。”阿瑶也点头道。 “嘶……”天良子倒吸口冷气,终于承认道:“你这梦有点东西啊。” “可惜,我被杀死的瞬间,梦也就结束了。不知道墓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形。”任元叹息一声。 老柳树下陷入了死寂,没有人再质疑任元的预言,所有人都被那恐怖的未来,渐渐压得喘不过气…… 默默吃过早饭后,天良子才问道:“那谢县尉真那么厉害?” “是。”任元沉重地点头道:“你没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 “我那肯定是伤还没好利索。”天良子嘴上从来不怂。 “而魌先生和那独眼龙,看样子比他还厉害。”便听任元幽幽道。 “毬……”这下连天良子都嘴硬不起来了。“那还打个屁啊。” “是啊,大哥。”黄老二马上附和道:“打不过就跑,不丢人。三十六计走为上啊!” “是得避其锋芒了,咱又不是给老萧家看坟的,他们要盗墓让他们盗去吧。”天良子深以为然点点头。 阿瑶也同意,她本来就贪生怕死,能屈能伸的…… “那事不宜迟,咱赶紧回去收拾细软,逃之夭夭吧!”黄老二见大伙都没意见,便催促大哥赶紧打道回府。 “你回去吧,护送你嫂嫂们先走。”天良子却摇摇头。 “大哥,那你还等什么?”黄老二问道。 “我得等老百姓都逃出乡再走。”天良子理所当然道:“既然受人香火,就得护佑一方,哪能丢下信众先跑?” “那也没必要等他们啊。”黄老二不解道:“都已经让乡官里正,把话传出去了。老百姓要走的自会走,实在不想走的,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由着他们就是了。” “唉,老二,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天良子长叹一声道:“一来,全乡两万人,几十个村,住的山里山外到处都是,怎么可能说走,一下就全走光?” “没错,有这么高的组织度,本朝早就统一天下了。”任元点点头道:“再说好多老人故土难离,不用点手段没法把他们都撵走。” “再者,人家不是在跟咱们下棋,你走一步,我走一步。人家但凡有这么大谋划,在派僵尸制造骚乱的同时,肯定做好了各种准备,不会让老百姓都跑光的。” “是。”任元赞同道:“他们需要大量的百姓挖墓还要血祭,肯定防着,人都被僵尸吓跑了。” “那咱们就别坐在这儿唠嗑了!”一直很安静的师姐,这时站起身来,对天良子道:“前辈,咱们赶紧显灵,催乡亲们快跑吧!” “嗯。”天良子点点头,也站起身道:“确实不能再藏头露尾,必须亲自下场赶人了!” “好好,你们快去吧。”任元催促道。 “那你呢?”大伙儿问道。 “我要睡觉。”任元理直气壮道:“看看能不能在梦里,找条活路出来。” “嗯,这个阿元最拿手。”花狸猫称赞一声。 ps.夜半三更结束了,高潮一波接一波,一直不带停的~~~~~求月票啊!!!! 十分紧急,请大家入内一观!!!!!!!!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五十九章 魏晋风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曲阿县衙,县尉官廨。 本朝秉承魏晋风范,官员以案牍劳形为耻,以政事清闲为荣。因为后者说明你水平高,治下政通人和,前者反之。 故而,谢县尉每月仅升堂问案一次,每次只有半天。省下来的时间可以清谈参禅,可以狎妓宴饮,总之就是不能干正事。 别问,问就是正宗魏晋风范。 今日十五,正逢谢县尉问案的日子。等待过堂的百姓,在官廨外排成了长队。 当然,谢县尉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一把叫‘千隆问屈术’,另一把‘扶乩’更是重量级。 靠着这两大绝学,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撒谎;不管多么疑难的案子,他都能查清真相。按说得个‘断案如神’的美名一点都不难。 但他偏不。 一来他不愿意多劳,午时一到便退堂收工,才不管案头上积了多少状子,外面还有多少人在排队呢。 二来,他问明案情之后,从来不当场宣判,而是先缓上两三个月,给足双方缓颊活动,释放能量的时间,以免误伤了‘良善’大户。 至于通融的程度,是完全跟你能量大小成正比的。 比如半年前,县里一位公子在闹市纵马飞奔,结果撞死一对爷孙。当即被义愤填膺的百姓扭送官府,押入大牢。 按说此案证据确凿,依照刑律,公子必死无疑。可惜公子姓桓,谢县尉情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于是将卷宗搁置数月。 近日果然得了族中某位长辈的家书,其中有言语提到这位桓公子,说他是故人之子,已经幡然悔悟云云……然后又话锋一转,说起与谢县尉父亲的深情厚谊,请他进京时务必到府中做客云云。 于是谢县尉退堂之后,便叫属下法曹拿来卷宗,找到判词中的‘跑马伤人致死’一句,提笔将‘跑马’二字一颠倒,改为‘马跑伤人致死’。 “妙哉!”那法曹抚掌赞叹:“少府神来一笔,纵马伤人便成了劣马脱缰,非人之过,那桓公子便既可免刑,更可免死,真是天有好生之德,少府有通神之笔啊。” “你再跟嫌犯家属通通气,让他们别太抠搜,多赔点钱,堵住苦主的嘴。上上下下再打点一番,以免有人乱讲话。”谢县尉沉声吩咐道: “一切顺利的话,那小崽子就能回家过年了。” “哎,好嘞!”法曹喜不自胜地应下,一看就没少拿被告的好处。 谢县尉也不戳破他,因为他更没少拿。 忽然谢癸神情一动,摆摆手道:“先下去吧。” “是,卑职告退。”法曹赶紧抱起卷宗告退。 门一关上,内堂中便响起鼓掌声。 谢县尉不用看也知道,那死人脸又来了。 “谢县尉真是从来不让人失望,每次都能令我大开眼界。”魌先生从帷幕后走了出来。 “这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谢县尉面无表情道。 “你们都这么搞?不怕像北朝一样民心尽失吗?”魌先生忍不住问道。 “你懂什么民心?乡绅士大夫的心才是民心。区区草民哪里有心?不过是盲从牧童的羊群罢了。” “所以乡绅就是放羊娃子?”魌先生道。 “正是。”谢县尉点点头道:“所以,得罪一个乡绅的危害,远超得罪一百个小民。再说乡绅保住了孩子,小民家里也得到了丰厚的赔偿,官府也少一桩重案。大家都有好处,岂不善哉?” “佩服,不要脸还得是你们世家子弟。”魌先生赞叹不已道:“把贪赃枉法说的如此正大光明。” “废话到此为止。”谢县尉呷一口茶水,问道:“你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访仙乡的那帮家伙严防死守,我四个孩子都没了。”魌先生笑容渐失,长叹一声。 “哦?访仙乡的山精村怪这么厉害吗?”谢县尉明显幸灾乐祸道。 “我的孩子要配合我一起对敌,才能发挥出他们的威力来!”魌先生脸上竟泛起了一抹红,激动道: “可我偏偏不能亲自出手,他们没人指挥,才会着了那些鼠辈的道!” “你们明鬼的人是在勾陈司挂了号的。你一出手,还能洗脱得了嫌疑吗?”谢县尉淡淡道: “反正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你们炼尸的材料。你到底心疼啥啊?再炼一波就是了。” “我是养尸人,不是炼尸人!”魌先生用那只骨手敲着桌子纠正道:“每一具活尸都是我的孩子!‘虽为人炼,实属天赐’懂不懂?!” 檀木的桌面像纸糊的一样,被他敲出了个大窟窿。 谢县尉微微皱眉,要不是任务在身,他是绝对不会跟这种粗鄙之人同屋的。 “好了,别激动了。”谢县尉喝止住魌先生道:“说正事!” “好,你说该怎么办?”魌先生气呼呼问道。 “这有何难?”谢县尉眉毛一挑,叹气道:“唉,本来想做的体面一点,等乡里主动上报再做反应。既然他们不愿意给咱这个体面,那咱就只能不顾体面了。” 说着压低声音道:“你赶紧去造几个僵尸出来,明天给我,其余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这个简单。”魌先生应一声,又道:“但我得提醒你,访仙乡的人已经大量外逃了。” “我知道。”谢县尉点点头道:“不用担心,我是故意放他们逃走的。访仙乡是个人口大乡,总不能把两万人全都杀了吧?” “那逃干净了怎么办?”魌先生着急道:“咱们还要用人呢。” “放心吧,京里派来的高手,已经在出乡的道上设下了八门迷魂阵,但凡走进去的活物,都会被困在里头出不来的。”谢县尉给他吃颗定心丸。 “那就行。”魌先生这才松了口气。 ~~ 别看魌先生整天看姓谢的不顺眼,但他把任务看得比什么都重。 所以从县尉官廨出来,他便来到了之前住过的义庄。 此时天已漆黑,西风呜咽,吹得庄门上两盏白灯笼不停晃动。 ‘当当……’魌先生敲响了庄门。 好一会儿,那门才吱呀呀缓缓敞开,露出一张阴气森森的老脸来。看见是魌先生后,那守庄人才阴测测道:“我当是谁大晚上来送死,原来是你这个活死人。” 说着侧身让他进去。 魌先生将手中的油葫芦递给他道:“这是照顾我闺女的报酬,你有脸领吗?” “当然有了。每天都按你说的喂养她,快去看看吧,长得可好了。”守庄人一把夺过葫芦,拔掉塞子深吸一口,满脸陶醉道:“哇,上好的人头油啊!” 魌先生便不再理他,走进停尸的长生屋中,从几十具棺材里准确找到了自己那具槐木棺材。 槐字中有‘鬼’,此树也是所有树木中阴气最重的一种,别说用槐木打棺材了,就算把死人埋在槐树底下,时间一长都会变成僵尸复活。 所以正常人是不会用槐木打棺材的,但魌先生显然不正常,甚至不算人。 他走到那口用黑鲶鱼胶密封的棺木旁,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按说不该这么着急开棺的,就算用槐木棺材加处子血养尸,也得几个月才能将紫僵养成白僵。 但现在也只能事急从权了,他便用那只骨手缓缓推开了沉重的棺盖,摇了摇手中的铃铛道:“乖女儿,该起来干活了。” 第六十章 栽赃陷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魌先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交给了谢县尉五个紫僵。 “够你栽赃陷害了吧?”当然,好话是不会有的。 谢县尉全当他放屁,看着囚车上被绑成大粽子的僵尸,满意道:“够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对了,”魌先生走到门口,又站住脚,回头邪魅地一笑道:“你知道这是谁咬的吗?你的菀菀。” “畜生啊……”谢县尉终于还是又破防了。 “你的菀菀可真是个天才啊,我本来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她能变成白僵就了不起了。没想到居然变异出了伏骨,比我那四个儿子还厉害,哈哈哈!”魌先生仰天大笑,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中了头彩。 谢县尉暗暗发誓,早晚要把他这张臭嘴缝起来。 但眼下正事要紧,他命人将那几个僵尸关进牢房,自己先去正衙拜见县令。 “县尊。”谢县尉微微拱手,对方虽是他的上级,但门第低于他,所以不好执礼太恭,以免辱没了门庭。 “贤弟你来得正好。”郭县令也习以为常,亲切地招呼他道:“我刚想过去找你。” 说着将几张禀单递给谢县尉道:“吕城、司徒、珥陵各乡纷纷来报,说有大量访仙乡的百姓逃至他们境内。” 顿一下,郭县令面现忧色道:“那些百姓说,他们逃难的原因是访仙乡在闹僵尸。你可有所耳闻?” 县尉负责全县的司法捕盗、治安保卫,这本就是谢癸的职责所在,他便正色道: “下官正要禀报县尊。实不相瞒,两三日前便有所耳闻,但因此事干系重大,下官不敢贸然上禀,便命人火速到访仙乡探查。” “结果怎么样?”郭县令赶紧问道。 “县尊请移步大牢。”谢县尉侧身抬手。 郭县令便跟他来到暗无天日的牢房,只见五个全身紫色,没有眼白的僵尸,被绑在铁栏杆上,不断地挣扎嘶吼。 同一间牢房里,还关了个乞丐样的犯人,蜷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五个僵尸都是从访仙乡里捉来的。”谢县尉沉声道。 “危害如何?”郭县令掩鼻看着那些紫僵,一阵阵心底发毛。 谢县尉一挥手,官差便抽刀将绳索一一砍断,五个僵尸甫一获得自由,便直扑那个囚犯,将其摁在地上啃噬吸血……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由高渐低,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可怕的僵尸饮血声。 郭县令是个文人,哪见过此等刺激场面?吓得两腿发软,差点把苦胆都吐出来。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头,过了盏茶功夫,那被咬死的囚犯,居然也开始皮肤发紫,出现尸变的迹象了。 “被僵尸咬过的人,也会变成咬人的僵尸。”谢县尉悲天悯人道:“到最后无一幸免。” “发生了如此恐怖的灾难,访仙乡的乡官为何不报?”郭县令出了大牢,呼吸到新鲜空气,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 “访仙乡的乡官都被乡下淫祠蛊惑,只信劳什子河伯山神,不信官府的。”谢县尉冷声道:“回头一定要砸了那些淫祠,彻底断了他们的香火!” “这都是后话,眼下呢?”郭县令是越想越害怕,声音都打颤道:“谁知道跑出来的老百姓里,有没有已经被僵尸咬了的?这要是把全县都传染了,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咱们县离着京城不到一百五十里,要是让那些草民把尸毒传播到京里,咱们满门抄斩都不够!”谢县尉危言耸听道。 郭县令却深以为然,他不像谢县尉后台那么硬,真到了那一步,肯定是背黑锅的那个。便赶紧下令道:“立即关闭县城大门,封锁通往建康的所有道路!” “至于访仙乡的人,跑出来的没办法,”顿一下,他又咬牙道:“但从现在起,一个都不能再放出来了!” “遵命!”谢县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兵封锁访仙乡! ~~ 谢县尉得了调兵的手令,便立即点齐兵马,开赴访仙乡。 其实县里的兵士只负责外围封锁,真正进去干活的官兵,都是京里那位贵人的私人武装冒充的。 谢县尉向手下军官布置好了封锁任务,便贴上神行甲马,独自赶到了访仙乡的皇陵山前。 皇陵山顾名思义,是本朝皇陵所在。气势恢宏的陵门旁,立着一块汉白玉石碑,题云‘太祖文皇帝之神道’。有被甲者百人,罗列门之左右,持戈戟,列旗帜,环卫甚严。 谢县尉在陵门外揭下甲马,向守陵门的禁兵递上名刺。 “等着。”禁兵便不假辞色地进去通禀。他们属于宫廷宿卫序列,不用给任何人面子。 借着对方进去通禀的功夫,谢县尉举目打量着这座皇陵。 从风水上讲,此地明堂开阔,诸山拱朝,龙虎怀抱,主客有序相迎,四象端正明晰,主子孙贵重。但美中不足的是,山势短促,未能连绵起伏,怕不是长久之势。 别说皇家,哪怕顶级士族都不会选这种地方,因为他们最看重的就是连绵长久。但没办法,因为这个皇陵中埋葬的是本朝开国皇帝萧衍之父萧顺之。 萧顺之是前朝皇室的旁系远支,生前爵位不过是临淮县侯,当时能在这种地方下葬,已经是很好了。 大梁开国,今上践祚后,方尊他为太祖,将此地升级为建陵。 据县志记载,大同十年,萧衍曾亲来扫墓,当时忽有紫云荫覆建陵之上,顿饭功夫才散去。 萧衍望陵流涕,所霑草木皆变色。陵旁有枯泉,居然重新流水香洁,于是御笔赐名‘孝亲泉’。 看着那至今不绝的潺潺泉水,谢县尉悠然神往,这说明皇上的修为已臻神明啊…… 感慨之余,他也不禁暗叹,若非奉了那位贵人之命,打死自己也不敢在这一带造次。 “谢少府久等了。”这时一位身着两裆铁甲,腰束革带,头戴平巾帻的高大武将,手扶腰刀,昂藏而出。 “曹将军客气了,下官也是刚来。”谢县尉执礼甚恭,与对郭县令的态度大为不同。 “陵卫重地,不能请你进去吃茶。”那曹将军的官职是陵邑宿卫中郎将,班次官品远超谢县尉,对他这已经算客气了。 “无妨无妨,咱们在这聊就行。”谢县尉说着压低声音道:“答应将军的事儿,下官已经办成了。” “什么叫答应我的事?”曹将军皱眉纠正道:“本将一心守卫皇陵,你们那勾当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下官失言了。”谢县尉忙道声歉,又改口道:“是本县得报,访仙乡僵尸肆虐,情况十分严重,特来通禀将军,好做防范。” “多谢少府提醒。”曹将军这才神色稍霁道:“尸毒令人防不胜防,一旦在营中蔓延,全军都有可能失去战斗力,届时建陵门户大开,可如何了得?” “将军所言极是。”谢县尉点头附和。 “少府请回吧,本将要下达军令去了。”曹将军一拱手,转身大步往里走,洪钟般的声音响彻陵园上空。 “传令下去,各处官兵立即回营!” “待各处兵马回营后,立即关闭皇陵大门。任何人不得踏出陵园一步,外头就是天翻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建陵卫除了要守卫这本朝唯一的皇陵外,还兼顾着看护前朝的皇陵。当然,只是兼顾而已,必要时可以先不管…… ps.还有加更哈。 第六十一章 大戏开锣(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头戴铁胄,身穿扎甲,腰挎环首刀,手持火把,混在一群同样装束的军士中。 巨大的地宫里漆黑幽暗,全靠他们手中的火把照亮。 军士们遵照命令围成一圈,火把照亮了地宫中央,那具长近两丈,高近一丈的大棺。 此时,棺材盖子已经被打开了,里头的棺椁一层套一层,足足有四重。 棺椁边,一具尸体被四根铁链绑住了手脚。每条铁链的另一端,各钉着一根纹路诡异的巨大铁桩。 魌先生用那只漆黑的骨手,从那尸体体内掏出一样闪着亮光的东西。 尸体剧烈的挣扎,将铁桩拽得火星四射。它明明没有头,却发出沉闷恐怖的怒吼声,令人闻之色变。 “不好,钉魂桩要镇不住它了!”董当门朝着谢县尉焦急喊道:“快动手!” 谢县尉一咬牙,身形电射,手中斩妖刀化作一道血影,将那些军士尽数斩杀当场! ~~ “啊!”任元不知第几次从噩梦中醒来。 他一坐起身,师姐马上熟练地给他贴了张安神符,然后袖子擦汗,摸头安抚一条龙。 待任元定下神来,蹲在他面前的花狸猫便问道:“这回又有新死法了?” “是。”任元点点头,苦笑道:“这回好像被当作阵法材料了。” “嗯,这是第十八种死法了。”花狸猫给他记得清清楚楚。 “我纯属变着花样找死。”任元无奈叹息一声,从床上起来。 这两天别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他却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睡觉。或者说,做梦。 为了能寻觅到那一线胜机,他是醒了就睡,睡了又睡,就连助眠符都快失效了。 不过好在,差不多看到对方的胜利结算画面了……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任元便对师姐和花狸猫道:“好消息是,我基本上弄清楚他们的牛黄狗宝了。” “那坏消息呢?”花狸猫问道。 “实力悬殊太大了,依然找不到什么好办法。”任元轻叹一声。 “错了,其实是有办法的。”师姐却笑眯眯地摸了摸他脑袋道:“那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哦?”任元神情一振,问道:“乡亲们都走了?” “放心吧,都走了。”阿瑶笑着点头道:“那些赖着不走的,也被我们强行弄走了。” “天良子前辈被那些油盐不进的老顽固气坏了,现出原形在后面撵他们。”花狸猫乐得满床打滚道:“吓得他们,一边哭着喊着‘黄鳝精上岸了’,一边跑得比谁都快。” “另外真如你所料,县里果然派来了官兵,已经封锁了离乡的大小道路。”阿瑶又道:“所以咱们也赶紧走吧,省得他们逮不着人,寻咱们晦气。” “嗯,这就走。”任元点点头,他早就收拾好了大包小包,全都拎到院子里,叫赤豹驮上。 又不放心地看着快秃头的的老柳树。 柳枝沙沙,柳中君表示不用担心自己,谁会为难一棵树呢? “放心吧,只要柳中君不动弹,谁也看不出它的道行。”阿瑶给任元吃颗定心丸。 “走啦走啦。”花狸猫在赤豹头上催促道。 两人正要携家带口的出发,却见一只三花猫急匆匆地顺墙而来,朝着花狸猫喵喵叫个不停。 花狸猫闻声眼睛瞪得像铜铃,失声叫道:“什么?老百姓又被抓回来了?!” “啊?”任元和师姐也吃了一惊,都以为乡亲们只要离了乡,混入外乡的人群中,官府就不可能再把他们撵回来了。没想到,那帮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 这下也顾不上跑路了,两人赶紧卸下大包小包,骑着赤豹前往查看。 在那三花猫的指引下,他们登上了西山,远远望去,果然见乌央乌央三千余百姓,被如狼似虎的官兵押送着往回走。 “怎么回事,不是都走了吗?”师姐一看就急了眼。“怎么又回来了?” “这些人是陷进八门迷魂阵里去了。”这时天良子也带着黄老二赶来汇合。看到阿瑶依然一脸疑惑,他又解答道: “就是类似诸葛亮八阵图那样的法阵。对方法力高强,尤其精通阵法。在八门阵外又套了个迷魂阵,人走到边上都察觉不到,稀里糊涂走进去,不懂行的根本出不来。” “我大哥眼神本来就不好。”黄老二接茬道:“直到对方撤了阵旗,瓮中捉鳖时,他才发现,好家伙,被困进去这么多人。” “闭嘴!”天良子狠狠瞪一眼黄老二。 “布阵之人是不是那个独眼龙?”任元问道。 “没错,就是你梦见的那个。”天良子点头道。 “我现在知道那人更多的信息了。”便听任元沉声道:“谢癸他们管他叫董当门,他是京里派下来的帮手,法力高强,精通阵法还在其次,他最擅长的是盗墓,说是什么刘宋发丘中郎将之后。” “妈的,这畜生还是盗墓世家!”天良子啐一口道:“看来他抓了这么多人,是要用来盗墓啊!” “这得是多大个墓啊?要用这么多人。”黄老二咂舌道。 ~~ 那厢间,谢县尉也赶来与大部队汇合了。 看到董当门抓了这么多人,他也吃了一惊:“仁兄的阵法精进如斯了?” “哈哈,没有的事儿。”董当门四十多岁,身材不高,笑容可掬,若非左眼戴着个黑色的眼罩,就像个一团和气的买卖人。 他摆摆手道:“这是尊上为了万无一失,赐下的一样法宝,我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说着他小声提议道:“其实用不了这么多人,不然放掉一些?” “不行!”谢县尉却断然摇头道:“县尊有令,不许放任何人离开本乡。是任何人!” 顿一下,他又叹了口气道:“八个方向都能离乡,他们却偏偏选了你这条死路,就说明老天要亡他们。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好一个替天行道。今日又受教了。”魌先生和他的讽刺声同时抵达。他对身边一个戴着箩筐,穿着红裙,体态妖娆的女子笑道:“你说对吧,闺女。” 箩筐女微微点了点。 谢县尉不用问,想也知道那是谁。要不是重任当前,大局为重,非跟这狗日的拼了不成。 “既然都到齐了,那咱们就过去吧。”董当门笑呵呵地搓着手道:“等了这么久的大戏,终于要开锣了!” ps.800票加更。谢谢大家的支持,我只有写出更好的作品来回报大家。好戏已经开锣,敬请期待! 继续求月票啊…… 第六十二章 石像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军队驱赶着百姓,来到乡北金家村附近,一处三山环抱的山坳前。 山坳口处建有围垣,围垣正中开有门楼,虽然规制不高,却修得极为坚固。 平时这里是有守卫的,但此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显然守卫已经撤走。 谢县尉拔出一柄刀身略长的云纹环首刀,血光一闪,将门上的大锁劈成两半。 ~~ 军士们缓缓推开墓园大门,驱赶着百姓鱼贯而入。 待到所有人都进来,军士们又抬起粗大的门闩,将大门从里头闩住。 墓园占地甚广,里头还有个军营,三千百姓都进来,也不显得拥挤。 董当门与谢县尉骑在马上,看着神道尽头的大坟包,还有坟包前的大水塘。前者轻叹道:“如果没有这个水塘子,这里的风水还是很好的。” “应该是后来人挖的,为了阻断这里的风水吧?”谢县尉既懂一些风水,也知道墓主人的身份道:“看这水塘形似一张对着坟头的弓箭,这是人为造出的反弓煞?”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董当门却摇头道:“风水是坏掉了不假,但这水塘再配上周遭三座山,便成了一个聚阴阵。本来阴宅就该在阴面,但不能有水阻拦,因为水也属阴,会让阴气聚而不散。” “再加上反弓煞,便成了极阴大煞之局,住在里头的那位可有福了。”他苦笑一声道:“估计我们也得跟着沾光。” “会对那位怎样?”这时魌先生也好奇的凑过来,所有跟亡者有关的事情,他都很感兴趣。 “要是那位的怨气没消散,就会被挑拨的越来越重,而且还会把周遭亡者的怨气都吸过来。”董当门看一眼魌先生:“魌先生肯定懂这样的后果吧?” “尸变。”魌先生点头道:“以里面这位的档次,要是凝聚的怨气够多,说不定能变个大的出来。” “周遭是哪几个皇陵?”董当门问谢县尉这个地头蛇。 “没有正经的皇陵,这附近埋的是被弑的萧昭业,被废遇害的萧昭文,还有一众被萧鸾屠戮的前朝宗室。”谢县尉答道。 “再加上里头这位更是重量级,”董当门倒吸口冷气道:“好家伙,这下头得聚起多重的怨气啊?要是镇压不得法,还不知里头养出什么东西来呢。” “肯定是好东西。”魌先生兴奋地舔舔舌头。 “要是培养个飞天僵,甚至尸王出来呢?”谢县尉冷笑问道。 “那简直太妙了。此生能见一面尸王,死而无憾。”魌先生先是一阵狂热,又矛盾道:“不过那样,可能就完不成任务了。” “还是叶公好龙罢了。”谢县尉可逮着反唇相讥的机会了。又对那董当门道:“幸好有当门在,什么情况都能应对。” “哎,此言差矣。我们这一门最怕的就是过于自信。”董当门淡淡道:“还是先解决这些拦路的石像生再说吧。” “这些玩意儿很厉害吗?”魌先生看着那些高大粗犷的石武士,雄壮狂野的石兽,以及神道旁那块刻着‘擅入者死’的石碑,问道:“我也下过墓,用黑狗血一泼,镇墓兽就抓瞎。” “这可是看守皇陵的石像生!帝王在泉下的仪卫!”谢县尉冷笑一声道:“你泼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魌先生也是有备而来的,摸出一包黑狗血,递给箩筐女道:“闺女,泼一个。” 箩筐女便接过那包狗血,来到打头的石狮子面前,甩手丢到它身上。 却只听一声狮子吼,把箩筐女一下子震翻在地。猛烈的气流将狗血悉数喷回,又溅了她一身。 箩筐女登时全身冒烟,在地上翻滚没两下,就被那威武雄壮的石狮子用前爪按住,张开大口,当场撕碎。 “唉,可怜的闺女。”魌先生叹了口气。 “唉……”谢县尉却松了口气。 “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了吧?”董当门对两人的恩怨不感兴趣,自顾自道:“而且它们坚不可摧,咱们三人全力出手,也打不死它们。” “那怎么办?”谢县尉问道。 “所以尊上才赐下了八门金锁旗。”董当门变戏法似的,手中多一面小旗,对谢县尉道:“但问题是,那石像生不会越过石碑半步,所以必须要到神道上布阵。所以劳烦贤弟把他们先引开片刻。” “这个不难,它们的动作肯定快不过我。”谢县尉的神行术不光可以用来赶路,对敌时也能大大增强身法。 “然后,”不过董当门的话还没说完,他又吩咐道:“你再把那些石像生引回来,我才能启动阵法。” “毬……”谢癸嘴角一抽,拉怪是要挨揍的。 但无论军士还是老百姓,这活谁也干不了,他只好亲自上阵。便见谢癸把官袍下摆掖入腰带,接着贴两张神行甲马在腿上,念咒之后持刀在手,化作一道残影冲入了神道。 他一边在神道上疾驰,一边向左右虚劈,一道道红色的刀影,准确命中那些石像生。巨大的石人石兽受到伤害,纷纷动弹起来,怒吼着追赶那胆大包天的闯入者! 谢县尉的速度要远快于略显笨重的石像生,他一口气就冲到了神道尽头,激活了所有的石人石兽,也没有被摸到一下。 他便收刀入鞘,又举起一面小巧的臂盾,大喝一声给自己打气,接着原路返回,一头扎进了石人石兽堆中! 谢县尉身法鬼魅,快如旋风,在石像生的缝隙中辗转腾挪,穿花蝴蝶般钻来钻去,可以躲避开绝大部分攻击。 但石像生实在太多,偶尔也还是有中招的时候。只见一个翁仲手持巨矛,朝他猛刺而来,谢癸眼看避无可避,抬手一挡,臂盾泛起一圈清光,将那开碑裂石的一击化于无形。 又有一只石虎从背后猛扑谢癸,只见他凭空一拧身,又用臂盾挡住了扑到跟前的虎爪! 清光一荡,那石虎便被弹了回去。 谢县尉靠着这面盾,以及神行之术,终于跌跌撞撞冲出了重围。 成群的石人石兽紧随其后,隆隆奔到了神道前端。 此时董当门已布阵完成,见状脚踏罡步,捏动法诀,不一会儿便有气如云,从内而起,旋即便遮天盖地,笼罩了整条神道,以及道上的谢县尉,还有那些石像生…… 又过了盏茶功夫,董当门拉着晕头转向的谢县尉,施施然从生门中走出。 而那些石人石兽,依然被困在浓雾中,任其横冲直撞也找不到出路,只得不断地怒吼。 无能狂怒。 第六十三章 各自的选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谢县尉还没来得及感叹这阵法的神奇,就见魌先生又整活了—— 他把箩筐女的尸体拼凑起来,慈祥笑道:“闺女,完事儿了,起来吧。” 便见那大大小小的尸块,居然互相黏合在了一起,重新拼凑成一个潦草的人形,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少凶横的军士都看得脸色发白,直欲作呕,谢县尉更是脸黑成了锅底。 “没事没事,就是丢了些血肉而已,回头补上就又是美人尸了。”魌先生安慰谢癸道。 “毬,跟我有什么关系?!”谢县尉烦闷地啐一口,转头对董当门道:“让老百姓开始倒斗吧?” “从哪倒?”董当门从袖中摸出个古朴的罗盘,问道:“那个坟包吗?” “啊,墓门不就在那里吗?”谢县尉一愣。 “笨蛋,那是假的。”魌先生讥笑道:“大人物的地宫入口,怎么可能明摆在你眼前?” “不错。”董当门盯着罗盘上的指针,点点头道:“连这座坟包都是假的,不过是用地宫挖出来的土堆起来,误导后人的。” “那入口在哪里?”谢县尉这就完全不懂了。 “望气寻穴。”董当门一边对照罗盘,一边审视此间风水道:“高山如帐后面遮,帐里微微似带斜。带舞下来似鼠尾,此是贪狼上岭蛇。” 他一路寻走到大山头下,又回头观龙脉道:“正出斜过者,则穴亦正出而斜倒。” 说着便又向着对面的秃头山行了数十丈,这才摘下眼罩,露出一只仅有眼白的眼睛。 这种眼叫‘伏藏眼’,是董家的家传绝学,可以穿透地面,寻脉望气。 他运起太极定穴功,用那只‘伏藏眼’勘测地下,果然发现脚下不远处一个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粗看有形,细看无影的光晕。 “这就是真穴所在。”董当门很肯定的指了指脚下道:“从这里往下挖!” “开工!”谢县尉一声令下,军士们便用妇孺做人质,驱赶着男人们开始挖地。 其实用法力会挖得快一些。但宝贵的法力怎么能随便浪费?还是用不花钱的草民更划算…… ~~ 西山上。 任元等人匍匐在山石草木间,把神道前的一幕尽收眼底,一个个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见官兵们开始驱赶百姓掘地,知道暂时没什么可看的了,他们这才悄然退走。 退到安全区域后,天良子长叹一声道:“阿元说,那姓谢的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全杀了。我还觉得他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一看,一点没撒谎。” “是啊,看他可以提前预知对方的攻击,这么快的速度被围攻,却没有任何失误,应该已经开了第四窍,达到天人交感的地步了。”阿瑶也罕见的面色凝重道: “而且他的刀和盾,都是上好的法宝,我们却一样都没有,实在太吃亏了。” “那个独眼龙的实力,恐怕还在姓谢的之上。”天良子又道:“他那个阵旗,已经有几分神仙手段了……” 任元听了暗暗叹息,果然是‘富人靠装备,穷人靠变异’啊。 原先以为自己这伙人已经挺厉害了,没想到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下就现了原形。 ‘我们从来都是一群乡下小怪而已……’任元终于清晰的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却没有丝毫气馁,反而斗志愈盛——说他愚蠢也好,自大也罢,他一直坚信,只要别人能做到的,自己也一定能做到! 不过眼下,以卵击石实在没有任何意义,他便轻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暂避锋芒吧?” “……”师姐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好,你们快走吧。”天良子点点头。 “那大叔你呢?”任元问道。 “我当然不能走啊。”天良子理所当然道。 “留下来又能做什么?”任元闻言有些激动道:“除了搭上自己的命,甚至不能多救一个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啊,我河伯祠门口的楹联上,写的是‘保此方风调雨顺,佑斯地物阜民康’。”天良子却目光坚定地,望着那数千瑟瑟发抖的百姓道:“我不能太平无事的时候说大话,这种时候却不认账啊。” “哈哈哈,说得好。”这时,一个穿着绿色道袍,仙风道骨的秃顶老人家,忽然从地下钻出来,把阿瑶吓了一跳。 “这位老爷爷,恁是何方神圣?” “你们俩小家伙,把老夫头发都拔光了,居然不认识我?”老人家拿着手中的柳木拐杖,敲了敲她的脑袋。 “柳中君?”阿瑶目瞪口呆道:“恁能化成人形啊?” “笑话,他都修炼四百年了,能化成人形很稀奇吗?”天良子说着,却担心的看一眼柳中君。 柳中君递个眼色,他这才打住话头。 “老爷子怎么来了?”这时任元问道。 “老夫成精修行全靠百姓香火,不来怎么能行?”柳中君理所当然地笑道:“不然会遭天谴的。” “别看这老东西平时话不多,洗脑的本事一个顶俩。”天良子苦笑道:“我就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越来越一根筋的。” “不过阿瑶,你已经不受香火,不沾因果了,”柳中君慈祥的看着阿瑶和任元道:“没有必要留下来送死,和阿元快点走吧。” “不是,咱们一群乡下小怪,有必要觉悟这么高吗?”任元虽然感动,但实在不想看到两位长辈白白送死,便用重话劝道:“而且关键是没有意义啊!” “你也说了,咱们是粗鄙的乡下小怪,哪懂什么有意义,什么没意义?”天良子笑道:“觉得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呵呵呵……”柳中君拢须颔首道:“就图个心安。” “好吧,那两位老前辈,咱们就此别过。”任元劝说无果,无奈的点点头,跟两人抱拳道别:“我会跟乡亲们说你们的事迹的。” “对对对,这很重要。”天良子高兴道:“得让乡亲们知道,他们的香没白烧。” “呵呵……”柳中君慈祥的笑着,朝两人摆摆手。 “师姐,咱们走吧。”任元有些紧张地看向阿瑶,生怕她也做傻事。 “哦……”阿瑶明显很矛盾,但还是点了点头,拜别了两位老前辈,跟着任元下山去了。 ~~ 两人骑着豹子,阿瑶抱着猫,行在空空荡荡的乡道上。 气氛从未有过的压抑,就连花狸猫都老实住嘴。 还是任元打破了长久的沉默,骂道: “他妈的,怎么走得越远,罪恶感越重?!” “怎么讲?”花狸猫问道。 “刚才在山上一心想走,但真走了心里又难受,觉得不该丢下那两个老货。”任元郁闷叹气道:“还有那些乡亲们……” “其实,咱原先也吃过一段时间的香火……”阿瑶这时也轻声道:“咱也不该赖账的。” “那你还跟我走?”任元问道。 “咱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啊,那阿元该多可怜呀?”师姐苦着脸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可咱也觉得,咱要这么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就是就是。”花狸猫点点头,爪子搭在任元肩上道:“好兄弟一辈子,你要不做人,咱就陪你一起不做人。” “什么叫不做人,会不会说话。”任元白它一眼,叹气道:“行吧,合着就我一个坏人。” “不是不是,阿元,咱们会一起陪你做坏人的。”阿瑶赶忙摇头道。 “坏猫。”花狸猫纠正道。 “呼噜噜……”赤豹也傻笑着点点头。 “就让我们背负罪恶感活下去吧,说不定哪天就想开了呢?”阿瑶安慰任元道。 “罪恶感……”任元啐一口,沉默半晌方闷声道:“要不咱回去?” “不要勉强自己。”师姐忙道。 “回去轰轰烈烈干一场吧。”任元却已经坚定了决心,吐出长长一口浊气道:“这吃人的世道,不值得苟活!” “好嘞!”师姐登时笑逐颜开,脆生生应道。 赤豹不待吩咐,当即一个急转弯,火速原路返回。 ps.还有一章加更。 第六十四章 真正的神明(10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山坳里天黑的早,刚交酉时光线就昏暗下来。 墓园中,叩石垦壤声不绝于耳,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为免夜长梦多,军士们驱赶着百姓连夜挖掘,已经把夯土层挖下去了整整五丈。 五丈往下,坚硬的夯土忽然消失,变成了细沙和碎石。 在底部挖掘的百姓刚感觉轻松一些,谁知还没下几锨,便有人陷进了砂石中。 边上的同乡赶紧伸出援手,想把人拉起来,谁知越拉人却陷得越深,还把救人的也连累了…… 转眼间,十几个草民便被流沙吞噬了。 其余人见状都不敢下去了,军士恼火,直接把百姓踹下去,结果依然被吞噬。 “先停一停。”这时,董当门闻讯出现在大坑旁,打眼一看道:“是‘积石流沙局’,陷人还在其次。直接往下挖的话,还会因为沙子流动,导致上面的夯土失去支撑而塌方,那就麻烦了。” “怎么破?”谢县尉忙问道。 “最保险的法子是从外围,尽量往深里挖,绕过流沙层,直接从墓室底下进去。”董当门略一寻思道:“但这样太慢了,还是直接挖流沙层吧。” “塌了怎么办?”谢县尉问道。 “从侧面往下挖,边掘进,边把四周用木板支撑加固就行。”董当门给出了专业方案。 “好!”谢县尉立即高声下令,让百姓按照董当门的意思重新挖过。 ~~ 西山另一侧,天良子和柳中君准备动手了。 “你有计划么?”柳中君慢条斯理问道。 “有。咱俩一个打破围墙,一个把老百姓放出来,然后咱俩拦住追兵。”天良子便沉声道:“能跑多少跑多少,能拦多久拦多久。” “大叔,你这什么蹩脚计划?”便听身后响起一声哂笑。 “啊哈,小子,你回来了!”天良子闻言一蹦三尺高,一把搂住任元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们的!” “少来。我可不是为了你。”任元奋力挣脱老黄鳝道:“我是为了柳中君,谁让我薅了他老人家那么多头发呢?这个债,得还。” 柳中君满意地点点头,一激动,把仅剩的最后几根头发,也都拔下来给了任元。 每一根都是一把霹雳剑。 “别听他瞎说,阿元就是放不下你们。”阿瑶笑嘻嘻的安慰天良子道。 “不不,他只要能回来,就是我活爹。”天良子却毫不介怀道:“动脑子不是咱们的强项。小子,快说咱们该怎么办,我们全听你的!” “唉……”任元叹了口气,终于实话实说道:“我在梦里反复试验了很多次,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下绝大部分百姓,但我们能活下几个来?就只有天知道了。” “快说快说。”天良子催促道:“放心,我庙里的老师婆算过,你死不了。” “那她估计很失望。”任元笑道。 “可不,算了好多次,最后都吐血了。”天良子笑笑,便严肃起来道:“快说正事吧。” 任元点点头,沉声道:“你们知道这下头埋的是谁吗?” “谁?” “是东昏侯啊!”任元有些激动道。终于碰到了一个他上辈子听说过的名字。可惜他对这段混乱的历史不甚了了,只知道此人是个受虐狂、恋足癖、行为艺术家。 “冬荤猴?”师姐眨着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她只知道金丝猴、知了猴…… “此人乃前朝事实上的亡国之君,也是今上的杀兄仇人。”天良子说着恍然道:“怪不得会有军队看守他的陵墓!” “没错,东昏侯的身份极其敏感。”任元沉声道:“所以谢癸他们才要处心积虑的清场,来掩盖盗掘东昏侯墓的行动,以免被朝廷得知此事。” “嗯,有道理。”柳中君缓缓颔首,哪怕变成人形,他依然是最好的听众。 “但那帮人现在还不知道,东昏侯已经尸变,而且变成了尸王!”任元接着道。 “尸王?”众人闻言,纷纷倒吸冷气。 僵尸有内八外七,尸王排行第二,不但拥有灵智,法力超强,能在几十里外操控僵尸,而且不死不灭,不朽不坏。非得出动开七窍的大神通者才能降服。 “真要是放出他来,那还不炸了锅?”天良子唯恐天下不乱道。 “勾陈司肯定要出动了。”柳中君颔首道。 “要的就是这效果!不让我们过,那谁也别想好过!”任元神情凌厉道:“他们杀百姓是为了灭口,只要能将东昏侯放飞出来,必然纸里包不住火,谁也掩盖不了真相!” “那谢癸头一个就跑不了。”天良子快意道:“是他带兵封锁访仙乡的,这回谢家也救不了他!” “没错,事情闹大,皇帝必然彻查,他们撇清还来不及,怎么会引火上身呢?肯定会弃卒保帅的。”任元点点头,沉声道: “这种情况下,谢癸杀了百姓也无济于事,赶紧亡命天涯才是正办。” “确实没那个必要了,但是谢癸还有可能杀百姓泄愤。”柳中君缓缓道。 “没错,你不能低估一个亡命之徒。”天良子也赞同道。 “放心。”任元却淡淡一笑道:“东昏侯一出,局面就彻底乱套了,他们跑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老百姓?” 顿一下,他接着道:“尸王是有灵智的,肯定要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那我们还相对安全些。”天良子既庆幸,又心酸道:“咱们根本伤不了他。” “反正最倒霉的肯定不是我们。”师姐也高兴道。 “但我们要想放飞东昏侯,就必须深入地宫,在敌人眼皮子底下虎口拔牙。”任元示意他们别激动,接着将具体的行动方案和盘托出,说完沉声道: “从我们动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彩排,没有预演,只能把生死置之度外,拼死一搏了!” 说着他的目光掠过每个人,想问问他们下定决心了没有,才旋即又自嘲一笑,自己才是那个最后下定决心的人。 便改口道:“大家互相拜一拜,保佑对方平安吧。” 另外三个却噗嗤笑了,异口同声道:“那你得拜我们仨。” “好,请三神保佑。”任元却从善如流,整肃衣冠,叉手躬身,向河伯山神柳君深深施礼。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他们是真正的神明。 ps.三更毕,这是一本我付出了真情,熬白了头发的书啊,后面的剧情展开绝对超乎想象,希望大家能喜欢,继续求月票啊~~~~~~~ 第六十五章 血祭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定计之后,说干就干。 任元便领着三人下山,轻车熟路地潜入了墓园。 他指了指一条草木掩映的小径,小声道:“躲起来,四个巡逻军士马上就到,埋伏他们一手。” “没地儿藏啊?”阿瑶小声道。 便见柳中君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棵大柳树。 三人赶紧窜上了树梢,保险起见,还都贴上了障眼符。 果然,过不多久,便听到革靴踏地、金铁摩擦声,四名梁军军士巡逻而至。 走到大柳树前时,带队的伍长皱眉道:“这里有棵柳树吗?” “有吧。”军士们随口应声。 “哦。”伍长便以为自己记错了,点点头,继续前进。 “不对吧,”走出一段距离,那伍长忽又一拍脑袋道:“我记得墓园里不种柳树……” 这次却没人应声。 “你们?”伍长奇怪回头,却只见一个陌生青年朝自己呲牙一笑,一张定身符贴了上来! 不一会儿,任元四个便头戴铁胄,身穿扎甲,挎着环首刀,昂首阔步继续巡逻起来。 ~~ 在谢县尉残酷地催逼下,一千多男丁一刻不停地施工。再加上一点神通辅助,子夜时分终于挖通了流沙层,搭建起一道十丈长的倾斜版筑通道。 流沙层下,是一个穹顶式地穴。借着军士们手中的火把,能看到地穴中央有一座方形的平台,平台上摆着一具大石棺。 谢县尉一挥手,便有军士驱赶着几个百姓上前查看,结果刚走上那平台,还没触到棺材板,就有无数阴魂从地下蜂拥而出,把他们拉倒在地,疯狂地撕咬啃噬他们的三魂七魄! 在那些没有神通的军民看来,那几个百姓无缘无故便倒在了台上,一阵惨叫翻腾后,皆死于非命。 但这种莫名其状的恐怖更吓人…… “这是什么情况?”谢县尉请教道。 “这是聚煞锁魂阵。”董当门自然不会被难住。“修完帝王陵墓之后,按惯例会将所有工匠处死,陪葬以守秘密。后来也不知哪位缺德天才,居然想到了这个物尽其用的法子——把他们变成了守护陵墓的一道屏障。” “这方台是一个拘束阵法,把那些冤死工匠的魂魄凝聚起来,使其无法解脱,自然怨气冲天,化为冤魂厉鬼。” 说着他指了指台上那几具死尸道:“任何登上方台的人,都会遭到这些怨魂的攻击。” “那该如何应对?”谢县尉问道。 “请若干道士或者高僧,来此连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即可超度这些冤魂。”董当门道。 “七天都等不了!”谢县尉无语道:“有没有现在就能破阵的法子?” “唉,有是有,但有伤天和。”董当门叹息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心说你个盗墓贼还怕伤天和? 便听他接着道:“可用生替之法,活祭一百零八人,让怨魂消散,其阵自破。” “早说啊。”谢县尉闻言松了口气,这法子对一般的盗墓贼很难,但对他们却易如反掌。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活祭品,马上一摆手,命人押送一批老百姓下来。 任元四人已经混进了墓穴,打着火把立在最外围,亲眼目睹了军士驱赶百姓入阵活祭,看着那惨绝人寰的场面,听着那催人心肺的哭嚎求救声,天良子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暴起。 幸好任元早有防备,直接一张定身符拍在他背上。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祭台上…… 然后任元低声在他耳边道:“在梦里,我们一次次现身想要阻止血祭,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被谢癸斩于刀下……” 柳中君也轻声道:“不可鲁莽,按计划行事。” 阿瑶却心疼地看着任元。 他们三个初见此等场面,就已经如此煎熬。他却为了拯救大家,已经被迫目睹了无数遍,这种可怕的场面…… 心里到底积蓄了多少怒火和痛楚啊? ~~ 待到活祭完成,方台上的阵法便崩溃如土,无数魂灵尖啸着消失在墓室的穹顶处…… 军士们提心吊胆地登上方台,这次果然安然无恙了。 他们这才一起奋力推开了石制的棺材盖,便见里头躺了一具前朝侯爵装束的无头尸首,身周还堆满了金银珠宝。 “这是那人?”谢县尉审视道:“至少看上去像是。听说他的头,还在建康镇着呢。” “问问他不就知道了。”魌先生怪笑着上前道:“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的。” 于是他将那只好手,附于尸首之上,与其残魄对话。过一会儿站直身体道:“他说自己不是萧宝卷。” “正常,这是用来骗人的疑棺。”董当门毫不意外地抓一把里面的珠宝道:“一般人还真能给唬过去。” “那真的在哪?”谢县尉问道。 “让一让。”董当门把珠宝往怀里一揣,然后挽起袖子,露出右臂的人形纹身,爆喝一声道:“有请搬山老爷!” 众人便见金光一闪,一个丈二高的巨灵神汉现出身形,双手按在石棺上,两腿稳稳蹬地,运起千钧神力,将那沉重的石棺缓缓推开! “拜谢搬山老爷!”董当门抱拳大喝一声,那巨灵神汉便又变成纹身,回到了他的胳膊上。 那石棺被移开后,真正的地宫入口终于显露出来。 一阵强烈的阴寒之气喷薄而出,别说老百姓了,就是身强力壮的军士,都感觉寒冷彻骨,头脑昏沉,像是害了风寒一般。 “倒斗一盏灯,灯灭不倒斗。”董当门说着又点着了一盏油灯,灯光如豆,在阴风中挣扎跳动。 还好,灯光最后还是稳住了。 ~~ 下去之后,前头又是一段漆黑幽深的墓道。 谢县尉直觉有危险,便又故技重施,驱赶几个百姓先行探路。 几个百姓扶着墙壁,哆哆嗦嗦没走多远,两侧墙壁上忽然猛地伸出几只漆黑的手来,把人悉数拉进了墙里!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谢县尉看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外头那是石像生,里头这是尸像生,又叫‘忠臣骨’。”魌先生不愧尸体专家,替董当门解答道: “预先在墙上凿出一个个人形凹槽,然后将那东昏侯生前的忠臣,文右武左,挨个儿嵌进去,封在里头,化为活尸继续上朝。” 说着他讥讽一笑道:“你们那位佛爷皇帝还挺狠毒呢。” “不是今上。”董当门却摇头道:“很明显,这是前朝末代皇帝萧宝融所为。所谓‘有臣方有君’,有了这些尸臣的朝拜,里头的东昏侯就能化作尸王了。” 说着他叹息一声道:“也许,萧宝融是想着,有朝一日他大哥能复生报仇吧。” “绝对不能把他放出去,不然我们都要死定了!”谢县尉听得毛骨悚然。 “还用你说?”魌先生便掏出个铃铛,摇晃着念咒,想要收服这些宝贵的‘忠臣骨’。 结果却徒劳无功。 “你别做梦了,忠臣不事二主。对这种前朝余孽只有一个字,杀!”谢县尉冷笑一声,亮出斩妖刀,几道血光劈出去,却只溅起串串火花,根本伤不到那些手臂。 “忠臣有铮铮铁骨,你奈何不了的。”董当门笑笑。“还是看我的吧。” 说罢,他亮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御刀,喊一声:“奉永元皇帝旨意,命尔等伸出双手!” 那些尸臣便乖乖将手臂伸出了墙面。 “你持此刀去砍他们的手,保准一砍一个准。”董当门把那柄御刀递给了谢县尉。 谢县尉持刀过去,果然毫不费力地砍掉了所有的手臂……在这把东昏侯的御刀面前,这些死忠之臣居然不做任何防御。 “唉,可悲的愚忠啊……”谢县尉感叹一声。 说罢,他出了墓道,进去真正的地宫。 第六十六章 金缕玉衣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几十只火把的照耀下,东昏侯真正的地宫显露真容。 只见其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地面铺着金砖,白玉台上设有皇帝宝座。宝座后的棺床上,停着一具巨大的红色棺椁。 宝座上赫然立着一块纯金牌位,上书‘大齐皇帝萧宝卷之位’! “看看,我说是萧宝融干的吧,当时他才十四五岁,看似懦弱无能,实则背地里也做了些事。”董当门是经历过那段朝代更替的,自然感慨良多。 “确实,萧宝卷被太监砍头后,先被废为王,又被降为侯,他八弟明着不敢,暗里还是给他以皇帝的规制下葬了。”谢县尉也是一样的感触。 “萧宝融对他二哥真好啊,死了还要把他变成尸王。”魌先生赞叹道:“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弟弟呢?” “确定东昏侯已经变成尸王了?”谢县尉问董当门。 “八九不离十了。”董当门目光凝重的盯着那巨大红棺,苦笑道:“这下我可不敢开棺了。” “是,尸王的话,我们三个联手也打不过。”谢县尉狠狠啐一口道:“谁能想到萧宝融居然玩这么大。” “放心,这就是我来这的作用。”魌先生却幽幽道:“只管开棺就是,他身上有东西镇着,即使变成尸王也起不来的。” “那就好。”谢县尉二人松了口气,他们知道魌先生的主公,是最了解前朝皇室隐秘的人。 于是谢县尉便让军士开棺,董当门却悄悄走到地宫东南角,将油灯搁在了巽位。 ~~ 接下来,便是任元梦中的那一幕了…… 军士们一层层打开棺材,当打开第四层棺盖时,便有金玉宝光透出。 三人情不自禁凑近了一看,便见棺中躺了一具穿着金缕玉衣的庞大尸首! 那玉衣全部由玉片拼成,又用金丝加以编缀,由头罩、上身、袖子、手套、裤筒和鞋六个部分组成,就像铠甲一样,把死者包裹的严严实实。 “金缕玉衣?不是说魏文帝那会儿就禁用了吗?”谢县尉吃惊道。 “都隔了几个朝代了,魏朝的皇帝还能管到齐朝?”董当门独眼死死盯着那金缕玉衣,已经连咽了好几下口水,道:“再说,萧宝融要保证东昏侯的尸首不腐,就必须用这玩意儿装殓。” “咦……”说着他瞳孔一缩,盯着那金缕玉衣隆起的腹部道:“我怎么看那里动了一下?” “是在动。”魌先生点点头道:“那就是镇压他的东西,按照约定,应该归我家主公。” “我也没说要反悔,我们只要他一截骨头就够交差了。”谢县尉无所谓道:“但是你若取出那镇压之物,他要是暴起伤人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魌先生便吩咐道:“先把他抬出来。” 军士们便一起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穿着玉衣的东昏侯抬出了棺椁。 过程中,东昏侯的躯体不断试图挣扎,但都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 接着,军士们按照魌先生的指示,用四条刻着符文的粗大精铁锁链,绑缚住东昏侯的四肢,又扽得笔直。 然后魌先生亲自打下四根类似降魔杵的钉魂桩,把四根锁链钉在地上。 “放心吧,有这东西镇着,他诈不了尸。”魌先生回头对两人道。 谢县尉便抽出斩妖刀,劈在东昏侯身上,却只溅起一溜火花,那金缕玉衣丝毫未伤。 对此他并不意外,金缕玉衣可是帝王宝器,能轻易斩坏了才奇怪。 “就像跟他身体长在一起了。”董当门尝试着想把金缕玉衣扒下来,但也失败了。 “还是我来吧。”魌先生亮出那只漆黑的骨手,目光狂热道:“南下之前,主公特意给我换上了这只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不化骨手’!三个月来,我用全部的法力供养它,就是为了这一下!” “不化骨?那确实可以给尸王开膛破肚!”董当门闻言大喜。 两人赶忙让开,魌先生便念起法诀,将积蓄百日的法力,尽数注入那只不化骨手中! 便见那黯淡无光的骨手,渐渐变得色如墨玉,继而放射出妖异的蒙蒙乌光。 五根指骨也变成了五柄锋利无比的利刃! 魌先生并指如刀,挥手斩下,刺啦一声,便划开了那金缕玉衣的金线,却无法划破东昏侯那柔软如活人的肚皮,只留下一刀鲜红的痕迹! 这一刀,已经耗费了他积蓄的大半法力。 东昏侯也不好过,痛得甩掉了头罩,脖子上空空如也,果然没有脑袋……却依然发出沉闷恐怖的怒吼声,令人闻之色变。 魌先生只好咬破舌尖,连喷数下精血,拼上了老命才打出了第二击! 这次终于破开了东昏侯的肚皮。粘稠的黑色尸王血喷溅而出,把魌先生半边身子都腐蚀的没了人样。 魌先生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将不化骨手探入东昏侯腹中。 东昏侯拼命的嚎叫挣扎,将铁链拽得嘎嘎作响,却又被钉魂桩死死钉住,完全动弹不得。 终于,那只不化骨手从东昏侯的肚子里,掏出了一团裹满黑血,却依然有宝光透出的物什! “就是它了!”魌先生忍不住激动的叫了一声。 谢县尉这时也顾不上矛盾了,催促道:“快,帮我再取根骨头下来!” 他是不敢碰尸王的,只能指望魌先生帮自己完成任务。 唯有那董当门已经完成了全部任务,并没把注意力放在给东昏侯开膛破肚上,而是一只眼盯着巽位的油灯,一只眼观察着地宫内的情形。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他们这一行的童子功。 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情况——只见一个守卫北面钉魂桩的军士,忽然一刀砍翻了旁边的同袍。然后双手抱住那根钉魂桩就拔! “你干什么?!”他一边出声呵斥,一边打出发丘印,将那军士拍倒在地! 他还没收回铜印,余光却又瞥见西面钉魂桩前,也发生了相同的一幕——又有几个军士倒地,只剩一个军士在拔桩子! 好在这时候,谢县尉也反应过来,赶紧一刀斩过去,红光一闪,那兵士也应声倒地。 同一瞬间,东面同样也有人在拔钉魂桩。魌先生要全力应付手中事物,便喝一声:“拦住他!” 那菀菀闻命,鬼魅般闪到那人边上,死死将其抱住!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次呼吸间。他们能在这一瞬间就阻止了三起破坏,不愧身经百战,应变如神! 但让三人破大防的是,南面的第四根钉魂桩,居然也有人同时在拔。 而他们只有三人。 三人都已经出了一招,待出第二招时,已经来不及了。 便见那军士,已经将钉魂桩完全拔了起来! 此时,他们刚刚完成了第二次呼吸。 ps.还有一张加更哈 第六十七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12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在梦里一遍遍重来,已经对整个盗墓的过程和所有人物的反应了然于胸。 所以他知道,己方唯一的机会,就是趁魌先生从东昏侯腹中,取出那团东西的同时,拔掉至少一根钉魂桩,释放东昏侯! 于是在他的布置下,四人不着痕迹地分开,混入看守四根钉魂桩的军士之中,只待那东西一被取出就动手。 在梦里,他也尝试过四个人同时在一处。想的是,有人拔桩有人守护,可以把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 结果被董当门一枚发丘印全都拍在地上,直接失败。 所以只能利用人数优势,四根同拔,这样才能保证至少有一根被拔起。 结果正如他所料,拔北面钉魂桩的柳中君,被发丘印干翻失败了。 拔西面钉魂桩的天良子,被斩妖刀一刀砍翻,扑街。 拔东面钉魂桩的是他自己,被那女僵尸死死箍住双手,同样没有成功。 但他们都只是吸引敌方火力的佯攻手,三人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掩护真正的主攻手——阿瑶! 别看阿瑶细胳膊细腿,一副娇弱模样,却是以怪力见长的山神,只需要为她争取两息时间就足矣了。 师姐也不负众望,双手灌注九牛二虎之力,娇叱一声,成功拔起了南面的钉魂桩! ~~ 紧接着,之前那三根没有拔起来的钉魂桩,也都一一拔地而起…… 却不是任元三个所为,而是那东昏侯自己拔起来的!他体内的镇压之物已经被祛除;四根钉魂桩三缺其一,哪还能困得住他这个尸王? 东昏侯拖着四根长长的锁链,咆哮着站了起来,无头的金缕玉衣熠熠生辉,看上去华丽又恐怖,压迫感拉满! 可怕的咆哮声中,地宫内阴风骤起,瞬间吹灭了巽位的油灯。董当门见状丢下一句:“咱不能违背祖训,不奉陪了。” 说完,立即土遁消失,不带一丝犹豫…… 魌先生已经完成任务,哪还管谢县尉完没完成,也想要逃之夭夭。 可东昏侯虽然没了头,却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知道是谁把自己捆住手脚,开膛破肚,此刻自然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是以东昏侯牢牢锁定了魌先生,见其逃走,便甩手丢出一根钉魂桩。尸王举手投足间,便有排山倒海之力,那钉魂桩嗖的一声,便击中了逃至墓道口的魌先生。 魌先生心生警兆,慌忙躲闪,却只来得及避开要害,但那只完好的手臂已经避无可避,被呼啸而过的钉魂桩直接一削两截! 他如遭雷击,狠狠摔倒在地,那物什也随着断手飞至半空。 那物什上的黑血被甩掉了一些,依稀能看出是个内有金光闪耀,外有紫气缭绕的宝器。 东昏侯伸出双手,将那物什摄入掌中,想要将其控制住。那物什没了黑血覆盖的部位,却射出煌煌金光,隔着金缕玉衣,烫糊了他的双手! 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不配拥有此物。愤懑地咆哮一声,再次用黑血将那物什包裹起来,狠狠丢掷到一旁。 他含恨扔出的物什,速度丝毫不逊方才的降魔杵,好巧不巧,便朝着任元激射而来! 任元还被那女僵尸从身后箍着呢,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依然无法挣脱。眼看就要被那东西击中胸口,忽然一道人影挡在了他面前—— 那娇躯重重扑倒在他怀里,任元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他的师姐…… ~~ 阿瑶拔掉钉魂桩之后,便赶过来解救任元,结果正看到那团物什朝任元电射而来。她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用后背为阿元挡住了那一击! “师姐!”任元惊叫一声。 那厢间,魌先生见状,马上朝着阿瑶飞扑而来,伸出那只不化骨手,想要掏回那样物什。 然而东昏侯没打算放过他,一个冲刺追至近前,左手攥住了那只不化骨手,右手一个黑虎掏心,要把他的心脏掏出来。谁知却掏了个空…… 原来魌先生生死之间,还是选择了保命要紧,果断来了招壁虎断尾,放弃了那只不化骨手,这才了躲开致命的一击。 东昏侯又把那只不化骨手一扔,再次朝他扑去,魌先生这回没了那物什的拖累,自己逃跑就容易多了。 只见他化作一团黑烟,朝着墓道口急速飞去。 东昏侯的速度依然比那黑烟要快,但追上去几次出手,都如中云气,落了个空。 他却愈加愤怒,紧追着魌先生消失在墓道口。 魌先生一跑,那女僵尸菀菀也放开任元,跟着跑路了。 任元甫一恢复自由,赶紧上前,紧张地查看阿瑶的伤势。 “我没事。”师姐竟从地上一轱辘爬了起来。 怕任元担心,她举臂攥拳,活动肩膀道:“咱可是坚不可摧的山神来着。瞧瞧,一点事儿都没有。” 任元仔细检查一遍,还真没发现她身上有伤口。但问题是,他明明看见那团东西飞入了师姐后背…… 正疑惑间,天良子扶着柳中君也过来了。这两位老人家就惨多了,天良子被斩妖刀砍中了手臂,伤虽然不深,却血流不止,半边身子都红了。 柳中君也不好过,他被发丘印拍中,柳木脑壳都扁了……不过看他还有闲心捡起那根不化骨,应该问题不算太大。 阿瑶赶紧给天良子用金刀止血符,天良子摇头道:“我刚才用过了,没用。好在咱就是血多……” “小心!”任元突然惊呼一声,猛地拉开两人,一道红色的刀气便擦着天良子的屁股飞了过去。 便见谢县尉从东昏侯的棺材里跳了出来。方才东昏侯一失控飞出,他就躲了进去…… 现在警报解除,谢癸这才敢露头。便看到东昏侯和自己的同伴都逃走了,只剩下那四个坏他大事的罪魁祸首。 谢县尉根本不敢想象,今日之后,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可怕地狱!他现在只想宰了这四只满脸涂黑的杂鱼,稍泄心头之恨。 “你们这些孽障,毁了本官的一切!今天定要把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谢县尉怒吼着提刀冲向四人! 话音未落,异变又起,众人只觉头顶传来剧烈的震动,轰隆隆的闷响声中,地宫的天花板迅速大范围龟裂。碎石、沙土扑扑簌簌落个不停。 那是穿山甲们按照任元的吩咐,看到有人逃出去,便拆掉了流沙层的支撑。长长的坑道瞬间崩塌,导致流沙大面积滑落,又引发了顶上的夯土层塌方。最终压塌了地宫…… “撤!”四人早有准备,任元和师姐互相五鬼搬运,天良子和柳中君也有样学样,瞬间消失在崩塌的地宫中。 ~~ 四人再次现身时,已经回到了地面上。 此时天光微亮,墓园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仅天塌地陷,还到处兵荒马乱。 那是胡三爷和黄老二带着访仙乡的山精村怪们,趁机偷袭了关押百姓的营地。 那些军士的实力,其实在胡三爷他们之上,但看到首领逃跑,墓穴崩塌,哪还有心恋战?都一窝蜂地四散逃命去了。 妖怪们自然不会追赶,他们便指挥着乡亲们,也赶紧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任元四人又举目四望,没有见到东昏侯、魌先生和那董当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姓谢的应该埋在地下了吧?”天良子捂着伤口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吧……”任元不确定道。 话没说完,就见面前塌陷的废墟中,忽然猛烈地喷发出一股碎石沙土! 一个人影随着这股沙石,从地下钻了出来。正是那狼狈万状的谢县尉。只见他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浑身都是细小的擦伤,简直与乞丐无异。 谢县尉人在半空,便锁定了他们四个。 他登时双目喷火,咬碎钢牙,高举斩妖刀,朝着任元四人飞扑而来,咆哮道: “妖孽,受死吧!” ps.今天不能再说短了吧?虽然还是三更,但加起来足有7500字! 这是为了感谢大家周一的鼎力支持啊,因为你们,我们的追读爆发增长了三分之一,顺利拿到了想要的推荐。万分感谢啊!还是那句话,唯有呕心沥血,方不负此书,不负诸君! 新书榜还有最后三天半了,继续求月票啊~~~~~ 第六十八章 入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眼见那谢癸气势汹汹而来,三人自知不敌,都望向任元。 “我也没梦到过这一步啊!”任元话虽如此,还是当机立断,喊一声:“跟我来!” 便带着众人逃入了不远处,那一片浓重的迷雾里。 那是董当门昨日为了困住石像生,设下的八门迷魂阵。 也不知那厮是走得太匆忙,还是为人太仗义,居然没有带走那阵旗。 ~~ 众人入阵之后,便见雾气消退至头顶一丈处,虽然还望不到天,但至少能看清眼前的路了。 但见周遭怪石林立,重叠如山。复又前行,依然是各式各样的石堆石丘,这一丛,那一片,密密匝匝,毫无规律可言,组成了一个让人不辨东西,难认来路的大迷宫。 他们一口气逃至石林深处,这才停下来给伤号处理伤口。 “你有什么打算?”天良子一面让任元帮自己包扎,一面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任元叹了口气。 他制定的计划有三个目标——救出大部分乡亲;放飞东昏侯,让纸里包不住火;以及尽可能的活下来。 以双方悬殊的实力而论,现在能实现前两个,就已经堪称奇迹了……其实如果谢癸能按他期待的那样,葬身于塌方的地宫,他甚至连最后一个目标都能实现。 但当他看到谢癸从地底下钻出来,就知道处心积虑的谋划,终究敌不过绝对的实力。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不过不到最后,绝对不能放弃。他还是冷静分析道:“要是姓谢的不敢追进来,咱们就在里头躲上几天。闹出这么大动静,朝廷肯定会派人下来查看,到时再做计较。” 顿一下又道:“他要是追进来的话,这里头至少比外头安全。还能把他困住,省得他再出去祸祸乡亲们。” 这时,便听不远处传来滚滚咆哮声:“鼠辈,你们躲进来也没用,董当门已经告诉我此阵的玄机了,看本官这就把你们抓出来!” 显然,那姓谢的不管不顾追进来了…… “看来咱们真把他逼上绝路了。”天良子却得意笑道:“很明显这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了。” “我可不想给这种人渣垫背。”任元撇撇嘴,带头继续往里走,师姐三人紧紧跟上。 ~~ 谢癸其实是在吹牛,他已是二次入阵不假,但上一回稀里糊涂的就被领出去了,根本就不知道此中玄机。 但他也有所依仗——扶乩问路虽然不能把他引出阵去,但能指出任元他们逃跑的方向。 他还有神行甲马,速度拔群,任凭四人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兜圈子,他都能紧追不舍。 幸亏任元他们还有一手‘五鬼互运术’,才能屡次在谢癸手下逃脱。 但一次就要用四张五鬼搬运符,消耗实在太大了。他们身上的那点储备,很快就要告罄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被一锅端了。”任元一边急行,一边喘着粗气提议道:“还是分散开吧,能逃几个算几个。” “分开不好。”柳中君却坚决摇头道:“他比我们熟悉这阵法,那样只会一个个被抓住杀掉。” “但我们在一起,也不过是一起被杀掉。”阿瑶苦笑道。 “不,”柳中君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惊人的话道:“你有打败他的办法。” “咱?”阿瑶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 “没错,你师父教你的‘上清五雷符’,足以将他劈成焦炭。”柳中君点点头道。 “上清五雷符?那可是紫符啊,咱哪有那本事呀?”阿瑶闻言苦笑道:“画个蓝符就是咱的极限了,紫符需要的真灵十倍于蓝符都不止,要了咱命都画不出来啊。” “无妨,老朽来助你。”柳中君却胸有成竹道:“画别的符,我帮不上忙,唯独天雷符,可跟老朽太配了。” “那可太好了!”阿瑶和任元大喜过望。 “……”天良子却担忧地看一眼柳中君,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不过,就算有柳中君帮忙,咱画这道符,也得一炷香时间……”阿瑶却又发愁道。 “这么久啊。”任元笑容凝固。 “那当然。这可是惊天地、驭鬼神,劈山倒海引雷霆的上清紫符啊。有复杂的科仪,一步都不能省!”阿瑶理所当然道:“就算师父也不能顷刻而就,何况是咱这半吊子。” “那可抓瞎了。”天良子叹气道:“姓谢的根本不会给咱这么长时间。” “是。”任元点点头,沉声道:“他速度太快了,每次最多四分之一炷香,就能追上咱们。” “我最多挡他四分之一炷香……”天良子也盘算道:“他那柄刀克制妖类,本座虽然皮糙肉厚,但被他连砍百十刀,我也顶不住。” “我有个办法,能让你顶更长时间。”柳中君语气依旧平淡道:“敢不敢,干不干?” “敢,干!”天良子毫不犹豫道。 “好。”柳中君点点头,先对阿瑶道:“找个隐蔽的地方就开始吧,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停下来。” “嗯。”阿瑶重重点头,又对任元道:“上清五雷符至阳至刚,需以先天真阳结煞,这个我和柳君都没有,所以只能靠你来结煞。” “好!”任元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没学过‘上清五雷符’的画法,但有道是‘符有千百道,结煞只一种’。至少他们这一门,所有的符,都只有一种结煞之法。 按照任元的理解,所谓结煞就是在符上加盖本门公章,也许这样老天爷才会认可吧…… 师姐说完,环视四下,找了块大石作掩护,便掏出一炷香,开始焚香祝告上苍。 柳中君又掏出一截柳哨,凑到嘴边吹起来。 尖锐明亮的柳哨声,立即响彻迷宫上空。 “你还嫌咱们死的不够快吗?”天良子赶紧给他堵上吹气孔。“这样不光姓谢的,非把那些石像生也招来!”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柳中君呵呵一笑道:“你就盼着那些石像生赶紧找过来吧,它们一到,你就能多坚持会儿。” 说完便继续自顾自地吹起来。 天良子还待聒噪,却被任元拉住道:“我大概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了。” “怎么讲?” “咱们刚才逃跑的时候,碰到过那些石像生,大叔什么感觉?”任元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黄纸朱砂,紧张地补充符箓。 “数量多,比咱还皮糙肉厚。”天良子便回想道:“幸亏动作不快,攻击力也有限,打在咱身上虽然挺疼,但还能挨得住。” “我明白了,老柳头是想把它们跟姓谢的凑一起打乱战!”说着他恍然大悟道:“这样固然本座会多挨揍,但姓谢的也没法专心来砍我了。” “就是这个意思。”任元点点头。 “哈哈,你们逃不动了吧!”这时谢县尉几近癫狂的声音再度响起。 “跟他拼了!”天良子咬牙就要现原形,却被任元拉住了。“你先别动,我先来拖延下时间。” “就你那点实力?”天良子摇头道:“还是老实给我贴符吧。” “我自有办法。”任元却自信道。 第六十九章 死战到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谢县尉提刀循声而至,却只看到任元二人。不禁哂笑道:“哟,分头跑路了?你俩是故意把本官引过来,好掩护那两个逃跑吗?” “没错。”任元点点头,朗声道:“分身乏术了吧?” “哈哈哈,笑话。”谢县尉大笑道:“反正他们也逃不出去,本官先把你俩碎尸万段,再去追他们也不迟!” “谢癸,你不光是个瞎子,还是个聋子,到现在没听出我是谁吗?”任元故意挑明了身份,好多争取点儿时间。 为了让谢癸认出自己,他还用袖子擦了擦上的灰。 此时天光大亮,双方头一回面对面。谢癸紧盯着任元的脸,目光一凛道:“谢程,你还没死?!” “哈哈哈,让十六叔失望了!”任元仰天大笑道:“你的手下办事不利啊,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你!”谢癸额头青筋直跳,任元总能轻易地让他上火。“侥幸逃命还不有多远躲多远,非要回来送死,那我这个当叔叔的只有成全你了!” 说着他举起了斩妖刀。 “且慢!”任元却一抬手,一脸神秘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回来?” “我只想知道,怎么让你死的痛快些!”谢县尉狞笑一声,他这样的老刑名,怎么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你就不想知道,库里的六万贯钱是怎么消失的?”任元赶忙又大喊一声。 谢县尉的刀,又堪堪停住了。他确实太想知道答案了,那‘不在此界’的四字乩语,已经困扰他多日了。 便不动声色地运起了千隆问屈术,直视任元两眼道:“还不从实招来?!” “是我们谢家的一位得道老祖所为!”可惜任元已经领教过他这一手,早有应对之法。在谢癸没有动真格之前,一张安魂定魄符足以抵挡了。 “我的命也是那位老祖救下的!”便听他言之凿凿道。 “老祖?哪位老祖?”谢癸被这过于离谱的答案惊呆了。 “他老人家没说,只说自己心血来潮,算到谢家子弟要闯弥天大祸,这才特来阻止的。”任元煞有介事道:“他说的弥天大祸,就是你盗东昏侯墓啊,会给谢家带来灭顶之灾的!” “你还说,不是你们放走了东昏侯,谁也不会知道我盗过墓的!”谢癸登时破大防。 “十六叔此言差矣,我是在按老祖教的方法补救呢!”任元不慌不忙道。 “天都被你捅破了,还补救!”谢癸一阵脸红脖子粗,但还是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问道:“怎么补救?” “……”任元便给谢癸讲起了破解之法。谢癸虽然仍不太相信,但本着听听总没坏处,万一真能找到条活路的想法,没有打断他。 一旁的天良子都听傻了,没想到这小子真能靠嘴炮,愣是拖了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 要是换了自己,这会儿已经被谢癸剁成鳝段了…… 不过也只能拖到这儿了。此时地面微微震动,沉重的脚步声隆隆响起,那群石像生终于寻着声赶过来了! 谢癸猛然回过神来,两指抵住自己太阳穴,双目绽出神光,将千隆问屈术运转到极致,怒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任元的安魂定魄符瞬间化为齑粉,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当然是骗你的了,傻逼!” “找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谢癸勃然暴怒,伸手就抓向任元的面门。 “你的对手是我!”天良子长笑一声,现出原形挡在任元身前,一尾巴将谢癸抽了出去! 谢癸双脚落在石丘上,看着这条十余丈长的大黄鳝,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人!” 说着一挥斩妖刀,一道血红的刀气便劈向天良子庞大的躯体。 任元见状,赶紧给天良子贴了张铜头铁臂符。然而大黄鳝身上依然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长流。 “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此刀名曰‘斩妖’,专克妖魔邪祟,一旦中刀,就等着把血流干吧!”谢县尉狂笑着连连挥刀,饶是天良子躲闪迅捷,依然又中了两刀。 天良子吃痛惨叫,冷不丁猛喷一记水雷爆,直射谢癸胸口。 谢癸躲闪不及,吃了个正着。轰的一声,立足的石丘都被炸为了平地。 他却在那青冥护手盾的保护下毫发无伤。流星般冲出烟雾,举刀砍向大黄鳝! “受死吧!” 谢癸的全力一击还未劈下,斜刺里忽然冲出一道灰白色的身影,直接把他撞飞出去! 下一瞬,一个接一个的石人石兽接踵而至,把原本就不大的空地塞了个满满当当。 这些石像生的攻击对象是所有外来者,是以半数直奔谢癸而去,半数则停下来围殴天良子。 天良子被打得嗷嗷惨叫,但那些石像生造成的伤害,确实无法与斩妖刀相提并论。 而且任元的铜头铁臂符,对这些石人石兽的攻击是有防御效果的,一张接一张的贴上去,总能帮天良子抵挡住大半爆锤。 另一边的谢癸虽然被偷袭了一下,状况却要好得多。他运起身法,避开石人石兽的攻击。实在躲不掉的,便用青冥护手盾化解,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他也拿这些石像生没什么办法,对方并非妖魔鬼怪,不怕斩妖刀的刀气。那坚固无比的石头躯体,也没法硬砍。结果就成了这么个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 他正在一边周旋,一边琢磨着如何破局,忽见那大黄鳝身后窜起一道紫气,直冲天际! 谢癸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天人交感之下,他一下就意识到了危险。这才知道,原来那里还藏着人,在憋大招呢!而且是能伤到自己的那种! 这下他彻底顾不上会不会受伤了,咆哮一声,身体化为虚影,直扑那道紫光而去。 “此路不通!”天良子一直盯着他呢,当即拦住了谢癸,又是一记极阳水龙爆! 谢癸左臂举起青冥护手盾一挡,化解掉绝大部分伤害,右手顺势一刀,重重劈在了天良子的头上。 天良子登时皮开肉绽,满头鲜血,伤口狰狞可怖,他却毫不退缩,接连喷出水龙砲,延缓谢癸的攻势。 但谢癸身法鬼魅,非但悉数避开了他的水龙砲,还抽空又劈了几刀。 然后他又被石像生团团围住,不得不先应付这些打不死,赶不跑的恼人家伙。 ps.还有加更。 第七十章 天雷诛邪!(1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天良子拼命守护的大石后,阿瑶刚刚完成画符前的所有仪科。 之所以如此慎重,是因为不同于黄符和蓝符,紫符已经是先天符箓的范畴了。 先天符箓据说是上古神明用以沟通天地宇宙的文字。上古神明法力无边,远超想象,祂们的文字古拙玄奥,看似简单,但每一笔都蕴含着恐怖的威能。 神话时代早已远去,后世的修行者再也无法触及古神的境界,必须通过种种仪式,将己身与天地万物日月星辰融为一体。然后魂出神窍,以心神为笔,以灵液为墨,以天地为纸,才能勉强临摹出他们的文字。 但这对画蓝符都吃力的阿瑶来说,简直太强人所难了。她才刚刚起了一笔,全身的灵液便被压榨一净,造化炉中空空如也,就连出窍的神魂都有要溃散的迹象。 眼看要坚持不住时,柳中君出手了,他也盘膝坐在阿瑶对面,通过双手,将自己纯净无比的乙木青雷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阿瑶的神魂中。 阿瑶的神魂登时恢复了稳固,且明显壮大了许多,从一个模模糊糊的女性光影,渐渐变得纤毫毕现,眉目清晰,成了个身披石兰、腰束杜衡的神女。 现在阿瑶完全以乙木青雷之力为墨,这道‘上清五雷符’终于能继续画下去了! 且柳中君积蓄百年的灵力,比阿瑶强大十倍不止,不管阿瑶需要多少,他都能源源不断供给上。 随着符胆画成,一道紫气拔地而起,直达天际,传达神明的敕令! 天地开始变色,风云雷布,汇聚于半空,吹散了笼罩在阵法上方的迷雾。 谢县尉就是再不识货,也知道大的要来了,这下彻底急眼了。他闪出一个空当,从怀中掏出一颗聚元丹,仰头咽了下去。 别看这丹药名字好听,实则十分霸道,能让人短时间内爆发出全部的潜力,但结果就是透支过度,几天缓不过劲儿来。 但谢县尉已经别无选择了,不这样他破不了这些石像生的防啊! 药效发作很快。谢癸只觉全身灵力暴涨,忍不住长啸一声,双手攥住刀柄,猛的一抻,将环首刀变成了长柄刀! 同时把不断暴涨的灵力,加注于斩妖刀上,雪亮的刀身都渐渐变成了红色,就像刚从打铁炉中抽出来的一样。 这时恼人的石像生又围了上来,谢癸爆喝一声,长刀暴起耀目的刀芒,直接将一个石人枭首! 这一幕把天良子看呆了,这下他哪还遭得住啊?忙焦急问道:“还没好吗?!” “该结煞了,阿元快来!”便听阿瑶急声道。 “快去,我死也会给你们顶住的!”天良子催促任元一声。 任元重重点头,快步转到大石后,猛地咬破舌尖,朝着半空中的紫色灵符喷出真阳涎! 舌尖血是人身上阳气最重的精血,任元还是童男之身,他的真阳涎便是先天真阳,乃‘上清五雷符’结煞所必需! 他同时以指为笔,以真阳涎为墨,结本门上清煞。 结煞本是挥笔立就的事儿,任元却发现落笔沉重无比,转眼真阳涎便一干二净。 他只好再次咬破舌尖,续上墨,接着结…… ~~ 那边谢癸长刀所向披靡,已经一口气把石像生全都砍了个稀巴烂。 “这下看你怎么办!”他又毫不停留,直扑大黄鳝身前,一招力劈华山,就要将其斩为两段。 “妈的,豁出去了!”天良子仰天怒吼一声,将自己全部的修为爆发出来,伤痕累累的身躯盘旋起来,将任元三人团团护在身下。 轰的一声,带着凌厉刀芒的火红长刀,不偏不倚劈在天良子的身上! 天良子惨嚎一声,直接被砍穿了皮肉,劈断了脊骨,再也抬不起头来。 “给我让开!”谢癸一刀重过一刀,全数劈在天良子的身上。 天良子痛苦的闷吼声越来越微弱,全身的骨头和肠子断成不知多少截,鲜血淌满了周围方圆数丈。他却一动也不动,只紧紧盘起身体,不给谢癸可乘之机。 谢癸也不知道这大黄鳝哪来的毅力?按说早该死的不能再死了才对! 不过它就算再顽强,也就差最后一刀的事儿了。 就在谢癸运起全力,准备一刀砍下大黄鳝的头,彻底了结它时,忽然心生警兆! 可这回,天人交感也没能救得了他。谢癸急速躲闪,一道紫色雷霆却如影随形,兜头劈下,把他直挺挺劈倒在地,全身也漆黑僵硬,连斩妖刀都握不住了! 谢癸吃力地抬头一看,一张雷纹密布的紫色符箓,赫然悬浮在大黄鳝的身子中央。 他的手哆哆嗦嗦伸入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显然又想嗑药。 那瓷瓶却眨眼消失在他的手中。 下一刻,瓷瓶便出现在了任元掌中。 虽然任元也失血不少,但师姐和柳中君已经油尽灯枯,天良子更不用说,他现在是双方唯一能动的一个了。 “别着急,这第一道雷是为乡亲们劈的,还有四道呢!”任元把那瓷瓶往袖中一收,指着天空依旧浓重的乌云道。 话音未落,又一道水桶粗的雷电劈下,谢癸全身黑红一片,散发出烤肉的味道,这下彻底动弹不得。 “这第二道,是为我师姐劈的!” 雷声滚滚,仿佛天神在怒吼。那八门迷魂阵也在这净化一切的雷霆中彻底崩溃。 那些石堆石丘组成的迷宫,自然也消散不见了。 紧接着,第三道雷劈下来,谢癸全身上下除了眼白,全都成了一块焦炭,人也有进气没出气。 “这是替柳中君劈的!” 咔嚓,第四道雷,再次劈下! “这是替天良子大叔劈的!” 轰隆,第五道雷最后劈下! “这还是替天良子大叔劈的!”任元咬牙切齿道:“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杀你全家!” 说着他走到那块不成人形的‘黑炭’跟前,脚尖勾起地上的长刀,双手攥住刀柄,一刀砍下了谢癸的头颅! “这一刀,是为我自己砍的!”任元一字一顿道:“记住了,我叫任元!” 说着把那斩妖刀一挥,一道血红色刀气便斩中了想要逃跑的谢癸魂魄,将其彻底抹杀于天地间。 ps.还有最后两天就下榜了,求月票支持,不要晚节不保啊…… 第七十一章 河伯柳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斩下谢癸的狗头,任元赶紧回来查看天良子的情形。 只见大黄鳝庞大的躯体上布满了可怕的刀伤,最大的刀口甚至能站个人进去,血都快要流干了,骨头也不知道被斩碎了多少,软趴趴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任元跑到天良子头边上,大声呼唤道:“快醒醒啊,大叔!” 天良子勉强抬起眼睑,目光无神地看着任元,吃力问道:“赢了?” “是啊,我们赢了!”任元忍着泪,哽咽道:“大叔,你真厉害啊,能挡住他那么久。” “那当然……”天良子得意地轻轻一笑,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任元再跟他说话时,便听不到任何回应了。伸手去推他的头,却见大黄鳝的皮肉整块整块的往下掉…… “前辈死了?”阿瑶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来到任元身边问道。 “怕是。”任元趴在大黄鳝的身上,终于忍不住无声哭泣起来。虽然知道此战牺牲在所难免,但失去了一个不太正经,却极有原则的长辈,还是让人痛彻心扉。 “前辈……”师姐也趴在大黄鳝身上哭得眼泪哗哗的。 哭着哭着两人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大黄鳝的皮肉骨头在一个劲儿地脱落,且落在地上便灰飞烟灭。 而在这片烟灰之中,似乎隐隐有一条小一号的天良子。 “大叔!”任元两人赶紧扒拉开灰堆,便见那条小号天良子身上的黑色斑点,竟化为了片片鳞片,额头也隐隐约约有对角隆起! “这家伙居然化蛟了?”这时柳中君也走了过来,端详着天良子的状况,不禁笑道:“果然平时要多积功德,才能逢凶化吉啊。” “这是啥情况?”任元两个不解问道。 “鱼化龙,蛇成蛟,黄鳝变风梢。咱们辛辛苦苦画成上清五雷符,却成了他的雷劫。”柳中君感慨道:“也不枉这厮一辈子给乡里行云布雨,居然这种状态都让他渡过去了。” “等他醒来,咱们就高攀不起了。”话虽如此,他却畅快地大笑起来,真心为老友高兴。 “真是的,白赚了我们的眼泪。”任元和师姐赶紧擦擦泪,忙问道:“他什么时候醒?” “谁知道呢?也许冬眠一场,明年惊蛰就能醒。也许一两年,三五年都有可能。”柳中君不确定的笑笑道:“反正对他来说都是睡一觉的事,而且睡的时间越长,醒来时就越厉害。” “那还好。”两人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柳中君,想问问他怎么样了。 却发现柳中君的状况也不对劲儿。明明人就站在那里,却好像彷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老爷子,你……”阿瑶伸手想抓他一下,手却透体而过,抓了个空。 “哦,没事没事,这是我的灵体,法力耗尽了,自然也该消散了。”柳中君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 “那你的本体没事吧?”任元着急问道。 “当然没事。”柳中君摇头笑道:“那你也不能再薅老朽头发了……” “不对,你骗人!咱能感觉到,你的魂魄在消散。”阿瑶忽然带着哭腔道:“咱早该想到了,当初咱被变成鸟,你都没法来救咱,因为‘人挪活,树挪死’啊……” “这话说的,我本就是棵没有魂魄的柳树,成精只是个意外,现在又变回柳树,怎么能算死呢?”柳中君慈祥的笑道:“可不能因为我没用了,不会说话了,就不给我酒喝哟……” “……”任元闻言震惊地合不拢嘴,赶忙开天目看向柳中君,果然如师姐所言……他的魂魄都在消散的边缘了。 “快说,你也会复活!”任元实指望他也能像天良子那样,给自己留下一丝希望。 “那当然,等哪天我吸够了香火,就又能跟你们相见了。”柳中君笑着点点头。 “你俩照顾好对方。”他深深看了看两人,还有趴在地上的大黄鳝,又举目四望,仿佛要将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永远记住,然后便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升上蓝天…… ~~ 任元和阿瑶痴痴望着青烟消失的方向,泪眼朦胧中,他们分明看到访仙山上,生着一棵粗大的柳树…… 虽然生长了许多许多年,但寒来暑往对它来说,不过只是增加一个年轮而已,并没有让它拥有灵智。 直到一年秋天,一群穿着汉朝衣冠的游人重阳登高,在树下休息时,有人取来枣子,分而食之。 吃完枣子,游人看到大柳树有个小树洞,便童心大发,以枣核为矢,玩起了投壶,将一枚枚枣核丢进树洞,有的命中了,有的弹飞了。 说来也奇,第二年春天,落在地上的枣核没有发芽,反倒是树洞里的枣核,长出了枝叶,成了一棵小树苗。 又过了几年,那树苗长成了一颗大枣树,树干探出树洞来,就像是柳树上又生了一棵枣树。 一天,上山打柴的樵夫,终于注意到了这一幕,顿觉不可思议,回去后将此事讲给旁人,乡亲们都说柳中生枣,此树必然不凡! 这时,有个妇人犯了头疼,疼痛不止,又没钱请巫觋治疗,就跑到山上,给那生枣的柳树烧香磕头。 可能是爬山时出了一头汗,烧完香她居然头就不疼了,顿时欣喜地磕头不止,高呼神树显灵了。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附近村子的百姓都来烧香磕头,老柳树一时香火极盛,四时不绝。 渐渐地,那柳树享了这多香火,居然真就生出了灵智,也渐渐真得能给百姓消灾祛病。这下香火更盛了,他的道行得以越来越深,眼看就要化形成功,结果遭了雷劫,沉睡多年不醒。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周已经建起了一座小庙,本来以为这是百姓给自己建的。但很快他就知道,这是给一个叫阿瑶的小山鬼,建的山神庙。 山神庙之所以会建在此处,盖因为那小山鬼刚出道的时候底气不足,扯自己这张大旗作虎皮。 好在他天性厚道,小山鬼也淳朴善良,于是爷俩便合用一庙,共享香火到了今天…… 所以,老柳树始终记得,自己的灵智是怎么来的,自己的道行是谁给的。 所以,他明知道自己的灵智会消失,也义无反顾的来了…… 所以,这就是柳中君的故事。 第七十二章 神女有恙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山神庙。 老柳树依然在风中沙沙作响,任元却再也听不懂它的意思了…… 悄悄把天良子送回九曲河底的老巢后,他便在这里整整坐了两天了。 两天时间一言不发,只是隔一段时间拍开一个酒坛子,用柳枝搅拌成阴酒,然后缓缓倒给老柳树。 花狸猫怕他太难过,故意跟他显摆道:“知道咱们这回收获多大吗?” “一个是你拿回来的那把斩妖刀,不过这名字可不好,得改。” “还有一面写着‘青冥’小篆的护手盾,那玩意儿也很神,连法术都能防得住,你小子以后就攻守兼备了。” “但最神奇的还是那根白骨,居然可以变成骨剑、骨笛、甚至是骨针,可大可小,就是用起来费劲,黄老二摸了一下,差点丢了魂儿。” “那几面阵旗我也都捡回来了,不过被雷劈的厉害,估计也用不了一两回了。” “对了对了,还有那瓶丹药,里头除了几粒聚元丹,居然有一颗你做梦都想要的玉枢丹!”花狸猫又强调道。 “这确实令人惊喜。”任元点点头道:“师姐说,那是谢癸准备用来救命的。” “没错,他虽然已经用不着玉枢丹开窍,但吃下去的话,甭管多重的伤,都可以瞬间复原如初。”花狸猫使劲点头道。 “放心吧,不用担心我。”任元撸了撸猫头。 花狸猫虽然不喜欢被男人摸,但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还是忍了。 好在撸猫的效果不错,任元终于从低气压中走出来道: “其实难过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发现,我们跟真正高手的差距,实在是判若云泥。” “那当然了,咱们毕竟是乡下地方,要啥没啥,全靠瞎练。”花狸猫郁闷点头道:“不然我能到现在还不会化形?” “所以不管怎样,咱们还是得走出这个乡下地方啊。”任元心有余悸道:“这次的事情已经说明了,这世道,根本没有世外桃源。” “唉,我也没法劝你了。你跟姊姊商量吧。”文狸也不再那么坚决了。 “对了,师姐呢,这两天怎么没见到她?”任元忽然奇怪问道。 “你才想起来啊。她也跟你一样,自闭了。”花狸猫没好气道:“傻豹子看着她呢,我看着你。” “去看看她去。”任元活动下手脚,站起来。 花狸猫便寻着赤豹的味儿,带着任元进了深山,来到他初见师姐时的小瀑布边。 今日的瀑布声格外喧嚣,溅起的水汽把赤豹的皮毛都打湿了。 看到任元来了,赤豹下意识挤出一抹豹笑。 花狸猫却指着它脚下的那几只小动物尸体,满脸不悦道:“跟你个傻豹子说了多少回?不吃勿杀!” 赤豹一脸委屈,表示不是自己干的。 “不是你干的,难道是姊姊吗?”花狸猫就觉得好笑。 豹子还没点头,大石后面却传来阿瑶沙哑的声音。 “是我干的。” “……”花狸猫瞠目结舌,合不拢嘴。 任元转到大石后面,便看到师姐抱膝蜷缩在石头缝里,长发湿漉漉的披散着,眼睛哭成了桃子。 “你不要过来!”看到任元过来,她绝美的脸上满是惊恐道: “再过来,我会忍不住也对你出手的。” 任元却坚决走了过去。 阿瑶见状起身要逃,任元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拉住她,任凭师姐如何挣扎都不松开。 只听他低声道:“对不起师姐,才知道你这么难受。” “呜呜,阿元,我好怕啊……”阿瑶终于忍不住,趴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任元轻轻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直到师姐情绪稳定了,才温柔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一战当晚。”师姐难过道:“天黑之后,忽然心头烦躁,想要杀戮,想要鲜血。什么符都不管用,只能靠强忍着。” “昨晚这种感觉又来了,我就躲到这里来,想要冷静冷静。小兔子小鹿看到我,就习惯性凑过来,然后,我就……呜呜……”师姐又难过地哭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只是因为你病了。”任元轻声安慰师姐一番,又叹气道:“那天在地宫里,我分明看到那东西进了你的身体,你却说没有。” “那不是怕你担心么,而且当时也确实没啥感觉。”师姐整个人的气场都弱了九分,怯生生道:“咱寻思回头自己就能治好了,结果用尽方法,都没法解毒。” 说着小声道:“我连糯米,黑狗血都试过了……” “那些玩意儿对黑僵都没用,更别说从尸王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任元无奈道:“好吧,不说这些了。现在情况有多严重?” “就是天黑开始发作,一开始还能捱,但很快就熬不住了。”师姐难过道:“不过喝了血就平静了。” “那还好。”任元松口气道:“不就是两口血吗?管的起你。” “不是管不管得起的问题。”师姐焦急道:“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 顿一下,她微不可闻道:“活僵尸的。” “别胡思乱想……”任元思来想去道:“既然师姐都没办法,那十里八乡都不用指望了。所以必须去找师父,他老人家肯定能治好师姐!” “可是师父是谁咱们都不知道。”阿瑶苦着脸道:“上哪儿找去?” “那就挨个道观问。”任元沉声道:“天下牛鼻子是一家,肯定能找到线索。” “现在天下道观,已经尽数改为浮屠寺了……”花狸猫忍不住道。 “那也必须要走出去,找道士打听师父是谁!”任元断然道。 “好,同去同去!”花狸猫举双手赞成。 “吼吼……”赤豹也很激动。 “你们不怕我把你们咬了?”阿瑶眼中又有水汽氤氲。 “那大家就都变僵尸。”任元毫不在意的笑道:“一起长生不老,到处咬人,也挺有意思的。” “变僵尸猫?”文狸摸着下巴道:“那应该就不怕耗子了吧。” 赤豹自然摇头晃脑,表示怎么都行。 “谢谢你们……”阿瑶紧紧抱住他们仨,喜极而泣。 “松手,松手,勒死本大人了!”花狸猫却差点没被她勒断脖子。 “呼呼……”赤豹也表示受不了。 “你俩别那么夸张。”任元瞪一眼这俩货,其实他脖子也被勒得生疼。 “我知道,我力气比原先大了好多……”师姐沮丧道:“这也是僵尸的特征。” “不要紧,你本来就是以怪力著称的。”任元赶紧安慰师姐。 “去你的……”师姐破涕为笑,总算暂时走出了阴霾。 第七十三章 神窍开,诛邪刃!(16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既然已经决定出门,自然要为出门做好准备。 首当其冲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经过之前的大战,任元深知自己实力浅薄。虽然得了那谢癸的两样法宝,但身外之物并不可靠,真正可靠的,永远是自身的实力。 只有把自身实力提升上去,使用法宝时才能如虎添翼。 所以任元决定,立即吃下那粒同样得自谢癸的玉枢丹。 这回服丹的地点,他选择在庙里。 一是上次服了天目膏的痛苦经历,让他心有余悸。听师姐说,服玉枢丹的痛苦,还要远在天目膏之上,有师姐在边上护法,自然要安全一些。 二是梦之舟上还关着个大黑僵尸呢,以任元目前的实力,真拿它没什么办法。 ~~ 正房内。 打坐调息,将自身的精气神调整到最佳后,任元在师姐的注视下打开了瓷瓶,倒出那粒绿莹莹的玉枢丹。 这玩意儿一看就很霸道。 任元却没有一丝丝犹豫,直接仰起脖子送入口中,然后严阵以待…… 药效很快在体内发散,任元便觉全身经络如被开水冲刷一般,一阵接一阵的蚀骨奇痛,饶是他心志坚定无比,也很快满头大汗,摇摇欲坠。 这时耳边响起师姐的声音—— “意窍又叫玉枕关,位于脑后,又曰铁壁,通往元神之府,是上天逆行之径路也。此窍小而难开,阴神守之。真灵抵此,多受阻碍,若魂性偏执,精气不纯,非但无法破关,还有走火入魔之虞,此灵性之障也。” “欲开此窍,全仗神炉聚火,接续冲赴,内黄龙倒以卷上,冲湘江水,方能破关!” 任元便按照师姐教导,舌顶上腭,目视顶门,将造化炉运转到极限,调动灵炁,不断冲击玉枕关。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名将军,指挥着部下,攻打一座险要的关隘。城上守军密布,箭矢如雨,滚石檑木俱下,让他的士兵死伤十分惨重。 但他丝毫没有动摇,依然不断地增兵,驱使着将士们蚁附攻城。当然他也没有一昧蛮干,而是集中优势兵力,猛攻敌军破绽。 可敌军也不是吃素的,总是在他部下攻上城头的瞬间,就有援兵到位,把攻城部队撵下城头。 双方就这样在狭窄的铁壁玉枕关,反复拉锯,殊死搏杀,喊杀声响彻天地…… 鏖战至黄昏,任元的部队最终还是在城头站稳脚跟,彻底奠定了胜局。很快,守城一方便兵败如山倒,丢盔弃甲,逃回元神之府。 城头的将士们忘乎所以的庆祝胜利,任元也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 等他睁开眼时,发现身上已经完全不痛了,不由讶异地望向师姐。 师姐便笑眯眯地抱拳道:“恭喜师弟,神窍通矣。” “这次的痛苦,可比上回轻多了。”任元有些意外道。 “因为你用了本门的功法辅助呀。”师姐便得意道:“咱们师门的功法,岂是无用之物?” “那上次开窍,师姐为什么不告诉我?”任元不解问道。 “那个嘛……”师姐便不好意思道:“开天目的时候,师父说咱体质过人,轻松就能抗过去,所以懒得教咱。后来开意窍的时候,他说咱太笨,不教过关之法的话,肯定会走火入魔的。” “好一个因材施教。”任元也不知是该吐槽还是赞叹,那未曾谋面的师父。 “不过师姐,我怎么没感到什么神通啊?”他又内视一番,不解问道。 “开窍的目地,是提高自身的上限,而不是为了那些神通。”师姐答道:“不过,开神窍也确实有神通——可以让你阴神出窍。” “哦,就像在刘大户家那回。”任元恍然道:“那确实很神奇啊。” “阴神出窍的妙用还不止这些呢,它能够自由出入各种场所。让人坐在室内,也可以神游天地。还能比天目看得更深,更透,察觉到原先从来不会发觉的东西。”师姐先说了开神窍的好处,又正色警告道: “但阴神终归不是阳神,它只是脆弱的灵体,一阵罡风就能使其重伤,而且还有妖魔歹人,专以捕捉阴神为食。所以不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千万不要随便出窍,更不要神游天地。不然很容易有个三长两短!” 想一想,师姐又补充道:“另外还有一条,阴神其实就是你的神识,所以你心里的念头,一不小心就会被阴神说出来。” “我记住了师姐。”任元点点头,这时他看到师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忙关切道:“是不是该吃血了?” “是。”师姐点点头,强笑道:“我出去散散心了。” “不用,已经帮你备好了。”任元便朝外头喊一声道:“三爷,杀鸡!” “好嘞!”胡三爷应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鸡血进来,笑呵呵道:“鸡血汤来喽。喝鸡血汤,多是一件美事啊。” “哦,三爷也爱喝?”任元笑问道。 “那当然了,我们全家吃鸡都是先喝血,美滋滋地!”胡三爷把鸡血端到阿瑶面前,还咽了咽口水,做出一副很馋的样子。 阿瑶当然知道他们是在变着法子宽慰自己。虽然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却依然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好,我喝。” 接过碗来,她却依然没有当着任元的面喝下去的勇气。 “文狸,我们去院子里试试刀。”任元便了然地起身出去。 花狸猫跳上他的脑袋,胡三爷也跟着出去,不让阿瑶尴尬。 出来之后,任元吐出一口短促的浊气,心里实在不好受。 文狸也是一样,咬牙切齿道:“阿元,这个仇一定得报啊!” “那当然!”任元重重点头道:“还有天良子,柳中君和乡亲们的仇,早晚得报!”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跟仇家的实力,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存在巨大的鸿沟,但任元坚信, 早晚有一天他会亲手斩下那主使者的狗头的! 一念至此,任元只觉周身热血沸腾,喊一声:“刀来!” 不用五鬼搬运符,那斩妖刀便稳稳飞入手中! 隔空取物,是开了神窍之后的神通之一。 任元运起真灵力,灌注刀身,便在院中练起天良子教过他的五虎刀法来。 虽然只是简单的‘砍撩刺截拦、崩斩抹带缠’,但已经开了神窍的任元练起来,却刚猛快速、气势逼人,一招一式都带着虎啸之声,真如猛虎下山一般! 随着招式展开,任元对手中的刀也越来越熟悉,只觉趁手无比,如虎添翼。他又学着那谢癸,将真炁灌注于刀柄,虽然无法激发出那种强大的血红刀芒,但也能发出十分凌厉的无色刀气。 练到兴头上,他便用刀气在白墙上银钩铁画地写道: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最后一招敲山震虎,劈出一道血红的刀气,正中院中的石墩。 那石墩子便像豆腐一样,被劈成了两半! “好刀,我的了。”任元满意的点点头,手指抚摸着冰凉的刀刃道:“不过斩妖这个名字不好,从今往后,此刀唤作诛邪!诛邪斩恶,不问人妖!” ps.奶奶的,又被挤下来一名,好吧,再来一更……求追读和月票,最后一天半了,追回来吧! 第七十四章 割圆老人(1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任元感觉是时候回船上,了结掉那头黑僵了! 谨慎起见,他又配上那面青冥护手盾,还揣了一摞符,这才躺回了久违的游仙枕。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便见自己回到了梦之舟上。 此时,梦境天地中也是夜晚,水面倒映着满天星斗,木船上传来僵尸的嘶吼。 一闻到生人的气息,那黑僵便从藏身的铜钱堆里钻了出来,疯狂地扑向任元!只是疯狂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丝丝委屈…… 任元开了神窍之后,感觉黑僵的动作没有那么快了,一侧身便躲过了它的飞扑,下脚一拌,便将其绊倒在钱堆里。 黑僵立马弹起身,再次朝任元扑来,这次的速度明显要快过上回。 任元也不敢大意,避开攻击的同时,马上劈出诛邪刃。他没有谢癸那种刀气随手而发的水平,但诛邪刃本身就克制妖魔,一刀下去,便卸掉了那黑僵的膀子,同时身子一拧,一记侧踢又将其踹飞出去。 黑僵不知道疼痛,爬起来再度冲向任元,但任元已经熟悉了它的速度,可以像当初天良子那样闪避自如了。而且他手里还有天良子没有的诛邪刃,能对黑僵造成致命的伤害。 不一时,便将那黑僵大卸八块…… 黑僵虽然自愈能力超强,但终究没有菀菀那种可以自行重组的伏骨,这下也就死透了。 任元收刀入鞘,却没有丝毫的沾沾自喜。 因为他很清楚,这黑僵不过是那魌先生打造的傀儡而已,而且还是量产型号。干掉一头除了能证明自己确实进步了,此外并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他跃上唯一没被铜钱覆盖的船舱顶,调息入定,准备好好体悟一番意窍,再修行天罡诀不迟。 任元按照师姐所授,将自己的全部神识意念,凝聚于神窍之内,然后存想玉枕关开。 忽然,他只觉全身一轻,整个人便飘在了空中,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还仍在船舱顶上,盘膝打坐呢。 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虽然不是头第一次体验,但上一次是被师姐领着,自然不像现在这般自由。 任元兴奋地绕着木船飞了几圈,又想飞得更高,看看远处有没有不一样的光景。 阴神的飞行速度极快,他眨眼之间,就飞上了高空。 任元正待放眼四望时,忽觉一阵灼人的烈风吹来,让他的阴神有种被撕裂的感觉,吓得他赶紧使劲降低高度,这才重新安定下来。 “这就是师姐所言的罡风吧?确实吓人啊。”任元定定神,既然没法高飞,也更不敢飞远,他便准备回到身体开始修炼。 但因为初次阴神出窍,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速度,结果落下时偏离了身体,一个猛子扎进了船舱里。 任元刚要赶紧出去,却忽然停了下来,下意识说道:“这里不正是我一直想进进不来的地方吗?” 反正进都进来了,他决定先看看究竟再出去。 任元心念一动,阴神便游遍了几乎所有的舱室,里头都空空如也。只有最里头一间,他的阴神依然无法进入。 任元凝神端详着那门上,居然刻着一些字。他便下意识念道: “以圆径一亿为一丈,求其圆周盈朒之数……” “我去,居然是道数学题,”他挠着头,不自觉地喃喃自语道:“而且好像是求圆周率的。” “不过什么是盈朒之数?盈肯定是超过的意思,那么朒的意思,是不是‘不足’?这样的话,我可能就明白了……” 说着他便拿起吊在门框上的炭笔,在门上边写边念道: “圆周盈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七忽,朒数三丈一尺四寸一分五厘九毫二秒六忽,正数在盈朒二限之间!” 随着他写下最后一个字,那道紧闭的木门,便荡起一阵七彩的光晕。待光晕消失,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暅儿,你终于解出这道题了吗?”里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任元惊得合不拢嘴,不受控制的脱口道:“我去,里头居然是个人。” “这话说的,不是人难道是鬼吗?”那老人家没好气的反驳一句,忽然奇怪问道:“你不是暅儿?怎么能解出这道题?” “不会解才奇怪好吗?”任元说完意识到,自己这个状态没法聊天,一转念,便阴神归体,回到了船舱顶上。 “喂小子,你下来!”老人家的声音透过船舱传上来,任元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被拉进了舱里。 不过这回,他的身体也进来了。 舱室内光线昏暗,但对现在的任元来说不成问题。他看到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脑门极大的老者,坐在凌乱的纸堆里,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活脱脱一个老人参精。 “小子,你刚才说什么?不会解这道题才奇怪?”老者摸着自己白发稀疏的头皮问道:“难道外头人人都会割圆术了?” “不对,以你的年纪,就算会,也没那么多时间切到这种程度。”说着他又摇头道:“所以肯定是有人告诉你的,对吧?” “可以这么说。”任元点点头,试探着拱手问道:“您老可是贵姓祖?” “不错,老夫祖冲之。”老者捻须颔首,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还真是!”任元吃惊地合不拢嘴,他猜想过着船舱里有宝藏,有高人,甚至有怪物,就是没想到里头居然藏了个数学家。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老数学家却一脸紧张地问道:“莫非是我儿子有什么危险,让你来求救吗?” “那倒不是,我并不认识令公子,”任元赶忙解释道:“至于圆周率,我说是在梦里知道的,你信吗?” “当然信。”老数学家果然思维不同一般,居然点头道:“梦境可达过去和未来,想必再过上百年,老朽的这点成果,也就为世人熟知了。” “就是这么回事。”任元忙点头不迭,就喜欢脑补能力强的,能省多少口舌啊。 “你小子真是好运。”祖冲之闻言羡慕无比,一把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问道:“快说说,你梦里还知道了什么数学成就?” 顿一下道:“以及最重要的,圆,割尽了没有?!” ps.四更了,今天不能说少了吧,兄弟们?另外,没想到船上有这位老爷爷吧,故事展开之后,还有更多意想不到呢……求月票,求追读,最后一天反超一下!! 第七十五章 千里船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老爷子,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任元却卖起了关子道:“总不能一直是我回答你的问题,也该我问你几个问题了吧?” “嗯,这很公平。”祖冲之点点头道:“你问吧。” “这里是哪里,这条船是怎么回事儿,你老为什么会在这条船上?”任元便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这里叫云梦大泽,你可以理解为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地带。”祖冲之回答道:“这条船是老夫发明的千里船,可以无帆无桨,施机自运,不劳人力,日行千里。还可以穿越梦境现实,横渡阴阳两界。” “这么厉害的吗?”任元赞叹道:“早听说老前辈除了是数学宗师,还是个大发明家,居然能造出如此神奇的机械,果然名不虚传啊!” “呵呵呵,过奖过奖。”祖冲之笑着捻了捻山羊胡子,严谨道:“不过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机械了,而是法宝。” “法宝?”任元一脸恍然道:“原来老爷子也是修行者。” “这不废话吗?”祖冲之便自豪道:“老夫乃元嘉六年生人,当时还是宋朝咧。” “厉害!”任元忙竖起大拇指,问道:“老爷子今年高寿?” “九十有七。”祖冲之便骄傲道。 “那也还好……”任元道。 “什么叫还好?”祖冲之不满地瞪他一眼,强调道:“你放眼整个南朝,我已经是最长寿的人了!” “哦哦。”任元心说那南朝的修炼者还真是怂烂,却不敢太激怒祖冲之,忙问道:“晚辈只是以为修炼之后,怎么也能长命百岁呢。” “呵呵,想什么呢?”祖冲之指了指上方,自嘲一笑道:“如果真能如此,我还用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躲就是二十五年?” “你老能说详细点吗?”任元的心嘭嘭直跳,感觉自己终于可以了解一些世界的真相了。 祖冲之却讳莫如深的摇摇头道:“不可说,说了就被发现了。” 任元瞳孔一缩,难免想到了魍象。 莫非这个世界,不过是个大号的访仙乡?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你。你再换个问题吧。”祖冲之歉意道。 任元意外地看着邋里邋遢的‘老人参’,没想到祖冲之人还怪好嘞。 “那为什么我可以通过某个东西,来到这条船上?”他便问道。 “你直接说游仙枕不就得了吗,还挺谨慎的。”祖冲之哂笑一声,正色道:“那枕头是一位老前辈的东西,也是他安排老夫来此地躲藏的。” “那按恁所言,那位老前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任元深感失望。综合祖冲之上述所说可以得知,这里的修行者都不满百岁,而祖冲之七十多岁才上船隐居的。 所以那老前辈八成已经作古了……应该跟师父没什么关系。 “不,他还活着。”祖冲之却摇摇头道:“或者说,他死不了。” “哦?”任元心中一动,巴望着祖冲之。“那老前辈的名字,总可以说了吧?” “也不能说。”祖冲之摇摇头。 “他也会来追杀吗?”任元沉声道。 “那倒不会。”祖冲之答道:“但我答应过他,绝对不透露他的身份。” “……”任元差点没给他憋死,整个大大的无语道:“感情啥也不能说是吧?” 祖冲之却大有深意的笑笑道:“别急,小子。既然都上了船了,为什么不自己去探索呢?” “你这船动都动不了,还探索呢……”任元哭笑不得道。 “谁说动不了?都跟你说了,我这条千里船有诸般妙用。”祖冲之笑道:“虽然以你的能力,大部分都用不了,但日行千里,还是做得到的。” 任元闻言大喜,拱手道:“还请老爷子教我。” “呵呵……”祖冲之却干笑两声。 “放心,教我开船之后,绝对回答你。”任元拍拍胸脯,又解释道:“不是我故意卖关子,是怕老爷子你知道答案后会受不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直接给祖冲之撩拨地抓耳挠腮,彻底不淡定了。 “小子,你还真拿捏到爷爷我的软肋了。”他没好气地白任元一眼道:“但你确定要亲自开船?这可不是什么好活儿。” “还真是……”任元一想,自己修炼的时间还不够呢,哪有功夫每天开船? “这样吧,你把外头那僵尸的尸体拿进来。”祖冲之便道:“我做个听命于你的船老大。” “哎呀,老爷子真是好人啊!”任元感动的稀里哗啦,又问道:“不过那货已经碎的不像样子了,怕是全拿进来也拼不出个人样了。” “把那些死皮烂肉全扔下船去,光留着骨头就行。”祖冲之道。 “好咧。”任元赶紧出舱收集骨头。 不过他把从骨头上剔下来的肉,全都装到了坛子里,准备带出去做无害化处理。 待他把骨头送入船舱,祖冲之笑道:“小子还挺讲究。” “我是怕把云梦大泽里的鱼,都变成僵尸鱼,”任元笑道:“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嘛。” “嘿嘿,有意思。怪不得,怪不得。”祖冲之被他逗笑了。 任元一边摆骨头架子,一边自嘲笑道:“老爷子觉得我很怪吧?别人也都这么觉得。” “那你不改?”祖冲之双目微睁。 “为什么要改?”任元一脸无所谓道:“万一别人都是错的呢?” “哈哈哈,好好好!”祖冲之不禁放声大笑,拍着任元的肩膀道:“想不到还能遇到同道中人,咱们可以交个忘年交。” “晚辈荣幸至极。”任元高兴地合不拢嘴。 “好了,你闪开。”祖冲之让任元站到一边,伸指一点,那些还没整理好的骨殖,便瞬间组成了一副完整的黑色骨架。 祖冲之又拍了拍手,那骨架便站了起来。 接着他从油灯上弹了两粒灯花,飞入那头骨中空洞洞的眼窝里,那里便跳动起了温暖的黄色火焰。 “他就是你的船东了,从今往后你务必听令。”祖冲之又指着任元吩咐了一声。 “遵命。”那骷髅便点点头,又转向任元,俯身行礼:“拜见船主。” 声音居然字正腔圆,还富有磁性,也不知道这骷髅架子是怎么发出来的。任元点点头道:“你先出去吧。” “是。”骷髅欠欠身,转身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关上,礼貌程度绝对在胡三爷之上。 “您老真是神了!”任元真心实意地竖起两根大拇指。他已经不是小白了,懂得这一手的含金量。那真是‘老鹰尾巴挂暖壶——水平上天了’。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祖冲之脸上丝毫不见得意,显然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他又迫不及待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 “可以。”任元点点头道:“好教老先生知道,圆,是割不尽的!” “圆,是割不尽的?”祖冲之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七十六章 捞上个阿霸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好一会儿,祖冲之才意识到任元还站在边上,便挥手赶人道:“没事你先出去,我要做题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任元赶紧问道:“你老既然精通死灵之术,应该也知道如何解尸王毒吧?” “第一,那不是什么死灵巫术,而是机关术。”祖冲之先纠正他一句,又歉意道:“第二,我这辈子除了算术和机关术,啥也不会。” “老爷子见多识广,可知道有谁能解此毒?”任元还不死心的问道。 “唉,惭愧,我已经二十五年不知外界事了,连现在是哪位皇帝都不知道。”祖冲之叹了口气道:“我也从没见过尸王。” “好,不打扰老爷子了。”任元深深施礼,告退出去。 ~~ 很明显,自从听了任元的答案,祖冲之就破防了,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任他怎么叫都不回应了。 任元对此也不算意外,任谁得知自己求了一生的难题,居然永远也没有准确答案,估计都会破防的。 他便暂时先不打扰祖冲之,推门走出了船舱。 现在任元已经是这条船的船东了,自然不会再被舱门困住了。 一出来,他就看见那骷髅船老大,正在手脚麻利地归置那些铜钱。 “我去,”任元吃惊道:“怎么还能自主劳动?” “回答,”黑色骷髅的眼窝里,跳动着温柔的黄光,声音富有磁性道:“打扫甲板,维护船只,是不需要吩咐的分内工作。” “好好,不错。”任元点点头,问道:“不过这么多东西,堆在甲板上也不是个事,有没有船舱可以堆放?” “提示,”黑骷髅指了指脚下道:“下头就是货舱,多少都能装的下。” “好,那就全放到那里去。”任元点点头。 “遵命。”黑骷髅应一声,撸了撸臂骨就要开干。 “你先别着急。”任元却吩咐道:“先把船开起来我看看。” “遵命。”黑骷髅又应了一声,便请任元来到船尾,低声念了句咒语,便有一根空心圆杆自他俩脚下升起。 两人身后的水面上,也浮起一个巨大水车样式的圆形桨轮。 黑骷髅将一根舵杆插入圆杆中,一圈圈的上弦。 很快,沉重的桨轮便缓缓开始转动,搅动平静的水面。 不一会儿,那艘彷佛亘古不动的木船,终于在桨轮的推动下,慢慢向前驶去。 随着桨轮不断加速转动,行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船头劈开水面,拖着长长的尾迹,无需乘风,便破浪疾行起来! “好好好,自行桨轮船啊!”任元激动的大喊大叫,也不管会不会吵到船舱的老爷爷。 他又问那掌舵的黑骷髅道:“你知道咱们一直开,会到哪里吗?” “回答,三天之后,就能看到一片叫梦乡的大陆了。”黑骷髅显然脑壳里是有海图的。“不过,本船被禁止靠岸。” “那能靠近了看看吗?”任元好奇极了。 “回答,无此禁止事项。”黑骷髅答道。 “那就一路前行,看到大陆为止。”任元高声下令,竟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 其实在空荡荡的水面上航行是很枯燥的。 天黑时,任元就失去了新鲜劲儿。便让黑骷髅按计划行驶,自己则回到船舱顶调息打坐,开始修炼。 此时玉兔东升,星河灿烂,他终于开始修炼起天罡诀。 天上的星星虽然遥远,但好在数量众多。加上任元神窍已开,观想的能力强了何止十倍。没用多长时间,神念就观想到了星河。 然后便是引星光入体。随着任元的牵引,丝丝蓝色星光自天河垂落,由他的生死户,落入赤帝宫。 那些星光通过赤帝宫时,任元甚至能分清楚他们各自的来路,有阳明大魁,元极文昌;玄明瑶光,紫微闿阳……当然最多的还是来自北极天罡。 但经过赤帝宫的过滤,全都变成了一样的纯粹星光,缓缓落入造化炉中。 造化炉中,凝滞许久的青濛濛粘稠果冻状漩涡,得到天罡真炁的滋润,终于开始渐渐起变化。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水滴在凝结……任元知道,那是他终于要形成灵液了。 ~~ 修炼起来时间快得惊人,三天眨眼过去。 这天早晨,星沉日升,任元结束了一晚的修炼,却丝毫不见疲惫,反而精神抖擞。 他起身一看,好家伙,黑骷髅已经把甲板打扫出来了。 “你还真能干。”任元大赞道:“没顺便数数,一共多少钱?” “禀报。”黑骷髅便答道:“共收入船舱铜钱六万贯,白银一万两千两,黄金八百两。其余珠宝,地契也全都登记造册了。请船主过目。” “不必了,我相信你。”任元摇摇头,一边就着清水吃干粮,一边问那黑骷髅道:“能看到大陆了吗?” “瞭望,隐约可见了。”黑骷髅点点头。 任元便运起天目,望向远方,果然瞧见了一条黑色的海岸线。 但要再往前看时,却被浓浓的迷雾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那雾有散的时候吗?”任元问道。 “回答,不知道。”黑骷髅用男低音答道。 “好吧。”任元刚打算收摄天目,目光忽然定格在海面。“海上有东西在漂。” “观察,是有个人趴在木头上。”黑骷髅语气平和道:“发现,已经挥手求救好久了。” “那你不早说。”任元刚想说有点人性好吗,忽然想到对方只是个骷髅,没人性很正常。 “解释,一是怕打扰船主修炼,二是不想给船主增加,不必要的道德负担。”黑骷髅理直气壮地答道。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任元竟无法反驳。“不过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反正有老爷子在船上,谁也别想翻了天。” “遵命。”黑骷髅马上开船,不一会儿,就驶到那落水者的边上。 那是个落汤鸡似的大小伙子,精疲力尽地趴在一块圆木上。 那圆木在水里很不稳定,带得那大小伙子也一晃一晃,格外费劲。 看到那木船终于开过来,他激动地挥手求救:“救命啊,好心人。” 任元捏一道五鬼搬运符,便将其捞上了船。 那小伙子宽肩长腿,趴在甲板上更显个儿大。 “多谢搭救……”他喘息着抬起头,朝任元拱手致谢。 “不客气。”任元笑着点点头,又用符纸帮他弄干了身上。 那大小伙子便站了起来。任元个子就挺高了,他却比任元还高了一寸。 只见他鼻若悬胆,眉插双鬓,端得是相貌堂堂。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闪着贼光,一看就不老实。 “在下陈霸先,颍川陈氏之后,你可以叫我阿霸。兄弟怎么称呼?”这时,那大小伙子自报家门了。 ps.还有一加更哈。 第七十七章 陈霸先的遭遇(20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好的,阿先兄弟,你叫我阿元就好。”任元状若随意地应一声,心中却吃惊地不要不要,这么独特的名字,应该不会重名吧? 好家伙,自己这次入梦是中了头彩吗?先见到了老数学家祖冲之不说,这位就更是重量级…… 那陈霸先看似大大咧咧,却细的很,笑眯眯问道:“阿元兄弟认识我?” “何出此言?”任元奇怪问道。 “你那假装不在意的眼神啊,”陈霸先哈哈大笑道:“通常只有女人会这么看我。” “阿先兄弟,你从来都这么自恋吗?”任元无语,这祛魅速度也忒快了。 “哈哈哈,有空你到我那儿看看,就知道我是不是自恋了。”陈霸先便一脸自得道。 不过也得承认,这货确实卖相极佳,尤其是那大鼻子,确实会讨女人喜欢。 “要吃东西吗?”任元一时竟无言以对,便拿出了手里的干粮。 “在梦里还需要吃东西?”陈霸先大奇。 任元就更奇怪了。“你知道这是在梦里?” “当然了,你不知道吗?”陈霸先反问道。 “我知道……”任元道:“但这次入梦之前,我见过的人,都不知道。” “这很正常,身处梦乡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陈霸先笑道:“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在正常的生活呢。” “是。”任元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这个说法。在自己经历过的所有梦中,不经提醒,没有人会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梦境。 好吧,虽然他也拢共才做过两个梦。 “对了,你是怎么弄到这条船的?”陈霸先一脸佩服地问道。 “这个么,说来话长。”虽然他是陈霸先,任元也不想交浅言深,便岔开话题问道:“你又是为啥抱着木头在水上漂呢,你的船去哪了?” “我哪有船啊。”陈霸先仿佛怕被他看扁了,强调道:“不光是我没有,整个梦乡都不允许有船只存在的。” “为什么?”任元心说,难道梦里的国度也片板不下海? “当然是防止我们这样的人,逃离梦乡啊。”陈霸先奇怪问道:“你好像对梦乡很陌生啊。” “惭愧,我做梦的时间不长,就上了这条船。”任元便解释道:“而且我也没本事从噩梦的困境中逃脱,所以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 “兄弟你运气真好。”陈霸先十分羡慕道:“不像我,做了好些年的噩梦,这才熟能生巧逃出来。” “你也是做噩梦的吗?”任元把谈话变成了病友交流。 “那当然了。要是天天晚上做美梦,变着花样当新郎,谁会想着逃出来?”陈霸先点点头,回忆道: “其实我小时候那会儿还好,当时什么梦都做,既有噩梦也有美梦,不像现在,只有无尽的噩梦。” “唉,现在整个梦乡都变成了可怕的地狱,所有人在噩梦中日复一日,经受无尽的苦楚。”说着他长叹一声道:“他们之所以还没崩溃,是因为绝大部分人在醒来后,都不记得梦里的遭遇了。” “但你能记得。”任元轻声道:“而且每次噩梦带来的痛苦都真切无比,不会因为反复做梦就习惯了。” “对,你说的太对了!”陈霸先竖起大拇指道:“我受不了了,也不想疯掉,所以只有逃跑一途。” “幸好我们能记清梦里的每一个细节,还能在梦中保持清醒,自主的行动。”任元接着道:“所以你每晚入梦,都会重复一遍出逃的流程,然后躲到水面上来?” “起先确实如此。”陈霸先点点头,叹息一声道:“但后来是不得不这样了。因为我多次逃跑,终于引来了专门捕杀我们这种‘先醒人’的魇兽。” “魇兽?”任元轻声道。 “对,这种怪物可不得了。”陈霸先叹气道:“它们会变成任何你熟悉的人,趁你放松之际,把你杀掉。我就见过好几个咱们这样的人,被它们杀死,丢进这片海里。” “……”任元没纠正陈霸先,这是大泽不是海。他沉声问道:“那会怎样?” “正常来说,人在梦里死亡后,便会在现实中醒来。”陈霸先有些恐惧道:“但如果被魇兽杀死,并扔进海里,在现实中也将陷入长眠。” “这下我连装睡都不敢了。我每次入梦,都会趁着魇兽还没出动,在第一时间逃跑,不管谁都别想拖我后腿。一直逃到海上,魇兽追不过来了,才能喘口气,等着梦醒一刻的到来。”直到这时,他才露出与年龄和气质不相符的疲惫道: “可是再入梦时,你就会发现,自己又回到原点了。怕是只有哪天马失前蹄,葬身海底,才能结束这场循环吧……” 任元闻言心有戚戚,也许这就是属于先醒人的共鸣吧。不过他也没告诉陈霸先,这条船可以让人摆脱噩梦。一来交浅不便言深。二来他也不确定,这种梦里上来的船客,下一场梦时会在哪里……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眼见日上三竿,都知道马上要醒来了。 “多谢了兄弟,托你的福,今晚睡得不错。”陈霸先笑着抱拳道:“赶明你要是还在这儿就好了。” “会的,我让船下锚了。”任元微笑着点点头道:“希望到时候,你也能入梦就上船。” “承你吉言。”陈霸先哈哈一笑,并未报多大希望。 说完,两人便相继消失在这方世界。 黑骷髅见状愣了一下,很快便端着水盆和抹布,开始擦拭甲板。 其实那大个子一上船,就弄得甲板上湿漉漉、脏兮兮,它就想要打扫了。 但本着不能让船客难堪的原则,他一直忍到了现在才动手…… ~~ 鸡叫声中,任元回到了现实。 睁眼便看到师姐依旧守在一边,整个人气色还好,但眼圈红红的,显然又哭过。 “师姐……”任元以为她还是没法接受自己的病情,刚想开口安慰。 “阿元。”师姐却先可怜兮兮的扑倒他怀里哭起来:“呜呜,我不会法术了。” “啊?”任元一愣。“什么意思?” “我昨晚想到自己好些天没合眼了,便要画个助眠符,让自己睡一觉,结果……”师姐哭得稀里哗啦道:“结果别说灵液了,连灵光都凝聚不出来。” “是吗?”任元吃惊道:“前日你还能给自己用符治疗的。” “是啊,前日还可以的,从昨天晚上起就不行了……”师姐抹泪抽泣道:“我连造化炉都感觉不到了,呜呜……” ps.第三更,阿霸出来了,更大格局更精彩的故事,也就要展开了。大家猜猜,后面还有什么人物。求双倍月票啊!!!!! 第七十八章 要多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么严重?”任元嘶一声,赶忙问道:“你的内视、天目、神魂呢?” “通通都感觉不到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石头……”师姐哭着抽出匕首来,一刀扎向自己的手背。 “别!”任元忙出手想要拦住。 他本以为自己开了神窍,动作反应都不逊于师姐了,没想到师姐的速度也提升了不知道多少倍。 任元根本没拦得住,就见她一刀重重扎在手背上。 任元心一紧,旋即却愣住了。 只见那利刃连一个小口子都没扎开,竟然对师姐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你看,你看!”师姐举着手背给他看,像个委屈的小孩子。“我说跟石头似的吧?” 任元心说石头也没你硬啊,就是花岗岩,刚才那下好歹也会留个印儿啊。却温柔地安慰道:“你又没迸火星子,怎么会是石头呢?” 说着他还摸了摸师姐的手臂,依然是肤若凝脂,触手滑腻,便笑道:“就算是石头,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师姐被他‘噗嗤’逗笑了,却又叹气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变得跟那个女僵尸一样。” “……”任元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僵尸恐怖形象,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赶紧握住师姐的手道:“我们明天就出发。” “想好去哪了吗?”师姐问道。 “嗯,想好了。”任元一脸笃定的点点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去哪,但现在师姐最需要的是希望,而不是失望…… ~~ 当天夜里,任元再次入梦。 便看到千里船已经焕然一新,甲板光可鉴人,一尘不染。 “你还打蜡了?”任元已经喜欢上这个敬业的黑骷髅了。 “是的。”黑骷髅依然用那迷人的男低音回答道:“这样不只为了美观,更为了保护船只。” “……”任元想跟他说,这船是样法宝,保持好卫生就行了,不用认真保养。 但又觉得子与非安知鱼之乐,想干啥就让它干啥吧。 便转身要推门进舱,他还是想请祖冲之帮忙想想办法。对方吃过的盐,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总比自己无头苍蝇似的瞎撞强。 “转告,老船主让我给船主带个话。”却听黑骷髅道:“他说,自己要闭关做题,出关之前不要打扰他……” “……”任元嘴角抽动一下,还是站住了脚。 “另外,他还让我告诉船主,”黑骷髅依然用那种不紧不慢的播音腔道:“要多想。” “……”任元等了一会儿,见黑骷髅再没说话,这才问道:“完了?” “完毕,带话结束。”黑骷髅点点头。 “就,就仨字?” “重复,就仨字。” “该干嘛干嘛去吧。”任元没好气的挥挥手。 ~~ 千里船上恢复了安静,任元盘膝坐在甲板上,还是按照祖冲之的那三个字,冥思苦想起来。 他相信,严谨的老数学家,不会那么没溜儿的。祖冲之应该是觉得目前给到他的信息,应该能让他推导出有用的东西了。 于是任元将已知的信息一一列出。 首先,所有人都会在入睡后进入梦乡,并在梦乡中饱受噩梦的摧残,但醒来后,就全都不记得了。 然后,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在梦里保持清醒,自主行动,并在醒来时保留记忆。 再者,梦乡是一个包含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神秘之地。祖冲之却禁止千里船靠岸,似乎在忌惮着梦乡中的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 还有…… 任元忽然沉声问道:“我们改变过航向吗?” “回答。”播音腔黑骷髅答道:“没有船主的指示,也没有需要紧急避险的情况,区区在下无法改变航向。” “就是说,在开船之前,方向就是定好了的!”任元不由自主提高声调道:“然后咱们这么笔直的开了三天三夜,就正好了救起了陈霸先?” “描述,完全正确。”黑骷髅沉声答道。 “这他妈是巧合,我能把这条船吃了!”任元使劲拍着大腿道。 “拒绝,这是不被允许的。”黑骷髅摇头道:“而且以船主的牙口,也咬不动。” “少贫嘴,你这个该死的播音腔。”任元心情大好,搓着手到甲板上来回踱步道:“所以说,是祖老爷子有意让我找到陈霸先的,看来他觉得这个人非常重要!” “提问,船主是在跟在下讨论吗?”黑骷髅便不紧不慢道:“那在下只能回答,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哈哈哈,你这个讨人喜欢的小骷髅。”任元不禁大笑,笑完了又正色道:“不错,我肯定也很重要!” 他清楚记得,祖冲之曾大有深意的跟自己笑道:‘别急,小子。既然都上了船了,为什么不自己去探索呢?’ 再联想到那老前辈给祖冲之的游仙枕,却被师父得到,辗转又落到自己手里。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老数学家几乎已经明示了,显然不是! 那么就可以推导出,自己,包括师姐的命运,也被不可言说的存在安排了? 这个推论让任元非常不爽,他不喜欢命运被操纵的感觉,但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不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命运会忽然出现什么样的转折。 所以结论就是,不管师姐的病情发展到多严重,都绝对不能放弃! “坚持到底,就有办法!”任元发狠似的攥拳,给自己打气。 “没错,真男人就要坚持不懈!”却见眼前光芒一闪,陈霸先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去,我真直接上船了?”陈霸先先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旋即便陷入了狂喜! “狗日的鬼循环,终于他么结束了!”他欣喜若狂,在甲板上手舞足蹈,上蹿下跳。 任元含笑看着他发癫,他是过来人,实在太理解这种如释重负的感受了。 当然,他的性子比较内敛,再高兴也不会满地打滚的…… “警告。甲板上禁止嬉戏打闹。”黑骷髅都受不了了。 陈霸先却置若罔闻,继续满地打滚。 “提议。船主,要把他扔下去吗?”黑骷髅便摩拳擦掌道 陈霸先闻言,忽然一个鲤鱼打挺,顺着刚打完蜡的地板,滑跪到任元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央求道:“好兄弟,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让哥哥以后就留在船上吧!” 第七十九章 这么快就要见面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你先放开我。”任元简直没眼看了,就这种货色,还能当皇帝? “你答应我就放开。”陈霸先却耍起了无赖。 “放开……”任元伸手去掰他的胳膊。 “不放!”陈霸先用力箍住他。 结果任元已经能开碑裂石的手臂,居然掰不动陈霸先的胳膊。 任元最后没办法,一张五鬼搬运符,将陈霸先丢到船尾后的桨轮上。 一百好几十斤的重量压上去,桨轮便缓缓转动起来。陈霸先赶紧手脚并用往上爬,却越爬就转得越快,但转得越快就越得快爬,直接成了转笼中狂奔的仓鼠了。 “兄弟我错了,饶命啊,我再也不敢碰你了。”他赶紧高声求饶道:“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我要是淹死了,就再也醒不了了。” 任元就是要警告他一下,让他不要忘乎所以。欣赏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道:“我可以让你上船,但必须约法三章。” “说说,一百条都依你。”陈霸先忙大呼小叫道。 “就三条。第一,绝对不能泄露与这条船有关的所有秘密。” “当然当然,咱兄弟保命的宝贝,哪能让人知道?” “第二,除非我们双方都同意,否则不要在现实中寻找对方。” “哦哦,明白明白。” “第三,我是这条船的船主,在这条船上的时候,你必须听我的,不许擅作主张。”任元沉声道:“同意的话就上来,不同意的话,昨天你的木头还留着呢。” “同意同意,我全都同意。”陈霸先都快力竭了,哪还敢讨价还价。 话音未落,他便眼前一花,回到了甲板上,一边活动着酸软的手脚,一边对任元竖大拇指道:“兄弟,你这什么招,太厉害了。” “雕虫小技而已。”任元这下有些不解道:“你没见过五鬼搬运符吗?” “符?这都是第一次听说。”陈霸先摇头道。 “好嘛,比我还孤陋寡闻。”任元无语道:“你也是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吗?” “别胡说,我家在太湖之滨,南北要津,绝对消息灵通,天底下的事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陈霸先一拍胸脯,骄傲道。 “你却没听说过符箓?”任元吃惊不小,他一直以为,是个道士就会画符呢。 好吧,他也没见过道士…… 陈霸先又仔细回想一番,依然摇头道:“确实没听说过这东西,要是硬说,也就是京里流行的甲马,跟你用的这个……符,有点类似,但绝对不是一回事儿。” “有什么区别?”任元奇怪问道,他见过谢癸用的神行甲马,神通还在自己画的符箓之上。 当然,师姐说他们一门,有‘金银紫蓝黄’五个档次的符,之前他只能画黄符而已。 “区别不小。”陈霸先解释道:“我听说甲马是一些手绘的神像,得到的人虔诚供奉,关键时候就能借用一部分神力。但你直接用指头凭空画出来就管用,实在太厉害了!”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那确实差别有点大。其实他还见过谢县尉用来封那六个坛子的押煞镇邪符,那可是正经的道家符箓。 所以他觉得会画符箓的人,可能确实比较少,但不应该像陈霸先说的那么邪乎。 嘴上却含混道:“其实差不多,可能只是不同地方,叫法不一样罢了。” “哦。”陈霸先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笑问道:“兄弟,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啊?大男人的说出来吧,憋在心里多难受。” “你又看出来了?”任元不动声色道。 “坚持到底,就有办法!”陈霸先学着他的样子,攥拳高喊。 “……”任元心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刚要把话题岔开,转念却又想到,横竖都是要出门打听的,干嘛不先问问这个‘消息灵通人士’? 便问道:“正要请教陈大哥,你知道哪里能找到道士吗?” “现在道观都没了,哪里还有道士?”陈霸先笑道:“全都改行了,有的做了风水先生,有的当起了大夫,还有的剃光了脑袋,跑到庙里当和尚去,你说可怜不可怜吧?” “就算不当道士了,原先的记忆和本事也不会全都被抹除了吧?”任元轻声道。 “你还真说对了。”陈霸先却摇头道:“大概十年前,今上召天下道士入京,为浮山堰的死者做法事。结果那些修行有成的道长,一夜之间全都被剃成了光头,皈依了浮屠,前尘往事全都忘了一个一干两净。” “艹……”任元听的人都麻了,要不要整这么大啊,这让我们新手还怎么玩啊? 但转念一想,要不是这样,估计师父也不会躲到深山里来吧?自己也学不到这么稀罕的符箓……吧? “所有的道士,都啥也不记得了?”他问道。 “那倒不至于,”陈霸先摇头道:“毕竟当时能进京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前辈高人,知名道长,还有他们的嫡系子弟。不过留在观里看家的阿猫阿狗,虽然没有失忆,却也断了传承,跟废了有什么区别?” “……”任元心下一凉,知道想通过道士找师父的路子,怕是难了。 他又不抱什么希望的问道:“那你知道哪有治尸王毒的吗?” “别说,我还真知道!”陈霸先却一拍大腿道:“听说,在我们太湖里头,隐居着一位几百岁的老神仙。能求他赐一粒仙丹,便可生死人肉白骨,什么毒都能解得了。” “真的假的?”任元狐疑的看着陈霸先。“怎么听着这么俗套呢?”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陈霸先两手一摊,无语道:“我说不知道,你又不会把我轰下船去。” “倒也是……”任元点点头,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但这时候有枣没枣都得打两杆子。就算没打着,去大城市也能更容易打听到消息。 沉吟片刻,他便问道:“怎么找到这位老神仙?” “来吴兴郡长兴县来找我,我带你去,就就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陈霸先拍拍胸脯,笑问道:“咱俩双向奔赴,不算是违背第二条吧?” “不算。”任元闷声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线下面基了。 “哈哈,好。你到了县里随便找个女的打听,没有不知道我的。”陈霸先便嘱咐道:“千万别问男的,否则后果自负。” “……”任元竟无言以对。 第八十章 离乡(2200月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出门前的最后一天,任元来到了镇上。 昔日里市集热闹的大街上,如今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逃难的老百姓还没有返乡,整个镇子都成了无人区。 任元走到河伯祠门口,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缓缓敞开,黄老二伸长了脖子探出头来,醉眼朦胧道: “哦,是小师公来了?快快里面请。” 又对里头吆喝道:“老师婆,快煮茶。” “你们确定不走?”任元问道。 “不走,我们五家仙不能离乡,离了乡就不灵了。”黄老二摇摇头,问道: “啥时候出发?” “明天就走。” “唉,走吧,都走吧……”黄老二歪歪扭扭在前头带路,结果一头撞在了香炉上,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直叫疼。 任元轻叹一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往后少喝点吧。” “唉,原来我也不好这口。”黄老二苦着脸道:“可是大哥这一走,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他指着大殿中端坐的天良子泥塑道:“现在我喊他多少遍,都不应声了。” “跟你说过了,天良子前辈只是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你就又有靠山了。”任元轻声安慰他道:“到时候我都不敢再抽你了……” 说到这,他自己却哽咽了。 天良子还能回来,柳中君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了。 这下又轮到黄老二拍着他的后背安慰起来。 “柳中君是香火成神,他的本体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等到日后乡亲们回来,给他续上香火,肯定也能回来。” 虽然他很清楚,就算是那老柳树再成精,也不一定还是柳中君了。 “是,乡亲们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包括任元在内,大家都有意无意忽视这一点,一门心思想着先把它救活再说。 “乡亲们还能回来吗?”黄老二巴望着任元问道,就连躲在帷幕后的老师婆,都支棱起了耳朵。 “当然了,”任元重重点头道:“这几百年天下不太平,老百姓和乱兵素来都是你来我走,你走我回的。” “何况,这回还不是战乱。”他顿一下道:“等朝廷派人来调查完了,大家就可以安全回家了。” “那朝廷咋还没派人来呢?”黄老二追问道。 “哪能那么快?”任元虽然心里也没底,但这种时候,得给大家打气。“官僚的反应,向来比蜗牛还慢。但是放心,该来的一定会来的!” 这点他还是比较笃定的,就算对方能量巨大,把东昏侯墓重新填起来。但变成尸王的东昏侯已经重获自由了,肯定会闹出大动静来的。 “可这眼看到年底了,保不齐好多乡亲都会跑回来的。”帷幕后传来老师婆的声音。 “回来就回来吧。”任元高声答道:“那时候就算朝廷不来查,人家也把现场处理好了,犯不着再节外生枝拿老百姓开刀。” “那还好。”帷幕后的老师婆和黄老二异口同声道。 “等乡亲们都回来,一定要把天良子前辈和柳中君老爷子的事迹广而告之。”任元提高声调道: “要让全乡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功绩,子子孙孙都永远纪念河伯和柳君!” “小师公放心吧。”黄老二便道:“我们俩合计着,把这里改为‘河伯柳君祠’,让他们俩老伙计共享香火。” “我替柳中君谢谢你们,不过这也太打我们山神庙的脸了。”任元笑道:“我师姐已经决定了,把山神庙改为柳君庙,你们别到时候光顾着宣传自家,忘了柳君就成。” “那当然不会,不过山神娘娘怎么办?”黄老二忙问道。 “我师姐早就不靠香火了,为了让柳中君早日复活,她才做了这个决定。”任元正色道:“而且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往后也顾不上庙里了。” “啥?”黄老二吃惊道:“看完病不就回来了?” “就是,你们不回来,光靠那只老狐狸,能干的了啥?”就连老师婆也探出头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河伯也不知啥时候醒,就指望你们俩呢。” “我和师姐商量好了,就算治好了病,也暂时先不回来。”任元歉意道:“经过之前那一战,我们认清了自己的实力,必须要找到师父,跟他老人家把后面的功法学全了,真正能守护大伙了再回来。” 任元没说的是,这也是为了乡亲们的安全。不管是朝廷还是幕后黑手,知道他们四个死的死,走的走,自然就不会为难老百姓,和普通的山精鬼怪了。 反倒是继续留在访仙乡,还指不定给大伙招来什么横祸呢。 ~~ 次日,访仙乡所有的山精野怪,齐聚柳君庙前,送别敬爱的山神姊姊。 乡里的猫也都来送它们的文狸大人了,花狸猫拍拍大橘,摸摸三花,嘱咐它们要团结。 结果没一会儿,两只大猫就为了谁当老大当场撕咬起来。花狸猫一巴掌一个拍在地上,恨恨道:“不成器的东西,丢本大人的脸。” 趁着阿瑶与小伙伴们依依话别的工夫,任元再次嘱咐胡三爷和黄老二道: “既然怎么劝,你们都故土难离,那就千万记住,万一有人问起我和师姐的事情,你们就实话实说。除了天良子前辈沉睡的地点,什么都不要隐瞒。” 狐仙和黄仙都超级恋家,这是他们的秉性,谁也改变不了。 “还有养济院,安济坊,慈幼局和漏泽园,一定要继续办下去。”任元接着吩咐道。 “小师公放心吧。”胡三爷重重点头道:“恁给攒下的家底,就算啥进项也没有,开支上十年也没问题。” “就怕有人眼红。”黄老二担心道:“乡里这些货还好说,要是县里、府里,甚至京里的谢家伸手,我们可顶不住。” “你放心,我又不是彻底撒手不管了。”任元道:“真要有这种情况,你们就虚与委蛇,赶紧给我传信。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处理。” “这么说我俩就放心了。”胡三爷和黄老二异口同声,狐仙和黄仙有个共同点,就是胆子小。不过这在任元看来,是优点,代表着他们谨慎。 “出发吧,再磨蹭天就黑了!”花狸猫已经告别了它的小母猫们,跳到豹子头上,连声催促道。 “好了大家,那咱就走了!”阿瑶便大声对一众精怪道:“放心吧,咱一定会痊愈归来的!” “痊愈就好了,可别回来了,”妖怪们就是耿直,有啥说啥道:“我们还想争争老大过过瘾呢!” “哈哈,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家伙!”阿瑶大笑道:“那就让你们先过过瘾吧。” 说完便跟任元骑上豹子,离开访仙乡,踏上了漫漫前路…… 【本卷终】 第一卷结束了,请入内一观……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八十一章 当伴郎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十一月的江南已经入冬,阴沉的天空飘着饭粒似的雪花。西风一吹,路上的行人纷纷缩起了脖子,抄起了手。 一匹大青骡鼻子喷着热气,从北面健步行来。 骡子背上坐了一对青年男女,还有一只狸花猫端坐在骡子头上,派头十足地望着前方。 这自然是离开访仙乡的任元和阿瑶一行。 任元打听得知,长兴县在曲阿县南边两百里的太湖西滨。 要是由着赤豹跑,半天它就能跑到,但因为师姐的病,他们只能白天赶路。 而大白天的,显然不能骑着只豹子招摇过市。这里不是访仙乡,肯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任元用障眼符把赤豹伪装成普通的牲口,用正常的速度赶路。他甚至每天都会给赤豹改变模样,前天是马,昨天是驴。 今天赤豹就成了骡子,并被勒令一天只能走六十里。所以太阳还没落山,任元看到前头不远有个庄子,就说今天不走了。 “再走一阵子吧,天还早呢。”花狸猫建议道。 任元摇摇头道:“没必要。咱们已经进了吴兴郡,距离长兴县城还有四十里,歇一宿,明天中午入城正合适。” “行,听你的。”花狸猫倒是从善如流,这家伙有点窝里横,在不熟悉的地方相当谨慎。 任元便牵着‘骡子’,准备到那庄子上买点活鸡活鸭什么的晚上用。 其实他们的行李吃食,大部分都放在千里船上,但任元没法把活物带上船,所以只能现买现用。 来到近前,任元发现这会儿天还亮着呢,庄门却早早就关了。 但他必须得弄到活物,不然今晚就麻烦了,所以还是叩响了那包铁大木门上的铜环。 便有庄丁从墙上探出头来,没好气的问道:“干啥?!” “抱歉,打扰了。”任元也不着恼,温声道:“我们是过路的,想跟庄上买几只活鸡活鸭,可否行个方便?” “不方便……”庄丁话没说完,手里便多了一小串铜钱。 “实在是我们庄里有事……”他一掂量沉甸甸的钱串子,这才放缓神色道:“唉,你等着吧,我给你弄两只鸡去。” “多谢。”任元点头道谢。 谁知等来等去,天都擦黑了,却不见那人回来。 “阿元,不会是被那人耍了吧?”花狸猫焦躁道。 “不至于,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任元摇摇头。“这是他们家门口,闹出动静来,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没多会儿,庄上紧闭的大门敞开了。 那家丁引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出来,指着任元道:“就是这位小哥。” 见那管家上下打量自己,任元奇怪问道:“怎么,卖鸡之前还要先验人吗?” “哈哈哈,小哥误会了。”管家忙笑容满面地解释道:“是我们庄主请小哥入内奉茶。” “太客气了吧?我只是买只鸡而已……”任元推辞道。 “哎,来者是客嘛。这路面上不太平,天马上就黑了,二位今晚就住在庄里吧。再者,我们庄主还有事要求小哥,请务必入内一叙。”管家却拉着他不撒手了,又朝庄丁递个眼色。那庄丁便将活鸡活鸭各一对,挂在了骡子背上。 任元看一眼师姐,阿瑶戴着个斗笠,头也不抬,显然已经快等不及了。这下也不好再磨叽了,便答应道:“好吧,不过我阿姐不太舒服了,劳烦赶紧安排一间客房,让她先休息。” “好说好说。”管家对阿瑶没有任何兴趣,便吩咐庄丁赶紧领她去客房。 任元便请管家稍候,自己先安顿好师姐再说。 “不急不急。”管家笑着点点头。 ~~ 客房中。 任元先杀鸡放血,给师姐解了燃眉之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师姐对鲜血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之前一碗血就够,现在得两碗了。 这让师姐的心情非常糟糕,眼见着一天天消沉下去。今天任元和花狸猫逗了她半天,总共也没说十句话…… 不过师姐此时还是开口道:“这个地方有点令我欢喜。” 任元和花狸猫对视一眼,却不喜反忧。因为阿瑶已经开始表现出对阳光和生命的排斥,对黑暗和死亡的偏好了。 “我也觉得这家怪怪的,尤其那管家看我的眼神,勾起了我一些不好的回忆。”任元点点头。 “那咱们走吧。”师姐道:“我看他们都毫无修行,拦不住你的。” “哎,来都来了。”任元却摇头笑道:“先看看他们要搞什么名堂再说吧。” “你又不怕节外生枝了?”阿瑶问道。 “有师姐在,我有什么好怕的?”任元便笑道:“我在明处,你在暗处保护我就是。” 花狸猫跟任元配合惯了,瞬间就明白,他这是在给怀疑人生的师姐找自信,便马上附和道:“我们出来行走江湖,应当除暴安良,哪能遇事就缩头?” 师姐却摇摇头道:“我现在什么法术都不会,怕是保护不了阿元。” 任元便笑道:“师姐就算暂时不能用法术,但现在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速度惊人,感觉敏锐,一个能打我三个,怎么可能保护不了我?” “哦,好吧。”阿瑶虽然觉得这赞美怪怪的,但还是答应下来。 ~~ 任元这才出来客房,跟着管家往内宅走去。 便见宅子里到处挂起了白灯笼,廊下也垂着白纱,还到处撑着白幔,跟在办丧礼似的。 不过任元已非初来乍到,知道这鬼气森森的年代,就流行把昏礼当丧礼办,连结婚穿的衣服都是白的。 所以看到没人披麻戴孝,便知道这家应该不是办丧事。 待走到近前,看清灯笼上的‘喜’字时,任元方确定问道:“这是刚办过喜事?” “不是,是今晚要办喜事。”便听正房廊下有人答道。 说话的是个胖乎乎,满脸笑容的员外,他冲任元抱拳笑道:“鄙人武康沈氏第十六代孙,忝为沈家庄庄主。” “原来是沈庄主。”任元便也礼貌回礼道:“我叫任元。” 这年月人们开口就会自报家门,不自报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名满天下,无需自报;二是祖上十八代也没出过一个人物,没什么可报的。 显然任元不可能是前一种。 一般来说,人们的态度都明显转冷,这沈庄主却是二般,看上去反而更高兴了。 他热情地招待了任元,又问起任元家里的情况。 当听说任元父母双亡,与姐姐相依为命时,沈庄主嘴角都压不住了。 “哎呀,小兄弟真是太可怜了。”沈庄主赶紧揉揉脸道:“如蒙不弃,以后就留在我庄上吧。” “多谢好意,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任元谢绝道:“听管家说庄主有事找我?” “是啊,小哥也看见了,今日家中招婿。奈何男傧相忽然病了,”沈庄主便满脸恳求道:“按照习俗,我们庄上的人是不能给女婿当傧相的,正急得团团转,老天爷就把小哥送过来了。” 说着他直起身子,拱手连连道:“求小哥务必救救急,当个伴郎吧!” “啊?”任元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要求。 第八十二章 赘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还待推辞,无奈沈庄主给的实在太多,最终他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 沈庄主大喜,马上唤来丫鬟婆子,带任小哥去换上纯白的吉服。 虽然从颜色看不出什么,但由那峨冠博带的规制,任元还是瞧出点异常,问领头的婆子道:“大姐,这衣服咋跟新郎官好像呢?” “穿的好看点儿不好吗?”婆子反问道。 “也好。”任元点点头,又问道:“新郎官呢?” “新郎官的情况有些特殊,不能露面。”婆子一边在身后帮他整理冠带,一边答道:“所以待会儿,得劳烦小哥儿替他行合卺之礼。” “替他合卺?”任元深感滑稽道:“是不是还得替他洞房啊?” “那倒不用,只合卺就可以了。”婆子亮出长长的指甲,瞄准了任元的后脑勺道:“帮人帮到底嘛,公子切莫推辞哟?” “那也不行,俺还没跟人喝过交杯酒呢,得……加钱。”任元彷佛浑无所觉,一脸市侩道。 “加加加,你只要别搞砸了,就多给你一贯喜钱!”婆子便收起四根手指,转到他面前道。 “成交!”任元大喜过望道:“得先付钱,后干活。” “呵呵,没问题……”婆子高兴地笑起来,大喜的日子弄得太难看,显得她没本事。 果然有钱能使老汉推车,任元得了钱,非但没有抵触情绪,反而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看看外头的天色,问道:“这天都黑了,咋还不开始?误了吉时咋办。” 这年代的婚礼,实际写作‘昏礼’。顾名思义,就是在黄昏时分举行的结婚仪式。因为人们认为,黄昏是阴阳相交之际,新人选择这个时间完婚,顺应天地自然。 “等等吧,客人还没来呢。”婆子叹口气道:“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千万别慌。司仪怎么说,你怎么做就行。” ~~ 任元等啊等,一直等到夜交子时,忽听到屋子外头热闹起来。 “宾客到了。”老婆子掀开门帘往外一看。 任元点点头,天目一扫,好家伙,来的居然全是死人…… 怪不得要半夜才开始呢,原来是看阴间的时辰。 只见它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穿着体面的衣裳,有的衣衫褴褛,好多还成双成对。 但无一例外,脸上全都涂了浓浓的白粉,顶着一对黑眼圈。女的还扑了腮红,抹了口红。 负责接待的庄丁们,一直都在瑟瑟发抖,显然也看出宾客们的来历了。 好在这些死人今天不是来闹事的。它们一个个虽然神情木讷,步履蹒跚,但手里都拿着请帖,还都多多少少带了贺礼。人家是人模人样来参加婚宴。 很快,刚才还空空如也的昏礼现场,便全都坐满了‘人’。 一声云板,昏礼正式开始。 这年代的昏礼,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除了宣告开始的那声云板,便不会再有任何音乐,也不用拜天地,一切仪式都在肃穆的气氛中进行。 任元被司仪引着出了等候的房间,来到婚礼现场。便见每个死人的面前小食案前,都摆着腊猪肉、蒸饼,清水,还有一炉香,一根点着的白蜡烛。 他们看似正襟危坐,可食案上的食物香烛,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任元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孤魂野鬼,而是坟里来的墓尸。 因为墓尸是人死后,七魄随尸体埋入坟茔所形成,无法自由移动,所以只能等逢年过节,家里人上坟的时候才能吃顿饱饭。要是没人上坟,就只能一直饿着。 但有人发阴帖请它们,便又另当别论了。 ~~ 任元跟着那老婆子的引导进了喜堂。 喜堂之上,连桌上龙凤蜡烛都是白色。再配上那些白色的灯笼帷幔,还有满屋子的鬼宾客。真叫个北风呜咽,鬼气森森,让人终身难忘。 沈庄主夫妇正襟危坐于祖宗的牌位旁。任元见那沈庄主笑的比哭还难看。便仔细一瞧,好家伙,他虽然是个活人,可他老伴却是个死人…… 因为这年代还没有拜堂礼,所以任元被直接引入了后堂。 后堂中,围满了白色的布幔,停着一具贴着‘喜’字的大棺材。 “咦?怎么连新娘子也看不见,只见这么口棺材?”任元满脸不解的问道。 “新娘子就在棺材里啊。”老婆子如释重负的笑起来,把人连哄带骗拐到棺材前,就算大功告成了。 说着她提高声调道:“新娘子开门迎新郎了。” 那棺材板便缓缓移开,坐起了一个身穿白毂白纱白绢衫,并紫结缨的新娘子。 只见那新娘子两颊惨白无比,还涂着个大红嘴唇,不用天目看,都能知道这也是个死人,而不是冯娘子那样的鬼魂。 她直勾勾地望着任元,恨不得一口把他吞到肚里。 “呀,怎么是个死人?”任元便惊呼起来:“这个钱俺不挣了,让新郎官自己来吧。” “不挣也得挣,因为你就是新郎官,进去吧!”老婆子原形毕露,狞笑着一推他的后背,想把他推进棺材中。 谁知却扑了个空,任元灵巧地躲闪开来,叫骂道:“狗日的,你骗俺!” “小子,反正你横竖都是个死,瞒你到最后,还不是为了你好?”老婆子又扑上来,那新娘子也按捺不住,从棺材里跳出来跟他一起抓新郎。 任元还待再戏耍一番,忽见眼前白影一闪,那老婆子已经身首异处…… 杀她的是一柄白莹莹的骨剑,握剑的手也白皙如玉,几乎分不出手与剑的界限来。 只见师姐玉面含怒,双目喷火,死死盯着那新娘子。 新娘子朝她扑上来,被师姐一剑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见到新娘子和阴媒人双双被杀,那些墓尸纷纷离席,朝着两人扑上来。 任元刚要拔出诛邪刃,却被师姐一把按了回去。“你站这别动,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经闪身冲入喜堂前,化身一道白影,持剑杀入重围,招式凌厉狠绝,不多时,便将那些墓鬼全都劈成了两截。 只剩下那沈庄主,蜷缩在桌案下瑟瑟发抖。 ps.还有一章加更哈。 第八十三章 雌雄侠盗(2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师姐杀红了眼,一刀挑飞桌子,又要取那沈庄主性命,却被任元按住了手。 “师姐稍等,我问他几句话。” 师姐这才站到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 “公子饶命啊!”沈庄主赶紧给任元磕头。 “你老倌儿这是搞什么名堂?”任元没有正面回答他,但舒缓的语气给了对方足够的想象空间。 “唉,公子有所不知,小老儿几个月来一直噩梦缠身,老是梦见过世的闺女来缠我,弄得我精神恍惚,就请老巫婆来看了看。” “老巫婆看了就说,是我闺女没结婚就过世,成了姑母鬼,不能投胎。”沈庄主接着道: “老巫婆说,‘鬼无所归,便成厉鬼;鬼有所归,便不为厉’,所以要给她招个冥婿。这才有了今天的这场阴婚。” “那些宾客都是哪来的?”任元问道。 “它们都是她墓地的邻居。办婚事不请人家,难免在地下也被说长道短,两口子将来抬不起头。”沈庄主理所当然道。 “大户人家就是讲究……”任元一阵无语,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有男人上门,万一没有,这婚还不结了?” “唉,本来不是公子入赘的,但我闺女恨嫁,昨天晚上偷偷看新郎了,结果忍不住把人家给吃了。”沈庄主叹气道: “可这喜帖都发了,要改期的话不光没面子,还会得罪那些鬼物。”说着偷偷瞥任元一眼:“正愁的没办法了,这不你来了嘛……” “为什么非要找活人?那个新郎官死了,不正配你闺女吗?”任元不解问道。 “活人才有面子。”沈庄主小声道:“小户人家才用死人配冥婚,我们沈家丢不起那人。” “所以你们就用活人配冥婚?把活人装进棺材里?!”任元把脸一沉,不再隐藏杀气。 “是是……”沈庄主赶紧磕头求饶道:“小老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还是去找阎王爷忏悔吧!我的任务是送你见阎王!”任元说着一刀枭首沈庄主,让他做了诛邪刃下的第一个亡魂。 待任元收刀四望,便见庄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家眷本来就不在宅子里。”侦查员花狸猫站在屋檐上说道:“庄丁们都已经跑了。” “我去追上他们统统杀掉。”师姐冷声道。 任元却一把拉住她:“不必了,师姐知道自己超能打就可以了,没必要大开杀戒。” “好吧。”虽然师姐在夜间性情大变,但依然对任元言听计从。 “现在该怎么办?”花狸猫问任元。 “这沈庄主估计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咱们把他的钱带走,帮他做些好事,说不定阎王爷就能给他往上提两一层。”任元理直气壮地来到庄子的库房,将财物洗劫一空,统统送上了千里船。 ~~ 千里船上。 陈霸先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甲板上,忽见眼前白光一闪,大喜道:“兄弟,今天来的好晚!” 话音未落,就被成千上万贯铜钱埋在了底下。 任元还在那奇怪:“咦?刚才好像听见阿先的声音,怎么没见人影。” 黑骷髅指了指他脚底下的铜钱堆,用那迷人的播音腔道:“祈祷,但愿已经被压死了。” “啊?”任元惊得合不拢嘴。刚要将铜钱搬开,陈霸先却从钱堆里钻了出来,顶着一头的钱串子道:“哈哈,我还活着,失望了吧小黑子。” 黑骷髅情绪毫无波澜地点点头道:“正确,太可惜了。” 任元伸手把陈霸先拉出来,又道了歉。 陈霸先却完全无所谓,反而对他带进来的钱财来了兴趣,拿起一枚金元宝咬了咬。 “哟,兄弟发大财了。” “……”任元让黑骷髅把钱财运到底舱保存,又认真地对陈霸先道:“记住我们的约法三章。” “是是是,绝不透露船上的任何事嘛。”陈霸先忙赔笑道:“兄弟别误会,我虽曾有过一官半职,但绝对不是迂腐之人。一看这些就知道是不义之财,再有这样好事,算我一个呗。” “你怎么知道这些是不义之财?”任元不置可否地问道。 “这不明摆着嘛?这世道,好人家哪能有钱啊?就是有本事挣,他也没本事守啊。”陈霸先笑道:“最后还不是让坏人夺了去?” 说着又赶紧摆手道:“我可没说兄弟是坏人,兄弟一定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 “我算什么英雄好汉。”任元自嘲一笑,又问道:“这是第几天了?” “我掐着指头数着呢,第三天。”陈霸先苦着脸道:“真是度日如年啊,兄弟。” 得知还有两天才能出去,任元便坐上船顶,准备抓紧时间修炼天罡诀。 陈霸先趴在船舱檐上,问道:“兄弟,你在船上修炼有啥用?回到现实中还不白吊搭?” 任元像看白痴一样瞥他一眼。 “我去,真有用?!”陈霸先一下明白过来,又重重拍了下额头道: “也对,你还能在船上吃饭喝水咧,看来是肉身上船的。羡慕死我了。”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任元道:“不光吃喝拉撒,而且老的也快。” “我是不用吃不用喝,可也不能修炼。”陈霸先苦笑道:“这船上没法耍钱,没法吃酒,也没女人。你没来的时候,就我跟那小黑子大眼瞪小眼,都快无聊死我了,兄弟。” 说着巴望着任元道:“你能不修炼,陪我聊聊天吗?” “不能。”任元断然摇头。 “那能给我带个妹子进来吗?”陈霸先又道:“放心,我只聊天,绝不动手动脚。” “滚,带不了活物进来。”任元笑骂一声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回到原先刺激的生活吧。” “还是算了吧,无聊也比死了强。”陈霸先又退而求其次道:“这样行吧,你让小黑听我的。在你修炼的时候,我还能开船到处兜兜风。” 任元终于明白,黑骷髅为什么想弄死这货了,估计已经被他烦透了。 “这样吧,我给你找点事儿做。”想一想,他终于松口道:“我让小黑沿着梦乡的岸边航行,你和它一起搜寻,看看还有没有像咱们这样的……先醒人。” “这个主意好!”陈霸先闻言大喜。再上来一个肯定也一样没法修炼,只能乖乖陪自己聊天。 ps.本月最后一天了,求月票啊~~~~ 第八十四章 西塞山前白鹭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天亮鸡叫,任元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山中了。 还好,师姐、文狸和赤豹都围在边上。 “咱们不是在湖边吗,怎么进山了?”任元举目四望,疑惑不解。 “你不说作案后要马上转移吗?”花狸猫便道:“我们骑着豹子连夜南下了一百里,一口气躲进了山里。”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山?”任元无语问道:“咱们现在哪里?” “放心吧,我已经找山里的妖精打听过了,这山叫西塞山,在长兴县南边四十里,所以里外里没差的。”师姐笑着安慰他道。 “那确实没差。”任元点点头,旋即惊喜道:“师姐,你终于有笑模样了。” 从出发前开始,阿瑶就陷入了连日的阴郁,再也不见往日天真烂漫、笑容常在的模样,整个人冷的像一块冰。 所以看到她的笑容,任元别提多高兴了。“看来昨晚那一场还真有效果!” “嗯嗯,唉……”阿瑶却又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洁白如玉的双手,弱弱道:“可回想起昨晚心狠手辣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太可怕了。” “哎,师姐此言差矣!”任元却断然摇头道:“一个是昨晚那些家伙本身就该死,二是昨晚你是受病情的影响,并不代表你的本性。所以没必要自我怀疑。” “阿元,你总会安慰我。”师姐感激地笑道。 “不是安慰,昨晚就是一次试验。事实已经证明,以后我们还得再这么干。”任元紧紧握住师姐冰凉的双手,正色道: “其实有些话我早想跟师姐说了,只是前几天你状态不好,所以一直没讲。” “你说吧,我听着呢。”阿瑶使劲点头,也紧紧反握住他温暖的双手。 “我觉得遇到无法逃避的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面对它。你现在染上这个病,已经是既成事实,我们再否认也不会改变了。”任元便沉声道: “所以我们要尽早正视自己的状况,找出问题所在,解决或者至少是缓解它。” “嗯嗯。”师姐重重点头,乖巧的像只小猫……不是文狸那种。 “目前来看,咱们有两个麻烦,一个是需要鲜血。这个最好办,管它什么动物血,人血,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任元朗声道: “而且只要控制好血量,根本不需要杀人害命的!” “嗯嗯嗯。”师姐点头如啄米道:“我最不想为了血而杀人,就是动物的血也不愿意,那样我宁肯饿死。” “以后包在我身上了,保准不伤任何性命,还给你各种血调剂着喝。”任元便拍了拍胸脯,其实他倒是觉得,吃肉喝血根本没什么区别,只要不杀同类就行。 不过师姐是女孩子嘛,有一些小情绪还是要迁就的。 “再一个就是杀戮的欲望。这要是在别的时代,也许是个麻烦,但在现在这个年代,就完全不成问题了。”他接着说道: “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坏蛋——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土匪恶霸、妖魔鬼怪……他们把老百姓欺负的太惨了,还记得那些被当成祭品的孩子吗?记得那些想变回牲口的人吗?还记得咱们访仙乡日子刚有了起色,又是怎么被随意毁掉的么?” “当然记得!”师姐成功被勾起了怒气,脸上甚至罕见地有了血色。“咱恨不得把那些坏蛋都杀光!” “没错,老百姓太需要有人为他们伸张正义,出口恶气了!”任元便沉声道:“我们可以做正义的伙伴,隔一段时间杀一帮坏蛋,既除暴安良,又能让师姐得到释放,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这个主意好,由本大人来搜集坏蛋的信息!”花狸猫举双爪赞成。 师姐不禁眼圈通红,虽然她暂时无法流泪,却久违的感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扑到任元怀里,小心地搂着他的脖子,带着浓浓的哭腔道:“谢谢你阿元,谢谢你不嫌弃我,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谢谢你一直为我操心……” 任元却在她耳边轻声道: “师姐,我只跟你说过,在上一场噩梦循环中,我死了十八次。却没有告诉你,你也同样死了十八次。” “而且,每一次都是为了救我而死……”顿一下,任元也带起了浓浓的鼻音,一字一顿道: “所以师姐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嗯嗯,好阿元……”阿瑶在他怀里使劲点头,放声痛哭起来。 任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拍着师姐微微颤抖的后背,抚摸着她柔顺的漆黑长发,由着她痛快哭一场。把情绪释放出来…… 师姐哭了足足盏茶功夫,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我心里好受多了。” “那咱们出发吧。”任元便跨上赤豹,阿瑶侧坐在他身后,把头靠在他背上,揽着他的腰,竟在赤豹的疾驰中睡着了。 见状,就连最聒噪的文狸,都紧紧闭上了嘴。 西塞山前白鹭飞,赤豹文狸美人睡…… ~~ 等阿瑶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到了长兴城外。 那陈霸先倒也没有吹牛,此地毗邻太湖,是南来北往,东渡西去的要津,又地处整个江南的中心,店铺、民居都建到了城外,显然比曲阿县还要繁华。 而这帮土包子,连曲阿县城都没去过,这下可真是大开眼界。 “哇!”阿瑶两眼放光道:“好多饭店啊!” “哇!”文狸也激动道:“好多鱼啊!” “哇!”就连赤豹也张大嘴巴,只是不知道在‘哇’什么…… 任元以手扶额,真想装作不认识她们。“注意形象,咱不能给访仙乡丢脸。” “可是,真的很大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饭馆。”师姐一下子就回到从前的状态。 “别大惊小怪的,一个县城而已。”任元咳嗽一声道:“回头咱们还要去郡城、州城、京城,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城市了!” “哈哈哈,阿元兄弟,你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便听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大笑道:“京城肯定没法比,但我们长兴比起一般的郡城、州城来,可是毫不逊色的!” 第八十五章 诚实可靠陈二郎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陈霸先。 只见他穿一件火红色的武士袍,腰间系着镶铜钉的革带,脚上踏着一双牛皮短靴,更显得肩宽腿长,猿背蜂腰,配上那张眉插双鬓,英气逼人的面孔,任谁都得喊一声,汉家好儿郎! 陈霸先满脸笑容迎上来,朝着任元拱手笑道:“阿元兄弟,咱们终于见面了。” “陈大哥!”任元翻身下‘马’,拱手还礼。两人决定见面后,已经叙过年齿了。陈霸先是天监二年生人,今年已经二十三了,比任元大五岁。 师姐也俏生生跳下马来,紧跟在他身后。 “这位就是令姐吧?”陈霸先见阿瑶虽然带着蒙纱的斗笠,却身姿绰约、素练轻盈。以他丰富的经验,已经能断定,这绝对是个大美人。 “是。”任元点点头,对阿瑶道:“师姐,这位就是要带我们去访仙问药的陈大哥。” “有劳这位兄弟了。”阿瑶欠身福了一福,当着外人,她的礼仪向来无可挑剔。 “哈哈,妹子哪里话,我跟你师弟亲如手足,他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且放一百个心吧!”陈霸先拍着胸脯道。 心说,嗯,声音也悦耳得紧。阿元兄弟好福气…… “来来,咱们别在路上说话了。”他又热情相邀道:“正好该用晚饭了,我在边上酒楼订了雅间,给你们接风洗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任元点点头,和师姐跟着陈霸先,进了道旁的一家两层酒楼。 “二郎来了!”那酒楼掌柜见到陈霸先还挺敬重,亲自带着他上了二楼,进去准备好的雅间。 又亲自上茶,布了干果点心,这才陪着笑退了出去。“不打扰几位说话了,小二就在外头,有什么事儿只管喊一声。” 这时,师姐也摘下了斗笠。陈霸先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美,简直是美若精灵,浑不似这浊世间的人物。 他先是一阵难以掩饰的惊艳,旋即又强行收回了目光,用胳膊肘捣一捣任元,挑挑眉,一副‘兄弟,我终于懂你了’的表情。 任元早习惯了他没正形,调笑道:“看来不光是大姐,大叔对你也挺好嘛。” “那当然,哥哥我最近风评逆转,现在是男女老少提起我陈二郎,都得这样……”陈霸先得意的竖起大拇指晃了晃。 “那感情好。”任元呷一口清水,笑道:“刚才我还发愁,咋跟大姐搭话打听你呢。没想到还没进城就碰上了。” “知道兄弟今天准来,哪还能坐在家里等啊?”陈霸先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准来。”任元奇怪问道:“好像我没告诉过你行踪啊?” “嘿嘿……”陈霸先笑道:“要不咋说咱消息灵通呢?” “今早有沈家庄的人来报官,说他们庄上遭了匪人,不光杀了庄主,还把庄子财货洗劫一空……”说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就知道是兄弟快到了。” “姓沈的该死!”师姐冷冰冰道。屋里的温度好像都跟着降了下来。 “是是。”陈霸先赶紧点头道:“那老货劣迹斑斑,时常有客商在他庄上投宿后失踪,但因为他是县令的老娘舅,居然从没被查到过。” 任元也赶紧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师姐。师姐便以袖掩面,小口喝起来。 陈霸先一抽鼻子,就闻到了血腥味儿,看了看师姐,又看看任元。任元微微点头,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咱们明早能入湖吗?”任元便故意问道。 “干啥?”陈霸先一愣,旋即才想起来道:“哦,你说入湖寻仙啊。兄弟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老神仙正好不在家,说是出去访友了。” “什么?”任元不禁皱眉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就说不准了,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陈霸先呵呵笑道:“神仙中人嘛,当然随性的很。兴起而至,兴尽便归。” “你确定半个月之内能见到人?”任元眉头稍稍舒缓。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陈霸先拍着胸脯笑道:“你就和阿瑶妹子安心住下,哥哥每天带你们吃喝玩乐,半个月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时,外头响起一声猫叫,任元便借口方便,出去一趟。 等他回来时,小二已经布好了菜,陈霸先端起酒杯,满脸笑容道:“都饿坏了吧?快快入席举杯,咱们好填饱肚子。” 任元点点头,在自己那张小食桌后坐定,端起酒杯听陈霸先说完了欢迎词。 待其仰脖饮酒时,才幽幽道:“你这个骗子……” “咳咳!”陈霸先登时呛得咳嗽起来。“兄弟说笑了,你打听打听去,长兴城内外,谁不知道我诚实可靠陈二郎的名号?” “我已经打听过了。”任元淡淡道:“太湖里根本没有什么老神仙。” “啊,你那是道听途说,不作数的,我们当地人都知道……”陈霸先又解释道。 “我就是问的当地的。”任元面不改色道。心说当地猫也算吧…… “他们还说你陈二郎撒谎成性,诡计多端,现在连城门都进不去,肯定是故意把我们骗来的。” “这他妈谁嘴这么碎啊?”陈霸先一听就知道了,任元真是打听过了。 说着苦笑道:“我特意到城外等你们,就是为了防着有人胡说八道,没想到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师姐唰的抽出白骨剑,架在了陈霸先脖子上。 “大,大姐,息怒。听我解释!”陈霸先嘴都结巴了。他这下真被吓了一跳,这动作也太快了!自己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师姐晚上比较暴躁,所以你最好老实点。”任元冷冷道:“说吧,把我们骗来,到底是何居心?!” “我说我说,大姐先把剑收起来行不,我心慌啊。”陈霸先当场认怂。 “就这么说。”阿瑶冷冰冰道:“敢有半句假话,头给你砍下来!” “好好好,我说我说。”陈霸先这才苦着脸叹气道:“首先我要声明,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把你们骗来求助的。再者,我是骗了,但没有完全骗你们,我确实知道哪里有治尸毒的高手。” “只是担心告诉你们,你们就直接去找人,不肯帮我了。”他接着道。 “自己脏心烂肺,就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师姐冷声道。 任元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师姐,好强的攻击性啊。原来她一直忍得好辛苦啊。 “大妹子你说错了,我陈二郎可不是脏心烂肺之人!”陈霸先还委屈上了,红着眼眶道: “你们打听了那么多,可知道我为何有家不能回?只能在城外徘徊吗?” 第八十六章 我来助你!(26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我想听你自己说。”任元冷声道。 “自己说就自己说。”陈霸先叹口气道:“唉,这事从何说起呢?” “从头说起。” “也好。原本,我也算是本县的风云人物。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但好歹是颍川陈氏,名门之后……”陈霸先又强调起自己的出身来。 “他们说你是冒充的。”任元却毫不留情拆穿他。 “他们胡说,我就是!”陈霸先涨红了脸,睁大了眼。却只觉脖子一凉,这才弱弱道:“我们家祖籍就是颍川,而且我也姓陈,这两样都没骗人的……” “行吧行吧,是就是吧,你继续。”任元也不跟陈霸先计较,他才不管对方什么出身呢。 “总之我在县里当个里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每日逍遥又自在。”陈霸先露出缅怀之色道:“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你逍遥自在的美好日子,就是沾花惹草,勾引良家妇女吗?”任元问道。 “兄弟。你可不要误会了哥哥。在男女之事上,我从来不主动的。”陈霸先便一脸自得道: “只是从来不拒绝……” “然后也从来不负责?”任元哂笑一声。 “我去,你好懂!”陈霸先挤眉弄眼道:“看来也是同道中人啊……” “你胡说,阿元说女人只会耽误修炼!”师姐怒目而视。 “嘿嘿。”陈霸先笑笑不反驳,接着道: “我本来以为能这样优哉游哉过下去,谁知好日子突然就到头了。其实一开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年初的时候,我们县里来了五个妖物,自称五通神,听说是在别的县混不下去了,才过来的。” 任元和师姐对视一眼,那八成就是被谢县尉撵走的五猖神。 “没想到,那五个妖神还在我们县里混开了——他们确实有些手段,可以让人升官发财,所以县太爷和县里的大户都很迷信,还给他们挨着县衙建了五通神庙。” “谁知这帮家伙站稳了脚跟之后,就开始本性毕露,到处公然淫人妻女,而且还逼着人家丈夫参观。苦主畏惧他们的神通,只能逆来顺受,等他们玩弄够了再说……” “老百姓怨气大,背后自然没少骂他们。结果不知怎么,骂来骂去就骂到我头上了,说五通神其实有六个,而我就是那个老六。还说是我把他们招来的。” “我起先还寻思说谣言不攻自破,结果却越传越邪乎,传得有鼻子有眼儿,信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不敢惹五通神,就往我家里丢砖头,夜里点我家房子,背后戳我脊梁骨。连我侄子在外面玩儿,都被别的孩子打。” “那是够惨的。”任元点点头,不过并不值得同情。 “所以,我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决定挑战五通神,为民除害!”便听陈霸先抖擞精神道:“一开始还好,替人赶跑了他们几次,名声也终于恢复了。结果那五个狗日的不讲武德,居然一起出动,五个打一个!” “我打一个都费劲,哪能顶得住五个?而且他们还会‘五身一体’之术,五个合成一个,威力更是可怕。他们把我抓住后吊起来打,还脱光了倒挂在庙门口……”陈霸先面现浓浓的羞愤之色,眼圈通红道: “唉,要不是我在梦里打磨得性格坚韧,我他妈早就上吊自杀了……” “后来呢?”任元这下也不挤兑他了,示意师姐收剑。 “后来苦主们凑了一大笔钱,才把我赎出来。五通神却把我全家都驱逐出城,还警告我,不允许我再进城,不然见一次弄我一次。”陈霸先说完,拎起酒壶,一口气全都灌了下去。 “这五猖实在太猖狂了!”师姐一拍桌子道:“跟他们拼了!” 那桌子立马嫩豆腐似的,稀里哗啦碎成了渣…… 陈霸先闻言大喜过望,马上俯身恳求道:“求二位帮在下除了那五个妖神吧。在下衔环结草,生死不负!” “我们可以帮你。”任元便沉声道:“但你得先老实告诉我们,真知道谁能解尸王毒吗?” “真知道!”陈霸先重重点头道:“在钱唐,有个跟我过命交情的道长,最擅长治疗此毒。他要是治不了的话,我真想不到天下还有谁能治。” 顿一下,他又保证道:“此间事了,我保证亲自带你们去,啥时候治好了我啥时候回来,成不?” “好吧,再信你最后一次。”任元点点头,不再跟他磨叽道:“明天就进城!” “可是,我这张脸太有名了,没法进城啊。”陈霸先却怵头道:“守城门的那帮狗日的,还巴望着拿我领赏呢。” “这个简单。”任元却信心十足。 ~~ 翌日清晨。 任元三人排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候进城。 等轮到他们时,守城的官兵却像不认识陈霸先一样,看了他一眼就道:“外地来的吧,出示过所!” ‘过所’类似后世的路引,是老百姓出入关津城池的凭证。上面写着持有者的姓名、年龄、籍贯、肤色、相貌特征,以及离乡事由等信息。 老百姓出门前,要先向乡里申请,审核确定不是正在服役的人员后,再报县衙签发了过所才能出门。不然除非不进城,否则会被抓起来,送去服役的。 陈霸先哪有这玩意儿,便望向打了包票的任元道:“兄弟,我的过所是不是在你那?” “对。”任元点点头。其实他根本没那玩意儿,乡里都没人了,谁给他开啊? 任元却不慌不忙,看看别人的‘过所’什么样,便从袖中掏出了三张白纸递上去。 陈霸先看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大胆了吧?且不说过那三张白纸上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单说人家的过所都是竹片片,你拿张白纸糊弄谁呢? 但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军士居然煞有介事举起三张白纸,对照着他们仨的样子审视一番,然后便把白纸还给任元道:“进城吧。” 陈霸先不敢多嘴,先领着两人进了城,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小声道:“那些看门狗咋都跟瞎了似的?不光认不出我来,还把白纸当过所?” 任元翻手亮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让陈霸先自己照照。 “我去,这獐头鼠目的家伙是谁啊?”陈霸先吓了一跳,问道:“不会是我吧?” “障眼法,雕虫小技而已。”任元淡淡道。 2025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另外有一事相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八十七章 兄弟,看你的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长兴县城。 陈霸先带着任元两个,来到了西街的一家绸缎庄。 这会儿已是日上三竿,店里却刚下了门板。几个伙计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摸鱼,可那年轻的东家却视若无睹,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愣愣看着门外出神。 三人来到柜台前,面前光线随之一暗,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习惯性起身招呼道:“客官,看点啥?都是上好的本地湖绸……” “我们要采购十匹,老板能给什么价?”便听一个客人问道。 “里边奉茶。”按规矩,大宗的买卖是不能在柜面谈的,东家便从柜台出来,引三位客人进了里间。 伙计奉茶出去后,陈霸先便揭下了身上的障眼符。 “哎呀,二郎,怎么是你?”年轻的东家吓一跳,赶紧弹起来关上里间的门,回身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敢回来,不要命了?” “张老板放心,我是请了帮手回来的。”陈霸先昂然道:“这回定能一雪前耻!” “是吗?”东家看看那对过分年轻的男女,未免有些不信服,毕竟二郎好吹牛的毛病,大家都清楚。 “刚才没看见吗,多高明的法术?”陈霸先晃一晃手中的符纸。 “哎哎,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两位若是能帮着二郎,把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撵走,我给你们立长生牌位!”东家终于又燃起一点点信心。 “那妖物还来你家吗?”陈霸先问道。 “还来,可把内子折腾惨了……”东家颓然泪崩,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 “别这样,咱长兴爷们,在哪里跌倒,就得在哪里爬起来!”陈霸先把那张老板一提溜,让他直起腰来。 “哎,好好。”张老板赶忙擦擦泪。 “你跟我两个朋友从头说说吧。”陈霸先吩咐道。 “是。”张老板便点头道: “我叫张保,家里三代开绸缎铺,积攒了一点家业,我爹就给我讨了房漂亮的媳妇。婚后感情也非常好,结果三个月前的那天夜里,噩梦降临了……” “那天半夜,我两口子正要睡下,忽然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大喇喇推门进来,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拿起桌上的宵夜就吃。” “值夜丫鬟吓得尖叫逃走,我老婆也想要逃跑,却被他拦腰抱住,说‘不用怕,我是五通神中的青三郎。早就听闻你的美色,特来与你共享极乐。’说着便把她放到床上。” “我妻子就像个婴儿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眨眼就被他脱了个精光。我想跟他拼命,却动弹不得,想闭眼不看,却连眼睛都闭不上,只能不断求饶咒骂。” “谁知我越是这样,他就越兴奋,弄了一遍又一遍,妻子不能忍受,最后晕了过去……”说到这时,张老板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 “一直到天快亮他才离去,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恢复行动,妻子也清醒过来。夫妻俩抱头痛哭,心里都深以为耻,于是告诫家里人不要传出去。我爹还求了好多的辟邪镇宅之物,只求他再也别来。” “可那些玩意儿根本拦不住他,那青三郎每隔十天必会来一次,每次都是那般情形,把我妻子折腾的好几天下不来床。吓得丫鬟婆子全都不敢在家里干了,我爹也被活活气死了。更可恨的是,那厮还不许我们戴孝,说太晦气,扰了他的性致。” “我妻子不堪忍受,好几次想自杀,可上吊绳断,投河人沉不下去,想死也死不了,只能这么苦捱着……”张老板泪流满面道:“你说我家这么多年虔诚信佛,为什么佛祖就不肯救我们出苦海呢?” “佛度有钱人,只能说你们还不够有钱。”陈霸先淡淡说一句,又问道:“他什么时候再来?” “今晚……”张老板黯然道。 “好,你带我们去见一见尊夫人。”陈霸先起身道。 “哎。”张老板应一声,便带着他们从店铺后门出去,进了自家的宅院。 能看出他家的宅子原先还挺像样,但两三个月折腾下来,已是杂草丛生,一派破败景象。 张老板敲了敲正房的门,朝里头说一声,才领着三人进去。 张妻一脸惊恐地躲在衣柜后,听张老板说:“是二郎带人来救咱们了。” 她这才怯生生的走出来行礼。任元一看,果然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但不幸妖气缠身,气血亏空严重,快被那猖妖折腾死了。 “张老板,你带尊夫人到城外躲一躲,今晚之后自有分晓。”他便沉声吩咐道。 “走不得呀,那青三郎给我妻子上了禁制,不光死不了,还走不脱。”张老板苦着脸道。 “禁制在哪里?”任元便道。 张妻便娇弱地抬起胳膊,轻扯衣袖,露出一只墨玉镯。 “这就是那人给妾身戴上的,怎么也摘不脱。”她的声音平静且麻木,显然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反抗了。 任元点点头,轻声问师姐:“会不会惊动那些猖神?” “放心吧。”师姐摇摇头,也轻声道:“五猖神都是过了四五关的水平,跟你境界相当。同等境界下,我们的符箓还是很有优势的。” 顿一下她又提议道:“你要是担心惊动猖神,可以用‘移花接木符’,将这个禁制转移到我身上来。” 移花接木符是用灵液才能画的蓝符,任元现在已经勉强可以画了。 当然,蓝符的威力也是天差地别。当初师姐画‘南明离火符’,差点把自己掏空。但像‘移花接木符’这种不需要耗费多大灵力的,任元现在也能搞得定。 于是他当场画了张‘移花接木符’,往张妻腕上一贴,那墨玉镯就消失不见了。 却也没有出现在师姐的手腕上。 “哎,这是啥情况?”那边陈霸先惊叫起来,原来那镯子,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腕上。 “张老板不是说吗,那猖神是晚上来,我师姐晚上脾气不太好。怕是一见面就要捅了他。那岂不坏了咱们的方略?”任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所以兄弟,看你的了。” 第八十八章 美人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当晚,青三郎如期而至,一进屋就看到桌案上点着红烛,摆着酒席,张妻正坐在桌边支颐,就像等候丈夫归家一般。 “哎呀,今天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还是美人你终于想通了?”青三郎见状欣喜不已,他虽然喜欢用强,但更喜欢连美人的心也一起征服。 “妾身是想通了,与其跟着那窝囊废整天苦不堪言,还不如跟着三郎你及时行乐呢。”便听张妻哑着嗓子答道。 “哈哈哈,这就对了!”青三郎闻言更高兴了,又奇怪问道:“不过美人,你嗓子怎么哑了?” “没事,偶感风寒。”张妻以帕掩口,咳嗽两声。 “放心,不要紧的。本神给你治一治!”青三郎大笑着上前,捉住她的手腕,看一眼那墨玉镯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道:“咱俩痛快做一场,发一身汗,保管风寒尽去!” “大夫可说了,我身子本来就被你掏空了,你要是再不怜惜,可就要把妾身弄死了。”张妻一脸哀怨的看着他。“你不是口口声声喜欢我吗?就不能让妾身缓一缓?” “唉……”青三郎被她说的有些踯躅。 “奴家既然打定主意要跟你,当然是图个长久快活,干嘛非要急在一时?”张妻又赶忙趁热打铁道:“孰不问‘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也是也是。”青三郎是有些酸劲儿的,闻言终于停下手道:“就冲着娘子这两句闻所未闻的佳文,今晚咱们便光喝喝酒,说说话吧。” “多谢三郎体谅。”张妻还没松口气,又被青三郎一把搂到怀里,摸着‘她’的臀部道:“来,给为夫端酒。” “……”‘张妻’娇躯一僵,又赶紧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端起酒杯,送到青三郎嘴边。 青三郎仰头喝下,哈哈大笑,就这样一边让美人喂自己喝酒,一边上下其手,感觉也十分享受。 那‘张妻’实在受不了了,寻个空档坐起来,扯一下凌乱的衣襟,挡住胸口道:“对了三郎,我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青三郎也停下手。 “好事儿……我娘家有个妹妹,样貌半点不在我之下。”便听张妻道。 “太好了,把她叫来,我们一起快活。”青三郎闻言大喜道:“这样你不方便的时候,也有个接替。” “你想什么呢,”张妻却娇媚地白他一眼道:“我小妹仰慕的是你家四郎,想请我牵线搭桥,和他见上一面呢。” “啊?我们老四那人厌鬼嫌的东西,居然也会有人喜欢?”青三郎大为惊奇。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那日我小妹去你们庙里上香,一眼就看上了憨厚朴实的黑四郎。回来后念念不忘,都快要相思成疾了。”张妻解释道:“我这个当姐姐的哪能坐视不管?这才替她牵线搭桥……” 说着还揽住青三郎的脖子,撒娇道:“三郎,我可把海口都夸出去了,你不能驳妾身这个面子啊。” 青三郎便指了指自己的腮,‘张妻’瞳孔明显一缩,但他也是个狠人,竟把心一横,啵儿的亲了他一口。 “哈哈哈,还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青三郎这才心满意足地大笑道:“好好,我来做成这桩姻缘,和老四当个连襟。” “太好了,什么时候能请他来?”张妻忙问道。 “我们五兄弟心意相通,老四更是随叫随到,就看你妹子了。”青三郎笑道。 “巧了,我妹子今晚就在我家。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再添两副杯筷,今晚就让他俩拜堂成亲吧!”张妻便兴奋地拍手道。 “咦,你又活过来了?”青三郎看她一点不像生病的样了。 “这一高兴竟好了大半,还不都是三郎的功劳?”张妻又赶紧咳嗽两声。 “哈哈哈,小美人,今天你特别可爱!”青三郎心灵得到极大满足,连那公鸭嗓子都不觉得难听了。 ~~ 于是张妻去厢房叫她妹妹,三郎也传讯四郎,让他赶紧过来。 不一会儿,张妻扶着她妹妹进来正房。正所谓‘灯下美人月下花’,青三郎只觉这对姐妹花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哪一个都让他心生欢喜。 青三郎不禁色心大动,暗道:‘真该先验验货再说,没来由便宜那黑厮了。’ 但覆水难收,消息也没法撤回,他也只好干咽口水了。 不多时,窗户嘭的一声,被猛然推开,一团黑烟急匆匆冲了进来,落地的瞬间化成个穿着大袖锦袍的男子,只是依然腿短身长塌鼻梁,垂耳龅牙秃脑门,丑的十分潦草。 “这就是我兄弟黑四郎了。”青三郎对二女介绍道。 那四郎却顾不上客套,兴奋问道:“慧眼识珠的小美人在哪里?” “四郎,是奴家呀。”张妻边上年轻些的美女便娇声道。 “哇,你这丫头真识货啊!”黑四郎按捺不住扑上去,就要舔人家的脸。 跟他比起来,青三郎都是那个文明的,也难怪这黑四郎人厌鬼嫌。 青三郎觉得丢人,刚要拉住他,却悚然发现老四身上金光一闪,竟然被定住了,身体保持着前扑的姿势,耷拉着老长的舌头,一动不能动。 虽然只被定住一瞬间,但这一瞬间便足以致命了。 只见那‘小姨子’打出一张定身符的同时,右手闪电般刺出一刀! “当……”青三郎还没来得及喊出声,那一刀便刺中了黑四郎的命门。 黑四郎当场惨叫倒地,化为了一条大黑狗,在地上抽搐哀嚎,血流不止。 与此同时那小姨子也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个相貌清秀的男子!不是任元又是哪个? 青三郎见状大骇,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向张妻出手,准备先抓个人质再说。 谁知那娇滴滴的病妇人,竟也砰地一声,现出了原形,不是陈霸先又是谁? 只见陈霸先从裙子底下抽出一把巨大的斩马刀,恶狠狠劈向青三郎的面门。用男人的声音怒吼道: “受死吧,淫贼!” “陈二郎!”青三郎惊怒交加,也立即现出原形,化身一条巨大的青蛇,在屋里迅如闪电的游走,躲避开两人的攻击后,便找个空档从窗户钻了出去。绝不恋战! 谁知身子刚出去一半,便被一柄白色的骨剑刺中了七寸。 师姐早就在窗外埋伏多时了。 ps.还有加更哈。 第八十九章 我来组成头部(2800票加更,继续求月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青三郎是只蛇妖,在五猖神里以诡计多端、应变无穷著称,可一旦被钉住了七寸,再大的本事便再也不得施展。跟普通的大蛇一样,在地上垂死挣扎。 任元和陈霸先也紧跟着跳将出来,青三郎满脸怨毒地看着,依然穿着张妻衣裙的陈霸先,恨恨道:“你的腚,手感也很润。” “去死吧!”陈霸先老脸一红,斩马刀一挥,砍下了蛇头,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然后恶狠狠的瞪着任元两个道:“谁敢再提今天的事情,我就跟谁急!” “噗嗤……”就连师姐都绷不住笑出声来了。 “还笑!”陈霸先一跺脚,显然还没从角色中走出来。 任元安慰他道:“至少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干掉了两头猖神,这下他们就没法用‘五身一体术’了,所以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你就是故意报复我骗你。”陈霸先不依道。 “对,我就是故意的。”任元点点头。 陈霸先差点没噎死。 ~~ 少顷,五猖神中的另外三个,白大郎,红二郎和花五郎,收到了青三郎临终求救后,火速联袂而来。 便看到青三郎和黑四郎已经成了无皮干尸,被倒吊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树上。 红二郎性情暴躁,见状勃然大怒,就要跳下墙头,却被白大郎一把拉住,沉声道:“当心有埋伏。” 说着,白大郎朝花五郎递个眼色。花五郎点点头,立即施展天赋神通,仰天啼叫一声,身子猛地抖出无数羽毛,化作一支支乱箭,朝着院中能藏人的地方激射而去! 乒乒乓乓,院子里登时被射了一片狼藉。 果然成功逼出了,还想藏在暗处偷袭的任元三人。 “陈二郎,原来是你!”红二郎双目喷火,鼻孔喷烟,勃然大怒道:“悔不该当初心慈手软放你一马,结果害死我两个弟弟!” “哈哈哈,两个淫贼死有余辜。”陈霸先这回终于走出了角色,豪气冲天道:“你们也不用太难过,这就送尔等下去和他们团聚!” “哇呀呀!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红二郎咆哮一声,举起一双熟铜锤,跳下院墙。 “还有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做好生不如死的觉悟吧!”他也没忘了陈霸先的那俩同伙。 白大郎和花五郎见状,赶紧各自亮出兵刃,紧随其左右。三猖神组成一个三才阵,飞扑向任元三人。 任元三人也毫不示弱,提着兵刃迎上去。双方瞬间战成一团,没有丝毫的前奏,便打的你死我活,火星四溅。 白大郎三个配合默契很正常,任元三个居然配合的也不差。 虽然陈霸先是第一次跟任元二人并肩作战,但他天分悟性都是顶尖的,总能在生死之间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跟两人像是已经配合了很久一样,非但没有拖两人后腿,还能给他俩查漏补缺。 再加上任元给他加持了铜头铁臂符、九牛二虎符、旋风飞云符,让他实力大增。手中七尺斩马舞动如风,每一刀都带着隐隐雷鸣,刀气纵横间,足以开碑裂石,远超平时水准! 师姐就更不用说了。只见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出手快如闪电,却又游刃有余,还能顺便保护任元…… 有了师姐的保护,任元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只攻不守。他的诛邪刃专克一切妖邪,对方挨着一下,擦着一记,都会受伤不轻。 三猖神里花五郎最弱,打到这会儿,肩上吃了任元一刀,身上中了师姐一剑,不光血流不止,动作也明显不利索,开始拖起俩哥哥的后腿来了。 见三打三居然落了下风,红二郎愈发焦躁,招式难免变形,又被陈霸先抽冷子一记蹚地刀砍中了小腿。 幸亏白大郎及时一棍,戳偏了陈霸先的刀背,这才没把他整条腿砍下来。 “大兄!他们武器古怪,我们合体吧!”红二郎赶紧施法止血,但那花五郎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 “好!”白大郎当机立断,手中蟠龙棍横扫千军,逼退了任元三人。 然后他咆哮一声,化成一头白色巨猿。 那红二郎嘶鸣一声,变成一匹巨大的赤兔马。 花五郎则变作一身锦绣战甲,披挂在白大郎身上。 只见那白色巨猿身穿锦绣战甲,手提蟠龙棍,骑在赤兔马上,傲然睥睨着三人,端得是威风凛凛。 其实本来还可以更拉风的,要是那二猖不死,青三郎可以变成一柄青钢丈八蛇矛,那才是真正的马战利器。 而那黑狗四郎则能化身玄铁战马盔甲,使其彻底无懈可击,攻防一体! 好在三位一体也已经很强了。只见白猿端起自己的蟠龙棍,策马冲向三人! 赤兔马化作一道红色旋风,带着强大无比的冲击力,眨眼到了三人近前。蟠龙棍缠绕着闪电,以万钧之势捣向陈霸先的面门。后者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凭着本能飞速架刀防御。 咔嚓一声,千锤百炼的斩马刀直接碎成两半,陈霸先也惨叫着倒飞出去。 任元反应迅速,赶紧围魏救赵,诛邪刃一刀斩向毫无防护的赤兔马臀。 白猿却脑后长眼,来不及用棍格挡,便在马背上一脚后蹬。 诛邪刃便劈中了它的脚腕。但在那锦绣战甲的防护下,居然只窜起一溜火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与此同时,师姐也从另一边杀了上来。她在夜间固然战力大增,但也有缺点,那就是不大爱动脑子。 她不像任元那样优先攻击战马,而是专朝着白猿招呼。 白猿刚才确实奈何不了师姐,但现在是居高临下,长兵对短兵,便能反过来压制了。 “师姐,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任元赶忙高声提醒,同时将诛邪刃刀柄拉出,变成了长刀。 两人并肩作战这么久,早就心有灵犀,师姐恍然大悟,跟白猿打着打着,手中的骨剑冷不丁就变成了丈许长矛,直刺白猿面门。 白猿猝不及防,幸亏兜鍪带着护面,咔嚓一声只被打碎了护面。 抹一把脸上的鲜血,它不敢再大意,立刻策马拉开距离,直接冲破院墙,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任元和师姐也追了出来,便见那白猿骑士主动拉开了距离,显然是要利用自身优势,靠坐骑的冲击力击败他们。 “可不光你有坐骑!”任元冷笑一声,当即打个呼哨,早就按捺不住的赤豹闪电般冲入场中,将两人驮在背上。 赤兔对赤豹! 便在这月下长街上,激烈地对冲起来。 ps.好好,大家投票很给力,这样我们就有希望咬住上架书了。继续贷款求月票啊!不用担心我还不上,现在和尚每天除了码字啥也不干,存稿还是有一点的。所以大家继续投吧,上架后还贷,每天绝不低于一万字! 第九十章 一个也不能放过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我去,你们都有马了?就我一个步兵吗?”陈霸先这才拄着断刀,从断墙中走出,见状满脸羡慕道:“能带我一个吗?” 却被赤豹卷起的尘土扬了一脸。 转眼之间,双方已经交手了数回。这次是任元主守,青冥护手盾如铜墙铁壁,挡下白猿所有的进攻。师姐主攻,手中骨矛如长龙搅海,招招致命,打得三猖神手忙脚乱! 那白猿也确实有实力,只是双拳难敌四手,难免左支右绌,但他还藏了杀手锏一直忍着不用。 直到再一次全力一击,荡开了任元的盾牌后,白猿觑到了完美的空档。他的腋下忽然又伸出一只利爪来,并指如刀,一把插向了阿瑶的腋下空档! 神通——白猿献桃! 任元的半边身子扬起,根本无法为师姐抵挡,这蓄谋已久的全力一击! 阿瑶同样招式用老,来不及躲闪,这一击正中腋下,闷哼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师姐!”任元惊呼一声,赶紧想要上前营救,却被那白猿的第三只手死死缠住。 它正待全力猛攻,将这小子也了结掉。 谁知陈霸先这时冲上来,跟任元合力战白猿! 白猿审时度势,料定陈霸先破不了自己的防,便决定先不管他。它双手举起蟠龙棍,准备敲碎任元的脑袋。 谁知棍子举起之后居然无法落下,双臂运力也纹丝不动,白猿赶忙用脑后眼一看,便见那个不死也该重伤的女子,居然重新生龙活虎地站起来,单手攥住了他的棍稍。 白猿大惊失色,不禁脱口叫道:“你不是人,你是铁尸!” “你找死!”师姐闻言勃然大怒,苍白的俏脸涨得通红,双腿一弹,踏碎了地上的青砖,便砲弹般飞跃到白猿头上! 白猿见状大骇,哪还顾得上任元,赶紧刺出第三只手,却被阿瑶一把抓住手腕,猛地一拧一扯,竟将那只爪子徒手生撕下来! “嗷……”白猿疼得仰天惨叫。 师姐却毫不停手,又一把抓住他的左肩,想给他再扯下一条胳膊来。 好在白猿经验老到,赶忙一个金蝉脱壳,解掉了身上的甲胄。 结果师姐只是将那锦绣战甲,从白猿的身上扒了下来…… 白猿自知不敌暴怒状态的师姐,立即拨转马头想要逃走,却被任元策豹撞了上来! 砰地一声,人仰豹翻,猴跌马倒…… 那白猿从地上倏地弹起,想要跳上房顶逃走,却被身形更快的师姐追上,轰的一声,硬生生摁回了地上,按着脖子就揍! 陈霸先把任元从地上扶起来,目瞪口呆看着师姐痛殴白猿的场面,小声问道: “你确定她还需要治疗吗?” “当然。”任元飞出手中诛邪刃,结果了想要偷偷溜走的花五郎,原来是一只锦绣大公鸡。 “你是怕被家暴是吧?”陈霸先恍然道。 “滚。”任元骂一声,又去寻那赤兔马,红二郎却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两人便先不管它,准备先上去帮师姐干掉白猿。谁知根本插不上手。 这会儿工夫,那白猿的四条腿,已经被师姐硬生生拆掉了三条…… 最后还是陈霸先一刀砍下猴头,免了他后头的折磨。 “好了好了,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没人替。”任元赶忙安抚师姐道。 他的安慰对师姐总是最有效的,师姐很快平复下情绪问道:“那匹红马呢?” “跑了,现在就剩他一个了。”任元道。 “留他不得!”陈霸先捡起地上的蟠龙棍,感觉十分趁手,方沉声道:“五通神五位一体,只要还剩一个,其余四个就能在庙里复活,必须把他们全部杀死!” “我来带路!”墙头忽然有只猫开口道。 “这又是哪位?”陈霸先吓了一跳。 花狸猫理都不理这个抢它戏份的家伙,跳到赤豹头上,问道:“傻豹子,没撞晕吧?” 赤豹摇摇头。 “那就跟我走。”花狸猫沉声说道。 师姐和任元赶忙上了豹子,陈霸先也想跟着上去,被赤豹一尾巴拍了下来。 他只好撒开两条大长腿,跟在后头狂奔起来。 ~~ 一行人追至五通神庙,蹲在庙门上的黑猫喵喵叫了几声。 “他没进庙,而是逃去了隔壁的县衙!”花狸猫便翻译道。 任元竖起大拇指,文狸这交际能力简直了。一夜之间就交了这么多朋友。 众人便拐到了县衙门口。 此时天刚蒙蒙亮,县衙依然大门紧锁。 “我去叫门!”陈霸先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拄着棍子道。 却见那赤豹凌空跃起,直接带着两人跳进了衙门里。 “等等我……”陈霸先郁闷的叫一声,赶紧一个撑杆跳,也翻墙跟了进去。 ~~ 县衙正堂前,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军士,和手持棍棒铁链的捕快。 之前,西城打出那么大动静,早就惊动了县里。县尉本要带兵前去平乱,却被县令给叫住了。 周县令告诉冯县尉,那是五通神去寻仇去了,咱们等着善后就行。于是他们等啊等,没想到等来了狼狈万状的红二郎。 “呀,红仙老爷,这是咋回事?”周县令急忙问道。 “陈二郎带人寻仇来了,我兄弟不慎着了道,都折在他们手里了。”红二郎喘着粗气道。 “啊?”周县令目瞪口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不要慌!”红二郎一把抓住周县令道:“你听着,我兄弟五个同生共死,只要我没死,他们就还能复活,依然可以保你升官发财!” “那就好,那就好。”周县令松口气。 “所以现在,你得替我挡下这一劫。”红二郎看到那高高跃进衙门的豹子了,忙急声吩咐道:“我兄弟誓保你高升太守!” “好,你放心躲进堂内吧。”周县令点头表示成交,对冯县尉道:“本县保定红仙老爷了!” “明白。”县尉暗暗腹诽,县太爷想升官想疯了。但还是一声令下,让士兵和捕快设下层层防线,阻拦冲进来的骑豹异人。 军士们挺起雪亮的矛戈,齐声喝道:“谁敢在县衙造次,就是谋反!” 话音未落,就被收势不及的豹子撞了个稀里哗啦…… 第九十一章 谁敢杀我?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抱歉抱歉,刹车失灵。”任元骑在豹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县衙众人道:“我们在搜寻一匹受伤的马妖,诸位可看到了么?” “什么马妖驴精,这里是大梁县衙!”张县尉身为本县治安长官,保护县衙,责无旁贷,便站出来大喝道:“还不速速退下!” “不退!”师姐冷哼一声。 “那你就呆这儿吧……”县尉大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他也是个开了三窍的高手。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这年头,当官府的人用批判的武器,代替武器的批判,那一定是怕你了。张县尉心中雪亮,任元他们能把五通神干掉四个,显然不是他可以匹敌的。 好在这时,陈霸先进来了。 一见到他,周县令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忙大声道:“陈二郎,快劝你朋友悬崖勒马,不要一错再错了。五通神可保着咱们全县呢,你不要自绝于家乡父老啊!” “只是保着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而已!”陈霸先扛着蟠龙棍,怨气冲天地哼一声道:“对我们老百姓,他们可是欺男霸女,坏事做绝,不知逼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怎么说话呢。”张县尉喝一声,他不敢吼任元两个,但吼陈霸先的胆子还是有的。 “大老爷二老爷别忘了,该保着全县父老的是你们!”陈霸先却陡然提高声调,气愤质问道:“当老百姓妻儿被强暴,家宅被霸占,父兄被打死气死窝囊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说着他把蟠龙棍重重往地上一杵,震碎了大片的方砖,怒喝道:“你们保护的到底是谁?!” “反正不是老百姓。”任元冷冷道。 “二郎啊,你也是当过里正的,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张县尉咳嗽一声道:“全县十几万百姓,官府就这么点人手,人少事繁,什么事儿都想管,能管得过来吗?所以要抓大放小懂不懂?” “这才是正理!”周县令点点头道。 “那么敢问二位大人,”陈霸先深吸口气问道:“到底谁是大,谁是小?” “这还用说?”周县令便答道:“国朝与士族共天下,地方官府自然与乡绅大户共治百姓了。孰大孰小,岂不一目了然?” “还是没听懂。”陈霸先摇摇头,攥着蟠龙棍的手,却已是青筋暴起。 “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所以你得多读书啊。”周县令叹口气道:“再跟你说明白点儿,士绅虽然人数少,但上连着京城的士族大户,下领着十里八乡的百姓,他们才是本县灵魂和支柱,所以士绅才是大。” “所以士绅拜五通神,官府就要死保那马妖?”陈霸先的呼吸开始起伏。 “没错。”周县令点点头,问那张县尉道:“对吧?” “对。”张县尉只好也点点头。 “你们,就不怕激起民愤吗?!”陈霸先咬牙问道:“全县十万人口,可有九万九的草民!” “呵呵,再多也是没脑子的愚夫愚妇。”周县令浑不在意地笑道:“小民知道什么?还不是士绅怎么引导,他们就怎么想?” “小民有怨气,忍一忍就过去了。”顿一下,周县令又挂起看破世情的表情道:“老夫历经两朝,为官二十载,还没见过他们发怒的样子呢。” “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陈霸先终于忍不住爆喝一声,蟠龙棍直捣周县令的面门! “你疯了?!”张县尉赶紧甩出十三截紫金鞭,堪堪缠住了蟠龙棍。 “放手!”两声怒喝同时响起。 一声自然是陈霸先,另一声竟是周县令。 “县尊。”张县尉知道顶头上司是个暴脾气,忙劝道:“不要跟这种东西置气。” “放开!”县令大人又沉声喝道。他万万没想到,治下之民居然敢对自己出手,这让他感到权威遭到了严重的挑衅。若不予以痛击,自己在官场就要沦为笑柄了。 张县尉只好收起紫金鞭,周县令便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霸先道: “你有种,就杀了本县,谁也不会阻拦。但你要想清楚了,从你下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和你的同党,还有你们的家人,都要面临整个大梁的通缉了!” 顿一下,他又继续威胁道:“县令虽然官班不高,却是代天守牧,是皇权在地方的彰显。你们虽然有神通,但杀了我,就等于挑战皇上的权威,一定会引来勾陈司的追杀!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说完了没有?”陈霸先不耐烦的打断他。 “说完了,现在做出你的决定吧。”周县令与他针锋相对道:“是立即放下武器出去,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一时冲动,让你们全家走上绝路?就在你这一念之间了。” 说完,他便闭上嘴,有恃无恐地盯着陈霸先。 陈霸先好像被施了定身法,手中蟠龙棍纹丝不动,悬停在周县令的面前一寸处。 “看来,你很纠结啊。”周县令自以为拿捏住了陈霸先,暗暗松口气,语气愈发从容道:“要不,你先回去慢慢想想?” “不,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陈霸先却坚定的摇头道:“耽搁这一会儿,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不是一时冲动。” “你敢……”周县令看到杀意迸射的陈霸先,登时就绷不住了。 “去死吧,狗官。”陈霸先神情平静地捣出了蟠龙棍。 周县令想要仓皇躲闪,可他毫无神通,如何能躲得开? “不要!”张县尉见状大惊,但再想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当的一声脆响,蟠龙棍稳准狠地戳在了周县令的脑门上! 那大脑瓜子当场就崩开了,红的白的溅了飞扑过来的张县尉一脸…… 周县令满脸难以置信的仰面倒地,他的漆纱笼冠也落了地,骨碌碌滚到了陈霸先脚下。 “这下满意了吧?”陈霸先一脚踩瘪了周县令的官帽,又冷冷望向一脸脑浆子的张县尉。 “县尉大人,你也要拦吗?” “不拦你,我定会失职罢官。但拦你们,我也会死。”张县尉叹了口气,用官袍袖子擦一把脸,摘下弄脏了的笼冠,转身回廨道:“今晚本官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ps.还有加更。 第九十二章 杀五猖神者,陈霸先也!(30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张县尉不仅能分得清谁大谁小,更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官职哪有小命重要? 而且,张县尉的张,是范阳张氏的张。大家子弟的路,总比别人要宽一点儿。 兵士和衙役们目送着张县尉飘然离去,不禁面面相觑:“这也行?” 但心里都得暗赞一声,县尉大人明智。 当官儿的缩了,手下人自然更不敢拦着。 陈二郎棒子一扫,兵士和衙役们立马潮水般退到两边,给好汉爷让出条道儿来。 任元三人便昂首阔步走进了堂内。 大堂内,红二郎一直盯着外头的动静呢,一看到陈霸先杀了周县令,哪还敢再逗留? 它立即化为原形,撒蹄就往后门逃跑,谁知刚冲出后堂,花狸猫便从天而降,把他的两眼蒙了个严严实实。 红二郎使劲摇晃着马头,想要甩掉那遮掩的野猫, 文狸却连挠带咬,死死抓着他不放开。红二郎视线受阻,跑得又快,一头撞上了后衙大门的门柱子。 整条青石凿成的门柱子,便被他轰然撞成了两截。红二郎也不好过,被撞得七荤八素,满眼金星。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只恼人的野猫终于跳开了。 红二郎四蹄撑地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刚想辨明方向,一道火红的身影冲上来,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 天光大亮,长兴城的百姓才敢打开门,悄悄探出头来,小心左顾右盼。 昨晚那场打斗的动静,全城都能听到,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瑟缩在被窝里,祈求千万是好人赢了。 天快亮时,外头终于没了动静,便有那大胆的出来查看情形。 待到老百姓听说,陈二郎昨晚杀光了五通神,起先自然是不信的。 “二郎真那么厉害,上回能让人家扒光了倒吊在庙门口?”男人们心情复杂道。 “就是,那东西都垂过肚脐眼了,丑死了。”女人们津津乐道地回忆道。 “人家不会找帮手啊?不信你们去庙门口看,现在是谁被吊着?”打探消息的人便招呼道。 于是众人呼啦一下,全都跑出家门,涌去衙前街上。 便见五通神庙的牌坊下,齐齐整整挂着五具被扒了皮的干尸。 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出来,从左到右分别是猴、马、蛇、狗、鸡…… 牌坊下,雪白的影壁上,还写着九个血红的大字——‘杀五猖神者,陈霸先也!’ 老百姓这才相信,陈家二郎真的把五猖神干掉了。 “真是陈二郎干的呀?!”男人们难以置信。 “二郎好样的,你是我们的大英雄!”女人们犯起了花痴。 “你们谁看见二郎了?”人们又纷纷打听。 “一早就往北去了,这会儿估计出城几十里了。”便有人主动替陈霸先打掩护。 “唉,二郎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老人们叹息道:“把老爷们供奉的神宰了,他们饶不了他。” “二郎,你可一定要回来啊……”女人们眼圈通红道。没了二郎,这日子要少多少滋味啊。 “二郎确实是好样的!”男人们这才纷纷献上由衷的赞叹,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当他们壮着胆子,推开虚掩的庙门看进去时,便见庙祝仙童已经跑的干干净净了。 这下老百姓彻底没了顾忌,潮水般冲进庙里,乒乒乓乓砸碎了五通神像,却还不解恨,又开始动手拆庙,把能搬的全搬家去…… 任元三人贴着障眼符站在远处,含笑看着这一切。 “奶奶的,这口恶气总算出来了!”虽然没能人前显圣,但陈霸先还是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多谢了,两位。” “不必客气。”任元摇摇头,又笑问道:“看来县太爷这笔账,明面上不会记在你头上了。” “那当然,官府可丢不起这人。”陈霸先毕竟年长几岁,又混过官府,了然笑道:“肯定先秘不发丧,过几天宣布病逝。” “这事儿就算了吗?”恢复了天真的阿瑶问道。 “怎么可能?”陈霸先和任元同时摇头,前者道:“杀地方正印官形同谋反,私底下肯定会一查到底的。” “所以那县令才会有恃无恐,只是没想到碰上陈大哥这个‘捅破天’。”任元笑道。 “没错,天快塌了,咱们赶紧远走高飞吧。”陈霸先背上口大包袱,里头都是他昨晚的战利品。 感受着后背沉甸甸的分量,陈霸先咧嘴笑道:“果然还是打家劫舍来得爽,兄弟以后都算我一个。” “我们是劫富济贫。”阿瑶抗议道:“不是打家劫舍。” “好好,劫富济贫。”陈霸先敷衍笑道。 三人便离开了衙前街,往城东门走去。 一路上陈霸先走得很慢,他贪婪地看着街边的一草一木,赌馆妓院,想要把美好的日子,都留存在记忆中。 这时任元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娘早死了,我爹因为我被五通神驱逐的事,也被气死了。现在就哥哥嫂子侄子,还有一个没成婚的三弟,早就被撵出城去了。”陈霸先凄然一笑。 “那咱们出城接上他们一起走吧。”任元主动提议道:“留下来会吃挂落的。” “不需要了。”陈霸先摇摇头,笑道:“你来之前,我把爹娘的骨殖挖出来烧了,让我兄弟带着骨灰坛子,南下去岭南了。” “岭南?” “嗯。朝廷在五岭之南形同虚设,杀了人往那边一跑,还从来没有人被抓到过呢。”陈霸先信心十足道。 “你有安排就好。”任元点点头,以他的性子,是不会让陈霸先在这种时候撇下家人,陪自己去寻医问药的。 说话间到了城西门,便见城门大开,居然还没有戒严。也不知是县尉把消息封锁的太好,还是故意要放他们走…… 总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离开了长兴县。 走出一段距离,陈霸先站住脚,留恋地回首眺望良久,长叹一声道:“不知今生今世,还能不能再回来?” “一定可以的!”任元比他的信心还足:“到时候定是衣锦还乡,万人空巷迎陈公!” “哈哈哈,承你吉言!”陈霸先闻言精神大振,抬手指向东南方道: “走,我带你们钱唐寻医去!” ps.3000票加更,继续求月票啊~~~~ 第九十三章 各个都是人才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就在任元三人离开长兴,前往钱唐的时候,四名京城来客也到了访仙乡。 为首一人骑白马穿白袍,头戴白巾,剑眉星目,气度温润如玉,意态松弛闲适,就像来郊游一样。 他右侧稍稍落后一点的那位双十年华的美女,则与他截然相反。她穿着黑衣黑裙,骑着黑马,头上罩着黑色的纱巾。她的皮肤虽然白皙,却顶着一对黑眼圈,头发也有些凌乱。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浓浓的疲惫感,倒是平添几分别样的魅力。 两人身后跟着两名手下,左边一个二十来岁,书生打扮的男子,身材瘦削矮小,大脑壳尖下巴,长得像个萝卜头。一双眼睛大而灵动,嘴唇却薄薄的,一看就像是满嘴瞎话,一肚子鬼点子那种。 右边那个魁梧的汉子,浓眉大眼高鼻梁,方颐阔口厚嘴唇,相貌端正,一看就是忠厚老实的正面角色。 四人一路行来,道上车马不断,十分热闹,但一进了访仙乡地界,就行人全无车马绝,彷佛进入了无人区。 “这是什么情况?”为首的白袍男子大惑不解。“乡里人都跑哪去了?” 黑眼圈美女闻言一脸无奈,刚要开口解释,却被那萝卜头抢了先道: “幢主,你的功力越来越高了。” “何出此言啊?”那白袍幢主问道。 “因为你的健忘症越来越厉害了。”萝卜头笑道:“这问题你路上都问好几回了——访仙乡前阵子闹僵尸,老百姓都逃难去了。” “是啊,咱们不是还看到曲阿县的公告了吗?因为僵尸横行,暂时封锁全乡。”冰山美人接着道:“前几天才撤了封锁的军队。” “是吗,我又忘了?”幢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迷迷糊糊的样子,让人生不起气来。 “是的,你又忘了。”黑眼圈美女无奈道:“咱们来干啥的,还记得吧?” “这个我记得。南宫,不要小瞧我。”幢主一脸自信道: “我只是记不住无关紧要的小事,大事从来不会忘的——我们是来调查,曲阿县尉谢癸死因的!” “还有吗?” “啊,还有啊?”幢主吃惊的样子都那么帅。 “当然有了。区区一个县尉之死,还不至于劳动你第五幢主的大驾,这事儿顺便查问一下就行了。咱们最重要的任务是——调查建陵卫上报的,东昏侯墓被盗一案!”黑眼圈美女耐着性子道。 “啊对对对,南宫啊,多谢你提醒我。”第五幢主歉意的笑了,笑容十分迷人。 “真受不了你。我自己一天天的失眠,还得整天替你记着,这些有的没的。”那姓南宫的黑眼圈美人,便板着脸抱怨道。 萝卜头忽然插嘴道:“幢主,别信她的,南宫幢主恨不得给你记一辈子。” “祖安,你给我闭嘴!”南宫登时柳眉倒竖,要吃人一样。 “南宫幢主恕罪,恁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不能说假话的毛病。”那叫祖安的萝卜头缩缩脖子,讪讪道。 “学学人家杨忠,不问他,一路上都不吭一声。”南宫瞪着祖安,夸了那憨厚青年一句。 “啊?”那叫杨忠的魁梧青年茫然回过头来,沉声问道:“副幢主,有何指示?” “没事,继续警戒。”南宫幢主无奈道。这个事不关己,从不入耳的闷葫芦也是个极品。 ~~ 说话间,四人按照地图,策马来到了东昏侯墓园外。 便见此地三山环抱,又有一道高高的围墙,将墓园和外界彻底隔绝开。 此时墓园大门紧闭,还插了禁止靠近的牌子。 这难不倒四人,第五幢主一挥手,他们就连人带马全都进了墓园中。 “好家伙!”四人一进去就被满地狼藉的场景震撼了。 祖安啧啧道:“这是有大军入侵吗,怎么连守卫皇陵的石像生都全干掉了?” “这里有过布阵的痕迹。”第五幢主观察着地面的痕迹:“你看那些石像生的残骸,集中在一小片区域内,应该是在阵法中被斩杀的。” “八门金锁阵。”南宫幢主也看出来了,皱眉道:“此阵的阵旗可是大内秘造,居然也流出来了。” 这时第五幢主又有发现,他指着地上烧焦的痕迹道:“南宫来瞧瞧,这是什么?” “这是天雷法?”南宫凑过来一看,吃惊道:“能引天雷御敌的,怕是和你差不多水平了。” “我又不以进攻见长。”第五幢主谦虚笑道:“比我强的大有人在。” 顿一下,他摇头道:“不过你判断的有点问题啊,这不像是雷霆神通,更像是上清派的五雷符。” “那开四五窍就差不多了。”南宫松口气道:“还不是你的对手。” “南宫,我跟你说,胜负不只有窍数决定,还受很多因素影响,切莫因为别人的修为比你低,就轻敌呀。”第五幢主神情严肃地告诫自己的副手。 “是。南宫记下了。”南宫幢主忙点点头,又小声道:“你自己也别忘了啊。” “幢主,你这番话,已经告诫南宫幢主不下十遍了。”祖安又瞎说大实话道。 “你住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个哑巴了。”南宫幢主恨恨地瞪他一眼,双目忽然变得深邃如古井一般,仿佛要把祖安吸进去。 祖安赶忙想要转过头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身子猛地一僵,便干张嘴说不出话来,急得他抓耳挠腮,作揖求饶。 南宫幢主却理都不理他,径直陪着第五幢主来到塌陷的地宫旁。 “破坏的太彻底了,就算耗时耗力清理出来,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南宫皱眉道。 “那就身历其境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第五幢说着,从腰间的鹿皮袋中,抓出一把五颜六色亮晶晶的细砂。 然后抿嘴吐出一口清气,将七彩的细砂全都吹到了半空中。 待那些细砂纷纷扬扬落下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它们竟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组成了无数模模糊糊的人影…… 如果任元等人在现场,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那正是谢县尉一伙儿,驱赶着百姓进入墓园的情形。 “好家伙,这么多人?”第五幢主也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又连抓了数把彩砂,全数吹了出去。 随着彩砂不断落下,那些模糊的人影也渐渐清晰起来,到最后甚至连眉眼都能分辨出来了。 第九十四章 身历其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两位幢主便各自找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一同观看起数日前的画面来。 只见那帮官兵装束的家伙,把百姓驱赶进墓园,接着三个首领便排众而出,其中一人身后还跟着个头戴箩筐,身穿红裙的女子。 “能认出是谁来吗?”这种事情第五幢主只能指望别人。以他的忘性,能把自己人都记住,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那个穿官袍的应该就是谢癸。”南宫幢主便替他仔细辨认道:“黑衣服这个没见过,看样子像是北边来的养尸人。” 顿一下道:“至于第三个,根本看不清长相。” “他应该佩戴了抹除自身痕迹的法宝。”第五幢主记性不行,见识还是没问题的。“这种法宝可稀罕的很,顺着这条线,指不定能查出点儿什么来。” 南宫点点头,赶紧牢牢记下。 这时候就看到那骷髅女碎而复合,重新站起来。 第五幢主点头赞许道:“居然能养出伏骨,这养尸人有点东西。” 接着就到了那谢县尉拉怪,董当门布阵的场景。 第五幢主依旧点评道:“没想到这个谢癸还挺厉害,已经是五窍的水平了,他那把刀也不错。哟,还有咱们司里制式的盾牌。这下攻防一体,在全国的县尉里,算是拔尖的了。” “这个布阵的更厉害。”第五幢主接着道:“别看阵旗是现成的,好像有手就行,但若非对阵法的理解妙到毫巅,达不到天人化生的境地,是布不出这种借天地之灵力,夺鬼神之造化的阵法呀。” “而且他还是个盗墓高手,这下疑犯的范围又缩小了。”南宫幢主看着那董当门望气寻穴的画面,冷笑道:“我都快要直接说出他的名字了。” “嘘,不可说不可说。”第五幢主却做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兹事体大,我们只搜集情报,不分析猜想。” “好吧。”别看南宫幢主一副很难搞的样子,但对上司的决定却从无异议。 后面就是枯燥的掘墓施工阶段了。 看得南宫幢主哈欠连连,问道:“能不能快一点?” “你明知道不可以的。”第五幢主苦笑道:“好容易有点睡意,赶紧眯一觉吧,等有好看的再叫你。” “好。”南宫幢主便点了一炷香,盘膝打坐,合上了眼睛。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唯恐扰了她这点可怜的睡眠。 当然,祖安老哥是单纯开不了口…… ~~ 待那线香燃尽的瞬间,第五幢主轻轻一推南宫的额头。 “啊!”南宫幢主身子一坠,便从将欲深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不过她已经很知足了,伸个懒腰道:“睡得真舒服啊。” 却见第五幢主三人神情都很严肃,她往那‘身历其境’中一看,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 画面上,正是那伙人用百姓血祭破阵的场景。 看着那么多无辜百姓,被驱赶上祭台送死,就连爱笑的第五幢主,脸色也难看起来。 “真是该死!”暴脾气的南宫幢主更是怒不可遏,就要冲进那幻境中打人。 第五幢主赶紧一把拉住她道:“冷静冷静,事情早就过去了,这只是重现的画面而已。” “一定找出要这帮凶手,食其肉、寝其皮!”南宫这才愤愤停下道。 “嗯。”第五幢主点点头,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接下来,终于到了重头戏…… 他们看着那些人小心翼翼过了尸臣夹道,来到完全是皇陵规制的真正地宫中,第五幢主沉声问道:“这地宫是谁建的?这是处心积虑要让东昏侯在阴间复辟啊。” “齐和帝萧宝融。”南宫幢主答道。 “那就可以理解了。”第五幢主便点头道。 但很快他就不淡定了……只见那些人打开了四层棺椁,抬出了穿着金缕玉衣的东昏侯。 接着又用锁链锁住东昏侯的四肢,用擀面杖大小的钉子,将锁链钉在地上。 这一诡异的举动,让四人都感到了不安…… “锁魂链,钉魂桩,莫非尸变了?”第五幢主站起来,目不转瞬盯着幻境。 “不化骨都出来了?”南宫幢主也站起来,倒吸冷气道:“东昏侯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他们要下这么大本钱?” 说话间,他们便看到那魌先生,用不化骨破开了东昏侯的腹部,然后掏出了一团黑乎乎,却又宝光隐现的玩意儿…… 众人都凑近了盯着那玩意儿,想仔细研究那到底是个什么宝贝儿。 谁知场中异变陡生,四个小兵忽然暴起拔桩,谢县尉三人赶忙阻拦,但还是功亏一篑,被拔出了一根钉魂桩,然后……东昏侯就站起来了! “我的天呐……”第五幢主头一次目瞪口呆,忍不住拊掌激赞道:“这分寸拿捏的也太太,太妙到巅毫吧?就像提前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可惜实力太差了。”南宫惋惜道:“机会再好也把握不住。” “南宫,不要小觑了天下英雄。”第五幢主看得入神,顾不上点评道:“继续往下看。” 众人紧盯着画面,便看到了那盗墓贼率先逃走,接着东昏侯追着那养尸人也消失了。 然后就是地宫大塌方,把谢癸埋在了下头。 那四人却平安转移到了地面上…… “怎么样?”第五幢主得意道:“这一套设计,绝对厉害吧?” “你的意思是,后面这一系列变化,都是出自那四人的谋划?”南宫依然难以置信。 “至少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第五幢主颔首道:“你看,还有山精鬼怪组织地上的百姓逃走呢。” 说着他看一眼目不转瞬的杨忠,笑道:“阿忠,你也说两句嘛。” “是,以卑职愚见,之前的塌方大概也不是偶然的。”一直沉默是金的杨忠,终于操着北方口音,低声说了两句:“卑职猜测是那四位故意弄塌的。” “他们这么厉害的吗?”南宫幢主将信将疑。 “是啊,已经很厉害了。可惜敌人更强,他们只靠计谋是不够的。”杨忠看着冲出废墟的谢县尉,叹了口气道:“还是会功败垂成。” “不,阿忠,你这话不对。”第五幢主却摇摇头,正色道:“他们肯定不是图东昏侯身上的宝物,他们的目地就是营救百姓,放飞东昏侯,把案子捅到天上去。现在他们的目地全达到了。考虑到双方实力如此悬殊,尤其值得敬佩。” “可是他们会死,死了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杨忠低声道。 “他们从发动的那一刻,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却听第五幢主沉声道:“知其不可而为之,方乃真英雄。” ps.还有加更哈。 第九十五章 勾陈司、捉刀使!(32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接着,便是最后决战的景象了…… 在第五幢主等人眼中,这场激烈有余、水平不足的决战,反倒乏善可陈。 “哈哈哈,没想到,这小伙子才是他们的首脑。”第五幢主看着满脸黑灰的任元,笑道:“简直把谢癸当成傻子耍。” 虽然他这个‘身历其境’的神通,没法重现声音,但看后来谢癸恼羞成怒的样子,就知道他被任元耍了…… “呜呜……”祖安也急着想要发表意见,却还被南宫幢主封着口呢。 “再胡说,就封你整一天。”南宫幢主才挥手给他解封。 “这小子交给我,我来跟他斗一斗!”祖安对这个头脑聪明,嘴炮无敌的小子十分感兴趣。 “先看看他能不能活下来再说吧。”南宫幢主柳眉紧蹙道:“实力太悬殊了,真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翻盘。” 说完,便看到了那道冲天而起的紫气…… “上清……”第五幢主和南宫幢主对视一眼,默契的咽下了后面的话。 “曹将军来了。”第五幢主忽然神情一动,挥手湮灭了幻境。 ~~ 此时日近黄昏,残阳如血。 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自皇陵山疾驰而至。 为首的正是那建陵卫中郎将曹将军,他接到有人进了东昏侯墓的禀报,便立即赶了过来。 “开门!”曹将军神情严肃地下令。 表面上看不出来,他此时心中十分忐忑。 曹将军很清楚,里面八成是勾陈司的人。 勾陈司隶属于制局衙门。制局衙门表面上是掌御前器杖兵役的内廷机构,但从前宋以来,就因其近在帝侧,而用事日重,其最重要的职责就是督察宫廷宿卫。 后来制局监渐渐与掌管禁卫的中领军分庭抗礼,禁军大事小情皆由其呈奏,领军反倒仅垂拱而已。 这种情况到了本朝更登峰造极,因为担任制局监的人叫陈庆之。 此人出身寒门,自幼为今上棋奴,对皇上忠心耿耿,萧衍亦以心腹视之。非但命他坐镇制局,还仅让文臣挂名中领军,事实上将宫廷宿卫全都到他手里。 此外,今上还命陈庆之在制局之下设立了勾陈司,培养招募神通之士,负责在京城范围内降妖除魔,保护皇室公卿不受妖邪侵害。 当然,京外发生了涉及神通的大案,也会派出勾陈司的人前往查办。 这些人奉敕命,捉御刀,代天巡狩,先斩后奏,故而被称为——捉刀使! 捉刀使所到之处,神惧鬼愁,哪怕都督、刺史都心里打鼓,更何况曹将军还犯了事儿呢…… 原本他以为只需借着避瘟的名义,闭门不出几日,便可卖那贵人个人情,还不沾因果,完美! 谁承想谢癸那蠢东西居然搞砸了,不光挖塌了地宫,还放飞了东昏侯! 听说被他抓起来的几千百姓,也大都逃走了…… 这下可好,一腚的窟窿,捂都捂不住了。 姓谢的倒是一死了之了,可把他给害惨了。 这时,墓园大门敞开,曹将军深吸口气,策马而入,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 墓园中,祖安和杨忠这才听到,外头响起翻盏般的马蹄声。 “咱们也迎一迎吧。”第五幢主站起身来,身上的白巾白袍已经换成了内穿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头戴皮弁,脚踏皮靴的武将官服。 两位幢主还披上了外黑内红的披风,此外每人佩戴一柄御赐仪刀,一把可破万邪的法宝刀钐,昂首阔步迎了出去。 他们明明只有四个人,却走出了一支军队的感觉——肃杀冷酷,凛然不可侵犯,与之前懒散闲适的做派天差地别! “对了,南宫幢主,把我嘴封上。”祖安这时候就很自觉。 ~~ “哈哈哈,我当来的是谁,原来是第五老兄啊!”曹将军那紧绷的面皮,在看清来人后,瞬间绽开了真诚的笑容。 他还对那个黑眼圈美人亲切笑道:“哎呀,南姑娘也来了!” ‘第五’不是序号,而是个复姓,第五幢主的名字叫第五维。 反倒是南宫幢主,其实姓南名宫,是个单姓…… “这位是……”面对曹将军热情的招呼,第五维却一脸歉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抱歉,连自己姓啥都快忘了。” “理解理解。”曹将军早知道这是勾陈司神通的副作用,毫不介意道:“咱们兄弟多年,还不知道你贵人多忘事的老毛病?” 南宫赶紧给上司介绍:“这位是竟陵公二弟,建陵宿卫中郎将曹皓曹将军……” 第五维一脸恍然道:“不用说了,我想起来了。我跟曹贤弟可是老相识,当年我们一起宿卫宫廷,蒙曹贤弟不弃,折节下交,对我照顾良多啊……” “哎,第五兄说什么呢,我曹家不是一般的世家,我们乃是将门,最看重的是本事!”曹皓翻身下马,大笑着与第五维熊抱道: “而第五兄的本事,我是最服气的!” 两人寒暄之后,曹皓便热情相邀道:“走走,到我那里去喝酒!给你接风洗尘。” “恭敬不如从命。”第五维欣然应允。 南宫虽然心里不耐烦,但也知道曹皓这个面子,自家上司必须得给。 什么旧交情还在其次,主要还是不能得罪曹家人。 曹家人虽然不是传统士族,但也是累世簪缨。前齐时,曹皓的祖父就已经做到骁骑将军,他爹曹景宗更是本朝政权的奠基人,合伙人级别的大将军。 虽然曹景宗已经病逝,但曹皓的大哥曹皎,承袭了公爵之位。他叔叔曹义宗则接替了他爹的军职,在前线领大军作战,说是当朝第一将门也不为过。 就连曹皓,也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中郎将。 虽然是守陵中郎将,但守的是先帝之陵,归属于宫廷宿卫系列,不几年就能回京高升。而且事少名声好,可是将门子弟求而不得的好位置。 ~~ 夜已深,建陵宿卫营中。 曹皓设下盛宴,热情款待四位京城来使。 酒过三巡,宾主融洽后,他才低声问第五维道:“上头把东昏侯的案子交给你了?” “是啊,都知道这案子棘手,没人愿意来。就我整天稀里糊涂的,便被他们推出来顶包了。”第五维苦笑道。 “皇上怎么看这个事?”曹皓的声音更低了。 “我现在又不宿卫台城了,哪能见得到皇上?”第五维摇摇头,安慰他道:“但陈帅既然派我来,就说明事情还不算太大。” “那就好那就好。”曹皓松了口气。又意识到失言了,赶紧补救道:“第五兄哪里话,谁不知道要不是那件事,以你的资历和能力,伏魔将也当得!怎么可能只是个捉妖校尉?” “贤弟别给我戴高帽了,我都把手下兄弟坑成啥样了,还当伏魔将?”第五维连连摆手,不愿提起此话题。便话锋一转,正色道:“但是朝廷想要低调处理的前提,是还不知道东昏侯已经飞了……” ps.第三更,继续求月票啊~~~~~~ 第九十六章 分头行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啊?飞了吗?”曹皓故作吃惊道:“我收到消息去查看时,只看到墓穴已经坍塌,就封锁了现场,没想到死人也能飞走。” “我也很意外。”第五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但你也知道,我用记忆力换的神通,是不会骗人的——我看见东昏侯变成了尸王,逃出了地宫,不知所踪了。” 说着长叹一声道:“所以这个事儿就麻烦了,我就是想大事化小也做不到了。” “唉,我的失职之罪,看来是跑不了了。”曹皓愁得猛灌一爵酒。 “贤弟放心,我不是来给你定罪的。你把事情经过讲给我,看能不能帮你缓转一二。”第五维温声道。 “好。”曹皓点点头,赶紧讲明经过道:“这事确实也怨我,太轻信了那谢癸。他当时以曲阿县的名义通知我,说访仙乡的尸瘟来势汹汹,已经传遍了各村。” “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守卫竟陵,责任有多重大?”曹皓长叹一声道:“所以我们素来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得报我就立刻下令收拢各处军队归营,严加戒备。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事,唉……” 南宫实在忍不住道:“我看东昏侯墓园里有个大军营。” “那军营是前朝修的,当然大了。”曹皓赶紧解释道:“可是我们建陵卫拢共实有四千人马,还要守卫各处前朝皇陵,这分到东昏侯墓,就那么几十个兵了。也就起个预警的作用。” “听说访仙乡黑僵横行,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那么点人还不够给黑僵塞牙缝的。我也无力分兵保护,这时候只能集中起来才安全。” “有道理。”第五幢主点点头,一脸赞同道:“关键时刻当机立断,贤弟何错之有?” “哈哈,要是兄弟你来断案就好了。”曹皓笑道。 “可惜我也没这个权力呀……”第五维一脸爱莫能助。“只能据实禀报,让上面知道兄弟的苦衷。” “那就够了,来来,喝酒。”曹皓满意地举杯。 ~~ 酒席结束,捉刀使们起身告辞。 待到与依依不舍的曹皓分开,南宫又用神通检测一番,确定周遭没有任何窃听法宝,才给憋得满脸通红的祖安,解开了禁言。 “我艹,这个姓曹的一句实话也没有啊。”祖安大口喘着粗气道:“差点把老子憋爆了。” “是啊,他推得干干净净,一点有用的都没问出来。”南宫也气愤道:“让我今晚到梦里去,看看他到底在翻什么肠子。” “不行。”第五幢主断然摇头道:“曹皓已经开了五窍,你没法在他浅睡的时候,进入他的记忆。” “没错,南宫幢主现在又不敢进入‘梦乡’,入梦探查效果一般般。”祖安便笑道:“还是让我跟他聊聊吧,保准让他跟我掏心掏肺。” “……”南宫横了祖安一眼,却既没有反驳他对自己的评价,也没有反驳他对自己的评价…… “知道你厉害,不过还是算了。”第五幢主颇为意动,但最终还是摇头道: “嗯,算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太可能参与太深,这种正经的世家子弟,最懂得明哲保身了。” 顿一下又道:“再说,他叔父在前线带兵打仗,这时候查他,岂不是要让竟陵公找皇上跳脚?那样陈帅的压力就太大了。” “是。”虽然第五维健忘,手下人还是很服气他的。 “不过我也没撒谎,谁都不想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第五幢主沉声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东昏侯抓回来。不然他一旦闹出大动静,就只能把这案子拿到台面上,论斤按两的称了。” “明白。”三人点点头。祖安刚要开口,第五幢主却一抬手道:“京里传音。” 众人赶紧噤声。便见第五幢主微闭双眼,似乎在倾听体内传来的声音。 不一会儿,第五维睁开眼道:“灵之姑娘告诉我,长兴县密报京城,说他们县令前晚在衙门里遇害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南宫吃惊道:“就不怕朝廷灭他满门?” “说不定不是人干的。”第五维摸着下巴道:“正常人不会干这种蠢事。” “幢主的意思是……东昏侯?”南宫和祖安轻声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第五维摇摇头道:“不过反正没什么线索,我跟南宫过去瞧瞧,万一有收获呢?” “那我们两个呢?”祖安请示道。 “你们继续留在这里,查清那小子的身份,”第五维轻笑一声道:“他惹出这么大的祸来,总要付出代价的。” “其实我觉得那小子还不错。”祖安实话实说道。 南宫也点了点头。 “你们觉得不重要,我觉得也不重要,上头怎么觉得才重要。”第五维摇摇头,不需要他们对这个问题发表意见。 “那从东昏侯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呢?”南宫又问道。 “对对,要不要一起查一下?”祖安也问道。 “什么东西?”第五幢主却摇头道:“既没人让我们查找那东西,我们也没看见过。” “还嫌不够焦头烂额吗,不要给自己找事了。”南宫便顺着第五幢主的话头道。 “南幢主,你能不能有点原则。”祖安无奈道。 见南宫柳眉一竖,他便赶紧乖乖领命道:“遵命!” ~~ 送走了两位幢主,祖安长长松了口气道:“这下总算能想说啥说啥了!” 杨忠点头笑笑,没说话。 “你说,咱们幢主真不明白南宫啥意思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知道。”杨忠摇摇头。 “我看八成是后者,还没发现吗?幢主是装糊涂高手。唉,可怜的南宫啊,我看她的失眠症有一半是幢主害的。” “……” “阿忠,你别跟个闷葫芦似的好吗,让我自言自语显得好傻啊。”祖安无奈道。 “呵呵……”杨忠憨厚的笑道:“俺们北方人嘴拙。” “谁还不是北方来的?算了算了。”祖安大感无趣道:“到镇上随便找个地方睡觉吧。” “是。”杨忠点点头,居然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嘿嘿,你肯定在想,这下不光省下一笔,回去还能再报个账,对吧?”祖安笑道。 “是。”杨忠老老实实回答道。 第九十七章 第二位船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游仙枕内,千里船上。 任元在前往杭州途中,依然会每晚上船,抓紧每一点时间练功。 至于陈霸先,现在晚上不管在哪睡着,都会出现在千里船上。 看着任元又摆好架势,准备入定,他赶紧求告道:“兄弟行行好,你这功法也教教我行不行?这一天天的在船上,都快无聊死了。” “不是让你跟小黑子一起搜救‘先醒人’吗?”任元看他一眼。 “这都搜了多久了?人毛也没看到一根啊。”陈霸先郁闷道:“小黑子还嫌我烦,总想把我往海里扔。” “嗯,你是够烦的。”任元点点头。实话实说,自从这家伙上船后,自己的修炼环境变差了好多。 “你把功法教给我,我也一起吸日月精华,不就不烦你了吗。”陈霸先锲而不舍道。 “这事儿得问我师姐。”任元道:“功法是她教我的,我不能未经允许外传。” “那你帮我求求她呗。”陈霸先赔笑道:“我开口指定白搭,她不捅我个透明窟窿就不错了。” “行吧。”任元点点头道:“出去后我问问她。” “好好好,多谢兄弟。”陈霸先喜笑颜开,他都眼馋死任元的符箓了。尤其是那些个‘换衣符’、‘定身符’、‘障眼符’,简直是寻欢必备啊…… “不过我得提醒你,你的肉身不在船上,在梦里练了也没用。”任元又给陈霸先打个预防针道。 “那咱俩同床共枕的话,我能不能也肉身上船?”陈霸先腆着脸道。 他们这两天朝夕相处,机敏如陈霸先,已经看明白任元是靠那块枕头入梦的了。 “滚一边去!”任元没好气的骂一声,彻底掐灭他的希望道:“游仙枕只能一个人用。” 这时小黑子的播音腔响起:“提醒。老船主已经将千里船转让给了船主,只有船主能通过游仙枕上船了。” “不用你提醒,别把我想的那么龌龊!”陈霸先对小黑子骂骂咧咧道。 “肉身不上船也无所谓。”他又很快调整好心态道:“能在现实中练一练,也一样美滋滋。无非就是慢一点嘛。” “我说,你不是已经开了三窍吗?”这下轮到任元不解了。 “是啊。”陈霸先点头。 “那你的外丹都是哪来的?” “开窍丸是我爹传给我的。天目膏是一个相好的寡妇送给我的。玉枢丹则是,咱们要去找的那位高人送给我的。”陈霸先便屈指数算道。 任元听得也是服气。果然是天命之子,丹药一路有人送…… “那你都开了三窍,怎么什么法术都不会?”任元奇怪问道。 “也不能说都不会,还是会一些杂七杂八的小法术。”陈霸先讪讪一笑道:“别看上不得台面,可都是我腆着脸皮,求爷爷告奶奶,才东一点,西一点学来的。” “是吗?”任元对陈霸先死皮赖脸的无赖劲儿,多了几分理解。 “唉,兄弟,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陈霸先长长叹息一声道:“知道这年头,想学一门正经的法术有多难吗?” “你得给世家大族当狗,跪下吃屎,起来咬人,不知道得作践自己多少回,豁出去玩命多少次,才能赏你个一招半式。”陈霸先眼圈微红,显然是有生活的。 “其实学了也翻不了身,因为真正厉害的法术,人家都死掐在手里,连闺女都不传,更别说养的狗了。”他又长叹一声,接着道: “你还别觉得我夸张。咱就不说法术,单说书籍吧。不是自夸,兄弟我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可为什么还这么无知呢?因为从小到大,我看过的书不到五十本。” 陈霸先显然被触动了伤心处,不断倾吐着满腔的愤懑,止都止不住。 “是我们家里穷?还是我不努力?都不是,是世家大族垄断了知识,不让有用的书籍外流。寒族庶民你就是再有钱,你都买不到真正的好书。只能看他们想让你看到的那些糟粕!” “世家大族就是用这种法子,保持永远高高在上。咱们呢,就是再有本事,也只能一代一代永远当狗!”陈霸先说到这时,两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赶忙用袖子一抹脸,歪头闷声道:“让兄弟见笑了。” “……”任元没法再奚落陈霸先了,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受……等未来第三窍圆满之后,开第四窍的外丹还不知道哪里有;之后的功法,他也不知道上哪学去。 “功法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互帮互助总比孤军奋战希望大。”最后他只能轻声道:“要说书籍的话,我船上就有一些,待会儿让小黑子拿给你。” 谢家庄的书,他可一本没落,全都转移到了船上…… “多谢兄弟,你果然是个好人!”陈霸先感激地点点头。刚要说两句轻薄话,活络一下气氛,忽听到站在船顶瞭望的小黑子,用那该死的播音腔道: “报告,前方巽位发现落水者,距离大约十二里……” “哦?!” “噢!”这下气氛一下子就扭转过来。 两人顾不上修炼和哀怨了,全都爬到船顶翘首远眺。 “但愿是个妹子,漂不漂亮不重要,胸怀宽广就行!”陈霸先默默祈祷一番,这才打开天目,按照小黑子指示的方位望去。 须臾,他失望叹气道:“男的……” “开过去。”任元却松了口气。这要是弄一女的在船上,自己都不敢想,每天修炼完,一睁眼会看到什么。 千里船激扬碧波,盏茶功夫,开到了那名落水者近前。 只见其盘膝坐在块木板上,满脸震惊地看着驶到近前的大船。 “上不上船?”便听船上一个年轻人问道。 “上!”那人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下一瞬便出现在了船上,就见面前立着两个相貌英俊,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任元二人也在打量着他,只见其身材魁梧,宽肩长腿,居然比陈霸先还高。生得浓眉大眼高鼻梁,方颐阔口厚嘴唇,相貌十分端正,一看就是忠厚老实的正面角色。 “在下杨忠,多谢二位救命之恩。”那获救者定定神,纳头便拜。 任元眼珠子差点没瞪下来,心说这应该只是重名吧? 不然自己这是一条什么天命之船?先救起个未来的陈武帝,又救起了个未来的隋太祖!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ps.因为6号凌晨上架,需要稍微注意下情节节点,所以今天就这两更了,不加更了哈。 另外明日上架,十更。 上架感言兼求首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今天凌晨就要上架了,心中百味杂陈,先跟大家掏两句心窝子,一吐为快吧。 首先是这本书的写作初衷,之前在单章就说过一部分,是因为南北朝这段历史太过魔幻,所以干脆用玄幻的方式表现出来。 还有一部分就是,写了十几年的历史文,对历史文写作太过熟练了。熟练到感觉像是在从事一项很稳定的工作一样……这对养家糊口来说固然是好的,但也看到了大家的批评,诸如俗套啊,重复啊。这让我总是莫名惶恐,感觉自己再这样在舒适圈里悠闲下去,可能会丧失写作的激情和大家对我的喜爱。 对一个以写作为生的人来说,那将是一场慢性的死亡。 我热爱写作,我不想到无可救药的一天,再去追悔莫及。所以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反思,也跟同行聊了很多,发现大家都有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男频历史文写到中后期,总是会走向同样的路数,所谓的雷同、重复,自然也由此而生。 这会让读者丧失阅读兴趣,也让写作者丧失创作激情。 所以我们不约而同决定,尝试求新求变,摸索一下新的方向。 然后就有了这本《南朝玄怪录》。之前就说过,这本书我倾注了前所未有的心血,准备了好几个月,数易其稿,搭建起了完整的世界观,故事大纲和主要人设。 这本书让我找回了十几年前刚写作时的激情,产生了大量的灵感,弥补了许多之前短板,得到了好些新的经验和教训,必可活用于下次,下下次。我很肯定,自己就算写回历史,也可以呈现给大家全新的故事了。从这一点上,这次尝试应该算是成功的。 但尝试嘛,总是有风险的,也出现了一些新读者不太习惯,老读者不太开心的情况,结果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前期订阅成绩估计……好吧,是肯定,不如我写纯历史文的水平(大哭)。 这当然是我的问题,写惯了历史文,习惯了结构上四平八稳,节奏上娓娓道来。这在仙侠读者看来,可能就是节奏偏慢,不够爽脆了。其实这还真是个爽脆炸裂的故事,只是写历史文太久,习惯了慢慢上强度,所以一开始难免有些不适应。 不过从第一卷后半段开始,强度和节奏都上来了,应该算是适应了吧…… 再者,和尚是蒲松龄的老乡,从小喜欢聊斋,所以写作前期,加入了好些个志怪元素。但显然也没得到太多的认可(捂脸)。 其实和尚自己重看第一卷,感觉还是很喜欢,有非常丰富完整的故事,人物塑造也挺出彩的。但我想还是我写历史文太久的缘故,总是要交学费的。 但没关系,尝试嘛,怎么可能只有成功没有失败?既然一开始说了不管成绩,就是要勇敢一次,那成绩不如人意的时候,不正是验证自己决心的时候吗?所以应该更加勇敢啊! 所以和尚准备老夫聊发少年狂,持续爆更一段时间,相信一定能把成绩拉起来的。因为这真的真的是一本好书! 而且我的主线还没铺开,大量角色还没粉墨登场呢,还有海量的情节和悬念,脑洞没展现给大家呢。谁敢说会不会厚积薄发,慢慢追上来? 哪怕到最后,还是不能被很多人喜爱也没关系,因为还有你们这些喜爱着这本书,支持着这本书,那就可以了。 写到这,忽然感到有些心酸。这个可怜的孩子,明明是我最耗费心血的结晶。唉,所以还是要恳求诸位喜欢这本书的朋友们,尽量订阅一下支持一下吧,也好让这本书跟和尚显得不要那么可怜…… 可怜可怜俺们爷俩吧,俺们要过年啊…… 作为恳求的代价,我能承诺有三: 一,爆更,猛更。 二,不注水,文章始终保持精炼。 三,不烂尾,让这个故事善始善终,对得起大家的支持,也对得起自己。 以上,永远爱你们的三戒。 第九十八章 你好骚啊(求首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杨忠一上船就自报了家门,但任元和陈霸先两位潜在的通缉犯,却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好在对方也没问。 陈霸先发现任元,又摆出了一副假装不在意的表情。 心说,阿元怎么又是这个眼神儿?兄弟见异思迁了啊……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看杨忠有些不顺眼,便闷声问道:“这位兄弟是怎么落水的?” “唉,说来话长……”杨忠不想说太细。 “那就长话短说。”陈霸先非要他说。 “好吧。”杨忠只好言简意赅道:“大概快两年了吧,每天晚上睡觉,我都会反反复复做噩梦。梦见自己在修浮山堰,十分的辛苦。” “但更惨的是,修着修着大坝塌了,一下淹死了十多万人,我运气不错,坐着块木板,一路飘到海上,直到梦醒才回到现实。然后第二天晚上再来一遍。” “那你比我轻松,我之前每晚都出生入死。”陈霸先撇撇嘴道。 “呵呵……”杨忠苦涩一笑。事实上,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但他素来信奉沉默是金,所以没有详细解释。 这时,任元问道:“那杨兄你做清醒梦的时间不长啊,我这位兄弟都做了好多年了。” “嗯。”陈霸先点头道:“打记事起就开始了。” 杨忠便不得不多透露一点信息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北方人,去年年初的时候,因故归了南朝。” 又怕两人心有芥蒂,赶紧补充道:“不过二位不用担心,我现在是南朝的官军了。” 这下两人才真有了芥蒂,陈霸先看了任元一眼,意思是要不要请他吃碗水引饼? 任元微微摇头。 杨忠身为捉刀使,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怕自己有问题,马上拍着胸脯道:“二位请放心,不管你们收不收留我,杨某都可以用祖宗发誓!绝对不会透露船上任何秘密,也不会在现实中出卖你们,哪怕是只言片语!” “呵,老弟看着憨厚,心思很通透啊。”陈霸先不禁笑道。对方这样的表现,反而让他不好再继续别苗头了。 “杨兄有这个觉悟是再好不过,你可以留在船上,但是要遵守我们的约法三章。”任元笑笑,吩咐陈霸先道:“你具体给杨兄讲一下。” “前两条刚才你已经说了,记住遵守好就行,还有第三条就是,在船上一定要听话,令行禁止。”陈霸先指了指任元,又指了指自己道: “听谁的话?这是船主,我是副船主。就听我们俩的。” 小黑子便用播音腔道:“警告。你没有得到任命,不得冒充副船主。” “闭嘴。”陈霸先狠狠瞪一眼拆台的黑骷髅,没好气道:“那按先来后到总没问题吧?” “没问题。”杨忠点点头道:“只要能有个栖身之地,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人不下船,之后每次入梦,都会在船上醒来的。”任元温声笑道:“我再让小黑子拿些书来,你们可以看看打发时间。” “那太好了,多谢船主。”杨忠忙抱拳致谢,又主动问道:“我能帮上些什么忙?请尽管吩咐。” 任元瞥一眼,上船后跟大爷似的阿霸,瞧瞧人家…… “什么都不需要你干,保持安静就行了。”他看看天色,才发现这都扯淡半天了。跟杨忠说一声,便自行修炼去了。 杨忠果然就一声不吭了,专心翻看小黑子拿出来的书,任凭陈霸先怎么逗都不开口。 被纠缠的烦了,他便指了指任元,意思是船主的命令。 “妈的,这种闷葫芦上船有个屁用?”陈霸先一把夺过杨忠手里的书,没好气道:“不准看,这是我求来的。” “观察,原来男性也会争宠。”小黑子悄悄地记录下来。 ~~ 鸡叫声中,杨忠从梦中醒来,美美地伸了个懒腰,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虽然在船上被陈霸先烦的不轻,但这依然是他两年来最舒服的一晚上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便到院子里打水洗漱,又用人家的伙房生火做早饭,然后才喊祖安起床。 用过早饭之后,祖安便道:“到处转转找找人,不大可能都跑光了。” 结果两人在镇上转了半天,还真一个人影都没看到,直到进了河伯祠,祖安摸一把干净的供桌,笑道:“这里有人。” 杨忠点点头的,赞同道:“确实有人在打扫,只是活干的很糙,而且干活的人个子很矮,但凡高一点的地方都挂了灰……” “哎哟,阿忠今天心情不错哦,居然说了这么多话。”祖安高兴道:“以后就要这样,不然我一个人都闷死了。” “嗯。”杨忠应一声,又不说话了。 祖安翻翻白眼,来到院子里,依然没有找见人影。“人哪去了呢?” “应该是跑了吧?”杨忠虽然话不多,但不代表他不干活,猜测道:“毕竟咱们昨晚就来镇上了,又生火做饭的,可能人家看见都躲出去了。” 祖安却摇摇头,深吸口气,忽然大声道:“在场的都说‘在’!” 话音未落,他和杨忠便不由自主喊道:“在!” 空无一人的墙根处,居然也发出了一声“在!” 一只隐身的黄鼠狼,说着便现出了身形,正是那黄老二! 河伯祠里,连老师婆都暂时躲避去了,但这厮仗着自己有隐形的神通,非要留下看家。谁承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被人家一句话,就显了形。 黄老二见状大惊,拔腿就想跑,谁知面前忽然多了一堵石墙,砰地一声便撞了个七荤八素,躺在地上眼冒金星,然后便被杨忠拎了回来。 “别怕小黄,我们是很善良的,从不伤害小动物。”祖安笑眯眯的安抚着受惊的黄仙,却又忍不住口吐真言道:“其实我们是专门降妖除魔的勾陈司,每年杀掉的妖物不计其数!” “勾,勾陈司?!”黄老二听到这个传说中的名称,直接就吓尿了。 “我去,你好骚啊。”祖安捂住鼻子,闷声道:“现在我问你,你是这儿的什么人?” 第九十九章 先天教培圣体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哈哈,我是……”黄老二本想说,‘俺就是个来偷东西的黄皮子’,话到嘴边,却硬生生成了实话道:“我是河伯祠的庙祝。” “好家伙,河伯祠用黄鼠狼当庙祝?还真是荤腥不忌呢。”祖安笑着摇摇头,又道:“我再问你,知不知道东昏侯墓被盗案?” “知道,我还参与了营救呢。”黄老二已经麻了,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如实答道。 “对对对,我记得你。”祖安点头笑道:“那你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老二便一五一十地从头讲起,说到悲愤处泪流满面道:“我大哥被他剁成了肉酱,柳中君也死了……” “这些我都了解了。”祖安已经看过一遍情景重现了,实在没耐心听完,摆摆手换个问题道:“你说的那个小师公叫什么,长什么样?” “叫任元,长了张小娘喜欢的小白脸。两个鼻孔两个眼。”黄老二便答道:“就是黑了点儿……” “到底是小白脸,还是小黑皮?”祖安无语道。 “有点黑的小白脸……”黄老二答曰。 “算了,”祖安对这货的表达能力绝望了,便掏出一支竹丝笔,塞到它手中,又展开一张白纸,吩咐道:“给我画出来。” 黄老二便接过笔来,蘸了蘸墨,画下了一个姑且称之为人的半身像…… 好一个灵魂画手的抽象画。 祖安却不气馁,而是拍着它的肩膀鼓励道:“岂不闻‘一回生,二回熟!’你会越画越好的。来,再画一遍!” 随着祖安的鼓励,黄老二身上泛起了一阵毫光,它明显鼓足了干劲儿,又提笔画了一遍,果然比之前好了些,已经能看出是人来了…… “再来,岂不闻‘熟能生巧,巧能生精’,只要坚持不懈,你距离成为画家不远了!”祖安再次鼓励道。 黄老二便抖擞精神,花了第三遍,这次更像样了…… “岂不闻,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第四遍,越来越有鼻子有眼了…… “岂不闻,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第五遍…… 黄老二完全迷醉在祖安一声声的鼓励中,一遍遍的重画,水平也在肉眼可见的提高! 杨忠一边警戒,一边默默旁观,虽然他已经很了解祖队副的神通了,但每次看到都会感觉,南朝的神通实在太神奇了—— 这祖队副的神通居然全在嘴上。比如让人无法说假话的‘言必信法’,还有这个能让人瞬间提高水平的‘信则灵法’……简直是妙用无穷。 当然,代价也很惨重——祖队副从修了神通那天起,就只能说真话,不能说假话了。伤人伤己的两刃剑了属于是。 待黄皮子连画了几十遍后,那人像已经是惟妙惟肖了。 杨忠看了不禁瞳孔一缩……我去,这不就是船主吗?! “好,画得不错,不用画了。”祖安见接连几次都画得一个样,知道已经把黄老二的潜力全部激发出来。这才不再继续给它打鸡血。 “最后一个问题,他去哪了?”他又沉声问道。 “带山神娘娘治病去了。”筋疲力尽的黄仙答道。 “山神娘娘还生病?”祖安不解问道。 “山神娘娘在救他的时候被打伤了,中了僵尸毒。”黄仙答道。 “他们去哪治病了?”祖安看一眼杨忠,两人都想到了那个,被东昏侯宝物击中的人。 “他们也不知道哪能治病,就是出去瞎撞的。”黄老二答道。 “啥?这么胡来的吗?”祖安和杨忠皆是一愣,要不是黄老二中了‘言必信’,非以为它在消遣自个不可。 “这下线索断了。”祖安叹了口气。“先禀报幢主吧。” 杨忠却暗暗松了口气。 ~~ 长兴县衙。 第五幢主也已经用他的‘身临其境’神通,看到了县令身亡那晚的情形。 张县尉不禁万分尴尬,万万没想到勾陈司的人居然还能情景重现。这下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明智之举’,可就把脸丢到姥姥家了。 好在第五幢主人很厚道,一直到离开,都没揭他的疮疤。 “唉,白来一场。”南宫叹了口气,他们是为了追寻东昏侯而来,结果发现周县令的死,跟东昏侯没有一文钱关系。 “也不算白来,至少能确定,东昏侯没有南下了。”第五幢主却始终保持乐观道。 “下一步咱们去哪找?”南宫请示道。 “……”第五幢主寻思半天,方讪讪道:“还是请灵之姑娘,帮我们占卜一下吧。” “早就该这么办了。”南宫欣然同意。 “占卜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第五维轻叹道:“要不是事情紧急,我都不好意思麻烦她。” “明白。”南宫点点头。 “不过既然麻烦她一次,就请她把我们了解到的情况,转达给祖安他们吧。”第五幢主又吩咐道:“告诉他们分头行动,我们去找东昏侯,他们去找那放了东昏侯的小子。” “是。”南宫应一声,又忍不住问道:“幢主,还非得找那小子吗?” 说实话,她还是很钦佩任元等人大无畏的义举的。如非必要,她不想追捕他们。 “嗯,这是陈帅的钧令。”第五幢主压低声音道:“而且要活口。” “那没办法了……”南宫便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的上司,执行陈帅的命令时,向来不打任何折扣。 ~~ 当天晚上,祖安就接到那灵之小姐转达的消息。 “一对青年男女,骑着只火红的豹子?”祖安对杨忠重复一遍,不禁惊喜道:“这不就是咱们们要找的人吗?” “明早去长兴!”他便高兴地决定道。 杨忠的心却沉了下去…… ~~ 夜里,杨忠入梦,见自己果然出现在那条船上,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看来朝不保夕的循环噩梦,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可看到任元和陈霸先二位时,他又不禁发愁。 因为他知道,这位有点黑的小白脸年轻船主,就是他和祖队副要找的人——任元。 而且这俩人还是长兴县令遇害案的凶手…… 那烦人的家伙还好说,这要是船主被勾陈司抓住了,自己怕是又得回到噩梦中了吧? 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再下船了。 因为那段噩梦比他说的要残酷百倍,要不是放心不下新婚的妻子,他早就在现实中自我了结了…… 唉,看来只能利用自己的身份,尽量把祖队副往沟里带,以免被他找到船主了……杨忠暗暗盘算。 而且还不能让船主知道,自己正在跟人到处追捕他。不然,另一个家伙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他真担心他俩会联手杀了自己,丢到海里去…… 所以还不能跟他俩透露自己的身份。 ‘唉,怎么南朝的事情,都这么复杂呢?’杨忠满腹惆怅地叹息。 第一百章 钱唐寻医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言归正传,任元三人在秦始皇开凿的秦河上航行数日,终于抵达了钱唐县。 哪怕是近似史盲的任元都知道,钱唐就是后来的杭州,所以来之前,还是有些小期待的。 但真正来到了钱唐,却几乎看不到杭州的影子。 “老丈,请问西湖在哪里?”他不死心地问船家。 船家奇怪道:“这位公子说笑了,小老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来就没听过有什么西湖,倒是有个用海塘拦出来的钱唐湖。” “这样啊。”任元不免生出沧海桑田之感。 “阿元,你来过钱唐吗?”阿瑶奇怪问道。 “好像上辈子来过。”任元点点头,含混道。 “莫非你就是被人从钱唐拐走的?”阿瑶便建议道:“要不要找找你家里人?” “不是。”任元摇摇头,神情落寞道:“我说的上辈子是千年以后了。” “好家伙。”陈霸先感叹道:“你这个预见梦,梦的可够远的。” 任元笑笑,没再解释。在这个梦境与现实交织,未来与过去共存的世界,怪事多了去了。来自未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 这年代的钱唐县城是建在灵隐山下的。京杭大运河还没开凿,所以地理位置有些偏,周遭又是三面环山,一面对着肆虐的钱塘江,论起繁华来,其实还不如长兴。 当然,自然风光是一等一的。但只有美,而不富,还够不上‘人间天堂’罢了。 下船之后,陈霸先便问道:“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还是直接去找我那忘年交?” “直接去找。”任元道:“咱们刚犯过案子,尽量少住店。” “你还挺谨慎。就官府那熊样,我们去哪了他们都不知道。”陈霸先满不在乎地笑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任元却摇头道:“谨慎一点好。” “行吧,那就先不进城,直接去找人。”陈霸先也只好改变计划,带领两人沿着湖岸往东走。 钱唐湖风光秀丽,还没有多少人工点缀,很有天然野趣。虽然道路迂回,走起来比较辛苦,但对任元三人来说,这丝毫不是问题。 陈霸先在前头带路,任元和师姐走在后头,一边欣赏秀丽的湖光山色,一边轻声细语闲聊。 走着走着,任元忽然想起答应陈霸先的请求,就把他想学艺的事,小声告诉了师姐。阿瑶便抬头对陈霸先道: “你学不了本门功法了。” “为啥?”陈霸先忙问道:“什么叫学不了了?” “学三光诀时,必须元阳未泄。”师姐解释道:“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明白。”陈霸先失望道:“那我十年前就学不了了。” 任元点点头道:“能看出来。” “好吧,看来这符法与我无缘了……”陈霸先苦笑一声,很快调整好情绪,调笑问道:“那阿元还得一直保持处男之身?” “那倒不用。”师姐道:“等他打好了根基,就可以结婚生子了。” “那还好,不然兄弟这日子也太难熬了。”陈霸先笑道。 “我不觉得。”任元淡淡道:“这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生子的年代,我觉得眼下这样就挺好。” “就是,阿元才不跟你一样,满脑子龌龊念头呢。”阿瑶白一眼陈霸先。 陈霸先知道,这要是晚上,估计自己身上就要多俩窟窿了。赶忙打个哈哈道:“快到了。瞧见前面那座西泠桥了吗,上去就是。” “你对这挺熟啊?”任元问陈霸先。 “哈哈,早说了哥哥我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以为是吹牛的吗?”陈霸先得意一笑,继续显摆道:“瞧见桥头那座墓了吗,那就是我那忘年交给苏小小修的。” 任元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便看到西泠桥畔,一座青石砌成的坟墓,小而精致,上覆六角攒尖顶亭,亭上悬一块匾额,名曰‘慕才亭’。 亭子上还刻了副对联——‘桃花流水窅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 “兄弟,拿炷香用一下。”陈霸先朝他伸出手来。 “干嘛?”任元便手指一搓,递给他三根线香。 “来都来了,凭吊一下。”陈霸先笑道:“我从小就听苏芳卿的故事,可惜生晚了,没见着,真是平生一憾啊。” 说着他点上香,恭恭敬敬在墓碑前插上,口中念念有词。 任元开了三窍,听力超人,便听他分明在说:“小小姑娘你好好瞧瞧我,要是满意的话,晚上早点来找我,我等着你……” 听得任元竟有些服气,连坟包里的鬼,他都要勾搭勾搭。 ~~ 陈霸先上完香,便领着两人过了西泠桥,上了一座碧波萦绕,树木繁茂的小山。 便见山上有座竹林掩映,白墙黑瓦环护的院落。 “这地儿叫孤山,上面是孤山观。”陈霸先带着两人拾阶而上,兴奋道:“我那忘年交就在里头修行,上次送他回来时,他还留我在里面住了半个月呢……” 说话间,他看到那院门上挂的牌匾,整个人便愣住了。 “白云宝刹?”陈霸先看看周围,直挠头道:“没错呀,就是这儿啊。” 这时那宝刹敞开的大门中,出来几个挑着水桶的小沙弥。 “几位是来上香的吗?”为首的沙弥打量着他们道:“那可找错地方了,我们这边不进香,还是去灵隐寺吧。” “哦,小师傅有礼了。”陈霸先赶紧学着对方的样子合十道:“我们兄妹几人是来找人的,请问这里原先是不是孤山观?” “早不是了,现在是我们灵隐寺的别院。”那沙弥便笑容渐消。 “那问一下,观里的道士去哪了?”陈霸先假装没看出对方的脸色,自顾自问道。 “不知道。”沙弥板下脸来,对一众看热闹的小师弟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打水。” “失陪了。”说着他就走开了。 “别急别急,在此修行的鲍仁道长呢……”陈霸先望着对方的背影大声问道。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什么态度啊?不行,我进去看看。”陈霸先气呼呼的要进禅院,大门却从里头砰地一声关上了。 “算了,再想办法吧。”任元把他拉下了孤山。 虽然初来乍到,但任元已经发现,这钱唐县的庙宇僧人出奇得多,显然这里是浮屠教的重要据点。 自己是和师姐来求医问药的,还是小心低调的好,可不能再像长兴那样闹事了。 嗯,一定不会的。 第一百零一章 寻找苏小小(3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三人乘兴而来,结果打听了个寂寞,只好下了孤山,原路返回。 此时天已擦黑,陈霸先明显感觉阿瑶的神色也越来越阴沉,知道她又要进入可怕的夜间模式了。赶紧谦卑地解释道:“大姐,千万别误会,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真心不是想坑二位的。” “你说过,这回再找不着,就把头拧下来给我们当酒壶。”师姐刷的亮出了白骨剑。“兑现吧!” 任元赶紧拦住她道:“师姐别着急,还有办法。” 又问陈霸先道:“你说的那个苏小小墓是鲍仁修的?” “是啊。” “那苏小小认识他吗?”任元又问。 “肯定认识。”陈霸先忙道:“你瞧瞧那对联,‘桃花流水窅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很明显是认识的。” “那我们就问问苏小小吧。”任元便来到苏小小墓前,手指一搓,拿出来了永远只剩一根的返魂香。 然后他便在墓碑前点了香,摇铃作法,念念有词道: “天法门、地法门,四方八面鬼开门。阴需守、阳要安,泉下有知听吾咒……” 周遭的气温明显下降,呼啸呜咽之声不绝于耳。 “冥冥九幽,见我香者来!杳杳黄泉,闻我音者归!” 随着他最后一个‘归’字落地,西泠桥畔刹那间归于安静。 陈霸先激动的瞪大了眼,想要一睹苏小小的芳容。 然而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 陈霸先忍不住小声问道:“兄弟,你行不行啊?” “可能正好不在家。”任元有些尴尬道:“当然也可能这只是个衣冠冢。” “多新鲜啊,死了不在坟里待着干什么?”陈霸先忍不住笑道。 “是你无知而已,”师姐却冷声道:“三尸可以化成鬼到处游荡,七魄也可以让死人变成游尸。” “是我无知,我太无知了。”陈霸先马上态度端正道。 眼见徒劳无功,三人正打算离去,却忽然听到哒哒哒的声音。循声望去时,便见两点橘色火光,自前方松柏林中而出。 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打着灯笼,穿着高齿木屐的女子,脚踩着石板路而来。 二女朝三人福一福,其中一人问道:“诸位可是来寻访小小姑娘的?” “正是。”任元点点头,问道:“二位是?” “我们是小小姑娘门下婢女,我家姑娘已经知道诸位前来,特意略备薄酒,不知诸位能否赏光?”那女子便道。 “好好好。”陈霸先迫不及待地点头。 师姐秀眉一簇,刚要教训下这个擅作主张的家伙,却被任元拉了一把,这才没吭声。 三人便在二女引导下,沿着青石小径进了幽深的松柏林。 便见林间空地中草如茵,松如盖,有一座清雅幽静的亮灯小院。 侍女推开竹扉,领着客人斜穿竹径,曲绕松廊,转入客堂。那客堂的布置十分简约,与时下南朝流行的奢靡华丽之风迥异,却胜在清雅高洁。 且当湖的一面开着大大的窗户,坐在堂上便可远望风景秀丽的钱唐湖。此时无风无浪,明月高悬,将湖面染成了银色,好似一面明镜。 三人看那窗上挂着一面牌匾,曰‘镜阁’,窗边对联上写道:‘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云。’匾额的落款是王僧虔,对联的落款是郑道昭…… “高雅,太他么高雅了。”陈霸先不禁轻声赞道:“怪不得小小姑娘让这么多人念念不忘。” “我只觉得冷……”任元搓了搓手,这可都腊月了。虽然他开了三窍以后不会被冻出病来,但还是能知冷知热的。 “鬼气森森。”师姐倒不怕冷,但是冷着脸评价道。 “这位姑娘说笑了,小小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不是鬼又是什么?”便听到屏风后有人声音娇媚道。 “啊,唐突苏芳卿了。”陈霸先赶忙道歉:“我等久仰芳家大名,今日特来凭吊。却不想居然蒙芳卿垂青,实在三生有幸。” 任元和师姐对视一眼,还从没见过陈霸先这么文绉绉的呢。 “这位公子言重了。”那女子咯咯一笑,月光照在轻纱屏风上,勾勒出一道苗条的身影,让人很难不去脑补,那扇屏风后到底是何等旖旎的风光。 “还望芳卿不吝现身,叫我等一睹芳容,了平生之憾。”陈霸先又满脸期待道。 “小小也很想与几位公子把酒言欢,彻夜长谈。”那女子也遗憾道:“可公子岂不闻人鬼殊途?”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陈霸先不死心的问道。 “办法倒是有的。”那女子说道:“桌上摆了三杯酒,喝下之后,妾身就能与三位相见了。” “这酒喝了会怎样?”陈霸先看着桌上的三个酒盅。 “不会怎样,最多明日有些宿醉。几位若不愿喝,那就请回吧。”那女子话虽如此,却又幽幽一叹道:“只当咱们有缘无分。” “不不,我喝我喝……”陈霸先便端起酒杯,仰脖灌下,两人拦都拦不住。 “二位呢?”那女子又问任元二人。 “我们先回了。”任元揉揉鼻子道:“不打扰二位了。” 说着他和师姐走出镜阁。离开前,任元看到院子里停着辆厢车。 他走过去,摸了一把车辕,一手的灰。 “你不担心那蠢货?”师姐小声问道。 “师姐放心,他是色,不是蠢,不会有事的。”任元摇摇头,和师姐走出了小院,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师姐竟明白他的想法,伸出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其实我觉得这样就挺好,只要不迷失心性,做个僵尸又何妨?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山鬼。” “……”任元知道师姐在安慰自己,但这种时候,还是接受安慰的好,便点点头没说话,只是也紧紧握住师姐的手。 ~~ 镜阁中。 陈霸先这会儿坐在那里已经开始东倒西歪了,他醉眼惺忪地望着那屏风后,探出了一张清纯俏丽的面孔,便咧嘴一笑道:“小小……” 说着便扑通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呵,男人啊……”那张少女面孔便现出讥讽的笑容,侧耳听听外头,那两人已经到了两三里外,这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她脑袋下面,居然是老虎的身躯。只见其迈着粗壮的四肢,摇晃着黄黑相间的长长尾巴,走到了陈霸先身前,伸出利爪按住他的后背。樱桃小嘴瞬间变成了血盆大口,朝他的脑袋一口咬下! 第一百零二章 霸先打虎(36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结果铛的一声,那妖怪结结实实咬在了,一根无比坚硬的棍子上,登时满口是血。 那人面虎身的妖怪嗷的一声,痛得双爪捂嘴,惊讶地看着那人手中多了根黄澄澄的两截棍。 再看他双眼圆睁,目光清明无比,哪有丝毫醉意? “呔!你这骚呼呼的丑八怪,也敢冒充苏小小!”陈霸先气愤地用另一截棍子猛抽它脑袋一下。 那妖物脑门上登时多了一道血印子,也恼羞成怒地咆哮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个霹雳,震得堂中瓷器爆裂,窗扇破碎,屋顶的灰扑落如雨下。 陈霸先冷不防被震了个头晕目眩,站立不稳,那虎妖便趁机朝他飞扑上来。 好在陈霸先反应机敏,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扑,便跟那妖物厮打起来。 陈霸先虽然开了三窍,但神通有限,全靠武功身手;而那妖物天生力大无穷,爪牙尾巴皆可伤人。两人还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番盘肠大战,打的是鼻青脸肿,难解难分。 那虎妖见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忽然吼了一声,两个侍女便从黑暗中现身,扑上来帮着按住陈霸先的手脚。 陈霸先哪能束手就擒?朝着个侍女的胸口一拳打上去,居然打了个空,才知道对方是伥鬼!他倒是会些对付鬼怪的小法术,可哪有功夫给他用出来? 结果被两鬼一虎缠得十分狼狈,一度被按在地上摩擦,这下他顾不上面子了,赶忙朝着外面大喊道:“兄弟,别看热闹了,快来救命啊!” 屋门应声被推开,任元倚着门框,笑眯眯地看着陈霸先的惨状道:“这就吃不消了?” “一公对三母,谁也吃不消啊。”陈霸先大叫道:“快帮忙呀!” “别慌,我来助你!”任元啪啪啪几张符送上,给陈霸先加了‘铜头铁臂符’、‘九牛二虎符’、‘百解邪法符’和‘疾风符’。 这下战局登时逆转! 陈霸先只觉全身是劲儿,气冲斗牛!爆喝一声,一脚踢飞了抱住他左腿的侍女,右手抓住另一个侍女,一个头槌直接将其脑袋磕扁,顷刻间就解决了难缠的伥鬼! 这时,那虎妖趁机飞扑上来,朝着他的脖子就咬。 却见陈霸先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瞬间将双截棍怼成一根蟠龙棍,朝着那虎妖猛抡过去。 虎妖对他的速度估计有误,躲避不及,只好忍痛咬住了蟠龙棍,然后身体猛地下坠,想把他拖倒。 陈霸先的反应出虎意料,只见他竟然主动松手,把老虎闪了个趔趄。 又紧接着一个滑铲,钻到了虎妖肚子底下,一个通天炮打中它柔软的腹部,把虎妖打得人立而起! 再顺势接一个扫堂腿,把虎妖直接踢翻在地。别看虎妖身体庞大,却十分灵巧,就势一滚,用钢鞭似的尾巴猛抽陈霸先。也没指望打中他,只是想让他躲一下,自己好趁机跟他拉开距离逃走。 却不想陈霸先仗着铜头铁臂符,硬接了这开碑裂石的一记虎尾铁鞭!同时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虎妖的尾巴,抡起来往地上猛地一掼! 轰的一声,虎妖摔了个七荤八素,坚硬的地砖也被拍碎了大片。 陈霸先纵身跳上虎背,左手紧紧地揪住它的顶花皮,抡起沙包大的右拳,尽平生之力,痛殴虎头! 直打得那虎妖七窍流血,脑袋开起了酱油铺…… “停停。”任元赶紧拉住他。“再打就打死了。” 那两个女伥鬼见状逃跑,被守在门外的师姐一剑一个全都刺死,也算终于解脱了。 ~~ 镜阁中。 任元一边给陈霸先疗伤,一边笑问道:“你跟这母老虎共度良宵,感觉如何?” “哎哟我去,可累死老子了……”陈霸先气还没喘匀,狠狠地踹一脚被贴了‘押煞镇邪符’的虎妖。“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老虎身上长了个人脸?” “它叫马腹,是人面虎身的怪兽,声音像婴儿,会吃人。”师姐冷冰冰道。 “马腹。”陈霸先点点头,又踹那虎妖一脚道:“说说吧,你为啥要冒充苏小小?” 那母老虎马腹却反问道:“你为什么喝了我的迷仙酒没事?” 陈霸先呲牙笑道:“雕虫小技而已,老子混了这么多年,还能让你个雏儿给耍了?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苏小小的?”母老虎又问道。 任元无语道:“苏小小是鬼,你听说过鬼有影子吗?还敢用影子诳人?” 陈霸先也道:“我一进来,还没看见你我就知道了。大冬天的这屋里为啥要开窗?因为你身上骚味太重了,我也是开了窍的,还能闻不见?” “人家都洗白白,擦香香了……”母老虎一下子就委屈上了。 陈霸先哈哈大笑道:“你可知闻香识女人?苏小小何其高雅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用你身上这种庸脂俗粉呢?” “你这就是先入为主,只看脸我比她差在哪?”母老虎不忿道。 陈霸先笑道:“其实单你这张脸,还是可以凑合凑合的,结果出来个老虎身子,我这就彻底没法凑合了……” 师姐听不得这腌臜话,冷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陈霸先赶紧乖乖道:“我问你,你是哪里的妖怪?为什么要冒充苏小小?” “我叫毛小小,我阿父叫毛大大,是五老峰的虎王,你们最好放了我,不然休想活着走出钱唐。”那母老虎便威胁道。 看到陈霸先又要举棒子抽自己,它才赶紧老实答道:“其实我就是不忿苏小小,凭什么大家都叫小小,男人一看见我调头就跑。她却受尽天下男人追捧,死了也还有那么多人来凭吊她?” “这还用问吗?”陈霸先摇头道:“你都没个人样,人家看见能不跑吗?” “哼,臭男人,只知道以貌取人。”毛小小便愤愤道:“所以我就趁她不在家,占了她的镜阁。派虎伥盯着她的坟,把那些臭男人一个个引过来,全都吃了!” “她怎么不在家了?”任元沉声问道。 “钱塘江神的公子小黄龙看上她了,想要娶她为妻。她不肯答应,小黄龙便要强抢,她就躲起来了,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毛小小答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 “打我听说到现在,个把月吧。”毛小小答道。 “那小黄龙是个什么情况?”任元又问道。 “怎么,你们也想英雄救美?尽管去呗。”毛小小讥讽道:“他爹老黄龙不过是条年老力衰,外强中干的大长虫。以你们的实力,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扒皮抽筋。” 任元不理会它拙劣的激将法,自顾自问道:“那小黄龙呢,又什么实力?” “纨绔而已,能有什么实力?”毛小小阴阳怪气道。 话音未落,便吃了陈霸先重重一棒子。“老实回答。” “我真不知道,又没有人敢惹他。”母老虎马上乖乖道。 第一零三章 油壁香车觅芳踪(3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处置完了那妖虎马腹,任元三人来到院子里。 “他奶奶的,还是没找到啊。”陈霸先啐一口道。 “我知道怎么找苏小小了。”任元却摇摇头,走到那辆蒙尘良久的厢车旁,先用一道净衣符使其焕然一新。 只见其车厢四壁用油彩涂饰,周围垂着流苏帷幔,正是苏小小那辆大名鼎鼎的油壁香车。 “妾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任元抚摸着那辆浸透了岁月痕迹的油壁车,沉声道: “有道是心诚则灵,多年以来,天下文人骚客无不对苏小小念念不忘,让她的魂魄成功聚灵,成为可以自由离开坟墓的灵鬼。就连这辆车也因为被念叨太多,马上就要成精了。” “啥,连车都能成精?”陈霸先惊得合不拢嘴。“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人老成精,物老成怪,有什么好稀奇的?”师姐也恢复了平静,淡淡道:“虽然人造之物成精殊为困难,但此车被提起的次数太多,凝聚了灵性,只需要点化一下就可为其开启灵智。” “怎么点化?”陈霸先好奇问道。 “用精血。”任元道。 “用谁的精血?”陈霸先话音未落,只觉掌心一痛,已经吃了师姐一针。 “啊。”陈霸先还没来得及呼痛,就被任元抓起手来,将血一滴滴滴在车辕上。 接着任元又运灵液,画了一道蓝色的‘开光灵符’。并念咒曰: ‘天圆地方,敕令九章,开光点窍,百煞潜藏。节节相连,窍窍开通。口尝百味,眼见天光,耳听六路,足行八方,急急如律令!’ 便见那车身上泛起一圈七彩毫光,接着便自己缓缓动起来。它先是绕着院子转了几圈,然后来到任元面前,车辕前倾三次,拜谢他赋予自己灵性。 “车兄不必客气。”任元笑着打躬道:“你本就即将启灵,在下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油壁车又拜谢了赐予他精血的陈霸先,还凑到他身边,显得格外依恋…… “我这算不算他爹?”陈霸先想到一个蛮尴尬的问题。 “算!”任元和师姐异口同声。 “这,好突然啊……”陈霸先登时眉毛都耷拉下来了。他这才知道,阿瑶为啥要用自个的精血…… 待那油壁车的新鲜劲儿过了,任元才道明来意,拜托他帮忙寻找苏小小。 油壁车微微晃动,任元二人不解其意,唯有陈霸先明白。 “它说自己载着苏小小游遍了钱唐的山山水水,没人比它更清楚她的藏身之处。” “太好了,快请头前带路。”任元大喜道:“放心,我们是来帮助你的主人的。” 油壁车微微点头,虚虚卷起了车帘。 “让你们上去坐呢。”陈霸先恹恹道:“我就不上了,自家孩子,不落忍。” “那我步行吧。”让他这么一说,任元也不好意思上车了。 最后只有师姐上了车。她虽然不怕,但还是很讨厌日光,斗笠哪有车厢里的遮光效果好? 油壁车便载着阿瑶,缓缓驶出了松柏林,沿着湖岸一路向南,然后兜兜转转进了山。 任元跟在车后头,看着陈霸先愁眉不展,欲言又止,便问道:“咋?” “唉,好么,来访苏小小,结果给她的车当爹了。”陈霸先叹口气,问道:“你说,我这是弄璋还是弄瓦?” “你这是弄木。”任元笑着安慰他道:“多好,还不用换尿片。” “去你的。”陈霸先啐一口,忽然又笑道:“我要它爹的话,你岂不就是它妈?” “滚!”这下轮到任元骂街了。 ~~ 那油壁车带着三人在山里转的晕头转向,才把他们载到了南高峰下的烟霞岭。又从一条桂树成林的小路前行约一里,来到一处十分隐蔽的山洞前。 只见洞前明显经过整修,芳草如茵,遍植梅花,显得雅致脱俗。 众人进去寻找,只见其洞高敞,其顶如屋,里面还有琴棋书画,坐床蒲团,瓷瓶中插着梅花,香炉中紫烟袅袅。 唯独却看不见主人…… 陈霸先脸上还带着淤青,不便开口。任元便抱拳朗声道: “苏姑娘打扰了,这位兄弟是鲍仁鲍道长的忘年交。特意带我们来找鲍道长看病,谁知却扑了个空。听说你的墓便是鲍道长所修,便想跟你打听他老人家的下落。” 顿一下,他接着道:“去你家你也不在家,结果你的车就把我们引到了这里。” 少顷,那袅袅紫烟便幻化成了个袅袅婷婷的娇小倩影。 然后那倩影缓缓落地,变成了个丰肌弱骨,雾鬓烟鬟,风为裳,水为佩的绝色女子。她朝着三人款款一福,歉意笑道:“小小狼狈,三位见笑了。” 说是狼狈,却神态从容,波澜不惊,娇柔妩媚中尽显大家风范。 任元和师姐本以为陈霸先又要色授魂与了,孰料他竟尽显局促,低着头捂着脸上的淤青,彷佛怕被苏小小看轻了一般。 呵呵,不敢打高端局的怂…… ~~ 简单交流几句,苏小小便请三人就坐,奉上了亲手焙制的清茶。 “山里头没有葱姜佐料,我也喝不惯那么重口味的茶。”苏小小又致歉道:“就在附近村子里采了些野茶,胡乱炮制,虽别有一番清香,但着实怠慢诸位了。” 任元呷一口,眼前一亮,这不就是龙井茶吗?便大赞道:“我就喜欢这个味儿。” “那回头妾身送公子一些。”苏小小也很高兴道:“我总以为茶是雅物,配上佐料属实焚琴煮鹤。” “是极是极。”任元深以为然。 “咳咳。”师姐咳嗽了一声,专打高端局的任公子,这才想起正事儿来道:“请问苏姑娘,跟鲍道长可有联系?” “这里就是我当初见到他的地方。”苏小小点点头道:“妾身被那小黄龙穷追不舍,只能在此暂避。” “那老鲍现在去哪了?”陈霸先忙问道。 “在灵隐寺落发为僧了。”苏小小轻叹一声。 “啊?”陈霸先大吃一惊道:“他当年就是在太湖上被秃驴追杀,昏迷在芦苇荡中被我救起。养伤期间,还整日大骂浮屠教妖僧作祟,欲亡中华。怎么会忽然转了性呢?” “我也不知。”苏小小摇头道:“那是三年前,忽然有一日他说要去灵隐寺与京城来的高僧辩论,结果竟一去不归了。妾身担心他的安危,但那种地方我也去不了,便托人寻访,才知道他已经剃度了。” “他让人传话说,前尘种种皆是虚妄,已经不认识我。”说着她幽幽一叹道:“之后整整三年,他再没离开过灵隐寺一步……” 第一零四章 失忆(40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肯定要去见见鲍仁。但灵隐寺是佛门之地,师姐跟苏小小一样,都不敢靠近,于是留下来陪着苏小小,由任元和陈霸先前往。 灵隐寺背靠北高峰,始建于东晋咸和元年,是一个叫慧理的天竺僧人云游至此,认为此地乃仙灵所隐之地,遂依山建寺,取名‘灵隐’。 但灵隐寺真正兴盛还是在本朝。天监三年,今上下诏‘舍道归佛’,将浮屠教奉为国教,随即大兴土木,建寺立塔。灵隐寺也得到皇帝的青睐,赐田扩建,于是规模倍增,香火渐盛。 两人一来到北高峰下,彷佛进了一个浮屠教的城镇一般,放眼望去到处皆是佛寺,满眼都是僧尼,真不愧那进山牌坊上的四个大字——东南佛国! 好在来进香的善信也不少,两人倒也不算扎眼。 “这么多佛寺,哪个才是灵隐寺?”陈霸先的意思是让任元打听一下,脸上的淤青让他变得有些内向。 任元却问也不问,径直便带他找到了位于飞来峰前的灵隐寺。 “苏芳卿说,他在罗汉堂当差。”进寺之后,陈霸先又小声道:“咱们打听一下?” 任元却直接把他领进了罗汉堂。 “我去,这么熟,你啥时候来过?”陈霸先问道。 “梦里行不行?”任元淡淡道。 “可以,这很合理。”陈霸先点头道。 两人一进罗汉堂,一排排青铜打造的巨大罗汉像便扑面而来,令人顿时敬畏满满。 堂中更是针落可闻,一派庄严肃穆。 任元两人也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一面装模作样地参拜,一面寻找僧人的影子。 终于看到一个弓着腰,在给罗汉点香的老僧,任元赶紧上前,先加重脚步引起对方注意,然后轻声道:“劳烦道长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一位性痴和尚?” 这年代和尚也称道长,还没有发展出自己的称谓。 “阿弥陀佛,老僧便是。”那老和尚缓缓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两人道:“二位施主是?” “哎,老鲍,是我呀!”陈霸先见之大喜,指着自己的脸道。“太湖边上的阿霸,我来找你了。” “阿霸?”老和尚却茫然道:“我们见过吗……” “当然见过了,我还救过你的命,把你一路送回钱唐来呢。”陈霸先赶忙把脸凑近道,好让老和尚瞧仔细。 老和尚却依旧摇头道:“抱歉施主,老僧真不记得了。” “那么苏小小呢,你总还记得吧?”任元沉声问道。 “也不记得了。”老和尚叹息道:“众生因无明所覆,沉沦于生死轮回之中。剃度之后,僧人便割舍红尘牵绊,断除烦恼之根,种种前尘往事,皆成过眼云烟……” “笑话。”陈霸先有些急眼了,哂笑一声道:“有本事你连自己的名字,也忘掉啊。” “老僧真不记得了。”老和尚摇摇头,正色道:“三年前有个施主来说我原叫鲍仁,可老僧一点印象都没了。” “我去,还真忘了……”陈霸先看看任元,任元也是一脸的惊讶。 “没什么事老僧就不奉陪了。”老和尚说完,便转身继续上香。 陈霸先犹不死心地跟上道:“那你治疗僵尸毒的祝由术,总还记得吧?” “祝由?”老和尚仔细回忆片刻,摇头道:“我们供佛只用酥油,香油,不用猪油牛油。” “……”陈霸先登时哑口无言。 老和尚便继续给罗汉们一个接一个的上香,口中念念有词,诵经不止。 任元两人无可奈何,只好先行离开。 ~~ 出了灵隐寺,陈霸先长叹一声道:“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不说谎?” “不,他没有说谎。”任元却摇摇头道:“我用神识感应他的气场,始终十分平稳,没有任何的波动。” “哇,你们家的法术好神奇。”陈霸先每日羡慕道。 “这不是本门的法术,是我自己琢磨的。”任元道:“想学回头教你。” “好好,说定了。”陈霸先赶忙点头,又道:“你说他不是撒谎,他怎么会连自己是谁,有过什么本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神通。”任元轻声道。 “神通,不会吧?”陈霸先震惊道:“鲍道长可是开了六窍的大高手,谁能直接抹除他的记忆?” “强中自有强中手……”任元叹息一声,刚要做一番猜测,忽然心中一紧,急忙道:“快回去,师姐那边有情况。” 这下他也顾不上讲究了,立即掏出甲马,放出赤豹,跟陈霸先骑上去,风驰电掣而归。 ~~ 好在烟霞岭跟灵隐寺相距不远,一个在南高峰,一个在北高峰,中间只隔了一道山岭。 赤豹运起全速,径直穿山越岭,转眼便至。 刚穿过桂林小路,还没到石屋洞前,便听到有打斗怒骂以及娇叱声。 任元用最快的速度给两人加持好符箓,刚抽出诛邪刃,就看见一个黄袍公子哥,领着四个持剑侍女,还有大群虾兵蟹将在围攻阿瑶和苏小小。 阿瑶受日光影响,白天战斗力不如夜间,苏小小更是要撑着一把油纸伞,才能在白天活动,二女都不在最佳状态,根本无法杀出重围。 “当心点,别伤着两个小美人。”幸亏那个公子哥在那里大呼小叫,这才让持剑侍女和虾兵蟹将束手束脚,一时没有伤到两人。“本公子今晚要左拥右抱!” 任元听得火冒三丈,策豹冲入战团,手中诛邪刃连劈带砍,直接放倒了三只龙虾兵。 陈霸先也高举蟠龙棍,从豹子背上跳下来,一个力劈华山,敲碎了一只螃蟹精的蟹壳脑袋。接着趁势棍扫一大片,跟任元杀开一条血路! 一众虾兵蟹将被打懵了,气势为之一滞,两人趁机冲到阿瑶和苏小小左右,与她俩并肩对敌。 “师姐,你没事吧?”任元赶忙问道。 阿瑶摇摇头,擦汗喘息道:“这要是晚上,咱早把它们剁成馅儿了。” “哎,又来两个。”对面的公子哥一抬手,让手下暂时后退,对任元和陈霸先笑道:“两个小子,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我管你什么狗东西!”任元狠啐一口,满脸的怒气。“再不滚就叫你见阎王!” ps.上个月加更完毕。接下来是本月加更,大家继续投月票啊,不要怕和尚还不上!!!! 第一零五章 开诚布公(2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哈哈,好大的口气,小子听好了,吾乃钱唐江神黄龙王之子,小黄龙是也!”那公子哥便傲然道:“今日特来捉拿忤逆龙宫的贱婢,尔等敢阻拦便是与钱唐龙宫为敌,可知后果有多严重?还不速速退下?” “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陈霸先怪笑道:“太湖的真龙尚且以公侯自居,区区一条江里的破蛟龙也敢称王?” “大胆!”公子哥见老爹的名号镇不住他们,登时勃然大怒:“既然说人话你们听不懂,那就去死吧!” “杀了这两个狂徒!”说着把手一挥,持剑侍女和虾兵蟹将便再次一拥而上。 但这回双方实力逆转了。 陈霸先有了任元的加持,蟠龙棍泼水般舞动,特别适合清小怪。而任元的诛邪刃对妖物伤害很大,擦着碰着就会受重伤。 师姐原先是因为要保护苏小小束手束脚,现在也能放开拼杀了。 苏小小在三人身后也终于可以站住了,只见她松开伞柄,那油纸伞便悬空停在她的头顶。 然后她怀中便多了一支琵琶,娇叱一声道:“一首《破阵曲》,为三位助阵破敌!” 说罢,左手按弦,右手五指有力拨弦,铿锵激昂的琵琶声便如银瓶炸裂,又如万马奔腾,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但不同的是,任元三人听了这《破阵曲》,全身热血沸腾,只觉有使不完的力气,战力猛增了一大截! 而那些虾兵蟹将和持剑侍女听了,却难以自控的胆战心惊,心虚气短,战力十停发挥不出七停。 此消彼长间,本就占了上风的任元三人,更是如虎添翼,砍瓜切菜般的切蟹爪,剁虾头,将虾兵蟹将一扫而光。 那四个持剑侍女也被杀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不敌。 “撤!”小黄龙吆喝一声,四名侍女便退到他身边,持剑而立。 任元挥刀劈出一道血光,及至小黄龙面前,却被一道光晕挡住,化为无形。 “小子,本公子今天准备不足,叫你们多活两天。”小黄龙大声道:“有种报上名号,咱们改日再战!”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灵隐寺性痴大师俗家弟子悟空!”任元便高声道:“这位是我师兄悟能!” “……”陈霸先虽然不开心被叫‘无能’,但也只能随着任元道:“不错,我们等你来。” “哈哈,原来是那个痴情种的弟子。”小黄龙显然对苏小小的事情了解甚深,不光知道鲍仁在灵隐寺出家,还知道他的法号。 “小子,别以为搬出灵隐寺的招牌就可以平安无事,”小黄龙冷笑道:“有种你们就一直缩在寺里别出来。” “而且,这两个女的都进不去佛寺吧?”他嚣张大笑道:“等我抓住她俩,看你能怎么办!” 说完便现出原形,带着四个侍女腾云驾雾而去。 “不过是条连角都没生的小蛟而已。”陈霸先朝着天上啐一口道:“嚣张什么嚣张!” 那边苏小小也收起琵琶,重新打起油纸伞,向众人致歉道:“给三位添麻烦了。” “该道歉的是我们。”任元摇摇头,正色道:“估计是油壁车招摇过市,被那小黄龙的耳目盯上了。” “唉,其实钱唐的水陆妖怪,皆俯首听令于老黄龙。”苏小小轻叹道:“到处都有他们的耳目,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儿。” “不管怎么说,咱们先转移吧。”任元道:“实在不行明天你就跟我们离开钱唐,远走高飞,让他找去吧。” “见到鲍道长了?”苏小小何等灵慧,瞬间就明白他们没能如愿。 “见到了。”任元点点头,叹息道:“可道长失忆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遑论其它。” “他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又开了六窍,按说万不该如此。”苏小小难过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小姑娘不是说,”任元又问道:“鲍道长是三年前到灵隐寺,跟京城来的高僧辩论,之后才变这样的吗?” “是。”苏小小微微颔首。 “那高僧到底有多高?”任元问道。 “很高。”苏小小肃容道:“是天下第一寺同泰寺的住持真谛大师。” “那么这位真滴大师什么水平?” 苏小小沉默一会儿,方低声道:“九窍全开,甚至是半人半神……” “当我没问。”任元讪讪一笑,双方差距已经遥远到他无法想象了。 “放心吧。那真谛和尚远在建康,主持灵隐寺的三位高僧,都是只开了六窍而已。”苏小小忙安慰他道。 “……”任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他来说九窍和六窍有区别吗?没有任何区别。 ~~ 当晚,四人转移到了苏小小的另一处秘密据点,这里远离钱唐江,估计躲个两三天不会被发现。 安顿好了一切,任元这才放心躺下,枕上游仙枕。 山洞另一边,陈霸先早就已经呼呼大睡了…… ~~ 任元一上千里船,就看见陈霸先和杨忠在大眼瞪小眼。 现在有杨忠在,两人也不方便说白天的事情,任元简单地寒暄两句,便上了自己的修炼位。 “对了船主,”杨忠却破天荒地先开口道:“我们聊聊吧。” “好。”任元点点头,从船顶下来,来到杨忠面前坐定,笑道:“杨兄准备聊什么?”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杨忠缓缓道:“船主的约法三章,我可能难以遵守。” “怎么讲?”任元不动声色问道。 “老杨你这人不中啊,才几天就要不守规矩?”陈霸先马上挑事儿道。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所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跟船主开诚布公谈一下。”杨忠也不着恼,依旧不紧不慢道。 “具体是哪一条?”任元问道。 “第二条。” “这么说,你正在现实中寻我?”任元瞳孔一缩。 “是,我在奉命追捕你。”杨忠点点头。 “该死,你是朝廷的鹰犬?!”陈霸先下意识想抽自己的蟠龙棍,却一把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这是在梦里。 “我从来没欺骗过你们,刚上船时我就说过,自己是官兵。”杨忠沉声道。 “因为什么?”任元也沉声问道。 “东昏侯墓被盗案。”杨忠答道:“我是勾陈司的捉刀使,已经跟上司离开长兴,正在赶往钱唐的路上。” 第一零六章 天网恢恢,插翅难飞(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饶是任元和陈霸先都颇有城府,依然被杨忠抛出来的消息,炸的外焦里嫩。 他竟然是勾陈司的捉刀使?! 要是在现实中遇到了,他俩指定得像老鼠见了猫,撒丫子就跑。 “你少在这瞎诈唬。”陈霸先大笑道:“就咱们船主这种好孩子,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去盗前朝废帝之墓。” 杨忠却理都不理他,只含笑看着任元。 任元心念电转间,已经想清楚了。杨忠确实是诚意十足跟自己交底的,因为自己虽然在现实中,惹不起凶名赫赫的勾陈司,但在这船上要杨忠的命,却易如反掌。 再把他的尸首往云梦大泽里一扔,杨忠在现实中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杨忠选择这时候跟自己摊牌,显然是不想等双方打了照面,万一解释不清,落个两败俱伤。 任元没猜错,杨忠可不会相信陈霸先的鬼话。就目前他了解到的案情看,这年轻的船主绝对是个面善心硬,干大事儿的狠人! 保不齐哪天自己一上船,就被直接敲了闷棍,扔到海里去喂王八…… 所以他审时度势,决定还是开诚布公的好。 ~~ 任元也很清楚,人家都已经点出,访仙乡,长兴、钱唐这三个地名了。说明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时候他再兜圈子不承认,反而会被对方小觑了。 “你们是怎么查到我的?”任元神情平静,下了决心。 “我艹,兄弟你真去盗过皇陵?”陈霸先险些惊掉了下巴。 “不是。”杨忠替任元解释道:“船主高义,是为了拯救黎民百姓,才不惜以卵击石,跟盗墓贼殊死一搏的。” “嗯,这才像他干的事儿。”陈霸先笑着点头道:“我这兄弟就是心善,看不得人受苦。”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船主的。”杨忠又解释道:“二位可能有所不知,勾陈司有诸般不可思议的神通,比方我们幢主能纤毫不差地重现当日的情形。而我的直属上司,可以让人在他的面前只能说真话,不能说假话。” 说着他苦笑一声道:“我也是因为他这个变态的能力,才强迫自己沉默寡言,不说不错。但说得简单,做起来太难。实在担心哪天一不小心,口吐真言,把二位出卖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霸先小声道。 “你杀了个县令。”杨忠道:“朝廷已经以谋反罪通缉你,死活不论,悬赏百贯。” “还行。”陈霸先点点头,又问道:“那我兄弟悬赏是多少?” “一万贯。”杨忠道。 “啊?!”陈霸先登时不开心了:“我好歹杀了个县令,他又不是盗墓的主犯,凭啥差这么多?” “船主放跑了东昏侯,而且东昏侯已经变成了尸王。”杨忠答道:“为此,我们幢主,还有一大批勾陈司的高手,正在四处搜寻它的踪迹。” “这还挺合理的。”陈霸先登时不做声了。 “一万贯……”任元心说,我能不能付钱消了这笔通缉? “其实也没多少钱,因为朝廷只会付铁钱。”杨忠又安慰任元道:“一万贯铁钱以现在的行情,已经换不到一千贯铜钱了。” “那我岂不连十贯都不值?”陈霸先更难受了。 “好了陈大哥,不用变着法子安慰我了。”任元却笑着向杨忠拱手道:“重新介绍一下,我叫任元,无门无第,草民一个。” “我叫陈霸先,我说是颍川陈氏之后,但他们都不信。”陈霸先也草草一拱手。 “我叫杨忠,要是按照陈兄的标准,我就出身弘农杨氏;要是按照任贤弟的标准,那我也是草民一个。”杨忠也笑着对两人再次自我介绍。 三人相视,放声大笑。 ~~ 这下三人终于不用再各怀鬼胎,可以畅所欲言了…… “杨兄,能问问,你是怎么把我对上号的吗?”任元便问道:“我记得当时我们脸上抹了厚厚的灰,就算是查监控……呃,场景重现,也看不出来我本来的样子吧?” “是,当时只确定了你是放飞东昏侯的关键人物,但你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杨忠点点头道:“后来我们幢主去追踪东昏侯,就把我跟祖队副留了下来,追查你的身份。” “你们队副姓祖啊?”任元忽然轻声道:“这个姓可不常见。” 说完他又暗暗奇怪,不知自己为何,会对那人的姓氏感兴趣…… “他说自己是范阳祖氏之后,祖逖的六世孙,这应该不是冒充的。”杨忠答道:“刚才我说过,他的神通是让人无法说假话。同时我们在访仙镇的河伯祠里,抓到了一只黄仙……” “他什么都没参与……”任元神情一紧,问道:“你们没伤害他吧?” “一般很少有人,会关心一只黄仙的死活吧?”杨忠有些意外的看一眼任元,才知道陈霸先说他心善,并不是开玩笑。 “唉,不瞒你说,我的朋友都是山精鬼怪。”任元苦笑道:“当然,除了二位。” “任兄弟你放心,我们祖队副嘴臭,但人还是好的,问完了口供就把他放了,还教会了他画画呢。”杨忠便笑道。 “啊?”任元听得一愣,就黄老二那黄鼠狼爪子,还画画? “祖队副还有一样神通,就是可以通过激励,让人把所有潜力,在短时间内全部发挥出来。”杨忠苦笑道:“当然,前提是得有那个潜力。而你那位黄朋友,恰巧正好有画画的天分,于是画了一张你的肖像,十分有九分相似。” “这家伙以后也算有门手艺了。”任元不禁笑道。 “你不怨他出卖你?”杨忠好奇问道。 “我早就嘱咐过他了,有人问起我来,一定要据实回答。”任元理所当然地答道:“如果你们没本事找到我,他把我供出来也无所谓;如果你们能大海捞针,把我找出来,那他就是宁死不说也没用。” “通透。”陈霸先给他点个赞,又问杨忠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来钱唐了?我记得没告诉任何人啊。” “占卜。”杨忠答道:“勾陈司的占卜神通非但可以征兆凶吉,还能指明方向。” 顿一下,他又道:“而且那位占卜师,还可以跟建立了联系的人用心灵交流,哪怕双方相距千里之遥。” “我去,这还咋整啊……”陈霸先都听绝望了。 任元也是头大如斗。勾陈司这些破案手段,真不逊于,甚至某些地方还强于他原先的世界。 这下可真是天网恢恢,插翅难飞了…… 第一零七章 第三位船客(盟主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现在我们该咋办?”任元决定先听听杨忠怎么说。 “快跑。”杨忠便沉声道:“占卜不是万能的,只能指明大致的方向。而且我们人手有限,负责搜捕你们的就我们俩,虽然可以命当地衙门配合,但相信那些乌合之众,应该对你们构不成阻碍。再加上我每晚通风报信,你们是有可能跑掉的。” “嗯嗯。”陈霸先顿时觉得杨忠顺眼多了,笑呵呵的搂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全靠你了。” “杨大哥这样,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么?”任元却轻声问道。 “可能会,所以你们动作要快。等你们远走高飞了,我也不用跟着提心吊胆了。”杨忠笑笑,又正色道:“千万不要想着硬碰硬,我们俩虽然战斗力不算强,但可以随时叫增援的。” “你说的增援,莫非就是那位幢主?”陈霸先好奇问道:“他开了几窍,四窍还是五窍?也敢去追尸王?” “七窍……”杨忠便答道。 “啊这……”陈霸先登时语塞。 “七窍就是大神通了,怎么才是个小小的幢主呢?”任元也不解问道。 “个中原因比较复杂,我们幢主确实能力和职位不匹配,但有一点你们可能误会了。”杨忠便解答道: “我们勾陈司名义上只是制局衙门下辖的一军,拢共不过千人而已。而且还要宿卫禁内,保护台城,监视百官,防止京城妖物作祟,所以又分作四卫,各司其职。” “比方说我们陵光卫,一共三百人,由三位幢主分领。”顿一下,他接着道:“虽然每位幢主统领不过百人,也已经是勾陈司十分之一的兵力了。所以外人都管幢主尊称为‘捉妖校尉’。” 任元点点头,特务机构在组织内部,向来是位卑权重的。当然,在外人眼里,绝对是一顶一的可怕。 “一百个捉刀使那也够厉害的。”陈霸先也咋舌道。 “没那么多,开三窍以上的才能晋升捉刀使。三窍以下的只能算是预备,称作‘大谁何’,‘大谁长’。”杨忠有些骄傲道。 “那也够可怕的……”陈霸先头皮发麻道:“看来杨兄弟说得对,明天咱们就逃跑吧。” “……”任元点点头,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杨忠也松了口气,他今天违背原则跟他们交底,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三人刚要结束这次卓有成效的谈心,耳边又响起了那该死的播音腔: “注意。前方坤位发现落水者,距离大约十二里……” “哦?这么快又发现一个!”三人马上站起来,全都爬到船顶翘首远眺。 “但愿是个妹子,漂不漂亮不重要,胸怀宽广就行……”陈霸先照例祈祷一番,自然换来了杨忠一阵鄙夷。 三人打开天目,按照小黑子指示的方位望去。 “我去,好亮的光头啊!”陈霸先差点被那脑袋的反光晃了眼。 “是个僧人。”杨忠道。 “看着眉清目秀的,说不定是个尼姑。”陈霸先摸着下巴道:“也不是不可以……” “管他和尚还是尼姑了,开过去。”任元沉声道。 千里船劈波斩浪,很快开到了那名落水者近前,结果是个穿着蓝布缁衣的小和尚。 只见其盘膝坐在个木盆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扑面而来的大船。 “上不上船?”任元便照例问道。 “……”小和尚先是一喜,旋即却犹豫起来,怯生生看着船头那三名男子,一个个都生得牛高马大,其中还有一个不像好人的。 显然是生怕遇到更大的危险。清秀些的和尚都这样,怕男不怕女…… “多谢施主。”小和尚一番思想斗争,还是摇了摇头,答道:“小僧身子轻,这个盆子就能当船。” 话音未落,一条长着一个脑袋,却有十条身子的大鱼,忽然窜出水面,盘住了木盆子,想将其拽翻,口中还发出如同犬吠的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小和尚赶紧双手撑着木盆,也吓得惊叫起来。 “快把他救上来再说,那是何罗鱼。”杨忠沉声道:“会吃人的!” “嗯。”任元点点头,一张五鬼搬运符,便将那小和尚不由分说弄上了船。 小和尚消失的瞬间,何罗鱼也将木盆绞碎,却扑了个空…… “感谢施主救命之恩。”小和尚上了船,见状吓得脸色发白,赶忙道谢不迭。 他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让人十分喜爱,也难怪陈霸先会认错。 陈霸先上下打量他,嘿嘿调笑道:“你小子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任元一脚把陈霸先踢到一边,又一道净衣符,让小和尚的僧衣恢复了干燥,这才轻咳一声道:“小师父别怕。这人脑子有病,但只要你不招惹他,他就不会招惹你。” “我这叫天性活泼,平易近人,什么叫脑子有病?”陈霸先不满道。 “哦,哦。”小和尚忙点点头,不敢看他。小声问任元道:“小僧法秀,不知几位施主如何称呼?” “噢,我们都是跟你一样的先醒人,在梦乡沿岸航行,拯救像你一样的同伴。”任元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让杨忠代替陈霸先,向他公布了‘约法三章’。 “第一,绝对不能泄露与这条船有关的所有秘密。” “放心吧,出家人不造口业。”小和尚点点头。 “第二,除非我们双方都同意,否则不要在现实中寻找对方。” “这条更可以放心,我都捞不着出寺门!”法秀说着苦笑一声道:“好像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第三,这位是船主。在船上的时候必须要听他的,不许擅作主张。”杨忠指着任元道。 “啊……”小和尚露出惊恐之色,不知道想哪去了。 “我说你个小和尚看着天真烂漫,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陈霸先便揽住他的肩膀,戳了戳他平坦的胸口。 “没,没什么。”小和尚羞愧地低下了头。也不好说在庙里见多了大和尚糟蹋小和尚。 “法秀小师父放心,这只是我们为了长久相处,不得已的防御性规定。”任元解释道:“不到危急时刻,我是不会发号施令的。” “这样啊……”法秀松了口气,却又露出了疑惑之色。“长久相处?” ps.这章感谢老书友点点滴滴2020的打赏,这家伙一直用和尚年轻时的照片做头像。 十更毕,求月票,求首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一零八章 蹭蹭没关系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是的,只要你不下这条船,以后每次入梦都会在船上醒来。”任元点点头。 “啊?!”小和尚两只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脆生生脱口而出道:“真的假的?” 旋即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阿弥陀佛,小僧失态了。” “到底是真是假,等你再次入梦就知道了。”任元微微一笑。 ~~ 安顿好小和尚,已经浪费了大半天时间,任元赶紧到船顶上修炼去了。 杨忠则将书箱打开,问小和尚要不要看书,小和尚赶紧摇头:“师傅说,外头的书不能乱看,不然会长针眼儿。” “好吧……”杨忠知道,沙门规矩多,便不再管他,自己拿起一本认真看起来。 陈霸先也拿了本《左氏春秋》,看了一阵子又忍不住跟小和尚搭话。 问他是怎么当的和尚,在哪里出家,每日除了修行还干什么? 小和尚法秀便搬出‘约法三章’第二条,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陈霸先却笑道:“我不去现实中找你,不就不算违规了吗?” “也对哦。”小和尚才十四五岁,性格又格外单纯,让陈霸先三言两语就盘出了底细—— “我是师父收养的孤儿,从记事儿起,就在钱唐灵隐寺,每天除了修行,就是吃饭、睡觉、发呆,只有开法会的时候,会忙一些……” “你是哪里的?”陈霸先本来懒懒散散,半靠半躺,闻言一下坐直了身子。 “灵隐寺翻经院啊。”小和尚奇怪的看着陈霸先,不知他干嘛反应这么大。 “翻经院是不是在灵隐寺边上?”陈霸先追问道。 “是啊。”法秀点头道:“灵隐寺是对香客开放的外寺,我们翻经院是内院,乃僧侣修行之地。” “那你对寺里的事情了解的多吗?”陈霸先说着,故意摇头笑道:“当我没问,你个十四五的小孩子能知道啥?” “你瞧不起谁呢?”法秀登时涨红了脸,不服气道:“我从小便在寺里长大,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吹牛……”陈霸先撇撇嘴。 “不信你随便问,看能不能把我问住。”小和尚被激起了好胜心,不忿地瞪着陈霸先。 “好,那我问你。知不知道飞来峰为什么叫飞来峰?”陈霸先便问道。 “当然知道。相传是当年慧理法师自天竺而来,看到此峰惊奇地说:‘此乃天竺国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以飞来?’因而得名。”小和尚便得意道:“难不倒我吧?” “有点东西呦。”陈霸先夸他一句,又接连问了几个灵隐寺的问题,小和尚全都对答如流。被那一声声‘不错哦’、‘真厉害’,哄得晕晕乎乎。 “知不知道你们浮屠教有一门法术,可以让人忘记前尘往事,甚至自己的名字?”见时机成熟,陈霸先这才状若随意地问道。 但说实在的,他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 “当然知道了。”没想到小和尚却不假思索道:“达到阿罗汉果的高僧,可以通过灌顶,使人断身见结,坚定相信色身不是我。” “……”陈霸先两眼发直,敲了他的光头一下:“说人话。” “这,这难道还是鬼话吗?”小和尚委屈的抱着头。 “结,是心念之缠缚。”杨忠替他解释道:“断身见结就是,让人跟自我过去种种了断。” “就是这个意思。”小和尚忙点点头。其实杨忠解释的不算太准确,但他不想拆这位‘好大哥’的台。 “那这个结,断了还能接上吗?”陈霸先问道。 “断了当然就接不上了。但通过灌顶,是无法真正做到‘断身见结’的。”别看小和尚年纪这么小,佛法还挺精深。只听他侃侃而谈道: “我们沙门修行,修的是自身,也只能靠自身。所以由别人灌顶的‘断身见结’,只是让人忘记了色身,而无法真正的消灭色身。” 顿一下,小和尚接着道:“这是帮助慧根不强,或者执念太强的修士,断结的手段而已,真正想要证果位,最后还得靠自己过这一关。” 陈霸先才不关心怎么证果位呢,他一把抓住小和尚的肩膀,激动道:“你就说,怎么让被灌顶的人,恢复记忆吧!” “我凭什么告诉你?”小和尚却撇撇嘴,原来也不是个善茬。 “小师父,求求你指点迷津吧。”这时任元的声音响起,他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从入定中出来,朝着小和尚深深作揖。 小和尚对任元不好任性,便正色问道:“这很重要吗?” “是,人命关天。”任元点头道:“而且是我最亲近的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杨忠也帮腔道:“小师父,佛祖会原谅你的。” 法秀哪经得起三根老油条软磨硬泡,好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叹息道:“唉,反正是在梦里,就当小僧在说梦话吧。” “小师父果然有慧根,将来必能成就阿罗汉果位。”杨忠忙赞道。 “用三生石。”小和尚法秀便答道:“只要坐在三生石上,不光能恢复记忆,还能看见自己的前世和来世呢。” “那么哪里才能寻到这样宝贝呢?”陈霸先忙追问道。 “这个我真不能说了。”小和尚摇头道:“小僧可不想做佛门叛徒。” “你不说我也知道,三生石就在你们灵隐寺。”任元却呵呵一笑。 “啊?你怎么知道?”小和尚惊得合不拢嘴。 “看来真在灵隐寺。”杨忠颔首道:“小师父慈悲为怀,救人要紧。” “你也说了,只要在三生石上坐一会儿,就能恢复记忆对吧?坐一下又坐不坏,蹭蹭又不进去,怎么能算佛门叛徒呢?”陈霸先又从另一个角度劝道。 结果小和尚又经不住三人忽悠,苦笑道:“好吧我说,三生石在翻经院的三生堂,三生堂是三位护庙高僧住的地方,但他们是不会允许,被灌顶者恢复记忆的。” “他们厉害吗?”任元问道。 “三位高僧都已经证得初果须陀洹,永不堕三恶道。”小和尚答道:“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开了六窍……” “……”任元和陈霸先对视一眼,都知道豪夺绝对没戏,那么只能巧取了。 “那三生石多大?”任元问道。 “很大,三丈高,一丈宽。”小和尚比划了一下道:“跟飞来峰并称‘东南佛国’两大镇寺之宝。” “这么大的东西,没法放在屋里吧?”陈霸先问道。 “当然。”小和尚点点头道:“跟飞来峰一样,都是在院子里的。” “那还好。”任元松口气道:“露天放置的话,总能找到机会蹭一下。” “其实说起来,”小和尚一拍脑袋,想起一事道:“明天腊月初八,是释迦牟尼成道日,灵隐寺要大办法会,三位高僧都会过去的。” 第一零九章 腊八法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翌日鸡叫天明,任元从梦中醒来。 师姐端坐在一旁,一直冷若冰霜,直到看见他才冰消雪融,微微一笑道:“你醒了?” “嗯,辛苦师姐了。”任元点点头,脸上也绽开会心的笑容。 “唉,真受不了,大早晨就让我吃这么腻。”陈霸先也在另一边醒过来,睁眼便被塞了一嘴狗粮。 “我做的早饭很清淡啊?”苏小小端着托盘进来,一人一碗雪菜笋片索饼。“连点荤腥都没有……” “嘿嘿。”陈霸先赶紧搓搓手,笑着接过一碗,挑一筷子面条,吹着热气道:“我说的不是早饭。” “哦,还以为你说的是早饭呢。”苏小小掩口一笑,不再打趣面红耳赤的两人,给他们一人端了碗面道:“荒郊野岭食材有限,凑合着对付一口吧。等离开了钱唐,姐姐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唔唔,真好吃……”陈霸先一边呼噜噜抽着面条,一边含混道:“怕是得再等等。” “哦?”苏小小和师姐都望向任元。 “我们先不走了。”任元点点头。 “又有门儿了?”苏小小美目绽放异彩。 “对的。”陈霸先抢过话头道:“我又想起了个法子,今天再试一试。” 虽然苏小小亲和力极强,大家熟的也很快,但千里船的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任元望一眼陈霸先,别看这厮平日里满嘴胡柴,关键时刻口风还挺紧。便也默默点头,埋头吃面。 ~~ 早餐后,任元和陈霸先用障眼法换一副模样,离开了藏身处,再次前往灵隐寺。 “有什么计划?”任元问陈霸先。此人日后号称用兵如神,当然是不用白不用。 “计划啊。”陈霸先挠挠头道:“分三步走,一是偷出老鲍,二是把老鲍偷运到翻经院三生堂,最后是蹭一蹭三生石开溜。” “这不等于没说吗?说细点。”任元皱眉道。 “好吧。”陈霸先只好详细道:“先说第一步,老鲍不是天天在罗汉堂转悠吗?我们先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再说。” “这就是你的计划?”任元无语道:“救人的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鲍道长不配合怎么办?救人之后被发现了又该怎么办?都得有预案啊。” “哈哈哈,这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陈霸先却大笑道:“我从来不考虑那么多,干就完了!” “算了,你还不如一只猫。”任元无奈叹气,看来得把现在的陈霸先,和几十年后的陈霸先区分开了。 “哎,你怎么骂人?”陈霸先苦笑道:“你也不能怪我,小和尚给咱们的情报太少了,咱们得先侦查几天,才能有个像样的章程不是?” “过了今天,今年就没机会了。”任元白他一眼。 ~~ 说话间,两人来到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的灵隐山麓。 便见那‘东南佛国’的牌坊下,已是车水马龙,堵车的队伍居然排出了好几里。 腊月初八,是释迦牟尼于菩提树下成道之日。据说佛陀成道之前,曾修苦行多年,以至于形销骨立,憔悴不堪,发现一味苦行不是解脱之道。此时一牧羊女向他呈献乳糜,释迦牟尼食后恢复了状态,遂端坐菩提树下沉思,后于腊月八日成道。 于是浮屠教便在此日举行法会,向信众布施乳糜,以纪念佛陀成道。但因为汉人不喜腥膻,遂入乡随俗,改为施五味粥。又因为这天是腊月初八,又称‘腊八粥’。 而且腊月还是汉人传统的蜡祭之月,故而这也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一次法会。钱唐县还有临近几个县的官员士绅、体面人物齐聚于此,听高僧讲法。普通百姓也三更半夜就在庙外排起了长队,等候施粥。 眼下灵隐寺内外人山人海,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然而任元并没有马上进寺,而是绕着寺墙走出好一段,终于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干啥,尿急?”陈霸先不解问道。 “急你个头。”一只狸花猫从墙上蹦下来,稳稳落在任元头上。 “啊,是你小子。”陈霸先吓一跳,这猫一进钱唐就不见了。“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你走丢了我都不会丢。”花狸猫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瞧瞧,有其主必有其猫,跟你主人一个德行。”陈霸先撇撇嘴。 “我们是兄弟。”花狸猫不满道。 “好了好了,说正事。”任元打断这俩碎嘴子,将情况讲给文狸,末了问道:“你在这边有什么收获?” “当然有了,这边的猫已经都被本大人降服了。”花狸猫骄傲道:“这片儿是我的地盘了。” “让你来搜集情报,不是来抢地盘儿的。”陈霸先调笑道。 “你懂个屁,猫猫日夜游走各处,无人阻拦驱赶。”花狸猫哼一声道:“没有人比它们更适合搜集情报了。” “好,既然到了你的地盘上,就听你的。”任元摸了摸花狸猫的脖子,他俩关系好不是没原因的。 “跟我来!”花狸猫受用地缩了缩脖子,重新跳上院墙。 ~~ 任元二人翻墙进了灵隐寺,跟着花狸猫轻车熟路来到罗汉堂,便见那性痴和尚鲍道长,果然还在一如既往地添油上香。 但今天庙里到处都是人,罗汉堂中也不例外,根本没机会在这里下手。 而且他们也不敢在罗汉堂中造次,谁知道那五百罗汉会不会突然蹦下来群殴他们。 任元和陈霸先便跟着花狸猫,从西门出了罗汉堂,走过一条蜿蜒寂静的小道,闪到一座假山后。 “我们在这里等着。”花狸猫蹲在假山上,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罗汉堂后门,对假山后两人小声道:“据在这一带觅食的小花说,那老和尚每天早课后,便会来这里添油上香,直到晚上才会出去斋堂吃饭。” “我看斋堂好像不在这个方向。”任元小声道。 “你观察的还挺细。”花狸猫点点头:“他去吃饭之前,会先将油桶和香烛存放回库房,所以我们在这里就能等到他。” “不是,我们要等到天黑吗?”陈霸先无语道:“等那三个大和尚一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笨蛋,今天过节,中午吃粥!”花狸猫居高临下瞥一眼陈霸先。 “也对。”陈霸先终于闭上了嘴。 两人一猫等了盏茶功夫,就见那性痴和尚一手拎着个油桶,一手提着筐香烛,从罗汉堂方向缓缓行来…… 第一一零章 三生石上三生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性痴和尚两手提着东西,神情平静,步履沉重地走在僻静的石径上。 忽然听到喵的一声,便见一只体型略大的狸花猫,蹲在路当间,一脸可爱地看着他。 “你想讨点香油吃?”老和尚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他搁下手中的物什,蹲下身来。从竹筐里拿出木勺,掀开桶盖,想要舀一点香油喂猫。 忽然,他一下子就动不了了…… 任元和陈霸先便出现在他身后,后者手中还攥着蟠龙棍,预备着万一定身符不起作用,好及时改用物理催眠。 但其实两人都清楚,定身符不起作用的话,蟠龙棍八成也白搭…… 好在鲍仁被那真谛神僧‘断身见结’后,六窍也全部闭塞了,身体机能已经退化成寻常老人。这从他沉重虚浮的脚步中,便可见一斑。 当然老鲍仁也有可能是装的,但那对他俩来说,反而是天大的好消息。 所以这一波,不算赌博。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任元又给他贴了道入眠符。 ~~ 片刻之后,两人又在花狸猫的指引下来到厨房。 这里更是热火朝天,忙得不可开交。今天寺里寺外,加起来上万人都要吃粥,火头僧们从昨晚就开始泡米挖枣核。今天又早早起来煮粥,煮好一锅就赶紧装到桶里,让担任杂役的信众分送各处。 任元和陈霸先也混在杂役中,领了一大桶粥,出去的时候又顺了辆装着空桶的推车。 “咦,我的车呢?”好一会儿,原车主上完茅房回来,却已经找不到车了。 “谁看见我的车了?” 这时,他的车已经被陈霸先推出了灵隐寺,来到百丈外的翻经院门口。 “你们可算来了,从早晨就等着这一口呢。”知客僧一见运粥车到了,便从怀里掏出个大钵来。难得对穷人有个笑模样道:“装满装满。” 看守寺门的众武僧,也拿出了大钵,一哄而上,团团围住手推车。 任元把自己扮成小黄龙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个桶上,掀开另一桶的盖子拿起瓢道:“别急别急,都有都有,满满一大桶呢。” 待他将门口这帮饿鬼投胎的僧人都打发满足了,已经只剩小半桶的粥了。 “唉,怕要挨里面的师兄骂了。”任元装模作样叹气道。 “你屁股底下不还有一桶吗?”知客僧美美地抽着粥,扬了扬下巴。 “哈哈,把这桶给忘了。”任元便高兴起来道:“阿牛哥,进去分粥吧。” “好呢,马弟。”陈霸先便推着车子进了翻经院,僧人们只顾着喝粥,理都不理他们。 进去不久,他们便看到那小和尚法秀,正拿着个扫帚在东跨院的门口扫地。 法秀虽然没往这边看,但两人也知道,他这是在指路呢。 便推着粥车,径直往东跨院而去。再看那月亮门下,已经不见了法秀的身影。 但当两人推着粥车,进去月亮门,就见法秀已经跑到另一个门口扫地去了。 他们就这样被小和尚一路引着,进了寺庙后院,所有的门都被提前打开,所有的人都被小和尚提前支走,简单的就像回家一样。 最终,穿过一条竹林掩映的小径,来到三生堂院门口。 ~~ 隔着院门,两人就看到院子里,三块同根而生的巨石拔地而起,一块颜色暗黄,嶙峋斑驳,上书篆字曰‘前生’:一块颜色灰白,平平无奇,上书篆字‘今生’;一块五彩斑斓,令人浮想联翩,上书篆字‘来生’。 法秀小和尚在他们身后小声道:“那就是三生石了,有三生兽守护。” “你怎么不早说?”陈霸先轻声埋怨道。 “说了也没用,三生兽是不死不灭,也无法封印的。”法秀答道。 “那还整个屁?”陈霸先郁闷道。 “但他们也不会攻击人。”却听法秀大喘气道:“只是有人未经允许靠近三生石,他们会高声示警。” “好家伙……”任元心说这不是报警器吗,怪不得三个高僧能放心出门。 “那怎么能让报警器不响?”他问道:“我的意思是,不让他们示警。” “答对了他们的谜语,他们就不管了。”法秀道:“他们的谜语从来不重样,所以让你们提前准备也没用。” “好吧,那就得指望我这位答题小能手了。”陈霸先撸起袖子,作跃跃欲试状,忽然一棒敲在法秀的脑壳上。 “你妈……”法秀登时晕厥过去。 任元接住了法秀,把他摆在门边上。 陈霸先便推着车子进去院中,在三生石前停下。便见眼前一阵白烟升起,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蝙蝠状妖物,倒挂在三生石上。 那妖物长着三个脑袋,一个是幼稚孩童,一个正值青壮,一个是耄耋老人。 三个脑袋一起开口道:“站住,再往前就喊人了。” “请出题吧。”陈霸先搁下推车,昂首挺胸。 “哟,来了个懂行的。”稚嫩的童声道。 “也好,省的咱废话了。”青壮年脑袋道。 “答不出来,可别怪我们喊人哟。”老人头道。 “只管问就是。”陈霸先自信满满。 “我先来。”小孩头便问道:“什么东西‘高兴时有,悲伤时无;认真的有,糊涂的无’?” “啊……”陈霸先张着嘴巴合拢不上,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那东西‘黄昏时有,清晨时无,炽热时有,冷却时无。”便听任元开口答道。 “算你厉害。”小孩头满意了。 “该我了。”青年头便问道:“有一物坐也坐,卧也坐,行也坐。有一物坐也卧,卧也卧,行也卧,它们各是什么?” “这个嘛……”陈霸先抓耳挠腮。 “蛙与蛇。”任元毫不迟疑地答道。 “可以,可以。”青年头满意的点了点,缩了回去。 便只剩老年头了,只听他缓缓问道: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狸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 “……”陈霸先干脆放弃了,心说这都是啥啥啥啊。 “答案很简单,就是三位在干的事儿。”却听任元不假思索地答道。 “哈哈哈,不错不错。去吧,但只能让一个人上去一块石头,不可以贪心哦。”那三生兽便异口同声道。 “多谢。”任元道声谢,朝陈霸先递个眼色,陈霸先赶紧掀开另一个粥桶,把老和尚从里头抱了出来,然后脚尖轻点,三两下上了中间那块写着‘今生’,平平无奇的大石。 上去之后,陈霸先看到大石顶端是平的,正好可以让人坐住。便将老和尚摆好坐姿,这才揭开他身上的定身符和入眠符。 第一一一章 诸般枷锁困真我,今日方知我是我(6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性痴和尚坐在今生石上,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道自己怎么跑上这么高的地方来了。他正犹豫着是要开口呼救,还是自己想办法下去,忽然身下的大石发出一阵白光,将他包裹其中。 性痴惊恐地看着眼前白光中,浮现出走马灯似的一幕一幕。 从他呱呱坠地,牙牙学语到少年启蒙,青年学艺…… 从年轻时满腔抱负,豪气干云,到怀才不遇,报效无门,穷困潦倒,双亲相继过世,备受打击,投湖自尽…… 但他却没有死成,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如仙境般的闺房中,救他的是一个天仙般的绝色佳人。 “小小……”老和尚不由自主呢喃道。那是他暗恋多年的对象,只是一直自惭形秽,从来没有让对方知道。 便听那几十年前的苏小小道:“这位公子殊为不智,人好容易才来这世上走一遭,半途而废多可惜啊。妾身沦落妓家都没有自寻短见的念头,你大好男儿,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年轻时的自己答道:“天下虽大,无立锥之地。余生还长,已经没了任何意义,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苏小小便劝他说:“那就把自己这个锥子磨砺得更锐利,终究可以脱颖而出,让大人物们无法忽视你。” 于是为他介绍了南天师陆修静,他才得以去天师道学道数载。又通过天师道在朝中的关系,当上了大齐的官儿。 这时他觉得自己终于配得上苏小小,便赶来钱唐求婚,才知道苏小小刚刚病故,甚至还没来得及下葬…… 他悲痛欲绝,拿出全部积蓄给苏小小修了坟。而这时大齐也亡了,他的官职也没了,心灰意冷之下,就在孤山观出家,正式成为了道士,一边修行一边守着小小的坟。 后来粱武帝毁道崇佛,道门到了危亡之际,他才又重新出来,为维护道教存续奔走。结果成了浮屠教的眼中钉,在太湖边遭到伏击,重伤险些丧命。幸亏被陈霸先救起,把他送回了孤山观中。 伤愈后,他又不屈不挠地跟浮屠教作斗争,始终不肯屈服,直到那个号称神僧的真谛来灵隐讲法,邀请他前去辩论。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去,威望尽失,人心皆散;去了,怕是难逃毒手。 最终他还是毅然前往,舌战群僧,结果辩论没有输,却被真谛用神通制住灌顶,从此失去了全部记忆,成了每日在罗汉堂上香添油的性痴和尚…… 随着他回忆起所有的过往,那被封闭的六窍,也依次茅塞顿开,今生石便光芒大盛,直冲天际! “诸般枷锁困真我,今日方知我是我!”便听他长啸一声,念诵一句偈语道:“原来,我是鲍仁,根本不是性痴!” “好好好,秃驴好下作的手段,讲不过就捂嘴!”想到自己的遭遇,他恨得咬牙切齿道:“我与贼秃势不两立!” “我艹,这么大动静的吗?”陈霸先看得目瞪口呆,这又是发光,又是仰天长啸的,早就惊动了全寺的僧人。怕是在灵隐寺喝八宝粥的三位高僧,也会须臾便至! “赶紧叫道长下来吧,跑路要紧!”任元也急眼了,法秀小和尚可没说过三生石的动静会这么大。 “道长,还记得我吗?!”陈霸先赶紧高声吆喝。 鲍仁低头一看,展颜笑道:“阿霸小友,你又救了贫道一次?” “是我们俩呀。”陈霸先倒也义气,揽着任元的肩膀道:“咱们换个地方叙旧吧,秃驴们已经包围这里了。” “怕什么?”鲍仁霸气四射道:“不过土鸡瓦狗耳,看我杀光他们一泄心头之恨!” “三大高僧就在隔壁喝粥呢,这会儿肯定也赶过来了……”陈霸先又道。 “哦?那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鲍仁倒也能屈能伸,纵身从今生石上跳下,对任元和陈霸先道:“这里有禁制,无法用遁术,跟紧了。” 他便一马当先冲向门口,挥袖间卷起阵阵狂风,将赶来的武僧风卷残云般刮得老远。 三人一起冲出三生堂,鲍仁便道:“这里没问题了!” 说着大袖一挥,将两人卷起来,化作一阵狂风消失不见。 下一瞬,三道金光落入场中,化作三个披着红色镶金袈裟的大和尚。 看到被刮得满地狼藉的翻经院,还有被挂在树枝上,屋顶上的弟子,三位高僧全都气愤难当。红脸的胖大和尚圆真更是暴跳如雷,怒吼问道:“这是谁干的?!” “回师伯,”便有弟子回禀道:“看着好像是罗汉堂的性痴老和尚。” “怎么可能,他被真谛大师‘断身见结’,已经是个废人了!”圆真不信道。 “就是他,他从三生堂内冲出来,把我们全都吹树上了。”僧人们七嘴八舌答道:“后头还跟着两个送粥的信众,就是他们把他偷运进来的。” “嘶……”圆真登时不说话了,跟两位师兄交换下眼色。 三人赶忙进去三生堂查看,倒还是安然无恙。 “看来他们就是冲着给性痴恢复记忆来的。”高高瘦瘦,寿眉比肩的圆觉大师沉声道。 “可以用三生石破解‘断身见结’的秘密,就我们三个人知道,外人是怎么得知的?”矮矮胖胖,笑容可掬的圆通大师问道。 “是,下面的弟子都无从知晓。”圆真点点头,瞪着两位师兄道:“是不是你俩说漏了嘴,教人听到了?” “胡说!”圆觉大师不悦道:“我们都证了初果,早就不会妄言了。” “我也没说过。”圆通摇摇头,大惑不解。 “算了,泄密的事情当然要查,但最重要的是亡羊补牢,绝对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圆觉沉声道:“不然我们‘东南佛国’的脸都要丢光了。” “是。”两个师弟赶忙应声。圆真又问道:“性痴那孽障怎么办?!” “师弟,戒急戒嗔。”圆觉便道:“性痴是真谛大师亲手灌顶的人,当然要把他找回来。还有协助他的人,八成是道教余孽,也要一并找出来。” 顿一下,又话锋一转道:“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可大动干戈。吩咐下去,这里的事情不许外传,之后再严加查办。” “唉……”圆真郁郁地叹了口闷气,摊上这么个师兄,真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愁死个人了简直。 第一一二章 诊病(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鲍仁带着两人一口气飞出了二十里,才落在一个山间小湖旁。 看着倒影中形容枯槁的僧人模样,他苦涩一笑道:“这世道,当道士都有罪。” 说着,鲍仁伸手一抹身上,蓝色的僧衣便换成了青色黑缘的道袍。他又一摸光秃秃的脑袋,头发便缓缓生长出来。 任元不禁羡慕,心说要是自己会这一手,柳中君就不至于秃头了。想到柳中君,他心中又难免一痛。 鲍仁挽起发髻,戴好道冠,手中拿上拂尘,看着倒影中的自己,又变成了仙风道骨的道人模样,这才展颜笑道:“还是这身适合我。” “理解理解吧……”陈霸先在任元耳边轻声道:“要去见心上人,肯定得拾掇拾掇。” 任元点点头,耐心和他等在一旁。 待鲍仁收拾停当,两人才带他回到了藏身之处。 然而鲍仁和苏小小重逢的场面,却浑不似任元二人想象的样子。虽然也很激动,但根本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不像是情人相聚,倒更像是老友重逢…… “又劳烦芳卿救贫道一回啊。”鲍仁抱拳笑道:“芳卿的恩情,我是彻底还不上了。” “这回我可不敢居功。”苏小小掩口笑道:“全都是两位小哥的功劳。” “当然,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鲍仁点点头,转向陈霸先笑道:“阿霸小友,咱们有五年没见了吧?怎么想起来钱唐找我?” “哈哈。我这次来一是想念道长,来瞧瞧你。二是带两位朋友来向你求救的。”陈霸先指着任元和阿瑶,将事情经过简单讲给鲍仁。 “我说这位道友怎么没有生气,原来是身中尸毒了。”鲍仁打量着阿瑶道:“姑娘你盘膝坐下,摒弃杂念,不要有任何抵抗,我先看看你的情况再说。” “嗯。”阿瑶点点头,依言打坐入定,放空自身。 鲍仁便阴神出窍,用神识探查起阿瑶体内的状况来。 众人全都屏息凝神,唯恐干扰到他的诊断。 良久,鲍仁阴神归窍,缓缓睁开双眼,摇头不已,久久不语。 “道长快说说吧,大妹子到底啥情况?”陈霸先急忙催促道。 “是啊道长,我和师姐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但讲无妨。”任元也沉声道。 阿瑶自然更不会反对。 “你们容我组织下语言,这刚刚恢复记忆,心思还不通透。”鲍仁苦笑道:“阿瑶姑娘的情况不能算最糟,甚至可以说是很幸运,但却是我见过最复杂的,最难治的一种。” “怎么讲?”众人忙追问道。 “这么说吧,”鲍仁缓缓道:“首先,她中的是尸王毒,也就是被尸王血所感染。尸王乃僵尸之王,尸血霸道无比,凡人接触一滴,便会立即变为黑僵,理论上是无药可医了。” “道友应该是精灵之体,又修炼了我道门的神通,所以没有立即尸化,但一样无法抵御尸王毒,反而最终会变成更可怕的僵尸。”便听鲍道长接着道。 “可是阿瑶妹妹并没有变成僵尸啊。”苏小小现在是灵体,很确定阿瑶跟她见过的僵尸完全不同。虽然不能说是活生生的人,但说是人,应该没问题。 “这就是神奇的地方,也是她的幸运之处。”鲍仁捻须笑笑,问两人道:“当时随尸王血入体的,应该还有一样东西吧?” “是。”任元点点头,回忆道:“我记得很清楚,黑乎乎的尸王血,包裹着一团内有金光闪耀,外有紫气缭绕的玩意儿,一起打入了师姐体内。” “是了,就是此物。”鲍仁点头道:“僵尸属阴,尸王血乃至阴之物。此物属阳,乃至阳之物,阴阳互不相容,又互相压制,在阿瑶道友体内形成了微妙的平衡,才使她没有变为僵尸。” “这是什么东西?”任元问道,众人也都十分好奇。 “具体我也说不好。”鲍仁道:“只探查到应该是一柄剑,准确说叫剑胆。” “剑胆?”陈霸先吃惊道:“不是说,剑胆只在法剑之内吗?怎么还能单独存在?” “神剑的剑胆,是可以单独存在的。”鲍仁沉声答道。 “不过,这又是尸王又是神剑的。”他又不可思议道:“以你们的修为,怎么能碰到这种档次的东西呢?” “不敢跟道长隐瞒。”任元便将下东昏侯墓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反正勾陈司已经知道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原来如此。”鲍仁一脸震撼地点头道:“那些人处心积虑要得到的东西,自然绝非凡品。结果却到了阿瑶道友体内。” 他不禁感慨万千道:“这真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道长先别感慨了,”陈霸先忍不住又催促道:“快帮大妹子治疗吧。” “能治我不早治了吗?”鲍仁白他一眼,无奈道:“现在的情况是,我若设法将那剑胆取出,她顷刻间就会变成僵尸,再无复原的可能。” “那就别管那劳什子剑胆,先给她治疗尸毒。”陈霸先道:“你不会尸王毒也治不了吧?” “谁说我不能治?”鲍仁又瞪了他一眼,然后苦笑道:“好吧,我确实治不了。” 说着又提高声调道:“但我很清楚的是,就算有大神通者能拔掉了尸王毒,她的肉身也将不复强横,瞬间就会被这神剑剑胆摧毁全身经脉,就算不爆体而亡,也会彻底变成个废人。” “那取剑拔毒能不能同时进行?”陈霸先又问道。 “你把我当神仙了?”鲍仁实在忍不住一挥袖子,把陈霸先掀了个跟头。 “做不到就说做不到,急眼干啥?”陈霸先怏怏从地上爬起来。 “算了陈大哥,别难为道长了。”任元看看师姐道:“只要师姐的情况不恶化,这样也没啥。” “是。”师姐点点头。 “没那么简单。”鲍仁却摇摇头道:“如果不加干涉的话,阿瑶道友嗜血的欲望会越来越重,最终还是会变成……” 顿一下,他没忍心明说,转而问阿瑶道:“你是不是每天都需要鲜血。而且量越来越大?” “是。”阿瑶点点头。 “动物的血怕是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现在已经开始渴望人血了吧?”鲍仁幽幽问道。 “……”阿瑶迟疑一下,艰难地点了下头。 “师姐……”任元惊讶地看着阿瑶。 “我现在还能忍,实在忍不住的时候肯定会跟你说的。”师姐低着头,声如蚊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其实,有办法解决。”却听鲍仁话锋一转道。 ps.估计看到这儿,大家会骂娘,所以还有一更…… 第一一三章 帝流浆(10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光靠忍是没用的,那剑胆还未被你炼化,没有跟你血脉相连,并不能主动护你周全。所以你还是会随着不断摄入鲜血,渐渐变成不老、不死、不灭,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的僵尸。”鲍道长便沉声道: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再依赖鲜血。靠吸血来缓解尸毒,其实就是饮鸩止渴。” “那能用什么办法替代呢?”任元追问道。 “僵尸吸血是为了,吸取血液中的精气,所以我们要找到一个,不用血液就能吸取精气的办法。”鲍仁答道。 “吃黄精?还是采阳补阴?”陈霸先问道。 师姐冷冷瞥他一眼,陈霸先立即捂住了嘴巴。想了想,又塞住了耳朵。 “那些法子都杯水车薪,成车成车的吃黄精也补不上,更别说那啥了……”鲍道长摇摇头,还是给了自己的小恩公解释。 “那帝流浆呢?”苏小小忽然问道。 “帝流浆是什么?”任元不解。 “庚申夜的月光中,就含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累累贯串,垂下人间,草木鸟兽受其精气,即能成精。”阿瑶轻声答道。 “帝流浆是很好的。”鲍仁答道:“而且比鲜血强之百倍。” “但是呢?”任元都已经习惯了老鲍这种说话方式,直接问道。 “但是六十天才一庚申,所以两个月才有一次帝流浆,你师姐要是指望这个过活,还不得活活饿死?”鲍仁道。 “难道平时就没有帝流浆吗?”任元问道。 “平时的月华,远不如庚申夜强烈,凝练不出帝流浆,除非……”鲍仁道。 所有人一起翻白眼,根本不接他的茬。 鲍仁只好揭开谜底道:“除非有凝练月华的法宝,阿瑶道友就可以每晚都享用帝流浆,这样身体非但不会恶化,反而会不断变强。” “那么哪里能找到这样法宝呢?”任元不得不追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今天你俩就见过。”鲍仁对任元和陈霸先道。 “三生石?”任元和陈霸先脱口道。 “不错,正是三生石。”鲍仁点点头道:“那本就是我们道家的至宝,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只是后来被秃驴们抢去了。” “道长你是说,三生石不是地里长出来的吗?”任元问道。 “多新鲜儿啊,你家地里给我长长看看。”鲍仁道:“只是因为佛家的人不知道如何炼化它,才会原样摆在院子里。” “这么说道长会炼化?”陈霸先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鲍仁点点头道:“我可是天师亲传弟子。”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炼化?”陈霸先问道。 “这不废话吗,那么大的石头,是顷刻间能炼化的吗?”鲍仁没好气道:“至少需要三天三夜,懂吗?” “那不没戏了……”苏小小轻叹一声。“三天三夜,连京城神僧都能赶来了。” “只要不是地里长出来,那说不定我有办法。”却听任元轻声说道。 ~~ 与此同时,杨忠和祖安也不紧不慢地来到了钱唐县。 天色不早,两人便在城里找了家不好不差的客栈投宿。 进去后,开房缴费自然都是杨忠的差事。 “掌柜的,来两间上房。” “好嘞,客官。一间两百钱一宿,两间四百钱,不知客官住几天?”掌柜的忙笑脸相迎。 “这么贵?”杨忠皱眉道:“我们在长兴,才一百五十钱一宿。” “没办法啊,客官,现在物价翻着跟头往上窜,说不定明天就得两百五十文一宿了。”掌柜的赔笑道:“啥时候朝廷改回铜钱来,敝店立马降回原价。”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杨忠从包袱里摸出一贯铁钱,推给掌柜的道: “先住两天。我给你一千钱,你给我开张两千钱的收凭。” “没问题。”掌柜的一口答应,这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乐而不为? “想了想,我们俩人住一间也是可以的。”拿到收凭后,杨忠面不改色道:“所以退掉一间吧。” 说着,将一半的铁钱重新收入囊中…… 掌柜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位浓眉大眼的正派小伙儿,还是个报销高手。 但他也不敢有半句烦言,道理很简单,这年头只有官差住店,才会要求开收凭…… ~~ 这边杨忠在虚开发票,那边祖安全当没看见的,自顾自跟小二聊天,询问最近钱唐县城有没有大事发生。 待杨忠拿到钥匙,小二将两人送入客房,便出去给他们烧水做饭去了。 “嘿嘿,还以为那两个惹事儿精,也会大闹钱唐县呢。”祖安盘膝往席子上一坐道:“没想到居然消停了。” “呵呵……”杨忠笑笑不想说话,但祖安非要他发表意见,他只好字斟句酌道:“人家也不是疯子,县里又没人惹他们,干嘛要大闹钱唐县?” “可这样一来的,凭咱俩想找到他们就难了。”祖安叹了口气。 “嗯,明天咱们去县衙,征调一些人手吧?”杨忠便建议道。 “这种事儿你一个人去就行。”祖安却摇摇头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就不去了。” “什么事?”杨忠忙问道。 “凭吊苏小小啊。”祖安悠然神往道:“不去苏小小坟前一拜,怎么能算来过钱唐?” “没想到队副还是个风雅之士。”杨忠自然没异议,这一路上祖安游山玩水,他都是大力支持的。甚至还建议来个环太湖游,可惜祖安没那么大胆子…… “那当然了,我当年怎么说也是国子生来着。”祖安便得意道。 这时小二送来了热水和晚饭,两人洗洗刷刷,吃饱喝足,完事儿已经入夜,便上床睡觉了。 ~~ 杨忠入梦一上船,就看到法秀小和尚在追打陈霸先。 “你这厮恩将仇报,要下阿鼻地狱的!”小和尚显然是真气坏了,连咒人下地狱的话,都说出来了。 陈霸先一边躲闪,一边笑嘻嘻地解释道:“小师父误会了,我那是报恩的。” “有你这么报恩的吗?拿大铁棒子敲我闷棍!”小和尚气冲冲道:“要不是我练了铁头功,就给你开瓢了知道么?” “放心,我有分寸的。”陈霸先笑道:“我不打晕你,你洗不清嫌疑的,知道吗?今晚你可能都捞不着上船。” 抱歉大家,一一二和一一三章发颠倒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已经改好了,大家刷新一下就OK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一一四章 游仙枕岂是如此不便?(补偿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哦,有点道理……”法秀说着又一琢磨,觉得更有道理了。便放过他道:“那就没事了,他们的确不知道是我干的。” 说着还有些得意道:“戒律堂的师叔把在场的师兄弟都叫去问话,唯独漏了我哎。” “那就好,你们翻经院现在查得很严吗?”陈霸先问小二五仔道。 “那当然了,发生这种事情都丢死人了,肯定要一查到底的。”小和尚道:“连三位大师都决定再也不同时出门了,至少留一个人看家呢。” 陈霸先和任元对视一眼,看来想再偷家,难上加难了。 法秀看着两人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二位大哥,你们不会是,还想再用一次三生石吧?” 陈霸先又看看任元,后者摇头道:“不,我们不想再用一次了。” “那就好,那就好。”法秀松口气道:“这么刺激的事情,一辈子一次就行了,千万别来第二次。” “我们要把三生石偷走。”却听任元幽幽道。 “啊?我……阿弥陀佛……”法秀登时语无伦次,瞠目结舌道:“二位大哥快说,你们在开玩笑的吧?”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任元点点头,又让他放心道:“但这回不用你帮忙,你也帮不上忙,到时候怎么避嫌怎么来就行。” “又用激将法?”小和尚噘着嘴,一脸的不爽。 “嘿,你个小和尚不识好歹。”陈霸先笑道:“三生堂那么偏僻的位置,你出现在附近,一回是偶然。两次的话,我就是把你腿打折了,人家都会怀疑到你头上的!” “……”法秀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坚持了,但还是把三生堂的禁制,三位高僧的情况,以及最新的布防状况,又仔细讲了一遍。 简单说就是,有安保、有监控、有电网…… 陈霸先听得脑袋有两个大,对任元苦笑道:“这么看来,你就是有绝招,咱们怕也很难成功啊。” “而且你想过没,就算咱们真能偷出来,那么大的石头,整整三天时间,到哪里去炼化呢?”说着又叹口气道: “上回只是用了一下就白光冲天,这回可是要将其炼化,说不定多大动静呢。”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任元点点头。 杨忠便道:“要是能在船上炼就好了……你们不是本来就打算,把石头弄到船上来吗?” “杨兄一语中的,”任元苦笑着点点头道:“但能炼化三生石的另有其人,而我没法带活人上船。” “谁说活人上不来船呀?”这时,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祖冲之在船舱里傲然道:“游仙枕这样的上古神器,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我去,船上还有人?!”任元之外的三人,全都吓了一跳。 “是的。”任元尴尬一笑道:“船舱里还有位老爷爷,没经过他同意,所以没跟你们介绍他。” “你但讲无妨。”祖冲之却浑不在意的笑笑道:“小子我问问你,你在现实中想到过我吗?” 任元仔细寻思一阵,惊讶道:“还真没有。” “这就对了。因为那位老前辈,已经帮我在现实中,遮盖了‘存在’这个概念。除非我出现在现实世界中,并被认识的人发现,否则所有人都不会想起我。”便听祖冲之缓缓道。 “我去……”陈霸先三人虽然听不懂,却大受震撼。肃然起敬之余亦信心大增,原来己方还藏着这样一位绝世高人。 “老前辈为什么要在里面说话啊?还请出来让我们拜见。”陈霸先的态度,简直不要太恭敬。 “废话,我要出的来,谁愿意整天闷在黑屋子里?”却听祖冲之没好气道。 “是不是老前辈在梦境天地中还有‘存在’的概念,所以必须要躲在那间屋子里,不然会被厉害角色盯上的。”法秀不愧是翻经院里长大的,对这些抽象的东西理解力就是强。 “呵呵,小和尚有慧根啊。”祖冲之赞一声道:“你说的没错。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提及那些超凡脱俗的存在,尤其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一定会被发现的。” 众人赶紧点头,牢牢记下这条生存法则。 “当然了,每天提起祂们的人多了,只要不像老夫这样挂了号的,祂们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祖冲之又安慰众人几句。 “是啊,咱们还不够格被注意到呢。”陈霸先自嘲一笑。 “不,你们在现实中确实不够格,但在这方天地中,每一个都够资格。”祖冲之却道。 “好吧。”任元点点头,问祖冲之道:“老爷子怎么出关了?” “小子,我顿悟了,忍不住出来跟你说一声。”祖冲之顿时激动道: “就算你那个世界的圆是割不尽的,也不代表此方世界的圆也割不尽。而且这正好可以说明,只要我能割尽此方世界的圆,就可一举粉碎这个虚假的世界,把所有人都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陈霸先三人听得一头雾水,感觉错过了很多集的样子。 “这个么,”任元想解释一番,但发现自己也解释不清,便咳嗽一声道:“这是高深的数学问题,跟你们说了也不明白。” “那就说点我们明白的,之前老爷子那话的意思是?”陈霸先便扯回正题道:“有办法让船主带人上船?” “当然。”祖冲之答道:“不然我是怎么上船的?还不是老前辈把我带上来的?” “可是我之前试过很多次……”任元小声道。 “那是因为你没这个权力。”祖冲之淡淡道:“游仙枕妙用无穷,只要老夫稍稍改一下规矩,任小子就可以把活人带上船来了。不过你们的境界都太低,所以在船上都要消耗睡眠,睡眠尽了,自然就会被弹出去。” “兄弟,不是我挑事儿,你这船主名不副实啊……”陈霸先便故意道。他这么说不是为了讽刺任元,而是挤兑祖冲之,好让老爷子多放点权力给任元。 祖冲之果然不爽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把船主让给了任小子不假,可没把游仙枕枕主之位让给他呀。枕头是老前辈所有,我可做不了主。” “好家伙,老爷子当过官儿吧?这叠床架屋的本事,炉火纯青啊。”陈霸先笑道。 “不错,我在前朝为官多年,后来为了研究数学才弃官的。”祖冲之安静了一会儿,又对任元道:“好了任小子,规则已经改好了,现在你想带谁上船,谁就能上船。” “这么简单的吗?”陈霸先看着任元,没发现任何的变化。 “神器有灵懂不懂?哪需要那么复杂。”祖冲之便准备结束闲聊道:“好了,不要打扰老夫了,我要继续做题了。” “别急别急,最后一个问题。”任元赶忙叫住祖冲之道:“游仙枕在禁制中能用吗?” “除非有位格比它更高的神器,不然完全不受影响的。”祖冲之便道:“但这世上还有比游仙枕位格更高的神器吗?反正老夫没听说过。” ps.补偿更,但是还可以求一下月票吧……最后一天双倍了,大家看看还有票吗?投给可怜的孩子吧,谢谢谢谢!! 第一一五章 盗宝记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天光放亮,灵隐寺翻经院。 昨晚上下严加戒备,大半僧人整宿未睡,结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让禀报的执事僧下去休息,圆通便苦笑道:“其实没必要如此紧张,那鲍仁已经恢复了记忆,他还回来干什么?找我们寻仇没这个实力,这么大的三生石他也搬不走。” “二师兄言之有理,那今晚还继续吗?”圆真说着望向大师兄圆觉。 “再坚持几天吧,虽然老衲也知道,那姓鲍的不敢再来。”圆觉却自有道理:“但是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不严加戒备,大力整治一番,下面的僧人就彻底懈怠了,往后还不知闹出多大笑话呢。” “大师兄说的也有道理。”圆真又点头道。 三位高僧正说着话,忽然心生警兆,齐刷刷抬头望向院中,就见一只白鹤从天而降,碰到了半空中的禁制,就变回了一张纸。 圆真一伸手,将那纸收入手中,展开一看,原来是封信。 观之不禁勃然大怒,涨红脸骂道:“这该死的鲍仁,狂得没边儿了!” 两位师兄接过那信纸一看,上面写着: ‘无耻秃驴,手段下作,毁我道门,夺我法宝!今夜子时,吾必取回,尔等别睡,拭目以待!’ 下面落款是‘孤山老道鲍仁’。 两位师兄看完也是冷笑不已,圆通笑道:“好大的口气啊。就凭他一个开了六窍的老道士,也想单挑我们仨?” “他说今晚要来盗宝,没说要跟我们约架。”圆觉却摇摇头,沉声道:“我看八成不会力敌,而是要用诡计。” “盗什么宝?道门的法宝我们这儿多了,他指的是哪一样?”圆真轻蔑地哼一声。 “首先可以排除三生石……”圆通道。 “当然,这么大的东西谁也盗不走,就算他有炼化法诀,没个三五天也炼化不了。”圆真点点头。 “嗯。”圆觉也赞同地颔首道:“那其余的宝贝,都在飞来峰的宝库里。” 略一沉吟,圆觉便决定道:“今晚我和圆通去飞来峰值守,以防不测。” 他又对圆真道:“你留下来看家。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要踏出三生堂一步。” “明白!”圆真重重点头。 ~~ 当日,两位高僧又去飞来峰仔细巡视一番,认真布置了防务,将大半的护院武僧都安排在宝库周围守卫。 庙里和翻经院里当然也要严加戒备,就连法秀小和尚都扛着禅杖,跟着师兄在翻经院巡夜。 不过法秀瞧着,师兄们其实都挺放松的。因为大伙儿都判断,那妖道肯定是去飞来峰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来这边,那妖道开六窍的实力,他们也拦不住啊…… “法秀啊,记住了,万一那妖道真来了,千万别拦他,不然白白送了性命,可就不值当了。”一个相善的师兄嘱咐他。 “哦哦,我记住了师兄。”法秀一边应声,一边仰头望着月亮的高度,心说差不多该来了。 然而时间一点点流逝,夜空却依然宁静如水…… ~~ 飞来峰宝库中。 两位高僧看一眼更漏,已经快交丑时了。 “那厮莫不是故意虚张声势,耍我们呢?”圆通有些笑不出来了。 “我看八成。”圆觉脸色也很难看。“早该知道妖道没那个胆量了。” 刚说着,就听飞来峰下响起喧腾声,有人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两位高僧走到库房门口往山下一看,便见火光四起,人影晃动,乱成了一锅粥。 圆觉便对前来禀报的执事僧道:“告诉下头不要慌,各司其职灭火即可,这是妖道的疑兵之计,当心被调虎离山!” “是。”执事僧双手合十,匆匆下山传话。 ~~ 翻经院。 看着飞来峰方向的火光,和尚们议论纷纷。 “哎呀,那边开始动手了。”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肯定不会来这边儿。” “唉,今晚的风可不小,这火怕是不好灭。”和尚们只觉秃头凉嗖嗖的,有寒风从头顶卷过。 “放心,师伯师叔们都有神通……咦,刚才那阵风是咋回事?怎么刮过去就没了?”和尚们也感觉出不对劲了。 “好像是朝着三生堂去了……” 便见那阵风一直刮到三生堂,碰上了禁制才变回人形。 而且是两个人。一个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老道,还有个穿着黄袍,满脸骄纵之色的公子。 正是鲍仁和扮成小黄龙的任元。 鲍仁拂尘一挥,麈尾化作一道白色匹练,轰的一声劈在禁制上,打开了一条缝隙,两人闪身进去院中。 ~~ 三生堂前。 圆真一听到有人触动禁制,马上手提月牙铲冲出来,正看见鲍仁破开禁制而入。 “咦,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他先是一愣,旋即醒悟过来,立即运起真灵,发出一声狮子吼: “鲍仁在此!” 音浪滚滚,传遍天际。 话音未落,他已经举着禅杖,与鲍仁乒乒乓乓战在了一处! ~~ 飞来峰上。 听到圆真的那声狮子吼,圆觉和圆通都愣住了。 “鲍仁不在飞来峰?这会不会又是调虎离山?”圆通已经懵了。 “不,他就是在三生堂!”圆觉瞥一眼更漏,距离子时结束,还剩那么几滴水。“那还有什么道门法宝呢?” “坏了,他的目标真是三生石!”他略一寻思,恍然一拍光头道:“你守在这,我回去支援圆真!” 说着便化作一道金光,急促投向三生堂。 ~~ 三生堂院中。 那边圆真跟鲍仁,一个是已证初果的不坏武僧,肉体强横,百邪不侵;一个是开了六窍的天师道长,法力高强,变化多端。一时间打得天昏地暗,难舍难分。 这边任元则悄悄溜到三生石边上。 那三个头的三生兽见了他,齐声大喜道:“小子,你又来猜谜语了?” 任元摇头道:“我今天不是来用三生石的,是想到一个谜语,来让你们猜。” “快讲快讲。”三生兽激动道:“我们最喜欢猜谜了。” “那听好了。”任元说着,掏出块枕头来,搁在地上,问道:“何物朝四足,午二足,而夕三足?” “啊,什么东西呢?”三个脑袋一下子都被难住了。“板凳的影子么?” “你们慢慢猜,我睡一觉先。”任元说着躺在枕头上,一手抓住三生石,另一手往自己脑门上拍了张入眠符。 “嘿,瞧不起谁呢?!”三个脑袋便不忿地互相打气道:“赶紧猜出来,把他叫醒……” 话没说完便连同三生石,跟任元一起消失不见了。 第一一六章 十面埋伏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厢间,圆真正跟鲍仁激战中,余光忽然瞥见院子中央,变得空空如也了。 “三生石呢?那么大一三生石呢?!”他一下子整个人都愣住了,被鲍仁一拂尘抽了个正着,身体呼啸着倒飞出去,轰塌了三生堂。 鲍仁正待上前追击,忽瞧见有金光凌空而至,知道和尚的援兵来了,马上不再恋战,转身卷起地上的游仙枕。 金光眨眼落地,圆觉赶到了。看到三生石果然不见了,登时目眦欲裂,猛地一掌拍向鲍仁。 “妖道,哪里走!” “哈哈哈,老夫说到做到,按时取回本教至宝三生石,恕不奉陪了!”鲍仁闪身躲过了那个金光闪闪的大手印,便化作狂风逃走。 “他们居然有乾坤法宝!”这时圆真也狼狈地从瓦砾堆里飞出来, “追,宝物当有德者居之!”圆觉黑着脸喝一声,再次化作金光,朝着鲍仁逃跑的方向追去。 “宰了他!”圆真也咆哮一声,紧跟着师兄而去。 两位高僧都怒不可遏,昨日今夜,绝对是对他们最大的挑衅! ~~ 好在道家的神通并不逊于佛家,鲍仁一气逃到了钱唐江中的断桥位置。 便见桥上烟气弥漫,已经看不见桥在哪里。 鲍仁却毫不犹豫,闪身进入那片弥漫的烟云中…… 进去不久,雾气消退至头顶一丈处,但见周遭怪石林立,重叠如山。各式各样的石堆石丘,组成了一个让人不辨东西,难认来路的大迷宫。 这正是昔日东昏侯墓前的八门迷魂阵,用的还是花狸猫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破损阵旗。 鲍道长乃天师道真传弟子,开了六窍的大高手,对八门阵十分熟悉。他修复了阵旗,在此提前设下了阵法。 入阵后,他轻车熟路就找到了,藏身其间的阿瑶和苏小小。 “得手了吗?”苏小小问道。 “任小友已经带着三生石上船了。”鲍道长点点头,又问道:“人引来了吗?” “引来了。”苏小小也点头道:“我俩在钱唐湖边上一转悠,那小黄龙闻着味就来了。这会儿被困在阵里,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呢。” “好,秃驴们也马上来了。”鲍仁点点头,沉声道:“芳卿,我们合奏吧。” “好。”苏小小翻手变出了琵琶抱在怀中。 鲍仁则盘腿而坐,将一具古琴横于膝上,与苏小小合奏一曲《十面埋伏》。 铿锵的乐声响彻法阵中…… 穿金盔戴金甲,手持双股龙鳞剑的小黄龙,听到琴声骂道:“臭娘们挑衅本公子呢!” “给我抓住她!”说着一挥手中宝剑,率领手下精兵强将寻声而去。 与此同时,两位高僧也带着一众精英弟子追到了那团云气旁。 圆觉见之冷笑道:“空壳八门阵也敢献丑?看我入阵破阵。” 说罢,便信心满满地带领圆真和众弟子进入阵中。 别说,圆觉还真没吹牛,他对这个阵法十分了解,率众从东南角上生门击入,往正西景门而去。闲庭信步穿行其间,口中还讲解道: “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如从生、景、开门而入则吉;从伤、惊、休门而入则伤;从杜、死门而入则亡。但要真想发挥此阵威力,八门还应各置一名主将。今那妖道仅一人尔,此阵只能迟滞我们一段时间,并不能困住我们。” “……”然而圆真和众弟子竟心浮气躁,听不进去几句。 “师兄别说了,不知怎地烦得很!”圆真烦躁道。 “哦?”圆觉不再说话,这才听到隐隐有乐声在阵中回荡。 他凝神细听那乐声中,有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嘶吼声,令人彷佛置身于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上,不由自主便被那种嗜杀、残暴、疯狂的气氛所感染。 “这是魔音灌脑!”圆觉低喝一声道:“快诵《心经》,不要被影响。” 众僧人赶忙颂念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但效果并不理想。显然那曲子是鲍仁所奏,并经过了阵法的放大,哪怕圆真这样证了初果的高僧,也因为心性修为不够,无法避免被影响。 圆觉虽然可以抵御魔音攻击,但看到师弟和众弟子这般模样,也难免心浮气躁,直欲抓狂。现在他只想找到该死的鲍仁,把他那具该死的琴砸个粉碎。 大和尚便不自觉加快脚步,带领众弟子循着乐声而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银瓶炸裂,万马奔腾般的琴曲声也越来越大,对僧人们的影响也越来越重,一个个双目赤红,呼吸粗重,心中积满了愤懑的杀意! 此时,在一个不经意的拐角处,他们跟另一伙人迎面碰上,双方登时剑拔弩张! “就是他!”僧人们纷纷指着那为首的小黄龙道:“昨天混进翻经院的,就是这小子!” “今天晚上也是他!”圆真双目喷火,举起月牙铲朝着小黄龙冲去。“纳命来吧!” 和尚们也纷纷举起兵刃,跟着圆真师叔冲上去。 小黄龙那边,早就在琴曲的影响下进入红眼状态,见对方不由分说朝自己攻来,他马上也立即举起兵器,厉声道:“贼秃,又要当护花使者吗?孩儿们,给我上!” 双方便在阵中疯狂厮杀起来,那喧嚣的琵琶声,炸裂的琴声,更是助涨了他们的杀意,不把敌人全部杀死,决不罢休! 唯一还保持一点清明的圆觉,想要阻拦哪里拦得住啊?只能长叹一声,也加入战团,先帮着自家赢下这一场再说。 那小黄龙只相当于四窍有余,五窍不到的水平,手下所谓的精兵强将,也没有一个达到五窍的,怎么可能是两位六窍高僧的对手?何况高僧手下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武僧。 很快,和尚们便占据了上风,圆真的月牙铲疯狂飞舞,将四名持剑侍女劈成了八瓣。 圆真又爆喝一声,追上想要逃走的小黄龙,一铲子磕飞了他手里的龙鳞剑,又一铲子将其脑袋剁了下来,圆觉拦都没拦住! 此时,众武僧也把一众虾兵蟹将全都收拾掉了,杀意这才渐渐消退,而那《十面埋伏》的乐曲声,不知何时也已经停了下来…… 第一一七章 白泽,但是谜语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里船上。 小黑子刚给甲板打完蜡,现在上船的人越来越多,保养必须得跟上。 他正在满意地欣赏自己闪闪发亮的杰作。忽然白光一闪,轰的一声,一块五丈高,三个头的巨大石柱便出现在船上,险些没把船给压翻了…… “脏话。我尼……”小黑子当场就要破口大骂,可看清罪魁祸首是船主,只好硬生生憋了回去。但心里会不会骂的很难听,咱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这船是法宝来着,最后还是撑住了没沉…… “抱歉,小黑子。”任元挠挠头道:“这就是跟你说过的三生石了。” “抗议,船主也没说过这么大的啊!”小黑子还是有些气愤,播音腔都变了调。“提醒,虽然船是属于船主的,但也得爱惜啊。” “确实大了点,你忍一下就好。”任元赶忙道歉。 他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外界的神仙打架他也帮不上忙,贸然出去反而会给道长添乱。 所以按照计划,如果一切顺利,他将在船上等到自然醒来。如果有什么意外,陈霸先会入梦来通知他,然后两人一起醒来。 “警报,还有东西跟进来了。”这时,小黑子眼中忽然黄光迸射,对着三生石沉声道:“警告,上了千里船,就得守规矩!还不速速现形?!” 黄光照射之处,一只生有三个人头的巨大蝙蝠状怪物,便在三生石上现了形。 “战斗,怪物来袭,请求出击!”小黑子手中多了支长矛,身上也披甲顶盔,做好了战斗准备。 “先警戒吧。”任元喊住了小黑子。 “小骷髅,我们不是怪物。”便听那三个脑袋纷纷开口道: “骷髅喊别人怪物,是不是有点忘本了?” “记住了,小骷髅,我们可是三生石的守护者、洞察前生今世和来世,天上地下,六道八荒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三生兽!” “警告。本船载重有限,装上石头之后,就装不下这许多人了。”小黑子的语气毫无波澜,但怎么听都像是在讽刺。 “好了好了,来者是客,攻击性别那么强嘛。”任元叫小黑子退下,又对三生兽道:“不好意思,没想到把三位也带进来了。” “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对,说重点。”三圣兽的三个脑袋便纷纷开口道: “你那个谜语的谜底,是不是‘人’啊?” “恭喜你们,答对了。”任元点点头,又问道:“你也不问现在啥情况,这里是那儿?” “不必问。” “为什么要问啊?我们三生兽照见前生今世和来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三生兽便道: “看看便知,这是什么地方了?” 说着,它三个脑袋便一起伸长了脖子,四下眺望起来。 “哦,这是梦乡啊。虚幻和现实交织之地,过去现在与未来共存的世界。”三生兽还真不是盖的,一下就认出了这里。“那比我们还是差一个档次。” “喂,三位。有个事儿跟你们商量一下。”这时任元忽然道。 “干啥?”三生兽用六只眼睛看着他。 “你们知道我要问什么事儿吗?”任元却反问道。 “当然知道了。”三生兽答道:“你想炼化三生石嘛。” “三位还真有三把刷子。”任元赞道:“那三位什么意见呢?” “当然没意见了,我们已经修炼出了独立的神体。你炼化了三生石,正是帮我们解除束缚。”三生兽高兴道:“不然你以为,我们为啥要跟你进来?” “对,才不是身不由己呢,我们这叫顺势而为,懂不?”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三生兽若是真能照见前生今世,预见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属正常。 “不过我们有个条件。”这时少年头道。 “能让我们在船上待着吗?”中年头接着道。 “放心,我们不白待,可以当你的白泽。”老年头道。 “可以。”任元点点头,也不问原因,顿一下道:“不过我要先考考你们。” “你尽管问,这三界六道,古往今来,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除了不能告诉你的,都能告诉你……” “关于梦乡,你们能告诉我什么?”便听任元沉声问道。 “这个啊。”三生兽的三个头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一阵,最后由少年头道:“只能告诉说,梦乡不是单纯的梦境,与现实的联系,比你想象的大得多。日后你的很多问题,都要在这里找答案。另外还有就是,实力不够,千万不要上岸,不然很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知道,被梦魇杀死,扔到云梦大泽中嘛。”任元点点头,追问道:“能不能说得更具体点?” “还是换个问题吧。”老年头道:“说具体了就不可避免要提及那位,而我们上船就是为了躲避祂。” “好吧,不是故意做谜语人就好。”任元只好退而求其次道:“还有个问题,最近我发现,自己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所有上船的人,都是跟我即将产生联系的人,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当然不是巧合了。”三生兽摇着头道:“但我们不能给你明确的答案,只能说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刻意的安排。二是这条船本身就是‘命运’啊。” “百年修得同船渡嘛,哈哈哈。” “这两种皆有可能,也说不定兼而有之……” “咱们能不能别时刻不忘猜谜?”任元都无奈了。 “小子,别生气,泄露天机对你没好处。”便听老人头缓缓道:“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跟着感觉走就是了。” “包括瞒着我?”任元反问道。 “也许吧。”三圣兽点点头,依然不肯给他肯定的答案。 “果然还是该死的谜语人……”任元无语道:“还白泽呢……” “呦,船主不开心了。”三个头又凑在一起,嘀咕了好一阵,最后中年头对任元道: “最多,再给你个提示——勾陈。” “这可够明显了吧?”少年头道。 “确实。”任元点点头,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堪称催命啊。 “这就是你接下来的命运,大胆的迎接它吧。”老年头道。 “那到底是福是祸啊?”任元追问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三圣兽神棍十足地答道。 “滚!”任元的骂声响彻水面。 第一一八章 逃之夭夭(12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八门阵中。 随着乐声消失,圆觉的头脑恢复了清明,这才意识到,虽然自己没有红眼,但显然也被影响了心性。 “师兄,我犯杀戒了?”这时圆真也恢复了清醒,看着满地残破的死尸,不禁面色如土。 降妖除魔无所谓,但连自己的弟子也误杀了,他知道自己此生,怕是无缘再证二果了。 “先别说这些了。”圆觉又何尝不是如此?沮丧地喟叹一声道:“我们先联手破阵吧。” “是。”圆真定定神,与圆觉一起释放无量火焰。 无量火焰、照耀无极,焚尽一切虚妄与罪恶! 随着那无色的火焰蔓延开来,满地的尸首被烧成了灰烬。那火越烧越旺,渐渐地把法阵也烧穿了,最后连阵旗也被悉数焚毁…… 直到阵法消失,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在断桥上。 放眼四望,唯见孤山映月,湖水如霜,哪里还有那妖道鲍仁的影子? ~~ 杨忠一宿没睡,他担心任元那边出岔子,一直守在钱唐湖边上,准备实在不行就现身帮忙。 虽然他只是最普通的捉刀使,但靠着勾陈司这面大旗,总能扯过来作身虎皮。 当然事后,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万幸,一晚上顺顺利利,船主和两位船客都平平安安。他也就放下心来,用神通回到县城,又在街上转悠了一阵,待摆摊的出来,买了早点才回客栈。 客房中,祖安才刚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这么早?” “嗯。”杨忠点点头,举一举手中的早点,赶在祖安问他去干啥之前,抢着道:“顺便打听了点消息。” “打听到什么消息了?”祖安便顺着他的话头问道。 “昨晚的乐子可大了。”杨忠便实话实说道:“灵隐寺那边的三生石丢了,断桥上还死了个叫小黄龙的妖怪,据说是钱唐江神老黄龙的独子。” 这些事情已经传遍县城,他瞒着也没用,祖安出门转一圈就知道,还会怀疑他为什么不知道…… “嘶,这下麻烦了……”祖安闻言倒抽冷气:“三生石是东南佛国两大至宝之一,这下京里的真谛大师都会生气。那老黄龙虽然还上不得台面,但用钱唐江淹了县城,他还能做得到。” 说着他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道:“那俩小子前脚刚到钱唐县,后脚就连出大案,八成又是他们干的!” “唉,还说他们这回可算消停了呢,结果越搞越离谱了……”祖安头大如斗,狠狠一拍大腿道:“不行了,得赶紧禀报幢主,请他过来收拾烂摊子了。” “是。”杨忠应一声,这事儿他说了也不算,纯属捧哏而已。 ~~ 一个时辰后,第五幢主接到了京里辗转传来的消息。 彼时,他正跟南宫在乌伤县深山中追击一只红僵。 近来整个江南的僵尸都遭了殃,哪里有闹僵尸的消息,哪里就有勾陈司的高手闻讯而至,穷追猛打。 看到两个追捕者从大老远的地方瞬移到自己眼前,那红僵都麻了。自己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僵尸而已,何德何能居然被两大高手追杀? 见自己走投无路,也根本无力抵抗,性情刚烈的红僵便砰地一声,自爆了…… 第五幢主一挥手,将漫天的尸水拧成个球,然后蒸发掉。这才无奈道:“怎么僵尸也会自杀,我还有话没问它呢。” “那你应该让我先催眠它。”南宫无奈道。 “忘了……”第五维不好意思地笑了。 南宫看着他刚要开口,第五维一抬手,示意她先安静。 不一会儿,第五幢主对南宫道:“灵之姑娘转达祖安的消息,说那帮小子又把钱唐的天捅破了。” “他们又做了什么?”南宫好奇问道。 “把三生石偷了。”第五维苦笑道:“我都能想象到陈帅被真谛大师臭骂的样子了。” “真谛那条老狗,仗着皇上不敢得罪他,愈发张狂了。”南宫恨声道。 “不说这些了。灵之顺道给了那小子的大致方位,我们先过去抓住他再说吧。”第五幢主说着小声道:“这下就没人在意我们找不到东昏侯了……” “反之离着也不远,就去看看吧。”南宫颔首道。 ~~ 任元从游仙枕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已经远离钱唐两百里了。 鲍道长昨晚成功引起两帮人火并后,便带着众人,连夜逃离了钱唐县,一口气躲进东阳郡的茫茫群山中,这才停下来歇脚。 任元看到所有人都全须全尾,这才放下心来,询问后来的事情。 陈霸先便眉飞色舞讲述起来:“……你是没看到啊,两个老和尚最后都急眼了,居然来了个毁尸灭迹,哪还有点佛门高僧的样子?” “哈哈哈,那老黄龙最是护短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下肯定要跟他们拼了!”鲍仁非但出了自己的恶气,还给苏小小报了仇,心情自然十分畅快。 “那老黄龙会不会迁怒钱唐百姓?”苏小小担心问道。 “不要紧,老贼秃最好面子。钱唐可是他们的重要据点,号称东南佛国。”鲍仁摇摇头,让她放心道:“浮屠教不会让一只蛟龙公然打自己的脸,肯定能化解掉的。” “没错,咱们要是留在钱唐,才会成为众矢之的。”陈霸先笑道:“跑路是最正确的决定。” “什么时候炼化三生石?”任元最关心的是这个。 “看你,当然越快越好,夜长梦多嘛。”鲍仁答道。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入梦!”任元便沉声道。 “白天也能入梦?”陈霸先吃惊道。 “只要睡得着就行。”任元很有经验道:“我曾经连睡过三天三夜,直到实在睡不着为止。” “那就来吧,老道正困着呢。”鲍仁悠然神往道。 其实苏小小也挺想去参观一下,传说中的梦境千里船,但她没有睡眠,任元也没法把她带进去。 “好。”任元点点头,重新躺回游仙枕上,拉着道长的手一起进入了梦乡。 “怎么总感觉怪怪的。”陈霸先挠挠头道:“不过幸好还不用同床共枕。” 苏小小噗嗤笑了,对冷着脸的阿瑶道:“没必要吃个老道士的醋。” 阿瑶这才也忍不住笑了。 第一一九章 惊天秘辛(盟主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里船上。 鲍仁已经用三魂九炼之法,炼化了三生石整整三天。 所谓三魂九炼,是以己身为一方天地鼎炉,以天为鼎盖,以地为鼎座,所炼之物居于其中,以自身魂魄真火炼化九转。 此时第八转炼化完毕,那五丈高的三生石,已经缩小到了仅剩一人多高,令任元暗暗称奇。心说道教的法门还真是博大精深,只是不知为何,会被佛教逼到绝路上。 其实他是旁观者‘轻’,殊不知当事人此时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一来,鲍仁的灵液已经濒临枯竭,而炼化只能进行一次,没法停下来重炼。二来,就算是灵液充足,以他的道行,第九转炼化后,那三生石最多再缩小一半,依然殊为不便。 没法想象阿瑶道友那样仙子般的小女娃,以后要背着块半人高的石头到处跑…… 那样天师道的脸都要让自己丢光了。 这时任元也看出他遇到问题,忙问道:“道长要帮忙吗?我也是有灵液的。” “不行。老道是以自身为鼎炉,外人岂能添柴加火?”鲍仁断然摇头。眼见再不动手就要功亏一篑,他把心一横,暗道:‘算了,炼啥样就是啥样吧。’ 于是猛吐一口真阳涎,将炉火催旺,开始‘九转极阳炼’! 炽烈的金光瞬间笼罩住那一人高的三生石,仿佛要将其融化了一般,三生石也渐渐开始缩小…… 然而老鲍终究还是太过勉强了,九转还没到一半,灵液就彻底被抽空,极阳之火眼见就要熄灭。 他暗叫一声:‘坏了……’ 老道士人也实在,为了避免功亏一篑,竟要割破手腕,燃烧精血继续添柴。 但这样一来,以他的年纪,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胡闹。”便听到船舱里传出一声闷哼,一道金光飞出,射入他体内。 鲍仁瞬间便觉灵液充沛到,竟然有要结丹的迹象,但他毫不犹豫地将其尽数输出,把鼎炉烧到通红! 那三生石便肉眼可见的急剧缩小,待到炼化完毕,已经九九归一,只剩个核桃大小了! “接住,小子!”鲍仁爆喝一声,任元赶紧捧起双手,接住了那块得来不易的三生石。 他将其紧紧攥在手中,赶紧问道:“前辈,你不要紧吧?” “放心,我没事。”鲍仁摇摇头,整个人神采奕奕,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年轻几岁。他站起身来,朝着船舱深深稽首拜谢道:“多谢前辈成全之恩。” 里头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老前辈不喜欢被打搅,当他不存在就好了。”任元轻咳一声道:“他的来历就不跟道长说了,反正你下船就会忘了他。” “好好,没问题。”鲍仁忙应声不迭,前辈高人嘛,就该是这个做派,平易近人了他还不习惯。 “这就是我们要的东西吗?”任元看着手中平平无奇的小石头。 “不错。”鲍仁点点头道:“我本以为只能炼化到半人多高,但前辈出手帮忙炼到了可以随身佩戴的程度,而且品质更高了。现在就是阴天下雨都不怕了。” “阴天下雨都可以?”任元惊喜道。他还打算拿到三生石,就跟师姐去西北少雨的地方待着呢。 “废话,下雨天月亮不过是被云遮住了,你看不见月光,不代表没有。”鲍道长心情大好,笑道:“三生石依旧可以凝聚出月华之精。” “出去后让你师姐戴上,每晚吸收月华,就能解决她吸血的问题了,”他接着嘱咐任元道:“这样你们也能沉住气了。” “多谢道长大恩大德。”任元赶忙拜谢不迭。 “你我互相帮忙,小友不必如此。”鲍仁一把扶住他道:“而且千万不要以为,就此可以高枕无忧。还是得继续想办法,设法根除那两个隐患。” 顿一下,他又忧虑道:“我看那剑胆现在是蛰伏状态,所以才能保持平衡,谁知道哪天突然苏醒,会不会直接要了你师姐的命?” “是因为我师姐至阴的体质,让那把至阳之剑克她吗?”任元忙问道。 “不止是这个原因。其实还是因为剑胆太强了,不设法将其收服,换了旁人更顶不住。”鲍道长解释道:“可惜我天师道不以剑修见长,你还是应该找找修仙剑的道士,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 任元沉吟一下,画了一道蓝符,又特意给鲍仁展示了结煞的过程,方问道:“道长,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你师父是谁,你问我?”鲍仁哭笑不得道:“我应该知道一点,但不多。” “还望不吝赐教。”任元大喜,忙深深作揖。 “首先,这不是我们天师道的路子。”鲍仁捻着胡须,神情凝重道:“知道我们道家,为何会被迫害若斯吗?” “皇上崇佛灭道,浮屠教一山不容二虎。”任元答道。 “那只是一方面,而且不是主要方面。”鲍仁却缓缓摇头,沉声道:“真正的原因是我们道家,一直在追寻摆脱外丹桎梏,靠自己的力量修炼开窍的法门!” “什么?!”任元闻言,头皮一阵阵发麻。 “你也知道,世人修炼都要依靠外丹,而那些王公士族,通过垄断外丹,让无数惊才绝艳之辈修炼无门,反而让那些碌碌庸才随意浪费。”鲍仁叹息一声:“这跟我道门顺乎自然的理念大相抵触,也是修炼之士一代不如一代的根本原因。” 任元点点头,他对鲍仁这番话有极深的感触。当初东昏侯墓一战,整个访仙乡都找不到一粒玉枢丹,谢癸区区一个谢家旁系,却能拿这玩意儿当疗伤丹药使。 让庶族平民怎么跟他们斗? “家师曾有言,‘外丹,修真之大患也,吾辈必除之。’他老人家尝试的新路数是修炼内丹,来代替外丹。可惜他的内丹术眼看要大成了,却忽然遭到浮屠教暗算,落了个身死道消!”虽然已经时隔多年,鲍仁提起来依然恨得咬牙切齿。 “道长节哀。”任元安慰他一句,轻声问道:“尊师开了几窍?” “九窍全开,祖窍已通,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已入半神之境!”鲍仁肃容答道。 “啊?”任元惊得合不拢嘴,脑海中像有闪电划过。他终于真正明白,为何强如祖冲之和自己的师父,依然要藏头藏尾,不敢有丝毫大意。 因为能杀死半神的,恐怕只有真正的神明了…… ps.感谢盟主matrixwang的打赏,也谢谢大家不遗余力的支持。但这本书还很孱弱,继续大力求订阅,求月票啊,让我们一起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本日更新到此结束) 第一二零章 从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里船上,鲍仁继续向任元讲述道门秘辛道: “当年我听师父说过,除了他老人家的内丹派之外,还有另外一位前辈,开创了符箓派,试图不靠外丹,以符入道。但人家不像他那么招摇,所以几乎没人知道,符箓也是可以取代外丹的。” 任元听得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没想到自己以为普普通通的符箓,在这年代居然如此珍贵。 “但我入门太晚,那时浮屠教已是图穷匕见了。为了保护那前辈一门,师父一直没透露他们的身份。”鲍仁最后歉意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已经很多了的。”任元感激不尽道:“现在我知道了,师父为什么不肯透露身份;还知道了我们是符箓派,这下就更容易寻找了。这都是拜道长所赐啊。” “呵呵……”鲍仁笑笑刚要说话,忽然眼前白光一闪,船上多了条昂藏大汉。 他警惕地闭上了嘴,看到任元和那人认识,才松了口气。 杨忠看到任元,惊喜道:“太好了,你在船上!” “兄弟,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任元忙问道。当着鲍道长的面,他没用‘杨兄’来称呼对方。 “情况紧急,我不得不临时睡了个午觉来通知你。”杨忠也赶紧道:“正愁着你要是不在船上怎么办呢——赶紧有多远逃多远,我们两位幢主正在亲自追捕你们!” 任元闻言心中一紧,忍不住看一眼栖息在桅杆上的三头蝙蝠,看来确实有点东西。 “区区两个幢主而已。”鲍仁冷笑道:“有老道在,不用担心。” “这位是新船客?”杨忠问道。 “道长的情况有些特殊,容后再详细跟你解释。”任元便道:“总之他是可以信任的人。” “好吧。”杨忠便介绍道:“我们二位幢主一个开了七窍,一个开了六窍,不知前辈开了几窍?” “啊?”鲍仁登时气焰为之一滞。“有大神通者?那老道可打不过。” “我们第五幢主的阴神已经不怕罡风,虽然不能用于战斗,但可以神游四方,安然无恙了。”杨忠沉声道。 “那咱们可得躲好了,他阴神再厉害,也看不到山洞里的情形。”鲍仁马上很是从心道。果然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躲不得,京里的灵之小姐,已经占卜出了你们的大致位置!”杨忠沉声道:“他们赶到之后,南宫幢主便可以通过所有山精野怪的眼睛看到你们。” “我去……”鲍道长最后一点自信都被磨掉了。“早听说勾陈司厉害,没想到恐怖如斯啊。” “两位幢主本就是我司最擅长破案缉凶的搭档,要不是东昏侯墓被盗案通了天,上头也不会派他俩出马。”杨忠安慰鲍道长道。 “好家伙,老弟,你可是捅了马蜂窝了。”鲍道长苦笑道:“咱们快跑吧。” 任元跟杨忠道声谢。保险起见,先把三生石交给小黑子保管,然后便拉着鲍仁离开了千里船。 经过祖冲之的授权,他已经不需要用自残的方式,才能中途离开了。 ~~ 山洞中,也就过去了半天时间。 阿瑶三人便见任元和老道士,手拉着手从游仙枕里出来。 “怎么样,成了吗?”顾不上计较这辣眼睛的一幕,三人赶忙问道。 “成是成了,但现在麻烦也来了。”任元一脸严肃道:“勾陈司的高手追来了,须臾便至。” “多少人,什么水平?”陈霸先问道。 “说是有两个,一个六窍的还好说,还有一位七窍大神通。”鲍仁强调道:“老道不一定能赢他。” 他在苏小小面前不愿意输了阵仗,但这么说,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 “我相信那位朋友的判断。”任元也沉声道:“我们现在藏的再好,也会被一窝端的。” “那咱们赶紧逃吧!”陈霸先一拍大腿道:“咱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了,在路上更容易被一锅端。还是分开逃,能跑几个算几个吧!” “嗯,阿霸小友说得有理,老道也是这么想的。”鲍仁沉声道:“我来引开那个七窍的,你们分头逃命。” “他们有让人说真话的高手,所以都别说自己想往哪里逃。”任元又细心道:“反正还能在船上联系,等脱离危险之后咱们再聚。” “小小姑娘,你跟我一路吧。”陈霸先主动邀请道。 苏小小却嫣然一笑道:“我是阴鬼灵体,可以潜身地下,你可以吗?” “好吧,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吧。”陈霸先怏怏道。 “好!”众人都不是婆婆妈妈之辈,计议已定,便出了山洞。 一出来,就看到天上有一道清光飞过,众人来不及细究,便各寻一个方向,消失在密林之中。 唯有鲍仁化作狂风,飞上了此地最高峰,便在一块突兀的山石上盘膝坐下,搬运周天,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拜祖冲之那一下所赐,他已经摸到了突破到七窍的门槛——而且是不用外丹,单靠内丹术修炼,突破到七窍! 内丹术简言之,便是以人身为丹鼎,以自身精气为药物,在自己身中烧炼,使精、气、神不散而成内丹,达到与外丹相同或相似的效果。 可想而知,要比借助神奇丹药的外丹术,难上不知多少倍,修行者除了内炼金丹,外修体魄,还需要超乎寻常的心力和意志力才行。 如果鲍仁在这个锐意进取的突破关头选择了逃避,哪怕活下来,日后也再无突破的可能了。 所以他主动迎敌,除了掩护队友之外,也是为了以绝强之敌淬炼自身内丹! ~~ 数十里外,另一个山头上。 天上的那道清光倏然落下,回到第五维的身上。 看到他睁开眼,一旁护法的南宫忙问道:“找到了吗?” “嗯。”第五维点头道:“他们分头逃了,其余人不用管,我已经用灵砂标记了那对小情侣,你可以去追了。” “那你呢?”南宫问道。 第五维指了指正前方,那座若隐若现的山峰,微笑道:“那里有个家伙挑衅我。” 第一二一章 追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寒冬腊月,铅云密布,北风刺骨,山顶已经有了积雪。 鲍仁盘膝坐在最高处的大石上,忽然心有所感,睁眼望向半空,就见那里凭空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袍,玉树临风,眉眼温和的男子。 那白袍男子像脚下有楼梯一样,一路稳稳走到他面前,微笑站在雪地上,向鲍仁礼貌抱拳道:“敢问尊驾可是鲍道长?” “正是老道。”鲍仁点点头,看着这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家伙道:“尊驾是来抓我的?” “不错,在下第五维。大梁内廷制局衙门,勾陈司陵光卫重光幢幢主。”第五维便一板一眼的自我介绍道:“其实在下此行的目标不是道长,但既然碰上了,也不能放道长走。” “那是为何?” “对啊,为何来着?”第五维挠挠头,好容易才想起来道: “哦对对,你把人家灵隐寺的三生石偷走了,在下得捉拿你归案,平息高僧们的怒火。” “你们大梁朝廷就甘做浮屠教的鹰犬?帮着异国妖僧祸害同族?!”鲍仁愤愤道。 “在下确实也有不同看法,但我人微言轻,只能奉命行事而已。”第五维便温声道:“敢问道长,是想和我比斗一番,还是直接跟我走,随你。” “废话!贫道要是会投降,老秃驴还用得着,封锁我的记忆吗?!”鲍仁啐一口,站起身来道:“来吧,让我领教领教尊驾的大神通!” “请长者先。”第五维伸出手来,正色道。 “我就不客气了!匪风发兮!”鲍仁说着拂尘一甩,上百道风刃呼啸着包围了第五维。 那风刃极其凌厉,无论是草木还是山石,挨着碰着一点就碎成齑粉。 第五维却不慌不忙迈步躲开,胜似闲庭信步,开怀笑道:“好风好清凉!” “那就让你透心凉!”鲍仁爆喝一声,拂尘化作匹练指天:“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猛烈的北风吹得山顶飞沙走石,树折木断,头顶密布的铅云也纷纷扬扬落下漫天大雪。山顶瞬间风雪大作,白茫茫伸手不见五指。 “巧用天时地利,道长好巧妙!”第五维被风雪遮挡了视线,却仍大赞不止。 孰料鲍仁已经藏身于狂风,扑倒他的面前,手直接按在他的胸口上。 “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 猛烈的极寒罡风吹遍第五维全身,瞬间把他冻僵。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蒙上了白霜。 道长又运起全力,一拂尘将其抽了粉碎! 这一套高阶法术连下来,鲍仁已经气喘吁吁,十停的气力去了七停。但他知道,只有趁着对手一开始轻敌试探,全力一搏,才有以弱胜强的机会。 拖得久了,自己必输无疑…… “好,厉害。”他刚要站直身子,耳边却听到第五维真心实意的赞许声音。 鲍仁悚然挥出拂尘,又击中了正在鼓掌的第五维,却像打中了一个冰雕一般,将其碎成无数冰块。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中了幻术。惊骇之余,鲍仁顾不得再用法术,运起全身真元,拳脚带风,拂尘猛卷,跟一看就不擅长体术的第五维贴身肉搏。 谁知第五维也不再用法术,跟他拳拳到肉,不避不闪,将鲍仁的招式悉数接下。显然六七窍间的鸿沟,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但鲍仁也有杀招没用,趁着肉搏近身的机会,忽然张嘴喷出一道不起眼的无色火焰。 鲍仁一直让对方以为他是用风的高手,但其实他最厉害的是用火。 淬炼内丹,风只是辅助,火才是主力! 第五维猝不及防间,果然着了道。虽然立即急速后退,依然被那无色之火沾了一些在身上,他赶忙一个瞬移拉开距离,使劲拍打胳膊上的火苗。却怎么也甩不灭…… 把他的皮肉烧穿,骨头都露出来了。第五维赶紧掏出一颗丹药来服下,这才瞬间复原。 “……”鲍仁心头升起一阵绝望。他看到刚才对方吃的是玉枢丹,拿这种东西当疗伤药使,自己还怎么斗? 第五维也是一脸震惊道:“三昧真火,你是练内丹的?” “废话,不练内丹谁会有这么重的内火?”既然被认出来,鲍仁自然也不会再否认。但他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因为朝廷一定会对修炼内丹者赶尽杀绝。 说罢,他便重整旗鼓,燃尽全身的灵液,毅然决然向第五维发起了进攻。 第五维也不再留手,全神贯注跟他打起来。 这下鲍仁再没有一丝机会了,被第五维一遍遍打倒,又一遍遍爬起来。落了个鼻青脸肿,全身是伤,却依旧顽强的进攻不止。 第五维突然意识到,他这是在自我毁灭。赶忙拍出一掌,掌中射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定’字,命中了鲍仁。 鲍仁瞬间动弹不得,第五维这才欺身近前,一把按住了鲍仁的下丹田,面色一变道:“你已经碎鼎了?要玉石俱焚?这又何苦呢?” “取义成仁,死而无憾!”鲍仁双目喷火,借着自碎鼎炉释放的恐怖力量,居然挣脱了第五维的定身法,一把扣住他的手。 第五维怎么都挣脱不开,苦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同归于尽,我怕你了,我放你走还不行?” “晚了!”鲍仁说罢,轰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将山顶的铅云都冲开个大大的圆圈。 ~~ 几十里外的山林中,赤豹驮着任元和阿瑶,阿瑶抱着花狸猫,一路风驰电掣。 虽说是分头跑路,但任元和师姐怎么可能会分开呢? 两人都已经察觉到身后有追兵了。任元心情十分郁闷,千辛万苦才拿到并炼化了三生石,结果转眼就要被勾陈司的人追上…… 贼老天,你既然要让人绝望,就没必要先给希望!这不纯纯玩人吗?! 师姐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将冰凉的面颊靠在他的脸上,轻声道:“有阿元这样对我,阿瑶死而无憾了。” 任元刚要开口,却忽觉全身一僵,原来是师姐将一张定身符贴在他身上。 然后阿瑶嘱咐赤豹道:“带着阿元一直往南跑!” 言罢,她便翻身下豹,从脑后抽出发簪一甩,化成一柄白骨长剑。就要替任元拦住追兵。 谁知敌人迟迟没有出现,空气中反倒漾起淡粉色的薄雾,还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甜腻。 等阿瑶意识到这雾有蹊跷时,已经吸入了太多的粉雾,脑袋昏昏沉沉,手中白骨剑也掉在了地上。 她倒地昏睡之际,忽然看到一抹火红的身影自远处疾驰而至,不禁骂了一声:“笨蛋。” 第一二二章 放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师姐现在已经没有法力,她用的定身符还是任元给的,所以只能困住他一会儿。 任元甫一恢复自由,便立即调转豹头狂奔回来。 一个黑裙长发,顶着对黑眼圈的美女,却忽然挡在了他和阿瑶之间。 豹子咆哮着扑上去,却像撞到一堵空气墙,嘤咛一声被弹了回来。 任元刷的抽出诛邪刃,定定望着那彷佛全身都是破绽的美女,却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其实三窍对六窍,他抽刀都是多余的。 “放心吧,我只是让她睡了一觉,”美女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沉声问任元道:“我这人不爱废话,就直接问了——你师姐的病治好了吗?” “啊?”任元吃了一惊,他想过对方会问自己东昏侯、三生石、甚至游仙枕的问题,就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听不懂吗?”黑眼圈美女皱眉道。 “听得懂。”任元点点头,直起身子答道:“有好转,但还没治好。” “现在朝廷只是通缉你一个,我可以放过你师姐。”黑眼圈美女问道:“你可以乖乖缴械跟我走吗?” “我做不到。”任元摇摇头道:“师姐的病没治好,我要是离开她,她会失控的。” “你还挺有良心。”黑眼圈美女道:“也不枉那小女娃愿意为你去死。” “……”任元没有回答对方的感慨。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黑眼圈美女竖起两根青葱般的手指,声音依旧不带任何感情道:“一是你立即走人,我保证不拦你。二是我可以把你们都放走,让你去给她治伤。” 任元依旧没吭声,知道她话还没说完。 便听那黑眼圈美女话锋一转道:“但事后你必须到勾陈司找我投案自首。” “那我选二。”任元毫不犹豫道。 “可以。”黑眼圈美女点点头道:“但是口说无凭,你得让我催眠一下,把这个念头印在你脑海里,这样到时候你就会老老实实去自首了,谁也拦不住你。” 说着她审视地望着任元道:“现在我允许你再选一次。” “我从来不选第二次。”任元沉声道。 “你可想清楚了,”黑眼圈美女举起纤纤玉手道:“被我催眠过的人,从来无法违背我植入的信念。” “不必多说了。”任元淡淡道。 “真是个好孩子。”黑眼圈美女脸上挂起一抹清淡的笑容,竟然是那么的美丽。然后她在任元眼前打了个响指。 “好了,你已经被催眠了。” “啊?”任元愣了一下,这么容易的吗,什么感觉都没有。 “啊什么啊,还不快带她走?”黑眼圈美女催促道:“等给你师姐治好了病,你就会老老实实去自首了。” “好。”任元也不废话,闪身冲到师姐身边,弯腰抱起她来,跳上豹子便飞驰而去了。 看着那渐渐落下的烟尘,黑眼圈美女眼里都是羡慕。 良久,她郁郁长一叹,才消失在淡淡的粉雾中。 ~~ 淡粉色的烟雾,又出现在那座积雪的山顶。 黑眼圈美女现出身来,立在第五维的身边,看着他残破的衣袖,不由紧张问道:“你受伤了?” “嗯。”第五维点点头道:“我大意了,没有闪。要不是带了玉枢丹,这只胳膊可能就交代了。” “你本来就不以战斗见长。”黑眼圈美女安慰道。 “其实我觉得我还行。”第五维讪讪一笑,看向黑眼圈美女道:“南宫,你那边怎么样?” “我把他们放走了。”南宫答道:“任元通过了我的考验,所以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给师姐治好了伤再去自首。” “他会来吗?”第五维不禁苦笑。 “我给他催眠了。”南宫道。 “真的吗,我不信。”第五维却笑道:“我们南宫啊,外冷内热,嘴硬心软,既然放走了那小子,怎么可能还让他回来呢?” “是,我没忍心催眠他。”南宫便单膝跪地道:“属下罪过,请幢主责罚。” “起来吧,南宫。”却听第五维自嘲一笑道:“其实我也没资格责罚你……” “啊?”南宫一愣道:“幢主把鲍仁放走了?” “啊?”第五维挠挠头道:“有这么回事吗,我怎么忘记了?” “是,属下明白了。”南宫站起身道:“跟上头的报告我来写。” “辛苦你了,南宫。”第五维歉意的笑笑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都知道幢主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但南宫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只是报告还好写,陈帅那里可是瞒不过的。” “陈帅那里不用担心,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他的钧令。”第五维朝南宫灿然一笑道: “咱们得赶紧回钱唐了,刚才祖安来报,说那失去独子的老黄龙已经疯了,要求浮屠教交出肇事的凶手,否则就水淹钱唐县。” “浮屠教怎么说?”南宫问道。 “人是圆觉圆真他们打死的,怎么可能自己交出自己来呢?”第五维无奈道:“不过真要是放任老黄龙水淹钱唐县,他们也头大。也不知道谁告诉他们我在附近,于是搬我去说和。” “叫你去你就去?”南宫问道。 “总比打打杀杀强。”第五维笑着一挥衣袖,带着南宫赶往钱唐县去了。 ~~ 天擦黑,山下深涧中狼嚎不断。 陈霸先在涧中一边举目寻找,一边低声呼唤:“道长,道长……” 找了好久好久,喊了好多好多遍,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回应。 陈霸先大喜,赶紧循声找去,果然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找到了遍体鳞伤的鲍仁。 “哎呀,道长受苦了。”陈霸先赶紧将他从树上摘下来,小心扶到地面上。 鲍仁虽然全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截,脸上却始终挂着笑道:“不,阿霸你错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中丹田道:“金丹要成了。” “真的吗?恭喜道长,贺喜道长啊!”陈霸先万分服气道:“你居然真的不靠外丹,仅凭自身之力就凝成了金丹,简直是强到家了啊!” “不,阿霸你又错了,这回仅凭我自己就完犊子了。”鲍仁依旧摇头道:“你可能不信,是那第五幢主帮了我一把,我才成功的碎鼎结丹。” “哦,这样啊。”陈霸先点点头。 “你不惊讶吗?”鲍仁吃惊道:“追捕我们的人,居然帮了我这么大忙!” “不惊讶。因为我在逃命的时候碰上过他,是他叫我来这里找你的。”陈霸先答道:“其实我也觉着挺离谱的,你说堂堂勾陈司,怎么净出二五仔呢?” “啊?”鲍仁目瞪口呆,这第五幢主的恩情,可怎么还的完啊? 第一二三章 明鬼(1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滚滚长江携带无数泥沙千里而下,在入海口堆积成星罗棋布的片片沙洲。 这些沙洲一来与陆地不相连接,二来十分不稳定,也许今年还方圆近百里,明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所以朝廷也没法在上头建立统治,便将其作为流放囚犯之地。 再加上逃亡于此的流民和通缉犯,这里成了有名的藏污纳垢之地。 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沙洲上,大片芦苇丛深处,就地取材搭建了一圈芦棚,隐蔽性极佳。 当间最大的一个芦棚中,四壁没有窗户,唯一的入口还挂着门帘,大白天的黑咕隆咚,只有一盏油灯亮着,反而愈显鬼气森森。 借着那微弱的一点灯光,能看到室内高悬着一块朴素的匾额,上头刻着两个入木三分的狰狞大字——‘明鬼’。 边上还挂着两行字,‘鬼神之明必知之;鬼神之罚必胜之。’ 八个身穿黑袍,带着骇人鬼面具的男女,分两行跪坐在芦席上。 一个黑袍白发的鬼面男子,盘膝坐在正位上,阴森的目光透过鬼面具,落在堂中一个大坛子上。 那坛子上有个死人般的脑袋,面皮没有半点血色,但依稀能还看出是那魌先生。 “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那尸王撕掉了四肢。是他养的女僵尸,把他背回来的。”左手边,一个面具上有红色条纹的男子禀报道。 “螝,他还活着么?”首领开口问道,声如金铁交鸣。 “活着。但他伤得太重,我怕他半道上死了,便用续命虫吊着他的命。” “把他唤醒。” “是。”那红纹鬼面应一声,口中便发出了古怪难听的鸣叫声。很快,无数的黑色甲虫便从魌先生的口鼻中涌出,组成一道黑色流沙,回到了红纹鬼面的袖中。 随着那些甲虫离体,魌先生很快面现痛苦之色,渐渐呻吟声越来越大。 “别叫了!”首领低喝一声,声音中仿佛蕴含着魔力,让魌先生赶紧停止呼痛,睁开了眼睛。 “啊,魋大人!”魌先生看到首领时,先是满脸惊恐,旋即颓然低头道:“属下有负所托,罪该万死!” “你确实该死。”魋大人声音嘶哑道:“但死之前,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东昏侯怎么跑出来了?天子剑呢,拿到了吗?” 众人也齐齐看向坛子里的魌先生,都十分想知道答案。 魌先生便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听他讲述的过程中,那魋大人的手一直在身上搓呀搓,竟搓出了个龙眼大小的泥丸子。 便听魌先生末了郁闷叹息道:“……当时我靠着王爷给的不化骨,已经拿到了天子剑。可好巧不巧,这时忽然有几个山精鬼怪跳出来,分头去拔钉魂桩。” “我们三个赶紧阻拦,但还是被拔掉了一根,东昏侯就解除了封印。”提起这段悲惨的经历,魌先生依然满脸后怕道: “他正如王爷所言,果然已经化为了尸王,在场众人无一能挡。又因为我破开了他的肚子,又取出了他的天子剑,所以他就盯上我了,夺去了天子剑,还打断了我两只胳膊。” “我身受重伤,只好先逃跑,可那畜生居然紧追不舍,撵了我整整十天十夜,我又付出了两条腿的代价,才甩开了他……”说到伤心处,魌先生还流下了两行血泪。 那魋大人却一点不在意他的眼泪,自顾自问道:“那天子剑现在何处,被东昏侯抢回去了吗?” “没有。”魌先生摇头答道:“东昏侯在墓里抢回去过,但那东西可能是跟他斗争太久,十分排斥他,他只能扔掉。” “扔哪了?” “扔进了一个人的体内。”魌先生道:“当时场面太乱,那些人又用了障眼法,我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废物。”魋大人怒哼一声道:“你虽然被东昏侯折磨成这般样子,但我们明鬼赏功罚过,丝毫不差,所以要是没别的可说的,就去千蛇万虫窟领罪吧。” 便有两人起身,准备把大坛子抬下去。 “且慢,我还可以戴罪立功!”听说要下千蛇万虫窟,魌先生登时面如土色,赶忙叫道:“我知道天子剑还没落到萧梁朝廷手里,我可以找回天子剑!” “哦?”魋大人一抬手,示意两人稍等。“你怎么知道朝廷还没得到天子剑?” “道理很简单,天子剑是跟传国玺一个档次的正统象征,如果萧梁朝廷得到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公之于众的!”魌先生赶紧解释道: “而且我跟这边的人接触发现,他们压根不知道天子剑被藏在了东昏侯体内,都以为被咱们王爷带去北朝了呢!” “嗯,有道理。”魋大人点点头道:“王爷宣扬天子剑在他手中,本就有转移视线的目地。” “那你知道,那东西现在哪里?”他又问魌先生道。 “我不知道。”魌先生理直气壮的摇头道:“但我知道,它就在那几个山精野怪身上。” “你的意思是,去访仙乡就能找到?”魋大人问道。 “这时候去访仙乡……”左右众人闻言头大如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朝廷肯定早就盯上那儿了。这时候去,九成九是自投罗网。 “他们已经不在访仙乡了。”魌先生却摇头道。 “你怎么知道的?”众人忙问道。 “我能感应到我的不化骨。”魌先生便沉声道:“此物被我温养百日,跟我已是血脉相连,我能感觉到它早就离开了访仙乡,往南边去了。” “去江南了?”魋大人沉声问道。 “我上次感应到的时候,是在钱唐附近。”魌先生说着闭目寻索半晌,方道:“现在又往西去了。” 顿一下,他又补充道:“但具体的方位,还得到了近处才能感应到。” “……”魋大人冷冷盯着魌先生,确定他不是为了活命,信口雌黄后,才沉声道:“再信你最后一次。” “多谢大人给属下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魌先生大喜,显然他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热爱死亡,至少不热爱自己的死亡。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这次本座跟你一起去。”魋大人却冷冷道:“要是找不到天子剑,保准让你后悔,为什么没早进千蛇万虫窟!” “是,大人放心,一定能找到的。”魌先生心下凛然,忙打包票道。 “光放心有什么用?”魋大人哼一声,吩咐一个戴青色鬼面的手下道:“魊伯,开出最高赏格,让江湖上的朋友帮忙一起寻找这几个人。” “是。”青色鬼面沉声应下。 第一二四章 共享是王道(16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厢间,天才刚刚擦黑,任元就早早上了船,他还是头一回这么期待跟船客们见面。 刚让小黑子把三生石拿给自己,就见白光一闪,陈霸先也上船了。 两人虽然才刚分开小半天,却有点劫后重逢的意思,仿佛连感情都升华了。 “兄弟,你没事可太好了,大妹子也没事儿吧?”陈霸先使劲给他熊抱。 “都没事。我们后来还碰上了苏姊姊,她也安然无恙。”任元也使劲拍了拍陈霸先,问道:“你呢,没遇到危险吧?” “那当然了,哥哥我吉人自有天相,根本就没人追我。”陈霸先笑道。 “你还知道谁的情况?”任元问道:“知不知道道长脱险了么?” “正要跟你说道长呢。”陈霸先笑道:“我后来回去找道长了,在山崖下头找到他的,香肠似的挂在树上,伤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都没人样了。” “道长是为了给我们引开敌人啊。”任元叹息一声,看着陈霸先嬉皮笑脸的样子道:“不过看你这样,他应该逢凶化吉了吧?” “没错。”陈霸先点头笑道:“那点伤对道长不算什么,他还因祸得福,得贵人相助,突破到了第七窍!” “这么厉害的吗?”任元不禁惊讶道:“那贵人是哪里来的援兵?” “不是援兵,正是来抓捕咱们的勾陈司第五幢主,”陈霸先沉声道:“也是他叫我去找道长的。” “啊,第五幢主?”任元惊得合不拢嘴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谁知道呢。”陈霸先答道:“道长说,那第五幢主一开始看上去是要抓他的,但后来发现他练的是内丹术,就把他放了……” “道长不是说,内丹术是朝廷和浮屠教的大忌吗?天师道都是因此毁灭的,怎么那第五幢主反倒因此放了他?”任元这下更迷糊了。 “我们也不知道,估计这里头有咱们不知道的秘辛吧。”陈霸先道:“毕竟朝廷也是搭伙过日子,各有各的心思。” “嗯,管它呢,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任元甩甩头,不再寻思他暂时没资格触及的真相,又问道:“道长现在哪里?” 鲍仁跟陈霸先这种已经上船的先醒人不同,任元不跟他手拉着手入梦,他是没法上船的。 “道长还需时间稳固金丹,所以找了个稳妥的地方闭关了,我在给他护法。”陈霸先说着,便忍不住献宝道: “不过他闭关之前,把内丹术的心法告诉我了,我可以练到七窍都不用吃外丹了!” “厉害!”任元赞叹道。 “想学吗?回头我抄给你。”陈霸先大方道。 “道长答应吗?”任元问道。 “就是道长让我这么干的。”陈霸先笑道: “道长的意思是,想保护这门功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散布出去,让更多的人看到学到。” 顿一下又道:“而且他说这门功法还不完善,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聪明才智之士。练的人多了,一定会把这门功法改进完善的。” “道长这格局,真让人佩服。”任元深以为然道:“等找到师父,我也会这样建议的。内丹符箓,终将取代外丹!” “嗯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陈霸先使劲点头道:“不过这事儿还得谨慎。要是让他们发现这是咱们传出去的,估计咱化成灰都得被他们挖出来扬了。” “那是。”任元点点头,又笑着抱拳道:“恭喜兄弟,终于得偿所愿,可以修炼高深功法了。而且还不受外丹限制。” “嘿嘿,没那么简单。”陈霸先却摇摇头,苦笑道:“道长说我练是可以练,但还是那个问题——破身太早,元阳已泄,怕是进展缓慢。所以得先筑基一年,抽油添命,恢复到元真童体才能修炼。” “嗯,这叫‘补漏返童’。”任元赞道:“天师道居然能实现,那位陆天师真是厉害!” “他奶奶的,老子至少一年不能碰女人,这是多么惨痛的代价啊!”陈霸先却啐一口道:“你们道家莫不是专门针对,我这种成熟有魅力,需求又旺盛的男人?” “你直接说好色之徒不就结了。”任元无语道:“道家讲得是顺应自然,阴阳调和,可没有让人禁欲,只是筑基阶段需要真阳之火罢了。” 顿一下,他又嘱咐陈霸先道:“而且修炼内丹这事儿,你必须得保密,被人发现了,可不是每次都会像道长这么幸运。” “嗯,我当然晓得。”陈霸先颔首道:“我会继续用外丹来掩护内丹的……” 这时,甲板上又闪起了白光,两人便默契的打住了话头。 ~~ 这回是杨忠和小和尚法秀同时上船。 “好好,任兄弟,你没事可太好了!”杨忠看到任元,终于松了口气。 “这回多亏了杨大哥啊。”任元忙诚挚道谢。 “你光盼着任兄弟没事儿,感情盼着我有事儿?”陈霸先对杨忠笑道。 “你这不也没事儿吗。”杨忠瞥他一眼,淡淡道。 任元不理这俩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问小和尚道:“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圆真师叔被关禁闭了。圆觉师伯也说要闭关自省。”法秀便答道: “所以现在只能我师父一个人面对那条愤怒的老黄龙了。” “你们那么大的牌面,还怕他一条老蛟龙?”陈霸先揶揄笑道。 “虽然不怕那老黄龙,但被水淹钱唐的话,东南佛国的招牌不就砸了?”法秀依旧认真回答:“现在老黄龙要我们交出凶手来,我师父自然不肯交,于是就僵在那里了。” “这事儿我知道的多一点。”杨忠接过话茬道:“和尚们把责任都推到了鲍道长身上,说一切都是被他的法术影响的。他们还请了我们幢主做说客,估计最后老黄龙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嗯,老黄龙要是还不识相,就得被剥皮抽筋了。”陈霸先讥讽一笑道:“人家和尚都已经服软了,你咋还揪着不放呢?” “唉,所以说到底,还是看谁拳头硬,谁拳头硬谁就有道理。”杨忠叹口气道:“跟北朝其实一个样,只是一个更直来直去,一个含蓄一些罢了。” “本来就是一个样。”任元淡淡道。 ps.我觉把第二卷当成第一卷,成绩会好很多……唉,怪我,托大了。求订阅,求月票啊~~~~~ 第一二五章 新的船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里船上。 四人聊完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杨忠问任元和陈霸先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当然是寻访剑修了。道长不是说了吗,得控制住大妹子体内的剑胆,她才能活下去,至少不会恶化了。”陈霸先不假思索道。 “陈大哥,你没必要再陪着我们了。”任元赶忙道:“帮我们找到道长,得到三生石,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这话说的,帮人帮到底没听说过吗?”陈霸先把手一挥,豪气道:“再说我现在,本就是个东躲西藏的通缉犯,当然是跟兄弟在一起更安妥了。” 说着嘿嘿一笑道:“除非你俩觉得我碍眼。” “怎么会呢?”任元高兴笑道:“还是跟陈大哥一起更热闹。” “你们难兄难弟还是在一起有个照应的好。”杨忠也道:“要是分开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支援哪个了。” “杨贤弟,你还是悠着点吧。”陈霸先提醒他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二五仔当多了,难免会被抓到把柄的。” “算你有良心……”杨忠苦笑一声道:“尤其是我那个上司,一旦跟你开口说话,你就没法跟他撒谎,我都恨不得把嘴扎起来……” “唉,苦了你了贤弟。”陈霸先拍了拍杨忠的肩膀,终于看他顺眼点了。 “我没事,小心点就行。”杨忠摇头笑笑,问道:“可是你们,上哪去找剑修呢?” “我不过是个刚出新手村的小白……”任元茫然摇头。 “我倒是听过些剑仙的传说。”陈霸先正色道。 “还得是陈大哥,快说来听听。”任元登时来了兴趣,杨忠二人也望向陈霸先。 “远的有越女剑,近的有左神仙……”陈霸先越说声音越小。 “去你的。”众人登时大喝倒彩,只有小和尚大感兴趣道:“陈大哥知道的真多。” 杨忠无语道:“说点靠谱的行不?” “靠谱的我就不知道了。”陈霸先讪讪强调道:“剑修的前提是你得有灵剑。灵剑这玩意儿举世罕见,所以这二十年来,剑修已经绝迹于江湖了。” “你直接说不知道,不就完了吗?”杨忠没好气道。 “那你知道?”陈霸先白他一眼。 “我也不知道。”杨忠面不改色道。 “我也不知道……”虽然没人问,小和尚还是小声说了一句。 “看来大家都不知道。”陈霸先揽住任元的肩膀,给他打气道:“没事兄弟,咱们慢慢找,访遍名山大川,早晚能找到的。” “嗯,陈大哥说得对。”任元点点头。 “哎呀,叫陈大哥太生分了。”陈霸先一摆手道:“咱们整天陈大哥,杨贤弟,任兄弟的叫着,着实麻烦。” “那你说怎么办?”杨忠和任元问道。 “不如咱们按年龄排吧,你们以后管我叫大兄。”陈霸先指着杨忠道:“你比阿元大一岁,以后就是老二了。” 又对任元道:“你就是三哥了。” “你是幺弟。”陈霸先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 “我没意见。”任元点头道,叫什么对他来说只是个称呼。 “就算叫你大兄,这船上也是三弟说了算。”杨忠也没意见。 “我能不当老幺吗?”小和尚法秀弱弱问道。 “不行。”任元断然道:“就靠你垫背呢。” “唉好吧,船主的话小僧得听。”法秀这才不甘心地答应下来。 ~~ 虽然没有斩鸡头烧黄纸正式结拜,但这样以兄弟相称,还是让四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三弟,出去后咱们在哪汇合?”陈霸先问任元道。 “大哥你先别急,让我们等等看,能不能再捞上什么人来。”却听任元神神叨叨道。 “哈哈,三哥你想多了吧,哪能一而再再而三。每次救上来的人,都正好帮你解决问题呢?”法秀笑道。 任元伸出三根手指道:“已经三次了,而且我拢共救了你们三个。” “嘶……”这下陈霸先和法秀都笑不出来了。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杨忠沉声道:“之前刚到访仙乡展开调查,当晚就上了三弟的船。” “还有法秀也是,咱们正愁着怎么让鲍道长恢复记忆,他就上船送答案来了。”杨忠接着道:“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不是巧合,这是命运、安排。”任元轻叹一声道:“大家上了这条船,我们的命运就连接在一起了。” “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命运本就连接在一起,所以才会上了这条船。”法秀也轻声道。 “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神?”陈霸先还是有点不服气。 ~~ 结果,千里船航行两天后,那该死的播音腔真的响起来了。 “报告,前方巽位发现独木舟,距离大约十里……” “哦?!” “噢!”四人正在各忙各的,闻声呼啦一下,全都涌到了船头,翘首远眺。 “但愿是个妹子,漂不漂亮不重要,是个妹子就行……”陈霸先照例祈祷一番,还暗暗降低了标准。 “但愿比我小,但愿比我小……”法秀也双手合十,许起愿来。 也不知是不是双倍许愿的缘故,这回非但是妹子,而且一下就两个。 只见那两个女孩子,一个十八九岁的样子,另一个十四五岁。两人坐在一艘用整段树干做成的独木舟上,甚至还用芭蕉叶子搭了个船篷。 确实比那些用圆木、门板和澡盆的优雅一些。 不过对于任元来说没有任何的区别,他照例问道:“上不上船?” “郎君稍等。”那个年长些的女孩子先道个罪,又跟另一个年纪小的低声商量一番。 年纪小的似乎有些担心,但还是被说服了。 “抱歉久等了,我们上船。”年纪大些的女孩子便道。 说完不待任元用法术,她便拉着同伴的手凌波微步,姿态优美地上了千里船。 “小女子姐妹拜谢诸位公子。”那落落大方的女子,向任元等人福了一福。只见她美丽动人的脸上,有一双世上罕见的绝美眸子,秋波流转,温和如水,却又透着洞彻人心的波澜。 她身后的那个女孩子,其实还要更漂亮一点儿,但明显少不更事。就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表示,一副没大有礼貌的样子…… 看到两个女子,素来沉着冷静的杨忠,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慌乱之色。 第一二六章 晋太元中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年长些的少女,看到杨忠也微微讶异,旋即恍然道:“原来杨大哥也在啊。” “你们认识?”陈霸先看看杨忠,又看看那女子,两人似乎是上下级的状态。 “是。”杨忠点点头,情知自己当二五仔的事情已经暴露了。瞬间想清楚利害,把心一横道:“这位是我们勾陈司的占卜人灵之姑娘。” 任元和陈霸先登时瞳孔一缩。 “小姓陈。”那灵之姑娘被道破了身份,也不着恼,依然落落大方道:“三位是任公子,陈公子和翻经院的小师父吧?” 船上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没错。”任元和陈霸先也都是沉得住气的,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后者笑道:“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法秀也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便很光棍道:“我有名字,我叫法秀。” “诸位不用紧张,现在是在梦里。勾陈司在现实中通缉你们,关梦里什么事?”陈灵之温柔一笑道:“再说这条船应该是一件厉害的法宝吧,我们两个弱女子,还是认得清自己的处境的。” “好。”任元点点头:“陈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们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我也一样。”陈灵之微笑道:“这条船应该可以让我们这类人,摆脱噩梦的困扰吧?” “你怎么知道?”小和尚奇怪道。 “笨蛋,这不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陈霸先敲他脑袋一下,轻声道:“翻经院的事儿都过去几天了,你还在船上。” “陈姑娘说的没错,只要你不下船,今后每晚入梦都会直接上船,不用再经历循环噩梦的折磨了。”任元也大大方方承认道:“我也可以允许你们留在船上。” “那需要什么条件呢?”陈灵之了然问道:“我也像杨大哥一样,帮你们逃避本司追缉?” 杨忠老脸一红,尴尬地脚指头能抠穿甲板。 “不必。”任元便道:“你保证回到现实后,保护好杨兄,不要让他因为我们的事情遭殃即可。” “兄弟。”杨忠感激地看向任元,低声道:“换个条件吧。你不知道灵之姑娘的能耐有多大,用在我身上不值得。” “杨大哥过奖了。”陈灵之坦荡道:“不过是欠我人情的多了点。其实,更多人还是看在我阿父的面子上……” 说着又问任元道:“需要换一个条件吗?” “不必。”任元却没有一丝犹豫。 “本家大妹子,你们是两个人,得两个条件才行。”陈霸先却插嘴道。 “言之有理。”陈灵之点点头,亲切笑道:“那这个条件,就由本家大哥提吧。” “帮我们找到一位剑修高手。”陈霸先便不假思索道。 “这还真是难倒我了。”陈灵之闻言眉头微蹙,寻思一会儿问身后的小姑娘道:“你知道吗?” 那十四五岁的少女摇摇头,脆生生道:“自从四十年前,齐高帝萧道成搜刮天下法剑,炼制天子剑失败后,剑修就绝迹了。” “一个都找不到了吗?”陈霸先不甘心地问道。 “你这厮,听不懂我说话吗?”那没礼貌的少女,果然没礼貌。 “哎,话不要说那么绝对。”陈灵之却摇摇头,对众人道:“稍等,我来占卜一卦。” 说罢,便袖演一数,沉吟良久,方道:“此数甚奇甚怪,以往占卜或得人名,或得地名。这次却只得了四个字——晋太元中。” “晋太元中,那是一百多前了,天下还是司马家的呢。”陈霸先道:“莫非是说,一百多年前才有剑修?” “我刚说了,四十年前剑修才绝迹的!”那小姑娘便反驳道:“姊姊要不再重算一遍?” “阴阳之理,自有定数,岂得无准?”陈灵之却摇摇头道:“只是天机向来如此,还需要自行参悟。” “我知道什么意思了。”任元寻思一会儿,忽然提高声调道:“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陈灵之也眼前一亮道:“桃花源,你们要找的剑修在桃花源!” “啥桃花源?”陈霸先看的书终究还是少了,听得一头雾水。杨忠也不例外。 倒是小和尚法秀逮到机会炫耀道:“他们说的是,五柳先生陶渊明的一篇文章,名字叫《桃花源记》,开篇四个字就是‘晋太元中’。” “哎,回头找来看看。”陈霸先觉得脸上挂不住。 “不用,我可以背给你。”法秀说着,便朗声背诵起《桃花源记》来。 优美的文字,将众人带入了那方世外桃源,他们全都停下说话,专心听小和尚背书。 “……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文章也不长,法秀很快背到了最后: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听完这个遗憾的结尾,陈霸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后来再没人找到过的桃花源吗?” “很多很多人寻找过,都跟刘子骥一个结果。”陈灵之遗憾地叹息道:“其实不瞒各位说,我之前也用占卜寻找过,但没有任何结果。” 不过为防万一,陈灵之还是当场重起一课,默默推算了好一阵子,方摇头道:“还是一样。” “桃花源这么神秘,肯定有它的门道在。”任元却高兴道:“我之前还以为那是个传说呢,但现在看来应该确有其地,这下我们总算有目标了。” “你打算去寻找桃花源?”陈灵之竟有些神往道:“可惜我没法离开京城,不然真想也加入啊。” “没事,我们会每晚跟你汇报进度的。”陈霸先笑道。 “真的很期待呢。”陈灵之灿烂一笑,又提醒他们道:“桃花源所在的武陵一带,虽然还是大梁的疆土,却不是我们勾陈司的势力范围。到了那边我就很难帮得上你们了。” “没事,那样我们反而会更自在些。”陈霸先笑道:“这阵子天天提心吊胆,睡觉都不踏实。” “我还会继续追捕你们的。”这时杨忠道。 “好兄弟!”陈霸先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当然明白杨忠的意思。 第一二七章 除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天亮后,任元从游仙枕出来,便宣布要去武陵寻找桃花源。 阿瑶自然都听他的。任元又对苏小小道:“此去武陵路途遥远,反正他们也没通缉姊姊,要不你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想什么呢,阿元,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游山玩水?”苏小小却坚决摇头,说着她一脸兴奋道:“而且可是去找桃花源哎,你拦不住我的!” “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会有危险的。”任元提醒她道。 “我都是死人了,我还怕危险?”苏小小咯咯娇笑道:“出发出发,不要婆婆妈妈!” “好吧,那就出发。”任元自嘲一笑。论起洒脱,自己还真得跟苏小小学一学。 “好嘞!”苏小小开心的在地上一蹦,身子便收入了油纸伞中。师姐也戴上了斗笠抱上了猫,跟任元骑上赤豹,一路向西。 至于陈霸先,任元跟他商量着,桃花源不是那么好找的,所以他们几个先去慢慢寻找。陈霸先则留在原地给道长护法,等道长出关后,大家再汇合不迟。 ~~ 赤豹化成一匹黄骠马,没人的时候跑的快一些,有人时就降到正常的速度。饶是如此,一天下来也跑出了两百里。 当晚,他们依旧找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休息,任元却没有着急上船,而是将那三生石用红线穿起来,戴在了师姐如天鹅颈般修长白皙的脖子上。 阿瑶攥着那冰冰凉凉的小石头,眼睛却一直只看着任元。 “快试试吧,看看效果怎么样?”任元催促道。 “嗯。”师姐点点头,盘膝坐下,她已经无法修行太阴诀了,便运起与生俱来的吐纳功夫,将意念凝聚于小小的三生石上,借此吸取天地灵气。 任元感觉有什么东西涌向了阿瑶,忙运起神识看仔细,才发现是丝丝点点近乎透明的月光,从四面八方汇入了三生石。 那月光越聚越多,渐渐变成了一道道亮银色的丝线,源源不断涌入三生石中。三生石也亮了起来,先是散发着清冷的白光。渐渐的,那光越来越强烈,变成了温暖明亮的金黄色,正如那中秋满月。 随着那金黄色越来越浓重,三生石上泛起一层蜜色的露水,慢慢的凝成了一滴蜜黄色的粘稠液体,还散发着隐隐毫光,显然内里蕴含了强大的能量。 那一滴金色的‘蜜浆’,忽然从三生石上滴落下来,师姐眼疾手快,赶忙伸手去接,谁知那一滴‘蜜浆’,竟穿透她的皮肤,倏然消失不见。 师姐刚要懊恼,却只觉全身久违的一热,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彷佛泡在温泉中一样。 更让她欣喜的是,胸中那股烦躁杀意,还有对鲜血的渴望也暂时消失了。之前,这是要用很多的鲜血,才能达到的效果。 仅仅是受用了九滴,她就感觉无比满足了。帝流浆也完全取代了鲜血,在她心中的地位。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以前天天吃糠咽菜,现在终于尝到了白面馍馍,再也不想碰那些粗食一口了…… 见还有帝流浆凝出,师姐还想再收集起来备用,但试了各种法子都无效。 苏小小笑道:“帝流浆就像时间,谁都可以得到,但谁都留不住也存不下。绝对的公平。” 任元点点头道:“也是,不然大家收集起来,留着平时享用多好,何必要苦等两个月。” 师姐不好意思笑道:“是我贪心了。” 任元见状高兴道:“师姐,这阵子你还是头一回,在晚上笑呢。” “是吧,我也感觉自己平和多了。”师姐开心地笑靥如花,拉着任元和苏小小的手道:“谢谢你们。” “客气客气。”任元感到十分欣慰。出来寻医问药这么久了,好歹终于见到成效了。这才想起来问问苏小小道:“苏姊姊,帝流浆对你有用吗?” “哎呀,不容易啊,终于想起问问姊姊来了。”苏小小便故意逗两个人一下,又笑道:“当然有用了,不然我的镜阁,干嘛要开那么大的圆窗。” “那太好了。”任元高兴道:“文狸和赤豹肯定也能用得上,这下也算物尽其用了!” 文狸在外头放哨,没听到任元的话。赤豹本来疲惫的趴在地上,闻言高兴地到处乱蹦,豹豹想开口说话已经很久了,都快憋爆了…… ~~ 次日继续上路,众人就这样晓行夜宿,白天畅行于壮美的山水间。晚上任元上船练功,师姐则凝聚帝流浆,与小伙伴们分享。 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自然感觉不到旅途的漫长。不知不觉就行出两千里,距离武陵已经只剩一百多里了。 这日黄昏时分,苏小小从伞里出来,指着路旁一座破败的道观说:“今天是除夕,我们早点住下,在这里过个年再走。” “啊,年三十儿了?”任元吃惊道:“完全没有感觉。” “是啊。”师姐自从改用帝流浆之后,整个人柔软了很多,闻言欢喜道:“在庙里的时候,我最喜欢过年了,上香的人特别多,供品也是一年里最好的。” “那还等什么,开始忙年吧!”苏小小撸起袖子,像个大姐姐一样,给大伙儿分配起任务来。 “阿元,你快用符箓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阿瑶,你来贴窗花挂门神,再去打点柴来生火,大过年的得红红火火才行。” “小猫,你去河里抓几条鱼。豹子你去打点野味回来,我好做年夜饭!” “好嘞!”大伙兴致勃勃应一声,暂时将正事抛到脑后,全心全意享受忙年的乐趣。 任元挑了一间门窗相对完整的侧殿,先用净秽符、清扫符去除了屋里的灰尘和杂物,又用九凤破祟符将沉积多年的污秽之气焚净。 阿瑶又将废旧的门窗案台劈碎,在殿中点起火来,温暖的火光彻底驱散了殿中的阴寒之气。 待到两人合力挂上桃符,贴上剪好的窗花和现写的春联。 再配上苏小小炖的鸡烤的鱼,温的屠苏酒,还有火炉中噼噼啪啪的木柴爆裂声,这年味儿一下子就有了。 第一二八章 袭击(1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大伙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吃过了年夜饭。师姐见任元还没有睡觉的意思,便提醒他:“你该入梦修炼了吧?” 任元却摇头笑道:“不急,先和你们一起守完岁。” “太好了!”师姐高兴地笑靥如花道:“这可是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啊!” 显然她心里,也是希望今晚能跟任元在一起的。 “就是就是,这一年可不容易。”文狸便开心道:“今晚大家都不睡,喝酒聊到天亮!” “呼噜噜……”赤豹表示支持,可转眼就趴在温暖的火堆边睡着了。 众人便靠在赤豹身上,心情放松地聊着天,也不知是因为旅途劳累,还是过于放松。没多会儿,也在赤豹的呼噜声中,头挨头睡着了。 ~~ 大殿中,温暖的火光静静跳动,众人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一跳一跳…… 不知何时,地上又多了几条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游动到众人身边。 接着,那几条影子便从地面站起来,化为了人形,挺起黑色的利刃,朝着沉睡中的几人刺去。 唰的一下,刺向苏小小的利刃毫无阻滞地透体而过,竟刺了个空。 铛的一声,刺向任元的短剑被青冥盾挡住。那黑影还没来得及收剑,就被早有准备的任元,一刀连剑带胳膊全都劈了下来。 剩下几道黑影,则被师姐以惊人的速度,用白骨剑悉数斩杀当场! 眼见偷袭不成,埋伏在外头的敌人,嗷嗷叫着,从四面八方冲入殿中,想要凭人数优势取胜。 结果没用任元和苏小小出手,就被火冒三丈的师姐通通砍翻在地。 刚刚还很温馨的守岁现场,直接变成了尸横遍地的活地狱…… “我叫你们毁了我的年!”师姐的骨剑都被染红了,还在那里愤怒地劈砍着,任元把她拉开哄了好一会,才安抚住师姐的情绪。 另一边,苏小小飞快检查了一圈,确定已经没有伏兵了,便回来审问那个被任元砍掉手臂的俘虏。 “瞧瞧,大过年的,何苦弄成这样。”苏小小轻叹一声,优雅地在那人对面坐下道:“说说吧,你们是哪路神仙?怎么年三十儿晚上还上工啊?” “……”那人赤着双脚,青布包头,左耳带着大耳环,一看就不是汉人装束。 他捂着断臂,满眼的愤恨,口中发出意义难明的呢喃声,苏小小嫣然一笑道:“省省吧,我是鬼,你那些咒语对我不管用的。” 那人便住了口,但显然是听得懂汉话的。 见他不回答,苏小小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是夜郎国的后裔,寨子应该就在不远处吧?” 说着她举起戴着玉镯的柔荑,指着满地的死尸道:“你要是还不开口,我们只能去寨子里,问你们的家人了。” 那人看一眼刚刚被安抚住杀性的女凶神,终于泄了那口硬气,闷声问道:“你们怎么发现我们的?” “当我们刚贴的门神是摆设啊?门神门神,司门守卫之神。懂了不?”苏小小先答疑,后笑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回事?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寻我们晦气?” “有人出钱,要找你们。”那人操着生硬的汉话道。 “什么人?”苏小小问道,她的声音中带着很难被察觉的魅惑,让人不由自主便放松了心防。 “是一个叫明鬼的组织。”那人便答道:“他们知道你们要西行,但在这边人手太少,所以开了很高的悬赏。让各地的江湖势力,绿林好汉,协助寻找你们。” “报信之后,我寻思着你们一路上,肯定已经被很多人发现了。怕拿不到赏钱,想把你们先抓起来,来个保险的。唉,谁承想……”那人后悔地叹了口气,又愤恨道: “可是明鬼的人说,你们最高不过三窍的实力,那女的五窍都不止了吧?”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就是要找的人?”苏小小问道。 “这妖祟横行的世道,又天寒地冻的。一男一女骑着头豹子,在深山老林里跑,这还不明显吗?”那人答道。 “……”苏小小竟无言以对。 她又盘问那人一番,见榨不出什么新东西来了,这才一挥手,将其魂魄收入自己的油纸伞中。 “这回多亏了姊姊警觉,提前发现了他们。”任元这才开口道。 “阿元,你知道我被人家追了多少回吗?”苏小小苦笑道:“这方面经验肯定是要多一些的。”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西来的?”这时师姐问道。 “……”任元看向她手中的白骨剑,寻思片刻道:“这东西是从那魌先生手上拆下来的,怕是有古怪。” “嗯,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师姐想想也是,这是他们唯一跟明鬼有联系的物件。 便要将其掷出殿去,却被任元拦住道:“这是好东西,没必要扔,我把它收起来就是。” “哦对。”师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一到晚上脑子就不转弯,忘了你有办法了。” ~~ 千里船上。 众人早就上来多时了,虽然不能吃吃喝喝,但大过年的,气氛还是比较融洽。 就连一直没礼貌的小女孩,今天也有了笑模样,坐在那里跟大伙聊天,当然主要还是听陈霸先吹牛…… 陈霸先正吐沫横飞地说着自己下太湖,抓老鳖精的刺激经历,便见面前白光一闪,任元终于上船了。 “哈哈,三弟新春吉祥!”陈霸先几个大笑着站起来。 陈灵之二女也起身福一福道:“从今诸事愿,胜如旧。”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任元团团作揖,笑呵呵地摸出红包道:“本船主给大家发红包了。” “多谢多谢。”众人也都笑着收下,虽然在船上钱根本没用。但谁不愿意讨个好彩头? 任元还给小黑子准备了个漂亮的卷边高顶帽,小黑子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却第一时间戴上了。 “礼物。可以让人好感大增。” 任元又将白骨剑交给它,让它放入仓库收好。 在场诸人,除了小和尚和那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细,见状就知道任元有麻烦了。 “怎么把大妹子的兵器收起来了?”陈霸先忙问道。 “这玩意儿把明鬼的人招来了。”任元答道:“收到船上估计他们就找不到了。” “明鬼?”陈灵之闻言微微蹙眉。 第一二九章 善解人意陈灵之(20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姑娘对这个组织了解多少?”任元见状忙问道。他现在迫切需要这个见鬼组织的情报。 “他们是北朝潜伏在本朝的细作。”陈灵之不愧是勾陈司的重要人物,知道的就是多。“其实在本朝之前,他们就存在很久了,所以潜伏的很深。又靠着改朝换代,不知发展了多少下线。” “我们很大的精力都用在抓奸细上,但一茬接一茬,根本抓不净。”她苦笑一声,又十分不解道:“不过明鬼的人,一般要么在前线刺探军情,要么在京里打探消息。再就是暗杀要员,破坏朝廷的军政。从没见过他们追着两个普通人不放。” “其实,我们的恩怨在东昏侯墓中就结下了。”任元便将那魌先生的事情讲给陈灵之。 “指使谢癸的人,还勾结了北朝的奸细?”陈灵之紧蹙起秀气的眉头,事态的严重性,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可是你们都跑这么远了,他们干嘛还要追你们,这么记仇的吗?”那小姑娘插嘴道。 “她叫环儿,别瞧她这样,还是个大家闺秀呢。”陈霸先为任元介绍道。 “什么叫‘瞧我这样’,我这样怎么了?”环儿气愤地瞥一眼陈霸先,可惜因为长得太幼稚,反而显得有些可爱。 “我猜,肯定是你们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她又信心满满地对任元道:“而且那东西非常重要,不然不至于一路从江南追到荆州。” “嗯,我也这么觉得。”任元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所以把那白骨剑拿到船上来了。” 陈灵之看任元一眼,淡淡一笑,没有戳穿他。 “当然也可能是任兄弟搅黄了他们的计划。”她反而替任元找补道:“人家恼羞成怒,想要报复。” “是吗?”听陈灵之这样一说,环儿也就没那么肯定了。 “不管怎么说。打击明鬼,都是本司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把这件事反映上去,应该会对你的处境有所帮助。”陈灵之又对任元道。 “还是算了吧。”任元却摇头道:“目前还能搞得定,等实在不行,再向贵司求援吧。” “好吧。”陈灵之点点头,不给他任何压力道:“我正好也发愁该用什么借口上报。” “我和祖队副也快到武陵了,到时候有需要我会禀报的。”这时杨忠开口道。 “这样最好。”任元欣然同意。 ~~ 跟众人同步了最新的情况,任元便下了船。 师姐和苏小小也收拾好了行李,一行人立即动身离去。 次日中午,魋大人一行终于赶到了这里。 看着偏殿中的满地死尸,魋大人怒不可遏道: “是谁让他们轻举妄动的?你是怎么发布的任务?!” 戴着青色鬼面的魊伯忙解释道:“属下说得很清楚,发现了那几人的行踪只需要禀报即可。没有让他们插手啊!” “愚蠢的夜郎人,打草惊蛇!”魋大人闷哼一声,他知道最好的动手机会,已经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恨得他挥手丢出几枚黑黢黢的霹雳火弹,将那些尸首全都炸成了齑粉。这才回头对菀菀背上的大坛子道:“距离这么近了,你应该能准确找到他们了吧?” “属下试一下。”坛子里的魌先生忙应一声,赶紧运起神识搜寻起来,却什么也感应不到……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上回找六个坛子的时候就遇到过,情知不化骨又被那小子藏到乾坤法宝里了。 但他哪敢说实话?组织里的人已经很嫌弃他这样了。他要是没了最后一点用处,肯定会被魋大人第一时间干掉的。 魋大人连搓了数颗泥丸子,终于不耐烦地催促道:“找到了没有?” “当然找到了,但是他们正在快速移动。”魌先生忙强作镇定,信口胡柴道:“原本明明一直在往西,刚才却又往南折去了。也不知是想干啥。” “八成是故意乱跑,想甩掉追兵。”好在魋大人也具有一定脑补能力,便沉声道:“他们早晚会停下来的。我们先不要盲目跟在后面乱跑,等他们停下来再追也不迟。” “大人说的是,反正有魌先生在,跑不了他们。”魊伯忙赞同道。 “是是。”魌先生也赶紧心虚点头。 ~~ 其实任元一行根本没有到处乱跑,他们这会儿已经进了武陵城,正规规矩矩牵着‘马’,走在大街上呢。 按说大过年的,街上应该很热闹才对,但放眼望去,临街店铺、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白纸,连春联都是白色的。 大街上行人稀少,车马绝迹,整座城市死气沉沉。 “这可是一郡之城啊……”任元奇怪道:“再怎么偏僻,也不至于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吧。” “确实挺诡异的,这里是有些鬼气,但不算重。”苏小小撑着油纸伞,很专业道:“放心吧,城里的居民大都是人。” “什么叫大都是?”任元轻声道。 “这可是个人神鬼杂处的世道,城里不光住着人,有什么稀奇的?”苏小小反问道。 “也对。”任元点头道:“先找家客栈住下,再慢慢打听吧。” 大街上倒是有几家客栈,但一样大白天都上了门板,任元神念一扫,发现里头其实都有人。 好容易敲开了一家客栈的门,掌柜探出阴沉的脸。“大白天不在家里待着,出来乱跑什么?” “……”任元心道你说反了吧?面上却笑道:“这位店家,我们是外地来的,你家可有空房投宿?” “有。”掌柜的这才神色稍霁,侧身让他们进来。 客栈里打扫的还算干净,也挺有人气,只是门窗紧闭。外头天光大亮,里面却漆黑一片,仅有孤灯如豆。 掌柜的转到柜台后,冷冰冰道:“最便宜的客房四十文,不管饭,热水另算钱。” “开间上房。”任元说着,拍出一小串铜钱。 看到他拿出的不是铁钱,掌柜的脸上终于有笑模样。任元也从他眼里浑身脏兮兮的穷小子,变成了风尘仆仆来游玩的公子哥。 “公子是来寻桃花源的吧?”他一边热情发问,一边点起了一根白蜡烛,温暖的黄光顿时填满了整间屋子。 任元目光一凛,难道碰上大佬了? ps.本日更新到此为止,继续求订阅和月票啊!!!! 另外,征集一下意见,大家是希望以后还是这个点儿更新,还是像以前一样,早晨七点半发?请在此留言。 第一三零章 寻访桃花源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客栈中,任元看着明显是人类的掌柜,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寻找桃花源的?” “大过年的,不为了找桃花源,谁会大老远跑来我们这啊?”掌柜的将铜钱拢入柜中,笑呵呵道:“不瞒公子说,这每年来寻访桃花源的外地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小人这才有此一问。” “那你知道桃花源在哪吗?”任元又问道。 “公子可算问对人了。旁人不知道,小老儿肯定知道,因为陶渊明老先生那篇文章,就是从桃花源回来之后,在我们店里,喝着我们自酿的红曲米酒写出来的。”掌柜便自豪地指着,对面白墙上的黑字道: “瞧瞧,那就是陶渊明先生的墨宝,但凡少喝一碗,他都写不出内味儿……” “是吗?”任元回头一看,他不用天目都能瞧出来,那些字写在墙上绝对不超过两年。 但他也不拆穿对方,便顺着掌柜的话道:“那劳烦掌柜的告知,桃花源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们也好去寻访一下。” “那地方在深山里头,没人带着,跟你说了也找不到。”掌柜便神秘兮兮道:“而且那地方也不能随便去的。” “怎么,还有什么讲究?”任元追问道。 “没看文章上写的吗?‘不足为外人道也’,人家桃花源的人,是在那隐居的,就图个清静没打扰。”掌柜的一脸理所当然道:“要是不做限制,整天闹哄哄跟赶集似的,谁能受得了?还是冲着陶渊明先生的面子,他们才准许小店每月可以带一回人进去游览。” “是吗,每月才一回?”任元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却没有点破他。 “是啊,好多客人在店里一住就是一个月,专等这一天。”掌柜的笑道:“公子运气好也不好。” “怎么说?” “因为今天就是可以进去的日子,但名额已经满了。”掌柜的叹气道:“人家每月就给我们五个名额,之前的客人早就付了钱,要不公子先住上一个月?保准下月就能让你进去。” “给我加两个名额。”任元又嘭的一声,砸出整整一贯铜钱,主打一个人傻钱多。“加不上我就去别家问问。” “哎呀公子这么心诚,加不上也得给你加啊。”掌柜的赶紧把那一贯钱拽进柜中,唯恐他反悔,满脸赔笑道:“公子先去歇着,到时候伙计领公子过去,保你不虚此行。” “一言为定。”任元也笑呵呵地点点头,刚要跟这伙计进去,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掌柜的,这外头为什么家家户户都贴着白纸,街上也没人?” “哦,一地一俗。”掌柜的却不想说太细,便含糊道:“我们这边过年就是贴白纸,白天睡觉晚上出来玩。”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不再追问。 ~~ 就连师姐都看出来蹊跷了,进去客房没了外人,便忍不住道: “阿元,他好像是个骗子,墙上那篇文章,好多错字的……” “去看看吧。”任元却笑道:“反正也没线索,说不定瞎猫还能碰上死耗子呢。” “是啊是啊。”苏小小兴致勃勃道:“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他们怎么圆这个谎。” 几人在客房午休到未末时分,外头便响起小二的敲门声:“客官,可以出发了。” “好的。”任元应一声,跟阿瑶准备出发。 苏小小则躲进伞里,这样可以省一个人的费用…… 至于文狸,早就跑出去走街串巷,跟本地猫咪联谊去了。 待两人提着伞出来,就见还有五个衣冠楚楚的客人,也走出了各自的客房,看来这就是本次成团的同伴了。 众人上了一辆篷布严实的马车,小二便驾着车,驶出了客栈。从南门出城后,先走了一段平坦的官道,然后就上了山。 在山里头颠簸了十多里,把好几个客人都颠吐了,马车这才停下来。 众人下车后,就见前头已经停了三辆马车,还有二十来个跟他们一样目地的客人……应该是别的客栈拉过来的。 他们又等了顿饭功夫,足足等来八辆马车,这下凑起来将近一百个寻桃花源的,放在后世也是个规模不小的旅行团了。 “诸位客官久等了。”这时,一个中年人举着竹筒扩声器道:“跟我这边走,咱们去寻访桃花源!” 客人们便跟着他,排成一字长蛇阵,顺着一条蜿蜒小径下到山谷。 山谷中已经看不到太阳,回光返照的山壁,光线晦明晦暗,颇有些不似人间的意味。 下到谷底后,众人就听到潺潺水声,那中年人便道:“前头就是武陵渔人遇到的小溪了。” “是吗?!”游客们登时来了兴致,忘记了久等的不快。 他们加快脚步,来到那条小溪旁,顺着溪流走了不远,眼前就出现了那一大片桃林。 “忽逢桃花林!”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游客们也是兴奋不已,都觉得来对了。 那中年人充满遗憾道:“可惜诸位来的早了点,要是再住上一个月,就能欣赏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美景了。” “没问题,再住一个月就是。”不差钱的游客们直接上头道:“此生不来桃花源,享尽荣华也枉然!” 复又前行,众人便来到了桃林的尽头,便见一座山壁横在眼前,山上有个小洞口,洞里仿佛有点光亮。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客人们现在已经完全沉浸进去,都不需要导游了。 他们兴致勃勃地从洞口进去,果然是‘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从洞里出来一看,便见眼前‘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神奇的是,外头已经天黑,里面居然还是白天。 有农人在田间‘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看到进来一大群外人,‘黄发’老人家们纷纷起身相迎,‘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 当然游客太多,一家肯定招待不过来,于是将客人分散到全村,各家‘皆出酒食’,热情招待。 停数日,辞去。 一位黄发老者将他们送至洞口,嘱咐道:“请诸位答应一件事。” “知道。”宾客们齐声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呵呵呵……是的。”老者满意地点点头。 第一三一章 一举三得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旅行团,老者转头刚要回村,却险些撞上一男二女三个人。 三人年纪都不大,男的身材挺拔,英气勃勃,左边穿白裙的女子貌若天仙,冷若冰霜;右边穿绿裙的女子更是人间绝色,风雅大气。 老者有印象,其中两个是跟着那波游客进来的,那个绿裙女子却头一回见。 “三位掉队了,快追上去吧。”老者笑呵呵为他们指路。 “不必,我们是故意留下的。”任元邪魅一笑道:“有些事情想问问老丈。” “在我们桃源村住了这么多天,什么话问不完?”老者有些不悦道:“还要留下来特意问。” “我们真住了好几天吗?”苏小小幽幽问道:“我怎么觉得也就是过了一宿。”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者脸色一变,就要离去。 却被师姐闪身挡在面前。 “你们!”老者勃然变色,刚要开口喊人,脖子上便多了一把诛邪刃。 师姐的白骨剑不能用,任元便把自己的武器给了她。武装最高战力,才是团战的明智之举。 “有话好说嘛……”老者马上换了副嘴脸,身段十分柔软地问道:“诸位高人是怎么看出问题来的?” “这还用说吗?”任元便道:“桃树有辟邪的功能,外头那片桃林显然是阴阳两界的屏障。而且那桃林明显是个迷魂阵法,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把看到的一切,按照自己的想象美化。” “所以那个前窄后宽的山洞,根本是一条墓道,还没进来我就猜测,你这桃花源可能是个墓地。”任元接着道: “进来一看果不其然,这阡陌交通的村子,根本就是一个墓园。那排列整齐的屋舍,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坟包子。” 他又指着老者道:“而你们正是住在坟里的鬼魂和墓尸。” 见他把底细说的一清二楚,那老者长叹一声道:“公子说得都对,桃花源里确实没有活人。” 说着他奇怪问道:“只是不知为何到现在才戳穿我们?” “因为我在等着你们有害人举动。”任元淡淡道:“结果等到最后也没看到。硬说的话,也就是你们拿供品招待客人,有些不太地道。” “以往都是这样,客人最多回去拉肚子。再说现在大冬天的,东西也坏不了……”老者讪讪解释一句,又感叹道:“三位还真是跟旁人不一样。” “我们只看你干了什么,不管你是人是鬼。”任元道。 “没错,”苏小小点头道:“只要你们有害人的举动,咱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村外说话了。” “好好,不愧是鬼王的子民。”老者满口称赞道:“见识就是不一样。” 任元和苏小小飞快对视一眼,都没有纠正老者,后者道:“我们已经坦诚相告了,你是不是也该坦白了?” “唉,好吧。”老者点点头道:“老朽生前是附近村里的风水先生,一直很喜欢五柳先生这篇文章,死后就葬在这片山坟中。” “后来改朝换代打大仗,朝廷缺少人口,强行把全村都迁走了。”他又叹了口气道:“这下也没人上坟了,大伙都成了饿鬼,日子难捱的很。” “几年前,我孙子辈又迁回了县里,重新开始给我上坟。可我一家饱解不了百人饥。我思来想去,就寻思了这么个法子,领着大伙一起造了个假的桃花源。再托梦给孙子,让他跟各家客栈联系,把客人领来游览。” “这样那些来寻访桃花源的客人圆了梦,县里的客栈有了生意,”老者两手一摊道:“大伙儿也有了供品,一举三得,何错之有?”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嘞。”任元不禁笑道:“这商业脑瓜,活着的时候肯定是个大财主吧?” “哎,兵荒马乱的。草头百姓可攒不下产业,能养家糊口就不错了。”老者显然是过谦了。 “我看你们这把戏也不高明。这么多年,就没人能识破吗?”任元好奇问道。 “来访的不乏高明之士,能看穿小老儿迷魂阵的也不在少数,但像三位直接道破的,拢共才遇上第二回。”老者答道。 “这是为何?”师姐忍不住问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苏小小道:“但凡花钱来参观的,都是体面人,丢点钱不要紧,丢不起那人。” “那是,路费门票大贵贵的,没钱的谁来看这个?”任元点头道:“大老远的来一趟,要是回去说自己花了冤枉钱,给带进了墓里转了一圈,那不成了全乡的笑柄?” “是。”就连老者也赞同道:“只要你认定这是桃花源,那这里就是桃花源。不信的人,可以自己来看嘛。” “行,不坑穷人就行。”师姐便没了意见。 ~~ “好了,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任元又对老者道:“你只要如实回答,我们问完就走,也会帮你们保守秘密。让你们继续一举三得下去。” “公子请问。”老者忙点头道:“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 “还要言无不尽。”苏小小补充道。 “哎哎。” “你既然特别喜欢《桃花源记》,又是专业堪舆的风水先生,那可知真的桃花源在什么地方?”任元便问道。 “唉,惭愧啊。小老儿寻找一生,也没有确定桃花源的具体方位。”老人家说着话锋一转道:“但我可以确定,桃花源是真的存在的,而且就在我们武陵郡。” “何出此言?”任元问道。 “因为我们《郡志》里也记录了这件事,还早于五柳先生作文的时间。”老者便答道。 “老丈方才说没有确定具体的方位。”这时心细如发的苏小小问道:“莫非已经有大体的位置?” “只是推论而已。”老者缓缓答道:“诸位想那文章最后的记述——那渔人明明‘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可带着人回来却‘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这说明真正的桃花源也是隐藏在阵法之中的!”老者提高声调,接着道:“而所有的阵法隐藏的再巧妙,也会有不自然的地方,所以只要我们走遍本郡的山山水水,仔细观察一草一木,就一定能把它找出来!” 第一三二章 同行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嗯,这种笨办法肯定有用。”任元点点头,哪怕现在已经开了三窍,有个天目和神识,但很多时候你不身临其境,是不会有那种微妙的感觉的。 “那得多久啊?”苏小小咋舌道。 “老朽生前,用了半辈子的时间,也没有完成这件事。”老者长叹一声道:“其实已经不剩多少地方了,可惜天不假年,再给我几年功夫,我肯定能找到的。” “你用这种方法,肯定得做详细的记录,能不能借我看一下?”任元提出请求。 “当然没问题,但是已经被人拿走了。”老者答道。 “什么人?”任元皱眉道。 “跟你们一样,都是鬼王的手下。”老者道:“我等鬼国子民,当然不能欺瞒王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鬼王的手下?”任元不动声色问道。 “两位姑娘一尸一鬼,你身上也带着亡者的气息,不是鬼国的子民,又是什么人?”老者想当然道:“看你们法力高强,跟之前那波人不相上下,应该都是被派来寻找桃花源的吧?” “是。”任元点点头道:“兹事体大,殿下派了很多人寻找。” “那你们赶紧去找那帮人吧,我给他们的堪舆图上,只剩几十个地点了。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人多的话,估计快找到了。”老者好心提醒任元去分一杯羹。 “好。”任元问明了那帮人的人数和长相,三人便按照承诺,离开了‘桃花源’。 ~~ 武陵城,有发客栈。 过午时分,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睡觉,便听到外头响起敲门声。 “搞什么,怎么老是白天来投宿?”他骂骂咧咧起身开门,就看到是那位豪爽的任公子。 “哎呀公子爷,你可算回来了。”掌柜的马上换了副嘴脸道:“回来的马车上没有二位,可把我急坏了。” 任元看他嘴角闪亮的口水,实在不像急坏了的样子。他反手关上店门,把掌柜的按坐下来道:“我都知道真相了。你们带我们去看的桃花源,根本就是一片坟地!” “啊,怎么会呢?”掌柜的还要装傻充愣,任元却一把将他拎起来,故意吓唬道: “你们敢勾结亡灵,制造幻象,谋财害命。走,跟我见官去!” “公子饶命啊!”掌柜的忙求饶不迭,赶忙实话实说道:“我们是用坟地冒充桃花源,但我们是做长久生意的,从没想过谋财害命啊。” “若非如此,你早就脑袋搬家了。”任元哼一声,这才放开他道:“但你们欺骗本公子,可是千真万确的!” “我愿意将钱款如数……不,双倍奉还!”掌柜的一脸肉疼道。 “本公子像缺钱的人吗?”任元沉声道:“你帮我查一伙儿人,查到了咱们就两清!” “好好,只要那人在武陵城,一定帮公子找出来。”掌柜的忙不迭点头道。 “是去年腊月初六,三个被你们带去游览‘桃花源’的客人。”任元便道:“虽然时间久了一点,但他们三个都是鬼王手下,相信带路的小二肯定印象深刻。” “印象太深刻了!”掌柜的眼前一亮,又小心问道:“不过公子干嘛要找他们呢?” “我们是同僚,一起奉命寻找桃花源,有些人却想吃独食,你说我找他们干什么?”任元是当过少爷的,颐指气使的架势拿捏得很到位。 “是是。”掌柜的也不敢多问,忙答道:“他们原先就住在小店中,从桃花源回来就退了房。” “离开了吗?”任元皱眉道。 “应该没有吧。”掌柜的摇摇头道:“他们退房之后,又赁了一处民居住下了,可能是为了省钱吧。对了,那房子还是我帮他们找的。” “把地址写下来!”任元下令道。 ~~ 回到房间,任元打开窗户,放了一块鱼干在窗台上。 不一会儿,就引来一只四耳猫,刚想试探着叼走鱼干,身后蹿来一道黑影,一巴掌拍在它的脸上。 那四耳猫惨叫一声,稳住身形,愤怒地回望,却见打自己的是一头彪悍的花狸猫,惹不起,实在惹不起,只能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走了。 花狸猫这才叼起鱼干,姿态优雅的跳入屋里。 任元关上窗户,笑道:“文狸,你又欺负猫了。” “这叫抢地盘,懂吗?只要本大人在这一天,就没有猫能在我的地盘上抢食吃。”花狸猫却理直气壮道:“本大人不给的,谁也不许抢!” “好吧,说说你这两天的收获。”任元不再纠缠猫的生态位问题。 “我已经打服了全城一半的猫,剩下的猫闻我名,也无不闻风丧胆。”花狸猫便骄傲道:“现在全城的母猫都是我的了……” “我是问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任元无语道。 “哪有那么快?得一步一步来。”花狸猫道:“我先建立了统治,干什么都事半功倍。” “好吧好吧。”任元只好将那纸条递给它,吩咐道:“去侦查一番,情报越详细越好。” “好。”花狸猫扫一眼地址,点点头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打发走了花狸猫,任元又对师姐和苏小小道:“我换家客栈打听一下,那劳什子鬼王和鬼国,到底几斤几两。” “我也去,我们分头行动。”苏小小道。 “你这个样子……”任元看着倾国倾城的女鬼,实在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 “这个简单。”苏小小蕙质兰心,马上明白任元的意思,打开红油伞,在里头挑选一番,选中了一个精魂,手指一点便化身为除夕夜的刺客头领。 “这武陵城内汉蛮混居,阿元兄弟去找汉人打听。老夫去找蛮子打听。”连声音也变得跟那人一模一样,十分神奇。 ~~ 两人一猫都是干练角色,傍晚时分,便陆续返回了客栈,开始汇总情报。 文狸蹲在小食案上道:“那个地址是一处很僻静的两进院子,里头确实住着六个人,我又找了附近的猫猫打听,说是这伙人已经来了一个月。但院子里鬼气森森,它们也不敢靠近,只知道这些人都是分头行动,一出去就是几天才回来。” 顿一下又道:“不过最近几天他们都没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过年。” 第一三三章 百鬼夜行(22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花狸猫说完,轮到任元介绍情况了。 “我敲开了几家店的门,花了一点铜钱,大致了解了那鬼国一番。但也是道听途说,只能做个参考——当地人说,人死之后就会魂归地府。而地府的地上部分,在数百里外的酆都城,那里也是鬼国的都城,周遭三千里疆土,都归鬼王统辖。” “他们还说,鬼王是万鬼之王,麾下高手如云,更有十万杀不死的鬼军。”任元苦笑道:“真假不说,反正当地人十分敬畏鬼王,甚于敬畏朝廷。” “我了解的情况也差不多。”苏小小接着道:“其实这一带远离朝廷的统治中心,本就是蛮夷诸部的地盘。听当地人说,那鬼国应该就是其中最强大的一路诸侯。” “嗯。不管怎么说,鬼国很强大,应该是确定的。”任元点头道。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里也不是鬼国实控的地盘,只是鬼王在这里影响力比较大。”苏小小笑道:“不然咱们还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也不能轻举妄动,对方人数比我们多,实力还未可知。”任元谨慎道:“最好等一个落单的机会,称一下他们的斤两。当然,能抓个舌头就更好了。” “你信不信我,今晚就有个好机会。”苏小小忽然道。 “那感情好。”任元忙道:“我当然相信苏姊姊了!” “那好,那就看我的表演吧。”苏小小自信地一笑。 ~~ 天黑之后,沉寂了一个白天的武陵城,渐渐热闹起来。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将精心裱糊的各式各样纸房子,摆在道两旁。然后点燃木质的‘鬼牌’,大火熊熊燃烧,把整条街道都照的亮如白昼。 然后男女老少打着白色的灯笼,戴着各种鬼面具,扮成大头鬼、长舌鬼、吊死鬼、无常鬼……各式各样上百种的鬼,跟着那舞龙舞狮踩高跷的队伍,在街上嬉戏游行,场面十分的热闹。 道边也有摆摊卖小吃小玩意儿的,除了鬼气太重,其实跟江南的节庆游行也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没那么多规矩,反而更热闹奔放。 任元也戴着个鬼面具,跟着游行的队伍,来到那座宅子附近。 他做出要方便的架势,不着痕迹地脱离了队伍,隐身于墙角的阴影之下,轻声问墙上的花狸猫道:“他们有人出来吗?” “没有。”花狸猫摇摇头。 “还挺沉得住气。”任元轻啐一口,运起天目向那宅子望去,果然见其上空有一层微不可查的‘油膜’,显然确实被设置了禁制。一旦闯入就会被发现。这也是猫猫们,觉得鬼气森森的原因。 ~~ 这时,游行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便见一辆插满鲜花、灯光璀璨的油壁香车,缓缓从远处驶来。 车厢顶上还设了个流光溢彩的高台,台上坐了个梳着飞天髻,身着红色长裙,臂缠金粉绘花的薄纱罗披帛的绝色美女。 但见她的裙角和披帛随着晚风在空中摇曳飘动,真如瑶池仙姬下凡一般,也难怪一亮相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仙姬怀中抱着琵琶,手指轻拢慢挑,柔婉优美的旋律,安宁祥和的乐声便流淌而出。 人们全都安静下来,欣赏那‘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天籁乐音。眼前便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无限美好的良辰美景。 就连那伙没出门的鬼国探子,听着那晚风送来的琵琶声,都仿佛看到暮鼓送走夕阳,晚钟迎来月夜;人们泛着轻舟,徜徉于春江之上;两岸青山连翠,花枝颤影;水面波澜荡月,桨橹作声…… “没想到这种蛮荒之地,还能听到如此出神入化的琵琶曲。”探子首领也感到不可思议,来到院中凝神静听。 他本以为这曲子就已经够惊为天人了,但当那弹琴的女子开始唱歌后,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天籁之音。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这下屋里所有人都涌出来,恨不得立刻飞到那唱歌的女子眼前,看看是什么样的丽人能唱出这样,叫人‘如闻仙音耳暂明’的歌声来。 “头儿,让我们出去听听吧。”众探子纷纷央求道。 “在这听也一样。”首领颇为意动,却又矛盾地摇头。 “可是看不到人啊。” 这时,那女子又在外头唱道:“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那多情哀怨的歌声,让院子里所有人都觉得是在呼唤自己,一个个丢了魂儿一样,嚷嚷道:“不行,她盼着我呢,我说什么也得去了!” “唉,去吧去吧,听完赶紧回来。”其实首领自己也想去,便留下最小的老六看门,率众上街寻那女子去了。 来到街上一看,众人登时目瞪口呆,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倾国倾城,却又令人心生亲近的女子。 只见她美目流转,眉梢含情,让在场每个人都觉得她在看自己,不自觉便痴痴地跟着那油壁香车越走越远。 一直到歌声曲声停息,那女子谢场,回到油壁香车之后,人们还恋恋不舍的又跟了好长一段,才渐渐回过神来。 “老大,就说该出来吧?”众手下簇拥着首领返回住处,还在意犹未尽的议论着。 “就是,不出来看看,后悔一辈子。” “唉,看了这样的女人,庸脂俗粉都觉得面目可憎了……”首领也十分叹服,说着忽然目光一凛。“咦,禁制怎么没了?” “什么?!”众人赶忙飞奔回宅子,一推门发现大门是虚掩的,大声吆喝里头也没人回应。 “老六老六,你死哪去了?” 首领阴着脸屋里屋外转一圈,又闭目感应一番,却依然感应不到失踪的同伴,不由恨声道:“我们中计了,快去追那女人!” “是!”一众手下立即亮出兵刃,再也顾不得隐藏身份,纷纷跃上房顶,朝着那油壁香车远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可哪里还能见到那女人的影子? 更让几人崩溃的是,等天亮时,他们一无所获回到宅子,发现家里又被毛贼偷了一遍,把值钱的家伙全都给顺走了…… “他妈的,有完没完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今晚的事情绝对不许外泄,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首领的脸比锅底还黑,阴声叮嘱手下道:“不然咱们全都要下地狱。” “明白老大!”众手下忙点头不迭。老二忽然想起一事,小声问道:“可是老大,丢了‘显化宝鉴’,咱们如何交账?” “就说是老六偷宝潜逃了。”首领早有计较。 “好主意,这下连老六的去向也有了。”众手下顿时赞不绝口。“就这么说!” 第一三四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2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稍早些时候。 任元趁着那帮人被苏小小引出去的空档,和师姐突袭了那栋宅子,成功抓获俘虏一名,然后立即带着俘虏上船。 ~~ 千里船上。 一众船客早就到齐了,眼看任元拎了个陌生男子上了船。 “这是哪位?”陈霸先问道。 “俘虏。”任元看一圈众人道:“哪位精通审讯?” 小和尚和小姑娘肯定不用想,主要是看另外三位。 “我。”杨忠果然举手道:“我们队里,通常我来负责刑讯逼供。” “好,拜托二哥了。”任元将那人交到杨忠手里。 杨忠整天提心吊胆,心里积蓄了好多压力,正好可以借机释放一下。不过他很细,考虑到现场还有女士和小孩,便对任元道:“我到底舱里去弄吧。” 任元点点头,让小黑子给他到甲板下找个空舱室。 舱门一关,杨忠便拿出十八般手艺操练起来。 这里头有些手艺是勾陈司教的,还有几样他独创的。譬如那‘反弹琵琶’,听起来很文雅,但跟苏小小弹的那种琵琶,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先脱掉犯人的上衣,裸露两肋,再将其双手吊起,然后用一把铁梳子,在犯人的肋骨上来回拨动。如此多反复几次,便能刷掉皮肉,露出白骨。因为用刑过程酷似弹琵琶,故而命名‘反弹琵琶’。 这种酷刑的痛苦更甚于砍头挖心。因为它不会致命,而是让人反复承受剔肉刮骨之痛的折磨,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且杨忠用的是那根不化骨变成的骨梳。把那人折腾的皮开肉绽,肋骨断裂还在其次。不化骨对灵魂的伤害,更是让人无法承受,杀猪似的哀嚎声响彻全船。 “祖宗饶命啊,我全招还不行……” “那就招啊。”杨忠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手,感觉心里积蓄的压力释放了不少。 “你到底要问啥啊?!”俘虏带着哭腔问道。 “哦,三弟,你要问啥啊?”杨忠便把俘虏拎上了甲板。 “说,你们为什么要找桃花源?”任元便沉声问那俘虏道。 “哦,还有人也要找桃花源?”陈霸先等人也来了兴致,纷纷凑了过来。 那小和尚、小姑娘也不例外,全都面不改色,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俘虏的惨状。 能上这条船的,都已经被噩梦折磨到神经异常粗大了。 “小人奉命行事而已。”俘虏面色苍白的答道:“是上头要找桃花源的,说那里藏了道教最后的余孽,命我们把那地方找出来,好派大军清剿。” “你们找到了没有?”任元追问道。 “找到了。”俘虏忙道:“年前刚刚找到的,就在郡城西南五十里,南临秦溪,北接雪峰山的山谷里。那山谷我们进去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我们带了一样法宝,名曰‘显化宝鉴’,可破变化障眼之法,令一切隐匿无所遁形。” “用那宝鉴一照,果然发现微不可查的法力波动,我们头儿勘察后说,里头应该是个‘出有入无大阵’。” “那他知道该怎么进吗?”任元问道。 “这个大阵起码有个大神通居中住持,我们这种小角色,能探查到就很幸运了,怎么可能破的了?”俘虏很有自知之明道: “不过不要紧,我们已经报上去了,王上将派鬼军前来进剿,到时带队的鬼将军肯定有办法破阵。” “好吧。为什么鬼国也要消灭道士?”任元感觉无语至极。自家道教这是犯了什么天条?佛门要赶尽,连鬼国也要杀绝?都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躲着了,还要被斩草除根? 是一点儿生路都不给留啊。 “那小人就不知道了。“俘虏摇摇头,唯恐再被折磨,还赌咒发誓道:“若有虚言,叫我死后不入鬼国!” “这算惩罚吗?”众人都不确定道。 “算。”这时陈灵之开口道:“鬼国的子民,皆视生为苦,以死为乐。好像按照鬼国的说法,他们死后不会下地狱,而是在黄泉国中享福。” “是的,我们在人间受的苦,都会变成在地府享的福!”那俘虏闻言一脸狂热道:“为鬼国牺牲者,更是可以直接成为黄泉大帝御前的护卫,寿与天齐,永享富贵!” “我去,好有攻击性的教义啊。”陈霸先啧舌道:“这方面比浮屠教还强。” “鬼国的教义,本就是在浮屠教基础上改出来的。”这时陈灵之开口了,她对任元道: “任兄弟,你们遇上大麻烦了。我了解一些鬼国的事情,据说当年皇上起兵时,曾向他们借了三万鬼兵,从征护驾,攻城略地,立下赫赫战功。” “所以那鬼王被封在了酆都,当个听调不听宣的诸侯,为朝廷镇守西陲。虽然这些年因为朝廷过于佞佛,三家有些龃龉,但大体还是一路的。想来消灭道家,也是三家的共识。” 陈灵之这番话里,信息量大到爆炸,任元根本没时间一一细究,只能先牢牢记下,留待日后慢慢咨询。 他现在只能先顾眼下,沉声问道:“勾陈司也会出手吗?” “我说过,那里不在勾陈司的势力范围,不过也不在鬼国的势力范围。”陈灵之答道:“准确说,你们现在的位置,是双方的缓冲地带,所以除非皇上有旨,否则本司是不会插手的。” “那还好。”任元松口气,这样桃花源的同道,还能少面对一家。 “任兄弟莫要过于乐观。”陈灵之却给他泼了盆冷水道:“鬼军之强超乎你的想象,鬼国的高手更是多不胜数,他们一家就足以荡平桃花源了。” “总之,道教到了最后的存亡时刻了。”她那双洞彻人心的绝美眸子凝视着任元道:“任兄弟真要趟这浑水?” “当然。”任元毫不犹豫道:“这‘桃花源’,不还是陈姑娘算出来的吗?我和师姐本就非去不可。而且,既然是最后的一帮道士了,我们师父说不定也在那里。” “好,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提。”陈灵之赞许的点点头,真诚道:“敌人实在太强了,千万不要客气。” “陈姑娘,你到底什么立场?”这时陈霸先帮任元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 “我反对灭道。”陈灵之的回答干脆利索,没有一丝丝犹豫道:“更不喜欢浮屠教。大争之世,他们那一套会毁了大梁的。” “我也讨厌佛教。”那环儿也道。 小和尚法秀顿时感到很无助,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任元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道:“四弟放心,我们讨厌的是作为整体的佛教,而不是作为个体的和尚。” “就是,哥哥们疼爱你还来不及呢。”两个兄长也笑着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法秀这才松了口气。 任元这才望向落落大方的陈灵之道:“我先去瞧瞧桃花源里的情况,如有需要,一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好。”陈灵之颔首道:“去之前我给你占卜一下吧。” 说着她拢手于袖,默默掐指一算,旋即绽开明朗的笑容道: “是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放心去吧。” ps.本卷大高潮要来了,求一下月票和订阅啊,谢谢谢谢~~~~ 第一三五章 六丁六甲叫山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苏小小的油壁车变成了一条油壁船,载着三人两兽,徐徐行在沅江上。 “六二是坤卦,”苏小小给任元分析道:“卦象曰,‘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不习无不利,地道光也’。简言之,就是在六二爻位时,遵循正道去做就行。哪怕没有修习,也能无往不利,因为地道是广大无边的。” “嗯。六二阴爻得中而得位,处于坤卦的主位,应该不会有不利的事情。”任元好歹也当了一阵小师公,基本的卦象还是了解的。 “就不能把话说明白吗?”阿瑶却莫名有些烦躁,也不知是对人还是对事。 “陈姑娘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们凭着良心去做,就能无往不利!”任元一半给大伙打气,一半是在祈祷。 昨晚他从梦境中出来之后,又跟师姐杀了个回马枪。由于船上的时间流速远快于现实,他们再度光顾那座宅子的时候,斥候首领才刚刚带人去追苏小小…… 于是任元又在毫无守卫的情况下,根据那俘虏的口供,盗取了首领藏在隐秘处的堪舆图和显化宝鉴。 得手之后,两人迅速逃离了武陵城,赶到约定地点与苏小小汇合,三人一致决定,立即出发寻找桃花源,把即将大难临头的消息告诉里头的人。 于公,他和师姐都是道门的人,不能坐视道家最后的香火,也被彻底覆灭。 于私,要是桃花源里的道士都被灭了,他们可能不光师父,连剑修也永远找不到了。 ~~ 任元擎着那张打满了叉的堪舆图,比对着眼前的地貌道:“前面那条支流应该就是秦溪了。按那人的说法,它就是陶渊明提到的溪水了。沿着它一路到雪峰山下,就能找到桃花源隐藏的地方了。” 过午时分,众人到了雪峰山脚下,便弃船登岸,沿着山路进山。 他们在山谷中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任元掏出那面宝鉴,反照着阳光,缓缓扫过山谷时,忽然发现光柱经过的地方,漾起了一抹毫光,隐隐约约,微不可查。若非开了天目,根本注意不到。 苏小小也注意到那毫光。“这里确实有个阵法,让我进去看看。” 说罢,她便撑着伞飞起来,想要以穿行无碍的阴鬼灵体入阵,结果在山谷里转了一圈,也没有进入什么阵法中。 “咦,阵法明明在那里,怎么就像不存在一样,怎么也进不去?”苏小小飞回两人身边,轻巧地落在地上。 “这就叫出有入无啊。”还是阿瑶更懂道门的门道,对苏小小道:“未经阵中人的允许,或者持有特定的信符之类,根本摸不着也进不去。” “那就叫门吧。”任元便将双手拢在嘴边,运起真灵,朝着山谷大喊道:“诸位道友,我们是来报信的,十万火急,快开门啊! 山谷中鸟雀惊飞,回响不绝: ‘开门啊……’ ‘门啊……’ ‘啊……’ 直到回声消失,山谷逐渐归于寂静,也没人回应他。这让任元显得有点傻…… “这可如何是好?”师姐蹙眉道:“千辛万苦找到门上,居然叫不开门。” “以诸位道长的处境,谨慎一些十分正常。”苏小小便宽慰她道。 “看来口说无凭,我得给他们点证据瞧瞧。”任元又想了个法子。既然陈霸先和道长都说符箓十分罕见,里头若有人识货,看了自己的符,应该会有所反应。 说完他便以指为笔,以灵液为墨,画了一道六丁符。念咒曰: “玉清大将、六甲宣行、真符速召、往赴坛场,急急如律令!” 保险起见,又加了一道六甲符,咒曰: “九天召命、六丁奉行、玉女神化、速降神光,急急如律令!” 这六丁六甲符虽是蓝符,但威力近似于无,一般不会用来作战,而是作为五鬼搬运符的上位替代,可役使六丁六甲做更多更复杂的工作。 但这符有个好处,视觉效果爆炸,十二位金碧辉煌的天兵天将,每个都有两三丈高,直接站满了山谷。 任元一声令下,六丁六甲便一起暴喝:“开门!” 震得树叶山石扑扑直下…… 如是反复叫了几遍,便听山谷中凭空响起了人声:“来了来了,别喊了,吵死了。” 紧接着半空中泛起一阵光晕,一座山门显露出来。 一个须发半白,面容愁苦的道士探出身来,先看一眼那耀武扬威的六丁六甲,又饱含期盼地望向众人道:“请问是哪位高道画的符?” “是在下。”任元便回答道。 “啊……”中年道士没想到他这么年轻,难掩失望之色,但很快调整过来,放下一具云梯道:“先进来再说吧。” 任元三人便踩着那白云组成的阶梯,进去阵法中。 道士挥手收起云梯,光晕随之消失,又恢复到原先‘出有入无’的状态。 而那山谷中的六丁六甲,也早已无影无踪了。 ~~ 入得阵中,三人便见眼前流水潺潺,两岸桃花成林,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好一个不知寒暑的人间仙境。 那中年道士便拱手道:“在下张经义,阁皂宗第九代传人,不知诸位道友师承何方?” “我们也不知道,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任元和师姐老老实实摇头道:“这回出来就是寻找他老人家的。” “唉……”张经义闻言没有半分不快,反而难过道:“我道家真是穷途末路,门下弟子连师承都不知道了。” “道长既然识得符箓,还请不吝赐教,我们到底师承何处。”任元问的自己都有些心酸。 “我也不知道,但有人知道,贫道这就带你们去见他。”张经义卖了个关子,但没全卖。 “有劳了。”任元三人闻言大喜,跟着那张道长在桃树组成的大阵中转来转去,忽然一下走出阵来,便得一山,却没有看到‘山有小口’。 只见那张道长掏出一枚铜哨,长长短短吹起来。 不一会儿,轰隆隆的山石声响起,原本平整无物的山壁上,现出一道山门。 “欢迎来到最后的桃花源。”张经义沧桑一叹,请三人入内。 第一三六章 师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进去才发现,山洞中已经聚满了手持兵刃,神情严峻,瘦骨嶙峋的道长们。 显然他们三个不速之客,让已成惊弓之鸟的道长们,狠狠紧张了一把。 “就是他们仨?”一个络腮胡子,高大瘦削的道长粗声问道。 “嗯。”张经义点头道:“刚才那符,是这位小乾道所画,我带他去见大师伯。” “好。”络腮胡子又不放心的问道:“后头没人跟着吧?” “放心吧,没有。”张经义摇摇头。 络腮胡子这才挥挥手,道士们让开一条去路,放他们穿过山洞。 从洞中出来,任元等人便见到了真正的桃花源,到处鲜花锦簇,稻田飘香,又有溪水潺潺,修竹石桥点缀其间,美得像一幅山水画,完全不是之前看到的赝品可比。 众人沿着青石小路,深入桃花源中,便见田间地头,树下桥上,到处都是道士。看来那俘虏说的没错,天底下幸存的道士,全都跑这来了。 任元放眼一看,目力所及,所有人全都十分瘦弱,一个胖子也瞧不见。 “这里聚集了从全国各地逃难而来的同道,在册一共八百余人。”张道长明白他的意思,低声介绍道:“再加上他们的妻儿老小,差不多三千余口。桃花源虽大,也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唉,等大伙带进来的家底也耗光,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任元点点头,轻声安慰他道:“这个问题可以不用担心,因为更大的麻烦来了。” “……”张经义嘴角一抽,这小道友安慰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这时,在地里劳作的道士和家属,也纷纷直起身来,跟任元三个打招呼。 “你们是新来的同道吗?” “刚才你们喊什么十万火急?” 任元刚要回答,张经义却摇摇头阻止了,低声说:“我带你见过大师伯再说。” “好。”任元便沉默地跟着他,上了桃花源中唯一的一座小山。 山上有座小而简陋的道观,名唤‘上清观’,应该是道士们来到这里后,就地取材修成的。 让任元给三清上了香,张经义便带着他们转到殿后,来到一座草庐门外。隔着帘子,恭声禀报道: “大师伯,我把三位道友领来了。” 帘子微微晃动,内里传来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麻烦你了,先去忙吧。” “是。”张经义恭声应下,悄然退出,还把院门关上了。 “几位小友,是谁教的你们本门符箓术?”那老者这才问道。 任元一听就激动了,忙问道:“大师伯跟我们师父是同门?”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那大师伯道。 “我的功夫都是师姐教的。”任元便老实道。 “咱是代师传艺。”师姐忙解释道:“师父允许了。” “这样啊……”大师伯神念一扫,就知道了任元和阿瑶的水平,叹息一声道:“本门人丁稀少,但会符箓术的,也不是绝无仅有,可能是哪位师弟传给你们的吧。” “能不能确定是哪位道长?”阿瑶追问道:“我们俩出来找师父,已经好久了,大师伯就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好吧。”那大师伯虽然说话都有些费劲,但顾及着同门之情,还是振作精神道:“师父会赐给本门每个弟子一样法宝,也算一个信物了。” 说着他问阿瑶道:“你们的师父可有什么法宝?” 阿瑶看看任元,见他点点头,才答道:“有的有的,师父有一方‘游仙枕’,十分神奇。” “什么?!”那一直很虚弱的老人,忽然一下坐起来。竹帘无风自动,哗啦作响,隐约看到一个异常胖大的身影。 “你师父的法宝是游仙枕?!”老人喘着粗气问道:“你没有骗我吗?!” 阿瑶见对方情绪激动,有些吃不准他的反应,任元便接过话头道:“没骗你,游仙枕现在就在我手里。” “快,拿给我看看。”老人急切地催促道,还带着丝丝恳求。 任元已经想清了利害,对方要是图谋自己的宝物,游仙枕反而是自己保命的手段,因为现在别人想上船,必须得靠他带领才行。 说着他手一翻,掌中便多了一方似玉非玉、似船非船的石枕。 屋里急促的呼吸声一下子就凝滞了。良久,老人方长长舒了口气,竟带着哭腔道:“想不到临死前,游岳还能再见师父的法宝一面!” “老道长确定?”任元问道:“需不需要拿进去看看?” “不需要。”老人摇摇头,声音都变得年轻了一些。“师弟有所不知,这枕头是师父的心爱之物,也是一等一可恶之物。当年师兄们学艺的时候,哪个白天犯了错,晚上就会被他扔到船上去关禁闭,你说我怎么可能认错?” “这就师伯变师兄了?”阿瑶小声道。 “师妹既然拿出了师父的宝物,显然我们的授业恩师便是同一人,老道不是你们的师兄又是什么呢?”老道士呵呵笑道:“至于你的师弟,不也就是我的师弟吗?” “你确定咱们是同一个师父吗?”阿瑶较真问道:“我觉得我师父比你年轻,说不是他师父把枕头传给他的。” “我十二分确定。”老道士却断然道:“我们的师父神通广大,千变万化,就是以孩童或女子的面目示人也很正常。何况他老人家早已仙福永享,显得比我年轻,有什么稀奇?” 顿一下他接着道:“而且游仙枕这样至宝,牵扯到天地间最大的秘密,师父早就有言在先,不会交给我们任何人,只待那个应命之人出现。” “这么贵重的吗?”阿瑶不禁咋舌道:“我一直以为是师父走得太急,忘了带了呢。”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把师父逼到那般狼狈的境地。”老道士自豪一笑道:“你以为是他忘了带,殊不知这是他故意留给你的。” “啊?”阿瑶讪讪道:“我差点弄丢了。” “差点弄丢,那就是还没丢。”老道士颇为神棍地笑道:“命运这东西便如此,从来都是由结果决定的,而不是过程。” “我,我是应命之人?”阿瑶指着自己,感觉十分承受不起。 “枕头现在你手里吗?”老道士悠悠问道。 “我给师弟了……”阿瑶摇头道:“现在也一直是他在用。” “那应命之人是我吗?”这下轮到任元指着自己。 第一三七章 应命之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我只能说枕头在你手里,那你就是。”老道士答道。 “怎么可能?”任元难以置信道:“这玩意儿都不是师父给我的,我甚至连师父的面都没见过。” “我刚才说过,命运这东西是由结果决定的,而不是过程。”老道士缓缓笑道:“就好比老道马上要死了,你们却来到了我面前,这就是命运啊。至于你们为什么要来,又是怎么来的,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说这枕头怎么到我手里的不重要,在我手里才重要?”任元无语道:“那我把它交给别人,不就把命运交出去了?” “你随意。”老道士道:“只要你能交得出去,那就说明别人才是应命之人呗。” “……”任元被这种诡辩的宿命论,搞得有些头大。但他不得不承认,至少当下,他是不会把游仙枕交给任何人的。 他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另起话头道:“命不命运以后再说,师兄还是先给我俩说说,咱们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师父没告诉师妹,自然就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却听老师兄缓缓道:“我觉得你们没必要纠结师父的身份,因为该见他老人家的时候就会见到了。现在见不着师父,说明还不到时候。” “……”任元忍不住暗暗骂娘,完全陷进宿命论的老师兄,真真让人恼火。 阿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脸都憋红了。 “你们两个别生气。”老师兄苦笑一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咱们师父到底是谁,他用过的身份太多了,每一个身份最多几十年,便会弃之不用。我就是告诉你们也没用,不可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 “师兄只说一个就好,”任元苦笑道:“至少让我对师父有点实感,不然在我脑子里,只是两个字而已。” “好吧。”老师兄沉吟一会道:“一百五十年前,他老人家曾以葛洪的身份行走于世。” “我去……”任元不禁目瞪口呆。“葛神仙啊?” “这下有实感了吧?”老师兄笑问道。 “这下更虚了。”任元无奈道。 “哈哈哈,我就说吧。”老师兄大笑两声,便拉风箱似的喘息起来。 “师兄病了?”任元忙问道。 “说过了,不是病了,是快死了。”老师兄淡淡一笑道:“不过无所谓了,你们来到这,我就知晓了自己命运,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事儿容后再叙,”说着他对两人道:“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乃上清派当代掌教孙游岳,不知师弟师妹姓甚名谁?” 任元便和师姐自我介绍一番,又顺便道明了来意。 “阿瑶阿元,师兄就这样称呼你们吧。”孙师兄慈祥道:“你们说是勾陈司的陈灵之,让你们来的?” “是。”任元点点头道:“她上船之后,帮我占卜剑修所在,结果指向了这里。” 顿一下道:“当然此人是勾陈司的重要人物,到底是何居心我也看不明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抓救命稻草一样来到了这里。” “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孙师兄却很肯定道。 “师兄何出此言?”任元忙问道。到底该不该完全信任陈灵之,其实一直十分困扰他。 “因为她上船了呀。”孙师兄的回答依旧一言难尽。“而师父把那条船叫作‘命运’……” “……”任元直接无语,他还以为老师兄有什么隐情相告呢。咽口唾沫,他又问道:“那陈姑娘算的到底准不准?” “当然准了,那是她的神通,只要不涉及神明,就不可能出错的。”老师兄淡淡道:“我就是那个剑修。” “啊?太好了!”任元不禁欢呼起来,这下事情就简单多了。 “求师兄教师姐剑修之术,让她能活下去!”他赶紧抱拳道:“当然,看师兄自己的状态,要是身体不舒服,千万别勉强。” “嗯嗯。”阿瑶也赶紧点头道:“我现在还好,早点晚点无所谓。” “但是我现在不好,晚点就没机会了。”老师兄叹息一声道:“你们两个进来吧,心里要有点准备,不要被我的丑样子吓到。” “怎么会呢。”两人赶紧掀开帘子进去,看到师兄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便见一个上千斤的大胖子,像一座肉山似的堆在那里,胖得肩膀和脑袋直接连在了一起,四肢都快要找不到了…… “师兄的样子很可笑吧?”那张弥勒佛似的大胖脸上,浮现出惨然的笑容道:“山下的道友们饭都吃不上,我却胖成这个猪样。” “师兄肯定是有原因的。”任元赶忙摇头道:“不是生病了,就是被诅咒了,不然张道长不会这样,发自内心的尊重你。” “师弟还真会暖人心啊,怪不得师妹连游仙枕都给你了。”老师兄开个玩笑道:“师兄我当年啊,也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呀。” “中尸好滋味,师兄是尸神失控了。”阿瑶忽然轻声道。 “呵呵,不愧是师父唯一的女弟子,一语中的。”老师兄笑笑道:“我是当初在紧急状况下强行突破,却没有克制尸虫的功法,结果让中尸神强大到无法遏制了……” “本门功法不是专克尸虫吗?”任元震惊问道。 “不错,师父创立符箓术,就是为了彻底解决外丹的危害。他老人家曾有言,外丹最大的危害是壮大尸虫,把人变成怪物,所以师父开创了符箓术,来斩三尸灭九虫。”老师兄缓缓答道: “可惜时日尚短,当时师父只摸索出了到六窍的功法。他老人家叮嘱过我,在没有下一步功法之前,不可以贸然突破。”老师兄又叹了口气道: “唉,怎么又跑题了?我都这样了,你们要引以为戒,以后想冒进的时候想想师兄,保准比什么都管用。” 说着他对阿瑶道:“小师妹你放松,我先来看看你的状况。” “嗯,辛苦师兄了。”阿瑶道声谢,赶忙凝神静气立定。 老师兄神念一扫,便将她的状况探查的一清二楚,不禁奇怪问道:“你为何造化炉都消失了?” “是这样的……”任元赶紧将阿瑶受伤的过程讲了一遍。 “神奇。让我看看什么样的剑胆,居然还能压制尸王之体。”老师兄便又着重探查了阿瑶体内的剑胆,却‘啊’的一声,庞大的身躯往后一仰,险些拍在地上。 第一三八章 天子剑胆(2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赶紧全力扶住他庞大的身躯。“师兄没事吧?” “这什么级别的神剑?我不过探查了一下,就险些被刺瞎了双眼。”老师兄却完全沉浸在震惊中,自顾自地喃喃道:“老夫自以为阅遍天下名剑,今日才知原来是坐井观天,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连师兄也不知道这剑的来历吗?”任元问道。 “不,我大致能猜到了。”老师兄却摇摇头道:“你说这剑胆原本在东昏侯体内,我心里就有了计较。现在亲眼见到这柄剑的王者之气,几乎可以肯定的告诉你——” 顿一下,他低声道:“这是天子剑!” “啊?”任元和阿瑶下巴齐齐掉在地上。两人早知道这玩意儿了不得,可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了不得! “四十年前,齐高帝萧道成称帝后,为了江山永固,强行搜刮天下法剑,与天赌命,炼制了这柄天子剑……”便听老师兄讲古道。 “不是说没成功吗?”任元想起那环儿小姑娘说过的话。 “这话对也不对。”老师兄却摇头道:“萧道成确实没有炼成天子剑,但也不是完全没成功,因为他炼成了天子剑的剑胆。” “当时萧道成大失所望,因为他要的是,可以和传国玺媲美的社稷神器,区区剑胆怎么能满足的了他?” “但剑胆乃剑的灵魂!有了天子剑胆,再以天下为剑身,用战争为铁锤反复锤炼,假以时日,依然可以将天子剑炼出来!” “不过赌命失败后,萧道成就死了,根本没有时间这么做,所以说他失败了没错。”老师兄解释道: “后世的萧家子孙都不成器,也没有人能把这把剑养成。再后来皇室更替,短短几年间,皇帝死了一茬又一茬,就更没戏了。” “梁朝建立后,萧衍倒是找过一阵这东西。可后来逃到北朝的萧宝夤,宣称天子剑在他手里,大家也就真信了。没想到居然被藏在萧宝卷的肚子里。”老师兄不禁感慨道:“真是出人意料啊。” “不管是天子剑还是剑胆,这玩意儿都太敏感了。”任元脑袋有三个大道:“要是让人知道这事儿,中国之大,我和师姐怕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明鬼的人就知道啊。”师姐也害怕了。“怪不得他们紧追了我们几千里呢。” “不用担心明鬼那边泄密。”任元道:“他们八成就是萧宝夤派来的,要是敢透露这个秘密,岂不是戳穿了萧宝夤的谎言吗?” “是,师妹不用慌。师兄帮你想个办法。”孙游岳不愧是顶级剑修,对灵剑的见识远超常人。 “灵剑分为内胆外壳两部分,你那只是个剑胆,师兄帮你在外头,套上层壳不就没事了?”老师兄说着翻手拿出一对灵剑道: “这对雌雄宝剑,是师父赐我的法器。但我一生无妻无女,是以这柄雌剑一直没有炼出剑胆。我就用它来作壳,将师妹的剑胆藏在里头,融为一体,谁知道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这样也行?”任元和师姐听的一愣一愣,这完全是他们的知识盲区。 “当然。不过低级别的剑胆,驾驭不了高级别的剑身,但反过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这雌雄宝剑也是咱们的师门至宝,不算辱没天子剑胆。”老师兄呵呵一笑道:“不过需要重新炼化罢了。” “那还能再收入体内,压制师姐的尸毒吗?”任元问道。 “当然可以。”师兄点点头道:“我再教师妹一套御剑之术,就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这剑的威力。使其既能压制尸毒,又不至于对她造成伤害。将来有朝一日去掉了尸毒,还可以用飞剑随心所欲御敌,成为一代剑仙。” “多谢师兄!”可把任元和阿瑶高兴坏了,忙道谢不迭。出来这么久,终于感受到了师门的温暖。 任元这才想起着急前来的原因,赶紧道:“对了师兄,练剑的事儿先等一等。我们此行本是来示警的!” “嗯,我听到你在外头的喊话了。”老师兄点点头,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张师侄,你进来一起听一听。” “是。”那张经义一直在前院等着,闻声推门进来。 “经义,来认识一下,这是老夫的同门师妹师弟,阿瑶和任元。”孙游岳便郑重介绍道。 “哦。”张经义愣一下,便立即执晚辈礼,恭声对两人道:“经义拜见师姑师叔。” “不可不可。”两人赶忙摆手道:“咱们各论各的就是了。” “那怎么能行?”张经义赶忙摇头道:“礼不可废!” “经义说的没错,”孙游岳也沉声道:“越是到了穷途末路,就越得严守科仪。规矩没了,人心里的道门也就没了,咱们的道统还怎么延续?” 老师兄这么一说,两人也只好厚着脸皮受了张经义一拜。 “没别的给老师侄。”任元便取下腰间的葫芦递给张经义道:“这里头有一点粮食,拿去给大家做顿饱饭吧,就算是我俩的见面礼了。” “多谢师叔师姑。”张经义忙双手接过。 “桃花源已经被鬼国的探子发现了,这个地点就是从他们手中得到的。据说鬼军也已经开过来了,随时可能杀到。”然后,任元便对二人沉声道:“趁着还没被包围,快点带大家离开这里吧!” 张经义赶紧用传音之术,召集各派掌门火速前来议事,又不解道:“他们是怎么发现这儿的?我们有‘出有入无阵’,还有大师伯坐镇主持。” 任元便说明了原委,孙游岳愧疚地叹口气道:“唉,我近来尸虫发作的太厉害了,法力时常处于失控状态,结果害大家暴露了。” “大师伯哪里话,这些年不是你老人家坐在这里,日复一日用法力运行大阵,我们早就暴露了,”张经义红着眼圈对任元二人道: “知道大师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是因为这个大阵,必须要有大神通者来主持。最早主持的冯师伯油尽灯枯后,当时谷里就没有大神通者了。” “大师伯为了庇护大家,强行突破到了七窍,结果尸神失控。但他依然一坐就是这么多年。每运转一次大阵,他的尸虫就会强大一分啊,他完完全全是为了我们,才变成这样的。”张经义哽咽说道。 “呵呵呵……”胖成肉山的老师兄,一脸慈祥的笑道:“我道家就这点香火了,换了谁都会豁出命来保护的。” 第一三九章 掌门(26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时,各派掌门也陆续赶来上清观。 孙游岳便对任元和阿瑶道:“师弟,你跟着张师侄到前头,让大伙认识一下。师妹留在这里,我帮你炼剑。” 两人应一声,任元便跟着张经义来到了三清殿。 大殿中,已经聚集了二三十名掌门,有的须发花白,有的看着比任元还年轻。 看到两人从后头走出,众掌门都望过来,张经义咳嗽一声,介绍任元道:“都来拜见一下,这位任道长乃是大师伯的同门师弟,上清派的真传弟子。” “是吗?”众掌门闻言赶忙纷纷向任元行礼,有的叫他小师叔,还有的叫他太师叔,总之连个平辈都没有,全都是他的晚辈。 任元也没想到,自己的辈分居然这么高,听着这么多叫叔叫爷的,一时间好不习惯。 好在事态紧急,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简单见礼之后,张经义便将任元带来的情况讲给诸位掌门。末了道: “鬼国大军顷刻便至,诸位掌门务必赶紧拿个章程出来。” “……”任元听了瞳孔一缩,就知道要麻烦。 果然,各位掌门纷纷发言,表达自己的意见。简言之可分为两派,一派想死守桃花源,另一派则想赶紧突围。 两派人争执不休,各执一词,一直吵到天擦黑,谁也说服不了谁…… 任元看得憋气,便悄悄退出了三清殿。 张经义也跟了出来,苦笑道:“让小师叔见笑了。” “这都啥时候了,还在那牛顶角?”任元难以理解道:“那点儿宝贵的时间,就这么全都浪费了。” “我已经吩咐下去,开启防御大阵,全体进入战备状态。男子做好战斗准备,老弱妇孺收拾好行装,随时准备撤退。”张经义轻声道:“总之做好两手准备吧。” 任元既然被当成长辈,那也就有话直说道:“大战在即却不能统一思想,绝对必败无疑。” “唉,没办法。能坚持到现在的,都是些一根筋的家伙。那些脑子活泛的,早就另寻出路了。”张经义叹口气道: “一根筋的好处是坚定,坏处是执拗,只认自己的理儿。” “那你们就没有一个说了算的吗?”任元无语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总该有个决策者吧?危难之际最需要的就是有人挺身而出,负起领导责任来。哪怕是平庸的头领,也比群龙无首强。” “原先的盟主是冯师伯。这桃花源也是他老人家领着大家来的,所以大家公推他为首领。冯师伯去后,现在的首领是大师伯。”张经义又叹一声道:“但大师伯的状态你也看到了,基本管不了事。” “你为什么不能站出来?”任元看着张经义这位老师侄道。 “我实力不济啊,”张经义无奈道:“我才开了四窍,平时给大家当个管家还行。真到需要力排众议的时候,我根本压不住场的。” “啊?”任元有些吃惊,堂堂灵宝派掌门,居然比自己强不了多少? “没办法。”张经义心情沉痛道:“这些年,在浮屠教和鬼国的绞杀下,我道门太多的精英,都已经壮烈捐躯了。现在剩下的,都是当初被他们拼命保护的种子,但种子的资质再好,也需要养分和肥沃的土壤才能长大啊。” “在这桃花源里头,大家活着尚且不易,上哪找修炼的丹药?所以根本无法进步。”说着他一指前殿那些争吵不休的掌门道:“这些人里最强的就是两个五窍,已经是大师伯之下最强的两位了。” “五窍还是蛮厉害的……”任元轻叹一声道:“不过恐怕远远不够啊。” “是啊。”张经义自嘲一笑道:“要是实力足够,我们谁会躲在这个桃花源里,一步不敢离开?” ~~ 前头争吵不休,张经义也没什么办法,任元便来到后院查看师兄炼剑的进展。 他本来以为炼剑的过程会很艰难,却听到草庐中,大师兄正在语气平静地,向师姐传授御剑术的口诀。 ‘难道还没开始?’任元心中奇怪,在外头站一会,便听师兄道:“师弟你也进来吧。” 任元便挑帘进去,看到师姐和师兄盘膝对坐,两人中间悬空着一柄紫色的宝剑,剑上金纹隐现,还有雷光缠绕,显然还没炼完…… 但师姐和师兄皆神态轻松,似乎都没出什么力。 “师兄炼剑,这么轻松的吗?”任元问道。 “呵呵……”老师兄便笑道:“怎么会呢?剑乃至刚至锐之物,哪怕是雌剑,也宁折不弯,宁死不屈。每次炼剑都要使出浑身解数,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个弄不好就会功败垂成,毁掉宝贵的灵剑。” “那这?”任元指了指半空中,正在自行炼制的宝剑。 “说实话,这种状况我也是头一回见。”孙游岳苦笑道:“应该是这剑胆位格太高,太有王者之气了。让那雌剑连抵抗都不敢抵抗,直接就臣服了。心甘情愿做它的剑壳,甚至主动的融合,根本不用我们干什么。” “我就在旁边盯着,以防万一而已。”说着他笑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把御剑术也顺便教给师妹了。” “这也行。”任元大开眼界,没想到连剑也慕强。 “前头什么情形?”这时老师兄又问他。 “别提了,整一个群龙无首,到现在还没吵出个结果来呢。”任元忍不住道:“师兄,你得站出来,拿个主意啊。” 老师兄艰难地指了指自己道:“我站都站不起来,怎么站出来?” “你坐着说话也一样啊。”任元道。 老师兄却摇摇头,对他道:“师弟,跟你商量个事儿。” “师兄请讲。”任元忙道。 “师兄这里还有一柄雄剑,就送给你了。”老师兄说着拿出一柄青色的灵剑。 任元却不肯接:“我没有剑胆。” “不要紧,这把剑我已经炼好了,”老师兄却笑道:“它本身就有剑胆,我再教你一套御剑术,就可以直接用了。” “师兄还是先说,你想让我干啥吧?”任元道。 “呵呵,你小子鬼精鬼精的。”老师兄见蒙不了他,便敞开天窗说亮话道:“我想让你接任上清掌门一职,如何?” ps.阿元终于要摆脱小卡拉米的状态了。求订阅,求月票啊! 第一四零章 临危受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我当掌门?”任元的声调陡然提高一截,惊得摆手连连道:“我小小年纪,可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师兄还是另请高明吧。” “有志不在年高嘛。我已经听师妹说了你的事迹了,她也很赞同我的决定。”老师兄却坚持道:“再说桃花源里,就我们三个上清派的,你师姐又不能再修炼本门功法了,所以师兄一去,这个掌门非你莫属。” “是啊师弟,危急时刻,掌门是责任,不是荣誉。”师姐也给他打气道:“像男子汉一样肩负起来吧!” “我肩负什么啊肩负?”任元苦着脸道:“我不过区区三窍,谁会服我?平白让外人看低了本派。” “这个不难,我可以把金丹送给你,让你建立威信。”老师兄却信心十足道: “别看我被尸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但尸虫壮大,法力也会壮大,现在别说七窍,就是等闲八窍,也不如我的法力强。” 顿一下,他目光炯炯地望着任元道:“我们同门同源,你的身体并不会排斥我的金丹,将其存放于赤帝宫中便可。” “师兄开什么玩笑,金丹没了你还怎么活?”任元断然摇头。 “之前我说自己快要死了,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尸虫失控到最后,就会彻底吞噬掉本体,把我变成一只光知道进食的大虫子。”老师兄叹气道:“那样比死了还可怕。若不是为了维系‘出有入无大阵’,我早就自我了结了。” 说着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我也就不用再维持大阵了,终于可以解脱了。” “师兄……”任元和阿瑶都很难过。就像千辛万苦找到了亲人,可才相处半天就要永别一样。 “莫哭,我们修道之人,都是要堪破生死玄关,方能尽性至命的。”老师兄豁达一笑,对任元道:“你想想,师兄本来就要死了,现在却能把金丹传承给你。让自己的一部分,用这种方式延续下去,是一件多么划算又幸福的事情啊?” 顿一下,他又故意道:“再说,师兄也没安好心,我是想让你替我,承担起我本该承担的责任啊!” “师兄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任元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阿瑶也带着哭腔道:“师父到底死哪去了?他那么大本事,为什么到了道门都落到这般田地,他还不出手相救?” “师妹,别怪师父。”老师兄却摇摇头道:“因为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强大的存在。” 说着他加重语气道:“相信师兄的话,将来你们就会发现,师父为天下,为道门,已经背负太多太多了。” “而且他老人家也没有不管我们啊?”老师兄又笑道。 “怎么讲?” “这不把你们送来了么?”老师兄便呵呵笑道。 “又来了……”任元苦笑道。 “师弟。”老师兄最后正色道:“你好好休息一晚,明早炼剑完毕,我便立即传功给你。” “明白了。”任元点头应声,便到张经义给他安排的客房,倒头便睡…… 张道长不禁十分羡慕,年轻就是好,都不用枕枕头,沾床就睡。 ~~ 千里船上。 船客们等了四天,都以为船主这次不会上船了,任元却在第五天出现了。 “哎呀,老三你可算来了。”陈霸先从甲板上弹起来,一把拉住任元道:“再不来我要被小和尚念叨死了。” “三哥快说,你找到桃花源了吗?里头到底什么样?”法秀迫不及待问任元,其余人也都望着他,显然都好奇死了。 “找到了,里头比陶渊明写的还漂亮。”任元说着叹口气道:“而且真如那俘虏所说,有整整八百位道长,再加上家眷,足足三千人。” “这是我道家最后的血脉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全都毁于一旦。”任元说着,团团作揖道:“请诸位帮我出出主意,这一战到底该怎么打?” “这是自然。”杨忠沉声道:“不过三弟你得先讲讲具体的情况,比如敌我兵力,双方各有哪些高手之类……” “嗯。”任元点点头道:“我上船之前,专门不用游仙枕睡了一觉,果然预见到了这场恶战。” “你这个能力真厉害。”陈灵之不禁羡慕道:“我还有占卜神通呢,都做不了这种预见梦。” “我也是第二次做这种梦。”任元苦笑道:“两次都是即将面临灭顶之灾,但愿你永远也不用做这种梦。” “多谢。”陈灵之点头笑道:“你继续说吧。” “在梦里,我大体摸清了敌人的底细,他们一共是三千鬼军,战斗力十分强悍。那些鬼军穿着刀枪不入的盔甲,头戴鬼脸面具。主将的哨子声一响,他们便会发起凶猛的进攻,根本抵挡不住。” “是,鬼军是这样子的。”陈灵之介绍道:“白天我查阅了资料,发现它们虽然十分神秘,但好像很热衷于协助造反,当年东晋权臣苏峻叛乱,宋朝刘彧造反,还有今上……复仇时,都得到了他们的帮助。” “他们其实不是活人,而是鬼王复活的阵亡士兵,所以才不怕死不怕疼,更不会临阵脱逃。”陈灵之接着介绍道:“但军官应该是有神通的活人,他们用哨声来控制鬼军进退,所以可以考虑,对他们进行重点打击。” “多谢陈姑娘,你这个情报对我们非常重要。”任元感激一笑道:“但怕是不容易,因为对方高手如云——他们一共有两个七窍大神通,两个六窍,四个五窍,四窍往下不太清楚,但只会多不会少。” “这么多……”众船客闻言纷纷倒吸冷气,就连那环儿都忍不住问道:“那你们这边呢?” “我们这边有八百道士,一个冒牌七窍,三个五窍,六个四窍,三窍往下就不说了。”任元答道。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杨忠沉吟道:“硬要说我方优势,怕也只有我们是防守方,占据地利了。” “道士不是专门捉鬼的吗?”小和尚法秀问道:“不是可以克制住鬼军么?” 第一四一章 传承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起码也得开了窍,有了神通才能谈得上克制。”任元苦笑道:“而八百道士中,开了窍的不足一半,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三窍以下。” 顿一下,他强调道:“最关键的是,这些都是各门各派最后的种子,不能让他们伤亡过大呀。” “那你这可难为人了。”陈霸先闷声道:“兵力劣势,实力悬殊,还不想伤亡太大,好事都让你占齐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趴在任元拿回来的桃花源地图上,跟杨忠激烈的讨论起,该如何排兵布阵来。 这种事情任元就不馋和了,他相信开国皇帝和开国皇帝他爹的水平…… “阿嚏!”陈霸先忽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他奶奶的,好像谁在骂我。” “骂你的人那可多了。”陈灵之调笑陈霸先一句,又正色道:“我刚才起了一卦,此战‘遇水则生’,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陈霸先和杨忠同时眼前一亮,望着那环绕桃花源的群山,异口同声道:“太有帮助了!” 这下两人有了主意,三下五除二就制定出了作战方案,可到最后又犯了难。 “还是不行啊。”杨忠愁眉苦脸道。 “怎么讲?”任元问道。 “这年头两军对垒,说一千道一万,都离不开六个字,‘兵对兵,将对将’。”陈霸先解释道:“我们的军队处于弱势,还可以通过战术来弥补。但我们这边高手的数量差太多,这个差距无法弥补,怎么推演都是个输啊。” “差多少?”陈灵之问道。 “起码多两个六窍,才有可能。”杨忠答道。 “六窍已经是普通神通者无法匹敌的存在了,所以必须要有旗鼓相当的战力来兑子。”陈霸先道:“不然对方的两个六窍高手,会直接攻击我们的四窍和五窍,引发我方全局崩盘。” “我上哪找两个六窍去?”任元两手一摊,无解。 却听陈灵之迟疑一下,道:“我倒有个办法,但你事后必须要付出代价。” “没问题!”任元毫不犹豫地应下,他现在是只顾眼前,哪管事后如何? ~~ 次日一早,任元从游仙枕上醒来,便见师姐笑眯眯地坐在一旁。 “剑练成了?”任元问道。 师姐点点头道:“我已经在师兄的指导下,将其收入体内,可以控制它的威力了,只是还不敢用飞剑。” “那是,你还需要它来压制尸毒呢,所以先不要用这柄剑。”任元道。 “那可不行。”师姐摇头道:“大战在即,我拿在手里砍人总没问题吧。” “最好不要,战场上太乱了,有被人夺去风险。”任元将一柄白色的骨剑递到她手中道:“还是用原先这柄吧,丢了也不心疼。” 师姐一愣,还是接过来道:“你又不怕暴露了?”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是巴不得,来的客人越多越好,人越多才越热闹嘛。”任元却笑道。 这时,就听张经义禀报师兄说:“谷口已经发现鬼军的前哨骑兵了。” “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这下两边能达成一致了。”老师兄缓缓道。 “师兄说得对。”任元推门出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你起来了。”老师兄便笑道:“那就进来吧。” “是。”任元点点头,没有再推辞,就像师姐所说,现在他接受的,其实是责任。 任元掀开门帘进去,师姐在门外持剑护法。 张经义识趣的先行告退。 ~~ 老师兄吩咐任元在自己对面坐好,然后入定。 任元的神识便看到老师兄三花聚顶,门户大开,一枚炽焰缭绕的金丹,缓缓自其下丹田升起,经赤帝宫由生死户而出。 老师兄伸手虚接住那枚金丹,感慨万千的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推,直接将其打入了任元的赤帝宫中。 “此物对你目前来说,太过强横,只有你的藏炁之府,神明之院可以容纳。”便听老师兄沉声叮嘱道: “切记不可将其落入造化炉中,更不要直接调用其中的能量,不然你的经脉肯定承受不住,还会走火入魔。” “那怎么用?”任元轻声问道。 “自然是有办法的。”便听老师兄呵呵一笑道:“我再给你一张符就可以了。” 说完老师兄张口喷出一团庆云,庆云中托举着一枚玉符。 老师兄的神色变得郑重道:“这符名唤‘上清玉符’,上面存有历代掌教的神念印记,你可以凭此请老祖宗们出手相助,这在天师道叫‘过功’,我们上清派叫‘神打’。” “可以请祖师出手代打?”任元目瞪口呆。“还有这等好事儿?” “当然可以了,但神打的消耗需要由你来供应。以你现在造化炉里那点灵液,就是请历代掌教‘代打’也用处不大,反而平白辱没了祖宗。”老师兄接着道: “但是有了金丹就不一样了,祖师们可以调用金丹,施展大神通,虽然也无法达到祖师们当年的高度,但好歹不至于被人欺负了。” “只是切记,我给你的金丹终究不是你的,用完了就没了。所以还是要尽早凭自己的本事碎炉成丹,才是王道。”老师兄语重心长的教诲。 “是,师兄,我记住了。”任元重重点头。 “好,师弟请接符!”便听老师兄喝一声。 “请师兄赐符!”任元忙郑重地应一声,做好了准备。 老师兄便一挥手,将这张玉符也送入任元体内,存于其玉京山中。 “好了,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上清派第六代掌教了。”做完这一切,老师兄如释重负的笑了,行个稽首礼道:“前任掌教孙游岳,见过掌教真人。” “拜见掌教真人。”师姐也进来笑着行稽首礼。 “唉,你们这真是赶鸭子上架呀。”任元叹息一声,无奈还礼。那心情,感觉自己就像公司破产前,成了法人代表一样。 老师兄又捧出那柄雄剑,心念一动,那长剑便如匹练般在空中起舞,好似一泓天河水倒流。 “剑长三尺七,以东海星铁打造,名唤‘摇光’!”老师兄笑道:“摇光者,资粮万物者也。你见面就送大伙儿粮食,合该是你的。” 说完,他手指在剑脊上一抹,去掉了自己的神念印记,然后把那宝剑递给任元道:“师弟,接剑!” 第一四二章 道门领袖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多谢师兄。”任元忙双手接过,又按照老师兄的指点,划破指尖,用自己的鲜血祭炼一番,便渐渐与那‘摇光’生出血脉相连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只听老师兄郑重教导道: “其实御剑和画符没有本质区别,皆是一点灵光,通天彻地。天地间何者非符?可虚空,可水火,可草木,当然也可是飞剑。可有可无,可通可变。故谓之道法……” “两者皆是将天地万物日月星辰与我融为一体,泼墨运朱也好,驾驭飞剑也罢,无非是将自己神气施展,心神所动,毫光闪处,符成剑至!” ‘摇光,飞天!’任元依言心念一动,那飞剑便电射而出,直上天际! 老师兄含笑看着任元见猎心喜的样子,庞大的身躯却明显开始变瘦…… “师兄!”任元赶紧收回宝剑,上前扶住老师兄。 “无妨,那中尸神彭瓒没了金丹滋养,正在气急败坏啃噬我的三花五气。”老师兄的笑容有些勉强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快把大伙儿叫进来吧。” ~~ 很快,诸位掌门便齐聚草庐,就见大师伯已经瘦回了原先样子。 众人大惊失色道:“大师伯,你老这是……” “没什么,我要归于大道了而已。”孙游岳洒脱一笑,众掌门闻言却如丧考妣,好多人当场落泪。 “别哭,老道终于从此恶身解脱了,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大师伯轻叹一声道:“只是这个时候丢下你们,真是很抱歉。” 说着他一指任元道:“好在我师父派了师弟来拯救大家,我已经将上清派掌教之位传给了他。” “是么?”众掌门闻言一惊,看任元这么年轻,好些人心里是不太信服的。但大师伯已到弥留之际,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相信我,我师弟就是来救大家的应命之人。你们向三清发誓,听从他的命令,他就能救你们逃过此劫。”孙游岳的目光扫过众人道:“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信,我这就叫师弟离开。” “我们当然信大师伯的。”众掌门心说,这下好歹有个主事的了。加上孙游岳平日的威信,还是让他们乖乖向三清起誓,听从任元的号令。 然后又齐齐转向任元,稽首拜见道门新任盟主。 “……”任元闻言小声问道:“我咋又成盟主了?” “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事不成嘛。”老师兄笑道:“其实只是八百个道士的头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万一道教亡在我手里,我不成千古罪人了?”任元急赤白脸地轻声道。 老师兄呵呵笑道:“师弟放心吧,师兄不会骗你的。不信你看,我没胖的时候,是不是还挺英俊的?” “这话倒……不假……”任元点点头,便见师兄已经枯瘦如柴,坐都坐不稳了。赶紧上前搂住他:“师兄……” “大师伯。”众掌门也围了上来。 “看到尸虫的危害了吧?”孙游岳看看众人道:“所以日后千万不要冒进,打好基础才能突破。” 又对任元道:“一定要帮师父,找到彻底斩三尸,除九虫的方法……” 说罢,他便在任元怀里断了气,身躯也化为了灰烬,那是被尸虫彻底吸干了。 “大师伯……”草庐中哭声一片,掌门们难掩悲恸,像是在哭老师伯,更像是在哭自己的命运。 ~~ 长沙郡,临湘城外。 在被魌先生带着兜兜转转好几天后,魋大人终于耗光了耐性。 “说,你是不是在耍我们呢?!”他恶狠狠的瞪着坛中人。 “没有啊……”魌先生忙睁大眼睛,一脸无辜。 “这他么都快到长沙了,还说没骗人?!”旁边的魊伯等人也愤愤道: “他这几天带着我们一会儿东,一会儿西,都转悠两千里了!” “实在没办法啊,不化骨的位置飘忽,那几人的速度又比我们快……” “少来这套,那为什么当地的帮派也从没见过他们?” “这,可能是他们察觉之后,用了匿踪之术……” “那匿踪术,是不是连你也一并瞒过了?”正在搓泥丸子的魋大人,忽然冷冷问道。 “对,一定是这样!”明鬼众人闻言,恍然大悟:“这下就能说得通了!” “该死,居然一直瞒着我们!”魊伯等人怒不可遏道:““不能便宜了他,让他受万虫蚀体之刑!” “可以。”魋大人也确实忍无可忍了,魌先生虽然是他的人,可眼下再护着他,手下都要造反了。 “大人饶命啊……”魌先生吓得亡魂皆冒。 “别怪我心狠了。”魋大人挥挥手,允许那红纹鬼面的螝行刑。 螝便张开宽大的袖袍,无数红色小虫便缓缓飞出,朝着魌先生扑去。 “等等,我这回真的发现了,就在三百里外!”本来已经闭目等死的魌先生,忽然圆睁双目,大声叫道:“闺女!” 一直木然而立的菀菀,忽然鬼魅般启动,赶在飞虫扑面之前,将魌先生抢救出来,背起坛子撒腿狂奔。 那魊伯见状张口,一招‘含沙射影’喷出一道流沙,将菀菀的脑袋喷了个大洞。菀菀却视若无睹,顽强地继续向前奔跑。 魌先生在她背后,朝着魋大人等人大喊道:“大人,快跟我来!就最后三百里了,我绝对不会再跑了!” ~~ 三百里外,还有另一波戴着鬼面具的。 他们穿着黑色全身盔甲,戴着黑色兜鍪,连面部都罩着狰狞的鬼面具,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 再加上各种武器装备,这身行头足有两百斤重,他们却一直保持着高速行军状态,队伍整齐划一,更没有任何喧哗嘈杂声。 这是鬼王派出的三千鬼王军。他们历次出征战必胜,攻必克,无一败绩!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他们五天前从酆都出发,经过四天四夜的急行军,终于在今天下午赶到了秦溪,又在那斥候首领引路下,开到了雪峰山谷外。 而在今天早些时候,他们的斥候骑兵已经封锁了谷口,并建立前哨站。 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四三章 小试牛刀(章评王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率领这支鬼王军的,是鬼王麾下十二鬼将之一的‘强梁’。同来的还有十二鬼将中最擅长阵法的另一位鬼将‘错断’。 虽然‘错断’此来,主要是为了破阵。但同时出动两位鬼将,三千鬼王军,这么大的阵势,上一回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帮今上夺天下的时候。 可见鬼国对此役的重视程度。 ‘强梁’是一个身高八尺,蓝发黑面,眼若铜铃,方面阔口的巨汉。同样穿着黑色全身甲胄,只是品质要高太多,如冥河之水般散发着幽暗的光。 他骑在一匹巨大的黑马上,真如修罗降世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错断’看上去就普通多了,他白面长须,峨冠博带,体型与常人无二。骑在一匹大小正常的马上,如一名随军的书生。但其实,他的鬼将排名,还在强梁之上。 “二位将军,这里就是桃花源了。”斥候首领领着两人进了山,指着空空如也的山谷道:“只是被牛鼻子用‘出有入无大阵’挡住了。” “把显化宝鉴拿来。”强梁沉声道。 “这……”斥候首领一阵紧张,硬着头皮道:“被老六偷走了。” “什么?你这个队正是怎么当的?!”强梁把脸一沉,东西丢了倒无所谓,关键是当着同僚的面,他丢不起这个人啊。“把他拖下去,军法从事。” 两名骑兵马上上前,将一声不敢吭的斥候首领拖了下去。 “消消火气,又不是什么太稀罕的玩意儿,我这里还有一面。”错断微笑着安慰强梁几句,从袖中掏出一面一模一样的铜镜。 他刚要引日光照射谷中,忽然眼前一花,一座陡峭的山壁,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 “八哥的功法又精进了。”强梁不禁赞叹道:“挥手之间便让敌阵显形了。” “……”错断嘴角抽动一下,收起铜镜道:“我还啥都没干呢。” “哦?这是要用空城计?”强梁便谨慎起来,于是两人驾云飞起,从高处俯瞰桃花源,便见那是一片山间谷地,谷地四周山壁高耸,宛如一圈城墙。 两人唯恐有诈,也不深入桃花源,只在高处将内外情形尽收眼底后,就回到了军中。 他俩虽然都有大神通,但距离不死不灭的境界还远着呢,在战场上过于托大,依然有殒命的风险。 强梁叫过一名校尉,令其率领所部进行试探攻击。 很快,尖锐的哨声响起,数百名鬼王军应声出列,来到山壁下,开始手脚并用迅速往上攀爬。 山壁陡峭,几乎没有连续的着力点,他们却依然爬的很快,转眼就上到了半山腰上。 这时,守山的道士们终于出现了,他们将滚石檑木从山顶推下,那些大石巨木便轰隆隆地沿着山壁滚下,砸落了大片鬼王军。 可怕的是,那些鬼王军从高处重重摔落,依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所以它们又被称为哑军。在战场上,这种无声无息的状态,是最令对手胆寒的。 而且只有被砸得粉身碎骨的鬼军,才会倒地不起。大部分摔折了手脚的鬼军,经过本方巫师简单的拼接治疗,便又迅速站起来,没事人重新开始攀爬。 如此种种,让血肉之躯的道士们胆战心惊,他们慌乱地推下滚石檑木。巨大的木石,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快到都来不及用法术加持。 这下,鬼王军自然攻不上来了,可本来能用一天的滚石檑木,也被道士们一个时辰就霍霍光了。 这时支援的物资还没运上来呢。他们只好搬起普通的山石往下扔,可分量远远不够,对鬼军根本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那鬼军校尉等的就是这一刻,见山头的落石明显变少,他便下达了全体进攻的命令。 高亢的哨声中,又是数百名生力军,紧跟着校尉加入了攻顶。 那校尉是一个开了五窍的大高手,虽然还不会御空飞行,但身法灵活已经超乎想象了,只见他脚踩着石壁上鬼军的脑袋,如履平地,转眼间便跃上了山顶! 山顶上,带队守山的三窍道长,见状赶忙挺剑迎上去。但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只一招就被那校尉磕飞了宝剑。 校尉又劈出一道刀芒砍向他的脑袋。那道长根本无从躲闪,就在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忽然一道流光从半空射来,替他挡住了那道刀芒。 “剑修!”校尉见状大惊,所有的修士中,就属剑修最难抵御。 他正欲神念横扫,寻找那剑修的位置,便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丰神俊朗,长须飘飘的中年道士出现在他眼前。 校尉慌忙挥刀劈去,同时身形后撤,想要拉开距离,却被那人左手一把抓住了手腕,紧接着右手一拳打爆了他的脑袋! 从那三窍道长遇险,到飞剑救命,再到打爆那名鬼军将领的狗头,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这时道士们才看到,来者正是他们敬爱的大师伯! 孙游岳尸虫失控后,就再未公开露面,所以绝大部分道士对他的印象,都停留在现在这个形象上。 “大师伯,大师伯!”道士们欣喜万状地欢呼起来。“你老人家终于出关了!” “不错。”那‘大师伯’点点头,语气沉稳道:“有贫道在,尔等莫要慌张,好好防守,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是!”道士们齐声应下,士气瞬间高涨。 ~~ 山下的强梁和错断目睹了这一幕,也感到很震惊。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军官,战斗经验十分丰富,哪怕遇上强敌,也能全身而退。可不像普通修炼者那样容易被杀死。 那校尉却被瞬间击杀,显然双方实力差距之大,已经让经验变得毫无意义了。 “大神通者。”两人对视一眼,心说看来之前没有贸然进去是对的,对方肯定是想把我们引进去伏击来着。 “暂时收兵,待天黑再说。”看到对方又补充了防守器械,强梁便当机立断,不做无意义的牺牲。 ~~ 另一边,诸位掌门可是亲眼目睹了,‘小师叔’假扮成‘大师伯’的全过程。 他们自然认为,这位新任盟主,是为了掩盖大师伯的死讯,维持士气。 可是他们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除非任元一直不出手,否则出手就会露馅的,那样对士气打击更大。 直到看见任元一拳就打爆了那个五窍校尉的头,众掌门望向他的目光,瞬间满满都是敬畏……因为他们中间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五窍。 “诸位可以好好听我安排了吧?”任元甩了甩手上的脑浆,语气依然平静。 说服力却增强了百倍。 “请盟主吩咐!”众掌门忙齐声应道。 ps.这章送给已经章评一千条的老牛,加油加油!!!!! 大家在这本书有一千条章评了,也可以贴出来要求加更哦~~~~~~ 第一四四章 夜战八方(盟主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当夜二更,山林俱寂,月寒霜白。 桃源山顶上火光通明,气温骤降,巡夜的道士们呼出的白气,在眉毛和胡子上结成了一层小冰珠。 但对这些性情坚韧的道长来说,寒冷和疲倦算不得什么,他们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敌人会不会连夜进攻。 答案是会的。 蓦然,山下四处响起尖锐的哨声。道士们瞬间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山下,却只看到黑黢黢的一片…… 过了一会儿,道士们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如鼓点般重重敲在他们的心坎上,让他们紧张地透不过气。 忽然,一个鬼军从黑暗中窜出,紧接着是无数鬼军,从四面八方涌到山脚下,开始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夜袭开始了! “敌袭!”尖叫声中,示警的锣声急促敲响。 在山洞中枕戈待旦的道士们,闻声立即蹦起来,立即冲回自己的战位。 刚刚做好战斗准备,敌人已经爬到半山腰了,道士们赶紧推下滚石檑木,抵挡敌人的攻势。 不比白天的战斗,此战甫一打响,防守一方便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因为夜间才是鬼军的主场,他们丝毫不受黑暗的影响,可以跟白天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道士这边,却需要开了天目才能有同样的效果,所以大部分道士依然会受困于黑暗,只能靠火光和同伴的提醒来发现敌人,自然左支右绌,防不胜防。 不断有鬼兵从各处攀上山头,向道士们发动突然袭击。道士们顽强抵抗,一次次将其赶下山头,却又有更多的鬼兵涌上来,仗着人数的优势站稳了脚跟。 渐渐的,战火便主要在山头上燃烧。桃源山顶上,到处是火焰,到处是喊杀声。 道士们擎着宝剑,抡着拷鬼棒,勇敢地与武装到牙齿的鬼军作战。 若论单纯的战斗力,无论是从个体还是整体,其实道士们都远逊于对方。幸亏他们的法器和道术对鬼军有不错的克制效果。 比方说他们手中的拷鬼棒,虽然只是一根刻有诸如‘打邪灭巫孟元帅’、‘行刑拷鬼朱元帅’之类字样的枣木短棍,用来跟普通的士兵交战完全不够看。可对付鬼军却有奇效,一棍子敲上去,隔着盔甲都能将其重伤。 那些不会法术的道士,就用这些法器与鬼军作战。会神通的道长就更厉害了,各门各派都有消灭鬼祟的绝学。最好使的是茅山派道长的‘超度术’,只要命中鬼军,就能解除掉施加在它身上的‘赶尸术’。 那鬼军便会当场重新变回尸体…… 还有罗浮派的‘杀鬼咒’,也对鬼军有很好的克制作用。 就是靠着这些法术和法器,他们才能抵挡住悍不畏死,配合严密的敌军。 但鬼军能战无不胜,当然不会只一味蛮干。赶尸的军官们审时度势,马上改变哨声。 听到哨声,鬼军士兵立即全力进攻那些会法术的道长,登时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不会法术的道士见状,赶忙拼命阻拦。被打飞了武器,便用血肉之躯护住身后的道长,哪怕被砍倒在地,临死前也抱着鬼兵一起滚下山去。 悲壮的场面在各处上演,道长们的牺牲开始攀升。 就在此时,山头上奏响了银瓶炸裂般的琵琶声。那高亢激昂的铿锵乐声,为疲累的道长们注入了强大的力量,让他们抖擞精神,全力迎敌! 那琵琶声还有更妙的作用,它可以掩盖住鬼军的哨声,让敌军军官没法有效指挥!鬼军只能恢复到各自为战的状态,道长们的压力瞬间便小了很多。 看到自己素来整齐有序的军队,被琴声搅乱成了一锅粥,强梁不禁眉头紧皱,这要是真的两军对垒,自己必输无疑啊。 幸亏敌人是一群道士……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干扰了,必须要出重拳!”强梁吩咐自己的副将‘飞牙’燕别故一声。“你去干掉那个弹琴的!” “是!”那燕别故展开一对肉翅,猛扇两下,拔地而起,直扑琴声的源头。 他通体漆黑,完全融于夜空,飞起来又快又安静,在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时候,便飞临那弹琵琶女子的头顶,手中两股叉电射而出! 却见那女子头顶,瞬间张开一顶红油伞,居然堪堪挡住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但那女子也吃了一惊,抱起琵琶便要躲闪,却见一条白色的人影挡在她面前,与那大蝙蝠战在一处。 “继续弹,我来保护你!”阿瑶清叱一声,白骨剑变成了白骨枪,一呼一吸间便刺出了一百零八枪,将那已经过了八关,相当于人类六窍的蝠妖燕别故,硬生生逼退。 遥想在长兴时,阿瑶还跟过了五关的白猿打得有来有回。这才刚过了一个月,居然能跟过八关的大妖一战,实力的进步已经不能用飞速来形容了,简直就是一日千里! 燕别故的综合实力其实远在阿瑶之上,但阿瑶完全没有法力和法术,所有的能力全都集中在攻、防、速上,以至于近身肉搏时,两人居然难分高下。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 这让燕别故脸上老大的挂不住,他可是以速度和敏捷著称的蝠妖啊,居然还快不过对方! 在战场上,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他便张开翅膀飞起来,跟这打不倒、锤不烂的铜豌豆似的疯娘们拉开距离,用法术飘着打。 这下阿瑶有些吃不消了。她还得顾着身后的苏小小,不能过分辗转腾挪,只能将不化骨变为盾牌,硬抗住对方的攻击。 但燕别故相当于人类的六窍神通,岂是可以一直硬抗的? 他张嘴一道无形无声的音波爆,便将那铜头铁皮的小姑娘一下震翻在地! 正待手上加劲,取其性命时,便听一声怒喝:“你敢伤我师姐!” 同时一道晴天霹雳破空而下,直接把燕别故劈了个正着,惨叫着摔在地上。 任元之前一直引而不发,是因为对方的两个大神通者没出手。自己一人牵制住对方两个,划算得很。 但见师姐遇到危险,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当然还是以‘大师兄’的形态。 一道蓄力多时的‘上清五雷符’,就把燕别故从天上打下来,雷霆接二连三落下,眼看就要将其电成烤蝙蝠了。 这下那强梁也不得不出手了。他眨眼间出现在燕别故身边,朝天空挥出一拳,硬接了那道紫色雷霆,雷光在他手中缭绕闪耀。非但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反而成为了他的武器! 强梁便以雷霆为鞭,加持万钧之力抽向任元! ps.感谢好兄弟错哪儿的支持,大家没看他的《坐看仙倾》的可以去看看啊。仙侠类恋爱文,哈哈哈…… 另外,周一了,求订阅,求月票啊!! 第一四五章 意外的援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早知那强梁是七窍大神通,哪敢有丝毫怠慢?一张分形散影符,瞬间化身若干,躲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他刚刚在半空中现身,那强梁便已欺身近前,抡起紫金宣花斧,当头就劈下来,任元只好再次用分形散影躲开。 那一斧便劈在任元身后的山峰上,轰隆隆直接将山头削掉一截。 “跑什么跑,你我好好做一场!”强梁几斧子都没劈中人,不禁恼火地朝着任元大喊道。 任元却全当没听见的。他自家人知自家事,现在是完全靠着上清玉符和金丹,请了老师兄现身,才能跟对方周旋。 但他这种冒牌七窍,哪敢跟真正的七窍刚正面?他的金丹可是不可再生的消耗品,用一点少一点,必须得得用在刀刃上。 好在‘大师兄’很给力,有分形散影的神通,对方想要抓住他,也是难上加难。 两人便在半空中,捉迷藏一样,你追我闪的周旋起来。 地面上,燕别故被雷劈伤了翅膀,这下不能再飞来飞去,又跟阿瑶陷入了苦战…… 这让观战的错断,实在看不下去,对强梁的另一名副将杜伯道:“我去帮你们将军,你去帮那蝙蝠。” 那杜伯也早就按捺不住,粗粗应一声,纵身冲上山头,加入了战团,与燕别故合战阿瑶。 错断也转眼出现在强梁身边,双手虚空画出繁复的紫色线条,组成诡异的图案,摆出了一座困龙阵。一面面石壁便从四面八方包围任元,将他困在其中。 任元再次以‘分形散影符’,化身无数,却没有一个分身能逃出阵中。 “入阵与他好好打一场吧。”错断双手维持着阵法,对强梁笑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年月的人还是有魏晋风骨残存的。稍有身份的人,都要讲一个范儿。二打一他还做不到。当然,这也跟二打一差不多了…… “这就够了,多谢!”强梁点点头,拎着宣花斧闪身入阵,朝任元狞笑道:“看你小子哪里跑?” “不跑就不跑。”任元冷笑一声。他跑可不代表他不能打。好吧,他确实不能打——但大师兄可是最能打的剑修啊! 任元一张嘴,一道清光直射强梁面门。 刹那间,强梁感到那凌厉的杀意,丝毫不敢怠慢,宣花斧匹练般挥出,铛的一声,火花四射,将那道清光磕飞! 那飞剑瑶光却在空中转了个弯,再次从强梁背后直射他的后心! 强梁只好一招苏秦背剑,再次用宣花斧格挡。瑶光被挡住后,又再次从他头顶射向他的脑门。 空间太小,强梁无法躲闪,只能不断地格挡那恼人的飞剑,就像狮子打蚊子,看上去反而狼狈起来了…… 错断也有些汗颜,好像帮上倒忙了。 只好自食其言道:“笨蛋,我再帮你一把吧。” 说着双手再次飞快地舞动,将‘困龙阵’升级为‘封魔困龙阵’,宣布道:“你们不能再用任何法术,自然也包括御剑之术,全凭自己的力量决胜负吧!” “无耻之尤!”任元的飞剑倏然回体,再也催动不出去,不禁破口大骂。 “这是打仗!”强梁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但还是抓住机会,挥着斧子朝任元砍去。 任元只好亮出诛邪刃,灌注灵力,激出三尺刃芒,跟强梁在狭窄的空间里肉搏起来。这下哪还能再讨到便宜?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也幸亏请神上身时,伤害也由‘老师兄’负担,所以只要金丹没消耗光,他就还能坚持得住。 任元这边还不至于马上落败,师姐那边就惨了。杜伯是只蝎子精,哪讲什么高手风范?上来就跟燕别故夹攻她一人。 杜伯两只手变为两柄削铁如泥的大钳子,尾巴上还有致命的毒针,一加入师姐就招架不住了。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阿瑶被打倒了四次,还吃了三记毒针。虽然她已是百毒不侵之体,但是疼啊!那种烧蚀灵魂的疼痛,哪怕是尸王之体也承受不住啊! 但阿瑶极其顽强,又一次次爬起来,站在苏小小身前,拼命抵挡她无法匹敌的敌人。 砰地一声,阿瑶再一次被打倒在地…… “阿瑶!”苏小小眼圈通红,看着鼻青脸肿的阿瑶。 “不要停,我能行。”阿瑶支撑着骨枪站起来,甩了甩断掉的左臂,单手擎着枪迎上了敌人。 其实又何止任元和阿瑶被压制。在实力和数量都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所有的掌门都陷入了苦战。道士们身陷重围,时时刻刻都有人壮烈牺牲…… 局势岌岌可危。 ~~ 就在此时,另一伙人赶到了战场。 菀菀背着大坛子,身后跟着明鬼众人,出现在雪峰山的密林中。 “大人我没骗你吧。”坛子里的魌先生朝着战火熊熊的桃源山上直努嘴道:“你看那女的手里拿的啥?” “哼!”魋大人哼一声道:“你还想要奖励不成?” “属下不敢。”魌先生忙道:“属下只是为了证明,我从不对大人说谎!” “那东西在哪里?”魋大人问道。 “就在那个女的身上。”魌先生道:“当时那四个人里,就她一个女子。” “这才两个月不见,她就变得这么厉害。”魌先生先是吃了一惊,又很肯定道:“显然是拜那东西所赐。” “坏了大人,那女的快完蛋了。”魊伯等人看到阿瑶倒地,着急道:“这会儿工夫已经被打倒三次了。” “让人家把那东西抢去就麻烦了!”螝也担心道:“他们应该是鬼国的人,东西到了他们手里,谁也甭想拿回来了。” “嗯。”魋大人权衡一番,做出决断道:“确实不能让东西落在鬼国的人手里,哪怕先留在那女人身上也不要紧。” “大人,我们上吧!”魌先生便积极道。 “你个坛子人上个屁!”魋大人骂一句,沉声道:“我看鬼国的人有两个大神通,你们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说着吩咐魊伯和螝道:“你俩各带一半人马,攻击鬼军的后方,打乱他们的阵脚,动静越大越好。” “我去救一救那小娘皮。他奶奶的,这什么事儿啊?”魋大人啐一口,化作一道青烟,直奔山头而去。 ~~ 这时阿瑶不知第几次被打倒。 这回燕别故的钢叉紧随而至,抵住了她的脖子,让阿瑶无法起身。 杜伯挥舞着一对铁钳,便要破开她相对柔软些的腹部。 却听一声冷笑道:“二打一,不害臊!” 两人心生警兆,赶忙齐齐后撤。轰轰两声,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便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第一四六章 初战退敌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魋大人不光招呼两个大妖,还满山头乱扔霹雳火球——就是他平时搓的泥丸子。 那东西看着腌臜,威力却十分惊人,落在人群中,管你道士还是鬼军,直接就能炸飞一片。 鬼军的数量数倍于道士,被炸飞的鬼军,自然也数倍于道士了。 魋大人也是个狠人,一股脑把半年时间攒的泥丸子全都丢了出去,把双方炸的人仰马翻,鬼军的攻势竟然为之一滞…… 与此同时,魊伯和螝也各带一路明鬼,大肆袭扰鬼军后阵。 明鬼的人虽然绝对战斗力不强,但个个都有绝活,特别适合制造混乱。 就连魌先生也没闲着,让菀菀背着他在敌阵中穿梭,嘴里吊着摄魂铃使劲摇晃,居然控制了一小撮鬼军,让他们自相残杀…… 向来战无不胜的鬼军,居然彻底乱了套。 半空中,错断看得直皱眉,不得不提醒正在痛殴任元的强梁道:“快点吧,敌人的援兵来了。” “哈哈哈!”任元虽然鼻青脸肿,却十分得意道:“三千鬼军葬送在这里,看你回去怎么跟鬼王交差?” 这话戳中了强梁的痛处,他本就是十二鬼将中排最后的一个。这回派他前来本就说明了,在上峰眼里,此战胜券在握,杀鸡不必用牛刀。 所以此战不光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所以那怕是惨胜也会吃挂落的…… 这下他顾不上再痛揍任元了,神念一扫,便发觉自己的军队腹背受敌,已是阵脚大乱。眼见着自己一时也干不掉任元,军队一时也拿不下山头。在不知敌军援兵虚实的情况下,还是稳妥为上的好。 “放我出去。”他先对错断说一声,又郁闷地啐任元一口道:“让你再多活一天!” “你最多也就再多活一天。”任元嘴上可不会输,而且他还趁着对方无心恋战,连砍了那强梁好几刀,虽然破不了对方的防,但至少能挽回些点数…… 阵法一撤,强梁反手劈了任元一刀,便急速飞下山,去对付那些偷营的耗子。 “都撤吧。”错断看到那老道士的飞剑朝自己来了,不愿意搞得像强梁一样狼狈,招呼燕别故和杜伯一声,便原地消失了。 飞剑刺了个空…… 然而下一瞬,他又出人意料地出现在苏小小面前,刚要痛下杀手,看到她风华绝代,如诗如画的样貌却又愣了一下。 “你可是江南苏小小?”错断问道。 “是。”苏小小点点头。 “果然是小小姑娘,我不忍心杀你,不要再弹了。”错断轻叹一声道。 “好。”苏小小就很识趣的收起了琵琶。“请问这位先生是?” “唉,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错断怅然道:“明天也不许再弹了。” 见苏小小点头,他又深深看她一眼,这才消失在夜空中。 见两位将军都撤了,两个副将哪里还敢恋战?猛攻两下逼退了阿瑶和魋大人,便立即撤退下山,同时吹响了撤退的哨声。 没了苏小小捣乱,鬼王军终于听到了号令,便立即潮水般撤下了山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阿瑶这才终于放松下来,倒提骨剑,向那魋大人道谢。 “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正是江湖儿女本色……”魋大人笑呵呵的向前一步,忽然屈指将一枚霹雳火球弹向阿瑶。 轰的一声,猛烈的爆炸将阿瑶瞬间吞噬。 但当烟尘散去,魋大人却只看到一柄张开的红油伞。 却是苏小小替阿瑶挡住了这一炸。 “骗子!”阿瑶愤然挺剑刺向那魋大人。 那魋大人想趁乱偷袭阿瑶一手,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有所防备。眼见点子扎手,那大神通的道士也飞过来了,他知道没法浑水摸鱼了。深深看一眼阿瑶,牢牢记住她的样子,便化作青烟飞走了。 “哪里走?!”阿瑶气的想追,却被苏小小叫住道:“别追了,当心有诈。” “嗯。”阿瑶脑袋虽然不转弯,但是主打一个听劝。 “快点让我看看,你都伤到哪了?”苏小小上前查看阿瑶的情况。 “我没什么大事。”阿瑶笑笑道:“没想到姊姊的油纸伞,居然还坚不可摧呢。” 她亲眼看着苏小小的这柄弱不禁风的油纸伞,挡住了那燕别故一叉子,还有刚才的爆炸…… “姊姊当年也是红透半边天的,手里有一两件宝贝,很合理吧?”苏小小笑道。 “合理。”阿瑶点点头,又问道:“姊姊怎么料到,那人会突然翻脸偷袭我?” “因为这时候愿意冒险来救你的,除了自己人,就是对你大有所图的人。”苏小小轻声道:“咱们的自己人还没来,你说我不得防着点?” “还是姊姊机警。”阿瑶佩服道。 “师姐,姊姊,你们没事吧?”这时任元落在二女身边。 “我没事的,阿元你呢?”师姐摇摇头,关切反问道。说着,右手若无其事的接上了断掉的左臂。 “我也没事。”苏小小轻叹一声,心说阿瑶这小姑娘,真是不会啊。不过也正因为她不会,才显得如此宝贵吧…… “今晚的头功非二位姊姊莫属。”任元就比阿瑶会多了,从不吝惜不花钱的赞美。“不是你们两个一直干扰对方的指挥,今晚咱们怕是要失守了。” “别光夸我了,快去夸一夸道长们吧。”苏小小微笑提醒他道:“他们真的很勇敢。” “好。”见两位姐姐都没事,他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巡视战场。 ~~ 此役虽然成功打退了敌人的夜间攻势,但损失比白天肉眼可见的大多了。山头上,到处都能看到阵亡道士的尸首,还有好多等待救治的重伤号。 他们穿着粗布的道袍,以血肉之躯,跟全身盔甲,武装到牙齿的鬼军,战斗到了最后…… “小师叔。” “师叔祖。” “盟主。”张经义和几个功力低微的掌门,负责率领家属救治伤员,打扫战场。见到任元过来,他们赶忙放下手头工作迎接。 “伤亡怎么样?”任元示意他们各忙各的,不必专门陪自己。 “大体统计出来了,这一晚上便阵亡了一百多人,重伤四百多人。好在咱们道士最擅长的就是治病救人,只要当时没死就能救回来。”张经义一脸沉痛道:“不过明天的战斗,肯定指望不上了。” “嗯。”任元点点头,鬼王军确实比想象的还要厉害。要不是自己把明鬼的人引入局,一晚上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第一四七章 坚持守住,就有办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盟主,这才打了一天,我们就减员一半,接下来可怎么守得住?”几位年轻些的掌门沉不住气问道。那些年纪大些的,也发愁地看着任元,再没了刚打退敌人时的兴奋劲了。 “相信我,坚持守住就有办法。”便听任元沉声道:“把接下来的白天撑过去。等夜幕降临,胜利的天平一定会倒向我们!” “明白。”众掌门忙齐声应道。这一天的战斗下来,任元已经迅速得到他们的认可,成为名副其实的道门盟主了。 ~~ 好在整个白天,鬼军都没有发动总攻……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昨晚他们的损失更惨重,几乎是各个带伤。 虽然鬼军不用吃喝不怕疼,但好些被炸断了四肢,砍掉了头,总得重新拼接起来,才能再战啊。 所以他们也暂时无力发动攻势,只是不断地派出小部队骚扰,让道士们不得休息,待天黑之后再次进攻…… 强梁还是很有信心,今晚就能一举获胜的。 因为山上满打满算,只剩下四百道士了。而且他已经弄清楚了,所谓的援军不过是小股敌人虚张声势,无关痛痒,可以不必理会。 他的鬼王军经过修修补补,却又恢复到两千五百可用兵力。 两千五对四百,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优势在我’了,必须要出重拳,将四百道士碾成齑粉,消灭他们的道统,才能挽回昨晚丢掉的面子! ~~ 当晚入夜,月黑风高,气温再降,滴水成冰,鬼王军的总攻如期而至。 他们的攻势依然凶猛诡谲,丝毫不逊昨夜。 可防守一方就没法保持昨晚的水平了。道长们减员一半,兵力明显不足以防守这么长的战线了。山头阵地上到处都是漏洞,左支右绌之下,顽强抵抗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多处防线宣告失守。 眼看着敌军彻底占领了山头,道长们有被包围全歼的危险,任元不得不鸣金撤兵。 强梁已经登上了桃源山头,见道士们仓皇撤下山去,这才吐出憋了一天的闷气,高声下令道:“全军追击,鸡犬不留!” 蕴含了法力的声音,在桃花源上空炸响,令人闻之色变。 高亢尖利的哨声在四处响起,鬼王军高速冲下山头,紧跟着撤退的道士杀入了桃花源。 这支来自鬼国的不洁死军,毫不怜惜地践踏了良田,污秽了美池,砍倒了桑竹……最后越过小溪竹桥,从四面八方冲进了屋舍俨然的村子里。 村子里却空无一人,既没有惶惶如待宰羔羊般的老弱妇孺,亦没有无力抵抗的绝望道士,安静的令人直发毛。 军官们刚准备下令仔细搜查一番,忽然眼前景象一变,原先的粉墙土坯茅草屋,纷纷拔地而起,变成了高大坚固的石砌堡垒。 同时破土而出的,还有一面面两三丈的高墙,与堡垒一起组成了一座大型的迷宫。 道士们也纷纷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借着女墙和射孔的掩护,居高临下向鬼王军展开进攻。 鬼王军人挨人,猬集在一处,被打得十分难受,场面很是被动。 军官们赶紧吹哨命鬼王军各自散开,寻找掩护。但他们很快讶异地发现,哪怕躲在对方无法攻击到的死角,依然会被不断命中…… 他们又命士兵攀爬堡垒,想要占据制高点,然而身手敏捷的鬼军士兵不断迅速向上爬,却怎么也爬不到顶。 军官们面面相觑,感觉邪门至极。 正束手无策间,便听错断将军在空中喊道:“不要慌,这是幻阵,你们看到的都是幻觉!” 说着大喝一声道:“看我来破阵!” “太好了,只要错将军出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鬼军军官们便如释重负地欢呼起来。 于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那错将军双手在空中快速的舞动,想要拆除困住鬼王军的幻阵。 然而他们等啊等,幻阵却依然如故,道士们的攻击甚至还越来越猛烈。而且那些攻击并非单纯的幻象,其中还有一半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法术…… 错将军脸上有些挂不住,不得已亮出了自己的法器——天蓬尺。 此物非金非铁,四棱六面,刻有星宿日月和‘天蓬讳’,可破一切法阵幻象。 这天蓬尺本是他准备用来破开护山大阵的,没想到对方自行解除了阵法,所以到此时才拿出来。 错断默念一段意义难明的咒语,满天星宿之力便涌向他手中的天蓬尺。 “破!”错断爆喝一声,挥尺猛砸! 村子上方,半空中便出现无数裂纹,阵法也摇摇欲坠,那些堡垒开始崩溃,城墙也开始坍塌,上头很多的道士凭空消失…… 然而鬼王军还没来得及喝彩,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鬼王军瞠目结舌,错断更是额头现汗。只有行家才知道,修复将要崩溃的阵法,比单纯的破坏要困难许多。 所以那个藏头露尾的对手,实力肯定在自己之上。 ~~ 这时天气亦雪上加霜。狂风大作,乌云压顶,开始暴雨如注! 不可思议的是,九成九的雨都下到了村子里,村子外充其量只能算中雨。村子里却已经下白了天,倾盆暴雨让阵中水位不断上升,很快变成了泽国。 鬼军士兵两脚深陷泥泞中,行动愈发困难,视线也被暴雨阻挡,狂风甚至遮盖了哨声,让他们再度陷入了混乱。 强梁面如锅底,死死盯着那团单单笼罩大阵的乌云,分明看到里头有一条蛟龙在行云布雨! “哪里来的孽龙?敢在爷爷面前撒野?!”强梁爆喝一声,提着宣花斧,砲弹般冲向云端,要把那蛟龙砍成两截。 眼前却金光一闪,一位从没见过的老道,手持拂尘挡在了他的面前,笑呵呵道:“福生无量天尊,抱歉此路不通。” “闪开!”强梁哪有心情跟他废话,宣花斧化作一道雷霆,劈向那不知死活的老道。 却见对方手中拂尘一挥,麈尾化作一道金色匹练,死死缠住了他的斧子。 强梁以膂力著称,双臂发力居然挣脱不得,不禁惊讶问道:“尊驾何人,道门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大神通?” 老道全身泛起金光,宛如神仙降世。便听他沉声喝道:“天师道鲍仁奉盟主命,前来护教!” “鲍师叔,是鲍师叔!”有道士在阵法中认出了鲍仁,顿时欢呼雀跃。 “他老人家金丹成矣!” 第一四八章 真正的援兵!!!(2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盟主,什么盟主?”强梁愣了一下,脱口问道。 话音未落,背后便吃了一记飞剑。强梁虽然在电光火石间避开了要害,用盔甲抗住了这一击,却依然被打的火星四溅,口吐鲜血。 “盟主在这里!”便见任元出现在鲍仁身边,撸着袖子狞笑道:“今天也让你尝尝一打二的滋味。” “他俩昨天欺负你了?”鲍仁闻言寿眉一挑,一记掌心雷劈在强梁的面门上。“居然敢欺负我们盟主!” “他不怕雷。”任元赶紧提醒鲍仁一句,说着一张‘太阳真火符’奉上,给鲍仁打了个样,烧得强梁嗷嗷乱叫。 鲍仁马上有样学样,张嘴吐出三昧真火,直接隔着盔甲烧穿了强梁的肩膀。 强梁疼的嚎叫不止,这下十停的战力发挥不出七停,被任元和鲍仁摁着揍。 “我叫你昨天打我脸,我叫你昨天打我腚!”某位气量狭小的盟主,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骂的可难听了。 ~~ 那厢间,燕别故和杜伯看到自家将军被痛殴,顾不上实力差距,赶忙飞身上前想要助强梁一臂之力。 却被两道倩影拦住,一个是昨天那个打不死的白裙小姑娘,另一个却是个黑衣黑裙,黑纱罩面的陌生女子。 “昨天就是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黑裙女子的声音中透着疲惫与不屑道:“今天咱们二打二,看看你们还威不威风?” “去你妈的臭娘们!”两位副将急火攻心,哪有功夫搁这儿废话?马上挺起兵刃朝二女攻去。 然而两人刚到近前,却忽的手脚发软,一阵阵的天旋地转。这才悚然发现,已经着了对方的道…… 眼看燕别故要昏睡过去,杜伯赶忙扬起尾巴,一针扎在他的腚上,燕别故这才嗷的一声清醒过来。 “你他么……”燕别故刚要破口大骂,却见杜伯也给自个儿腚上来了一针。“真狠。” 燕别故咽了口唾沫,强忍着剧痛,拖着半边麻痹的身子,招架那小姑娘暴雨梨花般的白骨剑。 黑裙女子则对上杜伯,她的攻击力说实话乏善可陈,但杜伯总是不停的走神、打盹。为了保持清醒,不得不不停的用毒针攮自己的屁股,要不是他能免疫自己的毒性,早就把自己活活攮死了。 ~~ 鬼王军这边本来还有四个五窍,但甫一开战就被任元干掉了一个。 剩下的三个五窍校尉,带着一群四窍的副尉,对上了道门的一众掌门。 道门这边有两个五窍的,带着一群四窍的掌门,数量上还算可以,但跟这些沙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军官厮杀,还是不够看。 “诸位莫慌,陈霸先来也!”眼看要败下阵来,众人便听一声暴喝,一名身穿金甲,骑着人面猛虎,手持蟠龙棍的青年英雄,风驰电掣,杀入了战团。 又有一位器宇轩昂、剑眉虎目方脸膛的大汉,手端一柄镔铁槊,策马从另一边杀出! 两人猛打猛冲,凶悍异常,居然打出了一支骑兵的气势!瞬间搅得一众鬼军将领人仰马翻,乱了阵脚。 那些道家掌门这才稍稍喘气,重新聚在一起结阵御敌。 这时,一个萝卜头似的年轻人出现在阵中,高声激励他们道:“岂不闻‘有志者,事竟成,三千越甲可吞吴!’只要下定决心,你们就一定会变强的!” “是的,我们会变强!”掌门们齐声应和。 “岂不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们一定能超越自己!” “是,我们能超越自己!”掌门们高声应道。 “岂不闻,‘狭路相逢勇者胜’,胜利是属于你们的!” “是,胜利是属于我们的!”众掌门血脉贲张,面红耳赤,摩拳擦掌,恨不得这就冲上去。 “上吧,勇往直前,把他们赶回地府去!”萝卜头一挥手,众掌门便嗷嗷叫着,重新杀入战团。 一个个全都开了无双一般,与之前的表现判若两人,在那两位小将的配合下,成功逆转了战局! ~~ 鬼王军各级将领都陷入了苦战,士兵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这会儿功夫,阵中的水面已经升到一人多高,而且狂风暴雨之下,水位还在不断的攀升。 鬼军士兵泡在水里,徒劳地挣扎着,要是换成普通人,这会儿早就已经淹死冻死了。 但他们也没挣扎多久,因为那条云中蛟龙张开血盆大口,喷下了漫天的冰风暴。 水面开始肉眼可见的结冰,将泡在其中的鬼军士兵生生冻成了冰雕。 待其被彻底冻住,高处的道士们才欢呼着跳下来,用棍棒铁锤将那些冰雕尽数敲碎。 强梁在挨揍之余,看到自己部下全军覆没,登时目眦欲裂,咆哮一声,就要碎掉金丹,跟任元二人同归于尽。 却被错断一把拉住,沉声道:“别做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说完便带着他凭空消失在桃花源中。 看到两位将军又跑了,本来就苦苦支撑的两位副将,自然也无心恋战,燕别故变成一只大蝙蝠,抓起了杜伯,展翅飞上天空。 他眼前却忽然出现了幻觉,天变成了地,地变成了天,左变成了右,前变成了后。 眼看着要一头撞在地上,燕别故赶紧猛地调转方向再次朝天空飞去…… 在旁人看来,他却是已经高飞上天,却又突然掉转方向,朝着地面一头栽下来,轰的一声撞在地上! 燕别故和杜伯直接拿脑壳把地上砸出个两尺深坑,饶是两位大妖铜头铁骨,依然被撞了个七荤八素,浑身抽搐。 阿瑶的白骨剑瞬间变成长矛,将燕别故和杜伯串成了糖葫芦。 她正待彻底结果两人,却被那黑裙女子南宫叫住。 “千万不要浪费。” 阿瑶便收手,看南宫将手按在两人额头上,把他们深度催眠,然后开始运功,从两人身上汲取着什么。 不一会儿,阿瑶的两眼倏然瞪得老大,她看到南宫居然硬生生从两人身上各抽出了一枚开窍丸。 “别愣着,赶紧收起来。”南宫吩咐她一声,阿瑶如梦方醒,赶紧接住那两枚开窍丸。 “再从我荷包里取两个空玉瓶。”南宫又吩咐一声。 阿瑶赶紧照做,把南宫抽出的天目膏装进去。 接着是玉枢丹两枚,南宫同样让阿瑶收起。 最后竟然还有两份九真散。南宫这回没有给阿瑶,笑道:“其余的你都收着吧,这两个我有用。” “都是你的。”阿瑶还是那么的耿直,要把其余的也给她。 “不用了,这算战利品,你也有份。”南宫摇摇头,又轻叹一声道: “可惜我功力太低,抽不出最后两窍的外丹,实在是浪费。” ps.爽到了吧,求月票啊!! 还有一章没检查完,等等哈…… 第一四九章 大获全胜(30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倒下空来的众人,又去帮助诸位掌门和杨忠陈霸先一路。 这一路本来就已经占据了上风,鲍仁、阿瑶和大蛟龙一加入,战局彻底一边倒,摧枯拉朽便将那些鬼军中层军官全歼。 南宫又过来,从这些四五窍的高手的体内,汲取出大把三窍以下的丹药,她一粒都没要,便悄然离开了。 至此,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终于以鬼王军全军覆没,两位鬼将仅以身免而告终。 因为有诸多高手压阵,道士们今晚伤亡寥寥。主要的牺牲还是昨晚阵亡的那一百余位。 ~~ 这时,风停雨歇,朝阳初升。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一片狼藉的桃花源。 桃花源中,所有的幻阵皆已消失……那迷宫似的堡垒不见了,被藏匿起来的家属也重见天日。 道长们和自己的妻儿父母,本已做好了永别的准备,此时却能重新相见,自然激动的相拥而泣,庆祝他们又活了下来。 天上的蛟龙也化作人形,变成了一位峨冠博带,风度翩翩的帅大叔。 正是那涅槃重生,化蛟归来的天良子! “大叔!” “老前辈!”任元和阿瑶激动地扑向他。虽然已经知道他苏醒了,但真看到天良子本人,心里悬着的大石才落了地。 “哈哈哈,阿元阿瑶,想不到咱们此生还能再见面!”天良子也高兴的眼圈通红,紧紧搂住任元,摸着阿瑶的脑袋,老泪纵横道:“唉,我听说你们又吃了好多的苦……” “没事儿,都过去了。”任元擦擦眼角的泪水,开心道:“本来以为你惊蛰能醒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这才刚过了年就醒了。” “那是因为本座冥冥中感到你们需要我,自然提前出关。”天良子臭屁道:“怎么样,我现在能真正的呼风唤雨了,还能喷冰风暴,是不是很牛?” “何止是牛,简直是龙啊!”任元和阿瑶使劲点头道。 “离着化龙还差一劫呢。”天良子还有些不太满意道:“本来以为自己牛逼大发了,兴冲冲过来给你们助阵,结果好像还不如你们了。” “大叔别这么说,你只是打不过阿瑶了,”任元便安慰他道:“打我还是没问题的。” 任元这是实话,他此战能大展神通,靠的是师兄传授的神打之术。 而神打之术靠的是上清玉符和师兄的金丹。玉符还好说,金丹可是纯消耗品,每一次施展大神通,都会令其缩水。 任元内视赤帝宫,原先鸭蛋大小的金丹,现在已经只剩鹌鹑蛋大了…… 其实今天的消耗不算大,他全程基本在摸鱼。主要是昨天一天,先是不断用紫符施展大型法术,帮道士们稳住阵脚,然后又跟两大神通鏖战良久,直接就把金丹干去了一半。 任元实在担心今天会打着打着现原形,好在队友给力,到最后还能给他剩下个‘鹌鹑蛋’。任元可不敢再随便用了,得当成压箱底保命的手段。 ~~ 三人诉说完了别后之情,天良子四下看看,小声问道:“咱们这边是不是,还有一位高手一直没露面?” “嗯。”任元点点头,轻声道:“是一位勾陈司的大神通,这边不在他们的执法范围内,所以他按说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顿一下他又道:“当然,鬼王的人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谁也别说谁。但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避免麻烦,他就不现身了。” “明白。”天良子了解的点点头,笑道:“看来当初你放飞东昏侯,真是神来之笔啊。居然把勾陈司的人都引来相助了。” “目前只能说好坏参半。”任元苦笑一声,便见杨忠和陈霸先联袂而至,后头还跟着个小个子的萝卜头。 说起来,这居然是任元跟杨忠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却都感觉对方像亲兄弟一样亲切。 虽然碍着有外人不能表现的太过亲热,但两人还是忍不住激动的使劲对视。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这时那萝卜头祖安探过头来,一脸好奇的问道:“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这……”任元和杨忠当场就忍不住要实话实说。 “走走走,我带你找妹子去。”陈霸先赶紧把祖安拉走,揽着他脖子,色眯眯道:“我给你讲,这道姑有三好,闷骚、事儿少、活儿还好……” “真的吗?那是我喜欢的类型。”祖安闻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再理会任元和杨忠。“快快带我去见识见识。” “没问题。”陈霸先可算把他拉走了。 待祖安走远了,两人这才不用忍耐,一起口吐真言道:“是啊,我们早就认识了。” “我可算理解你的苦衷了。”任元同情的看一眼杨忠。 “是吧?”杨忠苦笑一声,小声道:“我们先装不熟,然后慢慢再混熟。” “就这么办。”任元点点头。 这时,鲍仁也飘然落在了众人眼前。 任元拱手笑道:“贺喜道长,结丹成功,从此成为超凡脱俗的大神通!” “呵呵呵。”鲍仁感慨良多道:“不瞒盟主说,内丹术进境实在太慢了,老道以为此生都突破无望了。谁知稀里糊涂就在与那第五幢主一战中,有了突破的迹象。又得他大义相助,这才侥幸成功。” “不过这内丹术好处也不小,除了不用外丹之外,而且没有尸虫作祟,不用担心走火入魔。”说着他难掩得意的呵呵一笑道:“所以这才是王道。” 师姐听了就不开心了。“我们上清派的符箓术才是王道,又快又不用担心走火入魔。” “停停停。”任元苦笑着拦住两人道:“咱们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可不能再有道统之争,内部闹分裂了。” “好吧,听盟主的。”鲍仁和阿瑶自然都买他的账。张经义等掌门自然更不用说。 “既然你们都认我这个盟主,那我就提个倡议,值此道门存亡之秋,大家把本门的功法都毫无保留共享出来。”任元便对众人道:“让道门子弟能博采众长,触类旁通,争取早日成长起来!” 眼下道家最宝贵的两门功法,一是内丹术,另一个就是符箓术,此事本就是鲍仁首倡,阿瑶更是对任元言听计从。他们俩人同意了,其余的掌门纯属跟着占便宜,哪有反对的道理? 于是任盟主便定下了天下道门的第一条规矩。 ps.本书就像道门一样,需要大家呵护关爱,让他成长起来啊,继续求订阅和月票啊!!! 第一五零章 没有阿元的未来,我不稀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胜利的喜悦过后,就得回到现实,打算下一步了。 当任元抛出这个问题,众掌门居然表示,是走是留,得商量商量。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任元大大的无语道:“桃花源已经暴露了,我们全歼了鬼王的大军,一定会遭到鬼王残酷报复的。” “而且这回我们能赢,全是因为对手严重低估了我们。下一回他们会派出更强的阵容,”顿一下,他把话说的很重道: “鬼将上头还有更厉害的鬼帅。就算我们把鬼帅也干了,鬼王还可以御驾亲征,总之一定会把我们碾成齑粉的!” “是,小师叔说的我们都明白。”张经义苦笑道: “但小师叔可知,自打朝廷崇佛灭道起,这些年我们一路逃亡,东躲西藏。经历了多少苦难,失去了多少同伴,才终于逃到了这远离朝廷的桃花源?” “大家都以为来到了世外桃源,终于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了,所以陆续把家眷也悄悄接了来。小师叔也看到了,现在桃花源里老的老、小的小,让大家怎么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道门的容身之处了。” “不,那是因为你们坐井观天了,世界比你想象的大。”任元却毫不留情道:“大梁也好,佛门也罢,能掌控的区域其实都不算大,更不要说那劳什子鬼国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容身之处的!” “盟主说的是。”鲍仁接茬道:“让你这么一说,老道倒想到个地方。” “什么地方?”众人忙问道。 “南中宁州。”鲍仁便答道:“那里从两百年前就是爨氏割据的地盘,虽然称臣于朝廷,但也不过是‘开门节度、闭门天子’罢了。” “更妙的是,十年前北朝夺取了本朝的益州,并招徕宁州,于是爨氏当代首领爨云改为归附北朝政权。但其实北朝与宁州并不接壤,所以只是遥授爨云为宁州刺史。” 顿一下,鲍仁笑道:“所以宁州在本朝眼里是叛徒,恨不得派兵灭之,只是无力两线开战罢了。这些年爨云为了提高实力,应付可能发生的战争,一直在大力招揽中原人士前去宁州定居,我们这么多中原道门前去投奔,他肯定会欢迎的。” “这倒是条出路!”众掌门闻言眼前一亮,其实他们也知道留下来必死无疑,但凡有条出路,还是要走的。 “老道昔年陪师父云游南中,和那爨云有过一面之缘,我陪你们前往宁州,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吃闭门羹的。”鲍仁道。 “那当然,师叔可是大神通,走到哪里都会被奉为座上宾的。”众人闻言大喜,有鲍仁陪同,不仅安全有保障,到了那边也会得到优待的。 “大叔,再麻烦你一下呗。”这时任元对天良子道。 “讲,咱爷们客气啥?”天良子笑道。 “替我护送大家一程。”任元便道。 “好说好说。”天良子满口答应:“这种积功德的好事儿,让我干多久都行。” “盟主不和我们一起走?”众掌门闻言却是大惊。 “是。”任元点点头,苦笑一声道:“我得进京领罪,这是请勾陈司出手的代价啊。” “啊?那怎么能行?!”道士们群情激奋道:“还以为他们是好人呢!” “跟他们拼了,誓死保卫盟主!”一些年轻的激进派就要翻脸。 “别嚷嚷了。”鲍仁呵斥一声道:“听盟主说。” “大家的心情我能体会,但我道门讲的是纯真不二,言行一致。如果言而无信,就是放弃了我们最宝贵的原则,那我们苦苦坚持到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任元便对道士道: “所以答应人家的事必须要做到,何况人家还刚刚救了我们。” “盟主……”众道士无法反驳,黯然神伤。 “放心吧,有人帮我算过卦,此去京城必能逢凶化吉!”任元又提高声调,鼓舞人心道:“我们都彼此珍重,锲而不舍,定有正大光明相聚的一天!” “是,我等谨记盟主教诲。”道士们齐刷刷伏身拜盟主,这次不是因为他展现的实力,更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单纯因为他这个人…… 这个有情有义,言而有信的好人。 ~~ 第五维和南宫其实就站在不远处,只是用幻象遮掩了行迹,没人发现他们罢了。 听完任元的话,第五维摸摸鼻子,问南宫道:“你还真给他催眠了?” “说了多少遍了都,没有。”南宫无奈道:“我相信他这样的男子汉,一定会说话算数的,所以根本不需要用那种手段来侮辱他。” “这傻孩子。”第五维苦笑道:“想放水都放不了。” “他是对的,人无信不立。我们帮了他这么大忙,他要是言而无信,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但他显然不是。”南宫沉声道: “他要是的话,就不会以自己为代价,向你求救了。” “不错。”第五维摸摸鼻子道:“当时灵之姑娘转达他的意思时,我也很意外。” “他这种人必然会信守承诺,才能念头通达,活的坦坦荡荡。”南宫毫不掩饰对任元的赞赏道: “路上我给你把报告写好,回去后你亲自禀呈陈帅,相信陈帅也会生出怜才之心的。” “嗯。”第五维点点头,道:“说起来,任小子的事儿可大可小,往大里说他放了东昏侯,让全司疲于奔命,年都没过好。” “那往小里说呢?” “往小里说,他还有功咧。”第五维笑道:“不是他出手搅黄了这帮盗墓贼的行动,那冒大不韪的欺君之罪,又如何大白天下?” “那你觉着,最后是往大里去,还是小里去呢。”南宫着紧问道。 “可大可小,其实咱们勾陈司都还好说,关键是皇上怎么看。既然成了钦案,陈帅是不会擅作主张的。”第五维叹了口气。 “那岂不是看皇上的心情了?”南宫揉着乱蓬蓬的头发,忽然觉得,重信守诺也不怎么好。 ~~ 临别之际,鲍仁又给阿瑶检查了身体。 沉吟片刻,他让众人都先回避,单独对阿瑶道:“现在我确实可以帮你拔除尸毒了,但……” 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但一旦尸毒尽去,你的肉身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强横了。” “那我不治了。”阿瑶寻思了很短的时间,便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鲍仁问道:“你们东奔西走,不就是一直在追求这个吗?” “阿元要进京领罪,我要保护阿元,可能还会劫法场,怎么可能自废武功?”阿瑶理所当然道:“再说我已经习惯现在的状态了,一辈子这样也挺好。” “还是除了根儿的好,光靠剑气压制终究不是办法。”鲍仁提醒她道:“你现在是好好的,谁知道未来会怎样?” “没有阿元的未来,我不稀罕。”阿瑶没有犹豫一秒,斩钉截铁道。 第一五一章 火种不灭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日上三竿时,桃花源中,生还者为亡者举行了葬礼。 按说道士去世,应该薄殓土葬,使其返璞归真,复归自然。更极端的一点,甚至会选择天葬,‘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 但考虑到鬼国可能的报复,为了让亡者得以安息,任元跟众掌门商量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施行火葬。 阵亡者的家人、同门流着泪点燃一个个柴垛,一堆堆火焰熊熊燃起,一百零八位阵亡的道士,在烈火中得以永生。 任元又以道门盟主的身份,率领所有人诵《灭度三途五苦炼尸受度适意更生章》,为亡者开魂路做功德,使其魂魄能得到超度与炼度。 然后他对沉浸在悲痛中的道门众人道:“他们将永远被铭记!自道门蒙难以来,所有的牺牲都不会被忘记——但前提是我们绝对不能放弃!” 道士们定定望着任元,静静聆听盟主的训示道: “是因为一直不肯放弃,我们才走到了今天,他们才会一直被我们铭记。但如果我们哪天放弃了,之前所有的牺牲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难道,我们会甘心让过往所有的牺牲,都失去意义吗?”任元高声问道。 “不甘心!”道士们一齐回应,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好像群山也在回答一般。 他们正是因为不甘心,才会坚持到现在啊…… “所以,今日我们约定,不论来路再苦再难,都要坚持下去!”便听任元接着道:“相信我,绝望的尽头一定有希望!人生春秋数十载,谁无暴风劲雨时?只要我们不放弃,就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真有那一天吗?”道士们有些振奋,但更多的是不信。毕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光喝鸡汤是远远不够的。 “绝对有!”任元便给了众人三个理由。“我这么说,不是空口无凭,而是有根据的。” “愿闻其详。”道士们纷纷道。 “第一,这世道最大的特征就是无常。两百年来,北朝相继建立了二十多个国家,你方唱罢我登场,政权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我们南朝也不遑多让,一百年间经历了四个朝代。二十年后连大梁在不在都不一定,谁又敢说浮屠教就能一直如日中天,敢说我们道门再也无法复兴?!” “嗯嗯。”众道士点点头,顿觉未来也不是一片灰暗了。 “第二,就是浮屠教本身,与我们清静无为、崇尚自然的道门截然相反,它们与朝廷争夺人口,争夺土地税收,广修庙宇,吞噬大量的金钱,注定会发展成国之大患。未来要么把国家彻底榨干,一起完蛋。要么就是君王忍无可忍,辣手灭佛!譬如北魏太武帝灭佛,短短数月,便让一境之内,无复沙门!” “好!”道士们闻之,就像是吃了槟榔顺气丸,一扫胸中块垒,感觉那叫一个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道家还有你们这些不屈不挠的种子!”任元指着众道士,激昂道:“只要我们坚持到底,我道门的道统就不会灭。只要道统不灭,道教就一定有复兴之日。因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是!”道士们声震云霄,他们终于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这份力量对即将远行两千里,面对无数艰难险阻的人们来说,重要万分。 “最后,祝好运。”任元向所有人深深稽首:“活着再见!” “福生无量天尊,盟主保重,活着再见!”所有人也稽首拜别他们的新盟主。 ~~ “我勒个乖乖哦,老三现在让道士们去死,他们眼都不会眨一下。”这一幕让陈霸先目瞪口呆:“这小子了不得哦,之前一直以为就是个纯情小处男呢。” “因为你瞎。”阿瑶却毫不意外,一脸骄傲道:“我们老家人可都知道。” “呵呵,没错。整个访仙乡都唯他的命是从。”天良子拢须笑道:“这小子,将来说不定真能打破点什么。” “打破点什么吗?”陈霸先闻言,定定看着任元,目光也变得坚决起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 逃难嘛,自然是越快越好。收殓好骨灰后,大部队便立即启程,离开了他们生活两年半的桃花源。 任元和阿瑶为天良子送行,苏小小也走到鲍仁面前,轻声道:“你保重。” 鲍仁目光复杂地看着永远十九岁的苏小小,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道:“你终究还是要去京里吗?” “放心,我不是为了那个人去的。”苏小小心思何其通透,一下就明白鲍仁的意思,微微一笑道:“那些前世情爱,早就是过眼云烟了。现在,我只是放心不下我的阿弟阿妹。” 说着她看一眼任元和阿瑶道:“这两个傻孩子,太让人操心了。” “你这样说盟主就不对了。”鲍仁闻言如释重负,也有心情开玩笑了。“我们道门全体同仁会不高兴的。” “还说,你们这些老头子让阿元当这个破盟主,就没安好心。”苏小小轻跺下脚,哼一声道:“反正你们要是敢坑他,我就跟你们势不两立!” “放心吧,道门都这般田地了,怎么可能再坑自己人?不过是想搭应命之人的顺风船,渡过这一劫罢了。” 这时,他看到任元朝自己招了招手,便赶紧过去拱手道:“盟主有何吩咐?” “这些你拿着。”任元将一包东西递到他手里,鲍仁接过来一看,是之前那南姑娘用神通得来的全部外丹。 “盟主不留点?” “你都拿着。”却听任元道:“我估计云南,哦不,中南那边,铜钱不一定好使,但这玩意儿肯定好使。到了之后拿出几枚打点一下,再出手几枚做安家费。” “还真别说,我记得那边好像用贝壳当钱使。”鲍仁点头道:“不过也用不着这么多。” “没让你都用掉,主要还是留大家服用的。”任元道:“说一千道一万,生存靠的还是硬实力,让大家快点变强,在那边才不受欺负。有了安定的环境,大伙儿才好安心修炼。” “我明白盟主的苦心了。”鲍仁重重点头道:“安顿好了之后,就让他们关上门苦练十年,再回来夺取我们的旧山河!” “就是这个道理。”任元高兴的抱拳道:“保重。” “保重。”两人互道珍重,就此别过。 第一五二章 南阳刘子骥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送走了道门中人,偌大的桃花源中,便只剩下勾陈司四人和任元陈霸先四人了。 顿时显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兄弟,你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陈霸先这才忍不住跟任元道:“那么多外丹值多少钱啊,亏死了都。” “我却觉得是等价交换,甚至还赚了。”任元不以为意的笑笑,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也没办法。 “不是,你怎么还不走?”他这才把注意力转到陈霸先身上,登时有些着急:“不是让你跟着道士们偷偷走掉吗?” 说着,又加重语气道:“不对,你就不该来!” “这话说的,你觉得我像是抛下兄弟的人吗?”陈霸先理直气壮的反问道:“咱们是共犯,懂吗?” “我的案子跟你那个案子,不是一个案子。”任元小声道。 “那又怎样?”陈霸先笑道:“人啊,分得太清楚的时候,其实都是在找理由不做人。” 说着他重重拍了拍任元的肩膀道:“总之,咱们好兄弟,一辈子,同富贵,共生死!想甩掉我,门儿都没有!” “唉,真是的……”任元无奈地叹口气,又展颜笑道:“好吧,兄弟。” 两人便勾肩搭背来到勾陈司四人面前,陈霸先问道: “我们这算自首吗?” “……”第五维被问得一愣道:“这也能算自首?” “你们还要不要脸啊你们?我们追了你们整整俩月,三千里,还跨了个年,这他么也能算自首?!”祖安作为幢主嘴替,马上开始疯狂输出。“你们这要是算自首,那老子就算当代潘安!” “好吧,不算就不算,至于连自己都骂吗?”陈霸先无奈道。 “别理他,他就这毛病。”南宫安慰两人道:“逮谁骂谁,能活到现在纯属八字太硬。” “不是,南幢主,你这也太伤人了吧。”祖安郁闷道:“我只是一直在说真话,怎么就成逮谁骂谁了?” “基本上说真话,就是骂人呢。”第五维给争论定性后,又慢悠悠问任元道:“对了,我问你个事儿。” “幢主请问。”任元点头道。对于在场这些人,他已经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地方了。 单向透明了属于是…… “我要问你什么来着?”第五维挠挠头,求助地看向南宫。 “你要问他,桃花源的原住民去哪了?”南宫提醒道。 “对对,瞧瞧我这记性。”第五维拍着脑袋问道:“没错,为何在桃花源中只见到你们道家的人?那些‘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的村民呢?” “……”任元不由松口气,苦笑道:“我不过比你们早来了两天,还得忙着御敌,哪有闲心打听这事儿?” 顿一下,他回忆道:“好像有师侄说,他们来的时候,这里是荒废状态。” “幢主看看能不能重现一下?”祖安提议道。 第五维遗憾道:“年代太久远了,看不到的。” 陈霸先忍不住道:“反正人都不在了,管他们去哪了,这不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你不懂。”南宫皱皱眉,对这个无理的家伙道:“这是本司浑天台开出赏格的问题,可以换到九寻的功勋呢。” “好家伙。”任元不禁暗叹,这勾陈司也太新潮了,居然还有悬赏任务。 “那让我来试试吧!”祖安便自告奋勇,双手拢在嘴边,提高声调大喊道:“听到我说话的鬼魂,都应声‘在’!” 打着红油伞的苏小小便倏然现形,无奈的看一眼祖安道:“在。” “在!” “在!”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应答声。 “好家伙,鬼还真不少来。”陈霸先咂舌道。 “很正常。”任元解释道:“谷外那桃花大阵,分隔了阴阳两界,将亡灵困在谷中,不得超脱,所以问这些鬼魂儿准没错。” “能把他们都叫过来吗?”祖安问任元。 “可以。”任元点点头,一张符打出去,金光闪闪的六丁六甲便现出身形,将附近的鬼魂全都拘到众人面前。 正所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何况这些鬼魂,还亲眼见过这些人发威的场面。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魂都快飞了。 “你们不要怕。”祖安便笑眯眯道:“我们只是问点儿事情,不会伤害你们的。” “大人请问。”一个峨冠博带,宽袍大袖,中年人模样的鬼魂拱手道。 “看你这打扮,生前不像是此间人物啊。”祖安打量着他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什么时候身故的?” “回大人。”那鬼魂便答道:“在下南阳刘雅,字子骥,殁于晋太元中。” “哦?”这下所有人都来了兴趣,陈霸先问道:“你就是《桃花源记》里的刘子骥吗?” “你这话说的。”祖安嗤笑道:“陶渊明写得清楚,‘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所以文章是写在他死后的,他怎么能知道《桃花源记》呢?” “在下当然知道。”那自称刘子骥的亡者苦笑道:“我那位远亲近友五柳先生,曾把这篇文章烧给我,不然我也不至于魂归此地。” “五柳先生还真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任元不禁感叹道。 “也挺好,活着没找到桃花源,死了魂归桃花源。”第五维温声笑道:“也算是偿了生前的夙愿。” “其实,在下生前便找到了桃花源。”却听刘子骥幽幽道:“不然死后怎么找到这儿的?” “哦?”众人吃惊道:“那陶渊明记错了?” “不是,是我没跟他说实话。”刘子骥长叹一声道:“其实不光我找到了桃花源,在我之前,武陵太守派来的人,也沿着那渔夫留下的标记找到了这里。” “你这样的高尚之士,为什么要骗陶渊明?”众人不解问道。 “唉……”刘子骥叹息道:“因为桃花源的故事,根本不像当时流传的那样美好。” “是。”其余的鬼魂也流露出悲愤之色,纷纷点头附和。 “愿闻其详。”众人忙请刘子骥为他们讲述那被尘封的真相。 ps.后面两更还没检查完,等等哈…… 第一五三章 尘封的真相(32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正月的寒风吹过桃花源废墟,刘子骥的鬼魂向众人诉说,那《桃花源记》背后的真相: “之前的故事,陶渊明已经讲给你们了。我便从那渔人,离开桃花源讲起吧。虽然当时此中人千叮咛万嘱咐,请他不要泄露桃花源的秘密,他也当面答应了。但出去的时候,那渔人还是在沿途做了很多记号,这说明他一开始就准备回来啊。” “其实这渔人心术不正,利欲熏心。当时朝廷赋役繁重,所以隐户众多,为了增加赋税和人口,当时举报隐户是有奖的。” “现在也有奖。”祖安忍不住道:“你继续。” “于是那渔人去官府举报了桃花源,太守便马上派军队跟着渔人,按照他留下的记号找到了这里。但这个外人难觅的村子,积攒了数百年的财富,还有那么多年轻的女子,激起了官兵的贪欲和兽性。”刘子骥面现沉痛之色道: “于是他们抢光了村民们的财富,强暴了村里的女子,杀光了所有的村民,最后一把火烧掉了村子掩盖罪证。回去后自然谎称没有找到桃花源。” “诸君有所不知,原先桃花源的桃花是白色的,这场血案后才变成了红色。”其它鬼魂也哭诉道:“但也怨我们自己。我等祖上自秦时入此避难,便留下一条‘有进无出’的祖训,让我们把闯入者留在谷中,实在不愿意的便杀掉灭口,绝不能放他们出去,泄露了桃花源的存在。” “我们也知道这条祖训,但已经平安无事数百年,便麻痹大意了,犯了妇人之仁的毛病,没有杀那闯入的渔夫。结果这一次,就招来了灭顶之灾。呜呜,实在是好人做不得啊……” “唉……”任元等人长吁短叹一番,又听那刘子骥继续讲述道: “没过多久,我也找到了桃花源,便兴冲冲前来造访。虽然渔人的标记已经被刻意抹掉了,但顺着那只军队留下的脚印车辙,我还是找到了洞口,顺着进来后,便看到了被烧成废墟的村子,乌鸦啄食着满地焦糊腐臭的尸体,整个桃花源都变成了黑灰色。” “我被这炼狱一般的景象吓坏了,赶忙失魂落魄逃出去。回去后,我本打算将真相大白天下,为桃花源的死者讨还公道的。可是我太怯懦了,又担心遭到凶手的报复,所以迟迟不敢透露真相。五柳先生问我探访的结果,我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撒谎,说自己没找到地方。” “结果他走后不久,我就在良心的谴责下,很快就病死了!”刘子骥苦笑一声道:“所以我根本不是什么高尚之士,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我的死纯属咎由自取罢了。” “不,你若没有高尚的情操,是不会因为没有举报深感自责的。”第五维却摇头道:“其实我也是你这样的人,好在我有健忘症,事情过去就忘,不会一直自责。” “我也想忘记,可是我怎么都忘不掉。”刘子骥凄然一笑道:“不光活着的时候忘不掉,死了之后还被困在这桃花源里一百年,这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啊。” “老天爷应该惩罚真正的凶手才对,跟你较什么劲啊。”祖安撇撇嘴道:“我看是苍天无眼才对。” “因为只有好人才会内耗。”任元轻声道。 “就是,你得看开。这就是个‘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的世道,老天爷早就死了。”陈霸先也劝道。 “我也这么觉着。”就连杨忠都忍不住道:“老天爷要是真的存在,能坐看天下大乱几百年,北方的汉人都要被赶尽杀绝了?” “听到大家的话了?所以你没必要再自责了。”南宫也温声道:“一百年,什么坎儿都该过去了。” “多谢诸位安慰。”刘子骥朝众人深深作揖,感激道:“今日向诸位讲出真相,虽然于事无补,但可以让世人知晓官军的暴行和桃花源的悲惨遭遇,我也算心结已解,终于可以解脱了……” 说着他再次作揖,身影渐渐变淡,魂魄彻底消散在这桃花源中。 众人一阵唏嘘,见其它鬼魂仍然还在。他们都是横死的怨鬼,可没有自我解脱的能力。 于是任元开坛做法,为他们诵《太上三生解冤妙经》,将谷中亡灵一并超度,曰: “众生多结冤,冤深难解结。一日结成冤,三世报不歇。我今传妙经,解除诸冤业。闻诵志心听,冤家自消灭……” 整整诵经一日,谷中怨灵方陆续得以解脱,纷纷向任元躬身行礼,这才浑身轻松的消散在天地间。 ~~ 一行人离开桃花源,出了山,一路行至秦溪边上。 秦溪说是溪,其实水面宽达两丈,深可行船,南宫从鹿皮袋中取出一具巴掌大小的木船,默念几句咒语,往水面上一抛,岸边便多了一艘三丈长的帆船。 “上船吧,咱们一路走水路就能回建康了。”她对任元三人道。 “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第五维这时半真半假的对任元道:“我记性不好,说不定回头就把你们忘了。” “好意心领了。”任元却径直迈步上船,没有一丝犹豫。 阿瑶紧随其后。 “真是的,我们要走早走了。”陈霸先也晃晃悠悠上了船。 “走吧,可算能回京了。”祖安拍着杨忠的肩膀笑道:“早就想媳妇了吧?” “嗯。”杨忠憨厚的点点头。 ~~ 待那船儿驶离岸边,顺流而下,明鬼一行人也现出了身形。 “大人,他们走水路的话,路线是确定的,无非就是从沅江到洞庭,再入长江,咱们可以赶到前头去拦截。”红纹鬼面的螝沉声建议道。 “拦截个屁,没看到第五维吗?那可是‘天下最强七窍’,比好些八窍都厉害,我们去自投罗网吗?”魋大人没好气道。 “那……那东西怎么办?”螝等人忙问道。 “看吧。看样子朝廷应该还没察觉那东西的存在,不然来的就不是第五维了,便该陈庆之、薛定难、澹台破虏亲自来了。”魋大人说着缓缓道:“他们进京我们也进京,盯紧了那女子的去向即可。” 顿一下,他又轻声透露道:“一切等王爷驾到,再做定夺吧。” “王爷南下了?”明鬼众人闻言狂喜。“难道,报仇雪恨的时候终于到了?” “嗯。”魋大人重重点头道:“没错。” “太好了。”魌先生也高兴道:“等见了王爷,大人给我求一副手脚吧,我也要报仇!” “看吧。”魋大人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王爷不要你命的话。” 【本卷终】 第一五四章 总窍通,天门开!(3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船行江上,一路顺风顺水,又挂着勾陈司的黄色麒麟旗,更不会有不开眼的毛贼敢骚扰,所以这段旅程相当平静。 而且第五维和祖安很有松弛感。南宫和杨忠虽然严肃紧绷,但决计不会给任元等人造成压力。 这让任元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事实上已经身陷囹圄,反而有一种终于可以停下来,松口气的放松感。 不只是满世界寻医问药这段时间,事实上打在访仙乡起,他就一直特别紧绷,总有一种时不我待,希望尽快变强自保的焦虑感。 但现在,可能是京里的那些大人物,已经强大到让他没有实感,他反而不再焦虑了。反正变得再强,在那些大人物面前,都只是蝼蚁而已…… 而且他的天罡诀,也已经修炼圆满。任他如何三光齐修,鼎炉中近似透明的灵液,都没有任何变化了。 这种感觉任元实在太熟悉了,他知道自己又卡关了。 索性也不修炼了,每天跟陈霸先钓钓鱼,陪师姐说说话。后来得知他会下围棋,又被第五维硬拉着手谈对弈起来。 别看第五幢主人帅神通大,举手投足满满的高手风范,却是相当的棋臭瘾大。 这很正常,就他那个‘走了下步忘了上步’的烂记性,这辈子就该告别下棋了。 任元虽然只是业余爱好者水平,但还是比他厉害多了。两人对局半天,嘎嘎乱杀。 第五维负责‘嘎嘎’,任元负责‘乱杀’…… 连续几次擒杀大龙,中盘取胜,任元都赢的无聊了,便提议道:“要不我教你下五子棋吧,这个对记性要求不高。” “不行不行,就下围棋,你小子还瞧不起人嘞!”第五维正上头呢,哪能答应? “祖安,快用你的神通助我提高棋艺!”他朝着舱外钓鱼的祖安大喊道。 “幢主你是忘记了,我已经给你提升过了。”祖安怪笑道:“就承认吧,你不光是记性差,你根本没有下棋的天分。” “胡说,我一定要赢他一局,证明给你看!”第五维面红耳赤道。 “要不你还是跟南姊姊下吧。”任元便要起身道:“她会让你赢的。” 一旁观棋的南宫也跃跃欲试,她跟第五维下一整天都不带腻的。 “不行,我不跟臭棋篓子下棋。”第五维还不干。 任元说:“我也是。” “……”第五维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愤愤地将一个瓷瓶拍在棋枰边。 “加上彩头,这下有兴趣了吧?!” “这是啥?”任元问道。 “忘了。”第五维理直气壮道。 一旁观战的师姐却小声道:“跟他下!” “好吧。”任元马上坐定,陪着第五维一直下到天黑,愣是一盘都没让他赢。 “你这小子,忒不通人情,好胜心太强了!”第五维终于受不了,气得拂袖而出。 “唉,你让他赢一把又怎么了?”南宫嗔怪任元一句,也跟着出去安慰第五维了。 那瓷瓶却依然留在了桌上。 师姐马上拿起来,拔掉塞子看一眼,强忍着欢喜对任元道:“赶紧吃下去!” “什么呀我就吃?”任元接过来一看,里头装的是蓝盈盈的粉末。 “九真散。”师姐轻声道:“开总窍的九真散。” “啊?!”任元不禁目瞪口呆,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怪不得第五幢主说自己不通人情呢,早知道让他从头赢到尾都没问题。 “绝对错不了的。”师姐小声道:“这是我亲眼看到,南宫幢主从那两只大妖身上吸取的。别磨蹭了,快吃下去吧!” “好。”任元也顾不上细想,对方为什么要给自己九真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落肚为安再说! 正好老师兄已经传他,四五六窍的开窍之法。 ~~ 仰头服下九真散,任元立即盘膝入定,化丹冲窍。 第四窍曰‘总窍’,又称‘泥丸宫’,乃是元神之府,也是上接天气的最后一窍。据说开了此窍就能天人交感,是至宝至贵的入道之门,所以又叫开天门。 天门打开后,人体还可以时时刻刻,自行吸收日月星三光中的能量,大大提高修行速度,总之好处多多,远胜之前三窍。 但开天门的方法,又跟开玉枕关时,调集全身真灵硬冲铁壁不同,靠的是巧劲儿,用的是神念。 师兄传他的,本门开总窍之法,名曰:‘钻杳冥’。任元个人理解为用钥匙开门。 他便按照师兄的教导,顺之自然,静之又静,放下一切,物我皆忘。 最后进入一种杳杳冥冥、无知无识的境界。他的神识此时就像返回了宇宙未开的混沌状态,未来的万事万物尚未出现,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此时舱外已是子夜时分,同样也是一天结束,时辰归零的时刻。 然而,此无知无识之境,万物归零之时,正是孕育一切之母…… 任元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心中一动,神识终于有了感应,便见一道清气自造化炉中升入赤帝宫,使他如梦初醒。 而此时也恰好刚过子时,进入了新的一天。 任元等的就是此初醒之机,他立即抓住那一脉清气,使其冲出心府,直入泥丸宫中。 玄妙无比的一幕便出现了,那股清气一入泥丸,便钻透了那片杳杳冥冥、无知无识的混沌。 那扇看似沉重无比,非人力能撼动的天门,便缓缓向外敞开了。 第四窍,总窍通,天门开! 天门一开,那股清灵之气便再无约束,扶摇直上冲云霄,接引天空之气直贯任元周身。 他登时感到通体轻松,百脉畅通,愉快无比。漫漫修行路,至此方门径洞开,前路豁然开朗! 任元感觉自己与日月星辰,天地万物,建立了某种玄妙而牢固的联系,周遭所有的变化都好似发生在他身上一般,不用刻意去看,就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他虽然置身舱外,也没有刻意用神念探查,就能感觉到船上发生的一切。 陈霸先、杨忠、祖安在甲板下的船舱里呼呼大睡,杨忠还在梦里轻声喊着:“桃儿,轻点儿……” 而南宫和第五维则并肩站在船尾,正仰头看着自己头顶那股,冲天而起的清灵之气。 第二卷卷后语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一五五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以第五维和南宫的水准,自然能感受到任元的探查。 后者轻轻一挥手,任元就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俩的情况了。 “上清派的功法果然玄妙,当年我开总窍的时候,足足用了七天七夜才摸到门径。”南宫赞叹道:“没想到这小子一天不到,就成了。” “是啊,厉害。”第五维也点头道:“我是多久来着?不记得了,好像时间也不短。” “你只用了一天……”南宫风情万种地横他一眼。“要不是知道你记性不好,非以为你这是在炫耀。” “那也比他长,我有什么好炫耀的?”第五维淡淡一笑道。 “他练的是谁的功法,你哪有他这条件啊?”南宫虽然很欣赏任元,但在她心里,第五维是那个独一无二的。 “这话我爱听。”第五维笑笑,又问道:“你为什么不把九真散,亲自交给他?” “这个人情当然是你来做了。我又不需要他感念我什么。”南宫理所当然道。 “唉。”第五维轻叹一声道:“你这个性格太吃亏了。” 南宫却翻了翻白眼,心说只对你一个人这样好不好。 “另外一颗怎么办?”第五维又问道。 “给杨忠吧。出来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南宫道。 “好。跟我想一块去了,他正需要呢。”第五维点点头。 ~~ 千里船上。 陈霸先和杨忠同时上船,便见另外三名船客已经早来了。 “呀,你俩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 “船主怎么没跟你们一起上船?”三人忙争先恐后问道。他们迫不及待想知道桃花源大战的结果。 “船主暂时都不能上船了。”陈霸先便故意答道。 “怎么,他受伤了吗?”小和尚忙关切问道。 “还是被鬼国的人抓走了?”小姑娘环儿也问道。 “你俩能不能想点好。”陈灵之无语道:“看他俩像是有事的样儿吗?”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灵之姑娘。”陈霸先这才实话实说道:“现在我们被第五幢主押解进京,大家同在一条船上,阿元哪敢贸然用游仙枕?被人发现他夜里消失了,那不乱套了?” “我们就不一样了,肉身还在那里呼呼大睡呢,想不上船都不行。”杨忠也笑道。 陈霸先便将那场大战的经过讲给三人,他口才本来就好,那场大战又足够精彩,这下直接来了个天花乱坠! 什么第五幢主幻阵困敌,天良子水淹七军,鲍道长和任元合战鬼将强梁,当然也没忘了吹嘘自己匹马冲阵的绝世英姿! “当然老二也很勇猛,很好地策应了我的进攻……”至于杨忠的表现,他便一嘴带过了。 杨忠撇撇嘴,懒得跟他争。 法秀和环儿听得如痴如醉,不停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合力把他们一锅端了,只跑了两个大神通的鬼将。”杨忠虽然不跟他争,但直接给他剧透了。 “老二,你怎么蔫儿坏?”陈霸先登时没了兴致。 “唉,扫兴……”法秀和环儿也没了听的兴趣。知道了结果,就没法为人物的命运牵肠挂肚了…… “那鲍道长治好船主师姐的病了吗?”一直含笑倾听的陈灵之,这才轻启朱唇。 “没有。”陈霸先摇摇头道:“道长倒是能治大妹子的病了。但治好了之后,大妹子就要恢复肉体凡胎,没那么能打了。” “女孩子家家的,要那么能打干嘛?”环儿不解问道。 “她说,要保护阿元。”陈霸先感叹道:“也不枉阿元那么对她。” “这样啊。那就给她解了毒,还让她继续很能打,不就完事儿了吗?”环儿一副‘这很难吗’的表情。 “哎,小姑娘,你这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陈霸先有些不爽道:“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坐着说话腰也不疼。”环儿却轻哼一声道:“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出过家门吗,还说别人是井底之蛙。”陈霸先好笑道。 “这世上能人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环儿傲然昂着头,用下巴指着陈霸先道:“祝由术岂是那等不便之术?” “嘿,你这小娘皮口气还挺大。”陈霸先也不着恼,笑嘻嘻问道:“说我不知道,那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了。”环儿愈发骄傲道:“我就认识一位京中神医,一定可以做到。” 陈灵之闻言眼前一亮,赞同道:“若是你……那位朋友肯帮忙,定然是极好的。” “啊,真的?!”环儿说陈霸先可能不信,陈灵之这么说,陈霸先就不得不信了。 忙激动地作揖连连道:“好妹子,是哥哥有眼不识泰山,方才的混账话恁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劳烦替阿瑶大妹子引荐下名医,可好?哥哥感谢你一辈子。” “稀罕。”环儿轻哼一声道:“那又不是你师姐,你着什么急啊?” “她早一天治好,我早一天安全啊。”陈霸先便故意苦笑道:“不然开句玩笑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被她捅个窟窿眼儿。” “活该。”环儿被逗得咯咯直笑,娇憨中带着丝丝跟年龄不符的妩媚。 “但问题是,那位……名医,寻常人很难见得到啊。”陈灵之却有些发愁道:“更何况他们三人还是钦犯,一进京就要被押进勾陈司大牢,更不可能见得到她了。” “哎呀,这是个问题。”环儿摸着圆润的下巴,寻思好一会儿,对陈灵之道:“你给算一卦呗。” “好吧。”陈灵之无奈一笑,拢袖演算片刻道:“得了四个字叫‘河间鸟岛’。” “那是啥意思?”众人正不得其解,便听头顶响起三生兽的怪笑: “哈哈,猜谜找我们啊。” “这么简单都猜不出来,为免也太逊了吧!” “白鹭洲啊,笨蛋。” “白鹭洲,那不是在京城水西门外吗?”杨忠闻言一拍大腿道:“我们这次走水路回建康,正是从水西门进城。” “那感情好。”环儿也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我……兄弟说,太子殿下这几天延请京中大儒,在白鹭洲书院讲学。看来给船主师姐治病的地点,也得着落在这里。” 她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又跟陈灵之嘀嘀咕咕一阵,陈灵之先是下意识摇头,但最后还是被她说服了。 陈灵之便轻咳一声道:“这几天我给你们算算,看看到时候该怎么见面。” “那感情好!”陈霸先也学着环儿的语气,高兴道:“看来这个京城,是非去不可了!” 第一五六章 英雄救美……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 挂着勾陈司旗帜的帆船自沅江入洞庭,又自洞庭入长江,全程顺流而下,一日千里。不出数日,便抵达了大梁的都城建康。 这座全天下最大的城市,人口远超百万,交通便利,商业发达,积累了数百年的财富,繁华和富庶超乎想象。 甚至有人说,南朝即是建康,建康即是南朝。这说法其实并不太夸张,因为整个南朝的精华全都在这里。 任元一行还没进城,就领略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大城市……他们的船准备自长江入秦淮河时,便见江面上桅杆如林,船只密集,明显拥挤起来。 虽然还不至于堵船,行船速度也缓慢如蜗牛了。 “这是因为秦淮河口有座沙洲,名唤白鹭洲,将河道一分为二的缘故。”祖安这个地头蛇,向初次进京的任元等人介绍道:“所以船只进京出京,都要慢上一慢。” 顿一下,他又道:“但是今天好像格外慢,估计前头有什么状况。” 又跟着向前缓缓行驶一段,祖安看到交通堵塞的原因了。“原来是白鹭洲附近水面被封锁了,这他么能不堵船吗?” 任元几人也看到,前头河口处,有一座郁郁葱葱,白鹭成群,楼台掩映其间的沙洲。 沙洲的附近,有好些个官船在巡逻,各色民船稍稍靠近,都会被立即驱赶,显然有什么大人物正在那白鹭洲上。 当然,他们的船上挂着明黄麒麟旗,官船可不敢驱赶他们,而是主动靠过来查问。 “哟,这不是祖大哥吗?你可算回来了!”临近一条官船上,两个内穿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头戴皮弁,脚踏皮靴,手握御赐仪刀的捉刀使,看到祖安便笑逐颜开地抱拳问好。 “几个月不见了,弟兄们可想死你了。” “原来是你俩小子啊。”祖安笑骂一声道:“是想赢我钱了,还是想我带你们去逛青楼呀?” “都想都想。”两个捉刀使嬉笑一阵,朝船舱里头努努嘴道:“第五幢主也在?” “嗯。差事办完了,都回来了。”祖安点点头,看了看白鹭洲问道:“这是宫里哪位殿下,还得让你们站岗?” “这规格还看不出来吗?太子爷呀。”其中一个捉刀使答道:“太子爷在白鹭洲书院讲学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成,那回去交完差,咱们老地方见!”两船交错而过,祖安挥了挥手。 “不见不散!”两个捉刀使也笑嘻嘻的放行。 船入警戒区域,不用再跟民船挤在一起了,眼前豁然开朗。 “杨忠,加把劲。”祖安便对船尾的杨忠大声道:“岂不闻……” “不用不用。”杨忠赶紧打断施法,大力摇橹道:“我会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精通摇橹了。” “真是的。技多不压身么,对你好还不知道。”祖安撇撇嘴,这才罢休。 “知道知道,实在是会的越多,干的越多。听说过劳会猝死的。”杨忠一边应付着祖安,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船划向白鹭洲,目光在水面上寻找着什么。 ~~ 白鹭洲畔。 一艘雕栏玉砌、楼台俨然的巨大画舫上,站着个身着白纱襦裙,梳着垂双髻,虽无簪珥粉饰,依然容色绝美的少女。 宫女、太监、护卫都只敢远远的站着,没有人敢打搅她独处。 少女看着水面,彷佛在自言自语。 “行了灵之,我意已决,你别再劝了。” “你说太冒险了?那又如何,富贵险中求。要想获得别人的尊敬,就得适当的冒险。” “什么,我太幼稚?你是饱婆子不知饿婆子饥。他们对你言听计从,恭恭敬敬,你让船主进京,他就得乖乖进京。你让阿忠、阿霸去武陵,他们就不远千里赶过去。你当然不觉得难受了。” “可是老娘我呢?在船上的地位,都跟那小和尚差不多了。不对,人家小和尚还有三生石的功劳呢,我就整天光被瞧不起了!” “谁瞧不起我?无视我就是瞧不起我!”少女陡然提高声调,愤愤道:“你不用再说了,我看见他们几个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脑海中的声音,目不转瞬地看着,那艘挂着明黄麒麟旗的小帆船,从远处缓缓驶来。 ~~ 帆船上。 任元被陈霸先拉到船头。 “看到那艘大船了吗?”陈霸先小声问道。 “嗯。”任元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陈霸先又做了个枕着枕头睡觉的动作,他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待会我跳,你就跟着我跳。”陈霸先轻声叮嘱道。 任元又微不可查点点头。 这时两船相距不过数丈了。 两人忽然就见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从那大船的船头纵身跃下。 “公主落水了!快救公主啊!”大船上登时惊呼声四起。 “救人!”陈霸先说着纵身跃入水中。 任元也紧跟着跳进江中,就在他快要落水的瞬间,陈霸先一托他的脚,把他向前推送了大截。 他便抄手接住了那将要落水的女孩,脚尖在河面上一点,身子便如柳絮般,轻飘飘向那大船上飞去。 这时他也看清了怀里女孩的面容,不禁吃惊低声道:“环儿!” “嘘。”环儿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惊声尖叫起来:“啊!啊!吓死我了……” 任元无奈的落在画舫船头上,便被一拥而上的太监和护卫包围了。 “快放下我们公主!”宫女们也焦急喊道。 “啊,公主?”任元连吃两惊,目瞪口呆。 少女给他个‘没想到吧’的得意眼神儿,便柔柔弱弱道:“放本宫下来吧,本宫没事。” “哦哦。”任元赶紧松开手,把她放在甲板上。 一众宫人赶紧簇拥上来,护卫也排成人墙,把他和公主隔开。 “公主,你没事吧?!”贴身宫女带着哭腔查看公主的状况,简直要吓尿了。 何止是她,全船的宫人和侍卫,全家都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没事,别大惊小怪的。”那公主很快便恢复了仪态端庄道:“本宫刚才一阵头晕,失足掉下船去。幸得这位壮士相救,才没有掉到水里。” “快替本宫谢谢他。”她吩咐一声,一船人便都向任元行礼,他何止是救了公主,也是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 第一五七章 沉疴尽去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画舫上。 那公主又问道:“刚才救本宫的,好像还有一位壮士?” “呃,是。”任元忙点点头。 “请那位壮士也一并上来吧。”公主便吩咐宫人道:“本宫要亲自感谢他们。” “是……”小黄门迟疑一下,但考虑到公主的喜怒无常,哪里还敢劝阻?于是拖着嗓子朝江面上高声道:“宣,那位水里的壮士上船。” “好嘞。”陈霸先闻声便来了鱼跃龙门,水淋淋地跳上了画舫。 ~~ 勾陈司帆船上,第五维看得一愣一愣,不禁笑道:“这俩小子行啊,居然搭上公主的线了。” “幢主干嘛不拦着他们?”祖安问道。 “如今世风日下,更要鼓励见义勇啊。”第五维便煞有介事道。 “是这个意思吗?”祖安忍不住问道。可惜大神通不受他神通的影响,没法从第五幢主嘴里套出实话来。 “那你又为什么不拦着他们?”第五维笑道:“你用神通喊一声,‘你们都是不敢下水的旱鸭子’,他们不就都回来了吗?” “这对他们有好处,我干嘛要阻拦?”祖安却没法说假话。脱口而出后,惴惴地看着自家上司。 “唉,我要说什么来着?”第五维却很‘自然’的转移开话题。 “求见公主,讨回人犯。”南宫无奈提醒。 “对对,递帖子。”第五维赶忙点头道:“南宫,你去办。永康公主是出了名的难搞,女人总之还是要方便点。” “你还知道我是女人……”南宫幽怨地小声嘟囔。 ~~ 皇家画舫上。 陈霸先就不像任元那么吃惊,他运功烘干了衣服,规规矩矩地拜见永康公主。 “你们救了本宫的命,光嘴上道谢是远远不够,还得有实际的报答。”公主让宫人们代自己行礼道谢后,又问道:“你们不像是建康人士,来京里是作甚的?” “公主好眼力,我们兄弟是江南人士。”陈霸先便答道:“此番进京,是来给妹子治病的。” “哦,这就简单了。”公主便笑道:“把人带来,本宫帮你们治好。” “啊?你!”这下陈霸先也有些惊讶。 “对,是我,你什么表情?很意外吗?”公主要的就是他这表情,倍儿爽! “公主,万万不可啊。”宫人们闻言大惊,慌忙劝阻道:“恁是金枝玉叶,怎么能接触草民呢?” “怎么能把宝贵的神通,浪费在个素不相识的草民身上?” “草民怎么了,本宫刚才还是草民救的呢。”公主把脸一沉,冷哼一声道:“少在这里装忠心,刚才本宫落水的时候你们去哪了?再啰嗦把你们全绑了,扔水里去!” “是……”宫人们知道她绝对能干得出来,赶忙乖乖闭嘴。 于是任元喊了声‘师姐’,阿瑶便从帆船上纵身一跃,如仙子凌波微步,轻飘飘落在了画舫的甲板上。 白衣胜雪,钟灵毓秀,冰清玉洁,宛若谪仙。 公主美貌不输于她,可惜过于幼齿,还没长开,跟身材高挑,年华正好的阿瑶一比,确实有些逊色。 “怪不得船主看都不看本宫一眼,原来是平时吃这么好。”公主无声嘟囔一句。 “公主有何吩咐?”阿瑶福一福,不卑不亢的问道。 “没事,你站着不要乱动,本宫这就帮你治病。”公主轻咳一声,深吸口气。 阿瑶看看任元,见他点点头,便依言站定。 只见那公主也不望闻问切,上来便手掐法诀,口中念咒,纤细的指尖现出青色毫光。 待光芒大盛,公主将指尖点在了阿瑶光洁的额头上,青濛濛的毫光便缓缓注入她体内。 当青色毫光笼罩阿瑶全身,公主便对她的情况了若指掌了,不禁微微蹙眉,显然比她料想的还要棘手。 任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希望再一次落空。没有人比他更想把师姐治好了。 陈霸先把神医吹得能‘生死人,肉白骨’,说既能让阿瑶保留神通,又能治好她的病。虽然嘴上没说,但任元心里还是抱了极大期望的,哪怕所谓的神医是环儿…… 察觉到了他的忐忑,公主感觉好像不被信任一般,不禁哼一声道:“瞧好吧!” 便把左臂也抬起来,双手同时向阿瑶体内注入青光,很快阿瑶全身都被青光笼罩,就像被一个巨大的蚕茧包裹住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公主指尖的毫光渐弱,额头也浸出汗珠来。 但她竟意外地十分坚韧,紧咬着朱唇,勉力加强清光的输出,维持着光团不散。 众人见状,都焦急地注视着光团。宫人们更是大气不敢喘,担心公主要是三长两短,回去该怎么交代。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祈求佛祖保佑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蚕茧般的光团忽然碎裂成一片片七彩的光斑,光斑中飞出一群漆黑的蝴蝶,妖异而美丽。 蝴蝶翩翩飞上了天空,很快消失不见。 “公主!”宫女们却顾不上欣赏这奇幻的美景,因为公主已经脱力昏了过去。 她们赶紧小心翼翼扶住公主,送她进舱室休息。 陈霸先也想跟着进去看看,却被轰了出来。 “待这儿别动,等公主醒了再说!”小黄门拦在门口,还吩咐侍卫看住他们仨…… 陈霸先碰了一鼻子灰,转回来问阿瑶道:“感觉怎么样大妹子?” 任元也关切的望着师姐。 阿瑶闭目内视,好一会儿睁开眼,道:“尸毒真的消失了。” 她却没有马上高兴,而是抽出了脑后的白骨簪,黑发如瀑而下,看得太监护卫们呼吸一顿。 却不是惊艳,而是惊吓,尼玛还藏着凶器…… 阿瑶将白骨簪拢在袖中,猛刺一下自己的手臂,这才笑靥如花道:“实力还在。” 任元无奈道:“你就不能用别的法子试试?万一你身体要是恢复原状,这一下胳膊就废了。” 阿瑶可爱地吐下舌头道:“习惯了,下回注意。” “太好了。”陈霸先高兴地小声道:“咱们现在可以跑路了。” “抱歉,没有公主的令旨,诸位不能离开。”一个作捉刀使打扮,但挂着外黑内红披风的高大女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三人身边,嗓音低沉道:“请暂时入内奉茶,吃些点心稍候。” 第一五八章 太子和公主(36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三人只好先进了一间茶室,便有宫女捧上美轮美奂的宫廷茶点,当然还有加了特别多佐料的茶汤。 陈霸先毫不客气地抓起来就吃。“哇,快尝尝,这酥入口即化,比我们老家的好吃多了。” “真的吗,那我也得尝尝。”任元也加入了大快朵颐的行列,吃吃这个,尝尝那个。香甜酥脆的梅花酥,软嫩可口的透花糍,撒了金箔还入口即化的碎金糕,让他寡淡已久的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这才知道,这年代不是没有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只是普通人吃不到罢了。 就连已经不需要吃东西的师姐,都忍不住端起一杯酪樱桃,用纯金的小匙舀食,享受地眯起了眼。 “呵,你们仨还吃上了。”这时,南宫出现在茶室门口。 “这是我们赚的,干嘛不吃?南大姐快来尝尝。”陈霸先将一盘蝴蝶酥端给南宫。 “你们慢慢享用吧。”南宫苦笑一声退出去,对门外那大个儿女人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们仨。” 那大个儿女人本来就脸色不好看,这下更难看了。她身为公主的侍卫长,今天这失职之罪,是跑不了了。更离谱的是,居然还让三个钦犯救了公主,让自己这脸还往哪搁? “完蛋了,我这刚当上幢主,还没当热乎就要被撸了。”大个儿女人垂头丧气地小声道:“弄不好还得被撵回去嫁人。” “夏侯你是怎么搞的?堂堂七窍大神通,居然能让公主掉水里。”南宫也是无语。两人是勾陈司为数不多的女性,关系很铁,说话自然很随便。 “别提了,公主前些天突然命我必须化妆上值。”夏侯郁闷道:“她那脾气你也知道,我哪敢不听啊,乖乖地每天涂脂抹粉,你看我还带着耳环呢。” “嗯,头回见。”南宫点点头。“你还真听话。” “就这样还被挑刺儿呢。”夏侯哭丧着脸道:“今天上船之后,公主盯着我的脸,说妆化的跟鬼一样,看了要做噩梦。” “便让宫女把我按在梳妆镜前,重新描眉画眼,一化妆就是好久,我这不就被牵绊住了吗?”夏侯恨恨地抹着脸上的浓妆,追悔莫及道:“谁承想,便出了这等事儿?” “别难过了,咱们彼此彼此。”南宫也苦笑道:“我们还四个人呢,不也没看住他们俩?” “是啊,你那口子比我可厉害多了,咋能让他们跳了水?”夏侯不解地问道。 “他们一路上都老老实实的,我们就松懈了。当时我正在船舱里,帮幢主回忆此行的经历,好让他待会儿禀报陈帅。”南宫轻叹一声道:“总之事发突然,谁都没想到。” “是啊,太突然了。”夏侯幢主心烦意乱道:“眨眼之间的事儿,哪能反应过来。唉,要是你们救了公主还好些,怎么偏偏让两个钦犯救了呢?” “夏侯,你说这话我就不开心了。”南宫板起脸道:“公主这是没落水便被接住了,万一要是掉进水里,你就不是站在这里说话了。怎么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没法交代呀。”夏侯赶忙赔不是道:“这样显得咱们太无能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南宫也发愁道:“居然让自己的犯人跑到公主的船上,我们幢主又要被人笑话糊涂了。” “唉,我不想嫁人啊……”两个女人相对发愁。 ~~ 这时,画舫靠在了白鹭洲码头,船板一搭上,便又有一队捉刀使上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大胡子,身后披着全红的披风。 夏侯和南宫赶忙躬身行礼,口称‘卫主’。 对方乃是太子右卫率,兼孟章卫的副卫主吴喆。 吴卫主问明情况后,得知公主无甚大碍,正在休息后,便劈头盖脸训斥道:“你们两个怎么搞的,勾陈司的脸,都让你们这些饭桶丢光了!” 夏侯和南宫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哎呀老吴,别怪她们。”第五维的声音响起。听到南宫被人训,他不得不露面了,满脸歉意的朝吴喆拱手道:“都怨我这烂记性,都怨我。” “啊,第五兄弟,你也在啊。”见第五维都出面,吴喆也只能压下火气,对夏侯道:“回去再跟你算账。看好了那三个人,太子殿下要来探视公主了。” “是。”夏侯忙应一声,赶快去布置起来。 很快,画舫上的守卫加强了一倍,周遭还围了一圈官船,上头林立着全副武装的禁兵,紧盯着码头上下的风吹草动。 “太子驾到!”一声高唱,大梁的太子萧统,便在宫人簇拥下来到码头,快步走上画舫。 陈霸先和任元透过窗缝望去,只见那太子殿下年约二十五六,生得面如满月,目似朗星,虽然一脸的焦急,却看不到一丝戾气。 他头戴翠羽为緌,缀以白珠的远游冠,身穿玄色朝服,绛缘中单,一看就是直接从正式的场合下来,都没来得及换便装就急匆匆赶来了。 太子确实急坏了。永康公主缠了他好几天,要跟他来白鹭洲游玩。 今天是讲学最后一天,他心一软松了口,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在太监的引导下,萧统快步进了公主的凤阁。 ~~ 凤阁内,永康公主正在闭目养神,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上去比之前,更稚嫩了一点。 听到动静,公主缓缓睁开了眼睛。 “三姐,你没事吧?”太子居然管比他看上去小十岁的公主叫姐姐。 “嗯?”永康公主瞥一眼。 “好吧,皇妹。”太子无奈改口,又关切问道:“感觉怎样,哪里不舒服?” “脱力而已,无妨。”永康公主面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显然没她说的那么轻松。 “唉,你这是干什么?放着御医不用,亲自给人治病,”太子心疼地埋怨道:“还嫌自己不够年轻啊?” “我乐意,怎么了吧?”永康公主毫不留情,板着脸对太子道:“难不成你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的神通,只能用在你们身上?” “唉,三姐,你是知道我的,从来都反对用你的年龄来救人,不管是谁,包括我自己。”太子心疼地看着公主道:“那年父皇让你给十一叔续命,不是我给拦下的吗?” 第一五九章 京城(3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画舫凤阁内。 见太子大囧,公主这才展颜笑道:“好吧,姊姊是逗你玩的。我还不知道,这么多弟弟里,就属你有人味了。”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还小而已。”太子苦笑着在床边坐定,问道:“姊姊,你怎么会落水呢?” “我在船头看着水里的倒影,波光粼粼,好生有趣,感觉那个不断扭曲的萧玉嬛,才是真正的自己。”公主便半真半假地幽幽答道:“我就忍不住跳了下去。” “唉,姊姊真是太难了……”太子心疼地看着永康公主萧玉嬛。他有很强的共情能力,所以能体会到她的痛苦。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永康公主说要跟着出来散散心,他才不忍拒绝。 “但不管怎么说,被人救上来之后我又不想死了。”萧玉嬛不忍心让太子再难过,便展颜一笑道:“所以我很是感激那两个素不相识,却毫不犹豫跳水救我的人。” “是。”太子认同的点头道:“他们救了姊姊,我待会儿要亲自道谢。” “所以,我听说他们是来给姊姊寻医问药的,便出手帮了他们一把。”萧玉嬛便傲然道:“我永康从不欠人情。” “姊姊,你不是最讨厌使用神通吗?怎么……”太子不解问道。 “我是讨厌被人逼着用神通,我自己想用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公主看着太子道:“将来你要是有需要,姊姊一定会救你的。” “皇姐。”太子感动地抽下鼻子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着咳嗽一声道:“来人,把那三位请过来。” “是。”小黄门应一声下去传旨。 不一会儿,进来的却是那太子右卫率吴喆。 他凑到太子耳边,低声禀报几句。太子闻言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待吴喆退下后,才轻声对公主道:“那三人的身份,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公主皱眉问道。 “他们其实是勾陈司押送的钦犯。”太子答道。 “你赦免他们,他们不就不是钦犯了吗?”公主浑不在意道。 “他们犯了什么事,我还不知道,怎么好赦免他们?”太子却没那么好说话,摇头道:“就算他们真的情有可原,我也不能越过父皇,私放钦犯。” “怕这怕那,这太子当的忒没劲儿。”公主撇撇嘴道:“他们救了我的命哎,什么罪抵不了?你不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找父皇说去。” “我没说不帮忙。”太子拿这个姐姐没辙,只好投降道:“回头我就让老吴去勾陈司调案卷过来。只要他们不是丧心病狂,罪大恶极之辈,我就去替你说这个情。” “好,你可快点儿,别头都给砍了才去说情。”公主秀眉一挑道:“我可把话撂这了,到时候我会把他们的头,一个个再接回去的!” 太子心说,那以后你得管我叫皇叔了。只好无可奈何道:“放心吧,我过问的案子,没有人敢不问我就判。” “这还有个太子样。”萧玉嬛这才笑道:“就拜托你了,老弟。” “放心,为了不让你再管我叫叔,我也会上心的。”太子轻叹一声道。 ~~ 任元三人在茶室中等了半天。听到外头先是闹闹哄哄,然后渐渐安静下来,显然已经人去船空,就像把他们遗忘了一样。 最后还是祖安打开了茶室门,对三人没好气道:“走吧,还等什么?” “可以走了?”陈霸先笑嘻嘻站起来。 “怎么,还等着太子爷请你吃饭不成?”祖安道。 “就是请也得改日了,今天实在吃不下了。”陈霸先揉着圆溜溜的肚皮。 祖安看一眼杯干碗净的小食桌,嘟囔道:“妈的,也不知道给老子留点儿。” 说话间三人出来茶室,便见第五维,南宫和杨忠都在。 对他们惹来好大麻烦的跳船行为,第五维并没说什么,只是微笑道:“回咱们自己的船上了。” 说着一挥手,就将所有人都带回了他们那条小帆船上。 任元和陈霸先对视一眼,两人加起来两百个心眼儿,都明白这是第五幢主在暗示,今天不是他放水,他们休想整这一出烂活。 “抱歉,给二位幢主添麻烦了。”两人赶紧老老实实地道歉。 “你们见义勇为,何错之有?”第五维笑道:“只是,下次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这不事发突然吗。”陈霸先小声道:“全下意识的动作。” “呵呵好……”第五维点点头道:“这才是热血青年该有的样子。” “……”任元知道,陈霸先拉着自己鬼鬼祟祟的动作,第五幢主都看在眼里了。 但这事儿没法解释,只能硬装糊涂,好在第五幢主也没打算深究,回船舱里继续背他的报告去了。 南宫似笑非笑的看着任元,彷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快把任元看得绷不住的时候,她才轻笑道:“对了,太子爷本打算召见你们的,但听说了你们现在的身份,就不太方便了,便改为了赏赐。” “那感情好,正愁进京没有安家费呢。”陈霸先搓着手笑道。 “不用安家费,本司管吃管住,说不定还给你送终呢。”祖安怪笑道。 “别胡说。”南宫瞪一眼祖安,又接着道:“赏赐我让宫人送去勾陈司了,回头需要打点就从这里出。” “好说好说,都听大姐的。”任元二人十分乖巧,那吴卫主臭骂南宫的动静,他们可都听到了。知道她现在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去。 ~~ 帆船自水西门进了建康城,沿着秦淮河又一直航行了很久。 这座人口百万的五朝古都,设有两个京县,每个都大的过分。两县以秦淮河为界,河北边归建康县管,河南边归秣陵县管。 而且跟长安洛阳不同,建康并没有严格的坊市制度,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街边摊贩熙熙攘攘,百货俱全。虽然不像长安洛阳那样规整威严,但胜在自由繁荣,活力十足。 任元和陈霸先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两岸的人间烟火气,因为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的自由了。 帆船穿过建康城,一直进了玄武湖,在南岸的麒麟码头靠了岸。 麒麟码头因麒麟城而得名。 南朝自晋代以来,便在皇宫与中央机构所在的台城四周,建筑了若干城池,以拱卫中枢。 最有名的便是石头城、东州城、西府城、丹阳郡城……几乎所有的重要衙门,都驻守在专门的城池中。勾陈司也不例外,麒麟城便是其驻地所在。 ps.继续求订阅,求月票啊!~! 第一六零章 合法萝莉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麒麟城建在玄武湖畔,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通道与陆上相连,不仅易守难攻,更是关押犯人的好地方。 任元三人下船后,又上了勾陈司的囚车,通过层层门禁,来到麒麟城中央的勾陈司衙门前。 “到地儿了。”祖安小声叮嘱三人道:“进去千万别炸毛,老老实实的,能打点的都会帮你们打点到的。” “多谢。”任元点点头。一路上下来能感觉到这位祖队副除了嘴臭,人还是挺香的。 而且总觉得他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第五维四人押送着囚车,一路打着招呼进了勾陈司衙门。 此时天色将黑,偌大的衙门里空荡荡的,显得格外阴沉可怖。 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任元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鼓,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囚车在勾陈司大牢门外停下,祖安拿着文书屁颠屁颠儿去值房办交接,不一会儿又跟牢头出来了。 “拜见第五幢主,南宫幢主。”牢头向两位幢主行礼,又将文书递还给南宫道:“上头打过招呼,二位带来的人犯不送牢里。” “那送哪儿?”南宫问道。 “思过院。”牢头便答道。 “是吗?”南宫忍住惊讶,押着囚车改往思过院。 她看看第五维,第五维摇头表示与自己无关。 待没了旁人,陈霸先在囚车里小声问外头:“祖大哥,思过院是个什么地方,怪吓人的听着。” “高官显贵、世家大族的人被抓进来,还没定罪的时候住的地方。”祖安只恨自己不能说假话吓唬他,没好气道: “就跟你说一个人,北伐军统帅,裴遂裴大帅,被人举报勾结北朝,由本司押回建康接受审查,就住在那儿。思过院什么条件,你自己想去吧。” “哦,裴大帅的案子还没结?”陈霸先这才松了口气。又义愤填膺道:“连我们长兴百姓都知道裴大帅是冤的,这明摆着是北虏,想破坏我们北伐的阴谋!” “谁说不是呢。”祖安也愤愤道:“可是御史台那帮子言官,死咬着不放,本司也只能请他来吃茶。唉,拖拖拉拉,北伐都耽误了。” “其实皇上也知道裴帅没问题,但他毕竟有过一段北投的经历,所以还是按照流程查清楚了,才能还裴帅个清白,为他永绝后患。”第五维也开口道:“放心吧,裴帅肯定不会有事的。” 这时,囚车来到思过院门口,第五维又对任元三人笑道:“我相信你们也不会有事的,咱们肯定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希望见面时,第五幢主别忘了我们。”任元和陈霸先一齐向第五维道谢。“这一路上承蒙关照,我兄弟记着恁的情。” “好,等你们自由了,我请你们喝酒。”第五维说着指向前面一座高墙大院道:“这就是思过院了。” 祖安便上前敲开了紧闭的院门,官差探出头来,看清来人大喜道:“等你们一天了,可算来了。” 说完便麻溜的办了交接,敞开门道:“把囚车赶进来就成,诸位旅途劳顿,快点回去歇了吧。” 南宫见状,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些多余,但保险起见还是叮嘱道:“这是皇上要的人,说不定还会召见,不要为难他们。” 杨忠便知机上前,将一小袋碎金子,塞到那官差袖子里道:“路上买了点土特产,拿回去给孩子尝尝鲜。” “不用,不用真不用。”官差假意推脱两下,便收手道:“那就多谢他杨叔了,赶明儿带着苦桃来家吃酒啊。” “好好。”杨忠点点头,轻声道:“这几位兄弟就拜托了。” “好说好说。”官差应声不迭,目送着四人离去。 这才看向任元三人,心说也不像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怎么这么多人打招呼关照呢? 不解地摇摇头,他打开囚车的门,对任元三人道:“下来吧,别客气,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说着他亲自领着三人,进了个一正两厢三间屋的小院。院子显然刚刚打扫过,一片落叶都看不到。 进去屋里,各式陈设一应俱全,地面一尘不染,连被褥都是簇新的。 “这都是特意给你们布置的,床品用具全都是新的,放心用就行。”那官差笑道:“规矩就一个,别出这个院门,其他随你们便。” 说话间,又有几个差役提着热水、食盒进来。 “趁热洗刷洗刷用晚饭吧,就不打扰三位了。”官差笑着率众出去,走的时候只是把院门虚掩上。 “好家伙,这都不锁门的吗?”陈霸先咋舌道:“早知道在勾陈司坐牢这么舒服,咱们跑什么跑,早来投案自首了。” 说着他打开食盒一看,又是一阵感叹:“好家伙,有鱼有虾,有鸡有肉,吃这么好吗?我都想在这坐一辈子牢了。” “要是没人关照你试一试。”任元轻笑一声道:“这应该是灵之姑娘打过招呼的。” “肯定是她。”陈霸先也笑着点头道:“她把咱弄来,对咱们好点也是应该的,咱们心安理得的住着就成。” “也没见大哥你有心虚的时候。”任元不禁笑道。 “那是,爷们么,就得这样!”陈霸先哈哈一笑道:“该吃吃该喝喝,啥事都别往心里搁。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的疤。” ~~ 吃饱喝足,陈霸先满足的躺在席子上,问任元道:“我有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 “你今天听见,他们管环儿叫什么公主没?”陈霸先问道。 “永康公主。”任元想一想道。 “这就是我的问题。”他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皇上有三位嫡女,永兴公主萧玉姚、永世公主萧玉婉、永康公主萧玉嬛,都是已故的郗皇后所生。” “嗯,怎么了?”任元点点头。 “还没听出问题来吗?”陈霸先神神秘秘道:“太子爷可是郗皇后病故后才出生的,今年都已经二十五了。那永康公主作为他三姐,我去,那不得快三十了。怎么看着跟十四五似的?” “嗯。”任元点点头道:“不过没啥好稀奇的,这世界无奇不有,我还见过比儿子小的爹呢。” “别打听了,人家想告诉你自然就知道了。”他又叮嘱陈霸先道:“少说两句吧,勾陈司邪乎得很,万一有监听怎么办?” “也是,那就睡觉睡觉。”陈霸先打着哈欠,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能吃能睡,没心没肺。”师姐如是评价道。 ~~ 千里船上。 陈霸先一上来,就看到永康公主已经在船上了。 “怎么样,我没吹牛吧?”那环儿萧玉嬛抱着胳膊,一脸骄傲道:“是不是被震撼到了?” “是啊是啊。”陈霸先点头连连。只是没想到这副萝莉面孔下,居然藏着个比他年纪还大的灵魂,就觉得……更刺激了。 “真是太厉害了,我们都惊呆了!” “原来环儿就是名医啊!”小和尚更是捧场王,满眼崇拜道:“而且还是公主呀!小僧怎么能这么幸运,居然每天跟公主在一条船上!” “哦哈哈哈!”萧玉嬛以手背遮着嘴,笑的花枝乱颤,这下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第一六一章 陈庆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里船上。 白光一闪,陈灵之也上船了。 她先笑吟吟问陈霸先道:“怎么样,住的还满意吧?” “太满意了,服务太周到了。”陈霸先赞不绝口道:“要是再发个妹子,我能住一辈子!” “呵呵,想得美。”陈灵之又问公主道:“太子殿下没起疑心吧?”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本宫是谁!”萧玉嬛便又得意洋洋道:“我亲自出手安排,肯定是天衣无缝啊!” “天衣无缝的意思,是指堂堂大神通的公主失足落水吗?”陈灵之捂着额头道。 “啊,公主居然是大神通,也太厉害了吧?比我师父还厉害呢!”小和尚情绪价值给足,惊叹不已道:“明明跟我差不多大,不对,今天看着比我还小,居然已经是大神通了,太不可思议了吧?!” “好了,过犹不及了。”萧玉嬛小脸一红,不让小和尚继续吹捧,对他俩解释道:“我的神通不靠修炼,也不是服用外丹得来的,所以不能用常理度之。” “现在京里已经有传闻,说公主是要诈死逃出宫去了。”陈灵之无语道。 “哎,这主意不错哦。”公主大受启发道:“回头试试看。” “你明知道自己跑不掉的。”陈灵之轻叹一声道。 “唉,是……”公主颓然点头,得意劲儿顿减。“跟你说话真没劲儿,就爱扫兴。” 说着又左顾右盼道:“船主和老杨呢,他们咋还不上船来夸夸我?” “所谓‘小别胜新婚’,何况他快仨月没见媳妇了。老二今晚肯定不得闲,能最后露一面就不错了。”陈霸先笑道: “至于我三弟,实在太谨慎了。担心思过院中有人监视,发现他上船的时候身体消失,暴露了游仙枕,把我们一锅端了。所以还是没敢上船。” “让他放心就好。”陈灵之淡淡一笑道:“游仙枕不会暴露的。” “哦?”陈霸先闻言恍然道:“因为你就是负责监视我们的人?” “聪明。”陈灵之颔首笑道:“我不过做做样子而已,所以你们大可放心。” “这个好说,咱们自己人,你随便看。”陈霸先嘿嘿一笑,又问道:“不过我们要在思过院待多久?怎么处置我们,现在上头有没有个态度?” “你们的事情虽说是钦案,但说大不大。”陈灵之谨慎道:“先安心住一段时间,等东昏侯被抓住之后,再操作就容易多了。” “放心吧,我已经拜托皇兄给你们说情了,你们很快就能出来了。”永康公主便得意道。 自然又收获了一波大赞美,在船上的地位蹭蹭往上升。 ~~ 现实中。 勾陈司衙门内,距离思过院不太远的地方,有个坐隐园。 园子不太大,从外头看上去普普通通。园内修竹芭蕉,石板小路,通向五间连廊瓦房。 此时,东次间还亮着灯,房内陈设极其简单,除了各种竹简书本,连一副字画摆设都没有。 唯一跟书籍无关的,便是一副围棋。 一个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气度儒雅的中年文士,端正坐在棋枰旁,静听一旁第五维汇报。 他穿着一袭普普通通的白布长袍,发髻用白巾一丝不苟的包裹着,跟第五维初亮相时的装束如出一辙,但无论是卖相还是内在,很明显更胜一筹。 其实第五维在外的打扮,就是在模仿他,因为他便是第五维的偶像,制局监兼勾陈军主陈庆之。 回京之后,第五维就不好再搞模仿秀了,老老实实穿了一身武将官服,前来向陈庆之汇报这次出差的经历。 说是汇报,其实就是在念稿子,但陈庆之涵养很好,也没说拿来吧我自己看。且全程都没有打断他,直到第五维念完了,才满意地点点头道: “你们辛苦了,任务完成的还算圆满,回头给大伙儿放几天假,好好歇歇吧。” 第五维这才放下心来,因为南宫的报告里,将任元等人故意放飞东昏侯一节,改成了他们是在阻止盗墓贼盗墓,结果打斗中导致东昏侯逃脱。 这跟之前他对陈灵之的汇报是不符的。陈帅慧眼如炬,第五维不相信能就此蒙混过关,还特意准备了一番说辞,写在手心上。 但没想到陈庆之提都没提这茬…… “陈帅谬赞了,没有抓到东昏侯,谈不上圆满。”他赶紧摇摇头,谦逊道。 “很正常,尸王被三界屏弃,在六道之外,就连灵之也无法占卜。”陈庆之笑着安慰他道:“东昏侯获得自由后,又一直没作案,找不到也很正常。” “陈帅的压力肯定很大吧?”第五维关切问道。 “还好。”陈庆之笑道:“这就是汇报的艺术了。虽说事实上是大肆搜捕都没找到,但也可以说,在我们的严防死守下,东昏侯才一直不敢露头。” “是,卑职又学到了。”第五维心中一虚,总感觉陈帅话中有话。 “学到也没用,反正你回头就忘。”陈庆之笑笑,又正色道:“不过东昏侯迟迟不露面,绝对不是好事。” “是。”第五维点头道:“按说僵尸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哪怕尸王也灵智有限,应该很难压抑住体内的暴虐,必须用众生的鲜血来宣泄。这都已经事发数月了,东昏侯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露头呢?” “阿维,你说到点子上了。”陈庆之赞许道:“东昏侯生前就愚蠢暴躁,正常来说不可能忍这么久,所以说现在的情况很不正常。” “难道他被什么人击杀了?” “没有。”陈庆之很肯定的摇头道:“从他头颅的状况看,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那就是被什么人控制了。”第五维轻声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陈庆之轻叹一声道:“最怕的就是有人利用他的身份搞事情,那样麻烦就大了。” “是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啊。”第五维也跟着叹了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陈庆之将此事暂且搁下,又问道:“你说你碰到了陆天师的传人?” “是。”第五维点点头,翻了几页报告确定道:“那人叫鲍仁,已经碎鼎成丹,卑职还稍稍帮了他一把。” “嗯,既然他修的是内丹术,能帮就帮一把吧。”陈庆之点点头,又问道:“他多大年纪?” “七十来岁了。” “可惜了。”陈庆之轻叹道:“以他的年纪,很难再进一步了。” “不过也好,省得重蹈陆天师的覆辙。”说着他深邃的眸子里,漾起一抹沉痛道:“道门的未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保住眼下的最后一点薪火。” 第一六二章 上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坐隐园,棋舍中。 听了陈庆之的话,第五维压低声音禀报道:“有件事没写进报告,那个叫任元的小子,居然是孙游岳的师弟,并在他死后,接任了上清派掌教,成了道门的盟主。” “这烫手的山芋他也敢接?还真是个愣头青。”连陈庆之都不禁咋舌道:“不知道道门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吗?” “他应该是知道的,但是别无选择。”第五维难掩钦佩道:“在那种情况下,他要是不站出来,道门就彻底完蛋了。其实道门能逃过此劫前往宁州避难,就是他用自身为筹码换的。” “呵呵……”陈庆之含笑瞥他一眼道:“我听出来了,你想保一保他。” “是。”第五维赶忙点头道:“卑职认为他就是我道门复兴的关键。” “哦,评价这么高?”陈庆之笑道:“放心,孙师兄的师弟肯定是要保的,不过得等到抓住东昏侯再说。” “那他们且得在勾陈司待一段时间了。”第五维苦笑道。 “这样挺好,”陈庆之轻声道:“他们已经被明鬼盯上了,那帮魑魅魍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 “陈帅说的是。”第五维应声道。 “不过我有点奇怪,明鬼为什么要紧盯着他们不放?不化骨虽然珍贵,真值得这样锲而不舍吗?”陈庆之状若随意的问道。 “这……”第五维赶紧翻了翻报告,讪讪道:“南宫没写,我回去问问她再禀报。” “不必了。”陈庆之却摇摇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第五维伏身行礼,悄然退下。 第五维出去后,陈庆之便将目光转向了棋盘。长考良久,方捻起一枚棋子,稳稳落在陷入僵持的棋局中。 ~~ 翌日清晨,陈霸先从梦中醒来,便被喂了一嘴狗粮。 “喂喂,注意点,这里还有一位单身大哥呢。”陈霸先对正在帮任元梳头的阿瑶道:“大妹子,你的手应该是拿剑的,不该是拿木梳的。” “要你管。”阿瑶横他一眼,给任元插好发簪。 “唉,一点都不体谅当哥哥的。”陈霸先撇撇嘴,当然他也只是开玩笑。旋即又小声将昨晚开会的内容,讲给任元知道。 听说可以放心上船了,任元登时高兴道:“太好了,在现实中修炼太慢了,昨晚修炼了一宿,还是进展甚微。” “不是兄弟,晚上这么大好的光阴,你就光修炼去了,不陪陪大妹子?”陈霸先难以置信道。 “一起修炼不也是陪伴?”任元理所当然道:“师姐也在汲取帝流浆呢。” “是的。”阿瑶也幸福的点点头。 “唉,真服了你俩了。”陈霸先感觉在这方面跟他们纯属鸡同鸭讲。 ~~ 接下来几天,任元便晚上上船修炼,白天跟陈霸先讨教武艺。 陈霸先南拳北腿,刀枪棍棒,无不熟稔,而且打斗经验极其丰富,指导任元绰绰有余。 虽然师姐比他能打多了,但师姐出手只有‘快、准、狠’三个字,朴实无华,毫无技巧可言,自然教不了任元。 于是整个白天,两个大男人赤着膀子在院子里肉搏一阵,又换上器械乒乒乓乓对打一阵。 然后停下来休息一会,陈霸先再指点一番,接着两人继续对打…… 有没有进步先不说,至少让他们旺盛的精力有地方发泄了。 任元很喜欢这种什么都不需要想,也没有什么事情急着去做,只需要专注于修炼的状态,甚至觉着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都没问题。 但他想多了,精彩的故事岂能如此慢节奏? 这天傍晚,他跟陈霸先正在练习‘角抵’,这是一种近身地面技。在被陈霸先压倒无数次后,任元终于掌握了技巧,成功将他按在地上,手脚紧紧抵住他的四肢,又将身体严丝合缝地紧压在他身上,两人大口喘着粗气,气氛十分焦灼。 这时院门忽然被推开了,杨忠提着食盒进来,就看到任元压在陈霸先身上,两人都还光着膀子。 “打搅了。”他赶紧关门出去。 “回来!”任元和陈霸先赶忙叫道:“我们是在练摔跤呢。” “哦,练摔跤啊,我以为你们被关出毛病来了呢。”杨忠这才进来,对在一旁抱着猫观战的阿瑶道:“妹子,你也不管管他俩。” “我觉着挺好看的。”阿瑶却看得津津有味。 “没有见血,不够刺激!”花狸猫却还嫌弃上了。 “我这就让你见见血!”陈霸先蹦起来,瞪了花狸猫一眼。 “二哥怎么来了?”任元也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问道:“你不是说要避嫌装不熟吗?” “没事,南宫幢主命我经常照拂你们一下,我只是在奉命行事罢了。”杨忠说着,将食盒搁到石桌上道:“今天是上元节,上元食面蚕。” “这才上元节啊?我以为过去好久了呢。”陈霸先咂舌道:“看来过年后发生的事儿太多了。” “咱们初六离开的桃花源,十二回的京,今天十五不是很正常吗?”杨忠打开食盒,拿出三个碗来,将面蚕舀给三人。 “尝尝我老婆的手艺。” 所谓面蚕,是用绿豆粉、糯米、面粉以及糖等为原料,做成的蚕状面食,加入头杂肉煮汤,是这年月上元节的节庆食物,相当于后世的元宵。 任元舀一勺送入口中,只觉面蚕软嫩有弹性,且与肉汤同煮,吸收了肉香,味道十分诱人。 不禁赞不绝口道:“嫂子的手艺一级棒啊。” “嗯嗯。”陈霸先也点头连连道:“要是能出去的话,我就住你家了。” “……”杨忠嫌弃的看他一眼没搭话,又道:“今晚朱雀大街上还有灯会,可惜你们没法一起去看了。” “有灯会你还不赶紧回去?”任元便笑道:“快陪嫂子逛街去吧。” “嘿嘿,她就在衙门口等着我呢。”杨忠便直接走人道:“你们慢慢吃,我改天再来看你们。” “又一个见色忘友的家伙。”陈霸先不爽的撇撇嘴,猛吃一口面蚕。 第一六三章 萧衍(40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一个身材高挑,五官立体,眉眼英气勃勃的女子,俏立在勾陈司衙门外。 看到杨忠从里头出来,她的脸上绽出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很自然的拉住他的手。 “桃儿,等烦了吧?”杨忠的表情也生动多了,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没事,我们快走吧,灯会要开始了。”女子便是杨忠的妻子吕苦桃,两人一同被掳来南朝,举目无亲,相依为命,感情非比寻常。 两口子说着话,便手挽着手,快步赶向朱雀大街。 ~~ 大抵从汉武帝时,上元节就成了华夏大地的重要节日。 自晋室东渡开始,建康城每逢正月十五,都会大张灯火,欢庆达旦。 佛教传入中国后,为了有利于传教,便牵强附会,硬把上元节说成起源于佛教。 按照他们的说法,佛祖释迦牟尼示现神变、降伏神魔是在西方十二月三十日,即东土正月十五。 这一天释迦牟尼化身‘宝灯王’,并且‘身上燃灯千盏’,无量火焰,照耀无极,‘一灯能破千年暗,千灯能照百万年’! 后世为纪念佛祖神变,此日才会举行燃灯法会,彰显佛之神威…… 东汉明帝时,摩腾竺法兰东来传教,汉明帝就敕令正月十五佛祖神变之日燃灯,并亲自到寺院张灯,以示礼佛。这之后民间才有了正月十五放灯的习俗…… 这说法,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当今皇帝是信的,所以萧衍自弃道崇佛,每年这时候都会大办‘燃灯普济法会’。 不管怎么说,有朝廷的加入,原本的民间灯会,规模大了十倍不止,变得辉煌奇巧,蔚为壮观,耗资巨万。 每年元旦一过,灯匠们便紧张地忙碌起来,用各色彩纸颜料,铁丝竹篾,纱线布帛,扎成了活灵活现的各式花灯。 上元节天刚擦黑,京城百姓便纷纷张挂彩灯,让建康城变得比夏夜银河还要璀璨。 京城最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上,更是盛张灯炬,且架高山,蒙纱画佛像,裹绸扎金龙者,不一而足。火树银花,与星月交辉;笙歌欢腾,彻夜不休;人们云集游乐,大有太平盛世的光景…… 杨忠和吕苦桃便手拉着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游人之中,仰头看着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花灯。他还买了一盏小灯笼,给吕苦桃提在手里。小两口一会看看这边的灯,一会儿去那边买点小吃,完全忘记了平日的忧愁,彻底沉浸在节日的欢庆中。 这江南,跟他们饱受战乱的家乡比起来,确实如天堂一般。 朱雀大街正对的朱雀门城楼上,更是灯火辉煌,舞影婆娑,笙歌艳艳,宛若天堂。 那是大梁皇家在‘与民同乐’。 端坐在金色屏风前的,便是大梁皇帝萧衍,他生的状貌殊特,日角龙颜,重岳虎顾,项有浮光。灯光照在他身上,却直接透过,没有影子投下。 这幅样貌放在寻常人身上,那是连媳妇儿都找不到的,但皇帝生成这样,那就是天日之表,真龙在世了。 虽已是花甲之年,萧衍却依然精神健旺,与三个弟弟谈笑风生,把酒言欢。 萧衍兄弟下首左侧,坐着以太子萧统为首的一众萧家宗室男丁,还有几位驸马。 右侧则坐着丁贵嫔和大公主萧玉姚为首的宫眷宗女。 加起来足足一两百号人呢。 皇室齐聚于此,禁卫和勾陈司自然十分紧张,朱雀门上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线设了里外三层,唯恐稍有闪失。 萧衍看着朱雀大街上闪闪烁烁的一片灯海,还有那高架在五丈灯杆上的九莲宝灯,既有人间的繁华,又有佛家的庄严,不禁有些志得意满,对三个弟弟笑道:“阿六阿八阿九,幼时可曾想到,会有这般富贵?” “那是万万不敢想的。”他六弟临川王萧宏,魁梧俊美,容止可观,生得一副好皮囊,闻言笑着恭维道:“都是托了三哥的福啊。” 一旁的南平王萧伟忍不住讥讽萧宏道:“说的一点没错,尤其是六哥。” 萧宏闹了个脸红,却根本不敢反驳他。 “哎,八哥,大过节的,口下留情吧。”老九鄱阳王萧恢忙劝住萧伟。 但话里话外,也对这位六哥有失尊敬…… 不过他对萧衍还是很崇拜的,又恭维道:“何止我们萧家,这京城百万子民,也全都是托了三哥的福,才能得享这极乐盛世啊!” “呵呵,还是老九会说话。”萧衍满意地点点头,饶有兴致的指着朱雀大街道:“听听,欢呼声响起来了,肯定有好戏要上演了。” 皇帝都这样说了,众王爷哪还敢扫他兴,全都看向朱雀大街—— ~~ 朱雀大街上,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人潮不断向着同一个方向涌去,也不知什么在吸引着他们。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杨忠和吕苦桃也不例外。小两口拉着手,也跟着人潮往里挤。两口子都是有神通的,就像两条游鱼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摩肩接踵的人潮,来到人群最前头。 便见大街中央,两队‘纤腰曳广袖,琼华随步摇’的宫女分列左右,持着花篮宫灯,护送着一辆花团锦簇、四面绣绮、锦馒珠帘,穷极绮丽的凤辇,从容走在禁止臣子踏足的御道之上。 那些宫女不断向人群抛出鲜花、果子、金钱,引得人们竞相追抢,怪不得会聚起这么多人。 待人山人海簇拥着那辆凤辇行至朱雀门前广场时,凤辇上的帷幔、绣绮、珠帘缓缓降下,现出一位头戴凤冠,美得祸国殃民,无双无对的宫装丽人。 所有看到她美貌的人,都无法再移开目光。她只静静坐在那里,微微一笑,都会引起无尽的欢呼。 这时,有宫人吹奏起前齐的宫廷乐曲,曲调绮丽悱恻,那宫装丽人便在乐声中缓缓起身,提起了华丽的绣金裙裾。 她居然没有穿鞋袜,露出了一双白嫩无瑕,纤细如嫩笋,脚趾如珍珠般的绝美玉足。 看到那双脚,所有的人不由心神一荡,呼吸都漏了半拍。 接下来众人就看到了让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只见那宫装丽人抬起脚尖,脚趾如蜻蜓点水般在虚空中一点,脚下便生出了一朵璀璨的金莲。 ps.下章还没检查完,稍等哈 第一六四章 步步生金莲(盟主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看似纤弱的金莲,就这样稳稳托着她轻盈的娇躯,一步一生莲,步步莲花开,将她送到了半空中。 丽人便在空中舒展广袖,翩翩起舞,她的足尖每一下轻点,都生出朵朵莲花,又像点在人们的心尖尖上。 所有人都紧盯着那双玉足如痴如醉,就连杨忠也不例外。被吕苦桃拧了一把软肋,他这才清醒过来,赶忙随口道:“哪有你的脚好看。” 却遭到了吕苦桃的重重的肘击,他才想起来,自家婆娘是一双大脚,不由讪讪苦笑道:“该揍。” ~~ 朱雀门城楼上,一众宗室子弟,也看得口水直流,纷纷打听这小娘子是何来路,盘算着怎么能搞到手。 有的无耻之徒,已经在意淫该如何把玩品尝那双小脚了…… 萧衍哥四个儿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好一个步步生莲!”萧恢沉声道:“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扮演那祸国殃民的妖女!” “不,不是假扮的。”萧衍却缓缓摇头道:“那就是潘玉奴。” “是。”萧宏也点点头,咽下口水道:“当年我有幸在玉寿宫里看过一次潘妃起舞,一辈子都忘不了。这玉足,这舞姿,谁都模仿不来的。” “六哥别的不行,看女人的眼神儿绝对不会出错。”萧伟便道:“难道是潘玉奴死而复生了?” “东昏侯都死而复生了,他的爱妃复生,有什么好稀奇的?”萧恢冷声道。 萧衍便看一眼一旁的侍卫头领、勾陈司副军主兼孟章卫卫主韦正。 韦正点点头,悄无声息退下。 ~~ 很快韦正便带着手下精干的捉刀使,出现在朱雀门前。 “卫主,这么多百姓看着呢,现在动手吗?”属下沉声请示道。 “正因为百姓看着,所以现在才要动手。”韦正神情肃穆道:“我们从四面包抄上去,抓住人立即带走,动作一定要快。” “是!”捉刀使们便各自施展神通,迅速就位,然后同时飞扑向半空中,将正在起舞的潘玉奴团团围住。 “拿下妖女!”在后压阵的韦正爆喝一声。 捉刀使们立即一拥而上,直扑那死而复生的潘玉奴。 却见那潘玉奴风情万种地妩媚一笑,捉刀使们不由齐齐心神一荡。 幸亏他们都是天人交感的高手,忽然心生警兆,赶紧运功躲闪。 便见那漫天的千朵金莲同时爆开,每一朵金莲都炸成了千百朵火花,如雨点般乱坠在朱雀大街上。 人们仰头看着那天花乱坠的绝美景象,直到有火花落在他们头上,瞬间将其烧成火人,才惨叫着扑腾起来,旁边的人群也赶忙惊叫着躲闪,踩踏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千万具花灯被撞翻踏碎,到处都是惨叫哭喊声,到处都在起火,就连那九莲宝灯也被点着了,像个大火炬一样熊熊燃烧。 刚才还宛如仙境的朱雀大街,转眼就成了死亡与火焰的炼狱。 再看那潘玉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杳杳芳音: “大齐贵妃潘玉儿,代吾皇向窃国逆臣萧衍问好,昔日血海深仇,今日必百倍奉还……” 萧衍黑着脸看着那潘玉奴消失的地方,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 勾陈司思过院中。 任元三人望着朱雀大街方向,红透半边天的火焰,全都十分震撼。 “京城人玩得这么大吗?”陈霸先咋舌不已道:“就不怕把房子也点了?” “我看已经点了。”任元用天目一扫,便看到朱雀大街一带,已经起火冒烟了。“今晚全城张灯举火,这要是闹火灾可麻烦了。” “没事,反正烧不到咱们这儿。”陈霸先却幸灾乐祸道:“住在朱雀大街的非富即贵,狠狠烧个干净才好。” “也是,还能让老百姓有活干呢。”任元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便也在那里隔岸观火开了。 ~~ 可等到入梦之后,两人就笑不出来了。 “什么?!潘玉奴步步生莲,纵火烧了朱雀大街,还说是东昏侯让她干的?”陈霸先和任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萧玉嬛。 “是的是的。”永康公主语气中透着一丝丝兴奋道:“我就在朱雀门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潘玉奴可真漂亮,那小脚丫子,啧啧,我都想亲一口。” “咳咳……”陈灵之都听不下去了,示意她收收老色女的味儿。又对任元二人道:“勾陈司已经倾巢出动了,估计杨大哥今天晚上都捞不着上船。” “你不也是勾陈司的人吗,为什么你能上船?”陈霸先不解问道。 “我不出外勤。”陈灵之淡淡道:“你就别操心我了,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吧。” “是。”任元点点头,发愁道:“让潘玉奴这一闹,东昏侯墓被盗案就要变成天字一号大案了。” “没错。”萧玉嬛赞同道:“当时我父皇气的呀,脸涨得跟茄子似的……不光颜色,还有长度也像。” “有这么说自己爹的吗?”小和尚忍不住吐槽道。 “要你管。”萧玉嬛瞪他一眼。 “陈帅已经被急招入宫了,估计你们的命运天亮前就有说法了。”陈灵之对任元道:“我上船就是为了通知你们这件事。” “会有什么结果?”任元问道。 “要么大凶要么大吉。”陈灵之道:“如果皇上要杀人泄愤,你们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又顿一下道:“但毕竟,只有你们见过东昏侯。如果有人能说服皇上,说不定皇上就会让你们戴罪立功,这样你们明天就能重获自由了。” “兄弟,你不是会做预见梦吗?”陈霸先便问任元道:“之前没枕枕头的时候,没预见到什么?” “没有。”任元摇头道:“我也不是每回都能预见。比如那次被两位幢主追,就毫无预兆……” “本家大妹子,给算一卦,看看是哪一种呗?”陈霸先又望向陈灵之。 “占卜的作用在于趋利避害,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占卜没有任何意义。”陈灵之却拒绝了。 “不用算,你肯定是大凶,你又没见过东昏侯。”萧玉嬛笑道:“还是指望我太子哥哥发力吧。” “太子爷的救兵还能赶得上吗?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了。”陈霸先担心道。 却见任元走到桅杆旁,伸手晃了晃桅杆。 “干嘛?”倒挂在桅杆顶端的三生兽登时来了精神。 “猜谜吗?”它们已经把船客们都猜自闭了一圈,号称是唯一能让陈霸先闭嘴的存在。 “帮我看看明天,我会不会死。”任元问道。 “我们答应当你的白泽,没说当你的羲皇。”三生兽断然拒绝道。 ps.感谢牛羊肉拌面打赏的盟主,这也是老朋友了。 第一六五章 冲之冲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我陪你们猜一天的谜。”任元不信它的规则会那么死板。 然而三生兽虽然心痒难耐,但还是坚守住了原则。“小子,我们不能告诉你还没发生的事情,如果告诉你而改变了未来,那就证明我们的预言错了。” “你不知道那样的后果有多严重。”老人头叹气道:“所以不要跟我们打听没发生的事情。” “其实,答案早就告诉过你了。”少年头心稍微软一些,提醒任元道:“仔细想想吧。” “勾陈吗?”任元点点头,不再为难它们。 “我们现在就在勾陈司里,难道是牢底坐穿的意思?”陈霸先凑过来问道。 三生兽却理都不理这个不会猜谜的渣渣。 任元又推门进了船舱。 “咋了兄弟,自闭了?”陈霸先吆喝道。 任元反手关上舱门。 然后他走到最里头那间舱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吧。”祖冲之倒没有装聋作哑,敞开了紧闭的房门。 ~~ 舱室中,孤灯如豆,草纸成堆。 祖冲之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在纸上飞快地演算着,头也不抬的对任元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正忙着呢。” “老爷子,我被逮捕进京了,可能要被砍头了。”任元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求求你救救我。” “出不去,救不了。”祖冲之却毫不犹豫摇头道:“别处还好说,你在建康的话,我一露头就会被发现,结果就是咱俩一块死。” “死一个划算还是死两个划算,这道题不难算吧?”祖冲之秉承着数学家的理性道。 “那你老帮个忙呗?”任元也没指望他能下船相救,只不过是欲开窗,先说要拆屋顶罢了。 “干啥?” 任元指了指自己的赤帝宫道:“我这里有粒金丹,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我记得之前你老给鲍道长充过一次能,他险些就把金丹凝结出来。” “充能?”祖冲之愣了一下,方明白过来道:“你是说上次那憨憨小道士炼化三生石的时候?” “是的。”任元点点头,巴望着他道:“你也给我充一下呗。” “首先,他当时还没有结金丹,我是给他补充的灵液。”祖冲之依旧摇头道:“再者,金丹是修炼者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只有原主才能将其滋养壮大,别人是办不到的。”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看了眼祖冲之的草纸道:“老爷子,你切到多少边形了?” “已经切到了正一五七二八六四边形了,唉,累死老夫了。”祖冲之叹了口气,揉了揉深凹的眼窝子。 “我想起个更简便的方法,要不你试试看?”便听任元悠悠道。 “哦?后世数学家的方法吗?”祖冲之登时猛然抬起头来,定定望着任元道:“比割圆术好使吗?” “对啊,学会了之后,一个时辰就能算到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任元点头道。 “真假的?!”祖冲之难以置信道:“你知道我切了多久吗,二十年啊!” “这就是数学方法的进步吗,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总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任元便笑道。 “没错没错,说的极是。”祖冲之深以为然道:“后人的研究可以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就该比前人更强才对。” 说着两眼放光地巴望着任元道:“快说来听听!” “哎呀,我都要死了,哪还有心情跟你讨论这些形而上学呀?”任元却摇头道:“我还是回去写遗书去吧。” “别走别走,我服了你了。”祖冲之无奈举手投降道:“下不为例啊。” “好嘞!”任元一口答应,心里却没当回儿事。就不信自己将来摆出微积分,解析几何之类,他能忍得住…… 便见祖冲之一伸手,就从他的赤帝宫中掏出了那一粒蚕豆大小的金丹。 “鼻屎大点儿的玩意儿还当成个宝。”祖冲之啐一口,一道金光从他口中喷出,精准注入了那金丹中。 那小小的金丹便肉眼可见地开始膨胀,很快到了鸡蛋大、鸭蛋大、鹅蛋大,最后一直膨胀到椰子大小,没有了缭绕的火焰,颜色却变得更为纯粹。 祖冲之屈指一弹,那金丹便回到了任元的赤帝宫中,还把他带了个屁股蹲儿。 “这下总行了吧?” “老爷子不是说,这非人力可为吗?你到底啥水平啊?”任元好奇问道。 “数学从来不说谎,老夫也是。”祖冲之便淡淡道。 “啊?”任元脑筋稍微一转,便明白过来,满脸崇拜的望着祖冲之:“这么说恁已经是半人半神了?” “半神有个屁用,只要不是神,一样会被杀死。”祖冲之惨然一笑道:“尤其像我这样得罪了神明的人,只能像老鼠一样躲起来,不然就会落得陆天师那样的下场。”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他便多说两句道:“我告诉你,京里就有比我厉害的存在,而且不止一位。所以,我才不想给你……充能。” “因为我只能以道长的形态出击吗?”任元问道。 “跟你什么形态没关系,你都能化身金丹道士了,还不是随意易容换形?”祖冲之摇摇头道: “是上清玉符本身,那东西是神明都想要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在京城用。” “这么说,鬼王军攻打桃花源,就是为了这东西?”任元恍然道。 “可能吧。但估计那位也不确定那东西在不在。要是确定的话,去的就不是鬼将了,而是鬼王亲自出动了。”祖冲之答道。 任元听他这话,总感觉‘那位’和‘鬼王’不是一个人,不禁咋舌道:“这东西这么贵重的吗?” “等将来你就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了。”祖冲之点点头。 “行啊,不到快死的时候,我保证不用。要是快死了还没人来救,那我也就顾不得了。”任元便保证道。 “可以。”说完这些‘无关痛痒’的破事儿,祖冲之迫不及待道:“快教教我吧?” “好。”任元也不卖关子了,道:“一千年后,有一位牛子,用二项式定理,把圆周率算到好几十位。但我也不是很懂,只能简单给你说一下,说不定能有启发……” 第一六六章 限期三日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大梁的皇宫名曰建康宫,又称台城。其宫墙高阔坚固,有内外三重。 外重宫墙之内驻扎着宿卫台城的禁军,以及各种内廷机构。 第二重宫墙内是中书门下等中央官署,以及皇子居住的永福省。 第三重墙内才是真正的内宫。前为朝堂,建有皇宫主殿太极殿,以及与其并列的东堂、西堂。后为寝宫,其正中为皇帝寝宫式乾殿,又称中斋。 已是深夜,中斋内依然灯火通明,宫人们大气不敢喘,唯恐被盛怒之下的皇上迁怒。 萧衍勉强保持着平静离开了朱雀门,一回到寝宫就绷不住了,阴着脸怒斥一干闻讯而来的文武。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所谓的高手,抓不住一个死人!” “几个月抓不住一个东昏侯,现在又跑出来个潘玉奴,你们是饭桶吗?” “一群废物,都让人家挑衅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朕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萧衍素来以雅量著称,修佛之后更是戒嗔戒怒,今日却这般发作,显然是气急败坏了。 这时,小黄门带着陈庆之进来了。 见正主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说一千道一万,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就该是勾陈司来管。 “怎么来的这么晚?”萧衍对自己最宠信的臣子,还是有些情面的。 “回皇上,臣紧急去查看了潘玉奴的墓,墓中已经空空如也,而且是从内往外破开的。”陈庆之沉着答道:“她应该是被人用起尸术召唤出来了。” “什么人干的?”萧衍黑着脸问道。 “目前推测很可能是东昏侯,尸王是一切尸体的王,自然精通起尸术。”陈庆之禀报道。 “不是可能,就是他!”萧衍黑着脸道:“潘玉奴已经亲口说了,是替他来下战书的。” 顿一下,皇帝又语气复杂道:“也只有他能唤醒她……” “皇上所言极是!”御史中丞江革便出班沉声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人放出了东昏侯,前番勾陈司不是奏报过,已经抓到罪魁祸首了吗?臣奏请皇上,先杀之以平民愤!” “臣等附议……”众大臣也纷纷附和,先平息皇帝的怒火是正办,以免殃及池鱼。 “庆之,那几个人你审完了吗?”萧衍也有些意动,他胸中荡漾着无名火,确实需要发泄一下。 “回皇上,还没有。”陈庆之却有不同意见道:“而且,依臣愚见,他们并非罪魁祸首。臣已经看过办案的报告了,恰恰相反,他们是阻止盗墓贼的义士。” “是双方在打斗中破坏了封印,才导致东昏侯逃脱的,但于情于理,这都是盗墓贼的责任,怎么能诿过于他们呢?”陈庆之便力陈道: “而且只有他们接触过尸变后的东昏侯,这对寻找东昏侯很有作用。臣正想奏请皇上,暂调他们加入追捕尸王的队伍呢。” “皇上不可啊,”江革等文官却反对道:“万一他们两个逃跑了怎么办!” “本宫可以为他们做个担保。”却听一个温和儒雅的声音道。 “太子爷……”江革等人吃惊地望着太子殿下,没想到他居然会替那两个小蟊贼说话。 “诸位有所不知,那日在白鹭洲,永康公主不慎踏空,掉下船去,就是被这二人所救。”太子微笑解释道:“他们两人救了公主殿下,也没有趁乱潜逃,而是老实等着勾陈司的人过来,所以我认为他们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是。”太子殿下在文官们心中的威望很高,江革等人便全都没了异议。 “但是大哥,他们好像还有一桩案子在身上吧?”丹阳尹、二皇子萧综这时开口了。他生了一张大脸,眉毛很浓,嘴唇很厚,跟俊雅帅气的太子一点都不像。 “是吗?”太子轻声问道。 “本州长兴县令遇害一案,也是他们所为吧?”萧综看向陈庆之。 “是。”陈庆之点头道:“但事有从权,当务之急是立即抓获东昏侯和潘玉奴。至于长兴县令,朝廷已经宣布他是病死的了……” “说得轻巧,那可是代天守牧的县令,不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萧综冷笑一声道:“你们勾陈司是存心想要包庇那两个逆贼吧!” “王爷言重了,为臣只是认为眼下,没有比抓获东昏侯,更重要的事情。”面对二皇子的责难,陈庆之面不改色道: “本朝虽立国二十余载,但还有大量的前朝余孽存在,尤其是这建康城中,不知有多少失意者,就等着这个机会,好跟着一起作乱,以泄心头之恨!” 顿一下,他斩钉截铁道:“所以既然东昏侯在京城现身,那就必须要尽快将其捉拿归案,才能将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他不愧是服侍了萧衍三十年的近臣,这番话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萧衍一抬手,结束了争论,定定看着陈庆之道:“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限期三天破案。抓住东昏侯和那贱人,那两个小子可将功折罪。抓不住的话,连你也得一起领罪。” “是,臣遵旨。”陈庆之神情平静地应下。 “都退下吧。”萧衍烦闷地挥挥手,臣子们便恭声告退,鱼贯而出。 ~~ 出来式前殿,臣子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开国皇帝的怒火,威压实在太重了。 勾陈司还有监视百官的职责,这是半公开的秘密,所以陈庆之跟众文武的关系相当疏远。 只有散骑常侍朱异,还有另外几个潜邸故交,依然与他相善。 朱异跟陈庆之走在一起,轻声问道:“三天够吗?” “很紧。东昏侯行动的话还有希望,不行动直接没戏。”陈庆之道:“不过我估计,对方如此嚣张,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的。” “是,调子起这么高,突然没了动静,那不成笑话了吗?”朱异笑道:“你有信心就行,我就不帮你往回圆了。” “皇上那里,该圆还是要圆一下的。”陈庆之却讪讪一笑道:“凡事都要做最坏打算嘛。” “哈哈,好吧。”朱异轻笑着与他并肩走出宫门。 第一六七章 戴罪立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另一边,几位皇子也结伴走出式前殿。 “父皇今天怎么生这么大气?”六皇子邵陵王萧纶小声问几位兄长道:“不就是个死而复生的女鬼,在他面前跳了个舞,放了把火吗?” “你说的轻巧。”五皇子庐陵王萧续道:“整条朱雀大街都给烧了,还公然给父皇下战书,这谁能忍得了?” “有道理。”萧纶点点头。 “嘁……”三皇子安阳王萧纲哂笑一声道:“所以说你们太年轻,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们不如三哥知道的多,那你给我们说说呗。”老五老六便饶有兴致望着老三。 “说说就说话。”萧纲压低声音道:“那潘妃的美貌你们也见到了,天下哪个男人能扛得住那股骚劲儿?” “是,太骚了,受不了,实在受不了。”老五老六齐点头。 “父皇也不例外,当然我说的是年轻时,尘缘未断、金海未干的父皇。”萧纲笑道:“永元三年,萧宝卷遇害,父皇靖难成功,入主建康。本想处死这个祸国殃民的女人,可一见她的美貌,就又改了主意。说从了我,就赦你无罪,还可以让你继续当皇妃,尽享荣华富贵!” “这事儿我知道,不是说被王侍中劝住了吗?”老五道:“王茂说,‘使齐朝灭亡的就是这个女人,主公如果纳了她,恐怕招来非议。’所以父皇便打消了念头。” “听说还有个叫田安的军官,请求把她赏给自己做妻子,潘玉奴哭道:‘以前受皇上恩遇,如今怎么能匹配给下人。我只有一死了之,绝不再受辱!’于是,父皇就下令把她勒死在狱中了。”老六也听过一些当年的掌故,果然桃色故事流传最广。 “呵呵,你们听到的都是被篡改过的。”萧纲却冷笑道:“我就说一件事,父皇要真是怕人非议,为什么纳了萧宝卷另一位宠妃?” “……”这话直接给众皇子干沉默了,二皇子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 “所以说,根本不是父皇不想纳潘玉奴,而是被潘玉奴坚决拒绝了。父皇一气之下才将她赐死的。”萧纲却自顾自道: “潘玉奴的那番话也是对父皇说的,因为实在太丢人,父皇才会把这件事,安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头上。所以看到她又来挑衅自己,还说是奉了东昏侯之命,父皇才会这么生气……” “原来如此。”众皇子恍然大悟。“这就都说得通了。” “这么说,那潘玉奴虽然祸国殃民,但还算对东昏侯忠贞不二。”八皇子武陵王萧纪不禁感慨道:“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的。” “少说两句,让二哥听见了多不好啊?”老五拍了老八一下,声音却一点都不小。 萧综面无表情地走在一旁,一直到上了车,关上车门,才重重一巴掌将纯铜的香炉拍成了一张饼! 他的母亲吴淑仪,就是那先侍东昏侯,又成了萧衍妃子的另一位宠妃…… ~~ 勾陈司,思过院。 任元三人吃过了早饭,便抓紧时间调整到最佳状态,等待命运的宣判。 别看他们都算老江湖了,但说不担心是假的。哪怕任元的金丹莫名其妙重新变大,可勾陈司藏龙卧虎,比第五维还厉害的肯定不乏其人,他们三个想全身而逃,依然是痴心妄想。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院门敞开。 任元三人齐刷刷抬头望去,便见第五维和南宫走进来。 “哟,好重的杀气。”第五维摸着鼻子道:“要跟我拼命吗这是?” “打不过你。”任元苦笑道:“有结果了吗?” “算是吧。”第五维点点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那个?” “第五幢主,你的恶趣味真重啊。”陈霸先撇撇嘴道:“这是卖关子的时候吗?” “先说好消息吧。”任元却配合道。 “好消息是,你们的命,暂时保住了。”第五维对任元和阿瑶道:“而且你们现在就可以跟我出去了。” “那坏消息呢?”任元又问道。 “皇上只给了三天时间,三天抓不住东昏侯,不光你们要砍头,连陈帅都得吃挂落。”南宫答道。 “三天?”陈霸先闻言大为不满道:“你们三个月都没找到那货,让我们三天找到?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呢!” “不,你不用找。”南宫摇头道:“你继续留在思过院。” “为,为什么?!”陈霸先结巴问道。 “因为你没见过东昏侯,帮不上忙。”南宫道。 “我怎么帮不上忙?”陈霸先一听急了。“我这聪明的脑瓜,敏捷的身手,还有红得发紫的运势,都能派上大用场的!” 南宫的视线,直接从他身上移开…… “走吧,从现在开始我们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了。”她对任元和阿瑶道。 任元知道,他们留下陈霸先,也是个以防万一的人质。而且万一三天抓不住东昏侯,也不会牵连到他。 便拍了拍陈霸先的肩膀,低声道:“放心,三天后接你出去。” “唉,你们小心。”陈霸先叹息一声,可怜兮兮的看着四人离去。 ~~ “这个世界清静多了。”走出思过院,师姐忽然轻声道。 虽然已经习惯了陈霸先的聒噪,但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安静。 可惜下一刻,她又被带入了一个更聒噪的环境—— 勾陈司正堂麒麟堂中。 十位头戴平巾帻,穿着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腰系金带、金银带,脚踏高头黑皮靴的武官,正在那里进行情报共享。 通俗讲就是拉呱…… “昨晚好大的火啊,不是一连串的大神通,现在也灭不了。” “那也烧得够呛了,早晨我看朱雀大街两遍的豪宅,已经烧了大半了。” “咋还剩一半呢,全烧了多好啊……” “最后找到潘玉奴了吗?” “找到了我们还会在这儿坐着吗?” “她的法术太邪性了,居然能在京城瞬移。用神识都找不到人影了。” “看来下回得请娄老兄用千里眼盯着了……” 直到任元和师姐进来,麒麟堂中的人声才戛然而止。 第一六八章 勾陈司恐怖若斯(42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看到第五维和南宫带着一对穿便服的青年男女进来,一众勾陈司官员都停下说话,面色不善地望了过来。 这一屋子的大佬,最差的开了七窍,当他们齐刷刷望来,那压迫感可想而知。 任元和师姐差点忍不住就要飙出飞剑来抵御了,幸好第五维挡在他们身前,笑道:“诸位,收收劲儿,别吓着小朋友。” “南宫,就是他们俩放出来的东昏侯?”一个蓝色头发的女武官问道。 “说过多少遍了,他们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把乡亲们从盗墓贼手里救下来。”南宫不悦道:“你们该抓盗墓贼去啊,跟两个后生撒什么气?” “呵呵,这不是抓不到么。”众武官都挺怵这婆娘,便讪笑着收回目光。但还是有人问任元道: “小子,当初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吧?”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任元神情平静地答道:“我只能考虑认识的人。至于不认识的人,抱歉,乡下小子,没见识。” “哈哈,小子还挺有趣。”众武官笑笑,对他的敌意消减了一些。 第五维便带着两人,来到右手第一排后,跟坐在前排的卫主、副卫主打招呼。 陵光卫的卫主,是个神情严肃、蓄着整齐短须,仪容一丝不苟的中年人。 两位副卫主也很和气,但主要是对第五维和气,他们望向任元二人的眼神同样不善。 南宫轻声对二人道:“你们别往心里去,发生这种事,大家有情绪很正常。一开始我们传回的情报说,就是你俩放的东昏侯。后来改了说辞,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心吧南姐,异地处之,我们也会一样反应的。”任元轻声道。 “嗯。”南宫微微颔首,又小声介绍道:“今天除了孟章卫,其它三卫幢主以上在京的官员都来了,这事儿有多大,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这屋里除了咱们仨,都是大神通?”阿瑶忽然震撼道。 “是,因为幢主记性太差,所以陈帅命我每次议事都要陪同。”南宫点点头。 “整整十一位大神通啊。”任元也暗暗咋舌,彻底绝了实在不行鱼死网破的念头。“勾陈司恐怖若斯啊。” “这才连一半都不到。”南宫轻笑一声道:“在职的一共二十四位大神通,其中孟章卫的六位在宫里值守,还有七位在外公干未归。” 任元知道,所谓的公干就是寻找东昏侯…… 他这下终于对朝廷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知,也认识到自己之前属实井底之蛙了。 怪不得官府压根儿不怕老百姓造反呢。只要垄断了外丹,老百姓拿什么造反? ~~ 这时,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海水江崖纹,红日照麒麟的屏风后走出,堂内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拜见斋帅!”一众勾陈司武官俯身行礼。 儒雅帅气的陈庆之,在帅位上坐定,温声道:“诸位免礼。” “谢斋帅。”众武官便在席子上正襟危坐。 “昨晚的事情大伙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赘述了。”陈庆之便沉声道:“只告诉大家结果——皇上非常生气,限期三天抓获潜入京城做乱的东昏侯和潘玉奴!” “三天?”一众卫主幢主不禁面露难色。“时间也太短了吧?” “是啊陈帅,那萧宝卷在不在京里还两说。就算他在京里,万一接下来三天他潜伏不出,我们怎么找他?” “他已经向皇上下了战书,现在一定在京里!”陈庆之断然道:“不管他这三天会不会搞风搞雨,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是!”众将齐声应下,再没一句废话。 陈庆之这才将目光投向第五维道:“人带来了吗?” “是。”第五维应一声,忙对任元和阿瑶道:“还不拜见陈帅?” 任元和师姐赶紧进趋堂上,俯身行礼。 “好,果然是少年英雄。”陈庆之打量任元和阿瑶一番,赞许地点点头,语气柔和道:“你们在访仙乡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无可挑剔。” 说着略略提高声调,对众将领道:“我们不能用圣人和神人来要求别人。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对方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就不应该再强人所难了。” “是,卑职谨记陈帅教诲。”众将领忙恭声应下。 “好。”陈庆之点点头,对任元和阿瑶道:“说来惭愧,只有你们二位见过东昏侯尸变后的样子,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是。”任元点点头,沉声道:“其实我们和东昏侯接触的时间也不长,从他解开封印,到追着明鬼的魌先生消失,不过短短十几息功夫。” “他身上穿着金缕玉衣,但没有头……” “因为那魌先生伤害过他,所以他就只追着魌先生一个人打。” “魌先生是开了五窍的,但在他面前像个婴儿一样,毫无抵抗力。” “东昏侯看上去有灵智,但不算太多,当然这只是当时的情况……” 任元便仔细道出东昏侯的情形,只是略去了天子剑那一节。 ~~ 听完任元的讲述,陈庆之问众人道:“你们怎么看?” 坐在左手第一位的执明卫主便开口道:“卑职听完的感觉是,昨晚的勾当不像是东昏侯能谋划出来的。” “是。”众人纷纷点头道:“萧宝卷活着的时候就以愚蠢、低能著称,没道理死后脑瓜子却好使了。” “他早就摸不着头脑了,哪里还有脑瓜子?”有人轻笑一声。 “没时间说笑了,但这确实不像僵尸一根筋的风格。”陵光卫主沉声道。 “难道背后另有高人?那就麻烦了。”众人皱眉道。 “更麻烦的是,因为尸王的特殊性,没法对他进行占卜,这让我们无从预料他下一步行动。”最后一位监兵卫主轻叹道: “我们监兵卫从昨晚开始就全力搜寻,却始终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不能占卜,就用眼睛去看,用脑子去想。”陈庆之便沉声道:“京城是我们的主场。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颗脑袋,没道理斗不过他们。” 说罢他下令道:“皇甫,你们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只要在京城就一定会有痕迹,尽快把它找出来!” 监兵卫主皇甫平章忙应道:“遵命。” 他又吩咐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道:“公孙,去架阁库查找当年的记录,找出东昏侯和潘玉奴可能报复的名单。” “遵命。”主簿厅主簿公孙录轻声应道。 “定难、破虏,你们也把人都派出去调查,尽可能的搜集线索,再做定夺。”陈庆之又吩咐一声。 陵光卫主薛定难,执明卫主澹台破虏也沉声应下。 “去吧。”陈庆之挥一下手道:“抓紧时间找出头绪来。” “遵命!”众将领齐声应下。 第一六九章 排查(4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从麒麟堂出来,陵光卫主薛定难对手下众人道:“一起去现场看看。” “是。”陵光卫众人应一声,便跟卫主骑马赶往朱雀门外,来到了满地狼藉,灰烬冒着烟的朱雀大街上。 第五维施展身历其境的大神通,从鹿皮袋中掏出彩砂,一把接一把地抛向街面。 街面上,便浮现出模模糊糊的人影。随着彩砂越来越多,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正是昨夜,潘玉奴在朱雀门前步步生莲的景象。 众人昨天大都不在现场,此时方得以大饱眼福,虽然没有声音,画面也不算高清,但一个个还是看得心潮澎湃。 任元也不例外,他瞬间理解了东昏侯,为什么得空便握住潘妃的足踝,搓之,揉之,捏之,闻之,甚至吻之,啮之…… “咳咳……”南宫咳嗽一声,把这帮男人唤回神来道:“你们是来看脚的吗?” “那是来干啥的了。”第五维讪讪道:“哦对,调查。” “啊对对。”这时,潘玉奴凭空消失,画面顿时黯然失色,薛卫主赶紧一本正经道:“京城有金陵大阵守护,城门范围内,不论缩地术,还是神足通都无法使用。这潘玉奴是怎么传送走的?” “金陵大阵经过数朝完善,已经运行了两百多年,形成了‘规则’,哪怕是半神在阵中,也要受其束缚。”南宫轻声给任元二人讲解道。 “难道潘玉奴成神了?”副卫主姬不离咋舌道。 “怎么可能。”薛卫主摇头道:“神明是那么好成的吗?” “幻象。”第五维忽然醒悟道:“她本人根本就不在现场!” “这么逼真的吗,能把几万人都骗过?”他虽然是这方面的专家,众人却依然难以置信道:“就算能骗过别人,也骗不过皇上和两位王爷吧。” “第五兄你能做到吗?”另一位副卫主尉迟北问道。 “我做不到。”第五维摇头道:“但如果我能晋升为半神就可以做到。” 顿一下他接着道:“或者用神器也行。” “据我所知,本朝没有这样的神器。倒是传闻前朝有一面风月宝镜,是东昏侯的心爱之物。萧宝卷喜欢用其记录,自己跟嫔妃寻欢作乐的景象。”薛卫主缓缓道。 “错不了,那就是此物!”众人恍然,却又摇头道:“不对呀,如果是幻象的话,那莲花怎会化为火焰,烧毁朱雀大街呢?” “火灾不是金莲引起的,而是有人在同时纵火。”一直很安静的任元,这时终于开口道:“我刚才看得很清楚,好几个地方并没有金莲落下,就先起火了。” “好像还真是,我也看到了。”经他这一提醒,众人纷纷点头。 “你看这个地方,金莲没到就先起火了!”此时画面中又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被众人看了个正着。 “这说明有同党在配合她。”薛卫主沉声道:“会是什么人呢?” “霹雳火球。”阿瑶忽然说道。 “对,我看也像。”任元指着那些爆炸,着火的场面道:“我们遇到过一个明鬼高手,就是这种神通,看上去一模一样。” “明鬼?”陵光卫众人奇怪道:“东昏侯不是跟他们有仇吗,怎么又合流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以他们对东昏侯墓的了解,很明显存在一个熟悉前朝皇室秘辛的人。”尉迟北沉声道:“再说,以东昏侯两口子的智力,被人玩弄于股掌间,也不是稀奇事儿。” “嗯,这条线要好好查一下,明鬼毕竟不是真鬼。”薛卫主神情一振,对任元二人赞许道:“表现不错,不枉第五老弟和南宫力保你们两个。” 说完便沉声吩咐道:“好了,该看的看完了,分头找线索去吧。潘玉奴那样的女人,一定会让人印象深刻的!” “是!”众军官沉声应下,便带领手下的捉刀使和大谁何,分赴建康县各处。 ~~ 京城分为两县,建康县归陵光卫负责,南面的秣陵县归执明卫负责…… 于是当天下午,第五维便把手下的三十名捉刀使,七十名大谁何,分作三十个小组,将自己管辖的三分之一建康县,排查了个底儿掉。 一直到天黑,各队人马才陆续返回麒麟城。 陵光卫的营房,在麒麟城东北角,兼具拱卫勾陈衙门,支援城防的双重作用。 南宫汇总了各小组上报的结果,刨除大部分无效的信息,整理出一份简洁的情报汇总,呈送给第五维。 第五维看完之后,便递给了祖安等一众手下,任元也跟着瞧了瞧。 他本来以为第五维神情严肃,应该收获寥寥。没想到恰恰相反,各组基本上都汇报说,他们找到了目击潘玉奴的人证。 祖安又用神通让目击者画了像,不是潘玉奴又是谁? 很多目击者甚至还画了个戴着斗笠的大胖子,任元辨认说:“这身材跟东昏侯一模一样。” “就是他。”阿瑶很肯定道。 “何出此言?”第五维问道。 “直觉……”阿瑶答道。 “好吧。”第五维摸摸鼻子,苦笑道:“咱们先假设这个大胖子就是东昏侯,那说明什么?” “说明这阵子我们在京外怎么找不到的人,带着自己的妃子在故地重游,快把建康城的大街小巷走遍了。”祖安啐一口道:“什么事儿啊这是?” “仔细一想,还挺符合东昏侯的性格。”另一位副幢主燕飞眉眼舒朗,举止潇洒,一举一动都很有腔调道:“不是说萧宝卷在位的时候,一个月有二十多天要微服出宫吗?” “也不能那么说,”南宫摇摇头道:“不是还说他出宫就会为非作歹,杀人抢劫吗?他又不愿被人看见,谁遇上都要被格杀。因此京城官员不得不时刻留意,每见他出宫,便立即奔走示警,让老百姓提前避难吗?在京里游荡这么长时间,却没搞出动静来,不像他的作风。” “他这是在踩点,寻找自己的仇人。”却听任元轻声道:“身份不同了,做事的方法自然要有所变化。” “嗯,阿元说得有道理。”第五维便沉声下令道:“所有东昏侯两口子去过的地方,全都安排人排查。所有有可能被刺杀的目标,都要严防死守,一旦有动静,立即发信号求援!” “是!”众部下沉声领命而去。 ps.求一下订阅啊,大家能订的就订一订吧,过年啦,小和尚等米下锅~~~~~~ 第一七零章 禽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当晚,陵光卫上下严防死守,但毕竟人手有限,终究还是防不胜防,接二连三有无头僵尸行凶的警报传来。 京里无法传送,第五维只能带着任元,南宫带着阿瑶,飞往出事地点。 但每次都扑了个空…… 一是尸王的速度太快,不能传送单靠飞行的话,没有人能赶得上他。 二来东昏侯选择的下手目标也太过刁钻。并非勾陈司重点保护的达官显贵,甚至连普通的官员都算不上,而是最不起眼的平头百姓,自然防不胜防…… 四人飞入一个乱糟糟的小院里,先一步抵达的捉刀使,看清是自家幢主,赶忙迎上来行礼。 “幢主。” 第五维抬抬手,示意捉刀使不必多礼,沉声问道:“什么情况?” “巡逻的里正听到这家有动静,就敲了锣,我带着大谁何赶到时,发现一家七口已经被灭门了。”那捉刀使说着叹了口气道:“太惨了。” 第五维点点头,迈步走进屋里。 任元跟在后头,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只见屋里头,床上地上、房顶上,全都是夹杂着碎骨碎肉的血污。还有碎掉的内脏,涂得满墙都是。 一些已经破破烂烂,看不清人形的尸首,被摆成各种扭曲的形状,纠缠成一团。不点人头都数不清,这到底是多少具尸体…… 饶是任元已经见惯了生死,还是隐隐想吐。 第五维却毫无波澜,走到唯一一具瘫坐在椅子上的尸首旁,端详着那具没皮少肉,骨头全碎的尸体道:“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他也是最后一个被杀死的。” 他接着平静的分析道:“看椅子摆放的方向,显然是为了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家人被虐杀,然后再把他虐杀掉。” “这是寻仇吧?”南宫皱眉问道。 “对,很明显。”第五维点点头,不解道:“前朝的皇帝跟这么个草民,能有什么仇?” 说着吩咐南宫一声道:“招魂吧。看看魂魄还在不在。” “好。”南宫便默念咒语,指尖发出幽幽绿光,末了轻喝一声:“魂兮归来!” 便弹出指尖绿光,屋内瞬间温度骤减,鬼哭狼嚎之声四起,一具具怨鬼甫一现身,便拼命撕扯一个老头的鬼魂。 “住手!”南宫赶紧断喝一声,把那些怨气冲天的鬼魂和老头分开。 那老头的鬼魂同样处在惊恐绝望的状态,第五维问了他好几遍,发生了什么事? 他都只会回答一句:“我该死……” “魂魄受损了。”南宫摇摇头,又对那老鬼进行了催眠,这才使其安定下来,眼里的惊恐渐渐被呆滞取代。 “实话实说。怎么回事?”南宫的声音,带着让灵魂都松懈的魔力。 “东昏侯和潘妃娘娘来找我寻仇了。”鬼魂这下终于木然答道。 “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寻仇?”第五维问道。 “二十五年前,今上攻入皇宫时,我是天牢的狱卒。”那老鬼便乖乖答道:“那潘玉奴因为是罪魁祸首,便被下了大牢。她可真漂亮呀,而且那个身份,啧啧……” 虽然被催眠后的声音毫无波澜,但依然能听出他当年对潘玉奴垂涎三尺。 “所以你们就对她下手了?”第五维问道。 “那哪敢呢?”那老鬼摇头道:“当时都说,今上看上她了,只是想磨磨她的性子。她早晚还会成为皇妃的,我们供着她还来不及呢,哪敢动手动脚,最多也就想想而已。” “可是她居然抵死不从,便被今上赐死在牢中。”老鬼接着道: “潘玉奴死后,光洁美艳一如生前,我们这才忍不住,全都弄了一遍。”顿一下道:“又弄了那双脚一遍……” “怪不得,你死的不冤。”南宫哼一声道:“只是还连累了家里人,殊为可恨。” “当时干过那种事的人,如今还有几个活着的?”第五维沉声问道。 “这可不好说,怎么能数得过来呢?”老鬼却摇了摇头。 “你们多少狱卒你不知道吗?”南宫喝问道:“横竖都在这些人里。” “那可不是。”那老鬼却依旧摇头道:“我们弄完了,用车把她的尸体拉出去时,那些将校们也都按捺不住,同样又来了一遭。” “畜生。”南宫愤愤骂道:“潘玉奴干的那些事,半点不值得同情,但你们也太恶心了!” “好了好了,消消气。”第五维安慰南宫两句,又吩咐手下道:“把祖安叫来。” ~~ 盏茶功夫,祖安风风火火赶来。 第五维吩咐两句,他便立即施展‘信则灵法’,开始给那老鬼打气。 “岂不闻‘耳闻则诵,过目不忘’你可以做到的!” 最终在他一句句的鼓励声中,那老鬼回忆出了全部的狱卒,以及几位当时在场的将校。 第五维立即将名单报告给陈灵之,再由她转达各处。 很快陈灵之传来消息,找到了一个还健在的老兵。 第五维赶紧率众过去,直接催眠加‘言必信’,得到了当时在场官兵的名单。 澹台破虏和薛定难两位卫主,立即根据名单改变了布防的策略,下半夜东昏侯这才消停了下来。 但是勾陈司因势利导,设置了好几处陷阱,也全都白费功夫了。 得知整宿都没抓到东昏侯,率队返回勾陈司的第五维打着哈欠道:“这东昏侯也太贼了吧,好像知道咱们设了陷阱,下半夜居然不露头了。” “看来他背后确实有高人啊。”薛定难薛卫主沉声道:“昨晚一宿,咱们辖区死了五户,执明卫那边动作稍微晚了点,被灭了九门,都是当初糟蹋潘玉奴遗体的狱卒和士兵。” “光上半夜就灭了十四家?”第五维咋舌道:“东昏侯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显然是有同党,在帮他掩人耳目。”薛定难沉声道:“不能再这么被动挨打下去了。今天白天,我们要把重点改为打击明鬼!” “灵之姑娘连夜占卜了他们可能的藏身之处,结合监兵卫搜集到的线索,已经锁定了几个地点,”说着他将一张勾陈帅令,递给第五维道: “南塘里这个位置由你幢负责,辰时三刻一起动手!”薛定难沉声下令道:“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遵命!”第五维沉声应下。 第一七一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建康县,南塘里西南隅。 虽然建康城不像长安洛阳那样规制严整,有明确的坊市界限,但依然是以里坊为基本的居住区域和管理单元。 一道道坊墙将城市分割为一片片不规则的封闭区域,不同里坊中人们的生活有天壤之别。 士族高门居住的里坊,干净整洁,街道平整,布局合理。而像南塘里这样草民聚集的地方,则是街道泥泞肮脏,沿街密密麻麻尽是低矮的草庐茅屋,哪怕在正月里依然臭气熏天。 日近中午,里中还算热闹,有晒太阳的老人,有小孩子们在街上疯玩。 忽然,一个正在捉迷藏的小孩,看到几个穿着黑色盔甲,持刀擎盾的军士,贴着墙根藏在阴影里。吓得他刚要叫,被眼疾手快的捉刀使一把捂住嘴…… 第五维背靠着女墙,面向太阳坐在坊墙上,跟一边的任元轻声聊天道:“也不知道长他们到宁州了没?” “没那么快,两千多里山路呢。”任元小声道:“幢主为什么要帮我们?” “嗯……”第五维眯起眼,看着天上的太阳道:“原因我忘了,就是觉得应该帮你们。” “……”任元心说这糊涂装的也太敷衍了吧。 “我发现你有个毛病,就是凡事太爱问为什么。”第五维拿掉任元衣服上的枯草。 “这算毛病吗?” “当然。”第五维笑道:“你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啊,怎么讲?”任元一愣,心说我都来这么久了,还能看出来? “这个年代的人应该像你那个陈大哥一样,恣意洒脱,率性而为,不问过往,不想未来,就活在当下这一刻。”第五维轻叹一声道: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不见了,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想那么多干什么?痛痛快快活一场,轰轰烈烈走一遭才是正办。” “有道理……”任元咀嚼着第五维这番话,便见他缓缓站起身来。 “时间到了,动手吧。”第五维说着一挥手。 埋伏在各处的捉刀使,看到幢主的信号,便同时发动,从四面攻入了一座前后两进的宅院中! 安静的院子里登时喊杀声四起,院中七八条汉子手持兵刃负隅顽抗。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子张开衣袖,放出无数红红绿绿的小虫,密密麻麻扑向冲进来的捉刀使。 捉刀使赶忙挥舞着盾牌,用法力驱赶那些小虫,却依然被咬得惨叫连连,有人登时满脸通红,有人却面色铁青,显然已经中毒了。 “滚回去!”杨忠排众而出,双手一招排山倒海,猛烈的气流将那些小虫悉数卷回了那瘦小男子的身前。 又有捉刀使喷出猛烈的火焰,将那些小虫连带其主人一起烧成了灰。 待捉刀使冲过去,便有大谁何跟上来,将几个中毒倒地的捉刀使,架回了安全区域,手忙脚乱的准备救治。 “让我来吧。”任元从坊墙上下来。 大谁何抬头看去,只见幢主点了点头,这才让开。 任元已经开了四窍,符箓水平远超当初的师姐了,几张符下去,那几名捉刀使的脸色便恢复如常,身上也痛苦尽消,忙道谢不迭。 “符箓术果然神奇,将来你就留在我们幢吧,这样能少折许多弟兄。”第五维啧啧称奇道。 “我用符箓,不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吗?”任元轻声问道。 “不会的。”第五维摇头笑道:“天底下都没几个人见过符箓术,怎么联想去?” 两人说话间,就见一道红色的身影背着个大坛子夺路而出,后头还跟着俩捉刀使大喊:“拦住她!” 第五维便挥了挥手,明明往相反方向跑的红色身影,便不自觉的转了个圈,径直冲到他俩面前。 任元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在东昏侯墓中,紧抱着自己不放的女僵尸。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便抽出诛邪刃,一刀将那女僵尸的头劈了下来。 女僵尸应声倒地,却还用两手护着背后的大坛子。 任元这才看清坛子里还有个人,而且也是熟人。 “我去,魌先生。”他不禁脱口道。 “你认识?”第五维吃惊道。 “你也认识……”南宫无语道:“这是盗墓三人组中的一个。” “哎呀我真忘记了。”第五维登时如获至宝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对,就是老子!”魌先生知道逃不掉了,便光棍道:“下辈子见吧!” “哈哈哈,王爷我不负你!”他便狂笑着,轰的一声自爆了。 “哈……”笑着笑着,魌先生忽然愣了,心说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笑出声来? 便见自己被那第五维捧在了手心里,才知道那刚才只是幻象…… “让我死!”魌先生绝望地尖叫起来,然后便毅然咬断了舌头。疼完之后,却发现自己的舌头还在。 “求求你让我死吧……”他哀求哭泣起来。 “那怎么行。”第五维摇摇头,笑逐颜开道:“还有个大案子要靠你呢。对了,什么案子来着?” “东昏侯墓被盗案。”南宫无奈提醒道:“我们当初离京就是为了这个案子,这位才是正主。” “对对对。”第五维大笑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什么运气啊,天上掉馅饼了。” 要不是南宫拉着,他能亲一口魌先生。 众人都没在意的时候,那女僵尸悄悄安上了头,忽然冲向第五维,想把坛子夺回来。 却被南宫一道粉红色的烟雾喷在脸上,直接趴在地上睡着了。 “这个小僵尸,是万中无一的伏骨,可以带回去给璇玑楼的老怪们研究研究。”第五维笑道:“不过还是算了,她忠心耿耿不该受这种罪。”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南宫白他一眼,但看到幢主这么高兴,她心里更高兴。 这时,带队搜捕的另一位副幢主燕飞出来禀报:“八个人,三个有神通的,除了跑了的这个,全都死了。” “从来不当俘虏,是明鬼的作风。”第五维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愈加珍惜魌先生道:“幸亏最重要的这位还活着。” 任元却微微皱眉,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一七二章 审问魌先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一次防御性的突袭,居然抓到了东昏侯盗墓案的主犯,消息传回勾陈司,上下士气都为之一振! 这下陵光卫露了大脸,可把薛卫主高兴坏了,亲自到麒麟城门口迎接立下大功的重光幢。 “哈哈哈,果然还得是第五老弟啊!”薛定难大笑着迎上第五维,挑起大拇指道:“出手不凡,拔得头筹!” “卫主谬赞了,我这纯属运气。”第五维一贯谦虚地笑道:“别忘了给弟兄们记功就行。”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薛定难心情大好道:“昨晚你们还率先发现了,东昏侯的复仇目标,让我们得以及时调整应对。放心吧,这些功劳都给你们记着呢!” 重光幢的捉刀使和大谁何们闻言喜形于色,显然十分看重记功这件事。 “人犯呢,在哪里?”薛定难搓着手问道。 “南宫让他睡了。”第五维掀开身后车帘,燕飞抱下了那口大坛子。 “怎么这样?”薛卫主见状一愣,没想到人犯竟是这副尊荣。 其实放在别的时候,他不会如此重视这个犯人。但上元节潘玉奴步步生莲后,勾陈司上下承受的压力太大了。这时候抓到东昏侯盗墓的关键主犯,不啻于力挽狂澜啊! “卫主放心,我们抓到这人时,他就是这样。”南宫便道:“我催眠了他的僵尸,得知他是被东昏侯撕掉了四肢,又被同伙养在坛子里续命,才成了这副德行。” “不过卫主放心,这人神志清醒,生命力旺盛,不影响从他嘴里问出有用的东西。”她又话锋一转道。 “好好,不影响审问就成。”薛定难松口气,接着吩咐道:“把这大坛子直接抬去麒麟堂吧,陈帅要亲自监审。” 说着压低声音对第五维道:“监兵卫的人想要主审,让我给顶回去了,还是由你们来审。” “好,卫主费心了。”第五维道声谢,又指着任元道:“任小哥跟这厮打过交道,也是他先发现明鬼跟东昏侯合流的,让他一起吧。” “当然可以。”现在是他说啥是啥,薛定难一口答应。 ~~ 大坛子被抬进了麒麟堂中,薛定难便亲自去请陈帅前来。 不一会儿,陈庆之在三大卫主的陪同下,出现在了屏风后。 那屏风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从正面很正常。但从背面看过去却是透明的,甚至可以清楚看到那坛中人的鼻毛…… “斋帅有何吩咐?”待陈庆之坐定,薛定难恭声请示。 “今天只问跟东昏侯有关的事情,至于幕后主使,下次再问吧。”陈庆之缓缓道。 “明白。”薛定难应一声,便转到屏风前,吩咐道:“开始吧。” 第五维点点头,南宫打了个响指,魌先生一下子醒过来。 趁着他还迷迷瞪瞪,祖安便沉声问道:“说,你们为什么要盗东昏侯墓?” “京里的大人物,想要东昏侯的一根骨头……”魌先生答道。 薛定难一听脸都绿了,这才第一句,就干到幕后主使上了?忙沉声道:“停!” 然后对祖安道:“今天不要问盗墓的事情,只问明鬼怎么和东昏侯合流了,东昏侯又意欲何为?” “怎么,要包庇幕后主使吗?”祖安便耿直问道。 这下薛定难的脸又黑了。 “你先出去,你先出去。”第五维摆摆手,便让杨忠捂着嘴把他拉出去。 “卫主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是他的代价,不是本意。”第五维忙替祖安解释道。 “知道。”薛定难吐出一口浊气,这种毫无机心的真话,才是最伤人的刀。“南宫,还是你来问吧。” “好。”南宫点点头,又重新催眠了那魌先生,语气柔缓地问道:“上元夜的朱雀大街纵火案,是不是你们跟东昏侯、潘玉奴合作制造的?” “是。”魌先生目光呆滞,缓缓点头道:“潘玉奴负责吸引注意力,我们负责纵火。” “京城无法传送,潘玉奴是如何做到的?” “她有一面风月宝镜,可以将幻身寄存其中。”魌先生答道:“所以那晚在朱雀门前跳舞的,并非她本人,后来的凭空消失,也只是宝镜收起,幻身消失了而已。” 薛卫主便看看第五维,行家果然是行家,猜的一点没错。 其实南宫问这个问题,主要还是给第五维露脸,见目的达到,这才接着问道:“你不是在被东昏侯追杀吗?怎么又跟他合流了?” “因为我们王爷来了南朝。”魌先生便答道:“之前东昏侯被你们的人追捕,就是他帮着逃脱的。” “你们王爷是谁?”南宫沉声问道。 “大魏齐王萧宝夤。”魌先生答道。 “什么,萧宝夤回建康了?”勾陈司众人全都吃了一惊。 任元和阿瑶却不知道那是哪位,便小声问杨忠道:“那萧宝夤是萧宝卷的兄弟?” “是。”杨忠点点头,轻声讲解道:“他是东昏侯的异母弟弟,排行老六,在前朝被封为鄱阳王。东昏侯死后,他于改朝换代之际北逃,时年十六。经审验,迎至洛阳,封齐王、镇东将军、东扬州刺史。”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矢志复仇,坚持带兵与……本朝作战。虽然胜负参半,但北朝人才凋零,他已经成为中流砥柱,被拜为车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都督徐州东道诸军事,率众抵御裴帅北伐。” “其实北朝这几年内部大乱,军心不稳,萧宝夤纵有王佐之才,也不能阻挡北伐大军高歌猛进。”杨忠心态复杂地接着道: “结果在这节骨眼上,爆出了裴帅通北的案子,朝廷不得不将他召回审查。北伐军临阵换帅,接替裴帅领军的虞鸿难堪重任,结果被萧宝夤击退,虞鸿本人也被斩杀……” “很多人都说,所谓‘裴邃通北’,根本就是萧宝夤的离间计。可恨那帮愚蠢的文官竟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儿。” “这样啊……”任元点点头,大体明白那位萧宝夤,是个什么身份了。 第一七三章 半神(46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麒麟堂中。 “萧宝夤不在扬州给索虏当看门狗,跑到建康来作甚?”南宫问那魌先生道。 ‘索虏’是南朝人对北朝人的蔑称,意思是扎一头小辫子的胡虏。 当然北朝也不会对南朝人客气,同样蔑称他们为‘岛夷’,意思是住在岛上的东夷。 “因为朝廷判断裴邃完蛋后,南朝已经没有需要忌惮的将领了,遂决定调王爷北上,平定关中万俟丑奴、莫折念生之乱,所以王爷已经交付了帅印,不再是南线统帅了。”魌先生被催眠之后,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正要启程北上之时,忽听到自己二哥死而复生,便冒险前来迎接,要带萧宝卷一起北归。他们二位是亲兄弟,一见面,之前的小小误会自然就解开了。” “萧宝夤现在何处?”南宫追问道。这也是众人最关心的问题。萧宝夤这个大敌的价值,可比萧宝卷高多了。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在建康城。” “为什么?”南宫沉声问道。 “王爷知道京里有禁制,还有不可言说的存在,自然不会进城。”魌先生答道:“我也只是进京前,才在长江口见过他一面。” “他离开了吗?”南宫又换了个角度问道。 “应该没有。”魌先生答道:“因为他二哥不肯走。王爷没办法,先帮他复活了他心心念念的潘玉儿,又命我等协助他们复仇,帮他们泄愤。” “萧宝卷真的只是要泄愤那么简单?”南宫沉声问道。 “不是,他还想找回自己的头。”便听魌先生答道:“他答应王爷,只要把头找回来,就一起离开南朝。” “萧宝卷要找头……”这答案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毕竟,总摸不着头脑也不是个事儿。 这时,薛定难沉声插嘴道:“他知道自己头在哪里吗?” 南宫重复了一遍卫主的问题。 “已经探听到了。”魌先生便答道:“被镇在光宅寺的丈八无量寿佛铜像下。” “……”薛定难瞳孔一缩,这种绝密,连他这个勾陈司高层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萧宝卷的头还在京城。 但他知道,光宅寺乃今上之潜邸。萧衍当皇帝后,将其舍为寺庙,新建了宏伟的宝殿,还铸造了一座丈八高的无量寿佛。 所以光宅寺事实上是皇帝家庙,就算萧宝卷的头颅不在那里,也容不得半点闪失。 “你们准备怎么做?”南宫接着问那魌先生道。 “我们的计划是,先在上元夜公然挑衅萧衍,然后在全城范围内大肆复仇,令乱臣贼子人人自危,教勾陈司疲于奔命,把人手全都用来保护那些乱臣贼子。这样就能趁其左支右绌,突袭光宅寺,拿回萧宝卷的头颅了。”魌先生便把计划和盘托出。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南宫问道。 “就在今晚。”魌先生答道。 “萧宝夤会出手吗?”南宫最后问道。 “会。”魌先生点点头。 ~~ 兹事体大。保险起见,审完了魌先生,南宫又催眠了那女僵尸菀菀。 但僵尸不会说话,南宫必须入梦去探查其记忆。 “这太危险了吧?”第五维担心道:“僵尸的记忆一片混沌,你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进去出不来的。” “不用担心。”薛定难道:“我会盯着的,见势不好,随时能把她拉回来。” “放心吧。”南宫朝第五维淡淡一笑,第五维这才不再说什么。 于是南宫点上香,盘膝打坐阴神出窍,进入了那菀菀的梦境中…… 僵尸神魂不全,记忆一片混沌,南宫彷佛置身于洪水之中,周围飘浮着散落的记忆碎片,如一面面破碎的镜子,折射出或是光彩、或是阴暗的光。 若是换了寻常人,看都要看晕了。但南宫的精神力极其强大,居然很快就了解了菀菀的一生…… 一个苦命的女孩子,自幼父母双亡,五岁便被婶婶卖入了娼门,又被老鸨儿训了十年,此中血泪可想而知。十五岁时,就被一个五十多的老男人梳拢,之后便生张熟李,倚栏卖笑,成了老鸨儿的摇钱树。 直到那日,被谢癸用来招待了魌先生。魌先生将其带回义庄,让四个黑僵把她活活咬死吸干了血,将遗体封入了装满尸油的槐木棺材中…… 后头事情,就无需赘述了。 南宫叹息一声,用神通重新理顺其记忆,也从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段。 她看到的记忆,跟那魌先生所言如出一辙。 南宫看到了东昏侯和潘玉奴,也看到了戴着各式面具的明鬼成员。 其中唯一一个戴着纯白面具,两鬓斑白,身姿瘦削挺拔的男子,给菀菀留下的印象,比身为僵尸之王的东昏侯还深。 南宫直觉那人很可能就是萧宝夤,但当她准备进一步观察那人的体貌特征,言谈举止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本来绝不该发现她窥伺的梦中人,居然缓缓转过头来,阴冷的目光透过那张纯白色面具,一下锁定了南宫无形的阴神。 南宫心下大骇,慌忙便要退出菀菀的记忆,却被那人的目光死死的抓住,动弹不得。 ~~ 麒麟堂中,线香还剩一半。 第五维紧盯着南宫,忽然见她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颤,一下僵在那里。 “不好!”他情知不妙,立即阴神出窍,准备前往救援。 “你回去。”却被薛定难一把按回了体内。 紧接着,薛定难金光灿灿的阳神脱体而出,顺着香烟进入了菀菀的识海,一把抓住了将要溺水的南宫,将她猛地拽了出来! 南宫阴神归窍,神魂大惊,喘息不已,好一阵子才靠着第五维的帮助安定下来。 “怎么回事儿?”第五维着紧问道。 “我看到了她的记忆,魌先生说的都是真的。”南宫惊魂未定道:“我也见到了东昏侯和潘玉奴,还有一个戴着白面具的人,我觉得那就是萧宝夤,想要仔细探查时,却被他定在了那里,就失去了意识。” “你是说只是窥伺了一下他人记忆中的萧宝夤,就被反噬了?难道他成神了不成?”第五维震惊道。 “那倒不至于,半神也可以做到。”薛定难话虽如此,脸色却很不好看。因为他还做不到…… “半神……”所有人倒吸冷气。 第一七四章 崭露头角(4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审讯结束,薛定难下令将魌先生和那女僵尸特别收押,然后转到屏风后,请示陈庆之。 “请问斋帅,依恁判断,这两人的口供可信吗?” 陈庆之沉吟片刻道:“萧宝卷的头,确实被镇在光宅寺的无量寿佛下,当时知情的加上我,拢共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位是皇上。” 三位卫主心说好嘛,谁泄密的一下就知道了。 可惜跟皇上有关的事情,陈帅向来缄口如瓶,甭想从他嘴里听到那个名字。 “不管怎么说,都得加强光宅寺的防御……”陈庆之轻叹一声道:“今晚,看来比昨晚还要热闹呀。” ~~ 另一边,任元跟着第五维和南宫,出了麒麟堂。 被撵出去的祖安赶紧迎上来,叭叭问道:“怎么样,审讯顺利吗?” “你不在当然顺利了。”第五维说完笑道:“抱歉阿祖,当着你面说不了假话。” “幢主又忘了,我的神通对你无效。”祖安无语道。 “是吗?哈哈,好尴尬啊。”第五维笑嘻嘻地背着手,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模样道: “不管怎么说,这回咱们的头功谁也抢不了啦,接下来就该愉快的摸鱼了。” “哈哈哈,摸鱼摸鱼,最开心的就是摸鱼。”另一位副幢主燕飞也放松地伸着懒腰。“总得给别人留点儿表现的机会,不然‘堤高于岸,浪必摧之’啊。” “我看你俩就是浪催的。”南宫无奈道。上行下效,整个重光幢就是自由散漫的代名词。 幢主如此,下面人自然也乐得轻松,打着哈欠准备回去补个觉,晚上再继续熬。 见他们都不跟自己好好说话,祖安只好走到任元身边,揽住他的肩膀,笑道:“任兄弟,你跟哥哥说说,到底审出了些啥?” 任元看看南宫,见她点点头,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祖安。 “我去,东昏侯还要玩声东击西啊?”祖安咂舌道:“幸亏咱们今天逮了条大鱼,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不然今晚指不定会让他们得手。” “嗯,现在有防备了,还可以将计就计,守株待兔。说不定除了东昏侯,还能抓住萧宝夤!”燕飞伸手一攥拳,兴奋道:“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哈哈,提前恭喜任兄弟了,今晚之后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祖安便笑着拍了拍任元的肩膀道:“让南幢主在报告里给你美化美化,说不定连案底都给你消了。” 任元却摇了摇头,忍不住道:“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了?” “东昏侯的头,有那么重要吗?”任元便缓缓道:“之前有头的时候他蠢到身死国灭。变成尸王后丢了头,也没影响到处流窜,所以他有头没头有区别吗?反正我看不出来。” “你这就是小孩子不懂了。有头当然好过无头了,没有头他怎么品尝潘玉儿的美脚啊?”祖安怪笑道,引得众捉刀使笑成一团。 “祖安,你又造口业,禁言半个时辰……”南宫冷笑一声,直接把祖安嘴封上。接着对任元道:“僵尸都是以执念著称,东昏侯坚持想找回自己的头,一点不奇怪。” “但那魌先生也说了,今晚突袭光宅寺,萧宝夤很可能也会出手。”任元却坚持己见道。 “以萧宝夤今时今日的地位,有必要为了他蠢二哥的傻头,以身犯险吗?” “你还真别说,要是别人或许不可能,但换了萧宝夤就很合理。”燕飞笑着接茬道: “据说他当年一逃到北朝,就请求按丧兄的礼制,给他齐衰的丧服,一路上居君父之丧,悲痛欲绝,一天只吃一碗吃糙米粥,连热水都不喝,被北朝认为至忠至孝。” “到达洛阳后,他又跪伏在宫门之外,请求北朝出兵讨伐本朝,为兄长报仇血恨,当夜恸哭至次日早晨,天降暴风大雨也不肯离去。终于感动了北朝的宣武帝,同意给他一支军队南征。”燕飞接着道: “之后二十余年,他始终活跃在与本朝交战的第一线,屡败屡战。皇上几次招揽他,都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所以北朝才放心让他独当一面。虽然是敌人,但我觉得他对萧宝夤的忠诚无可挑剔。” “当年他十六岁,是家破人亡的孤魂野鬼;现在四十岁,是北朝的驸马、亲王、统帅,心境还会一样吗?”任元却不为所动,反问道:“难道贵司这样的部门,不应该时时刻刻把人往坏处想吗?” “因为我们重光幢善呀。”燕飞讪讪道。 “阿元你说的有道理。”这时南宫开口道:“但我可以保证,他俩绝对没有撒谎,也没能力在我面前撒谎。” “这我相信。”任元点点头,又幽幽道:“万一别人对他们撒了谎呢?” “你的意思是,”南宫瞳孔一缩,神情严肃地问道:“那魌先生了解的信息,是对方故意让我们知道的?” “我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任元颔首道:“甚至那魌先生本身,都有可能是对方故意留给我们的。” “啊?”重光幢的一众捉刀使,登时炸了锅。要按照任元的意思,他们的功劳岂不是成了笑话? “小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就是,你这纯属危言耸听了。” “安静。”第五维低喝一声,捉刀使们登时鸦雀无声。 “小子,你这脑子不一般啊,跟我来。”说完他便带着任元原路返回了,只留一群手下在那里面面相觑。 ~~ 麒麟堂中。 陈庆之正在跟三卫主商量今夜该如何布防,便有捉刀使进来禀报:“第五幢主带人求见。” “叫他进来。”陈庆之点点头。 第五维便领着任元入堂,叫他把之前的话,讲给斋帅和三位卫主听。 陈庆之听完,不动声色地问任元道:“理由呢?” “第一,魌先生已经是没有手脚的废物,明鬼带这个坛子人来京里有什么用?”任元毫不怯场,沉声答道: “第二,魌先生还是东昏侯盗墓案的主犯。明鬼就算心善不杀他灭口,也应该把他藏起来,带到京里来不是往勾陈司刀口上送吗?” ps.周末愉快啊大家,求一下月票和订阅吧~~~~~ 第一七五章 你过来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上午的阳光,照进麒麟堂中,给那穿着半旧蓝袍的俊秀青年,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 任元面对勾陈司的四位大佬侃侃而谈道: “现在魌先生唯一的作用,就是他知道的那些秘密。所以我觉得对方将其带进京来是很反常的。很可能他们是出于某种目的,故意把他送给勾陈司的。” “听说明鬼跟贵司斗了许多年,应该也对贵司的诸多神通有所了解吧?”顿一下他又道:“所以也不能排除,对方就是想让贵司,用神通探查他的记忆,从而形成误导吧。” “有道理,我们有时候确实过于依赖神通了。”陈庆之耐心听完,赞许地点点头道:“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过于依赖一样东西,终究会被其所累。还是时刻多动动脑子来的保险。” 老大都这么说了,三位卫主自然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儿。 陈庆之便问任元道:“那依你之见,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依晚辈愚见,他们的图谋依然是声东击西。”任元沉声答道:“只不过光宅寺同样是他们虚张声势的地方。” “小子,你不要信口开河。知道光宅寺是什么地方吗,万一那里出了事儿,你吃罪得起吗?”监兵卫主皇甫平章冷声道。 “这就是他们要利用的心理。”任元不慌不忙,神态愈加笃定道:“做势攻其必救,则其必救之,这样的声东击西才合格。” “……”皇甫平章脸色不太好看,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 “哈哈哈,有道理,”陈庆之却大笑着点头道:“那依你之见,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哪里呢?” “勾陈!”任元一字一顿道。 ~~ 入夜,乌云密布,北风呼号。 那风声呜呜咽咽,十分怪异,彷佛有鬼神在低语。 建康城南,凤凰台一带据说风水上佳,便有成片的坟地集中于此。 忽然,一座坟茔上的土包,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下一刻,一只漆黑的手便破土而出,一具死去多年的干尸从坟里爬了出来。 不止是这一处坟茔,周遭其它坟包中的死尸,也纷纷从地下爬了出来,晃晃悠悠站在坟地中,脑袋四下晃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发现唤醒自己的声音,居然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好在僵尸们脑浆早干了,不会伤脑筋,便迈着蹒跚的步子,随意朝着一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京城各处坟地、义庄中的死尸,都争先恐后从棺材中爬出来。就连死去很多年,变成骷髅的尸体也不甘落后,追随着尸王的召唤,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京城的大街小巷上。 建康城的驻军早就得到命令,在各处街口设置路障严防死守,务必要阻止那些僵尸侵入中心城区。 一阵箭雨呼啸而至,把冲在前头的僵尸骷髅,射倒了一片。 后头的僵尸骷髅便踩着它们继续前冲。 一波接一波的箭雨,不知射倒了多少僵尸,却有更多的僵尸前赴后继冲上来。 军士们列阵持盾,张弓搭箭,看着潮水般涌来的僵尸,还是不禁心头发怵。 虽然都是一些的最普通的紫僵、骷髅,对成建制的军队威胁十分有限。但人类天然对这些恐怖的东西心怀畏惧。而且僵尸有很强的传染性,被抓了咬了很可能也会尸变。 所以没有勾陈司的人保驾护航,官兵们都不愿主动出击,只是隔着拒马和盾牌,用长枪弓箭阻止僵尸靠近。只要不侵入核心城区,就不管它们。 毕竟士族老爷们的命才是命,至于草民们,就祈求坊墙够高,坊门够结实吧。 这就导致僵尸潮很快波及到全城,各处里坊频频告警。勾陈司负责除妖灭祟,责无旁贷,不得不派出一支又一支的应急小队前往救援。 这下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很快就见了底…… ~~ 秦淮南,同夏里,光宅寺。 这里却是另一番情形。寺庙外,全副武装的禁军组成两道防线,严阵以待。 寺庙内,上百名捉刀使里外三层,团团护住那尊丈八高的青铜佛像。 陵光、执明、孟章三大卫主俱在,三人披着猩红的披风,成品字形立在佛像周围,倒要看看谁能摸得着一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到了子夜。 忽然,北风送来了一串悦耳的风铃声。 勾陈司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空中飞来一具四面围着绮绣,椽子上挂着风铃。有灵兽、神鸟、风云、火炬装饰四周的宝帐。 那正是上元夜潘玉奴乘坐的飞仙帐,此时帐中除了潘玉奴,还坐了个穿着龙袍,身躯庞大但没有头的男子。 那男子双手把玩着潘玉奴的小脚,不小心弄痛了她的脚趾,潘玉奴便毫不客气地用杖怒击其背,那无头男子也不着恼,依旧迷恋不已。 三位卫主不动声色地看着那飞仙帐,越过层层守卫,来到光宅寺上空。 “我就说让你别光顾着玩我的脚,这下误事了吧?”潘玉奴愤怒地揍了东昏侯两棍子。 东昏侯却只呵呵讪笑,胖胖的身躯扭动,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土鸡瓦狗而已,看朕取回头来,好好亲亲爱妃的脚丫。”东昏侯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潘玉奴的脚,对那三位卫主道:“朕赶时间,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许是忌惮可能出现的萧宝夤,三位卫主没有动弹。 “区区尸王,好大的口气。”薛定难冷笑一声,伸出手指朝半空中勾了勾。“你过来呀,本将一人就能把你收拾了!” “过来就过来!”东昏侯扯掉身上的龙袍,露出里头的金缕玉衣,肥胖的身躯化作一颗砲弹,自高空冲向薛定难。 薛定难不敢怠慢,立即阳神出窍,针锋相对迎了上去! 下一刻,双方便电光火石般碰在了一起,但意料中的巨大轰鸣声并未出现。 而是无声无息地便互相穿过了对方…… 与此同时,那执明卫主澹台破虏张弓搭箭,一支火神箭正中半空中的飞仙帐。 砰地一声,火神箭在半空中爆开。飞仙帐便连同潘玉奴消失不见,一如上元节那晚。 第一七六章 调虎离山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勾陈司,思过院中。 陈霸先自个待了两天,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也没个说话的人,简直要无聊死了的。 对他这种话痨色鬼来说,没人跟他说话,跟让他禁欲一样痛苦。于是他打起了邻居的主意…… 他早就知道,隔壁小院还软禁着另一位囚犯。之前还因为他跟阿元肉搏太吵闹,骂过他们没素质呢。 当时任元不欲多事,没让他回骂。阿元的话,他不敢不听,不然阿瑶真拿白骨剑攮他。 现在阿瑶不在,也没人管他了。陈霸先便趴在墙头上,朝隔壁院中一看,一位虽穿着便服,依然难掩行伍气质的老者,正在院中端坐读书。 听到墙上有动静,那老者转头看来。 陈霸先便晃了晃手中的俩酒壶,嬉皮笑脸道:“那天吵到你了,今天请你喝酒,赏个脸不?” 老者目光警惕地打量着他,快速思索着他的来意。但这年代,人得活得支棱。输人不输阵,丢命也不能丢范儿! 于是老者微微点头:“来。” 陈霸先便翻墙过去,把酒壶搁在席子上,又变戏法似的摆出几样下酒小菜。 他这才拎起酒壶道:“我兄弟有句话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敬大叔一个。” “你这兄弟文采不凡啊。”老者看他一眼,也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哈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陈霸先一抹嘴,笑问道。“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老夫裴邃。”那老者淡淡答道。 “哇,你老是裴帅?”陈霸先立马眼睛瞪得老大道:“连破十五城,只身镇北虏的黄袍大将军?” “不错,正是老夫。”老者打量着他道:“你之前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不知道了,我要是知道,能等到现在才来叨扰?”陈霸先满脸兴奋道:“我打小就崇拜本朝两位大将,第一是韦帅,第二就是你裴帅。做梦都想像你们一样横刀立马,在沙场上树立自己的威名!” “呵呵,你是什么事儿被抓进来的?”裴邃笑笑问道。 “唉,别提了……”陈霸先便将在长兴县灭五通神经过,绘声绘色讲了出来。 听到他把那县令爆头,裴邃笑着拎起酒壶道:“干得好,敬壮士。” “哎哎。”陈霸先受宠若惊地干一杯,一抹嘴,不解问道:“裴帅也觉得我做得对吗?” “你做了老夫想干不敢干的事儿,当然要敬你一杯。”裴邃叹了口气:“可惜老了,莽不动了。” 陈霸先估计,裴邃是想宰了那些令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言官,便问道:“裴帅,恁什么时候能回前线?大好的北伐机会,可不能这么白白错过了。” “唉,谁知道呢。”裴邃苦涩一笑,并不想跟第一次见面的后生,讨论这种敏感问题。 “来来,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但陈霸先也成功触动了他的愁肠,两人便对着头喝起来。 陈霸先正缠着裴邃,讲讲当年钟离之战时的情形,后者忽然淡淡道:“故事以后再讲,又来客人了。” “哦?”陈霸先闻言一愣,顺着裴邃的目光看向小院门口。 阴风呜咽,夹杂着嬉笑声,鬼叫声,铃铛声,吹开了紧锁的院门。 陈霸先心头一紧,下意识往身后一摸却摸了个空,才想起蟠龙棍早就被勾陈司搜走了。 这时,便见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胖大,穿一套金缕玉衣,但没有头。 女的穿着紫绶袿衣的贵妃宫装,美艳无双但赤着脚。 陈霸先狠狠看那完美无瑕、白玉一般的美足一眼,便断定道:“潘玉奴!” “咯咯。”那女子掩口一笑,星月无光道:“你这小郎君好眼力,姐姐很生喜欢。” 一旁的无头胖子却闷哼一声,显然很是不满。 “哼什么哼,我还不能过过嘴瘾?”潘玉奴一杖抽在他腚上,那胖子终于老实了。 “想必这位就是东昏侯了。”陈霸先心念电转,已经明白了他们的目地,便运起神通,准备尖啸一声,向勾陈司的人示警。 谁知那东昏侯一抬手,他便像被掐住了喉咙,脸涨得通红,发不出声来。 “小郎君别多事,我们今晚的目标不是你,而是他。”潘玉奴伸出葱管般的纤纤玉指,指了一下裴邃。 可东昏侯不这么想,他显然是冲着掐死陈霸先去的。 裴邃忽然朝东昏侯打出一拳,这一拳无声无息,周围的空间却发生了轻微的扭曲,正是河东裴氏的独门绝学——陷空拳! “逆臣贼子也敢对皇上出手!”潘玉奴怒斥一声。 东昏侯却不敢大意,只好放开陈霸先,双手招架那足以搅碎山岳的一拳。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小院连带房屋,全都像纸糊的一样被吹垮。 东昏侯最厉害的就是不坏不灭的身躯,硬接下这一击,居然安然无恙,咆哮一声,挺身跟裴邃斗在一处! 陈霸先也被劲风吹倒在地,揉着脖子挣扎着想爬起来。他吃惊地看着周围,这可是勾陈司里啊。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也没人来查看? “不用看了,勾陈司的人已经中了我们的调虎离山计,全都出去了。”潘玉奴笑吟吟走到他面前,一脚踩在他脸上,使劲蹂躏道:“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裴邃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你为什么要奖励他!”东昏侯愤怒地咆哮道:“小子不许闻,更不许舔!”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变态?”潘玉奴没好气道:“赶紧宰了裴邃,我就收脚。” “好!”这种奇怪的激励方式,偏偏对东昏侯十分有效,他咆哮一声,身上的金缕玉衣变成了血红色,拳脚比之前快了数倍! 如若阿瑶的剑快若流星,他的拳就迅如闪电,一呼一吸间,便连出数百拳。 且他的拳头上裹挟着腐蚀一切的黑尸王血,哪怕裴邃也不敢硬接。 不过裴邃的思路很清晰,就是一个‘拖’字诀,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 于是他运起身法,竭尽全力与东昏侯周旋。 裴邃毕竟已经上了年纪,在连续躲过了东昏侯数千拳攻击后,他还是感到气血翻腾,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趁着东昏侯出招间隙,裴邃赶紧喘息调整,准备再战。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东昏侯身上,根本没察觉,背后凭空出现了一只瘦削而有力的手。 下一瞬,那只手便从背后洞穿了裴邃的胸腔,一把捏爆了他的心脏。 第一七七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裴邃一脸震惊的回过头,只见偷袭自己的,是个戴着白色面具,两鬓斑白的男子。 “裴帅记住,杀你的是萧宝夤。”饶是男子性情坚忍内敛,此时也忍不住得意起来。 他这番精心谋划,就是为了取裴邃性命,确保南朝再没有能统率北伐大军的名将! 裴邃满脸不甘,左手缓缓抓住鬼面男子的手臂,叹息一声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萧宝夤一愣。 “可惜我不是裴邃。”那‘裴邃’说着全身金光一闪,右手挥出一记恐怖的陷空拳,哪像是心脏被捏碎的样子? “阳神!”萧宝夤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击中的根本不是肉身,而是一具聚则为形,散则为气,超出生死之外的身外化身。 那身外化身的攻击力与本体无二,一拳正中他的面门。 轰的一声,面具破碎,露出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来,正是大梁的头号通缉犯,悬赏百万贯捉拿的前朝余孽,北朝齐王萧宝夤! 那萧宝夤的实力也极其强横,冷不防吃了一拳,面门鲜血长流,却依然能稳住身形,厉声道:“二哥,一起上,解决他!” 东昏侯咆哮一声,扑向萧宝夤的对手,想要二打一。 一支长箭却破空而至,快得连破风声都甩在了后头!东昏侯忙挥手格挡,那箭矢便轰的一声炸开,把他炸翻在地,地面都被炸出个三尺深的大坑来, “皇上!”潘玉奴惊叫一声,也顾不上再拿脚丫子践踏陈霸先了,抬手飞出了挽在臂上的披帛,替东昏侯挡住了转瞬而至的第二箭。 又是一声巨响,剧烈的爆炸后,潘玉奴吐血倒地,愤愤看着那箭矢射来的方向。臂上的披帛也化成了灰…… “澹台破虏,你不是在光宅寺吗?”萧宝夤震惊道。 “让王爷失望了。”执明卫主澹台破虏,在不远处的房顶上现出身形,手持一具火焰缭绕的大弓。 “萧宝夤,你这手调虎离山玩的漂亮。可惜早被我们看穿了,你的真实目标是裴帅。”这时那扮成裴邃的‘阳神’,本体也从黑暗中现出身形,原来是陵光卫主薛定难。 “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监兵卫主皇甫平章亦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三人成品字形包围了东昏侯三个。 “你们三个都在这?那光宅寺的三个是谁?”萧宝夤神情严峻,知道已经落入对方的陷阱了。 “难道光你们会幻术,我们就不会吗?”薛定难笑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不用再拖时间了,他已经跑不了了。”澹台破虏冷笑一声,再次张弓搭箭。 “撤!”萧宝夤对东昏侯夫妇大喝一声,便化作一道流光,想要飞出思过院。 然而那道流光刚刚越过皇甫平章的头顶,便撞在了一片七彩的光膜上,直接被反弹了回来。 “省省吧。”皇甫平章笑道:“勾陈司十八位大神通,联手布下的困神阵,连真神都能困住,何况你这个区区伪神?” 萧宝夤不信邪,又连续改变方向突围数次,却全都被那道光膜弹了回来。 他尚且如此,东昏侯和潘玉奴就更狼狈了。两人几次突围不成,萧宝卷烦躁的疯狂咆哮,运起全部蛮力,猛地撞在那道光膜上。 光膜剧烈的颤动一阵,但还是稳住了。 东昏侯却撞的身子趔趄,站立不稳。澹台破虏火眼金睛,哪能放过这一良机,立即一箭射向东昏侯的命门。 “皇上当心!”潘玉奴见状来不及细想,一把推开了东昏侯,自己却被一箭射中了胸口。 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吞噬了潘玉奴。 “哇啊啊爱妃!”东昏侯撕心裂肺的大叫着扑过来,接住了胸口被炸出大洞的潘玉奴。 “皇上,我又要死了。”潘玉奴这回没再凶他,口吐鲜血道:“把我的脚砍下来带走吧,下辈子咱们做对普通人。” “啊,啊……”东昏侯却只惨呼不已,他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别哭了,仇都报了,有什么好哭的?”潘玉奴伸手想摸摸东昏侯的脸,却才想起他还没有头,便幽幽一叹道:“唉,依着我,今晚去光宅寺就好了……” “不过能死在你怀里,也算是了了桩心愿。”说完便死在了东昏侯怀里。 东昏侯痛彻心扉,像濒死的野兽,嚎叫不止,完全丧失了行动的力量。 直到皇甫平章将七根封魔钉,一一打入他的脊柱,东昏侯的咆哮声才戛然而止。 就剩一个萧宝夤了,三大卫主不敢怠慢,准备联手将他拿下。 然而就在三人扑倒萧宝夤近前时,却见他诡异的一笑。 “当心,他要自爆!”皇甫平章猛然心生警兆,一面示警,一面运起神通抵抗。 另两位卫主也同时持盾在手,运起神通,准备硬抗这一下。 不然半神级别的自爆,会把他们的手下都炸死的…… 剧烈的爆炸声中,刺目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黑暗,碎石瓦砾漫天飞舞,地面都被震得摇晃起来。 待到尘埃落定,地上出现了个丈许深的大坑,整座思过院都被夷为平地。 三位卫主拍掉身上的尘土,面面相觑。 “就这?” “这还不够刺激?”在薛定难身后躲过爆炸的陈霸先,吐掉满嘴的沙土道:“我现在还晕的厉害,脑瓜子嗡嗡的。” “你没见识过而已。”薛定难却摇头道:“半神自爆,毁掉的就不是这个小小的思过院了,整个衙门都会不复存在。” “哦,那这半神够水的。”陈霸先躺在地上,忽然笑问道:“我这也算立功了吧?” “你不是已经得到奖励了吗?”薛定难也笑道。 “我鼻子都被踩塌了,还奖励?”陈霸先愤愤揉着鼻子,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居然还闻到了一抹幽香。 “他不是半神。”这时皇甫平章沉声道。 “没错。半神死后也会有神火留存于世。”澹台破虏也收回目光道:“他没有神火,肯定不是半神。” “但我在那女僵尸的识海中遇到的,绝对是半神的留影。”薛定难皱眉道:“难道这只是萧宝夤的一个分身?” 第一七八章 将计就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不是分身。而是跟你的阳神类似,都是身外化身。”这时陈庆之的声音响起,他和裴邃一同从坐隐园走出来。 坐隐园就离思过院不远,却神奇的没受丝毫波及,院墙上连片瓦都没落。 “斋帅,裴帅。”众人恭敬行礼后,薛定难继续方才的话题道: “阳神自爆,本体还能活吗?” “我只说是身外化身,可没说那是他的阳神。哪怕是半神级别的身外化身,实力当然也远逊于本体,但必要时可以舍弃,对本体影响不大。”陈庆之淡淡笑道: “那萧宝夤的本体,说不定都没在建康城内。” “真是狡猾,还以为这回能把他也一锅端了呢!”三位卫主愤愤道。 “半神好歹也带了个神字,哪能这么轻松就杀的死?”陈庆之却不以为意的笑道:“裴帅说以萧宝夤的谨慎,应该不会以身犯险,我就没报多大希望。” “不是不会以身犯险。而是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不会做任何他觉得不值得的事情,”裴邃苦笑一声道:“在他心里,我的命肯定没法和他的命等价,他怎会为了一桩明显不划算的买卖,以身犯险呢?” “他不是为了阻止我朝北伐吗?”皇甫平章轻声问道。 “他和北朝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怎么可能会豁出命去保护北朝呢?”裴邃直接终结了这个话题。 “呵呵呵,不管怎么说,”陈庆之也笑道:“皇上给了三天的期限,我们两天就完成了任务,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说罢正色下令道:“通知各处,不用再演戏了。迅速清扫街面,天亮前要一切恢复如常。” “是!”勾陈司众人沉声应下,飞速赶往各处传令。 ~~ 接到勾陈司的命令,扼守京城各处的军队,便不再消极怠工,撤掉拒马路障,开始主动出击。 另一边,东昏侯一死,那些僵尸骷髅便陷入了迷茫,开始无头苍蝇似的胡乱游逛,好些僵尸还因为碰撞摩擦,开始自相残杀。 大军一开过来,就如风卷残云,以碾压之势将其悉数荡平。 跟在后面的官差,再将那些尸首集中堆起来,添上柴烧掉,让火焰净化一切。 天亮前,捉刀使陆续回报,各处街面皆已肃清,只剩零星的僵尸逃脱,大军依然在持续搜索中。 “遗憾的是,没有再抓到明鬼的人。”公孙主簿汇总消息后,禀报陈庆之。 “这是自然。安插一个奸细不容易啊,怎么可能白白浪费呢?肯定是潜伏下来下次再用啊。”皇甫平章理所当然道,果然还是同行最理解同行。 “无妨,这回对明鬼的打击不小,估计他们得消停一段时间了。”陈庆之笑道。 “陈帅料事如神,运筹帷幄,已经是大将风范了。”全程旁观的裴邃赞叹不已道:“我看将来必能得偿所愿。” “我不过班门弄斧而已,裴帅说笑了。”陈庆之笑笑道:“且猜出他们的目标是你,并非东昏侯首级的,也不是我,而是这位小哥。” 说着他指了指侍立一旁的任元。 “哦?”裴邃打量着年轻的任元,饶有兴趣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是怎么猜到的?” 任元也没法说,是三生兽告诉我的——勾陈。 只好强行解释道:“之前我就觉得,以萧宝夤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会为了萧宝卷可有可无的脑袋以身犯险。如果他真的对这个死鬼二哥有感情,当初在东昏侯墓里,就不会命人镇压他了,直接把他放出来就是。” “一旦认定了这一点,就不会被对方的花招迷惑,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他们一直以来的行为,都是在调动勾陈司,所以我觉得他们真实目标更像是勾陈司本身。” 顿一下任元接着道:“那么勾陈司有什么值得萧宝夤冒险的存在呢?” “我头一个就想到了裴帅。如今北朝大乱,前线大军不断被抽调回去平叛,传闻连萧宝夤都交出了帅印,准备去关中对付万俟丑奴了。这时候我朝要是趁机北伐,会要了北朝的命的。所以对北朝来说,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干掉裴帅。” “呵呵,小哥也太瞧得起老夫了。”裴邃拢须笑道:“就是没了老夫,朝廷也一样有大将可以率军北伐的。” “但事实证明,至少萧宝夤和我所见略同。”任元笑道。 “哈哈哈!”陈庆之和裴邃放声大笑起来。笑完了,前者对后者道:“这下裴帅要因祸得福了,萧宝夤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和作用,相信皇上自会明断的。” “承你吉言吧。”裴邃轻叹一声,却有些信心不足。 ~~ 天亮后,陈庆之穿戴整齐,前往台城上朝。 太极殿里,萧衍身穿龙袍,头戴通天冠,端坐在御座之上,接受朝臣的膜拜。 待皇帝赐免礼平身后,便有太监高唱道:“有事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便有丹阳尹、二皇子萧综出班禀报:“启奏父皇,昨夜京城又有群尸作祟,攻打各处里坊,处处险象环生,更甚于前夜,官民深感不安。” 萧衍便看向立在武班中间的陈庆之,问道:“勾陈司怎么说?” “回禀皇上。”陈庆之便出班朗声道:“昨夜乃东昏侯作祟,召唤了许多亡者,到处骚扰,所幸并未造成多大伤害,天亮之前已经肃清完毕了。” “那明天晚上呢,难道再来一遭?让百姓担惊受怕到什么时候?”便有官员愤然质问道。 “诸位大人放心。”陈庆之不慌不忙道:“昨夜东昏侯制造混乱,目的是将勾陈司的兵力全部调出,好趁机刺杀裴帅。” “什么?”众官员吃惊问道:“东昏侯怎么会跟裴邃结仇?” “因为唤醒东昏侯的,是萧宝夤。”陈庆之淡淡道:“他驱使萧宝卷在京城制造混乱,就是为了在北上关中前,除掉裴帅这一心腹大患。” “他没有得逞吧?”这才有人着急问道。 “当然没有。”陈庆之便提高声调答道:“本司已经识破了他的阴谋。并将计就计,歼灭了东昏侯和潘玉奴。可惜萧宝夤十分谨慎,没有亲身前来,只消灭了他一具身外化身,颇为遗憾。” “好,干得不错。”萧衍龙颜大悦,一吐连日来的郁气道:“定要将东昏侯挫骨扬灰,使其永世不得复生!” “遵旨!”陈庆之沉声应下。 第一七九章 皇帝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4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退朝后,萧衍留下陈庆之陪自己下棋,这说明皇上心情相当的愉悦。 如果不开心,他就去念经了。 萧衍在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一脸闲适地问道:“真是那萧宝夤在背后捣鬼?” “千真万确。”陈庆之正襟危坐,一手挽袖一手落子,恭声答道:“现已查明,他还调用了明鬼的人,包括上元夜那一幕,一切都是出自他的谋划。” “朕就说嘛,以那两个蠢货的脑子,哪能搞得出这么多花花肠子?”萧衍不禁笑道:“萧宝夤这厮,还真是铁了心的当北虏忠臣。” 说着又哂笑一声道:“鲜卑人都没他这么拼的吧?” “呵呵……”陈庆之轻笑一声,接着道:“不过东昏侯墓被盗案这口锅,不能全让萧宝夤一个人背。臣窃以为,他在朝中还有同伙,而且地位不低。” “那是自然了。”萧衍神情复又阴沉道:“能让南徐州各级官员装聋作哑,甚至连皇陵卫都配合他们表演的,当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敢勾结萧宝夤,盗取皇陵。”萧衍越说越气愤道:“他到底有何图谋?” “这为臣也百思不得其解。”陈庆之轻叹道。 “那就解开它!”萧衍重重落子道:“把那位居心叵测的大人物给朕找出来!” “遵旨。”陈庆之忙沉声应下。 君臣二人又安静的下了会儿棋,御书房中只有不断响起的清脆落子声。 ~~ 好一会儿,萧衍忽然幽幽道:“这岂不是证明了裴邃是清白的?” 陈庆之便字斟句酌道:“目前的证据,确实不足以证明他有罪。” “哎,子云,此间就你我二人,不必这么谨慎,畅所欲言即可。”萧衍微微一笑道。 “在为臣眼里,不管什么时候,皇上都是皇上。”陈庆之一脸恭谨。子云是他的字,萧衍所赐。 “唉,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沈休文、任彦升这些老兄弟去了之后,现在朕身边,都没个说话的朋友了。也就你们这几个潜邸旧人,才能跟朕说说体己话。”萧衍叹息一声道: “所以啊,子云,别跟朕隔着肚皮,好么?” “臣遵旨。”陈庆之只好点点头,沉声道: “那臣就斗胆直言了——臣相信裴帅是清白的。当年萧宝卷倒行逆施,他被裴叔业裹挟,才被迫流亡北朝。后来陛下起兵,裴邃就一直谋划南归,终于克服困难,如愿以偿。之后便一直在边境与北朝作战,成为继韦帅之后,北虏最忌惮的本朝统帅。可以说,无论是对本朝还是对皇上,裴帅都是忠心不二的!” “嗯,道理是这个道理。”萧衍点点头,又问道:“可那些通虏书信怎么讲?裴邃可承认,都是他亲笔所书了。” “那些忽然出现的所谓书信证据,很明显是索虏故意放出来,陷害我朝大将的。就算那些书信是真的,裴帅当时身处敌国,动辄得咎,不说一些违心的话,怎么能回得来呢?所以臣认为,不足为据!”陈庆之斩钉截铁道。 “……”萧衍捻着棋子,陷入了长考。 其实他从没怀疑过裴邃的忠诚,但还是在北伐军高歌猛进之际,把裴邃从前线召回,接受审查。 说白了,就是皇帝看到北伐军摧枯拉朽,裴邃声望高涨,感到害怕了。所以不想让他继续统帅北伐军了。 这其实很正常,因为有太多前车之鉴,足以证明大将权势太大,威望太高,对朝廷和皇帝来说绝非幸事。 譬如刘裕、萧道成,还有他自己……其实晋朝也不乏桓温、王敦、苏俊之流,教训实在太多太深刻。 而且就算裴邃没有异心,可保不齐他身边的人会怎么想,说不定会生米做成熟饭,逼着他谋逆。在这个忠诚几乎绝迹,兵强马壮为天子的年月,皇帝要是说不担心,才叫见鬼呢。 ~~ 陈庆之侍奉了萧衍半辈子,焉能不知皇帝的心思?无非担心刘裕的故事,在裴邃身上重演……北伐成功了,就回来篡位。 这问题属于所有皇帝的逆鳞了,碰一下都会粉身碎骨那种。所以这种时候,最安全的选择就是明哲保身,顺着皇帝意思来。 但陈庆之做不到。对皇帝的忠诚,对战局的忧心,让他实在无法言不由衷。 这可是百年未有的北伐良机,山河一统,就在眼前!天予弗取,必受其咎啊! 所以陈庆之还是毅然决然,用自己和勾陈司给裴邃背书。 “唉,好吧……”漫漫长考之后,萧衍终于落子道:“朕就再相信他一回。” “皇上英明。臣恭贺皇上,天下一统,指日可待啊!”陈庆之忙俯身激动道。 “天下一统……”萧衍目光复杂的吐出一口浊气,方展颜笑道:“那可没那么容易,能把寿春收回来,朕就心满意足了。” “一定可以的。”陈庆之沉声道。 “来来,继续下棋。”萧衍抬抬手,示意他起身。 “是。”陈庆之赶紧坐正了,一边落子一边请示道:“对了皇上,那几个小子这回都戴罪立功了,尤其是那个叫任元的,幸亏他识破了萧宝夤的真实意图……” “这种小事还用请示吗?你自己看着办就成。”萧衍却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还是担心你的大龙吧。” “哎呀,还真是……”陈庆之赶紧打住话头,跟皇帝一心一意对弈起来。 ~~ 勾陈司衙门。 思过院已经被夷为平地,任元三人和裴邃都被暂时转移到了,陈庆之的坐隐园中。 裴邃掏钱让狱卒置办了席面,请三人吃酒,感谢三位狱友的救命之恩。 也算弥补一下,陈霸先跟个冒牌货吃酒的遗憾。 其实今天陈庆之去面圣,很可能就决定四人的命运。但陈霸先和裴邃丝毫不受影响,两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十分洒脱。 至于任元和阿瑶,两人一个少年老成,一个变得沉默寡言,这种时候通常都是扮演听众的角色。 主要是听裴邃讲述,和索虏交战的光辉战绩。听着陈霸先心头痒痒,问他:“倘若咱们都能重获自由,我跟着你上前线好不好?” 第一八零章 入编(50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最好不要。就算真能回到前线,几年内也无仗可打,浪费时间而已。”谁知裴邃认真寻思了一会儿,却摇头说: “不如想办法留在勾陈司,近水楼台先得月,练好了神通,将来还愁没有机会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不是正当时吗?这仗都被你们打完了,我还有什么功业可建?”陈霸先抓耳挠腮道。 “呵呵,天真。”任元轻笑一声。 “你想得太简单了,”裴邃也点头叹息道:“朝廷中,掣肘太多了……” 很明显后面的话不适合再说下去了,他便端起酒杯笑道:“倘若真有机会北伐,我一定请你们相助。” “好,一言为定!”任元三人举杯,同裴邃一饮而尽。 ~~ 酒至半酣,陈庆之在薛定难的陪同下回来了。 四人忙起身相迎。 陈庆之笑吟吟地对裴邃抱拳道:“恭喜裴帅,你的案子结案了,不日便有天使来宣你觐见了。” “多谢陈帅。”裴邃忙施礼致谢。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主要还是清者自清。”陈庆之笑着扶起他来。 “陈帅,那我们三个呢?”陈霸先巴望着陈庆之。 “我有言在先,你们将功折罪。”陈庆之淡淡笑道:“他们俩这回立下大功,足以免罪了。” 又故意逗一下陈霸先道:“至于你,不是听说已经得到奖励了吗?” “陈帅,怎么连你也开这种玩笑?”陈霸先苦着脸:“我这一世英名毁于一脚了。” “哈哈哈。”陈庆之大笑两声道:“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权且饶你这回,给你个机会继续立功赎罪吧。” 说着他正色对任元二人道:“你们两位虽然可以免罪,但惹了这么大的祸,放你们出去实在不放心,就留在我勾陈司效力如何?” 阿瑶便看向任元,自然全听他的。 任元其实早就想过加入勾陈司的事情。如今天下皆知,就是他们导致了盗取东昏侯墓的阴谋破产。 而且明鬼的人还知道,那天子剑在阿瑶身上。 所以明鬼和萧宝夤绝对不会放过他俩。还有那藏在暗处的大人物,肯定也恨透了他们。 这时候,勾陈司的庇护简直是求之不得,就算陈庆之不提,他都得死皮赖脸求保护。 更何况,三生兽早就指明了他的未来在勾陈。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任元便抱拳恭声道。 “哈哈,好。”陈庆之高兴的点点头,对一旁的薛定难道:“他们仨就编在陵光卫,你把他们带回去安置吧。” “遵命。”薛定难沉声应下,看一眼三人道:“跟我走吧。” “是。”三人拜别了裴邃和陈庆之,便跟着薛卫主离开了坐隐园。 没了旁人,裴邃再次向陈庆之道谢。“我知道,陈帅肯定替我向皇上力陈过,这个情老朽不会忘的。” “裴帅不必挂怀,我只是依着本分行事,凭着良心说话罢了。”陈庆之轻笑一声,又叹息道:“只是你也不要太乐观,面圣的时候不要老提北伐的事情,以免弄巧成拙。” “我明白。”裴邃点点头,轻声问道:“那该说到什么程度,还请陈帅教我。” “寿阳。”陈庆之小声道。 “不过淮河吗?”裴邃难掩失望。 “嗯。”陈庆之点头道:“皇上的意思是攘外必先安内,裴帅将淮河以南尽数夺回即可,等后方的问题解决了,再北伐不迟。总之一步一步来吧。” “唉,就怕时机不等人啊……”裴邃长叹一声,无可奈何。 ~~ 另一边,薛定难带着任元三人离开了勾陈司衙门,来到半里外的陵光卫军营。 重光幢的营房就在其中,所以任元不是头一回来了。 薛定难直接把他们带去了重光幢。 营房里气氛十分轻松,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任务后,将士们得到了一天的假期。 捉刀使和大谁何们换上便装,三五成群相约出去吃酒耍乐。看到卫主进来,正在嬉皮笑脸讨论娘们儿的捉刀使们,赶紧立正行礼。 “逛窑子可以,不要冷落了家里的娘们。”薛定难挥挥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对闻讯迎出来的第五维笑道:“奖励来了。” “什么奖励?”第五维笑问道,众人也是满脸期盼,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他们仨,从现在起就是你的手下了。”薛定难答道。 “嗨……”众人扫兴的走开了。 第五维却很高兴,搓着手道:“太好了,我早就对阿元势在必得了,还想说他一恢复自由,就赶紧拉他入伙呢。” 陈霸先忍不住小声嘟囔:“合着我是添头……” “看来你是真喜欢这小子,居然能一直记着这事儿。”薛定难笑道:“那就好好带带他们吧。” 说着回头对任元三人正色道:“我勾陈司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从来不会埋没你的功劳,也不会姑息你的过错。所以你们要严守规矩,不可越雷池半步,不然休怪我不讲情面。” “是。”任元三人赶忙应下。 ~~ 待薛定难走后,第五维高兴地拉着三人进了自己的值房。 他的房间里纤尘不染,所有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点都不像有健忘症的样子。 “很吃惊吧?哈哈,其实都是南宫天天打扫的。”第五维笑着让三人坐下道:“你们还没有正式加入,不用那么拘谨,随便点就好。” “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咱们勾陈司的情况……”说着他挠挠头,寻思了一会儿便提高嗓门道:“南宫来呀!” “来了。”南宫一脸嫌弃的进来,在第五维身边坐定。 “你给他们介绍介绍咱们勾陈司。”第五维若无其事道。 “是。”南宫应一声,便对三人道: “本司隶属于制局衙门,在建制上属于宫廷宿卫,下设孟章、监兵、陵光、执明四卫。其中三百孟章卫驻守台城,负责保护皇室和台省衙门,平素基本不接触外界。” “一百监兵卫负责监视京城上下,妖祟作乱、奸人谋逆、巫蛊厌祷……都在他们的探查范围内。”南宫接着介绍道: “剩下就是我们陵光卫和执明卫,各有三百人,以秦淮河为界,负责全京城的降妖除魔,以及涉及神通妖魔的各种案件。有时候地方上发生了涉及神通的大案,皇上也会派我们前往查办。” 任元三人点点头,对最后一条,他们深有体会。 ps.周一了,求月票求订阅啊!!! 抱歉大家,漏发了一七七章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一八一章 勾陈十八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重光幢,第五维值房中。 南宫给三人讲解:“其中本卫下辖三个幢,每幢一百人。本幢便是其中之一,名唤重光幢,负责建康县城北渠以西区域的日常巡逻,一旦有任务,可以在本县辖区内随意活动。” “越过秦淮河也不是不可以。”第五维补充道:“但你们最好有充分的理由,不然就等着卫主大人的狂风暴雨吧。” “本幢共有一正两副三位幢主,在册九十七人,加上你们正好一百人。”南宫接着道:“分为十二个队,每队定员十人,其中队正队副各一人,因为伤亡等原因,也会出现不满编的情况。” “勾陈司有严格的军功制度和晋升体系,每年会从京城良家子中招选一批新丁。经过初步训练后,新丁便可获赐开窍丸,并习得一门本命神通,成为一名‘大谁何’。” “大谁何积攒够了功勋,可以获赐天目膏,晋升大谁长,神通也会更多更强。” “大谁长积攒够了功勋,可以获赐玉枢丹,开了三窍便能晋升捉刀使。”南宫接着道:“后面也是一样,以此类推即可,不必赘述。总之功勋越大,级别越高,神通也就越强。” “那要是开窍失败,岂不是前功尽弃?”陈霸先问道。 “我们勾陈司有独特的法门,基本不存在开窍失败这一说。”南宫傲然道。 “这么厉害?”陈霸先咋舌道:“难怪勾陈司能有上千神通之士。比不了,实在比不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任元轻声问道。 第五维看他一眼,赞许笑道:“看来你已经了解了,这世界最基本的规则。” “代价就像我们这样,让你多一个毛病。”第五维指了指自己道:“比如我,就是健忘;南宫是失眠,祖安是没法说假话,还有杨忠,哎,他是什么毛病来着?” “挥霍。这家伙原本是个小气鬼,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结果就有这么个毛病。”南宫接着道: “总之代价多种多样,有可能是放大你的一个缺点,也有可能让你多一个自己最不喜欢的毛病。至于具体是哪一种,只有习得神通后才知道。不过只要神通不高,代价也不会太重。” “那能不习神通吗?”任元轻声问道。 “不可以。”南宫摇头道:“所有人都必须进璇玑塔接受传功,才能正式成为勾陈司一员,晋升也是如此,这是无法讨价还价的。” “好吧……”任元点点头,不再说话。 “刚才说的璇玑塔便是负责传授功法,发放丹药的地方;此外,勾陈衙门还设有主簿房,架阁库,浑天台,绳愆厅和大牢。”南宫又道: “别的以后慢慢就了解了,现在重点说一下绳愆厅,这是个负责监督全司上下行为,对违反规矩者进行惩处的部门。处罚的依据,便是陈帅亲自颁布的《勾陈十八禁》。听仔细了,我现在为你们一一道来,头一条‘绝对忠于皇上,禁止任何不忠之举……’” ~~ 长江江心,瓜步洲上。 还没出正月,枯黄的芦苇竟然有返青的迹象。 一个戴着纯白面具,两鬓斑白,身姿瘦削挺拔的男子,负手站在沙洲边,远望着长江西南岸,百里之外的建康方向。 “把我二哥的那根肋骨,交给那人了吗?”他轻声问道。 戴着黑色鬼面的魋大人,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道:“已经给到那人手里了,王爷节哀。” “本王节什么哀?”萧宝夤一愣,旋即才明白过来道:“你是说那个尸王?本王的二哥早就已经死在了二十五年前,它不过是用我二哥的尸体复活的僵尸罢了,也配当本王的兄长?” “王爷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魋大人松了口气。 “你说他们为什么能猜到,本王的目标是裴邃?”萧宝夤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京里有价值的目标多了去了,一个被软禁戴罪的老将军,根本排不上号。 而且裴邃还是被关在常人眼中的禁地——勾陈司里,脑袋正常的人怎么会想到他身上呢? “属下也不知道,”魋大人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先撇清道:“王爷要杀裴邃的事儿,我们明鬼的人都不知道,就连属下也是事后才听说的。” “谋划要机密,越少人知道,才越有可能成功……”萧宝夤叹息一声道:“唉,不说这些没用的了。” 他又振作精神道:“不过这回的主要目地,还是试一试京城的水深,称一称你们死对头的斤两。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就不能算失败。” “是。”魋大人忙点头道:“京城的水太深了,勾陈司太强了,我们暗中做点勾当还行。真到台面上和他们掰手腕,还没那个实力。” “是啊。”萧宝夤点点头道:“所以我这次回洛阳,会面陈太后,请求增派人手,加强你们的实力。” “那太好了!”魋大人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面上都得兴高采烈且遗憾道:“可惜没了王爷的英明领导,总感觉差点什么。” “本王很快就会回来的。”却听萧宝夤沉声道。 “啊?”魋大人一愣,“王爷不是要去关中吗?” “那只是掩人耳目用的,”萧宝夤淡淡道:“朝廷给本王真正的任务是阻止南朝北伐。” 说着他叹口气道:“大魏的局势比你在南朝听说过的还要糜烂。朝廷根本对付不了叛军,南方的兵力一抽再抽,只能维持着最前线的防御,内里只剩个空壳子了。梁军只要攻破最前线,就会发现我们虚弱的本质,所以现在对朝廷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全力平乱,二是防止南朝北伐。” “至于关中,乱就乱去吧,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着他仰天长叹一声道:“当初投靠北朝,是为了借兵复仇,结果现在怎么成了,给北朝续命了?” “大魏确实有败亡之象,但对王爷未尝不是个机会啊。”魋大人轻声道。 萧宝夤闻言深深看他一眼,赞许的点点头道:“所以本王才要取回天子剑和传国玺……” “这两样现在都在建康城,看来王爷确实非回来不可。”魋大人恍然。 “嗯,现在明白了吧?”萧宝夤微微颔首,沉声吩咐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只需盯紧了那个带着天子剑的小姑娘即可,一切等我率援兵回来再说。” “遵命。”魋大人沉声应下。 第一八二章 第三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南宫十分认真负责,不厌其烦的把勾陈司各项规矩,全都讲了一遍。 讲完天都黑了…… 当晚,任元三人便住在了勾陈司的营房里。 至于阿瑶,南宫让她先跟自己住一起。 勾陈司的营房也是严格按照级别来分配的。幢主和副幢主有自己的单间,队正和队副是双人间,捉刀使住四人间。 至于再往下的‘大谁’们,就只能睡七八个人的大通铺了。 任元两人因为还没正式加入,被优待住了个双人间。 不过谨慎起见,任元当晚没有枕游仙枕,然后,又做起了噩梦…… ~~ 云重如铅,秋雨连绵。 平日里温和的淮水,化身一条狂暴的巨龙,自上游奔腾而下,却被一道平地而起的土堤挡住。 这座宏伟的土堤足有九里长,二十丈高,显得堤坝上的数万民夫就像密密麻麻的蚁群一样。 顶盔戴甲的官兵挥舞着鞭子,催促民夫赶紧运土上堤,抵挡洪峰。 忽然那官兵发现有个后生在偷懒,黑着脸过去挥鞭怒骂。 “叫你这贱种偷奸耍滑!” 后生十分熟练的躲过鞭子,语气倦怠的预言道:“干了也白干,浮山堰马上就要决堤了。” “大胆!你敢妖言惑众!”官兵自是不信,就要把他绑起来填到堤里去。 话音未落,天崩地裂,堤坝轰然垮塌,巨量洪水倾泻而下,将一张张惊恐绝望的面孔都吞噬其中…… 唯有那后生始终一脸的平静,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 “……”任元从梦中醒来,看到自己回到了现实,才轻轻吁了口气。 离开桃花源以后,只要不枕游仙枕,他就会做这个浮山堰决堤的梦。 他在千里船上跟杨忠交流过,那正是杨忠上船前,反复做过的同一个噩梦。 任元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梦有什么意义。浮山堰十年前就已经决堤了,而且远在淮河流域,跟自己八竿子也打不着来。 杨忠说:“我都梦见几百回了,能有什么意义?” 他还用过来人的心态劝任元,决堤时你干脆就死一死,没必要尝试逃亡。不然一路上会经历太多黑暗的东西,让你很难保持住人性。 任元主打一个听劝。反正回头安顿下来,直接用游仙枕上千里船就行,不用担心被困在噩梦中。 这时天还不亮,他已经毫无睡意,便席地而坐,开始复盘自己做过的梦。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拢共做过三种梦,一回溯梦,一预见梦,还有这种无意义的噩梦。 样本虽然还不算太大,但已经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首先,这些梦不是随机出现的,而是有规律可循的,这就说明梦是有触发条件的。 任元大胆猜测,梦的内容应该和内心的恐惧有关。 最初时,身体的原主应该对两年前被扒皮的经历充满了恐惧,所以在梦里,就会一直回到两年前,不断重复被扒皮的经历。 后来,自己对魌先生一伙和鬼王军充满了恐惧,结果梦里就预见到了接下来的遭遇。 而在战胜了梦境中的敌人后,这些梦便无法让自己恐惧了,自己也就不会再做了。 离开桃花源以后,虽说是被押送进京,命运未卜,但毕竟有了‘金丹玉符’这张保命的底牌,而且第五幢主和南宫大姐明摆着对他照拂有加。 再加上三生兽的预言和陈灵之的占卜,说实话他心里没那么恐惧,结果就没有做预见梦。 所以说回溯梦和预见梦,很可能跟他的恐惧程度有关。 任元本以为这下恐惧不足,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结果又被拖入了这种很没有意义的噩梦中。 像浮山堰这种大家都做的梦,不仅没有意义,而且很没有诚意,彷佛是为了让人做噩梦而做噩梦一样。 所以很容易就得出一个推论——此间人必须要做噩梦。 且杨忠说,他在北朝的时候不会做这种重复的噩梦,所以这噩梦还是南朝特供版。 任元已经不是小白了,知道这种绝顶大神通,怕是只有神明能办得到。而且就算是神明,肯定也很费神力。 联想到很多人都说过,早年间人们都还正常做梦,是从二十年前开始,才忽然集体不做梦了。 对此,目前比较流行的说法是,这是浮屠教的僧人们日夜念经,为大家消解业障的结果。所以人们才不会再做梦…… 但任元身为堂堂道门盟主,自然是不相信浮屠教的鬼话。所以他再次大胆猜测,大家根本不是不做梦,而是做了梦之后,被某位大能用神通收割走了! 正所谓‘吾之蜜糖汝之砒霜’,也许对普通生灵没有用的梦,却是某位神明需要的养分呢? 而噩梦又是最有营养的食材? 所以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才会用神通让大家噩梦不断,然后就可以每晚反复收割噩梦了。 神明也进入农耕文明了属于是。 当然了,这么庞大的系统肯定会有漏洞和错误存在。比如陈霸先、杨忠这些‘先醒人’,可能就是这套系统的错误,致使他们的梦境无法被收割。 而自己能做独立于系统外的预见梦和回溯梦,可能就是一个更严重的系统漏洞了。虽然这样的猜想很荒谬,但这样的设想,确实可以解释很多,他之前想不通的现象。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这个世界的一切,就合理多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是系统的漏洞,也许自己死而复生时出了问题,也许有另一位大能在暗中捣鬼? 总之只要让自己足够恐惧,就可以做独立的噩梦。只有恐惧不足的时候,才会做跟别人一样的噩梦。 这让他想到了救世主尼奥,不禁担心,会不会也有史密斯特工来追杀自己。 别说,大师兄还真管自己叫‘应命之人’…… 再联想到三生兽的谨慎,所以这些涉及神明的问题,自己还是多想少说为妙。 ‘不过还要找机会了解下这个世界的真相,尤其是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暗暗盘算道:‘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这也是他决定加入勾陈司的重要原因。 当然这事儿急不得,还是先在勾陈司里混熟了,找机会慢慢来吧。 既然三生兽都说了自己的命运在勾陈,那就一定会有机会的…… 第一八三章 定级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忽然心中一动,天人交感之下,不用看就察觉到杨忠来了。 他便轻轻一挥手,打开房门,果然见杨忠一手提一个食盒从外头走来。 “杨兄,早啊。”任元笑着起身相迎,他们这会儿已经可以表现的熟稔一些了。 “早啊。”杨忠憨厚一笑,进屋道:“我上差路上买了早饭,一起用吧。” “多谢。杨兄真是好人啊。”任元忙感动道。 便见杨忠从食盒里,接连端出一样又一样的早餐。把桌上都摆满了,他还没端完…… “好家伙。”陈霸先闻着味儿也醒了,看到琳琅满目的早餐,开心道:“阿忠真是够意思!” “太破费了。”任元轻声道。 “是。”杨忠无奈道:“我也不想破费,可我控制不了自己啊。” “勾陈司连这都能报销?”陈霸先不禁悠然神往:“这是什么神仙差事?” “这是我自个儿掏钱买的,卖早点的怎么可能给我开收凭?!”杨忠一脸肉痛。端起一碗馎饦,恶狠狠地吸一个道: “唉,能吃就多吃点儿,吃了不疼瞎了疼。” “哎,好咧。”任元和陈霸先便挽起袖子,左右开弓,甩开腮帮子吃起来。 不一会儿阿瑶也过来了,但她早就不用吃饭了,只有遇到美食时,才会忍不住尝一尝。 这种路边摊的早餐,还不至于让她忍不住…… 差不多吃了十人份的早餐后,任元陈霸先才拍了拍肚皮道:“饱了。” “别停啊,继续吃。”杨忠又给他俩各端上一碗水引饼。 “实在吃不下了。”任元打个饱嗝道:“下次少买点儿吧。” “唉,你当我不想?我平生最讨厌乱花钱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杨忠狠狠地拍了自己的手一下,恨声道: “真想把这只手剁了!” “那不至于……”陈霸先忙劝道:“不行让弟妹管钱吧,这毛病就好了。” “怎么讲?”杨忠不解问道。 “手里没钱了,你上哪花去?”陈霸先便笑道。 “唉,不行啊。”杨忠苦笑一声,摇头道:“这是神通引起的欲望,必须要释放出来才行,不然只会越积越大,酿成大患。” “啊?”陈霸先咋舌道:“那要是学它十样八样的神通,岂不得五毒俱全,一身的毛病了?” “按说是这样,所以我们每人只练一类神通。”杨忠解释道:“比方说我的本命神是‘玄武’,专精守御类的神通。” “这样啊。”三人松了口气。 “对了,第五幢主把你们仨分给我们甲字队了。祖队副让我带你们去办办手续,他就不露面了,那张嘴太容易得罪人,连累你们就不好了。”杨忠又道: “吃完饭我带你们到处转转,待会主簿厅开门,就去定一下你们的品级,再去璇玑塔把神通学了。” “好,都听兄弟的。”任元朝杨忠眨眨眼,知道他的意思。大家多公开接触接触,才好尽快‘熟悉’起来。 ~~ 出来房间,杨忠带着三人向营外走去,路过演武场时,便见重光幢的将士们,在挥汗如雨,打熬筋骨。 “神通乃神明所赐,身体不够强健,如何容纳强大的神力?所以更要勤加打熬筋骨。”杨忠为三人介绍道。 这话任元三人听得有些别扭,在道家看来,所有神通都是自己修的,勾陈司却说是神明所赐……不过站在哪个山头唱哪儿的歌,三人也只是默默听着。 出了营房,杨忠便带着他们进了勾陈司衙门。 勾陈衙门结构跟普通的衙门区别不大,但多了两座高楼。 “东面这座叫浑天台,负责夜观天象、占卜凶吉。”杨忠介绍道:“所有要加入勾陈司的人,都要先去浑天台接受审查,不过你们就不用了。” “为什么?”任元轻声问道。 “因为负责审查的人是灵之姑娘。”杨忠小声道。 “我们去看看她也好啊。”陈霸先笑道。 “还是算了吧,灵之姑娘很少见人的。而且咱们的关系,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杨忠轻声道。 “我就说着玩的。”陈霸先便嘿嘿一笑,不提这茬。 “西边那座九层宝塔,就是璇玑塔了。”杨忠又指着另一座金碧辉煌的宝塔道:“所有的神通、丹药、法器,都保存在那里。” “这样式怎么那么像佛塔?”陈霸先端详着那座宝塔。 “我也是去年刚加入的,不比你知道的多多少。”杨忠答道。 他带着三人转悠一圈,来到主簿厅外,见已经开门,便进去跟文吏说一声。 那文吏入内通禀一声,便出来领他们进到内堂。 内堂中,主簿公孙录坐在堆满档案的大案后,抬头瞥了三人一眼。 他之前在坐隐园见过任元三人,当时看着还挺和蔼,此时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垂下眼睑道:“稍等。” 忙完了手头的活计,他才命人取来了最新的记功簿,翻开查阅道:“任元,记大功一次,折功勋十二寻,可定为捉刀使。” 顿一下又道:“瑶姑娘同上。” “那我呢?”陈霸先着紧问道。 “陈霸先,记小功一次,折功勋三寻,还不够晋升大谁长的。”公孙录便道。 “我是大谁何呀?”陈霸先讪讪一笑,便释然道:“那也行,谁让咱没功劳呢。” “呃,”这时杨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张条子道:“这是他完成的悬赏,浑天台已经同意支付他九寻功勋了。” “啊?”陈霸先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第五幢主在桃花源中完成的悬赏,怎么给自己了? 任元轻轻戳了他一下,让他别废话。 人家公孙录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小动作,检查条子无误后,便重写一张官凭道:“好吧,也晋升为捉刀使。” 然后打开柜子,拿出勾陈司的印章,给三人的官凭盖上章。 任元便知道,这公孙录肯定是陈庆之的心腹,不然不可能把大印直接放在他这。 “拿着吧。”公孙录这才有点笑模样,把三人的烫金官凭递给他们道:“下次再晋升,还需要一个大功哦。” 三人赶忙双手接下,道谢不迭。 “去库房领取你们的腰牌和官服吧。”公孙录说完,便坐回大案后继续忙去了。 第一八四章 璇玑塔中(52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三人便跟着杨忠来到主簿厅后的库房,用官凭各领了一套腰牌和官服。 杨忠告诉他们,腰牌也分五个档次,大谁用枣木,捉刀使和队正用铜,幢主用银,卫主用金,军主用玉。 三人领到的自然是铜牌,只见正面阴刻一圈麒麟纹,有一孔用以系绳,中间刻‘勾陈司捉刀使’,下面刻着各自的名字。 背面是一圈云纹,刻着霸气的八个字——‘代天巡狩,先斩后奏’! 官服则共有两套,一套上头搁着皮弁,另一套则是平巾帻。 杨忠指着前一套道:“这是正式场合穿的,平时穿另一套。” “这两套官服一年各发一身,穿坏了要自己掏钱买。”又叮嘱三人道:“所以还是得爱惜点穿。” “啊,还要自己买?我们每个月开多少俸禄?”陈霸先问道。 “咱们捉刀使是九品武官,但按照八品关饷,一年俸禄四百石。”杨忠答道:“而且全都发粮食。” “那还真不错。”陈霸先满意道,任元也有些意外。 “确实不错。” “皇帝不差饿兵,更何况还是他的禁兵。”杨忠笑道。 三人便换上了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戴上平巾帻,腰系黑色革带,脚踏泡钉黑皮靴。再把青铜腰牌往革带上一挂,精气神登时就不一样了。 “好,威风凛凛,一看就是精锐!”杨忠抚掌赞道:“三位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好像还少点啥?”陈霸先昂首挺胸,走在衙门院子里,两手不知该往哪放。 他看到杨忠手按刀柄的样子,方恍然道:“刀呢?” “这不就带你去领吗,着啥急啊?”杨忠白他一眼。 陈霸先也不着恼,小声问道:“兄弟,那个悬赏是咋回事啊,咋给我了?” “幢主吩咐的。”杨忠淡淡道:“说新来的照顾照顾你。” “幢主真是好人啊,这下恩情永远还不完了。”陈霸先感动的不要不要。 “那是自然,可不是每个幢主都会像他这样。”杨忠叹息道:“可惜好人没好报,到现在还升不上去。” “没事,这不我们来了吗?”陈霸先便信心满满道:“有了我们这群得力干将,保准他一年升一级!” “你少给幢主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杨忠撇撇嘴,对三人道:“咱们到了。” 任元三人仰头看着面前的璇玑宝塔,走到近处时,才能真切体会到它的宏伟华丽。 只见九层八面的塔体,坐落在汉白玉莲台基座之上。通体用琉璃烧制,塔身白瓷贴面,塔外置数百盏长明灯,真叫个金碧辉煌,昼夜通明。 塔顶还有八根铜索与檐角相连,各层檐角亦挂有大铜铃,显然是设置了阵法。 璇玑塔不出意外的戒备森严,由捉刀使亲自把守。 杨忠刚要抬步上楼,又站住脚,低声嘱咐三人道:“在璇玑塔里一切都无法隐瞒。不过实话实说就行,里头的秘密是不会往外传的。” “他们这么跟你说?”陈霸先小声问道。 “对啊。”杨忠点点头。 “你就信?”陈霸先又问道。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杨忠说完便拾阶而上。 三人跟着杨忠,沿高高的台阶上到塔门前,便见匾额上写着四个庄重有力的大字——‘不二法门’。 杨忠向守门的捉刀使出示了主簿厅开具的文书,那捉刀使才打开紧闭的塔门。 “你们自己进去吧。这里只有晋升的时候才能进,其他时候是不许入内的。”杨忠对三人道:“我在门口等你们。”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递到任元手中。 ~~ 进去塔中,便见内里的情形截然相反。偌大的一层楼,只点了一盏油灯,整个楼厅几乎都淹没在黑暗中,显得阴森莫测。 任元正待用天目扫视一圈,却冷不丁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别白费力气了,这里一切神通都无法使用。” 把他吓了一跳,阿瑶更是下意识的抽出了白骨剑。 “小姑娘你不要这样。”那人也吓了一跳,第一次见有人敢在璇玑塔里拔剑的。 任元赶紧拉住阿瑶,她这才没攮过去。 那人这才走到了蜡烛前,原来是个须发花白,眼袋很大,眼睛却无神的驼背老人。 可能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一张老脸异常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这位老丈有礼了,我们是刚刚晋级的捉刀使。”任元便躬身施礼,同时奉上了杨忠为他们准备的小礼物。 “这才像点儿话。”那老者桀桀一笑,说着对黑暗中喊了一声:“三粒玉枢丹。” 便听到一阵翻箱倒柜声,过一会儿,一个老瘸子用托盘托着三个小药瓶走过来。 “上三楼。”老者让三人一人拿一粒,又给他们每人一盏油灯道:“到了三楼,各自选个门进去,再服丹药。记得把油灯搁在门口,别带进去。” “是。”三人应一声,找到楼梯便上楼。 等他们上去之后,黑暗中又出现几个一看就不正常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围在烛台边,眼巴巴看着任元带进来的小罐子。 驼背老人打开一看,是一罐子活蜈蚣,便郁闷叹息道:“老毒婆,是给你的。” 一个眼皮发红、面皮发青的白发老太太,便笑呵呵的抱起坛子,抓了一条大蜈蚣塞到嘴里,咔哧咔哧生嚼起来。 濒死的蜈蚣在她嘴角拼命挣扎,看上去十分恐怖。 老者们早就习以为常,便神神叨叨地小声聊天道: “新招进来的这三个好奇怪,一个四窍却有七窍的金丹,一个居然修炼内丹术。” “那个小女娃更有意思,居然是剑修的女魃之体。”吃蜈蚣的老太太含混道:“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变成真正的天女。” “天女出了,那应龙还远吗?”老人家们愈加疯疯癫癫,兴奋的胡言乱语: “天女应龙,黄帝战蚩尤?” “好啊好啊,我要看血流成河!” “别瞎说,没有天子剑算什么天女。”驼背老人却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们的热情。 “也是。” “唉,也不知陈帅招他们三个进来干什么。”老人家们叹息道:“连他自己定的规矩都不守了。” “规矩去年就破了。”驼背老人摇头叹气道:“唉,规矩就是规矩,怎么能说破就破呢?” “陈帅自有打算,管那么多闲事干嘛?”老太太又嚼一条蜈蚣,美滋滋道:“真香,你们不尝尝?” “免了,你自己吃吧。”老者们摇摇头,重新隐于黑暗。塔厅中只剩下老太太咀嚼蜈蚣的声音…… 第一八五章 神通(54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璇玑塔中。 任元三人上到三楼,便见这层一圈的房间,一共十二扇门,门上没有任何的标识。 三人都是爽脆之人,各选了一扇,将油灯搁在门口的灯台上,便推门进去。 任元一进去自己选的那扇门,眼前瞬间明亮起来,头顶脚下,四面八方全都泛起了点点星光,就像来到了宇宙中。 他已经开了四窍,没必要再服玉枢丹,便站在那里静静观察,看看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随着那些星辰距离越来越近,他才发现原来那些所谓的星星,其实是一只只异兽,一位位魔神。 它们有的长着牛的身子,生着四个角,身披长长的毛发; 有的身形似蛇,身长千里,面孔似人,周身都是火红色; 有的羊身人面,双眼在腋下,虎齿人爪; 有的人面马身,有虎纹,生鸟翼; 还有的形状十分抽象,彷佛一个布口袋,红得像一团火,六只脚四只翅膀,耳目口鼻都没有…… 恍惚间,无数的异兽魔神将他团团包围,或冷漠或残忍,或戏谑地注视着他。 任元感觉变成了落入狮群的小兔子。命运已经完全不在自己手中,只是在等狮子们商量决定,到底该由谁吃下这道点心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异兽魔神忽然隐去,只留下一头背生双翼的长长巨龙。 任元脑海中浮现出道家典籍中的记载,‘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 甚至在道家看来,这种有辅翼的应龙,才可以算得上是真龙。 那应龙扇动双翼,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他飞扑而来。 任元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巨龙便没入了他的体内…… ~~ 任元眼前的画面随之一变,显然是换了天地。 在此方世界中,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整个世界都彷佛是他的身体。任元蓦然想到,自己当初跟师姐神游那刘财主体内乾坤时的情形。 有了那段经历,他便猜测这八成是自己的体内乾坤…… 只见那巨龙入侵,引得此方天地三界震动,很快便惊动了上中下三界中的三位魔神。三魔神立刻各自召集麾下三头巨虫,恣意欢呼着准备迎战巨龙。 就像那不是什么强敌,而是外送上门的大餐一样。 这下任元彻底确定,这就是自己的体内乾坤,那三位魔神正是上尸神彭倨,中尸神彭瓒,下尸神彭矫。再加上那些巨虫,就是他体内的三尸九虫。 只是不知外敌来袭,为何是三尸九虫迎战,也不知那三部八景二十四神干什么吃的? 难道也跟那刘老爷的身神一样烂怂? 正胡思乱想间,眼前异变陡生,只见体内乾坤中现出一道散发着濛濛青气的玉符,正是大师兄传给他的上清派的掌门信物。 那玉符放射出道道青气,形成青色的屏障,牢牢封锁住三尸界,任凭三尸九虫如何愤怒的攻击,都无法冲破屏障,只能隔着屏障望应龙而兴叹。 没有三尸九虫的阻拦,巨龙开始破坏此方世界。任元不禁着急,这要是让它,毁掉自己的体内乾坤,还不知有什么后果呢。 就在此时,那玉符上又现出了五男一女,六位道人。 任元只认识其中一个,他的老师兄孙游岳。 便听那六位道人大喝道:“三尸九虫已被暂时封印,二十四真还不现身与我等迎敌?!” “来了来了!”这时,上中下三界中便各飞起八位神明,正是他体内的二十四身神。 果然也是一群没人帮忙不敢露头的烂怂…… 六位道长便用金色符咒,为二十四神加持一番,众身神才一同迎战应龙。 那应龙也着实强悍,只见其化身万千,掀起滔天洪水,射出漫天雷电,一打二十四犹不落下风。 见众身神被打得狼狈不堪,快要败下阵来,六位道长无奈叹息,一齐高声道:“我来助你!” 说罢,便也亲自加入战斗。六位道长法力高强,远胜任元的身神,战局登时逆转,方才还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应龙,被六人联手锁在困龙阵中,挣脱不得。 向来喜欢打顺风仗的众身神又来了精神,一拥而上,各展神通,围殴应龙,最终将其消灭。 应龙惨叫着化作万点金光,洒落在任元的体内乾坤中…… ~~ 画面再次一变,任元眼前漆黑一片,星辰应龙、体内乾坤,全都无影无踪,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闭上眼内视一番,他发现脑海中多了许多复杂扭曲的文字,还有一些诡异难明,令人抓狂的声音。 他居然认识这些字,因为那正是画符用的‘云篆’。按照他们上清派的说法,这些字,应该就是天神的文字了。 那么那些声音,莫非就是天神的语言? 心念电转,任元便看完了脑海中全部的文字,发现那是三个神通的咒语。 一个是可以让别人相信自己撒的谎,哪怕特别离谱,也会相信一段时间。任元将其命名为——兵不厌诈! 另一个是制造幻象,让人看到并不存在的假象,还可以反向用来隐身。他命名为——向壁虚造! 还有一个就更离谱了,可以让他变成任何人,不论男女。他命名为——一人千面! 虽然一个攻击性的神通都没有,但任元还是很满意,目前在京城他最需要的就是隐藏自己,欺骗敌人的手段。 雪中送炭了属于是。 ~~ 推门从房间出来,任元便见师姐已经在门口等自己了。 “学到神通了?”师姐问道。 “嗯。”任元点点头,反问道:“师姐你呢?” “没有。”师姐摇摇头,有些失落道:“那些异兽魔神到最后,也没有一个靠近我的。” 其实阿瑶还挺期待能掌握几个神通的,毕竟她现在除了使剑,什么法术都用不了。 “可能是你的体质原因吧。”任元安慰她道:“其实飞剑就是最厉害的法术了,你现在远近兼备,已经没有短板了。多一门神通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没有也不影响。” “嗯。”师姐便多云转晴,她总是那么好劝。 ps.月票的债明天就还完了哈哈,继续求月票啊!!!!! 第一八六章 下尸神异常壮大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两人又在楼上等啊等,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看到陈霸先推开门,神情疲惫的走出来。 “哎,你们都出来了?”陈霸先看到两人,一脸肾虚道:“快扶我一把。” 任元便伸手扶住他。“怎么搞成这样?” “我他妈差点死过去,谁跟我说没危险的?”陈霸先骂骂咧咧道:“先出去,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好吧。”任元点点头,扶着陈霸先下了楼。 “拿上东西出去吧。”驼背老者已经给三人准备好了装备。 每人一身盔甲一面护手盾,还有一长一短两把刀。 虽然是统一配发给捉刀使的制式装备,但都是法宝。 前两件是用来防御的,而且那护手盾跟他的青冥护手盾一模一样。 后两件是武器。长刀是御赐仪刀,比诛邪刃还要长一些,品质也大差不差。可以对付骑兵和长兵器敌人。 另一把刀钐是短兵器,形似镰刀,两面开刃,可砍可刺,十分适合在狭窄空间中,短兵相接时使用,极具杀伤力。还跟诛邪刃一样,蕴含了可破万邪的法力。 三人捧起自己的装备,还没来得及道谢,便见大门吱呀打开了。 他们就明白人家啥意思了,深施一礼,赶紧出了璇玑塔。 ~~ 璇玑塔外,杨忠在默默地等候。 看到三人出来,他赶忙迎上前。“出来了?” “嗯,杨兄等急了吧?”任元点点头。 “不急啊,这个时间刚刚好。”杨忠跟看门的打声招呼,便带三人离开了璇玑塔。 走到没人的地方,他这才看着任元和阿瑶道:“你们两个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我师姐进去啥反应都没有。”任元道。 “这样啊。”杨忠感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阿瑶的体质特殊,便问任元道:“那你呢?” “你和陈大哥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任元便煞有介事道。 阿瑶奇怪的看看任元,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但更吃惊的还在后头,只见陈霸先和杨忠两个整天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此时居然执手相看泪眼,饱含深情的呼唤对方: “大哥!” “二弟!” 说着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呜呜,大哥这些年你去哪了?” “……”阿瑶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好一会儿,杨忠才回过神来,狐疑的看着陈霸先。 “谁跟你是亲兄弟?” “兄弟你失心疯了吗,居然不认得大哥了?小时候……”陈霸先说着也回过神来,一拍脑门道:“我去,我这说啥胡话呢?” 说罢两人一起转向任元,齐声问道:“这是你的神通?” “是。”任元点点头道:“我将其称为‘兵不厌诈’。” “那你也不该耍哥哥!”陈霸先伸手去抓任元的肩膀,却抓到了一棵树。 他便松开手,却见那树又变成了另一个陈霸先。 看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陈霸先赞叹道:“你这神通,真是奇妙。” “看起来跟第五幢主是一个路数。”杨忠问道:“你的本命神是什么?” “好像是应龙吧。”任元不是很确定道。 “那跟幢主还不太一样,”杨忠便道:“幢主的本命神是‘蜃’,蛟之属,其状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 “那看来是不一样。”任元点头道。 “很多本命神的神通是相近的。”杨忠却摇头道:“不一样的本命神,也可能是一个路数的。” 说着他便拿自己举例道:“比如我的本命神是‘玄武’,本司还有人的本命神是‘霸下’和‘禺强’,但跟我一样都是专精防御的路数。” “原来如此。”任元点点头,看向陈霸先道:“你还没说,怎么在里头待了那么久呢?” “唉,别提了……”陈霸先叹了口气,讲述起自己的经历来。 他也是先看到漫天星辰,近了之后发现是无数的魔神。不同的是,冲向他的是一个全身赤红、头戴金冠,双耳穿两条火蛇,手持一团火焰的神祇。 那神祇进入他体内乾坤后,三尸九虫便一哄而上,与其激烈鏖战…… “那火神异常刚猛,那些虫子更离谱了,怎么打都打不死,他们在我体内打呀打,打得我身上是一会儿疼一会儿热。”陈霸先一脸后怕的讲述道:“就像左边身子不断地被人用烙铁烫,右边身子不断被毒蛇咬,疼的我是满地打滚,哭爹喊娘。” “好在我撑不住之前,他们分出了胜负,那火神被我体内一个牛头双足的怪物吃掉了。”说着他扯开领子,展示胸口红色的火神印记道:“然后我身上就多了这个印记。” 说着又有些惴惴道:“我体内那个牛头双足的怪物,本来就比别的大一圈,现在更是异常壮大,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那怪物叫彭矫,是下尸神,好美色。”任元轻叹一声道。 “看来你的代价是加重原先的毛病。”杨忠也叹了口气道:“要变成色中饿鬼了。” “不要啊,我还有十个月才能近女色呢!”陈霸先惨呼一声。 “别激动,毛病一开始都不重,是随着你的神通越来越强大,才会越来越严重的。”杨忠嫌弃的看他一眼,又问任元道:“你的代价呢?” “我不知道啊。”任元两手一摊。上清玉符的事情,除了本门众人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好明说。 “肯定会有代价的,一开始都不明显,以后慢慢你就发现了。”杨忠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 “嗯。”任元点点头。“我有心理准备。” “你们也不问问我什么神通?”陈霸先献宝似的说道。 “还用问吗,肯定是玩儿火的呗。”杨忠酸酸地说道:“本司的神通虽多,但纯攻击的不多,你真是狗屎运啊。” “是吗?”陈霸先登时得意洋洋,心念一动,手上便腾起一团炽热的火焰。 然后他手一挥,那火焰便化作一个火球,射向道旁的一棵老松树。 轰的一声火球爆炸,老松树被拦腰炸成了齑粉,火焰四溅,又点燃了地上的草。 “你不显摆会死吗?!”杨忠一边骂,一边急忙变出一道石墙,拍在火上。 便听远处有人怒喝道:“什么人,敢在本司造次?” “快走,被抓住了要扣功勋的。”杨忠赶紧带着三人跑路。 第一八七章 甲字队与新任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幸好跑得快没被抓住,四人这才逃过了一灾。 回到重光幢营房,杨忠便带领三人,到他们的甲字队去拜见队正队副。 “什么,我们还有队正?”陈霸先吃惊问道。 “多新鲜啊。”杨忠道:“甲字队为什么不能有队正?” “我还以为没有队正,祖队副就是老大呢。”陈霸先笑道。 “这么说也差不多吧……”杨忠叹了口气,推开甲字队值房门道:“你们进来就知道了。” ~~ 门一开,浓重的酒臭味差点把任元顶出去。 他定定神,看到值房里乱糟糟的。一个酒糟鼻子,满脸通红的小老头,抱着个酒坛子,醉醺醺躺在坐床上。床下头,还横七竖八倒着好些个空酒坛。 祖安祖队副正在对着那小老头骂道:“海老头,你能耐了啊,现在不光晚上喝,早上也喝了?你打算从早醉到晚,喝死拉倒是不是?!” “哎,小祖,此言差矣……汝不闻‘醉生梦死’乎?,所以人想要活着啊,就得喝酒,还得喝醉才行。喝醉了,才能活下去啊。”小老头一边大着舌头狡辩,一边醉眼朦胧看着进来的人: “哟,阿忠来了。快来,陪本队正喝一个。” 他醉得眼睛都不能聚焦了,压根没看到杨忠身后还有三位。 祖安却上下打量任元三人一番,不禁赞道:“嗯,不错不错,人模狗样。” 接着便忍不住实话实说道:“哎呀,你们仨可算来了,我等你们这三头牛马等的好苦呀。看咱们队正这德性,稍微有点上进心的牛马全都跑了。就我这个哪儿都不待见的臭嘴和杨忠这个抓来的俘虏走不了。” “……”三人虽然早知道祖安说不了假话,但真话是他妈真难听啊。 “幢主终于给咱们加人了?太好了,来来,接风宴喝起来!”海队正猛然坐了起来。 “喝你个头啊喝,不要命了死老头!”祖安骂骂咧咧道:“杨忠,给我把他的酒,还有钱全都收走。你也不准再给他买了!” “唉。”杨忠乖乖应一声,赶紧把酒坛子全都端走。 海队正自然不高兴,嘟嘟囔囔着什么‘到底谁是队正’,‘倒反天罡了’之类…… “你还好意思说,这二年里里外外不都是我替你顶着?”祖安气呼呼道:“我他么真是贱!” “走,不理这个老酒鬼。”说着他招呼四人出去道:“幢主叫我们过去议事。” ~~ 出来值房,祖安吐出长长一口闷气。 “他妈的,老子真是欠他的。” “祖队副,你不是会‘言必信’吗?鼓励鼓励队正,让他戒酒啊。”陈霸先给他支招。 “你当我没用过?最多管一两天的事儿,没两天又开始喝。”祖安郁闷道:“队正都六窍了,我的言必信已经对他作用有限了。” “六窍的代价,就严重到这种程度了?”任元几人不安道。 “咱们队正的代价是嗜酒如命不错。但他多年前就六窍了,当时虽然离不开酒,可没到这种酗酒的程度。”祖安叹息道: “唉,其实他原先真的不这样,当年他对我们像大哥一样,把我们照顾的可好了。我刚被发配来的时候,想不开要寻死,被他救下来了。之后他跟我同吃同住了整整一个月,还请我去那种地方深入浅出的谈心……帮我走出了牛角尖。” “啊,那队正受啥打击了吗?”任元轻声问道。 “是,致命打击。”祖安点点头,低声道:“三年前,他带队执行了一次秘密任务,结果全队只回来他一个,那之后队正就一蹶不振了。 “这不还有你么。”陈霸先道。 “那次我留守了。”祖安白了他一眼。 说话间,五人来到幢主值房外敲敲门,第五维便叫他们进去。 ~~ 幢主值房中。 第五维看着换穿捉刀使装束,手握御刀刀柄的任元三人,不禁露出姨母笑道:“好好,真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多谢幢主鼎力相助,属下定当竭诚效力。”陈霸先很会来事,马上道谢。 “啊……”第五维一愣,显然已经忘记什么事了。 “他指的是,你送给他的那九寻赏格。”南宫从隔壁进来道。 “哦,那个呀。”第五维笑眯眯道:“不必客气,主要是觉得你等级太低,帮你增强一下实力。你的本命是哪位?” “阿元帮我看了看,说是火神祝融。”陈霸先便答道。 “哈哈,那就赚到了。”第五维高兴道:“咱们幢一堆稀奇古怪的神通,纯攻击的没几个。” “你俩呢阿元?”南宫便问任元和阿瑶。 “师姐啥也没有,我这边应该是应龙。”任元答道。 “应龙,那应该跟幢主是一个路数。”南宫点点头。 “哇阿元,那你也要健忘咯。”第五维同情的看着他。 “代价跟神通没有必然的联系,只跟本人的习性有关,要么放大你的缺点,要么让你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南宫却摇头道:“幢主本来就整天迷迷糊糊的,所以才会健忘。” “阿元的代价应该不会是健忘,至于到底是什么,用几次神通就知道了。”南宫说完便正色道:“好了,开始议事吧。” “好吧,大家随便坐。”第五维乖乖点头。待五人落座后,他便对南宫道:“你说吧,我们听着。” 南宫便神情疲惫道:“事情是这样的。本司虽然干掉了东昏侯,但是幕后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抓住,所以皇上命陈帅彻查东昏侯墓被盗案,尽快将元凶找出来!” “不是已经公布了,盗东昏侯墓的是‘明鬼’组织?”任元问道。 “这是皇上的意思——把罪名都推给北朝间谍,一是朝廷的面上好看一些,二来也可以麻痹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南宫解释道。 “陈帅判断,萧宝夤在朝中有同伙,而且地位不低。”第五维便轻声道。 “那是自然了。能让南徐州各级官员装聋作哑,甚至连皇陵卫都关门大吉的,当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祖安哂笑一声道:“可惜一查到大人物头上,就忌讳多多,这不敢查,那不能问,束手束脚,令人恼火。” “祖安。”南宫皱皱眉道:“就算是实话,也不能乱讲啊。” 第一八八章 京城四凶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祖安说的其实没错,只是不适合在外面讲。”第五维却温声道:“所以我们还得秘密调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动静不宜太大。” 说着他对祖安和杨忠道: “陈帅的意思是,盗墓案既然当初派给了咱们四个,那就由咱们继续调查。” 又看向任元三人道:“你们三个也跟着一起,正好熟悉下差事。” “是。”众人沉声应下。 “对了幢主,咱们不是抓了魌先生吗?我当时还审问过他。”祖安提醒第五维道:“他上来不就说,‘京里的大人物,想要东昏侯的一截骨头’么?” 说着十分惋惜道:“当时若是让我再问下去,肯定能问出幕后主使来的。” “当时上头是担心,万一那厮说出个要命的名字来,就不好处理了。”第五维解释道: “但后来陈帅又让南宫秘密审讯了魌先生,结果他并不知道谢癸的上线是谁,只是被他的上线魋大人派去和谢癸合作罢了。” “那任务就很明了了,沿着魋大人和谢癸这两条线,顺藤摸瓜找下去!”祖安便沉声道。 “两条线都难。”第五维却泼了盆冷水道: “萧宝夤行刺裴帅失败后,明鬼就彻底消停了。我们虽然抓了他们不少人,但他们在京里从不当面联系,所以很难顺藤摸瓜,找到魋大人。” 因为有传音、通信法术的存在,特务接头根本不需要见面,所以很难拔起萝卜带出泥,更别说自下而上的抓间谍了。 “至于谢癸这条线,你们懂得……”第五维苦笑一声。 “谢家的权势确实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没有证据贸然拘传他们的重要人物,是要被朝野群起而攻之的。”南宫给三个新人解释道。 “嘿嘿。”祖安哂笑一声。“能抓的抓不到,抓得到不能抓,这活还干个屁?” “你少说丧气话。”南宫瞪他一眼。 “其实,还有一个人。”这时任元轻声道。 “那个藏头露尾的盗墓贼?”南宫眼前一亮。 “藏头露尾?”任元一愣道:“都露脸了,没有人藏头露尾啊。” “太好了。”南宫抚掌笑道:“看来那人的法宝,只能阻止神通窥探,挡不住人用眼看。” “对啊,我们没看到他的脸,但是你看到了。”祖安也激动道:“快说快说,你知道那个盗墓贼多少情况?” “那人叫董当门,四十岁上下,身材不高,有点发福,看上去一团和气,左眼戴着个黑色的眼罩,但不是独眼龙。”任元便仔细回忆道: “他的左眼只有眼白,可以寻脉望气,看透地下的法阵。他还精通盗墓和阵法,肩膀上还有个叫‘搬山老爷’的纹身……” “好家伙,直接对上号了。”祖安大喜道:“来兄弟,我教你画个画。” “不用,我自己画就行。”任元敬谢不敏,可不想被洗脑。 他的符箓术不是白练的,提起笔来闭上双眼,笔随心动,按照记忆描摹出了董当门的长相。 “就是他,没错!”祖安一拍大腿。 “走,找他去。”第五维也起身道。 ~~ 因为可能有抓捕行动,所以第五维谨慎起见,除了甲字队,又叫上了两个小队。一行近三十人,分作数股前往位于潮沟的董当门府。 “你们在京外随便撒了欢的施展神通,都没人管,但在京里不行,这里是天子脚下,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祖安骑在马上,给新进的牛马讲规矩道: “在京里,非紧急状况,不得用神行术、缩地术、飞行术之类的神通惊扰百姓,不然丹阳尹和御史台会叼我们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响起冰雹似的马蹄声,大街上一阵鸡飞狗跳,百姓惊叫逃窜,一片混乱。 “这是土匪进城了吗?”陈霸先兴奋问道:“奶奶的,刚来就可以立功了。” 话音未落,就见街口处,一辆接一辆的双驾马车风驰电掣,呼啸而来。 驾车的是一些意态张狂的年轻人,他们穿着薄如蝉翼的绢袍,近似赤裸,有人干脆赤着身子只穿一条短裙,一个个还摇头晃脑,怪叫连连,估计全都服过散。 行人全都躲到了道两边,但摊贩们来不及收摊,好多摊子、箩筐被车轮碾过,蔬菜水果四处飞溅。 一个老人家拖着自己的箩筐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马车撞上了。 众人惊声尖叫,好多人捂住眼不敢看即将上演的惨剧。 马车却毫无阻碍的冲了过去,那老人家竟凭空消失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看到自己站在一个年轻的捉刀使身边,对方手中还托着自己的箩筐。 老人家两腿一软,跪地谢恩。 任元轻轻扶住受惊的老人,想安慰对方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将箩筐递还给他。 “头儿,抓人吧。”陈霸先手握刀柄,跃跃欲试。 “抓个屁抓,我们是官兵,又不是官差。”祖安脸色也不好看,刚才他的马差点被惊了。 “不是,你不是说这天子脚下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能惊扰百姓吗?”陈霸先道。 “我哪知道打脸来得这么快?”祖安没好气道:“他们又没用神通,不归我们管的闲事儿少管。” “那他要使用神通我们就能管了?”陈霸先追问道。 “非要诛心啊兔崽子?!”祖安狠狠瞪他一眼,没法说假话道:“管个屁管,这是乐山侯搞的‘赛车聚’,你今天抓他们有多威风,明天放他们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顿一下道:“还得害幢主被卫主叼,你说让咱们怎么管?” “这样啊……”陈霸先颓然一叹,也不得不实话实说道:“原来以为捉刀使代天巡狩,先斩后奏多牛逼呢。原来跟我们县里的捕快也没啥区别。” “那你以为呢?”祖安愤愤道:“其实还不如你们那儿的捕快呢,县里有这么多惹不起的硬茬吗?” “也是。”陈霸先迅速调整好心态道:“头儿放心,我承认之前有点飘了,现在已经重新脚踏实地了。” “嗯,都这么个过程,越早认清现实越好。”祖安点点头,看到那群飙车的公子哥远去了,便继续带队前进道: “不过也别被吓住了,总能找到机会收拾他们的!”他狠狠啐一口,沉声道: “只是让你们搞清楚状况。不该出手的时候,就给我忍住了。可以出手的时候,就给我往死里弄!” “明白!”众人忙应下。 第一八九章 突袭董府(56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一段令人不悦的插曲后,祖安领着自己的队员继续前进。 为了挽回勾陈司在新人们心中的形象,祖安便把话题转移到今日的缉拿对象上。 “你们也别妄自菲薄,咱们勾陈司只是不愿多事,真要出手谁都不好使——比方那董当门吧,就是一般衙门都不敢惹的。” “他不就是个盗墓的吗?”陈霸先道:“连盗墓贼官府都不敢惹了?” “他可不是一般的盗墓贼,而是……盗墓贼中的元帅。”祖安故意压低声音道: “他们家祖上给曹孟德盗过墓,之后一辈接一辈,都是给朝廷摸金的。据说晋室刚刚南渡的时候,穷的没办法,宫里一半的用度,都是他们家从土里刨出来的。所以历朝皇室都善待董家,董当门他爹,还是刘宋朝廷的发丘中郎将呢。” 顿一下,又强调道:“要知道,在他爹之前担任发丘中郎将的,可是建安王刘子业,你们就知道这位置有多重要了。” “那还真是靠盗墓走上人生巅峰了。”任元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可不是嘛。虽然因为盗墓有伤天和,物议太甚,本朝和前齐都没有再设立这个缺德的官职,但董家一直秘密为皇家毁坟剖棺,以资内帑,这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 “而且他们家盗了这么多王侯的墓,早就富可敌国了。”祖安羡慕嫉妒恨道:“他儿子董暹董世子,号称京城四子之一。四个人里,就他一个纯靠有钱。另外三个都身份高贵,比如说那个组织‘赛车聚’的乐山侯,就是今上亲侄,临川王四子。” “好家伙,这得多有钱啊?”陈霸先不禁咂舌道。 “就这么说吧,他有一件金帖织成的战袄,价值七百万钱,而且是铜钱。”祖安便比划了个‘七’道。 “好家伙……”就连任元都倒吸口冷气,他以为自己已经很阔了,结果跟人家一比,啥也不是。 “董世子有钱,也舍得花钱,不光结交权贵,还收买了很多所谓的京中侠少,他们垄断了从潮沟进京的水道,所有的民船都要交‘过闸钱’,连一般的士族都免不了。” “凭啥这么横呀?莫非京里老爷都心善?”陈霸先难以理解道:“搁我们长兴,要是敢这么狂,早让士族老爷沉了太湖了。” “刚说了,他们家是给天家干脏活的,不是这回逆了龙鳞,轻易谁愿意惹?”祖安道: “而且你今天惹了他,明天发丘门就把你家祖坟刨了,把你祖宗的骨头丢到茅坑里,就问你怕不怕?” “合着是一群谁都不愿沾的青皮无赖。”陈霸先终于明白了。 那边任元却是一阵后怕,听说前天晚上,成千上万建康百姓的祖坟全都开了花,祖宗满大街的蹦跶…… 这要是把账算在他头上,他还不成了过街老鼠? 好在这账算在了东昏侯和萧宝夤头上,才给他逃过一劫。 ~~ 说话间,众人来到潮沟。 潮沟又名城北沟,是孙十万在位时开凿的,目的是将长江潮水引入建康城,故得此名。 作为进京的要道,潮沟两岸十分繁华,董当门的府邸就在北岸风水最好的地段。 重光幢各小队汇合后,第五维让人把负责这一片的大谁长叫来,让他带路来到董府附近。 “前头那大宅子就是董当门家了。”大谁长轻声禀报道:“这家人神神秘秘的,很少见看门,也不知在不在家。” “嗯,叫门吧。”第五维点点头,又看一眼丁字队的队正,队正便带着手下绕去后门蹲守。 那大谁长便来到府门前,叩响了黄澄澄的门环。 好一会儿大门才缓缓敞开。里头的人明明已经从门缝,看到他们了,但还是一脸不耐烦道:“什么人啊?” “勾陈司的。”大谁长亮出枣木腰牌,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老儿董府管家。”那人忙恭声道。 “本司有事找董当门,你家老爷在吗?”大谁长又问道。 “哦哦,回这位大人,”那管家看到大谁长身后站了一片捉刀使,态度这才恭敬起来。 “我们老爷不在家,出门访友去了。”但说的话依旧很不老实。 “何时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大谁长皱眉问道。 “出去一阵子了,年都没在家过了,更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管家一问三不知道。 “嗯……”大谁长耐着性子又问道:“那他儿子董暹呢?” “我们公子也去游山玩水了。”管家答道:“要不大人下个月再来看看?” “你!”大谁长就要发作,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回头一看是祖队副,便愤愤道:“这人太不老实了!” “没事,我来问。”祖安笑笑,直视着那管家的两眼道:“你们老爷到底干啥去了?” “我们老爷……”管家便不由自主地说了真话道:“三个月前,出了趟远门。两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回来说可能摊上大事了,得出去避一避风头。” “本来老爷想带着少爷一起走,可少爷那时候真不在家。”管家竹筒倒豆子道:“老爷也不敢久等,就让我们捎话给他,让他见到信后也找地方躲起来,啥时候听说他回家了,啥时候再回家。” “真的吗?我不信。”祖安笑眯眯道:“除非让我们亲自搜一下。” “那可不行……”管家慌忙阻拦。 “老子问你的意见了吗,给你脸了,滚一边去!”祖安一把推开管家,捉刀使和大谁们便如狼似虎的冲进府中,掘地三尺搜查起来。 结果还真没搜到董当门父子。 “看这爷俩房间的状态,他们确实有一阵子没回来了。”祖安给第五维看自己的一手灰,说着忍不住吐槽管家道:“你们也不太负责了,主人不在家就不用打扫房间了吗?” “……”管家听了这个郁闷,便强笑道:“这下诸位可以请回了吧?” “想什么呢?”祖安哂笑一声,从袖中掏出封条道:“本司已经查明,你家主人系东昏侯墓被盗案主犯。现在查封他的宅子,府上所有人全都不许离开,等候本司审讯!” 第一九零章 虎口夺食(5800票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结果一番审问下来,府上的确没人知道,那爷俩的去向。 “更可恶的是,董当门的巨额财产,也没找到。”祖安郁闷的禀报道:“这厮狡猾狡猾地,看样是时刻都准备着跑路。” “再去别处找找。”第五维情绪稳定,吩咐道:“说不定能找到线索呢?” “我去找找设卡收钱的那帮小子。”祖安便应一声,带着任元杨忠四人离开。 ~~ 出来董当门府后,陈霸先忍不住问道:“祖头儿,干嘛不找灵之姑娘算一卦,费这些事儿干什么?” “第一,灵之姑娘占卜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要是啥屁事都找她算,她还活不活了?”祖安便竖起三根手指道: “第二,占卜不是万能的,有很多可以干扰的方法。” “第三,我们不是跑腿的工具人,有问题要自己动脑筋解决。” “哦哦。”陈霸先缩缩脖子,新人该挨的骂,他一天就挨齐了。 任元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谢他替大家挨骂。 祖安便带着众手下来到潮沟河边,只见河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首尾相连,在等待通过船闸。 因为这是条人工开挖的运河,所以潮沟有一段河道,在枯水期水位过浅,必须要靠斗门船闸才能通过。 当然是要交钱的。 “喏,那群拦着船要钱的,就是董暹的手下。”祖安指了指那些或站或蹲在船闸上,手持刀枪棍棒,吆吆喝喝,敲诈勒索的无赖汉子道: “他们说船闸里的淤泥都是他们清理的,所以过闸得交清道钱。” “那船就不会走别处吗?”陈霸先说着讪讪挠头道:“好吧,我多此一问。东山有狼,西山未免就没有虎。” “答对了。”祖安颔首道:“几条进京的要道,都被‘大兄’们把持了,相较而言董暹还是比较文明的,给钱就行,轻易不要人命。” “另外几位大兄招揽大批亡命之徒,公然在要道上杀人抢劫、奸人妻女,把这叫‘打稽’。父辈管束不住,官吏也制止不了。”他讥讽一笑道:“所以人都愿意从这走,还得感激董世子的不杀之恩。” “这他么什么世道啊,怎么天子脚下也这德性啊?”陈霸先无语道:“不是说‘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吗?” “我那是让你盘着。”祖安白他一眼,挥手道:“拿下!” 杨忠立即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船闸,不由分说便拉开架势,拳打脚踢开了。 “哎哟哟,你怎么打人啊!” “还讲不讲理啊?” “还有没有王法?”无赖汉子们被打的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任元三人也赶紧分散开来,将落跑的汉子们全都抓回了船闸上。 “都在地上趴好了,两手举起来!”杨忠一脚一个,把他们全都踹趴在地上。 “误会啊大人,我们是给县里代收的过闸钱!” “就是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住口,谁特么跟你是一家的?”祖安背着手走上来,派头十足地沉声问道:“现在告诉我,董暹董世子在哪里?!” “不知道啊,我们也好久没见老大了。”众混混自然抵抗不了他的神通,但奈何他们也不知道。 “那谁会知道他的下落?”祖安又换了个问法。 “但凡有一个知道的,就是他刚交的相好的。”混混们这回倒是知道点儿什么了。 “她叫什么,住哪里?”祖安追问道。 “叫阿凤,就在东岸街上开水粉店。” ~~ 东岸街,水粉店。 祖安任元等人瞪大眼睛,看着柜台后那个沈腰潘鬓的秀气小生。 “就,就他么你叫阿凤啊?”陈霸先问道。 “人家叫阿风,他们故意笑话人家才这么叫的。”‘阿凤’怯生生道。 “你跟董暹有一腿?”祖安便沉声问道。其实这没啥好奇怪的,自古有权有势的,从来都是水旱两栖。 “我们曾两情相悦过。”阿凤便幽幽道。 “少跟个娘们似的!”祖安却一拍桌子,恶狠狠道:“说,你姘头在哪?!” “嘤嘤嘤……”吓得阿凤一哆嗦,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哭你妈啊!”祖安又一拍桌子,提高声调道:“快说!” “世子移情别恋了,已经很久没来找人家了。”阿凤抽泣道。 “他移到谁身上了?”祖安追问道。 “乐山侯……”阿凤粉面含悲道:“果然爱情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他年前住进侯府里,到现在不肯出来见我一面,显然是变心了……” 说完还没来得及嘤嘤嘤,就被杨忠一把从柜台后拎出来,押去见幢主。 ~~ 人押到后,南宫又仔细审讯一番,这才肯定道:“看来董暹确实躲在萧正则府上。” “为了小命卖屁股,也是个狠人。”祖安道。 “少废话。”南宫白他一眼,沉声道:“之前还好说,现在萧宝夤闹这一出,董暹肯定更小心了,恐怕很难引蛇出洞。” “嗯。”第五维深以为然道:“换了我是他,这节骨眼上打死也不会出来的。” “我们能直接跟那……乐山侯要人吗?”任元轻声问道。 “不能。”第五维和南宫同时摇头道。南宫问道: “你知道萧正则的外号是什么吗?” “不是什么‘京城四兄’之一吗?”任元道。 “其实老百姓背地里骂他们是‘京城四凶’,百姓苦他们四人久矣,又无可奈何,便用传说中的四凶兽,饕餮、混沌、梼杌、穷奇来指代他们。”南宫解释道: “萧正则的外号就是‘梼杌’。《左传》云,‘颛顼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诎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 “从来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是个什么人你们就可想而知了。”第五维轻叹一声。 “也就说此人冥顽不灵,不可沟通,吓不倒也打不怕?”任元轻声问道。 “正解。”第五维点点头。 “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南宫冷哼一声,愤懑道:“其实他是仗着皇上的纵容罢了。皇上英明神武,赏罚分明,唯独对自己的家人,唉……过于放纵了。” “那就只能夜里潜进去,把人偷出来了。”陈霸先道。 “万万不可。”第五维却断然摇头道:“我们是守卫皇室的宿卫,却跑到皇侄府上偷人,这是犯大忌讳的。” “那可就没办法了。”任元和陈霸先齐齐叹了口气。 “不,我们还可以让他自己走出来。”便听南宫淡淡道。 ps.月票更全部加完,继续求月票,求订阅啊!!!!! 第一九一章 造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南大姐开玩笑的吧?这节骨眼上,撵他都不会走,怎么能自己走出来?”陈霸先不信道。 “你不知道南幢主的神通。”任元却笑道:“她只需要打个响指,就能在你脑子里植入个念头,让你不由自主照办。” “……”南宫和第五维对视一眼,心说这实在孩子,还真信了…… “那可厉害了。”陈霸先大赞道:“南宫幢主快催眠他吧!” “你把我当成神仙了?”南宫白他一眼道:“我只能面对面催眠,隔这么老远,我可没那个本事。” “嘿嘿,也是。”陈霸先讪讪笑道:“我还以为南大姐无所不能呢。” “……”南宫神色稍霁,对新人们解释道: “其实让人做梦也有类似的作用,比如汉武帝梦到有人拿着刀要砍他,醒来后就让江充去调查谁谋害自己,结果逼反了太子刘据,皇后卫子夫也被逼自杀。” “再比如东汉永平十年,汉明帝梦见一个高大的金人,从西方飘然而至,令他十分震撼。醒来后,他把自己的梦告诉群臣,问他们知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便有大臣说,西天有位神明,名叫佛陀,形象与陛下梦见的一模一样。汉文帝便派人去天竺,为中土引入了浮屠教。”不知为何,南宫把第二个例子讲的十分详细,这才接着道: “所以让人做梦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而且京城的人已经二十年没做过梦了,效果就更拔群了。” “好哎。”众人兴致勃勃问道:“那具体怎么做呢?” “简单的说,就是制造一个梦境让董暹进入,让他误以为是他自己做的梦,便可以用梦境的内容对他进行强烈的暗示。只要暗示够强,他醒来之后就有可能主动走出来。” “妙哇!”三位新人一起点赞,就连阿瑶都一脸的佩服。 “只是这种梦境暗示之法,效果远不如直接催眠,然后植入意识。”南宫揉着黑眼圈道:“所以不能像植入意识那样简单粗暴,必须要把梦境构筑的够巧妙,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所以大家集思广益一下,看看该让他做个什么样的梦?”说着她看向众人道。 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 “让他梦见阿凤对他情深似海。”陈霸先永远快人快语,率先提议道:“已经相思成疾,马上就要病死了,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说着他便感动道:“如果我是董世子,就算明知道出去有可能会被抓住,也一定会冒险去看他的。” “你觉得他也像你一样,被下尸神控制了大脑吗?”祖安毫不留情的讥讽道:“区区男姘头而已,哪有他的命重要?” 任元点点头道:“恋爱脑的男人确实很罕见。” “是啊。”杨忠也很认同。 两人却招来了众人似笑非笑的注视。 “看我干啥?”任元和杨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异口同声道:“我可不是。” “哦。”众人怪笑一声,知道他俩脸皮薄,便也不再取笑。 “那让他梦见他爹快死了,想要见他一面如何?”第五维提议道:“孝字比天大,他应该会忍不住吧?” “那他会吓得更不敢出来的。”南宫却淡淡道:“你要考虑九代单传的家庭教育。” “既然他这么怕死,那我们索性就吓他一下吧。”最后还是任元提了靠谱的思路,大伙儿又分角色扮演,为南宫推敲出了合适的台词和脚本,这才定下了梦境的内容。 ~~ 二更时分,乐山侯府。 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严格来讲乐山侯的家应该还是临川王府,但他都三十五的人了,谁还愿意生活在老爹和小妈的眼皮子底下? 萧正则便在鸡鸣桥西开府别居,花天酒地不亦乐乎,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基本上不回王府。 萧宏也乐得儿子们都不在眼前,这样才好跟娇妻美妾过没羞没臊的性福生活,所以一直对此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前几天东昏侯搅得京里人心惶惶时,还派了一队护卫,加强乐山侯府的防卫。 所以眼下乐山侯府的戒备十分森严,哪怕第五幢主也不敢保证,潜入一定不被发现。 但有位大人敢保证…… 一只狸花猫蹲在高高的后宅墙头上,看着正房的灯熄灭了,又过了一会儿,这才慵懒的起身,抖了抖皮毛上的夜露,便优雅地顺墙而去。 很快,狸花猫便离开了侯府,进入相距不远的一处宅院中。 院子里,任元等人早就等候多时了。见文狸回来了,忙问道:“他睡了么?” 文狸点点头道:“刚睡下。” “好,那我开始了。”在席子上盘膝而坐的南宫,早就按脚本构筑好了梦境,闻言便闭上双眼,让自己进入浅睡状态。 浅睡对别人是一种状态,但对南宫来说,却是进入一个介乎于梦境和现实间的时空。 她能看到无数跟颜色各异的发光丝线,自金陵城各个角落缓缓升起。升至高空才被罡风吹向西方,浩浩荡荡飘过一片汪洋,最后纷纷扬扬垂落在那个叫梦乡的可怕地方。 此时她的阴神就悬停在那片汪洋上空,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数以百万计的发光丝线,想要归于梦乡。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还能在这片现实与梦乡相连的区域,坚持一个时辰,不被吸入梦乡。 而在现实中,这差不多是一炷香的时间。 所以她在现实中,每次最多只能睡一炷香的时间,旁人就要把她唤醒,不然她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在万千七彩丝绦中定住身形,南宫奋力飞回了建康城上空,定下心神,全神贯注感应起那些丝线来。 寻常人甚至都看不见这些丝线,南宫却可以从中读出其主人的各种信息。当然想要在数以百万计的丝线中,找出董暹那一根,依然是一件很折磨人的工作。 哪怕她是精通梦境的六窍神通者,依然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找到来自董暹的那一根丝线。 南宫的阴神便伸出手,握住了那根连接董暹意识与梦乡的丝线。 丝线通往梦乡的一端,便迅速黯淡下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董暹与南宫相连的一段,依然微微放光。 第一九二章 植入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乐山侯府,主卧之中。 董暹刚刚睡熟没多会儿,忽然又醒了过来。 他转头一看,发现枕边空空,睡在边上的萧正则不见了。 董暹心中奇怪,迷迷糊糊坐起来,赤足踩在樟木地板上,走出了寝室。 后宅中一片寂静,下人应该都睡下了,好在每根廊柱上都挂着灯笼,把连廊照得十分亮堂。 他便沿着连廊,一直走到唯一亮灯的地方,乐山侯的书房外。 靠近了便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其中一个正是他寻找的萧正则。 董暹附耳窗边,就听到萧正则和他哥哥萧正德在说话。 “你还留着他干什么?”这时,萧正德不悦道:“知不知道捉刀使已经把他家都抄了,还顺藤摸瓜追查到你府上了!” “啊,不会吧?”萧正则吃了一惊。 董暹闻言,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怎么不会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都把他留在家里俩月了,还以为别人都是瞎子不成?”萧正德没好气的训斥四弟几句,又压低声音道: “父王让你赶紧弄死他,以绝后患。” “啊,我可下不去手!”萧正则吃了更大的一惊。 董暹闻言,心中更是咔嚓一声。恐惧感瞬间笼罩全身…… “你真是荤腥不忌的多情种,还跟他处出感情来了?别忘了,他爹可是触了皇上的逆鳞——居然敢去盗东昏侯的墓,这性质比谋反还严重!皇上要是追究下来,你窝藏他这么久,也会被当成同党处置的。”萧正德冷声道:“等哭鼻子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唉,好吧,我这就去弄死他。”萧正则终于同意忍痛割爱。 ~~ 窗外,听到萧正则要起身去杀自己,董暹吓得慌忙躲避,却不慎碰倒了个花盆。 咔嚓一声,惊动了萧家兄弟。 “什么人?!”两人厉声喝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董暹这时也顾不得动静了,慌不择路冲到院中,便想施展神通逃走。 却被侯府的高手丢出的神仙套拴住了脚,什么神通都施展不出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看来你都听到了,也好,省得本侯亲自下手了!”萧正则目光冷漠地看着他,不恋一丝旧情道: “宰了他,挫骨扬灰,毁尸灭迹!” ~~ “啊!”董暹猛地坐起来,直接被吓醒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却更害怕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噩梦,是他从没感受过的全新体验! 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完全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彻底被梦中的遭遇吓到了。 这时,他转头一看,又见睡在一边的萧正则真的不在,这下更深信不疑。吓得他跳下床来,鞋都来不及穿,便冲到庭院中,丢出一只纸鹤。 那纸鹤瞬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仙鹤,展开有力的翅膀,载着他飞出了乐山侯府。 侯府的高手护卫被惊动了,纷纷赶来查看,但看到是侯爷的相好的,就没有出手。 “什么情况?”乐山侯提着裤子从侍妾房中出来,他不过是走腻了旱路,又怀念起水道的好了。压根不是董暹以为的那样,去跟萧正德密谋要害他。 “侯爷,董世子不告而辞了。”护卫禀报道。 “他妈的,大男人还吃醋。”萧正则便误会了,对着天空骂道:“走就走吧,休想本侯再把你哄回来!” ~~ 却说那董世子驾鹤逃离了乐山侯府,可不知该去哪里好。 家是不敢回的,爹也不知道在哪,甚至在天上呆的时间长了,都会被勾陈司拿下。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阿凤的水粉店待着,等天亮再说。 一念至此,董暹便控鹤而下,在东岸街落地。 他收起纸鹤,来到水粉店外,也不敲门,直接一个穿墙术进了店中,想要给阿凤一个惊喜。 谁知一进去,就见店中有几条彪形大汉,呼啦一下便把他团团围住。 “阿凤现在玩得这么野吗?”董暹惊讶问道,心中还有点小兴奋。 “野你妈个头!”却被人一掌切在后脑勺上,登时晕了过去。 “撤!”杨忠把他装进麻袋,扛在肩上,对任元和陈霸先一挥手。 ~~ 等董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勾陈司刑讯房了。 刑讯房中,几个捉刀使猫看老鼠似的盯着他,其中就有在水粉店抓他的那几个。 为首的那人剑眉星目,气度温润如玉,意态松弛闲适。董暹看到他却脸色一白,对他的恐惧更甚于旁人。 “看来你认识我?”第五维便微笑开口道:“正好我也认识你,咱们就省了客套了。” “建康城中,谁不认识堂堂第五幢主?”董暹强自镇定下来道:“不过我董世子的名号,也不逊于尊驾吧?” “狗屁董世子,你就是董王也白搭。”祖安啐一口道:“进来勾陈司,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任元一阵无语,祖队副没别的词儿了…… “好吧,你们不给我董世子的面子,临川王府和乐山侯的面子,总不能不给了吧?”董暹便扯大旗作虎皮道:“你知道我这俩月住在哪吗?乐山侯府。我要是天亮之前还不回去,侯爷会发飙的!” “发什么飙?”第五维一脸不解道:“我们是在你相好的铺子里蹲点抓到你的,跟乐山侯有什么关系?” “就是,”祖安便冷声道:“休要为了自保,胡乱攀扯皇室。” “可我真是乐山侯的……管鲍之交啊。”董暹郁闷道。 “狗屁管鲍之交,堂堂侯府会允许你,光着脚穿着犊鼻裈跑出来?”祖安啐一口道:“再敢提一句乐山侯,把你嘴扇烂!” “我是有急事用神通出来的,完事儿就回去了。”董暹却还在那用萧正则当挡箭牌。“趁着侯爷还不知道我失踪了,赶紧把我放回去,咱们当什么事都没发……” ‘生’字还没说出口,杨忠一个大嘴巴子抽上去,直接扇的董暹鼻血长流,牙齿都飞了两颗。 这下彻底老实了。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第五维温声问道。 “可以了。”董暹弱弱道。 “你为什么这么久了不敢回家?”祖安便问道。 第一九三章 以子钓父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董世子没有大神通,遇上祖安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惜他也不知道他爹去哪了。 南宫只好亲自上阵,再次入梦去探查其记忆。 结果差点没被恶心死了…… 从梦中一出来,她抄起桌上的砚台,直接拍在了董世子头上。 董世子也是开了窍的,砚台在他头上碎成八瓣也没给他开了瓢,但黑乎乎的墨汁淌了一脸,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了属于是。 “啊这……”第五维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南宫,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很少使用暴力。 “从没见过如此腌臜之人。”南宫郁闷的揉着乱蓬蓬的头发,想要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抹掉一般。“我感觉自己都脏了……” “没事,快点忘掉就好了。”第五幢主便用自己的经验安慰她。“唉,忘了,你是出了名的记性好。” “没事,我缓缓就好了。”南宫吐出一口闷气,其实她受失眠折磨,记忆力也衰退的严重,只有跟第五维有关的事情,她才忘不掉。 好一会儿,南宫定下神道:“董当门干的事儿,确实都瞒着董暹,他对东昏侯墓被盗案一无所知。” “那不又白忙活了?”祖安丧气道。 “怎么会白忙活呢?”便听任元开口道:“我听说盗墓贼都是父子倒斗。在上拉绳必是父,在下盗宝必是儿。这是何故?” “这还用问?这人太容易见财起意,杀人独吞了。但是虎毒不食子,老子没法放下儿子。”祖安说着眼前一亮道:“你的意思是,用小子钓出老子?” “嗯。”任元点头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不错。”南宫也赞许道:“董家干的这行太损阴德,子嗣艰难,九代单传,抓了儿子还愁引不出老子?” “好。”第五幢主从善如流道: “我这就请示上头,把董暹被抓的消息放出去。董当门三天不露面,就把他儿子剐了。” “要是他三天还没得到信儿怎么办?”陈霸先问道。 “放心,干他们这一行的,消息灵通着呢。”第五维却自信摇头道:“董当门董当门,当得发丘这一门,徒子徒孙多如毛。而且他肯定盯着咱们呢,保准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说着他狡黠一笑道:“说不定,咱们还可以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 第五维把计划报上去,很快得到批准。 第二天,勾陈司就在京城各人流密集之处,把告示贴了出来。 哪朝哪代的百姓都爱看热闹,马上围了上去,听识字儿的念道: “勾陈司告董当门书——汝子董暹业已落网,一切罪行、供认不讳,按律当凌迟处死……” “啥?董世子被抓了?”京城百姓闻言惊喜万分:“朝廷终于办了件人事。” “太好了,‘饕餮’终于伏法了!”老百姓激动的像过年一样。“要是‘混沌’、‘梼杌’‘穷奇’也能一起就好了。” “想什么呢,你们真以为朝廷会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吗?”念告示的人冷笑道:“听听后面的吧——限尔三日之内至本司衙门投案自首,或可法外开恩,饶其不死。三日之后,明正典刑,过时不候!” 那读书人念完后,提高声调道:“听到了吗,不是为了抓他爹,都不会动他的。” “那也没事,反正他爷俩得死一个,董当门死了,董世子也蹦跶不起来了。”老百姓却很容易满足道:“祸害少一个是一个。” “唉,愚昧麻木的梁国人……”读书人郁闷地摇头,感觉跟这帮愚民无法沟通。“这就是朝廷不用我儒家的恶果。” 听他开始夹带私货,百姓就散了,儒家是什么鬼东西,施粥吗?管下辈子吗?莫名其妙。 一个货郎听完告示,也挑起担子,跟着人群一起散去。但他没有再继续走街串巷,而是径直回了家。 放下担子关上门,他便进去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一块牌位来,用袖子擦掉上头的灰,牌面上现出一行字——祖师爷曹孟德之位。 他把那牌位恭敬地摆在香炉后,点上一炷香,然后默默祷告起来。 香烟袅袅升空,不知飞向何处。 ~~ 京南二十里外,牛首山北麓,有大片的晋朝墓葬。 其中一座不起眼的墓穴深处,居然有相当宽敞的墓室。 墓室东南癸位,居然亮着一盏油灯。 更离谱的是,此时墓穴主人的棺材上,被铺上了被褥。一个戴着眼罩的中年人躺在上头假寐。 墓穴主人又打不过他,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在棺材里生闷气。 听棺材里的僵尸又嘭嘭地踹棺材板,中年人睁开眼笑道:“你说你都变僵尸了,怎么心眼还这么小?我又不盗你的墓,就在这借住几天,碍着你啥了?” “什么,都俩月了?时间对僵尸有意义吗?” “那么多坟我为啥挑你这个?因为别的坟里太冷清了,就你这有动静啊。”中年人笑道:“咱们互相陪着解个闷儿多好。” “不好……”僵尸都气得说话了。 “噢哟,会说话了,太好了,会说就多说两句,别让我整天自言自语。”中年人便是勾陈司苦寻不着的董当门,他精通土遁之术,下坟跟回家一样,这段时间躲在京城外的坟墓下。 他有遮盖天机的法宝,可以防止一切窥探,哪怕施展大神通也找不着他。 要不是京里无法施展遁术,他其实更愿意在城内,找个熟人的坟包待着,那样更容易打发时间…… 正在拿那可怜的僵尸解闷,他忽然心中一动,盘膝坐起来,入定聆听门徒的祷告。 只要发丘门徒对着祖师爷牌位焚香祷告,他就能听见。不过回不回应看他的心情。 听了那门徒的禀报,董当门便烦躁的一掌,把闹腾的僵尸拍成了齑粉!外头的棺材却丝毫无损。 不一会儿,他又接二连三收到了几个祷告,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董当门赶紧摸出龟甲来,给儿子算了一卦,果然是大凶。 这下由不得他不信了。 董当门焦躁的来回踱着步,这时候要去自首,难保父子被一锅端。但是他就这一个儿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董暹去死,让老董家绝后? 长久的思考后,他终于有了章程。 第一九四章 互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布告发出的第二天,勾陈司衙门。 第五维来到坐隐园,轻叩门扉进去后,恭声道:“斋帅,恁找卑职?” “嗯。”陈庆之点点头,将棋枰旁的一封信递给他道:“董当门回信了。” 第五维双手接过一看,上头写的是‘陈斋帅亲启’,怪不得门房送到这儿来了。 他抽出信纸快速浏览一遍,便见董当门同意自首,但条件是,陈庆之必须同意放他儿子自由,并且交换的地点由他来定。 “斋帅的意思是?”第五维问道。 “可以答应他。”陈庆之答道:“发布告吧。” “是。”第五维沉声应下。 ~~ 于是建康城的大街小巷,再次贴出了勾陈司告示,宣称陈帅已经同意了董当门所请,承诺只要他束手就擒,就保证释放董暹。并同意由董当门决定明日交换的地点。 那书生念完告示后,难免又要大发牢骚,说什么勾陈司为了完成任务,无视法度,肆意妄为之类…… 当天黄昏时分,董当门的第二封信再次送达了勾陈司,约定明日正午,双方在玄武湖北堤外江面上交换,届时他的船上会升起一面黑旗。 ~~ 翌日临近午时,大队的捉刀使簇拥着一辆囚车,离开了勾陈司衙门。 队伍径直出了麒麟城,来到麒麟码头,早有三辆官船等候。 捉刀使将囚笼抬上中间一辆船,勾陈司众人便分乘三艘官船,一起驶入玄武湖。 这年月玄武湖面积是后世的数倍,其北面原先直接有长江相连。 后来为了防洪,在长江沿岸修建了一处北堤,这才把江与湖区分开来。 三艘官船从堤口缓缓驶出玄武湖,只见繁忙的江面上船只如梭,千帆竞渡。 “在那里!”捉刀使们在江面上好一个找,才看到江心处有一艘快船,缓缓升起了一面黑旗。 “靠过去。”第五维沉声下令。三艘帆船便穿过繁忙的航路,来到了江心处。 那小船却拔锚启航。 “跟上去。”第五维吩咐一声,三艘官船便紧跟着小船一路向东。 黄昏时分,顺流而下整整一百二十里,那艘小船才在瓜洲停靠下来。 这年月的瓜洲也没有跟长江北岸相连,还是长江中四面环水的沙洲。 三艘官船也跟上来,以倒‘品’字型,将那小船围堵在岸边。 “呔,那艄公!”便有捉刀使朝撑船的老者吆喝道:“董当门何在?” “在这里。”就见那独眼的董当门,从岸边芦苇丛中现身。“你们带队的是哪位?” “是我。”第五维走到船头,打量着董当门道:“当门,咱们可算见面了。” “我儿子呢?”董当门却不接他的茬。 第五维招招手,陈霸先和杨忠便抬着个囚笼来到船头。 囚笼里,董暹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不成人形,连叫声爹都费劲。 “你们太过分了!”董当门一阵怒气上涌。 “我们是勾陈司,不是慈幼局,不要这么幼稚,好吗?”祖安冷笑道。 第五维便指了指囚笼,又指了指董当门道:“来,你进来他出去。” “让我儿子先下船。”董当门坚持道。 “放心,我们陈帅一诺千金,只要你乖乖进来,肯定会放他走的。”第五维淡淡道。 “好吧,陈庆之的承诺我信得过。”董当门迟疑片刻,为了儿子还是点头道:“我这就上来。” 船板放下,笼门打开。 董当门便神情凝重的上了勾陈司的船。 那老船夫也跟着上去,扶着董暹出了牢笼。 董暹虽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还是眼泪滚滚,难分难舍地望着董当门。 “儿子,以后好自为之吧。”董当门说完,迈步进了囚笼。老船夫也背起董暹下船。 董当门一进牢笼,便被笼中的阵法压制,双膝一软,委顿于地。 第五维见状皱眉道:“当门不是大神通吗?区区伏魔阵怎会让你如此虚弱。” 说着伸手按住董当门的命门,略一探查,登时变脸道:“他没有开七窍,他根本不是董当门!” “快拦住他们!”南宫赶忙指着已经上岸的董暹二人喝道。 捉刀使便纵身跃下船头,扑向二人。 却见那老船夫嘴角勾起邪魅一笑,背着董暹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快追!”第五维气急败坏的吆喝道。 可是放眼望去,人影全无,上哪里找去? ~~ 下一瞬,老船夫背着董暹,出现在数里外的另一个沙洲上。 那里还停着另一艘快船,老船夫再次施展遁法,背着董暹上了船。 看到两人出现在船上,船夫毫不惊讶,赶紧解开缆绳,扬帆撑篙,将船驶离了沙洲。 快船顺风顺水,朝着长江口飞驰而去。 老船夫一直站在船尾,看着没有人追上来,这才转过身来,揭掉了头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一团和气,但两眼一黑一白的脸来,正是那董当门。 董暹吃惊地看着老船夫变脸,不禁露出了欣喜之色,张了张嘴,似乎喊了声‘阿父’。 “阿暹,没事了,阿父来救你了。”董当门心疼得从怀中摸出药瓶,倒一粒玉枢丹出来,送到儿子嘴边道:“快吃下去吧,吃了就好了。” 董暹张嘴刚要去含那玉枢丹,董当门却目光一凛,一把捏住他的腮帮子,紧盯着他的牙齿道:“我们家传的摸金獠牙去哪了?” “不对,你不是我儿子!”董当门当场红温,怒喝问道:“快说,你到底是谁?!” 那人便现出了本来面目,却是个面皮微黑的帅小伙,比他儿子长得可好看多了。 可是他要的是他儿子,不是帅小伙啊! “还用问吗?”那帅小伙正是任元,他也不害怕,微笑答道:“我是勾陈司的捉刀使啊。” “你们敢耍诈?!”董当门破了大防。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不过是防了你一手,要是你肯乖乖就擒,自然会真放你儿子的。”任元冷笑道:“我们勾陈司的信誉,比你那个烂裤裆的破儿子值钱多了。” “你!我宰了你!”董当门恼羞成怒,扬起手来就要把任元格杀当场。 ps.200首订加更。 第一九五章 打不过就上大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杀了我,你就彻底绝后了。”任元丝毫不怕董当门。只是这话听着有点歧义…… 他今天是主动申请假扮董暹的差事的。 一是他现在有比障眼符更厉害的变化神通——一人千面。哪怕对方有大神通,也无法一眼识破。 二是,这董当门可是阻止乡亲们离开访仙乡,导致后来一系列惨剧的元凶啊,他必须要亲手抓住他才行! “杀不杀你,没有任何区别。”董当门不屑的冷哼一声。 “你可以试一试。”任元也自信地冷笑一声。 “我偏不杀你,我要用你换我儿子。”董当门的手按住任元双肩,冷声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我会捏碎你全身的骨头。” “你不敢,因为你儿子也会被同样对待。”任元依然不慌,用出了另一项神通——兵不厌诈! “……”董当门居然信了他的鬼话,真就没敢使劲儿。 不过董当门毕竟是大神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忽然心生警兆,赶忙纵身跃起。 任元也跟他同时跃起…… 那唯一还立在船尾的船夫,忽觉船体一晃。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小船,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下一瞬,他整个身子也被那记自下而上的水刀,从裆部劈成了两瓣儿…… 董当门悬停在空中,惊怒交加地吼道:“别藏了,我认出你来了,水淼淼!” 任元落在一块碎船板上,也警惕地盯着水面。 忽然,水面上又射出无数凌厉的冰箭,董当门赶紧祭出发丘印,击碎了射向他的那些冰箭。 但当他收回发丘印时,手却猛的一缩,险些握不住印把儿。 那发丘印上,居然已结了一层冰霜,极寒彻骨,触之即伤。 “原来水冰冰也来了!”董当门脸色十分难看。这两个女妖都是大神通,而且是专精战斗的大神通。跟自己这种大部分神通都用于盗墓的,不可同日而语。 “这俩不是我们勾陈司的人。”任元用青冥盾挡住了射向他的冰箭,半边胳膊也被冻僵了。赶忙一面运起金光诀解冻,一面澄清道。 “我知道,这是来杀我的人。”董当门运转真灵,化去发丘印上的冰霜。 “小子,你们的人怎么还不来?不然我们全都得死在这儿。” 他知道勾陈司既然派人假扮成董暹,自然有定位之法能寻来。 “按说应该到了呀。”任元也是无语。 勾陈司的口号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所以今天的阵仗,虽然不如埋伏东昏侯萧宝夤那一晚,但本卫卫主副卫主也都出动了。 按说以薛卫主迅若闪电的阳神,早就该循着第五维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找来了。 ~~ 第五维和南宫沿着江面一路急飞,便看到薛定难和副卫主尉迟北停在了前头。 两位卫主正焦急的东张西望,看到第五维跟上来了,尉迟北赶忙道。 “快感应一下,找不到你的追踪砂了。” 第五维来不及废话,赶紧微闭双目,运起神通探查一番。 “怎么样,找到了吗?”待他睁开眼,薛定难忙问道。 “没有。”第五维摇摇头,神情凝重道:“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乾坤法宝。”南宫沉声道。 “还不是一般的乾坤法宝,不然我总能感应到一二的。”薛定难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妈的,我就说吧,钓什么鱼?”尉迟北骂道:“这下可好了,钓上头大鲨鱼来。” “这是陈帅的意思。”薛定难瞥他一眼道。 尉迟北登时就不吭声了。 “很像是‘千里烟波图’。”这时南宫轻声道。 “那可是大内七宝之一!”尉迟北吃惊道。 ~~ 另一边。 “我们被带入千里烟波图了。”董当门也明白过来,嘿然一笑道:“看来殿下是下了决心,非要杀掉我不可,居然连这等大内秘宝都用上了。” “哪位殿下?”任元忙追问道。 “豫章王……” 董当门话没说完,一个不着寸缕的白发女子,从水下跃出,化作一条独角冰龙,咆哮着攻向董当门。 与此同时,另一个同样装束的蓝发女子,也跃出水面,化作一条双角蛟龙,攻向了任元。 董当门一看就知道两人的意图……先干掉弱小的捉刀使,再合力对付自己。 他现在身陷阵图,所有用来逃遁的法宝神通统统失效,只能聚精会神,运起全部神通,与那冰龙周旋。 至于那小子,在他看来肯定死定了。 看上去也确实如此,那小子在水龙恐怖的攻势下,勉强支撑了几招,便被其一尾巴拍中,连人带盾重重摔在水面上。 那水龙又张开血盆巨口,连喷数道癸水雷,全都正中目标,把那小子劈得无影无踪。 被她的癸水雷劈中,大神通者都要脱层皮,更别说这充其量只有四五窍的小子了。 她便放心的转身飞向董当门,准备二打一把他也干掉。 谁知还没飞出多远,尾巴却被人从后头一把拽住! “别走啊,你的对手是我。”那本该粉身碎骨的小子,居然安然无恙,中气十足的吼道。 水淼淼心下一惊,回头一道水龙波,猛地喷向任元。 谁知对方居然凭空消失,瞬间又出现在她面前,手中拍出一张紫符,直接贴在了她巨大的龙头上! “你也尝尝被雷劈的滋味!”任元狞笑一声,引五道雷霆同时落下,劈在那蛟龙巨大的身躯上。 水淼淼发出痛苦的咆哮声,鳞片四飞,伤可见骨,皮肉都变成了焦红色,空气中甚至能闻到糊味。 巨大的蛟龙脸上满是震惊,不禁开口问道:“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这么厉害了?” 任元心说,废话,打不过上大号了呗。 最骚的是,他用大师兄的号,但是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所以看上去,他还是他。 “妖女,吃我一剑!”趁着对方愣神,任元张口喷出飞剑,划过一道流光,直刺蛟龙的‘七寸’要害! 水淼淼慌忙闪避,但庞大的身躯在细小灵巧的飞剑面前,显得十分笨拙,不一会儿便连中数剑,鲜血长流,惨叫不断。 攻守之势异也。 ps.400首订加更,求月票,求订阅啊!!!!! 第一九六章 任元的代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阵外江面上,薛定难第五维等人正在各展神通,试图搜寻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时,阿瑶也凌波微步追了上来,见状大急:“阿元呢!你们把阿元弄哪去了?” “阿瑶别急,听我跟你说。”南宫赶紧将情况简单讲给冲动的阿瑶,安抚她道:“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我自有办法找到阿元!”阿瑶搞清状况,二话不说,便祭出了自己的飞剑紫微。 经过永康公主的治疗,她体内尸毒尽去,已经可以随意使用飞剑了。 她将自己对任元的挂念,尽数寄托在自己的本命飞剑上,那紫薇剑在空中盘旋数圈,发出穿透天际的剑鸣声! 少顷,众人便听到数里之外,竟也响起了清越的剑鸣声,在回应着紫微剑的呼唤。 紫微剑欢鸣一声,寻声直射而去,化作一道霹雳,直接劈开了天幕! 眨眼间,整片天幕便像瓷器般片片粉碎,显露出一方烟波浩渺的水面来。 “居然可以这样破阵,这飞剑也太离谱了吧?”尉迟北震惊道。 南宫便解释说:“阿瑶手里的是雌剑,任元手里的是雄剑,雌雄双剑有感应的。” “那感应也忒强了点……”尉迟北嘟囔一声,不过既然是自家的孩子,他就不做深究了。 ~~ 阵法一破,阵中人便无所遁形。 水冰冰震惊之余,当机立断,马上一飞冲天,想要逃之夭夭。 “哪里逃?”薛定难爆喝一声,阳神瞬间追上了蛟龙,紧紧扳住她的犄角,将其硬生生从半空中拽了下来。 另一边董当门也想逃之夭夭,却听任元大喊道:“你舍不得丢下我。” 董当门便不由自主身形一滞,觉得自己确实不该丢下任元。 转眼便回过神来,他么鬼扯什么呢?他是谁啊,凭什么不能丢下他? 但当他再度想要施展遁术时,任元已经趁机飞扑上来,一把抓住抱住他的腿,大叫道:“其实不想走,其实你想留,留下来陪我每个春夏秋冬……” 鬼话连篇,搞得董当门晕头转向,等到他终于挣脱任元,再想逃跑时,已经躲不过尉迟北的捆妖索,被五花大绑成了个粽子…… 任元也脱力落向水面,幸好阿瑶注意力全都在他身上,赶紧把他稳稳接住。 众人这才看到,江面上还漂着一条浑身是伤的蛟龙,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是扬子江中的两条蛟龙吧?”薛定难看看这条,又看看阳神抓住的那条。 “不错,正是水淼淼和水冰冰姐妹俩。”尉迟北点点头,不可思议道:“董当门不是不擅打斗吗?怎么这么厉害了,居然能以一挑二,还差点干死一个?” “我可没那个本事。”董当门神情复杂地看一眼任元,道:“你们勾陈司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小的捉刀使居然能单杀蛟龙。” “小子,你这么猛的吗?”薛定难打量着任元。 “卑职也不知道咋回事……”任元两手一摊,一脸茫然。“当时感觉自己要死了,索性豁出去拼了,然后就啥也不记得了。” “看来这就是你的代价了。”一旁的第五维煞有介事道。 “什么代价?”众人问道。 “莽!”第五维叹气道:“唉,阿元原本是个很冷静的小子,总是三思而后行,老成持重像个小老头。现在却一上头就不要命,连蛟龙都能杀,敢抱大神通的腿,这显然就是他的代价呀。” “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神通的代价有两类,一类是放大你的缺点,另一类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样看来,任元的代价应该是后一种了。 “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尉迟北感叹道:“他不过才是四窍,莽起来居然能越级击败蛟龙,看来这代价对战力还有可观的提升。” 顿一下道:“可是这天下,比区区蛟龙厉害的角色数不胜数,在京里尤其如此,说不定一次不合时宜的发作,就会要了他的命。” “唉,这代价确实太重了。”南宫叹气道。 “以后你们看着他点儿,见势不好赶紧把他带回衙门。”薛定难吩咐道。 “遵命。”第五维和南宫沉声应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尉迟北拎起董当门,沉声道:“我和卫主先押两个人犯回衙门,你们打扫一下战场,带大部队回去。” “是。”第五维应一声。 薛定难便拎着那水冰冰和水淼淼,跟尉迟北消失在众人眼前。以两人的神通,很快便能传送回建康城外。 两位卫主一走,第五维便发信号给官船上的大部队,让他们原地调头回建康。 南宫则回收残破的‘千里烟波图’。 “本司有可以修复法宝的同僚,拿回去让他看看。”南宫对任元二人道。 “南姊姊真是勤俭持家。”任元从阿瑶怀里站起来,也不装虚弱了。 他在桃花源早就公开上过大号,所以第五维和南宫知道他是怎么击败水淼淼的。 刚才第五维那番说辞,根本就是在帮他掩饰而已。 “那是,没有南宫,咱们这个家得散。”第五维深以为然。 “胡说什么,谁跟你是这个家?”南宫开心地横他一眼,赶紧转换话题道:“你说,两位卫主为什么这么着急回去?” “那还用问吗?”第五维摸了摸鼻子,看着烟波浩渺的江面道:“谁不知道这两条母蛟龙,跟某位龙子有一腿?” “是那什么豫章王吧?”这时任元轻声问道。 “哟,这种事儿果然传得快,你小子才进京几天,就听说了?”第五维吃惊地看着任元。 “我上哪听说去?”任元摇头道:“是那董当门告诉我的……他说的也不是这茬,只是说这两条蛟龙是豫章王派来杀他的。” “他居然不打自招了。”第五维背着手略一寻思道:“也对,都要被灭口了,还有啥好藏着掖着的。” “两位卫主急着离开,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南宫扬了扬下巴,看着江面上驶来的艨艟战船道:“丹阳水军来了。” “嘿,果然不愧是卫主,反应就是快。”第五维笑道:“这要是走得晚了,还真的麻烦了。” “这是那豫章王的军队吗?”任元问道。 “聪明。”第五维点头道:“豫章王现在是丹阳尹,丹阳郡的地方军队都归他管。” 第一九七章 没有最莽,只有更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艨艟巨舰很快便驶到了岸边,船上的‘大梁’、‘丹阳水师’、‘谢’等各色旗号,在江风中猎猎舞动。 一个穿着梁军铠甲,挂着白色披风,相貌与谢癸颇为相似的水军将领,神情阴沉地扫视着江面,却没有看到发出求救信号的人。 直到他瞧见南宫手中的千里烟波图,目光才倏然一凛。 “这不是谢将军吗?”南宫身边的第五维朗声道:“真是人生处处能相逢啊,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岭都能碰上将军。” “原来是第五幢主。”那谢将军略显尴尬,沉声道:“本将率部日常巡逻,看到有人用神通打斗,赶紧过来查看。” “噢哟,那你们这个丹阳水军反应够迅速的,我们得跟你们学习。”南宫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我们的大部队,到现在还没赶过来呢。” “凑巧了凑巧了。”谢将军心里暗骂,面上讪讪笑道:“既然勾陈司在此,那我们也就没必要多管闲事了。” “哎,没必要分那么清楚。”第五维厚道一笑道:“无论如何多谢将军热情助阵。” “好说好说。”谢将军赶紧下了台阶,还是忍不住问道:“方才发生什么事了?还望告知一二。” “应该的。”第五维点头笑道:“方才本司追捕逃犯,遇到两只孽蛟作梗,已经将其尽数缉拿归案了。” “是吗,真不愧是勾陈司啊!”谢将军忙赞一声,又问道:“那怎么没见着人犯呢?” “哦,我们卫主已经带着人犯回京了。”第五维淡淡道:“留下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收拾残局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谢将军知道事不可为,便强笑着抱拳道:“时候不早,末将率军回营了,咱们京里聚。” “回头聚。”第五维也客气的抱拳还礼,目送着水军战舰缓缓调头。 战舰上,谢将军沉声吩咐道:“赶紧把消息禀报王爷。” “是。”亲兵立即在纸上写下情况,然后将其折成纸雀,扬手扔上天空。 ~~ 江岸上,第五维看着纸雀从头顶飞过,问南宫:“你说我要不要给他拦下来?” “不要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你当咱们衙门里没有萧综的人吗?”南宫白他一眼,从鹿皮袋中掏出艘法宝小船丢到江上。 上船后,任元看那船无帆无桨,后头带了个水轮儿,跟之前坐过的帆船很不一样,倒跟自己的千里船如出一辙。 感叹勾陈司法宝众多之余,任元好奇问道:“怎么换了条船?” “帆船适合顺风顺流,咱们回去是逆风逆流,用这种千里船更合适。”南宫耐心解释道。 “这船是谁发明的?”他被这个问题困扰好久了,总感觉自己应该知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太常卿祖暅。”南宫很肯定的答道:“他可是很了不起的发明家,我们现在用的《大明历》,也是他制定的。” “说起来,你们祖队副,正是祖太常的大孙子。”第五维笑道。 “是吗?”任元吃惊道:“真看不出来,祖安老哥还家学渊源呢。” “别看他现在这样,原先也是才华横溢的太学生。”南宫轻声道:“后来因为皇上崇佛灭道,他跟着他老师范缜上书反对,结果范缜身死,他也被发配充军。过了几年被陈帅捞了回来,这才加入了本司。” “其实陈帅是想让他当文吏的,但他执意想学神通,结果就成了现在这副德行。”她接着感慨道:“世人只知勾陈司神通广大,殊不知我们也为神通所累,甚至会被神通毁掉。” “知足吧,好歹我们不用担心三尸九虫,已经很幸福了。”第五维却很看得开。 三人正在船上闲聊,阿瑶忽然柳眉一挑,杀气迸现。 “怎么了师姐?”任元忙关切问道。 “那伙盗墓贼,是不是那豫章王指使的?”阿瑶沉声问道。 “……”第五维一脑门子黑线,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大妹子才想明白啊。 “差不多就是了,当然永远也不会有准确答案。”南宫轻声答道。 “为什么?”阿瑶不解问道。 任元便冷笑道:“这个朝廷都是皇家开的,你还指望他们会自曝其丑?” “那这案子就没个说法了?”阿瑶神情不善地问道。 “阿瑶,这个世上没有说法的事儿多了。”南宫苦笑道:“就像阿元说的,案子牵扯到了堂堂二皇子,哪怕陈帅也无能为力了。” 顿一下低声道:“他甚至还得帮着掩盖,别忘了我们其实是宫廷宿卫,职责就是保护皇室。” “我不管,柳中君和乡亲们不能白死。”阿瑶却坚决摇头道:“皇帝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自己要个说法!” “胡闹,”第五维皱眉道:“这是捉刀使该说的话吗?” “那我就不干了!”阿瑶说着解下腰间御刀,丢在甲板上,没有丝毫留恋,反而如释重负。她本来就不喜欢这身官服,不过是为了陪着阿元罢了。 “大妹子,千万别冲动。”第五维头大如斗,他还说任元莽呢,其实真正莽的是这个大妹子,赶紧给任元递眼色,让他劝劝阿瑶。 “师姐,我们答应陈帅留在勾陈司的,哪能这么快就走啊?”任元捡起刀来,轻声道:“咱们得说话算数不是?” “好吧。”阿瑶对任元言听计从。 “至于萧综,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但也不能蛮干。”任元又劝道:“咱们目前根本没那个能力。” 在这种有法力存在的世界,开国皇家肯定拥有最强的伟力,不然怎么可能夺得了江山? 不说别的,单看勾陈司那二三十位大神通,是他们能碰瓷的吗? “嗯,那就等。”阿瑶觉得他言之有理,便点点头,把刀挂了回去。 “……”第五维不禁松口气,还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也明白陈帅为什么执意把他们留在勾陈司了,这要把他们放出去,还不知惹出什么祸来呢。 任元安抚住了阿瑶,自己却又忍不住问道:“幢主,我不理解,堂堂二皇子为什么要去盗前朝废帝的墓呢?” 第一九八章 豫章王的秘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猜想过很多种东昏侯盗墓案的元凶,却从没想到会是堂堂二皇子。 “你还是欠缺想象力了。”便听第五维缓缓道:“这么跟你说吧,自晋室代魏以来,历朝历代的皇室,都是癫狂的多,正常的少。本朝也不例外。” “就拿这位二皇子来说吧,他体格强健,行为放荡,十五六岁仍光着身子在母妃面前嬉戏,别人劝谏也不听,可以说想干嘛就干嘛。”第五维讲起八卦来就如数家珍,记性好得很。 “洛口之败后,他为了表达对他六叔弃军逃跑的鄙夷和愤怒,曾蹲在临川王心爱的豪华马车里拉屎。”第五维苦笑一声道:“你说这么一位离经叛道的主,能用常理揣度吗?他干出什么都不稀奇。” “是,我们都习惯了。”南宫点头道:“不管他干了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 “那皇上还让他当丹阳尹?”任元不解问道。 丹阳尹地位关键特殊,执掌军权、掌治民政、参预朝政,哪怕在京官中,重要性也是排前列的。 “孩子是自家的好,皇上眼里他只是顽劣,但本质是好的,所以更需要放在重要的位置上锻炼,好让他早日成器。”第五维苦笑道:“实话实说,哪怕陈帅原原本本禀报上去,皇上也只会当他又干了一件荒唐事。” “他可不是顽劣!”任元本来还好,这会儿却听得火气上涌,无法接受:“难道让我们全乡百姓流离失所,几千人险死还生,两百人被白白葬送,还牺牲了柳中君的滔天恶行,一句轻飘飘的‘小儿荒唐之举’,就能揭过吗?” “唉,虽然我也很愤怒,但好像确实可以。”第五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就是这么个世道,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所以兄弟啊,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啊。往后你见到的不平事会更多,不这样你会痛苦死的。” “要阿元整天装糊涂吗?”阿瑶冷声问道。 “装糊涂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们的目地,还是完成我们真正的使命。”第五维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依然温声解释道:“这不是个做事的世道,能做事的人太少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阿瑶眨眨眼,显然是没听懂。 “多谢幢主教诲。”任元显然是听懂了,但他眼里的火,明显没有熄灭。“也许有一天,我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就能用的上幢主的教诲了。” “你还不明白自己的使命?”第五维陡然提高声调。 “不明白。”任元摇摇头。 “那么大一玉符给到你,你不明白自己的使命?”第五维比划着上清玉符的大小道。 “那是别人对我的期许,但不是我的使命。”任元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使命应该产生自这里,而不是这里。” 他又指了下自己的耳朵。 “所以呢?”第五维问道。 “所以这个案子我一定会查下去,直到让罪魁祸首罪有应得才算完。”任元斩钉截铁道。 “嗯嗯!”阿瑶笑靥如花,这才是她心目中的阿元。 “真是不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家伙也是个莽货……”第五维和南宫却齐齐拍了自己的脑门。 ‘怪不幢主会说‘莽’是他的代价,原来是预备着他将来犯事……’南宫心说,幢主真是太英明了。 ~~ 话分两头,豫章王府。 王府寝宫从外头看富丽堂皇,跟其他王府别无二致,但内里却家徒四壁,没有任何的装饰和摆设,甚至连基本的家具都不齐全,仅有一张写字的矮桌,和睡觉的床。 床上铺着草席,仅有一床布单,用一块砖做枕头,比普通的京城百姓还要寒酸。 坐在桌前写字的萧综,也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袍,头发披散在肩上,就像在守孝一样。 没有外人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掩饰自己了,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难以言说的痛苦,只能将自己的心情写成了一首诗: ‘悲落叶,连翩下重叠。落且飞,纵横去不归。 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悲落叶,落叶何时还?夙昔共根本,无复一相关……’ 他的字师法钟繇,又青出于蓝,有了自己的特色。诗文的造诣更是当世一流。这都是他当年,为了让才华绝世的父皇多看自己一眼,才从小练成了童子功啊。 曾经他也跟一众兄弟一样,觉得人生除了讨好父皇,就是用来享乐的。 其实,讨好父皇也是为了更好的享乐。 他这辈子又当不了太子,不恣意妄为,享尽人间富贵,怎么能对得起投生帝王家? 所以他的王府也是极尽奢华,美女如云,但一切都在一年前,彻底天翻地覆了。 萧综记得很清楚,正是一年前的同一天,他收到一封信。 他怎么也没想到,落款居然是那位,逃至北朝的前朝宗室萧宝夤。 怀着好奇的心情,萧综拆开了那封信,如果老天给自己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一定第一时间烧掉那封信,打死都不看一眼。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从他看到那封信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萧宝夤在信里告诉他一个秘密,他并非今上萧衍所生,而是前朝废帝萧宝卷的遗腹子! 萧综起初只觉荒谬至极,完全不相信他,甚至当成个笑话讲给母妃听。 谁知吴淑媛听完神情大变,让萧综登时心乱不已。 在他反复追问下,吴淑媛终于告诉他,自己原先确实是萧宝卷的妃子,后来才归了萧衍,七个月就生下了他…… 萧综永远不会忘记,她流着泪对自己说的话: “汝七月日生儿,安得比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 吴淑媛既告诉他真相,又想让他把秘密永远埋在心底,但这怎么可能? 萧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里的,看着豪华的宫室,美丽的姬妾,顿时觉得那一切都是那么的丑陋! 养父逼死了生父,霸占了母亲,自己却享受着他赐予的富贵,还在沾沾自喜,每日想着如何向杀父仇人争宠献媚! 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何其的可悲!何其的不孝啊! 第一九九章 滴骨认亲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从那天起,萧综就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别人只要看他一眼,他就会觉得,那是因为自己跟萧宝卷长得太像;只要窃窃私语,他就认为那是在议论自己的身世。 偏偏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每日给杀父仇人请安,跟仇人之子称兄道弟,给仇人管理京畿。 只有回到府里,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才能痛哭哀嚎,释放心中的悲痛。 锥心蚀骨的负罪感让他无法再享乐,便驱散了所有姬妾,撤掉了所有摆设,过上了现在这种自虐式的生活。 但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他问过太医,是不是婚后七个月出生的孩子,就一定不是亲生的? 太医告诉他,话不能说那么绝对。因为还有早产儿存在,只是存活的几率很低罢了,但也不是绝对活不成。 萧综又问太医那要如何验证呢?太医告诉他,滴血认亲。还告诉他滴血认亲分两种,合血法和滴骨法。前一种是活人认亲的,后一种是跟死人认亲用的。 这也是那萧宝夤在信中提到的验证方法——取萧宝卷一根骨殖,滴上血一验便知。 思来想去,萧综决定照萧宝夤说的办,不然他就要活活内耗死了。 但东昏侯乃前朝亡国之君,身份十分敏感。葬身于皇陵群中,有建陵卫驻守。而且皇陵所在的曲阿县,地处江南腹地,人烟颇为稠密,无法肆意行事,所以萧综只能从长计议。 他把这件事交给了自己的王府谘议、前姐夫谢谟。 虽然王谢向来并称顶级士族,但比起依然能打的王家,如今的谢家已经有点门单衰颓了。 萧衍没当皇帝之前,把二女儿萧玉婉嫁给了谢谟,后来等他当了皇帝,为了拉拢王家,居然命二女儿离婚,改嫁到了王家去。 谢谟不堪叹恨,写了首句句泣血的情诗,让人送给二公主。二公主看后大恸,拿给萧衍看,萧衍也很感动,但还是没有让两人重新在一起。 此等奇耻大辱,普通人尚且无法忍受,何况谢家子弟? 对萧衍共同的怨恨,让两人迅速达成一致,谢谟便命在曲阿当县尉的谢癸,配合董当门及萧宝夤手下的魌先生,一起完成这个任务。 谁知,原本以为跟地里刨个萝卜一样简单的差事,居然办砸了。笨蛋三人组非但没拿到骨头,还让东昏侯变成尸王飞走了…… 之后事情,就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先是建陵卫觉得纸里包不住火,将案情上报,然后萧衍派勾陈司的人下去调查。 其实到这里还好,包括萧衍在内,所有人明显都是朝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路子走的。 但上元节灯会,潘玉奴步步生莲,纵火烧毁了朱雀大街,让案子的性质一下就变了,萧衍破了大防,誓要追查到底! 这让萧综倍加煎熬,一方面自己把‘亲生父亲’变成了僵尸到处跑,这下更加不孝了。另一方面他担心,勾陈司会顺藤摸瓜查到自己…… 谢谟便安慰他说,这件事他只联系过谢癸和董当门,现在谢癸已死,只要再把董当门灭口,就不用担心了。 可董当门居然躲起来了,谢谟派人紧盯着董府,也没等到他现身。 直到前日,勾陈司抓了他儿子,才把董当门给逼出来。 得知董当门同意拿自己交换儿子,萧综急得乱了方寸,再也顾不得什么避嫌,找来自己昔日的管鲍之交,水冰冰水淼淼姐妹,还拿出了皇家法宝‘千里烟波图’,让她们去把董当门灭口。 他甚至还派出了丹阳水军,以防万一。 ~~ 总之,能做的都做了,只能在这里等结果了。 心烦意乱,担惊受怕之下,萧综写下了这首艺术造诣极高的《悲落叶》。 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小黄门轻声禀报道:“王爷,谢谘议来了。” 萧综搁下笔,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带他进来吧。” 谢谟入殿后,萧综摆摆手,小太监无声无息关上了殿门,他这才快步来到萧综身前,伏身禀报道:“王爷麻烦了,谢昊那边传回信来,两位姑娘和董当门被一窝端了,千里烟波图也落在了勾陈司手里。” “该死的废物!”萧综先痛骂一声,又颓然长叹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王爷,时间不等人,得赶紧想对策了。”谢谟焦急道:“以勾陈司的本事,肯定能撬开他们的嘴。尤其是董当门,他可什么都知道呀!” “下去。”萧综冷冷道。 “是。”谢谟只好先行退下。 萧综枯坐在桌前,把那首《悲落叶》反反复复念了不下十遍。 “悲落叶,落叶悲。人生譬如此,零落不可持……” 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 良久,萧综抹掉脸上的泪水,起身走到床边,从床下暗格中摸出个细长的盒子。 回到桌前打开匣子,便见丝绒里衬上,静静躺着一根肋骨。 这是一截东昏侯的骨头,明鬼的人已经交给他好些天了。 萧综却一直犹豫着没有用,他还没有鼓足勇气揭晓谜底。 但现在,他必须要知道结果了。因为这决定了他接下来的行动——万一他不是萧宝卷的儿子,就完全可以去找父皇自首,哭诉说: ‘兄弟们打小就说我不是父皇的儿子,而是东昏侯生的野种。我实在太难受了,就想打开他的墓检验一下,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那样的话,以父皇的脾气,多半不会骂他,反而会安慰他。 可他要是萧宝卷的儿子,那就万万不敢自首了,只能想办法遮掩…… 萧综性情严谨,并没有马上往萧宝卷骨头上滴血。而是从桌上又找出了一截臂骨,那是他命手下随便找来的一段人骨。 然后他拿起拆信刀,划破左手手心,鲜红的血珠便滚滚滴落在那节臂骨上,却又尽数滑落在桌上,丝毫不见相容。 他这才深吸口气,又把血滴在东昏侯的骨头上,这一次,血珠尽数沁入了骨头中…… 看到这一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ps.600首订加更 第二零零章 自首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萧综本以为自己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但没想到铺天盖地而来的巨大恐慌,压得他喘不过气,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就像离开了水的鱼。 “我果然是永明皇帝的遗腹子……”他两眼失神地望着殿顶,喃喃道:“父皇竟然是我杀父仇人……” 这下第一条路自然就堵上了。只剩下第二条路,隐瞒真相活下去,伺机为真正的父亲报仇。 想到这,他忽然坐起来,意识到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还得赶紧善后。 ~~ 王府属官院,谘议厅中。 这次轮到谢谟在写东西了,听到脚步声,他循声一看,便见王爷披头散发,光着脚立在门口。 “王爷。”谢谟吓一跳,赶紧搁下笔起身相迎。 萧综走进来盘膝坐下,看着他久久不语。 “王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谢谟却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神情平静道。 “事情败露了,我们都要完了……”萧综便颓然道。 “呵呵。”谢谟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惨然一笑道:“王爷放心,是我完了,你不会有事的。” “什么?”萧综吃了一惊,他正愁着怎么开口呢,没想到谢谟先主动说出来了。 “王爷放心,我正在写遗书。”谢谟将基本写完的信推到他面前,神色平静道:“写完我就回家自尽。” 萧综只见谢谟在信上说,他因为对皇帝的怨恨,加入了明鬼组织,协助盗取了东昏侯墓。 现在事情要败露了,他无颜面对祖宗和王爷,只能以死谢罪。并保证此事跟豫章王没有任何关系…… “姐夫……”萧综看得眼泪直流,哽咽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殿下不必愧疚,我二十年前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一直幻想着能有奇迹出现。但二十年过去了,你二姐已经在王家生儿育女,不会再回来了。所以现在自杀,对我来说其实是解脱。” 便听谢谟轻声道:“再说,你活着才能替你亲生父亲,还有我报仇啊。” “是。”萧综点头垂泪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好,一定要让萧衍付出代价!”谢谟重重点头。 萧综便整了整衣领,向他伏身叩拜。 谢谟稳稳端坐,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 从属官院出来,萧综低声吩咐贴身小黄门:“盯紧了谢谘议,一定要看着他自杀,要让他……” 顿一下接着道:“神魂俱灭。” “是。”手下内侍悚然应下。 “替本王梳头更衣。”他又沉声吩咐道:“本王要出门。” ~~ 勾陈司衙门,坐隐园中。 陈庆之看着薛定难呈上的口供,一脸不可思议道:“谁能想到,盗墓案的幕后主使居然是豫章王?” “是,想不到堂堂二皇子为了一块骨头,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情。”薛定难点头道:“真是过于离谱了。” “就这么禀报皇上?”公孙主簿忧心忡忡道:“以皇上的脾气,有可能问罪二皇子吗?” “怎么可能。”薛定难摇头道:“他六叔临阵脱逃,差点把国家都葬送了,那罪责可比他大多了,皇上不也就罚酒三杯而已?” 薛定难说的是,天监四年,临川王萧宏奉诏都督南北兖、北徐、青、冀、豫、司、霍八州北讨诸军事,迎战魏军,彼时梁军器械精新,军容极盛,结果因为萧宏懦弱无能,畏缩不前。夜遇暴风雨,弃军逃亡,致使数十万大军溃散。 若非后来大梁军神韦睿力挽狂澜,以少胜多,打赢了钟离之战,新生的大梁国很可能就被北魏一波平推了。 此战之后,民愤极大,将萧宏骂作‘萧娘’,朝野齐声请斩此獠。就是皇族之中对萧宏不齿的也大有人在,不然萧综也不会往他车上拉屎。 结果萧衍只是罢了萧宏的官,让他在家反省就没了下文。而且没过几年,就把爵位和官职又全都还给了萧宏,还任命他为扬州刺史,地位更胜从前。 从那之后,朝廷上下就形成了共识,除非谋反,否则皇上是不会拿自己的家人开刀的。 ~~ 其实薛定难并不关心皇帝会不会惩罚萧综,他担心的是皇帝一旦要力保萧综,势必要推翻勾陈司的调查结果,那办案的官员就要吃挂落了。 万一落个‘调查有误、抹黑皇子’的罪名,他和弟兄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当初带头弹劾萧宏的御史中丞任昉,可是皇帝的多年老友,后来依然落了个贬官外放,客死任上的悲惨结局。 后世不忘,前世之师。有了任昉的教训,后面再办皇室案子的官员,都得掂量掂量了。 陈庆之很清楚属下的顾虑,便温声道:“不急,反正皇上这会儿也没限期,那就先等等看吧。” “好。”薛定难松了口气。 这时,陈庆之的儿子陈昭进来禀报:“阿父,豫章王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薛定难和公孙录异口同声道。 “来得好,来了你就能睡个安稳觉了。”陈庆之对薛定难微微一笑,起身道:“快快随我出迎。” “是。”两人赶紧跟着起身,随陈庆之赶往衙门口。 ~~ 萧综没有带仪仗,只坐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没有穿王服,当然也没披头散发,而是戴了一顶垂裙皂帽,穿了身普通的大袖袍。 他从马车上下来时,便见陈庆之按照礼节大开中门,率众出迎。 “恭迎殿下。” “陈帅不要多礼。”萧综赶紧扶起陈庆之,满脸惭愧道:“本王是来自首的。” “啊?殿下快快先里面请。”陈庆之一脸惊讶,赶紧请萧综到麒麟堂上座,奉茶后屏退左右,只二人说话。 “不知殿下何出此言?”他这才恭声问萧综。 “你们是不是抓回来两条蛟妖?”萧综反问道。 “是。”陈庆之点头道:“才刚抓回来,还没审讯出个结果呢。” “不用审了,那两条蛟妖是本王派去的,千里烟波图也是本王给的。”萧综便坦承道。 “是吗?”陈庆之二度惊讶道:“殿下为何要这么干呀?” ps.800首订加更,求月票求订阅啊~~~~ 第二零一章 阿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麒麟堂中。 “惭愧啊。”萧综便一脸羞愧的答道:“事情还得从上元节那晚说起……让那妖女当着父皇的面搔首弄姿,大放厥词,还点了朱雀大街,虽然父皇没说什么,但本王这个丹阳尹严重失职啊。” “殿下言重了。那晚京城灯会,万人空巷,官府那点人手,怎么可能顾得过来?”陈庆之轻声道。 “话不是那么说的,那妖女搞出那么大阵仗,还公然上了御道,从朱雀桥一直走到朱雀门前,全程没人阻拦,这是不该有的疏漏!”萧综一脸痛心道: “第二天我就开始内部排查,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玩忽职守?谁知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自己头上——原来是我的王府谘议谢谟,被明鬼拉下了水,假传本王的命令,让官兵放行了妖女。” “是吗?”陈庆之一脸震惊道:“谢谘议世代高门甲族,怎么会被明鬼拉下水呢?”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父皇勒令我二姐改嫁,他就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后来还请沈约给二姐写诗想挽回,二姐被打动了,拿着诗去求父皇,父皇却仍不同意,他就怀恨在心了。”萧综叹气道: “他投奔明鬼的时间不短了,不光参与了上元节的行动,还打着我的旗号,帮他们盗挖了东昏侯墓。” “真是匪夷所思啊!”陈庆之叹息一声,问道:“这是已经把他抓起来审讯过了?” “是。”萧综点点头,一脸悲伤道:“他已经畏罪自杀,不过留下了遗书说明这一切。” 说着又苍声一叹道:“当然我也难辞其咎,我觉得此事传扬开来,父皇脸上无光,便一时糊涂,派出人手,想赶在勾陈司之前杀掉那董当门灭口。” “结果弄巧成拙,这下百口莫辩了。”说完他便伏身泣道:“陈帅可以原原本本禀报父皇,任何惩罚我都心甘情愿接受。” “我自然会如实禀明皇上。”陈庆之沉吟片刻,扶起他道:“殿下也要跟皇上实话实说,相信纵有薄责,很快也会过去的。” “那陈帅相信本王了?”萧综巴望着陈庆之。 “当然。”陈庆之点头笑道:“实不相瞒,我正愁着该怎么禀报呢。” “多谢陈帅。”萧综难掩喜色,又给陈庆之磕了一个。 ~~ 送走了二皇子,陈庆之返回坐隐园。 公孙录跟着进来,他的神通是‘聆音’,哪怕不用法力,都能听到整个衙门的声音。 代价是无法屏蔽这些声音…… 刚才陈庆之和萧综的谈话,并没有进行法力屏蔽,所以他听的一清二楚。 “陈帅信他的鬼话?”公孙录轻声问道。 “你都说了是鬼话了。”陈庆之笑道:“不过二殿下编瞎话的水平见长啊,他没办法承担的部分一句实话没说,能承担的部分一句假话不说。” “是啊,这种真假参半最有效果,”公孙录轻叹一声道:“何况皇上当然会选择相信他的。” “皇上对家人的溺爱没有底线,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陈庆之苦笑道: “反正案子我们已经查清楚了,皇上信不信是皇上自己的事儿。” “真挺没意思的。”公孙录忽然有些颓丧道:“这跟我们当年的梦想,差的有点远。” 陈庆之叹口气道:“梦想本来就很遥远,但是停下来就永远到不了。” “有到的那一天吗?”公孙录问道。 “当然,我坚信。”陈庆之点头道。 “好吧,我相信你。”公孙录吐出长长一口浊气,起身道:“那几个小朋友对你好像有点失望。” “是吗?看来得安排一次谈心辅导了。”陈庆之苦笑道:“回头我让灵之劝劝他们,好容易把他们弄进勾陈司,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唉,他们要是知道这茬,会对你更失望的。”公孙录摇摇头道:“堂堂陈帅整天在背后算计一帮小辈。” “不,你错了。”陈庆之正色道:“从孙师兄那里论,我们是平辈。” “要点儿脸吧。”公孙录白他一眼起身离去。 “不是,辈分摆在那里,我怎么就不要脸了?”陈庆之在背后吆喝道。 “小声点,吵死我了。”公孙录捂着耳朵离开了坐隐园。 ~~ 返程时,萧综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心里不停盘算着。 现在谢谟揽下罪责自杀了,陈庆之这边也搞定了,按说这一关差不多就过去了。 他这才从应激状态放松下来,将今天的事情重新复盘,查遗补缺。 首先是自己的身世。 当时他信了自己就是萧宝卷之子,但现在冷静下来,又不是那么确定了——滴骨法真的百分百有效吗? 虽然用了对比法,亲测好似有效,但样本太小,万一是巧合怎么办? ‘应该再找个人试一试……’一念至此,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就是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真该死,我居然还留恋杀父仇人!’萧综暗骂自己一声。不过现在已经跟陈庆之‘坦白’了,不管他信不信,都得面对萧衍这一关了 以他对萧衍的了解,只要陈庆之说话算话,自己过关应该问题不大。 但一想到自己要在杀父仇人面前痛哭流涕、摇尾乞怜,他就被巨大的羞耻感和负罪感淹没,一阵阵干呕起来。 干呕时,他忽然又想到,万一陈庆之只是敷衍自己怎么办?他可是父皇养的狗,怎么可能向着自己呢? 想到这,恐惧感又油然而生,让他直接干呕变成了湿呕,差点把苦胆吐出来…… ~~ 萧综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王妃吴氏带着孩子迎出来。“王爷回来了,快侍奉王爷更衣用膳。” “我不饿。”萧综却摇摇头,走到吴氏面前,把刚刚半岁的皇长孙抱过来。 萧衍年轻时惧内,正妻连生了三个女儿,生不出儿子,直到郗徽去世后两年,他才生了太子萧统,同年又有了萧综。 这自然就耽误了他抱孙子,都六十好几了,萧综才给他生下了皇长孙。虽然不是嫡出,但不影响萧衍对这孩子的喜爱,亲自给他起了小名‘阿伽’,还准备在满周岁时正式赐大名。 “阿伽今天一直哭,王爷回来就不哭了。看来是想阿父了。”吴氏便小心翼翼的笑道。 王爷整天在家里疯疯癫癫,她看在眼里又不敢劝,自然提心吊胆的。唯愿亲生儿子能让他正常一点儿。 “阿伽。”萧综把那婴儿抱起来,定定的看着他。 阿伽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咯咯笑着看向自己的阿父。 “阿伽……”萧综又叫了一遍婴儿的乳名。 阿伽的笑声更响亮了。 第二零二章 大丈夫当如是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清晨,式前殿。 萧衍一觉醒来,就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 他看着跪在地上流泪的萧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阿伽没了?” “是。”萧综满脸悲痛、泣不成声道:“阿伽没了。” “什么时候没的?上元节朕还抱着阿伽看灯呢!”萧衍难以接受,声音颤抖道:“当时孩子虎头虎脑的健康着嘞。” “可能是那天朱雀楼上风太大,阿伽回去之后就染了风寒。”萧综哽咽道:“今天以为他好了呢,抱着他还朝着我笑,结果半夜里忽然喘不上气儿了,太医也没抢救过来,天不亮就没了。” “……”萧衍登时一阵心如刀割,他格外珍视自己的亲人,何况还是第一个孙子。 尤其是听儿子说,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死了阿伽,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为什么阿伽病了不早跟朕说?”他一边抹泪一边问道:“朕也好让你三姐去救他呀。” “前几天不是父皇心情不好吗,儿臣不敢给父皇添堵。万一父皇觉着是因为自己非要抱阿伽上城楼,才害得他染病,那不就更难受了吗?”萧综便答道: “再说也没觉着是多大的病,就让王府的医官治了。” “一帮废物,朕养他们何用?”萧衍便习惯性迁怒道:“把他们的孙子也杀掉,让他们都尝尝朕之痛!” “父皇息怒,”萧综忙流泪劝道:“都是儿臣没有照看好阿伽,你要责罚还是责罚儿臣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大夫。”萧衍叹口气道:“小二你也不要太难过,伤了身子,父皇一样会难过。” “是,儿臣知道了。”萧综强忍着哭腔道。 “摆驾,朕要去给阿伽念经,送他去西天永享极乐。”萧衍吩咐一声。 “父皇,还是请同泰寺的大师去诵经吧,儿臣怕你看到阿伽会更难过。”萧综忙劝道。 “不行,朕总要见阿伽最后一面!”萧衍却断然摇头,执意前往豫章王府。 ~~ 勾陈司衙门,重光幢演武场上。 任元阿瑶正在跟杨忠陈霸先练习二对二打斗。 其实任元根本插不上手,阿瑶一个人,一把木刀,就把杨忠陈霸先戳得全身白点。 “停停,不打了!”陈霸先跳出战团,拍着身上的白点点道:“大妹子,你这是要把哥哥们戳成蜂窝啊。” “心情不好。”阿瑶实诚道。 “心情不好你打阿元啊!”陈霸先郁闷道。 “不舍得。”阿瑶依旧很实诚。 “去你的。”陈霸先笑骂一声道:“该心情不好的是我俩才对,白跑一趟,来回将近三百里,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确实。”杨忠羡慕道:“早晨听第五幢主说,这次你俩又立功了,起码一个中功一个小功。这才来几天啊,就要超过我们了。” “那是二哥你藏拙。”任元轻笑一声道:“再说师姐立功固然高兴,但生气也是必然的,我们离开了老家,除了给师姐治病和找师父外,还是为了给乡亲们报仇,结果……” “皇帝真的会饶过豫章王吗?”阿瑶闷声问道。 “八成。”花狸猫蹦到任元头上道:“昨天你们不在没看到,那二皇子微服来找过陈庆之,陈庆之跟他言谈甚欢,开中门亲自迎接,又亲自把他送走的。哪有一点对待犯人的样子?” “少说两句吧,合着挨揍的不是你?”陈霸先恨不得堵上花狸猫的嘴,还嫌大妹子不够生气啊? 众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钟声。 原本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捉刀使和大谁们,听到钟声撒丫子就往外跑。 “紧急集合,快回去披挂整齐。”杨忠也赶紧招呼任元三人。 半盏茶功夫,重光幢三十名捉刀使,七十名大谁已经穿戴整齐,在营房前列队完毕了。 第五维也穿着盔甲,披着外红内黑的披风,在两位副幢主的陪同下,立在廊下,沉声道: “紧急任务,排查自宣阳门至豫章王府沿途街道、民居,务必消除一切隐患,立即出发!” “是!”将士们轰然应声,便列队鱼贯出营。 只见一队队捉刀使在军官的带领下,出麒麟城而去。不光本卫,就连执明卫也倾巢出动了。 任元还看到,就连陈庆之也在几位卫主的陪同下,骑马出城而去。 能让勾陈司这么大阵仗的,显然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皇帝出行。 他们跟着第五维,来到负责的区域,挨家挨户排查,命老百姓全都暂时远离这一片。等到排查结束,再有闲杂人等出现,就要通通以图谋不轨论处了。 其实因为东昏侯的案子,这一带都已经被细细的筛过了,所以很快就排查完毕。 第五维早就看好了地形,又将手下人分配到各处制高点和要道把守。 甲字队被分配在一处三层楼台上警戒。 任元几人站在屋顶上,看着远处大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禁军,那才是真正保护圣驾的宿卫,他们只是负责外围警备而已。 待到内外警戒完毕,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任元才看到,大队的仪仗为前导,无数孟章卫捉刀使簇拥着一台巨大的金色御辇,缓缓自宫门驶来,后头还有上千骑护卫。 陈霸先看得心潮澎拜,低声对任元道:“大丈夫当如是。” “如你个头啊,乱讲话当心脑袋搬家。”就连最爱乱讲话的祖安都受不了他,一脚踹在陈霸先的屁股上。 “咦,不对劲儿啊,仪卫怎么穿着素缟,皇上这是去奔丧吗?”祖安定睛一看,奇怪道:“怎么没通知我们服丧啊?” “可能是没来得及吧。”杨忠沉声道:“看,禁军也没有换,只有宿卫宫掖的孟章卫穿了素。” “奇怪,真是奇怪。”祖安摇头道:“太不合礼制了。” 勾陈司的消息何其灵通,没多会儿他们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皇长孙昨晚夭折了。”前来巡查的燕飞揭开谜底道:“因为尚在襁褓,按礼制是不能举行葬礼的,皇上让侍卫服丧,可能是因为太悲痛。” “这下二皇子是彻底过关了……”任元冷笑一声。 “是啊,这孩子死的真巧呀。”陈霸先也嘟囔一句。 “少说两句吧啊,一个个都话痨啊。”祖安瞪他们一眼。 第二零三章 新居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豫章王府中,灯笼全都换成了白色,整整十道门全都敞开着,每道门之间,都肃立着全副武装的禁卫。 捉刀使握着御刀,一脸警惕地在防线外巡逻。 王府中的气氛肃穆且凝滞。 萧衍穿一身灰色僧袍,披着袈裟,神情悲伤地走进了中堂。 堂上,一具小小的棺椁中,躺着个早已没了生息的小小婴孩,正是他的长孙阿伽。 抚摸着阿伽冰凉的小脸,萧衍不禁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王府众人便痛哭失声,王妃更是哭得晕厥过去,萧综也是泪流满面,痛心疾首。 好一阵子萧衍才停下悲伤,冷声对萧综道: “你给我记住,以后有什么事跟父皇直说,不要想着捂盖子,那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我们是亲生的父子,不管你犯了什么错,父皇还能怎么着你不成?” 萧衍这话,既像是在埋怨老二,昨晚没及时禀报阿伽的病情;又像是在说他私自派人截杀董当门的事情。当然更像是兼而有之…… “是,儿臣记住了!”萧综磕头不止,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萧衍冷冷瞥一眼萧综,长叹一声道:“好了,别哭了。陪朕一起念经,向阿伽忏悔吧。” “是,父皇。”萧综赶紧爬起来,跪在萧衍身后,与他一起诵起了超度的经文。 ~~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王府里的天家父子哭成狗,在外头站岗的任元等人,却只觉着煎熬。陈霸先都不知嘟囔了多少遍:“怎么还不下班?” 他们约好了,今晚还要去杨忠家里吃饭呢。 一直等到下午,皇帝才念完经从豫章王府出来,又等到圣驾卤簿浩浩荡荡回了宫,第五维才喊一声:“收工。” “你们不用回营了,直接跟杨忠去吧。”祖队副大方的摆摆手。 “队副,一起吧。”众人诚挚相邀。 “我就不去了。”祖安摇头道:“队里得有个人留守啊,总不能指望老酒鬼吧?” 说着他扫一眼众人道:“再说,你们真想让我去?” “不想。”任元三人便不由自主说实话道:“你去了我们都不敢说话。” “我媳妇儿可盼着你去了。”杨忠却跟大伙儿不一调儿。 “还得是苦桃啊。”祖安便欣喜问道:“为什么呢?” “好问我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去过几次那种地方啊……”杨忠苦笑道。 “滚蛋吧你们!”祖安骂骂咧咧地把他们轰走了。 ~~ 任元三人又在路上买了好些的吃食用度,这才拎着大包小包,赶在坊门关闭前,来到了杨忠家所在的平安里。 平安里在京城西北,条件比那日抓捕魌先生的南塘里强一些,至少街上干干净净,道边都是瓦房,而且距离麒麟城也不远。 “老二,你这位置可以啊。”陈霸先不禁赞道:“这里房租不便宜吧?” “可不便宜。”杨忠叹气道:“一年要二十贯。” “那还行啊。”陈霸先道。 “当时付的是铜钱。”杨忠却幽幽道:“不是铁钱。” “我艹,你也太奢侈了吧?”陈霸先咋舌道:“这房租都能在我们老家买套房了。” “你当我想啊,都是我那乱花钱的毛病害的。”杨忠苦着脸,狠拍自己的手道:“为这事儿你弟妹没少埋怨我。” “还不该埋怨你啊,揍你都应该的。”陈霸先哈哈大笑,虽然两人感情日深,但他还是喜欢看杨忠吃瘪。 说话间,杨忠带着三人来到了家门口。 众人还没进去,就被面阔三间的大宅门镇住了。 “好家伙,这多大的宅子啊。”陈霸先啧啧道:“几进几间房?” “前后四进,还有东西两院,三十多间房。”杨忠道。 “你老婆对你是真爱。”就连阿瑶都如是评论道:“都这样了居然只骂你。” “就你跟二嫂两口子,住的过来吗?”任元也惊讶问道。 “唉,别提了。当时是想着租个大宅子,让被抓来的同乡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杨忠苦笑道:“结果除了我留在勾陈司,其余人都被分配到江北当兵去了……” “这样啊。”三人恍然,心说那还不算有大病。 “桃儿,我们回来了!”杨忠推门进去,朝着后宅大喊道:“快出来迎一迎。” 说着尴尬一笑道:“没办法,房子太大,不喊根本听不见。” “来了!”便听一个爽朗的女声应道,系着围裙的吕苦桃风风火火从后宅迎了出来。 只见她身材高挑,眉目舒朗,全身上下透着股英气,一看就是个性格开朗,脾气直爽的女子。 “三位就是陈大哥,任兄弟和阿瑶妹子吧。”吕苦桃热情地跟三人见礼道:“整天听阿忠提起你们,今天可算见着本人了。” “整天听二弟说,他媳妇多好多好。”陈霸先呵呵笑道:“今日一见弟妹才知道,他还是保守了。” “给嫂子添麻烦了。”任元和阿瑶不像阿霸没脸没皮,都客客气气的跟吕苦桃见礼。 “哈哈,陈大哥净瞎说,他不编排我就不错了。”吕苦桃有着山东女子典型的爽朗大方,拉着阿瑶的手,招呼三人道:“快快里边请,当成自个儿家就行。” 众人进去内宅,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在。 “苏姊姊,你怎么在这?”任元吃惊地看着笑靥如水莲花般的苏小小。 “怎么,你们认识?”吕苦桃也吃了一惊。 “是啊,我们是一起进京的。”苏小小便微笑着答道:“但我进不去勾陈司,所以就先在城里找房子,等着他们出来团聚。” “你不会把房子也找在这了吧?”陈霸先问道。 “对呀,我租下了东院,这几天也打扫干净了,就等你们入住了。”苏小小含笑点头道:“今天弟妹说,家里要来很多客人,我就自告奋勇来帮厨了。” “哈哈,你可真会找地儿,我刚还说这么大宅子,二弟两口子怎么住的过来。”陈霸先大喜道:“结果你就租下来了,这下皆大欢喜了。” “那感情好。”吕苦桃也笑着点头,却冷冷瞥了一眼杨忠。 “你说怎么这么巧。”杨忠便擦汗笑道。 第二零四章 家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好在吕苦桃的杀气一放即收,继续热情待客道:“快快,都里面坐着吃茶,还有最后一个硬菜了,马上就开席。” “弟妹我和你去。”苏小小便笑道。 “不用不用,姐姐原来也是客人,哪能再劳动你?”吕苦桃赶忙摆手道:“我自己忙得过来。” “哎,都是一家人,什么主人客人。”苏小小却不容分说,挽着她的胳膊就去了厨房。 “我也去帮厨。”阿瑶见状也要起身,却被任元拉住道:“不不,你就在这坐着。” “哦……”阿瑶这才没有去添乱。 待二女一出去,陈霸先便小声问杨忠:“莫非你一直装着不认识苏姑娘?” “嗯。”杨忠点点头,闷声道:“抓东昏侯那几天,我不是忙的没着家吗。就那时候苏姑娘租的房子,回来一看我人都傻了。哪敢说认识她啊?” “为什么不敢?”阿瑶奇怪问道:“你心虚什么?” “这么漂亮的单身女人,突然跑我家租房子,你说我心虚什么?”杨忠苦笑道:“我要说认识她,怎么都解释不清楚好吗?” “那你瞒着弟妹,罪过不更大吗?”陈霸先幸灾乐祸道:“今晚跪搓衣板吧。” “唉……”杨忠垂头丧气,显然是跪过的。 “放心吧,苏姊姊会帮你说清楚的。”任元便安慰杨忠道:“嫂子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最多让你跪一会儿也就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是厚道人呢。”杨忠笑骂一声,又高兴道:“其实我也有这打算,本来想带你们看过房子后再说这茬,现在直接省事儿了。这样咱们兄弟住在一起,多热闹。” “还能帮你分担房租。”阿瑶很认真道。 “哈哈,也有这方面考虑。”杨忠大大方方承认。 ~~ 任元没说错,等吕苦桃和苏小小端着托盘出来时,已经有说有笑,毫无芥蒂,宛若亲姐妹了。 杨忠暗暗松口气,赶紧起身殷勤地帮忙布菜。 欢迎晚宴十分丰盛,既有大盘大碗的鸡鸭鱼肉,也有精致的江南小菜,再配上京城时兴的桑落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自然宾主尽欢。 酒酣耳热之际,陈霸先好奇问杨忠两口子道:“兄弟,我早就想问了,你们是怎么来的南方?” “唉,是被掳来的。”杨忠叹了口气,喝口闷酒道: “我本是北朝武川镇人士,六镇起义后,全家避居山中。后来家父聚集部众,讨伐鲜于修礼,结果全军覆没,他老人家也战死沙场。” “我虽然侥幸逃脱,但也受了重伤,那时节到处都是乱兵,停下来,就可能被当成粮食杀了吃肉,我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泰山脚下,终于伤重不治昏了过去。” “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肯定要被狼吃了,结果幸运地被苦桃救了。”杨忠动情的看着妻子道:“她把我背回家,请大夫给我治伤,又照顾了我两个月,我这才又活了过来。” “是吗?”众人没想到,杨忠和吕苦桃居然还有如此传奇的经历。都纷纷求证的看向后者,“他不是瞎扯吧?” “不是。”吕苦桃大大方方的笑道:“俺家是泰山里的猎户,俺从小就跟着我爹在山里打猎。后来我爹被征去当兵,俺就独自打猎养活自己。那天正在林子里转悠,就看见前头趴着个东西,还以为是大狗熊呢,赶紧张弓搭箭,去瞄狗熊的腚眼子。” “为啥要瞄那里?”苏小小好奇问道。 “那样才能不破坏整张皮,能多卖钱。”吕苦桃答道:“可是俺瞄了半天没找到,才发现这狗熊还穿了裤衩子。” “哈哈哈!”众人乐得前仰后合,任元抹泪笑道:“嫂子,这年月到处都是死人,你为啥要救二哥?” “我长得好看呗。”杨忠便得意道。 “瞎说。”吕苦桃红脸啐一口道:“当时你身上是血,满脸是泥,跟个鬼似的,还好看。”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儿搭错了,就把他给扛回去了,结果到头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她便故意埋汰杨忠道,可看他的眼神儿都能掐出水来。 似乎杨忠也没有吹牛…… “我们便成了亲,寻思好好过日子。谁知没多久,裴帅带兵打到了泰山脚下,把我们整个村子全都抓来了大梁。”杨忠接过话头,叹息道: “于是我们又来了建康。都说‘乱世人飘零’,一点不假啊。” “然后呢,又是怎么加入勾陈司的?”陈霸先追问道。 “我们这些被掳来的汉人,都被编入了兵户。”杨忠又叹了一声: “在北朝我家就是兵户,没想到转了一圈到南朝,又成了该死的兵户。” “唉……”众人也是心有戚戚。 这年月,兵士及其家庭称为兵户,地位高于奴婢,低于平民。 他们兄终弟及,父死子承,世代为兵,不准改行转业;一旦逃亡,家属要受严酷的惩罚。 当然,如果能立下战功,被提升为军官,就可以让家里解除兵籍,子孙不必世代当兵了。 “幸好这时候,勾陈司来招募新丁,我就报了名,并顺利入选,成为了一名大谁何。”杨忠接着道:“两年下来被提升为捉刀使,方免兵户,终于又摆脱了兵籍。” “不过同村那些被抓来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说着他长长一叹道:“他们没捞着加入勾陈司,全都被派去了江北前线,也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 “所以我们两口子能有今天,就很知足了。”说着他举起酒碗,红着眼眶道:“祝我们兄弟同生共死,永不分开!”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陈霸先也端起酒碗。 “都在酒里了。”任元看看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端起酒碗与他们一饮而尽。 “来,我们也喝。”三个女人也举着酒盅,自得其乐。 这一夜,所有人都喝了很多。 反正是在自己家里了,醉了就醉了…… ~~ 醉里不知谁是我,非云非月非鹤。 等任元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千里船上了。 ps.1000首订加更。 第二零五章 沧浪之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除了公主之外,几位船客也陆续上了千里船。 小和尚法秀一脸兴奋,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却不主动说,非要等着人来问他。 但可能他平时太透明了,大家居然一时没注意到他的小表情…… “哟,来的这么早?”陈霸先看杨忠跟自己前后脚上船,便拿他开涮道:“还以为你且得跪会儿搓衣板呢。” “哈哈,失望了吧?”杨忠便得意道:“我家桃儿岂是那等狠心之人?看我醉了,还能把我拎起来跪搓衣板不成?” “这好像不值得骄傲吧。”陈灵之忍俊不禁,又羡慕道:“你们现实中也玩到一块去了,真好。” “那你也一起来玩嘛。”陈霸先笑道:“陈帅的女儿就不能与民同乐了?” “我们家是寒族,有什么了不起的?”陈灵之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不瞒你们说,我双目失明,不良于行,所以基本不出门。” “啊?”任元和陈霸先全都吃了一惊,任元看着陈灵之那美丽无双,璀璨如星辰的眸子,轻声道:“你这也不像啊。” “因为上船的是我的阴神,当然没有失明。”陈灵之淡淡一笑:“但在现实中,我就是个算卦的瞎婆子。” “难道公主也治不好你的眼睛吗?”小和尚顾不上自己的事,关切问道。 “我这是神通的代价,公主也无能为力。”陈灵之摇摇头。 “灵之姑娘神通广大,不用眼睛也能比常人看到更多的东西。”杨忠便沉声道。 “就是,我现在都已经习惯用天目代替肉眼了。”任元也轻声道。 “往好处想,你在现实中一天,在梦里五天。也就是只有一天看不见,有五天能看见,已经近似正常人了。”陈霸先的安慰总是那样独特。 法秀也轻声安慰道:“《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所以我佛门高僧,好多都故意闭眼修行。这样才能心无旁骛,专注于内心的修行与悟道。” “大家不用安慰我。”陈灵之感激地笑笑,洒脱道:“我早就习惯了。再说我还能在梦中用眼睛看世界,已经够幸运了。” “有道理。”糙爷们儿安慰人,向来就是点到即止。 见陈灵之的话题结束了,小和尚便清清嗓子,准备主动说说自己的事儿。 却听任元沉声问道:“灵之姑娘,东昏侯的案子就这么算了?” 陈灵之点头道:“船主应该知道了,皇长孙没了,皇上现在只会心疼二皇子。” “那谁心疼我们访仙乡的百姓?”任元啐一口道:“好吧,我纯属废话。区区草民怎么能跟皇帝的儿子比呢?” “嘿嘿,兄弟认清了现实,离解脱又近了一步。”陈霸先便笑道:“一万条草民的命,也抵不上一个皇子皇孙金贵。”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现实。”杨忠也点头道。 “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吗?”小和尚又被带偏了。 “众生也从来没有平等过,未来也不会。”任元三人异口同声教育小和尚道:“经书上的东西,是用来忽悠别人的,别把自己也忽悠了。” “哦……”小和尚不敢跟三位兄长争执,委屈的低着头,两根食指搓呀搓。 “总之,这个案子告一段落了。”陈灵之看着三人怪话连篇的样子,就知道父亲的担心并非多余,便轻叹一声道: “我知道你们对我父亲的处理很失望,但我也不想替他辩解,因为我也很失望。但我想请你们回想一下,自己加入勾陈司的目的。” “被抓进来的啊。”陈霸先便撇撇嘴道。 “瞎说,当初明明可以放你们走的。”陈灵之摇头道。 “呵呵好吧,我说实话,最根本原因是我想出人头地。”陈霸先便坦白道:“别处都太黑了,根本不给我们平头百姓出头的机会。相较而言,勾陈司的军功体系还能让我看到点希望。” “好,很坦诚。”陈灵之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任元道:“船主呢?” “因为三生兽说,我的命运在这里。”任元便答道。 “船主……”陈灵之娇嗔一声。 “好吧,我也说实话。”任元轻叹一声道:“我没有大哥那么明确的志向,也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目前在勾陈司的目地,就是躲避仇家,然后找机会干掉仇家。” “所以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目地,而不是为了那些崇高的理想进入勾陈司的。”陈灵之便坦荡道: “既然如此,大家为自己的目地而奋斗,顺便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好了。何必要对勾陈司报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说着她哂笑一声道:“指望皇家的鹰犬,对付皇家的人,就像指望太阳在夜里升起一样可笑。” 任元和陈霸先闻言若有所思,似乎被陈灵之说通了。 “哈哈,本家大妹子,你这样说,你爹会不会不高兴啊。”陈霸先笑道。 “不会的,因为这就是当初阿父开导我的话。”陈灵之微笑摇头道:“当然他不像我说得这么直白,他说的是‘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但我想意思大概是一样的。” “那陈帅有什么目的呢?”任元轻声问道。 “我阿父的理想是推翻九品官人法。”便听陈灵之淡淡道。 “……”任元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就连小和尚都惊讶道:“姊姊,你是开玩笑的吧?九品官人法都延续三百年了,谁能动摇得了?” “自来如此便是对的吗?”任元却眼前一亮,明显有些激动道:“就算以前有道理,哪有三百年不变的制度?眼下此法已是腐臭不堪,确实到了该动一动的时候了!” “阿父若听到这话,肯定将船主引为知己。”陈灵之美目异彩连连地看着任元,刚要再说点什么,却见眼前白光一闪,永康公主上船了。 萧玉嬛脸色不太好,一副快来安慰我的表情。 “公主殿下这是咋了?”陈霸先便笑问道:“谁惹你生气了?我去揍他去。” “我侄子死了。”萧玉嬛幽幽一叹道:“唯一的侄子。” ps.1200首订加更。继续求月票和订阅啊,过年了,大哥大姐行行好啊~~~~ 看到有读者觉得萧综杀子太扯,但这是史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我也觉得很离谱,但这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 《南史•卷五十三•列传第四十三》中记载: 【豫章王综字世谦,武帝第二子也。天监三年,封豫章郡王。 初,综母吴淑媛在齐东昏宫,宠在潘、馀之亚。及得幸于武帝,七月而生综,宫中多疑之。淑媛宠衰怨望。及综年十四五,恒梦一年少肥壮自挈其首对综,如此非一,综转成长,心惊不已。频密问淑媛曰:「梦何所如?」梦既不一,淑媛问梦中形色,颇类东昏。因密报之曰:「汝七月日生儿,安得比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贵勿泄。」综相抱哭,每日夜恒泫泣。又每静室闭户,藉地被发席藳…… ……在西州,于别室岁时设席,祠齐氏七庙。又累微行至曲阿拜齐明帝陵。然犹无以自信,闻俗说以生者血沥死者骨渗,即为父子。综乃私发齐东昏墓,出其骨,沥血试之。既有征矣,在西州生次男月馀日,潜杀之。既瘗,夜遣人发取其骨又试之,其酷忍如此。每对东宫及诸王辞色不恭逊。尝改岁后,问讯临川王巨集,出至中合,登宏羊车次遗粪而出。居都下所为多如此者。】 用白话文简单解释一下,就是萧综他妈告诉他,你是萧宝卷遗腹子,他很痛苦,但他不相信,听说滴骨法可以验证父子关系,就偷偷开了东昏侯的墓,盗出萧宝卷的骨头,滴血验之。但还不能完全相信,就又杀了刚满月的二儿子,下葬之后又让人在夜里偷偷挖出他的骨头,滴血验之…… 另外他在萧宏车上拉屎的情节也在这段史料中。 所以我只是为了让情节紧凑一些,把故事都设置在建康,以及把二儿子改成了大儿子,其余不变。 后续很多皇室的故事,也全都有出处,并非我编造的,编故事是需要讲合理性的,而历史不需要。 只能说南北朝时期的皇室和士族过于拟人,让现代人有些难以理解。 但其实公里公道的说,南朝的还好,至少看上去还像人,北朝那直接就不是人了…… 以上。 第二零六章 法秀进京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里船上。 “我们已经知道了,公主请节哀。”任元轻声道。 “我不是找安慰的。”萧玉嬛却摇摇头,面现疑惑之色道:“我是来找答案的。” “什么问题?”陈霸先问道。 “我侄儿的死很蹊跷。”便听萧玉嬛神情凝重道:“你们也知道我的神通,甚至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所以那孩子别说病危了,就是不幸断了气,只要连夜进宫求救,我是可以给他救回来的。” “但是我二弟却等到第二天开了宫门才进宫,那时候娃儿都凉透了。我也无力回天了。”顿一下,她满脸疑惑道:“这太不正常了。” “我们刚打算结束这个话题。”陈灵之轻叹一声。 “哦,那你们怎么看?”公主忙问道。 “我们坐着看,站着看,躺着看,有什么关系吗?”陈霸先撇撇嘴道:“反正查出真相来也没用,还不如省点力气呢。” “话糙理不糙。”任元点点头。 “……”公主看看不想管闲事的勾陈司众人,娥眉一蹙道:“谁不让你们抓凶手了,说出来,我让太子办他!” “你父皇……”陈灵之轻声道。 “啊,那没事了。”公主尴尬的轻咳一声道:“那我们讨论一下总可以吧?你们跟我说说,我侄儿是不是被他爹害死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公主认为自己的弟弟禽兽不如吗?”陈霸先反问道。 “老二从小就疯疯癫癫,这二年更是不正常。”公主轻叹一声道:“我也不愿意把他往坏处想,可是他干的那些事,实在太反常了。” “反常归反常,但他这么干的动机不足。”陈灵之便轻声道:“你可能不知道,昨天白天,他已经来过勾陈司,基本过关了。没必要再画蛇添足,杀死自己唯一的儿子。” “是,除非他变态。”任元也赞同的点点头。 “万一他真是个变态呢?”杨忠幽幽问道。 “他真是变态也没办法了。”陈灵之叹了口气道:“他贵为皇子,我们勾陈司的十八般神通都不能用在他身上,更不可能开棺验尸吧?” “验尸也没用,孩子太小神魂不全,根本不记事儿。”杨忠道。 “验尸是有用的。”任元轻声道:“孩子的死因一验即明。” “想也别想。”萧玉嬛摇头道:“父皇已经亲自为阿伽诵经超度,谁还敢动他的遗体?” “所以说啊,皇长孙的死因永远是个谜了。”陈霸先便道:“再说,就算查出来是你二弟干的又如何,你爹还能承认他儿子杀了孙子不成?” “那是万万不能的。”萧玉嬛颓然道:“父皇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说了也白说。”陈霸先两手一摊,转个话题道:“对了,小和尚,你要说啥来着?” “我不想说了。”法秀这才知道,他们早就发现自己有话要说,却故意装着没看见,不禁气鼓鼓道:“你们整天欺负小孩。” “跟你关系好才逗你玩。”陈霸先哈哈一笑。 “是吗?”小和尚歪头看着众人。“我不信。” “是的。”众人一起点头。 “好吧,那我说。”小和尚便开心道:“你们猜猜我现在哪里?” “建康啊。”桅杆上的三生兽,便异口同声道:“猜谜,怎么能少的了我们?” “厉害,你们是咋猜到的?”小和尚一脸佩服的仰起头。 “这还用猜?”少年头便笑话他道:“现在别人都在建康,你若非也来了建康,这么激动干啥?” “是啊,这不明摆着的吗?”陈霸先摸了摸小和尚头。 “真没劲,还想给你们个惊喜呢。”小和尚垂头丧气道。 “快说说,你是怎么来京城的?现在哪里,我们回头找你玩去。”还是任元更有哥哥样。 “因为我佛经背的熟,梵文学得好呀。去年年底同泰寺派人到灵隐寺,要选三名年轻僧人到京里参学翻经,”小和尚便一脸骄傲道:“小僧通过层层选拔,最终入选,现已经在同泰寺……下院安顿下来。” “哇,厉害!”众人也给足情绪价值。 “其实我都没怎么准备。”小和尚嘴角比遇上浪的船头还难压。 “确定不是因为你是住持的弟子?”陈霸先便忍不住打击他道。 “不是!”法秀便涨得满脸通红,说什么‘举贤不避亲’、‘内举不避子’之类,众人哈哈大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 随后的日子,任元三人便跟杨忠一起,每天上班下班,过上了衙门生活。 该说不说,勾陈司的差事还是挺清心的,理论上他们只管京城的妖邪作祟,大案要案。但这是天子脚下,戒备森严,等闲妖邪哪敢兴风作浪?也不会整天有上元节那样的大案子。 所以勾陈司平时施行轮班制。简言之就是在衙门值一天班,然后在外头巡逻一天,这样重复五遍,就可以得到一整天的休沐假期。 而且巡逻的时候,是不用到衙门点卯的,只消晚上回衙门接班时,跟上峰汇报这一天的情况即可。 所以这整个白天,几乎都是自由的,这让任元不禁感叹:“捉刀使这差事,平时还是挺清闲的。” “清闲?”一起巡逻的陈霸先和杨忠却大为震惊:“三弟你对清闲有什么误解?” “何出此言?”任元不解问道。 “我们都快忙死了好不好,还清闲?”杨忠便大吐苦水道:“你看人家别的衙门,五日便一休沐,咱们却只得十日一休。” “而且人家五月农忙时节,可以休半个月的田假;九月要准备寒衣,可以休授衣假,又是十五天。每年还有四次私祭假,每次四天,用于回家祭祀。” “本人婚假给九天,亲戚结婚也能休假至多五天,还有扫墓假两个月。再加上乱七八糟的事假,每年加起来能歇一半的时间。”陈霸先接茬道: “就这他们还喊累呢,咱们可连他们的一半都休不到,还说自己清闲,不让人家笑掉大牙?” “就是,越是逢年过节,咱们就越捞不着歇,都辛苦死了好不好。”杨忠深以为然点点头,难得跟陈霸先站在同一立场道。 “好吧……”任元点点头,承认错误。 虽然他觉得如此悠闲,怎么可能搞得好国家?但国家是皇帝的,管他娘的了。 第二零七章 食素令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大多数时候,巡逻其实跟逛街差不多。 四人边走边聊,来到了离玄武湖不远的建元寺。 建元寺是同泰寺的下院。同泰寺号称天下第一寺,是整个南朝浮屠教的中枢所在,建在紫金山上,常年笼罩于一片金光之中。哪怕捉刀使未经许可,也不得入内。 建元寺就是同泰寺与外界联系的纽带,可以让香客上香布施,诵经忏悔。从外地来参学的僧人,也都住在这里。 今天是他们约好了跟小和尚见面的日子。 四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粉雕玉琢的小和尚法秀从庙里走出来。 只见他起先步履平缓,目不斜视,看着还挺稳重的,可一远离了门口知客僧的视线,便满脸兴奋地使劲跟他们招手,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 “大哥二哥三哥。”法秀笑着跟任元三人打过招呼,又看向阿瑶,满脸赞叹道:“你就是阿瑶姊姊吧,你可真漂亮啊。” “你个小和尚懂什么漂亮不漂亮?”陈霸先不禁大笑,却被阿瑶冷冷横了一眼,赶紧改口道:“哎呀,小四儿你眼光真好啊!” 阿瑶这才朝小和尚点点头道:“以后他们敢欺负你,跟我说。” “二哥三哥从来都很照顾我。”小和尚便高兴的点点头。 “合着就我一个坏人?”陈霸先搂住小和尚的脖子道:“走,带你吃好吃的去,让你感受一下大兄有多爱你。” ~~ 杨忠时不时挥霍无度,十分熟悉京里的各大酒楼。 便带着众人来到一家叫‘水月轩’的临湖酒家。 掌柜的一看杨忠来了,赶紧亲自出迎:“杨爷有阵子没来了?” “忙啊。”杨忠笑笑道:“今天特地带兄弟们来品尝你家的手艺,可还有单间?” “别人没有,杨爷也指定得有啊。”掌柜的又亲自把众人领进了包间,一边亲手摆干鲜果子,一边问道:“还是老样子?” “那还用问?菜单的菜全上一遍!”杨忠便粗声粗气道:“省得兄弟们以为咱请不起客呢!” 那副嘴脸简直跟平时判若两人。 几人都知道,这是他必须要支付的代价,而且必须得用他自个搞到的钱才有效。任元想跟他来个左手倒右手都不行。 像今天这样大肆铺张一次,他能个把月的不再犯病,所以也不拦着。 “好咧!”掌柜的笑逐颜开,如今生意不景气,今天全靠这一桌了。 掌柜的一退下,小和尚感动的眼泛泪光。“二哥你对我太好了。” “你知道就好。”杨忠的笑容有些勉强,他的心在滴血,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时,任元抽出背上的红油伞撑开,清丽如画的苏小小便出现在包厢中。 “哇。”小和尚吓一跳,惊讶道:“又一个漂亮姊姊。” “小弟弟,咱们还是同乡呢。”苏小小笑着向他福一福道:“一直想跟你当面道谢,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啊,你是苏小小苏姊姊。”法秀恍然大悟。 “聪明。”苏小小笑吟吟的点点头。她极具亲和力,跟法秀聊了没多会,小和尚就‘姊姊长,姊姊短’的叫个不停了。 这时,小二开始流水般的上菜。建康富甲天下,酒楼大厨烹制的百味佳肴、水陆具备,看的小和尚眼都直了,口水哗哗直流。 “别光看呀,动筷子尝尝啊。”杨忠笑着让小和尚先吃。 “哎,”小和尚强笑着夹一筷子香菇,送到嘴里,又夹一筷子腐竹…… “别光吃素啊。长身体应该多吃肉。”陈霸先端起酒杯笑道:“来,小四儿,咱们喝一杯给你接风。” “唉,大哥有所不知,我以后都不能吃肉,也不能喝酒了。”法秀难过道:“皇上年前颁布了《断酒肉文》,说吃酒肉有一百六十种因果业报,所以命令天下僧尼不得食肉喝酒。” “你说这‘食素令’晚颁布几天多好,我至少能吃上这一顿。”小和尚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这不诚心跟我作对吗?” “嗨,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关起门来该吃吃该喝喝,出了门谁知道你吃了啥?”陈霸先满不在乎道。 “那可不行。”小和尚摇头道:“食素令已经成为戒律了,僧人以后都不能吃荤了。” “那是皇帝定的,又不是佛祖定的,你该听皇帝的啊,还是佛祖的呀?”任元笑道。 “佛祖的。佛祖说可以吃三净肉,喝素酒。”法秀便道。 “所以啊,现在坚持吃肉才是坚定向佛,坚持喝酒,才是严守戒律。”杨忠点点头,给他倒杯酒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个食素令好没道理的,佛经有云‘一草一木一浮生’,又云‘众生平等’。”就连苏小小也笑道:“所以青菜稻谷和猪羊,都是一样的生命,凭什么食肉就是造孽,食素就不要紧?” 阿瑶默默撕了根鸡腿送到他面前。 “……”可怜的小和尚被这帮离经叛道的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说服了,便接过鸡腿,狠狠咬一口,登时就香迷糊了。 “哎妈真香。” “来来,喝酒。”陈霸先说着端起酒盅,让他一饮而尽,呛得小和尚咳嗽连连。“哇,这么辣。有什么好喝的?” “算了,未成年人不要喝酒,光吃肉就好了。”任元便把酒盅拿走了。 ~~ 小和尚一阵猛吃,吃到肚皮溜圆,箕坐在食桌旁直哼哼。“吃不动了,实在吃不动了。” 苏小小给他倒一杯茶。“吃不下就别硬塞,又不是只有这一顿,咱们聊聊天。” “好啊,姊姊想聊什么?”小和尚双手撑着席子问道。 “你知不知道,建元寺有一个俗家名叫阮郁的僧人?”苏小小便轻声问道。 “哇,姐姐你怎么净找和尚啊?”法秀脱口而出。 光头便挨了陈霸先一下。“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净找和尚?说得好像苏姑娘就好这口似的。” “你也强不到哪去,还好意思说别人。”任元无语道。 苏小小却坦然笑道:“你们误会了,我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但是有个心结要解开——当年他不告而别,杳无音讯,令我牵肠挂肚,郁郁而终,所以我想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说着秀眉一挑道:“就算要始乱终弃,写封信给我就是了,难道我苏小小还会纠缠他不成?” 第二零八章 苏小小的执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苏小小简单讲了她和阮郁的故事,前半段美好的部分,用她所作的四句诗便可以总结——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两人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数月后,那阮郁忽然接到京里来信,说他父亲病了,便赶紧辞别了苏小小,回建康去了。 临行前两人依依不舍,阮郁保证到京里立即给她写信,还说等父亲身体康复,就把她接到京里团聚云云。 然而一去便如泥牛入海,经年不见音讯。苏小小托人到京里打听也没消息,只知道他还活着。 这件事成了苏小小最大的心结,令她茶饭不思,愁肠百结,结果一年后便病死了。 哪怕死后她依然难以释怀,所以非要来京里问个明白。 “我就是想知道个答案。”便听苏小小轻叹道:“进京后,我到陈留阮氏聚居的里坊多方打听,得知他家已经在改朝换代中没落了。族人也只知道他二十年前遁入空门,在建元寺出家,但连他的法号都不知道。” “姊姊放心,这个我能帮你查,度牒上都写着僧人的门第、俗名、年龄,在书记那里就能查到。”法秀拍着胸脯道:“你们慢慢吃,我这就去把人找来。” 说完就风风火火出去了,叫都叫不住。 ~~ 众人便在水月轩中等候,一直等到酒席撤下,茶都上了三道,小和尚这才垂头丧气回来。 “怎么了,没找着人?”快人快语的陈霸先问道。 “找到了。”小和尚一屁股坐下道:“我去书记那儿一问,人家根本就不用查戒牒,直接告诉我,那就是我们当家的监院性仁法师。” “出家二十多年,还是顶级士族出身,当上监院很正常。”陈霸先点点头,看着小和尚道:“莫非怕给你小鞋穿,就不敢说话了?” “你少瞧不起人!”小和尚像是受到侮辱,挺着脖子道:“我怎么不敢了?我直接就去找他了,问他还记不记得一个叫苏小小的?” “结果呢?”众人问道。 “结果被轰出来了……”小和尚低下头,郁闷道:“当家监院有大神通,我又打不过他,有什么办法?” “算了别为难了。”苏小小忙安慰小和尚道:“姊姊已经很感谢你了。” “其实他这个态度已经很说明问题了。”陈霸先冷声道:“提都不敢提苏姑娘的名字,摆明了心里有鬼!” “有道理。”杨忠也点头道:“有大神通就说明他没失忆,所以只能是无法面对苏姑娘。” “在这儿猜个屁。”任元忽然站起来,沉声道:“我把他叫出来,让他自己说个明白!” “三弟你别乱来啊。”杨忠赶忙劝阻道:“建元寺是同泰寺的下院,惹出祸端来,陈帅也保不住你。” “是啊老三,那性仁可是大神通,你在京里又不能上大号,不是他的对手。”陈霸先也劝道。 “阿元,别去了。”苏小小自然更不想让他去惹事。“姊姊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你们放心,我又不是去找他打架的。”任元却摇头道:“就算他是什么监院大神通,总是要讲道理的。” 又对苏小小道:“我必须得帮姊姊出了这口气!”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等等我,我给你带路。”小和尚追着任元出去了。 “唉,代价发作了。”杨忠叹气道。 “是啊,太莽了,性情大变啊简直。”陈霸先深以为然,两人赶紧起身跟上。 “……”阿瑶本来想说阿元在老家的时候就这样,但又忍住了。 她跟苏小小不能进寺庙,只能来到寺门外等候。 ~~ 建元寺虽是同泰寺下院,但也占地数百亩,建有殿堂楼阁,台舍房宇三十余座,内有僧众上千人,是一座正经的大寺庙了。 法秀带着任元穿过香客众多的前殿,来到屋舍重重的后院。 “那就是监院住的小院了。”小和尚指着前头一座冬青环绕的小院道。 “你别跟着了。”任元让他站住道:“人多了反而不好说话。” “哎,我在外头等着。”小和尚乖乖点头。 任元便推开虚掩的院门走进去,大喝一声道:“性仁,你他么给我出来!” “……”外头的小和尚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心说这么大火气,不打起来才怪呢。 “汝乃何人,敢在佛门清净地喧哗?”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须发花白的性仁和尚出现在廊下。 监院僧是总领众僧的职称,为一寺之监督,负责协助方丈管理寺院之事务,是建元寺的二号人物了。 所以一听到有人喧哗,马上就有僧人赶过来,要不是看着任元身上的捉刀使官服,直接就会把他叉出去。 任元打量着面前的老和尚,见其虽已是花甲之年,却依然一表人才,卖相极佳。料想几十年前风华正茂时,肯定能迷倒万千少女。 再想想道长那个糟老头子样,也难怪当了一辈子备胎了。 “我是钱唐苏小小的弟弟,今天来替姊姊请你出去见一面。”任元便沉声对老和尚道。 “老衲已遁入空门,苏施主也早已香消玉殒,僧俗有别,人鬼殊途,再见面有害无益。”性仁皱皱眉,摆手道:“施主请回吧,也请带话给苏施主,早日放下执念,投胎去吧。” “她不见你一面,怎么放下执念?!”任元陡然提高声调,火气上涌道:“还好意思说让人家放下执念!几十年前你写一封信,把事情说明白,她哪里还会有执念,又怎会早亡?” “几十年后,人家变成鬼都寻到京里来找你,你就是铁石心肠,也该出去跟人家见一面!” “老衲尘缘已断,金海已干。”性仁却不为所动道:“阮郁的孽缘,跟现在的性仁有什么关系?” “好,这是你说的,我怎么骂阮郁,都跟你没关系,对不对?”任元冷笑道。 “随你。”老和尚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一挥手道:“送客!” 法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任元会当场爆发,但没想到他却乖乖跟着几个僧人出来了。 心说,嗨,这不跟我也差不多? 谁知任元出去没多会儿,就听外头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吆喝声。 “阮郁始乱终弃,女方找上门来了,控诉冷血无情负心汉!” 第二零九章 两记耳光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阮郁始乱终弃,女方找上门来了,控诉冷血无情负心汉!”那声音在符法加持下,传遍全寺每个角落,建元寺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最要命的是,任元还加了点‘兵不厌诈’的神通在里头,听者无不深信不疑啊! 正在宝殿中礼佛的香客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下层僧人们也交头接耳,纷纷打听阮郁是哪位。 那些四大班首八大执事级别的僧人,却都知道阮郁是哪一位,不禁幸灾乐祸。 监院僧油水太大,平时得罪人也多,盼他好的自然远不如盼他出丑的多。 “唉,成何体统……”就连方丈也叹了口气,吩咐座下沙弥道:“让监院赶紧处理好,不然本寺的颜面何存?” “是。”小沙弥忙应声去传话。 监院小院中,性仁脸色铁青,沉声吩咐道:“赶紧把人轰走,不走就把他送回勾陈司去!” “是。”僧人们应一声,忙手持棍棒出去了。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长脸的僧人跑回来,大声道:“监院。” “怎么了?”性仁听到外头喊声依旧,阴着脸问道:“为什么还不把人撵走?” “弟子觉得这事儿监院理亏,你还是去见见人家吧。”那僧人便大声道。 “你是在教老衲做事吗?”性仁心烦气躁道。 “监院,再喊下去你的脸都要丢光了。”那僧人在任元神通的影响下理直气壮,丝毫不觉自己有问题。 “滚!”性仁一拂袖,将那僧人卷出了小院。 过不一会儿,另一个圆脸僧人又进去小院道:“监院,快出去见见苏姑娘吧,看热闹的老百姓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全京城都知道了。” “出去!”性仁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那圆脸僧人刚被撵走,又进了个黑脸的僧人。 “监院……” “滚!”性仁已经气昏了头。 “监院不要太过分。”黑脸僧人登时不悦道:“我是奉方丈之命来的。” “啊?你说。”性仁定定神,才发现对方确实是方丈身边的沙弥。 “方丈让你赶紧把这事儿摆平,寺里的脸都让你丢光了!”黑脸僧人哼一声,转身就走。 “唉……”性仁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颓然走出小院。 ~~ 建元寺外。 任元和杨忠陈霸先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果然引来了无数百姓围观。 不过三人贼得很,这会儿都用‘更衣符’换上了便装,没穿勾陈司的官袍。 长脸圆脸两个首领僧,正带着手下僧人想要抓住他们仨,奈何三人滑不溜手,总是能钻出他们的包围圈,还让好几个光头碰在一起。 引得人群哄堂大笑。 “不要再喊了!”性仁终于走出了寺门,强抑着怒火道:“老衲跟你们去见她便是。” “哈哈,早这样不就好了?”任元这才摆摆手,示意杨忠陈霸先先停下。 “人呢?”性仁闷声问道。 “跟我来。”任元淡淡道。 说完便往玄武湖边走去,性仁黑着脸跟在后头。 “别怪我没提醒你,待会别给我摆臭脸,不然我天天在建元寺门口喊。”便听任元冷声道: “而且我会编成童谣,雇人在京城传唱,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负心汉。” “……”性仁气得嘴唇直哆嗦,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小畜生,但他是佛门高僧,还得讲究身份,只能忍气吞声,先过去这关再说。 “到前面那棵柳树下等着去吧。”任元指了指湖边一株歪脖子柳树。 性仁点点头,便走到树下站定。 谁知他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着苏小小的影子。 性仁等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以为自己被耍了,便气呼呼地要离开。 却听任元冷笑道:“才等了两个时辰,就等不及了?我姊姊等了你两年怎么说?现在还敢说她的死跟你没关系吗?” “……”性仁神情一滞,无话可说,只好重新在树下坐定,老老实实等苏小小。 直到深夜,湖水倒映着明月,雾气氤氲弥漫,他才听到有哀婉凄绝的琵琶声响起,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西泠桥畔的镜阁中—— 看到人比黄花瘦的美丽女子,有气无力凭栏远眺,痴痴等候鸿雁带来锦书。梧桐潇潇,寒星寥寥,所有的希望只换来无尽的失望…… 这时琵琶声由高转低,仿如女子幽怨中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曲声如泣如诉,哀绝断肠,道尽了她彼时的哀思和怨愤。 曲末,旋律更加缓慢,月落乌啼,万籁俱寂,女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怨也怨罢,哭也哭罢,一切都无能为力,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琵琶声停,性仁已是老泪纵横,他终于还是没有逃脱,这逃避了半生的内疚。 “小小……”性仁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清丽佳人,一如二十岁时,在西泠桥头第一次遇见她的样子。 苏小小走到性仁眼前,微微一福,柔声问道:“阮郎,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性仁颓然道:“我说不出口。” “……”苏小小便不作声的看着他,显然今天他说不出口也得说。 “唉,好吧。”性仁长叹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我接到信,赶回建康后,却发现我爹安然无恙,只不过是听说我在钱唐,跟个妓女私定终身了,觉得有辱家门,所以装病骗我回京。” “我一回来,他就立即给我成亲了,还禁止我再跟你联系。”他说完一摊手道:“我完全无力反抗,只能任其摆布。”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苏小小问道:“但是你爹看得你再紧,你给我写封信的时间总有吧?用我给你的鸿雁法宝送到钱唐,我们不就一别两宽了吗?” “……”阮郁语塞了好一阵,方颓然道:“因为我知道,写了信你肯定会跟我断。我不想跟你断,指望着过两年,说不定还有机会去钱唐……” “呵呵,所以你就吊着我?”苏小小的声音终于出现了起伏。“你就光想着你自己,没想过我会有多难过?!” “抱歉,我疏忽了……”阮郁抬头看向苏小小道:“直到听了你的琵琶曲,才知道自己对你的伤害有多深。” “放屁!”却听苏小小咬牙冷哼道:“你根本不是疏忽了,而是根本就不在意!你就是个从来只考虑自己的自私鬼!”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说着扬起手来,重重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气死我了!”说完,又给他一记耳光,便决然转身而去。 ps.1400首订加更。 第二一零章 人不如狗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苏小小静静立在玄武湖畔,看着朦朦胧胧的水中月,默默祭奠着自己镜中花似的爱情。 任元几人安静立在身后,默默地陪着她。 “你们是不是大失所望,大名鼎鼎的苏小小,唯一一段感情却是如此的不堪。”良久,苏小小幽幽一叹。 “姊姊说什么呢?”任元轻声安慰她道:“所有真挚的感情都是笨拙的,因为爱情是非理性的,爱的越深人就越不理性。” 阿瑶闻言,紧紧握住了任元的手…… “真好,还是阿元最会安慰人。”苏小小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四人,一脸幸福的笑道:“有弟弟妹妹真好啊,看谁还再敢欺负我?” “那是,我们打爆他的狗头。”四人便笑着点头道。 “姊姊,你心愿了了吗?”任元又问道。 “骂也骂了,揍也揍了,当然了了。”苏小小点头笑道:“其实我早知道是错付了。可这人啊,太难承认自己当初瞎了眼。总得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能彻底死心。” “你不会消失了吧?”众人担心问道。 “怎么会呢?”苏小小失笑道:“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我已经成为灵鬼了,等吸收的帝流浆够多,我甚至能成为鬼仙,重新凝聚出肉身呢。” “哈哈,我就说老鲍让我们去偷三生石,肯定动机不纯。”陈霸先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他对你真是痴心一片啊。” “是。”苏小小点点头,淡然道;“可惜我已经断了男女之情,现在对我来说,有家人就足够了。” “那姊姊,咱们回家吧。”众人便起身道。 “回家。”苏小小便一手挽着阿瑶,一手拉着任元,两条大汉跟在旁边,有说有笑的回家去了。 ~~ 转眼到了二月,天气转暖,草长莺飞,已是早春时节。 这天又是巡逻日,任元四人早早出门到大街上吃早饭。 此时天已微明,太平坊的男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也到那几家小食摊吃早餐。 这里住的大都是有一技之长的工匠、大师傅之类。上工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和家里人一起吃饭的。因为得尽量吃的好一些,才有力气应付一天繁重的工作。 任元四个今天决定吃索饼,便来到饼摊前,老板饼叔赶紧热情招呼:“四位大人快请坐,今天还是老规矩?” “嗯。三个大碗,各加两个蛋,两碗不要葱花,两碗不加芫荽。”四人点点头,围着一张空桌坐下,旁边的食客也赶紧起身问好。 “坐坐,都是街坊,客气个啥?”陈霸先摆摆手,别看他才来一个月,已经混地头蛇了。 很快,饼叔的小闺女阿兰端着托盘,端了三大碗面上来,然后奶声奶气道:“姊姊,你为什么不吃面呀?” “不饿。”阿瑶惜字如金。 “哦。”阿兰恍然道:“怪不得姊姊这么苗条。” 那边陈霸先一边呼噜噜吃面,一边跟街坊邻居寒暄。 打一圈招呼后,他便问一个正在喝鸭血粉丝汤的清秀少年:“阿良,选中了没?” 少年吃一口蒸饼,腼腆一笑道:“今天才放榜的。” 陈霸先便笑道:“你指定能中的,今晚我们不在家,可别背着我们庆贺。” “肯定要等着四位大人回来的。”少年忙道。 “哈哈哈,看来真的很有信心啊!”街坊们便笑道:“阿良肯定没问题的,他能写会算,脑瓜子也活,县里不用他用谁? 少年被笑的都不好意思了,但他确实挺有信心的。 “是啊,以阿良的才能,莫说县里了,就是去郡里当差,也绰绰有余。”坊正老周点头道:“可惜上面的差事,都是内定的,轮不到咱们这些人头上。” “县里应该没问题吧?”众人问道。 “肯定没问题!”坐在阿良边上的阿牛,便高声道:“选拔那天我也去了,除了阿良外,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识字不到一箩筐。就算只取一个,也肯定是他!” “那就好,那就好。阿良日后多多照拂啊。”饼叔便给阿良又加了一勺鸭血粉丝。 ~~ 吃完早饭任元四人便开始巡逻。阿良和阿牛也要去县衙看榜,大伙正好同路,就一边聊天一边往衙前街走去。 经过五朝扩建,建康城墙纵横各四十里,大到离谱。浮山堰决堤后,几十万流民涌入京城,居然全都安顿下来,所以京城人口早已远超百万。 人口多了,官府就得增加人手管理,所以开年后,建康县贴出告示,要新招二十名吏卒。虽然不过是最低级的胥吏走卒之流,俸禄也十分微薄,却依然被抢破了头。 众人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但到衙前街上一看,县衙外的照壁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见阿良和阿牛怎么都挤不进去,任元便清清嗓子道:“识字儿的来了,不识字的让一让!” 人群立马让出一条通道。 “老三,你这神通可太好使了。”陈霸先不禁羡慕,他的神通就不敢随便用。 “我没用神通。”任元却摇摇头。 “感情他们都不识字儿……”陈霸先无语。 “快帮忙念念,上头都有谁。”那些早来看榜的,实际上两眼一抹黑,早就等着有人来帮忙唱名了。 “我来我来。”这种事儿怎么少得了陈霸先?他便从右往左,挨个念起榜单上的名字来。 被念到名字的无不忘情欢呼,蹦着跳着冲向县衙大门。 其间,陈霸先还念到个叫‘大黄’的。 任元杨忠正奇怪呢,这世上怎么还有姓大的?就见有人牵了条大黄狗往县衙里走。 “不是……怎么狗也能选上?”任元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狗怎么了?县尉老爷需要一条精干猎犬,协助捕盗。你们谁能替我家大黄干这活?”那牵狗的汉子趾高气扬,走进了县衙大门。 众人一阵唏嘘,这世道,真是人不如狗。 阿良却没心情感慨,因为他已经看到,榜上没有他的名字。 陈霸先念完名单,阿牛也毫不意外的落选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看着榜单怔怔出神的阿良,轻声道:“下次吧。” “下次也没戏……”阿良苦笑一声,转身离开了伤心地。 任元担心他做傻事,跟陈霸先耳语几句,便和师姐跟了上去。 追到河边时,就见阿良站在河边怔怔出神。 阿牛在一旁安慰他道:“其实也正常,没听老人说吗?‘世家大族占高堂,寒门老爷掌地方’,几百年来一直如此。只是没想到连个胥吏的差事,都没草民的份儿了。” “放心我没事,就是想静一静。”阿良强笑道。 “那好,我也得赶紧回铺子帮忙了。”阿牛便放心道:“看来只能跟俺爹打一辈子铁了。” 说完,他拍了拍阿良的肩膀,就离开了。 世界一安静,阿良便一头栽进河里,像是被千斤巨石压倒了一般。 马上就有水鬼把他往河底拉…… ps.1600首订加更,求月票和订阅啊!~!! 第二一一章 交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阿良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了河边的草地上,全身干干的,衣服都没湿。 “哎,阿良你醒了?”阿牛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能干傻事呢?要不是两位大人救命,你就死定了。” 阿良这才看见,勾陈司的任大哥和瑶姊姊站在一旁,显然是他们救了自己。 他鼻头一酸,流泪道:“多谢两位大人相救,可是我真不想活了。” “为什么呢?”任元问道。 “为了供我读书,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本以为自己能写会算,还有一手说得过去的字,不说出人头地,但养家糊口应该没问题吧?”阿良便垂泪道: “可是到现在,我还没找到一份正经营生……乡举里选没资格参加,州里县里的文法吏屡考不中,我只好不断地下调预期,本以为在县里当个胥吏总没问题吧?结果还是没戏……” 这次失败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失去了希望,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 “我追上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儿的。”却听任元道:“你们走了之后,衙门里就有人出来,把那张榜揭了,说弄错了,待会儿要重贴一张。” “那也没我的份儿。”阿良灰心丧气道:“大人没看到吗?人家明目张胆的连自家的狗都录用了,怎么会给我们这些草民机会?” “看看呗,万一呢。”任元便不由分说,拉着两人就走。 回去衙前街一看,果然换了张新榜,上头第一个就是阿良的名字——王良。 后头还有阿牛的名字——洪牛。 “咦,我中了!”自己的名字阿牛还是认识,登时乐得犇犇直蹦。 阿良也流下了五味杂陈的泪水。 任元拍着他的肩膀道:“就说吧,不要轻易寻死觅活,说不定下一刻就有转机。” 阿良心里门清儿,这肯定是任元陈霸先他们帮的忙,但他是个聪明的小子,知道这时候不能乱讲话,便含着泪点头。 “快进去报道吧。”任元笑着推了两人一把,两人朝他深施一礼,便结伴进了衙门。 ~~ 建康县衙县尉官廨。 达到目地的杨忠陈霸先,便抱拳对刘县尉道:“给少府添麻烦了。” “哎,是我们疏忽了,居然遗漏了这样的人才,真是不应该啊。”刘县尉摇头笑道。 虽然捉刀使仅是八品官,官班上更是远低于他这个京县县尉,刘县尉却丝毫不敢怠慢二人。 一是他负责治安捕盗,求着勾陈司的地方多了,二是勾陈司本身还有监督官员的职责。他怎么会为了区区两个吏卒的职位得罪两人?三来,呵呵……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杨忠陈霸先起身告辞。 “两位请留步,正好我也有一事相求。”刘县尉却又另起话头道。 “请讲。”杨忠点点头。 “不知贵司有没有留意,年后开始,京城的儿童失踪案,又有抬头的迹象了。”刘县尉轻声问道。 “倒未曾留意,”杨忠便轻声道:“去年不是闹过一阵子,后来抓了几波人贩子,就消停了。” “是。”刘县尉点头道:“是,但仅仅二月份,本县就接到了四十余起儿童失踪的报案了。” 顿一下道:“听说秣陵县更多。” “好家伙,不到一个月失踪一百个儿童,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儿童失踪案了,必须要重拳出击!”陈霸先沉声道。 “……”杨忠白他一眼,转头对刘县尉道:“可有妖魔或者妖人作祟?” “目前尚未查明,但就像这位陈兄弟所言,拐子如此猖獗,却一次都没有被发现,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联想。”便听刘县尉道: “所以本官想请二位代为奏报一下,看看勾陈司能不能也一起盯一下。” “可以。”杨忠应一声。 ~~ 从县衙出来后,杨忠便埋怨陈霸先。 “你瞎激动个啥,人家明摆着要拉咱一起顶锅。” “我知道呀。”陈霸先却满不在乎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还能立个功。” “但也可能是个坑,当心薛卫主发飙。”杨忠仰头叹息,跟这个家伙简直生不完的气。 这时任元和阿瑶迎上来,给两人点赞道:“两位哥哥果然手到擒来。” “这个容易,用两个区区吏卒,换我们的人情划算得很。”杨忠笑道。 “对了,你们知道那条狗什么来头吗?”陈霸先忍俊不禁道。 “什么来头?” “就是县尉自己家里的狗。”陈霸先乐不可支道:“用公家的钱养自家的狗,还能再开份儿俸禄。这算盘打得,比老二还溜……” 说着拍了拍杨忠的肩膀道:“学无止境啊老二。” “……”杨忠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道:“不过确实,基本上都是县里和郡里当官的关系,要么就是使了钱的,阿良和阿牛被挤下去也正常。” “那两位哥哥的面子也够大的,一出马就挤掉两个关系户?”任元轻声道:“不会是别有所求吧?” “唉,还是老三明白。”杨忠苦着脸道:“有个案子想让我们帮着办一下。” “你答应了?” “事都给办了,我还能不答应?”杨忠叹气道:“京城这地方不守规矩,混不下去的。” ~~ 巡逻完回到衙门,杨忠便把此事原原本本禀报祖安,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 不过祖安主要是骂他们打着勾陈司的旗号办私事。 “我们没有徇私啊?”陈霸先瞪大眼道:“我们又没收那俩孩子一文钱的礼,只是看不下去,进去说了几句公道话。” “口气不小啊,还说公道话?”祖安没好气道:“不知道我们跟县里井水不犯河水,互相躲着走吗?怕的就是这种事。” 说着气呼呼的往外走,边走边骂道:“你俩杵在那儿干啥,跟老子汇报去啊!” “哦哦。”两人赶紧屁颠儿屁颠儿跟上。“队副还是要管这闲事?” “废话,那可是一百个孩子啊!”祖安理所当然道:“知道了能不管?” “要不我怎么就佩服咱队副呢。”陈霸先忙马屁山响道:“铁肩担道义,铜齿辨忠奸!” “哈哈哈,会说你就多说点。”祖安就高兴地摇头晃脑起来。 第二一二章 儿童失踪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祖安带着两人跟第五维汇报之后,第五维还没说什么,南宫先拍案道:“必须得管!指望建康县那帮饭桶,还得再丢孩子!” “管管管。”第五维从善如流道:“我这就去跟卫主说一声。” 他便又带着杨忠去找薛定难,以免自己忘了汇报的内容。 薛定难听完汇报,笑道:“正闲得没事干呢,这事儿咱们管了。” 当官的就看不得下面人太闲。之前东昏侯案把京城筛得太狠,妖魔鬼怪都不敢露头,捉刀使们日子太舒服,人都懒散了。 “而且我想起个事儿。”薛定难又道:“之前满城找东昏侯的时候,咱们的人解救过几船小孩。” “是吗?完全没印象。”第五维道。 “哼哼,你那记性。”薛定难笑笑道:“而且那些孩子都是从外地拐来的,所以也没引起多大动静。” “看来这事儿不小啊。”尉迟北摸着修剪整齐的唇须道:“弄不好正是那批孩子被解救了,人贩子才在京里抓紧再拐一批。” “要真是为了补缺口的话,还会有很多孩子被拐的。”薛定难道:“我记得那几船孩子加起来,得有三百个了。” 说着便沉声吩咐道:“让明天巡逻的捉刀使,注意走访了解一下,重点找一找有妖魔作祟的证据,这样我们才好大张旗鼓的介入!” “是。”众人忙沉声应下。 ~~ 不过甲字队第二天正好轮到留守,所以任元等人在衙门里待了一天,也没捞着出去找线索。 交班时听说今天又有三个孩子被拐,两男一女,全都是十二岁以下的。 “邪门了,没有任何人看到孩子是怎么走丢的,也更没看到是谁干的。”燕飞去看过现场,还盘问过三个孩子的家人,却一无所获。 “三家都说,等他们反应过来,孩子已经不见了。” “不行明天我去看看吧。”第五维便道:“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 “幢主出马,就没问题了。”众人大喜。 任元等人听案子耽搁了一会儿,天黑才回到平安里。 一进坊门就见大街上灯火通明,一溜儿摆了十几桌。 原来是阿牛他爹和阿良他爹一块请大伙吃酒庆祝,掌勺的自然是几个小吃摊的摊主,还专门宰了一口猪一头羊,就等着他们下差呢。 “回来了回来了。”小孩子们翘首以待,看到四人回来就欢呼起来。 “哎呀四位大人快请上座。”洪铁匠满面红光,殷勤邀请四人入席:“这回两个小子能吃上皇粮,全靠四位大人啊。” “是啊是啊。”阿良他爹面皮有些薄,但眼圈红红的,哽咽道:“要不是四位大人,阿良就做了傻事了,我给你们磕头了。” 说着便跪在地上咣咣磕头。 “哎,快起来快起来。”陈霸先伸手将他扶起来道:“远亲不如近邻,能帮我们一定会帮的。” “再说本来就该阿良的。”任元也笑道:“总不能看着咱们自己人被欺负吧。” “说得好,说得好!”街坊们闻言激动叫好,这下可算有撑腰的了。 “请四位大人上座!”周坊正起身将四人让到上手,又吩咐道:“赶紧开席吧。” 四人坐定后,饼叔等人就开始布菜。 阿瑶对饭菜不感兴趣,看了一圈,忽然问道:“阿兰呢?” “小丫头疯哪儿去了?下午忙起来就一直没见着。”饼婶儿也奇怪道:“这都天黑了还不回来?” “没事,她又从不出咱们平安里,坊门都关着,丢不了。”饼叔不欲影响气氛。 任元几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儿童失踪案。 “先找孩子。”任元便沉声道:“最近丢孩子的特别多。” “没错,找着孩子才好踏实吃饭。”陈霸先也点点头,站起身来。 “好,我们一起找去。”周坊正便招呼一声,街坊们就在坊中四处寻找开了。 “阿兰,阿兰……”呼唤声此起彼伏,然而找遍了平安里,也没见着那小囡的影子。 又问了看守坊门的老卒,说也没看见阿兰出去。 “没家里大人领着,我可不让孩子往外跑。”老卒便一脸认真道:“阿兰那小丫头,我今天就没见着。” “莫非从坊墙翻出去的?”周坊正猜测道。 “大白天的高来高去,早就被发现了。”陈霸先摇头道:“不至于偷了一百个孩子,还没露出马脚。” 任元又问道:“有没有陌生人出入过?” “那肯定有啊,走街串巷的货郎,还有些走亲访友的。”老卒道:“坊门开着的时候都是随便进出的,我也没特意记啊。” “有没有牵着羊出去的?”任元再问道。 “没有,今天只有牵羊进来的,没有牵羊出去的。”老卒断然摇头。 “算了,摇人儿吧。”任元叹了口气,捏碎了手中的请神符。 这是他带给重光幢的便利之一,人手一个,遇到紧急状况捏碎。作为神主的第五维,就会收到信号,及时赶来…… 果然,半盏茶功夫,两道清光飞入坊中。 第五维和南宫便联袂而至,前者胳膊底下还夹了个祖安。 ~~ 任元讲明情况后,便将两位幢主领到了小孩们最后看到阿兰的巷子里。 第五维撒出彩砂,心中默念阿兰的名字。 很快,巷子里便浮现出了小女孩的身影。 “阿兰……”饼叔饼婶儿哭着扑上去,却被杨忠拦了下来。 “那只是影像,不是真人,别干扰幢主。” 两口子这才不敢动弹,只捂着嘴哭。 众人只见阿兰躲在柴火垛里,应该是在跟小伙伴们藏猫猫。 又等了许久,可能是发现自己被小伙伴们遗忘了,她才从柴火垛里爬出来。 阿兰刚要出去巷子,寻找小伙伴,却撞在个老太太身上。 小女孩揉着脑袋仰着头,像是在道歉,却见那老太太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把她吞下了肚子。然后便拄着拐棍,颤歪歪的走出了巷子…… “阿兰!”饼婶儿惨呼一声,当场晕厥。 “阿兰是被吃了吗?!”饼叔也颤声问道。 “应该是被吞了,不是被吃了。”第五维摇摇头道:“这妖怪有‘腹中乾坤’的神通,是把孩子藏在肚子里偷走,而不是吃掉。” 第二一三章 猪婆龙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怪不得从来没人发现它。”南宫也恍然道:“在僻静无人处,一口把孩子吞到肚子里,这谁能发现得了?” “认识这个妖怪吗?”第五维问她。 “没印象。”南宫摇摇头:“反正本县在册的一千零四十个妖怪里,没有这一号。” “嗯。”第五维点点头,沉声道:“不管怎么说,现在都确定有妖魔作祟了!” 说着他走到一旁,把情况禀告了陈灵之,请她转告卫主,可以正式接手这个案子了。 陈灵之听完今晚的来龙去脉,主动帮忙算了一卦,告诉他们可以去京城西北一隅寻找。 “那就是仁孝里一带。”第五维立即下令道:“走!” ~~ 盏茶功夫后,第五维率众来到了仁孝里,站在高高的坊墙上,俯瞰漆黑一片的里坊中。 仁孝里是个大坊,住了足足上千户人家,在没确定人贩子的具体位置前,捉刀使也没法直接挨家挨户上门搜查。 说一千道一万,这并不是什么钦案。哪怕一百个孩子的命,在这个年代也没多值钱。 “那妖怪到底藏在哪里呢?”第五维摸着下巴,犯了愁。 “交给本大人吧!”便见一只花狸猫从黑暗中昂首走出。 “咦,哪里来的小猫?”第五维奇怪问道:“还会说话,是猫妖吗?” “幢主忘记了,从武陵回京的船上,它就一直在。”南宫提醒道。 “哦,原来是老朋友。”第五维露出恍然之色,也不知是不是真想起来了。 “你有什么办法呢?” “瞧好吧。”花狸猫哼一声,便跃入坊中,在一户人家的屋顶喵喵的叫起来。 不一会儿,住在仁孝坊的大大小小十几只猫,便陆续来到了花狸猫面前。 “好家伙。”看到花狸猫在跟大大小小的猫咪问话,第五维震撼道:“这花狸猫天生是搞情报的好手啊。” “是。”陈霸先恨声道:“就没有它打听不到的消息。” 不一会儿,花狸猫带着一只黑猫回来了,对众人道:“小黑说,它见过那个老太太,每天都早出晚归,行迹十分可疑。” “哦?那老太太住在哪,快带我们过去。”第五维神情一振道。 “跟上。”花狸猫跟小黑说两句,那黑猫便转身跳下坊墙,领着众人来到一所普普通通的宅院外。 “我先进去看看。”任元自告奋勇。 第五维知道他的神通,点点头道:“小心点。” 阿瑶等人也轻声道:“小心点。” “放心吧。”任元笑笑,施展神通——向壁虚造,身体便凭空消失了。 “我走了。”虚空中传来任元的声音,然后便没了动静。 ~~ 任元悄无声息地摸进了院中。院子分前后两进,中间的垂花门里有两只狼妖在把守。但他见状不惊反喜,这说明他们没找错地方,里头肯定有大鱼。 他从两只狼妖眼前走过去,它们都没有发现。 “哎,大哥,怎么感觉有风?”狼的灵觉十分敏锐,过后感觉有些不对劲。 “废话,夜里刮风很正常。”另一头狼妖没好气道:“别一惊一乍的,我正想眯一会儿。” “那你眯吧。”狼弟便抱着兵器,瞪大一双绿油油的狼眼,替他哥哥放哨。 任元穿过前院,来到后院,便听到正房中有人说话。 “你今天才带回来四个孩子?”一个苍老的男声道:“不行啊,这样太慢了。” “少说风凉话。”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没好气道:“今天勾陈司都出动了,到处寻人贩子,老身不小心点能行吗?” “小心是应该的,可咱们早点完成任务,离开京城才是正办。”老头道。 “嫌慢你也出去抓小孩啊,光让我一人忙活,就这速度。”老太太道。 “我出去次数多了,一定会被察觉的。”老头道:“算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多带一个回来。” “看吧。”老太太说完,屋里便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屋内响起了蛙鸣似的呼噜声。 任元先找遍了房前屋后,也没寻到藏孩子的地方,又运起神识聆听,也没听到院子里有孩子的声音。 这才一张穿墙符,悄无声息进去屋内,接着运起天目,仔细搜寻起来。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那老两口的床头,只见那里摆了一排,二十来个巴掌大小的泥人。 有男有女,全都是小孩子模样,任元细看,只见那一张张小脸上尽是惊恐,在月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他一张张脸看下去,便见摆在靠墙位置的泥人,穿着阿兰消失前穿的绿色襦裙,发型和模样也跟她一模一样。 任元这下可以肯定,这些泥人就是丢失的孩子。 谨慎起见,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悄然退了出去。 ~~ 回到院外,与众人会合,他原原本本讲出见到的情形,末了道:“我看那些泥人非常脆弱,担心万一打斗的时候,从床头上掉下来摔个粉碎,所以得合计个万全之策再说。” “不错,看来你目前还不算莽。”第五维满意的点点头道:“把人变成泥人的法术叫‘泥人傀儡’,一旦摔碎了,人也就死了。” 说着吩咐南宫道:“还得麻烦你来。” “瞎客气。”南宫娇媚地白他一眼,便悄无声息飞到小院上空,开始施展神通。 淡粉色的薄雾,很快在小院内外弥漫开来,不一会儿就连院子里站岗的狼妖,都东倒西歪,呼呼大睡起来。 “可以了。”南宫招呼一声,轻轻落在院中。 任元等人便立即冲进去,手脚麻利将那些妖物用捆妖索五花大绑起来。 第五维则与南宫进去正屋。 后者将那些小泥人一个个小心收起来。前者将床上的两个妖怪也绑了,这才吩咐南宫,把那老妖婆唤醒。 接着便是祖安登场,开始审讯。 “介绍一下自己吧。”祖安沉声道。 “老身名唤鼍风氏,是一条修炼百年的猪婆龙。”老妖婆便不由自主如实道:“家住扬子江中,跟着老伴来京城做笔生意。” “什么生意?” “给人偷小孩。”老妖婆老实答道。 在她看来,这就像人狩猎动物一样,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第二一四章 赤灵丹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南宫又把那老头也唤醒,祖安审讯得知,它是一只修炼了百年的水猴子。 水猴子又叫水尸鬼,平时潜伏在水中,逮着落水的人便将其拖入水底,用淤泥敷满落水者的七窍,致其窒息死亡。有天赋神通‘泥人傀儡术’。 水猴子的工作是将猪婆龙带回来的小孩,变成一个个小泥人。攒上十天便送一批去下码头,交给自己的下线。 “下线把泥人拿回去,洒上点清水,就又能变成活蹦乱跳的小孩了!”水猴子交代道。 “你的下线是谁?”祖安追问道。 “不知道,我们是被雇来的,收钱办事,啥也不问。”水猴子还有些骄傲道:“我们两口子的好口碑就是这么来的。” “你骄傲个屁!”这时任元插嘴骂道:“两个蠢货,人家为什么不自己干要雇你们啊?” “因为我们厉害啊。”水猴子得意道。 “放屁,是怕被官府抓到,拿你们两个傻货顶缸!”任元啐一口道:“所以人家才不告诉你们,上线是谁!” “啊?是这样吗……”水猴子不知不觉中了任元兵不厌诈的神通,登时脸红脖子粗:“鬼牙婆这个老骗子,还说跟俺媳妇是老姐妹呢,居然坑俺两口子!” “鬼牙婆是谁?”这下又换成祖安追问。 第五维和南宫对视一眼,任元跟祖安简直是双‘贱’合璧,让人防不胜防啊。 “是专门给俺们妖怪接活派活的牙人。”水猴子便老老实实答道:“上个月底,她去俺家串门,说给俺两口子接了个大活,两个月内弄到三百个孩子,就给俺们十颗赤灵丹。” “好家伙,这么大方……”祖安不禁咋舌。 ~~ “什么是赤灵丹?”陈霸先小声问杨忠。 “这你都不知道?”杨忠正在检查二妖的随身物品,闻言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三粒血红色的丹药道:“就是这玩意儿。” 陈霸先拿起一枚,仔细查看,见其彷佛内有血光流动,看上去妖异而美丽。 “这是干什么用的?”陈霸先问道。 “不是给我们这些人用的。”杨忠道:“那些不愿意修炼的士族老爷,又想延年益寿、青春永驻,就吃这玩意儿,据说吃一颗就能一年不生病,还能让人龙精虎猛,一夜回春。” 顿一下道:“而且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儿吃了只会让人飘飘欲仙,不像别的外丹那样让人生不如死。” “好家伙,那士族老爷们还不抢疯了?”陈霸先咂舌道。 “你说对了。”杨忠点头道:“如今朝廷禁用铜钱,铁钱又贱如土,所以京里上流社会,有用这玩意儿当硬通货的趋势。” 说着他收回那枚赤灵丹,拈在手中道:“这玩意儿品质差异很大,一颗极品的价值万贯,这颗品质一般的,也值上千贯了。” “那还好。”陈霸先笑道:“比起开窍用的丹药来,还是便宜的。” “但这东西是人炼出来的,量大啊。”杨忠淡淡道。 “那就了不得了。”陈霸先服气了。 ~~ 审讯结束,第五维将结果上报给薛定难,薛卫主便决定兵分两路,由上章幢负责抓捕鬼牙婆,重光幢负责抓捕接货人。 因为约定的交货日期是两天后的半夜,所以抓捕鬼牙婆的行动也延后两天,以免打草惊蛇。 两天转眼过去,重光幢的捉刀使们,化妆成水手、船客,分乘数条快船,散落在下码头外的河面上。 第五维、南宫和任元几个潜伏在岸边,紧盯着雾气迷蒙的河面。 临近子夜,迷雾中驶出一艘通体漆黑的小船,在河心处下锚后,桅杆上挂起了一盏绿色的灯笼。 “这应该就是水猴子说的那条船。”第五维沉声道:“埋伏的兄弟,暂时也没发现,还有船暗中接应它。” “那我去接头了。”任元便轻声道。他的神通完全契合这种任务。 “小心点,有危险立刻呼救。”第五维点点头。 “放心吧。”任元应一声,变成那只水猴子,滑入水中。 众人紧盯着河面,便见任元划着水,游到了那艘小船边。 “谁?”船上人听到动静,沉声问道。 “水猴子。”任元便模仿着那老者的声音。 “今天怎么这么准时?”一个神色傲慢的中年人,这才从舱里走出来。 “早点儿不好吗?”任元也抓着船舷,灵活地爬上船,手脚并用的样子真像只水猴子。 “好是好,可你以前都不上船的。”中年人看着水淋淋的‘水猴子’,不禁眉头直皱。 “出了点状况,得给你说明白。”任元说着,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包着油纸的木匣子。 “什么状况?”中年人心中一紧,他知道那匣子是用来装小泥人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任元便不紧不慢地拆开油纸,打开木匣。 但他不着痕迹地将匣盖对着中年人,中年人着急看匣子里到底怎么了,不由自主探头过来。 却只见匣子里一个小泥人都没有,只有一根金光闪闪的绳索。 “捆妖索?”中年人一眼就认出那东西,慌忙想要缩头,但已经来不及了。 任元甩出捆妖索,便套中了他的脖子,直接将其拽倒在地。 他正要将其五花大绑,船舱里忽然冲出一条黑影,举刀朝着任元的脖子砍去。 任元却丝毫不慌,只听当的一声,那人的环首刀便被一柄白色骨剑挡住。 那黑影还待变招式,却见眼前流光一闪,已经被一柄飞剑洞穿了脑门。 那人便又仰面倒进了船舱,临死前他才看到,干掉自己的是一抹白色的身影。 师姐干掉了偷袭者,又迅速搜遍全船,再没有发现第三个人。 任元便操起竹篙,将那小船撑向岸边。 师姐想要灭掉那盏绿灯笼,却被任元阻止了。 “这灯笼看着邪乎,说不定有什么作用。” “好。”师姐便收手不动了。 很快,船至岸边。杨忠和南宫立即分别审讯那中年人,和他死去同伴的灵魂。 审讯很快有了结果,两人自称是龙泉山庄的管事,奉命前来接货。而那绿灯笼除了用作联络信号,还可以用来示警,一旦灯光熄灭,别处的同伴就知道出意外了。 “龙泉山庄?”第五维却顾不上什么绿灯笼红灯笼,一听这俩人的来历,登时头大如斗。“怎么又扯到宗室王爷身上了?” ps.1800首订加更 第二一五章 龙泉山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什么宗室王爷?”任元问道。 “龙泉山庄在观音山里,是永阳王府的庄园。”南宫答道。 “永阳王又是哪位?”陈霸先已经很努力记下诸位王爷公主了,但对这位还是感到陌生。 “是今上二哥的孙子,名唤萧隆。”南宫道:“今上二哥讳敷,建国前就殁了,大梁定鼎后,被追封为永阳王,由其子萧伯游袭爵。” “但萧伯游二十三岁就卒了,留下个遗腹子,就是萧隆。”南宫接着道:“萧隆今年二十岁,风评向来还是不错的,从来没有出格的记录,没想到会跟这种事联系上。” “萧隆搞这么多孩子干什么?”没有参与审讯的陈霸先问道:“培养死士,还是满足变态嗜好?” “管事的也不知道,他们只负责把孩子带回去。”祖安道:“会有另外的人,把孩子带进后山去。” “他们干这活儿已经两年了,”南宫语气沉重道:“送进去两千个孩子了,从来没见过有孩子出来。” “两千多孩子?”众人惊掉了下巴。“建康秣陵两县干什么吃的?丟了这么多孩子还没察觉?” “以前都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南宫解释道:“是因为我们打掉了他们从外地弄来的那批孩子。后山催得紧,才开始就地取材的……” “先别瞎猜了。”第五维皱眉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这俩人应该天亮就回去交差,如果不能按时返回,山庄的人就会警觉。” “所以应该趁热打铁,立即抄了龙泉山庄!”祖安沉声道。 “都说了,那是永阳王的庄园。”南宫白他一眼道:“要抄也得先上报。” “真要是按规矩来的话,那得请示皇上呢。”祖安也翻翻白眼道:“就算皇上同意下来,黄花菜都凉了。何况皇上还不一定会同意。” “别的能等,被抓进山庄的孩子不能等。”第五维叹息一声道:“一旦对方决定要转移,很可能就会杀掉那些孩子。” “幢主,让我们几个新来的去看看吧。”任元忽然沉声道:“我们可不知道龙泉山庄是谁的产业,先误打误撞进去把孩子救下来再说。” “有道理!”一直在憋气的陈霸先当即赞同道:“事有从权嘛,把孩子先救出来,我们便能功过相抵了。要是能直接破了这个案子,说不定还有赚呢。” “太鲁莽了。”南宫不同意。 “说到莽,我还非干不行了,不干浑身难受啊!”任元便笑道:“上头追查下来,就说这是我的代价,我也没办法便是。” “干!”师姐才是那个真莽女。 “……”第五维寻思片刻,重重点头道:“就这么干了!” “太好了!”三人登时喜上眉梢。他们可是敢在长兴杀县令,在钱唐偷三生石,在桃花源迎战鬼王军的主。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上司束手束脚。 “杨忠,传令下去,以小队为单位潜行,天亮前在观音山龙泉山庄外集合。”第五维便沉声下令。 “得令!”杨忠见自己也有份儿,忙激动地应声。 “不过幢主,你们也去的话,可不好交代啊。”任元道。 “我忘了龙泉山庄是谁的产业了。”便听第五维理直气壮道:“这个说法硬不硬?” “硬!”众人忙大赞。 “……”南宫无奈一叹道:“还以为今年能晋升呢,这下又没戏了。” ~~ 拂晓时分,任元等人赶到了将军山下。 将军山位于建康南郊,四面环山。淙淙的山涧自各山流淌而下,在山下汇成了宽阔的河面。河边绿树成林,一条笔直宽阔的石子路,直通山谷深处那座隐约可见的大庄园。 等到各小队陆续赶来汇合,山谷已经被晨光照亮。但跟想象中的山清水秀,绿树红花有些出入,山中的景色全都蒙着一层灰,空气中也有淡淡的霾。 其他人都以为这是山雾,唯独任元不这么看,他对这种情况实在太熟悉了,这他么就是环境污染。 任元举目眺望,果然看到有一道道白烟自后山腾起,这里的地形又藏风聚气,烟尘扩散不掉,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这里风水不好啊。”祖安观察一番,摸着下巴道:“看着山形走势,还有九水归一的水煞,分明是个极阴之地啊,怪不得老永阳王命不长。” “所以小永阳王就没在这住过,现在是他母妃在这里养老。”南宫道:“那管事的说,小永阳王也不想让他母妃在这里住,但拗不过。” “时间差不多了。”第五维看看任元。 按计划,他将跟任元先行进去探查一番,确定了关押儿童的位置,以及对手的虚实后,再决定是直接突袭还是摇人。 任元点点头,摇身变成了那中年管事,第五维则变成了另一个人。两人的神通是一个路数,任元会的第五维都会。 只是第五维记不住那么多的关节,所以只能让任元来应付层层关卡。 两人便骑着两个管事的马,沿着石子路一路来到那龙泉山庄门口。 经过几百年战乱后,北方的坞堡,南方的庄园,都已经优化成了最适合当地环境的样子。 所以龙泉山庄和谢家庄在外部结构上大差不差,都有壕沟吊桥,高墙箭楼,只是要大上许多倍。 这时候虽然天光大亮,但吊桥还没有落下,任元便仰着脖子喊道:“钱幢主,开下门!” 箭楼上的军官探出头来,笑道:“冯管事回来了?” 便吩咐道:“放桥!” 王府卫兵摇动辘轳,沉重的吊桥便缓缓落下。 两人策马进去,任元拱拱手道:“辛苦兄弟们了,回头让人给你们送酒肉。” “不辛苦不辛苦。”卫兵们便欣喜道:“巴不得天天给你开门。” “哈哈,多谢多谢,先交差去了。”任元又跟箭楼上的军官摆摆手,和第五维进了庄园。 按照那冯管事的交代,两人沿着长长的主路,穿过了庄园内的各种宅院,径直来到了庄园最深处的后门。 后门外的群山也是永阳王的产业,山谷中据说遍植名贵药材,所以平时大门紧锁,禁止山庄的人入内。 任元便从怀中摸出那小木匣,从后门的门缝塞了出去。 很快,门外也塞进来个小瓷瓶。按照那冯管事的说法,这是上次的报酬,他将在下回交易时,转交给水猴子。 任元拿起小瓷瓶,拔开塞子一看,里面是一粒赤灵丹。 这就是三十个孩子的报酬啊…… “完事了完事了,回去睡觉了。”两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说着话离开了后门。 但下一瞬,他们却出现在了门外山谷中。 ps.2000首订加更。求一下月票和订阅啊!!!! 第二一六章 人间炼狱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两人一入山谷,便见前方两个持刀的汉子正在往回走,其中一个腋下还夹着木匣子。 必须得赶紧截下他俩来,因为那匣子里的泥人是真的泥人,一洒上水就会化的那种…… 这种小事就不需要第五维出手了,任元两手食指瞬间画出两张定身符。将两人定住的瞬间祭出飞剑,唰的一声,一道清光划过,两颗人头便骨碌碌掉在了地上。 最后诛邪刃一挥,绞杀魂魄,两人便形神俱灭于天地间了。 这套丝滑小连招把第五维看得一愣一愣,这杀人灭口的手段也太熟练了吧?看来进勾陈司之前没少杀人。 两人一人接住个脑袋,端详了一番,便变成了那两个汉子的模样,提着刀夹着木匣子继续往里走。 此时可是二月底了,江南已是盛春时节,哪怕山里的气温稍微低一些,也早该满眼花红草绿了。 山谷中却草木枯萎,枝丫光秃秃地,阴寒之气令二人不寒而栗。就像突然间到了冬天的北方一样。 “这是有人摆了聚阴大阵,估计是在炼什么东西。”第五维小声道:“看这阵法的效果,应该是有大神通在里头主持。” 任元点点头,默默上了大号。他和第五维沿着山路一直往里走,便见一座大宅院,坐落在山谷深处。 那一道道白烟便是从那宅院中升起的,越是靠近那宅院就越是寒冷。地面上罩了一层白霜,道旁的草木都结了冰茬。 守门的武士穿着厚厚的皮袄,看着两人回来,便打开了沉重的院门。 任元二人转过照壁,就见偌大的院子里,密密麻麻地垒着少说三十座灶台。 灶台上坐着清一水的黑色大缸,缸上盖着厚厚的黑色盖子,缸里头不知在烧煮着什么,把盖子顶的一晃一晃,还鬼哭狼嚎的,十分瘆人。 百十号穿着短衣的男子,围着这三十来口灶台忙忙碌碌。有人专门往炉膛里填木炭,还有往缸里加药材的。所有人的脸上都凝聚着浓浓的黑气,按道家的说法,那是身上缠绕的怨灵太多的缘故。 任元知道这些人都活不了多久的,用不了几年就会因阳气丧尽而亡。 他们却不自知,还在那里抱怨道: “又弄回一批羔娃子?” “这一炉接一炉的,还让人喘口气不?把我们累死得了。” 工头便不爱听了,没好气地呵斥道:“少说废话,马上就月底了,完不成任务,吊起来抽!” “是我们的原因吗?”短衣男子们不忿道:“是上个月送货的让人家一锅端了,停工好久的结果。” “反正完不成任务,还是你们挨打。”工头啐一口,又对任元二人吆喝道: “发什么呆啊?赶紧把羔娃子送进去,让他们清空了胃肠好入缸!” “哎哎。”任元忙唯唯诺诺应下,两人便拿着木匣子进了内院。 一进内院,第五维就轻声对任元道:“屋子里有个大神通,想办法先干掉他。” 任元微微点头,便见内院里,摆着几个巨大的铁笼子,里头关了上百个孩子,全都赤身裸体,瑟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 “发什么呆啊?快把小人放地上。”天井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朝任元吆喝道。 “哦哦。”任元赶紧走过去,打开木匣子,把里头的小泥人一个挨一个摆在地上。 那瘦猴儿便端起水钵,将里头的清水洒到泥人身上。 泥人却没有像之前几回那样,瞬间变成真正的小孩儿,反而变得面目模糊,还有泥汤子滴下。 “哎,怎么回事儿?”瘦猴儿看向任元二人。 任元和第五维用更大的声音喊道:“这是什么情况?!” 吆喝声引得屋子里的人纷纷出来查看,正屋中走出一个气度沉稳、浑身透着高手风范的男子。 “怎么了?”男子沉声问道。 “供奉,这回的货不对啊。”瘦猴儿忙恭声道:“洒上水,变不成人。” “我看看。”那供奉便凑过来。 任元和第五维赶紧让开个身位,点头哈腰道:“您老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供奉便俯下身来,拿起个泥人一捏,结果捏了一手的泥巴,不禁骂道:“这他妈就是泥捏的!” 话音未落,便被人一掌按在了后脑勺上。 他登时心下大骇。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天人交感居然毫无反应,下一刻便陷入了无尽的幻境中…… 这是第五维的大神通——瞒天过海,可以瞒过对手所有的灵性直觉。 紧接着,任元的飞剑瑶光化作一道清光闪过,便将那供奉当场斩首。 直到此时,那位大神通的供奉才反应过来,阴神夺路而逃,任元飞剑电射都没挡住。 “大神通的阴神是拦不住的!”第五维低喝一声,让他别白费功夫。“给我护法!” “是!”任元应一声,飞剑符法齐出,抵挡住那些刚反应过来的武士。 第五维则双手飞快画出一座法阵。待到法阵泛起七彩光晕,重光幢的捉刀使们便从阵中蜂拥而出,挥舞着兵刃加入了战团,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此战,陈霸先大出风头,火焰神通让他的攻击力上了好几个台阶。力战八方,无可匹敌,都快赶上阿瑶的杀伤力了。 盏茶功夫,战斗便宣告结束,重光幢无一伤亡,全歼了宅院中的一百多名犯罪分子,抓捕俘虏数十人。 担心庄园中的王府兵会赶来增援,第五维便让南宫领一个小队,带那些孩子先从传送阵法离开。 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迅速搜查现场。 “你们是什么人?”祖安便问那被俘的工头道:“这是些什么东西?” “我们是炼丹师,”工头不由自主如实答道:“这是些用来炼制赤灵丹的炼人釜。” “什么?”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勾陈司众人还是忍不住惊呼起来。 “赤灵丹是用小孩炼成的?” “是的,这是炼丹术的伟大进步!”工头便一脸狂热道:“普通的金丹主要用汞、铅、锡为材料,普通人服食之后,非但无法长生,反而很容易中毒!” “魏晋以来,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服食金丹而亡,或者变得疯疯癫癫。所以那些怕死的士族老爷渐渐不敢再服食金丹,我们这些炼丹师也就没了饭碗。于是一位天才的前辈,发明了这种同样有效,还不会让人中毒的赤灵丹!” 第二一七章 惊天大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深山炼丹场中。 重光幢众人听那炼丹师狂言乱语道: “居然能将一个人的精血神魂,全都凝炼在一颗小小的弹丸中,你们说神不神奇?” “怎么炼制?”祖安黑着脸审问道。 “首先,要用那种质地不好的玉渣,打造一个像这样的炼人釜。不是咱用不起好玉,而是玉渣有死气。不过光那点天然的死气可不够,还得将其埋入土中,与金相近。九年之后,玉会受金克制,变得黯黑干枯。” “这样的炼人釜可以封锁怨魂,让被炼化者的神魂亦无法逃脱,只能在釜中跟精血融为一体,再经过七天七夜的炼制后便可凝聚成丹。”那炼丹师接着亢奋道: “为了炼制出高品质的丹丸,丹房也必须设在深山至阴极寒之处。但最关键的还是主料的品质——只有十二岁以下的童男童女,身上才有先天之精,才能炼出上品甚至极品的赤灵丹!” “你们炼了多少赤灵丹了?”祖安强忍着一拳打爆他狗头的怒火问道。 “两千多枚吧……”炼丹师不太确定道:“一开始的时候没经验,还失败了好多次。” “多少?畜生啊!你们他么还是人吗?!”祖安终于忍不住,重重一拳将那炼丹师打了个满脸开花,仰面朝天。 “给我狠狠地打,留口气让阿元治好他就行。”第五维也恨声道。 捉刀使们便一拥而上,也不用神通,拳打脚踢那些炼丹师,发泄心中的怒火! ~~ 事态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预期,第五维立即让陈灵之请陈帅和卫主过来一趟。 很快,薛定难便带着陈帅,顺着第五维给的道标传送而至。 “陈帅。”第五维赶忙上前行礼。 “赤灵丹就是在这里炼的吗?”陈庆之摆下手,示意他不要多礼。 “是。”第五维点点头,将从丹房搜出的账册呈送给陈庆之和薛定难过目。 看着上面两年间,累计投入两千三百余‘主料’,炼成两千一百余枚赤灵丹的记录,陈庆之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浓浓的怒气。 “居然用小孩子来炼丹,这跟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第五维又在炼丹场上,给陈帅和卫主重放了之前炼丹景象—— 只见一个个孩子被扒光了丢进烧得滚烫的釜中,瞬间全身焦糊,痛得哭嚎惨叫,拼命想要跳出来。炼丹工却无情地盖上了盖子,任由他们在釜中扑腾,也绝不松手。直到里头彻底没了动静…… “一群畜生!”陈庆之眼圈翻红,深吸口气,从牙缝中迸出道:“给我一查到底,这回就是王爷也不好使了!” “是!”薛定难和第五维忙沉声应下。 “不过陈帅,第五他们都进来这么久了,庄园怎么还没动静?”薛定难又轻声问道。 “被本司抓了现行,不敢露面了而已。”陈庆之冷声道:“这是想装聋作哑,蒙混过关啊。” “他不来,我们就去找他!”顿一下,他沉声吩咐道:“定难,跟我回京,你立即调兵封锁龙泉山庄,我去面圣禀明案情!” “是!”薛定难沉声应下。 ~~ 台城,式前殿。 萧衍听完陈庆之的禀报,也是勃然大怒。 其实上一回萧综的案情,陈庆之也已经如实禀报过了。正如萧综猜的那样,陈庆之只忠于皇帝,不会替他隐瞒的。 但皇长孙之死,让萧衍放过了萧综。 这回萧隆犯的案子更严重。而且侄孙怎么能跟儿子比?萧衍正好可以公事公办,证明自己不是存心偏袒皇室,便下令审查永阳王。 “给朕查个明明白白!”他飞快拨动手中的佛珠,怒气勃发道:“倘若他真如此丧心病狂,那也休怪朕不讲亲情了!” “遵旨!”陈庆之恭声应下。 ~~ 回到坐隐园,陈庆之立马叫来了薛定难和第五维。 “龙泉山庄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他在棋枰边一坐定,便问道。 “回陈帅。”薛定难沉声答道:“姬不离已经带队封锁了龙泉山庄,旨意一到,就可以搜查了。” 顿一下道:“另外,永阳王太妃也在山庄中,正在大发雷霆,可能比较麻烦。” “不着急搜查,也搜不出什么来的。”陈庆之缓缓道:“他们很明显已经将炼丹场和山庄做了隔离。封锁山庄,主要是为了表明朝廷严查不贷的姿态。” “是。”薛定难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他着实担心搜不出什么东西来,还惹一身骚。 “还是把突破口放在永阳王身上吧,”陈庆之又吩咐道:“我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自问还是了解他的品性的,他的胆子向来不大。” “陈帅的意思是?”薛定难神情一动,轻声问道:“不是他干的?” “我可没这么说。”陈庆之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试着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明白。”薛定难应一声。 “先让第五和他接触一下,”陈庆之又吩咐道:“但是不要对他用神通。在皇上没有剥夺他的爵位前,我们还得依然按郡王待他。” “明白了。”薛定难又应一声。 ~~ 重光幢,一旦有紧急任务,轮班制便暂停了,所有人都要在岗。 第五维推开甲字队的值房门,祖安任元等人一看幢主来了,赶忙起身相迎。 “阿元,你跟我去趟永阳王府。” 他身边的南宫拉住阿瑶道:“我们是去跟永阳王问话,人多了不合适,你又不爱说话,就在家歇着吧。” 这话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白,阿瑶点点头道:“我就不添乱了。” “幢主,这种事儿怎么能落了我?”祖安却嚷嚷道:“我的专长就是这个啊。” “所有王爷都有御赐的护身金宝,可令一切神通无效,所以你去就光剩乱讲话了。”第五维摇头道:“也别跟着添乱了。” “唉……”祖安成了霜打的茄子。 陈霸先张张嘴,也想跟着去,却听祖队副没好气道:“你那张嘴,比我也强不到哪去……” 他只好乖乖闭嘴。 第二一八章 都是我干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五维领着南宫和任元来到永阳王府。这边依然还是王府自己的士兵在站岗,勾陈司并没派捉刀使过来。 所以第五维还是老老实实的投刺,等了足足顿饭功夫,小黄门才出来冷淡道:“王爷召见你们,跟咱家来吧。” 第五维道声谢,带着两人进去王府,在后殿中见了二十岁的永阳王。 三人行礼之后,永阳王便板着脸发作道:“把我母妃围困在龙泉山庄,你们还敢来?!” “王爷息怒,本司封锁龙泉山庄,实在事出有因。”第五维不紧不慢道:“且当时并不知道太妃娘娘在山庄中。” “现在知道了就赶紧撤走,惊扰了我母妃,你们吃罪不起!”年轻的王爷横眉竖目。 “王爷,你知不知道,龙泉山庄的后山发生了什么事?”第五维也把脸一沉,跟他针锋相对起来。 “什么事?”永阳王显然没什么对线的经验,不知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这一基本原则。 “那里有个巨大的炼丹场,已经存在了整整两年多,炼制了两千一百多颗赤灵丹了!”第五维提高声调道:“你知道赤灵丹的主料是什么吗,是十二岁以下的孩子!” 说着,他亮出一枚火红的赤灵丹道:“一枚赤灵丹就要用一个孩子炼制,你王府的后山里,已经葬送了两三千个孩子的命了!” 说到最后,第五维忍不住怒气勃发。 “啊?”永阳王也被吓住了,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水道:“你们胡说的吧?” “炼丹场都已经被我们抄了,人证物证俱全。”第五维冷声道: “王爷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现场,让你身历其境!” “……”永阳王的脸色愈发苍白,汗水擦了又流,嗫喏道:“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大规模炼制赤灵丹,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别说王爷毫不知情。”第五维冷声道。 “本王真的不知情。”永阳王涨红了脸,摇头道:“我怎么可能容忍,这种灭绝人性的行径,发生在自己的领地中呢?” “但是炼丹场就在王爷的领地中,而且一直跟人贩子接头,把小孩带进庄园的,也是庄园的管事、王太妃的奴仆。”第五维淡淡道: “另外,来之前刚接到消息,卑职的同僚已经抓到了联系人贩子的鬼牙婆。那鬼牙婆供认,这一单的委托人也是那两位管事。” “是吗?”永阳王已经汗湿衣背,强作镇定道:“王府那么多的产业,本王也从来不过问……” “王爷,你觉得这种话,皇上会信吗?”第五维沉声道:“其实以目前的人证物证,不管你承不承认,已经足以给你定罪了。” 说着他语重心长道:“我们这次是来帮王爷的,请把真相告诉我们,到底谁是罪魁祸首?” “……”永阳王沉默良久,方长叹一声道:“无可奉告。” 第五维已经把后面的词儿,忘得差不多了。便看一眼任元,示意阿元接力。 “看来王爷是打定主意,要代人受过了。”任元便接茬道。 “……”永阳王眼皮跳了一下,闷声道:“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替谁受过?” “王爷有所不知,庄园后山的炼丹场,虽然是两年前才开张,但那些炼丹用的‘炼人釜’,要先在地下埋藏九年,才能达到使用要求,所以说至少是十一年前,这事儿就开始谋划了。”任元说着挑衅地看一眼永阳王: “那时候王爷才九岁吧?九岁就忙着搞事业了?” “噗嗤……”南宫险些忍俊不禁。 永阳王被挤兑得面红耳赤,拍着面前的小桌案怒道:“你这厮好不清省,本王说多少遍了,我不知情!” “是啊,”任元的对线经验就丰富多了,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道:“卑职这不已经证明,王爷并非始作俑者了吗?” 说着他微笑看一眼永阳王道:“那么十一年前,王府是谁做主呢?” “你!”永阳王这下彻底急眼了,指着任元咆哮道:“你什么意思,是要把罪名安在我母妃头上吗?” “王爷已经反复说了自己不知情。”任元丝毫不惧他道:“自然也无法替永阳王太妃辩护了。” “……”永阳王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两三千条人命的案子,不是推出两个小小管事就可以顶缸的,必须得查出罪魁祸首!”任元冷笑道:“哪怕皇上最后要格外开恩,也得先让皇上知道,是谁需要被饶恕!” “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个人找出来。”任元最后沉声道:“永阳王太妃的嫌疑最大,所以必须先从她查起!” “嗯。”第五维点点头道:“皇上有旨意,一定要把主使者揪出来!” “既然王爷不知情,那我们就去找太妃问话了。”说着便起身道:“告辞。” 言罢,他便带着南宫和任元作势离开。 “回来!”永阳王无力地喊了一声:“我说实话。” “王爷请讲。”第五维转过身来,温声道:“卑职洗耳恭听。” “没错,都是我指使的。”永阳王长叹一声,痛苦地闭上眼道:“你们上报皇上吧,我也会上疏请罪的。” “王爷九岁的时候就开始谋划这番事业了?”第五维问道。 “是的,我那时受妖人蛊惑,觉得好玩,行了吧?”永阳王淡淡道。 “那你知道一粒赤灵丹要炼几天吗?” “炼人釜是圆的还是扁的?” “炼丹场周围是冷的还是热的?”任元便连珠炮似的发问道。 “这……”永阳王一问三不知,只能闷声道:“事情都是交给下面人办的,本王不需要理会那么些细节,我也从来没去炼丹场看过,我只要赤灵丹!” “那好,我问王爷一个肯定知道的问题——请问开炉到现在,一共炼出了个多少颗绝品赤灵丹吗?”任元便微笑道: “这绝品赤灵丹吃一颗就可百病不侵,长命百岁,价值连城,下面人肯定会跟你献宝的。” “这个,这个太难炼了,拢共就炼了两三颗吧。”永阳王缺乏底气道。 “两颗还是三颗?”任元打破砂锅问到底。 “两颗,一年一颗。”永阳王咽口唾沫道。 “确定?” “确定。”永阳王点点头。 “哈哈,抱歉。根本就没有绝品赤灵丹。”任元却大笑起来道:“王爷现在还好意思说,这是你从九岁就开始谋划的事业吗?” “你……”永阳王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二一九章 双面人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王爷。”宫人们赶紧上前扶住晕过去的永阳王。 “王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等着被抄九族吧!”贴身的内侍跳脚骂道:“滚!” “赶紧滚!”几个小黄门便把三人往外撵。 “王爷,不要让你父亲和爷爷蒙羞啊!永阳王的王位不能断在你手里啊!”都被撵到门口了,任元还在那大声吆喝道:“你还无后呢!” 第五维也嚷嚷道:“王爷要想通了,可以去找我们。不好意思上门的话,让人喊一声,我们过来也行。” “快滚!”轰的一声,王府大门紧紧关上。 南宫无奈道:“这下好了吧,被人轰出来了。” “这回收获不小的,南宫。”第五维却笑呵呵道:“阿元说说。” “首先基本可以确定,永阳王应该跟这事儿关系不大,我看他最多知道后山在炼丹,都不一定知道赤灵丹真正的炼法。”任元便道。 “很有可能。”第五维深以为然道:“这小子看上去不像能担事儿的样子,他要知道这么大的干系,肯定不会让人在自家的庄园后山搞的。” “确实,在王府的山庄炼赤灵丹,真是胆大妄为至极!”南宫点点头道:“这跟他的性格完全不符,莫非真是他妈干的?” “他妈炼赤灵丹干啥?”第五维摇头道:“想美容养生的话,炼个几粒就够吃了,有必要搞成个产业吗?” “缺钱?”任元轻声问道。 “不会的。皇上对宗室赏赐极厚,王府的产业多如牛毛,完全没必要搞这种危险的副业。”南宫摇摇头,也猜测道: “用来拉拢权贵?不是说那赤灵丹对普通人效果极佳,而且最适合送礼吗?” “他都已经是王爷了,还用给谁送礼,想更进一步?皇上那么多儿子,他不过是个侄孙儿,轮也轮不到他。”第五维小声道。 “不过从他的表现看,那位王太妃好像确实有些问题。”任元便提议道:“不如我变成他的样子,去套套他娘的话?” “噗……”第五维接过南宫递上的水壶,刚喝了一口便喷了一地道:“你小子是越来越莽了。敢冒充王爷去骗王太妃,这是捉刀使能干的事儿吗?” “你可别,到时候被安一个假冒王爷的罪名,你脑袋不保。”南宫也无奈摇头道。 “还是先从王太妃身边的人着手吧。”第五维道:“那些人从早到晚跟着她,知道的东西可不少。” 他便对任元道:“你先回去,让燕幢主和祖队副抓紧审讯那些炼丹师。昨晚抓到的那个管事,当时审得太仓促,也要重新审一遍,说不定还能有新收获。” “是。”任元应一声,便返回了勾陈司。 第五维则跟南宫赶往龙泉山庄。 ~~ 观音山里。 姬不离带着两幢捉刀使,在龙泉山庄门口与王府卫兵对峙,看到第五维赶来,便问道:“你们那边有进展吗?” “至少进去王府了。”第五维道:“你这边连门都没进去吗?” “可不。”姬不离苦笑道:“王太妃放话出来,勾陈司的人敢踏进山庄一步,她就不活了。” 他压低声音道:“把她逼死了,咱们可要吃挂落的,实在犯不着。” “嗯。”第五维点点头,看着山庄的高墙叹气道:“看来白跑一趟。” “还是得在那些炼丹师身上下功夫,我不信煞费苦心的建起来炼丹场,真正的主谋能不亲自来看一眼?”姬不离道。 “嗯,这才是人之常情。”第五维又点下头道:“那我再回去了。” 说完便拉着南宫,消失在众人眼前。 ~~ 等第五维和南宫回到麒麟城时,天已经黑透了。 两人一天没吃东西,便端着碗一边嗦面条,一边跟燕飞和祖安说话。 “幢主,咋这么快就回来了?”燕飞问道。 “别提了,白跑一趟。”第五维苦笑一声,问道:“你们这边有收获吗?” “还真有。”燕飞便笑道:“阿元传话回来后,我就请示了卫主安排分头审讯,我跟祖安审的是昨晚抓到的那个管事。” “我们问他,谁分派给你的任务?”祖安接着道:“他说是王太妃的旨意。” “我们又问他,那具体传话的是谁?”燕飞又道:“他说是太后身边的夏老公。” 老公是对大宦官的尊称。 “起先我们也没在意。”燕飞接着道:“后来又审问一个炼丹师,‘难道自始至终,庄园里就没人到炼丹场看过吗?’” “他说有,是一个叫夏老公的宦官。” “这个夏老公,莫非就是具体负责的那个?”第五维喝一口面汤,问道:“有没有画像?” “有。”祖安说着将两幅不说一模一样,但也有九分相像的画像,摆在了第五维面前, “这老公可一点不老。”第五维端详着画像道:“看着还挺眼熟的。南宫,你见过这人吗?” “这不是夏侯洪吗?”南宫一眼就认出那人道:“他什么时候入宫当宦官了?” “这就是问题了。”燕飞沉声道:“夏侯洪年前刚生了个儿子,当时我还替你们去随过礼呢。”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这夏老公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要么夏侯洪一人分饰两角。”第五维分析道:“既在京里当恶霸,又在山里当太监。” “还双面人生,”祖安忍不住激动道:“想想就刺激!” “多半是一个人,堂堂夏侯家,怎么会有流散在外的双胞胎?”南宫搁下面碗,用帕子擦拭下嘴角,轻声道:“而且我记得,永阳王太妃和夏侯洪好像是亲戚。” “我想起来了,早先京里就有传闻说,夏侯洪靠赤灵丹发了大财。”燕飞一拍脑袋道:“后来他矢口否认,这才渐渐没人提这茬了。” “好啊,看来夏侯洪是破局的关键。”第五维也搁下面碗道:“祖安,去,把阿元叫来。” “好嘛。”祖安便笑道:“现在咱们幢主干啥都离不开阿元了。” “难得有个爱动脑子的小子,好使就得多使。”第五维理所当然道:“呃……这叫栽培,懂吗?” “所以说这人啊,就是这么现实。”祖安一边起身,一边吐槽道:“原先还劝人家‘心思不要太重’,现在成你的手下了,又成了‘爱动脑子的小子’。” “我说过这种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第五维一脸茫然。 ps.2200首订加更 第二二零章 夏老公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很快被叫到幢主值房。 第五维让祖安给他简单讲了一下夏侯洪的情况,末了总结道:“我有种预感,这案子就着落在他身上了。” “那还等什么,抓人啊。”任元便道。 “没那么简单。”第五维苦笑道:“夏侯洪轻易抓不得。” “怎么,他也是宗室吗?”任元问道。 “不是,但也差不多。”第五维便讲解道:“你听说过‘京城四凶’吧?” “听过。”任元点点头:“董暹是饕餮,乐山侯是梼杌。” “夏侯洪也是四凶之一,绰号‘穷奇’。”燕飞接着道:“穷奇这种凶兽以作恶为乐,听到人争斗就会吃掉有理一方;听到有人忠信便吃掉他的鼻子;听到有人恶逆不善就奖励他。这差不多就是夏侯洪的写照。” “那可比董暹嚣张多了,看来后台很硬啊。”任元便道。 “那当然了。”燕飞点头道:“他跟董暹不一样,他可是正经的世子,他爹是夏侯夔,他伯父夏侯亶,大名如雷贯耳吧?” “嗯。”任元点点头,他已经恶补过京城各大山头的资料了。 谯郡夏侯氏,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堪称大梁的顶级士族,风头完全压过已成明日黄花的谢家,比起王家也不遑多让。 那夏侯亶、夏侯夔兄弟的老爹夏侯详,乃是前朝宰相,并深度参与了萧衍造反的全过程,大梁建国后受封丰城县公,位极人臣。 夏侯详的长子夏侯亶,更是萧衍心腹,在齐梁禅代时,由他向萧衍献皇帝玺授。前番裴邃被临时召回京城接受审查,萧衍便派他疾驰至前线,接替裴邃都督北伐诸事。 夏侯详的次子夏侯亶,目前也担任司州刺史,率大军在河南一带与北魏对峙。 大梁对北魏的三路防线,夏侯兄弟就统领其二,夏侯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已无需赘言。 “夏侯氏满门豪杰,却出了夏侯洪这么个贵物,年轻时在京里为非作歹,嚣张跋扈,这二年稍微消停,还以为年岁见长,终于收敛性子要向好了呢。”燕飞叹了口气道: “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原来暗地里憋了个大的。” “现在他伯父和父亲在前线统军,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能动他。”第五维接过话头,对任元道: “不过案子该查还得查,所以叫你来想想办法。” “幢主的意思是?”任元轻声问道。 “你不是想冒充永阳王,去套王太妃的话吗?”第五维便轻声道。 “是,幢主不是说永阳王不合适吗?”任元点头道。 “但夏侯洪合适。”第五维道:“他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冒充他也无所谓。” “好,那我去试试看。”任元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又问道:“不过得真正的夏侯洪不在庄园里才行。” “他不在的。”燕飞道:“他昨天跟那两个管事一同进京,得过几天才会回去。” “那就好。”任元点点头,再无顾虑。 “去准备准备,待会我送你过去。”第五维便道。 ~~ 其实所谓的准备准备,就是让任元在没见过夏侯洪的情况下,变成夏侯洪。 按说有两个办法,一是第五维先变成夏侯洪打个样,让任元依葫芦画瓢。这种最简单,可惜第五维的健忘症十分严重,已经记不清夏侯洪具体长什么样了。他自己变了几次,次次都不一样…… 所以只能由南宫将她关于夏侯洪的记忆,复刻到任元的脑子里。 这样虽然麻烦一点,但好处是不会出错,而且还能让任元了解夏侯洪更多的情报,当然都带着南宫的主观印象。 差不多一顿饭功夫,任元终于成功复现出了夏侯洪。 “没错,就是这样。”燕飞拊掌道:“把胡子剃掉就是‘夏老公’了。” 任元便用手一抹嘴唇,胡须便消失不见了,令人啧啧称奇。 “唉,你还是少用点神通吧。”南宫却有些心疼任元道:“代价越来越明显了。” “是啊,你小子越来越莽了。”祖安也点头道:“悠着点。” “没事。”任元却不在意的笑道:“我的神通就是干这个的。” “放心吧,我和老姬都在外头,一捏请神符我们就进去支援。”第五维说完,对任元道:“出发了。” 两人便离开勾陈司,来到麒麟城头上,跟守门的捉刀使打声招呼,取了一盏夜间飞行用的红色风灯。 第五维便打着红灯,带着任元飞了出去。 打着红色风灯在天上飞,才不会被京城的守军打下来。 ~~ 顺利出城后,第五维便带着任元落地,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往观音山赶去,速度比在天上飞还要快。 盏茶功夫,两人便赶到了观音山,跟姬不离交代几句,第五维就把任元带进了庄园中。 “对了,夏侯洪有大神通。所以你不用解释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第五维拍拍任元的肩膀,小声道:“去吧。” 任元点点头,便变成夏侯洪的样子,大摇大摆从黑暗中走出。 “什么人?!”马上便被守军发现了。 “是我。”他便用沙哑的声音沉稳答道。 “呀,是夏老公。”带队的军官举着灯笼,看清了他的相貌。 “你老怎么从这冒出来了?” “外头全是勾陈司的人,我还能叫门不成?”任元淡淡道。 “是啊。”军官点头道:“那帮该死的,从白天开始堵门到现在还不散。” 说着忙问道:“夏老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众军士也齐刷刷望向任元,突然被勾陈司包围,说不怕都是假的。 “把心放回肚子里,过两天就没事了。”任元模仿着南宫记忆中的夏侯洪道:“我去伺候太妃了。” “哎哎。”军官忙点点头,吩咐两个军士道:“黑灯瞎火的,快去送送夏老公。” “嗯。”任元正巴不得有人送送呢,不然他都找不到王太妃住哪儿。 两个军士便打着灯笼,将任元一路送到了太妃住的荣寿阁门口。 “只能送老公到这儿了,小的们不能再往前了。”一个军士恭声道。 “嗯。”任元倨傲地点点头,便昂首阔步走向荣寿阁门口。 ps.2400首订加更,祝大家除夕快乐!!! 第二二一章 软饭硬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这副做派一看就不像个伺候人的主,偏偏荣寿阁守门的宦官却像看见主子一样,点头哈腰迎上来。 “哎呦喂,老公可算回来了,太妃念叨你一天了都。” “嗯。”任元点点头,背着手往里走,可看了一眼里头他就站住了。 这荣寿阁里的格局他一样不清楚,里头那一道连一道的回廊,能把他转晕了。这上哪找‘自己’的住处去? “刚才进来的时候扭了下胯,来个人扶我进去。”他便揉了揉大腿根儿,慢条斯理道。 “还扶什么呀,咱把老公背进去就是了。”那宦官便自告奋勇。 “用不着,让人觉着我怎么着了似的。”任元摇摇头。 “哎哎,都听老公的。”那领头的宦官赶紧上前,把肩膀头递给任元。 任元便扶着他的肩膀,随着他往里走。 越走越感觉不对劲,很明显是往正寝方向走的。 “这是去跟太妃请安吗?”任元便问道。 “对啊。”宦官点头道。 “这么晚了就不打搅太妃了吧。”任元轻咳一声。 “打搅啥啊。太妃娘娘被老公打搅,还不得老高兴了?”宦官却笑嘻嘻道。 任元心说这话我咋听着这么别扭呢?便道:“就算要去请安,也先让我换身行头吧?” “老公的衣裳,应该都在太妃那儿吧?”宦官笑道。 “胡说八道,我的衣裳怎么可能都在太妃那儿呢?”任元无语道。 “你老说笑了,老公的衣裳要是跑到别人那里,太妃会生气的。”宦官掩嘴笑道。 “什么情况,你给我说清楚点儿?”任元的猜测过于离谱,以至于他都无法相信。 “是是,小人说错了。你老和太妃清清白白,一点关系都没有。”宦官赶紧扇了自己一嘴巴。“真该撕了我这张嘴。” 任元却听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情况?夏侯洪玩这么大的吗?明明家境那么好,还有必要吃这种软饭吗?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退出去再说,这时正寝的从里头敞开了,七八个面带泪痕的宫女捧着汤盆、水壶、香粉、棉巾,垂头丧气从里头出来,似乎是刚吃了排揎。 一看到任元,她们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瞬间欢欣雀跃起来,有的跑进去报喜:“娘娘,夏老公回来了。” 余下的则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儿,呼啦围上了任元,推着着他往里走,莺莺燕燕如释重负,七嘴八舌道: “老公,你要是不回来,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 “娘娘今天被外头那帮混账气着了,老公可得好好安慰她啊。” “快去好好哄哄娘娘吧,她只听老公一个人的。” “我这么重要的吗?”任元模仿着夏侯洪的语气。 “当然!”宫女们异口同声。 任元心说,什么当代嫪毐,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 穿过层层流苏帷幔,任元来到瑞兽香炉中青烟袅袅,红烛高照锦被绣褥的卧房中。 太妃刚才估计都躺下了,这会儿穿着很清凉的睡裙,拥被靠坐在床头。她应该还不到四十岁,虽然已经卸了妆,但毕竟天生丽质,又养尊处优,用风韵犹存来形容都委屈她了,倒不如说是极品熟女更合适。 “表哥,你可算回来了。”太妃一看到‘夏老公’,便自动年龄减半,嘤嘤嘤道:“今天人家可叫他们欺负死了。” “咳咳,”任元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道:“吓着你了吧?” “是呀,还不快来安慰人家一下?”太妃唐氏便掀开香喷喷的被窝,邀请他快点钻进来。 任元十动然拒,指了指身上道:“今天奔波了一整天,身上太脏了,等我洗个澡,换身衣裳,再来好好安慰你这个小妖妇。” 说着还伸手勾了下太妃唐氏滑若凝脂的下巴。这是沉浸式表演法,没别的意思。 “讨厌。”太妃果然不再坚持让他立即上床,却也被撩拨得眼神拉丝,声音腻得像蜜。她便赶紧吩咐宫女,快点给夏老公准备洗澡水。 等洗澡水的功夫,任元赶紧问正事儿道:“后山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还好意思问我。”唐太妃闻言,这才稍稍恢复正常道:“我还要问你呢,你在后山到底弄了些什么鬼名堂,怎么把勾陈司都招来了?还说是奉旨查案。” 顿一下,她又小声道:“隆儿下午派人来说,勾陈司的人也去王府找他问话了。” “他把我供出来了吗?”任元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唐太妃摇摇头叹气道:“但听说他也快撑不住了,表哥,到底该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发起嗲来…… “唉,让我想想。”任元便故意眉头紧皱,进行服从性测试道:“来,给我按按头,今天一天头疼得要命,脑子都慢了。” 他说完,就等着被拒绝了。毕竟贵为王太妃,怎么可能给人按摩呢? “嗯。”没想到唐太妃还就给他认真的按上了,柔软冰凉的手指传来的力度刚刚好,显然还挺卖力的。 看来两人并不是女尊男卑的关系。任元不禁暗叹,这夏侯洪,可以啊。 又想到自己居然让永阳王太妃给自己按摩,心说,我也很可以啊。只是这要让永阳王知道,老子肯定死定了。 但这种微妙的感觉,真是倍儿爽啊。 “你还没回答我呢,后山的事儿,你知道多少?”任元享受了一会儿王太妃的按摩,才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你就只说过,把后山的地给你用,你要炼丹。然后别的事都不许我管,也不许问。”唐太妃便答道:“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 “夏侯洪这么霸道的吗?”任元惊得合不拢嘴,旋即才又咳嗽一声道:“我的意思是,我这么霸道,你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嗯……”唐太妃一个‘嗯’字转了十八个弯,才娇滴滴道:“人家就喜欢你的男人味。” ‘好家伙,居然还是软饭硬吃!’任元居然对夏侯洪产生了一丝佩服之情,当然仅限于吃软饭方面。 第二二二章 真假夏侯洪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就在任元享受唐太妃按摩的同时,荣寿阁门口,又来了一个夏老公…… “哎哟喂,老公你可算回来了……”守门宦官下意识堆起笑容道。说着不由一愣。“哎,不是,这是刚才又出去了?” “说什么胡话呢?”那夏老公皱眉道:“老子刚从外头回来!” “不对啊,小的明明刚刚送你进去,老公还说自己腿瘸了。”宦官挠挠头道。 “我瘸你妈个腿啊!”夏老公破口大骂:“那肯定是有人假扮我,真的假的分不出来?” 宦官一听就知道这是真的,别人嘴没这么臭啊,慌忙一拍大腿道:“坏了,太妃有危险!” 两人便急忙穿过层层回廊,冲进卧房—— 这时卧房内,永阳王太妃已经给任元按完了大头,两只手便开始往下滑,对他毛手毛脚要奖励。 任元可不能失身给她,赶紧攥住裤腰带,找理由不接受对方的匹配:“今天太累了,心情也不好。” “心情不好才更需要放松呀。”永阳王妃一把把他推在床上。“躺好就行,不用你动。” 任元心中狂叫,老房子着火好可怕,我连‘兵不厌诈’都用上了,她都置若罔闻! 他正一边保护自己的裤腰带,一边想着怎么摆脱呢,就听有人快步闯进来,转头一看,登时好生尴尬。 好家伙,正主来了。 他还只是尴尬,那夏侯洪一进来就看到表妹骑在另一个自己身上,那感觉别提多酸爽了。 “呔,那狗才!”夏侯洪惊怒交加,咆哮道:“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唐太妃闻言大怒,回头骂道:“什么狗奴才敢闯进来?!” 一看竟是夏侯洪,她不禁愣了一下。低头再一看,也是一样的款式,登时蒙在那里,咋一下出来俩表哥? 买一送一吗? “尔是何人,敢冒充我!”任元趁势起身,走向夏侯洪。 “你是何人,敢冒充我?!”夏侯洪几乎与他异口同声。 “是你冒充我!” “你冒充我!”两人各执一词,激烈争吵起来,把问询赶来的太监宫女都看懵了,好家伙,太妃玩这么花吗,一个夏老公不够,居然又变出一个? “表妹别听他的,我才是你表哥。”任元一把将蒙圈的唐太妃搂在怀里。 “嗯,你才是我表哥。”唐太妃信了他的邪,小鸟依人地点点头。 “对,我是假的。”真的夏侯洪也附和点头,说着却猛然醒悟道:“表妹别信他的鬼话,我才是你表哥,他是假的!” 无奈任元的神通可以指鹿为马,唐太妃不过是个普通人,完全着了他的道,便指着夏侯洪厉声道:“快把这个欺骗本宫的假货,抓起来阉掉!” 太监护卫们便一拥而上,要拿下夏侯洪,夏侯洪急眼了,口不择言道:“昨晚你要了五回,我还欠了你一把!” “啊,你这都知道?”唐太妃都蒙了,赶忙一摆手道:“慢着。” 众人心说好嘛,还真是啊……怪不得夏老公要连夜跑路。 这时任元趁着夏侯洪被太监们缠住,悄悄祭起飞剑,朝他激射而去! 谁知那迅若闪电的一箭,居然刺了个空! 再看夏侯洪人已飞至半空,动作快到都留下了残影。 这时,第五维和姬不离也接到任元的请神符,悄然摸了进来。见状立即从两侧后方直扑夏侯洪。 夏侯洪见状便急速直飞冲天,避开了两人的攻击。姬不离丢出的捆妖索也落了空…… 任元的飞剑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居然都没追上,简直快到离谱。 “别追了,来的是他的阴神。”第五维低喝一声,让任元别再白费功夫了。 到了大神通境界,阴神已经彻底凝练,可以分身瞬移,飞天遁地,很难被抓住,也不用担心罡风。 显然那夏侯洪生怕被勾陈司守株待兔,所以用了阴神前来探查。 夏侯洪一逃,任元三人也赶紧逃之夭夭,只留下唐太妃在风中凌乱……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 白光一闪,任元三人出现在龙泉山庄外。 “怎么追?”任元忙问道。 “不追了。”姬不离却摇头道:“夏侯洪不愧是将门之后,他的阴神快修成阳神了,哪怕卫主出手,也留不住他。” “不然他怎么敢来啊?”第五维点点头道。 “唉,第五,你的幻术对他其实是有效的,可以抓住他的。” “我用了,但没有任何效果,他应该有保护神魂的法宝。”第五维摇头道。 “夏侯家有什么都不稀奇。”姬不离轻叹一声,又问任元道:“有没有什么收获?” “还行。”任元点点头,便讲了自己跟唐太妃交谈的实质内容,当然略去了那些‘无关宏旨’的部分。 “怪不得永阳王支支吾吾不敢说,原来他妈给他找了个小爹。” 第五维和姬不离却没他那么大惊小怪,这年月男女关系乱得很,尤其是王公士族,扒灰养小叔子的比比皆是。唐太妃只跟自己的表哥有染,这都算干净的。 但这种事儿,你私底下怎么搞都行,被抖出来可就要成笑柄了。 “不管怎么说,先请陈帅通缉夏侯洪吧。”第五维沉声道。 “怎么通缉?我们用这种手段取得的证据,拿不上台面啊。”姬不离苦笑道:“难道说我们派人假扮成永阳王太妃的情人,套出了她的口供,这让陈帅怎么说得出口啊?” ~~ 但难题第二天就解决了。 这天早晨,失眠整宿的永阳王接到了山庄的奏报,知道了昨晚的闹剧。 这下彻底捂不住盖子了,最要紧的是赶紧把损失降到最小。 他便赶紧入宫求见萧衍,跪在皇帝面前哭着坦白了一切。 “皇叔祖,孩儿昨天没有跟勾陈司的人说实话——那后山的炼丹场其实是夏侯洪开的!” “夏侯洪怎么跑去你家山庄炼丹去了?”萧衍脸色阴沉不定,其实他已经接到了陈庆之的秘报,正寻思着该怎么处置呢。 “是,是夏侯洪和我母妃有私情……”永阳王低着头,臊的满脸通红道:“孙儿嫌这事儿太丢人,这才难以启齿。” “他两个勾搭成奸多久了?”萧衍眉头一跳,怒气隐现。 “打我记事儿起就开始了。”永阳王哭道:“小的时候我还以为夏老公就是我爹呢,长大才知道,他是我母妃的表哥,时常扮成太监出入王府。后来我成年了,两人才搬到山庄去,不在我眼前头晃悠了。” 第二二三章 通缉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唉,可怜的孩子……”听了萧隆的哭诉,萧衍难过的叹气道:“你是遗腹子不假,可是咱兰陵萧家又不是没人了。怎么不早说呢,叔爷自会为你做主啊。” “小的时候,母妃整天跟我说,我要是把他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不光没有爹,也会没有娘的。”萧隆抽泣道。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萧衍勃然大怒,拍案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叔爷饶了母妃吧,我不能没有娘啊!”萧隆赶紧使劲砰砰磕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这就是他一直瞒着不说的原因啊。 “……”萧衍无奈的叹口气道:“你放心,叔爷只是教训教训她,不会要她命的。” “是,多谢叔爷……”萧隆这才松口气。 “但绝对不能饶恕那个丧心病狂的夏侯洪!他不光杀害儿童炼赤灵丹,连朕的侄媳妇都敢睡,真是天理不容!”萧衍便怒气冲天的下旨: “朱异,传旨勾陈司,立刻把他抓起来,谁敢阻挠,以同党论处!” “是。”在外间等候的中书舍人朱异,立即进了内堂,迅速起草圣旨。 请皇帝过目之后,他便熟练地盖上印玺,交给小黄门去传旨。 朱异做完这一切,见皇帝情绪平复下来,这才轻声建议:“是不是给二位夏侯将军写封信,说明下情况,以免他们胡思乱想。” “嗯。”萧衍点点头道:“你代朕写吧,把夏侯洪一条条的罪名,明明白白列出来,倒要看看夏侯夔和夏侯亶还怎么包庇他。” “是。”朱异应一声,就赶紧去起草信件了。 ~~ 接到旨意后,陈庆之便亲自带队,前往夏侯家聚居的长干里拿人。 如今夏侯家的族长是夏侯详的弟弟夏侯评,此人虽然平素行事霸道,但见陈庆之手持圣旨亲来,就知道皇帝这回是动了真怒。哪敢摆什么士族门阀的臭架子? 老老实实带陈庆之到夏侯夔家里拿人…… 可惜却扑了个空。 “你三弟呢?”夏侯评问夏侯夔的长子夏侯撰。 “下半夜回来了一趟,在屋里捣鼓了半天,就又出去了。”夏侯撰忙答道:“问他在干什么他也不说,只说少问他的事儿就好。” “去他房间看看。”陈庆之沉声道。 夏侯撰忙带着陈庆之等人,来到夏侯洪住的院子里,只见书房中一片狼藉,火盆里堆满了纸张灰烬。 “他出逃了。”陈庆之一看便知。 离开长干里,陈庆之立即联系陈灵之,让她占卜此人是否还在京城。 陈灵之很快给了肯定的答案,陈庆之便立即下令,所有城门严加搜查,全城搜捕夏侯洪! 一张张通缉令很快在京城各处贴出。勾陈司悬赏万贯,捉拿夏侯洪的消息,令京城百姓欣喜若狂。 “今年真是大吉大利,上个月才抓了‘饕餮’,这下又要抓‘穷奇’。” “看来朝廷是决心为民除害,要消灭四凶啊!”便有那乐观派开心道。 “哼,真有本事去抓另外两位啊,把他们都抓了,我才服气。”念通缉令的书生却总是不忿。 “夏侯洪犯了什么事儿?他爹和他伯父都保不住他?”众人纷纷好奇问道。 “听说他拿好几千小孩子炼丹,还睡了永阳王他娘,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这谣造的也太假了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大部分人听了居然不信,显然对极恶还是缺乏想象力。 不过抓捕夏侯洪的差事,就跟任元没关系了,正如第五维常说的那样,风头不能一家出尽,得给别人留下立功的机会。 但抓捕好像不太顺利,连续几日搜查都没有找到夏侯洪的影子…… ~~ 西丰侯府,偌大的后花园中芳草萋萋,杨柳依依,景色十分优美。 三个侍女瑟瑟发抖,在墙根下勉强站成一排。 她们脚下已是血流成泊,躺着六个中箭身亡的侍女。其中三人嘴巴中箭,另外三人左眼中箭。 两百步外,三个中年男子并排张弓搭箭,瞄准了三个‘人靶’瑟缩晃动的右眼。 这三人正是西丰侯萧正德,乐山侯萧正则,和被通缉的夏侯洪。 “射……”担任号令官的乐姬放下颤抖的手,艰难下令。 弓弦响处,三支利箭飞射而出,三个‘人靶’同时中箭,一起仰面倒地。 便有奴仆赶紧过去,将三个‘人靶’架起来,给三位爷过目。 结果西丰侯、乐山侯都射中了右眼,夏侯洪却射在了眉心上。 “哈哈,大失水准啊夏侯,才第三箭你就出局了!”萧正则大笑着搁下弓道:“先歇会儿,再跟三哥单挑。” “唉,今天确实状态太差。”夏侯洪摸出两枚赤灵丹,搁在桌上道:“只能看二位侯爷决胜了。” “夏侯,你这心境还得练,才多大点儿事儿,就慌了神。”萧正德也坐下来,喝一口侍女端上的葡萄酒。 “皇上亲自下圣旨抓我,海捕文书贴满京城,”夏侯洪苦笑道:“这事儿还小啊?” “还是小事一桩。”萧正德满不在乎道:“你把炼赤灵丹的责任都推给我就是了,反正那假惺惺的老狗又不会杀我。” “我可不光是赤灵丹的案子呀。”夏侯洪苦着脸道:“不是还和永阳王太妃有私情吗?皇上肯定饶不了我。” “这口锅我可没法替你背。”萧正德不禁怪笑道:“我那嫂嫂可不认我啊。” “哈哈哈!”萧正则笑得前仰后合。 夏侯洪嘴角一抽,但还是强忍下怒气,笑笑道:“你们也都艳福不浅,大家都彼此彼此。” “要不咱们怎么是兄弟呢?”萧正德大笑道:“你安心住在我这儿就行,给他们个胆子,也不敢进来拿人。” 萧正则却摇头道:“三哥,你可别小瞧了勾陈司那帮鹰犬,那天董世子在我家里住得好好的,半夜忽然中了邪一样冲出去,然后一出门就被抓了,很明显是中了勾陈司的神通。但是没有证据,我也没办法。” “是啊,勾陈司那帮鹰犬诡计多端,昨晚居然冒充我去诈我表妹。”夏侯洪深以为然道:“在京里总是不踏实,我还是早点去司州放心。” “这样吧,我用我父王的座船,送你去司州。”萧正德便道。 “那感情好!”夏侯洪闻言大喜道:“侯爷的大恩大德,夏侯洪没齿难忘。” “哎,都是兄弟,说那些就生分了。”萧正德仗义的摆摆手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你上船。” “好好。”夏侯洪点头不迭,但也没幼稚到以为对方会纯发善心,他们京城四凶跟善就一点不沾边。 “对了,你把所有的赤灵丹都留下。”果然听萧正则慢条斯理道:“不然那些付了定金的家伙,跟我们两个股东要货怎么办?” “唉,好吧……”夏侯洪也不知是点头还是叹气,他知道这是送自己走的代价。 第二二四章 晋升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夏侯洪用整整两百颗赤灵丹,换了一张从建康到司州的船票。 如此昂贵的代价,当然有其不凡之处,那面插在船头的‘临川王’杏黄旗,足以让所有拦路虎望而却步。 水西门城楼上,看着这艘临川王座船,缓缓驶出了建康城,澹台破虏沉声问道:“陈帅,夏侯洪离开了金陵大阵,就更不好抓了。” “嗯。”陈庆之居然也在,他手扶着箭垛,看着渐渐远去的座船道:“跟紧了就行,不用动手。” “光跟着不抓,”澹台破虏不解道:“那是干啥?” “你们跟着他,如果他去司州投奔他阿父,就让他去。”陈庆之道:“如果他去别处,就把他拦下来撵去司州。” “啊?”澹台破虏难绷道:“合着必须让他见着他爹?” “嗯。”陈庆之点点头道:“给夏侯帅一个保全颜面的机会,相信他能体会到皇上的苦心,主动带夏侯洪投案自首。” “万一他要是铁了心包庇夏侯洪呢?”澹台破虏轻声问道。 “北方三线,夏侯家独掌其二,皇上正发愁该如何让他们交出一线呢。”陈庆之双手拢在袖中,轻叹一声道:“皇上不愧是大国手,只是太侧重安内,不重视北伐了。” “唉。谁说不是呢?”澹台破虏也点头道:“北伐都喊了两年半了,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将军们只需要带兵打仗即可,皇上要考虑的东西都太多了。”执明卫副卫主鱼天愍阴阳怪气道。 “好了,别废话了,去吧。”陈庆之摆摆手道:“路上小心,平安归来。” “是。”澹台破虏和鱼天愍一起行礼,便起身下了城头,各上一条快船,紧追那艘临川王座船而去。 陈霸先面现忧色,怅然北望,久久方收回目光。 ~~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天气彻底暖和,京城百姓全都换上单衣。 任元四人照例在饼叔摊子上吃面。 阿兰端着托盘,又给四人各上了碗酸梅汤。 “这是我阿母特意给恩公们熬的。”小姑娘奶声奶气道。 “饼婶儿太客气了,再这样我们以后都不敢来了。”陈霸先一边高声客气,一边美滋滋地喝一口。 “没花钱,自己熬的。”饼婶儿忙笑道。 待阿兰去别处忙了,杨忠轻声问道:“对了,这都一个月了,那夏侯洪还没抓着吗?” “别说,现在他还真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任元轻声道: “坏消息是,幢主说他逃到司州去了。” “啊,天罗地网都能让他逃了?”陈霸先咋舌道。 “他是坐萧宏的船离京的。”任元道:“没人敢拦。” “艹,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送钦犯出逃?”陈霸先啐一口道。 “那好消息呢?”杨忠又问道。 “好消息是,夏侯夔把夏侯洪绑了,亲自押送入京,不日即到。”任元答道: “这样多好,既抓住了夏侯洪,又保住了夏侯家的面子;夏侯夔还证明了自己是朝廷的忠臣。只有我们勾陈司受伤的世界便达成了。” “是,就我们勾陈司成了笑话。”陈霸先没好气道:“不然我都要以为,是陈帅故意放走他的了。” “哎,话不要乱讲。”杨忠白他一眼。 “不过这案子总算是结了。”陈霸先却又对任元拱手笑道:“可以提前恭喜任队副了。” “哈哈,是啊。”杨忠也笑着拱手道:“以后还得队副多多提携。” “你们俩少来。”任元笑骂一声,也挺开心的。 当了队副,就可以多学一样神通,每年还能多领一百石俸禄。而且还能小小满足一下虚荣心…… 其实他在赤灵丹案中的功劳,早就可以记大功一次了,只是勾陈司的规矩,所有奖励要等到结案才兑现,所以才拖到今天。 ~~ 勾陈司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两天后夏侯洪归案。第三天,第五维就通知任元去主簿厅办理晋升的手续。 “速度挺快嘛,小子。”公孙录查阅功劳簿后,微笑着为任元书写新的官凭。“来了不到两个月,就升到队副了。再接再厉哟。” “多谢公孙先生,我会努力的。”任元笑着接过官凭,便去隔壁换了一块腰牌。 队正队副和捉刀使腰牌都是铜的,只是上头多刻了个官职——甲字队副队正。 把新腰牌挂在腰上,任元又来到璇玑塔,出示了主簿厅开的证明,进去塔中。 塔厅内,依然孤灯如豆,漆黑阴森,接待他的还是那个驼背老头。 “行啊,这么快又见面了?”驼背老头接过他的腰牌看了看,便朝里面吆喝道:“九真散一份儿。” 一个脸色发青,眼皮发红的老太婆,便将一个瓷瓶递出来。 任元接过瓷瓶的同时,又将个沉甸甸的小坛子奉上,老太婆这才阴阴一笑,收回了手。 “上四楼去吧,还是老规矩。”驼背老头递给任元一盏油灯,温馨提示道:“你的本命神已经定了,随便进哪个门都一样,不用再费心去选了。” “多谢。”任元道声谢,上楼去了。 他一走,那些丑陋怪异的老人便围拢到灯前,看着老毒婆打开那个小坛子,这回任元带来的是一坛子水银。 “我的我的。”驼背老人登时乐不可支,一把将那坛水银抱在怀里,用手指拈起一粒黄豆大的水银滴,送入口中美美地品啧起来。 ~~ 那厢间,任元也进了四楼的房间。 房间内,依然还是那漆黑浩瀚的星空,每一颗星星,都是一只异兽或一位魔神。 但这回要比之前简单多了,其它神兽都没看他一眼,那只背生双翼的应龙便径直飞扑而下,冲入了他的体内乾坤。 到了体内世界中,任元能看得更真切了,只见这次应龙,要比上次那头大了一圈。头上的角更长,身上的鳞片也更闪耀,就像更成熟了一样。 后面的流程依然如故,三尸九虫迫不及待飞起来,想要吞噬闯入此方世界的应龙,却被上清玉符射出的清光牢牢封锁,只能看着二十四真在六位道长的帮助下,将这头应龙也围殴致死。 随着应龙化作万点金光,洒落在任元的体内乾坤中,他也获得了第四项神通—— 可以同时制造许许多多的化身迷惑对手,自己藏身其间,伺机偷袭。每一个化身都能模拟他的招式,虽然没有威力,但声光电效果十分唬人。 任元命名为‘化身万千’! ps.6000月票加更 第二二五章 无用的真相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晋升队副之后,任元的工作没有什么变化,依然还是给勾陈司当牛做马,值班一天,巡逻一天,十天一休沐,循环往复,光阴荏苒。 当然也时不时要处理一些案件,但都是死者诈尸,精怪作祟之类的小案子,完全没有难度,自然也很难拿到功勋。这让他未免有些着急,倒不是为了晋升劳什子队正,而是因为下一次晋升,他就能拿到急需的五窍外丹了…… 转眼进了四月,这天傍晚,任元刚带队巡逻回来,就被第五维单独喊到一旁。 “最近有点无聊是吧?”第五维笑问道。 “是有点儿。”任元点下头。 “今晚带你干点儿刺激的。”第五维轻声道:“敢不敢?” “去那种地方吗?”任元瞪大眼道:“就咱俩吗?” “嗯,去那种地方不能带着南宫,也不能带着阿瑶。”第五维点头道。 “祖队副也不带吗?”任元问道。 “那个大嘴巴,肯定不能带他。”第五维道。 “这不合适吧?”任元小声道。 “只是带你去长长见识,又不干什么,”第五维却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行吧。”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任元最终点头同意。 ~~ 第五维说走就走,跟任元换上便服,就骑马离开了衙门,径直往城外赶去。 任元眼看着过了秦淮河,便隐约感到自己可能想岔了。直到跟着第五维出了城,他便确定自己真的想歪了。 第五维促狭地看着他,问道:“是不是想岔了?” “……”任元白了他一眼,没答话,心说这是什么恶趣味,害得自己心理斗争了老半天。 “哈哈,我可不敢真带你去那种地方,让阿瑶知道了可饶不了我。”第五维大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不过今晚保准不虚此行。” “到底要去哪?”任元问道。 “去看看皇长孙。”第五维便不再卖关子。 “皇长孙?”任元愣一下道:“月初不是刚刚下葬吗?” “对呀。”第五维笑道:“不下葬咱也没资格去看他不是。” “幢主觉得他的死有蹊跷?”任元看着第五维,心说这得是多大的疑惑,能让幢主都念念不忘。 “嗯。”第五维道:“那孩子死的太巧了,让人很难不浮想联翩。” “我有一个猜想,今天我们去验证一下。”他沉声道:“给那个孩子验个尸。” “好。”任元点点头,他大体明白第五维的想法了。 两人便策马赶往城南二十里外的牛首山。 因为夭折儿童不能入祖坟,所以皇太孙就在牛首山下葬了。 牛首山因为山形似一对牛犄角而得名,皇长孙所葬的‘园寝’,自然在其风水最佳的中央位置。不过这种夭折皇孙的墓,规制很普通,不封不树,也没有坟包、碑享一类的建筑,所以从开工到下葬,前后拢共才用了两个多月。 而且这种墓都是薄葬的,不会放任何金银玉器陪葬品,以免压住小孩子的灵魂,令其不得超生。 所以盗墓贼根本不会光顾这种墓穴,也就没必要驻军看守,只在山下安排了十来户守墓人,定时打扫拜祭而已。 任元两人进入园寝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了,周遭一片漆黑,只有阵阵狼嚎自山林传来…… 第五维从鹿皮袋中掏出彩砂,通过重现下葬时的场景,找到了具体埋葬皇长孙的位置。 两人走到墓穴正上方,第五维拉着任元的胳膊,凭空消失在地面上。 下一瞬,两人便出现在墓穴中…… 任元运起天目,墓穴中的情形便一目了然,只见正中位置的石台上,摆着一具小号的棺椁。 “皇长孙勿怪,我们也是为了你好。”第五维走到棺材边念叨两句,便挥袖掀开了两层棺椁盖板。 一具用黄包袱包着的婴儿遗骸,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任元看一眼便沉声道:“这孩子不是正常死亡。” “怎么讲?”第五维问道。 “正常人死之后三魂归天,七魄却不会离开遗骸,通常需要三年才能渐渐消散,但这才三个月都不到。”任元沉声道。 “神魂俱灭。”第五维问道:“什么病会这么厉害?” “什么病都没这效果,需要专门斩魂灭魄。”任元叹息道:“谁跟个孩子有这么大仇啊?” “验个尸就知道了。”第五维便伸手,在那骨殖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就有了发现,对任元道:“你来看他的肋骨。” 任元凑上去仔细观察,只见这具遗骸右胸是正常的十二根肋骨,左胸却只有十一根。 “东昏侯也是这样……”便听第五维沉声道:“抓获东昏侯后,我们便对他进行了仔细检查,发现他缺少了一根肋骨,而且是刚刚被人折断的。” “这孩子的肋骨,也是被人折下来的。”任元低声道。 “嗯。”第五维掏出帕子仔细的擦着手,问道:“当初豫章王,是出于什么目地,派人盗东昏侯的墓来着?” “他想要东昏侯的一根骨头。”任元答道。 “这下就串起来了。”第五维便沉声道:“豫章王想要东昏侯的一根骨头,结果东昏侯就少了根骨头。而现在豫章王的儿子,也少个根骨头,且这个孩子还是非正常死亡的。” 顿一下,他冷声道:“所以,几乎可以断定,这孩子的骨头,也在豫章王手里。” “他要这么多骨头干啥,煲汤吗?”任元无语道。 “这里太让人憋闷,出去再说。”第五维打住了个话头,重新盖好棺材盖儿,带着任元离开了墓穴。 ~~ 返程路上,第五维给任元讲了个故事: “三国时,有个叫陈业的,他的哥哥是个商人,乘船往来于大洋之间。这年夏天船上发了瘟疫,全船人都病死了。” “船又在海上漂了很多天,等漂到岸上时,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腐烂,难以辨明身份。”第五维接着道: “就在官府和家属束手无策之际,陈业说‘吾闻亲者血气相通’,便割破手腕,把血滴到那些尸骨上。血能沁入其中一具尸骨中,陈业便抱着尸骨痛哭道:‘这就是我哥哥。’” “其他家属也纷纷效仿,也都找到了自己亲人的尸骨。”第五维轻叹一声道:“从此‘滴骨认亲’就成了战乱年代,寻找亲人遗骸的常用之法。” “幢主的意思是?”任元问道:“萧综在跟东昏侯滴骨认亲?” ps.6200月票加更。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并请几天假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二二六章 吾剑未尝不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嗯。不然拿来煲汤啊?”第五维很肯定道:“一听说皇长孙的死讯,我就觉得他要故技重施,今日一看果不其然。” “他为什么还要跟自己的儿子滴骨认亲,难道怀疑不是亲生的?”唯独这一点,任元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不,正是因为确定儿子是亲生的,他才要杀之取骨验证。”第五维居然能理解萧综的脑回路。 “他的血能融进儿子的骨头里,才说明滴骨认亲法是有效的呀……” “哦。”任元恍然,又不解问道:“可是杀别人的孩子也能验证,他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孩子呢?别说他心善。” “你知道吗,在士族眼中,他们跟我们这些寒族绝非同类。我们只是跟他们长得像的贱类而已。”第五维淡淡道: “皇家更是如此。所以在他们看来,在我们身上有效的法子,对他们不一定有效。只有在同类身上验证才放心。” “还真严谨……”任元一阵无语,又问道:“豫章王怎么会成了东昏侯的儿子?” “豫章王的母妃吴淑仪,原是东昏侯的宠妃,东昏侯死后,归了今上,七个月生了豫章王。”第五维摸着下巴道:“所以完全是有可能的。” “这样萧宝夤就是他六叔了。”任元轻声道。 “嗯。很有可能就是萧宝夤,把这个秘密告诉豫章王的。”第五维点点头道:“但口说无凭,豫章王自然需要验证,于是就有了这两起盗墓案。” “若果真如此,那萧综的危害就太大了,得赶紧禀报陈帅。”任元忙道。 “嗯,我回去就禀报。”第五维颔首道:“不过只怕陈帅也无能为力——我们现在只是猜想,要想变成指控,还得证明确实是萧综偷走了皇长孙的肋骨。” 说着他轻叹一声道:“但萧综现在已经去南兖州当刺史了,人都不在京里,如何验证?” “是。”任元点点头。 皇长孙死后,萧综便频频请求外放,说想离开京城散心。皇帝上月便将其改任南兖州刺史,皇长孙下葬第二天,他就离京上任去了。 没有证据,仅凭猜想,萧衍是不可能让萧综前脚刚到广陵,后脚又把他召回的。 而让捉刀使去广陵调查萧综,无异于自杀。 这下成死结了。 “此事你烂在肚子里,不要对任何人讲。”第五维便叮嘱任元道:“我回去禀报陈帅,一切请他定夺。” “明白。”任元轻声应下。 ~~ 翌日,思过院。 回城之后,第五维便将昨夜的收获禀报陈庆之。 陈庆之听完并不意外,淡淡道:“豫章王确实酷似东昏侯。” “那陈帅,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第五维请示道。 “静观其变。”陈庆之缓缓答道:“我上次已经提醒过皇上了。既然他选择了宽恕豫章王,我就没必要再多嘴了。” “那要是豫章王再和萧宝夤,串通为患怎么办?”第五维追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庆之朗声一笑道:“勾陈司防患于未然的宗旨,得变一变了。” “啊?”第五维一愣怔,没想到陈帅会说出这话来。 “过去二十年,勾陈司把这京城守护的太好,以至于别人已经习惯性忽视我们的存在。”陈庆之剑眉一挑,虎目微张,沉声道:“现在,我们应该让别人,重新意识到我们的重要性了!” “呃……”第五维听得有点懵。 “不太明白是不是?”陈庆之笑问道。 “是有点。”第五维点点头。 “那就回去慢慢琢磨,琢磨不通就把它忘掉。”陈庆之温声道。 “明白。”听说还可以忘掉,第五维松了口气,赶紧行礼告退。 待他退下后,坐在棋盘另一边的公孙录才笑道:“你急了。” “是有点。”陈庆之点点头,紧攥着手中的棋子道:“好吧,我是急坏了。” “看来先是裴邃,后是夏侯夔,萧和尚处理的都让你很不满意啊。”公孙录道。 “确实。”陈庆之在他面前十分坦诚。 “我是不赞成把夏侯洪送给夏侯夔的,跟重臣玩这种权术是很危险的,万一夏侯夔为保夏侯洪投靠了北朝怎么办?要是不信任夏侯夔,干脆让裴帅拿一道圣旨,前去接替他就是了。” “但既然夏侯夔主动检举夏侯洪,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那就应该让他安心留在司州,而不应该同意他押解夏侯洪进京。”陈庆之郁闷地叹息道: “夏侯夔一旦进京,少说一年半载回不去,中线战场形同瘫痪,平白让北朝腾出手来,一起对付东线,哪怕裴帅回去代替夏侯亶,北伐也难以突破了。” “北伐北伐,我看你都快魔怔了。”公孙录无语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一旦等到北朝稳住了局面,我们等死就行了。”陈庆之长叹一声道:“唉,我失态了。” “我看你是受不了,想要自己上场了吧?”公孙录拢须道。 “有何不可?”陈庆之沉声道:“谁都指望不上,那我就自己来。吾之剑也未尝不利!” “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公孙录拊掌笑道:“希望那天早点到来。” “机会要靠自己去争取。”陈庆之又恢复了冷静如水。 ~~ 三月廿七,是董暹父子和夏侯洪凌迟处死的日子。 建康城万人空巷,老百姓起了个大早,扶老携幼赶到囚车游街的必经之路上候着。 从麒麟城到三山街,道边上密密麻麻都是人,谁不想亲眼看看‘饕餮’和‘穷奇’的末日? 押送囚车的捉刀使和大谁们如临大敌,倒不怕有人劫囚车,而是担心会被殃及池鱼……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也不知谁带的头,百姓们开始将带来的‘牛不要’、羊屎蛋之类,冰雹般丢向三辆囚车。 单纯要是干的还好,问题是还有半干不湿的…… 捉刀使、大谁何们赶紧举盾格挡,尚且难免百密一疏,更别说囚车里不能动弹的三人了,直接让粑粑给淹了。 在外围警戒的任元三人才明白,为何没抽中护送囚车的任务,重光幢的同僚会那么高兴。 目送着囚车缓缓远去,陈霸先揽着任元的肩膀笑道:“京城四凶干掉两个了,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任元点点头道。 第二二七章 叔侄相认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南兖州,广陵城。 萧综刚刚安顿下来,就在刺史府中秘密设立了齐朝的七庙,每日拜祭不辍。 这天晚上,他进入密室,正准备给齐朝的历代帝王上香,却悚然发现里头有人——一个两鬓斑白,身穿灰袍的男子,正负手立在萧宝卷的画像前。 萧综不禁毛孔悚然,嘶声问道:“谁?!” “你六叔。”那男子便回过头来,摘下了白色的面具,露出一张跟画像上的萧宝卷神似,但好看得多的脸。 “萧宝夤?”萧综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叫我一声六叔?”萧宝夤定定望着萧综,那张酷似二哥的脸。 “……”萧综面色一阵阴晴不定,他已经拿亲儿子的骨头也验过了,滴血入骨法确实没错。 事到如今,确实再没有任何借口否认自己的身份了。 他喉头颤动良久,方长叹一声,作揖道:“六叔。” “哎。”萧宝夤笑着点头应下。“好侄儿,我们终于相认了。” ~~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叔侄二人便一起给列祖列宗上香。 之前,萧综每次想到自己的身世,都感到无比孤独;面对墙上的画像,也很难产生真情实感。 现在看到身边的六叔和自己一起,他一下子就有了归属感,就像大海中漂流的水手,终于遇到了前来营救的船只。 一念至此,萧综方流下了滚滚热泪,哽咽道:“六叔,你怎么才来找我啊?” “哎呀贤侄,六叔确实来晚了。”萧宝夤一脸歉意道:“我其实早就想来见你,可惜身不由己,直到今天才如愿。” 说着他使劲拍了拍萧综的肩膀道:“好在咱们终于还是见着了,以后咱们在这世上就有亲人了。” “是。”萧综点点头,擦掉眼泪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六叔要不要索性留下来,跟我一起在南兖州积蓄力量,伺机给萧衍那老狗一击?夺了他的鸟位,给父皇报仇!” “广陵虽然离建康不远,但你想学萧衍直接攻入京城,怕是做不到。”萧宝夤摇摇头道:“当年萧衍之所以能成功,表面是你父皇乱杀功臣所致,实则背后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萧综忙问道。 “自太祖高皇帝铸天子剑失败的那一天,一切都注定了。”萧宝夤苍声一叹道:“你在萧衍身边那么久,他就没跟你说过神明之事吗?” “我只知道,大梁有佛陀守护。”萧综答道:“那应该就是神明吧?” “屁的神明,傀儡而已。”萧宝夤石破天惊道:“真正的神明另有其人。” “啊?”萧综难以置信道:“浮屠教是国教,就连萧衍都虔诚无比,佛陀怎么可能是傀儡呢?” “真正的神明是不需要被信仰的。需要被人信仰才能的,都是伪神。”萧宝夤淡淡道。 “那也不至于连我都没听说过啊,锦衣尚且不夜行,藏头露尾的神明,当着有什么滋味?”萧综难以理解道。 “因为,爱人前显圣的神明,都已经被干掉了。”萧宝夤便答道。 “神明还会被干掉?”萧综咋舌道。 “当然,几百年来已经不知道多少神明陨落了。”萧宝夤叹息一声道:“据说只有成为女娲、伏羲那样的主神,才可以真正的不死不灭,永享大道。” “这话题离我们太远了,不说也罢。”他又压低声音道:“反正南朝的几位神明,就是这种喜欢藏在背后阴人的货色。” “啊,还几位?”萧综目瞪口呆。 “这几年没什么变化的话,应该还是三位。”萧宝夤道:“他们实力强大,根深蒂固,存在的时间之久,远超想象……这么说吧,南朝历次改朝换代,都跟他们有关。” “那到底是哪三位?”萧综好奇追问道。 “这是在南朝不能说的话题。”萧宝夤道:“等回到北朝我自会一一与你详说。总之你记住,是因为神明的背叛,我们才会亡国。同样道理,在神明没有抛弃萧衍之前,你是不可能让他亡国的。” “明白了。”萧综点点头,问道:“六叔,我也要去北朝吗?” “还是要去的。”萧宝夤颔首道。 “听说北朝现在乱的很。”萧综有些畏难情绪道:“不是什么好去处。” “你要想安乐,那没有比南朝更好的地方了。”萧宝夤昂然道: “但我们太祖皇帝的子孙,岂能久居人下?北朝现在确实乱成一团,上个月我回去了一趟,发现大魏已经病入膏肓了。朝廷名存实亡,地方豪强并起,前秦末年的景象又要上演。”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叔侄未尝不能像慕容家那样重振家业,再造大齐!”说着他目光狂热的望着萧综道: “到时候你就是齐世祖。六叔一定会辅佐你,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将来南朝有变,咱们叔侄有朝一日杀回建康,也未可知!” “好,我跟六叔走。”萧综被萧宝夤说动了,沉声道:“当不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复国。” “皇帝肯定是你的,六叔我当年怎么忠于你父皇,日后就怎么忠于你!”萧宝夤却断然摇头道:“不过你现在还不能走。就算我能证明你的身份,但大齐的皇子在北方可没什么号召力。” “是。”萧综点点头道:“南北分裂几百年了,北朝百姓还有几个认正统的?” “百姓还是认的,但你得证明自己是正统。”萧宝夤沉声道:“口说无凭,但有样东西可以做凭证。” “什么东西?”萧综问道。 “传国玉玺!”萧宝夤一字一顿道。“你手中有此物,还愁天下人不认你吗?” “那肯定是认的。”萧综点点头,又无奈道:“可是那东西在萧衍手里,我又如何染指?” “那本就是咱家的东西!”萧宝夤双眉一挑道:“你得想办法物归原主才行。” “这可不容易。”萧综苦着脸道:“再说我刚出来,暂时也回不去呀。” “不急,我先进京替你慢慢布局,等万事俱备,你再回京不迟。”萧宝夤智珠在握,显然早有谋划。 “好,我听六叔的。”萧综点了点头。 “不过在广陵这边,你也可以抓紧招兵买马,到时候一起带去北面。多一点本钱总是好的。”萧宝夤又补充道。 “嗯,我记住了,六叔。”萧综又应一声。 第二二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凌迟处死了董暹父子和夏侯洪,京里又安静了一段时间,天气渐热,便进了梅雨季。 这天,任元几个正蹲在值房廊下,一边吃着刚下市的杨梅,一边看着雨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在檐下的青砖上。 “他奶奶的,全身发霉了一样。”陈霸先吐出一串杨梅核,烦躁地骂骂咧咧。 虽然他很小心地几乎不使用神通,但副作用日积月累,还是让他内火焚身。 然而,一年的禁欲期才刚过半……他也只能硬憋着。这让他的状况越来越不对劲了。 “三弟,快,冰心符。”陈霸先感到又是一阵火烧火燎,赶紧向任元求助道。 任元便画一张符贴在他的膻中上,陈霸先这才长松一口气。他能撑到现在,全靠任元每天给他画符降火…… “我看你昨晚支了一宿的帐篷。”杨忠真诚地建议道:“还是去消消火吧,不然爆掉咋整?” “不行,我要忍耐,我一定可以的!”陈霸先咬牙切齿道:“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唉,何苦呢。”杨忠摇摇头,无法理解陈霸先的坚持。在勾陈司,又不是得不到外丹,何苦坚持修炼进境缓慢、要求严苛的内丹术呢? “因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得来的才最稳妥!”陈霸先沉声道。 “说得好。”第五维的赞许声适时响起:“十年前,我要是有你这觉悟就好了。” “卫主。”众人忙起身相迎。 第五维因为今年连破大案,已经晋升为陵光卫副卫主了。南宫接替了他重光幢幢主的位置。但两人除了称呼之外,好像一切都没变。 “有任务吗?”任元问道。 “嗯。”第五维点头道:“昨晚长乐公主府发生火灾,公主和小世子都被烧死了。” “那可够惨的。”众人一阵咋舌。 “这种宗室死亡的案子都属于大案要案,归我们勾陈司负责。”第五维顿一下道:“走,跟我去现场看看。” 虽然觉着这时候不该兴奋,但任元还是神情一振,起身道:“是!” 第五维和南宫便带着甲字队,披着雨衣,穿着木屐,赶往位于秦淮河畔的长乐公主府。 路上,任元问陈霸先:“这长乐公主是什么情况?” 只要跟女人有关系的消息,问他准没错。 果然,陈霸先如数家珍道:“她其实是萧宏的女儿,原本封长乐县主。但后来皇上为了补偿二公主改嫁对谢家造成的伤害,就把她晋升公主,嫁给了谢禧。” “她今年应该三十出头吧,跟谢禧育有一子。但没跟驸马住在一起,而是跟儿子住在公主府里。” “你咋了解的这么详细?”南宫忍不住回头道。 “因为我平生之志,就是娶一位真正的公主!”陈霸先便大言不惭道:“所有公主都是我潜在的夫人,当然要调查仔细,做到心中有数了。” “还心中有数,我看你一点数都没有。”南宫大摇其头。 “嘿嘿,咱们走着瞧。”陈霸先却信心满满。 ~~ 说话间,众人来到长乐公主府。 公主府门外的守卫,已经换成了陵光卫的大谁。而原本的守卫,全都成了嫌犯,被拘押了起来。 看到第五幢主一行前来,大谁们赶紧让开去路。 众人进去门厅中,把水淋淋的雨披交给大谁,便跟着先抵达的捉刀使,沿回廊往内宅走去。 一穿过分隔前堂后宅的攒边门,众人就看见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正寝。 好些个大谁何正在废墟中,仔细寻觅烧焦的尸首,然后将其抬到回廊下,排了老长的一排。 “这种天气也能着这么大火?”祖安望着完全被烧塌了的寝宫,难以置信道:“我记着昨晚雨也没停啊。” “从内部着火的话,下雨用处不大。”第五维一边默数着尸体数量,一边答道:“不过连续的黄梅天,屋里一摸一把水珠子,确实也不容易着火。” “是,最近整个京城都没发生几起火灾,像这么严重的更是绝无仅有。”南宫点点头。 “让你这一打岔,忘了数到几了。”第五维白一眼祖安。 “南宫也说了呀,怎么光怨我。”祖安撇撇嘴。 “三十六具尸体。”南宫便告诉第五维答案。 “是三十六个死者,除了一具孩童,目测都是女性。”上章幢幢主宋景休迎上来道:“差不多就这些了。” “公主殿下的遗体找到了吗?”第五维沉声问道。 “算是找到了吧,但不是很确定。”宋景休引着第五维等人,来到一具单独摆放的尸首旁,掀开盖在上头的布单。 众人只见那尸首身高在六尺四,骨架偏小,身上的衣服都和皮肉一起烧焦,只有手臂上的玉钏,脖子上华贵的嵌宝石金项链,彰示出此人身份的不凡。 那尸首边上,还躺了一具孩童的尸体,同样被烧的面目全非,啥也看不出。 “尸体都烧焦了,根本看不出面容来。只能从这些金玉首饰上,判断是公主。”宋景休道。 “找府上的人辨认过了吗?”第五维问道。 “后宅的宫女、婆子全都烧死了,暂时无从辨认。”宋景休答道。 “全都烧死了?”第五维难以置信道:“一个都没跑吗?” “是。”宋景休点头道:“可能是因为是半夜着火的缘故,寝宫里的人都在睡觉吧。” “值夜的呢?”第五维问道:“也全都睡着了?” “估计是。”宋景休苦笑道:“不然咋会一个也跑不了。” “卫主为啥不用神通,直接看看昨晚的情形?”陈霸先小声问道。 “这是公主府。”祖安解释道:“跟王府一样都是无法窥探的。” 顿一下又瞎说大实话道:“再说,就算可以重现过去,卫主也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用的。不然嘿嘿,他就要成为王公士族的眼中钉了。” “明白了。”陈霸先点点头,不再说话。 “驸马来过了没有?”这时南宫问道。 “已经来了,看到这场面当场就晕过去了。”宋景休答道:“我让人把他送去休息了。” “我没事了。”一个饱含悲痛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一位大谁何扶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走过来。 “驸马节哀。”众人行礼后,第五维温声道:“这里有我们,你安心歇着就行。” “唉,没找到公主和我儿,我怎么能歇得下?”男子叹口气,他便是长乐公主的驸马谢禧。“找到他们的遗体了?” “目前这两具尸首的可能性最大。”第五维侧身让开去路。 谢禧瞪大眼看着那两具尸首,眼泪便汩汩而下,扑上去大哭起来,众人赶忙把他拉住。 ps.回来了。没存稿了,赶紧存点稿子,稳定更新更重要。所以先不加更哈。 按照老规矩,每天三更,早晨七点半发。 第二二九章 萧家兄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确定这是公主吗?”第五维看着哭成泪人的谢禧。 “是。”谢禧流泪点头道:“这些首饰都是公主常戴的,还有我儿那长命锁,也是他从小就不离身的。” “好,请驸马到前头休息,我们要开始验尸了。”第五维温声道。 谢禧悲痛过度,快要晕厥,也只能再次被人扶出去。 勾陈司众人便开始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第五维负责尸检,南宫给他打下手。他没有动那具公主的遗骸,而是检查起其他死者来。 扒开死者的嘴,第五维仔细观察一番,道:“死者口鼻中无烟灰,手脚不拳曲,当是死后被烧的。” “为什么呢?”陈霸先好奇问道。 “死者如果被烧的时候还活着,应当拼命挣扎,剧烈呼吸,口鼻中会吸入很多烟灰,手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都自然平放。”第五维解释道: “所以她们应该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亡的。” “毒烟。”南宫轻声道。譬如她的粉色烟雾,虽然是用来催眠,但何尝又不是一种毒呢? “这个太简单了。”任元从火场中拎出一个黑乎乎的炭盆道:“梅雨季节,大户人家都点着炭盆防潮,只要在炭盆里加点料,就能让一屋子人都中招。” “拿回去给毒婆婆检验一下。”他将炭盆递给了陈霸先。 这时,宋景休那边也有发现,他拿着从管事房中找出的花名册,过来禀报道:“昨晚应该有三十六个宫女当值,但要是把那具女尸当成长乐公主,就少了一个。” 祖安那边同样结束了审讯,回来禀报道:“已经问过王府的护卫了,公主府平时很少有人上门,就连驸马也一个月来不了一次,只有她兄弟隔三差五来看她。” “哪个兄弟?”第五维问道。 “乐山侯萧正则。”祖安答道。 “他?”众人难以置信,没想到这凶顽之徒,还是个称职哥哥呢。 ~~ 另一边,谢驸马稍事休息,便准备再回现场看一看。 可刚走到攒边门,迎头就撞上一群身穿素缟,头戴白纱冠,满脸怒气的男子。 年长的将近四十岁,正是临川王世子,老二萧正义,身边是他的五个弟弟,其中就有老三萧正德,老四萧正则。 长乐公主的兄弟们面色阴沉,一看到谢禧就勃然大怒,二十来岁的老五,建安侯萧正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咆哮道:“你还我姊姊!” “我妹妹嫁给你真是倒了血霉了!”其他大小舅子也纷纷拿谢禧出气,萧正德更是一脚就把他踹在地上。 “娘的,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老三。”好歹萧正义还要点体面,喝止萧正德道:“先去看看妹妹再说。” “哼!”萧正德显然并不鸟他,又猛踹了谢禧两脚。 “唉。”萧正义无奈的摇摇头,他也管不了这个绝凶之人,叹口气便带着其余的兄弟进去攒边门。 进门后,看到那具披金戴玉的尸首,萧家兄弟也放声大哭起来。 “姊姊,你命好苦啊。” “妹妹啊,我们没保护好你啊。” “怎么还让她躺在地上呢?”萧正则带着哭腔吆喝道:“快,抬起她来,带妹妹回家!” 三个弟弟也跟着他上前,要去抬长乐公主的尸骨。 “抱歉诸位侯爷,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动公主的尸首。”南宫站在公主的尸首前阻拦道。 “哪来的疯婆娘?你谁啊!”萧家兄弟平素就嚣张惯了,此时更是不把捉刀使放在眼里。“让开!” “滚开!”老七萧正信一巴掌便抽向南宫。 却被第五维一把攥住手腕,沉声道:“公主死因尚未查明,还请武化侯不要为难我们。” “放开手!”萧正信虽然才十六七岁,但嚣张跋扈已经不逊于兄长了。要不是丝毫动弹不得,他早就一脚踹向第五维了。 “第五维,你想死吗?!”乐山侯萧正德见状怒喝一声,就要带着兄弟们围殴第五维。 宋景休赶紧带人挡在第五维和南宫身前,被萧家兄弟推来搡去也不让开,好些人替卫主和幢主挨了打。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陈霸先见状,撸起袖子准备上前干架,却被任元按住了手,低声道:“你不要冲动。” “世子,诸位侯爷再要抢夺遗体,我们只能得罪了。”第五维罕见的阴下脸来,显然是动了真怒。 “都住手!”萧正义本就没弟弟们那么嚣张,不愿意这样莫名其妙跟勾陈司结下仇。 他赶紧喝住双方,对第五维道:“第五卫主,不要那么死板。你们硬留下公主的遗体有什么用?还是让我们带回去吧。” 第五维却坚定摇头道:“先不说肯定需要圣旨,单说还不确定这就是公主的遗体呢,弄错了怎么办?” “这个就是,这玉钏还是她在娘家戴的呢!”萧家兄弟便嚷嚷道。 “不,这不是公主。”这时任元断然开口道。 “小子,少在这信口雌黄,你见过公主吗?”萧家兄弟要吃人一样瞪着任元。 “我们是她兄弟,用不着你个杂碎多嘴!”老六吴昭侯萧正表骂道。 “我之前确实没见过公主。”面对着萧家群侯的叫嚣,任元却不慌不忙道: “但我知道,女人睡觉会摘下碍事的首饰。” “起火时间是在昨夜四更天,那时候公主自然正在安寝。”他一指那遗骸脖子上的嵌玉金项链道:“但样式如此复杂的项链,戴在脖子上怎么能睡的着呢?” “你这都是瞎猜的,一个人一个习惯,说不定我妹妹不戴项链睡不着觉呢!”萧正德冷声道。 “别急,我还有第二个证据。”任元指着遗骸的胯骨位置道:“众所周知,生过孩子的女人,会耻骨分离、骨盆扩张。从此人的骨盆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没有生育过。而公主明明已经育有一子,所以一定不会是她!” 顿一下,他目光扫过众人道:“不信的话,诸位侯爷现在就可以来个滴骨认亲。” “好啊。”萧正表立马卷起袖子,跃跃欲试,却被四哥一把拉住。 “别上套。”萧正则低声道。 萧正义打量着任元问道:“你说此人不是公主,那她为什么会戴着公主的首饰?” “戴着公主的首饰就一定是公主吗?”任元反问道:“那猴子戴上人的帽子,就是人咯?” “……”萧正义等人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第二三零章 一物降一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萧正则面色阴晴不定地打量着任元道:“那你说我妹妹去哪了?” “我们这才刚到,正在调查中。”任元不卑不亢道:“等有了结果,自会第一时间通知侯爷。”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查不出我妹妹的下落来,你们几个就从勾陈司一步一跪,到我府门前请罪?!”萧正则睥睨着任元,指着他的鼻子冷声道:“听见了没有?!” 勾陈司众人闻言怒气上涌,一些老资格的捉刀使更是额头青筋直跳,他们知道以萧正则的脾气,绝对不会只说说就算了的。 “你是皇上吗,还给我们三天时间?”谁知任元却抬起手来,拍开萧正则的指头,面无表情道:“再指我一下试试?” “……”勾陈司众人闻言倒吸冷气,都知道任元的代价是莽了,没想到他这么莽。 “你是什么东西?!”这下萧家兄弟脸上又挂不住了。 “老子不光指你,还要抽你呢!”萧正则更是七窍生烟。这辈子,还从来没人敢跟他这么顶呢。 说着他便抡起巴掌朝着任元扇去! 任元也毫不迟疑,唰的抽出诛邪刃,朝着他的手腕就劈去! “啊,我的手!”萧正则惨叫一声,抱着胳膊跪在地上。 任元也以为自己砍下了萧正则的手,但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的刀上没有血。 原来两人都中了第五维的幻术。在旁观者看来,就是任元在最后关头刀口一偏,而萧正则虽然没有被砍中,却吓得哇哇大叫。 “他这是要造反吗?!”萧家兄弟登时大怒。 “这是他神通的代价,一上了头啥也不顾了。”第五维赶忙解释道:“息怒息怒,不是他的本意啊。” “那就看看今天到底谁更莽?”这边萧正则一时偃旗息鼓,那边萧正德又支棱起来了。 “萧正德你嚷嚷什么?”突然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把萧正德气焰一下就压下去了。 ~~ “公主驾到!”小黄门拖长腔调高唱声中,永康公主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寒着俏脸走进了攒边门。 “拜见公主!”众人赶紧深深施礼,就连萧正德也不得不低下了头。 没办法,这个萝莉大姐实在惹不起啊。 萧玉嬛劈头盖脸骂这帮堂兄弟道:“人家勾陈司奉旨办案,你们瞎闹腾什么?” “三妹,你有所不知。”萧正义忙道:“我们或许是有不对,但这个勾陈司的小子居然敢砍老四的手。” “砍下来了吗?”公主冷声问道。 “就差一点。”萧正义道。 “那太可惜了。”萧玉嬛哼一声道:“早就该有人治一治老四了,我皇家的脸都被这个无恶不作的东西丢光了!” “……”萧正则气得面皮发紫,豁然站起来,转身就走。 “公主,死的是我们的妹妹,你这样帮着外人不合适吧?”萧家兄弟不忿道。 “本宫帮理不帮亲,我爱帮谁就帮谁!”公主却任性地哼了一声。 “唉,好吧,那我们走。”萧正义摇头叹气,对第五维道:“尽快给我们个交代。” “小子你给我等着!”萧家兄弟恶狠狠瞪一眼任元。 “他是本宫的救命恩人,谁敢动他一根指头试试?”永康公主也冷冷看着萧家兄弟。 “走。”萧家兄弟拿永康公主是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气鼓鼓而去。 ~~ 待到萧家兄弟离去,第五维等人赶忙重新跟公主见礼。 萧玉嬛也恢复了端庄道:“本宫和长乐一起长大的,比亲姐妹还要亲,听说她出事儿就赶紧过来了。” 说完她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只留第五维、南宫和任元说话。 萧玉嬛这才问任元道:“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他们欺人太甚。”南宫赶忙抢先道:“要把那具疑似长乐公主的遗体抬走,我自然不能答应,他们就要打人,然后就乱套了。” “幢主不用替我掩饰,一人做事一人当。”任元却沉声道:“萧正则指着我鼻子叫嚣,我不想被人随便指着鼻子,就这么简单。” “唉,你也太冲动了。”公主虽然长得萝莉,但灵魂早已姐味十足。摇头道:“今天我要是不来,你如何收场?” “要想不被人指着鼻子,在第一次就要坚决反击。”任元却沉声道:“再说我也不是单纯冲动,是因为他已是冢中枯骨,所以才会拿他立威。” “……”第五维和南宫对视一眼,心说这俩人果然早就认识,而且关系远比想象的还要亲近。 “怎么说?”萧玉嬛问道。 “公主府纵火案的凶手八成就是他。”便听任元石破天惊道。 “啊?”萧玉嬛惊得合不拢嘴。“你怎么知道的?” “公主来得晚了些,没听到我们的对话。刚才他一句话就露了马脚,不然我也不会跟他硬刚的。”任元便简单复述了下来龙去脉,末了沉声道: “在我证明这具遗体不是长乐公主后,他便脱口说‘那我妹妹哪去了?’还让我们查出她的下落来。” “以常理度之,他妹妹就算不是这一个,也应该就在其余的尸体中,所以他该问‘不是这个,那是哪一个?’而不是‘我妹妹哪去了?’还要我们寻找她的下落。这里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只有他一开始就知道,他妹妹根本不在这儿,才会这么说。”第五维也点点头。 “这么说,长乐公主还没死?”南宫轻声问道。 “是的。”点头的却是永康公主,便听她沉声道:“我来的路上,请灵之占卜了一下,结果她说长乐很可能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方位。” “这下就彻底说得通了。”任元拊掌道:“长乐公主八成被他藏起来了。” “他干啥藏长乐啊?”永康公主无语道。 “等找到她就知道了。”任元沉声道:“只要把他妹妹找出来,萧正则就吃不了兜着走,看他怎么报复我。” “今晚我入梦查看一番。”南宫便道:“如果她还活着,那就应该能看到她的‘接梦线’。” “然后顺藤摸瓜,进入她的梦乡吗?”萧玉嬛追问道。 “……”南宫吃惊地看一眼萧玉嬛,没想到公主对梦境居然一点不陌生,但还是如实答道:“我不敢进入梦乡,因为某种原因,我会一去不回的。但只要看她的‘接梦线’,就能确定长乐公主还活着了。” 顿一下,她又轻声道:“而且我还能反向顺藤摸瓜,找到她在哪里。” “这可比进入梦乡管用多了!”萧玉嬛闻言大喜道:“只要确定了位置,我就跟你们一起找人,看看谁敢拦着。” “公主真是及时雨啊。”第五维不禁大赞道:“有你在我们就敢和他们斗到底了。” “那是。”公主便得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小伙伴。 第二三一章 难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恭送永康公主的凤驾离开后,一众捉刀使纷纷朝任元挑起大拇指,赞不绝口道:“行啊任队副,真够硬气的!” “哈哈,怪不得你叫我别冲动,原来是你自己要冲动。”陈霸先也使劲搂着任元的脖子。 “行了,别瞎起哄了。”第五维呵斥一声,下令道:“抓紧时间,寻找长乐公主的下落!” “是!”捉刀使们立即沉声应下,分头寻找线索去了。 然而一直查到天黑,把公主府活着的人问了一遍,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南宫身上了。 ~~ 当晚半夜,南宫点香入梦。 阿瑶守在一旁,待到线香快燃尽时,赶紧将她摇醒。 南宫睁开眼,便见阿瑶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 她轻叹一声道:“没找到,也许不在京城,待会儿我再扩大范围找找。” 催眠符对南宫无效,她只能靠自然积攒睡意。又过了好一会儿,南宫才终于再次犯困,赶紧又点一根香,入梦。 一晚上反反复复好几次,一直折腾到天亮,她才精神抖擞地推门出来。 第五维任元等人都守在门外,见状大喜道:“看你这么高兴,肯定有结果了?” “我只是休息的不错。”南宫却摇摇头,轻声道:“但我找了几次,都没找到长乐公主的‘结梦线’。” “这是什么情况?”众人不解问道。 “通常来讲,要么人没了,要么人不在此方乾坤。”南宫答道:“灵之占卜的结果是她还活着,所以应该是后一种情况。” “莫非是乾坤法宝?”任元沉声问道。 “嗯。这也正常,倘若真如你所料的那样,是萧正则李代桃僵藏起了长乐公主,他肯定会防备着我们的探查,要是没有遮蔽天机的手段,也不敢如此胆大包天。”第五维点头道。 “千里烟波图就有这个效果。”祖安道。 “千里烟波图现在璇玑塔中,皇室应该没有第二件乾坤法宝了。”南宫道。 任元却摇摇头,轻声道:“可能还是有的。”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第五维也赞同道:“所谓‘大内七宝’都是国初的老黄历了。十几年过去了,各位王侯肯定又得了新的法宝。” “不管怎么说,得赶紧把公主找出来。”顿一下,他沉声道:“不然那群疯狗一定要乱咬人的。” “但看起来,一时间很难找到人了。”南宫发愁道。 “是啊,事情复杂了。”第五维深以为然,又嘱咐任元等人道:“这段时间当心点儿,出门的时候尽量不要分开。” “卫主担心萧正则会报复吗?”任元轻声问道。 “嗯。”第五维点点头道:“此獠多年来,仗着是皇侄无人能治,凶狠嚣张,无法无天,无恶不作,那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前番咱们抓了董暹,他就记恨上咱们了。” 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更何况,据夏侯洪归案后供述,那赤灵丹生意里头,有他哥俩足足一半的股份,说他俩是后台老板一点都不为过。现在被咱们砸了个锅干碗净,以他们的性格肯定要报复的。” “怪不得哥几个昨天一上门,就像吃了火硝一样。”任元哂笑一声道:“原来就是奔着找茬来的。” “嗯,人家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所以忍气吞声也没意义,不如索性把矛盾挑明了,真刀真枪干一场。”第五维眉头一扬,罕见地露出峥嵘。 “就是这个意思。”任元点点头,昂然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既然得罪了他们,索性早点干掉他们!” “哪有那么容易?”祖安却泼了盆冷水道:“既然夏侯洪都供出他俩是幕后老板了,他们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是陈帅没报,还是皇上没管?” “陈帅也报了,皇上也问了。”第五维苦笑一声道:“但他俩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磨不开人情而已。不知情、没参与,也没分几个钱,皇上把他们训斥了一顿,也就过去了。” “皇上对自家人,是真没得说。”祖安啐一口。 “是。”第五维点点头道:“对萧正德就更是没得说了,谁让皇上自觉有愧于他呢?” “唉……”任元无奈叹口气。他进京半年,对京里的重点人物都已经有所了解,自然知道卫主这话是从何而起…… 当年萧衍惧内,他老婆郗徽连生三个女儿,四十好几都没有儿子。他也不敢纳妾,便把萧宏的三儿子萧正德过继过来,预备继承自己这一支的宗祧。 所以萧正德小时候,是管萧衍叫阿父的。 然而郗徽去世后,萧衍没人管了,很快就生了自己的长子萧统。萧统出生时,萧衍率大军自襄阳出发攻打建康,干掉了东昏侯,建立了大梁朝。 那一年,萧正德十二岁,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萧衍登基称帝后,他竟认为自己能成为太子。 但最终萧衍还是立萧统为太子。萧正德则被送还本宗,不仅没当上太子,连个王爷也没混上。这让萧正德大为不满,而且随着年岁增长,心中越发怨毒,便开始杀人越货,伤天害理,用各种胡作非为来发泄心中的愤恨。 萧衍心里有愧,总是对他十分纵容,最多气不过训斥一通,罪行就不了了之了。 “可以说,只要不越过皇上的底线,我们就拿这货没办法。”第五维长叹一声道:“所以才尽量不跟他们发生冲突,结果他还真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嗯。”任元点点头,问道:“但我们现在对付的是萧正则,总没有他哥哥那么大面子吧?” “那是自然,不过萧正德喜欢故意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好欣赏皇上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放过他的样子。”第五维沉声道:“所以对付萧正则,必须要把萧正德的因素也考虑进去,不然肯定会被动。” “明白了。”众人一起点头。 “其实,萧正则一定知道人在哪里。”这时祖安说了句正确的废话。 “那是自然,只要是他藏的……”众人道。 任元忽然提议道:“如果一时找不到公主,我们可以先用别的罪名抓萧正则。只要把他抓起来,就总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这是个办法。”第五维寻思片刻同意道:“他的罪行罄竹难书,我们勾陈司就攒了好多陈年要案。” 说着吩咐南宫道:“你带人去翻查卷宗,看看有没有能让乐山侯喝上一壶的好料。” 又对任元道:“你带人继续查找公主的下落!” “是!”两人沉声应下。 ps.今天没了哈。 第二三二章 任元身世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梅雨不断的连阴天,让水月轩的廊柱上都蒙了一层蟹壳青。 瓦当滴水在檐下织成串串珠帘,包厢内坐着一脸憔悴的驸马谢禧,望着烟波弥漫的玄武湖长吁短叹。 忽然,包厢门被随从拉开,进来一对身穿便服、英气勃勃的青年男女。 “勾陈司捉刀使任元,见过驸马。”为首的男子正是任元,他叉手行礼道:“我们前日见过面的,不知驸马还有没有印象?” 任元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约谢禧出来见面,没想到一下就约出来了。 “有印象,请坐吧。”谢禧深深看着任元,缓缓道:“我能记住的人不多,但你是例外。” “荣幸之至。”任元在谢驸马对面坐下,又听他说道: “因为你很像我一位故友。” “哦?”任元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对方会记住自己,是因为自己那天的表现呢。没想到却是因为长相。“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长得像不稀奇。” “不,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谢禧却摇头道:“二十年前我们同在太学,他就活脱脱是你现在这个模样。” “哦?”任元这下来了兴趣,轻声问道:“请问那人高姓大名?” “任陛。”谢禧看着任元道。 见任元毫无反应,谢禧皱眉道:“你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从来没有。”任元摇摇头。 “怎么会呢?他姓任你也姓任,这个姓可不多见啊。”谢禧沉声道:“反正我没遇到过第二家。” 任元提前递过拜帖,所以对方知道他姓甚名谁。 “但我确实没听过。”任元大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依旧摇头。他不想跟人讨论自己的身世,尤其是跟姓谢的。 “那我冒昧的问一句……令尊台甫是?”谢禧又问道。 “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任元还是摇头道:“也对过去不感兴趣。” “你家遭过那种难,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谢禧却好似先入为主,已经认定他就是另一个人。 “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任元无奈苦笑,这些士族老爷有一个说一个,全他么爱自以为是。 “好吧。”谢禧看了他半晌,见他态度坚决,方叹口气道:“咱们说正事儿吧。” “好。”任元松了口气,颔首道:“约驸马出来,是想再跟你聊聊公主的事。” “……”谢禧又沉默片刻,方道:“勾陈司又有新的发现么?” “没有。”任元摇摇头道:“目前认定公主处于失踪状态。” “也就是活没见人,死没见尸?”谢禧问道。 “是的。”任元点头道:“我们现在只能确定公主还活着,但用尽手段,都找不到她的下落。” “你想从我身上寻找公主的下落,怕是问错了人。”谢禧苦笑一声道:“应该知道,我并不住在公主府里,对那晚的事情,了解的还不如你多。” “但你和公主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肯定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任元却坚持道:“请驸马把跟公主有关的事情都讲一讲,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线索,尽快把她找回来。” 顿一下,他略略提高声调道:“而且说不定,还能把世子一块找回来!” “你说世子可能也还活着?”谢禧讶然问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任元点头道:“既然公主是假的,那么世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假的。” “确实有可能。”谢禧便也点头。 “所以,敞开心扉聊一下吧,说不定就能启发我们,找回他们娘俩来。”任元再次恳请道。 谢驸马迟疑了良久,终究垂下眼睑道:“好吧。” ~~ 临湖包厢中。 “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任元便开始发问道。 “正常吧。”驸马叹口气道:“当然以公主驸马而论,不是寻常夫妻那种正常。” “怎么讲?”任元问道。 “不算好也不算坏,皇家的女婿难当啊。”谢禧又叹口气道:“说好听是驸马,说不好听就是赘婿。阴阳倒置,谨小慎微,受了气你得憋着,公主不高兴了你也得受着,吃闭门羹,受夹板气,都是家常便饭。” “理解。”任元轻轻点头,又问道:“驸马想见公主的话,需要提前预约吗?” “那倒不需要,随时可以上门。”谢禧苦笑道:“当然,公主不想见你的时候,就得老实打道回府。” “驸马和公主见面多吗?”任元再问。 “还行吧。每个月总会见上那么几回。”谢禧答道。 “具体是几回?”任元追问。 “两三回吧。”谢禧皱皱眉,还是轻声作答。 “也就是说,你们最多十天才见一次面,甚至可能半个月才见一次?”任元沉吟少顷,方低声问道:“每次见面都过夫妻生活吗?” “夫妻生活?”谢禧一愣,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羞赧道:“这跟找公主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任元正色道:“还请驸马如实回答。放心,我们一定会保密的。” “……”谢禧面色一阵阴晴变幻,方闷声道:“生了世子后,公主身子一直不好,我们就没有再同过房。” “世子几岁?” “七岁。” “也就是说,你们至少七年没同房过了?”任元轻叹一声道:“七年了,公主身子一直没好吗?” “不光是身子的问题,是多种原因造成的。”谢禧说完,终于忍不住动怒道:“你是在怀疑我吗?” “虽然在没查清真相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但我相信,驸马是纵火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任元不慌不忙答道。 谢禧这才神色稍霁,却听任元话锋一转道:“但从驸马的表现看,其中似乎另有隐情,还请务必如实告知。” “我能有什么隐情?”谢禧烦躁地一挥手道:“我是看在故人之子的份上,才允许你问话。你若再继续这样胡搅蛮缠,揪着我不放,那就别怪我不念旧了。” “我当然是有根据的。”任元依然面不改色道:“那日在公主府中,我只是说公主是假的,并没有说世子也是假的。可从头到尾,你们都没问过世子是真是假,甚至那孩子的遗体之后也无人问津。” “如果说当舅舅的这样还可以理解,但当父亲的也这样,我就实在无法理解了!”顿一下,他定定望着谢禧道: “而且那还是你的独子啊。难道不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全力寻找他的下落吗?!” 谢驸马登时语塞。 第二三三章 秘闻丑闻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明月轩包厢中,湘妃竹帘卷起半幅。雨水顺着支起的窗扇,滴滴答答落在湖面上。 那雨滴落在湖面的声音,可以令人心平气和。谢驸马面色晦明晦暗良久,终究归于寂寥。 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寂寥。 “不错,正常来说唯一的儿子生死未卜,都不会像我这样的反应。”他苦笑一声,打破沉默道:“你这么年轻就洞察敏锐,不像你阿父,倒随了你阿公。” “愿闻其详。”任元都懒得纠正他了,只求他赶紧实话实说。 “唉,实在是难以启齿啊。”谢驸马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阿瑶。 “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保密的。”任元再度保证道。 “好吧……”谢驸马其实也早就想找个人倾诉了。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浓郁的茶汤,然后讲出了一段惊天秘闻。 “公主其实很悲惨的,还没出阁就被亲生哥哥们糟蹋了。” “啊?”任元虽然已经被公子王孙们屡次刷新了认知下限,但还是吃了一惊。 “哪……几个哥哥?” “还能有谁?老三萧正德和老四萧正则!”谢禧两眼中透出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道:“他们毁了公主,也毁了我的一生。” “……”任元跟师姐对视一眼,听到萧正则的名字他们毫不意外。但没想到,萧正德也干了。 这帮畜生,真是怎么禽兽怎么来呀。 “那就是两个无法无天、目无伦常的畜生!公主跟我成婚后,他们居然还不罢休,非但继续上门骚扰公主,还禁止她与我同房,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到不许我上门!”谢禧双目含泪,悲愤地对任元道: “你说我对世子漠不关心。没错,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儿子,我有什么好关心的?!” “这么多年了,你们就一直默默忍受?”任元轻声问道。 “不然还能怎样?皇家丢不起那人,我们谢家也丢不起那人!”谢禧满脸无奈道:“公主性格软弱,被那恶棍吃得死死的。她不愿声张我又能如何?” “除了你们两口子,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任元又问道。 “其实哪有不透风的墙?日月稍久,风声渐露,很多人都是知情的,只是都不敢管闲事罢了。”谢禧叹息一声道: “去年,后黄门郎张准养了只用来诱捕野鸡的雉媒,他十分得意,时常带在身边炫耀。结果被那兄弟俩见而夺之。” “不久后,皇上要在重云殿举行净供,皇储以下宗室重臣皆提前在殿前恭候。张准便当众吒骂萧正德和萧正则道:‘张准雉媒非长乐主,不是你们可以霸占的!’显然他就是知情人。” 谢禧说着重重一拳捶在桌上,悲愤道:“张准能为一只野鸡张目,我却无法为公主发声,真是窝囊透顶啊。” “那话太子听见了吗?”任元又问道。 “他也在场,当然听到了。” “太子什么反应?” “太子生怕皇上听到,让武陵王赶紧把张准拉出去劝说,又帮他要回了雉媒。” “然后呢?” “然后太子私下问他俩,他们自然死不承认。”谢禧摇摇头,又郁郁道: “太子便教训了两人一通,并不许他们再踏足公主府上。他们确实也收敛了一段时间,但日子一长,便又故态复萌。我本以为他们只是把太子的话当了耳旁风,没想到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回应太子!” “你说公主失踪案是对太子的回应?”任元沉声问道。 “没错,你越不让他们干,他们就越要变本加厉的干,这就是他们的做派。”谢禧恨声道:“所以京城百姓苦这兄弟久矣。” “……”任元这才明白,怪不得那天永康公主会那么愤怒,显然她早知道那兄弟俩的恶行。只是无法启齿罢了…… 再转念一想,第五卫主反复提醒自己,对付萧正则的时候,要把萧正德也考虑进去,显然他也听到过这方面的风言风语。 这没什么好稀奇的,桃色新闻本来就是传播性最强的,何况还闹出过重云殿风波,勾陈司不知道才怪。 怪只怪,自己来京里太晚了,很多事情只能后知后觉。 ~~ “你的意思是,那世子的生父,其实是那兄弟俩中的一个?”任元整理下思绪,又轻声问道。 “嗯,具体是谁我不知道,反正一定不是我。”谢禧自嘲一笑道:“唯独这点,绝对不会有错。” 师姐看向谢禧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同情了,真是好惨一人啊。 “这样看来,很可能他兄弟俩藏起了公主和世子?”任元缓缓道。 “嗯。那天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这样。因为那根项链是萧正则送的,公主内心里十分厌恶,怎么可能戴在身上睡觉?”谢禧冷声道:“而且萧正则有样芥子纳须弥的法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两人带出公主府去。” “哦?”任元闻言眼前一亮,人都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话一点没错。“莫非我们找不到公主,就是因为她一直被藏在那法宝里?” “应该不是。”谢禧摇摇头道:“他那法宝是个皮袋子,人在里头暗无天日,忍不了几个时辰就会憋死的,所以只能用来把人带出去。之后又藏在哪里,这我就不知道了。” “明白。”任元颔首道。 然后他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了,你又这么恨他俩,就没想法子收拾他们?” “当然想啊,做梦都想!”谢禧不假思索道。 说完却满脸苦涩道:“但光想有什么用?皇上对他们的容忍太高了。连太子爷都不愿意沾他们兄弟,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好吧,多谢……”任元闻言,便打算结束谈话,起身告辞。 “且慢。”谢禧却又把他叫住,低声道:“我想起一个旧案,说不定,可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而且跟你有莫大的关系!” “哦?什么案子?”任元闻言重新坐定。 “郗玫失踪案。”就听谢禧一字一顿道:“当年你祖父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蒙受了不白之冤。我因为和你父亲相交莫逆,所以对这个案子印象深刻。” “好家伙。”任元不禁苦笑:“又来一个失踪案。” 第二三四章 驸马之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郗玫是谁?”任元只好再次发问。 “郗皇后的妹妹,皇上的小姨子。”谢禧便答道:“生得国色天香,且才华惊艳,号称南国第一美女。可惜你生晚了,没见着。但我这个年纪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芳名,甚至不少人将她,与我们谢家当年的谢道韫相提并论。” “说谢道韫我就有数了。”任元点点头。 “据说皇上一直很喜欢她,但有郗皇后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郗皇后过世后,皇上几次想娶她做新皇后,却都被郗玫拒绝了,这在当年是人尽皆知的。” “郗家的门第虽然不如我们谢王二家,但也比萧家高一头,人家郗玫根本不稀罕当这个皇后。”这年月,皇帝神圣性早已荡然无存,尤其是这些世家大族,根本不把皇帝当回事儿。谢禧毫不避讳地讽刺道。 任元却只听不说,没有附和,因为他的身份是皇帝鹰犬。至少在表面上,不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后来,也不知怎么传出来,说是因为她喜欢你父亲,所以才拒绝了皇上。”便听谢禧接着道。 “什么?”任元闻言不禁愣怔道:“怎么听起来这么乱?” 按照谢禧的说法,他跟那‘任陛’是同窗好友,两人应该年龄相仿,都是四十不到。 而皇帝已经六十多岁了,跟那任陛起码差了二十多岁。也不知道是皇帝老牛吃嫩草,还是那郗玫喜欢找小鲜肉。 “说是小姨子,但郗玫跟皇上差了二十多岁,整整一代人呢……”谢禧赶紧解释道。 “原来如此。”任元恍然,示意谢驸马说下去。 “皇上也听到了这一传闻,虽然没明着发作,但还是将你祖父外放为新安太守,这样你父亲也只能跟着离京了。”谢禧哂笑一声道: “皇上的如意算盘打得精,结果却没能如愿——郗玫去给你父亲送行,结果半道上在东山失踪,自此杳无音讯。”谢禧有些幸灾乐祸的哂笑道: “为了找到她,皇上把京城内外挖地三尺,结果依然一无所获。据说这件事之后,皇上才痛定思痛,让陈帅设立了勾陈司。” “是么?”任元没想到,勾陈司居然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当时陶真人还在,皇上请他占卜,结果也是人还活着,但不知所踪。”谢禧说着看向任元,一字一顿道:“跟这次的结果一模一样!” 说着他眉头一挑,沉声道:“因此可以反过来证明,当年的郗玫失踪案,也是这兄弟俩干的!” “可以这么猜测,但用来反证太牵强了。”任元摸摸鼻子,又问道:“这案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二十年前。”谢禧答道。 “嘿,这么久远啊……”任元登时兴趣大减,心说这不比公主失踪案更没谱?至少后者还新鲜热乎呢。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驸马是从哪里听来的?” “另一位驸马那里,你可以去找他问问,他知道的更清楚。”谢禧便沉声道:“他姓殷,尚了当今大公主。” “好。”任元点点头,他现在是有枣没枣都打一杆子。便请求道:“还请驸马帮忙引荐一下。” 这年头高门大户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谢驸马也是因为他‘爹’的缘故,才会答应见他。不可能次次运气都这么好。 “不需要。”却听谢禧出人意表道:“你只需要自报家门,他就一定会见你,而且态度肯定比我好。” “真的?”任元难以置信。 “当然,前提是你得承认,自己是任陛的儿子。”谢禧点头答道。 “明白了……”任元也点头表示记下了。 ~~ 跟谢驸马道别后,任元和师姐离开了明月轩。 两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脚踏木屐,一边在雨中徐行,一边轻声说着话。 “阿元,你阿父真有可能叫任陛吗?”阿瑶迫不及待问道。 “我不知道啊。”任元摇头道:“早就跟你说过,我服用开窍丸之前的记忆,完全消失了。” “那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吗?”阿瑶向上推了推斗笠,好看清任元的表情。 “我对自己的身世来历确实不感兴趣。”便见他神色平静,眼中没有丝毫波澜道:“不过谢禧都这么说了,还是要认真了解一下的,不然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弄不好稀里糊涂就会中招。” “嗯,就是这个道理。”阿瑶使劲点头道:“说不定你在谢家庄,并非巧合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任元颔首道:“当初在谢家庄,我打听了一圈,居然没人知道我爹叫什么名字。我当时以为自己是被拐进谢家庄的,名字只是他们胡乱起的。但现在看来,此中应该另有隐情……”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一道僻静的巷子中。 石板路被冲刷地干干净净,道旁水渠已满,上头零落漂着淡紫色的楝花瓣,自然也混着杂草碎屑。 一个卖花娘蹲在巷头的屋檐下,面前的花篓中,新采的栀子花已经被雨水沤得发黄。 两人在小巷中继续前行,又见巷口支了个小摊子,雨布下坐着个精瘦的算命先生,摊子上写好的黄麻纸符咒,同样吸饱了水汽。幌子上‘伏羲神卦’四个字,更是晕成了黑乎乎的哭丧鬼脸。 还有个挑着货郎担的货郎,在算命摊下避雨,正和算命先生扯闲篇呢…… 两人走到巷子中段时,一户人家忽然敞开了院门。 任元和师姐冷不防被吓了一下,定定神才看到,是个拎着水桶的男子,看样子准备将家里的脏水,倒进水渠中。 忽一阵风穿巷而过,吹响了货郎担上的铜铃,清脆地铃铛声打破了巷子中的安静。 铃铛声中,那拎着水桶的男子,忽然将桶一扬,把满满一桶加了神通的黑狗血,泼向任元二人! 算命先生也把摊上的符纸一股脑丢向任元。货郎同时从货郎担中抽出兵刃,化作匹练,斩向任元的头颅。 就连那个看似柔弱的买花娘,亦将花篮中的鲜花,化作无数暴雨飞针,朝着任元和阿瑶激射而去! 第二三五章 小巷雨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细雨在小巷中织成绵密的网,四名刺客联手组成杀阵,将任元二人困在当中。 那男子桶中泼出来的,是用黑狗血等物炼制的‘灭法厄水’,只要被泼中了,两人的神通就会施展不出来。 漫天的药水和飞针笼罩住两人,眼看避无可避,忽然一柄红油伞凭空出现,堪堪替任元挡住了那雨水和飞针。 伞面又极速一转,将那些雨水和飞针尽数反弹回去! 至于阿瑶,她根本就没有神通,也不怕任何法术。只见她不避不闪,顶着对方的飞针和药水,一个箭步冲到了那女刺客面前,便赏了她一记粉拳! 女刺客没料到看似柔弱的阿瑶居然这么刚猛,冷不防被欺至近前,只觉凌厉的拳风扑面而来,吓得她赶忙闪身后撤。谁知阿瑶比她更快,转瞬间便拳打脚踢数百下,拳脚的残影逼得雨水四飞,居然没有一滴能落在两人身上。 女刺客狼狈躲闪了几十招,便彻底跟不上阿瑶的速度了。先是被她一拳击中了面门,剧痛之下露出了破绽。砰砰砰砰,不知一连吃了多少记拳脚,重重摔倒在地,后背把地面的青石板,砸得咔嚓碎裂了大片。 这些动作说起来复杂,实际上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那持桶男还保持着泼水的姿势,就看到己方已经被干废了一个。 他震惊的无以复加。预先的情报显示,这女子只是个刚加入勾陈司的捉刀使。普通的捉刀使,不是只开了三窍而已吗,怎么这么厉害? 他赶忙丢掉木桶,闪身上前去救助女刺客。 持桶男类似杨忠,神通全都在防御上。虽然还是一样被动挨打,但比女刺客抗揍多了,能在阿瑶排山倒海般的攻势下勉强支撑住。 但也仅是支撑而已,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另外两个同伴,赶紧干掉那小子,再合力对付这个恐怖的女蛮子…… 可任元也不是好对付的。虽然在建康城中不能上大号,但日夜苦练之下,他已经将神通、法力和武功有机结合起来,实力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任元先是一招‘身外化身’,躲过那货郎的偷袭,摇光剑同时飞射向货郎面门。 货郎的武艺更是娴熟,他一刀挡开了任元的飞剑,左手中又凭空多出了一柄环首刀,猛的横劈向任元! 任元的身躯一下被劈成两半,却化为了残影消失不见。 下一瞬,他又鬼魅般出现在了那货郎身后。 “当心背后!”算命先生赶忙提醒道。 幸亏他及时提醒,加上货郎已是天人交感之境。感到有危险,顾不上回头,便左手刀顺势向身后反撩,阻止了任元的偷袭。 任元却又闪身出现在他面前,也持着诛邪刃向他攻来。 “背后那个还没消失!”算命先生又提醒货郎。 货郎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两个任元的前后夹攻。 任元的武功和神通结合的十分巧妙,击左而右至,击右而左至,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把货郎调动的十分狼狈。 货郎心下焦躁,索性放弃了背后,先全力猛攻身前。然而当他一刀将任元劈成两半,却没有感到丝毫阻力时,便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其实,他永远也猜不对。因为任元可以随意在若干分身中,变换自己的位置。 就在货郎一刀劈向前方时,身后的任元也一刀砍向他的后脖颈。。 幸好算命先生在旁看得真切,一边出声提醒,一边赶紧摇动摄魂铃,任元不禁一阵迷糊,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三分。 货郎仓皇闪避,这才只被划伤了脖子,险之又险躲开了这一击。 “别磨叽了!”算命先生显然是四人中的首领,眼看二打四居然还落了下风,他大喝一声道:“赶紧动真格的!” “好!”货郎重重点头,眼中射出彻骨寒光,爆喝一声:“玄冰变!” 他全身罩上了一层冰甲,手中双刀也瞬间布满了冰晶,变成了两条冒着寒气的螭龙。 两条螭龙一张嘴,便喷出恐怖的寒流,漫天雨丝霎时冻成万千冰锥悬空。 货郎一指任元,那些冰锥便集中砸向任元的若干分身。 任元所有的分身,瞬间被冰锥淹没,然后消失不见,唯有一具身体被冻成了冰雕。那就是他的真身! “去死吧!”货郎手中两条螭龙,咆哮着冲向冰雕,要将其撞个粉碎! ~~ 另一边,师姐也遇到了麻烦。 她只顾着痛殴‘木桶男’,没留神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卖花娘’,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一株粗大的凌霄花,粗大的藤蔓一下子缠住了她的双脚。 藤蔓又倏然上爬,紧紧缠住了阿瑶的双手。 师姐使劲发力,想要扯断绑住自己的藤蔓,但这些藤蔓极其坚韧,她一时居然挣脱不得。 水桶汉子见状也使出了绝活,他举起木桶,顿顿顿吞下整桶黑水,全身肌肉虬结膨胀,身形瞬间暴涨成一丈多高的黑修罗。伸出蒲扇般的双手,一只按住师姐的肩膀,一只握住师姐的脑袋,要把她的头拧下来! 然而他双臂青筋暴起,居然拧不动阿瑶的脖子…… ‘黑修罗’刚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再次尝试,忽觉手腕一痛,一道清光飞过,他握着阿瑶脑袋的那只手,便被切了下来,啪嗒掉在地上。 黑修罗还没来得及呼痛,那青光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又把他另一只手也切了下来。 他这才惨叫着跪地,双手喷血不止! 紫微剑又在那株凌霄花上一绞,便将缠绕着阿瑶的藤蔓尽数绞碎。 一剑破万邪! ~~ 另一边,两条冰螭还没撞上冰雕,那冰雕便先从内部破碎了。 一条火龙自碎冰中呼啸而出,迎头撞上两条冰螭。 冰火相撞,轰然粉碎,巷子里尽是灼热的水蒸气。 待到白汽散去,便见巷子两侧的马头墙,已经在巨大的冲击下被震出了两个大洞…… “点子扎手,快走!”算命先生见木桶男和卖花女双双重伤,果断下达了撤退命令。 话音一落,他便和货郎各拉起一个伤号,准备飞天遁走。 “哪里走?”却听一声朗笑,整条巷子突然上下颠倒,四人全都一头栽到了地下。 第二三六章 针锋相对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白衣飘飘的第五维,不知何时,立在了马头墙上。 南宫、宋景休、燕飞三位幢主也现出了身形,捉刀使已经设下天罗地网,四个刺客插翅难飞了。 数日来,勾陈司找来找去,也没找到长乐公主的下落,而另一位永康公主又催得紧,他们只好来一场钓鱼执法碰碰运气。 其实也不单纯是碰运气。这几天,任元隐约感觉到被人盯梢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以萧家兄弟飞扬跋扈的性子,被他抹了面子,肯定是要找回场子来的。 任元便故意约见了谢驸马,而且还把见面地点选在了保密性极差的酒楼里。在这个有法术的世界里,他相信萧家兄弟肯定能监听到,他和谢禧对话的内容。 只要消息够劲爆,不愁那对疯子兄弟不动手。 果然,在谢禧将真相大揭底后,对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当然,所有的计划都不会天衣无缝。比如这一次,为了不让对手察觉到有埋伏,第五维他们躲得很远。 就算任元一捏碎请神符,他们立马就赶过来,也得好一会儿功夫。 这就要求任元和阿瑶得在对手的偷袭下,坚持到援兵赶来才行。 本来上上下下都捏一把汗,生怕两人坚持不到他们赶过来,没想到却是这么个场面…… 第五维甚至有时间布置包围圈,从容地瓮中捉鳖。 抓捕过程中,第五维南宫宋景休等高手全神戒备,预备着万一杀手自杀,好及时出手阻拦。 但他们高估了四个刺客的决心。这四人根本不是什么死士,见走投无路便直接投降,都没有自尽的觉悟。 那个被砍断双手的‘木桶男’,更是躺在地上连声叫:“救命。” “救一救吧,还没审问呢。”第五维对任元道:“再流血他就死了。” “是。”任元这才应一声,便连用金刀止血符等数道符箓,给‘木桶男’止住了血。 其实‘木桶男’的手刚被砍掉,用‘柳枝接骨术’的话,还可以把他的手接回来。 但任元是不会给他接回来的……他居然敢用那张脏手抓师姐,这已经有取死之道了。 现在只要他一双手,便宜他了。 待到捉刀使将四名俘虏五花大绑,燕飞等人才朝任元和阿瑶竖起大拇指。“哈哈,你们小两口太猛了,居然把他们四个打得落荒而逃。” “惭愧,我拖师姐后腿了。”任元不好意思道:“要不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得了吧,小子,这四位可不是泛泛之辈。”宋景休笑骂一声道:“他们四个是萧正德豢养的高手,在京里横着走。” 说着他便如数家珍,依次介绍四个刺客道: “这个是‘藤妖’凌霄,已经过了七关。” “这个是‘厄水修罗’,五窍。” “这个是‘玄冰子’,五窍。” “这个是‘神算子’,原先是个道士,修为也是四人中最高的,足有六窍。” “现在知道你们有多离谱?”燕飞笑问道。 “四人里没有大神通?”任元却有些失望,还以为自己进步显著呢。原来主要还是因为对手不算太强。 “尼玛,你当大神通是什么啊?!”燕飞笑着骂骂咧咧道:“老子在勾陈司当牛做马十几年,到现在还没混上个大神通呢。” “那兄弟俩毕竟不是豫章王。其实豫章王要不是当了丹阳尹,也网罗不到那么多高手为他效命。”南宫淡淡道。 “没错,都知道我们勾陈司赏罚分明,等级森严,什么实力看一下级别一目了然。”宋景休也笑道:“谁承想却碰上你们两个怪胎。” “留几个人善后,我们走吧。”第五维见手下收拾停当,便吩咐道:“沿着秦淮河走,从两位侯爷府门前经过。” “好嘞!”捉刀使们登时兴高采烈地应声,便押着四人招摇过市。 这就是故意做给那哥俩看的。既然对方已经开战,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不硬刚到底,咋好意思说自己是暴力机关? ~~ 一路上的百姓看热闹之余,也在纷纷打听那四个犯人的身份。当他们听说,这四人是萧正德手下鹰犬时,这下就更高兴了。 秦淮河畔,西丰侯府的人却脸色铁青。 那四位时不时跟着侯爷进进出出,他们当然认识了。 砰的一声,他们紧紧关上了侯府大门,来个眼不见为净。 ~~ 但萧家兄弟的怒火已经被成功点燃。 后花园中,哥俩刚服了散,正躺在冰凉的竹床上,等待药效发挥呢。 就听到门子慌里慌张进来禀报,说‘神算子’等四位供奉都被抓了,而且勾陈司故意招摇过市不说,还特地打他们侯府门前过。 “他妈的,这分明是示威啊!反了天了。狗咬主人啦,欺负到咱头上来了!”萧正则破口大骂道:“三哥,他们这是要跟咱们明刀明枪的干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是他们先开始的。 “歇歇吧,人家压根就没把咱们当主人。”萧正德面色阴沉道:“我要是太子的话,他们敢这么乱来么?全都得规规矩矩,乖乖跪在我面前!” 萧正则偷偷翻翻白眼儿,心说三哥怎么又怨念了?简直魔怔了。 “唉,区区两个捉刀使,怎么这般厉害?”他又不可思议道:“还以为干掉那小子手到擒来呢。” “没什么,鼠辈惯用的藏拙而已。”萧正德哼一声道:“下次派大神通去对付他,看他还怎么逃!” “太好了,什么时候?”萧正则闻言神情一振。 “先让他再蹦达几天,等这事儿过去了,他们的戒备松懈下来再说。”萧正德沉声道。 虽然萧正德素来不把人当人,但大神通太稀罕了,他也糟践不起。 “对了,那四个笨蛋不会乱讲什么吧?”萧正则又小声问道。 “随便他们讲,难道我还怕人知道,今天的刺杀是我主使的吗?”萧正德冷笑一声道: “再说,他们也只知道是我派他们去的。别的事情他们都没参与,对长乐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那就好。”萧正则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三七章 同道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西丰侯府中。 萧正德清清嗓子,用美人壶吐了口痰,接着问萧正则道:“不过你到底咋寻思的?人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想弄了去长乐府上玩儿不就得了,为啥一定要把人弄回来?” “我不是追随三哥?”萧正则便笑嘻嘻道:“这叫‘有其兄必有其弟’。” “毬!”萧正德又啐一口,美人赶紧接住。 “为啥,因为那是我儿子。”萧正则这才告诉三哥答案。 “你说咱外甥是你生的?”萧正德闻言一愣:“为啥不是我生的?” “我滴血认亲了啊。”萧正则振振有词道:“我们俩的血融在一起了!” “是吗,你小子厉害。”萧正德不禁赞道:“终于赢过我一回。” “哈哈哈!”萧正则便得意道:“我这都三十五了,就这一个儿子,我不弄回来能行吗?” “有道理。”萧正德深以为然道:“什么都能让别人养,唯独儿子不能让别人养。” “呵呵,那是。”萧正则点点头,笑道:“我就知道三哥一定会理解我的。” “那当然啦。”萧正德便大包大揽道:“放心吧,出了事儿算我头上,反正我也干了。” “嘿嘿,那就多谢三哥了。”萧正则叉手笑道:“不过最好还是把人藏好了,我可不想让儿子变成侄子。” “我藏的你还不放心?”萧正德一拍胸脯道:“保准勾陈司那帮鹰犬,一辈子也找不着!” “这我服气,二十年了,我都不知道你把那人藏哪儿了。”萧正则忍不住好奇问道:“跟我不用瞒着吧,你到底藏哪了?” “不能说,说了有可能漏风。”萧正德却摇摇头,难得谨慎道:“等风头过了,自会把他娘俩还给你。” “唉,好吧。”萧正则只好怏怏点头。 ~~ 另一边,第五维率众招摇过市,押送四个刺客回到勾陈司,便立刻开始分头审讯。 他让三位幢主各审一个,那个算命先生则交给祖安和任元审理。 虽然两人只是队副,但祖安可是专业审讯的,当初抓到魌先生,都是先由他来审的。所以第五维让他来审理刺客首领十分合理。 然而来到刑讯房门口时,祖安却站住了,对任元笑道:“你自己进去审吧。” “为啥?”任元问道。 “你属猪的吗?整天问为啥为啥?”祖安保持着一贯的臭嘴道:“勾陈司有规定,必须双人审讯吗?” “那倒没有。”任元摇摇头。 “我这是送你个人情懂不懂?”祖安便压低声音道:“里头那老小子明显是道门出来的,你有啥想问的,赶紧先问问他。” 顿一下,又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不过别想着救他,能给萧正德当走狗的,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晓得了,多谢。”任元承情道。 “就当是我还你的吧。”祖安便笑眯眯道:“托你的福,老子功勋够了,此案结束后,就可以升队正了。” 按照勾陈司的规定,手下立功,上司也有功勋拿。不然上司哪会给手下人表现的机会,功劳肯定都自己占了去。 祖安本来离着升队正就不远了,任元这帮人加入勾陈司半年,又立了不少的功劳,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攒够了晋升的功勋。 “太好了,恭喜队正高升。”任元衷心替他高兴道。 “其实高不高升倒无所谓,主要是不用再伺候那老酒鬼了。”祖安一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往后就得你伺候他了。” “……”这下任元也笑不出来了。 “所以呀。你既助我高升,又给我填坑,不还你个人情,叫我怎么过意的去?”祖安笑嘻嘻的推他一把道:“我在门口,好了随时叫我。” “多谢。”任元道声谢,便推门进去审讯房。 便见那算命先生已经被穿了琵琶骨,牢牢绑在锁妖柱上。 一般大神通以下的嫌犯是没这待遇的,是因为他刺杀捉刀使,犯了勾陈司忌讳的缘故,才会被如此‘优待’。 ‘算命先生’本来在呻吟,看到任元进来,便停下呼痛,开口道:“你是上清派的人!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我能看出来,你那条火龙用的也是符法。” “哪里还有什么上清派?”任元却淡淡道:“我的神通不是道士教的。” 这就是祖安不进来的原因,当着他的面儿,没法撒谎呀。 不过任元这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假话。毕竟教他神通的是师姐,师姐充其量算个道姑…… “是啊,道门都已经被灭了?”算命先生萧索一叹道:“哪里还有什么上清派?” “这么说你原先是上清派的道士了?”任元便问道。 “是的。”算命先生点头道:“我原先拜在陶真人门下,后来陶真人出家当和尚去了,我们这些弟子只能自谋生路了。” “你说的陶真人是陶弘景吗?”任元不动声色问道。 老师兄孙游岳收过几个弟子,其中就有这位大名鼎鼎的陶弘景。 “是。”算命先生点点头,一脸骄傲道:“正是当年的山中宰相,两朝护国真人陶弘景!” “……”任元心说,你还得管我叫师叔祖呢,这真是欺师灭祖了。 陶弘景的大名,在南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堪称当世最知名的道士。他出身士族,据说十岁读《神仙传》,便有修仙之志。十五岁作《寻山志》,便抛弃荣华富贵,入山过起了隐逸生活。 后拜道士孙游岳为师,受符图、经法、诰诀,遂遍游名山,寻访仙药真经,在前朝名气就很大。 而且他跟萧衍是多年故交,萧衍的国号‘梁’字,便是蒙他所赐。 萧衍开国后,多次派使者礼聘,陶弘景坚不出山。萧衍因此愈发敬重他,朝廷每有大事,常往咨询。两人平时书信往来频繁,当时人称为‘山中宰相’,都认为道教要由他中兴了。 后来萧衍在浮屠教的蛊惑下,决心弃道从佛,天下同道都盼着他能站出来维护道统,谁知此人却光速滑跪,剃度出家。 令天下道门颓然,孙游岳亦引以为耻。 第二三八章 浑天台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刑讯房内火光摇曳,把任元的脸照得晦明晦暗。 “确实道门现在这样子,也没法要求弟子尽忠守孝。”他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对算命先生道:“但你也不该与萧正德那种虎狼为伍。” “说得轻巧,我不与他为伍,谁收留我们这些丧家之犬?”算命先生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懑,他奋力挣扎了一下,却被琵琶骨上的铁链扯得生疼,忍不住闷哼一声。“道门覆灭,道观被拆,经书被焚,浮屠教如日中天,他们仗着皇家的庇佑,对我们这些道士赶尽杀绝,根本不给我们活路。” “我们别说修行了,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之前我也试过自己谋生,过的那叫一个艰难,处处被浮屠教的人针对。后来投靠了萧正德,才重新活得有了人样,还把修为从三窍拉到了六窍!我知道他坏事做绝,但这世道,天良早就丧尽了。谁能让我过得好,我就跟谁混!” “唉……”任元长叹一声,竟无言以对。“好吧,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又问了他一些京里道门的情况,得知陶弘景现在是光宅寺的主持,任元便把祖安叫进来,审问关于萧正德的事情。 “这么快?还以为你们要好好叙叙旧呢?”祖安口无遮拦道。 “呵呵,我就知道你是上清派的人,不然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算命先生对任元笑道:“你比我运气好,能当朝廷的鹰犬,而我只能当萧正德的走狗。” “……”任元尴尬的摸摸鼻子,苦笑道:“随你怎么想,但我没撒谎。” “你既然是萧正德的走狗,知不知道他把长乐公主藏哪儿了?”祖安知道自己又让人下不来台了,赶紧扯回正题。 “不知道。”算命先生不是大神通,没法在祖安面前说假话。“我跟着萧正德就是混口饭吃,给他看家护院,出门时保护他的安全,这种机密的事情还轮不着我来办。” “你跟他几年了?”这时任元问道。 “今年整十年了。”算命先生答道。 “这么长时间,按理说应该得到他的信任了吧?”任元沉声道。 “信任是没问题的,他去哪都会带着我。”算命先生苦笑道:“但这厮是黑道做派,你不给他干脏活,就永远不会被他当成心腹。” “我卡在六窍已经好几年了,他就是不给我开窍的丹药。逼着我终于下决心给他干回脏活,没想到直接翻车。”说是他自嘲一叹道:“唉,太想进步害死人啊,就应该一直混日子才对。” “你说他去哪都带着你?”任元追问道。 “是。”算命先生点点头道:“一来,他特别喜欢被前呼后拥,每次出行随员从来不下百人。二来,他干了那么多年坏事儿,仇家罄竹难书,其中不乏有权有势之辈,所以不管去哪都要带足了护卫,防止被人报复。” “有道理。”任元便对祖安道:“头儿,帮他回忆一下这十年来,他跟萧正德都去过那些地方。” “那不多了?”祖安道。 “不会的。人是有固定活动范围的。尤其是常去的地方,最多不过十几处。”任元沉声道。 “好吧。”祖安点头答应。任元脑瓜子聪明,可是被陈帅都称赞过的,祖安相信他的判断。 “不是,我哪记得住啊?”算命先生却发愁道:“别说几年前了,就是今年春天跟他去过哪儿,我也都记不清了呀。” “不要紧,有我呢,我会帮你一点点回忆起来的。”祖安便笑眯眯地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孰不闻,‘耳闻则诵,过目不忘!’” ~~ 那算命先生在祖队副一声声的鼓励中,用了一夜的时间,把十年来跟萧正德去过的地方,全都回忆出来了。 任元搁下笔,拿起写满地名的供状,轻轻吹干墨迹,这已经是他做到第三十张笔录了。 让算命先生按了手印后,他把一摞状纸整理起来,伸个懒腰道:“这就是一个通宵的成果了。” “这玩意儿真能有用?”祖安揉着突突发跳的太阳穴,他用了一宿的神通,疲惫欲死。 “但愿吧。”任元轻声道:“剩下的活都交给我,你去睡一觉吧,等起来咱们一起去禀报。” “好,我确实顶不住了。”祖安打着哈欠起身,直接回值房放躺去了。 任元也离开了刑讯房,却没有回值房,而是带着口供前往浑天台。 作为勾陈司的两座高塔之一,浑天台可没有金碧辉煌的璇玑塔那样气派。它四四方方,通体用黑色玄武岩建造,外形古拙,但高大坚实,足有七层楼那么高。 也不知是不是讨厌浮屠教的缘故,任元更喜欢这座先秦样式的塔楼。 因为楼体是纯石材砌成的,又建在空旷处,防火性能拉满,所以除了观星占卜之外,浑天台还被陈庆之用来存放勾陈司的重要档案。 任元来这儿,就是为了查档案的。 出示腰牌,登记之后,守门的大谁何便打开门,请他入内。 这座外表黑黢黢的塔楼,内里居然十分亮堂,而且通风良好。跟边上那座外表闪亮,内里漆黑的璇玑塔,形成了鲜明对比。 映入任元眼帘的,便是那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柜,柜中堆满了各种档案文册。 他没想到,勾陈司才刚成立二十年,居然就积攒了这么多档案,感叹国家机器强大之余,他更多的是发愁,这该怎么找啊? “不知该从何找起了吧?”这时,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 任元循声望去,便见陈灵之笑着从二楼走下来。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头一回在现实中见面的。 只见陈灵之的样子跟在船上别无二致,还是那样的美丽大方,温婉可亲。只是那双绝美的大眼睛,没有梦里相见时的神采…… 不过陈灵之早就开了天目,下楼也不用扶着楼梯,行动上没有任何不便。 “你怎么不说话?”陈灵之笑问道:“难道被女瞎子吓到了?”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跟在船上一样美。”任元也笑道:“还以为真人长得太丑,所以才一直不愿意在现实中跟我们见面呢。” “哈哈哈。”两人相对大笑,如老友重逢。 第二三九章 陈年旧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浑天台中。 其实两人在船上朝夕相处了将近千日,早已经熟的不能再熟。所以很快便消除了陌生感,又回到在船上时自然相处的状态。 陈灵之请任元坐下,给他斟了一杯加了冰的荔枝膏水,笑问道: “我猜你不是为了来看我,而是为了长乐公主的案子吧?” “呵呵,你算卦算到的?”任元喝一口冰凉甘甜的冷饮,顿觉暑热尽去。 “不是,昨晚在船上没见到你,听杨忠他们说,你在连夜审案。”陈灵之捧着杯子,微笑道:“这一早就过来,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确实为了案子,不过也正好有借口来见见你。”任元笑呵呵道:“你不知道越是藏着不肯见人,别人就越好奇吗?” “是的,我这也是为了保持神秘感啊。”陈灵之便顺着他的话,煞有介事道。真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子。 两人又笑了一阵,她方轻声道:“不过所有萧正德萧正则的卷宗,已经被你们重光幢都借走了,你怕是白跑一趟。” “不是。”任元却摇摇头道:“我想找找有没有一个陈年旧案的档案。” “哪个案子?” “郗玫失踪案,你听说过没有?” “当然听说过。”陈灵之笑道:“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我阿父才奉旨组建了勾陈司。所以此案可谓是本司开司第一案。” “有当时的卷宗吗?”任元追问道。 “第一排第一个柜子里就是。”陈灵之不假思索道。 “好。”任元点点头,走到最前头一排,果然在第一个柜子里,找到一个贴着‘钦命查办郗玫失踪案’的木匣子。 他不禁赞不绝口道:“令尊真是太细了!” 说着便打开匣子,捧出里头的卷宗,快速翻阅起来。 第一份便是案情描述。 上头当然不会记录什么‘皇上喜欢小姨子’之类的八卦,只是客观描述了当天发生的事情…… 案发时间是天监六年六月,正好二十年前。 当日,萧衍命人请郗玫到玄武湖泛舟,然而传旨的小黄门却没有找到她。 因为郗玫去东山参加‘兰台聚’,为即将外放的任访送行去了。 结果她在东山里离奇失踪,马车坠下了山崖。车上人全都摔得面目全非,只能通过衣着和首饰辨认出她的身份。 萧衍闻讯后,派人搜遍东山无果,因此丹阳尹认定她遇害了。 但萧衍请当时还是陶真人的陶弘景占卜,结果却显示人还活着,只是不知所踪而已…… 这些都跟谢驸马所言大差不差。 而且任元翻遍卷宗,自始至终都没看到,有关于萧家兄弟的描述。倒是看到里头频繁出现的任陛和任昉,两个跟他同姓的名字…… 这两个名字主要来自大公主萧玉姚的证词。萧玉姚在证词中说,自己虽是郗玫外甥女,但两人年龄相差无几,所以关系非常密切。因此她知道小姨跟任陛有私情。也看过两人来往的信件诗文云云。 而且大公主中的证词说,任陛的父亲任昉也早就知情。他知道皇帝喜欢小姨,却还放任甚至鼓励儿子跟小姨交往,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 任元看得直摇头,如此八卦的供词,很难想象出自一国大公主之口,说是街坊里说长道短的妇人还差不多。 ~~ “这个案子的卷宗我有印象,确实跟长乐公主失踪案很像,都是伪造死亡现场,人还活着却怎么也找不到下落。”待任元看完卷宗,陈灵之才轻启朱唇道: “莫非你怀疑,郗玫失踪案也是他们兄弟干的?” “是谢驸马告诉我的。”任元答道:“他说是另一位殷驸马告诉他的。”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陈灵之道:“不过当时他俩才多大?” “十六七。”任元道:“已经够干坏事儿的年纪了。” “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此案跟他兄弟有关。你不知道这案子当年闹的有多大,皇上的雷霆之怒持续了好久,杀得人头滚滚,秦淮河的水都染红了。多年后我阿父,提起来还心有余悸。”顿一下,她歉意道: “除非殷驸马能拿出铁证来,否则我阿父不会同意重启此案的。”陈灵之劝说道:“但二十年过去了,还能有什么铁证?什么证据的效力都消失了。” “我知道。”任元点点头,微笑道:“你放心,我不过是为了验证另一个猜测,并不是想重启当年的案子。” “什么猜测?”陈灵之好奇问道。 “你可否占卜一下,郗玫还否活着?”任元却请求道。 “怎么可能?谁会绑架她之后,囚禁二十年?变态吗?好吧……”陈灵之想到萧正德确实变态,便点点头,于袖中即起一课,占卜完,一脸震惊道: “她居然还活着。” “哈哈,太好了!说不定这下两个案子能一起破了!”任元激动地挥拳道: “我们不妨先假设,两个案子都是萧正德干的。那他抓了郗玫,总不会是单纯找刺激吧?一关二十年,肯定是有目的的!” “有道理。”陈灵之点点头道:“据说当时京里人都知道皇上喜欢郗玫。谁敢冒大不韪?好像也只有萧正德敢。不过要不是单纯为了刺激,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是有动机的!当时他太子梦碎,刚被送回府里,正是最恨皇上的时候。”任元沉声道:“纵观他这二十年来的行为,其实一直都是在宣泄对皇上的不满。所以很可能绑架郗玫,也是为了报复皇上!” “横刀夺爱?”陈灵之捏着圆润白嫩的下巴道。 “是。你夺了我的太子之位,我就夺你的女人,这很合理吧?”任元反问道。 “对变态来说很合理。”陈灵之掩口一笑,满室皆春。 “我怎么感觉,你连我一起骂了?”任元揉揉鼻子苦笑一声道:“现在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成你是他,在得手之后会怎样对郗玫?” “肯定要杀人灭口,而且还得毁尸灭迹呀。”陈灵之理所当然道:“就算皇上对他有愧,但这种事绝对是皇上的逆鳞,触之必死。” 第二四零章 盲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可是郗玫还活着,萧正德竟然一直没杀她!你说他为了啥?”任元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为美色所诱?据说郗玫可是天下第一美女?所以萧正德舍不得杀,而是想长期占有她?”陈灵之猜度道。 “我觉得不单纯是因为美色。就算郗玫当年,美的让人不忍心杀她,但一晃二十年,早就年老色衰了吧?”任元摇摇头道:“更可能是出于一种胜利者心理。” “胜利者心态?”陈灵之歪头‘看’向任元,不得其解的样子十分有趣。 “我要是萧正德的话,我也舍不得杀郗玫,这可是皇上都得不到的女人啊!只要她一天在我手里,我在心理上就一直是胜利者。”任元便眉飞色舞道: “每当我想到自己得不到的皇位,而憋屈愤懑时,就可以用这个皇帝得不到的女人,来获得平衡。” “……”陈灵之忍不住以手扶额,苦笑摇头道:“真是不可理喻。” “他本来就是个不可理喻之徒!”任元沉声道: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杀她的目地,都是为了长期占有。而他冒着这么大风险,长期占有郗玫,肯定会忍不住经常去见她的!”任元断然道: “如果他对郗玫已经没兴趣了,肯定会杀掉她,一了百了!” “有道理。”陈灵之点点头,又问道:“你说‘去见她’,意思是萧正德没有把郗玫藏在府里?” “我猜是这样的。”任元颔首。 “你怎么知道他没金屋藏娇?把人藏在府里多方便。”陈灵之问。 “藏在府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任元却认定道:“倒不是说他不想藏在府里,而是没那个条件知道吗?” “怎么讲。”陈灵之问道。 “谢驸马说萧正则确实有一样法宝,可以纳须弥入芥子,但我问过卫主,这种法宝只能短时间藏匿活人。也就只够他把公主母子,从公主府中带出来的。但若是不及时把人放出来,那娘俩会在里头被活活憋死的。”任元便解释道: “所以一定还有一样能让人长期生存其中的法宝。” “哪有这样的法宝?”陈灵之不禁摇头道:“你的游仙枕都不行,睡醒了就会强制退出梦乡。得像桃花源那样的洞天福地才行。” 说着她恍然道:“洞天福地入口都是固定的,恰好在他侯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京里无法传送,也没法在王府设置传送阵。” “更大的可能是,他把郗玫藏在了侯府外,某处洞天福地中!”任元沉声道:“这就需要他离开侯府去见她。而且就像你说的,京里不能传送,所以他每次都会留下行动痕迹!” ”而且他能二十年不舍得杀郗玫,我看去见她的频率不会太低!”任元说着拍了拍桌上一摞口供道:“答案极有可能就在这里头!”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洞天福地?不然桃花源的秘密也不会值九个功勋。”陈灵之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京里就只有一处符合要求的洞天福地。” 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道:“但那里是真正的佛家神圣之地,怎么可能帮他藏污纳垢呢?” “你说紫金山上的同泰寺?”任元反问道。 “是。”陈灵之点点头道:“那里是佛陀的道场,一切罪恶都无所遁形,而且那里也是不可以搜寻的。” “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是最好的藏匿之地。”任元对浮屠教的恶感,让他根本不信这个邪。反而愈加兴奋道:“我们现在就来看看猜的对不对!” 于是他将三十张供状摊开在桌子上,又关切问道:“能看得见吧?” “当然能了。”陈灵之白他一眼道:“你当我的天目是白开的吗?我要是看不见字,这么多档案是谁整理的。” “好好,那你看看上面有没有同泰寺?”任元兴奋问道。 “每一张上都有。”陈灵之用天目飞速一扫,也忍不住倒吸冷气:“他几乎每个月都去。” “是啊?你相信他这种畜生会是善男信女吗?”任元激动道:“他去庙里干什么?定期吃斋念佛,消除罪业吗?” “噗嗤……”陈灵之忍俊不禁道:“你这张嘴是真损呀。” “总之我不信他心里有敬畏。”任元剑眉一挑道。 “我想起来了。”陈灵之轻拍额头道:“据说是他的年轻时候,组织了一帮匪徒,在京郊打家劫舍,弄得人人自危。后来被丹阳尹查实了几百条人命,上报给皇上。皇上痛斥了他一顿,让萧正德到同泰寺思过修行,试图用佛法感化他。” “之后他便定期去同泰寺礼佛,行为上也收敛了一些。”陈灵之接着道:“这事儿还被皇上当成浪子回头的典型,说过好几回呢。” “现在看,他浪子回头了吗?被感化了吗?”任元反问道。 “这种冥顽不灵的恶徒,怎么可能被感化呢。”陈灵之摇头道:“不过是他年岁渐长,干的坏事儿越来越隐藏了罢了。” “所以我猜,他每个月去同泰寺其实另有目的!”任元双拳重重一击道:“是去看藏在那里的郗玫!” “真是匪夷所思啊……”陈灵之不可思议道:“浮屠教也会由着他污染佛门清净地?就不怕佛陀震怒?” “可能是盼着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任元撇撇嘴道:“自古以来佛门就是藏污纳垢之地,也没见佛陀一气之下毁掉哪座庙。” “好吧……”陈灵之刚想说你对浮屠教成见这么大?转念想到任元的身份,又觉得这很合理。 “我不是因为立场才这样猜测的!”任元指着最后一张供状,沉声道:“关键的是他在公主府火灾后第二天,还去了一次同泰寺,说是给妹妹和外甥祈福!” “我看是把她俩,也送进去藏起来还差不多!”他最后斩钉截铁道。 “你这猜测可真够大胆的,但我也确实没法反驳。”陈灵之寻思片刻,终于点头道:“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而且还不小。” “但问题是,同泰寺地位超然,哪怕是我阿父,不奉旨也不能派人进去搜查。”说着她小手一摊道:“但不搜查就没有证据,怎么可能得到圣旨?” “没事,我来想办法。”任元却信心十足的。 第二四一章 法秀出马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祖安起床后,任元便跟他一起,把情况禀报了第五维。 “紫金山同泰寺……”听完任元的讲述,第五维发愁地叹了口气。“我基本同意你们的判断,但是那里是禁区啊。” “规定是规定,没必要那么死板吧。”祖安小声道。 “休想打马虎眼,一旦被发现,性质太严重了。”南宫正色道:“会让皇上都很被动的,陈帅一定会被处分,我们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严重吗?”任元不禁咋舌。 “你可能不知道,紫金山,同泰寺是个什么地方。”南宫沉声道:“那是护国神山、镇国神寺,至高无上的存在。” “至高无上,把皇上放在哪儿了?”任元有些不服气。 “确实要高于皇上,因为传说同泰寺里有神明。”南宫的回答,却把他的下巴惊掉到地上。 “不就是佛陀吗,为什么一直说是神明?”祖安撇撇嘴道。 “是有些多此一举,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传闻向来如此。总之,神明不可打探、不可窥视、更不得冒犯,同泰寺作为神明道场,亦是如此。”第五维沉声道:“不然陈帅也不会把紫金山划为我们活动的禁区,并写进十八禁里。” “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人就在里头。”安静旁听的宋景休宋幢主,忽然开口道。 “是啊,二十年来都找遍了,只有那里面没找过。”燕飞也点头道:“要是人还活着的话,还真有可能就在那里头。”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能在不违反禁令的前提下,把人找出来呢?”第五维摊手问道。 “我找永康公主想想办法吧。”任元便道:“她不是说,只要我们找到下落,就会帮我们一起找人吗?” “你能联系上三公主?”宋、燕两位幢主闻言虎躯一震。 “他不是救过公主吗。”南宫咳嗽一声,忙替任元解释道:“三公主知恩图报,一直跟他保持联系。” “哈哈,你小子运气真不错。”两位幢主便对任元笑道。心里却暗暗同情,甭管士族还是庶族,但凡跟皇室扯上关系,从来没有好结果的。 “也好,你先看看公主怎么说吧。”第五维思考片刻,点头道:“千万保证安全,一定不要惹麻烦。” “明白。”任元沉声应下。 ~~ 当晚一上船。永康公主便迫不及待问任元:“怎么样怎么样,案子有进展了没有?” “有是有的。”任元竟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不方便说吗?”萧玉嬛奇怪问道。 “案情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你得有点心理准备。”任元说着看看众人,发现除了萧玉嬛,也只有小和尚不知情了。便对他道:“你去船舱里待会儿。” “为啥啊?”小和尚正兴致勃勃准备听故事呢,闻言自然不开心。 “少儿不宜。”任元便道。 “无妨,色即是空,不垢不净嘛。”法秀却振振有词道:“我要是避而不听,才着了相呢。” “喝。”陈霸先闻言大赞道:“你小子这张嘴,将来高低是个高僧啊!” “不,我现在已经是高僧了。”小和尚便一脸骄傲道:“天下沙门那么多僧人,有几个能到同泰寺修行的?” “好好,你是高僧。”陈霸先摸着小和尚的脑袋道。 “快说吧,查出是谁放的火了吗?”公主便催促道。 “大致了解了。”任元点头道:“确实是萧正则。” “他失心疯了吗,为啥这么干呀?”公主粉面含霜,怒意难耐。 “因为……世子可能是他的儿子。”任元便答道。 “啊?”小和尚惊讶的合不拢嘴:“他和长乐公主不是亲兄妹吗,还能生孩子?” “别大惊小怪的,这才哪到哪。”陈霸先敲了他光头一下,让他别打岔。 “这也太离谱了吧?”萧玉嬛同样难以置信道: “你要说,孩子父亲是萧正德,我还更能接受一点。” “两个人都干了,孩子是他们中的一个的。现在看来应该是萧正则的。”任元的回答更劲爆。 “我艹……”小和尚忍不住爆了粗口,赶紧默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个畜生!”萧玉嬛咬牙切齿道:“我饶不了他!” 说着愤怒质问道:“不把他抓起来,还留着等过年吗?” “他现在躲在西丰侯府不出来,我们也没什么好办法。”任元苦笑一声道。 “我明天就带你们去趟侯府,把长乐解救出来!”萧玉嬛断然道。 “去也没用,她应该不在侯府,而是在同泰寺。”任元却摇头道。 “啊,同泰寺啊……”公主的气势为之一滞,但还是嘴硬道:“那也没问题。不过那地方我也不能造次,必须要找准了目标,有的放矢才行。” “你可是皇帝的嫡女,堂堂永康公主唉,还用这么谨慎的吗?”陈霸先惯会撩火,便故意道。 “不是,”但公主只是表面萝莉,实际早过了莽莽撞撞的年纪,叹了口气道:“你们不明白,我们家得天下,跟同泰寺有莫大的关系。而前朝失天下,也跟同泰寺中的那位,同样有莫大的关系。” “这么夸张的吗?”任元等人倒吸口冷气,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他们可能置之一笑。 但说话的是萧玉嬛,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见众人意识到同泰寺的可怕,萧玉嬛这才压低声音道:“所以咱们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明白。”任元几人齐齐点头,实在是再硬,也硬不过同泰寺的秃头啊。 船上忽然变得很安静,多多少少让人尴尬。 “我可以帮忙,我已经是同泰寺的人了。”直到小和尚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待的那是下院,跟紫金山上的本院不是一回事儿。”陈霸先哈哈一笑道。 “你少瞧不起人,我已经又通过考试,进入本院了!”小和尚便一脸骄傲道:“几十个译经僧里,就我一个过关,就就问你厉不厉害吧?” “厉害厉害,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陈霸先笑着竖起大拇指。 众人也纷纷送上称赞,把小和尚夸得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便大包大揽道: “我先打听一下,看看萧正德都在本寺哪些区域活动,找出嫌疑最大的地方,然后公主再有的放矢不迟!” “好好。”众人又是一阵夸赞道:“这回全靠四弟了!” “瞧好吧,你们!”法秀趾高气扬道,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第二四二章 同泰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紫金山平地拔起,山峦巍峨,似蛟龙盘踞建康城东,显得格外雄伟。因山石呈紫色,山顶常有紫云缭绕,气象万千,紫金山之称由此而来。 山林受紫云氤氲滋润,常年苍翠欲滴,四时鲜花不断,硕果累累。山间流水潺潺,有猿猴,仙鹤,花鹿悠游其间,端的是人间仙境。 自古以来,紫金山便被视为金陵王气所在,是帝王之宅,皇权的象征,素来不许外人染指。 但本朝开国后,萧衍便将紫金山舍给浮屠教,在山上大建佛寺。二十多年间耗资亿万,建成了宏大的庙宇碑林,萧衍亲自题名‘同泰寺’,取与国同休之意。 同泰寺山门朝南,宏伟庄重,仿若通往佛国的天门。 清晨,成群的仙鹤自山林深处振翅飞出,洁白的羽毛在晨光与仙雾的交织下,闪耀着柔和的光晕,高亢的鸣叫声在山谷间回荡,唤醒了沉睡的紫金山。 隐隐约约的佛音从山巅的同泰寺传来,那悠扬的诵经声夜间也不间断,蕴含着大慈大悲大法力,日夜守护着建康城的百姓,让他们远离噩梦的侵扰,时刻感受到佛陀的慈悲。 穿过山门,沿着仿若被仙法开辟的连绵石阶攀登而上,只见沿途两侧陈列八百罗汉石雕。那些形态各异,或是威严、或是慈悲、或是冷漠的罗汉雕像,体内蕴含着远超石像生的强大法力,守卫着这唯一的上山之路。一切邪魔外道都休想登上山巅处的同泰寺! 紫金山顶,被用神力削为平地,建筑了这座蔚为壮观的宏伟佛寺。 同泰寺中,最显眼的就是殿前广场上,那座高耸入云的佛陀雕像。其高百丈,宝相庄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意即‘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佛陀巨像脚下,分立护法四天王金身塑像,怒目圆睁,手持各式法器,镇压世间一切邪祟。 在佛陀与四天王的注视下,同泰寺的九千九百九十名诵经僧,盘膝坐在偌大的广场上,日夜诵经不停,不分寒暑,风雨无阻。 佛前诵经虽然十分辛苦,对个人修行却有莫大的好处,更是莫大的荣誉,只有最虔诚坚定的僧人,才有资格成为诵经僧。 像法秀这样刚进庙的沙弥,还没资格一天到晚坐在那里念经呢,得先修上几年佛法,干上几年杂活再说。 他天不亮就起床,跟着一帮刚入门的师兄做过早课,黎明时开始洒扫寺院。这会儿天光大亮,又提着水桶,跟着一众师兄到头陀岭打水。 路过殿前广场上时,虽然已经见过很多回,但他依然被那万僧诵经的场面,震撼的不要不要。 一直忍着出了寺庙,他才忍不住问管事师兄道:“那些诵经僧们不困不饿吗?” “当然。”管事师兄理所当然道:“有佛法加持,他们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真厉害啊,我什么时候也能加入?”其他师兄弟闻言艳羡不已。 “一是要好好表现,干活修行都别偷懒,掌院师叔看在眼里,自然会优先考虑推荐你们。”师兄便趁机说教一番,顿一下又道:“二是要等有师兄坐化,空出名额来。” “坐化之后,真能被佛祖接往西天极乐世界?”法秀好奇问道。 “没听真谛师祖亲口所言吗?那还能有假?”管事师兄白一眼法秀,嫌他居然敢用疑问的语气。 “一般要等多久啊?”别的僧人却只关心,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看根器和悟性,快的三四年,但再慢也不会超过二十年。”师兄悠然神往道:“我已经等了五年了。前天师叔说快轮到我了,让我做好准备,用不了几年我就要上西天喽!” “哇,恭喜师兄,贺喜师兄!”可把年轻的僧人们羡慕坏了。 “呵呵,你们也不用羡慕,好好表现都会有机会的。”师兄强压住上翘的嘴角,对众师弟道:“只有最优秀的僧人才能通过层层选拔,进入同泰寺。你们能站在这里,就已经很成功了。” “嗯嗯!”年轻的僧人们纷纷挺起胸膛,顿时觉得每天挑水扫地,也是很光荣的事情了。 “师兄。我在下院的时候,怎么听说一些居士,也能在紫金山上修行?”法秀又不解问道:“他们怎么不用通过选拔?” “确实,一些身份高贵、贡献巨大的檀越,是可以获准在紫金山修行的。不过他们不能像你们一样住在寺里,只能在山间结庐而居。” “喏,前面就是绍陵郡王的住处。”师兄指着道旁一座简朴的小院道:“他上山礼佛的时候会住在那里。” “呀,这么简陋?”僧人们不禁啧舌。 “废话,他们是来享福的吗?修行,就要抛弃一切物欲,五蕴皆空才行!”师兄没好气的教训道:“居然这么肤浅,还想去当诵经僧,做梦去吧!” “那能带女人上山吗?”这时,却听小和尚法秀,石破天惊地问道。 “越说越不像话了!”师兄闻言大怒,刚要发作,但见开口的是法秀,这才强压下怒气道:“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很多王公世族放荡不羁,荒淫无度,怕他们污秽了我佛门清静之地。”小和尚赶忙解释道。 “少在那儿咸吃萝卜淡操心。”师兄这才神色稍霁道:“一般不进寺,我们也不好检查。不过一般怕冒犯了佛祖,都会很自觉的不带女眷的。” 说着他双手合十,抬头望着那巨大的佛像道:“佛祖看着呢。” “就是啊,我们在山上的年岁也不短了,一个女人都没见到,你不要瞎担心了。”众僧人也纷纷笑道。 “真没见到么?”小和尚却一脸的失望,光头上登时挨了师兄一记暴栗。 “你想什么呢?!” “没没,没想什么……”小和尚捂着头不敢吭声。 其余僧人却忍不住偷笑,心说看这小子嫩的出水,没想到也到了想女人的年纪。 小和尚却浑然不觉似的,继续朝着管事师兄问这问那,譬如这是谁的住处啊,那竹屋住着谁呀? 师兄虽然不胜其烦,却还是一一作答。让僧人们暗暗称奇,不知平日里性情险躁的性平师兄,怎么会忽然转了性,莫非小和尚后台真的很硬? 想到掌院师叔亲自嘱咐过,要照顾好这个叫法秀的小师弟。谁敢动他一指头,定然将其逐出寺去,令其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真相了。 ps.昨天状况不断,先是老婆耳石症犯了,天旋地转,上午带她去医院。下午,想到儿子要开学了,检查下作业吧。好家伙,血压直接上来了,气的头疼欲裂,结果直接干不了活了。 第三章得晚一会儿哈,九点来钟吧。 第二四三章 地点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当晚,船上。 “怎么样怎么样?”众人一看到法秀,便连声问道。 小和尚很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故作矜持地叹了口气道:“小僧毕竟初来乍到,庙里规矩又多,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几天。好容易才找到了,萧正德在紫金山的住处。” “好好,找到就好!”公主大喜道:“明天我就杀过去!” “没用的,我已经踩过点了,那就是个普通的小院子。萧正德不在山上的时候都没人住,可以随意进出。”小和尚却给她泼了盆冷水。 “嗨,白高兴一场。”众人不禁泄气。 “不过,”小和尚又大喘气道:“我还有个发现。” “你能不卖关子吗?”圆圆的光头自然又挨了陈霸先一下。 “人家好容易才当一回主角嘛。”小和尚委屈的捂着脑袋,这回老老实实道:“我偷偷用三哥给的显化宝鉴照了一下佛陀岭上的潮音瀑,发现了三哥说的那种彩光。” “那你去探看了吗?”陈霸先问道。 “我心里毛毛的……”法秀小声嘟囔道:“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没有进去。” “你那就是怂。”陈霸先没好气道。 “万一我要是出不来了,谁给你们报信儿啊?”小和尚向来缺乏冒险精神,只有当二五仔的胆子大得很。 “而且萧正德的住处就在瀑布边上,相距不过几十丈。” “差不多就是那儿了!”任元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四儿这回立了头功啊!” “要不我想办法进去看看?”法秀顿觉不好意思,又主动请缨。 “不用了。”任元却摇头道:“万一里头有危险怎么办?” “是的,你打探出地点来,已经足够了。”公主也点头道:“剩下的交给我们。” “也好。”小和尚立马从善如流道:“我这几天上窜下跳已经够冒头了,再不低调点,就要被人盯上了。” 公主对任元正色道:“明天我亲自去看看。” “好。”任元点头道:“我跟卫主求一些彩砂,跟你一起去。” ~~ 翌日,公主凤驾果然来到了紫金山。 听闻永康公主驾到,知客僧赶忙禀报监院真关大师。 “公主殿下,稀客呀。”真关大师赶忙率众相迎,笑眯眯合十道:“不知所来何事?” “今天本宫心血来潮,就想过来拜一拜。”公主福一福道。 “这是好事儿啊,说明公主终于蒙受佛祖感召了。”真关闻言欣喜道:“当初汉元帝,也是受到了佛陀的感召,才派人去天竺,请高僧前来东土传教的。可见机缘到了,就会心向我佛。” “父皇命我要多礼佛,本宫却现在才来,真是惭愧呀。”萧玉嬛不好意思道。 “不晚不晚,什么时候学佛都不晚,愿公主往后常住自在中。”真观大师宽厚笑道:“不过不巧,今天不是拜佛的日子,本寺谢绝外客,只能劳烦公主日后再来一趟了。” “噢,来同泰寺拜佛还要看日子?”萧玉嬛故作不知,一脸讶异。 “是的,每月初一十五法会,再就是佛诞、腊八等节日,才能入寺。其余时候,如果公主想要礼佛,尽可去建元寺,那里随时都开放。”真观大师虽然说的客气,但丝毫没有要通融的意思。 好在公主已经过了轻狂的年纪,没有硬要进去的意思,只是有些失望道:“是本宫来得唐突了,不过就这么回去,岂不让人笑话我吃了闭门羹?” “怎么能让公主这么回去呢?”真关理解地点点头,对方毕竟是堂堂公主,而且是身份特殊的三公主,总要照顾几分面子的。 “这样吧,老僧让人带公主在紫金山游览一番,再下山如何?”他便提议道:“紫金山景色殊秀,还是值得一游的。” “也好,别看本宫在建康城长大,还没游玩过紫金山呢。”公主欣然同意道。 “那就请吧,老僧腿脚不便,恕无法奉陪。”真关便叫知客僧带路。“法能,照顾好公主。” “遵命。”知客僧忙合十应道。 “好,有劳大师了。”公主点点头。 “失陪了。”真关向公主双手合十,转身上山,健步如飞,哪有一点腿脚不便的意思。 萧玉嬛忍不住撇撇嘴,虽然她讨厌宫里的规矩,但同泰寺这种毫不掩饰的傲慢,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装都懒得装。”身后的宫女愤愤为公主鸣不平。 “别说了。”永康公主瞥一眼身后的宫女道:“既来之则安之,随本宫转转吧。” “是。”宫女赶忙应声住口。 ~~ 不管怎么说,紫金山的风光还是十分优美的。沿着蜿蜒的山路而行,两边尽是奇花异草、仙鹤瑞兽,潺潺流水上漂浮着五颜六色的落英,清风携着丝丝梵音,悠悠然飘至耳畔,令人心旷神怡,不知不觉便忘却尘世间的那些烦扰。 “怪不得,我兄弟们都在山上有精舍,烦心了来这里住上几天,岂不美哉?”公主很快就抛去了不满,醉心于这人间仙境之中。“回头本宫也要弄一间。” “好说好说,那公主留神有可心的地方,小僧禀明监院,先帮公主占下来。”知客僧闻言愈发殷勤,山上每多一座王公的精舍,逢年过节,他都会多得一份人事啊。 知客僧一面在前头带路,一面尽心帮公主参谋精舍选址,浑然没发现,公主的随员中少了两个小黄门。 那俩小黄门,正是任元和第五维所变。 任元本来打算只求第五维给点彩砂,但第五维说,彩砂必须他亲自用才有神通,便也跟了来。 但任元强烈怀疑,他就是想凑热闹…… ~~ 这会儿,两人已经远离了公主一行,变成两个沙弥,走在山林间。 “这里。”任元不断用神念扫过道路两旁,终于发现了法秀留在一棵树上的标记。 两人便顺着断断续续的标记,一路寻找下去。 好在已经过了僧人们出来打水的时候,他俩一路上没有遇到旁人,便来到了山势险峻的头陀岭,看到了那座建在瀑布旁的小院。 “萧正德的住处就在这里。”任元轻声对第五维道。 说着掏出一面铜镜,反照日光投射在瀑布上,仔细看时,便会发现飞溅的白色水花之中,竟隐隐泛着七彩的光晕。 跟那日任元,用显化宝鉴照在桃花源外时,反应一模一样。 第二四四章 漏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第五维没有着急探查瀑布,而是先在小院中抛洒彩砂,重现前日的情形。 很快,院中出现了萧正德的身影。只见他屏退左右,然后摩擦一枚戒指,放出了一对母子,正是那长乐公主和谢世子。 谢世子畏缩地躲在母亲怀里,长乐公主花容失色,在向萧正德苦苦哀求着什么。 “可算是找到这娘俩了,也算师出有名了。”第五维松口气。 任元点点头继续看,只见萧正德不为所动,让母子俩喘了会儿气,他便将两人又收回戒中,然后不许随从跟着,只身出了院子。 两人便尾随萧正德,一路走到了瀑布边上,就见他高高跃起,飞身投入瀑布中…… 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跟上?”任元轻声请示。 “别急。”第五维却谨慎道:“我先进去看看。” “是。”任元点点头,只见眼前金光一闪,另一个第五维透体而出,倏然冲入了瀑布。 第五维已经晋升八窍,阴神逐渐淬炼为阳神,虽然还没法跟阳神大成的薛定难相比,但已经可以上天遁地、使用神通,能力十分强大了。 当然,想在紫金山造次,还是不够看。 须臾,第五维便阳神归窍,对任元点点头,示意里头没有危险。 任元便跟着第五维,双双跃入瀑布中。 他本以为瀑布后头可能有个水帘洞之类,却不料只是湿漉漉的石壁。 任元赶紧运功想要抵御冲击。谁知身体撞上去的瞬间,那石壁居然漾起水一般的波澜,就像撞在一大块果冻上,有阻力但是不多,很顺畅地便挤了进去。 下一瞬,他便见眼前景象天翻地覆,高山变成了平原,夏季变成了冬日。 自己身处一片小树林中,举目四望,同泰寺也不见了的,只有一座农田环绕的堡垒,远远伫立在道路尽头。 “你说神不神奇?”第五维的声音响起。 “神奇。”任元点点头,看着第五维的身形从虚空中探出。 “想不到吧,紫金山中,还藏着这么大的一片秘境。”第五维感慨一番,又不得其解道:“你说萧正德何德何能,同泰寺居然把这么珍贵的地方给他糟践。” “也可能同泰寺的和尚们,都不知道这里。”任元环望四周道:“如果这是他们主动构建的密道的话,不会这样疏于防范的。” “也是,就算不在瀑布边上安排人守卫,至少也该摆上两个石罗汉看门吧。”第五维点点头问道:“那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让我想想怎么跟你形容。”任元其实是想到了,自己以前玩过的那些游戏,从‘水管工跳跳跳’,到‘我有一个计划’,都多多少少有一些系统漏洞,可以让游戏里的人物,从地图某一个位置,忽然跳到另一个地图上。 比如后者,你的亚瑟可以在地图最尽头的山旁边喝酒,醉倒再醒来,就到了一些被隐藏起来的地图中。 说实在的,这次经历就给他这样的感受。 任元感觉十分荒谬,因为只有人为设计出来的世界,才会存在这种规则之外的漏洞。 难道这世界也是被设计出来的? 可是看到这一望无际的平原,碧蓝色的高天上白云流动,还有成群的鸟在飞,这要真是人造的世界,得需要何等的伟力呀? “算了,当我没说。”任元自嘲一笑,刚要自我否定,就听第五维惊呼一声道:“我去,那是什么怪鸟?” 顺着他所指,任元就看到高空中,飞过一只生着三只脚,长着白色的头,人的面孔的大鸟。 它一边飞,一边还发出‘瞿如,瞿如……’的鸟叫声。 听到那鸟的鸣叫,任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山海经——南山经》中的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鵁,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日瞿如,其鸣自号也。” “这鸟名唤瞿如……”任元嘴巴有些发干。 “对对,我想起来了,确实叫这名字。”第五维拍了拍脑袋,不太确定道:“我感觉好像来过这里,但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很正常。”任元随口应一声,又道:“卫主稍等,我来确定一下。” “好。”第五维点点头,见他盘膝入定,便主动帮他护法。 任元运起了自己第一个功法——金光诀,神识很快与太阳建立了联系。 但他‘看’的却不是一轮红日,而是整整九只金乌,栖息于摩天接地的海中巨树上! “我艹……”任元心神巨震,瞬间破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怎么了?”第五维忙关切问道。 “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任元脸色发白道。 “什么地方?” “梦乡!”任元一字一顿。 “你确定?”对这个南宫最恐惧的地方,第五维自然不陌生。 “确定。”任元点点头道:“除非,还有第二个天有十日,生着上古异兽的地方。” “有道理。”第五维咽口唾沫道:“可是梦乡不应该存在梦境中吗?我们怎么直接清醒着就进来了?”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种可能——漏洞。”任元不由自主压低声音道:“据说梦乡是由一位不可言说的建造的,但只要不是自然的,就很难尽善尽美,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漏洞。” “嗯,有道理。”这话别人理解起来,可能有难度,但第五维例外。因为他的大神通便是制造幻境,虽然要比制造一方世界简单一万倍,但其实原理是一样的。 他从来造不出完美的幻境,所以只追求让对方无法很快找出漏洞。想到那位存在创造这样宏伟的梦乡,应该也会有类似的烦恼吧。 “你是说,萧正德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漏洞,就利用它藏匿人口?”第五维问道。 “谁知道是无意,还是有人告诉他的。”任元撇撇嘴道:“不过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讨论。” “明白。”第五维点点头道:“不可言说。” “而且我们最好不要引人注意,不然会引来魇兽的。”任元吐出一口浊气。 本着听人劝、吃饱饭的原则,他在云梦大泽上漂了一年,要是按照梦境时间算就是五年,都没敢踏足梦乡半步。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不经意间,就这样意外来到了这里。 第二四五章 循环地狱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两人默契的决定,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讨论,赶紧找到人开溜才是正办。 第五维先让任元用他的小镜子照一照,看看出口还在不在。 任元依言反照日光,果然看到面前凭空出现一圈七彩的光晕,跟他们进来时一模一样。 第五维又进去光晕探查一番,很快返回道:“没问题,能出去。” 任元便收回了铜镜,那一抹彩光瞬间消失,眼前只剩空气。 “走,潜行过去瞧瞧。”第五维说着,身形凭空消失。 任元也用‘向壁虚造’神通隐身,跟第五维走出小树林,朝着那座北方坞堡样式的堡垒行去。 上了大路之后,只见道上行人渐多,车马辚辚,变得越来越热闹。 只是这热闹本身透着诡异,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就忽然多出这么些人来?也太突兀了吧? 可只要一想到,这里是梦乡,就又觉得很合理了。 因为梦是最不讲道理的。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都是突兀出现在梦中的。 任元仔细观察那些行人的神情,发现确实有些呆滞,不像正常时那样灵动。 所谓‘梦乃魄妖’,按照道家的说法,做梦主要是七魄所为,而魄是粗粝重浊阴气,所以人在梦中,自然要比现实中迟钝缓慢一点。 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而且因人而异。任元明显看到,有人就是比旁边人更灵动些…… 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给行人相面,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呼哨。 循声望去时,便见坞堡方向驶出一队战车,沿着大道就冲了过来。 任元远远望见,每辆车上除了驾车的,还立着两三个手持刀枪弓弩的年轻人,在车上兴奋地大呼小叫。 那些恶少明显就不呆滞。 而且拉车的马白身黑尾,头顶生一支尖角,有老虎的牙齿和爪子,发出的声音如同击鼓。 任元知道那是《山海》经中的‘駮’。 烟尘滚滚间,马蹄声,车轮声,还有鬼哭狼嚎的嚎叫声越来越近,行人商旅反应再迟钝,这时也警觉起来。 他们忙惊恐地四散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但那些恶少的战车实在太快了,转眼呼啸而至,又熟练地分散围猎,将逃走的行人商旅全都驱赶回来。 “通通不许动,打稽!”恶少们挥舞着刀枪,张弓射箭,肆意射杀着无辜的路人。 百姓们惊恐万状,愤愤跪地求饶,磕头不止。 为首的恶少这才抬手示意众手下暂停射箭,又对百姓:“想要活命,就赶紧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行人商旅闻命,赶紧从身上掏出银钱首饰,车上的货物也不要了,只求一个活命。 “刚才说话的这个眼熟吧?”第五维在任元脑海中道,显然任元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任元微微点头,借此定位了第五维,同样传音入密道:“像是萧正德,但年轻很多。” “没错,这就是二十年前的萧正德。”第五维接着道:“左边那辆车上的那个,是当年的萧正则。” “看到了,这是当年发生过的情形?”任元问道。 “是。萧正德兄弟年轻时,就是这么作恶的。他们聚集了很多亡命之徒,黄昏时在京郊道路上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谓之‘打稽’。”第五维道:“其实他们根本不缺钱,就是为了找刺激。” 说话间,被抢劫的百姓已经交出了财物,纷纷表示自己分文不剩了。 “真的吗,我不信?”便听那萧正则冷笑道:“通通扒光衣裳,犊鼻裈也不许留,我看看你们有没有藏匿财物!” “啊……”人们惊恐不已,尤其是女子,皆面有难色。 “愣着干啥,不想活了?”萧正德冷哼一声,扣动弩弓,便将一个妇人射杀当场。 其余恶少也纷纷射箭,吓得人们不分男女,赶紧照做…… 果然又搜出来不少钱财。 “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不老实。”萧正则怪笑着下令道:“杀了他们!” “饶命啊!”恶少们再次张弓搭箭,可怜的人们赶紧磕头如捣蒜。 “那就在这里交媾,本公子看爽了,说不定格外开恩饶你们一命。”萧正则这才图穷匕见。 “啥?”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发呆了,你们中女人可不多哦。”萧正德翘着二郎腿,提醒他们道:“晚了只能和男人弄喽。” 在死亡的威胁下,人们只能照做,场面无法描述…… 虽然知道这是在梦乡,但任元还是看得怒不可遏,忍不住想要上前干掉这帮畜生。 却被第五维一把拉住道:“你杀了他们也没用,只会惊动魇兽。这些恶棍依然会不断的重生,不断重复施暴的。” “……”任元知道第五维说的没错,就像他经历的第三梦境中,人们不断被浮山堰的大水淹死,又不断地重生,等决堤时再被淹死。 仿佛他们在梦乡的命运,就是不断重复被淹死。 而这些可怜的路人,在梦乡的命运,就是被反复抢劫,被变着花样折磨。 任元硬下心来,跟着第五维远离了那光天化日下的大型施暴现场。 直到妇女的哭嚎声,男子的惨叫声,还有恶少们的狂笑声渐远,任元才狠狠啐一口道:“狗屁梦乡,简直就是循环地狱!” “循环地狱?”第五维深以为然道:“你说得对,人在现实中受再多的苦,只要死了就解脱了。但在梦乡中,死亡不是解脱,只是新一轮折磨的开始。” “无解吗?”任元悲愤问道。 “有解啊。”第五维道:“浮屠教嘛,只要虔诚信佛,就不做噩梦。所以他们才会发展的这么快。” “但佛陀的道场,却有连接梦乡的通道……”任元低声道。 “……”第五维打个寒噤,忙道:“打住打住,祸从口出。” “嗯。”任元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道:“卫主很了解这里啊?” “是。”第五维颔首道:“在这里时间越长,我好像记来的东西就越多。” “感觉头都要被撑爆了。”他痛苦地揉着脑袋道:“咱们赶紧找到人,离开这鬼地方。” “好。”任元应一声。两人便来到坞堡外,也不走大门,径直穿墙而入。 ps.下一章还是得晚点哈。明天就能调整过来了。 第二四六章 终于找到你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坞堡中的情形同样令人不寒而栗。 有人被绑在烧红的铜柱上,煎得全身焦糊;有人被摁在案子上,活着剥皮;有人被不断抽出肠子;还有人被用铜汁灌肠…… 饶是任元铁石心肠,依然感到窒息,恐怕地狱的景象也不过如此。 重光幢正在调查那哥俩的罪行,第五维恰好刚看过相关卷宗,还没来得及遗忘。 “这些都是萧正德,萧正则变着法子折磨人的罪行,炮烙、采生折割、做人皮鼓、抽肠、铜汁灌肠,站冰桩……”他叹息道:“混沌梼杌,穷凶极恶、冥顽不灵,真是罪该万死。” “但他们还活的好好的!”任元忍不住地杀气上涌。“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现实中,是他们伤害好人?在梦乡中,还是他们折磨好人呢?他们为什么就不遭罪呢?!” “也许因为他们是别人的噩梦?”第五维不确定道:“或者他们也有自己的噩梦?” “但愿吧。”任元点点头,强抑住怒气道:“赶紧找人,离开这鬼地方,不然我真会忍不住。” “好。”第五维又出动阳神,瞬间找遍了坞堡内外,下一刻便归窍道:“跟我来,在堡主府中。” 说完,他带领任元潜行进了极尽豪奢的堡主府,轻车熟路地穿廊入室,来到一座门口有守卫的小院外。 第五维轻声吩咐一句,任元点点头,迅速画两张定身符。两人便各持一张,悄无声息摸到门口那对门卫身边,同时贴了上去。 两个门卫瞬间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目瞪口呆立在那里。 任元和第五维便穿门而入,进了小院。 就见一个花容惨淡,但难掩绝色的宫装妇人,在看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玩耍。 “就是她们。”第五维对任元说一声,两人又如法炮制,定住了妇人和小男孩。 母子俩忽然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自然满脸惊恐。 第五维便现出身形,朝着女子叉手行礼道:“勾陈司相救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听说对方是勾陈司的人,那妇人这才松了口气。 “我现在解开公主的定身,请千万小声一点。”第五维又温声道。 他的声音中,带着令人安定的魔力,那长乐公主看上去明显镇静多了。 “至于小世子,就先让他这样吧,一旦哭闹,惊动了堡中人还好说,要是招来了魇兽,麻烦就大了。” 第五维先一挥手,把母子俩带进屋里,任元这才揭下了长乐公主的定身符。 长乐公主便立时委顿于地,捂着嘴嘤嘤嘤哭起来。 “我知道公主很难过,但请忍一忍,等我们脱险后再难过不迟。”第五维无奈道:“趁着萧正德不在,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好。”长乐公主抽泣着点点头。 “走吧。”第五维道声罪,背起了公主,又对任元道:“你背着孩子。” “好。”任元点点头,将那谢世子夹在了腋下…… 第五维便要用神通直接传送出去,任元却拦住他道:“卫主,我们再找个人。” “谁?”第五维看向任元。 “郗玫。”任元轻声答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小姨也在这儿?”长乐公主闻言,忍不住问道。 “哦,公主见过她?”第五维反问道。 “是,被我哥带进来的时候。”长乐公主点头道:“她曾经出来见了我母子一面。” 说着又垂泪道:“她是跟我一样的苦命人。” 这时,第五维忽然抬手示意她安静,低声道:“有人来了。” 任元神情一紧,摇光剑蓄势待发。 “就是她。”第五维又道。 ~~ 一个气质高贵、风姿绰约的女子,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箱笼的侍女。 “开门。”女子轻启朱唇,声音清冷如霜。 两个门卫却置若罔闻。 “你们聋了吗?没听到夫人的话吗?!”身后侍女呵斥门卫道。 门卫面现焦急之色,却依然不能动弹。 “咦?”这下三个女人也发现不对劲了,一个侍女刚要上前探查两人的状况,却也忽然动弹不得了。 另外两个女子也相继被施了定身符,眼前一黑便出现在小院中。 任元又给两个侍女各加了一道‘入眠符’,送她们在梦乡中睡着,只留那为首的贵妇人。 长乐公主虽然已经生得国色天香了,但那在风华绝代的贵妇人面前,依旧有些黯然失色。 虽然从没见过此人,任元也料到了她的身份。 “小姨莫慌,这是勾陈司来救我们的人。”长乐公主握着她的手,轻声解释道。 任元和第五维对视一眼,果然是郗玫。 那贵妇人闻言,眼中浮现出震惊之色,然后情绪明显剧烈波动起来。 但当第五维让任元给她解开定身,万万没想到,她却扑到了任元怀里,痛哭失声道:“任郎,你怎么才来救我啊……” “我去……”第五维险些惊掉下巴,心说这是什么离谱展开啊?皇帝的小姨子,怎么成了任元的老情人了?这他么哪跟哪啊? “小姨,小声点儿,别惊动了外头。”长乐公主赶忙提醒她。 “无妨,我已经设下了屏障,她就是哭破喉咙也没人听得到。”第五维却轻声道,他平生最爱八卦,哪能让长乐公主妨碍自己吃瓜。 “那你刚才不让我哭……”女人的关注点就是奇怪。 “抱歉,我刚才忘了。”第五维敷衍道。其实是因为公主的瓜,都已经吃完了,所以先让她保持安静。 “抱歉,咱们没见过,你认错人吧?”那厢间,任元也很尴尬。 “你不是任陛?”郗玫止住哭,赶紧跟他拉开距离。“那怎么会跟他长得这么像,一模一样的眉眼。” “我姓任不错,但叫任元。”任元苦笑道:“不过你也不是第一个,说我跟任陛长得像的了。” “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可能还是二十年岁时的样子?”郗玫叹息一声道:“那你是他的儿子了?” “……”任元这回没有否认,只是沉声道:“这些话回头再说,我们先离开这里是正办。” “我走不了的。”郗玫却凄然摇头,看了看长乐公主道:“她也是。” 第二四七章 爆炸吧,地狱!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为什么?”任元和第五维齐声问道。 “因为萧正德是这片‘宿怨永劫梦’的梦主,”郗玫解释道:“方圆百里之内的规则,都是由他制定的,他规定我们仨不能离开这片梦境,我们就怎么都走不出去。” “真这么厉害吗?”任元难以置信。 “我被他抓到这里已经两百年了,你能想到的逃跑方式,我都试过无数遍了。”郗玫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沧桑。 “结果不还是被困在这里?” “两百年?”任元吃惊地打量着郗玫,只见她满头乌发,脸上仅有浅浅的皱纹,最多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两百多岁。 但转念一想,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现实中一夜,等于梦乡的五天。现实中的一整天,就是这里的十天。她在现实中失踪了二十年,在梦乡可不就过了两百年吗? “一点看不出来啊。”长乐公主打量着小姨,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驻颜有术了,简直就是长生不老。 “我确实已经两百二十岁了。”郗玫苍声一叹道:“之所以看上去还不老,是萧正德逼我定期服用赤灵丹的结果。” “没听说过,赤灵丹的效果这么好啊。”第五维震惊道:“赤灵丹这玩意儿出现的年岁不短了,京里那帮王公大臣,没一个能靠它活过百岁的。” “梦乡和现实是不同的世界,好像三尸九虫在这里不会发作。”任元想到祖冲之,他在梁朝建国前就来了这里,算起来比郗玫年纪大多了。 “好吧,言归正传。”第五维咳嗽一声,问道:“难道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有,杀掉萧正德。”郗玫答道:“他制定的规则自然就失效了。” “但在梦境中杀了他,他好像还是会重生。”任元却皱眉道:“而且外头现在是白天,萧正德本人应该不在梦乡里。” “贤侄很懂啊。”郗玫赞许地点点头道:“这个时间的萧正德确实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魄妖。但杀掉魄妖依然可以让规则暂时失效,直到其下次重生。” “那我们就干掉他的魄妖!”第五维便沉声道:“赶在他重生之前逃掉。” “那可使不得!杀了梦主,会招来无数魇兽的!”郗玫赶忙摇头道:“到时候连你们都得赔进去。” “无妨,我自有计较!”第五维昂然道,说着小声问任元道:“对吧?” “对。”任元便重重点头道:“管那么多,先解解恨再说!” ~~ 那厢间,萧正德兄弟把捉到的男男女女,折腾奄奄一息。兴致尽了,便驱动拉车的駮兽上前,准备让这些食人的异兽饱餐一顿。 忽然,萧正则指着远处的坞堡道:“三哥,这又不是做饭的点,堡里怎么冒烟了?” 萧正德转头一看,登时大怒道:“这是着火,笨蛋!” 说话间便见坞堡的浓烟越来越重,还有大火窜起。 “快回去看看!”萧正德焦急下令,众手下赶忙纷纷调转马头,跟着他火速赶回坞堡。 只见坞堡大门敞开,堡中人惊慌外逃。 萧正德挥出马鞭,卷了个奴仆上车,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 “有人纵火,坞堡里到处都是火……”奴仆惊恐禀报道。 “废物,统统不许走!”萧正德断喝一声,刚刚还争先恐后外逃的人群,像被施了定身法,再也无法向前半步。他就是这片梦境的王,谁也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都跟我回去灭火!”萧正德又沉声下令,众人便齐刷刷转头,跟着萧正德一行重新进了坞堡。 当萧正德的战车驶入坞堡,就见眼前骤然绽放出刺目的白光。那强烈的光芒让天地间都变成了黑白两色,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冲击波,把他连人带车炸成了齑粉。 他身后的萧正则等人,也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被连人带车吹上了半空! 那惊天动地的爆炸是如此恐怖,就连坞堡的厚重大门,都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如同脆弱的纸片被轻易撕裂…… 这就是八窍大神通——‘五行转化’的威力! 第五维将城门洞附近的一切都转化成了火硝,等萧正德的战车驶入时引爆,直接把坞堡的城门洞都炸塌了,萧正德当场就被炸死,那帮恶少也一个都没跑。 其实用这招着实小题大做了,但为了避免暴露,只能杀鸡用牛刀。 那些侥幸逃过爆炸的人们,也全都被震倒在地。两耳轰鸣地望着破碎的骨肉,扭曲的金属和大大小小的砖石碎屑,扑扑簌簌从半空中落下,形成了一场恐怖的‘冰雹’。 而此时,造成这一切的第五维和任元,则带着营救对象离开了已成废墟的坞堡,风驰电掣赶往来处。 然而天地间忽然一暗,空中凭空出现了大片乌云,笼罩在众人头顶。 任元和第五维定睛一看,都吓了一跳。那哪里是什么乌云,而是铺天盖地的妖兽,遮住了天上的太阳。 “魇兽!”第五维低喝一声,脸色苍白,像是被勾起了惨痛的回忆。 任元虽然早就对魇兽之名如雷贯耳,却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物。 只见其身形似犀牛,庞大壮硕的躯体上,覆盖着青黑色的厚甲。却生着一颗狰狞的虎头,虎头上生着六只眼睛,每只眼里都跳动着幽幽鬼火,样貌十分恐怖。 魇兽的背上,还生有一对巨大的肉翅,肉翅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脉络,如同古老的符文。 它们扇动着肉翅,朝着任元一行飞扑而下,口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仿佛是无数冤魂的哭号,能激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这玩意儿每一头看上去都很不好对付,而且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足足有上千头…… “按计划行事吧。”第五维沉声下令道:“我来引开它们。” “卫主千万小心,被它们杀死就真的死了。”任元神情凝重的提醒道。 “知道。”第五维点点头。 “千万记住,一直往东,到海边去。”任元又叮嘱道:“我在那里接应你。” “放心吧,我已经记下来了。”第五维扬了扬手中的纸条,说着一挥衣袖,便将任元等人传送的无影无踪。 然后他双手一举,将满地的沙石化作利箭,飞射向半空中的魇兽群。 果然成功引起了它们的注意,乌压压朝着第五维飞扑而来。 第五维便长啸一声,带着它们朝东面飞去。 第二四八章 重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待到第五维引着那群魇兽远去,空无一人的平原上忽然一阵波动,任元四人现出身形。 其实刚才,第五维只是装腔作势,让魇兽误以为他们四个已经被传送出去而已。事实上,任元只是用了‘向壁虚造’,将四人原地隐形。 魇兽空有六只眼睛,却看不穿他的障眼法,结果被第五维悉数引走…… “快!”任元左手拉着公主,右手拖着郗玫,背上还背着个胖娃娃,急匆匆朝入口所在的位置冲去。 半盏茶功夫,来到了大致的区域,又用显化宝鉴照出了那片七彩光晕。 然后便一个接一个穿过缝隙,离开了可怕的梦乡…… ~~ 紫金山,潮音瀑。 珠玉飞溅的瀑布上,忽然飞出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紧接着,又一个女人。 二女一娃眼看要坠落潭中,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稳稳接住,然后送到了岸边。 看到出手的是个眉目俊秀的小和尚,已成惊弓之鸟的长乐公主又是一阵紧张。 “别害怕,自己人。”任元的声音响起,下一瞬他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先离开这里。”任元朝小和尚法秀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带着营救对象消失在山林中。 法秀也赶紧离开了潮音瀑,沿着山路快步找到了公主游山的大队伍。在紫金山禁地,陈灵之的千里传音也不好使,只能通过这种法子人肉传信。 别看任元他们在梦乡中折腾了大半天,回到现实时,才刚过去半个时辰。 看到法秀的小光头出现在远处,一直兴致勃勃的永康公主便淡淡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本宫乏了。” “唉,好好。”知客僧忙陪笑道:“不知公主相中哪处了?” “都没。下回再看吧。”永康公主敷衍道。 “好吧,公主请这边走,咱们从潮音瀑下山。”知客僧失望归失望,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客客气气引着公主下山。 浑没发现,队伍路过潮音瀑附近时,队尾又多了几个人…… ~~ 一离开紫金山,公主立刻让人把长乐和世子送上凤驾。 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故人。 “小姨?”萧玉嬛目瞪口呆的望着,已经失踪二十年的郗玫。 “你是,小嬛……”郗玫有些不太确定道。 郗皇后生下萧玉嬛后不久便病死了,是郗玫一手把她带大的。郗玫失踪的时候,萧玉嬛已经九岁,自然还记得姨娘的模样。 “是啊,我是玉嬛啊!”萧玉嬛点点头,激动难耐道:“你真的是小姨?” “我是啊,小嬛。”郗玫点点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小姨,呜呜……”萧玉嬛也泣不成声,与郗玫抱头痛哭。“太好了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呢。” “是,小姨还活着,莫哭莫哭……”郗玫轻拍着她抽搐的后背,心疼道:“你看着比二十年前,也就大了几岁,看来这些年没少遭罪。” 她自然知道萧玉嬛神通的代价。 “我那都不算什么,小姨肯定更遭罪。”萧玉嬛这才与她分开,拉着郗玫的手问道:“你怎么跟长乐在一起?” “二十年前,我被萧正德和萧正则绑架,一直被囚禁在梦乡中。”郗玫闻言神情一黯,长乐公主亦是如此。 “这两个畜生,居然也是他们干的!”萧玉嬛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是你派人去救长乐的?”郗玫轻声问道。 “是。”萧玉嬛点点头,这个责任她得担。“长乐公主府火灾后,勾陈司发现长乐母子没有被烧死而是失踪了,这阵子一直在追查,最后发现是被萧正德藏在了紫金山。” 顿一下,她看着长乐道:“然后我就借口游山,给他们制造机会,营救你们母子。” “多谢姊姊搭救。”长乐福一福,神情却依旧紧绷。之前只想着赶紧逃离魔窟,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安全了,她也终于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了。 隐瞒了多年的丑事,终于要大白天下了。 “唉,要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早就去死了……”她低下头,没脸见人道。 “你是受害者,一切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惩罚自己?”萧玉嬛也握住长乐公主的手,却只觉凉的跟冰一样。 便给她打气道:“长乐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去见父皇,请他替你主持公道!” “小嬛说的没错,确实要让那两个畜生付出代价!”郗玫的性格,可不像长乐那样软弱可欺,她沉声道:“不光是我们,还有那些在现实和梦境中,被他们残酷折磨的人们,都要讨一个公道!” “嗯……”长乐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她的一生都被那对恶魔兄长毁掉了,又何尝不恨得要死呢? 可是她一点信心都没有。“但是不管萧正德做什么事,皇上都会原谅他的。” 说着她悲凉一叹道:“哪怕我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和盘托出也没用。” “加上我的事就有用了!”郗玫却信心十足道:“见了皇上之后,你只需要说出自己的遭遇,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 “好,我听小姨的。”长乐点点头,她本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自然乖乖听话。 “对了,任中丞现在怎么样了?”郗玫又抓紧时间,打听消息道。 “任昉吗?”萧玉嬛轻叹一声道:“外放第二年,就在新安太守任上去世了。” “是吗?”郗玫神情一黯,又问道:“那……他儿子呢?” “任陛么?”萧玉嬛摇摇头道:“任昉去世后,便不知所踪了。” 说着她压低声音道:“传说任昉是被人害死的,任陛不得不隐姓埋名,躲避凶手的追杀。” “那救我们的任元小哥,是不是他儿子?”郗玫追问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萧玉嬛实话实说道:“好像他也不太清楚。他的遭遇也很悲惨的,除了这个名字,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顿一下,她轻声道:“不过你不是第一个说他像任陛的了,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这样啊。”郗玫点点头,不再发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萧玉嬛很想打听打听,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这时凤驾缓缓驶入台城,永康公主吩咐一声:“直接去式乾殿,面见父皇!” ps.嗯,还是没调整过来,依然得晚点发……羞愧。 第二四九章 接应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边永康公主带着郗玫和长乐回宫告状,这边任元已经枕着游仙枕,呼呼大睡过去了。 一上千里船,他便沉声吩咐小黑子:“赶紧把船靠岸,我要上岸!” “拒绝,船主不可上岸。”小黑子响起该死的播音腔,一点面子都不给。 “解除这条禁令!”任元焦急道。 “无效,船主无权修改规则。”小黑子却断然拒绝。 “情况紧急,我要救人,通融一下吧。”任元郁闷地放缓语气,请求小黑子。 “致歉,规则不可违背。”小黑子不带一丝感情答道。 “哈哈,小子,别为难它了。”这时桅杆上的三生兽都看不下去了,中年头道:“他不过是一具没有感情的骷髅。” “只会按照祖老头预设的台词,照本宣科罢了。”老年头道。 “所以还不如问问我们呢。”少年头也笑道。 “好!我现在要接应一个被魇兽大军追捕的人,但我们没有约定具体的位置。你们猜猜,我在哪能接到他?”任元便从善如流道:“能猜出这个谜语来,才真叫厉害。” “你这叫什么破谜语?”中年头不爽道。 “猜不出来就直说。”任元反唇相讥。 “胡说,我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老年头吹胡子瞪眼道。 “不过迷雾太重,得再靠近些。”中年头道。 “最近能靠多近?”任元问小黑子。 “回答,想多近就多近,只要不靠上岸就行。”小黑子语气平缓地答道。 “靠,不早说,靠过去!”任元翻了翻白眼。 “遵命,千里船启动!”小黑子应一声,立即启动桨轮,向着岸边驶去。 船至岸边,便进入了那片黏稠的迷雾。任元登时伸手不见五指,完全不辨方向,耳边还听到好多嬉笑怪叫声,他不得不运功抵御,以免被幻觉影响。 小黑子却丝毫不受干扰地操着船,船上还有祖冲之发明的指南仪,始终指向正确的方向。不一会儿,千里船便顺利穿过了迷雾。 “这下就清楚多了。”中年头替飘在天上的少年头说道:“好家伙,这梦乡也忒大了吧?” “感情你们也没来过。” “废话,我们之前一直在灵隐寺待着,哪有机会来这里?能知道这儿就不错了。” “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任元赶紧道歉,又问道:“现在有法儿找到人了吗?” “当然了。我们是谁?”中年头便傲然道。 “知道什么叫无所不知吗?让我看看这个人在哪里。”老年头也沉声道。 少年头便把脖子伸出百丈长,脑袋放风筝似的飞到天上去,举目眺望。 盏茶功夫,中年头便替少年头道:“找到了,往北五百里。快点,他正被好几千魇兽追呢!” “往北五百里。”任元忙高声下令。“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遵命,全速前进!”小黑子应一声,把桨轮转出了火星子,船速陡然加快,拉出一道长长的尾浪。 任元甚至感觉到了快艇才有的推背感…… “我有个疑问,”他问三生兽道:“我听船客们说,追他们的魇兽不过一两头,我们怎么一下招了这么多?” “人家干了什么?你们又干了什么?你们把一片梦境的梦主干掉了,这就相当于在现实中杀掉县令,朝廷能不派大军剿灭你们吗?”中年头白他一眼道。 “就是这个道理,在现实中谁敢杀县令?”老年头说着咂咂嘴道: “好吧,你们就敢。但那是有人保护了你们,不然你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明白了。”任元又问道:“不过萧正德是怎么当上梦主的?” “当然是由统领梦乡的大梦主委任的了。”中年头道。 “怎么会委任这么个货?”任元不解。 “汝之砒霜彼之蜜糖。说不定在大梦主眼里,他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呢。”老年头笑道。 “要是想在梦乡制造噩梦,那他确实很有用处……”任元啐一口道:“他兄弟俩就能制造一个千万人受难的地狱。” “嘿嘿,虽不中亦不远矣。”老年头笑道。 “那,为什么紫金山会连着梦乡?那条通道是萧正德偶然发现,还是什么大梦主告诉他的?”任元又问道。 “紫金山的事情,目前你还是少打听的好。我只能告诉你一切偶然皆有必然。”便听中年头淡淡道:“用他们浮屠教的话说就是,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三生兽已经回答的够到位了,他心中基本有了判断。 ~~ 千里船劈波斩浪,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赶到了三生兽指定的位置。 这下不用它帮忙了,任元已经能看到天上那朵‘黑云’,继而看到了被黑云追逐的第五维。 他立即捏碎了请神符。 第五维心有所感,马上锁定了任元的位置。发现这小子居然跑到前头等着自己,还上了一条船。 他顾不得细想,狼狈地避开了一头魇兽的利爪,又闪身躲过了血盆大口,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梦乡,落在了千里船上。 铺天盖地的魇兽还要飞扑上来,千里船却爆发出一道强烈的金光,看似强横的魇兽触之非死即伤,惨叫着落入云梦大泽。咕咚咕咚,石头似的沉入水底。 其余的魇兽登时不敢上前,显然意识到船上有他们对付不了的存在,便一起仰天号叫起来。 “快走,把那位招来了,我也白搭。”舱里传来祖冲之的声音。 小黑子却置若罔闻。直到任元也下令,这才赶紧调转船头,风驰电掣地驶离岸边。 待千里船驶出迷雾,便看不到那些魇兽了,也听不见它们的聒噪声,世界重新恢复了安静。 “卫主没事吧?”任元松了口气,看到第五维神情委顿,便赶紧给他画符疗伤。 “我没事,你看,连点皮外伤都没有。”第五维倒驴不倒架。 “他就是硬撑。”三生兽却毫不留情的戳穿他道:“魇兽伤的是魂魄,他要不是已经修成了阳神,早就魂飞魄散了。” “他的阳神还不到火候,被伤的千疮百孔,少说三五个月才能复原。” “唉,一点面子都不给留……”第五维见被戳穿,这下也不再强撑了,往甲板上一躺,惨叫道:“哎哟,可疼死我了。” 第二五零章 告状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式前殿中。 萧衍听到禀报说,长乐公主找回来了,顿时龙颜大悦,马上召见。 就见长乐公主母子在萧玉嬛的带领下进殿磕头,长乐叫了声“皇伯……”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好好,平安回来就好。”萧衍欣慰地拢须问道:“你们去了哪里呀?叫伯父好生担心。” “请父皇屏退左右。”萧玉嬛却一脸严肃道。 萧衍点点头,摆了摆手,宫人们便悉数退下。萧玉嬛又让自己的宫女们将世子领了下去。 “说吧,什么秘密还不能公开讲?”萧衍神色平静地看着长乐。虽然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他自以为,历尽磨难登临绝顶后,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儿,能让自己动怒了。 长乐公主看一眼永康公主,鼓足勇气道:“回皇伯,我府上的火是我四哥萧正则放的,我们母子是被三哥萧正德藏起来的。” “这两个无法无天的东西,都多大年纪了,还胡作非为?!”萧衍一脸气愤道:“乖侄女你放心,伯父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闲的无聊吗?”萧衍又不解问道。 “为了长期霸占我。”长乐公主便直接了当道。 “你说什么?”萧衍瞳孔倏然一缩。“我没听错吧?” “启禀皇伯,你老没听错——侄女没出阁之前,就被萧正德萧正则霸占了。出嫁之后,他们依然不肯放过我,还时不时上门糟蹋我,而且不许驸马靠近我。”说到这,她忍不住放声大哭道: “我们婚后到现在,都还没同房过呢!” “什么?!”萧衍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怒气勃发道:“你们的孩子都七岁了!” “我也不知是萧正德还是萧正则的,反正肯定不是驸马的。”长乐公主幽幽答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萧衍这下真的生气了,拍着桌子怒道。 “这种丑事让侄女怎么说得出口?”长乐公主哭的死去活来,抽泣道:“那样萧家的脸就丢光了,侄女的名声更是死也洗刷不清。” “……”萧衍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听长乐接着哭诉道。 “只能不断劝自己忍一忍,等他们对我没了兴趣,一切就过去了。可没想到萧正则忽然发了疯的说,孩子是他的,不能再姓谢了。得改姓萧认祖归宗。” “我自然不能同意。那我们娘俩,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结果他竟想了个歹毒的法子……迷晕了全部宫人,又从中找了个跟我身材相仿的,给她穿戴上我的首饰。还弄了个孩子,戴上我儿的长命锁,然后一把火全烧成灰,制造我们在火灾中丧生的假象。” “然后他用法器,把我们娘俩带出了公主府,去找萧正德,让三哥帮忙把我们藏了起来。” 听完长乐公主的讲述,萧衍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强忍着怒火沉声问道:“那畜生把你们藏在哪里了?” “梦乡。”长乐齐声答道。 “梦乡?”萧衍露出震惊之色。“以他的本事,怎么能把你们带进去?” “父皇,现在不是操心这个事儿的时候。”永康公主一看,就知道光一个长乐的案子分量还不够。 “嗯,”萧衍点点头。便沉声道:“朕这就派人,把那两个东西拿来问罪!” “父皇,且慢。”永康公主却又悠悠道:“解救长乐时,还意外解救了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什么人?”萧衍皱眉问道。 “我小姨。”永康公主这才打出了王牌。 “你胡说什么?!”萧衍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个缺德娃儿,什么时候了还寻我开心?不顾忌你妹妹的感受吗?” “我胡没胡说,父皇不会自己看?”萧玉嬛说着便提高声调,对门外高声道:“宣郗玫进殿!” “宣郗玫进殿!”殿外的小黄门便拖着长腔道。 少顷,萧衍就看到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倩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开国皇帝,不由自主直起了身子,睁大了两眼,死死盯着那个他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绝代佳人。 二十多年过去了,在萧衍眼里,她依然风华盖世,姿色不减当年。只是她的嘴角不再轻轻上扬,没了年轻时灵动俏皮的浅笑;而是微微下垂,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更让萧衍痛心的是,她那双曾经灵动无比的剪水双眸中,如今却只剩历尽磨难后的死寂。 郗玫走上殿来,向萧衍微微一福,开口道:“姐夫。” “阿玫。”听到这个朝思暮想的声音,萧衍失态了,起身迎向郗玫。激动难耐道:“你跑哪里去了,姐夫找的你好苦啊。” 萧衍贵为天子,对他来说,这世上求而不得的人和事,已是屈指可数。郗玫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让他遗憾的一个人。 哪怕时至昨日,想起她的音容笑貌,萧衍依旧会怅然若失,心空落落的无法平静。 谁承想二十年后,在萧衍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她居然又俏生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萧衍迫不及待走上前去,按捺不住地想要把她搂在怀里,以免她再消失。 “我,我被萧正德和萧正则绑架了。”郗玫微微后退,避开了萧衍的手。 “啊?!”萧衍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刚才侄女的遭遇跟他还隔了一层,这下他是彻底感到了真真切切的彻骨之痛。只听他用变了调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这两个畜生,怎么敢动朕的……家人?!” “就在我去东山参加‘兰亭聚’,给任昉送行的路上。”郗玫的声音微微发颤。许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无法平静面对,那个让她彻底坠入无边深渊的日子。 “他们带人扮成山贼,劫持了我的马车,命丫鬟换上我的衣裙首饰,又砸烂她的脸,然后连人带车一起推下了山崖。” “我也被他们弄昏了过去,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每过十天就会重复一次的世界,后来才知道那里是梦乡。”郗玫接着道。 萧衍这回终于不再关心什么狗屁梦乡,他现在心里就像烧红的炉膛,火烧火燎地快要爆炸。咆哮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第二五一章 逆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萧正德说这是对姐夫的报复,你夺走了他的皇位,他就要夺走……”郗玫实在难以启齿,但是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二百年,终究还是面不改色道:“夺走你最想要的女人。” “畜生啊!”这番话完全引爆了萧衍的情绪,尤其是最后一句,让他彻底破防。一时间怒气冲天,须发皆张,头顶的远游冠被失控的真灵冲了个粉碎。“朕非宰了他不可!” 说着他高声下令道:“传旨陈庆之,让他宰了那两个无君无父,丧尽天良的狂悖畜生!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是!”在殿外侍奉的朱异,马上进殿快速写一道上谕,用印后递给内侍去传旨。 ~~ 萧宏在宫中耳目众多,皇帝大怒,要诛杀萧正德和萧正则的旨意还没送到勾陈司,临川王府已经得了消息。 瑶池琼林,恍若仙境的王府园林中,老帅哥萧宏正搂着自己的宠妃江无畏,欣赏几十名衣料节省的胡姬,在西域乐曲中翩翩起舞。 这南朝难得一见的异域风情,让看惯了江南舞姬舞姿曼妙的老王爷大感新鲜。 “这份寿礼,王爷还满意吗?”号称江南第一美女的江无畏,给他斟一杯酒,送到嘴边。 “满意,满意。”萧宏赞不绝口。 “那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江无畏便定定看着萧宏。“能不能当上丹阳尹?” “我尽力。”萧宏苦笑道:“美人啊,你可真能给我出难题,这丹阳尹是谁都能当的吗?自来就只用宗室和王谢高门嫡系啊。” “怎么,我弟弟就不是宗室了?”江无畏性情相当泼辣。 “他算哪门子……”萧宏一阵无语,但看江无畏要翻脸,赶忙改口道:“算算。” “那王爷同意了?”江无畏闻言大喜。 “……”萧宏更加无语,心说我又不是皇帝,我同意有什么用? 但要这么说,估计这小娘皮又要甩脸子,他正发愁该如何搪塞过去,就见世子萧正义快步走来。 “正义啊,什么事?”萧宏赶紧转移话题,看向自家老二。 “父王,大事不好了。”萧正义满脸焦急道:“皇伯勃然大怒,命勾陈司诛杀老三老四去了!” “什么?”萧宏闻言一惊,赶忙摆手让胡姬退下,沉声问道:“他们又闯了什么祸?”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三公主救出了长乐母子,把他们纵火烧公主府,藏匿长乐娘俩的事情,全都捅给皇上了!”萧正义答道。 “畜生,原来传闻是真的!”萧宏一把掀翻了桌子,美酒佳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变成丑陋的污渍。 “本王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天底下无数的女人随他们享用,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呢?” “父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萧正义提醒他道:“再耽误,老三老四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不要慌。”萧宏镇定道:“那两个货闯过的祸多了,皇上只是在气头上,吓唬吓唬他们,不会真杀他们的。” “这回可是动真格的了。”萧正义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跟长乐一起获救的,还有郗玫。” “郗、玫?”萧宏先是一愣,一时竟有些对不上号。 “三伯母的妹妹。”萧正义只好提醒道。 “她?!”萧宏这下对上号了,像被蝎子蛰了一样坐直了身子,一把揪住老二,厉声问道:“她不是失踪了二十年吗,怎么会跟你妹妹一起被救?” “她也是被老三老四绑架的。”萧正义苦着脸道。 “什么?!”萧宏腾地站起来,以他开了九窍的绝顶神通,居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可见惊恐成什么样子。 “郗玫也是他们绑架的?!”连江无畏都惊得目瞪口呆,甘拜下风。 “他们真是活腻了,九十九条生路不走,非要寻那条死路!”萧宏脸色变得铁青,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老二,赶紧让那两个畜生出去避一避,我这就进宫跟皇兄求情,免了他们的死罪再说。” “是,父王。”萧正义赶忙应一声,急匆匆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本王更衣啊!”萧宏瞪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江无畏。 “哦,是。”江无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命人取朝服来给王爷穿戴上。 ~~ 那厢间,旨意也传到了勾陈司。 送走了传旨宦官,陈庆之吩咐陈昭道:“叫薛定难和第五维来麒麟堂听命。” “是。”陈昭应一声,立刻出去传令。 很快,两人便联袂而至,上堂拜见陈帅。 “你们看看。”陈庆之将上谕递给二人,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五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禀报陈帅。”薛定难看过上谕后,赶忙解释道:“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我们成功解救了长乐公主母子,还顺道救出了已经失踪二十年的皇上妻妹郗玫。”第五维便沉声禀报了来龙去脉。 “……”一番话把陈庆之也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道:“那哥俩把他们藏在什么地方了?” “紫金山有通道,可去往梦乡。”第五维答道。 “原来如此。”陈庆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找不到。” “陈帅,现在该怎么办?”薛定难着急问道:“那哥俩估计已经得到信了,不赶紧动手怕是会跑掉的。” “你们怎么想的?”陈庆之却反问道。 “弄他!”薛定难一脸坚定道:“忍了这俩货这么多年,可逮着机会了,肯定得往死里弄。” “是。”第五维点点头道:“没道理放他们这一马。” “就怕皇上很快变卦。”陈庆之轻叹一声。 薛定难和第五维神情一黯,都知道这是极大概率事件。之前他们不知道遇到多少回了,但凡皇室宗亲犯事,皇上哪怕一时在气头上决定严惩,气消了也会从轻发落。 “而且还要考虑临川王私下的报复。我能抗住朝堂的压力,但没能力保护到每个人。”陈庆之轻声道: “所以我只能让你们来自己做决定,如果你们想趁机逼临川王求和,我可以出面去谈,也绝对不会对你们有任何的看法。” 第二五二章 抗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出来的,薛定难和第五维都要寻思寻思,里头是不是藏着坑。 但唯独不用担心陈庆之,他绝对不会坑自己的手下。 “是。”两人轻声应道。 “如果我们不想求和呢?”薛定难又小声问道。 “如果你们下了决心,就不要给皇上反悔的机会。”陈庆之深深看着两人道:“怎么选,你们自己斟酌吧。” “是。”俩人又沉声应道。 ~~ 从麒麟堂出来,薛定难和第五维回到了重光幢,跟另一位副卫主姬不离把情况简单一交代。 薛定难问道:“怎么选?” “我当然是想干掉他。”第五维冷声道:“我去过他哥俩打造的活地狱,见识过他们给万千百姓制造的噩梦——而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罪行!” “我就不想宰了他?”薛定难白他一眼道:“但陈帅说的很清楚,临川王的报复,你我能扛得住,弟兄们可扛不住。” “那卫主说怎么办?”第五维皱眉问道:“咱们可不能也让弟兄们看着办吧?” “是啊,陈帅让咱们看着办,是为我们着想,我们让弟兄们看着办,就是不负责任了。”姬不离点头道。 “该怎么办怎么办,立即传令下去,全卫出动,捉拿两个狗日的。”薛定难把脸一沉道:“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卫主,上谕是杀掉他们,不是捉。”第五维沉声提醒道。 “确实。”姬不离看一眼薛定难道:“不过捉了再杀,也是一样的。” “没错,先把人捉住再说。”薛定难道:“皇上没有新的旨意,就宰了他。” “卫主!”第五维闻言急眼道:“你这不就是选了另一条路吗?” “……”薛定难沉默一瞬,点点头,吐出口浊气道:“还是要跟临川王聊一聊的。” “这是唯一正确的答案。”说着他正色道:“因为以皇上的性子,只要消了气,肯定会赦免他们的死罪。我们总说自己是皇家鹰犬,那就尽好鹰犬的本分,不要让主人家为难。” “也是,当差当差,当的是皇上的差,明知道皇上还是会放过那哥俩,没必要那么认真。”姬不离点点头。 “再说,我们都已经干到卫主了,在勾陈司的日子都不会太长了。”他又压低声音道:“日后越来越多的宗室出任刺史,我们八成要在他们手下当差,甚至有可能落在他哥俩的兄弟手里,保不齐就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吃不了兜着走。” “老姬说得有道理,包括下面的弟兄也不可能在勾陈司干一辈子,没必要为了一时之忿,毁了他们的前程。”薛定难便点头道:“差事是朝廷的,前程才是自己的。”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第五维点点头。 薛定难暗暗松口气,刚要笑道:“那就……” 却听第五维一字一顿道:“但是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又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我当然想宰了他们,但是后果太严重,不划算,懂吗?!”薛定难提高声调道:“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幼稚!” “第五,你现在已经是副卫主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弟兄们的前程着想啊。”姬不离也从旁劝道。 “抱歉,恕难奉命。”第五维黑着脸道:“我考虑不了那么多,我脑子坏掉了,只能凭着良心做事。” “第五,你别蹬鼻子上脸,你是卫主我是卫主!”薛定难也把脸一沉,厉声道:“现在我就下令,你和你那帮手下原地休整,不许出营。” 说着转头对姬不离道:“老姬,你带昭阳和上章两幢,跟我去抓人。” “是。”姬不离应声而去。 “你先回去歇着吧,冷静冷静再说。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了你们一寻。”薛定难挥挥手,让第五维也出去。 第五维也没行礼,转头就走。 ~~ 重光幢。 上上下下已经全副武装,只待出发的命令。 可看到上章昭阳两幢已经开拔,他们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将士们面面相觑,燕飞对南宫道:“要不你去问问卫主?” “好。”南宫点点头,刚要出营,就见第五维神情凝重地进来。 “卫主,可以出发了吧?”将士们忙七嘴八舌问道。 “薛卫主有令,我等不参与今日的行动。”第五维面色难看道。 “为什么,我们这回可没吃着肉啊?!”将士们大惑不解,营救行动是打着公主的旗号秘密进行的,跟大部分人都没有关系。他们还寸功未立呢,自然也谈不上以前那种,‘不能连口汤都不让别人喝’的情况。 “卫主,是不是上头又想放水?”祖安忍不住高声问道。 众人都看向第五维,等他摇头否定。 但弟兄们信任的目光,就像祖安的神通一样,让第五维无法撒谎。神情凝重的点点头道:“卫主决定先把那俩人抓起来再说,我不同意,就连累你们一起,被排除在这次任务外了。” “薛卫主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明摆着给那哥俩活命的机会吗?”好多将士大为不满。 “不然还能怎样?萧正则还好说,皇上肯定不会杀萧正德的。我们要是真宰了他,说不定还会吃挂落。”也有人表示理解。 “那卫主,我们就这么算了?”燕飞看向第五维。 “我准备抗他的命。”便听第五维淡淡一笑道:“至于原因,很简单——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为朝廷卖命,但不卖自己的良心。” 说着他陡然提高声调道:“从十年前加入勾陈司、成为捉刀使那天起,我就盼望着能有这么一天——可以亲手铲除萧正德萧正则这两个穷凶极恶之徒,还二十年来,成千上万受害者一个公道!” “今天,终于等到了,为百姓捉一回刀的机会,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说着他嘡啷一声,抽出了腰间长刀,斜指天际,沉声问道: “有愿意跟我一起,去诛杀二凶的吗?” “我去!”任元当即出列,拔刀在手,沉声道:“誓杀二贼!” “我也去!”杨忠陈霸先异口同声道。阿瑶更不用说,早就默默站在任元身后。 “我也去!”祖安骂骂咧咧道:“手下都去了,老子一个人不去,丢死人了。” “同去同去。”燕飞和其余将士也纷纷高声道:“重光幢誓死追随卫主!” ps.可算调整过来了。 第二五三章 借一步说话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结果全幢一百人,皆持刀在手,没一个要留下的! “哈哈好,那就同去!”第五维大笑着挥刀前指,高声道:“弟兄们,随我为民除害去!” “同去!”重光幢将士们齐声应和,跟随第五维刀锋所指,杀气腾腾出了营房。 “你们不是觉得薛卫主有道理吗?”路上,便有人质问那些刚才表示理解薛定难的。 “他就是有道理。”那些人便振振有词道:“但我们坚决跟着第五卫主干,不讲道理。” ~~ 另一边,西丰侯府。 萧正义已经将前因后果,还有父王的指示,讲给两个混蛋弟弟。 萧正德和萧正则闻言也是震惊无比。 “三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他们发现了?”萧正则不禁埋怨萧正德。 “放屁,我就不该管你的闲事儿!”萧正德大怒道:“我藏了二十年都好好的,不是你非要我把人送去梦乡,我能暴露吗?” “行了你们俩,再不走就要被包围了。”萧正义一脸焦急,一点看不出他心里幸灾乐祸。 “去哪?”两人问道。 “先去石头城避一避。”萧正义道:“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为什么不去东府城?”萧正德问道:“勾陈司的鹰犬还敢到那里造次不成?” “东府城毕竟在京内,一旦发生对峙,实在有碍观瞻。”萧正义解释道:“八叔他们指定会跳出来捣乱的。” 萧宏担任扬州刺史,此扬州非后世的扬州,而是以建康为中心,包括丹阳郡在内的京畿地区。 刺史府驻地便是东府城,跟麒麟城一样,都建筑在京城之内,以拱卫台城。 萧宏同时还兼任大名鼎鼎的石头城守备。石头城负山面江,控扼江险,南临秦淮河口,当水路交通要冲,是京城最重要的军事屏障。 只要萧正德和萧正则躲进石头城,勾陈司同样无可奈何,而且石头城位于京外,相对没那么引人注目,能让萧宏不太被动。 哥俩想想也有道理,加之时间紧迫,便不再废话,立刻集合护卫,慌忙离开侯府。 ~~ ‘铛铛铛!’净街锣声急促敲响,街上百姓慌忙向两边闪避,将道路中央让出来。 ‘咔咔咔!’镶了铁钉的皮靴,整齐踏在青石板路上,震得地面微微颤抖。大队全副武装的捉刀使和大谁何,从麒麟城方向开赴秦淮河畔。 “这又是去抓谁啊?”百姓在路旁议论纷纷。 “怎么看着像是去西丰侯府,不会是去抓萧正德吧?” “怎么可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哎哟,好像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当百姓们看到勾陈司的官兵在西丰侯府停下,迅速将其团团围住,不禁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好啊好啊!混沌终于要被收拾了!” “老天开眼,皇上圣明啊!”好些人欣喜若狂,天知道这二十年来他们被萧正德折磨成啥样了。 “先别高兴太早。”却也有人泼冷水道:“只怕就算抓起来,也不过是罚酒三杯,回头就把他放了。” “那倒是……”人们一下子就没那么激动了,从以往的经验看,确实如此。 “管他呢,至少能老实几天吧。”他们便自我安慰道。只是一想到皇上完全不讲原则的偏袒子侄,就觉得没劲得很。 薛定难六识敏锐,把老百姓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却置若罔闻,在捉刀使的簇拥下,来到侯府大门前。 守门的家丁自然不能放他们进去,手持兵刃拦在门口。 “让开,奉旨前来诛杀萧正德萧正则,谁敢阻拦,格杀勿论!”一名捉刀使对拦路的家丁大喝道。 家丁们正进退维谷,便听身后响起萧正义的声音:“你们都让开。” “世子爷怎么在这儿?”薛定难叉手行礼。 “薛卫主。”萧正义客气的还礼道: “我父王听说皇上要宰了老三老四,赶紧进宫请罪去了。同时让我把那两个孽障抓去宫里,交给皇上发落。” “看来咱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薛定难便沉声问道:“请问抓到人了吗?” “唉,扑了个空。”萧正义叹了口气道:“据府上人交代,他们应该是得到消息了,我从前门进来的时候,他们从后门逃走了。” 说着侧身让开道:“不信请搜。” “怎么会不信世子爷的话呢?不过还得公事公办。”薛定难笑着挥了下手,捉刀使便带着大谁何冲进了侯府,搜寻起那兄弟俩的下落。 “卫主借一步说话。”萧正义作势相请。 薛定难迟疑一下,还是跟着他进了门房。 关上门,萧正义叉手欠身道:“刚才外头人多,得顾及朝廷和王府的面子,这会儿我代表父王,求卫主高抬贵手,给那两个孽障留条活路吧。” “使不得,卑职当不得如此大礼。”薛定难忙闪身道:“况且卑职也不能违背皇上的旨意。” “没有让卫主违背旨意,只是稍微通融则个,让他们多活个一天半日。”萧正义轻声道。 “这个嘛……”薛定难面现难色,踯躅不语。 “我父王保证,只要卫主手下留情,临川王府就永远记住这个情。”萧正义压低声音道: “另外石头城的参将缺员,我们王爷很中意卫主,不知卫主有没有兴趣?” 薛定难闻之意动,点点头道:“我们可以先抓不杀,不过王爷得快点,跟皇上讨来旨意。” “那是当然。”萧正义忙欣喜点头道:“只需要保住那两个孽障的命即可,不用对他们客气。惹出这么大的祸来,给他们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明白。”薛定难点点头,跟萧正义勾兑完了,便推门出去。 姬不离也快速搜查了一遍,回来跟他禀报道:“人确实不在府里。刚刚监兵卫联系说,发现他兄弟俩往西篱门方向去了,应该是打算去石头城。” “追!”薛定难沉声道。 “是!”姬不离应一声,马上重新集合队伍。 薛定难转身朝萧正义抱拳行礼道:“失陪了,世子。” “我跟卫主一起去。”萧正义却主动道:“有我在,那两个孽障不敢造次。” 薛定难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道:“好。” 两人便大步走出侯府,翻身上马,率众朝外郭西门追去。 第二五四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式乾殿。 萧宏跪在殿门外,苦苦求见萧衍。 “王爷请回吧,皇上在气头上呢。”朱异站在他面前叹气道:“还是等皇上消了气再来吧。” “等皇上消了气,那两个孽障的人头也就落地了。”萧宏却坚持道:“劳烦朱舍人转告皇上,我只求给他俩一个跟皇上当面解释的机会,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要了他们的命啊!” “什么一面之词?!”萧衍暴怒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他像一头愤怒的老龙,牙齿咯咯作响,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 “是朕的闺女把人救回来的!作证的是朕的侄女和妻妹,她们还能陷害那两个畜生不成?!” “三哥!”萧宏一看到萧衍出来了,赶忙膝行上前,连声道:“我不是说长乐和阿玫撒谎,我是觉得这事儿太离谱了。以我萧家的门风,子弟纵使顽劣,也不至于干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举动!” “朕也觉得万分离谱!”萧衍咆哮道:“朕对他们还不够好吗?尤其是对萧正德,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宽厚!他怎么能这样报答朕呢?不宰了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皇兄息怒。”萧宏忙辩解道:“臣弟怀疑的是,他们会不会被邪魔歪道魇着了,迷了神智,做出此等昏乱背德之举?” 说着他提高声调道:“臣弟绝不相信,那是出于他们的本性!” “他们都戴着朕赐下的护身法宝,若是被邪魔歪道魇着了,朕岂能不知道?”萧衍一摆手,不接受他的猜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皇兄。不是被邪魔歪道魇着,萧正德岂能随意出入梦乡,还能把人藏在里头?”萧宏重重磕头,哭着请求道:“皇兄,求你了,就给他俩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吧。万一他们确实是被利用的,岂不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萧衍闻言久久不语,萧宏便磕头不止。 “哎,好吧。就听听那两个畜生怎么说!”萧衍终于被萧宏哭的松了口,闷声道:“但丑话说在前头,他们要是没有你说的情况,定斩不饶还是定斩不饶!” “是,臣弟多谢皇兄开恩!”萧宏重重磕头,心下稍稍一松。他了解自己的三哥了,知道萧衍对家里人最是心软,只要那两个畜生!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一定能免掉死罪。 当然活罪肯定难逃,就当给他们个教训,也让皇上出出气吧…… 于是他赶紧起身,催促朱异道:“快,朱舍人,请赶紧写上谕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皇上?”朱异却望向萧衍。 萧衍先是板着脸不做声,但还是抵不过萧宏的苦求,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快点快点。”萧宏连声催促之下,朱异这才走到殿内专门起草谕旨的书桌旁,提笔拟了道旨意,交给了萧宏。 萧宏如获至宝,捧着上谕给萧衍磕头。“臣弟叩谢皇兄慈悲,臣弟这就去把那两个畜生抓来,让他们跟皇上解释清楚!” “哼!”萧衍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拂袖转身进殿,显然依旧在气头上。 萧宏顾不上给他消气,马上快步出了式乾殿,坐上自己的抬舆,焦急吩咐道:“快,去石头城,别让勾陈司的人钻了空子!” 八名净军便抬着轿子,朝西华门疾奔而去。 老五萧正立紧紧跟在一旁。不解问道:“二哥不是去跟勾陈司的人谈了吗?” “谁知道他们谈了个什么结果?”萧宏坐在微微颠簸的抬舆上,面色面色铁青道:“再说陈庆之那厮的心思叵测的很,谁知道他会不会表面上答应,背后捅上一刀?” 说着他长叹一声,对自己钟爱的老五道:“记住了,小五。别人答应你的都不作数,只有你自己抓在手里的才作数。” “是,孩儿谨记父王教诲。”萧正立忙恭声应下。 ~~ 萧宏紧赶慢赶,终于在西篱门追上了勾陈司的队伍。 看到前方大队的捉刀使,正快步穿过城门,萧宏赶紧让人请带队的军官过来说话。 不一时,就见萧正义和薛定难联袂而至。 “父王。” “王爷。” “给薛卫主添麻烦了。”萧宏看一眼薛定难道:“这个情,本王记下了。” “王爷言重了,卑职不过公事公办罢了。”薛定难滴水不漏道。 “公事公办,没有刁难,就是情分。”萧宏笑笑道:“本王必有厚报。” “那卑职先谢过王爷了。”薛定难忙深深施礼。 “卫主客气了。”萧宏笑笑,从袖中掏出那张上谕。萧正立双手接过,转交给薛定难过目。 “皇上改主意了,命我等先将那两个孽障捉去式乾殿,他要亲自审问。” 薛定难接过上谕一看,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不禁暗喜,这下自己既送出了人情,还不用落口实,简直天衣无缝,完美。 他便双手奉还上谕,恭声道:“臣遵旨。” “那咱们就一同去捉拿那两个孽障吧。”萧宏也松了口气,好歹儿子的命是保住了。 “是,王爷请。”薛定难沉声道。 “薛卫主请。”萧宏微微颔首,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不迫。 两队人马合二为一,出了建康城,朝着石头城方向缓缓行去。 一路上,萧宏跟薛定难交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两人聊的正热乎,便见一名高举勾陈司腰牌的便衣捉刀使,自前方疾飞而至。 萧宏的护卫立马戒备,薛定难却笑道:“别紧张,是自己人。应该是来禀报两位侯爷,已经进了石头城的。” 于是那便衣畅行无阻,飞到薛定难面前,沉声禀报道:“启禀卫主,第五卫主带着重光幢的弟兄,在前头拦住了萧正德、萧正则,双方已经开战!” “什么?!”薛定难惊呆了。 “姓薛的,怎么回事?!”萧宏闻言大急,登时不再跟他客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吧?” “王爷息怒。”薛定难赶忙满头大汗的解释道:“卑职已经对那第五维下了禁足令,但这人脑子有问题,估计是跟我较上劲了。” “我不听。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家就等着陪葬吧!”萧宏霍然起身,举目眺望前方。 他这个九窍虽然纯粹是嗑药堆上来的,但基本实力还是有的,一眼就看到数里外,萧正德和萧正则陷入了捉刀使的围攻。 “王爷放心,卑职这就赶过去,绝不会让两位侯爷伤一根毛!”薛定难说着腾空而起,朝着前方疾飞而去。 “跟上去!”萧宏也低喝一声,紧随其后。 第二五五章 正义永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稍早时候,第五维带着重光幢离开麒麟城不久,便接到眼线禀报说,萧正德萧正则已经离开了府邸,向西逃窜。 “看来他们要去石头城。”燕飞大摇其头道:“两个蠢货舍近求远,他们要是去东府城,我们都来不及拦截。”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第五维沉声道:“我们从北郭门出城,在半路拦截他们。” “是!”燕飞应一声,立即下令改变行军路线,抄近道直扑萧正德萧正则一行。 重光幢将士们一路上风驰电掣,仅用盏茶功夫便赶到了石头城下的石头津。 石头津紧邻石头城下,三面环山,一面环水,非但是水路进出建康城的要津,还是通往石头城的必经之路。 他们刚刚在路上布防,萧正德萧正则一行便迎头撞了上来…… 两人豢养的供奉们,赶紧亮出兵刃法器,将二位侯爷护在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都到这时候了,萧正德兄弟却依旧嚣张跋扈,睥睨着拦路的捉刀使,喝道:“知道我们是谁吗,也敢拦我们的路?” “当然知道了。”首当其冲的任元,跟萧家兄弟当面锣对面鼓道:“二位乃西丰侯萧正德,乐山侯萧正则。” “知道了还不快让开?!”萧正则已经不记得曾经冒犯过自己的小角色。 “等的就是你们!”任元冷笑一声。这一场,他是主攻! “勾陈司奉旨诛杀萧正德、萧正则,谁敢阻拦,格杀无论!”这时第五维的声音从后面的山坡上响起,他可能是因为在梦乡受了重创,暂时没有上阵,只在后面撑个人场。 但有他在,重光幢将士们就有底气,便齐声大喝: “格杀勿论!” 萧正德闻言却满脸讥讽,轻蔑地啐一口。“就凭你们这些奴才也敢杀我?敢动老子一根指头,你们定然九族不保,万劫不复!” “少废话,受死吧!”任元深知时机紧迫,稍纵即逝,哪还会跟他废话? 话音未落,便拔刀直取萧正德! 阿瑶,陈霸先,杨忠等人也紧随其后,帮他挡住了萧正德的护卫。 燕飞立即率领捉刀使加入战团,双方登时陷入激战。官道上,刀光剑影闪烁,各式法宝横飞,‘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轰轰隆隆的法术爆炸声,还有双方的惨叫喊杀声,回荡在石头城下。 石头城的守将刚要派兵前去查看,却被南宫拦了下来。 “勾陈司奉旨办差,请诸位不必紧张。” 因为事发突然,守将并没有得到王爷的谕令,一阵踯躅后,还是选择了暂时收兵观望。 “好吧,不要影响到城防。” ~~ 石头津前,仓促之间,萧正德萧正则只带了二十来个护卫,哪里是倾巢而出的重光幢的对手,很快被优势兵力的捉刀使团团围住。 供奉们竭尽全力挡在两位侯爷身前,奈何任元这回上了大号! 首当其冲的,是一名手持玄铁巨斧的魁梧巨汉,他如同蛮牛般咆哮一声,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朝着任元的脖子狠狠砍下。同时引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劈向任元的头顶! 任元身形一闪,施展出‘化身万千’神通,身形瞬间化为数个,让那巨汉的两道攻击同时劈在了虚影上。 他的本体却出现在巨汉背后,一张南明离火符拍上去,轰的一声,炽烈的火焰岩浆般轰出,便将巨汉的胸膛炸出了个窟窿! 巨汉身边的同伴见状,立刻同时攻向任元。左边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扬手射出一枚碧玉锥,那玉锥便化作灵蛇,闪电般咬向任元的脖颈! 任元不闪不避,张嘴喷出一道青芒,瑶光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光影,直接洞穿了女子的颅骨,令其脑洞大开! 而那碧蛇却在要咬中任元的瞬间,被一道紫芒击中,当场断为两截,那是阿瑶的紫微剑,时刻守护在任元身边! 同时阿瑶挺起白骨剑,敌住了另一名手持黑焰长剑,企图偷袭任元的敌人。双方挺起长剑战在一处,阿瑶瞬间刺出了上百剑,对方根本跟不上趟,直接被扎成了蜂窝…… 更多的护卫想要涌上来,却被一道拔地而起的石墙挡住,那是杨忠施展神通,拦住了他们! 身后还有祖安不断给他打气:“孰不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孰不闻‘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固若金汤,坚如磐石!” 在祖安不断的激励下,杨忠居然凭一己之力,将七八个敌人挡在了石墙之外!任凭他们如何攻击,都奈何不了这道看似摇摇欲坠的石墙。 ~~ 任元借着同伴的全力掩护,趁着对手慌乱之际,瞅准时机,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扑到萧正德面前! 萧正德赶紧祭出一面金色圆盾,盾面光芒大盛,射出一道道金色射线,瞬间将任元淹没。 然而消失的只是任元的虚影,他的本体鬼魅般出现在萧正德背后,伸手一把扯下了萧正德的护身玉佩,诛邪刃架在了萧正德的脖子上。 “统统不许动!”任元断喝一声。 众供奉见状,不得不停下了抵抗。 “别听他的!”萧正德却叫嚣道:“他不敢动我一指头!” 说着对任元疯狂挑衅道:“有种就把我的脑袋砍下来啊!” “那不太便宜你了。”任元却冷哼一声,诛邪刃一挥,砍下了他的左臂。 萧正德嗷嗷惨叫起来,没想到他真敢砍。 “这一刀,为了二十年来被你残害的百姓!”任元又一刀,砍下了他的右腿。 他便扑倒在地,像一条蛆一样在地上扭动,脸上终于满是惊恐之色,依然难以置信的嚎叫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任元森然一笑,再砍两刀,把他剩下的一条胳膊一条腿也卸掉。 “这一刀,为了梦乡里被你折磨的灵魂!” “这一刀,为了证明天地良心未死!” 说罢,他才一刀砍下了萧正德的头颅,厉喝一声道:“这世道若没了正义,那我们便是正义!” 第二五六章 除恶务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萧正德的人头落地,魂魄透体而出,就想夺路而逃,任元刚要挥刀将其彻底抹杀,却见天地间无数怨灵呼啸而至,将其团团围住。那是多年来被萧正德害死的怨魂,他们一直跟在他身边,终于等到了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萧正德的魂魄惊恐万状,被那千万道仇恨的目光凝视着,动都动弹不得。 它们便一拥而上,将其三魂七魄和六段残躯,统统撕咬成碎片,连一点残渣都不剩。 任元又转向一旁的萧正则,只冷冷一瞥,便将昔日里不可一世的乐山侯,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萧正则想要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他竟扑通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磕头求饶:“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你怎么会不敢呢?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任元冷笑一声,一把扯下他的护身玉符。 就在此时,却听远处传来薛定难的咆哮声:“刀下留人!皇上要见他俩!” 萧正则闻言欣喜若狂,登时换了副嘴脸,朝任元叫嚣道:“小子,听到了吧,赶紧给我把刀拿开!” “我不。”却听任元平静似水道,说罢,一刀力劈华山,朝他头顶劈去! “住手!”薛定难见状大怒,阳神透体而出,一道金光便闪到任元面前,挥拳就要将他轰飞。 谁知眼前金光大盛,第五维的阳神挡在了薛定难阳神面前,也朝他挥出一拳,双拳交击,金光炸裂,天地为之一暗!周围的一干人等纷纷站立不稳,东倒西歪了一地。 第五维身后的任元却丝毫不受影响,一刀重重劈下,将萧正则从头顶到腚沟,劈成了两扇,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 然后诛邪刃一绞,便令其魂飞魄散。 “……”薛定难见状瞳孔一缩,知道自己休想再攀临川王的高枝儿了。 但他心里纵使火冒三丈,也不会当众朝第五维和任元再进攻了。不然连勾陈司他也混不下去了。 这边薛定难熄了火,那边萧宏却冒着火星子赶来了。 他亲眼目睹了自己三儿子被砍成六段,四儿子被劈成两半的场面,整个人都气疯了,怒吼着朝任元扑了上来。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第五维想要挡在任元身前,却被薛定难死死拦住。 任元夷然不惧,一手诛邪刃一手南明离火符,准备跟萧宏拼了。 阿瑶也冲到他身边,准备与他联手对敌。 眼前却黄光一闪,执明卫主澹台破虏挡在了他的身前。 澹台破虏这种正值当年,苦熬死拼上来的九窍,可不是萧宏这种养尊处优的药罐子九窍能比。 哪怕他在丧子之痛的加持下,发挥出十二分的实力。澹台破虏却依然一一接下他的招式,身子纹丝不动,还有功夫说话道:“我们陈帅有话要对王爷说。” 萧宏退后两步,双目血红地巡视一圈,果然看到陈庆之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 “陈庆之,你的人好大的胆子。”萧宏满脸怨毒的盯着陈庆之,嘶声道:“居然敢杀我两个儿子,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王爷,他们只是奉旨办差。”陈庆之依然不紧不慢道:“所有责任都由勾陈司承担。” “什么奉旨,他们是矫诏!”萧宏气愤地抖动着手中的上谕,狠狠丢给陈庆之道:“瞪大你的狗眼看看,皇上要把我儿捉拿到御前问罪了!” “是吗?那太遗憾了。”陈庆之看一眼那道上谕,一脸歉意道:“但我们之前接到的旨意是诛杀二位侯爷,没有接到新的上谕之前,只能按第一道执行。” “你少来,薛定难已经看到这道上谕了!”萧宏一把揪过薛定难,咆哮道:“快说,是不是!” “是……”薛定难艰难地点了下头。 “你是不是已经让他们住手了?”萧宏大声追问道:“他们却置若罔闻,砍下了我儿的脑袋?!” “是。”薛定难脸臊的通红。 “你们听到了吗?”陈庆之便问第五维。 “回陈帅,听到了。”第五维恭声答道。 “那为什么不听卫主的命令?”陈庆之又问道。 “可卫主也没说是圣旨,属下还以为是他自己的意思。”第五维便答道:“卑职有罪,但只是抗了卫主的命,并非有意,也不敢违抗上谕。” “你没有说是上谕吗?”陈庆之再问薛定难。 “没来得及说。”薛定难点下头,恨不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他这番举动在陈帅和澹台破虏出现后,简直就像个小丑。 “所以还是沟通不及时啊。”陈庆之叹了口气,对萧宏道:“王爷若是怪罪我们勾陈司,只管向皇上告状就是。” “皇上的状我当然要告!”萧宏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指着第五维和任元等人道:“跟你们的仇本王也一定会报,一个个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王爷,有什么想不开的冲我来就行了,不要难为下面的人。”陈庆之说着,冷冷瞥一眼萧宏其余的儿子道:“不然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些货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萧宏自己,全都不是省油的灯,每个在勾陈司都有黑材料。陈庆之真要跟他鱼死网破,临川王府的丧事且有得办下去。 “哼,咱们走着瞧!”萧宏愤懑地哼一声,拂袖而去。 萧正义给老四收了尸,也带着人离去了。 场中便只剩下勾陈司的人,陈庆之扫一眼面色各异的陵光卫众人,淡淡道:“什么事儿,回去再说。” 说完便和澹台破虏先行回麒麟城了。 这下只剩下陵光卫的人,气氛难免尴尬。 “你不是说自己受伤了吗?”少顷,薛定难打破了沉默,满腹怨气对第五维道:“好重的心机啊!” 他刚才那一拳,虽然未出全力,但也不是重伤状态的八窍阳神能抵挡的。 “对啊,我不是受伤了吗,怎么治好了?”第五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求助的望向任元。 “我也不知道。”任元同样一头雾水,明明记得三生兽说他阳神受了重创,怎么一下船就好了? “你们一个个的就演我吧!”薛定难一阵咬牙切齿,双脚蹬地,冲天而起,不知飞去了哪里。 第二五七章 尘封的真相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式乾殿。 萧宏一回京城,便愤怒地来找萧衍告状。等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完,抬头却看到三哥脸上竟毫无波澜。 “三哥,你可得给两个侄子做主啊。”萧宏着急道:“不能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啊!” “朕知道了,朕会调查清楚的。”萧衍这才微微点头。 “根本不用调查,当时我就在场,勾陈司分明存心想要他俩的命,臣弟拦都没拦住!”萧宏悲愤道: “而且他们不是简单的杀害,还是虐杀!老三被砍掉脑袋和四肢,老四被一劈两片,最后连他俩的魂魄都被灭杀。” 说着他俯身叩首道:“三哥,这是针对宗室的谋杀,不,是屠戮。必须要用雷霆手段,十倍百倍的严惩,以儆效尤啊!” “行了,不用上纲上线。”萧衍却不耐烦地摆下手道:“诛杀他俩的旨意是朕下的,你没救下他们,说明他们作恶多端,老天爷这回都不护着了。” “三哥?!”萧宏震惊地抬起头,万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绝情。 “你走之后,陈庆之送来了他两人的案卷。”萧衍指着旁边一口大箱子道:“这还只是简述而已,详细的卷宗堆了整整一间屋子,而且是一人一间!” “简直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萧衍越说越生气,挥袖将那口箱子飞到萧宏面前:“你不妨带回去看看,自己养了两个什么样的畜生?!” “三哥……”萧宏还不死心,又唤了一声。 “去吧。”萧衍摆下手,不想再看到他。 “是,臣弟告退。”萧宏这才明白,皇帝这回是真的,不想让萧正德和萧正则活了。 恐怕他心里还很满意勾陈司的举动呢…… 萧宏起身抱住那口木箱子,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出式乾殿,整个人一下子像老了十岁。 萧衍冷冷看着萧宏的身影消失,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老六没猜错,这回他就是想杀了,那两个敢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畜生。 勾陈司若是留下了他俩的性命,他才会真的失望。还得好好想想,自己豢养的鹰犬,是不是有自个的小算盘了。 ~~ 在式乾殿枯坐良久,萧衍又去上林苑探视郗玫。 上午面圣之后,郗玫便昏了过去,太医诊治后发现,她的健康状况在急剧恶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萧衍修为精深,见识广博,很清楚郗玫是怎么回事……她之所以能在梦乡中活了两百年,除了定期服用赤灵丹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三尸九虫不会在梦乡发作。 但三尸九虫并没有死掉,一回到现实中,巨大的反噬很快会要了她的命。 这种情况,就连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萧玉嬛,都无能为力。 永康公主只能守在一旁,握着小姨的手,默默的流泪。 听到萧衍进来,萧玉嬛忙抹一把泪,起身哽咽道:“父皇。”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萧衍点点头,温声道:“朕在这里守着就行。” “是。”萧玉嬛应一声,悄然退下。 “姐夫……”郗玫心有所感,缓缓睁开眼,便见萧衍坐在床边。 “感觉好点了吗?”萧衍低声问道。 “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不会好了。”郗玫轻叹一声道:“其实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一刻都不想在那个活地狱呆了。” “是。你可是跟谢道韫齐名的才女。”萧衍眼圈微红,吐出口浊气道: “朕已经派人诛杀了那两个畜生,替你报仇雪恨了!” “多谢皇上。”郗玫欣慰地笑笑道:“他们俩穷凶极恶,皇上杀了他们,天下百姓会很高兴的。” “朕只是为了你而已。”萧衍却忍不住脱口道。 “姐夫……”郗玫神情复杂地唤一声。 “唉……”萧衍长叹一声,深深望着她道:“按说朕尘缘已断,金海已干,早就绝了男女之情,可是有件事始终放不下,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姐夫请问。”郗玫轻声道。 “你当初,真的是打算,跟那任家小子,私奔吗?”萧衍便艰难道。 “什么?”郗玫闻言,却吃惊地反问道:“这从何说起?” “你失踪那天,不是要去私奔吗?”萧衍也吃惊于郗玫的反应,忙问道:“不然为何朕派玉姚去请你进宫,你当面答应要来,转头却无影无踪?” “那天玉姚确实到我家来了。”郗玫也懵了。“可从头到尾,也没说要传旨啊?” “怎么可能?后来朕派人去你家里找线索,还发现你少了好些衣物、细软!”萧衍又目光闪烁道。 “这都哪跟哪啊?”郗玫不禁苦笑道:“我那天去东山,只是要跟兰台聚的朋友们,给任公送行。怎么会被扯到私奔上了?” “难道不是吗?”萧衍语气中竟透着丝丝惊喜。 “当然不是了。”郗玫斩钉截铁道:“我高平郗氏是何门风,姐夫应该最清楚不过,我虽不肖,怎么可能做这种让祖宗蒙羞的事情?!” “何况任公是天下名儒,人品贵重,最重名节。任郎是孝子,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让父亲名誉扫地的!” “任郎……”萧衍不禁酸酸道:“至少你们的感情是真的?” “我确实很喜欢任陛,但他是守礼君子,且已经订了婚,所以从来没有接受过我。”郗玫坦然道: “不过我郗家的女人,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我打算送别他们后,就彻底断了相思。” “你们没有在一起?!”萧衍忽然激动难耐,身周的空间都微微波动。 “当然没有。”郗玫断然摇头道:“我们自始至终清清白白,无一事不可告人。虽然世风沦丧,但总有像他那样的纯良君子,不然我当年也不会喜欢他了。” “……”萧衍沉默了好久,方萧索起身道:“朕的话问完了。最后这段时间,你是安心修养,还是想回娘家,或是去什么地方看看,朕都会安排的。” “多谢皇上。”郗玫微微点头道:“我哪里也不想去了。能回到人间,就已经知足了。” “好,就依你。”萧衍颔首道:“好好休息吧,朕明天再来看你。” “姐夫政事繁忙,不用经常过来。”郗玫轻声道:“有小嬛陪着我就足够了。” “嗯。”萧衍点点头,擦掉眼角的泪水,出了郗玫的住处。 一离开上林苑,皇帝脸色便阴沉下来,强抑着怒气道:“马上把萧玉姚叫来!” 第二五八章 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永兴公主萧玉姚,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生就一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眼尾缀着金箔裁成的花钿,来掩盖近年生出的浅细皱纹。 平日里,她的柳叶眉梢凝着若有若无的寒意,像支缀着毒露的芍药,一看就不是善茬。薄薄的嘴唇总是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彷佛蔑视世间的一切。 作为萧衍和郗皇后所生的嫡长女,她也确实有高傲的本钱。 但此时,萧玉姚紧紧抿着嘴角,目光游移不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直走到式乾殿门口时,她才回过神来,站住脚深吸口气,强作镇定地进殿,唤了声:“父皇。” “跪下!”却听萧衍冷喝一声。 萧玉姚赶忙下跪,一脸委屈道:“女儿最近没犯错啊,父皇这是演的哪一出?” “你少在这装可怜。”萧衍目光冰冷地望着长女,一字一顿地问道:“我问你,当年为什么要往你小姨身上泼脏水,造谣她跟任陛私奔?!” “啊?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少说二十年了吧,怎么现在又提起来了?”萧玉姚一脸蒙圈道:“我都不记得当年说过什么了。” “你要是不记得,朕这就让勾陈司来帮你回忆一下!”萧衍端详着萧玉姚那张满是破绽的脸,漠然道:“他们不光可以帮你回忆起几十年前的事情,还能让你口吐真言。” “不用了。”萧玉姚不由自主打个寒噤,额头微微见汗。“女儿能想起来。” 说罢,她寻思良久,方吞吞吐吐道:“这种事情,向来传的云里雾里,女儿好像也是道听途说。” “放屁,你可不是道听途说!”萧衍骂一声道:“当时你说的有鼻子有眼,如同亲见,还拿出他俩的情书给我看,说是从你小姨闺阁里找到的!” “你还说你小姨当面答应要来进宫见我,转头就收拾细软跑路了。”萧衍越说越上火,伸手朝着萧玉姚一抓,她便不由自主飞到父皇面前。 “但是你小姨说,那天你去她家里,自始至终都没提我叫她进宫的事!”萧衍一把攥住萧玉姚的脖子,神情可怖地喝问道: “说,你为什么撒谎?!” 萧玉姚登时喘不上气来,感觉快要窒息了。终于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父皇饶命,我说……” “哼,说!”萧衍喝一声,这才松开了手。 “是,那天我故意没有传旨,情书也是我伪造的,因为我不想让小姨代替我阿母的位置。”萧玉姚揉着脖子,大口喘气道。 “你胡说!”萧衍却压根不信:“这些事情是在她失踪之后,你才爆出来的。人都不见了,还怎么当你后妈?!” “这……”萧玉姚登时语塞。 “告诉我真正的原因!”萧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萧玉姚,令她彷佛坠入无底的深渊。 “是,我还想报复任昉,谁让他多管闲事儿,害我被父皇责打?”萧玉姚只好接着道:“不过小姨和任陛有一腿,一定是真的,她那样的美人主动倒贴,任陛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她被萧衍一记耳光抽倒在地。老皇帝怒道:“不要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他们两个是清白的!” “父皇说是就是呗。”萧玉姚捂着脸怯生生道,心里却大不以为然。除非猫儿不偷腥,男女怎么可能不通奸? “你说自己栽赃陷害,是为了报复任昉,害你挨打?”萧衍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玉姚。 “是。”萧玉姚点点头。 “那动手打你的是朕,你岂不应该更恨我才对?”便听萧衍幽幽问道。 “……”萧玉姚打个激灵,赶忙摇头道:“儿臣不敢。” “还有你永兴公主不敢的事儿?”萧衍讥讽一笑道:“陷害你小姨和任陛有染,可以同时报复朕和任昉,公主殿下还真是一箭双雕呵!” “不是,我没有。”萧玉姚哪敢承认? “那两个畜生绑架郗玫,是不是你指使的?”萧衍的问题却越来越诛心。 “父皇怎么会把儿臣想的这么邪恶呢?”萧玉姚便委屈地垂泪道:“那儿臣只有以死明志了。” “别在那装好人了,以为我不知道任昉是谁杀的?”萧衍一伸手就把萧玉姚从地上拎起来,眼神冰冷地看着她道: “又是谁在任昉死后,对他全家赶尽杀绝,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 “……”萧玉姚忍不住牙关咯咯作响,一张脸煞白煞白的,也不知是憋得还是吓得。 “当初朕睁一眼闭一眼,是因为信了你的话。现在不信你的话了,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萧衍手上一点点加劲,萧玉姚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直到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 萧玉姚以为自己要被父皇掐死了,但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送回了公主府…… 永兴公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以为是做了场噩梦,但当她伸手触摸自己脖颈的时候,却发现缠了厚厚的纱布,头颈间还打了夹板。 她想转下头,脖子上却传来一阵剧痛,疼的忍不住呻吟起来。 “公主醒了?”守在一旁的女官,赶紧过来扶住她。 “你在宫里摔断了脖子,幸亏三公主重新给你接好了。她走之前叮嘱说,三天之内千万别乱动,不然就要落个歪脖子了。”女官忙提醒萧玉姚。 萧玉姚登时不敢动了,心里的怨毒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她知道自己真的被父皇杀了一回…… 便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三天,哭了三天。 三天后,萧玉姚起床拆掉了夹板,命人梳洗打扮,换上一身黑裙,把眼角的金粉也变成了黑色,前往临川王府吊唁。 ~~ 临川王府中一片素缟。 萧宏这些天滴水未进,一直枯坐在两个儿子的灵堂中。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令人痛不欲生。 就连萧玉姚进来,在他对面坐定,他都眼珠子不转一下。 “知道杀你两个儿子的人,叫什么吗?”萧玉姚沉声问道。 “任元。”萧宏嘶声道。 “看来你也没闲着。”萧玉姚赞一声道:“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捉刀使。” “不,他是任昉的孙子。”萧玉姚寒声道。 “哦?”萧宏的眼珠子终于转起来,惊异地望着萧玉姚,被她说出的名字震了一下。 “所以,那小子摆明了是来给他爷爷报仇的,你还真以为他是为民除害呀?”萧玉姚冷笑道:“老贼派这么个人去杀你儿子,就没打算让他们活。” “是。”萧宏眼里终于有了火光。“这个仇一定得报!” 【本卷终】 第二五九章 任队正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出梅后,建康城进入了盛夏。 骄阳似火,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先前被梅雨浸得湿漉漉的街道,如今变成了蒸笼,还不如之前舒服呢…… 这段时间,御史台针对勾陈司诛杀萧正德萧正则一案,进行了短暂的调查。 也不知是陈帅使了手段,还是御史台对二贼伏诛乐开了花,总之调查很快结束,结论是勾陈司纯属奉 王木淡淡的笑着,对于那个充满自信的月娥,并没有多大的感觉,毕竟与月公子应该还是有些差距的,想要杀柳如兰,光凭这一点,就不管她是谁,必须得死。 姚如龙领着我们进了观察室,中央大屏幕上,燕七和全身漆黑的魃魔激战正酣。 白起依旧是在冲击破虚境,灵丹是足够了,但是他依旧总算差那么一丝丝才能进阶。 当秦朗回到选手席的时候,那上官燕,竟然是直接走到了秦朗的身旁,忍不住朝着秦朗称赞说道。 无奈之下,我只得同意,心里却很烦,这大蟒蛇自从进化之后,越来越黏人了,真把自己当成孩子了不成? 战斗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大半的四大家族修士都进入了宁府,却再也没出来过。 真龙之脉迅速而动,爆发出强盛金芒,体内玄穴疯狂震荡,双手紧握着斩龙刀,全身的力量,几乎都是在这一瞬凝聚于斩龙刀之上,自身元力,雷属性元力,土属性元力,在这一刻,都是同时涌动在斩龙刀之上。 孙连城的话,无疑是让我非常震惊,我忽然感觉这孙家的形式似乎非常的复杂,复杂到我根本就看不透,他们里里外外,似乎都透漏着诡异的气息。 而处于雷霆之中的杨旭,在第四道雷劫劈中之后,整个身躯也不由的一颤,毕竟这雷劫越来越强悍了,哪怕是杨旭也都不得不严肃对待了,不过他身躯之内有秘宝,也不怕雷劫。 “那你想去吗?”素彩看着扑过来的陆阮,把他抱在怀里,摸着他脑袋。 “没留下任何造化……是这个意思吗……”方士心中却是又片刻的平静,如今再想来,千辛万苦赶来此处却什么都未曾得到,结果自己终究也不过是那么几年的寿命,未曾有丝毫变化。 “倾城,别这样,都说了那是失误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姬美奈无奈摊手。 既然睡不着,那便只好起身,稍微为自己披上了一件衣服,打算出门逛逛。 “——我能知道你们来这里具体的目的吗?”鹊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狂乱的气流如同受惊的鱼儿一般奔向远方,似乎即使是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也在畏惧着那个不断前行的诡异事物。 “牢不可破的誓言?”斯内普教授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可捉摸了,贝拉特里克斯发出一串得意的笑声。 头发依然浓黑茂密,可使劲向下扯了扯,仍然遮挡不住眼角处的鱼尾纹。 因为再一步就是深渊大海,能有胆量进入冰寒之地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既知道早起的鸟儿被虫吃,又哪能不知道早起的虫儿被鸟吃的道理? 红色的轨迹开始流转,赤色的铁血流动在血脉的每一个因子之中。 最重要的是,能够使用出完整的守护神咒的,无一例外,都是在巫师界可以称之为‘佼佼者’的巫师。 李家人还有打铁这门手艺,是最受大家欢迎的了。这天好些人家都找了机会与李家人接触,主动提起了帮忙建房子的事情。 第二六零章 造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回到重光幢,任元便被第五维叫进了值房。 “幢主又回这间屋了。” “出去一圈发现,还是这间屋待着最舒服。”第五维笑着招呼任元坐下。 南宫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无语道:“还好意思说,以为这屋是我的了,结果还得给你让出来。” 任元闻言噗嗤一笑,被南宫白了一眼,赶紧忍住不敢乱讲话。 莫道俞十分不忍见这位前几天还朝气蓬勃的三哥一下子落寞成耄耋老人,就把事情告诉了他,事情缩减了很多,尤其是关于二长老逼迫莫辰的事实。 还有两分钟上课,同学们上厕所的上厕所,喝水的喝水,整个教室乱糟糟的。 难得休息日,他本来以为她回来会好好休息,结果,她竟然还记得工作。 “如果有的话,你觉得此事被大公知道的话,你和你们查柯拉伯爵家族,会有什么下场哪?”。 李白将自己手里,正好拍了叶倩走到机车前的照片发了过去。有一张照片她正好露出正脸,头发,衣袖飘飞。李白拍照的技术还不错,看上去那副画面非常美。 看着光团上的东西,朱太烈心头复杂无比,一时间,竟是呆滞了下来。 也可以在某些时候面带笑容的吃掉别人,因为贵族的天性是要吃人的。 这是叶繁星看的第一本有点污污的,里面的尺度一言难尽的那种。 “广播?”莫辰麻溜跳起来,模糊的声音又传出,的确是广播无疑。世界末日的降临,通讯信号和电能的瘫痪导致燕京大学陷入了黑暗的恐慌,然而此刻听到广播的响起,二人都不由自主地兴奋。 感受着因为东方里所施展的术法而造成的空间扭曲和波动,姜神武略施手段,便将他所在的这片空间折叠了起来。 忍受不了这血腥气的刘备与朱儁,早就将刚才吃的东西吐了出来。刘备与朱儁俱是见过生死的人物,寻常兵士死伤,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中。但是像这种惨烈的战斗,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事后那尸身怕是只能用勺子舀了。 一个跳跃,祝天火便是落在了武台上,双目赤红的盯着同样气喘吁吁的萧炎,眸子中闪过无尽的惊骇。 “我又没说一定要到山顶,能上多少是多上,都给我上。”诗瑶看了一眼刘青,然后又转身看着身后的其它四人。 江有德正迷糊着,突然眼前啪嗒掉下来一具尸体,把他吓得一蹦老高。 刘川看了看面前的莫言,然后皱了皱眉,最后,他还是从自己的纳戒中取出了一颗药喂进了莫言的口中。 萧炎没有丝毫迟疑的点了点头,如果此前他还怀疑黑袍人所说的蛊巫和魂妖是不是一个,但听了大长老对魂妖的描述后,萧炎已是确定无疑。 一名黑袍男子目光热切,踏前一步望向萧炎,他的目光,全部在萧炎手中的精血上,对这里的环境却看都不看。 韩凤鸣垂下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嘴中连着说了十几遍“怪不得”。 “瑾瑜,你家在什么地方?我让人送你回去吧。”看了一眼不安的水曦之,诗瑶在看了看躲得远远的瑾瑜,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解决了瑾瑜的问题。 利落得绾了个丸子头,找了身能活动开的宽松衣服穿上,便来到了沐锦斋西北侧的空地,开始施展拳脚。 街上游行的人越来越多,原本享有特权的贵族一时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第二六一章 认个爷爷吧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浑天台,架阁库。 陈灵之为任元轻声细语分解道:“从事后诸葛的角度看,任公很像是皇上打压功臣和士族的一把剑,而且他立身正、名声好,可谓无敌神剑。” “这种人通常没有好下场的。”任元轻叹一声。 “是。”陈灵之颔首道: “天监二年,北朝入侵司州,攻势十分猛烈,城内人甚至要背着门板汲 苏莞一时间解释不了那么多,她看见苏宸回来,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今天有个重要会议,因此叶景池没能和前些天一样,五点半准时下班。 而对于这些行动的具体目的,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再告诉他,只让他听令去做。 妹子羞答答的送到楼下,两人互加了电话微信,妹子微信头像是一张背影照,大长腿又美又长,昵称长腿鹿姐。 ,发现不只是这一处,她的脖子上靠近耳朵的地方也有一处红痕。 他身上穿的是许听澜专门找来的料子、叫人为他缝制的素白色细布秋衫,看着粗糙素净,实则柔软舒服, 只是他仍然很瘦, 穿衣裳像用竹竿挑起来似的。 在疯狂造势的同时,还大肆拉踩,极度贬低华夏的新型空天战机。 因为他开球三次,有一次没能全部打进,单凭这一点,他就输给虞观岳了,不能怪到抽签运气好。 华远想了想,悦来茶庄虽然没去过,但一个私人茶庄一般都有一些灰色收入,应该不错。 而李彦,也是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身边突然了一大股杀气,才刚刚转过头,就看到自己身边的悯江之中的水流,居然突然像是一只发怒的野猫,没有任何预兆的弓起了腰,并且发出了威胁似的的低吼声。 看来前世的狐妖,和三大城池的人们一样,走向陌路,就是他们的最终结局。 上官孜跑到了橱柜上面才躲了过去,这些人翻找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就退出去了。 思璇让人取块干净地毯,铺在亮处,将金匾翻个背朝上,便打发了闲人。 但就在此时,一位英雄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将九尾妖狐再度封印,挽留了整个木叶忍者村的同时,自己却付出了生命为代价,与妻子一同悄然殒命失踪,至今仍无法找寻到他们二人英魂安息之地。 只要有点脑子,就不难看出,这月朗山只不过是到了两百米左右的高度,差不多就可以说是少有游者了,不然不可能呈现这么一种人迹罕至、荒无人烟的样子。 “况兄,不知方才什么东西和你交手,可曾看到敌人真身。”褚波心如死灰,没想到金丹巅峰修士,居然一个照面便差点丧命。但心中依然不愿放弃,不愿就此罢手。 “婉彤……”两个字才说了出来,结果人家看都没看他,王鹏的心情,就好像被人狠狠的踩在了地上一样,哇凉哇凉的。 她不是看不惯自己吗?这下好了吧?反而当了一把助力,推自己成了威廉贝儿的模特了。 随即,陛下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爱卿你先行回去,等待几日,容朕考虑考虑。”陛下开口说道。 就在昨天晚上,他就已经命人将安晓晓的资料送到他的面前,现在这份资料,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几位剑宗弟子相互传音交流,却是气得恨恨切齿,竟然都已经逼上梁山了,就没有再让步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煎熬着。 到时候,就不知皇上还像不像现在如此孝顺谢太后,对谢太后言听计从了。 蚩尤现在能作得似乎就只有 这些了,但是沧明是真的不服得,不服又能如何呢? “挖河道”孙捷目瞪口呆。图宁穷困且危险,他从未考虑久留,一贯打算任满便求调离开。 凌辰虽然也没看真切,不过他笃定楚芸怜就是阿狸,而阿狸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至少,她还活着,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神魂点了点头,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印诀,随即对着静静悬浮的天魔石一指。 她进宫一趟,本来就是因为传递的一些消息,当面说才更稳妥的。 日心看了一眼,心中打了一个突,从手法上看,难道是自己下的手?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了一点儿印象了呢? 听到白一的话,陈秋萍充满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正所谓日久见人心,陈秋萍真是没想到,自己以前那么多亲戚朋友都不敢过来,反倒是白一这个刚认识一天的朋友过来帮忙。 他有点忌惮韩狼,虽然韩狼此刻只有圣人境巅峰的修为,但是他本能中觉得韩狼十分恐怖。 她有种预感,自己似乎把事情弄巧成拙了,不仅没有杀掉许仙,反而还促成了自己姐姐与许仙的进一步接触,而随后的几天,事情的发展也确确实实的证实了她的担忧,整个事情,确实被她弄巧成拙了。 伏羲从呆滞中清醒了过来,不管自己的功力会不会再一次被骢毅吸走,伏羲又一次将双手按在了骢毅背后,这次伏羲成功的将骢毅的功力引领了起来,游走全身。 终于,比特犬张开了嘴巴,而大黑呢并没有张嘴,而是用脑袋狠狠的撞了上去。 果然,等到这位明珠大姐走进来,顾飞就是一脸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身材倒是还看得入眼,可这相貌。 “请居里先生告诉我,核污染会持续多久?”麦克阿瑟不动声色的询问。 夏青,叶倾城,黄楠,公孙俊杰,他们的脸色我都看在了眼里,他们明显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某处安静的黄浦江边,这里是我和高诗梦经常来的地方,因为她喜欢吃的一家面馆就在附近,记得我和她认识不久的那个时候,她经常喊我来这里给她买面吃。 第二六二章 兰台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灵之让任元看兰台聚的成员名单,除任昉外,还有沈约、范云、陆倕、萧琛、徐勉,彭城刘孝绰、刘苞、刘孺,吴郡张率,陈郡殷芸、殷均,沛国刘显,以及到溉、到洽,朱异、谢禧…… “这么多人?”任元不禁咋舌道:“当年的声势不小啊。” “那当然,而且这还只是主要人物,那些后学末进更是多如牛毛。”陈灵之 这时,一个陌生的精神体突然出现在了胡丽的精神世界之中,然后慢慢凝聚成形,化作了一个模样俊美的男子。 如此庞大的火球,光幕外的万兽国士兵自然早就发现了其踪迹,在火球飞过来之前纷纷惊慌失措地躲到了一旁,为其让开了一条直达光幕的路。 而且今天早上军训人数除过姜凡4个免军训的特别学生,其他的人都在。 乔胜也知道曹恨离的顾虑,迟疑许久后,这才对着众位协会会长抱抱拳。 守在外间的翠环忍不住进来,看着折腾了一天脸色苍白的叶澜儿,叹了口气。 第三天晚上十点,鲍老板带上我们前往阳平镇东郊的一个度假村,法会被安排在了度假村提供的场地。 欧阳凡不忘将自己的直播间也开启,毕竟总有一些粉丝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上线观战,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悄悄拿出手机看直播。 阿良一边把我们往屋里请一边说起了情况,自从我给阿笛请了那块多手必打阴牌供奉后,阿笛就十分认真的进行供奉,在加上阿良帮他研究对手,教他巩固基础拳法,阿笛在上拳台后几乎没费多大劲就把对手给打倒了。 “我这是……”青烟烟袅袅收尽,萧宵睁开双眼,茫然得看着四周的一切,他记得,自己好像正在与冯宝宝比赛才对,自己正要拿擤气喷她,结果她捂住了自己的……。 云朵朵是被人摇醒的,她睁开沉沉的眼皮,就见到厨房娘子那焦急的脸庞。 顾阑珊却没有吭声了,她一直以为十里盛世这条街是盛世建了之后,卖给了别人,然而,她却没有想到,原来就是他名下的产业。 有了太子殿下这个榜样在,天越的士兵们更是斗志高昂,尽情将这些日子兵败后退的屈辱驱逐出身体。 她只是觉得自己心底有着一阵一阵锥心刺骨之痛,绵延不绝的传了出来。 我脑子转了转,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不想让我回去,不想让我这个时候回去。那么他现在在做什么?有什么事情需要支开我?甚至用上了他之前的假想情敌吴锦年? 不过,虽然准备了这些,但是紫凝还是低估了海伦娜手中那个看似普通的匕首,那把匕首居然是一把生物武器。应该是某种末日生物的獠牙做的,带着特殊的破防能力,而且还带有很奇怪的生物毒。 “我送你去医院。”他见她痛得只差遍地打滚儿,急急的转身就准备去开车。 苏珊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体一麻,竟软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候。她才看到有人端着麻醉枪远远瞄准她。 最近这一段日子,他一直忙于林氏企业和十里盛世的合作,所以忘记了日期。 再后来,再血怪事件之后,紫凝发现自己多而不精的缺点后,开始认真的琢磨起现有的能力,从而发现了拟化能力的另一种用法——环境拟化。 徐唤一直退,竹竿掌柜一直追,一众护卫跟着二人屁股后面一路追赶煞是狼狈。 大奎闻言便道:“你即着人一一验看,然后细细报于本官知晓!”说罢,大奎举步走向前院。身后冯师爷闻言随即招了许元,董虎,田风,周凯四人前往前厅。 “你…你你混蛋。”周婼妍知道着道了站起身瞪着他说道。“你竟敢玩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伸出手就要打陈添明。 这样的亲密让蓝珺瑶摸不着头脑,她瞧了一眼琴贵妃,并未从她面上发现什么,她强忍着琴贵妃贴近的不适,在她身旁坐下。不知她今日熏了什么香,周身散发着一股子甜腻的味道,令人作呕。 听着来人说出了一个地址,郑熙晨向着郑老爷子告别,直接乘坐直升飞机离去。当他赶到林原所在的地方时,已经是深夜。来到这个偏僻的郊外,打开那扇关闭的房门,郑熙晨直接走进这座别墅。 不过它也知道吕树说得对,这鼠潮里不能出现强大的个体,这是它一定会去注意的东西。其实这个担心也多余,这些老鼠都是一滴一滴的喝稀释过的液体,它确实整颗整颗的吃。 “我……不饿……”楚欣然沒想到冷夜寒还会问她饿不饿,手下意识的抚上肚子,她刚才已经在厨房把自己塞饱了,这会儿还真不饿。 只听“噗噗噗!”的一声,便见两三只大马鱼立即开了花般,在它身旁的湖水也被染成了鲜红色。 但眼下看起来,对方好像并没有这个能力?又或者说,自己身上的这一切,他们感知不到? 陈麻子也感到有些绝望。若真的是这样,那他估计好几个月下不了床。 所以,供应商停货的事情,苏全虽然直到,但却并不是非常关心。在他看来,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杀苏阳重要。 楚风顿时一惊,那惊讶的表情让兰芷终于看到了适才浮现在她和其余巫族长老脸上的模样,但是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又有多少可以惊讶的。 第二六三章 另一位驸马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看来任昉去世后,任陛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啊。”任元看完后叹了口气。 “是的,刘峻见到任陛时,他的母亲和妻子已经过世了,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日子十分艰难。但当时刘峻也被流放,没办法帮他太多,就把钱财都留给他爷俩,又写了这篇《广绝交论》,痛骂了那些冷血的旧雨新知。”陈灵之语气萧索道: “《广 只是这时,朱焱所化火凤竟是低鸣了一声,展翅便向陨石砸落范围外射去,仿佛法力尽耗无法再战的样子。 他伸手脱去了他外面的衣服,看着里面的身材,他忍不住低声惊呼。 笑意,一下就僵硬在了脸上,连带着看阿途主的目光都变的惊悚害怕了起来。 不论是歌曲勾勒出的拥抱画面,还是心底潜藏的身影,都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所有人都说这里面越是深入越危险,可是他也算深入到里面了,却没遇到任何危险。 此话一出,算是转移了话题,包公亦是询问似得望着展昭和艾虎。 此时的贾义早已瘫坐在地上,面色也甚是苍白,贾二、贾正等人的屁股下面甚至已经湿了一大片,一阵阵尿骚味袭进了众人的鼻腔,惹得他们皱着眉捂着嘴,满脸的嫌弃。 在她的概念里只有自己做生意,或者给人当店员,还从没听过加盟店是什么。 丽姐点点头,解释道:“最近工作室给你准备了一张新专辑,正好还差一首主打歌,这首歌就挺合适的。 若不是师父及时唤醒他,他的神魂可能就迷失在无尽的时空里,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柳飘飘悄悄地把龙战带到了一个地方去了,哪里看上去像个教堂,但是里却是别有洞天,这里有许多的尸体,而且死的样子都十分的令人可怕,他们好像是全身都被吸干了血液,干枯的如树高一样。 口腔内的空气都被眼前的人给掠夺走了,李木子在林沧海怀中挣扎着,整张脸都因为缺氧而涨成了红色。 他们接着最后一次投掷,洲沐接着命中木桩。虎狮这次把握好分寸,也命中木桩。流星这次投掷的结果,令人哭笑不得,虽说是投中了,不过竹竿是落在木桩的顶部。 没有再多想,直接一脚踢出,这男生被我踢了一个踉跄,黝黑的脸上满是愤怒,下一秒,抬起匕首又要扎我。 吕克贝松突然噗嗤笑了出来,侧着身子对巴斯蒂昂开口:“还挺像样子的,一般孩子可说不出这种话。 “你说什么呢?”黄元将车子启动,又从后视镜看看后面那辆黑色宾利。 其墨色为江南常见的徽墨,着色很好,符合江浙一带的地理范围。 她内心会矛盾会挣扎一切都只是因为他,那个她想爱却又害怕爱上的他。 纳斯达克成立的时间短,比不过各大交易所,每一点名气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 安念楚不断的挣扎放抗,秦慕宸哪里会收手,右腿弯曲硬压住她的下身,随即放肆地加深这个吻。 那当然可怜,毕竟,自己的家园被莫名其妙的摧毁,想找人要说法都没地找去。 看着上方凌空而立的方卿微,众人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描述现在心中的感受。 天虹崖是这五大势力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门中有两位元老人物,更因为他们创派时间是五大势力中最久远的,门下的弟子也比其他势力门下多上许多,即便是灵泉府也有所不如。 第二六四章 驸马难当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水月轩窗外倒映着玄武湖和紫金山的美景,一只鸬鹚在湖面掠过,便揉碎了湖光山色,漾起了粼粼金光。 包厢内,任元看着满腹自责的殷驸马,不解问道:“驸马何出此言?” “唉,说来话长。”殷驸马深吸一口气,对任元苦笑道:“你应该听说过谢驸马的遭遇,其实我也不比他强到哪去。” “……”任元心说好 枪战游戏有CF,所以杭雨也不会做这种游戏,尽量不跟自己争。 “谢公子”哈龙和邓子龙并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场合不对而已,他们首先是林卓的人。 “云山要办正事,你去那打扰人家工作。”刘盛建自然不同意,他毕竟是政府官员,跟商人走的太近不好。也就杭雨比较年轻,家世清白,而且从不钻营政府关系,刘盛建才跟他亲近一些。 夏晚晴也不是真正的大善人,救死扶伤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医生确实应该救死扶伤,但是现在社会的医生是怎么样的呢? 钢铁巨人笑了笑,这暗金色铁片并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而是双翅上面的一个十分紧密的机关。 也就是在叶开拍屁股走人的时候,竟然又是有几百个拿着镰刀的暗夜幽灵向着他们飘了过来。 离长老那巨大的声音之中带着一股灵力,强行将陈溪喷薄而出的气势压制下去。 这个男人一直跟在李轩然的身后,就算是放个屁也能熏陶成高手了吧?能将实力提升到练气六层,可以想象,他被熏陶的有些过分了。 “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呢?”冷奕的微笑着,但是他的眼神闪过了一丝的杀机,有些事情和有人都该解决了。 如今江南商城月盈利超三亿,成为江燕公司第二大电商平台。不过看着赚钱,实际上为了建设自有的物流系统,光是江浙地区就花了将近十亿。 他咬咬牙,默念自编的静心咒,强行使自己的目光专注到伤口上,不去想那些旖旎的事情。 何家众人,早就在城楼上待命,更是出动了秦伤这个踏空镜圆满的强者,至于刀疤男子作为此事的负责人,实力倒还算看得过去,踏空镜中阶。 “大哥,你都不去银行的吗?你不知道现在银行的名字差不多全部是皇甫银行了吗?”夜鹰无语地对他说道。 说完,郭通元和轩辕昊也不管郭坏同不同意,两人御剑而起,朝着蜀山的方向飞去。 “胖哥,你车上的花篮也都是送到不医馆的么?”老三忍不住的问道,前面车上的鲜花已经全部卸到了不医馆门口,不过胖子车上的花篮还没有动。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屋里有动静,她马上醒了过来,看到是杨昌发,“我吵到你了?”杨昌发正在脱衣服看到肖月醒了就问。 刘葳蕤在左,章楚涵在右,她俩搀扶着田川的胳膊走出了同泰宾馆的大楼。 “对。”肖月在跟肖老爹说完了话之后就回自己的家了,回家之后又把自己买的黄豆绿豆剩下的都泡上了全做豆芽。 郭坏想了想,在有五天自己要和林霜大婚,一周之后可以去美国,现在家里有两位高手坐镇,自己到是不担心什么。 魅猛的摔倒在地,明轩收了收能量,细微的差距几不可闻,倒地的魅却勾了勾唇,紧接着,一阵磅礴的能量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环绕在明轩身边,就是周边的环境,也变得朦胧而不可见。 他的手指在这一瞬间,渐渐的变成了黑色,随后一股吞噬之力,直接从他那手指上爆发开来。 在高阶法师之前,不管是低阶法师,还是中阶法师,实际上在法术海洋里都还只是懵懂的学生,只能学习前人留下的馈赠,利用前人的财富施法。 “等等!不会真的是免费送东西吧?”徐阳以想到这里突然间一激灵,除非是免费送东西了,不然玩家们怎么会把这里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从外面更是看不到一点里面的情况。 柳轻舟发丝垂在一边,长长落在长安一侧,几缕调皮划过脸颊带来一阵瘙痒。与平日里寡欲淡然的道仙不符,此刻柳轻舟倒是有了几分接了尘俗,食了人烟味道。 皇后不那么咄咄逼人时,曾经也如金芸儿这般柔顺,处处以他为尊。 “喂,龙蛇老人,我这算不算是完成了你的试炼?”知道龙蛇老人一定在某处观察着自己,徐阳大声的向天空中怒吼道。 方木天看着林飞宇,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酒楼,没有说话,眼中有轻微的赞赏,然后抬起手,身后的骑兵顿时分开,绕过这座酒楼,继续南下。 慕容恪一时间并不能搞清楚西夷人究竟会有什么动作,便派苏玉继续监视,自己带人参加围猎。 第二日清晨,一切如旧。唯有商队出发之前,陆信脸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的与徐阳说了几句话,对此徐阳并没有多说什么。 若从远方看去,可以发现宗脉之上,如火焰连天般,一片赤红……这一幕,引起了北辰宗不少人注意。 按照以往的惯例,进入新的剧情中,系统会给他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 他们二人接上以后,立马戴在了左眼上,贝吉塔冲着他们笑了笑,然后转身,缓缓从巨坑中飞出,降落到外面平摊的地上。 此时此刻,平板电脑人满为患,无数的人聚集在这里,看着这块平板电脑,不时发出一些惊奇,与这些平板电脑上的名字相比,它们简直是垃圾,简直微不足道。 海兵比起普通人而言道德品质更能得到保障,更能自律不易触犯门规,比不知来历的普通人要强上不少。 第二六五章 接梦线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什么办法呢?”任元忙问道。 殷均摆摆手,护卫便退出去守在外面。 他又看了看阿瑶,阿瑶便也起身出去。 包厢里只剩殷均和任元两人。 他这才轻声道:“萧玉姚知道她六叔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怎么讲?”任元问道。 “二十年前,任公被弹劾外放,其实背后就有萧宏的影子。” 对雷雨来讲,正、魔双修,本就逆天,又在机缘之下,将自身的心魔屏除,那些不良的糟粕,永不会找他的麻烦。 两次gank王修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也使得秋哥更换了进攻目标。 “春季赛完了之后可还有夏季赛的,他们要是连保级资格都没有,恐怕也没到那种能够威胁到咱们ex战队的地步吧。”李元章在花花面前没有丝毫托大的想法,淡淡说道。 契丹军心已经开始动摇了,一场没有胜利希望的战争,对于任何草原民族来说都是得不偿失的,他们可以向中原王朝称臣,可以不停的‘骚’扰北方的边境,就是不会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直到那抹明黄从我身边走过后,我才微微松了口气。我躲在沈钰的身后,聚精会神的听着周围的动静,我听见皇帝的声音从我侧面传来:“大家都平身吧。”随着这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都磕头谢恩。 “看来,你们终于想知道我的真面目了吧。”拉蒂兹依然轻松的双手抱胸,脸上挂着冷笑说道。 “阿远~给我。”他叫的十分动情。脸上难耐的表情已经忍到了极限。我看见他眼中的情/欲变得更深了。汗水一滴滴的顺着绸缎似地墨发往下低着。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沙哑的在我耳边久久回荡不去。 “王爷有令,干预行刑者死!”他口中边说边对着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走过来,伸手就要把我拉到外面。 “刚才他打人可是有证人的,你别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王磊狠声道。 “想跑,都给我留在这里吧,”森冷的话语如从地狱传出般,震得人们的心神阵阵发麻。 这次同楚鸿样,从全国各地到国子监求学的学子有数十个,国子监每个月定期都会有测试,用来检测学生在这一个月之内的学习成果,成绩优异者,嘉奖。 夜色如墨,阴风冷飕飕的刮着,周围除了风声就是一直呼唤着他们名字的诡异声音,手机的灯光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摇晃,给人一种随时会灭掉的感觉。 不过,纵使恒胤再如何悔,一切也挽不回了。好在是恒胤还有乐羽这么一个儿子,多少让恒夜稍微释怀欣慰一些。 “恬不知耻。”萧姝不喜欢顾轩瑾,可看着这一幕,还是生气了,苏锦早就赐婚给了容云哥哥,竟然还在这儿勾三搭四,招惹是非,瞥眼,陡的,“容云哥哥。”她惊喜起身,看向不远处走近的几人。 现在,宁烟玉走了,他看着外边程曼炀的身影,目光更像是淬了毒一般。 顾轩瑾皱眉,正想将人拉开,只见苏锦摁住了他,不让他插手,顾轩瑾只得歇了,眯眼看着。 叶阑珊抿了下唇,同时目光往秦桑那边看了一眼,秦桑眼中的警惕已经转化成了敌意。 “看完了?”容太妃淡淡的声音响起,苏锦回神,看了过去,那一刹那之间,苏锦以为看到了地狱来的婆娑。 第二六六章 上船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么神奇?”任元惊喜道:“大姐快教教我。” “教不了,这是我独有的神通。”南宫却摇头道:“而且我也进不了梦乡,所以还是找不到她的梦境所在。” “南姐为何进不了梦乡?”任元早就想问问这茬了。 南宫看看第五维,后者颔首道:“也到了跟阿元说说的时候了。” “好吧。”南宫点点头,整 鹿烟磨牙嚯嚯,恨不得咬死眼前这个大猪蹄子,还说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脸呢? “稳住!”黄兴龙的指令通过驯兽指令的技巧直达盔甲蟹的心底,来自幻兽师的声音给节节败退的盔甲蟹以坚持下去的勇气。 前者你有可能走错方向,你有可能半途而废,有时候你辛辛苦苦的付出到头来就是竹篮打水,也有时候你与成功只有临门一脚却因为种种原因放弃。 阴郁的血脉力量让绒绒们逐渐失控,随着暴走的血脉力量越来越强大的体型说明了一切,如果继续让这种不安的情绪继续下去的话它们可能马上就要被气炸。 幕千尘看着她吃东西的时候,神色就愈发温和了许多。其实他们今天已经到了一个城市了,本来可以借此休息一下的,不过幕千尘除了买了一下吃的东西,就继续让队伍出发了。 “唉!谁让当年头脑一热就答应了呢。”香玉听着孩子们清脆的笑声,担忧道。 对于床上的这个男人,林芷是满意的,毕竟在这个年纪,还能有那么大的需求以及力气,还真是让人有些震惊。 她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染着不知道是血迹还是污迹的东西,黑乎乎的分不清楚。 “平淡?我吗?”珺青烙笑了:“你忘了我刚从哪里出来的?”她才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刚拍完戏回来。 “妈,别闹了!你觉得在你对她说了那些话后,我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吗?”李修远心如死灰地拿起外套:“行了,我们回家吧。”他已经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这是最简单的赌博,以二十点为准,牌上的点数谁的最接近二十谁就是赢家,但牌面超过了20点,那不成,就绝对沦为输家。 百里无尘带着喻微言飞驰在了高大的宫墙之上,一面飞驰着,一面于乱军之中寻找着赫连泓槿的身影。 “还说我呢,你平时不宠吗?我们就一个孩子,冰儿又这么乖巧听话,不宠她宠谁。”一个宠溺的男音响起。 “我要先联系上我的部下。”赫连泓槿回答得十分简短,很显然不想让喻微言参合随后的事。 她的眉‘毛’如细柳一般微弯,黛‘色’轻扫,眉梢微有些长,透出一分妩媚与了清雅,她的眼睛不算很大,微微有些细长,却又不是妖媚的丹凤眼,鼻梁微高,却生得很是‘精’致。嘴‘唇’微薄,却又透着三分温柔。 这听起来未免有些残忍,邢天宇虽然杀人不少,但是这种事情听了,却还是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先是骗阿衍吃了那慕情丹,随后同样让乔星炼吃了下去,然后将她送进阿衍的屋子。 刑紫月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然而还没等她酝酿出什么来,一阵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就远远的传了过来。 “宋二狗,这没有你的事情,别瞎掺和。”赵宝林不好对方正发火,但是对宋二狗可没什么客气的了,正愁没地方发火呢,直接对着宋二狗发了。 第三个出场的自然是明水国,以一队金灿灿的土豪装出场,闪瞎了不少人的眼睛,纷纷露出羡慕,心里叫骂着真他妹有钱的嫉妒。 “刘煜昕……”安悠然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起来。这种雷死人不偿命的穿衣风格,估计这世间也很难再找到第二人能够与之媲及。 等到一切布置妥当,那些人再次找上自己的时候,就是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时候了。 让下人来收拾的时候,那指导萧然做早点的厨子,见向来挑剔的陶清对早餐竟然没有任何意见,再次对少东家的才华啧啧称奇,一个时辰学做菜,竟然也能有如此成效,当真不得了。 “晓媚,这是喜糖,给你,我们在明年的一号,要来喝我们的喜酒噢。”岳雅婷将两盒巧克力放在了叶晓媚的工作台上,挽着安子皓的手,幸福的笑着。 这让大家心里很不舒服,不错,出身是注定的,但修为是后天的。 “的确需要改进了,我希望你能把那颗毒瘤彻底地铲除掉。”夏楠枫的脸色瞬间变得严正起来,齐远忠听了十分地疑惑惘然。 之前叶璟说有地方住,他就应该问清楚是在哪的。这下好了,联系不上叶璟,还失去了他的踪迹。周轩心烦意燥的,可不要出事了才好。 李世民微微点头,身边人的变化,一部分会眼红、抱怨、妒忌。也会有更多的人奋起,努力,拼搏。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谜底或许就要揭开,他心中隐隐约约预料到了。 不过对于西大陆、南大陆的灭绝,方成仅仅是唏嘘了几句。兔死狐悲是有的,但悲痛欲绝还不至于。 第二六七章 还是活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里船上。 南宫打量一圈,发现居然大都是老熟人,其中大半还天天见面。 “卑职拜见公主殿下。”她先跟愈发幼齿的萧玉嬛叉手行礼。 “这里没有公主,叫我小嬛好了。”萧玉嬛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天真烂漫’地道。 “是。”南宫恭敬的应一声,又看向美目盼兮的陈灵之。 “灵之,你也 沈凝华慢慢的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也向外走,一旁的红菱上前扶住她。 怕?他自然是不怕的。只被人从死神手中拉回来,竟是这般感觉。 容凰没说话,龙腾想如何处置龙燕是他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龙腾对她能不能怀孕简直有点走火入魔的感觉了,容凰对他都有些无语了,当然,可能龙腾自己没有感觉到吧。但是身为当事人的容凰感觉到了。 他如愿以偿了,一串子弹几乎在他露脸以后马上就射过来,他破碎地倒下了。 殇一口气把话说完,他没想到当时公孙蝶对他说的话是真的,原本他只是把这当成一个笑话,但是看到李雪儿以后,他肯定了这个猜测。 他自然也想要保住与卿卿的孩儿,只若是不能,他便唯有放弃其中之一了。卿卿若是永远醒不过来,那定是不能安然的生下这孩子。 云冰二话不说,从南宫兆安苍老的躯体中提取出南宫兆安的三魂七魄,毫无犹豫的封在自己体内。 “你……你胡说。”赵慧盈口中不承认,可是情绪已经全然低落下来,满脸的痛苦之色。 在法国的那些中餐馆,其实味道都不那么正宗了,大部分都是为了贴合法国人的饮食习惯而做了相应的改动。 “你想去哪?”变异虚空龙的声音变得很不耐烦,当然现在他被周瑜提要求当然会不耐烦。 “唉,对了,你们社团没给你下什么指标么?在狩魔之战需要做什么?”苏齐好奇地问道。 “虚空……龙?”周瑜的脑袋里忽然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不知不觉说出来自己的猜测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更加严峻。 颤巍巍的苍老声音里,透出无边的虚弱,他的生命在胸口血洞上流逝,油灯上半点火苗跳动,光亮飘忽不定,就像这将要被风吹灭的苍老灵魂。 “太凌妖王速度果然惊人,我刚传音不久,你便到了。”云阳妖王巨尺扛肩,笑声回荡。 在绿叶蜥满面诧异中,那把短刀毫不留情割过他的脖颈,割开了他的动脉,并且迅速返回,在伤口上画过X刀口。 “哼!暂且让你再苟活几天,我们撤”,宫倾城目光一闪后,单手朝另外三人一招,随即身影朝着后方电射而走。 紫色光塔正在旋转,每一次旋转带个萧无邪的都是无尽的痛苦折磨。 林天玄现在,已经做好迎接令牌接下,窃取出的羽化宗云霞峰的地脉灵气,同时迎接羽化宗高层的震怒。 青眸一时心急击杀苏齐,没有留意,直接中了这一技能,身形一顿,攻势顿时缓了下来。 在场的没有一个是蠢人,也都察觉出不对劲来。看向孙氏的眼神俱都有些微妙。到底是谁在暗中搭上了孙氏,故意给叶清兰添堵?至于芍药,很明显是顺手为之了。 朱刚烈只觉得心中那股子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脑子好像也变得不如往日灵光了,竟然一时间想不出好的对策来,这时刚好一阵风吹过将朱刚烈的一缕黑发吹散,朱刚烈下意识整理时,许是因为心中急躁竟然拽断了几根。 第二六八章 上岸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呜呜……”任元瞪大眼睛,想要挣脱三生兽的束缚。 “小子,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乱讲会招来横祸的。”老年头老气横秋道。 “就是,你还要去梦乡,再口无遮拦,那不是主动送上门吗?”中年头也神情严峻道。 “总之,上岸之后记住,多看多想,少说不做。”少年头提醒他道。 “记住了没有?” 萧青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犹如寒霜之中绽放的傲梅一般,显得孤傲而又清冷。 一旦陷害成功,皇帝完全可以发动所有的力量铲除李淮,太子和皇帝的关系僵硬,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曲恒的脸更是拉的老长,本以为昨天晚上已经把阿莱说通了,没想到她扭头今天就在这里组了这个局,又要开始作妖的样子。 “是。”九剑心里其实并不担心这局会给所有人刷新第37局惨败,所以轻松地答应了下来,无论怎样有恒刀一剑这个橙武大神做保最起码险胜也是妥妥的,更何况对面都是散人,说不定还能来个碾压局。 阿莱习惯性地按下负一层,电梯开了后才想来自己今天并未开车过来,而是跟着周洛的保姆车就过来了,她好笑地摇摇头,只得又按了一楼的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刚要合拢时,一只手挡了一下,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微风轻轻地吹过,发丝在空中飘着,头上还盖着白沙,随风飘荡,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头纱下的人那完美的面容。 “你去场内有一堆海报和周边可以拿,没必要为难别人。”刘绛卿微微提高了声音说道,生怕那家伙又听岔了。 虽然说睡过头了,但是婚礼还是要继续举行,好在之后的仪式进行的还算顺利。 下面没有再飞上来箭矢,估摸秋月白应该是失去了目标,或者正在往树上爬想追上他。转流云稍稍放下心,只要这段时间追上万古冰泓,就算这丫追上来也没关系,刚好和天将明一锅端。 这个眼都不会眨一下的陆影帝,此刻正在飞机场的外面,今天他来机场接一个朋友,这会无聊就坐在车里刷微博,然后毫无悬念地就刷到了楚安言和钟铭的CP话题。 李权刚回了个“没”字,敲门声就立即突然的响起,“衣服正常吧?”然后推门走进穿着睡衣的孙妤。 前方不知名处,一道十分古怪的声音忽然阴测测地响起,犹如鬼魅般荡来荡去,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可这还不是结果,后来他又问她她有这种相类似的生理现象么。这种玩笑这种搭讪在他们之间经常发生。大多是以她完全溃败而结束。 显然,从他这么精确自然的回头来看,苏大舅哥早就发现自己了。 金色流光落地后,黑石镇车队众人的身影出现,主殿前有不少教士在等待,看到亚当等人后纷纷好奇的打量着。 当看见林雨麦四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学生之后,他心中的防备减少了许多,一开始还以为有什么高手潜伏在门外,毕竟他没有察觉到那人气息,直到那具冰冷的尸体被发现,他才发觉有人闯入了府邸中。 这不是亚当太弱,也不是战斗姿态的优化系统出了问题,而是两人实力差距太大,大到罗伊已经可以忽略一些细节上的瑕疵了。 李权摇了摇头,发现这个寝室已经不是人待的地方,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三个货。放下包悄然出门。因为他此时收到了条短信,“来酒点半喝酒,立刻。”语气不容让人拒绝。 第二六九章 醉欲绮糜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但打脸很快就到来。 当他走近了,才发现那金碧辉煌、宛若仙宫的玉宇楼台,居然还没有完工。上万劳工衣不蔽体,瘦骨嶙峋,身上布满了鞭痕和伤口,将沉重的巨石大木,从几十里外的深山中采出,肩扛手抬,运到城中,修建更为奢华的亭台楼阁。 他们步履蹒跚,汗水湿透了衣衫,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动 再行了三十里,已是黄昏时分,晚霞染满橘红色的天空,忽见一行数十人的马队迎面奔腾而来。遥遥已见为首之人穿着墨色劲装,身姿气宇与沈牧迟相似,其半个马身后的人微胖,正是陶陶。 天柳集团虽然为此做了几次公关,但是每次的公关效果都不是很好。 秦萧得饶人处且饶人,理都不理老猫等人的迈步走向这边车里坐着李静。 而追命人刚才之所以那么说,并不是真要收拾海恩,要收拾他,早就找他去了,还用今天在这见他。 见已被发现索性也不用躲藏,展开身形在树杆上借力,直接射向树顶的两只追云雀。 “是呢,以再次进入八福神而努力!”高山一实这回已经对结果淡然了,心里虽有些不好受,但已经能很好的接受这种安排了。 狂狮不知道的是,当他跑出来的时候,秦箫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有村架纯轻轻挪动的身子,没有吵醒non酱,起身走出房间寻找妈妈的身影。房间里太安静了,妈妈没有在家,倒是在桌子上发现了妈妈留下的纸条。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蒙面的人匆匆往她跑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年轻男子。 苏晓也懒得去瞎指挥,正常人都知道不能那么干,自己去强行指挥一波,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的样子。 陆成萱沉眸,起身取了药膏自己涂抹在受伤处,她的这双手可是最宝贝的东西了,她还要靠着这双手发家致富,断不能伤了碰了,说不定清莲再回来,院子里便会人多口杂起来了。 “喂,长毛鬼,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滚出去,老子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要不然的话,今天就让你折在这里。”光头强一脸阴狠的说道。 与此同时,在四周围观的人,纷纷拿出手机去拍,将这美好而浪漫的一幕拍下来,传到了网上。 陆成欢人前人后都是张扬跋扈不讲道理的模样到还好办,这陆成雪明显就要精明了。 冷若冰这会也开始看大白都烤了些什么,随即她发现李白帮她烤的都是她爱吃的。 宫中有着明确的规矩,后宫嫔妃乃是在皇上国事操劳之余,服侍皇上休息放松的,而并非是坊间求欢的戏子一般,主动使用妖媚的手段来勾引皇上,引得皇上不思朝政。 酆逊赞同点头说道,而后两人便各自脚踩飞剑,向逃跑的邪修追去,殷宁的煞影战尸鬼痕也是同时在主人的命令下展开追击。 五分钟之后,秦受骂骂咧咧地回来了,手里拿着的是是一个空调遥控器。 字面意义上的“香消玉殒”,父亲当日醒来时,除了这柄从不离身的紫薇软剑之外,母亲已然再无一丝踪迹。 回过神来的谭晶看见景蔓芝拿起了茶几上的平板,她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见何珊珊说起来的话,就是那些难听的,宋相思微微蹙起眉头,倒是不知道这人怎么会突然这样发疯,不过随即想到,前世的时候,她似乎就是这样,占有欲极强。 最新章节被吞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段连海一句话,让大厅内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一直没有说话的莱昂,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一强攻,四辅助。看似极端的阵容,却能起到很好的作用,指挥仍是风致。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上前,自然地在床边坐下背对着男人,接着,柔和的热风顺着头皮灌入身体。 这让我想的出神的时候念念突然大哭起来,思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脸懵逼的看着念念。 秦逸天颔首,同时转身对路风示意了一眼,让他留在这里等,接着就跟特助进了电梯。 因为沈漠一拿到孟氏集团,被她捅了一刀之后就离开了孟家,去了孟君然的Shma公司,她一路跟他来到了公司,所以她没猜错沈漠就是把孟氏集团转让给孟君然了。 向阳说的很慢,也许是很早之前就有所猜测,一遍遍找到证据后一点点印证无数遍,心中起初的好笑嘲讽,以及那种愤懑到无法言喻。受原主影响,怨恨愤怒到想拿把刀把简慧君捅了的想法渐渐也消退了下去。 “连这腿疾……南王爷竟然都瞒着我。”司绾盯着南公瑾的那双腿,想要盯出些许端倪。 我本以为王爷喝口茶并不再说一下,结果他又把画风转向了,在一旁偷乐的仪妃。仪妃也是不知道马上就会有一场审判掉到她的头上。 南公瑾没有想到司绾会醒,他转过头看向了司绾,眼里透着复杂。 伍新点了点头,他不是没见过雪崩,只是这样近的距离,实在是难得。 而这边沈舒起床的时候,洗漱好,打开们,就被紧紧的拥进了怀里,差点喘不过气来。 连音没说话,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都太过神奇,已经超过她念过的所有课本的范畴。 只是现在的学习点不够,要不然的话一样还真的想要立刻兑换一个新的设备出来。 老爷子滔滔不绝,瞬间就是一阵吹嘘,引来旁边两男人不禁额头滑下几条黑线。 而没了贺南风的保驾护航,连音和金君则相应的撤出了万寿山中段,退回到外围近中段的边缘之地。 地铁,电梯,只要是人们会觉得无聊的地方,就都有华星未来广告的身影。 沈舒看着坐在身旁气势相当强大的男人,不禁偷偷看他,其实这男人除了逼迫她肉偿,其它的还真是个老公的不二人选。 当年他的母亲不让他靠近她,一定要保持在五步之外,搞得好像她那‘精神病’会传染似的。但唐睿一直很安静,确实也没对她做过什么,或者说过什么。 正当她要自己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林亦笙朝着她走来的脚步声。 忘尘心想他如此招摇,不过就是想让太子清楚,他不想与他同流合污,看来是用与皇帝的那点交情换来的告老还乡吧。 “菲然,晚安!”二人意识到后立刻开口,结果回答他们的是一阵关门声。 “姑娘,奉凌羽一身嫁衣出门子了,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蠢。”龙依说得幸灾乐祸。 同时,由于巷子本就狭窄。并排最多只能通行四五人。因此这一脚下去不仅将那人踹飞,同时还撞倒了他身后的三四人。 阮娘看酒酒的字写的不错,今年就让酒酒写两幅春联,贴在酒酒和她的院子里。 常年握剑的手突然握起了缰绳,倒是没有不妥,落北安斜靠着,看着灵马健壮的肌肉随着跑动而鼓起,心里也明白,御剑出行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你!”付博明也很生气,突然被这样说,不生气才怪!不过对方毕竟是晴雪的姐姐,他也只能选择咽下去。 “糟了!迟到了!迟到了韩宇辰!”落千瑶慌忙地把韩宇辰摇醒,天呐,为什么没有人来喊醒他们?还有,韩宇辰不是很自律的吗?这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是谁?她推了推这头死猪,可那人却还是睡在床上纹丝不动。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正时不时偷看涂帧颐一眼的邵莹莹,心沉了沉,她总觉得涂帧颐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涂帧颐突然与邵府有了往来,所求何事? “我想问问司主,要不要郑思齐,他想加入烛阴司。”周浩坤缓缓道。 话还没有说话,忽然李满月右手高高举起,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决裂。 她猛的醒了过来!此时外面已经变黑了,难不成她这是睡了一天,花想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身上背负那么多重要的事情、怎么就睡了这么久。 不过让言震霆有些看不明白的是,她今天看起来有些和往日不太一样。 在山洞里面留下纸条:我走了,不用找我,祝你们相亲相爱百年好合。 花谷惜请唐兮白去吃饭的时候,酒楼里都没有多少客人在,可见四大家出事影响有多严重。 只见方羽拿着金色龙纹香烛走在祭天台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中点燃,插入其中。 “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宋氏无奈,又在屋子里呆了好一会儿,见余娇没有转变的念头,才起身去了堂屋吃饭。 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燕王,虽然燕王话说的诚恳,现在也看不出这燕王哪里有不妥的地方,可毕竟燕王在外的名声很不好,这个时候不敢完全的信他。 介于LOKI集团太过于危险,所以她就算是有想去的想法,也还是需要仔细考虑。 言震枫脸色阴沉,他本想借此机会让股东们给他压力,让言震霆知难而退,自己乖乖的的交出影视这块。 “有没有觉得好一些?要不要继续?”叶倾城眨了眨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问。 穆元帝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好奇是什么让一个姑娘家以如此手段弄银子,可是掌柜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不再往下说了,反倒弄得他心里痒痒。 这些身穿紫色道袍的高手来历不明,但绝对非富即贵,一定是出自于某个大势力,否则身上也不可能带这么多的宝物,其中有几件,连周良都有些动心。 第二七零章 奸情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怎么会是我六叔?”萧玉嬛难以置信道:“他,他们应该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吧。” “嗯,有可能只是叔侄正常见面。”南宫也不愿把事情想得太龌龊。 却见那少女时期的萧玉姚,一看到萧宏便如乳燕投林般扑到了他怀里。 萧宏也紧紧抱住萧玉姚,两人便热烈地亲在了一起,手还都不老实的到处乱摸…… “哇!!!!”终于,在海下,看到了挣扎的宝贝龙,阳上前去,从下面一下保住了宝贝龙,但是因为时间已经到了,他实在也憋不住了,只能上水面换气,但是这时,就没那么走运了,虽然救到了宝贝龙,但却也走不了了。 她怕是真的被天尊大人伤到了,踉跄了几步才稳住,瞪大了眸子望着我。 苏静卉全部看得清楚,还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却也随后别开了眼脸全当没见。 湘湘的故事,是另一个世界,她不可能复制德妃的成绩,也不见得会另有一番天地。对我来说,我不怕输,我就怕自己不想再写故事。 他看到了她昏迷前眼中的渴望与儒慕,两年未见,她很想念他。只不过,他不打算就此与她正式见面,所以把人送进医院救治后就录了音扔给护士让其交给她。 我的突然闯入,就在我面前背对着我的年轻陶长老居然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呼吸声也很是沉重。 这天下午蔚惟一从盛氏下班,在电话里得到段叙初的应允后,她去了段叙初和囡囡的住所,让周医生给她打下手,她亲自下厨做晚餐。 “她好像痴呆了,什么人都不认得。”世峰简单地告诉了沈嫣这几日的事,反正说来话长,他们往后也有的是时间,而去到齐晦的屋子时,齐晦竟还躺在床上,依旧没有告诉简风,他已经康复的事。 冷是随后传达进脑神经的,不是从脚,而是从头。由于身上穿的是防潮衣裤,所以下到冰泉的那几秒,水还没有渗透进来,反而是头脸没入时,那凉意才如针扎一般刺进皮层。 因为不知道当时的酋长住处在什么地方,郑经只能一点点的探测。 万晴空到家时张氏已经去了厨房,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甚至似乎不想面对自己,压根就不看她。 沈淮自己也说过,他背后有一拖拉的麻烦事。苏芽自己这边更不用说了,牵扯多了之后,她连怎么护着颜氏都得大费心思。 地球如今的人类,只剩下华夏国幸存的数亿人口,破坏程度相比于地球其它地区,要好很多。 杨老七三人冷冷的望了一眼满地的尸首,肋骨下的的两道深深的伤疤终于不再隐隐作痛。 在靠近红土大陆裂口,巨大空洞出口的地方布莱特叫停了部队,再往前的话就是一片漆黑的深海了,人类的眼睛看不到东西,鱼人和人鱼们同样看不清。 早就用感知力覆盖全身的白宇童孔浮现出六芒星旋转万花筒,左眼“心灵镜”轮转,毫不犹豫,用在了再不斩的斩首大刀攻击上。 谢青辞充耳不闻,控制住她,进了主卧后反锁门,把她扔在床上。 当然,要是忍界在对抗天外之敌的战争中落败,到时候奈良一族存在与否,都不重要。 杨哥甚至不惜以“赚更多的钱才能不在一段感情中自卑”的理由,给他安排了一连串通告。 他身上到没有过多的着甲,而是只有一顶厚重的不知什么魔兽的头骨制成的头盔,一面被铁链绑在身上的护心镜和两个狰狞的带着尖刺的巨大护肩。 第二七一章 凶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书房外,萧玉嬛通体冰凉,任她把大姐使劲往坏处想,也想不到,萧玉姚会说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话来。 书房中,萧宏也吓了一跳:“你疯了,那是你亲妈啊?”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别无选择!”萧玉姚却面色冰冷道:“你再磨叽,等她明天缓过劲儿来,想杀你也来不及了。” “……”萧宏抱着脑袋苦思半晌,发 好在后半程悍匪张军并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大概也不想打草惊蛇,毕竟他们可是有大计划的。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对于他的碰触很排斥。 王涛半坐在左侧沙发椅栏上,看着叶泽也不说话仅耍着手中水果刀削苹果。 至于伪装,沈周上辈子临咽气前向老天许下心愿,只要他能够重活一世,一定低调再低调,穷一点怕什么,穷一点不好吗?就算挣些钱那也要为了回馈社会,造福大众,绝对不能再过那酒池肉林、醉生梦死的生活了。 这两名退伍老兵看起来也就三十左右,他们仿佛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说话时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 “你回京市一趟,就给人带这点东西?”许母一脸复杂,她家儿子怎么会这么抠门? 由于系统的特殊性,只要浮现出了物品信息,就可以免除认主直接使用。 简思坐在驾驶室,看着陆佑霆高大的身影出现,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脏再次狠狠的揪了起来,揉进骨血的痛仿佛被唤醒般,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赵洁似乎看到了李娟的眼神,很平静,只是跟着音乐节奏进行瑜伽。 这不可能,怎么会有问题?春秋双眼紧紧的盯着袁氏,格外认真。 因为之前有点事,就去了神奥地区,顺便在希罗娜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坐在办公桌前,季流年无奈的不理她,对自己第一百零一次叹气。 “起来了?”顾氏在被窝里打着哈欠,眯着眼看着一旁起身穿衣的杨为民。 兰珂只好换了张惨白的面具,这个面具上没有任何花样,唯独眼睛和鼻孔的位置镂空,戴在脸上后有种诡异的阴森感。 “那我那师妹估计是戒不掉的,只是可怜了她的好儿子……”周嬷嬷说是可怜,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何况,黄十一郎又是得了缠腰龙而死的,这可是人人忌讳的恶疾,裙子前来吊唁的人要么是管家,要么是不重要的庶子,看得西南侯十分火大。 过年是很慎重的大事,别说达官贵人家的礼尚往来,就是平民百姓家,也会割上几斤肉拿上几包点心走亲戚送年货,本来就忙的关头太子非赶这时候宴客? 凌宝鹿转身,看着她微笑,然后,缓缓的抬手,垫起自己的脚尖,循着梦中的记忆,缓缓地开始跳着自己从未在现实中跳过的舞蹈。 看来以后不能让由基拉随意使用噪音了,这样不仅不对熬不住,自己也扛不住,有了波导之力,林萧受到的震荡只会远超其他人。 在彻底吸收完属性后,时间静止仍留下两秒,在这两秒内,很明显攻击手段缺乏的苏醒,是没有办法解决伽硫的,那么,他接下来需要做的便是,先让自己处于安全的位置,等待下一个时停的冷却,再次想办法解决这个伽硫。 尽管尾巴就在面前,但造不成多大的伤害,所以怪力才要跑到前面。 第二七二章 算一卦吧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几个丫鬟婆子闻言脸色大变,急眼道:“你,你要杀人灭口!” “还想口出不逊?”萧宏冷哼一声,手指连弹数下,把她们下巴全都敲碎了。 “愣着干什么?!”萧宏瞥一眼门口的家丁。 见他下手这么狠,家丁哪敢迟疑?赶紧冲进门,将那些丫鬟婆子拖出去杖毙。 萧宏又对瑟瑟发抖的其余人等道:“你们 只见半空中那颗由三道白色洪流托起的巨型陨石在猛地一阵收缩之后,便轰然炸裂开来。 隐门的四大门主对月儿的安排十分感激,他们心里也清楚,这都是看在许晴的面子上,因为现在许晴已经达到了八世轮回大成者的层次,同时他们还是姐妹的关系。 “可恶!”吴晓梦抱着胳膊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她身上没有磷光粉,都是林枫一份份给她的。 来不及反应,他们随即就听见“哐当”一声,两人身处的这个洞穴的大门被一把拉开,十几个手持枪支的黑色头巾男齐刷刷的蹿了进来。 紫月此刻已经奄奄一息,命悬一线,口中源源不断地吐出红得发黑的血,掌心里握紧了那块碧绿通透的归魂玉,玉石内沉淀着黑红的血滴,犹如尘封了万年的琥珀。 唐雅被抓一事,孟局长觉得其中有猫腻,必须亲自去一趟过问,领着两名警探赶紧驱车去往了县公安局。 他的挖苦让我有些气恼,我于是懒得理他,继续四处张望着,心里一团乱麻。可是,他接下来做了一个让我意外的举动。 听着古一的话,帕奇自然知道她这后半句话指的是什么,但是帕奇没有过多的赘述自己的功劳,而是转念向她盘问起了她刚才所提到的黑巫师的事情。 我明显看见沈茵轻轻愣了下,她躲避着商临的眼神,可见商临对沈茵循序渐进的温柔攻势还是让她多少有了点异样。 翌日,宫千竹在九歌山门口送别即将出山前去营救王屋众人的弟子们,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多弟子一起出山,想必九歌有一段时间无聊了。 一阵狂风吹过,青鲁周身的青色阴霾尽数消散,只见他赫然长出来了两个狰狞恶心的蜥蜴脑袋,并且身上的鳞甲厚重了数筹,身后也长出了一段巨尾。 “金主任你好,我带了我大哥来咨询点儿事情。”叶枫鲜有的态度没那么跋扈,但是也没有卑微,坐在椅子上的金主任听到说话赶紧起身,双下颌的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那日送走了琼枝后,她便再没来寻过花溪。花溪也不知琼枝最终是想通还是没想通,她可以提醒,可以开解,但余下的事她便是无能为力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苏槿夕再去见慕容云海的时候终究留了一手,多了一些警惕和防范。 姬凝霜还是那般,不言也不语,只顾埋头走,只觉浑身都发烫,白里透红的那种,手指也紧扣着,一路都未松开。 御玑还来不及惊讶,紫郢剑就已经不听他的使唤,带着一阵明亮的光芒,缓缓朝着苏槿夕飞过去。 “那阴山老狗,到底藏哪了。”杨玄骂骂咧咧的,就搁那揣着手,坐在叶辰身边。 “你难道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么?”陈妍希疑惑的看着张扬,不太相信的问。 赵铁柱倍感稀奇,在他印象里,李家富的手机合摆设没什么两样。给李家富打得最多的当然是赵铁柱本人,其次就是理你了,除此之外好像就没见李家富接过电话。 第二七三章 高堂深处藏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算卦?”第五维不解问道:“难道还能找到郗皇后的魂魄不成?” “我亲眼看见,她的魂魄被萧宏用法器灭杀了。”任元强调道。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庆之缓缓道:“当初,皇后的母亲寻阳公主怀孕时,梦见当生贵子。等到郗皇后出生,有红光照耀房间,器物无光自亮,家里的人都很奇怪,便请巫师来看。” “你的程度比我严重呗。”顾恋看着辰星那副不情愿吃药的模样,愈发落井下石状地得瑟道。 卓家大婚,不少京城的商胄都纷纷来道贺。虽然没有皇室成员的出席,但是毕竟卓家的地位显赫,不论真心假意,来的人也都带着不薄的贺礼。 手中的圣剑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时间传送的不稳定而导致落到了别的时间线上去了。 她没有带上凝曦,也只是因为觉得最近凝曦十分古怪,所以希望让她在莲夏苑好好休息。 相比起其他奇奇怪怪材料组成的作品,这两幅粉彩画就显得很平常了。只是,这画面的意味似乎没那么简单。 帝国最强,自然也是夜袭最大的敌人艾斯德斯,希尔怎么也没想到会以着这样子的方式和着对方见面……呜呜呜好丢人,好想去死。 安雪云心中一气,凝曦看似回答地似乎是在劝导她记住路,有何不是在讽刺她这复杂的地形她会记不清? 两人一起步行来到了客厅的走廊下。屋檐下有两只椅子,迎着阳光,正是晒太阳的好位置。 “暂时先这样吧。别说了。”关宸极终于说话,结束了关宸桀和顾萌之间的对话。 断冷涯怒喝了一声,手中青铜刀刃绽放出赤铜的光芒,朝着叶正风的拳头猛劈而去,又是瞬间挥舞出十数道残影,刀影完全集中在一道上,锋锐如同叠加起来一般,撕裂着虚空暴劈而落。 二皇子都这么说了,两人自是不敢再言,凌战虽心中不忿,但也只好暂时忍了,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平安郡超过半数府县卫军汇聚在泾阳城下,各大世族豪门也都派遣族中精英前来,一时之间,泾阳城下杀声震天。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道神轮虚影,尽管并未完全凝实,却也已经相差不远。 “一万真元丹!”那个中年人头也不抬的说道,兽天健硕的身躯,如同野兽一般的气息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半点影响。 “欧阳炎,收回你的毒场,我们走吧。”叶正风看了一眼欧阳炎说道。 也就是说,紫墨尘借此机会,重新完成了妖族内的大洗牌,十大天妖族都是他的人,剩下的那些天妖地妖,还能翻什么浪?还敢翻什么浪? 就连司徒凌的身躯,也受到了无形的牵引,跌跌撞撞,不由自主地飞撞过来。 军营中的娱乐场所本就不多,更不要说作为特种部队的一员,大多时候他们都是在进行各种训练,偶尔难得的一次闲暇时间,他也会看看直播,玩玩游戏。 林天狱是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老者,看上去与寻常老者无异,可能是沉寂太久的缘故,衣衫都有些破损,灰白的长发也有些凌乱,但是饱经沧桑的眼眸里却似乎能够演绎宇宙生灭。 系统的解释令安逸的头皮发麻,安逸的审美如今还没发展到能够欣赏节肢动物的地步,急忙让系统将这件“任务物品”给收走,安逸就发现劳拉他们正一脸愕然的看着他,显然对于刚才的变故,他们几个也都是懵的。 第二七四章 光宅寺,殿中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闻听公主驾到,光宅寺住持陶弘景赶忙率众出迎。 “阿弥陀佛,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看着那面容清矍、仙风道骨,却顶着光头、披着袈裟、口宣佛号的陶弘景,任元便感觉一阵不爽。 “真道大师,打搅了。”永康公主又恢复了端庄,被夏侯搀扶着下了车,看着光宅寺的寺门道:“本宫心血来潮,想回旧宅来看 然而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当新的对战名单出来后,临江镇沸腾了。 可苏三是新手,骑马骑的大腿根都磨破了,罗隐知道她辛苦,一路走走停停,权当看风景了。 天还没有大亮,墙边爬满了牵牛花和常青藤,罗隐一身灰色衣服,躲藏在墙边观察周围环境很难被人发现。 然而她此时也仔细的回忆起了她和乔显允的点点滴滴,又认真想了想她今天不开心的原因。 王雍可以肯定,在这里即使是十万吨的钢铁巨舰也恐怕要被扭成废铁。 “管她们呢!好坏自有他们许府自个去操心。咱们还是想想花会那日如何安排吧。”司徒娇挥了挥手,直接将这个话题才挥走。 “你的心性还需磨练!”就在这时,始终盘膝不动足有三天的姬云忽然开口了。 荣郡王身为嫡长孙,此行的目的倒是不难猜测,应该多少带着巡视的味道。因为荣郡王本就与青州城城主彭少雄以及青州城上将阳无极结伴而来。 “是吗?原本我现在就想杀了你。但看你如此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倒是好奇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我们接着便是。当然,若是机关就算了,不要自取其辱。”萧齐天道。 看到凌可儿的胳膊上出现了烧伤,这是……!对就是这里,石螈的毒就是从这里渗到她体内的,再不救治的话? 地上灵光闪动,无数的灵力汇聚成一条条细流,地上的符纹好似活了,开始四处游走。 这是一件地地道道的魔气,不知它有多大功效,看着这件魔气,再看自己手中的问心剑,体量相差太大,只是作用吗? 叶青虽然也想和叶鲸落团聚,可这边的事情不是叶鲸落如今可以应付的。 今日徐遮是被差役们抬着送回来的,所以就直接给他送到了县衙里面。 时间过去有点久,脑子不好使,记忆力一般的林淑兰早忘记这事了。 静静地等待轩月炼制好人傀,约是半柱香的时间后,轩月猛然摇动了一下魂铃,那秦卫听见之后,双掌顿时朝着面前的一块大石拍去。 虽然说,疾风王也有权利对肖健他们这支队伍进行调派,但是肖健他们在这队伍中却是拥有巽元境战力的强者。 “有没有伤到?”薄君衍在听到她们实验室有试剂炸了,就急忙赶了过来。 蓝霸为人脾气暴虐,常常对下人拳打脚踢唯独对这个老奴客客气气就是因为,此人在父亲蓝玉心中的位置较高。 这事儿说难听点儿就叫死无对证,孩子生出来了能证明和陈识无关,现在孩子没了,陈识就洗不清了。 “切,一个区区战师,把你父亲叫过来只不过是看着我强奸你!哈哈!”雷行听到妖焕格的厉喝,哈哈大笑。 道帝虚无一在看到楚峰出现之后,不由一脸的讶异,甚至还有一丝不敢相信。 陈识真的唱歌给我听了,声音柔柔的,唱的都是些情歌,也可能这年头的歌基本都是情歌,他唱了好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七五章 相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待那观音像移开,方井中的吼声就更清晰了,那声音威严且愤怒,还带着丝丝的激动。 萧玉嬛胆大包天,就要上前查看。 “公主当心!”众人忙喊道。 她却置若罔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井边,刚要往下看去,忽然被一阵猛烈的气流吹得倒退一步。 “公主!”夏侯的惊叫声中,便见一条白色巨龙自井中破水 一声嘶鸣的尖锐叫声,元尘的身后张开一双乌黑发亮的硕大翅膀,翼展万丈,看起来相当气势辉煌。 “带走,将那两个村官,首恶之徒带走。”从警车下来了八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我哑口无言,看向妖君缓缓转向我的眼睛,我和妖君的目光就像齿轮,在契合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般微微张大了眼睛。我做错事般连忙垂下眼睛。 “好了!没事就好,一切都过去了。我母亲她在什么地方?你们怎么没在一起?”云稹好奇地问道,根本没在意地上的一切。 “呜……”阿尔恩抱着头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想尽可能少受点伤。可是这些人把他牢牢困在当中,根本不给他躲避的空间。 更可怕的是,此刻那滩血迹竟然开始慢慢扭动起来,随后在地面上,变成了一张惨笑的鬼脸,而那张鬼脸,不断的对着她们发出惨笑的声音。 “你还想去救她吗?你自身都难保了。”我抱着双臂撅着嘴。把脖子上的牙印侧过来故意给他看,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若要成事,须得其时,得其势,才能得其人。异史氏相信,随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座子围棋的精髓一定会广为人知。 只见一道剑光闪现,那张网连同宁松被那光一起收走。隐隐的,我看到云层中有两个身着盔甲的人背着一个大大的袋子,朝天空飞去,然后消失不见。 画面上所画的是,一簇簇映日别样红的鸡冠花,还有三只草虫,蟋蟀,蝈蝈还有螳螂,整一幅画差不多有十个平方尺,底下却没有落款,却又一些字迹。 想到蛟,夏凡当即便脑袋里闪过了入这宝藏洞的时候看到的那两行字。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次又一次撞击灵气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已经让方圆十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生坑,也有一些将士被误伤而死。 如果苍海不是从鲁言智的手中得到了最确切的消息,都有点相信这帮家伙了。 不是花自己的灵石,孙昊迟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当价格被拍到五十高级灵石的时候,他直接喊出了比目前高一倍的价格出来。 梁轻思本以为自己能单杀夏凡,但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现在她意识到自己和夏凡的悬殊极大。 是不是因为她太久没有来看望轻云,才会让它生出了这么抵触的情绪,状态十分的不稳定,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差错。 段染想起窥探照师兄先祖的血脉传承时,燃日古族曾有数万先祖向他下跪,请求托孤。 只要得到了17枚舍利子,据传说,是可以复活一切的超级神物。 再者,想起之前刘烂换床铺的事,木羽知道对方心里的如意算盘,是打算拉上自己当垫背。这样的行为让他有些看不顺眼。 而作为降将卑微的活着的时候,庞德还是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依旧那般古井无波,因为他知道在他立下足够的功劳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第二七六章 误会,纯属误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式乾殿。 见萧衍呆若木鸡,萧恢萧伟还以为他乐傻了,纷纷道: “三哥,愣啥呢?咱们赶紧去见三嫂吧!” “就是,你不是天天念叨着想三嫂吗?这下终于梦想成真了!” “可是她怎么会在光宅寺复活?玉嬛又怎么会在那里?”萧衍喃喃道。 “管他呢,见了面什么都知道了!”萧恢按捺不住起身 二师姐大怒,伸手向酒坛抓了过去,但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邋遢家伙根本没动,甚至喝酒的姿势都没变一下,但是二师姐居然抓了个空!仿佛,酒坛和邋遢家伙都是虚影一样。 尼玛,看到元华至尊我就想到了康顶天,我感觉他们是一类人,表面和蔼,笑容可掬,但是内心却极为自我和阴险。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自己会在宇宙之中飘荡?他记得,自己的最后记忆,是在古神域收了云河为徒儿。然后,自己把剩余的魂力全部渡给云河,自己的残魂就消散了。 王彦点头受教,接下来的话题就都是些轻松的话题了,父子俩有说有笑唠了半个时辰,老爷子醉倒了。 蓝色大虫子无视天网的攻击,不停地拱天网,然而天网异常的坚韧,无论蓝色大虫子怎么用力都攻不破天网。 “还以为因我入宫,你不愿见我了。”语中带着几分娇嗔,便上前挽上了上官幽朦的手,一同往内房而去。 等屋子收拾好后,邵安随阿瑞进去看了看。虽说这几年都没在府里住过,但看着院里的陈设却无太大改变,且家具都换了新的。墙上新挂了几幅字画,桌上添了古董,稍微布置一番,看上去也不显寒酸了。 邵安来时,直接跪地,双手高高举起圣旨。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皇帝已经明白了,邵安到底还是动用了封驳权,封还了自己的旨意。 数招后,光明法王忽又惨叫一声,林音长剑竟已刺穿他左肩。“叫你让开,你不听,去死吧,哈哈哈哈。”林音也不拔剑,轻松避开光明法王右手弯刀,更将西林剑刺入几分。 “没错!我就是以人类之躯成为神的男人,这种只能束缚英灵的令咒是不可能束缚神的。”鲁鲁修笑了起来,不自觉放出了自己的神威。 深深地吸了口气,周御龙再次开始分割出一块极细的自然之魂,然后再次蹲下身子,将其注入了另外一块岩石之上。在千仞之高的峰顶,他能找到的实验目标,也只有这些岩石了。 石黑龙还想再说什么,金鹏已经懒得和他多啰嗦,直截了当就“咔”地挂上了电话。石黑龙双手撑在桌子上,沮丧地望着那部手机,一时间,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你先想好你怎么让你和尚哥老实的去拜寿吧。”姑娘伸手指了指刘伦的脑袋,然后很可爱的做了一个踢球的动作,接着就把鞋子脱了,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洪胖子知道林风在,倒也不怕,有林风在,他就没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要是有危险,林风也不会让他独自一人进来了。 眼看着黄牛把那块残玉送给了林风,木春秋心里也没有起任何的波澜。对于六道法轮,他已经没有任何的野心了。 绿巨人:实际和电视里面的绿巨人没半毛钱关系,只是因为极其强大的体魄和可以倍化的肌肉,让他拥有了绿巨人的绰号。力量极强,远超一般的力量进化者,号称铁拳之下,哪怕是一架重型坦克也会被他砸成废铁。 第二七七章 我应该在井底,不应该在这里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我的三魂七魄,都已经被人灭杀了。”郗徽这才愤然道:“幸亏还有一魂两魄,寄身于一面银镜中,才侥幸活了下来。我因为怨气过重,没有等到凝神成功,就来京里找你告状。残魂飞了两千多里,已经行将崩溃,只能躲入井中,用极阴之气浸润残魂,才没有彻底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说话?”萧衍问道。 因为中央银行的强大利好,钱庄在中央银行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比拼的力量,大量百姓和商贾将原先存在钱庄里的钱从钱庄里取出来,转存中央银行,因此钱庄纷纷被挤压,他们背后掌舵的钱商更是几乎被逼到了绝境。 李云憬惜才是肯定的,这也证明了顾乃春的眼光——魏不二的确是个好苗子。 朱慈烺当时便意识到福王可能有谋反之意,看来当年他带着周太后平安南下登基,福王并没有甘心,必然一直在伺机重新夺取皇位。 接着就在卖报的人,战战兢兢的拿出最新的江南周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声声的叫喊震得直接懵了。 云龙子本就是一大教的教主,组织人事本就是熟手,天瓜还真是选对了人,一夜之后,云龙子已经弄出七八,就等一些当地名士德高望重之人的拜望任命了。 不二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让它成为古城结束后,伤害他和朋友们的利器。 不过,这似乎是要上万民表?歌功颂德还是劝进?算了,让他们说吧。 在冲击波攻击到飞机的一瞬间,赫丽丝和大特南克斯保护了他们。 “你、你……”秦翩翩一句话都说出来了,心中更是生出了无穷恐惧。 真是前门有虎,屋内有狼,朝鲜国王还没有意识到,就算大明战败退兵了,他们朝鲜的灭国之危依旧没有解除,因为他们亲自引入室内的倭寇这只狼,同样和大明一样窥视着朝鲜,甚至比大明更想灭掉朝鲜,增肥自己。 他看着我的表情,突然哈哈一笑,一手把魔阴草藏到背后,然后另外一只手将我递去的东西,偷偷收下。 特点:衣着是青衣白绸、显露出过干瘪的像‘僵尸’一般的外形。 终于,奇点星核碰到了第二个可以修炼的宿主,遗憾的是,它和上一任能够修炼的宿主完全不同的生物,不论是外形还是基因,都是天差地别,即使它得到了很多修炼方面的经验,却是毫无用处。 退到九米的时候,吸力如同突然产生的一样,瞬间加大,我在往后退一步,前方传来的吸力已经大到能够拉动我的地步。 “哈哈哈哈!想不到‘巫族’之人也有你们这般的人。”这个黑影说道。 但是似乎是‘伍里’这烂瘫如泥的样子,还是‘妹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伍里’。 在这个最佳歌曲奖之后,颁奖礼开始回归正题,在其他几个技术类奖项之后,今晚的第一个幕后类大奖——最佳改编剧本奖,终于揭晓。 ……其实,不用杨改革召集,大同巡抚卢象升大败蒙古右翼联军的消息,已经急速的在京城里传开了,不少大臣听了消息,立刻进宫来祝贺。 至于剩下的一件黄金头盔,那也不用看了,根本就连众人花费的修理传送杖的费用,都弥补不了十一。 紧接着身体直接被分为四段,修罗刚才的一次冲击,直接将二人给一分为四。 第二七八章 官方认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说完,皇帝又想起两个侄子逃跑那茬,便道:“等一下。” “是。”董平赶忙站住脚。 “把那个叫任元的唤进来。”萧衍吩咐道。 “传任元觐见!”董平忙拖长声调道。 任元赶紧进殿,规规矩矩行礼,口称皇上万岁。 “听驸马说,你是任昉的孙子?”萧衍打量着他,沉声问道。 “微臣不 司徒刑刚才的一刀虽然没有斩杀玉清道人。但是却斩落了他的一只手臂。 宁秋还好一点,脸皮较厚,但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倪爸爸这一击“隔山打牛”。 另一边,盖伦借着重剑和王振的飞行余势,紧跟着没命地飞扑而来。 护士站在外面,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尸体。李寿僵了两秒,接着就像吃巧克力棒一样,把叼着的烟一截截地吃进了嘴。 石厚财此刻成了第一个被攻击的目标,但是他现在的心情比谁都糟糕。本来就没有从儿子死亡的事件中走出来,再加上今天发生这样的意外事件,听着下面村民对自己大肆的谩骂,一口气没有上来,当场晕倒在地。 大阵的核心区和枢纽区,都建立在吼山的核心节点上,以九曲伏龙阵作为纽带和链接点。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完全看不清楚。 秦奋注意到货车和面包车上都喷着“城管”两个字,之所以是两辆车,那是因为面包车是拉人,货车则是要没收非法摆摊的工具的。 这种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淡漠,其实比歇斯底里的威胁,还有效的多。 李俊昊看了这名军官一眼说道:“什么事情急急忙忙的。天塌下来还有地接着,你急啥。”说完李俊昊一把拿过情报来看了起来。 说完众人连忙走下城墙,急匆匆的回到了办公室。回到办公室的马勒第兹来到机要室,发现电报机发报员居然不在,一打听去和相好的幽会去了。 如果不是他知道,这个洪老太太在这里住院很久,他都怀疑萧天是跟她串通起来的。 心里忍不住感叹着,真的不愧是影后,明明恨不得灭了自己,还能对自己笑的如此灿烂友好。 不过心里暖暖的,以前只要她不舒服,木城安就会买许多棒棒糖哄她。 木宝宝听的脸刷的红了,她喝醉酒了真的不记得,连自己的嗓子怎么吼哑的都没影响。 查尔斯笑容僵在脸上,“……不可能!如果你知道,那为何还会被我……”还没等说完,查尔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惊失色地望向周围。 顾明夜猜的不错,别墅里宋家的人基本都来齐了,这不止顾明夜不知,就连宋睿柏也是不知情的。 “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婆婆的么,怎么现在又忽然想要帮助他们和好了?”柳以绯问道,她可是见识过以前安可琪对韩娄英的厌恶的,怎么一下子就好像对她又没那么仇视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让她做出那么大的改观? 径直往二楼的吧台而去,拿出一瓶84年的拉斐尔红酒,牛饮起来。 “拜疏月为上大夫,作为本太子的门客。”北御辰太子凝重的说道,眸光有些阴沉。 温燃燃回答了徐春雨的一些问题众人聊到了宿管阿姨来查房这才睡觉。 “好啦,杨林,祝你脑洞大开,写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剧情!”评委老师笑眯眯地祝福道。 当时看着那播放评论都为0的数据祁肖本以为是因为新电影的缘故,结果还没等他去找后续什么时候上映就突然被丢到了这里。 等普法宣传结束,他这大队长指不定还得做自我批评,真是欠高天德他们一家的,想到这高古翔便气的牙痒痒。 “姐,咱赶紧买点煤球吧,要是买了点煤球的话,我早上起来就能自己煮粥喝了,家里有米,有炉子,也有水和砂锅,只要再买点煤球,煮粥没问题。 辛澈闻言拧眉,他亲自带练出来的五批精兵,竟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密集的火力炸开,红的白的紫的黄的火光呼啸而出,交织在一起,流光溢彩,黑夜都被照成了青空。 但是他的手指却与面部截然不同,整只手温润如玉,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此时正用指尖触碰着粉色圆珠,轻轻刮过。 刚刚死去的鱼身依然弹性十足,刀锋划破鱼肉时,发出的声音像是在撕开纸张。 夕阳西下,一抹斜阳透过窗子洒在沈从守的脸上,他收到了怪兽已被巨人消灭的消息。 就像是理发店门口不断旋转的灯柱一样,让视线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了过去。 虎岩不再偷懒,脑筋极速运转起来,必须找到摆脱困境的方法,为的可不单单是家族和自己而已,同样是为了给舞仙子带来幸福。 然而,两封从王都沃兹城传来的信,让这一年多都在忙于各种政务的周鸣,立马点集了一支1万人的精锐军团,火速赶往王都沃兹城而去。 第二七九章 公主请上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忽然没有一丝风,荷花、垂柳、水面,甚至船上的纱幔,全都像石船本身一样纹丝不动,世界仿佛凝滞了一般。 萧玉姚眉头紧蹙。其实她现在打怵见到萧衍那张可怕的脸,顿了好一会儿,方不耐烦道:“知道了,让他们等一会儿。” 萧宝夤轻声提醒道:“来了很多捉刀使,不像是正常请你的样子。” 萧玉姚闻言打 “别分心,主要盯着那些人的动向,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入口,只要盯着他们,我们会省很多精力。”寻思之后,黑人老大说道。 “圈圈,你好歹也是他的助理,这么说你老板,合适吗?”夏菡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不过还是忍耐着提醒道。 凌高兰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知道求饶是不可能的了,毕竟对方可是在倾刻前便屠杀了这么多人,毕竟她可不是陷害过对方。 说话间,温努眼中寒光一闪,很多事还不能确定,他心里很清楚,乌卡那所谓的合作无非是打算利用他,但他也并非一个十足的蠢货。 她发现自己从来就不曾了解过李安琪,她一直把她放在一个好朋友的位置,不曾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她,即使是在她落魄后李安琪的不闻不问,霍安兮也觉得她或许是有些什么难言的苦衷吧。 况且当初她要带兵打仗,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大兴的皇族没人了,只能把她推出来了。 就看到那海水蓝色灵兽脚下涌起水浪,巨浪裹着它在火焰之中,它仰头张嘴,一大片浪涛从它口中喷出,向着火焰扑去。 “我这是心里高兴的,好了,好了,不说了,以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饭,吃饭。”江氏抹了一把眼笑着摆手道。 尤其一想到江山血说的,形体转换的时侯才是生死关头,苗丽茵就害怕得不行。 对于右护法的提醒,左护法倒是点头同意起来,要知道他们的二人的实力虽然不及主人,但是也算是东方大陆上一等一的高手。 戴淼离开后,我也一步三晃地往反方向离开了,我没怪她太冷漠了,她只是做了一件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 唐郁这一路上都是跟着凡旋的,没有成为一个累赘,但是也没有成为一个助力,只能说能够保证好自己的安全。 是先去茅山派抢七星龙渊剑,还是先帮林天保将魂力提升到一万,这两件事,他决定挑一个先做。 不过在虚拟储藏室转化吸收的话,就要比秦秀食用的数量多了许多。 我又将这种颜色利用到效果图上,加载了十分钟后,效果就出来了。 沈梦溪也完全的不知道,这时已经有人在结果中,为了找她变得有些疯狂了。 待在红狐这几天,关于母亲和父亲的下落刺探都毫无发展,他十分忧虑。 但对于整个土匪界而言,这是土匪头子难以洗刷的屈辱,这一掌之仇对于他而言,一定是非报不可。 楚天明单位的领导是圈里出了名的色魔,旌予北的意思再不过明显了,对,他不是街头的混混,他是有权有势的人,谙柠觉得自己这一回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了。 “那你是怎么以为的呢?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吗?”时五叼着烟嘴儿,眼角的余光往沈三千瞅去。 一阵凉风袭来,卷起漫天荒凉与萧瑟,浓厚血腥气味也随之飘散冲淡。 墨非离面色十分难堪。他蠕动着嘴角。最终颓丧着身子慢慢的倒下去。面色迅速苍白。幸亏迅速而來的苏玉笙扶住了墨非离。 第二八零章 我有罪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现在你又要再加上一条,亲手杀掉自己的女儿了。就你这种人还修佛,修个屁佛?你要是能成佛,那浮屠教就是个笑话!” 萧玉姚脸涨的通红,断断续续说道。她虽然命在旦夕,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觉得萧衍痴迷修佛,这番话肯定能对他造成更大的打击…… “呵呵,你会这么说,只能说明你不懂佛。”谁知萧衍这回却毫无感觉。他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但好像并不是针对萧玉姚的。 他又沉声说道:“你说的不对,朕不是你这样的畜生,没法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萧玉姚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萧衍拎着脖子,提到了那口方井旁。 “你要干什么?!”萧玉姚看一眼,那黑洞洞散发着阴森气息的井口,惊声尖叫起来。 萧衍一点点松开手,不带一丝情感道:“所以朕决定,把你镇压在这口井里,生生世世!” “你杀了我吧!”萧玉姚看着漆黑的井口,她的幽闭症又犯了。拼命的抓着萧衍的手不松开,疯狂地喊叫,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赎罪吧。”萧衍目光一刺,萧玉姚便全身痉挛,不由自主松开手,惨叫着坠入井中。 萧衍又一挥衣袖,那丈六高的石观音像,便缓缓移回了井口,稳稳坐住,不留一丝缝隙。 井底又开始传出嘶吼声…… ~~ 殿外。 听到那不似人声的喊叫声,萧玉嬛既快意又痛苦,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任元默默守在一旁,虽然他跟萧玉姚好似没有直接的仇恨,但能替任昉任陛一家报仇,为‘醉欲绮糜梦’中的百姓伸张正义,他还是挺高兴的。 任元刚打算安慰萧玉嬛几句,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便见临川王萧宏满头大汗地赶来。虽然现在是三伏天,但堂堂九窍绝顶神通,早已寒暑不侵。那豆大的汗珠,显然不是热出来的。 黄门令董平赶忙迎上萧宏,恭声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我看到一条白龙从光宅寺飞出,担心皇兄的潜邸会出什么状况,就过来查看一下。”萧宏的解释合情合理,措辞十分完整,显然路上打好了腹稿。 “怎么皇上也亲自赶来了?”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隐约透出他内心的不安。 董平便赔笑道:“老臣也是一头雾水,王爷还是直接问皇上吧。” “本王能进去吗?” “这个嘛……”董平不禁为难。 却听大殿内响起萧衍的声音。“进来吧!” “是,皇兄。”萧宏忙应一声。 捉刀使缓缓推开殿门,他赶紧除履进去。 ~~ 殿门无声无息重新关上,大殿中恢复了幽暗,针落可闻。 萧宏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他消息灵通的程度,其实已经什么都听说了……他知道三嫂复活;也知道萧玉姚被叫来受审;甚至猜到了那条白龙就是三嫂所化! 所以吓得他赶紧过来,准备投案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 萧宏目光所及之处,都没看到萧玉姚的影子,心里就更害怕了。忙跪地叩首,准备坦白道: “皇兄我有罪……” “你确实有罪!你三嫂居然是萧玉姚那个畜生害死的!”却听萧衍怒气冲冲道: “朕当年把家小托付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的?你这个昏聩的糊涂蛋,居然让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骗了!” 萧宏起先汗如浆下,但听着听着就觉得味儿不对了。他鼓起勇气抬起头,试探着问道:“是,是玉姚害死的三嫂?” “是你三嫂亲口说的,还能有假。”萧衍冷声道。 “她为什么要这样干呀?”萧宏一脸不解。 “被撞破了奸情,怕被你三嫂惩罚,就趁着她临盆,给她下了毒!”萧衍恨声道: “朕怎么生了这么个无父无母的畜生?我已经把她镇在井下,令其永世不得超生了!” “那……”萧宏心下一松,继续鼓足勇气试探问道:“奸夫是谁?” “朕正要问你呢?”萧衍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的好六弟,彷佛要看穿他的肺腑一般。冷声问道: “应该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吧?” 萧宏登时汗如浆下,后背再次被汗水浸透。但他实在太恐惧了,所以还是揣着侥幸撒谎道: “臣弟实在不知。臣弟当时忙得昏天黑地,因此疏忽了府里的事情,还请皇兄治罪!” “真的?”萧衍又问一遍。 “真的。”萧宏重重点头。 “唉,萧玉姚死也不承认有奸情,看来这将永远是个谜了。”萧衍长长叹了口气:“你起来吧,朕就是把你抱井里也没用了。” “那三嫂没说吗?”萧宏忙爬起来,擦擦汗问道。 “她没说。”萧衍摇头道:“她的三魂七魄都被人灭掉了。只剩一魂二魄,所以记忆残缺不全,正好少了那一段。” “这么巧?”萧宏心中狂喜到难以置信,险些要压不住嘴角了。 “这有什么巧不巧的?”萧衍不愿再谈及这个令他蒙羞的话题,便另起话头道: “你三嫂化龙的事情,暂时不要声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非议。” “臣弟明白。”萧宏赶忙应声,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里。 “但朕还是要感谢上天,将皇后赐还给朕。”萧衍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是啊,三嫂回来就太好了。”萧宏想到以后要时不时看见三嫂,就又是一阵肝颤儿。 “但是她还没有消气,变成白龙飞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萧衍叹了口气。 “消了气肯定就回来了。”萧宏心说希望永远别回来。 “朕想在朱雀门外,修一座祭天坛。”又听萧衍沉声道:“一是感谢上天,二是请上天保佑皇后早日归来。” “上天一定会听到皇兄的祈祷的。”萧宏忙接茬道。 “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年底前完工,朕要在元旦登坛祭天!”萧衍最后下令道。 “臣弟遵旨。”萧宏忙高声应下:“绝对不会耽误一天的。” 第二八一章 接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回到王府,萧宏先换了条裤衩,然后躺在床上直喘粗气。 江无畏一边帮他更衣,一边奇怪问道:“王爷这是撞邪了吗,咋吓成这样?” “撞邪?见鬼了还差不多。”萧宏满脸后怕道:“我今天能活着回来,就他么很神奇了……” “怎么讲?”江无畏闪动着那双,未被知识污染过的大眼睛。 “……”萧宏恨不得全世界都不知道自己干的好事,怎么可能跟她讲?便摆摆手道:“跟你说了也听不懂,让我一个人静静。” 江无畏噘噘嘴,满脸不爽地离开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萧宏躺在床上,听着外头没命叫唤的知了声,仔细复盘整件事的经过。 虽然三哥的说法,乍听起来没有问题,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当初他是跟三嫂照过面的,而且最后灭三嫂魂魄的也是自己。反倒是萧玉姚自始至终没有动过手,怎么三嫂却认定是她干的,反倒不记得自己了? 萧宏不知道是嫂子真的神魂不全忘记了,还是大哥不愿意家丑外扬,先稳住自己,再秋后算账。 思来想去,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只要一回想起三哥问话时的神情,萧宏就不寒而栗,深感那股滔天怒火,并非单单是冲着萧玉姚去的。 这一猜测令他再度陷入恐惧,一时间坐卧不安,方寸大乱。 在厅堂中来回踱步到天黑,萧宏才沉声吩咐世子道: “去栖霞寺供奉七朵金花。” “是。”门外的萧正义应一声。 ~~ 七天后,萧宏驾临栖霞寺。 栖霞寺位于建康城外二十里的栖霞山上。栖霞山北临长江,景色优美,山中遍植枫树。每年深秋,京中的大人物们都会纷沓而至,前来登高赏秋。 不过现在赏枫为时尚早,没人会顶着酷暑前来游山。加之栖霞寺为他驾临提前清场,整座栖霞山空荡荡,不见一个闲杂人等。 这栖霞寺始建于齐朝永明七年,由平原居士明僧绍捐赠,历史比同泰寺还长,但地位远远无法跟天下第一寺相提并论,庙里的和尚们自然也没有同泰寺的傲气。方丈真德早早就率众,在山门口迎候萧宏的大驾。 “阿弥陀佛,欢迎王爷再次大驾光临。”真德大师双手合十,恭敬行礼。 “大师客气了。”萧宏一团和气道:“本王跟栖霞寺休戚与共,该说是回家才对。” “对对,欢迎王爷回家。”真德从善如流,侧身引着萧宏上山进寺。 在大雄宝殿上香后,萧宏便径直来到,无量殿后山崖间的千佛岩。 此地号称‘江南云岗’,是南朝唯一的石窟。据说当年明僧绍去世后,其子与住持法度在西峰两壁上,镌造无量寿佛及观音、势至两菩萨。 佛像雕成后,在佛龛顶上大放异彩。于是,齐、梁两朝的王公士族风闻而动,各依山岩之高下深广,在石壁上凿雕佛像,或五六尊或七八尊为一龛,号称千佛岩。 一时间,千佛岩竟成了王公贵族们比拼实力的地方,谁家没在这里雕一龛佛像,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萧宏身为首富,自然更要展示实力。他不光凿了最大最气派的佛像,又别出心裁,捐赠黄金给千佛岩所有佛像穿上金装。 千佛岩变得金碧焕然,萧宏也出尽了风头,自此成了栖霞寺的名誉住持。 眼下,这位名誉住持说要在千佛岩下面壁静思,真德大师赶紧让人设好蒲团香炉木鱼,然后率众退下。 “不打搅王爷清修了。” ~~ 萧宏便在千佛注视下,盘膝坐于蒲团上,微闭双目,如老僧入定。 山风习习,暑热难侵,梵音阵阵,尘心渐洗…… 但他心烦意乱,终究无法入定。叹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便见一个身穿黑袍,头戴纯白面具,两鬓斑白,身姿瘦削挺拔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宏心中一紧,以自己的九窍绝顶神通居然毫无察觉。可见对方真如传说中那样,已经是半人半神了。 “王爷紧张什么,不是你邀我来的吗?”来人正是萧宝夤,他翩然落在萧宏对面,潇洒地一撩衣袍,盘膝坐下。 “就是选的这个地方不咋地。学北朝那帮蠢货在石壁上造像不说,还包上一层金箔,更加俗不可耐了。”萧宝夤又随口评价道:“我记得当年没有这层金箔来着……” “……”萧宏差点没背过气儿,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是本王包的……” “哈哈,细看起来倒也别有几分韵味。”萧宝夤打个哈哈道:“想不到王爷这样的人,还是虔诚的佛教徒咧。” “我不信佛,信佛本王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萧宏淡淡道:“不过是投我三哥所好罢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都说令兄佞佛,但据我所见,这建康城的佛寺,并没有比当年多几座啊?”萧宝夤状若不经意地笑道。 “朝廷穷啊,都拿铁当钱使了,还怎么大兴土木,广建佛寺?”萧宏淡淡道。 “是啊,都像王爷这么有钱,朝廷怎么能不穷?”萧宝夤点点头。 “你干嘛?”萧宏不悦道:“几次三番想约本王出来,就是为了阴阳怪气几句?” “当然不是。”萧宝夤歉意地笑笑道:“王爷莫怪,亡国之人,情不自禁了。” “莫非你还想复国不成?”萧宏冷冷瞥一眼萧宝夤。 “早没有那种想法了。”萧宝夤两手一摊,坦诚道:“我安能不知大齐气数已尽?再说我也没有逆天而为的能力。” 顿一下,他沉声道:“我只想替皇兄报仇,要了萧衍的命,就再也不回南朝了。” “真这么简单?”萧宏审视着萧宝夤。 “好吧,其实我是奉旨而来的。”萧宝夤叹了口气道:“六镇之乱后,北朝陷入内乱,不仅地方上群雄并起,京里也是政变不断。我前番被召回洛阳,更加了解了北朝的危局,说是危若累卵一点都不夸张。” 先自曝其短一番,萧宝夤这才道明来意:“眼下北朝实在无力与南朝交战,所以本王受太后和高阳王重托,来与南朝议和。” 第二八二章 合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数不清的菩萨和佛像,漠然注视着千佛岩下的两位王爷。 “议和?”萧宏闻言一愣道:“那你该去递交国书,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偷着见面。” “因为我太了解你们的情况了,知道直接议和是万万不成的。”萧宝夤毫不避讳地笑道:“当然南朝也知道北朝的情况,上上下下都叫嚣着趁其病要其命呢,怎么可能同意在和约上签字?” “不说别人,就说你那两个弟弟,南平王萧伟,鄱阳王萧恢,就指定不会答应。”说着他看一眼萧宏道:“我说的没错吧?” “确实。”萧宝夤点点头,有些羡慕嫉妒恨道:“他二人成功消化掉皇兄赐给的神火,已经成功晋升半神,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怎么可能同意停战呢?” “哦?南平王和鄱阳王都晋升半神了?”萧宝夤瞳孔一缩,光听到这个情报就不虚此行。“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是,他俩是在千里烟波图里秘密晋升的。”萧宏把自己兄弟卖得一干二净道:“一个用的是韦睿留下的军神之火,一个用的是剥夺裴邃的战神之火。” “萧衍没有把神火还给裴邃?”萧宝夤闻言瞳孔一缩,失笑道:“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是,我也没想到,皇兄就这么让裴邃回前线了。”萧宏点点头道:“但事实确实如此,不然我九弟的半神是哪来的?” “嗯……”萧宝夤点点头道:“看来萧衍终究还是信不过外人,打算对你两个弟弟委以重任了。” “他两个也不过是过渡而已,休想真能成神。”萧宏冷笑道:“我早就看穿了,在老三的眼里,他亲生的儿子才是真正的亲人。我们这些当弟弟的,都是作嫁衣裳的而已。” “这些事都说不好。万一萧伟萧恢哪个真的率领大军北定中原,即刻就能凭借神迹一步登天,成为神格完整的神明。”萧宝夤淡淡道:“估计他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 “八九不离十。”萧宏点点头,愤懑道:“老八现在就瞧不起我了,要是真让他成了神,还不得天天把本王踩在脚底下摩擦?” “所以呀,他们怎么可能同意议和呢?”萧宝夤苦笑一声。 “所以你就偷偷潜到建康来,准备干掉他俩?”萧宏沉声问道。 “只要你三哥还在,干掉他俩有什么用?”萧宝夤叹息一声道:“萧衍才是南朝真正的灵魂。萧伟萧恢不过是他的传声筒,和手中刀罢了。” “是这么个理儿。”萧宏定定望着萧宝夤,一字一顿道:“莫非你想刺驾?” “有何不可?”萧宝夤洒然一笑,刷得打开一柄白纸扇,洞彻人心地笑道:“若非为此,你又怎会来见我?” “我只是来听听你有什么办法。”萧宏闷声道:“可没说一定会加入。” “哈哈哈,”萧宝夤不禁摇扇大笑道:“王爷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要首鼠两端?” “你怎知,本王死到临头了?”萧宏不悦道。 “不是死到临头,你会来见我?”萧宝夤讥讽一笑道:“之前我通过永兴公主几次三番相请,王爷都不肯赏光的。” “……”萧宏登时泄了气,垂首默然良久,方抬头望着萧宝夤,嘶声问道:“你真有办法?” “有。”萧宝夤笃定的点点头道:“但需要你加入才有把握。” “我吗?”萧宏咽下唾沫,问道:“除了活命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等干掉萧宏之后,整个南朝都是你的,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吃下去了。”萧宝夤便笑道:“当然你必须跟北朝签订十年停战合约。” “十年吗?”萧宏重复一遍,感觉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没错,十年。十年之后北朝还缓不过来,就说明气数已尽,你直接灭掉他们,一统天下就是。”萧宝夤洒然道:“能为北朝争取十年,我也算问心无愧,可以功成身退了。” “你会这么高尚吗?”萧宏狐疑道。 “我又有什么办法?”萧宝夤一脸坦诚的苦笑道:“在南朝我是国破家亡,在北朝我是寄人篱下。天地之大,哪有我这种人安身立业的地方?所以只能求一个问心无愧,快意恩仇了。” “嗯……”萧宏点点头,觉得这话也没错,以萧宝夤尴尬的身份,确实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尤其在南朝,萧齐皇室已是民心尽失,断无复辟可能。 他寻思良久,终于点头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需要我怎么配合?” “暂时还不能都告诉王爷。有些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萧宝夤便沉声道:“只能告诉你,这回北朝是下了血本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半神参与。” “那确实下了血本。”萧宏颔首道:“不过还远远不够。” “放心,我们还另有强援。”萧宝夤压低声音道:“至于王爷,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请君入瓮,帮我们制造干掉他的机会。” “机会倒是有个现成的。”萧宏便道:“皇兄命我在朱雀门外修一座祭天坛,届时要亲临祭天。只是还没开工,怕是得等到元旦才有机会,不知王爷等不等得及?” “当然等得及。”萧宝夤点头笑道:“要是时间太近,我还反而会怀疑这是个陷阱呢。” “不过你还是得让我相信,你们有能力杀掉他,我才会加入。”却听萧宏坚持道。 萧宝夤不禁嘴角一抽,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想让‘萧娘’下定决心参与谋反,实在是难于登天啊。 好在他有杀手锏,便笑着招招手道:“附耳过来。” 萧宏依言凑上前,萧宝夤便对他耳语一句。 “什么?!”萧宏神情巨震。“你没唬我吧?!” “嘘……”萧宝夤做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届时我是那个亲自动手的人,唬烂你有什么用?” “确实。”萧宏点点头。萧宝夤的话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不像是编出来的。” “现在不担心了吧?”萧宝夤便笑问道。 “不担心了。”萧宏摇摇头。 “加入吗?”萧宝夤又问道。 “加入!”萧宏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八三章 任幢主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很快,陈庆之便秉承皇帝的旨意,亲自下达了一系列晋升令: 第五维特晋为陵光卫卫主; 南宫特晋为陵光卫副卫主, 任元特晋为重光幢幢主。 勾陈司众人艳羡不已,却没人觉得不服,因为这摆明了是皇上对他们忠心不二的奖励。 试问在那时,谁能顶着萧宏和上司的压力,坚决执行旨意,而且诛杀对象还是萧正德和萧正则? 真的猛士,就该得到最好的奖励。不然勾陈司跟别处又有什么不同? ~~ 坐隐园中。 陈庆之亲自向三人颁发了官凭和新的腰牌。又笑吟吟地勉励道: “特旨提升的情况虽然不多,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你们不要有负担,继续做好自己就行。” “是。”三人忙齐声应道。 陈庆之又将相应的开窍丹药交给三人,其中任元得了一瓶开第六窍的通玄露,一坛开第七窍的紫符元精。 手攥着这两样价值连城的丹药,任元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想当初,他开第二窍的天目膏,还是从刘老财体内析出的二手货。 那时候,他觉得开第三窍的玉枢丹,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更别说更高级的丹药……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 而现在,来勾陈司才刚刚半年多,他就拿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第六第七窍的丹药。 这该叫什么?选择大于努力?还是这世界太不公平? 正感慨间,便听陈庆之对第五维道:“你两个月前才开了八窍,现在马上开九窍太过仓促,还是再沉淀一下,等水到渠成吧。” “是。”第五维忙恭声应下。 陈庆之又对南宫和任元道:“你们也一样,先不要急着突破,等打好基础再说。” “遵命。”两人也赶紧应下。 “尤其是你小子,”陈庆之对任元笑道:“开第七窍要凝聚金丹,金丹的好坏,全看自身的火候,一定要把基础打牢,火候到了再碎鼎成丹。” “属下谨记陈帅教诲。”任元忙重重点头。 “另外虽然皇上出于种种考量,暂时放过了萧宏,但他已成惊弓之鸟,应该不敢找你寻仇了。”陈庆之又对他微笑道。 “是。”任元松了口气。这阵子他被萧宏的人刺杀了三回,说不紧张是假的。现在他除了必要的公务,就没离开过勾陈司…… “再次恭喜你们晋升。”陈庆之和颜悦色说一句,又话锋一转道: “然后跟你们说件正事——你们三人都去过梦乡吧?” “去过。”三人应声道。 “阿元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派遣第五和南宫,带队探索过梦乡。”陈庆之神情凝重道: “但那次任务损失惨重,只回来了他们三个。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重启调查——可现在,怕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说着他加重语气道: “萧正德和永兴公主,居然都被发展成了所谓的梦主。还不知有多少大人物也步了他们的后尘,可见那所谓的大梦主,对大梁上层渗透之深。”陈庆之忧虑道: “再者,梦乡的入口怎么会出现在紫金山。这到底是偶然还是内有玄机?为什么明明是伯奇吞噬了噩梦,浮屠教却宣称是他们的功劳?这到底是骗人,还是……另有内情?” “以及最重要的,他们铸就这个梦,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利用这一手段控制那些梦主,在现实中做一些勾当?这些都是必须要搞清楚的。”说完,他期许望着三人道: “所以请你们继续调查梦乡,争取早日让真相大白天下。” “遵命!”三人恭声领命。 “当然,别忘了安全第一,不要再像上回那样冒险了。”陈庆之又嘱咐一句。 “是。” ~~ 离开坐隐园后,任元便摘下了铜制腰牌,换上了幢主的银色腰牌。 第五维和南宫也换上了金制的卫主腰牌,三人联袂回到了重光幢。 一进营房便见弟兄们整齐列队,齐刷刷向三人行礼。 第五维不禁笑道:“这是欢送我和南宫啊,还是欢迎你们新幢主啊?” “都有,都有。”重光幢的弟兄们便笑道。 “前不久刚跟你们告别了一会,这回我就不废话了。”第五维把任元往前一推道:“就一句话,以后唯任幢主之命是从!” “遵命!”弟兄们便齐声应道:“唯幢主之命是从!” “请幢主讲两句。”祖安又高声道。 “咳咳。”任元有点不太好意思,说起来他还是重光幢资历最浅的三个人之一,现在转眼却成了幢主。 幸好他有在谢家庄当少爷的经验,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对众人笑道:“其实之前当上队正,我都觉得跟做梦一样,实在没想到转眼就成了幢主。” “哈哈哈。”弟兄们也大笑起来:“就凭幢主立的这些大功,当个幢主绰绰有余。” “确实,这才半年多,幢主就破了多少案子?京城四凶都栽在你手里,还亲手斩了其中两个,又救了公主。”众人心服口服道:“全司人加起来,不如你一个人立的功多!” “主要还是运气好,加上我的神通适合破案。”任元不卑不亢的笑笑道:“不管怎么说,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怎么当好这个幢主呢?我想就是三件事,公平,公平,还他么的是公平!” “好!”弟兄们轰然叫好。说一千道一万,只要当上司的能一碗水端平,别的都是小事。 第五维闻言,轻声问南宫道:“这是你教他的?” “不是。”南宫摇摇头,轻笑道:“阿元不像你,他粘上毛比猴儿都精,还用教吗?” “好像还真这么回事。”第五维满意地笑道:“把重光幢交给他我放心。” ~~ 整个下午,任元都在幢主房中,跟南宫交接幢中的各项事务。 别看一个幢人不多,却是最基本的一层军事单位。除了上传下达,执行上司交代的各种任务外,幢主还要负责日常的军事训练与考核。 以及日常的行政管理,包括人员的考勤、请销假、值班排班;全幢装备物资的保管与分发等等……总之事务相当的细碎且繁杂。 “现在知道,我这个幢主有多不容易了吧?”第五维便对任元老气横秋道。 南宫白他一眼,都懒得怼他。 “是是是,向幢主学习。”任元却点头应道。这话并非敷衍,以他在谢家庄管理的经验,这种事就是要充分向下授权,才能让自己有时间专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耐着性子等两人交接完了,第五维这才问任元道:“陈帅交代的差事,你打算怎么办?” 第二八四章 将星陨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重光幢幢主房中。 任元回答第五维道:“在船上的时候,我跟南姐合计了一下,梦乡暂时不能去了。” “没错。”南宫点头道:“梦主一死,梦境就会失去维持,很快坍塌。接连两个梦主出事,很难不引起大梦主的警觉。对方肯定会提高戒备的,我担心下次踏入梦乡,会遭到魇兽的围追堵截。” 说着她自嘲一笑道:“我这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种诡异的地方小心为妙。”第五维先附和南宫一句,又道:“不过陈帅的差事咱们还得办。” “其实不用去梦乡,也可以调查。”任元轻声道。 “你是说,光宅寺,殿中井下那位?”第五维恍然道。 “没错,我想再探光宅寺,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点东西来。”任元点头笑道。 “你小子学我的回马枪。”第五维也笑道:“就怕有人守株待兔。” “什么叫就怕,一定有的。”南宫无语道:“就没有你们两个不敢干的事,皇上把萧玉姚镇在井底,肯定要安排人看守。说不定还在那守株待兔,等萧宏上门灭口呢。” “你俩一头撞上去,那乐子可大了。”她无奈的看着两个问题儿童,这一天天的真是操碎了心。 “这个不难。”第五维虽然记性不咋样,但鬼点子不老少。便见他狡黠一笑道:“皇上能安排谁看守?肯定是咱们勾陈司的人。我回头跟陈帅说说,把这个差事派给重光幢。” 他对任元笑道:“具体布防就交给你来安排,方便你监守自盗。” “好主意。”任元点头道:“不过以后重光幢,不会被捆在光宅寺了吧?” “不会的。”第五维却淡淡道:“萧玉姚没有大神通,在井底下活不了多久的。” “明白了。”任元心说看来皇上是打定主意,要了萧玉姚的命。 ~~ 待到送两位卫主离开,天已经黑透了。 任元回到值房时,便见祖安、杨忠、陈霸先等人,已经摆好了酒菜,在等自己开席了。 “动作这么快?”任元笑呵呵问道。 “幢主快入席。”众人便笑着请他上座,又一起举杯,庆贺他高升。 “今晚当值的可不能喝酒。”任元已经进入状态了。 “哈哈,幢主放心。当值的今晚一个没来,我叫他们明天再给幢主庆贺。”祖安忙给他吃颗定心丸。 “好,多谢诸位。”任元便与众人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后,众人又单独向任元敬酒。祖安酒量最差,端着酒盅,大着舌头道:“阿,阿元,你这高升的速度真是比箭还快。才进司多会儿?就成了我上司了,而且还是正幢主。” “厉,厉害!”他竖起大拇指,跟任元勾肩搭背。 任元笑着揽住祖安的肩膀道:“那你永远也是我老大哥,往后还得祖大哥多帮衬啊!” “没,没问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祖安醉态可掬地跟任元碰杯道:“谁要是敢不听你的话,我削他!”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众人便起哄笑道,值房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但这终究是在营房里,也不能搞得太过。众部下敬完了酒,又约好了改日去秦淮河好好乐呵乐呵,便纷纷告辞出去了。 陈霸先也要离开,却被任元叫住道:“咱们兄弟三个继续喝。” ~~ 杨忠便也留下来,又拍开一坛酒,三人换成酒碗继续喝起来。 “大哥没事吧?”任元跟陈霸先轻轻碰下碗。 “我没事,能有什么事?”陈霸先笑道:“该吃吃该喝喝,该说说该笑笑。” “不对,明显是有心事儿。”杨忠也打量着他道:“今晚你音量起码低了一半。” “我嗓子不太舒服。”陈霸先撇撇嘴道:“再说,我就不能走稳重路线啊。” “拉倒吧,多少年的兄弟了,还不知道个你?”杨忠却直接戳穿他道:“我看你就是情绪不高,是不是觉着自己落后阿元太多了?” “少来,我有那么矫情吗?”陈霸先两眼一瞪,见任元和阿瑶都看着自己,不禁苦笑道: “好吧,是有点不好受。我们一起进的勾陈司,一起当的捉刀使,现在老三都是幢主了,我还是捉刀使,还不能允许我有点小自卑?” 杨忠却故意打击他说:“别忘了,你那个捉刀使还是第五卫主送的人情,不然你现在还是大谁何呢。” “哈哈,好像还真是。”陈霸先挠头笑道:“这么一想,还觉得蛮庆幸的嘞。来来,喝酒喝酒……” “主要是大哥的神通和功法相冲,束手束脚,没法施展。”任元又给陈霸先倒上酒。 “就是,谁让你非要练内丹术来,不然以你的本事,肯定不会差老三太多。”杨忠也赞同道:“至少萧正德萧正则,肯定有一个是你宰的。” “哎呀别说了,我都后悔死了。”陈霸先哭丧着脸道:“可都熬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能怎么办啊,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实在不行肉身上船吧,正好我也需要特训一段时间。”任元便沉声道: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这么着了。就是怕大妹子不同意,一直没敢提。”陈霸先闻言大喜,还可怜兮兮地看着阿瑶。 “我怎么会不同意,阿元又不喜欢男人。”阿瑶淡淡道。 “太好了,多谢大妹子。我保证规规矩矩的,不跟阿元有多余的身体接触。”陈霸先大喜过望。 这下他终于真正高兴了,跟两个兄弟痛饮起来。 ~~ 与此同时,合肥城内。 夜色如墨,大风将刁斗声吹得分外寥落。 大营中,十余万梁军已经整装待发,准备随主帅北上夺取寿阳。 明天便是大军出征的日子,中军大帐中,却依然火光通明。裴邃坐在寿阳城的沙盘前,结合最新的情报,全神贯注进行最后的推演。 忽然帐中的牛油灯,爆开好大的一朵灯花。 裴邃皱了皱眉,继续他的推演。完全没察觉,自己身后的阴影中,浮现出一只苍白有力的手。 那只手保养得宜,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舞文弄墨的手,此时却缓缓地伸向了裴邃的后背。 直到指尖触到他的后背,裴邃终于有所察觉,但他想要运功闪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 只能无奈感受着那只手,缓缓伸入自己的胸腔,轻轻捏爆了自己的心脏…… 漆黑夜空中,一颗明亮的将星陨落。留下一条绚丽的尾迹,消失在了天际。 第二八五章 互不相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三更的刁斗声响过,裴邃之子裴之礼,轻轻挑起牛皮帘幕,蹑手蹑脚走进中军帐。 “阿父,夜深了,该安歇了……” 帐内寂静无声。裴之礼便见裴邃一动不动伏身桌案,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有他的影子随着摇曳的烛火,在舆图屏风上微微晃动。 “阿父,去床上睡吧……”裴之礼走过去,轻轻推了下裴邃的肩膀,却见那具震慑北朝二十年的铁躯,像崩断弦的弓,直挺挺跌落在地。 “阿父!”裴之礼变了调的嘶吼声响彻大营,中军帐外数盏气死风灯同时炸裂,惊起满营官兵。 “快传军医!” ~~ 十万火急的铜铃声,惊破了建康城的清晨。 城头守军循声仰头,便见一名背生双翅,手持红旗的信使,风驰电掣掠过了高高的城头。 那是最高级别的军情急递,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以谋反论处。 背插红旗的信使,一直飞到台城宫门落地,守门的禁军立即带他入宫见驾。 此时皇帝正在早朝,信使便直入太极殿,跪地高举火漆信筒。 “合肥大营急报!” 董平赶忙接过那粘着三根鸡毛的青铜信筒,确认火漆完好后,扭开信筒,取出军报奉给皇帝。 萧衍接过来一看,面色大变,渊默良久。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信使带来了何等噩耗。 满朝朱紫屏息了好一会儿,尚书左仆射徐勉轻声问道:“皇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夜,裴邃在军中去世了。”萧衍颓然道,声音中透着悲凉无力。 “怎么会这样?”群臣闻言大惊,裴邃可是韦睿之后,唯一能给他们安全感的名将。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不少人暗暗嘀咕,莫非寿阳城有魔咒?为何每次进攻都这么不顺呢? “皇兄,裴帅是怎么没的?”萧恢沉声问道。 “裴之礼发现他半夜趴在沙盘上去世了,无声无息,没有外伤。军医初步认定是胸痹致死。”萧衍眼角泛起泪花,仰天长叹一声道: “苍天待朕何其残酷?连朕的最后一位名帅也要收走。” “皇上节哀。”徐勉忙沉声道:“当务之急是稳定前线军心,赶紧派大将前往接管北伐大军。同时责令勾陈司秘密调查裴邃的死因,再做定夺。” “北伐诸军暂归副帅韦放节制。勾陈司那边……陈庆之应该已经派人前往合肥了。”萧衍叹了口气,环视群臣道:“至于新的主帅,朕想不起什么人能替代他。你们不妨推荐一番。” “是……”群臣应一声,互相看看。这可是攸关国运的北伐主帅啊! 于是有人推荐韦放,有人推荐曹义宗,还有人推荐夏侯亶…… 但萧衍都不置可否。 那些在御前多年的老臣,见状就明白,皇帝并不想用他们。结合萧衍之前,以莫须有的罪名审查裴邃;又把夏侯洪送给夏侯夔,逼其带着儿子进京请罪,皇帝的心思就呼之欲出了。 很显然,皇帝又动了让宗室挂帅的念头。 其实这些年萧衍一直有这种想法,但萧宏洛口之败的教训太过惨重,所以他只敢把弟弟和儿子放在后方各州磨炼。如今儿子们火候还欠缺,但他八弟萧伟,九弟萧恢都做好了准备,且已经晋升半神,皇帝终于忍不住又要回到老路上了。 果然,当中书侍郎陆倕提议道:“臣以为,主帅之选,关乎北伐大业成败,应当以宗室重臣担纲,方能不负朝野所望,一举攻破索虏,北定中原!” 萧衍脸上的表情终于丰富起来,问道:“那依卿家所言,哪位宗室重臣可担此重任?” “臣推荐中书令大司马,南平郡王萧伟!”陆倕便沉声道:“南平王器宇宏旷,鉴识弘简,深谙军事,带兵多年,可堪此重任!” “嗯,老八不错的。”萧衍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吗?” “臣推荐鄱阳王,骠骑大将军萧恢!”侍中萧琛便出班奏道:“鄱阳王弹压三吴,抚治四州,爱兵如子,功勋卓著,似更能担此重任!” “老九也不错。”萧衍满意地点点头。 这下瞎子都能看出来,皇帝想在两个弟弟里选一个了。大臣们便不再提之前的人选,要么推荐萧伟,要么推荐萧恢。 而且公理公道说,这两个皇弟确实都有两把刷子,应该不会重蹈萧宏那个草包的覆辙…… 于是乎,主帅人选的范围,便成功缩小到萧伟、萧恢二选一了。 “阿八阿九,”萧衍便问两个弟弟道:“你们两个谁愿意为朕分忧啊?” “臣弟愿意!”萧伟立即出班,当仁不让道。 “臣弟更愿意!”萧恢也马上出班,舍我其谁道:“当弟弟的怎么忍心让兄长到前线劳心劳力,自己躲在后方享福?所以三哥还是让我去吧,我不行再换八哥。” “你少来,咱俩同岁!”萧伟瞪萧恢一眼道:“而且我身子骨比你壮实多了,要去也得是我去!” “我去!” “我去!”两个人互不相让,当朝争竞起来。 萧伟脾气急躁,竟不自觉迸发出半神的威压,周身神光缭绕,令群臣心惊胆战。 萧恢也不甘示弱,一按腰间金带,迸出神威与八哥抗衡。 两股沛然莫匹的威压,在金殿中激荡角力,震得丹墀前的金鹤宫灯微微摇晃。不少没有神通的大臣,已经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停,朕要的是北伐的统帅,不是市井争食的泼皮。”萧衍挥袖激起一阵罡风,瞬间压制住了斗鸡似的两个弟弟,沉声道: “你们先回去好好寻思,若是自己当主帅,该如何带兵北伐。然后各自写一篇奏章呈上,朕看谁说的更靠谱,就让谁当这个主帅。” “遵旨!” “是,皇兄。”两人这才退下。 ~~ 临川王府,书房中檀香袅袅。 萧宏没有上朝,他身着轻便的窄袖袍,端坐书房中,亲手绘制祭天坛的图纸。 别看他打仗不行,但画图施工却是一把好手。大梁开国后,建康城主要工程都是他设计并监理的。 他的第五子萧正立快步走进来,低声禀报了裴邃的死讯。 萧宏愣怔了一会儿,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他轻叹一声道:“现在我有些相信,那位不是吹牛了。” “父王什么意思?”萧正立一愣。 “没什么。”萧宏摇摇头,沉声道:“你皇伯已经决定了,由你来接任丹阳尹。” “是。孩儿一定好好干,给父王争口气。”萧正立闻言大喜。 “是要好好干,你的头等大事就是配合我,把祭天坛修好。”萧宏便就着图纸告诉儿子,需要提前做哪些准备。 第二八六章 老师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勾陈司,坐隐园。 陈庆之也收到了裴邃猝死军中的噩耗,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长吁短叹了好一阵子,才叹息落泪道:“是我害了他。” “陈帅何出此言?”前来禀报的监兵卫主皇甫平章问道。 “若非我替他说情,他就不会再回前线,也就不用遭此厄运了。”陈庆之捶着胸口,痛心疾首。 “陈帅言重了,谁又能想到裴帅堂堂半神,会忽然去世呢?”皇甫平章忙安慰道。 “裴帅在勾陈司那段时间,我给他检查过身体,没有任何因病猝死的可能。”陈庆之沉声道。 “那就是有人行刺?可是谁能杀得了半神?”皇甫更疑惑了。 “这说明他已经不是半神了,离京的时候皇上没有把神火还给他。”陈庆之难过道:“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啊?皇上怎么会不给主帅神火呢?”皇甫平章震惊道。 在这个有神力、无规则的年代,三军主帅如果没有自保之力,很容易遭到对方半神乃至神明的刺杀。 所以担当主帅者,最起码要九窍全开,天人合一。这样再由皇帝赐予极其珍贵的神火,便可将其提升至半神境界。 这样就算面对神明,打不过也能逃得掉。 让大将没有神火护身,就率军出征,是一件极其鲁莽的事情。皇甫无法想象,这是以谨慎著称的今上,能干出来的事儿。 “也许皇上觉着北朝人才凋落,用不着给裴帅神火护体……”陈庆之叹气道:“也许皇上觉着,神火还有更重要的用途,所以才会让裴帅唱空城计。” “……”皇甫平章不敢接话,更不敢细想,不然就太大逆不道了。 “你这就出发,去一趟合肥大营,查明裴帅的死因。”陈庆之定定神,吩咐皇甫道。 “是。”皇甫平章沉声应下。 “不要大动干戈,更不要波及无辜的将士们。”陈庆之嘱咐他道:“其实多半也查不出什么,但是该做的事还得做。” “是。”皇甫平章点点头:“既然多半是半神所为,那就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不过也不能白跑一趟,你趁机把北伐大军的真实状况摸个底。”陈庆之又低声吩咐道:“越详细越好。” “明白。”皇甫平章又点下头,身为陈庆之左膀右臂,他当然知道陈帅的志向。 待他退下,陈庆之又在棋枰前枯坐良久,忽然拂袖扫落了棋盘上的棋子。黑白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下棋,真让人厌恶啊。”只听陈庆之低声说道。 ~~ 裴邃的去世震动了整座建康城。但对广大中下层居民来说,不过是多了个热门的谈资而已。没有人关心他们的见解,更轮不着他们来决定谁接任北伐主帅。 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这天,任元正式接到了把守光宅寺的任务。 这差事本身十分简单,他便招来手下十位队正,安排每天两队,轮流驻守。 任元排完了班次,对今天带队的两位队正,祖安和杨忠道:“你们赶紧回去整队,随我带队过去。” “是。”两人沉声应下,很快便集合全队整装待发。 任元对捉刀使和大谁们,简单明了介绍了下任务,便带着他们开赴光宅寺。 ~~ 一行人来到光宅寺,跟之前驻守的同袍交接完毕,任元又到堂头拜见方丈。 陶弘景倒很现实,之前当着皇帝和公主的面,那是一团和气,平易近人。这会儿任元单独来见他,就摆足了方丈高僧的架子,端坐在蒲团上,跟任元见礼时腰都不弯,只淡淡道: “贫道跟皇上说了,不用这么麻烦。但既然皇上觉得有必要派人来,我也没法拦着。只是此乃皇帝家庙,非同小可,还请任幢主劳神约束部下,不可坏了本寺的清规戒律。” “那是自然。”任元也不着恼,微笑问道:“只是下官有一事不解,还请大师赐教。” “幢主请问。”陶弘景微微颔首。 “那日大师怎么知道我会上清符法?”任元便沉声问道。 “我就是知道。”陶弘景也不跟他兜圈子,淡淡一笑道:“‘内修三光以成道,外运三光以为符’,本门的三光诀修炼久了,人会变得仙风道骨。你又没掩盖自己的气息,被贫道认出来很稀奇吗?” “这样啊。”任元揉揉鼻子,也没人告诉他,要掩盖自己的气息。 “只是大师还会把上清派,当成本门?”他审视着陶弘景的光头,以及光头上的戒疤。 “当然。”陶弘景毫不犹豫道:“袈裟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道门心。” 说着他掀开外面的灰布僧衣,露出里头的青布道袍道:“这叫佛道双修懂不懂?” “这样也行?”任元无语道:“你这不脚踩两条船吗?” “这是皇上恩准的,道祖也肯定不生气,别人爱怎么说,贫道全当没听见的。”陶弘景说着反问道:“这位师侄,快跟师伯说说,你是哪位师叔的徒孙?” “本门第六代掌门孙游岳孙真人……”便听任元道。 “是吗?那咱们关系更近了。”陶弘景大喜道:“贫道是孙真人门下大弟子,你叫我声师伯,一点都不亏。” “等我把话说完,”却听任元悠悠道:“孙真人是我师兄。” “啥?”陶弘景闻言一愣。“小友,这种玩笑开不得。” “谁跟你开玩笑了。”任元便正色道:“我乃上清派第七代掌门,任元是也。” “你这玩笑越开越大了。”陶弘景难以置信道:“我师父怎么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呢?” 话音未落,他手中便多了枚碧绿的玉符。 陶弘景神色登时严肃起来,双手捧住玉符,端详半晌,不禁流泪道:“真的是上清玉符,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师父的信物。” 然后他便赶紧双手将玉符奉还,对任元道:“赶紧收起来,这东西在京里见不得光。” “只是看一看问题不大,别用就行。”任元点点头,收起了上清玉符,又亮出一柄青色的飞剑道:“你可认得此剑?” “瑶光!”陶弘景瞳孔猛地一缩,再也不怀疑任元的身份,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道: “不肖弟子陶弘景,拜见掌门师叔!” 第二八七章 忍辱负重陶弘景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之所以敢冒险跟陶弘景表明身份,是因为此人乃大名鼎鼎的茅山道士祖师爷,上清派未来掌门。反而他曾经修佛的历史,鲜有人提及。 所以任元觉得可以一试,结果他赌对了。 两人重新安排座次后,陶弘景一边给他上茶,一边恭敬地问道:“不知家师,境况如何?” “老师兄已经羽化成仙了。”任元便悲痛地讲述了孙游岳坐守桃花源,最终壮烈牺牲的经历。 “师父啊,徒儿不孝啊!没能跟你一起同生共死。”陶弘景听得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呜呜,道祖啊,你睁开眼啊,我道门真是太惨了……” 痛快哭了一场,他方抹去泪,对任元道:“掌门师叔也是为救道门,甘心牺牲自己,怪不得师父会选中你做接班人。” “我这个掌门呀?其实是没人可选了。”任元不禁苦笑道:“当时老师兄身边只有我和师姐两人,师姐因为某些原因,练不了本门的功法了,所以只能我赶鸭子上架,先接着掌门玉符。” “而且我跟老师兄也说好了,等到有合适的人选,就把上清掌门之位传给他。”任元说着看一眼陶弘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比方老师侄你,就是个极好的人选。” “我现在僧不僧道不道的,哪有脸接掌本门?”陶弘景忙摆手谦让道:“还是师叔继续当吧,实在不想当了就另请高明。总之师侄一定全力支持师叔,把本门香火延续下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用这么偷偷摸摸,正大光明的重建上清派。”任元叹了口气。 “会有那么一天的,相信小师叔一定能看到的。”陶弘景便道。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没希望了?”任元自然能听懂陶弘景高情商的说法。 “是这样。”陶弘景颔首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冰三尺自然也非一日之曝。浮屠教势大,短时间内还看不到衰落的迹象。” 顿一下,他又给任元打气道:“但他们太过霸道,不给别人活路,正所谓强极则辱,早晚会付出代价的。” 任元心说好嘛,之前是我给道门子弟画饼,这会儿老师侄又来给我画饼了。他便摆摆手,又问道: “唉。先不说这个了。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唉,跟师叔没什么好隐瞒的。”陶弘景苦笑道: “我跟皇上年轻时便相识,后来趁着皇上灭齐建梁的东风,我也跟着名声大噪。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皇上无不前以咨询。加上我这人比较会宣扬,竟也得了个‘山中宰相’的美名。” 说着他忍不住吹嘘道:“师叔可能有所不知,大梁的国号就是我给起的。” “听说过。”任元点点头。 “可惜我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怕出名猪怕壮。”陶弘景长叹一声,垮下脸道: “十年前,皇上弃道从佛,我作为数一数二的知名高道,自然成了浮屠教重点关注的对象。当时他们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跟随皇上一起弃道从佛;要么跟随陆天师一起去见道祖。” “我思来想去,觉得殉道的人已经不少了,不差我一个。”他又一脸坦然道:“但愿意为延续本门香火,忍辱负重的却没几个,我决定成为其中之一。” “于是我遵从道祖教诲——上善若水,处众人之所恶。便毅然同皇上一道受了佛门五戒,打入敌人内部!” “但是受五戒的好像在家居士,应该像皇上那样,不用剃头的吧。”任元不解问道。 “确实如此。我起先确实没剃度,但已经被天下道门唾弃,加之浮屠教也不满意,于是我索性贯彻到底。扭扭捏捏,半遮半掩,没有任何好处。”陶弘景摸着自己的光头道: “反正佛门又不是不可以还俗,我便又受了具足戒,这才当上光宅寺的方丈。” “现在光宅寺的三百沙弥,都是这种情况,只要我一句话,就能一夜之间变成道士!”他又大言不惭道:“我要是还留着头发,可留不下这么多种子。” “老师侄还真是能人所不能。”任元不禁钦佩道。 “掌门放心,我的心,永远是属于道祖,属于我们上清派的。”陶弘景说着,将桌上的香炉转动三下,方丈室内那尊阿弥陀佛像便缓缓转到了墙内,取而代之的是三清道祖的塑像。 “浮屠教以为毁尽道观,便能灭我道统。殊不知三清道祖早已在我道门子弟心中扎了根。”陶弘景给三清上香后,转头问任元道: “师叔可相信我的真心?” “我相信你。”任元点点头,又问道:“请问师侄,那皇上为什么会弃道从佛,而且转弯那么急,一点活路都不给我道家留?” “此事牵扯甚深,师叔还是真问对人了。”陶弘景便神秘兮兮地一笑道:“不过有些事情我没法说太细,只能含混的师叔讲一下。” “理解。”任元点点头道:“能讲多少是多少。” ~~ “师叔知道一百年前的孙恩卢循起义吗?”陶弘景问道。 “有所耳闻。”任元颔首道:“好像是我道门率领百姓,反抗朝廷的一次暴动。” “是。这次起义持续时间极长,波及范围极广,直接导致了晋朝的灭亡。所以后来,各朝都十分警惕我道门,不仅各种严加限制,还有意扶持浮屠教与我们抗衡,于是佛门渐渐坐大,一百年间上则枝繁叶茂,下则根深蒂固,实力已经远超我道门了。” “皇上起兵反齐时,浮屠教对他的帮助很大,开国后更是急需佛门的力量收买人心,浮屠教的地位自然如芝麻开花节节高。”陶弘景接着道: “但那时皇上也只是重佛轻道,并没有要灭掉我道门的意思,反而各种暗中扶持,好避免佛门一家独大。” “正常,当皇帝的不就最爱搞制衡吗?”任元接茬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如今这样搞,皇上就不怕浮屠教尾大不掉?” “没办法的。”陶弘景苦笑一声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八八章 神明来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方丈室内,檀香袅袅。 “师叔听说过浮山堰吗?”陶弘景又问道。 “听说过。”任元心说我太听说过了,都不知道梦见多少回了。便道: “说是十年前,因为久攻寿阳不下,皇上异想天开,决定在下游浮山峡筑大坝抬高淮水的水位,回水淹寿阳城。” “于是劳民伤财,动用数十万军民,历时两年修成了一座前无古人的大坝。结果建成不久,遇上汛期,大坝决堤,反而淹死了本国十几万人,导致数百万人流离失所。” “完全正确,掌门师叔好见识。”陶弘景赞许地点头道:“浮山堰的崩塌,严重打击了皇上的威信,动摇了大梁的根基。皇上不得不宣布彻底弃道从佛,以换取浮屠教的全力支持,这才稳住了局面。” “之后浮屠教成为国教,开始大肆的排除异己,对我道门展开追杀,一直到今天,整个南国已经看不到一座道观,见不到一个道士了。” 说完他怆然一叹道:“这便是众所周知的故事。” “这么说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任元闻弦歌而知雅意。 “没错。”陶弘景微微点头,幽幽问道:“掌门师叔知道这世上有神明吧?” “知道一点,但不多。”任元如实道:“还请师侄教我。” “不敢。贫道仔细研究过道门的典籍,还有各种古书,发现神明虽然古已有之,今仍不绝,但明显可以分两个阶段。”陶弘景便滔滔不绝道: “一个是上古时期,也就是传说中的那些大神,蚩尤祝融、共工刑天存在的岁月,共同组成了由他们唱主角的神话时代。上古奇书《山海经》,记载的就是神话时代的风貌。” “这样啊,那然后呢?这些大神为何不见了?”任元追问道。 “黄帝战蚩尤后,大量魔神陨落。及至夏禹治水,魔神就彻底绝迹了。而后大禹铸九鼎,立华夏,开启了人类的时代。”陶弘景接着道: “就这样过了两千年,这也是我华夏最昌盛的两千年——夏商周秦汉交相辉映,构筑出我人族最强大的时代。但世上事就是这样,月盈则亏、盛极而衰,事情在两汉相交时起了变化……” “准确说是更始元年的昆阳之战。那一战,天降陨石雨,助刘秀以少胜多,为大汉延续国祚。”他无尽感慨道: “人都说这是天佑大汉,天佑华夏。殊不知,福兮祸所伏,那场陨石雨也带来了一些可怕的东西,从那之后,各种妖魔鬼怪开始陆续冒头,世界不再专属于我们人类了。” “但起先大家都不太在意,因为那些山精鬼怪实力都很弱小,并不足以祸乱人间。加之那时道家也开始蓬勃发展,各种道术层出不穷,在外丹的加持下,道士们足以降妖除魔。” “所以前辈们并不担心妖魔横行,反而觉得正好可以大展身手,令世人敬仰。然而后来才知道,那些妖魔鬼怪,不过是那场陨石雨引起的异变而已。陨石雨真正带来的,是上古的魔神,祂们回归了!” 陶弘景情不自禁浮现出恐惧之色道: “当年,王莽的国师刘歆,正是在目睹了那场陨石雨,窥见了其中天机,预见到华夏悲惨的未来,才会在未央宫自焚而亡啊……” “于是,在那场陨石雨落下的一百五十年后,即汉灵帝熹平三年,新时代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神明,瘟神禺强苏醒了。祂开始散播瘟疫,致使大汉疫病横行。” “两年后,另一位魔神神荼复苏,指引张角创太平道,为百姓治疗瘟疫,太平道得以迅速发展信徒。光和七年,张角黄巾起义,天下自此大乱……” “从那时起,越来越多的魔神陆续问世,他们隐于幕后,挑动人间激战不休,最终导致华夏元气大伤,虽然有魏晋短暂的统一,但很快便发生了五胡乱华。” “更多的神魔也纷纷苏醒,他们按照上古时代的习惯,挑动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争夺天下,大肆屠戮汉人,整个北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时代,至今仍未看到曙光。” “唯一的好消息是,经过两三百年的互相杀戮,北方魔神的数量已经十不存一了……” 任元听得目瞪口呆,这些都是他闻所未闻的秘闻。之前所有人提及神明,都讳莫如深,只有这位老师侄敢讲这么多这么透。 “那我们南朝呢?” “我们南朝的情况要好一些,但本质上是一样的,每一次朝代更替的背后,都有神明的影子。跟北朝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陶弘景便屈指数算道: “比方刘裕能自微寒崛起,取代晋室建立宋朝,靠的是军神力牧、武神大羿的全力支持,他的北府兵才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后来趁着晋朝内乱,司马家的两位守护神内斗,刘裕将其各个击破,一举夺取了政权。” “再后来,萧道成能代宋自立,建立齐朝,同样是利用军神武神内讧,靠风神飞廉击败了二神,夺取了他们的神火。” “再往后就是本朝了,具体情形便不可言说了,但是以小师叔的聪明,应该能明白太阳底下,是没有新鲜事的。”陶弘景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任元缓缓点头,陶弘景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只要把他两个版本的故事一结合,很清楚的就能得出如下结论和推论: 首先,本朝的建立也像前朝一样,有神明深度参与。 其次,本朝依靠的神明应该就是佛陀,或许还有酆都的那位鬼王。 还能推测出,梁朝建立后,佛陀逼着萧衍改信佛教。萧衍一开始还想顶住压力,不愿让浮屠教一家独大,但在浮山堰溃堤之后,也只能顾头不顾腚,彻底给佛陀跪了。 “你的意思我大体明白了,只是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些魔神或者说神明,都这么冷门呢?”任元不解地望着陶弘景。 虽然他熟悉道藏,对这些新时代的魔神并不陌生,但说实话祂们都是蚩尤刑天这些大神的弟中弟,说拎包小弟也不为过…… “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没到大神复活的时候,还是祂们已经无法复活了?但愿是后者吧。”陶弘景轻叹一声道: “要是蚩尤刑天那个档次的魔神复活了,整个人间怕是都要毁灭了。” “确实。”任元十分赞同。 第二八九章 审问萧玉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光宅寺,方丈室内。 “那么梦乡呢?”任元问完了神明的历史,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的问题好像有点多。” “无妨。”陶弘景了解的笑笑道:“师叔知道的,已经远比一般人多得多。也正如此,才会有这么多问题。” 任元赞许笑道:“老师侄真会说话。” “可惜梦乡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陶弘景却歉意一笑道:“我毕竟也不是百事通啊。” “你已经懂得极多了。”任元商业互吹道。 “小师叔也真会说话。”俩人相视大笑起来。 “但光宅寺里有一位,了解的应该很多。”任元又笑道。 “明白。”陶弘景了然道:“我这就命令弟子,不得靠近大雄宝殿。” “放心,出了问题算我的。”任元沉声道。 ~~ 离开方丈室,任元来到了大雄宝殿。 便见祖安带着手下弟兄,已经将大殿看守起来。 “祖大哥跟我进来。”任元吩咐一声。 “是。”祖安应一声,赶紧命手下敞开殿门。 两人进去后,殿门重新关上,大殿中的光线瞬间昏暗了下来。 “幢主有何吩咐?”祖安笑问道。 任元仰头看着那具高大的石观音像道:“等我先把它挪开。” 说着画一道六丁符: “九天召命、六丁奉行、玉女神化、速降神光,急急如律令!” 六个穿着金色盔甲,威风凛凛的巨汉便出现在大殿中,每一个都有那石观音像一般大。 任元一声令下,他们便开始肩推手拉,移动沉重的观音像。 “这不成监守自盗了吗?”祖安见状,依旧直言不讳。 “审一审萧玉姚而已,又不会少她一根头发。”任元笑道:“这怎么能算监守自盗呢,最多算假公济私。” “那行。”祖安便点头道:“你是幢主你说了算。” 这时,六丁神将石观音移开,黑洞洞的方井再次出现。 任元便拉着祖安,纵身跳了进去。 ~~ 那方井深达十丈,井内漆黑一片,幽寒彻骨。 任元运起金光诀,炽烈的金光瞬间驱散了黑暗和寒冷,也照出了披头散发,泡得水肿的萧玉姚。 “啊!”萧玉姚被晃得惨叫一声,赶紧捂住眼睛。 好一会儿才敢放下手,看到那金光闪闪的家伙,正是把自己抓来的捉刀使。 “我认出来了,你跟那任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叫任元对不对?”萧玉姚紧盯着任元问道。 任元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任元。” “萧宏那个蠢货,我叫他杀了你,他就是迟迟不敢下手。这下可好,鸡飞蛋打了吧?”萧玉姚满脸怨毒。 她脸上的脂粉都被泡得一干二净,现出一张皮肤松弛,皱纹明显的脸,配上现在的表情,就像可怕的巫婆。 “第一,萧宏不是不想要我的命,前些天他派了好几拨杀手,但我们勾陈司也不是吃素的,没有让他得逞。”任元竖起两根手指头道:“第二,倒霉的只有你自己,萧宏依然逍遥法外。” “为什么?!”萧玉姚闻言大怒,双手拍着井水大叫道:“这不公平!人是他杀的,魂是他灭的,为什么牢是我坐的!这不公平!” “这女人疯了吧?”祖安小声问道。 “那你的神通还有用吗?”任元问道。 “那没影响。”祖安道。 “那就开整吧。”任元点点头,便对萧玉姚正色道:“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我就把你弄出去,让你继续当你的公主去。” “真的?” “当然,我可是勾陈司的幢主,说话能不管用吗?”任元傲然道。 “好,你问吧。”这么明显的鬼扯,萧玉姚却相信了。显然是任元的神通‘兵不厌诈’起了作用。 “你是怎么当上梦主的?”任元便沉声问道。 “要说实话哟。”祖安又加码道:“岂不闻‘人无信不立’、‘巧诈不如拙诚’?” “好,我说。”萧玉姚在两人狼狈为奸的配合下,根本无从掩饰,只能原原本本道: “二十年前,忽然有一天,我做了个梦,梦里一个自称大梦主的男子,说神明要制造一场神迹,所有人都会在梦中参与。他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成为他手下梦主,专门为别人制造噩梦;要么在别人制造的噩梦中,日复一日的遭受折磨。” “我当然选择成为梦主了。说实话这二十年来,我过得非常快活,我干了很多在现实中都干不了的事情,享受到了你们永远无法想象的快乐……”萧玉姚满脸回味之色道。 “不就是‘醉欲绮糜梦’吗?我见过你干的那些好事。”任元不屑地哼一声道:“酒池肉林,醉生梦死,变着花样折磨人、虐待人,这就是你的快乐来源吗?” “你去过我的梦境?!是你发现了我的秘密?!”萧玉姚闻言猛然醒悟,双目喷火地盯着任元。 “没错,这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元冷笑道。 “我跟你拼了!”萧玉姚气疯了,就要朝任元扑上来。 “定。”却被他一张定身符定在原地。 “幢主,尽量别刺激她,不然会影响神通的效果。”祖安轻声提醒任元。 任元点点头,便又安抚萧玉姚道:“好吧,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哪有那本事。” “我就说嘛……”在任元‘兵不厌诈’的作用下,萧玉姚立时消了气。不屑道:“你哪有那本事?” “你这神通用来哄媳妇太好用了。”祖安不禁钦佩道:“不像我,只会整天把媳妇气的七窍冒烟。” “呵呵……”任元同情地看一眼祖安,继续审问萧玉姚:“你制造了噩梦,然后呢?谁来利用这个噩梦?又是如何利用?” “噩梦产生后,便会有伯奇将其吞噬,然后带回神宫。大梦主说,是用来帮神明维持梦乡的运转。”萧玉姚便认真答道:“当然他的话也不能全信,费这么大劲搞出个梦乡来,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维持运转。没好处的事儿谁干?”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又问道:“这么说,大梦主并非神明?” “当然不是。”萧玉姚赞同道:“他说的很清楚,自己是服务于神明的仆人。听他的言谈,倒像是个和尚,不过他还留着头发……” 第二九零章 梦乡之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叫居士。”任元无语道。有时候,真会被这些天潢贵胄的无知深深震撼。 他接着问道:“你去过神宫吗?” “去过两次。第一次是成为梦主的时候;第二次是成为梦主十年后。说起来,又快到第三次朝见了。”萧玉姚便答道。 “神宫是什么样子的?”任元轻声问道。 “那是一座漂浮在梦乡之上的悬空岛,它可以随时出现在梦乡的任何地方。岛上琼楼玉宇,宛如仙境,上头住着神明,和祂麾下的十位神将,还有无数的魇兽和伯奇。” “神将?”任元微微皱眉,还从没听南宫和第五维提起过。 “是的,那是神明的十个手下,各个神通广大,大梦主便是为首的神将。”萧玉姚回答道:“但每次去他们人都不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那你见过神明吗?”任元的声音有些发紧,着实担心萧玉姚会被凭空禁言。 然而意外并没有发生,萧玉姚顺利回答道:“两次去都没有见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每次都是空着的。大梦主说,神明日常就是在沉睡,整个梦乡便是祂的一场梦,我们所有人都在祂的梦里,所以不用担心,祂会不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 “梦乡是梦神的一场梦?”任元轻声重复一句,想起自己被三生兽捂嘴时的猜测……梦乡会不会是活的?” 不知这两种说法哪个是对的……还是说,都对? ~~ 略略整理下思绪,他接着问道:“这么说大梦主,也是借用神明的力量,来控制梦乡了?” “是的,神明赐给了大梦主三样法器——一面大梦宝鉴,可以随时查看梦乡的任何位置;一支生花妙笔,可以随时编纂任何梦境;还有一个御兽魔铃,可以控制驱使魇兽和伯奇。”萧玉姚便答道。 “你们的梦境,都是他用一支笔描绘出来的吗?”任元不禁震撼道。 “是也不是。”萧玉姚道:“他确实会根据我们的设想,来描绘梦境。但他绘梦之后,会将图纸送到神宫深处……那里有一台日夜不停的巨大织机,会按照他的描绘,把梦编织出来。” “还挺科学……”任元不禁轻叹一声,他能感受到那位神明严谨务实,善于动脑的作风。 “咳血,谁咳血?”萧玉姚一愣。 “你知道同泰寺跟梦境有什么关系?”任元全当没听见的,又问她。 “肯定有关系,不然他们怎么会宣扬,自己能消除噩梦?”萧玉姚很懂行道:“牛皮戳破了就不值钱了。他们有绝对的信心,才敢撒这种谎。” “有道理,但我不是让你做判断,而是让你讲自己的所见所闻。”任元轻咳一声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萧玉姚道:“同泰寺那帮秃驴狗眼看人低,连我这个大公主也不放在眼里,我才懒得去找不自在呢。” “你不知道萧正德在紫金山有密道?”任元紧盯着她问道。 “不知道。”萧玉姚断然摇头。 任元看一眼祖安,祖安轻声道:“她没撒谎。” “知道。好像问不出更多东西了。”任元轻叹一声。 “嗯,我再问她两遍。”祖安说完,又反复审了几遍,果然也问不出什么新鲜东西。两人便打算离开井底。 “别走啊,说要带我出去的。”见他俩要走,萧玉姚急忙道。 “你耐心等着,我们上去找条绳子把你拉上来。”任元微微一笑道。 “好,快点,我怕黑。”萧玉姚便催促道。 然后目送任元拉着祖安,飞上了井口。 萧玉姚巴巴等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接自己的绳索,反而看到那沉重的石观音,又缓缓坐在了方井上,把井口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下来。 井底又恢复漆黑一片,萧玉姚终于反应过来,愤懑地怒吼道:“骗子,男人都是骗子!” ~~ 拿到萧玉姚的口供后,第二天任元便回勾陈司,向陈庆之复命。 坐隐园中。 听任元讲了萧玉姚交代的情况,陈庆之也很震惊,沉声道:“萧玉姚说的有道理,对方费心竭力把这么多老百姓困在噩梦中,不可能只是维持梦乡运转那么简单。” “肯定所图匪浅。”任元赞同道。 “不过听上去,那梦乡中的勾当,怎么都不像是佛陀干的事儿。”陈庆之捻须沉吟道。 “依属下愚见,应该是佛陀之外另有神明。不然那大梦主干嘛总是以神明相称,而不是直接叫祂佛陀?” “佛陀之外另有神明?”任元这番猜测,让陈庆之神情愈发凝重。 “也可能是佛陀觉得,这事儿办得太不地道了,所以不愿表明公开身份。”任元又猜测道。 “嗯,都有可能。”陈庆之微微颔首。 “陈帅,卑职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任元忽然压低声音。 “你尽管问,能答的我一定回答。”陈庆之点点头,滴水不漏。 “皇上夺天下的过程中,得了哪些神明的帮助?”任元便小声问道。 “佛陀和鬼王。”陈庆之便答道:“此外确实还有一位武神,但已经在洛口之败中战死了。其神火一分为二,现在南平王和鄱阳王身上。” “神火是什么东西?”任元不懂就问。 “神火是神的力量和位格,自开天辟地中诞生,在一代代神明间传承,永不磨灭。神之所以可以称为神,就是因为有神火加身,掌握了神的力量和权柄。”陈庆之果然一清二楚。 “现在本朝的正神,能确定的只有佛陀和鬼王两位,而且祂俩还有矛盾,所以鬼王不可能是佛陀背后的神明。” 说着他长叹一声道:“可能真相只有皇上知道。” “那皇上是不是神明?”任元又趁机问道。 “不是。”陈庆之摇摇头道:“皇上有经天纬地之才,成神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但是因为某种原因,皇上只能跟两位王爷一样,滞留在半神的境界,一直不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这样啊……”任元缓缓点头。 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这下终于大大加深了。 但同时,畏惧也大大加深…… 第二九一章 兄弟阋墙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转眼入秋,京城暑热渐消,但空气却格外躁动。 一是萧宏奉命在朱雀门外修祭天坛,工程规模浩大不说,还把京里的主干道朱雀大街给占用了。 大量的人员车马不得不绕行,让京城本就拥堵的交通,愈发水泄不通,每天路上水里堵车堵船成了常态,老百姓火气一大,咒骂萧娘的声音自然不绝于耳。 但火气更大的是南平王和鄱阳王两位王爷——萧伟和萧恢为了北伐主帅一职争得不可开交。 除了率军北伐,一统天下的巨大荣誉外,两人实际上争的也是成神的机会。两人虽然都是半神,但终究不是真神。谁能攻入洛阳,谁才能真正成神。 如此巨大的诱惑之下,换谁都会打出狗脑子,哪怕是亲兄弟也白搭。 起先皇帝让他们各出北伐方略,两人回去便召集幕僚,还花重金聘请了高参,各自攒出了一份花团锦簇的大文章。 萧衍看了,居然一时也分不出高下,只能暂缓宣布主帅人选,他好再斟酌斟酌。 结果这一斟酌不要紧,哥俩开始出盘外招了,他们一方面游说拉拢重臣,争取更多的人支持自己。 同时还互相举报,整对方的黑材料,连家里老婆孩子的丑事也不放过,甚至离谱到,把二十年前的黑料都挖出来了…… 这么个搞法,两人哪里还有兄弟情分可言?现在已经从见面不说话,发展到见面就骂,甚至撸袖子动手,完全没了皇家的体面。 萧衍对此十分头疼,可两人都是犟种,互不相让,臣子调停不得,他只能亲自上阵。 这天趁着重阳节哥四个都在,萧衍决定把此事做个了结。 酒过三巡,屏退左右,他才缓缓对老八老九道:“你们俩,最近有点上头啊。” “三哥,你是知道我的。”老八愤愤道:“不是老九挑衅在先,我是不会反击的。” “是谁先让人告我黑状的?”老九一听不乐意了。 “跟你说过了,那是御史台弹劾你,跟我没关系。”老八立马撇清道。 “御史台的证据是谁给的?”老九哂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门下的那帮狗崽子递过去的!” “你这是无端诽谤!”老八横眉竖目。 “少在这恶人先告状!”老九竖目横眉。 见两人又当着自己的面吵吵起来,萧衍把脸一拉,拍案喝道:“像话吗?像话吗!再吵吵哪个都别想去了!” “皇兄息怒,臣弟有罪。”老八老九闻言,赶紧离席谢罪。 “唉,你们有为皇兄分忧的心,是极好的,”萧宏见状,也假惺惺地劝道:“可是主帅就一个,你们俩都非要当,这不是难为皇兄吗?” “九弟,你让我一回,以后八哥再也不跟你抢了。” “八哥,还是你让我一回,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抢了。”两人果然又被撩起火来,变成了斗鸡眼。 “你少说两句吧!”萧衍瞪一眼净帮倒忙的萧宏,恨铁不成钢道:“要不是这回朕打定了主意,用宗室挂帅北伐。要不是我儿子还太嫩,非让你们两个全都靠边站不可!” “要不皇兄你来决定吧,让谁去就谁去。”萧宏又道。 “行吧,听三哥的。”萧伟勉强点头道。 “三哥说谁就是谁。”萧恢也点头道。 “那就由朕来指定了。”萧衍吐出长长一口浊气,目光缓缓扫过老八老九,最后定格在老九身上道:“老九,就由你先来担纲北伐吧。” 萧恢闻言狂喜,马上伏身高声道:“臣弟接旨,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 “三哥,你再考虑一下吧!不管怎么说,我都比老九合适。”老八却登时大急。 “刚才可是八哥亲口说的,三哥让谁去就谁去!”老九忍不住嘴角上翘道:“你就安分等我凯旋吧。” “老九,你也别高兴太早。”萧衍把脸一沉道:“就算北朝烂透了,北伐也没那么容易,吃了败仗朕马上就换老八上!” “三哥放心,臣弟一定不会败的。不然不用你撤我,我自己就把帅印给八哥送去!”萧伟胸膛拍得山响。 “这才像话。来来,坐下喝酒。”萧衍便招呼两人重新坐定,又亲自把盏,给老八老九各倒一杯酒。 “来,你俩喝一杯,这事儿就掀篇了,还是亲兄热弟,不伤感情。” “八哥,小弟敬你。”萧恢便笑嘻嘻地端起酒爵先敬萧伟。“你大人有大量,之前的事儿,别放在心上。” “哼!”看老九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萧伟就气炸了肺。 但当着皇兄的面又不好发作。他便捏着酒爵黑着脸,与萧恢碰了一下,仰头把酒灌到肚子里。 然后便重重搁下酒爵,愤然起身道:“臣弟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说完不待皇帝开口,就拂袖而去。 “老八,你给我回来!”萧宏赶忙起身吆喝道,萧伟哪会理他,径直消失在殿门口。 “三哥你们先喝着,我去说说他。”萧宏便对萧衍道。 “老八有点火气也正常,你劝劝他就行了,别再说重话了。”萧衍点点头,一如既往地宽容道。 “是。”萧宏应一声,赶紧追出去。 “老八,你等等我!”紧赶慢赶,终于在宫门口追上了萧伟。 萧伟站住脚,冷冷看着萧宏。 “你这么上脸干什么?”萧宏教训他道:“让皇兄下不来台,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我不服!明明我才是兄长,轮也该轮到我才对!”萧伟无比愤懑道:“我恨呀!” “至于吗?你以为三军主帅是那么好当的?压力好大的呀。”萧宏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都已经位极人臣了,为啥非要遭那个罪?” “为啥?当然是因为你,因为你给我带来的耻辱!”萧伟情绪彻底爆发: “三哥没选我,八成是因为我,跟你是一个妈生的!担心我关键时刻也会跟你一样拉稀!” “你!你,你……”萧宏气的鼻子都歪了,嘴都结巴了。 “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我要证明,我跟你不一样!” 萧伟说完,决然而去。只留萧宏在风中凌乱…… 第二九二章 鄱阳王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重光幢守卫光宅寺期间,任元和陈霸先一起展开特训。 以前之所以没这么搞,是因为陈霸先必须要在清醒状态下,被任元将肉身带上船才能修炼。 任元虽然可以在全天任何时段上船,但他在睡意全无的时候是用不了游仙枕的,所以通常都是晚上上船。 两人一个是要在清醒的时候上船,一个是要在有睡意的时候上船,所以不搭界啊。 为了能跟任元在时间上保持一致,陈霸先也是发了狠,每天白天强迫自己睡觉,晚饭直接拿茶叶当菜叶吃,就为了清醒一通宵。 这样任元入睡时,就能带他肉身上船,他就能在千里船上修炼了。 陈霸先就这样昼夜颠倒,整整坚持了一个月,黑眼圈熬的比当初的南宫还重。 但成果也是显著的,在船上修炼五个月后,他终于完成了一年筑基,抽油添命,恢复到元真童体! 内视到自己终于元阳无亏后,陈霸先一蹦三尺高,激动地泪流满面,使劲搂住任元和杨忠的膀子,不顾阿瑶在边上就嚷嚷道:“兄弟们久等了!走,让哥哥我带你们枪挑秦淮河去,叫姑娘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凶残!” “你激动啥,你恢复到元真童体是为啥?”阿瑶倒没拔剑砍他,只是冷笑问道。 “是为了能开荤啊。”陈霸先不假思索道。 “我看你是憋坏脑子了,你是为了修炼内丹术啊,大哥。”任元无语道。 “是的,你现在只是可以修炼了而已。”杨忠幸灾乐祸道:“内丹术可是要求,在金丹结成之前,都不能破身的。” “……”陈霸先登时实话,半晌才哀嚎道:“夭寿啊,我他么才开了三窍呀!” “这是非要我弔爆了不可吗?” 任元看着以头抢地的陈霸先,也是相当的同情。你说这事儿搞的,神通和功法相克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 “我他么不练了,我要吃外丹了!”陈霸先破罐子破摔道。 “这就对了。”杨忠笑道:“这人啊,要顺势而为,干嘛要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去走那前有狼后有虎的羊肠小道呢?” “说得对,明天开始吃药!”陈霸先发恨道。 ~~ 可等陈霸先发完了癫,第二天却又把九真散丢到了一边,还是要继续修炼他的内丹术。 “咋又改主意了?”三人一边吃早饭一边问道。 “那我过去一年的罪不白遭了?”陈霸先恨恨地吸一口索饼:“那我岂不成个大笑话了?奶奶的,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晚上见!”吃完早饭,他便进屋补觉去了。 当晚,陈霸先又跟着任元肉身上船,正式开始修炼内丹术第一阶段——炼精化炁! 不得不佩服陈霸先除了对自己够狠,本身也惊才绝艳,只用了现实中一个月的时间,就炼精化炁成功,顺利的开了第四窍。 而且他惊喜地发现,‘炼精化炁’可以起到平息心火的作用,于是愈发拼命的练功,来抵消神通的代价。 任元那边也不差,他在秋叶变黄时,突破了六窍,得到了新的神通——瞬移遁法!可以无视障碍,来去自如。 只是受到金陵大阵限制,在京中瞬移的距离不过咫尺间,还不如化身万千好使…… 不过任元还是很满意,他又不是一辈子都在京里待着。一旦离京,这就是个大杀招。 他又再接再厉抓紧修炼,准备在年前一举突破七窍,成为货真价实的神通,那样就不用上大号了…… ~~ 可惜,勾陈司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不可能让他一直带薪修炼。 这天,第五维和燕飞也来到光宅寺。 “欢迎卫主莅临检查。”任元赶紧带着祖安杨忠笑脸相迎。 “少在这油嘴滑舌。”第五维笑骂一声道:“我不是来检查的,是来宣布调防的。从今天开始,由上章幢接替重光幢,驻守光宅寺。你们赶紧交接一下吧。” “遵命!”任元忙应一声,便跟燕飞交接起防务来。 这边的差事很简单,盏茶功夫就交接完毕。燕飞正式带队入驻,任元则带着自己的人马撤出。 “让杨忠带队回去就行。”第五维忽然对任元道:“你跟祖安和我走一趟。” “是。”任元便和祖安一道,跟着第五维离开了大部队。 “咋,又有案子?”祖安便忍不住问道。 “嗯。”第五维点点头道:“昨天,鄱阳王险些被人毒死。” “啥?”这下连任元都吃了一惊。“他可是堂堂半神啊,不是该百毒不侵吗?” “谁说不是呢?”第五维苦笑道:“所以这案子震惊了皇上,责令本司限期破案。陈帅没办法,只能出动咱们这个王牌组合了。” “限几天?”任元问道。 “三天。”第五维答道。 “那赶紧的吧。”祖安一听就着急了。 ~~ 一行人赶到鄱阳王府,道明来意后,便被径直带去内寝见萧恢。 内寝中,萧恢面如金纸,盘膝坐在床上。上身只披了件披风,露出只剩半截的左胳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令人触目惊心。 “王爷这是还受伤了?”见礼之后,第五维忙关切问道。 “不是。”鄱阳王摇摇头,淡淡道:“是本王将毒逼到左臂上,砍掉了事,这才保住了命。” “王爷万金之躯,断一只胳膊损失太大了,没有办法接上吗?”第五维问道。 “不必了,本王可以断肢重生,左手还会慢慢长出来的,只不过需要点时间。”鄱阳王摇摇头,郁闷道: “而且这毒邪性得很,昨晚明明已经去干净了,今天又有发作的迹象。” “请太医看过了吗?”第五维忙问道。 “他们看了也没用,本王只能靠自己,慢慢逼出余毒。”萧恢叹息一声道: “哎,本来明天就该出发与大军汇合了,现在只能先告假将养着了。” “这节骨眼上给王爷下毒,怕不是明鬼所为?”第五维立马想到了老对手。 “这帮家伙消停了大半年,终于又坐不住了。” “也不一定是明鬼。”萧恢却闷声道:“还可能是自己人干的!” “自己人?”第五维讶异道:“谁会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 “眼红我的人,被本王抢了机会的人,想要取代本王的人!”萧恢恨声道:“这是明争暗斗都斗不过我,终于对本王下毒手了!” 第二九三章 神陨无相劫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王爷这话可不兴乱说。”第五维听得一脑门子汗道:“还是等勾陈司调查出凶手来,再骂娘不迟。” “哼,你们调查吧!”萧恢这才没有指名道姓,把他认定的凶手说出来。 “请王爷讲讲中毒的经过吧。”第五维恭声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现中毒的?” “昨天,我在府上举办宴会,招待前来送行的王公大臣。起先好好的,后来喝了老八带来的‘琼浆玉液酒’,很快就感觉浑身不舒服。”萧恢愤愤道: “我已是半神之躯,断不该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就知道不好了,赶紧到后面运功,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毒逼到左臂,逃过了一劫。” 说着他用仅剩的右手,愤怒地将小几拍为齑粉:“我以为他是来跟我冰释前嫌,好让我安心北伐,没想到是来送我归西的!” “……”第五维差点没绷住,幸好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强压着嘴角问道:“什么毒这么厉害?” “不知道。”萧恢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我只觉得自己五内俱焚,全身骨头都要碎了。就连已经和神火融为一体的魂魄,也险些崩溃掉。” 说着他让儿子萧范,将自己的断手端出来。 任元接过托盘,端到第五维等人面前,四人一起仔细观察那截断手。 只见从外头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从断面看去,就会发现那一截臂骨已经变成了奇异的紫黑色,甚至还发出幽幽的暗光,十分的奇异。 “你们见过这种毒吗?”第五维轻声问道。 任元等人自然摇头。 “抱歉王爷,我们也没见过这种毒。”第五维便请示萧恢道:“可否让我等将王爷这截手臂,还有日常起居之物,都运回勾陈司去,请毒婆婆检查。” “不能让那什么毒婆婆来吗?”萧范皱眉道。 “抱歉世子,毒婆婆走不出璇玑塔。”第五维摇摇头。 “原来是活死人。”萧恢对勾陈司的秘密并不陌生,便对萧范道:“不用为难他们了,那些人走出璇玑塔就会暴毙的。” “是,父王。”萧范这才不再阻拦。 于是第五维留下南宫和祖安,继续审问府中宫人。他则和任元带着萧恢的断臂,以及日常起居用品,准备先回勾陈司检验。 告辞时,萧范又拿出个青瓷酒坛,递给第五维道:“这是昨日我八伯带来的酒,父王让你们一并验一下。” “是。”第五维双手接过来。 ~~ 两人一回勾陈司,便带着所有东西,径直来到璇玑塔。 跟毒婆婆道明来意后,两人便将东西,一样样摆在那盏昏黄的油灯下。 毒婆婆伸出鸡爪似的右手,抓起了那截断肢,眯着青色的眼皮,仔细端详半晌,忽然送到嘴边,亲口尝了尝…… “这就是半神的味道吗?真不错。”毒婆婆享受地咂咂嘴。 “……”任元和第五维目瞪口呆,后者忙劝阻道:“婆婆你别上嘴啊,这是连半神都受不了的毒!” “放心,这毒对凡人之躯没用,只对神明有害,所以此毒名唤‘神陨无相劫’。”毒婆婆却老神在在道。 “真的假的,不会是瞎掰吧?”驼背老者等人起哄道:“你又没对半神下过毒。” “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毒婆婆没好气道:“不信就找吧,这个毒是分三样下的,一定能找出‘彼岸花’、‘相柳血’和‘归墟木’来!” “看看有没有你说的这么神。”一众老怪物便一拥而上,开始检查起第五维带来的那些物件儿来。 他们的检查方法也很特别,不管什么东西,一律都是用鼻子闻,用嘴尝…… 任元在一边看着这些老前辈,不禁心有戚戚,难道捉刀使到最后就是这个结局吗?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鼻子和嘴还是很灵的,没多会便从熏香,墨锭和那瓶酒里,检查出了异样。 “这香炉里烧的是龙涎香,但不是单纯的龙涎香,多了一种甜甜的味道。嗯……呸呸,是彼岸花。” “墨锭里除了松烟等正常的佐料外,还加了点儿攒劲的东西,唔……真是‘归墟木粉’。” “哇,这就是王公贵族喝的酒吗?咱们喝的这一比,纯属小酸水。啧啧,美啊。”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尝尝。” “行了你们,是让你们尝毒啊,不是让你们借机偷嘴!”毒婆婆一人脑袋上来了一下,老怪物才老实了。 “这酒里确实加了相柳血,所以格外的烈。”老怪物们这下服气了。 “看来确实是‘神陨无相劫’。” “这毒是百年前,浮屠教为了对付的寇谦之寇天师,专门从天竺弄来的。因为原料极其罕见,又是专门对付神明的,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毒婆婆便缓缓对第五维和任元道: “这毒分三重,各有功用。彼岸花可以让神明失去警觉,归墟木可以令神明失去百毒不侵的能力,相柳血可以使神明体内的神之血染毒。” “最可怕的是,当这三样‘彼岸花’、‘归墟木’、‘相柳血’同时进入神体,便会发动‘神陨无相劫’,神明不死,则劫难不止,直到神明陨落为止。”毒婆婆叹了口气道: “鄱阳王要是真中了这种毒,那就赶紧找墓地,选寿衣,张罗后事吧。” “啊?没救了吗?”第五维问道。 “没救了。”毒婆婆点头道:“毒发会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他彻底顶不住为止。” ~~ 出了璇玑塔,第五维赶紧带着任元去跟陈庆之汇报。 “这么严重吗?”陈庆之听完也吓一跳,叹气道:“还以为鄱阳王逃过一劫呢。” “现在问题是,怎么跟鄱阳王说?”第五维苦着脸道:“那边还在等回信呢,这要是知道自己中了不治之毒,还不立马提着刀去砍南平王?” “确实。”陈庆之点点头道:“酒里检出了‘相柳血’,这就足够老九跟老八拼命了。” “不过这样下结论也太武断了。”任元却轻声道:“南平王真的会因为竞争失败,就公然在酒里下毒,当面毒杀鄱阳王吗?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第二九四章 被篡改的记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而且那熏香和墨锭是哪来的,还没有查明,这个时候不能说南平王就一定是凶手。”任元接着道。 “道理是没差,但就怕鄱阳王不认这个理。”第五维苦笑道。 “是啊,之前他们为了争帅位闹的不可开交。重阳节酒宴上,皇上才亲自定下来,让鄱阳王挂帅,南平王负气离席。”陈庆之点头道:“你让鄱阳王怎么不往他头上想?” “但这种事儿也不能瞒着鄱阳王啊。”第五维道:“他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这样吧。”陈庆之寻思道:“你们别声张,我先禀报皇上,让南平王出去避一避,然后我再去跟鄱阳王说。” 说着他深深看向第五维和任元道:“你们争取利用这个时间差,把真凶揪出来。如果不是南平王那最好。要是他的话……再说。” “是。”第五维和任元沉声应下。 ~~ 三人便分头行动,陈庆之立即进宫,把情况禀明了皇帝。 萧衍闻言大怒,马上把萧伟叫来质问,萧伟自然矢口否认,说不是自己干的。 目前萧伟也只是有嫌疑,萧衍不可能把他怎么着。从本心讲,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器重的弟弟,会干出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来……虽然他对自家人,已经没什么信心了。 但皇帝还是暂时把萧伟留在宫里,不让他出去。以防萧恢有不理智的举动…… “还有两天了,必须破案!”萧衍又朝着陈庆之吹胡子瞪眼道。 ~~ 话分两头。 那厢间,任元和第五维回到鄱阳王府。先禀报世子说,毒物有点复杂,毒婆婆需要时间来检验,然后便赶紧来到,王府专门腾给他们查案的院子。 所有能接触到王爷日常起居的宫人护卫,全都被暂扣在院中。人人都要接受南宫和祖安的审查,确定清白后才能放出去。 第五维进来后,先让受审的宫人出去,把情况跟南宫两个一说,然后吩咐道: “先审查能接触到熏香和笔墨的宫人。” “好。”南宫应一声,询问一旁已经审查过关的王府总管冯长侍:“都有什么人能接触王爷的熏香?墨锭又是从何而来?” “熏香是海外进贡的龙涎香,由专门点香的宫女添加。至于墨锭,则是由王府自己的制墨师制作。”冯长侍便答道。 “熏香里还会添花瓣吗?”第五维问道。 “怎么会呢?那香气不就杂了吗,暴殄天物啊。”冯长侍摇头道。 “点香宫女肯定有问题。”第五维道:“先审她,同时把制墨师控制住,以免自杀。” “是。”任元应一声,立即照办。 不一会儿,便将一名瑟瑟发抖的宫女押了进来。 “别害怕,实话实说就行。”负责审讯的祖安,便盯着那宫女的眼睛道:“是你往王爷寝宫的香炉中,添加的彼岸花吗?” “是。”宫女不由自主实话实说道。 “你!”冯长侍登时绷不住了,这下他也有责任。 “安静。”南宫瞥他一眼,冯长侍立马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祖安沉声问道。 “报仇。十年前浮山堰决堤,把我全家都淹死了。”那宫女便咬牙切齿道:“萧恢就是当时的监工,我要杀了他为爹妈还有弟弟妹妹报仇!” “你是怎么混进王府来的?又是哪里来的彼岸花?”祖安追问道:“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十年前逃难进京之后,我就卖身进了王府,一边做工一边等待机会。”那宫女依次答道:“彼岸花是我花钱买的,做这一切也都是我自发的,没有人指使我。” “你胡说!靠你单用彼岸花,并不会伤到鄱阳王,还得有另外两样毒物配合。怎么可能没有人在背后组织?”祖安一拍桌子:“没人在背后指使你,你能知道‘陨神无相劫’?!” “……”宫女登时语塞。 祖安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转头对众上司道:“她居然能跟我撒谎。” “莫非她有大神通?” “怎么可能,她连神通都没有。”第五维断然摇头。 “我来看看吧。”南宫便走到那宫女身前,伸出右手贴在她额头上,声音温柔道:“你困了,放下戒备安心睡吧……” “……”宫女很快被催眠,两眼失去了焦距。 “现在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南宫柔声问道。 “没有指使我的。”宫女缓缓摇头。 “你的同伙在哪里?”南宫微微皱眉,依旧语气平缓地问道。 “我没有同伙。”宫女依旧摇头。 南宫讶异地看了第五维一眼。 “问她彼岸花是哪来的。”第五维轻声道。 南宫如是发问,宫女答道:“买的。” “找谁买的?” “路过的货郎。” “这不放屁吗!”祖安忍不住骂骂咧咧道:“当那玩意儿是胭脂水粉吗?货郎担子上就能买的着!” “这是什么情况?”第五维大惑不解。 “……”南宫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然后她点上香,盘膝打坐阴神出窍,进入了那宫女的梦境中…… 第五维则随时准备着,一旦见势不好,就用阳神把她拉出来。 还好,宫女梦里的萧恢还不是半神,奈何不了南宫,此外便没有什么厉害角色了。 待南宫睁开眼,众人忙问道:“怎么样?” “她的记忆跟她所说的完全吻合,但能看出被篡改的痕迹。”南宫便道:“正常的记忆是不连续的片段不假,但是有内在联系,可以将其串起来。而她的记忆却有好些断层存在,显然是被人为抹除了。” “而且还有一些记忆,跟其它的联系不上,应该是被人篡改的结果。” “这么说,让她给货郎画像也没用了?”祖安问道。 “应该是,不过该画还是要画的。”南宫吩咐道。 “明白。”于是祖安便带着宫女,到隔壁教她画画去了。 南宫则继续审讯制墨师,结果也说自己家里人被萧恢害死了,所以要找他报仇,至于那归墟木,也是跟门口货郎买的…… 连说辞都一样,显然也被篡改了记忆。 第二九五章 鬼圩(给老牛的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临川王府,寝宫中。 萧宏去探视完萧伟回来,正在江无畏的服侍下更衣,便见眼前金光一闪,萧宝夤出现了。 他赶紧摆摆手,让江无畏先出去。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对方神出鬼没,萧宏还是不悦道:“你下次来能不能先敲门?直接闯进来太唐突了!” “没区别的,她又看不见我。”萧宝夤盘膝坐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右臂放松地支在矮几上,像回了自己家一样。问道:“萧恢怎么样?” “确实中毒了,为了解毒还自断一臂。”萧宏低声道。 “没用的,‘陨神无相劫’一旦发动,就是不死不休。”萧宝夤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道:“你看过他那截断臂吗?” “看过。”萧宏点点头。“从外头看没什么,但骨头又黑又紫,还隐隐发光。” “那就对了。”萧宝夤抚掌笑道:“这下萧衍的左膀右臂便去其一了。” “但我可不会帮你对付老八。”萧宏赶忙声明道:“怎么说他也是跟我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放心。”萧宝夤得意一笑道:“虽然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他,但以你三哥的做派,最多就是罢官夺爵,关他两年。” 说着他对萧宏笑道:“等你当了皇帝,再把他放出来,他还得感激你。你们兄弟感情反而会加深了。” “但愿能如你所说。”萧宏闷哼一声道:“老八被关一关也是好的,至少不用给我三哥陪葬了。” “现在你终于有信心了?”萧宝夤揶揄道。 “现在我三哥的左膀右臂都没了,只剩他一个半神而已。我们这边却有你们两个半神。两个对一个,优势在我!”萧宏沉声道:“何况还有我修的祭天坛,这要是还杀不了他,那他真有天命在身了。” “屁的天命!”萧宝夤啐一口道:“弑君篡国的贼子而已。” “你……”萧宏老脸一红,感觉他连自己一块骂了。 “呵呵,你别多想,你拨乱反正,才是真正的顺天而为。”萧宝夤安抚他一句,又道:“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得在那天成功杀了他。” “我知道,成王败寇嘛。”萧宏点点头,发狠道:“萧衍杀我两个儿子,我也一定要杀了他!” “确实,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萧宝夤点点头道:“我来是为了通知你,北朝的那位半神已至,就等过年动手了,你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我祭天坛的土木工程已经基本完工,现在进入装修阶段,保准不耽误我三哥祭天。”萧宏沉声道。 “误不了事儿就好。”萧宝夤点点头。 “而且我给他准备了个大的,说不定都用不着你们两个出手,就能把他爷俩送上西天!”萧宏发狠道。 “那样最好。”萧宝夤自无不可。 ~~ 任元第五维这边,虽然从宫女和制墨师身上问不出什么,但线索还没有断…… “不管是彼岸花,还是归墟木,都是极其稀罕的玩意儿。”夜半时分,第五维带着任元,走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 “后者我都不知道哪里找去。”他轻声对任元道。 “那就是知道彼岸花的来路了?”任元也轻声问道。 “嗯。传说彼岸花只生在鬼国冥河边,所以很可能是,那些常常往来阴阳两界的家伙带出来的。”第五维颔首道: “而且这花一旦被摘下来,一天之内就会枯萎,香气全无。所以还得让本地的家伙采摘才行。”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们。”说话间他走到秦淮河边,摸出一个骨哨,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 那哨声就跟鬼哭一样……不一会儿真把鬼招来了。 任元只见一盏幽幽跳动的鬼火,自沉沉雾霭中缓缓而来。及至近前,才看到原来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船,那鬼火是挂在船头的灯笼。 一看到第五维,船夫就想划船逃跑,却被任元定住了身形。 两人纵身飞到船上,任元才解开船夫的定身符,第五维笑道: “你这章鱼精,我又不短你船钱,干嘛见了我就跑?” 这年月,建康离海还不远,海里的妖怪也会来这里讨生活。 “人家知道俺把捉刀使载去鬼圩,会剁了我的爪子的。”章鱼船夫道。 “剁只爪子怕啥?反正你爪子多。”第五维笑道。 “他的意思是得加钱。”任元丢出整整一缗铜钱。 他现在是幢主了,手里有经费,这种事儿都不用花自己的钱。 “嘿嘿,还是这小哥上道。”章鱼精忽然又多出只手,接住铜钱大喜道:“二位站稳了,我这船可是出了名的快!” 说完便用八只手划四根桨,把船划得飞快,瞬间消失在雾气中。 ~~ 浓浓的雾气让人不辨东西,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 不知行了多远,眼前忽然雾气消失,小船驶入了蜿蜒的地下河。 看着幽深漆黑的地下河道,任元轻声道:“建康城还有这种地方?” “那是。”第五维笑着点头道:“建康城的妖魔鬼怪都生活在地底下,也难为它们找到这种地方了。” “你以为我们愿意在这种鬼地方吗?还不是你们勾陈司不让我们在地面上混?只能躲到这种不见天日的地儿做买卖,还得趁你们睡觉之后才能来。”章鱼船夫没好气道: “前面就是了,我不往里去了,以免让人看见。” 便把船靠了岸,说什么也不往里划了。 两人只好下了船,走过一段漆黑曲折的通道,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只见偌大的山洞中,无数麻雀大的萤火虫在结队盘旋,照亮了鬼圩全场,也照的人脸上鬼气森森。 鬼圩中,除了任元和第五维,基本没有人类。摆摊开店的,逛街购物的,尽是各种稀奇古怪地妖魔鬼怪。 而且在这里,它们不用化成人形,更不用隐藏行迹,都大喇喇地现出本来面目。有卖虎骨虎鞭酒的吊睛白额虎妖;还有倚栏卖笑的大长腿白狐妖;有在给人算命的笔仙、紫姑;有给人画皮的画妖,还兼卖石蜡口红,号称能让死人还阳三刻…… ps.这章是给章评大佬牛魔王加的2000章评更……明天还有盟主加更哈。 第二九六章 拘魂鬼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看得目不暇接,心说这鬼圩可比地上的街市好玩多了。回头放假,可以带师姐来好好逛逛,大采购一番。 不过周围投来一道道或是仇视,或是厌恶的目光,说明这里的妖魔鬼怪显然是不欢迎他俩的。 好在第五维这张脸在鬼怪圈里也相当有名,他不招惹他们就不错了,哪个小鬼敢主动触第五卫主的霉头? 任元便听第五维轻声道:“咱们要找的是拘魂鬼,它们相貌奇特,常常结伴出入,喜穿紫衣。它们能算出人的死期,会提前到达将死者身边,呼唤其名字,将死者的灵魂就会出窍。然后拿拘魂索捆住其魂魄,带往鬼国领赏。” “我见过。”任元点点头。当年在老家当庙祝的时候,他没少跟这些和黑白无常抢生意的‘野生无常’打交道。当然,当时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他还得小心翼翼奉承着。 “他们也经常借此牟利,比如提前透露人的死期,给的太多甚至可以帮你逃过无常勾魂一段时间。”第五维接着道。 “这也可以?”任元轻声道:“就不怕鬼国的人跟他们算账?” “这年月每天死多少人啊?鬼国哪管得了那么多?总是有空子可钻的。说不定还有内鬼,一起合伙捞好处呢。”两人正说话间,任元就看到前头两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家伙,在一群鬼怪中鹤立鸡群。 “是不是他俩?” “没错。”第五维点点头,小声道:“先不要惊动他们,这里不能动手,不然以后彻底别想来了。等他们出了鬼市再动手。” “明白。”任元点点头,便跟第五维默默盯住了两个拘魂鬼。 只见它们高逾九尺却似竹节虫般佝偻,骨节嶙峋处缠着紫色裹尸布似的破烂长袍。五官如同骷髅一般,眼眶处是两团旋转的冥火,被它们看一眼,普通人的魂就能被勾出来。 两个拘魂鬼腰上缠着七尺锁魂链,左边一个拿着‘阴阳秤’,吆喝道:“业秤高悬量罪愆,阴阳簿上看分明。称一称自己造了多少孽,就知道死后去哪里受苦了。” 右边一个握着白骨算盘,也吆喝道:“白骨为珠串算筹,阎罗账下数春秋。算一算自己归西的日子,好有备无患!” 可惜今天生意不好,二鬼吆喝了半天,都没开张,便采买了些稀奇古怪的药材,怏怏离开了鬼圩。 任元两人便远远跟上,很快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洞。 两个拘魂鬼在前头走着走着,忽然发现遇上鬼打墙一般,在原地转起了圈圈。二鬼心知不妙,但它们都是老江湖,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了几步,忽然凭空消失。 “哪里走?”任元见状,掏出显化宝鉴一晃,就看到两个拘魂鬼飘到了洞顶上,正念念有词,想要躲去冥途。 “抓住他们,我们去不了冥途。”第五维沉声道。 话音未落,任元便打出两张紫极雷狱符,化作紫电囚笼罩住了二鬼。 雷法可破万邪,直接让两个鬼的法术失效。见逃不掉,两个拘魂鬼同时怒吼一声,眼中冥火大盛,白磷磷的冷光瞬间照亮山洞。 任元不禁目光一滞。头晕目眩间,居然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死状——只见自己被一尊巨大的神祇抓在手中,一下捏爆。 死前瞬间,他分明看到那神明的脸,居然长得跟南宫一模一样,只是眉目更锐利,神态更威严不可侵犯…… ~~ 两个拘魂鬼则趁机脱出了牢笼,一个用勾魂索勾任元的魂,另一个甩出秤砣去砸第五维的头。 轰隆巨响,山洞崩塌,二鬼也不恋战,立即逃窜。 左边一个却被根凭空出现的捆妖索套住了脖子,登时失了神通,手中算盘勾魂索全都掉在了地下,被第五维顺手收入袖中。 任元和第五维都是幻术神通,在精神方面的强大超乎想象,怎么可能被他们的精神攻击影响?瞬间恍惚后,二人便及时瞬移到两个拘魂鬼背后。 任元虽然没有第五维动作快,但是他的飞剑更快,青芒闪动间,右边鬼的两只胳膊,勾魂索和秤砣也掉在地上了。 那鬼便在地上打滚惨叫:“干嘛干嘛,人家又没招你们?” “勾陈司抓鬼还需要理由吗?”第五维笑眯眯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完一人拎起一个鬼,准备打道回府。 “把我两只手也拿着呗,我还能接上继续用呢。”无臂拘魂鬼央求道。 任元便拂袖,将地上的残肢法器全都收走。 ~~ 回到勾陈司,祖安直接开审。 “知不知道为什么抓你们?” “不知道啊。”无臂拘魂鬼苦着鬼脸道:“俺可是大大的良民。要不是俺们每天把死人魂魄送去鬼国,这建康城里的鬼,得比人还多。” “少来这套!”祖安吹胡子瞪眼道:“我问你,是不是路上还顺道采花来着?” “我,我们是拘魂鬼,又不是色鬼,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啊。”拘魂鬼叫起了撞天屈,又小声道:“再说也没那个器官啊。” “不是那个采花。”祖安没好气道:“是冥河边上的彼岸花!” 那拘魂鬼眼中火焰明显跳了一跳,但在祖安的神通压制下,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 “是。有人雇我们采彼岸花。按说鬼国是不许的,但人家给的实在太多了……” “那人叫什么?”祖安沉声追问道。 “谁会打听客户叫啥啊?得讲商业道德啊。”拘魂鬼理所当然道。 “把他的样子给我画出来。”祖安换个要求。 “俺连手都没有,咋给你画,用嘴叼着笔吗?”拘魂鬼可怜兮兮道。 “也不是不行。”祖安便笑道:“老子还教人用脚画过画呢。” “算了吧。”任元起身给拘魂鬼接上了右臂,笑道:“好好表现,待会把另一只也给你接上。” “哎哎,可是俺不会画画啊?”拘魂鬼苦着脸道:“一天书没念过,笔都不知道咋握。” “别担心,我来教你。”祖安便清清嗓子道:“岂不闻‘一回生二回熟’……” 在祖老师一声声的鼓励下,独臂拘魂鬼渐渐迷失了自己,画画造诣从零开始,疯狂提高。一个时辰后,又一位画匠诞生了。 “以后你就去鬼圩卖画吧,肯定不愁开张。”任元看着拘魂鬼的画像,赞不绝口。 第二九七章 令人窒息的猜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人认识吗?”任元把画像拿给第五维和南宫。 “没印象。”第五维摇摇头。 任元看都没看他,只望着南宫,却怎么也没法把她,跟那尊捏爆自己的神明,联系在一起。 南宫自从上船后便不再失眠,又恢复了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一眼便肯定道:“这是南平王府的季管事。” “记得这么清楚?”第五维吃惊道。 “因为昨天那两人画出来的也是他。”南宫说着,从抽屉中拿出另外两张画像,果然都跟那拘魂鬼画的,十分有九分相像。 南宫说的两人,就是鄱阳王府的点香宫女和制墨师。后来祖安让他俩都画了像,只是当时南宫和任元已经离开了,没有看到。 “回来之后呢,我就找监兵卫的人比对,结果锁定了这个姓季的。”南宫轻声道。 “抓到人了吗?”第五维问道。 “第一时间就去了,但那人两天前便告假离开王府。”南宫叹口气道:“我请灵之算过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线索断了,也就没第一时间禀报你。” “没事,都是正常套路,捉到人才叫奇怪。”第五维笑着安慰她几句。 ~~ 天亮后,第五维带着任元去坐隐园汇报案情。 “……季管事死了,彼岸花的线索也断掉了。” “断了就断了吧,”陈庆之看着那三张来历不同的画像,沉声道:“有这三张画像,已经足够交差了。” “陈帅,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吧?”任元忍不住道:“案件依然疑点重重。比如那季管事一个人既要采买彼岸花,又要跟两个下线联系,这担子也太繁重了吧?而且既然有大神通抹去了两人的记忆,为什么不把他的脸也抹掉?就好像故意给我们看一样。” “是啊,勾陈司的本事已经不是秘密,只要有心,总能打听到。”第五维深表赞同道:“这会不会是有人利用我们,故意栽赃呢?” “而且,就算是季管事干的,也不一定说明他就是南平王指使的。”任元接着道:“说不定那人本身就有问题呢,所以才会被灭口。”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陈庆之耐心听完,摇摇头道:“但这个案子性子特殊,我们不能查的太明白,而是要看皇上愿意相信谁。” “可是……”第五维刚想说,那不更应该查清楚吗? “好了,三天之期已到,我必须跟皇上禀报了。这个案子你们就查到这吧。”陈庆之却摆摆手道:“现在有个新案子更需要你们。” “……”两人一阵憋闷,但还是点头道:“是。” “最近一段时间,监兵卫监控到,有人在大规模收购地霜,说是要炼丹用。但是炼什么丹,需要满世界收购成千上万斤的地霜?你们查一下是谁在收购?” “就这?”第五维闻言垮下脸。地霜就是茅房里,猪圈里,墙根下生出来的白色结晶。 前一秒还在查鄱阳王中毒案,后一秒就要开始查这腌臜玩意儿。差距大到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要被穿小鞋? “就这怎么了?年关将近,谨防有人趁机作乱。”陈庆之正色道:“教过你多少遍了?京城之内无小案,防微杜渐最关键。” “明白。”第五维苦脸应下。 从坐隐园出来,他便伸个懒腰,对任元道:“这点小事就交给你们去查吧,不劳动本卫主了。” “遵命。”任元应一声。巧了,他也不打算自己查。现在他手下十个队正,哪能事必亲躬? ~~ 跟第五维分开后,任元又来到了浑天台吃茶。 ‘见’他坐在那里半晌不说话,陈灵之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有点魂不守舍。” “我昨天执行任务的时候。通过拘魂鬼看到了未来的画面,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预言?”任元盯着杯中的袅袅水汽,轻声问道。 “当然是预言了。”陈灵之很肯定道:“拘魂鬼本身就能看到人死时的画面,何必再捏造呢?再说它也没那个本事啊。” “这样啊……”任元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到底看到啥了?”陈灵之轻声问道。 “我看见自己被神明一把捏死了。”任元方苦笑说道。停顿良久,又幽幽道:“而且那神明的脸,我还认识。” “谁?”陈灵之素来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动容了。 “是南姐。”任元低声道。 “……”陈灵之沉默良久道:“你担心南宫,会变成神明杀了你?” “不,我相信南姐。她就算变成神明,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同伴。”任元却摇摇头,正色道:“而且那个神明虽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那双冷漠,不带一丝人性的眼睛,绝不是南姐的。” “南姐虽然整天不苟言笑,但她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任元很肯定道:“所以,我相信她俩不是同一个人。” “南宫要是听到你这话,肯定很高兴。”陈灵之脸上的笑容发自肺腑,柔声细语道: “你总是愿意给同伴最大的信任。” “因为我也没有别的能给同伴的。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帮助我,我没道理不相信你们。”任元苦笑道。 “你们……也包括我吗?”陈灵之轻声问道。 “当然。”任元点点头。 “可是女人很爱撒谎的,我这种算命婆子更是如此。”陈灵之却幽幽一叹道:“你还是留个心眼儿的好。” “没必要,就算你们有事瞒着我,我也相信不是出于恶意的。”任元说完咳嗽一声道: “扯远了——我是担心制造梦乡的那位,会夺取南宫的身体!” “你怎么会这么想?”陈灵之皱眉问道。 “南宫的神通是梦,那位的神通也是梦。”任元便沉声答道: “南宫曾经在那位的悬空岛上遇到过伏击,要不是果断自杀,就永远留在那里了。之后每次入梦,她都会不由自主被拉去悬空岛。以至于她多年来从不敢深睡,一旦睡着了就会醒不过来。直到上了我们的船。” 顿一下,任元压低声音道:“而且,她第一次上船的时候,三生兽说过——‘她身上有那位的气息。’‘但她不是祂。’‘那她在劫难逃了!’” 说着他看向陈灵之:“这么多证据还不够吗?” 第二九八章 揲蓍布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够了。”陈灵之点点头,神情凝重道:“确实足以怀疑,有神明相中南宫,准备把她作为现世躯壳来用。” “现世躯壳?”任元皱眉问道:“什么东西?” “之前陶真人不是跟你讲过,这几百年来的神战吗?”陈灵之问道:“知道有多少神明陨落吗?” “大体讲过。”任元点头道:“说北朝的神明激战三百年,已经十不存一。南朝这边也好不到哪去,之前几个朝代的守护神明,还有本朝的武神,全都陨落了。” “正是如此。”陈灵之颔首道:“神明拥有悠长的寿元,如果不出意外,甚至可以活上万年。谁会甘心就这么早早陨落?” “于是有神明设法在此方世界之外,开辟了自己的神国,将神躯隐于其中。”她接着给任元讲解道: “因为神国说白了,就是神格的具象化。在自己的神国内,神明无所不能,不死不灭,自然不会陨落。但是祂们总不能一直缩在窝里不出来啊,还是需要时不时在人间现世的。” “这时现世躯壳就派上用场了,祂们只需要将自己的神念寄托其中,就能堂而皇之出现在人间,对帝王将相发号施令,跟别的神明斗法。”陈灵之又道: “这样就算遭遇强敌,最多丢掉一个躯壳而已,一缕神念而已,对本体损失微乎其微,修养一段时间就能复原。”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心说这不就是阿瞬和哈迪斯的关系吗?那第五维岂不是一辉? “于是那位制造了梦乡?”他轻声问道。 陈灵之微微点头。 任元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终于知道为何陈灵之在船上时三缄其口,为何三生兽那么害怕说错话,合着整个梦乡都是那个‘梦神’的领域。 换言之,就跟在人家门口说长道短一样,这家主人还养了那么多恶犬,换谁不心虚? “现在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可怕了吧?”陈灵之轻叹一声道:“所以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那我宁肯死的明明白白。”任元却断然摇头道。 “你不怕神明吗?”陈灵之用那双美丽却无光的眼睛,定定‘看’着任元。 “我怕祂会不杀我吗?就像在谢家庄,我怕的要死有什么用?别人要夺舍我,可不会问我的意见。”任元昂然道: “神明又怎么样?不一样会流血会死?我是不会乖乖等祂捏死我的。就算死,也得咬下祂块肉来!” “好,我果然没看错人。”陈灵之展颜一笑,又轻声问道:“这事儿,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没有,你是第一个。”任元道。 “得保密。”陈灵之嘱咐道。 “我知道。”任元点点头:“当时第五大哥就在旁边,我都没跟他说。” “也没法跟南姐说。”他又叹口气道。 “是啊,说了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徒乱人意。”陈灵之颔首道:“甚至可能会害南宫寻死。” “是,以南姊处处为他人着想的性格,真能干得出来,”任元赞同道:“所以我只打算跟你说一说,问问你的建议。” “备感荣幸。”陈灵之嫣然一笑,为他分析道:“现在困扰你的是两件事,第一,南宫可能会被那位占据身体;第二,是你未来可能会被祂杀死。” “是。”任元沉声道:“天亮前,我还抓紧做了个梦,也没梦见那个场面。” “可能是还太遥远了。”陈灵之猜测道:“你不是有定期做梦的习惯吗,说不定哪天就梦着了。” “希望那天来的越晚越好。”任元摸摸鼻子苦笑道:“不过我在那拘魂鬼的眼里,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看南姊的脸和现在没什么变化,估计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 “……”陈灵之默默点头。有件事她没告诉任元,那就是她能看到,他身上死气缭绕,那是寿数不长的预兆。 而且,拘魂鬼也看不到太远的死期…… “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建议,我还不如你勇敢。”陈灵之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现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我给你算一卦吧。” “那还不如给南姐算一算呢。”任元道。 “她跟神明牵扯太深,是占卜不出来结果的。只能单独占卜你的命运。”陈灵之轻轻摇头。 “那么代价是什么?”任元问道。 “放心,我不要你钱。”陈灵之不禁轻笑。 “我是说你要付出的代价。”任元摇摇头。 “这不用你操心,我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不差这一卦。”陈灵之故作轻松道。 “那我不算了。”任元便作势起身。 “坐下。”陈灵之娇嗔一声,无奈道:“好吧,我告诉你。我的代价跟你们不太一样,是要集中到自己临死的那一天,一起偿还的。” “而且我给自己算过卦,只要自己足不出户,活到八十没问题。这下放心了吧?” “怪不得你整天待在这浑天台里不出去。”任元恍然。 “不要为六十年后的事情操心了。”陈灵之敛住笑容,拿过竹筒,准备用蓍草给他占卜。 “这么麻烦吗?”任元问道:“你不是掐指一算就行吗?” “安静。”陈灵之白他一眼道:“揲蓍布卦算的更准。” 说完她倒出签筒中五十根蓍草,先抽出一根不用,把余下的四十九根随意分开,分握于两手之中。左手象征天,右手象征地。 再从右手中抽出一根,夹在左手小指之间,象征人。 然后她放下右手中的蓍草,数左手中的蓍草,每四根一数,象征四季。最后余下四根以内,夹在无名指之间,象征闰月。 再用左手数右手放下的蓍草,同样四根一数,最后剩下四根以内,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 之前象征人的那一根,与左右手余下的蓍草,合起来肯定是九或五,这是第一变。 把手中的蓍草放置一边,拿起剩余的四十或四十四根,重复之前的步骤,余数之和必为八或四,此为第二变。 再同样操作剩下的蓍草,得第三变,余数仍为八或四。 三变组合,便可定爻——三变都是九或八,为老阳;三变都是五或四,为老阴;九、八、四为少阳;五、四、八为少阴。 重复六次,得六爻,组合成卦。 “坎卦初六爻。”陈灵之卦象一出,任元便轻声道:“最凶险的一卦了。’ 第二九九章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盟主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坎卦初六爻辞曰: ‘初六。习坎,入于坎窞。凶。’ 象曰:‘习坎入坎,失道凶也。’ 用白话说就是:坎坑之中又有坎坑,陷入重坑之中,凶险。 任元这个道门盟主,虽然业务水平有限,但基本的卦象还是懂得,陈灵之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 “是。”陈灵之颔首道:“坎为水、为险,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是进固险,退亦险,进退两难啊。” 她又给任元打气道:“虽然是一阳陷二阴,但好在阴虚阳实,还有一线生机。” “大道五十,天演四九,人遁其一。所以再厉害的占卜,都不能决定未来。再凶险的情况,也有一线生机。这遁去的一,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说着,陈灵之把最先挑出来,没有用来占卜的那根蓍草递给他,坚定道: “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把握住这一线生机!” “那我还真得好好珍藏这根蓍草。”任元笑道。 “是的。”陈灵之点点头,正色道:“贴身藏好,说不定就能救你一命。” “多谢。”任元道声谢,便离开了浑天台。 陈灵之定定‘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知不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顺着她光洁的面颊,滴落在桌面上,碎成了七彩的星光…… 只是不知这眼泪,到底为谁而流? ~~ 任元一出浑天台,阿瑶便快步迎了上来。 “师姐久等了。” “不要紧,我都习惯了。”阿瑶微笑着摇摇头。 “其实一起进去就是了,我又没有什么事要瞒着你。”任元便很自然而然拉起她的手。 “不知道为啥,我看见她就生气。”阿瑶也很自然地反握住任元的手。 “那就不见。”任元无所谓的笑道:“谁还不能有自己的好恶?” “嗯。”阿瑶点点头,问道:“卦算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过咱们一路上,不都这么过来了吗?”任元轻声道。 “是,我们都是死过几回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阿瑶点点头道:“大不了同生共死就是。” “还真是。”任元闻言豁然开朗,笑道:“有师姐一直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肉麻死了,你们现在是不分场合啊。”陈霸先正来寻任元,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 “我看你还不分尊卑呢。”任元瞪他一眼:“就这么跟幢主说话?给我立正!” “是。”陈霸先郁闷地两腿一并。 “你不是总嫌自己没法立功吗?现在有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任元便将第五维交给自己的任务,丢给了陈霸先。 “啥?”陈霸先本来还一脸期待,听说是去查地霜,登时垮下脸道:“那我得钻多少猪圈茅房?你这是打击报复。” “再说,我先让你去搜集一百斤地霜来。”任元说完自己先绷不住了,揽着陈霸先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差事什么的赶明儿再办。小小姊姊喊我们回家吃饭,咱们再不回去,就甭想进门了。” “还真是,咱都多久没回家了?确实不像话。”陈霸先一拍脑袋道。 “叫二哥一起回去。”任元道。 “那家伙,早就先一步溜回去二人世界了。”陈霸先算算道。 ~~ 任元三人出了衙门,先去集市上采买一番。 也不用人往家送,任元袖子一拢,就把整整一车的米面粮油各种吃食,全都收入袖中。 三人这才说说笑笑,回到了平安里。 “哎哟,三位大人可算回来了。”看门老卒一见三人,赶忙从屋里出来,行礼不迭道:“这都多久没见了?” “没办法,当差不自由啊。”任元笑着摸出两瓶酒,递到他手里。“可不要贪杯误事哦。”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老卒乐开了花,道谢不迭。“老让大人破费。” “远亲不如近邻嘛,你老收着就行。”任元笑着摆摆手,进了平安里。 只见天气转冷后,大街上的小食摊全都围上了芦棚子。 这会儿不是饭点,食客不多,任元和陈霸先便在饼叔的摊子前说了会儿话。阿瑶还给阿兰带了个头花,把小丫头喜得当场就插上,逢人就问自己好不好看。 “好,真好看。”阿牛五岁的弟弟阿宝,拖着大鼻涕,一边咧嘴笑,一边岔开腿,朝着墙根儿嘘嘘。 “你怎么又在我家摊子前尿尿?!”阿兰急得直跺脚,恨不得给小孩塞回去。 “俺这是喜欢你,才尿在你家的。”阿宝慢悠悠道。 “这像话吗?”陈霸先绷不住道:“臭小子,叔得管管你,你是人,不是小狗。” “哎,陈大人莫怪,这孩子也是好心。”饼叔忙笑道:“他指定是天天听大人念叨,肥水不流外人田。尤其是现在,地霜还那么值钱……” “地霜?”陈霸先登时想起自己的任务,便问道:“什么人收地霜?” “谁知道呢?听说士族老爷们要用这玩意儿炼丹。”饼叔便道:“反正这几个月,总有贩子来收,质量好的地霜,一斤要一百文呢!” “好家伙,老爷不光吃童子尿煮鸡蛋,还要用尿炼丹?”任元不禁失笑道:“这口可真重啊。” “谁说不是呢?而且这回不拘童子,谁尿的都行,只要能泛白碱都一样。”几个食客也笑道: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白碱都中用,得用手指捏起一点尝一尝,如果感觉咸涩就没用,这种人家不要;要是舌头尖发麻,那就对了,可以扫回家中攒着。” “还真是有意思。”陈霸先便笑问道:“你们谁家收集了,拿给我瞧瞧?” “那玩意儿味太重了,谁会带身上?”周坊主便笑道:“回头我让小子送坛子到贵府就是。” “算了,我个把月回来一趟,别惹家里大姐不开心了。”陈霸先摇摇头道:“回头我过去瞧吧。” “走了。”阿瑶催促道:“再磨叽大姐更不开心了。” 两人这才跟街坊们道别,一进家门,便见苏小小抱着花狸猫,笑着迎了出来。 “你们还知道回家?!”开口说话的却是久违的文狸大人。 “我们忙啊,那像你整天这么闲?”陈霸先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整天闲着?”文狸大人哼一声,傲娇道:“这一年来本大人南征北战,经历大小几十役,建康城的一百零八路猫头头,都被我干服了。” “现在我已经是建康猫王了。而你呢,还是个小小的捉刀使。到底咱俩谁整天吃干饭?” ps.感谢‘墨家起风云’打赏的盟主。 第三零零章 建康猫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苏小小烧了一桌好菜,犒劳许久没回家的弟弟妹妹们。 见任元和陈霸先恶鬼投胎似的风卷残云,盘子底都刮得干干净净,苏小小高兴笑道:“咋,勾陈司的伙食不好吗?” “哎呀,跟勾陈司没关系,这不一直在光宅寺当假和尚吗?”陈霸先打着饱嗝儿道:“天天吃斋饭,一点荤腥都不见,实在是馋肉了。” “你就不能说,是姊姊厨艺太好了?”苏小小咯咯一笑,又起身去给他们加菜。 陈霸先给花狸猫倒盅酒,笑道:“来,猫王,咱俩喝一个。” “喝就喝,谁怕谁?”花狸猫用爪子捧起酒盅,跟陈霸先碰了一个。 它酒量不行,酒品更差,三盅酒下肚,就开始吹牛伯夷。 “本大人不是跟你吹,我现在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手下兄弟过千!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威风的紧。就连狗见了本大人,都得叫大王。” “是吗?”陈霸先佩服地咂舌道:“那猫王真乃我辈偶像啊。” “这么大的建康城,就没个猫妖啥的,让你这么嚣张?”连阿瑶这个主人都听不下去了。 “当然有了,可架不住本大人拿帝流浆当饭吃。”文狸便绷起前爪,亮出肌肉道:“加起来都不是本大人的对手!” “主要是厉害的猫妖,年初都被勾陈司干掉了。”苏小小端着一大盘鸡黍饭出来,揭穿它的老底道:“其实以文狸的嚣张程度,也该被勾陈司盯上了,只是奈何上头有人。” “好家伙,阿元你也成保护伞了。”陈霸先不禁大笑道。 任元唯有苦笑道:“敢为非作歹,一样抓它。” “放心吧,本大人心里有数。”文狸撇撇嘴道:“我都是主持正义的,从不仗势欺猫,不然也不会得万猫景仰,一统建康。” “这么说,建康城的风吹草动,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喽?”陈霸先便笑眯眯问道。 “那当然!”文狸一拍胸脯道:“上至皇宫内院,下至百姓草庐,只要有猫猫,就有本大人的眼线。” “真有那么神?我不信。”陈霸先便故意道。 “不信你随便问。但凡正在发生的事儿,一晚上都能给你打听到!”花狸猫便吹胡子瞪眼道:“打听不到,‘王’字儿我倒过来写!” “那好,我问你个简单的。”陈霸先这才图穷匕见道:“那些贩子满世界收地霜,都运到哪里去了?” “你给我等着!”花狸猫说干就干,跳上墙,风风火火便去了。 “唉,这缺心眼儿的玩意儿。”任元叹了口气。 陈庆之把任务丢给第五维,第五维丢给自己,自己丢给陈霸先,陈霸先居然又丢给了文狸……最后居然是猫猫承受了一切。 饭后,一家人又聊到深夜,这才各自回房。 陈霸先却跟着任元进了屋…… 苏小小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小声问阿瑶:“这是啥情况。” 阿瑶也是一脸郁闷道:“哎,说来话长……” “大哥,你能不能注意点儿,让姊姊怎么瞧咱俩?”屋里头,任元也是一脸无奈道。 “我注意了啊。苏大姐晚上又不睡觉,我要是半夜里偷偷摸摸进来,让她看见了,才会往歪处想呢。”陈霸先振振有词。 “不是,你不能缓一天?”任元无语道:“回衙门再练。” “那咱以后还不回家了吗?”陈霸先躺在床上眨眨眼。 “……”任元无可奈何,拿出游仙枕刚要躺下,花狸猫却从窗口跳了进来,激动道:“快来,我找到他们了。” “这么快吗?”陈霸先神情一振,立马从床上蹦起来,就要跟着文狸出去。 却见任元没有动弹的意思,他忙催促道:“快走啊。” “这是我给你的任务。”任元提醒他道。 “不是,你放心我个四窍弱鸡,大晚上一个人出去吗?”陈霸先不由分说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道:“京城里高手如云,随便碰到一个都能把我灭了。” “问题是,我也没强到哪去啊。”任元苦笑道。 “没事,只要你去,大妹子就一定跟着。”陈霸先嘿嘿一笑道:“有大妹子在,我心里就安妥了。” 他俩进步就算快的了,但跟阿瑶还是没法比。进京不到一年,她已经打遍勾陈司无敌手了。 当然几位卫主除外。人家自恃身份,是不会跟她切磋的。 ~~ 结果苏小小也凑热闹,跟着一起出门了。 文狸一边领着四人疾奔,一边介绍情况道:“本大人把任务一布置下去,很快就有猫猫禀报,说看到那些贩子推着车到码头交易,把地霜全都卖给了一条大船。” “厉害啊,猫都认识地霜了。”陈霸先不禁赞道。 “那么骚的味,谁闻不见?”文狸白他一眼,接着显摆道:“而且那船上有障眼法阵,普通人根本看不见。但我们猫猫连鬼魂都能看得到,休想逃过我们的眼睛。” 便带着众人来到河边。就见一只大黑猫蹲在河道旁,听见文狸的动静它赶紧迎上来,指着前方喵喵叫。 “往玄武湖方向去了。”文狸闻言沉声道。又吩咐那黑猫头前带路,就这样在众猫猫的接力指引下,追上了目标。 只见平静的水面上,一道长长的水迹缓缓分向两边,却看不见有船的影子,着实有点诡异。 任元陈霸先张开天目,这才看到一艘沙船的轮廓,影影绰绰出现在水面上。 “这没跑了,肯定是个大案子。”陈霸先便兴奋道:“好人会这么遮遮掩掩吗?” “说不定是商业机密呢。”任元纯属抬杠,但心里是赞同陈霸先的判断的。这么大的障眼阵法,可是很罕见的,怕是只有皇家的能工巧匠才造的出来。 众人便跟着那艘隐形船,一路到了玄武湖边。 这年月的玄武湖还与长江相通,面积大过后世十倍。这黑灯瞎火的,雾气又重,船一旦开进去,根本找不到影儿。 不过这难不倒任元,刚才在河道追踪的时候,他已经给船尾悄悄贴上了一张追踪符。 待到那船走远,苏小小便召唤出油壁车,令其变成油壁船,载着四人也驶入玄武湖中。 任元默默感应着追踪符的位置,本以为对方会离开建康,没想到那船却在湖中央停下了。 第三零一章 煮尿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玄武湖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小岛,景色绝佳,号称‘仙岛’,自然为王公世族所占据。 太子萧统,临川王萧宏,还有鄱阳王、晋安王等,都在岛上建有别业,春天时赏花泛舟,夏天时上岛消暑,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不过此时已是深冬,湖上寒风料峭,景致萧索的很,那些王公别业自然也就空了下来,一座座岛上漆黑一片,没有一个人影。 但湖心处的‘小瀛洲’是个例外,非但宫院中隐有灯光透出,码头上更是火把晃动。 任元让苏小小把船停在远处,然后他和阿瑶一人一只胳膊,拎起还不会飞的陈霸先,悄悄在小瀛洲另一边上岸。 用障眼符隐藏好身形,三人这才摸到了码头边,便见二十来个工人正在卸船,再把地霜肩扛手推送进了宫院中。 “小瀛洲上是原先萧正德的别业,难道这家伙死了还不消停?”陈霸先轻声道。 “可能是别人在用他的地方。”任元可是亲眼见到萧正德形神俱灭,连渣儿都不剩的。 “进去看看。”陈霸先便一马当先,摸到了宫院边上。先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着巡夜护卫的脚步声远去后,才纵身一跃,如大鸟般无声无息,落在了院中。 却见任元拉着阿瑶的手,直接穿墙而入…… 陈霸先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三人避开几波护卫,循着刺鼻的气味,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内院中。 就见院子里,上百名工人忙得热火朝天。他们先把运进来的地霜,掺上草木灰,拌匀后倒入大瓮中。 随后注水反复过滤,将里头的土和杂质过滤掉,然后把卤水倒进大铁锅里,熬成酱油色。 这时,有老师父从锅中取一滴卤水,滴在苇叶上,见其滚来滚去而不破,便说:“熬好了。” 工人们就将卤水舀入几个大瓦盆中。随着温度逐渐降低,便会有一层乳黄色的结晶,附着在盆底和盆壁上。 任元三人看到,工人将先前凝结好的一批结晶,用锅铲刮下来,再用布包好,放在草木灰上沥干残留的卤水。 “这是干啥?”陈霸先不解问道:“熬尿吗?” “这叫煮硝。”任元却是识货的,轻声道:“就是从硝土中提取火硝。” 当然,高纯度的火硝是晶莹的纯白色,提纯不够就变成了乳黄色。 “火硝,是干啥用的?”陈霸先不解问道。 “用处可多了,能治病,能肥地,而且还能……嘭!”任元轻轻发出个爆破音。 虽然这年月按说还没发明火药呢,但这么大规模的制取火硝,除了玩爆炸,任元想不到别的可能。 炼丹哪用得着几千上万斤火硝?而且火硝怎么能炼丹呢?那不奔着炸炉去的吗? 至于药用,或者肥地,前者也用不了这么多,后者还不得亏到姥姥家。 ~~ 这时,三人又见工人将制好的火硝,轻轻碾成粉末,还加入了大量橙黄色的粉末一起搅拌。 陈霸先抽抽鼻子,闻着那股淡淡的特异臭味,便一口断定道:“是雄黄,他们加了雄黄!” 任元这下彻底不做它想——硝石和雄黄混合遇高温或撞击会爆炸,这不就是火药么! 他估计这应该是哪位炼丹的方士,无意中搞出的原始版火药。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这种秘方没有流传开,就被后来的黑火药取代了。 三人最后看到,工人又往盆中加入松脂,把粉末变成了粘稠的浆糊,然后倒进一块块方形的模具中,抬进库房阴干。 待到工人出去库房继续忙碌,三人便蹑手蹑脚摸了进去,就见偌大的仓库里,整整齐齐晾了一地的长方块。 有的还套着模具,有的已经去了模具在那里阴干。 阿瑶在门口放哨,任元和陈霸先进去查看,只见内库中还摆着一排排木箱子。陈霸先随手打开一个,只见里头全是已经制好的黄色长方块,每一块都用稻草包裹着,应该是为了防止运输途中发生碰撞。 “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像砖头啊?”陈霸先拿起一块来细细端详。“就是比一般的砖大得多。” “像是城墙砖之类。”任元拿过他手中那块,端详一番收入袖中道:“拿回去研究研究。” “你说他们费这么大劲儿,到底要干啥?”陈霸先问道。 “制造一场大爆炸。”任元又摸出几张追踪符,随机贴在几个箱子底下。 “炸哪儿?”陈霸先咂舌道。 “不知道。”任元轻声道:“今晚不要打草惊蛇,等到时候看他们会把这些‘砖头’运去哪。” ~~ 翌日,坐隐园。 陈庆之看着面前一般大小的两块砖。 一块青色的是建康城的城墙砖,一块黄色的,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他抬起头来,望向第五维投去问询的目光。 第五维便看向任元,是他一早风风火火来找自己,说有重大发现的。 任元则看向了陈霸先,有心给他个露脸的机会。 “这是卑职昨晚跟幢主,还有阿瑶队正一起发现的。”陈霸先便强忍着激动道:“那些人满世界搜集地霜,最后都用来做了这东西。” “是要盖房子吗?”陈庆之顺手捏下了黄砖的一角。“这也不结实啊。” “陈帅小心!”任元和陈霸先却一阵紧张。 “怎么?这玩意儿会炸吗?”陈庆之看着手中的一角碎砖。 “还真是。”任元赶紧点点头,吩咐陈霸先道:“你演示一下。” 陈霸先应一声,便捧起那块大黄砖来到院中,搁得远远的。 然后退到廊下,手指一弹,一团火焰被飞向大黄砖,瞬间将其笼罩。紧接着轰的一声,众人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整块方砖爆炸开来。 虽然第五维将爆炸挡下,但众人依然被炸得两耳嗡嗡作响。剧烈的冲击波,更是把陈庆之环境优雅的小院,摧残得一片狼藉,在地上留下了好大一个坑。 “这是谁干的?!”坐隐园外,响起公孙先生愤怒地吼叫声。“把我耳朵都快震聋了!” 第三零二章 除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坐隐园中。 陈庆之看着自己爆炸后的院子,脸上挂着九分震惊,还有一份恼火。 “这么大的威力,怎么不到外面去引爆?”第五维赶忙训斥二人。 “不知道整块的威力这么大啊,之前掰了一小块,试了试感觉一般。”任元弱弱地解释道。 “不靠任何法力,就有这么大威力?”陈庆之毕竟是做领导的,胸怀还是有的,压下心中不快问道:“这玩意儿多吗?” “他们已经做了几百上千块,而且还在加班加点的赶制。”任元沉声道:“看那个架势,一天做个几十块不成问题。” “这玩意儿要是一块炸了,怕是半神也受不了啊。”第五维咂舌道:“快赶上我在梦乡的水平了。” “你那是想象出来的,这可是真实存在的。”陈庆之眉头紧锁,沉声问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看起来像是伪装成砖头,砌入某幢建筑中。”任元合理推测道。 “什么建筑?”陈庆之看向他。 “京里大兴土木的地方虽然多,但用这种大砖的地方可不多。”任元便道。 “你不妨把话讲清楚。”陈庆之笑道。 “比方说,我是说比方说……祭天坛。”任元道:“皇上快要祭天了,又是在萧正德的别院中制作的,很难不让人往这上头想。” “你说的不无道理。”陈庆之却不置可否道:“但是祭天坛的土木工程已经完工了,已经进入最后装修阶段了。” “只要活没干完,总有办法放进去的。就算干完了,也不是没办法。”任元却坚持己见。 “有道理。”第五维赞同道。 “管它的目标是不是祭天坛了,这么多爆炸物,必须得高度警惕。”陈庆之便拍板道: “先不要打草惊蛇,给我盯紧那些‘大黄砖’,同时尽快查明是谁在岛上制砖!” “是!”众人忙沉声应下。 ~~ 回到陵光卫。 第五维又小范围开了个会,宣布了陈庆之的命令。 “小瀛洲别墅在萧正德的儿子萧见理手中,这货为人凶残粗莽,总是穿着短衣、持着长剑出入街巷,宗室不愿与之同列。”燕飞便介绍道:“不过他才十四,说不准是被人当枪使了。” “有道理。”第五维点点头道:“他虽然有充分的作案动机,但恐怕还不具备那个能力。根据任元他们看到的情况,对方的组织还算周密,行事还算隐蔽,应该有更老练的人在幕后。” “真老练就不会在京里搞了,”南宫哂笑一声道:“哪里没有厕所猪圈,哪里刮不着地霜?换个偏远的地方搞这些,我们保准蒙在鼓里。” “这个行事很像是那些不通俗务的王公士族,自作聪明,实则破绽一堆。”宋景休笑道:“咱们这些年碰见的还少吗?” “是,一个个蠢成这样子,国家还怎么好?”燕飞愤世嫉俗道。 “少发牢骚吧,天下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第五维阻止燕飞的同时,自己却发了句牢骚。这才沉声吩咐道: “老宋,你这边暗中调查一下,小瀛洲的后台老板到底是哪位?” “是!”宋景休沉声应下。 第五维又对任元道:“你们盯紧了那批货,千万别让它们,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放心,一块也跑不了。”任元也沉声应下。 ~~ 回去后任元便安排精干力量,日夜轮班,盯紧了小瀛洲上的风吹草动。 不过岛上日复一日、按部就班地熬硝制砖,只进不出。眼看进了年关也没什么动静…… 年底下,建康城热闹起来。各种庙会接连不断,老百姓忙年办年,扯布做新衣,扫屋送灶神……年味一天比一天重。 这年味也吸引着外地的游子往家赶,皇帝的儿子们也不例外,二皇子萧综自广陵;三皇子萧纲自襄阳;四皇子萧绩自豫州……纷纷赶回京城,跟父皇过年。 今年他们格外积极,因为都听说了,接替裴邃的九叔身中奇毒,已经半死不活。 而父皇虽然一直没宣布凶手是谁,却把八叔软禁起来了…… 这样,北伐的帅位就又空出来了,且八成会落在他们兄弟几个头上。 哥几个全都瞪起眼来,谁不想摘取北伐成功的诱人硕果? 当然,九叔还没死,他们不会直接争。于是先竞相讨好父皇和大哥,夸耀自己的政绩,以求九叔一蹬腿,自己能占据有利位置。 ~~ 转眼到了除夕,从早晨起,京里各处就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这年月的爆竹,是真正的‘爆竹’,就是将竹子放在火里烧,产生清脆的爆裂声,目的是驱鬼怪,被称为庭燎之礼。 那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也宣告了新年正式开始。平安里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全家一起祭祖忙年。就连饼叔家这样的勤快人,也都收摊回家过年了。 杨忠家里却略显冷清,虽然也挂了灯笼贴了桃符,但只有吕苦桃和苏小小两个女人在家。 吕苦桃一边和苏小小忙活年夜饭,一边抱怨道:“这勾陈司也真是的。平时忙就忙吧,这大过年的,还不让人回家过年?” “说是明天皇帝要祭天,今晚他们肯定要忙个通宵的。”苏小小话虽如此,还是期盼地看向门口。 果然看见杨忠回来了。 “呀,你可算回来了。”吕苦桃欢呼一声,在围裙上擦擦手迎出去,却见他身后没别人。“咦,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三弟命我回来陪你们过年。”杨忠便道:“本来他让大哥也回来的,可是大哥不答应,我就自己回来了。” “那你还回来干啥?显得多不义气?”吕苦桃不愧是山东女人,义字当头。 “我不是怕你不开心吗。”杨忠讪讪道:“那我回去?” “回来就先把年夜饭吃了,然后给他们送饭去。”吕苦桃却又叫住他。 “嘿嘿,好。”杨忠憨憨一笑,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非得等到吕苦桃说出来。 ~~ 但任元三人,没来得及吃上杨忠送的年夜饭。 天黑之后,任元忽然心有所感,沉声道:“箱子动了。” “他奶奶的,真沉得住气啊!”陈霸先一拍大腿,三人赶紧从船舱里出来,命油壁船驶向小瀛洲。 第三零三章 祭天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三人乘油壁船来到小瀛洲旁时,天已经漆黑如墨。 只见码头上,十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工人们将一口口木箱抬出宫院,装到船上。 他们显然也知道这玩意儿的威力,不光将火把换成了灯笼,动作也极其小心,轻拿轻放,唯恐发生碰撞。 整个码头上忙忙碌碌却无声无息,看上去十分诡异。 三人耐着性子等着装船完毕,便看到那艘大船启动阵法,凭空消失在眼前。 漆黑的水面上,却起了一道白色的尾迹…… 陈霸先这才命自己的‘骨血’,远远跟在后头。 任元跟陈灵之一直保持着心灵交流,随时禀报双方目前的方位。 勾陈司的大部队,早已集结完毕,只待陈帅一声令下。 ~~ 那艘‘隐形船’出了玄武湖,又沿着秦淮河穿城而过,最后停在朱雀航。 朱雀航是秦淮河上二十四座浮桥中,规模最大的一座,长九十步、宽六丈,因正对朱雀门而得名。采用‘杜预河桥法’建造,即以若干船只连接成浮桥。 并非大梁造不出石桥,也不是因为浮桥更有性价比。 这是纯属出于军事考量。遇紧急情况可以迅速撤除浮桥,阻断敌军进攻。比如东晋王敦之乱中,温峤便曾焚此桥御敌。 所以之后历朝历代,一直保持着同样的浮桥,哪怕它低下的通行效率,严重的阻碍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毕竟,乱世生存才是第一的,其他都要往后排。当然,是皇家士族的生存,不是草民百姓的…… 朱雀航边,设有专门为祭天坛施工准备的码头。 建造祭天坛的一应石料木材土方,都是用船运到这里,供给一旁的工地使用。 也正是拥有如此便利的运输条件,才会半年就建成这座九丈九的宏伟高台。 ~~ 任元远远看到那艘隐形船现出身形,毫无阻碍地靠上码头。 船板一放下,早就等在码头上的民夫,便在监工的命令下,赶紧上船卸货。 “都小心点!”督造官员的吆喝声响彻码头。“箱子里的东西金贵着呢,磕一下碰一下统统都得死。” “我想办法混进去,看看他们具体放在哪。”任元轻声对陈霸先道:“你在这里接应一下大部队。” “好。”陈霸先点点头,知道不是逞能的时候。 至于阿瑶,任元从来不分配给她任务,因为她只负责一件事,让她干别的她也不听。 任元便凭空消失在陈霸先的视线中,下一瞬就出现在码头上,藏身于阴影中。 他看到一个来抬箱子的民夫,应该是内急,小跑到岸边去放水。 便跟过去一张定身符,将其定成木桩,扛到隐蔽处,再出来时已经换上那人的衣服,相貌也跟那人一模一样。 “懒驴上套,屎尿成行。快点,你个懒种!”监工虚抽一下鞭子,吹胡子瞪眼。 任元赶紧点头哈腰跟上去,和同伴一起抬起一口箱子,颤歪歪走下船板。 “当心脚下,别晃!” 监工的吆喝声中,任元和同伴将那口沉重的木箱,抬到了祭天坛下。 借着通明的火光,任元见那祭天坛的坛基,以三层巨石垒筑而成,主坛九层,通高九丈九,取‘九九归天’之意。 底层台面纵横各三十六丈,以九宫格布局嵌三万六千块夔龙纹方砖,暗合周天之数。承托九层三重檐歇山式主坛,显得庄重又华贵。 半年时间修成这样,令人不得不佩服。当然花费肯定海了去了…… 任元和同伴在监工的指挥下,抬着木箱子登上了坛基,来到主坛下。 主坛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一道暗门,此时敞开着,里头竟然有一个偌大的夹层。 “抬进去,小心轻放。”又听监工命令道。 两人便抬着木箱进了夹层,只见里头没有灯火,竟然是用十八颗夜明珠照亮。 任元和同伴按照要求,将箱子在地上整齐摆好,监工就在门外吆喝着,让他们赶紧出来。 离开前为防万一,他还特意用阴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开了箱子看了看,便见大黄砖果然静静躺在里头。 任元这才放了心,跟着大部队下去祭坛。 ~~ 刚下祭坛,就听到外头响起嘈杂声,勾陈司大队人马包围了祭天坛。 守卫祭天坛的是丹阳郡的官兵,自然不肯让他们进去。 “你们干什么?”双方争执间,祭天坛工程副总管、丹阳尹萧正立,在一众随员簇拥下,出现在手下官兵身后。 “建安侯有礼了。没有在宫里陪皇上过年吗?”陈庆之也在一众捉刀使的簇拥下现出了身形。 “原来是陈帅。”萧正立不咸不淡道:“你不也没回家过年吗?” “职责所在啊。”陈庆之苦笑一声道:“干我们这行的,越是逢年过节就越忙。” “彼此彼此。”萧正立扫一眼陈庆之身后的大队人马,沉声问道:“陈帅兴师动众,所为何来?” “这不明天皇上和太子爷就要祭天了吗?”陈庆之便笑道:“勾陈司职责所在,必须要提前检查现场,进行布防。” “可是祭坛还没布置完呢。”萧正立皱眉道:“那些贵重的陈设、旗帜,都不能提前安置,今天晚上得干一宿。” “无妨,你们干你们的,我们检查我们的。”陈庆之笑道。 “用不着。”萧正立断然摇头道:“皇上把守卫祭坛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丹阳郡,等祭典开始前再移交给你们不迟。” “侯爷,实话跟你说吧。”见他耍横,陈庆之便把脸一沉道:“我们的密探侦知,今晚有人将大量来路不明的木箱,偷运进了祭天坛。” “你胡说!少在这含血喷人!”萧正立登时变颜变色,要吃人一样。 “有没有胡说,检查后就知道。”陈庆之淡淡道。 “行,那你检查吧,找不出来,我可要跟皇上好好告你一状!”萧正立竟一挥手,命部下让开去路。 陈庆之便亲自率众而入,任元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闪身出现在他面前,低声禀报一番。 陈庆之闻言倒吸口冷气,命大部队留在台基下,自己带着两位卫主,跟任元上到主坛边。 任元找到那扇暗门,将其敞开,满满一夹层木箱便出现在陈庆之三人面前。 第三零四章 皇家夜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萧正立也跟在后头,见状闷声道:“这是放大声音用的回声层,暂时用来存放贵重物品,有什么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要看过后再说。”陈庆之说着一挥手。“打开!” 为防万一,澹台破虏用阳神进去那间密室,第五维也准备好了防护阵法。 众人只见他的阳神小心翼翼敞开了一口箱子,却发出了‘咦’的一声。 紧接着,澹台破虏又接连打开数口木箱,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的本体对陈庆之耳语几句,后者的脸上也浮现出讶异之色。 “嘀咕什么?大大方方说出来,让大伙都听到啊!”萧正立的气焰一下窜得老高。 任元见状心下大奇,闪身来到一口敞口的木箱旁,却见里头装的是用绸缎包裹的璧、琮、圭之类的祭祀礼器,哪有什么大黄砖? 他还不死心,又打开之前自己检查过的那口箱子,里头的大黄砖竟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还是璋、琥、璜之类的礼器…… 随后,捉刀使检查了每一口箱子,包括那些在船上,没来得及搬运进库的,结果全都是一样的情况,尽是各种礼器。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来历不明之物?”萧正立这时彻底占了上风,拿起一片黄圭,几乎要怼到陈庆之脸上。 陈庆之也十分尴尬,只好拱手道歉:“抱歉侯爷,我们也是为防万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别想这么轻飘飘的就混过去!”萧正立冷笑道:“当我不知道,你勾陈司亡我父子之心久矣,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我父王已经禀报皇伯了,这回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下官也是职责所在,冒犯了侯爷实属抱歉。”陈庆之却不卑不亢道:“如果皇上要处罚,下官受着就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哼,咱们走着瞧!”萧正立巴不得他们赶紧滚蛋,便也暂时不再纠缠。 ~~ 勾陈司众人跟着陈庆之怏怏下了祭天坛。 澹台破虏不禁埋怨任元道:“你怎么搞的?这都能看错。” “你们来之前,我刚刚打开过箱子,亲眼看到里头还是那些‘硝黄砖’!”任元也有些蒙圈道:“怎么会一转眼就被换掉了呢?” 众人看向最擅长此道的第五维,第五维两手一摊道:“这非人力所为,我反正做不到。” 任元知道第五维说得是。他也会五鬼搬运,还有六丁六甲符,可以悄无声息将一仓库的东西搬空,但那都是物理意义上的搬运,而且还需要时间的。 能在转眼间就置换数百口箱子的,唯有大规模的空间法术,而在金陵大阵的限制下,九窍绝顶神通也做不到。 “算了,解散吧。”陈庆之叹了口气,看一眼天上的星斗道:“给你们四个时辰回家过年,卯时在衙门集合。” “是!”勾陈司众人自然心情好转,大过年的谁不想回家团圆团圆? “陈帅,不在这盯着?他们再做手脚怎么办?”任元轻声道。 “还折腾啥!”陈庆之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悦,拂袖上车,在众亲随簇拥下,回府去了。 “唉,小子,今年你已经够出风头了,没必要这么急。”澹台破虏拍了拍任元的肩膀,摇摇头也上马离开了。 “别放在心上,谁还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一众幢主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还轮不到他们说风凉话,纷纷安慰他一番。 待到众人离去,只剩第五维和他手下兄弟。 “你们也都赶紧回家过年吧,家里人都等着呢。”第五维先让任元的部下回家,然后拉着他单独说话道: “我相信,以你的心细程度,不会看错的。” “我被人耍了。”任元也一点不怀疑自己,低声道:“这更说明,明天肯定要出事。” “陈帅怎么说你就怎么听。”第五维却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沉声道:“我们当差而已,不要入戏太深。” “唉,好吧。”任元点点头,却还是不死心。不是为了保护什么狗屁皇帝,而是对方玩得越花,他就越想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然而第五维却像看穿了他一样,搂着他的肩膀不撒开道:“走,到你家过年去。你们不会不收留,我这个孤零零人的可怜人吧?” 南宫闻言大翻白眼…… 任元又能怎么办?只好被半强迫着回了平安里。 ~~ 台城中。 大梁宗室齐聚一堂,庆祝他们入主建康后的又一个新年。 太极殿前,堆砌着九尺高的桃木与松枝,由太祝官以燧石取‘明火’点燃,火光彻夜不灭。 财大气粗的皇室还在火堆中,投入大量的辟瘟丹焚烧,只为了讨个彩头。 ‘庭燎照岁’外,还有‘金吾驱傩’。 百名禁军戴着四目黄金面具,执玄戈朱盾绕宫城疾驰,模仿‘方相氏’,率十二神兽绕宫巡行,高唱《驱鬼辞》:“甲作食凶,胇胃食虎!” 华林园中,还设了千佛灯轮,灯火辉煌间,数百僧众诵《仁王护国经》,为皇室祈福。 太极殿中,皇帝大张筵宴,当然是素席,也没有助兴的乐队歌舞。宗室们既饱不了口福也饱不了眼福,所以往年小辈们都闷闷不乐,如坐针毡。 然而这次的皇家除夕宴会,气氛却格外和谐。萧伟萧恢不在,皇帝既不用听他俩吵架,也不用看他俩一唱一和挤兑萧宏。 皇子们更是一个个卯足了劲儿说吉祥话,都不想这个节骨眼上惹父皇不快。 虽然萧衍情知他们别有所图,但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他还是很开心的。 二皇子向他敬完酒,萧衍便拉着萧综的手不放开,满脸慈爱地打量道:“我儿消瘦了许多,莫非在广陵水土不服?” “父皇说笑了,广陵离着建康不到二百里,哪有什么水土不服。”萧综仿佛忘记了杀父之仇,也一脸孺慕之情道:“只是儿臣初到南兖州,一是想念父皇母妃的紧,二是唯恐治理不善,令父皇失望,以致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而已。” “哎,苦了吾儿了。”萧衍叹口气,又欣慰道:“但不磨砺不成器啊,看你沉稳练达了许多,朕心甚慰啊。”顿一下又笑道: “至于想家就更简单了,横竖离着不远,常回家看看就是。” “是,父皇。”萧综恭声道。 看到素来叛逆的二儿子也长大了,萧衍十分开心,便决定奖励他道: “明早祭天,你也一起。” 第三零五章 万事俱备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万万不可,”萧综闻言却赶忙推辞道:“规矩不可坏啊,父皇!” 按礼制,元旦祭天,天子主祭,储君从祭,九卿陪祭,诸王是不能参与的。说是为了避免老天爷认错天子,但其实是让不安分的王爷们,搞清楚状况,不要有非分之想。 所以不管萧衍怎么说,萧综都坚决不同意,苦求道:“还是让儿臣留守宫中,给父皇和大哥看好家吧。” “哎,好吧。”萧衍虽然被反驳了,心里却很高兴。“老二确实长大了,懂规矩,识进退。那朕就不勉强你了,明日你便在宫中坐镇吧。” “多谢父皇!”萧综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还好躲过一劫。 这时,临川王世子萧正义进来,凑到萧宏耳边禀报几句。 “查出来了?”萧宏登时变了脸色。 “没有,虚惊一场。”萧正义赶紧给父王吃颗定心丸,以防他吓尿裤子。“勾陈司的人已经撤走了。” “怎么了阿六?”萧衍注意到这父子俩。 “三哥,让,让正义跟你说吧。”萧宏惊魂未定,有些结巴道。 “三伯,你可得给我爹做主啊。”萧正义便愤愤对萧衍道:“勾陈司是不把我们父子整死不算完!就在刚才,陈庆之居然亲自带人去祭天坛搜查,说发现有人偷运大量不明物品进去!” “哦?”萧衍眉头一凛,沉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样,搜了个底儿掉,结果毛也没有,又灰溜溜的走了呗!”萧正义一脸委屈道:“皇伯再不管管,下回他们就要直接栽赃陷害了。” “我阿父为了给皇伯修祭天坛,这半年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却还要被这样无端污蔑,反正我这个做儿子的忍不了了!” “正义,怎么跟你皇伯说话呢。”萧宏假意瞪世子一眼,又对萧衍道:“皇兄,保险起见,明天的祭天还是取消吧,什么时候勾陈司觉得没问题了,什么时候再说。” “哎,祭天的日子岂能延期?”萧衍摇摇头,安抚老六父子道:“勾陈司素来如此,听风就是雨,动不动就小题大做,你们不要一般见识。” 又对萧正义道:“放心,皇伯一定给你出这口气。不过今晚除夕就算了,等明日祭天一过,朕保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唉,好吧……”萧正义这才愤愤点头。 “皇兄,臣弟还是觉着,延期祭天吧。”萧宏反而来劲儿了,一脸委屈道:“不然明天有个三长两短,臣弟可不担在乎。” “朕说不用就不用。”萧衍却坚决道:“勾陈司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有问题陈庆之肯定就禀报了。再说朕要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 “大过年的,不要不开心。”说着亲自把盏,给萧宏斟一爵酒道:“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再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 晚宴一结束,萧宏立即驱车赶往祭天坛。 “父王。”萧正立迎上来。 “怎么回事儿?”萧宏心有余悸道:“差点吓死老夫。” “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也差点吓死孩儿。”萧正立苦笑道:“陈庆之突然带兵包围的时候,孩儿魂都飞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最后呢,怎么过关的?”萧宏沉声问道。 “孩儿也说不清楚,”萧正立一脸不可思议,道:“那些东西明明就在密室里,结果勾陈司检查的时候,就全都换成礼器了。” “嗯,我知道了。”萧宏心里大体有数了,又问道:“现在都布置好了吗?” “都布置妥当了。”萧正立点点头。 “好了,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我盯着就行。”萧宏便摆摆手,又对萧正义道:“你也回去吧,明天都不用过来了。” “是,父王。”萧正立沉声应下,眼里难掩兴奋。 “父王……”萧正义却一脸担心,想要劝说两句。 “你不必讲了。”萧宏一抬手,低声道:“为父一念之差,被笑话了二十年。这次终于下定决心,不光是为了给你们兄弟报仇,也是为了让建康城上下看看,我萧宏,不是萧娘!” 说完,便一撩大氅,迈步登上了祭天坛。 “……”萧正义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却满是担忧,良久方长长一叹,转身下了祭天坛。 ~~ 萧宏上到九丈九的祭坛上,便见圆形祭坛四周,已经插好了五方五色、日月星辰等九九八十一面旗帜。 坛心设玄玉五供案,案上立着径九寸的苍璧。东侧立着巨大的青铜燎炉。 就连皇帝和太子跪拜的蒲团也已经摆放好。 萧宏立在正中靠前的那个蒲团后,仰头望天半晌,似乎在跟上苍解释自己的苦衷。 “横竖没人看得见,提前用用皇帝的蒲团又如何?”萧宝夤在他身边现了形。 “我要是用了,你又会笑话我太猴急。”萧宏已经十分了解萧宝夤,知道他对本朝皇室充满了恨意,看自己横竖都不会顺眼的。 “哎,至少在当下咱们还是要精诚团结的。”萧宝夤淡淡一笑道:“比方刚才,要不是我们,你父子今晚的年夜饭,就要改吃断头饭了。” “是你出的手?”萧宏问道。 “不是,是我请另一位半神帮忙,将那些硝黄砖,换成了礼器。”萧宝夤笑道:“你该谢谢人家才是。” “他在哪里?”萧宏又沉声问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白发苍苍、面容严肃的老者,也凭空现出身形。只见其狼眉竖眼,目生三瞳,仿若法盘,令人不敢逼视。 “你是傅竖眼?”萧宏不禁倒吸冷气。他毕竟是南朝的二三号人物,对北朝的半神自然不陌生,看到对方那双极有特点的眼睛,一下就对上号了。 北朝沿袭鲜卑旧俗,喜欢以面部特征给人起外号。其中有两位以眼睛命名的猛将,杨大眼和傅竖眼,哪怕在昔年北朝猛将如云时,也出类拔萃。 可惜杨大眼已经去世,现在只剩一个傅竖眼,依然老当益壮,苦苦支撑南面防线。 萧宏没想到北朝居然下了这么大血本,竟将两位主帅级别的半神都派来了建康。可见他们的局面已经糜烂到何种程度……只有对战场正面厮杀完全不抱希望,才会这样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吧。 ps.本月最后一天,求个月票吧…… 第三零六章 元旦祭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祭天坛上,寒风卷的旌旗猎猎。 那竖瞳老者微微颔首道:“不错,正是老夫。” “北朝还真舍得下血本,把前线两任主帅都派来了。”萧宏不禁咋舌道:“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傅竖眼瞥一眼萧宏这个弃军卖兄的人间之屑,淡淡道:“届时,没有金陵大阵的压制,老夫来去自如,就是神明出手也留不下我。” 萧宏知道他没有吹牛,傅竖眼的神火来自幻神夔,尤其精通空间类的神术。所以才能顷刻间将那些硝黄砖换成礼器。 但他依然十分震惊,低声问萧宝夤道:“你到时候,真能让大阵停下来?” “当然,这是协议的一部分。”萧宝夤点点头,抬起手来,五根透明的丝线,便无声无息射向一面旌旗,从旗上拖出一条黑影。 那黑影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悬空了,还失去了对四肢和脑袋的控制。 萧宝夤随意的弹动手指,那人的脑袋和四肢便在丝线的牵引下,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咔咔几下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中,那人便扭断了手脚,疼得他想大叫,却根本张不开嘴。 “快住手,这是我的‘影子’。”萧宏吓了一跳,赶忙阻止萧宝夤。 那贴身护卫是他用外丹堆起来的九窍绝顶神通,在萧宝夤手中却如提线木偶一般,任其蹂躏。 这就是半神的恐怖…… 萧宝夤这才松开手,那九窍护卫便烂泥般瘫在地上,好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之前萧宏便和萧宝夤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但从来没有过这么恐怖的感受。别说区区投影,就是分身也办不到,只有本尊降临,才能有这样的神威。 而萧宝夤向来十分小心,这还是第一次以真身出现在建康,肯定已经得到了确定的承诺。 这下他终于相信,金陵大阵到时候真的会关闭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他一脸震撼的问道。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萧宝夤却避而不答,沉声问道:“萧衍有没有起疑心?” “应该没有。”萧宏便把萧衍的反应讲了一遍,末了道:“我三哥生性多疑,但凡有一丝怀疑,一定会取消祭天的。” “勾陈司是怎么发现硝黄砖的?”傅竖眼仍不放心地问道。 “这很正常。”明鬼跟勾陈司打过多年交道,萧宝夤深知陈庆之一伙的厉害,替萧宏答道:“他们的耳目遍布京城,临川王大张旗鼓地采买地霜,还送到死鬼儿子的岛上加工,不被勾陈司察觉,反而才叫奇怪。” “有道理。”傅竖眼点点头,问萧宏道:“你为什么不在外地采买加工,非要在勾陈司眼皮子底下干?” 萧宏哪好意思说,自己觉得这样已经够隐蔽了。便强行挽尊道:“本王跟勾陈司有仇,想要坑他们一把而已。” “有这个必要吗?”傅竖眼不解道:“明天之后,你不是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那不一样。”萧宏闷声道。 “不必在意枝节末梢了。”萧宝夤阻止傅竖眼再追问下去,沉声道:“好歹有惊无险,只要萧衍站上这个祭坛,一切就结束了。” “也是。”傅竖眼点点头。道理很简单,萧衍不进陷阱,他俩是不会现身的。而萧衍进了陷阱,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确实没必要太过紧张。 “那些硝黄砖现在何处?”萧宏又问道。 “都在你脚下了。”萧宝夤便笑道:“傅帅把那些硝黄砖,都送进你留好的空隙里,只要青铜鼎燔烧起来,就会……‘嘭’!” “那我的任务就完全结束了,剩下的看二位的了。”萧宏松口气道。 “记得站远点,别被炸到就行。”萧宝夤点头笑道。 ~~ 翌日丑时。 刚刚安静没多会儿的建康宫里又灯火通明起来。乐班奏响《昭夏》乐,皇帝率宗室着绛纱袍,向太庙七室献帛、酒,给列祖列宗拜年。 寅时,皇上一家回到式乾殿用早膳。宫人们用长九尺竹竿,裹红缯燃爆,辞旧迎新。 爆竹声中,丁贵嫔向皇帝进献椒柏酒,萧衍先饮三爵。 众宗室也饮了椒柏酒,然后食五辛盘佐以胶牙饧,取‘发散陈气’之意……胶牙饧就是麦芽糖,至于五辛盘,便是将蒜、葱、韭菜、芸薹、胡荽五种辛辣的食材,装在五格盘中。 当然光吃这些,谁也受不了。他们还会跟民间一样,食用象征长寿的汤饼。当然,宫里的汤饼乃用‘细绢筛面,鸡汤沸煮’,跟民间的汤饼完全是两样东西。 用过早膳后,皇帝更换冕服,太极殿设金屏金台,黑漆御座。 卯时一到,光宅寺、同泰寺,便响起一百零八响钟声,宣布新年的第一天正式开始。 悠扬的钟声中,皇帝御太极殿,百官着绛纱袍、戴进贤冠,按班次跪拜,并进献贺表。 而且还安排了‘四夷献礼’,好在史书上留下‘元会之日,贡使充庭’的记载。只是那些番邦夷国的使臣,都来自东南西南,实在有些担不起‘四夷’的名头。 其实,萧衍也是半壁天子,跟半拉四夷般配的很…… 元旦大朝结束后,萧衍便和太子乘坐玉辂,在浩浩荡荡的仪仗引导下,率领公卿百官出了建康宫,沿着朱雀大街,浩浩荡荡前往祭天坛,祭祀昊天大帝。 ~~ 任元和重光幢的弟兄们,依旧是在外围警戒,看着圣驾在重重护卫之下,徐徐驶向朱雀门方向。 “不是,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好呢?”陈霸先皱眉道:“昨天那事太蹊跷了。” “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任元却已经看开了,斜倚在一户人家高高的屋脊上,打着哈欠道:“陈帅和卫主摆明了不想让咱们再管闲事,咱得听话。” “那咱可得站远点,省得到时候被殃及池鱼。”陈霸先小声道。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吩咐下去,都别靠祭天台太近。”说着自嘲一笑道:“咱们想靠近也没资格啊。” “这种时候,离得越远越安全。”杨忠低声道。 “还真是。”任元笑笑,看着皇帝的车驾缓缓驶出了朱雀门,来到那座祭天台下。 第三零七章 大爆炸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今日阳光明媚,祭天台上旌旗飘扬,每一层都有身材魁梧的金甲武士持戈而立。 台下,更是阵容庞大,皇帝太子、公卿百官、护卫乐班……足足上万人各居其位。 辰时三刻,礼赞官高唱一声:“迎神!” 太祝官击柷九响,三百羽林郎便在祭台阶上,列队执戟,齐唱《高安》: “圜丘何方?在国之阳。礼神合祭,运启无疆。祖考来格,笾豆成行。其仪肃肃,降福穰穰……” 低沉肃穆的歌声中,萧衍着十二章纹衮冕,萧统戴远游冠、佩瑜玉,父子分执镇圭、桓圭,自阼阶升坛。 待皇帝和储君登上祭坛,跪在蒲团上向昊天大帝四拜兴后,礼赞官便高唱:“酌献……” 羽林郎又唱起《彰安》曰:“皇基缔构,帝系灵长。躬荐郁鬯,子孙保昌。” 萧衍便持金杓,舀郁鬯酒,浇于苍璧,青烟自璧孔升腾。 “奠玉帛!”礼赞官再唱一声。 萧统便奉白璧一枚、玄缯三匹,西向跪献。羽林郎唱《嘉安》曰: “维玉与帛,寅恭昭报。永左右之,钦若至道。” “进熟!”午时一到,礼赞官又唱道。 正常来讲,这时候就该宰人抬太牢俎案至燎炉了,然后皇帝亲执鸾刀割牛耳,血滴入青铜斝,与太子各饮半盏。 但萧衍信佛之后,决定让神明祖先们改变习惯,用水果、菜蔬、面食替代太牢。 于是执牛耳割血这一步就省了,总不能拿个萝卜在那割吧? 萧衍和太子,将‘素牺牲’投入早就堆满木炭的鼎炉,然后太子举火点燃燔烧。 烟气升时,十二面建鼓齐擂,鼓声传遍数里。 随着青铜鼎的温度越来越高,埋藏在鼎中的引线,迅速点燃了堆迭在皇帝父子脚下的两千块硝黄砖! 刹那间,祭坛的地面骤然收缩,千万道刺目的白光从天心石下裂地透出,瞬间掩盖了太阳的光芒。 汉白玉台基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玉环;青石板腾空翻卷,在气浪中碎成齑粉,被冲天而起的气浪掀上高空。那数千斤重的青铜鼎,也如同草叶碎屑般被冲上了云霄! 祭台下的公卿百官,护卫乐班,全都在强烈的冲击波下,如倒伏的麦田般,齐刷刷摔倒在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让所有人头晕目眩,那些法力低微者,更是直接双耳流血,晕死过去的也不在少数…… ~~ 那爆炸是如此的惊人,直接在秦淮河激起了从没有过的巨浪,把朱雀航的浮桥都掀翻了。 方圆数里内的屋顶,瓦片茅草横飞。爆炸声震数十里,整个建康城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声爆炸,就像号令一般,苦等多时的野心家们便立即行动起来。 台城内。 听到那爆炸声,萧综立即沉声吩咐左右道:“动手!” 临川王府中。 萧宏父子一身盔甲,紧绷着脸看向全副武装的八千部曲。 临川王拔出宝剑,指着身后敞开的一个库房,里头是满满一仓库的铜钱,高声对众部曲道: “随本王攻入台城,这些钱都是你们的!” “遵命!”将士们毫不犹豫地高声应和。在这年月人们的眼里,皇权毫无神圣性可言。天子,不过是兵强马壮者为之! 萧老三当得,他萧老六当然也当得! ~~ 任元等人幸亏站得远,没有被爆炸波及,只是两耳嗡嗡作响。 他们目瞪口呆看着,那九丈九高的宏伟祭天坛,被方才的爆炸硬生生削掉了三分之二,只剩了三层的青石基座。 至于台上林立的武士,自然也都在爆炸中化为了齑粉…… “皇上和太子呢?”陈霸先目瞪口呆道:“不会也被炸死了吧?” “皇上应该不会。”第五维凭空出现在众人身边。“他的本体不在此界,我们看到的只是投影。” “不是,卫主你怎么能瞬移这么远了?”任元吃惊道。 “是啊,为什么?”第五维也一脸不解道:“莫非金陵大阵也被震坏了?” 众人说话间,就见半空中裂开一道缝隙,披头散发的大梁皇帝现出身形。不过太子依然不知所踪。 “呵呵,你这逆贼好手段,这样都炸不死你!”萧宝夤也现出了身形,两位半神凌空对峙。 “你是萧宝夤?”萧衍冷冷地打量着这个一袭黑袍、两鬓染霜的俊秀中年人。“跟当年从建康逃走的时候,样子没什么变化。” “那是中兴二年,你在弑君之后,又疯狂残杀我大齐宗室,意图斩草除根。”萧宝夤双目血红地怒视着灭他全族,夺他社稷的仇人。 “我幸得忠臣相助,连夜逃走。换上乌布襦衣,脱掉鞋子,赤脚逃到江边,当年我才十六岁,神通一窍不通,甚至连游泳都不会。只能抱着块浮木漂流数十里。” “当时我就向老天祈祷,苍天若能保佑我度过此劫,此生必定杀回建康,取你狗头,为我兄弟报仇!”提及当年,他不禁咬牙切齿,杀气冲天道: “今日就是本王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就凭你?”萧衍却不屑地哼一声:“雕虫小技也想弑君?” “我本来也没想过,能炸到你。”萧宝夤反唇相讥道:“其实这些硝黄砖,本来就是我抛出来,吸引你们注意力的诱饵。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蠢到能挨这一下。” 顿一下,他又像看死人似的看着萧衍道:“这场爆炸不过是清一清杂鱼,以免他们碍手碍脚,影响阵法启动。” “什么阵法?”萧衍这才微微动容,忙定睛一看,发现爆炸后残余的青石台基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 “大汉至宝‘诛神阵’?!”萧衍目光一凛,立即闪身想要脱离此界,却根本动弹不得。“好好,朕的好六弟,给朕修的好祭台!” “不错,之所以要修这么大的坛基,就是为了把诛神阵藏进去!”萧宝夤废话这么多,就是为了拖到大阵启动的一刻。此时他终于彻底放心,大笑道: “可笑你整天说,要吸取我大齐皇家自相残杀的教训,要优待宗室,重用宗室,结果还不是一样被好弟弟背刺!” 第三零八章 诛神,启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诛神阵中。 “少废话。”萧衍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道:“就算你们内外勾结,也伤不了朕!” “此阵神都能诛,何况你区区半神!”萧宝夤自信道。 “你少唬人。”萧衍学富五车,深谙此道,临危不乱道:“此阵虽然厉害,但需要至少两个半神,才能运转起来。” “这不巧了,我们正好有两个。”萧宝夤长笑一声,落在了阴阳鱼的白眼中。 另一边,傅竖眼也在阴阳鱼的黑眼中现出了身形。 萧衍看到傅竖眼现身,不禁冷笑道:“镇南军的两位半神,居然同时身赴险地,北朝那位胡太后,还真是不知轻重。” 傅竖眼和萧衍没有个人恩怨,言简意赅道:“杀了你,一切都值了。” “想杀朕,可没那么容易。”萧衍一指头顶,沉声道:“在金陵大阵中,就算你们北朝的真神驾临,也发挥不出半神的实力来!” “那就试试看!”萧宝夤大喝一声:“诛神,启动!” “……”傅竖眼感觉有些羞耻,没有跟他一起喊,但动作可一点不慢。 两人同时运转神力,将自身神火熊熊燃烧,为诛神阵提供能量。 萧宝夤立在黑鱼眼上,神力被阵法全都转化为明亮白炽的先天阳气。 傅竖眼踩上白鱼眼时,神力被阵法转化为漆黑如墨的阴气。在阴阳二气催动下,太极鱼阵开始缓缓转动,青石地砖被碾成齑粉。形成一个外面谁也进不来,里头谁也出不去的巨大的漩涡。 萧衍身处漩涡中心,头不见天,脚不见地,亦分不清东西南北,仿佛置身于混沌未开的粘稠幽暗中——那不是单纯的黑,而是万物未及命名的原初。 萧衍还没来得及适应这来自遥远万古的混沌,便被处于混沌中的地水火风包围了。 地非山非岳,却凝聚着亿万星辰的重量,压碎他的每一寸骨骼! 水非冰非液,却带着宇宙未生时的寒冷,冻住了他全身的血液! 火不见焰色,唯有焚尽一切的炽烈,将他五脏六腑焚尽! 风无声无息,却具有裂碎混沌的锐利,割开他全身的血肉,把他的灵魂也扯得粉碎! 更可怕的是,阵中没有时间。外界只是短短一个呼吸,在阵中的萧衍却已经无数次被地水火风抹杀。 萧衍拼命抵御,但根本抵抗不住。虽然被消灭的只是他在此界的投影,但投影是需要消耗神火的,再这样下去他将会彻底失去神格,肉身在异界中化为齑粉。 这下只能拼命了,他像一头愤怒的老龙,仰天咆哮一声,震得混沌漩涡的运转,都凝滞了瞬间。 咆哮声中,萧衍终于现出了自己的真身——耀眼的金色佛光,自萧衍泥丸宫喷薄而出,照亮了混沌的黑暗,在他脑后凝出一圈明亮的功德轮。 他脚下同时绽出九品莲台,与功德轮一起,抵挡住地水火风的攻击。 再看那九品莲台上,已经不见了穿着冕服的帝王,而是盘膝坐着一具半人半龙,气息恐怖的庞大躯体。 “好啊,你们居然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萧衍转动着似人似龙的脑袋,一双灯笼似的眼睛,漠然注视着全力运转诛神阵的两位半神。 “废话,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萧宝夤大声嘲笑他道: “怪不得你整天藏头露尾,原来是这副鬼样子?要是让你的臣民看到了,肯定连夜弃你而去。” “笑话,朕乃真龙天子,合该半龙半人之相!”萧衍闷哼一声,又缓缓问道:“这么说,金陵大阵已经停下了?” “当然了,你才意识到吗?”萧宝夤放声大笑道:“爆炸就是信号!听到这一声,你的好六弟就会带兵攻入台城。但这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看到这边爆炸,紫金山上就会停下金陵大阵,好让我们全力运转诛神阵!” 萧衍面色一沉,抬头望向北面,果然见那常年笼罩在紫金山外的淡淡金光,消失不见了。露出紫色的山体,还有山巅那座高达百丈的佛陀立像。 宝相庄严的佛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丝毫不把他这南朝的至尊放在眼里。 ~~ 同泰寺,佛前广场上,那日夜不停的诵经声消失了。 九千九百名诵经僧,在真谛大师的号令下停止了诵经,一时都有些不适应,依然端正坐在那里,茫然望向大佛脚下的住持和监院。 “师兄,真的要放弃萧衍了吗?”监院真关忧心忡忡地望着须发雪白,双目微闭,身材瘦小,皮肤黝黑,望之不似中原人士的真谛大师。 “老衲已经给足了他机会,但他阳奉阴违,从来不把佛陀的事情放在心上。”真谛操一口标准的汉话,缓缓回答师弟道:“时不我与,耽误了佛陀的大事,谁也吃罪不起,所以老衲只好换个人来做了。” 在他嘴里,换个皇帝就像换个下人一样简单,但至少真关并不觉得他在吹牛。 “眼下梁朝另外两个半神一个中毒,一个被囚禁,确实是萧衍最虚弱的时候。”真关点点头道:“只是换掉萧衍容易,可让谁来接着当皇帝呢?萧宏还是萧宝夤?” “萧宏废物一个,坐不稳皇帝宝座的。”真谛摇摇头道:“萧宝夤更是没可能,虽然都姓萧,但此萧非彼萧。” “那还真伤脑筋呢。”真关叹息道:“看来又要为了争皇位,生灵涂炭了。” “争去吧,打得越厉害,我教就越兴旺。谁愿意把佛陀的任务办好就行,我们就支持谁。”真谛淡淡道: “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尽快把三千座佛寺修起来就行。” ~~ 诛神阵中,萧衍冷声问道:“真谛居然也跟你勾结起来了?” “哈哈哈!没错,你虽然吃斋念佛比谁都积极,可是光说不练啊。浮山堰崩塌后,你答应真谛神僧,十年内修建三千座寺庙,这才换得浮屠教出手帮你稳住了局面。” “结果事后你却拿什么国家没钱,民力困乏当借口,推三阻四,敷衍了事。十年之期已过,只建了区区几十座庙。真谛早对你失望透顶了!”萧宝夤笑的前仰后合道: “你说你可悲不可悲!笃信亲情,亲人背刺!笃信佛祖,浮屠教却抛弃了你,你就是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你不亡谁亡?” 然而,萧衍却缓缓摇头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第三零九章 图穷匕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时,萧宏父子率领八千部曲,已畅通无阻,攻至玄武门外。 便见宫门依旧大开,守门的禁军似乎还没察觉到,皇帝已经遇刺。 “快,冲进去,把宫门控制住!”萧宏见状大喜,挥剑向前一指,众部曲便全速扑向玄武门。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眼看守门的禁军已经来不及关闭城门了。 谁知此时,异变陡生,玄武门城楼上,忽然箭如雨下! 那是无数藏身在女墙后的禁军,蓦然现出身形,射出一支支闪着各色光芒的弩箭——全都是大内工匠精心打造的法箭! 红色的火鸦箭可以将整个士兵烧成火人,连他们的盾牌都能融穿。白色的冰凌箭可以瞬间将敌兵连人带甲冻成冰块。 还有蓝色的惊雷箭,虽然效果没有前两种震撼,但对全身铁甲,手持金属兵刃的士兵杀伤更甚。一名敌兵中箭,他周遭丈许范围内,数名敌兵都像被无形锁链拴住的傀儡般抽搐倒地,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一片焦黑…… 这些威力巨大的法箭,每一支都制作不易,价格昂贵。平时作战,主帅皆锱铢必究,一支都不愿浪费。此时,守城的禁军却不要钱一样泼洒下来,瞬间就将猝不及防的叛军射翻了一地。 一阵齐射过后,八千叛军已经被灭掉了小半。 萧宏当然不会被伤到,却震惊地望着城头。只见自己的八弟,本应被软禁的南平王萧伟,此时却身着金甲,披着猩红的斗篷,正冷冷望着自己。 “不愧是你,怎么不要脸怎么来。”萧伟也看到了萧宏。不屑地啐一口。 “老八,我是来营救你的。”萧宏也颇有几分急智,马上对萧伟道:“萧衍那样对你,你还要给他当狗吗?” “少废话,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萧伟却很没有耐心,像赶时间似的一挥手道:“众将士听令,随本王出宫平叛!” “喏!”山呼海啸的应和声中,无数衣甲鲜明的禁军,潮水般冲出了玄武门,向残余的叛军席卷而去。 萧伟也自城头飞下,直取萧宏而来。 他身怀武神之火,有千军辟易之威,万夫莫当之勇,冲锋陷阵,不闪不避!箭矢射至他身前,即被震成齑粉;敌军拼命想要护主,却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只见萧伟一路杀杀杀,如天神劈浪分海般,转眼就杀到萧宏近前,举刀朝他劈下。 萧宏避无可避,只能双手持剑格挡。他手中是大内七宝之一的赤霄神剑,竟堪堪挡住了萧伟力劈华山的一刀,没有当场断裂。 然而萧宏本身,却顶不住这泰山压顶般的力道,双臂当场粉碎骨折,身子也重重摔在地上,把玄武门外厚重的青石地板,都砸碎了大片。 萧宏大口吐着鲜血和内脏碎块的混合物,眼看就要不活。他没想到自己好歹九窍,居然一招都没接住。 转念才想到,这是因为专门压制神力的金陵大阵停了。这才是半神的真实实力…… 叛军本来就要支撑不住了,见临川王被一招干掉,这下彻底战意全无,纷纷丢下兵器,掉头就跑。 萧伟也不追击,而是骑上亲兵牵来的骏马,沉声下令道:“跟本王来!” 便带着上万名全副武装的禁军,浩浩荡荡开赴东北方向。 与此同时,另一队规模更甚的大军,也从西边石头城方向开来,带队的居然是鄱阳王萧恢! 两军在玄武大街上相遇,萧伟萧恢这对‘不死不休’的冤家终于碰头了。 但两人并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没有大打出手,而是默契地合兵一处,进军紫金山! ~~ 麾下将士只见两位王爷并辔而行,满脸同仇敌忾,哪有一点仇人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其实两人的不和,从头到尾都是装出来的。 在萧衍的授意下,两人假装为了争夺北伐帅位,打出了狗脑子。萧伟甚至还在萧宏的怂恿下,给老九在酒里下了相柳血。 但其实他私底下早就将‘陨神无相劫’的秘密告诉了老九,萧恢有了防备,自然没有中毒。 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萧恢确实有一只胳膊中毒了。但那是他为了让萧宏一伙儿信以为真,咬牙砍下了一只完好的手臂,然后再给断手下的毒…… 所以只看萧恢的断手,确实中了‘陨神无相劫’,但他本人却没有中毒。后来不断毒发的样子,完全是他装出来的。 自然,萧伟因为投毒案被萧衍软禁,也是兄弟俩唱的双簧。 萧衍在出宫祭天之前,就已经秘密召见了禁卫军和孟章卫的主将,并当着他们的面,将节杖和虎符授予了萧伟,命他们今日听从萧伟调遣,不得违背! 哥仨如此处心积虑、将计就计,演这一场大戏,所图自然匪浅——放眼京城乃至整个大梁,也只有紫金山上的同泰寺,配得上天家兄弟这番苦心了。 ~~ 诛神阵中,萧衍一边全力抵挡地水火风无休无止的攻击,一边语气平静道: “朕早就知道,浮屠教对我不满久矣。可朕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二十年前,如果不是巫阳突然背刺,武神又怎会在钟离之战中殒命?” “十年前,如果不是巫咸暗中捣鬼,浮山堰又怎么会崩塌?” “他们每次都是这样,口口声声说支持朕,可每次朕快要大功告成时,就一定会暗中破坏朕的大业。”萧衍古井不波的脸上,泛起难以遏制的愤怒,咬牙切齿道: “然后他们再开出丧权辱国的条件,让朕卑躬屈膝求他们出手相助,就这样一次次消灭掉朕的权威,侵蚀掉朕的大梁。” “少来这套。”萧宝夤不屑地啐一口道:“当年与虎谋皮,借他们的力量夺我江山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今天!宋武帝和我大齐高皇帝这样雄才伟略的帝王,都玩不过这帮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就能行?” “是,人总是心怀侥幸,要经历一个‘先以为自己不一样,然后才发现没什么不一样’的过程。”萧衍自嘲一笑,却又眉头一挑道: “所以朕和他们一样,也会跟那帮老怪物抗争到底的。” “被迫崇佛弃道后,朕一直在等待机会,今天终于等到了。这都要感谢你和朕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终于帮朕创造了这个翻盘的机会!” 第三一零章 八百罗汉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两万精兵直奔紫金山下,萧伟萧恢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反而皆一脸凝重。 “紫金山的护山大阵,是金陵大阵的核心部分,两者一体同源,金陵大阵关闭,紫金山的护山大阵自然也就关上了。”他们耳边回想着那日三哥定计时说的话。 “但这不代表你们可以轻松攻下同泰寺,巫阳在祂的地上神宫中安置了八百具罗汉石像,还有四大护法天王,都蕴含了祂的神力,十分难对付。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迅速击破防线,冲到佛前广场上。” “在那里你们会遇到真谛,他的阿罗汉境比我还深厚,你们是杀不死他的,但老八你可以困住他,为老九争取时间。” “老九,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毁掉那尊佛像!” “那是连接现实和梦乡的唯一通道,毁掉它,巫阳这块悬在我大梁头上的万钧巨石,也就彻底挪开了……” ~~ 转眼间,兄弟俩率领大军来到了紫金山下,先头部队立即越过了平日里不可涉足的雷池,沿着山路迅速突进。 萧伟萧恢也下了马,飞在半空压阵。 萧恢仰头看着山巅那座面目慈悲的纯白佛像,忍不住轻声问道:“八哥,巫阳真的不会醒来了吗?” “那是当然。”萧伟点点头道:“没听三哥说吗,巫阳跟巫咸闹掰后,花了整整二十年,建造了梦乡。但祂不是主神,强行制造远超自身能力的神迹,结果就是耗尽了神力,陷入沉睡。” “虽然手下神将拼命为祂补充能量,但距离祂恢复神力醒来,还早着呢。”说着他一咬牙道:“只要我们这次能切断梦乡和现实的通道,祂就没法再从所有人的噩梦中补充能量。” “但祂靠自己也会恢复的。”萧恢轻声道。 “是,虽然最终还是会醒来,但那少说是一两百年后的事情了。”萧伟昂然笑道:“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要么也已经成神,要么早就化为枯骨,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明白了。”萧恢重重点头,便将战意提升到最高,喉间迸出的战吼声,令整座紫金山草木变色,鸟兽惊亡。 “同泰寺阴谋弑君谋反,已经被皇上挫败。本王兄弟奉旨讨平同泰寺!将士们,随本王冲上紫金山,砸了那些压在大梁头上的泥胎金身!” 声浪滚滚,化作赤色罡风扫过军阵,禁军官兵的瞳孔骤然爬满血丝,手中兵器竟在煞气浸染下,暴涨出三尺血芒! 武神的战意可以鼓舞全军,令将士们迸发出无穷地战斗意志,发挥出远超己身的战力。萧恢虽然只是半个武神,但他的战吼中加了狂化,效果竟也不差。 将士们嗷嗷叫着冲向了山道两旁的八百石罗汉。当第一柄战斧劈中守护山门的降魔罗汉时,那丈许高、挂满青苔的石像,陡然从彷佛永恒的凝滞中苏醒过来,掌中宝杵重重砸碎了那禁军的头颅。 更多的将士围上来,挥舞铁锤、铁杵等钝器,砸向降魔罗汉的面门、躯干和手臂。碎屑混着火星迸射,钝器敲击声密如冰雹,硬生生把一具降魔罗汉像砸成了碎石堆…… 但更多的石罗汉醒过来,发出低沉的吼声,纷纷加入战团。举钵罗汉拍下掌中巨钵,便将三名重甲禁军扣在其中,连人带盾化成了肉泥。 伏虎罗汉的石虎扑倒一名梁军,一口将其脑袋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降魔罗汉的金龙在梁军丛中呼啸穿过,血雾蓬起间,残肢断体横飞。 但血雾尚未散尽,后续的梁军将士已踩着同伴的碎骨跃起——他们轻易的舞动着沉重的钝器,锤锥上裹着猩红煞气,竟在石罗汉身上砸出蛛网状的裂痕! 而且梁军的数量远胜对方,虽然狭窄的山路限制了兵力的优势,但他们还是从各个方向突进,自高处跃下,从地下钻出,如群蚁噬象般对石罗汉展开了围殴。 石罗汉行将不敌,它们空洞的眼窝突然亮起金光,口中一齐吐出可怕的梵音,音波将五步内的士兵震得七窍流血,噼里啪啦摔落一地。 “法箭!”担任前锋官的孟章卫主韦放,见状高喝一声。早就已经占据有利地位的弓弩手,立即纷纷张弓射弩,将一支支五颜六色的法箭,射向那些目标明显的石罗汉! 这些珍贵的法箭本就是为它们准备的,萧宏手下那帮叛军,纯属沾了它们的光。 嗖嗖嗖的破风声中,一支支冰凌箭射向石罗汉的头部,瞬间将其脑袋冻成个冰坨坨。 梵音戛然而止,马上有禁军将士,紧跟着奋起铁锤,直接将其脑袋砸个粉碎。没了头的石罗汉,登时不辨方向,手中兵刃乱舞,多半会落到同伴身上。 威力强大的火鸦箭,带着炽热的火焰,将一尊尊石罗汉化作焦黑的熔岩巨人,这时只要一支冰凌箭跟上,坚不可摧的石罗汉,登时便粉身碎骨。 梁军士兵还推来了威力强大的破天弩,一锤重重砸下去,手指粗的弩弦射出千钧巨箭,一箭就能洞穿石罗汉的胸口! 再加上两位半神和诸位九窍将领身先士卒开路,原本看上去固若金汤的八百罗汉大阵,转眼已经被突破了大半…… ~~ 同泰寺中,空气凝滞极了。 僧人们居高临下,把战局看的清清楚楚,知道罗汉阵怕是顶不住了。 他们全都拿起了兵刃,准备跟该死的梁军殊死一搏。 坐在大佛像前的九千九百诵经僧,也念起了《金刚经》,但经文不对,是不会激发大阵的。 真关忍不住轻声对真谛道:“师兄还是重新把大阵开开吧,不然来不及了。” 真谛却摇摇头,睁开微微泛着毫光的黄色眸子,看向南面数里外那团混沌大阵道:“萧衍还没死,开阵岂不前功尽弃。” “我们先管自己吧。”真关急道。 “不要慌。”真谛却依旧老神在在道:“实在慌就烧烧香,佛陀会保佑我们的。” “这临时抱佛脚有用吗?”真关话虽如此,但还是依言给佛陀上了香。 “说不定呢。”真谛主打一个松弛感。 第三一一章 各出奇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朱雀门外,诛仙阵内。 萧宝夤神念一扫,就知道萧衍将计就计,派萧伟萧恢攻打紫金山去了。 自然,他之前那番算计全都成了笑话,人家根本就是猫戏耗子,陪自己玩呢。 这让自负足智多谋的萧宝夤,登时面皮涨得通红。 “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不过不要紧,你太托大了,居然以身入局,拿自己做饵。”他看着萧衍脑后越来越黯淡的功德轮,脚下越来越淡薄的莲台,幸灾乐祸道:“再说你这点功德也太可怜吧?这才多会儿,就要顶不住了。” “还有最多一炷香,你用毕生功德凝聚的九品莲台,就会被诛神阵的地水火风磨灭掉了。就算萧伟萧恢能踏平同泰寺,你依然难逃形神俱灭的结局!” “确实。任何计谋都不会完美。”萧衍点点头道:“就像我没想到,傅竖眼居然也来了。” “奉旨。”傅竖眼言简意赅。 “现在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赶紧成神。只要你当场成神,我们就立即退避三舍。”萧宝夤就不一样了,他这一生都在等待这个时刻,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激动,声音高亢地对萧衍道: “我知道你能做到的。你有从我皇兄身上夺走的神火,吃下去你当场就能成神!” “哎呀,忘了还有‘祖龙之咒’的存在,人间帝王是不能成神的。一旦成神,寿元不会超过两年。”说着他又神态夸张地摇头道: “不过你还是吃了吧,毕竟还能再苟活两年不是?” 在最危难的时候,萧衍依旧保持了帝王风度,冷冷对萧宝夤笑道:“你哥哥是个蠢货,你也不比他强到哪去。这么拙劣的激将法,就想骗朕融合神火?” 说着他冷笑一声道:“朕想要成神确实易如反掌,但在‘祖龙之咒’的影响下,成神后要饱受烈焰焚身之苦,接下来两年生不如死,直到被活活烧死。这就是你期待的场面吧?” “那你就等死吧。”见萧衍不上当,萧宝夤冷哼一声,失去了继续挑逗他的兴致。 “谁说朕必须要成神才能活?”萧衍却来了兴致,哂笑一声道:“别忘了,祭天坛是朕让萧宏建的,地址也是朕选的。知道为什么选在朱雀门外,秦淮河畔吗?” 萧宝夤脸色一变,立即醒悟道:“水火相济,龙虎交泰,此乃建康城的气眼所在!” “倒有几分见识,可惜还是蠢,没人点拨,就永远想不到。看朕怎么破你的诛神阵!”萧衍冷笑一声,大喝道:“开!” 话音一落,地底便响起沉闷的轰鸣声,秦淮河水竟逆流升空,化作一条麟角分明,须发皆张的水龙,狠狠撞在了诛神阵上。 地动山摇间,整座诛仙阵的地面,突然拱起无数龟裂纹。庞大的地脉之气喷涌而出,毫无阻碍地透过太极鱼,进入混沌漩涡中,源源不断汇聚到萧衍身上! 地脉又叫龙脉,地脉之气就是龙气,当然会向真龙天子汇聚了。 在龙气的灌注下,萧衍的身躯不断膨胀,双臂肌肉膨胀,生出片片龙鳞,五指变得奇长,指甲泛起锐利的幽光! 他隆起的额头上,一双龙角缓缓破皮而出。本就奇长的下颌骨,再次节节拉长,还生出数根粗壮的龙须。更奇的是那双眼睛,完全变成了金色的竖瞳,萧衍真的变成了一条龙! 萧宝夤在巨大的威压下面色苍白,震惊的怒吼道:“你这个疯子,居然敢破开龙脉!不知道会伤了金陵王气的根本吗?” “朕的江山,朕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巨龙张口,发出令人心颤胆寒的低沉龙吟。“五朝王气伺候你们,还不给我开!” 说罢,他便咆哮着伸出龙爪,撕扯起包裹他的混沌漩涡! 金陵王气加持之下,萧衍那恐怖的强大神力,已经不逊色于任何一位真正的神明了,只是位格还达不到而已…… 这下阵眼中的两位半神压力倍增,傅竖眼的竖瞳射出灼目金光,萧宝夤的头发瞬间全白!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压箱底的神力都倾泻而出。 阴阳鱼疯狂的转动,行将崩溃的混沌漩涡再次稳了下来……不愧是左神仙留下的仙家法宝。 两位半神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眼前白光一闪,一位身穿白袍,手持长枪的梁军将领,忽然从地下钻出,立在阵外。 “陈庆之,是你破开的龙脉?!”萧宝夤气急败坏朝那白袍将领怒吼:“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来人正是风华绝代,比萧宝夤还帅的陈庆之。他还是惯常的白袍文士打扮,但手中的陨铁碎星枪,枪头变得漆黑如墨,枪尖微微泛红,似要融化了一般。 刚才确实是他,按照萧衍的指示,刺穿了龙脉,送金陵龙气助萧衍破阵。 陈庆之瞬间调匀了气息,便立即挺枪刺向萧宝夤,算是回答。 “陈庆之,你找死!”萧宝夤并未把他放在眼里,“这不是你一个九窍的该掺合的!你连本王的结界都捅不破……” 话音未落,就见陈庆之手中长枪,破冰碎玉般连破他十八层结界,枪尖依然力道未减,直刺他胸口。 “半神?你居然晋升了半神!”萧宝夤赶忙狼狈避开,满脸难以置信道:“你哪里来的神火?!” 神火这种极其罕见,极其宝贵的战略资源,不管在南朝还是北朝,都是屈指可数的。 身为明鬼老大,还有萧宏这个二五仔透底,萧宝夤对南朝的神火数量以及在谁身上清清楚楚—— 南朝一共两份完整的神火,其中一份在萧衍身上,另一份被一分为二给了萧伟萧恢,此外便没有一丝多余了。 心念电转间,他忽然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萧衍,失声道: “我明白了,你把你的半份军神神格给陈庆之了,你这种自私鬼怎么舍得干出这种事情?” “你不明白的事情多了。”萧衍哂笑一声,也不跟他废话,跟陈庆之内外联手,共同破阵。 本来在金陵王气的加持下,萧衍就把诛神阵撕得摇摇欲坠,现在又有一位半神在外相助,这下混沌漩涡哪里还支撑得住? 龙吟虎啸中,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阴阳鱼终于彻底崩溃,周遭方圆一里片瓦不存。 朱雀航段的秦淮河,变成了个湖…… ps.高潮来了,求个月票~~~~ 第三一二章 踏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萧宝夤千算万算,没算到萧衍竟会将保命用的另一半神火,给了陈庆之。 要知道在世上虽然有‘祖龙之咒’的存在,但人君想要坐稳皇位,就必须持有完整的神火,让自己处在随时可以成神的状态。 虽然成神后会在短短两年内痛苦至死,但至少在这两年内,可以跟神明一较高下,至不济也能玉石俱焚。 只有这样,人君才不会轻易被神明拿捏甚至抹杀。 所以按说萧衍一定会牢牢将另一半神火攥在手中,可他偏偏将其给了陈庆之。这样两人里应外合,萧衍不需要成神,也可以破阵。 诛神阵一破,萧宝夤和傅竖眼惨遭反噬,前者吐出大口金血,后者更是直接爆掉了一颗眼珠。 另一边,萧衍在金陵王气加持下,犹如神龙降世,无可匹敌,再加上还有个陈庆之,他两个身遭重创的半神再不走,就得都留下了。 好在两人都是统帅出身,头脑无比清醒,立即化作两道金光投向远方,连诛神阵图都顾不上回收。 陈庆之还待追击,却被萧衍沉声叫住:“不用追了,半神想逃,只有真正的神明才拦得住。” 陈庆之情知如此,便又沉声请示道:“皇上,咱们赶紧去支援同泰寺吧。” 萧衍却摇摇头道:“正常来讲,那边有老八老九两个就够了,我们去了也是多余。” 又用微不可查的声音接着道:“如果他们两个还不够的话,我们去了也白搭……” “明白。”陈庆之点点头,便守在皇帝身边,与萧衍一起遥望着紫金山。 ~~ 紫金山上。 萧伟、萧恢也率军攻破了八百罗汉阵,杀上了山顶,来到同泰寺门前。 萧恢飞起一脚,踹在紧闭的寺门上。 梁柱粗的门闩应声崩断。两扇丈余高、几千斤重的朱漆金钉寺门,竟如断线纸鸢般倒飞进寺中——好些僧人躲避不及,当场被削掉了脑袋,压成了肉饼。 轰的一声,萧恢脚踏着沉重的门板落地,震得大雄宝殿匾额后的积灰簌簌如雨落。他手持宝剑睥睨着满寺僧众,断喝道:“踏平!” “踏平!”铁甲禁军齐声应和,如黑潮涌入同泰寺,杀向结阵自保的僧人们。 同泰寺的僧人手持熟铜棍,整齐划一敲击地砖,齐声大喊:“护法!” 双方便如潮水撞击礁石,激战在一处。僧兵们固然武艺高强,作战英勇,无奈禁军将士全身甲胄,且身经百战,还有武神的狂化加持,很快就冲破了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的防线。 禁军士兵冲到了那些诵经僧面前,挥刀乱砍乱劈,一颗颗光头如断了线的佛珠般,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一道道鲜血喷涌而出,僧人们无头的身躯竟仍保持着合十姿势。他们落地的脑袋,居然继续口吐梵音,大声诵着佛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百丈佛陀像前,萧伟与真谛战在一处。 只见真谛神僧跏趺而坐,右手覆于右膝,手指触地,以示降伏魔众之意。 相传佛陀在修行成道前,常有魔王来乱,以期望阻止佛陀修成正果。后来佛陀以右手指触地,以示佛陀在成道之前为了众生,牺牲自己,这些事情惟有大地可以证知,因此称为‘触地印’。终于使魔王惧伏,所以又称‘降魔印’。 只见真谛手指一触地面,地面上便浮现出无数金色的梵文。 “叱陀你、阿迦啰、密唎柱、般唎怛啰耶、儜揭唎…” 字字如锁链,缠向萧伟双足,让他如深陷流沙,寸步难行。 真谛口中又念诵六字大明咒: “唵嘛呢叭咪吽!” 如滔天恒河水倾斜而下,意图熄灭萧伟的熊熊战意。 然而武神的不屈战魂,岂是可以轻易动摇的? “杀!”只见萧伟爆喝一声,身上传承自上古大神刑天的不屈神火直冲斗牛!他手中宝剑燃起熊熊烈火,在地上猛划一个完美的圆圈。火光四溅间,便将那梵文锁链尽数斩断! 那六字真言化作的恒河之水也悉数倒流,卷向真谛。 真谛忙祭出一卷刻着经文的树叶,那是浮屠教至宝‘贝叶经’,上头书写着佛陀二弟子阿难记录的佛陀真言: “是身如幻,从颠倒起;是身如梦,为虚妄见……” 贝叶经将恒河水化为一面明镜,照出了萧伟一生尸山血海的恶业。 每场罪业,都化作了一道孽障线。无数道紫黑色的暗线,缠绕住萧伟的全身,要将他坠入阿鼻地狱。 萧伟的脑袋被紫线束缚住,已是口不能言。他却狂笑一声,胸腔里爆出混着虎啸的狂吼:“大争之世,杀人盈野,轮不到你浮屠教来装好人!杀杀杀!” 大吼声中,刑天罡气破体而出,化作手持干戚的无头战神,挥舞着刻满上古文字的青铜战斧,将半空中的《贝叶经》一劈两半。 斧光一闪,又将其撕成漫天纸蝶。那些纸蝶尚未落地,已被沸腾的战意蒸成了灰烬…… ~~ 另一边,真关对上了萧恢。 真关可不敢像掌门师兄一样坐着打,他不过‘区区’阿那含果位,在半神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但危急关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手持九环紫金禅杖,召唤八部天龙前来相助,却被萧恢挥舞宝剑劈出赤雷,将八部天龙炸成漫天金粉。 他又禅杖一挥,倾一座山岳压顶,那是佛陀证道时,镇压魔军的须弥山虚影。却被萧恢化作的金身巨人硬生生扛住,然后奋力丢还给他。 真关还没证不死不坏的阿罗汉,哪能硬接?但身后又是佛祖巨像,他又不敢闪避,只能咬牙猛挥禅杖,奋力将那须弥山虚影抽向一旁。 须弥山影重重砸在了大雄宝殿上,轰的一声,整座宝殿都坍塌了。 真关也吐血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巨佛脚下。 凡人和半神的差距,就是这样的判若云泥。 萧恢看都不看委顿于地的真关,纵身飞起,手中宝剑再次化为巨斧,劈向那面容平和,目光慈悲的百丈佛像! 第三一三章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眼看巨斧就要劈在佛像上,矗立两旁的四大护法金刚像忽然动了—— 东方持国天王,持玉琵琶; 南方增长天王,持青云剑; 西方广目天王,持赤链蛇; 北方多闻天王,持混元伞! 四尊身高数十丈的金刚护法,宛若四座山岳,横亘在巨佛像前。而且衣甲鲜明,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外头的八百罗汉像能碰瓷的。 萧恢冷哼一声,就要先解决掉这四个碍事的家伙,却听身后有人大喊道:“王爷,交给我们吧!” 却是孟章卫的正副卫主韦放、吴喆、执明卫主澹台破虏、监兵卫主皇甫平章,勾陈司的四大卫主杀到了。 第五维还没有升九窍,所以没有被安排上阵,而是由吴喆这位老资格九窍顶上来。 “好好,四大卫主对四大金刚,合该有这一场。”萧恢便从善如流,把四大金刚让给了他们。 “没错!”四大卫主说着,便一齐阳神出窍,也化作几十丈高的金甲巨人,与四大天王针锋相对! 皇甫平章将金笛举在唇边,率先吹出《碧落黄泉曲》,音符便凝成万千厉鬼,扑向四大天王! 持国天王便立即拨动琵琶,弹出《妙法莲华》梵音,万千‘卍’字金符迎上了漫天的厉鬼。沾着碰着,厉鬼便惨叫着化为黑气,消失不见。 谁知皇甫平章曲声一变,厉鬼又化为飞天,不再怕那万千‘卍’字金符,娇笑着围绕四大天王翩翩起舞,令其不由自主跟着晃动起沉重的身躯来。 持国天王见状也改变琵琶声,眼前顿成白骨地狱,飞天也化为了红粉骷髅…… 多闻天王这才不受影响。却猛然看到韦放的狼牙棒,已经裹着滚滚天雷砸下,他赶紧撑开宝伞,旋出三千梵文金圈,替同伴挡住了这重逾万钧的一击,却被棒头狼牙刺生生捅穿伞面…… 澹台破虏抡起玄铁巨斧劈向广目天王,斧刃迸发的极寒罡气,想要将其臂上赤蛇冻成冰雕。但那赤蛇动作迅捷如电,堪堪躲开了这一斧,反而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澹台破虏的面门。 澹台破虏赶忙侧头闪过,却冷不防赤蛇口中喷出烈火,将他半边脸都烧焦了。他也是凶悍过人,强忍住那烧噬灵魂的剧痛,一把抓住赤蛇七寸,猛地一攥,便将其毙于手中! 再看吴喆,已经手持七星刀,与手持青云剑的增长天王激战在一处。天王怒喝声中,青云剑化九道无坚不摧的清光,射向吴喆。 吴喆却从容不迫,脚踏禹步,引北斗星光相抗,刀锋剑气纵横,周遭地裂天崩,一时难分胜负。 ~~ 有四卫主抵住四天王,萧恢顺利地冲到了那尊百丈佛像前。 这尊佛像,就是连接梦乡与现实的唯一通道,只要将其斩碎,就能切断梦神巫阳汲取大梁百姓噩梦的触手,令那个隐藏在萧梁皇室头顶的幽灵,长眠百年以上! “列祖列宗,助我成功!”萧恢深吸口气,扯掉了身上的金甲,释放出积蓄了整整三年的神力! 冲天的血光中,只见萧恢身形暴涨数倍,全身肌肉虬结,长发无风飘舞,宛若上古的魔神降世! 他手中宝剑也化作一柄十余丈长的开山巨斧,只见其双手持斧,运起全部神力,兜头劈向那尊佛像! “给我碎!” 这一斧,蕴含的力量足以劈裂星辰! 仅仅是卷起的百丈罡风,便将巨佛身后的重重僧院,势如破竹般劈成了两半。强大的冲击力去势不减,又飞向北高峰,将同样百余丈高,状若僧人的头陀岭也劈成了两半,轰然倒塌…… 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然而萧恢的脸上,却现出万分惊骇之色—— 因为那自建成之日起,一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动不动的百丈佛像,居然动起来了! 只见那佛像缓缓抬起了指向地面的手指,动作明明看上去十分缓慢,指尖却准确地点在了他的斧刃上。就像佛像本身的时空,与周围时间流速不同一般。 萧恢还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他赶忙想要收回开山斧,斧刃却生了根一样,在佛像的食指上纹丝不动。 更可怕的是,连他握着斧柄的双手也动弹不得了。 萧恢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巨斧从斧刃的位置开始消解为万点金芒。 很快,整个斧面都化为了金芒,继而是斧柄,然后是他的双手。 萧恢心下大骇,果断想要断臂求生,然而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化为金芒,继而是躯干,头颅和两腿…… 而在萧伟等人看来,萧恢只是在劈中佛像的一瞬间,就被一指点中,顷刻化为了千万点金芒。 萧伟连喊叫都没来得及,更别说营救萧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千万点金芒化作一朵朵曼陀罗花,在漫天梵音中从天空坠下。 同时,地上亦涌起一朵朵金色的莲花。方才还血肉模糊的残酷修罗场,转眼间就变成了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极乐净土。 天花乱坠间,双方直接战意全无,哪怕最疯狂的梁军将士,眼里的血红也落潮般褪去,目光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们茫然四下打望,看到佛陀显灵,不由自主丢下兵器,伏地跪拜,祈求佛陀宽恕自己的罪过。 四大卫主情况还能稍好些,但也战意全无,纷纷望向萧伟。 萧伟一面苦苦抵抗佛陀强大的意志,一面用尽力气才喊出一声:“快跑!” 声音小的像个娘们,似乎整个人已经在极度的恐惧中应激了。 四大卫主哪能不知道,这佛像秒杀萧恢意味着什么,立即想要凭空消失,却同样一个也动弹不得。就连他们飞天遁地、瞬息千里的阳神,也像被凝固住了一样,无法离开同泰寺半步…… 那一天,整个建康城的王公士族、平民百姓都亲眼看到了,高高矗立在紫金山的百丈佛像显圣。 只见佛像的两眼透射着智慧与慈悲,并开口宣法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满城百姓再也不做他想,全都虔诚跪拜。 第三一四章 黄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同泰寺,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看到佛陀显灵,僧人们自然激动万分,在真谛的带领下,一起大声颂念《佛说阿弥陀经》: “舍利弗。于汝意云何。彼佛何故号阿弥陀? 舍利弗。彼佛光明无量。照十方国。无所障碍。是故号为阿弥陀……” 就连那些梁军官兵,竟也跟着一起齐声念起来。 “又舍利弗,彼佛寿命,及其人民,无量无边阿僧祇劫,故名阿弥陀……” 韦放、吴喆、澹台破虏、皇甫平章四大卫主痛苦地捂着耳朵,不想听那佛经洗脑。 然而不听也得听,在佛陀的领域中,在数万人齐声诵经中,哪怕是九窍绝顶神通,也依然难逃被灌顶,最后被转化为僧人的命运。 澹台破虏性情刚烈,不愿被洗脑,索性自爆阳神,自杀也不愿受辱。 然而佛陀面前,想死也死不了。一朵曼陀罗花落在他身上,他竟眼皮一沉,倒在一朵金莲上,呼呼睡着了,嘴角咧得老高,显然还做了个好梦。 金莲收起花瓣,将澹台破虏缓缓包裹起来,飞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天空,也不知去了哪里。 佛像慈悲的目光微微转动,又看向呆若木鸡的萧伟。 萧伟并没有被禁制住,只是他很清楚,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自己根本逃不掉的。 更让他耻辱的是,自己已经斗志全无,不配再继承刑天的遗志了…… “弟子愿意皈依。”萧伟长叹一声,满心屈辱地跪下。 佛像便将目光缓缓转向南面…… ~~ 萧衍木然立在祭天坛废墟上。 从佛像显灵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他一切的谋划,都建立在巫阳陷入沉睡,无法醒来的基础上。为此他命陈庆之派人多次深入梦乡,甚至前往梦神宫打探。 梦主里也有他的人,很确定的告诉他,二十年来,在梦乡从没见过梦神。两次朝觐,梦神的宝座都空空如也。 再加上现实中的各种试探,他才有了五六成的把握,梦神应该短时间内不会醒来。 就算退一万步,万一大梦主能将其强行唤醒,但因为梦境的时间流速十倍于现实,等梦神出现时,自己这边也已经尘埃落定。以梦神的理智,是不会感情用事的,多半也就捏着鼻子接受了,然后大家重新谈条件,达成更平等的合作。 但万万没想到,巫阳会这么快现身,而且展现出远超以往的可怕实力。 陈庆之便要取出体内神火,还给皇上自保。 萧衍却摇摇头,阻止他道:“你先留着用吧,朕成神也没用了。” 陈庆之神情一黯,他很清楚皇帝的意思。他又何尝不知,梦神此刻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远超一般神明,怕是上古的大神也不过如此。 皇上就算马上融合神火,成为真正的神明,也跟巫阳差得太远了。 神明和神明之间的差距,就像人和人的差距一样大,不是说成了神明就可以有一战之力。 不然三百年间,那么多的神明是怎么陨落的? 他刚要开口,却见皇帝面色一白,身躯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在抵御着某种强大的压力。 “皇上!”陈庆之赶忙扶住萧衍。 “祂在看着我。”萧衍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道:“祂想让朕过去磕头。” “那……”陈庆之揪心道:“皇上怎么想?” “朕是不会屈服的。”萧衍却一脸倔强道:“朕当这个皇帝,就是为了不向任何人低头,神明也一样!” 他便故意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受佛像的影响道:“你手下那个叫任元的小子不错啊,多亏他几次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我们才能将计就计。” 陈庆之也明白皇帝的意思,赶忙道:“可惜功亏一篑。” “也不算全无收获。”萧衍轻声道:“我终于明白了,要想阻止祂的计划,从别处入手是没用的,只有干掉祂一途。” 说着他强行振奋精神道:“有了这回的经验,必可活用于下次!” “皇上没有失去斗志,实在太好了。”陈庆之感动道。 “朕乃天下之主,岂能一败而颓然?”萧衍咬牙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为下一次做准备了。” “是。”陈庆之忙重重点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培养人才。” “是啊,去同泰寺的那些人,八成回不来了。”萧衍叹息一声,吩咐道:“勾陈司也损失惨重,你有些规矩得改一改,加快栽培新鲜血液了。” “是。”陈庆之沉声应下。 ~~ 那厢间,萧宝夤和‘傅独眼’已经远远逃离了建康,这才放下心来。 萧宝夤掏出那面风月宝鉴,用手一抹,京城的景象便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那是他留在京城的投影在偷窥。 忙活了半天,怎么也得看看最后的结果再说。 当他们看到佛陀显灵,一招秒杀萧恢,又天花乱坠,令萧伟和一众梁军当场皈依,萧宝夤不禁笑出了眼泪。 “哈哈哈,萧衍还以为耍了我们,殊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最后他变成了更大的笑话!” 傅独眼虽然没他这般幸灾乐祸,也松了口气,睁着仅剩的一只眼睛道:“这下梁朝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萧衍和佛陀矛盾升级,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北伐了。” “还北伐,北伐个屁!”萧宝夤快意道:“他先保住自己的狗命再说吧。” “呵呵。”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子笑声,两人登时炸了毛。 他们可是半人半神,无需刻意警觉,方圆百里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神识。 居然会让人摸到他们身边,两人却毫无察觉…… “谁?!”傅独眼用他仅剩的眼睛射出金光,扫遍周遭,这才看到一个如翠竹般秀美挺立的少女,带着迷人的微笑,落落大方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果任元在,肯定会惊掉下巴,因为这女子与陈灵之一模一样,就连嘴角那一点若有若无的肉色美人痣,都不偏不倚在同一个位置。 唯独不同的是,陈灵之美丽的眼睛没有一丝光泽。 而这女子的眼睛却明亮清澈,恰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散发着幽深但透彻人心的金光,穿越千年,来到你面前。 第三一五章 卜神巫姑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少女跟陈灵之一样,生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如黑色的绸缎般垂落在肩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 她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两人的心跳节奏上,令他们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直到少女来到两人面前站住脚,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冒昧而来,惊扰到两位了。”少女向两人福一福,举手投足间,皆散发着一种漫长岁月洗练出的优雅与从容,仿佛世间的喧嚣都无法惊扰到她内心的宁静。 “尊驾是大巫巫阳?”傅独眼喉头抖动,艰难地还礼。 “我不是巫阳。”少女微笑道:“她可不会跟你们两个废话。” “我知道了。”萧宝夤忽然沉声道:“你是卜神巫姑!” “猜对了。”少女笑容明媚地点点头:“难为有人能认出我这个活了八千年的老东西。” “……”傅独眼三颗瞳孔一起猛缩,没想到能见到上古传说中的人物。 《山海经海内西经》云:‘大荒之中……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意思是说,大荒中有一座灵山,是连接天界和人间的通道,十巫在此上天入地,沟通人间和天界。 这十位大巫在远古时就非常有名,是人类神话时代的指引者,负责为人族沟通天神,下宣神旨、上达民情,占卜凶吉,治疗疾病……在上古的历史中留下了辉煌的印记。 譬如十巫为首的巫咸,相传他先后担任过伏羲、神农、轩辕黄帝和尧帝四代古帝王的巫师;还曾是殷中宗时的名臣,辅佐朝政。 而眼前这位巫姑,则相传是巫溪盐水女神。她曾助大禹治水,率民制盐、采药、炼丹,一生为民操劳,死后葬于巫山之阳…… ~~ 看到傅独眼恐惧的样子,巫姑笑着安慰他道:“放心,虽然我们这些老怪物有秘法可以保持灵魂不灭,一代代转生至今。但每次转生都要从头重修,所以实力也就那么回事儿。” “你老说笑了,这一世你老至少已经修成神明了。”萧宝夤也陪着小心道。因为巫姑的态度,给他一种会逃过一劫的感觉…… “这算什么?”巫姑摇头笑道:“巫阳都已经修到古神境地了,我才不过是个普通神明。” 说着她看向两人道:“倒是你们二位,从建康城逃出来,不赶紧回北朝,还在这看什么热闹?” “是是,晚辈这就离开,再也不来了。”傅独眼赶忙表态道。 “能瞻仰到前辈的玉容,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马上就滚蛋。”萧宝夤也一脸敬仰道。 “哎呀,现在的孩子真会说话。”巫姑被逗得咯咯直笑道:“本来打算给你们两个都杀了,这下高低得放一个了。” “……”两个半神对视一眼,齐声央求道:“前辈饶命。” “哎呀,真抱歉,没法把你们两个都放了。”巫姑歉意道:“这回南朝损失太重了,要是你俩都活着,北伐就彻底没戏了。” “还北伐呢……”萧宝夤小声道:“萧衍自保都难了,不会再有雄心壮志了。我们也保证,有生之年,永不南侵!” “是,如违此誓,人神共弃!”傅独眼也赶忙点头附和。 “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算着呀,”便听巫姑轻言细语道:“萧衍这皇帝还有的当,北伐也一定会进行的。” “这个嘛……”萧宝夤还想巧言令色,巫姑却把脸一板道: “怎么,你当我这个卜神是吃干饭的吗?” “不不,恁是掌管占卜的神明,恁说是就一定是。”两人赶忙摇头。 “所以呀,你们必须得留下一个,”巫姑声音转冷道:“你们二位也不要怪我,胆敢跑到建康来搅风搅雨,就要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说着她竖起一根手指道:“我给你们十个数的时间,然后我追上哪个杀哪个。” “前辈,我们离开前线,回洛阳去关中,再也不回来……”两人还想再努力一把。 “废话也算时间哦。”巫姑却开始计数道:“三……四……五……” 两个半神这下哪敢再浪费时间?不约而同闪身消失。 对他们这种半人半神来说,五个数便足以逃出五百里。而建康离寿阳也不过才五百里。 之前俩人只跑出两百里就停下,纯属因为风月宝鉴的有效范围,最大就是两百里。 唉,好奇不光害死猫,还能害死半人半神。 ~~ 却说傅竖眼一口气逃出五百里,眼看寿阳城已经在望了。 他正待一鼓作气,再逃个一千里再说,却眼前一花,就见巫姑一脸歉意地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看来从一开始,前辈想杀的就是我。”傅竖眼恍然道。他可是精通神术,逃跑的本事远超萧宝夤。 “没错,萧宝夤还有用。”巫姑轻叹道:“而且你的神火我也有用。” “来取吧!”傅竖眼三瞳爆射金光,猝然出手。他这样戎马一生的宿将,怎么能引颈就戮? 然而那金光还没有爆射出去,就被巫姑伸出白嫩的手指,硬生生摁回了他的瞳仁中。 然后巫姑顺手一勾,便将他仅剩的眼珠也挖了出来,在手中捏爆。 一团七彩神火,便在巫姑手中缓缓跳动。 彻底失去双眼的‘傅瞎子’,捂着两个眼眶惨叫一声,神力也消失不见,从高空坠落下去。 巫姑毕竟心善,挥手掀起一阵风,便将傅瞎子送上了寿阳城头。 “什么人?!”城头守军正在打盹,忽然天上就掉下个人来,全都吓了一大跳。 “是大帅回来了!”待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魏军将士更是目瞪口呆,赶忙七手八脚扶起他。 “大帅,你的眼怎么了?” ~~ 另一边,萧宝夤则平安逃回了北朝境内,知道巫姑不会追过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忽然他心中听到一阵海潮声,便取出传音宝螺。 这玩意儿取自东海蓬莱仙岛,成双成对一公一母,制成法宝虽隔千里,亦能通话。 螺中传来萧综的声音:“叔,你没事吧?” “我已平安,你放心吧。”萧宝夤便对着螺口道:“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萧综激动答道。 第三一六章 赢家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太好了!”萧宝夤闻言大喜。“这样我们就从小赚变成大胜了!” “侄儿怎么把东西交给你?”萧综又问道。 “我这就……”萧宝夤本想说,我这就去取,忽然意识到这八成是萧综在试探自己。 自己口口声声说要辅佐他当皇帝,结果一听到玉玺就扑过去,岂不当场露了馅? 要是萧综再没有利用价值,露馅也就露馅,但看现在南朝的情况,萧综很可能身价暴涨,这时候跟他翻脸,就太短视了。 心念电转间,萧宝夤想清了利害,便不着痕迹的改口道:“我这就回洛阳了,东西你自己保管好。” “六叔……”萧综很满意他的答案,声音都亲热了许多。“你为什么不赶紧来和我会合?不是说拿到东西,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北朝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萧宝夤沉声道:“现在你三个便宜叔叔一下子全废了,你已经是梁朝第一亲王了。” “是吗?”萧综愣了一下,寻思过来道:“好像还真是。” “萧衍应该气数未尽,还会挣扎一番,之后势必要大用你。”萧宝夤接着道:“如果他还有心北伐的话,那主帅八成是你来当。就算他不再主动出击,也一定会让你都督前线各州的,所以你很快要兵有兵,要地盘有地盘的,这不比去关中那破落之地强多了?” “六叔说的有道理。”萧综听得怦然心动。他担任南兖州刺史将近一年,就尝到了封疆大吏的甜头。 现在他手下兵精粮足,高手如云,这还是在朝廷眼皮子底下,不敢放开手脚招兵买马的情况下。 要是能把青冀豫司北徐州都拿到手,用不了几年,他就能直接带兵杀回建康,夺了萧衍的鸟位了。 “而且这回,我和真谛聊得很愉快,”便听萧宝夤接着道:“他不在乎谁当皇帝,只要能大力支持浮屠教就好。何况你名义上还是堂堂二皇子,想得到浮屠教的支持,并非难事。”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就可以直接在故土复国了,何必舍近求远,舍易求难?”萧宝夤最后道。 “明白了。”萧综被说服了,沉声道:“我都听六叔的。” “听六叔的就对了,谁会害你我也不会害你,我一切都是为了帮你复国。”萧宝夤再次强调一番自己的无私,然后吩咐道: “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你还是不要留在京里,以免被勾陈司的鹰犬查出来。” “是。”萧综对之前的盗墓案还心有余悸,也实在不想在京里,再跟勾陈司打交道了。 “早点回广陵去,到了你的地盘上,就不用担心了。”萧宝夤道:“勾陈司再嚣张,也不敢猛龙过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得赶紧回洛阳禀报了,我在北朝毕竟是外人,不担在乎。” “好,六叔保重,我等你消息。”萧综结束了通话。 萧宝夤也收起海螺,立在黄河之畔,望着浊浪滔天,两眼燃起兴奋的火光: “传国玺有了,天子剑还会远吗?!” ~~ 紫金山,同泰寺。 僧人们已经将一片狼藉的殿前广场收拾出来,抬走死掉的诵经僧,马上又有新的诵经僧补上,九千九百个僧人一起重新开始念经。 随着他们念念有词,紫金山上又渐渐泛起了金光…… 然而大阵刚刚重启,僧人们就见有人像掀门帘一样,毫不费力地把大阵掀开了个口子,串门子一样施施然走进来。 同泰寺的僧人们先是一阵大惊,以为阵法坏掉了,直到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阵法坏掉了,而是对祂不起作用…… 巫姑还是顶着一张跟陈灵之一模一样的面孔,微笑着扫一眼墙倒殿塌的同泰寺,问真谛道:“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回上神。”真谛忙毕恭毕敬向巫姑行礼,然后轻叹道:“都怪老衲太大意了,没料到萧衍和他兄弟们一直在演戏。猝不及防间,险些就被他们攻破寺庙,捣毁通往梦乡的佛陀立像。” “幸亏佛陀及时醒来,大展神威,才挫败了他们的阴谋。”真谛又叹了口气道:“要不是佛陀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啊。” “还真是,”巫姑点点头,不再看他道:“你忙去吧,我跟姊姊说几句话。” “是。”真谛忙恭声应下。 巫姑便脚踩着庆云飞至佛头的位置。 紫金山上云霞缭绕,遮住了佛像的上半身,巫姑脚下尽是云雾,就像身处天宫,下面没人能看的见祂,更听不见祂说话。 巫姑便仰头望着十多丈高的巨大佛头,福一福道:“妹妹来迟了,姊姊勿怪。” “你确实来迟了……”佛头这才缓缓开口道:“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是,妹妹我答应姊姊,在你入睡这段时间,保护好同泰寺,不要让人钻了空子。可是没法子呀,当时我正在闭关,察觉到金陵大阵消失,才知道肯定有事发生。”巫姑便解释道:“我这不赶紧就去西边,防着巫咸大哥偷袭嘛。” “他来了吗?”佛像问道。 “来了,半路上被我劝回去了。”巫姑答道:“当然主要还是发现姊姊醒了,他才调头就走的。” “好。”佛头缓缓颔首道:“其实我是强行醒过来的,非但耗光了百年积攒的神力,连神火都消耗了不少。” 说着叹了口气道:“这下又要从头睡起了。” “还好吧,姊姊在梦乡十日,才顶这边一日,百年也不过就十年嘛。”巫姑忙安慰祂道,心里根本不把对方的话当真。谁知道他会不会还藏着一手? 大家都是千年的老怪物,想从彼此嘴里套出句实话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更别说想看对方的底牌了…… 彷佛是担心‘佛陀’会生气,巫姑又献出那团神火道:“好在也没白忙活,这是那傅竖眼的,姊姊应该能用得上。” 佛头这才有了淡淡的笑意,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便缓缓摇头道:“你自己收着吧,我已经不需要了。” “姊姊果然已经成就古神了。”巫姑闻言惊喜道:“恭喜姊姊,贺喜姊姊了。” 第三一七章 中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云雾翻滚中,巨大的佛头和酷肖陈灵之的巫姑在对话。 面对巫姑的恭喜,佛头面无得色道:“古神又如何?这三百年内又不是没人达到过,不还是一样身陨道消?” 顿一下道:“不说别个,巫咸肯定也已经达到了。” “是,大哥再造鬼国地府,凭此神迹应当也成就古神了。”巫姑幽幽一叹道:“你们都是有大智慧,大毅力的,合该有此造化,不像我,不思进取,苟且而已。” “你就是算计的太明白。瞻前顾后,不愿冒险,所以没法像我和他一样孤注一掷,去博那点微渺的希望。”佛头缓缓道。 “姊姊还真是一针见血。”巫姑苦笑道:“算卦的婆子,没有不贪生怕死的。” “你总能站在胜利者一边,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不死不灭?”佛头安慰她道。 “那倒是。”巫姑便嫣然一笑,问道:“姊姊打算如何处置萧衍?” “他没有来请罪的意思。”佛头缓缓道。 “看来还是不服。”巫姑哂笑道:“没想到萧和尚还挺硬气的,姊姊是打算换掉他,还是继续敲打他?” “这次……是真谛自作主张。”佛头缓缓道:“我已经罚他到梦乡受刑十年了。” “姊姊真是御下严格。”巫姑笑道:“真谛也是着急,萧衍故意拖拖拉拉,三千座寺庙猴年马月能修完?” “他当然是故意的。”佛头淡淡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利用我们而已,哪怕十年前受五戒弃道从佛,也不过是形势所迫。又怎么能指望他心甘情愿建佛寺呢?” “是。”巫姑点点头,正色道:“但我观北朝气数未尽,如果十年内不把握住机会,北伐夺其气运,北朝就要破而后立了。届时天命所归,哪怕我等也无法违逆。” “是。”佛头终于流露出一丝焦急道:“所以我才会命萧衍十年修庙三千座,助我成就主神。若是他现在肯听话,我三年后醒来,再用三年时间成就主神,最后三年助其北伐,谁能阻挡?气运在北朝又如何?天下统一了,气运自然归大梁!” “姊姊说得是正理儿。”巫姑点点头,轻叹道:“奈何萧和尚忒不识大体。” 她不记得巫阳上次出现情绪波动,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可见真被萧衍气到了。 “但真谛做的也不对,现在换人已经来不及了。”佛头又道:“修建三千座佛寺工程量太大,用尽南朝积攒二十年的财富和人力尤嫌不够,怎么能再消耗于内乱中呢?” “明白了,那就只有继续敲打萧和尚了。”巫姑点点头。 “对。”佛头微微颔首道:“要让他彻底没了念想,除了老实配合不做他想。” “是,我尽快。”巫姑应一声。 “八千载悠悠光阴,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佛头感叹一声道:“错过这一次,又不知再等几千年。” “明白。”巫姑点头道:“我也等烦了,等倦了,不想再等了。” ~~ 说回一直在看热闹的任元一行,哥几个这回可是看了个大热闹。 他们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半神,而且是几个半神以命相搏,那恢弘恐怖的场面,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更不要说最后真神显圣,令建康城顶礼膜拜的一幕了。 那就好比舞刀弄棒的原始人,忽然看到金刚大战哥斯拉,最后又飞来个王者基多拉。 真叫个大刀砍屁股——开了个大眼…… 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那么呆呆看着这些无法想象的画面,直到金光重新笼罩紫金山,那尊巨佛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敢大口喘气。 “我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陈霸先一屁股坐在碎瓦砾上,两眼发直道:“我们跟蝼蚁有什么区别?” “那你以为你是什么?”杨忠虽然习惯性讽刺他,但也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半神和九窍的差距,简直跟正神和半神的差距一样大……” “你这等于废话。”陈霸先反唇相讥道:“咱们勾陈司就多少九窍?京里各大世家,谁家没有一两个九窍镇宅?可是整个大梁才几个半神,能比吗?” “那差距也太大了,不成半神,不,不成神明,终为蝼蚁啊。”任元也长叹一声道:“怪不得那么多大人物,提起神明来都噤若寒蝉?只要亲眼目睹过神威,谁又能不恐惧呢?” “行了,别感慨了。”第五维再次出现,这回改成用飞的。“现在知道天高地厚了吧,别整天‘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了。” “卫主,你以前见过这种场面吗?”陈霸先问道。 “……”第五维神情一窒道:“不记得了。” 说完才想起正事儿道:“你们赶紧跟我来。” “是。”任元应一声,赶忙带队跟上。 出发后才问道:“卫主,什么任务?” 第五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收尸。” 众人闻言,皆黯然不语。 这次勾陈司损失惨重。在祭天坛上警戒的将士中,就有整整一百名孟章卫的捉刀使和大谁何,全都在那场大爆炸和随后的混沌漩涡中化为了齑粉,根本无从收尸。 他们要去的是紫金山…… ~~ 黄昏时分,第五维带队来到紫金山下,便见同泰寺的僧人,排着队从山上往下抬死人。 残阳如血。山脚下的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躺满了各种死状的梁军将士。 这些都是攻打同泰寺战死的禁军,其中当然也包括勾陈司的人。 僧人们冷着脸,放下尸体,转头就走。双方全程零交流…… 任元等人也没法子再上山了,只能等人家抬下来多少算多少。 好在对方毕竟是佛门弟子,对亡者还保持着基本的尊重。所以勾陈司众人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只是心里难免奇怪,怎么还用我们收尸,难道孟章卫全都阵亡了? 可是最后抬出来的,拢共一千七八百具尸体,其中穿着勾陈司盔甲的不足百人。 众人既庆幸,又不解,第五维硬着头皮,拉住个僧人问道:“我们其他的人呢?是死是活,总得给个信儿吧?” “其他的人已经皈依我佛了,以后就是浮屠教的弟子,与你们无关了。”那僧人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一地呆若木鸡的捉刀使。 第三一八章 后续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台城,宫门口。 萧综萧纲领着几个弟弟,在司马门城门楼上翘首以待。 今天,对绝大多数毫不知情的皇子来说,受到的震撼甚至比任元他们还大。 至少任元他们,还没看到那场宫廷政变。玄武门现在满地的残肢断体,还有脑浆子都没清理呢…… 这对养尊处优、服散过度的诸位皇子,实在太过刺激,不少人都脸色苍白,心跳过速,风一吹就倒了好几个。 萧综萧纲却都难掩亢奋之情,前者自不消说,后者则是听说大哥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中灰飞烟灭了…… 而萧综的来历又不清不楚,只要稍作文章,就能把他排除在接班人选外。 这岂不是说,自己快要当太子了?萧纲一想到这,心就怦怦直跳,恨不得立即飞去朱雀门,看看大哥到底死透了没有。 可惜父皇出宫前,严令所有皇子不得离开台城半步,他也只能跟兄弟们一起,在城门楼上伸长脖子盼父归。 等啊等,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才看到一队禁军簇拥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从南面御道上驶来。 “父皇回来了。”不知哪个皇子吆喝了一声,众人赶忙跑下城门楼,到门口接驾。 萧衍的仪仗全都在大爆炸中毁掉了,只能坐一辆临时找来的马车回宫。近侍护卫也都各个带伤,垂头丧气簇拥着马车缓缓行来,完美诠释了‘残兵败将’四个字。 “父皇!”皇子们满脸担忧,对着马车哽咽问道:“你老没事吧?” “朕没事。”萧衍倒是又恢复了人形,换上了龙袍,体体面面坐在马车上。“你们放心吧,天塌不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大哥呢?”萧纲激动问道:“听人说他……也在爆炸中心?” “我也没事。”萧统掀开车帘,对弟弟们微笑道:“爆炸发生时,我被父皇带入另一方世界,所以没有受波及,只是晕了过去。” 说着叹了口气道:“等我再醒来,就见已经回到了这边,唉……就像做了场梦一样。” “太好了,父皇和大哥没事就好!”弟弟们全都很高兴,萧纲也只能跟着一起笑,只是笑的颇为勉强。 ~~ 回到式乾殿,萧衍来不及换上燕居服,便直接询问宫里的情况。 “回父皇,爆炸发生后不久,六叔率领大队人马忽然杀到玄武门。”萧综便恭声禀报道:“幸好八叔早有准备,率军扑灭了叛乱。” “阿八阿九……”一想到萧伟萧恢,萧衍就心如刀绞,潸然泪下。好半晌才嘶声问道:“阿六那畜生呢?” “八叔将其重伤,废掉了神通,交给儿臣看管。”萧综答道。 “把他带上来,朕要问问他的心被狗吃了吗?居然勾结仇人谋害君兄,真是又坏又蠢,史无前例!”萧衍一阵咬牙切齿。 “是。”但当萧综要去提人时,他却又颓然道: “算了,不问了,也不见了。不问也知道,见了只会更生气,还不够腌臜人的呢。” 萧衍自己也没想到,偏爱了一辈子的六弟,居然会跟自己走到这一步。两人见面倘若敞开说话,难免就要提到萧宏睡他闺女,杀他老婆。 且萧衍也不是省油的灯,明明已经知道了萧宏的罪行,却还装着蒙在鼓里,把他父子往死里坑,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哪还有半点兄友弟恭? 简直是千古笑话…… 当然不见归不见,账不能少算一笔。 “把萧宏装到囚车里,送去光宅寺,跟萧玉姚一起关到井下!”萧衍便沉声下旨道:“另外,老三你立即带人查抄临川王府,以充国库。” “是。”萧纲沉声应下,这下心情又好了起来。储君梦碎,捞些实惠也是好的。 ~~ 随着萧宏被囚禁抄家,他的儿子们也全都废为庶人,发配南疆,曾经煊赫一时的临川王府,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与此同时,鄱阳王府也换了主人。世子萧范继承了王位。 至于南平王府那边,萧伟虽然还活着,却被禁锢在了同泰寺。 他儿子们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才见到他,回来跟萧衍说,自己老爹没有被洗脑,只是为了保留神火,不得已投降了。 但能不能放回来,全看萧衍的表现…… 不管怎么说,萧衍同辈的三位王爷,同时退出了历史舞台。 现在萧衍只能指望下一代了。他的儿子们尽管还不成器,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癞蛤蟆吹气——充大个了。 ~~ 这段时间,整个勾陈司的气氛都很低沉,冷冷清清,明显空荡了很多。 任元也是回来才知道,那日率领捉刀使攻打同泰寺的,是除第五维外的三位卫主,以及那位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孟章卫副卫主吴喆,结果四个人都被留在了同泰寺,据说连法号都取上了…… 结果第五维这个硕果仅存的卫主,就成了勾陈司里仅次于陈庆之的二号人物…… 统计伤亡,抚恤家属,救治伤员这些繁杂的善后事宜,虽然主要是公孙先生在忙,但最后都得他出面。 第五维的健忘症又一天比一天厉害,结果光南宫一个帮手已经忙不过来,任元也被抓壮丁,每天陪着第五维忙得脚不沾地…… 坐隐园。 陈庆之认真听任元和第五维汇报抚恤家属的方案。 “此役本司共阵亡一百六十名弟兄,另有一百八十人下落不明,按律当以失踪进行抚恤……”任元轻声禀报道。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近两百人被强留在了同泰寺,洗脑为僧了。 但这样的话,他们家里就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抚恤。谁知道那两百弟兄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走出同泰寺。当然要尽量帮他们家里争取点实际了。 “失踪……”陈庆之叩着棋盘,沉吟道:“按例,阵亡者恤谷三十斛、免全家劳役三年;失踪却只得不过十斛,免劳役一年……多少寡母攥着空粟囊,等不回儿郎?我们无能,带不回她们的儿郎,至少不能再亏待她们的粟囊吧?” “陈帅的意思是?”第五维请示道。 “跟家属该怎么说怎么说,对上头全部报作阵亡。”陈庆之便沉声道:“朝廷要是追究下来,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是。”第五维和任元点点头,他们连分担责任的资格都没有。 “陈帅,皇甫、澹台他们,真的回不来了吗?”第五维忍不住问道:“好歹跟同泰寺谈谈看吧。” “皇上不会同他们谈的。”陈庆之却神情凝重地摇摇头道:“而且浮屠教也不会放人的。” “为什么?他们养得起整整两万人吗?坐吃山也空啊。”第五维不解道。 “你忘了他们要建三千座佛寺吗?”陈庆之却反问道。 第三一九章 根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坐隐园。 “在哪里修三千座佛寺?”任元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儿。 “不记得了。”第五维倒是听说过,可惜全都忘记了…… “……”陈庆之只好解释道:“这是当初浮山堰决堤后,佛陀出手帮皇上的条件。” “不是说‘弃道从佛’吗?”任元问道。 “弃道从佛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还得有行动。”陈庆之叹气道:“十年之内在扬州境内修三千座佛寺,就是皇上要付出的行动。” “这也太……离谱了吧!”任元咋舌不已,虽说这时候的扬州并非后世的扬州府,而是下辖丹阳、吴郡、会稽等七个郡,占据了大半个江南的天下第一州。 可在七个郡里修三千座佛寺,也太扯了点吧。平均一个郡要修四百多座,原来小杜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就是这么来的。 “一座寺里的僧人多则数千,少则数百,要把这三千座寺庙填满,光转化我们的两万人还远远不够哩。”任元屈指数算道。 “嗯。少说得要十万僧人,而且还都是壮劳力啊。”第五维点头道:“这要真把三千座寺庙建起来,朝廷非但倾家荡产,人力上也被得抽空。” “而且这些僧人不事生产,全靠百姓供养不说,还占了好多的田地,又不用交税。这么老大的蚂蟥趴在身上吸血,大梁能不亡吗?”任元接茬道:“怪不得皇上会跟他们拼了。” “你们说的都没错,但还不全面。”却听陈庆之淡淡道:“这三千佛寺还有更可怕的危害,因为佛陀并非是为了弘法,而是……” 顿一下,只听他石破天惊道:“而是为了在现实中,再造一个梦乡。” “啥?”任元和第五维目瞪口呆,这也太太太离谱了吧? “那现实人间会变成什么,也是梦乡那样吗?” “我们以后就白天睡了晚上还得睡?”任元头一次感觉自己的想象力过于匮乏,完全想象不出,那会是个什么场景? “也许到那时,梦境和现实就没有了界限,人直接活在梦里,也分不出是清醒还是睡着了,就像庄周梦蝶那样……”陈庆之说着摇头苦笑道:“不到那一天,谁也想象不出真正的样子。” “但能肯定的是,这是梦神晋升主神必需的神迹。”顿一下,陈庆之沉声道:“到那时,不论现实还是梦境,都将变成梦神的神国,祂将彻底不死不灭,彻底凌驾于众生之上,与传说中的蚩尤、应龙等上古主神相比,也毫不逊色。” “只是这样一来,大梁就不再是皇上的大梁,而将变成梦神的国度。我们也不再拥有自己的意志,而是一生在神国中梦游。”陈庆之长叹一声道: “皇上不服,我们也不服,所以有了这次的较量,可惜实力相差悬殊,终究功亏一篑。” “这样啊。”任元和第五维可算明白了,元旦那场大戏背后的故事。 “只是陈帅,这么肆无忌惮地说神明,不会有麻烦吗?”任元不禁担心问道。 “无妨。”陈庆之摇摇头道:“这次祂应该是真睡,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了。” “陈帅原来比我们了解的还要多……”第五维神情一黯。 “你不要多想。”陈庆之知道他的心思,便温声道:“我当年在皇上身边,确实多了解一些内情。但你们也知道,梦神深藏不露,很多时候皇上和我只能靠连蒙带猜。要想拼凑出真相来,必须派人一探究竟。” “但是,能靠神通进出梦乡的人十分有限,所以我只能派你们去。”说着他歉意地对第五维道:“事情干系太大,一旦败露,连皇上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只能瞒着你们。结果你们真的遇到了危险,真是太抱歉了,一切责任都在我。” “陈帅言重了,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第五维轻叹一声道:“十八禁中,有‘不该打听的事情禁止问’一条,更别说服从命令还是捉刀使的天职了。” “多谢体谅。”陈庆之诚挚道谢,然后对任元道歉道: “之前的‘鄱阳王中毒案’和‘祭天坛硝黄砖案’,我也没跟你说实话,其实你查到的都是对的,只是迫于形势,我也只能跟你打马虎眼。” “理解。”任元自然没有第五维那么大情绪,轻声道:“这也是陈帅对我们的爱护。” 他甚至隐隐感觉,陈庆之让第五维延后开九窍的时间,其实是一种保护……不然同泰寺之战,死的就该是第五维,而不是吴喆了。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陈庆之欣慰笑道:“放心,功不唐捐,你有力的配合了我们的计策。” “怎么讲?”任元一愣。 “让萧宝夤相信,我们确实完全被蒙在了鼓里。”陈庆之含笑道。 “噗……”第五维差点没绷住。 “呵呵。”任元讪讪一笑,自嘲道:“我确实完全被蒙在鼓里。” “抱歉抱歉。”陈庆之朝他和第五维两手一摊道:“为了表示歉意,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随便问,我保证知无不言。” “……”任元和第五维对视一眼,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后者道:“你问吧。” “是。”任元点点头,轻声问道:“请问陈帅,佛陀、梦神,还有那巫阳,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三位一体的关系。”陈庆之果然痛快答道:“佛陀是壳,梦神是神格,巫阳是原本的灵魂。” 见任元和第五维还有些懵,陈庆之进一步解释道:“你们听说过昆阳之战那场陨石雨吗?” “听说过。”任元点点头,“据说是那场陨石雨,把神魔带回了人间。” “那你知道,这场陨石雨是怎么来的吗?”陈庆之又问道。 “难道是巫阳,还有那什么巫咸捣的鬼?”任元瞳孔猛地一缩。 “没错。”陈庆之点头道:“是十巫把魔神召唤回来的。” “十巫?是山海经中负责沟通天地的那十位大巫吗?”第五维震惊道:“还是他们的后人?” 第三二零章 大号谢家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严格说,还是他们本人。”陈庆之轻声答道:“他们在遥远的远古时代就出现了,还留下了诸多事迹。所以稍微读过几本书的,就知道他们。” “是。”第五维点头道:“可书上说他们早就死了。” “死去的只是他们的肉体,而他们灵魂是不朽的……所以只要每隔百十年,换一个年轻的肉体附身,就可以一直以原本的灵魂活下去,也算是一种长生不死了。”陈庆之答道。 任元听了,不由想到谢家庄那帮人,不也是通过类似的法子,延续生命吗? 这世界,还真是一个大号谢家庄呢。 “他们以人族的导师,和人间的守护神自居,自称曾经协助黄帝战胜了蚩尤,又帮大禹治过水。”便听陈庆之接着道: “我听其中一位大巫说过,是他们协助历代人皇,将那些魔神撵出了人间,这才开启了我们人族的黄金时代。当然,谁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吹牛居多,还是确有其事。”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又要把魔神召唤回来呢?”任元沉声问道。 “那位大巫说,巫起先并非是人,而是以介于人神之间的媒介自居。”陈庆之说着,以指代笔,在空中写下一个‘巫’字。 “就像这个字,上横为天,下横为地,竖线为贯通天地之柱,巫者居中为媒介。” “他们目睹了上古魔神肆无忌惮,整天打得天崩地裂,生灵涂炭,所以深感魔神是世间的祸害,于是协助历代人皇,与魔神展开旷日持久的激战。最终,夏禹彻底将魔神驱逐出人间,又铸九鼎镇守神州气运,断绝了灵山的人神通道,从此天人永隔数千年。” “然而四千多年后,人间又一次生灵涂炭,无可救药,而这一回可没有魔神作祟,纯属人们自己折腾的。”陈庆之喟叹一声道: “西汉末年,外戚宦官轮番弄权,官员横征暴敛,豪强疯狂兼并。百姓集体沦为赤贫,毫无抵抗风险的能力,遇到水旱蝗灾,直接赤地数千里,人相食,社会彻底失控——” “全国流民达数百万户,‘江湖海岱,尽为盗区’,宛若地狱。这让十巫非常痛苦。” “王莽篡汉自立,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十巫认定,人族在面对上古魔神时,展现出的那些美德全都消失了。” “于是他们决定给封印开一个小口子,放一些实力弱小的魔神回来,好让人们回忆起被上古魔神支配的恐惧,停下互害,找回昔日的美德——这才有了晋阳之战时,那场改变历史的陨石雨。” 任元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魔神是这么来的,怪不得都是些在上古时跑龙套的小角色呢。 只是十巫好像忽略了,人类也没有了上古时的神通,更加费拉不堪…… “然而后续发展,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原本缺乏智慧,只知道互相攻杀的魔神,经过几千年的流放,居然变得狡诈凶残,对人类更是充满了仇恨。他们竟与胡人勾结起来,大肆屠戮我们这些人皇之后……这就是五胡乱华的缘由。”陈庆之声音低沉道: “人间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回到上古时那个君贤臣明,人人不计私利,乐于牺牲的时代,反而变得更糟糕更绝望——包括他们看重的人心也是如此,人们非但没有找回美德,反而继续突破下限,自上至下,变得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不敬畏,什么都不在乎。所以魏晋至今,才会有那么多禽兽不如的出格事……” “看上去,这人间行将毁灭,不,已经在毁灭的深渊中了。”陈庆之接着道:“十巫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大受刺激。他们有两种反应,一类是觉得自己错了。” “他们确实错了。”任元沉声道:“妄图靠制造灾难来唤醒人们,出发点就是邪恶的,也一定不会得到好结果。” “是,你说的没错,那位大巫也是那样反省的。”陈庆之点点头,叹气道:“可惜,像祂这样的大巫终究是少数。哪怕十巫这样亘绝时空的智者,也不可免俗地会委过于人……” “大多数巫觋认为之所以搞砸了,是因为人类太堕落,魔神太邪恶,自己就算有错,也是因为把他们想的太好,太相信自己的智慧。”陈庆之道: “总之反省的结果,是祂们决定亲自下场,靠自己的力量来结束这几百年的地狱,重塑一个他们理想中的世界。” “之前他们每一次重生,除了灵魂不灭之外,其余的一切都要从头来过,包括法力也是如此。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并不看重自己的实力,而是更注重智慧和经验。” “但这回,他们想自己成神了。这对普通人来说难于登天,但对拥有几千年智慧的十巫来说,却并非难事。他们隐藏于暗处,通过精妙的算计,挑拨魔神内斗,一点点攫取神火,壮大自身。” “于是,在每一次改朝换代中,他们都得到了最大的好处。直到前朝末年,他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实力,终于走上前台,与今上合作,推翻了大齐,也干掉了前朝的守护神。”陈庆之苦笑道: “但正如你们所知,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后头的事情,陈庆之为尊者讳,反而不能说的太直白,不过好在任元已经大体了解了,于是轻声道:“多谢陈帅解惑。只是卑职还有一事不明,巫阳为何要披佛陀这层皮,而不是直接发展巫教?” “因为他们是放逐魔神的‘凶手’,如果让对方早早发现他们的存在,肯定会群起而攻之的,所以在实力不足以自保前,还是要尽量隐藏自己的。” “于是他们选择了浮屠教?”第五维轻声道。 “没错。其实当年汉成帝梦到的佛陀,根本就是梦神所化。所以,浮屠教本身就是十巫引入中国的,他们认为此教在发展信徒,壮大自身方面,是本土宗教无法比拟的。” “但是十巫这种上古帝王师,怎么可能真的引狼入室?所以从一开始,汉成帝引入的就是巫阳这尊假佛,浮屠教也根本不是真正的西方佛教,而是十巫用以壮大自身,介入人间的工具而已。” 第三二一章 进步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他们修神就修神,为什么要跟人间纠缠这么深呢?”任元不解问道。 “因为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以凡人之躯开始修炼的。”陈庆之答道:“而凡人之躯哪怕九窍齐开,修炼到阳神境界,最多也只能承受半份神火,再多就会被反噬了。” “而那些先天神明,皆孕育于混沌初开时的神火,其实说是神火有了灵智,修炼成神明更恰当。” “那上古的历代人皇是怎么战胜他们的?”第五维问道。 “那是因为黄帝得九天玄女授《阴符经》,领悟出了后天成神的方法。”陈庆之便昂扬答道:“简言之,便是制造神迹,以神迹凝气运,以气运融合神火!” “与炎帝板泉决战前,黄帝于具茨山闭关七日,感天地之气,悟出‘以德服人’之道,终使炎帝部族归心。他也凭此融合炎黄的神迹,成功融合神火,成为第一位后天成就的神明。” “先天神明有各种各样,无法弥补的先天的缺陷,虽然神力和权柄要强不少,却根本没法和一路取长补短,修行精进,已臻完美的黄帝抗衡。最后在涿鹿之战中,就连魔神之王蚩尤也被斩杀了,黄帝也凭此一统华夏的神迹,成就了主神之位。最后功成身退,乘龙登天。” “这个我知道,相传黄帝于涿鹿之战后,采首山之铜,在鼎湖开炉炼丹,丹成白日飞升。于是后人将其供奉为丹鼎派始祖,据说这就是外丹派的由来。”第五维接茬道: “这么说,成神不光靠神火,还需要神迹,所以神明必须插手人间的事务?” “不错。”陈庆之点点头道:“而且不光后天神明,先天神明想要晋升,同样需要有神迹来配合。位格越高,需要的神迹就越大。” “就像把人间变成梦乡这种吗?”任元问道。 “是的。”陈庆之颔首道:“这就是梦神巫阳,想成就主神需要的神迹。” “还能阻止祂吗?”任元低声问道。 “难。”陈庆之苦笑一声道:“本以为这是最好的一次机会,所以才会放手一搏。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梦神老谋深算,居然还留了一手……这一手,恐怕就是为皇上准备的。” “是。”任元二人点点头,皇上在钓鱼,神明又何尝不是在钓皇上呢?” “但是再难也得去做,”陈庆之话锋一转,沉声道:“既然皇上并没有放弃,我们就得全力以赴为下次做准备。” “是。”任元和第五维应一声。其实,不管知道的多还是少,对他们来说都一样,依旧是奉命行事罢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恢复实力。”陈庆之叹息一声道:“这回咱们损失太惨重了,四个卫主没了三个,孟章卫更是近乎团灭。” “是。”第五维想到此事就深感歉疚,本该是他去,而不是吴喆去的…… “卫主的话,就从副卫主中提拔补上。非常时期,也没法按照章程来了,就让他们先署理,把摊子撑起来再说。”陈庆之接着道:“这样一来,又空出来三个副卫主的位子。” “皇上说你小子不错,多亏你几次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我们才能将计就计。”说着他看任元一眼道:“皇上的意思是,不拘一格大用你的,但我考虑到你刚刚被破格提拔成幢主,还是只署理个副卫主,然后再慢慢积功转正吧。” “啊?”任元想要说几句客套话,但他实在太想进步了,觉得说什么都太假。 “不想说客套话就别说。”陈庆之很了解他的心态,淡淡道:“少年英雄就该当仁不让,锐意进取,不该学老头子的圆滑世故。” “是。”任元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卑职也是这么想的。” “呵呵,这才对嘛……”陈庆之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正色道:“何况临危受命,更多的是责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悠哉悠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言外之意,我要给你上强度了。 “那样再好不过。”任元闻言大喜。过去一年,在京里按部就班,当差吃皇粮的‘闲适’的生活,对常人来说可能求之不得,但对他却是一种可怕的消磨。 他真怕此习惯了这种闲适,把自己的锐气和血性都磨灭掉。 “好,正需这股朝气来重振士气!”陈庆之便抚掌赞道:“你们回去也可以推荐一批,年轻有拼劲儿的可造之材。用人之际,当不拘一格,多多益善!” “遵命。”二人沉声应道。 ~~ 从坐隐园出来,任元又习惯性的进了浑天台。 陈灵之美丽的大眼睛又失去了光彩,照例给他泡上茶,坐在那里静静听他感慨。 “说实话,虽然目见耳闻了这场神与半神之战,但还是感觉离自己太遥远。”任元看着茶汤中倒映出的自己,苦笑道:“可是想一想在拘魂鬼眼中的画面,又觉得很近很近。” “描述的很准确。”陈灵之如花解语,知道任元被那场神战,震撼到失去信心了,便轻言细语道:“其实你觉得遥远,主要是因为实力差距太大,但放在一年前,你敢想象自己已经马上就要突破到七窍大神通了,而且还有资格领取八窍的弹药吗?” “那是万万不敢想的。”任元恍然大悟,失笑道:“记得当时看到第五大哥,就像看到神仙一样,那种感觉还真是跟现在别无二致呢。” “是吧。”陈灵之微笑道:“谁又敢说,一年以后你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哈哈,让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多了。”任元被一语点醒,开怀大笑道:“不管怎么说,当初你让我来勾陈司这条路,是绝对正确的。不来这里,我可能到现在连九真散都没得用呢。” 说着朝陈灵之拱拱手,诚心诚意道:“多谢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陈灵之却侧身不受,低声道:“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将来说不定会恨我。” “放心吧,不会的。”任元把手一摆,坚定不移道:“既然命运早已注定,当然要尽一切所能提升自己,所以我只会感谢你!” “但愿。”陈灵之幽幽道。 【本卷终】 第三二二章 大宋天启皇帝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整个普通八年的正月,建康城的气氛都十分压抑。 三位王爷一囚一死一出家,还有两万多禁军也失踪在紫金山顶,整个京里愁云惨淡,哭声不断。 朝堂上的君臣也是相对渊默,说话都有气无力,也没人再催着北伐了,好似志气全无…… 但正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二月二这天,十万火急的铜铃声,再次响彻建康城门。 城头守军纷纷仰头,看着背生双翅,手持红旗的信使,风驰电掣掠过了高高的城头。 “又有紧急军情?”京里百姓见状,也纷纷议论道: “不知道又有什么坏消息。” “唉,可别再死人了……” 背插红旗的信使在宫门前收翅落地,他们并非鸟兽成精,而是用的飞行法宝‘鲁班翼’。 守门的禁军立即带信使入宫见驾。 “启禀皇上,北徐州刺史军情急报!” 萧衍正在式乾殿与陈庆之对弈,听到禀报,不禁神色一紧,轻声对陈庆之道: “唉,这段时间坏消息听得太多,实在不想再受打击了。” “皇上放心,应该不是坏消息。”陈庆之捏着棋子,微笑道。 “哦?这么有信心?”萧衍高兴地看着陈庆之,知道他从来不妄言。 “是有一点。”陈庆之点头笑道:“原因有二,一来钟离守将兰钦虽然年轻,却老成持重,从不冒进,所以不用担心他会捅娄子。二来……” “二来嘛,”萧衍笑着替他说道:“对面的守将元法僧,是个志大才疏的臭棋篓子,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高招。” “皇上英明,为臣正是此意。”陈庆之便点头笑道。 “哈哈,看看你猜的对不对。”萧衍便笑着对外头道:“送进来吧。” 黄门令董平便捧着火漆信筒,当着皇帝的面扭开信筒,取出军报奉给萧衍。 萧衍接过来扫一眼,两眼瞪得溜圆,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然后递给陈庆之,微笑道:“阿庆,汝有识人之明。” 陈庆之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好消息——北朝徐州刺史元法僧派人到钟离秘密联络,竟要举城降梁! “这是大好事啊!”陈庆之神情一振,一拍大腿道。 北魏的徐州辖七郡二十四县,据鲁、豫、皖、苏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与寿阳并为北朝两大重镇、东西门户。 虽然徐州地处平原,不像寿阳那样占据地利易守难攻,但也城高墙厚,兵精粮足,梁军想硬啃下来,少说得十几万大军围城,搭上几万条人命。 现在有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来,简直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啊! 因为机会太过诱人,以至于被坑怕了的萧衍,高兴之余立马犯嘀咕道:“不会有诈吧?” “皇上放心,要是换了别人可能有诈,但元法僧的话不至于。”便听陈庆之缓缓道:“一来他没有使诈的能力,二来他在北朝处境艰难,断不会断了这条退路的。” 这年月,什么皇权天命,忠君爱国,全都被解构的渣都不剩。于是两朝对峙,给了双方的臣子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退路……在一边干得不开心了,就跳槽到对面,实属基本操作,司空见惯。 尤其是北朝大乱这些年,逃到南朝来的的王公贵族,文武大臣不计其数,光宗室王爷就六七个……当然他们逃过来时,都是光杆儿一根。自然不会像带着丰厚嫁妆的元法僧一样,令萧衍心里小鹿乱撞。 ~~ 而陈庆之敢笃定说元法僧,不会轻易断了这条退路,还因为他对此人十分了解…… 元法僧乃北魏皇室旁支,其父拓跋钟葵被封为江阳王。元法僧身为宗亲,年轻时纵情享乐,虚度光阴,过了五十知天命的年纪,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不能毫无建树,于是上书请求为国效命。 皇帝一看,好家伙,浪子回头金不换,马上欣然同意。在这个只看出身,不看本事的年代,光环拉满的元法僧,仕途自然顺畅,没几年就当上了太尉行参军、龙骧将军,益州刺史。 但这厮跟绝大多数凭血缘上位的王公贵族一样,根本就没什么真本事。而且平庸骄横,贪残暴虐,喜怒无常,恃权仗势。 为了做一番‘事业’,他一反‘强龙不压地头蛇’的常规,在益州刺史任上时,便将豪族子弟及士人富商都强迫入伍从军,准备率大军南征。 结果还没出发就得罪了当地豪强,弄得人心患魏,引发了全境大反叛,反而招来了梁军趁乱犯境。 梁军势如破竹,转眼夺取了大半个益州,都打到后来的陕西境内了。吓得元法僧大白天都不敢开城门,赶紧跟朝廷告急。 北朝只好撤了有能耐惹乱子,却没能耐平乱的元法僧,另派大将傅竖眼接下乱摊子。 当时还有两只眼的傅竖眼真不是盖的,三日九战九胜,转战二百余里,只数日就平定了内乱,赶跑了梁军,保住了益州…… 再说元法僧回朝之后,只在家玩了两年,稍稍避了避风头。没多久,又靠着胡太后的关系,被权臣元叉举荐为安东将军、徐州刺史,又成为坐镇一方、独当一面的大员…… 这回元法僧接受教训,在徐州跟当地豪强搞好关系,也认清了自己的实力,不主动挑衅南朝。以他的出身后台,豪强们自然不会让他难堪,于是相安无事好几年。 之后便是六镇起义,北朝接连爆发民变,朝中也是乱七八糟,胡太后秽乱宫闱,元叉专权擅政,总之天下大乱,一塌糊涂…… 结果元叉又在宫廷政变中,被死对头干掉了。 元法僧素向党附元叉,生怕自己也会被连累,再加上朝廷混乱,四处叛乱,遂把心一横,爷反了! 是的,他并非第一时间就向大梁投降,而是先诛除异己,扫除障碍,杀了行台高谅,在彭城自称天子,国号为‘宋’,改元‘天启’,还将几个儿子都封了王…… 但不管南朝还是北朝,大家全当个笑话看,没一个相信他能造反成功的,不然兰钦的禀报里,也不会依然称他为北朝徐州刺史,而不是什么‘大宋皇帝’。 第三二三章 传国玉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当然,陈庆之的判断再靠谱,要做决策也得依靠实际情报。 萧衍便命兰钦再探再报,务必搞清楚彭城那边的真实情况。 数日后,兰钦的军情急报又至,这次终于弄清楚元法僧为何要举城投降了——原来北魏朝廷虽然焦头烂额,却还是诏令安乐王元鉴率领大军杀奔徐州平叛来了。 元法僧闻讯慌了手脚,也顾不得什么‘帝位’了,先保住老命要紧,这才赶忙派他的儿子元景仲到钟离请降,愿为大梁附庸…… 同时,勾陈司在北朝的细作,也传来了元鉴拼凑大军,出征徐州讨逆的情报。 这下萧衍终于放下心来,对陈庆之大笑道:“看来不像演的。” “不会是演的。”陈庆之面上含笑,心中暗叹,正月初一的失败,对皇上打击太大了。 虽然萧衍当时嘴硬,但事后就能看出来,皇上行事变得小心过头了……北朝内乱多年,愈演愈劣,已经有亡国的迹象了,这时候北朝君臣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和大梁开战的。 这时候搞诈降引发大战,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既已确定是真的,那皇上就得抓紧了。”他强忍着着急,催促萧衍道:“以元法僧的草包程度,撑不了多久就可能被元鉴拿下。” “放心,元鉴也是草包一个。去年他听说,裴邃准备率大军攻打寿阳,结果吓得逃出寿阳城远远躲开,后来还是胡太后派人拿着刀,把他撵回寿阳去的。”萧衍想到裴邃又难免一阵惋惜。 皇帝叹口气,又正色道:“不过,也确实得抓紧了。拖得久了,弄不好元法僧会弃城而逃的。” “正是如此。”陈庆之点点头。 “那这次,就你们两个出出力吧。”萧衍便看向陈庆之,和侍立一旁的大秘朱异道。 “遵命!”两位寒族的佼佼者都神情一振,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他们走上历史舞台了。 “朱异,赶紧拟一道圣旨,接受元法僧请降,不妨把官职封的高高的……”萧衍一旦下了决心,立马雷厉风行道:“封他为侍中、司空,始安郡开国公,食邑五千户!” 这已经是南朝臣子能得到的最高官爵了,可见元法僧这份‘嫁妆’有多厚。 “朕升你为鸿胪卿,前往彭城传旨,一定要安抚住元法僧,别让他逃走!”他又吩咐朱异道。 “遵旨!”朱异强抑着心中的激动,快步走到书案边跪坐下来,深吸口气,调匀了呼吸,这才左手拢袖,右手提笔,按皇帝的精神,草拟一篇花团锦簇,热情洋溢的诏书。 趁着空档,萧衍又对陈庆之道:“你不是一直想带兵打仗吗,这次朕就封你为武威将军,率两万禁军前往彭城,接应元法僧。” “臣遵旨!”陈庆之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激动,但转眼就恢复了惯有的平和从容。 “此役难度不大,只要动作够快,抢在魏军之前赶到彭城,元鉴多半就会不战自退。他要是不退也无妨,朕自会命兰钦调集大军,与你里应外合,在彭城吃掉他……”萧衍不厌其烦地指导陈庆之。 虽然平时陈庆之总是一副谙熟兵士、足智多谋的样子,但毕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萧衍也着实捏一把汗……自己最信任的臣子,会不会是赵括那样的绣花枕头? 但既然下决心要培养新鲜血液,那就必须得给他机会。只有陈庆之成长起来了,他手下那帮能人才有出头的机会,所以萧衍虽然不大放心,但还是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陈庆之静静地听着皇帝训话,也就说什么豪言壮语。他知道,这时候自己说什么都白搭,只有漂亮的完成任务,不辱使命,才能打消皇上的顾虑。 两人正说着话,朱异拟完了圣旨,吹干了墨迹,捧给萧衍过目。 萧衍仔细看一遍,满意地点头道:“写得好,不愧是大梁笔头!” 便递给黄门令董平道:“用印吧。” “是。”董平双手接过来,捧去一旁,请出‘皇帝之宝’。 “不要用平时的金印,用传国玺。”然而萧衍为了表示郑重,却吩咐他取传国玉玺来。 “是。”董平赶紧将金印放好,接过皇上递来的金钥匙,汇同直阁将军,前往太极殿西侧的御府去请传国玉玺。 ~~ 大梁这枚传国玉玺,正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命丞相李斯取蓝田之玉,制成的那一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玺。 它是历代皇帝宣称正统的头号信物,也是南朝自诩正统的最大底气。 此物原本在西晋亡后,被北朝所获,之后便一直在胡人帝王手中流传,直到冉魏时,落到了冉闵手中。 后来,冉闵为前燕围困,一是为了向晋军救援,二也是为了避免传国玉玺再度流落胡人手中,便以三百精骑送至建康。 由此,传国玺重归晋朝囊中。当年此事在南朝引起极大轰动,被认为是天命重归晋室的表现,硬是帮摇摇欲坠的司马氏又多撑了七十年……直到刘裕代晋自立。 之后传国玺便在南朝各代帝王手中流传,一直到了萧衍这儿。 可想而知,萧衍会怎样严密保管它…… 董平和直阁将军来到戒备森严的御府,出示了皇帝的手谕,守将才让开去路。 两人各掏一把钥匙,打开了御府大门上的双孔锁。手下禁卫缓缓推开沉重的大门,目送两人进了保管皇室重宝的禁地。 御府中,保存着各种皇室重宝,全都装在一口口大铜箱中,上头还贴着封条。但董平和直阁将军并不驻足,而是径直来到库房深处,两人各站一边,同时扭动机关。 沉闷的轧轧声后,墙面缓缓分开两边,露出又一扇厚重的鎏金铜门。 董平请出皇帝给的那把金钥匙,打开了这第三道保险,便见里头供着具九寸见方的紫檀龛,龛外罩五色丝帛。 两人毕恭毕敬地磕头之后,直阁将军起身小心揭开丝帛,董平缓缓从龛中捧出一个刻着‘与天无极’小篆的金镂玉匣。 然后直阁将军双手拿起匣盖,准备按流程查看一下玉玺是否安好,就盖上盖子送去式乾殿了。 谁知这一眼,直接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三二四章 哦, 谢特!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御府秘库中。 董平捧着匣子,视线被匣盖挡住,一时没看到匣中的情形。只是闻到一股恶臭,他刚想说:‘哪来的味儿啊?’ 就见堂堂九窍的直阁将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董平吓一跳。 “里面,里面……”直阁将军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里面怎么了?”董平低头一看,也是‘啊呀’一声,差点吓昏过去。 只见玉匣中竟不见了传国玉玺!黄绸内衬上,只有一滩黑乎乎,干巴巴的莫可名状之物。 “这,这,这怎么像屎啊?!”董平简直要晕过去了。 “怎么还像呢?它就是屎啊!”直阁将军哭天抢地,恨不得一头撞死。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董平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式乾殿中。 “这他妈谁拉的?!”萧衍看着董平捧来的玉匣子,暴怒到差点现了原形。咆哮声震得殿顶噗噗落灰。 “皇上,不是谁拉的问题,而是玉玺没了!”董平哭道:“为臣翻遍了匣子里,也没找着啊!” 一旁的陈庆之心说多新鲜啊,还用翻?玉玺四寸见方,多大一泡便便能盖得住? “谁拉的就是谁偷的……”萧衍闷哼一声,又提高声调道:“给我查!查出来朕要诛他九族!” “是。”陈庆之赶忙应下,虽然皇帝给了他新的任命,但并没有说勾陈司就不用他管了。 ~~ 璇玑塔七层。 任元又经历了一番神魔大战,这次应龙的强大程度,又远胜开六窍时。二十四身神根本不够看,全靠仅剩的三位道长苦苦支撑。 眼看行将不敌,为首的道姑便对两位同伴道:“孙道长与前一条应龙同归于尽,许道长和马道长与上一条应龙同归于尽,这次该我们三个牺牲了。” “合该如此。”一个面容高古的老道颔首道。 “听师祖的。”另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道士点头道。 “好,我们上。”女道士干脆利索,巾帼不让须眉。 “三位高道请留步!”这时众身神纷纷挽留起来,那为首的觉远子忙问道:“你们都牺牲了,我们如何抵御应龙下次来袭?” “自然会有办法。”女道士沉声道:“之前你们太弱,我们只好一路护法,但不管是人还是神,最终还是要靠自己。” “是啊,我们不过是一些虚影而已,就是想继续保护你们,也无能为力了。”那中年道士也沉声道。 “明白了,多谢三位,不,六位道长。”觉远子便率领二十四身神一起向三位道长行大礼道谢。 “甚好,勿念。”三位道长满意地颔首,说着又要飞身而起。 “道长请再留步!”却听觉远子又道。 “又怎么了?”道姑有些不高兴了,干脆利索的人最讨厌婆婆妈妈之辈。 “一直以来都没敢请教,六位道长高姓大名,还请不吝告知,我等好铭记在心。”觉远子便问道。 “这样啊。”道姑和两位道长展颜一笑,便朗声道: “记好了,我乃上清派第一代掌门,南岳道姑魏华存!” “我乃上清派第二代掌门,杨羲!” “上清派第三代掌门,许思玄!”那中年道士自我介绍完了,又沉声道: “上次牺牲的道长,个高的那是舍弟,上清派第四代掌门许道翔!” “另一个是我上清派第五代掌门,马温公。” “第一个牺牲的是我上清派第六代掌门,孙游岳!”道姑魏华存最后对二十四身神正色道:“记住我们,成为我们,超越我们。” “谨遵法旨!”二十四真肃然应声,那种身神特有的松弛感终于消失不见,终于有了奋发图强的样子。 “我等一定努力修炼,下次靠自己战胜应龙!” “甚好甚好。”三位真人欣慰的点点头,魏华存便沉声道:“我们上!” “上!”三位真人便冲天而起,直扑那铺天盖地的应龙,与其同归于尽! 随着应龙和三位真人化作漫天金光,洒落在这方神秘的体内乾坤间—— 服下开第七窍的‘紫符灵液’后,任元的造化炉中,原本就粘稠如蜂蜜般的金色灵液,愈发胶黏似漆,甚至要将造化炉凝滞住。 任元五内俱焚,全身经络都在承受着灼烧的痛苦,感觉自己的下丹田快要爆掉了,但他很清楚,这时候绝对不能退缩,只能继续加把火,将那炉膛烧到白炽,最终破而后立! 他以莫大的毅力,咬牙运转造化炉,不断吹入先天阴阳二气,让炉火越烧越烈,炉壁已红得发亮,却仍死死箍着沸腾的灵液! 就在他几近力竭时,那无数金光终于洒落造化炉中,炉中金浆瞬间膨胀数倍,将已经红到透明的炉膛炸成了无数金色碎片,宛若星河破碎。 无声无息的爆炸中,那星河般的碎片又急剧收缩,最后化为一粒芥子,猛地坍向炉心。 待任元能重新内视时,便见紫符中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金丸,表面雷纹浮动,隐有紫色闪电环绕…… 鼎碎丹成! 任元欣喜地长啸一声,感觉自己的法力瞬间提升了十倍不止,也终于有了一个大神通——精神攻击! 能将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凝聚起来,瞬间爆发,直接攻击对手的精神层面,穿透敌人的意识防线,造成不同程度的精神创伤。 轻者头晕目眩,丧失战斗能力;重者直接精神崩溃,甚至死亡。 如果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甚至可以篡改、抹除或植入记忆,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认知,甚至是直接控制此人! 任元将其称之为——忘川照影。 ~~ 跟毒婆婆们道声谢,任元从璇玑塔出来。守在门口的大谁何,立即并脚行礼,将猩红的披风披在任元肩上。 任元登时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阿牛,不要这样子。” “可是,别的卫主都是这待遇呀。”那大谁何,居然是平安里的阿牛,他讪讪道:“俺爹说,得给卫主撑起面子来。” 另一边的阿良也小声道:“县里的老爷谱更大,出门还得人抬着呢。” “还不够我丢人的呢。”任元无语道。 “老爷们拉屎还不自己擦腚呢,你们也学学吧。”已经晋升队正的陈霸先,跟在任元身后出来,给两个小子一人一记爆栗。 第三二五章 有味道的案子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勾陈司损失惨重,自然要充实人手,陈霸先大嘴巴跟街坊们一吆喝,阿牛和阿良就都过来转投他们了。 一来,这边的俸禄数倍于县里的杂役,二来两人也想学神通,三来有自己人罩着,日子才好过呀。 当然任元也把勾陈司的危险说在前头了,两人还是一心想加入,他也只好遂了他们的愿……现在第五维全面主持勾陈司日常工作,任元想收两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别闹了。”众人正嘻嘻哈哈,杨忠杨副幢主快步走来,沉声对任元道:“卫主,第五卫主叫你赶紧跟他去宫里一趟,好像有大事。” “好。”任元点点头,摸了摸金色的腰牌,快步前去跟第五维会合。 ~~ “赶紧跟我进宫。”第五维早就在等着他了,连马都不骑,直接拎起来传旨的小黄门,和任元飞往台城。 三人转眼在玄武门落下,小黄门整整衣冠,领着两人往宫里走。任元和第五维出示腰牌,顺畅无阻地来到式乾殿。 式乾殿戒备森严。通禀之后,小黄门便让两人直接进去。 任元和第五维就见大殿中一片狼藉,皇帝似乎刚发了大火,此时已经不见人影。 好在陈庆之还在。 两人赶忙向上司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们现在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本朝的国家机密,一个字都不许外传。”陈庆之先一脸严肃地警告两人。 “是!”两人忙沉声应下。 陈庆之这才叹了口气,低声对两人道:“就在刚才,皇上发现传国玉玺不见了。” “啊?”两人同时惊呼一声,这还真是国家机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天下非炸了锅不可。 “而且……”又听陈庆之神情古怪的接着道:“偷玉玺的贼,还在玉匣中留下了一滩……人中黄。” “啥?!”任元和第五维的下巴差点惊掉在地上。“人中黄那不就是……米田共吗?” “是。”陈庆之绷着脸道:“这是对皇上最恶劣的挑衅,对大梁最严重的羞辱,皇上气坏了,命勾陈司立即破案,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尽快把贼人找出来!” “明白!”两人应一声,第五维便看着地上的碎匣子,还有夹杂其间的黄黑之物,小声问道:“这就是装玉玺的匣子?” “是。”陈庆之点点头:“皇上一气之下摔了个粉碎。” 说着吩咐道:“收起来,回去仔细研究。” “收起来。”第五维便看看任元。 “收……”任元习惯性的看看左右,发现杨忠陈霸先都不在,这里官最小的就是自己,不禁暗叫一声:‘失算了,应该带大哥一起来的……’ 好在他现在神通高明。袖子一卷,那些破烂腌臜物,便凭空消失了,也不知藏去了哪里。 “皇上已经授权,你们可以随意盘问宫里所有人,去任何地方。”陈庆之将一道手谕递给第五维道:“赶紧忙起来吧。” “是。”第五维应一声,看向任元,后者便讪讪一笑道:“那就先问问陈帅吧。” “好。”陈庆之点点头,正色道:“你问。” “讲讲你怎么看。”任元便不客气道。 “你小子。”陈庆之苦笑一声,稍稍寻思道:“说实话我也是懵的,玉玺保管在御府秘库中,守备森严,禁制重重,光门就有三道。按说,就是九窍绝顶神通也偷不走啊。” “当然,人家既然能偷走,肯定钻了我们还不知道的空子,这就需要你们俩把他找出来了。”陈庆之说着压低声音道: “不过这个在玉匣里拉屎的古怪行为,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豫章王。”陈庆之轻声道:“当年也是个大年初一,洛口之败后,萧宏毫无愧色,还在跟他们兄弟摆六叔的架子,豫章王就悄悄出去,上了他华丽的座驾,然后在座位上拉了泡大的。” “想起来了……”第五维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是,这个笑话传遍京城,所以也可能是模仿作案,故意嫁祸给豫章王,你们还是得审慎查办,切莫先入为主。”陈庆之声音压到微不可闻道:“皇上已经决定对豫章王委以重任了,没有铁证可不会信你们的。” “明白。”两人应一声,便出来让董平带他们去御府。果然如陈庆之所言,守备森严,禁制重重,光门就有三道…… 第五维已经晋升九窍,有了绝顶神通,他把自己当成盗贼试了试,发现根本没戏。 “禁制对神通的削弱太厉害了。”再一次险些被禁制干掉之后,他终于停下尝试,擦擦汗道:“就是没人看守我都进不去最后一道门。” “是,只要禁制开着,根本不用担心,这可是连半神都能挡住的阵法。”董平哭丧着脸道:“皇上不给信物,就是想监守自盗都没可能啊。” “什么信物?”任元问道。 “这个。”董平摸出那把金钥匙,递给任元看道:“这把钥匙除了开锁之外,还能阻止秘库的禁制启动。不带它根本进不来。” “钥匙由谁保管?”任元又问。 “皇上贴身收着,从来不给任何人。”董平摇摇头道。 董平也不知道更多了,第五维便施展大神通‘身临其境’,试图重现当时的情形。 本来他也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宫里有阵法护着,基本上啥也看不到。 然而没想到,这回居然有画面! 三人只见空无一人的秘库中,忽然墙角一块方砖被顶起,紧接着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钻了出来,后头还跟了个面目模糊的家伙……但观其动作体态,应该是个二三十岁间的男子。 “应该不是萧综,他没这么瘦。”第五维小声对任元道。 “卫主忘了他减肥了?”任元还有一笔账没跟萧综算呢,萧综回建康这段时间,自然一直盯着他。 “哦,我想起来了。”第五维恍然道:“是瘦了一圈,别说,和这人体态还真像。” 接着就见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来到紫檀龛前,取下金镶玉盒,打开后从中取出了一枚正方形的玉玺。 将其收入袖中后,男子又把玉盒放在地上,脱下裤子往里头来了泡大的…… 第三二六章 洞口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不过,他偷就偷吧,干嘛还要留下一坨大便呢?”虽然已经看过罪证了,但这一幕还是让第五维十分震撼。 “有三种可能。”任元便分析道:“一是挑衅,二是泄愤,三是正好内急。” “再急也不急这一时,”第五维无语道:“这是什么地方?多呆一会都有可能被逮住,得手后就是拉裤兜子也得赶紧逃啊。” “有道理。”任元点头道:“那就这两种可能了,或者兼而有之。” “其实更像是兼而有之。”第五维看着那男子将盒子重新盖上,放回紫檀龛中,然后施施然离去,那獐头鼠目的家伙也跟着跳回洞中,把地砖重新盖上。 “那獐头鼠目的家伙,双目失明,全靠嗅觉辨明方向,应该是有挖掘方面的神通。”任元说着,将其样貌画了下来,好回去让监兵卫辨别身份, “是。”第五维点点头,又不可思议地摇头道:“就这么简单吗?禁制为什么不起作用?” “我大概明白了。”任元却已经有了计较,走到画面方才显示的位置,伸手将那块一尺半见方的地砖吸了起来。 砖下果然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任元将那块地砖掰下一角,丢进洞口,只见洞中金光一闪,那碎砖便弹了回来。 他伸手接住,问董平道:“董老公,这下面也有禁制?” “当然。”董平点头道:“这是什么地方,哪能顾头不顾腚?” “那为什么地上的禁制停了,地下的还没停?”任元又问道。 “莫非还不是一套禁制?”第五维眼前一亮,明白了。 “是,这也是没办法的。”董平不愧是大内总管,如数家珍地介绍道:“当时太府卿祖暅设置的禁制,本是包括地上地下的一整套,可惜地下部分怎么都安不下去,后来发现是跟守护台城的大阵冲突了。” “守护台城的大阵?”任元轻声问道。 “是。”董平点点头,理所当然道:“皇宫禁地当然要严加守护了。从天上飞不进来,也从地上钻不进来,那不是最基本的……” 说话间,他看到地上那个大洞,登时语塞。 “这是什么情况?”第五维沉声问道。 “我想起来了……”董平一拍脑袋,叫道:“这是正月初一那天,金陵大阵停下来的结果!” “台城的大阵和金陵大阵是连着的?”第五维瞳孔一缩。 “是。”董平点点头道:“皇上当然是想设置一个自己的大阵,但同样是因为冲突的原因,没法在金陵大阵中运行一个囊括整座台城的大阵,所以最后只能将就着用浮屠教提供的大阵了。” “所以说金陵大阵是正月初一辰时左右停下来的,一个时辰之后,就重启了。”第五维沉声道:“这么说作案时间就在正月初一的午时。” “当时可真是个好时候啊。”任元冷笑道:“不光大阵停了,京里到处打出了狗脑子,萧宏还率叛军攻打台城,正好浑水摸鱼!” “是。”第五维点点头道:“稍纵即逝的黄金机会啊!窗口期就那么一个时辰,居然就能把握住,真让人不得不服。” “没那么厉害,他们不过是早就知情,做足了准备,就等着这个机会呢。”任元却哂笑一声道: “就算手下恰好有只穿山甲,不事先做足准备,怎么可能准确的挖到秘库底下?” “有道理。”陈庆之颔首道:“想从地下找到这小小一间秘库,确实如大海捞针一般。而且我记得,那年轻人上来之后,径直就走向紫檀龛,根本没有左顾右盼,显然早已胸有成竹,不像是临时起意。” “快去找!挖地三尺把另一个洞口找出来!”董平一跺脚,高声吩咐下去。 “那天宫里怎么个情况?”任元又问董平道。 “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肯定很乱啊。”董平苦着脸道:“而且皇上提前把诸位王爷都留在宫里,诸位王爷还有他们的随员,那天到处跑到处叫,乱七八糟的,别提了。” “那天宫里谁负责?”任元沉声问道。 “是豫章王。”董平答道:“除夕宴会上,皇上本来一高兴要带二殿下一起去祭天的,但二殿下坚决不去,主动请缨说要留下来看家。皇上很高兴,说他守规矩,便同意了他所请。” “好家伙。”任元嘿然一笑,这下作案条件也有了。 ~~ 然而上千禁卫挖地三尺,直到三人从御府出来,依然没有找到另一个洞口。 “我们将军请示,可否扩大搜索范围?”前来禀报的幢主,唯恐董平会生气,赶紧替自家上司加担子。 “一群废物!”但挨骂肯定是少不了的,董平阴着脸道:“扩大范围。” “不用。”第五维却摇摇头道:“皇宫地面都是反复夯实过的,硬的跟石头一样,就算是善于挖掘的妖怪,一个时辰最多也就是挖一百丈。” “而且还得算上作案和撤退的时间,所以洞口的位置就在附近。”任元也笃定道。 “怎么会呢?”董平却不敢苟同道:“御府位于太极殿西侧,周遭十分空旷,咱家寻思来寻思去,百丈之内哪有建筑啊?” “你不是说在太极殿西侧吗?”任元看着近在咫尺的宏伟宫殿道:“那太极殿离这里多远?” “五,五六十丈吧……”董平结结巴巴,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他们疯了吗,敢在太极殿里打洞?” 却听任元幽幽道:“他还敢在玉玺盒子里拉屎呢,还有他不敢的事儿?” “呃……”他说得好有道理,董平竟无法反驳。 “嗯,有道理。”第五维赞同道:“在太极殿里打洞,在玉玺盒子里拉屎,很像是一个人的风格。” “哎,那就找找看吧。”董平只好叹口气,又提高声调吩咐道:“你们可千万当心,轻拿轻放,磕着碰着都得掉脑袋的。” 很快,禁卫们便搜遍了太极殿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只剩高高的御座没找了。 “挪开……”董平一咬牙。 当四名禁卫小心翼翼将皇帝御座挪到一边,一个黑洞洞的洞口,终于露了出来。 第三二七章 秃子头上的虱子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气势恢宏的太极殿中。 众人看到那洞口居然被挖在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金台下,而且事后也没有掩埋,甚至连金砖都没盖回去,只是把御座搬到上头,挡了一下而已…… 最要命的是元旦到现在,皇上已经上了两次大朝了…… 一想到皇帝每次上朝,都坐在这么个大窟窿上,董平简直要晕过去了。 按例,太极殿每天都要打扫,居然一直都没发现。一顶玩忽职守的帽子,他是逃不掉了。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董平这下破了大防,尖叫起来。 “老公稍安,只要能把人赶紧找出来,问题就不会太大。”任元轻声安慰他道。 其实董平也冤,皇帝在太极殿的宝座安好之后,是从来不能动的,以示皇位稳如泰山。所以那王八蛋用御座盖住,让他怎么发现? “对对,赶紧找出来!”董平咬牙切齿道:“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这个贼人不光对宫里的情况了若指掌,而且权力很大。”便听第五维淡淡道:“太极殿不论何时都有禁卫守护,还有幢主领队的捉刀使,里头搞出这么大动静,外头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呢?” “说,怎么回事!”董平翘着兰花指,狠狠指着直阁将军问道。 “这……”直阁将军叫王瑛,乃琅琊王氏之后,此时也没了世家子弟的从容,用袖子擦擦汗道:“让我想想,初一那天……” 说着他重重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萧宏攻打玄武门的时候,豫章王紧急下令,宫里所有禁卫集合御敌。” “当时末将还提过,太极殿外的守卫就不要动了,却被王爷狠狠训斥了。”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 “王爷说‘让叛军杀进来,就凭这几个摆设也想守住太极殿?集中起来,御敌于宫门之外才是正办!’末将实在无法反驳……” “然后你就听了?!”董平瞪着他。 “豫章王奉旨守卫台城,卑职哪能不听调遣?”王瑛弱弱道。 “哎,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都看不出来呀,真给你祖宗丢脸!”董平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当然也是士族地位大不如前,要是放在几十年前,就算王瑛有错在身,听到这话也会大嘴巴子抽丫挺的…… “老公这话可不能乱讲,这不明摆着说是二殿下偷的玉玺吗?”现在他只能拐弯抹角地挤兑回来。 “这还用乱讲?!”董平神情一窒,但一想到自己都要被坑死了,哪还顾得上有的没的。 这时候一口咬死了是萧综干的,对他的处境反而有利。董平便阴着脸道:“大梁朝就找不到第二个,会在玉玺盒子里拉屎的主了!那天他主动留在宫里看家就没安好心!” 说着他对第五维道:“第五卫主,恁说是吧?” “这个嘛,公公稍等,我俩合计一下……”第五维告声罪,就和任元出了金殿,找了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商量起来。 ~~ “你怎么看?”第五维从腰间摸出一袋炒黄豆,拈两粒送到嘴里,又把袋子递给任元。 “吃了放屁。”任元没接。 “你都大神通了,还放什么屁?”第五维轻轻拈去黄豆的外皮。 “神仙还放屁呢。”任元笑笑,正色道:“没跑,就是他。” “嗯,确实。”第五维点点头。“作案动机和作案条件都很完美,别人想栽赃陷害他都不可能。” 除了今天看到的这些,两人还知道萧综的隐秘——他是萧宝卷的遗腹子,萧宝夤的亲侄子,而且两人已经建立了联系! 现在已经查明,幕后策划正月初一大乱的,正是萧宝夤。 所以萧综完全有条件提前得知他当日的行动,继而提前做好准备,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干票大的,再拉泡大的…… 甚至可以说,萧宝夤在宫外折腾那一些,其实就是为了声东击西,给萧综创造偷玉玺的机会。 “不过以豫章王的聪明,应该很清楚这点。”第五维嘎嘣嘎嘣嚼着黄豆,皱眉道: “这种事儿,就算没有直接的证据,只要他嫌疑够大,皇上也会收拾他的。他又不是干一票就跑……” “也许他就打算干一票便跑呢。”任元却幽幽道:“观其举动很像是临别前的疯狂……” “还真是,反正再也不回来了,给皇上一点小小的震撼,当做临别礼物。”第五维吹了吹手上的黄豆皮,奇怪道:“可是豫章王都回广陵快一个月了,也没传来他叛逃的消息啊?” “可能是又改主意了。”任元寻思道:“现在他三个便宜叔叔都不在了,他竟成了宗室之首,指定要被大用的。” “也许是心怀侥幸,看看能不能再捞一笔?等被发现了再跑不迟?”当然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很确定。 “有可能。”第五维点点头,叹口气道:“皇上也真是的,明知道萧综干的那些事,还这么信任他。” 任元知道,第五维指的是萧综和萧宝夤的关系,还有皇孙墓被盗案……如果皇帝知道这两件事,对萧综肯定会有所防备的,至少不会留下他看家。 “卫主,你不会是忘了禀报吧?”任元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啊,会吗?”第五维自己也吓一跳,但很快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健忘,不是失忆。这么大的事情,我一回去就禀报了。” “那陈帅怎么说?”任元忙问道。 “不记得了。”第五维断然道。其实他已经记起来了,陈帅说皇上既然已经选择了宽恕豫章王,就没必要再多嘴了…… 还说‘勾陈司防患于未然的宗旨,得变一变了……应该让别人,重新意识到我们的重要性了……” 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哪敢在这种地方讲给任元。 “……”见第五维又借健忘打马虎眼儿,任元笑眯眯地朝他竖了根中指。 ~~ 两人商量完毕,又去式乾殿找陈庆之汇报。 陈庆之仔细听完,拢须道:“豫章王应该是头号嫌犯了。” “但目前都是间接证据,没有直接的人证物证,还没法下结论。”任元苦着脸道: “可是这么隐秘的事儿,上哪找直接的证据去?” “不好找也得找。”第五维轻叹道:“现在我们要指控的可是宗室王爷之首,皇上的次子,与京城一江之隔的南兖州刺史,没有证据怎么行?” “那就找到玉玺,人赃并获!”却听陈庆之沉声道。 第三二八章 钦差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皇帝还在等下文,陈庆之便赶紧去后寝,跟萧衍禀报了初步的查案结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萧衍第一反应是无法接受,自己疼爱的儿子,能干出这种离谱到家的事儿来。 但想到萧玉姚和萧宏,萧正德和萧正则,他又气焰大消。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老萧家的家风出了问题,各个都是人才,干出什么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又回想起萧综那不清不楚的身世传闻,杀子自救的冷血举动,他就愈发没法反驳陈庆之了。 “你确定是他吗?”萧衍颓然靠坐在床榻上,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只能说是嫌疑很大。”陈庆之严谨道:“但没有找到直接的人证物证,尤其是玉玺的下落。” “对!”萧衍神情一窒道:“当务之急是把玉玺找回来。” 说着又发愁道:“但是老二上个月才离京,这就把他叫回来,会不会太伤他?” 顿一下又叹气道:“倘若真是他做的,会不会打草惊蛇?” “会。”陈庆之肯定地点头道:“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玉玺真是豫章王偷的,他就算肯奉召回京,也绝对不会带在身上。” “是啊,带在身上就是个招灾的货,留在稳妥的地方却是个保命的法宝。”萧衍深以为然道:“换了朕是他,也一样不会带回来的。” 说罢他看一眼陈庆之道:“那就只能派人去广陵暗查,把玉玺找回来了?” 皇帝又补充道:“朕的意思是,如果真是老二干的话。” 陈庆之暗暗苦笑,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皇上还会对萧综心存幻想。便沉声道:“去广陵势在必行,但暗查怕是不行。二殿下堂堂王爷,又是一州刺史,不正大光明的镇住他,非但查不出什么来,只会白白牺牲办案的臣子。” “……”萧衍情知陈庆之说的是实话,但还是不情不愿道:“这样的话,天下人岂不都知道是我儿子偷的玉玺?” “皇上,事到如今,赶紧把玉玺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陈庆之坚持道。 “不。”萧衍却缓缓摇头道:“不要让人知道玉玺丢了,才是最重要的。” “金陵王气,又岂在区区一玺?”说着他仰头望着殿顶高高的藻井,语气飘忽道:“晋室东渡以后,开始也没有玉玺,不也一样好好的?得到玉玺之后,不也一样亡国?” “……”陈庆之就佩服皇帝这点,特别会自我安慰。但一开始就没有,和在自己手上丢掉,能是一回事吗? “只要保守住秘密。”萧衍喃喃道:“再让能工巧匠仿制一枚一模一样的,不就没什么影响了?谁还能验验真假不成?” “皇上言之有理,”陈庆之苦笑一声,提醒他道:“可是破解‘祖龙之咒’不还得靠传国玉玺吗?” “传说而已,朕参详了多年,也没参详出个究竟来。”萧衍叹口气道:“再说就算传说,也得凑齐了天子剑和传国玺,当年齐太祖都铸不成天子剑。朕又何德何能,办到他办不到的事?” “……”陈庆之忽然明白了皇帝的心态。元旦那一场,皇上丢脸丢的太惨了,现在是一点不想再丢人现眼,甚至都宁肯自欺欺人了。 但他还是坚持道:“皇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我们不全力以赴追回玉玺,一旦流落到北朝,对方必定大做文章,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凭此缓过这口气来,重新稳住阵脚。” “而皇上就要陷入自证和流言中了,就像个反复发作的脓包,令皇上再无宁日。”陈庆之抬头看着萧衍,伏身恳请道:“长痛不如短痛啊皇上!” “……”萧衍定定看着陈庆之,好半天才缓缓问道:“你觉得,东西都丢了那么久,还有希望找回来吗?” 这才是他摆烂的根本原因。 “臣以为绝对有希望!”陈庆之仰头看着萧衍,有些话他不能说,但相信皇帝能明白。 萧衍也看着陈庆之,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萧综此番举动,已经清楚地表明——此子已经认萧宝卷作父,把自己当成了杀父仇人。 既然萧综以萧宝卷遗腹子自居,那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把玉玺给任何人的。 就算要卖给北朝,也得等他人到了洛阳,才能换个好价钱,要是玉玺先送去了,先别说卖个什么价,他人能不能到洛阳都是个问题。 所以玉玺极大概率,还在萧综身边。 萧衍最终长叹一声道:“唉,好吧,听你的。派钦差去,正大光明的查找。” “皇上英明。”陈庆之忙赞一声,也退一步道:“也不用大张旗鼓,只需要跟二殿下亮明来意即可。” “如此甚好。”萧衍这才展颜道:“就按你说的办,尽快派精干人手,持御赐金牌去广陵!” “遵旨!”陈庆之沉声应下。 “至于你,计划不变,还是率军去彭城接应元法僧。”皇帝又吩咐道:“但动作上可以稍微慢一些,朕再给你一道密旨,一旦广陵有变,立即率军前往平叛!” 说着皇帝两眼露出杀气,微微咬牙道:“把那个小畜生给朕抓回来!” “遵旨!”陈庆之又应一声。 ~~ 萧衍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开始一连串动作。 首先是传国玉玺失窃的事情,必须绝对保密,所有知情者尽量灭口。实在没法灭口的,也要严厉警告,消息从谁那里走漏,就诛谁九族,绝不姑息! 对任元来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没有在被灭口的名单里,坏消息是之所以没被灭口,是因为皇帝要派他去广陵找玉玺……那可是萧综的地盘,弄死他分分钟的事儿。 这下任元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萧综性情凶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你们此行肯定危险重重。若是不想去,现在就可以说,我不会对你们有偏见的。”陈庆之按例是要客气客气的。 便听任元昂然笑道:“属下早就过够了安稳日子,正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锐气不能丧。”陈庆之赞许笑道:“什么时候没了锐气,你也就没法再进步了。” 第三二九章 广陵行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其实,任元也情知,陈帅就是跟自己客气客气。 在勾陈司这么久了,他要是还以为陈庆之单纯是爱兵如子的白莲花,那他就太天真了。 在陈庆之温和儒雅的表面下,藏着一颗杀伐果断,坚如铁石的心,又怎么可能有妇人之仁呢? “不过这么大的事,让我一个人带队合适吗?”任元领命之后,又问道。 “什么叫你带队,难道我不去吗?”陈庆之笑骂一声道:“虽然本帅只是唱后半场。” “不过阿元说的也是,他资历太浅,这么重要的任务派他领衔,难免压不住阵。”第五维见状便赔笑道:“要不还是我带队算了。” “你不能离京,不然勾陈司没个能做主的了。”陈庆之却摇摇头笑道:“当年,第五维当幢主的时候,就已经领队到处办案了。” 说着他深深看一眼任元,鼓励道:“你现在都已经是副卫主了,合该独当一面。” “再说,你名气虽然不小,但资历太浅,派你去广陵可以很好的避免打草惊蛇。”陈庆之便不容分说,拍板道:“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收拾收拾带领全幢弟兄出发吧。” “全都带上?”任元吃了一惊。“这么大阵仗的吗?” “留一两个队看家就行,其余的都带上。得抓紧一切时间锻炼队伍了。”陈庆之不容置疑地点头道:“再说你以钦差身份前往广陵,带的人太少了,人家又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了。” “明白。”任元这才点头应下,不再废话。 ~~ 回到重光幢,任元把任务一交代,师姐自然很高兴,她早就在京里憋坏了,能出去放放风也是好的。 陈霸先也很兴奋,他正巴不得赶紧立功,好早日当上幢主呢。只有杨忠的面皮有些发紧。 “怎么,舍不得老婆?”陈霸先不禁怪笑道:“幸亏这是去广陵,不是去广州,不然你还不得寻死觅活?” “我可啥都没说。”杨忠没好气道:“你休要凭空污人清白。” “不想去就算了,还得留两队人马看家呢,要不你带着甲字队和丁字队留下?”任元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三弟,你不要听大哥这厮胡扯,我岂是那种婆婆妈妈之人?”杨忠苦笑一声道:“我是担心咱们去了广陵,不会被人家一锅烩了吧?” “有可能哦。”任元正色道:“所以不勉强。” “那就更得跟兄弟们一起了。”杨忠便断然道,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道:“给俺半天假就行。” “哈哈,那还用说?”任元便大笑着给杨忠放了假,让他回去跟吕苦桃使劲道别。 ~~ 次日,重光幢全员分乘两条官船,悬挂着钦差大旗,还有勾陈司的杏黄麒麟旗,自玄武湖入长江,再从长江而下,缓缓驶向广陵。 而任元和众兄弟一行,则换穿了便服,打扮成行脚的商人,先一步到广陵踩点。 广陵就是后来的扬州,虽然还没有唐朝以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纸醉金迷,但优越的地理位置就决定了这里,只要不遭兵灾,就差不到哪去。 不管怎么说,大梁腹地在萧衍治下,已经二十多年未识刀兵了,民生大大恢复,到处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 果然,船一驶入码头,那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便映入众人眼帘。只见栈桥上挤满平头漕船,数不清的民夫两两扛着竹杠,杠头悬麻绳网兜,兜住一袋袋漕米,从库房中转运到漕船上。 那是江南各地发运来的税粮,运到这里集中起来,再由朝廷统一分配给前线各处的军队。 按说这种漕运中转地,必是商业中心。任元等人放眼望去,果然见到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沿着河岸一眼望不到头。 但奇怪的是这大白天的,居然一家店铺都没开门,全都门板高挂。而且大街上连个摆摊的都没有…… 任元看到边上停了条渔船,白发苍苍的老渔夫,正在熟练地收拾十几尾大大小小的活鱼。 “老丈这鱼是才打上来的?”陈霸先便跟那老丈搭讪。 “啊。”老渔夫点点头,用刀刃一挑鱼鳃道:“晨起才下网的!瞧这鳃鲜红的。” “嗯,还真不错,好久没吃到鲜鱼了。”陈霸先先按套路,先购物,后问话。 “多少钱?便宜点儿给你包圆了。” “不卖。”老丈却赶忙摇头。 “这么多鱼你吃得了吗?”陈霸先笑问道。 “是现在不卖。”老渔夫道:“想吃,等三天后集上买去。” “三天后不就成臭鱼了吗?多少钱我都买,贵点儿也成。”陈霸先财大气粗道。 “你给多少钱都不卖。”老渔夫大摇其头。 “嘿,你这老丈。”陈霸先无语道:“为何现在高价不卖,非要等到三天后成了臭鱼再卖?” “小哥是外地来的吧?”老渔夫瞥他一眼道:“这就是广陵城的规矩,外乡人来了,也得入乡随俗。” “这是什么规矩?”陈霸先奇怪道。 “官府规定,百姓一律不准经商。”老丈便用下巴指了指街上关门的店铺:“瞧瞧,全关门了。” “什么时候规定的?那这店铺又是怎么来的?”任元大奇问道。 “当然是原先没这规定的时候开的啊。”老丈叹口气道:“是打去年,县里忽然就颁下了这条禁令,后来又发展到不准摆摊,到最后甚至老百姓之间,拿鸡蛋换条鱼,用大米换小米都不准。” 说着他对陈霸先道:“你要吃鱼我送你两条,但钱是万万不敢收的。” “怕啥?”陈霸先不解道:“收了就收了,我还能去告你不成?” “那可不好说。”老渔夫苦笑道:“官府还规定,告发交易的,可以得双方的一半财产。老汉可不想卖条鱼,还得搭上半条船。” “这是什么规矩?”任元等人深感无语。 “知足吧,刚开始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做买卖。只是后来大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这官府才格外开恩,允许十天开放一次集市,让大伙做做买卖,买点油盐酱醋啥的。”老渔夫叹口气道: “像我们这种打渔种地的还好说,那些做买卖为业的人,现在都过不下去了。” 他指了指一个扛大包的中年男子道:“瞧,那就是收我鱼的老板,他现在只能干这个了。” 第三三零章 君子鱼与姨,小人鱼与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是为何?”任元被眼前一幕,小小的震撼到了。 “说是什么‘君子鱼与姨,小人鱼与梨’?”老渔夫挠头道:“还说什么商人是什么‘五毒’之一,总之就是天下的事儿都坏在他们身上,都不做买卖了就会好起来。” 说着他好心提醒任元等人道:“所以几位进了城,可别再提什么买啊卖啊的,让官差听见了,直接抓起来。罚个倾家荡产不说,还得服苦役。”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本来还打算给老丈几个钱,这下也免了,省的给人家找麻烦。 ~~ 进城之后,果然发现城内气氛很压抑,居然再也找不到一个像老渔夫那样健谈的。 百姓们不说道路以目吧,但也几乎不开口说话。任元等人是既没处吃饭,又没地儿住店,一时竟有些傻眼。 “豫章王还真是靠严刑峻法,在广陵城立威了。”任元不禁感叹道。 “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有钱也没用。”杨忠无奈苦笑。 “所以说你不想来是对的。”陈霸先打趣杨忠道:“这种环境对你的代价简直是致命的。” “是啊,想花钱也花不出去。”杨忠无奈道:“不得把我活活憋死?” “哈哈哈,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任元陈霸先也大笑起来,三人的笑声在安静的大街上回响,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赶紧跟这几个疯子拉开距离。 “不过豫章王这禁令,也不是全无是处,至少不许经商,就没有外来人口了。”陈霸先又笑道。 “反正钱没用了,这不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杨忠也笑道。 “反正我一文钱没捡着。”任元慢悠悠道。 “这不废话吗?钱永远是钱,豫章王能在这待几天?”陈霸先说完,几人又是一阵点头哂笑。 “呔!你说什么?!”没想到这回惹来了麻烦,一伙行人气势汹汹围了上来,揪着陈霸先的领子问道:“竟敢诅咒王爷,说他的法令全无是处?!” “我说的是‘也不是全无是处’。”陈霸先无奈道:“跟你们的意思完全相反。” “少来,当我们傻吗?”为首的男子瓮声瓮气道:“你这话的意思,不还是说,我们王爷的法令,有不是之处吗?”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法子。”陈霸先无奈道。 “好,他承认了!带他见官去!”几人便推搡着陈霸先,还警惕地看着人高马大的任元几个。 任元和杨忠袖手旁观,后者甚至还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几个行人这才放下心,推着陈霸先来到郡守衙门前。 只见衙门的八字墙前,或坐或跪了两三百号戴枷的人犯。 两三百号戴枷人,挤满了衙门口,看上去十分震撼。 他们脖子上的枷锁,重则一二百斤,轻的也有五六十斤,把他们压得弯了脖子佝偻了腰。 这时,那几人把陈霸先领到门房前。门房中坐着几个官差打扮的男子,正在审问先前被送来的人犯。 见又送人来了,坐在门口的班头便问:“这又犯了什么事儿?” “回班头,此人诽谤王爷。”几个男子便将经过讲给官差道:“而且他也承认了!” “好,不错,再接再厉。”班头满意地点点头,便给他们两张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票票,几人便欢天喜地的去了。 “给这个大个子来个二般重的。”班头便吩咐手下,抬起一副百斤的重枷就要给陈霸先戴上。 “不是,你都还没审呢,就直接给我上枷啊?”陈霸先瞪大眼道。 “不审是为了你好。你这个事儿可大可小,”班头看他一眼道:“真坐实了是要掉脑袋的,还得再上一遭刑。” “老老实实戴上枷,到那边蹲着去。”手下官差便举着重枷往陈霸先脖子上套。 “我不服!”陈霸先便高声道:“我要见太守大老爷伸冤!不让我见太守大老爷,我就去找王爷告状!” “你敢!”班头闻言脸色一变,两眼一瞪道:“我们这都是贯彻王爷的旨意,懂不懂?” 说着吩咐手下道:“给他换二百斤的。” 任元这才出面,板着脸对那班头道:“我就是你们太守大人。” “哟,太守大人,恁老怎么出来了?”几个衙役哪能顶得住他‘兵不厌诈’的神通,赶忙起身相迎。 任元便从容地点点头。“这人怎么回事儿?” “没事,就是发了句牢骚被人扭送来了,准备按太守大人的意思,枷号示众。”那班头便点头哈腰道:“好让王爷看到我们在认真办差。” “没人抓了吗?发句牢骚就逮起来?”任元皱眉问道。 “没办法呀,作奸犯科的全都抓起来砍头了。现在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在外头有屁都得夹紧了回家放。”班头苦笑道: “现在实在是没人可抓了,又不能让王爷看到咱们闲着,不然会把咱们全都开掉的。只能苦一苦百姓了……” “好家伙……”任元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萧综在自己的地盘上搞乌托邦实验呢。 便又问道:“衙门里那么大地方,干嘛要在衙门口审案?” “这不是你老说,活要干在眼前头吗?”班头赔着笑道。 “这是为了给谁看呀?”任元又问道。 “王爷呀。”班头便笑道:“恁不是说,王爷整天坐着马车在街上转吗?在衙门里审案他看不见,所以才让我们搬到门房来的。” 一旁的手下还笑着补充道:“恁不是吩咐,有人问就说,这叫公开审案,童叟无欺吗?” “是我说的吗?那我还真是个人才。”任元一时被抽象到无言以对,咽了口唾沫吩咐道:“把外头那些人的卷宗拿来看看,区区广陵城,每天这么多作奸犯科的吗?” “哎。”班头忙屁颠儿屁颠儿拿来了一摞纸。“太守请过目。” “我瞧瞧。”任元接过来一看,这卷宗简单到令人发指——每一张上头,只写了个犯人的名字和罪名,以及处罚措施……基本上就是用中号,大号,特大号的木枷或铁枷,枷号三天到半月不等。 任元仔细看那些犯人的罪名,有当街吵架的,有随地吐痰的,有骂人的,还有随地大小便的…… 看到最后一条直接绷不住了。这不是只许王爷随处拉屎,不许百姓到处方便吗? 第三三一章 兰台人脉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胡闹,这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他把脸一板道:“就判人家枷号数日?这么重的枷,会把人废了的!” “太守放心,老百姓抗折腾着呢。”班头忙赔笑道:“这不也是秉承太守的意思,案子越多越好,越小越好吗?” “就是,案子多了显得忙,案子小了咱们才省事儿。”一旁的官差小声帮腔道:“反正王爷啥也不懂,做做样子就够了。” “一派胡言,搁这糊弄傻子呢!”任元吹胡子瞪眼道:“把人都放了!” “啊?那怎么应付王爷检查呢?”班头忙问道。 “简单,反正只是做做样子,还费那劲儿抓老百姓干啥?你们给自己戴上枷,自己蹲那儿就行了。”任元便淡淡道。 如此荒谬的建议,几个官差听了却如醍醐灌顶,着了魔似的拊掌道:“还得是太守,这下更省事了。” 于是他们竟真的乖乖打开枷锁,放掉了百姓,然后给自己戴上,到八字墙下蹲着去了。 这一幕引来百姓纷纷驻足,虽然不敢欢呼,却都捂着嘴指指点点,幸灾乐祸极了。有那没受神通影响到的官差,赶紧进去禀报,任元也没拦着。 陈霸先不禁咋舌道:“兄弟你这神通太厉害了,人家是把人当傻子耍,你直接把人变成傻子。” “不然怎么能叫大神通呢?”杨忠越来越习惯拍任元的马屁了。 “几个没修行的普通人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任元却毫无得色道:“对上大神通,就没什么用了。唉,路还长着呢,练吧……” “是。”陈霸先和杨忠深以为然。 经过元旦那场大开眼,现在几人都谦虚的要命了…… 说话间,就见个穿着头戴漆纱笼冠,身穿大袖官袍的中年人,带着一票官兵,从衙门里气势汹汹出来。 “就是他们冒充太守,把胡班头几个耍的团团转!”报信的人指着任元四个,大声禀报正牌广陵郡守。 “给我拿……”太守闻言大怒,刚要命人拿下任元几个。但看清他的脸,忽然一愣,忙拦住手下,询问任元道: “你是……任贤侄?” “正是。”任元含笑叉手道:“见过伏世叔。” “快快里面请。”那伏郡守立刻变了态度,热情相邀。 ~~ 后堂中。 “当年我不过是出身微寒的后学末进,幸得令祖父青睐,邀我加入了兰台聚,我这才有了些名声,乡举里选得了个中品,得以出仕为官。不然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伏郡守换上家居的宽袍大袖,一边亲手给任元点茶,一边亲切道: “我们兰台聚的旧友,都已经收到殷驸马的信了。驸马说只要看到你,就知道你的身份。果不其然,跟任兄长得一模一样。呃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世叔谬赞了。”任元笑笑道:“我也是听驸马说起,才知道世叔在广陵代天守牧。” 他头一回离京办差,而且就是这么大的案子,还这么大的阵仗,当然要提前搜集情报,了解广陵城的各路神仙了。 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伏郡守伏挺,乃是当年兰亭聚的成员之一…… “贤侄谬赞了。”伏郡守苦笑道:“别处的郡守可以说是代天守牧。我这里州府同城,刺史还是位王爷,哪轮得着我挥鞭?” “听驸马说贤侄不愿意离开勾陈司,我们都很是惋惜。任公的子孙应该领袖文坛才对呀。”给任元上茶后,伏郡守才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什么风把贤侄吹来了?” “实不相瞒。”任元便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是奉了皇命而来。” “哦,原来贤侄是钦差?”伏挺吃惊道:“不知有何皇命?” “皇上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派我来找回去。”任元说着,出示了‘如朕亲临’的金牌,和委任钦差、便宜行事的圣旨。 伏挺赶忙整肃衣冠,正襟危坐,这才双手接过金牌和圣旨,验看无误后递还给任元。 “贤侄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帮你把东西找回来。”伏挺先表个态,然后问道:“只是为何要来广陵寻找?是有什么线索吗?” “东西很可能是豫章王偷走的。”任元点点头,石破天惊道。 “啊?”伏挺吓了一跳,登时没了底气道:“贤侄,莫非是开玩笑吧?” “……”任元便默然看着他。 “真的?”伏挺见状小声问道:“真是豫章王拿的?” “就是他。”任元点点头。 “既然如此,皇上为什么不直接要回去?”伏挺不解道:“对王爷来说,东西再贵重,也比不上圣眷重要啊。” “比圣眷更贵重。”任元说着看伏挺一眼道:“不要再旁敲侧击打听是什么东西了。话只能说到这了,再多打听是要受牵连的。” “嘶……”伏挺不禁倒吸冷气。 任元的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伏挺再听不懂,就是个傻子了。 他这样出身微寒的浊流官,能一路做到郡守,显然不可能是傻子。 于是从善如流,不再追问。 “贤侄想让我做什么?”他的底气也没那么足了。“能做到我一定尽力去做。” “世叔放心,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任元安抚他两句道:“事成之后,功劳也绝对少不了世叔的。” “什么立功不立功的?好说,这都好说。”伏挺擦擦汗,感到如山的压力朝自己袭来。 “世叔先介绍下,豫章王上任这一年多来的行止吧?”任元便先提个简单的问题,让他进入状态。 “哎,好。”伏挺点点头,组织下语言道:“公里公道说,王爷还是很勤于政务的。上任一年多,把历年的积案都清理完了,还把士绅的欠税都追缴上来了。” “但是年轻人嘛,有时候难免太过理想了,想按照圣人之言治理本州;又操切了些,希望尽快见到成效,政令刑罚难免严酷了些……” “这些跟我的差事没关系。”任元却缓缓摇头道:“我也不会帮世叔向上传话的。世叔若是想换个刺史,或者干脆自己当,最好还是全力帮我把东西找回来,咱们就皆大欢喜了。” 第三三二章 抓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伏挺愣了一下,没想到任元小小年纪,把自己看的这么透,不禁苦笑道:“真是后生可畏呀。我确实被王爷折腾的苦不堪言,不过把他换掉的胆子,可是万万没有的。” “不需要世叔有多大的胆子,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任元淡淡道。 “惭愧。”伏挺摇摇头道:“我其实对豫章王了解的也不多,大都是道听途说,譬如他力大无穷,能够制服狂奔的烈马,摔死健壮的公牛。听说他还时不时会换便服夜出,戴黑色丝布帽,赤着双脚,绕广陵城狂奔,一跑就是一晚上。” 任元听了,心中毫无波澜。在见识了老萧家那么多拟人行径后,他竟觉得萧综好正常…… “为何都是道听途说?”任元轻声问道。 “实在是王爷深居简出,除了自己的几个亲信,他很少接见宾客。处理政务时,总是隔着帘子听闻而后断决,外出时也在自己的车上挂上布帷,好像特别不喜欢被别人看见他的面孔。”伏挺苦笑道: “当然也可能是,觉得我们不配瞻仰他的玉容。” “嗯。”任元点点头,沉声问道:“还有吗?” “王爷还特别注重军事,自他上任后,就下令打造兵器、囤积粮草。还杀了一批吃空饷、喝兵血的腐败军官,自此再没人敢克扣军饷。他还三天两头就操练部队,时不时率领大军演习,甚至亲自下场,率军进行对抗,重赏胜利的一方,所以本州武备松弛的状况大为改善。”伏挺隐晦提醒任元道: “现在,将士们对豫章王可是忠心的很。” “嗯。”任元点点头,这才有个心怀复国梦的皇子样…… “哦,对了,他还下令把扬州城所有的练树全都砍了。”伏挺想了想,又道:“还禁止百姓再种练树。” “这是为何?”任元不解。 “我也不知道。”伏挺无奈道:“王爷都是让身边人传话,根本不和我打照面,咱也不敢多问,只能照办。” “那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任元便顺着他的话头问道。 “除了州里的长史江革,司马祖暅,都奇奇怪怪的。”伏挺答道:“王爷特喜欢结交招揽一些江湖异士,好像其中还有一些妖怪。王爷对他们甚是优待,给他们在城内分了大宅子,还安排了娇妻美婢伺候。” “其中有没有……”任元顿一下,轻声问道:“善于打洞的那种?” “我想想……”伏挺扶着脑袋寻思一会儿,一拍脑门道: “好像还真有!我记得有个姓晏的,叫晏瞎子,其实是鼹鼠成精,经常打地洞到人家里,淫人妻女。苦主好几次告到我这里来,无奈那厮有王爷撑腰,我也拿他没办法,所以记得很清楚。” “是长这个样吗?”任元便挥手在半空一抹,一个獐头鼠目,两眼失明的男子,便纤毫毕现出现在伏挺面前。 正是那个在御府秘库中打洞的家伙。 “对对,就是他!”伏挺不禁一拍大腿道:“长得这么有特点,绝对不会认错!” “太好了,他住在哪里?”任元神情一振,忙追问道:“赶紧让人带我去抓他!” “好好,我这就安排人。”伏挺果然也不再多问,马上命人叫来手下的捕盗司马,令其听任元吩咐。 ~~ 任元四人立即跟着那捕盗司马,赶往晏瞎子的住处。 路上任元将打听到的情况,小声讲给众兄弟。 陈霸先听完嘿嘿笑道:“我知道他为啥,要砍光全城的练树。” “为啥?”任元和杨忠忙问道。 “因为皇上的小名儿叫练儿……”陈霸先嘿嘿一笑道:“瞧瞧,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吧。” “还真是……”杨忠一阵无语。 “还真是……先天抽象圣体。”任元不禁感慨。老萧家也就是生早了,放到一千五百年后,各个都能直播恰饭。 说话间,那领路的捕盗司马回头道:“几位上差,前头就是那晏瞎子家。” “辛苦了,稍等。”任元点点头,便朝弟兄们递个眼色,杨忠陈霸先和阿瑶,便立即绕到后头和东西两侧埋伏。 为了防止抓捕对象从地洞逃窜,杨忠还用他的玄武神通,将宅院的地基层石化起来。 待准备妥当,任元便跟那捕盗司马上前敲门。 “谁呀?”老仆闻声敞开个门缝,探出脑袋,一看是穿着官衣的就想关门。 却被捕盗司马一把按住门板,沉声道:“晏瞎子在家吗,又有人把他告了!” “我们老爷不在家,有啥事等他回来再说吧。”老仆抵住门不让他们进来。 捕盗司马刚要用强,任元却按住他的胳膊,朝老仆笑了笑道:“我就是你家老爷。” 捕盗司马心说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吗?你跟晏瞎子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吗? “哎呀,老爷怎么没从地洞里回来啊?”谁知那老仆目光一滞,旋即便转怒为喜,竟颠儿颠儿地下了门链子,开门请任元进去。 还朝着内院吆喝道:“夫人快出来啊,老爷回来了。” 捕盗司马看的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这捉刀使估计是用了神通。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很快,一个胖胖的女瞎子,打着小棍迎了出来,忽然猛抽鼻子道:“不对,这里没有他的味儿,你根本就不是晏三儿!” “废话。”任元这才冷笑道:“我是来抓你男人的捉刀使!” “啊?!”女瞎子闻言大惊失色,跳起来一头就往地下扎。 结果砰地一声,撞在了地下的花岗岩上。把她鼻梁骨都撞断了,鼻血长流…… “哎哟,这是哪个缺德的干的?”女瞎子捂着鼻子哭道:“救命啊,快救命啊!” 那老仆便和众家丁亮出兵刃,朝两人扑上来。任元挥手打出一张降妖符,它们便纷纷现出原形,原来都是蚯蚓、地虎、蝼蛄之类的地下妖怪…… 捕盗司马见状大喜,赶紧带人将这些小妖怪全都绑起来。心说这下太守可算能跟王爷交差了。 这时,杨忠陈霸先三人也从不同方向过来,都跟任元摇了摇头。 “找遍了,人不在家。” “嗯。”任元点点头,并不意外。老仆和女瞎子的表现已经说明这点了。 他便对杨忠道:“审一下。” 杨忠闻言大喜!之前有祖安在,总轮不着他出手,大家都要忘了他是个刑讯专家了。 第三三三章 医学的奇迹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当然杨忠是北派路数,讲的是硬桥硬马,只要没折磨死,就往死里折磨。不一会儿就将两个妖怪折腾得死去活来,什么都招了。 “跟我们大人从实招来!”杨忠将一只遍体鳞伤的大胖老鼠,丢在任元面前。 只能通过其描眉画眼的痕迹,判断出这应该是那女瞎子。 只见那哭花了妆的大胖老鼠瑟瑟发抖,口吐人言道: “我,我们两口子是大别山的鼹鼠成精,原本在山洞里每天打洞吃蠕虫,小日子过得快活着咧。后来那口子听了同乡的鬼话,说有个王爷急需他这样的人才,来了就能花天酒地,无法无天,谁也不敢管。” “他喝了人家的迷魂汤,非要来城里,结果没几天就变坏了,到处糟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儿。我说他‘就你那两下一哆嗦,瞎折腾个啥,白担了恶名。’他也不听,就愣折腾,这下遭报应了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是问他去哪儿了?”任元把手一挥,沉声问道。 “年前他说跟着王爷上京里一趟,打个捅破天的大洞去,结果再也没回来。他是不是把人家公主给……那啥了?”母鼹鼠眨眨眼问道。 “没有的事儿。”任元那叫一个无奈。又问她那同乡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叫九叔,尖嘴猴腮小个子,只有一只耳朵,住在哪里就不清楚了。”母鼹鼠答道。 之后便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她跟着进城之后,就天天宅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任元便挥挥手,让杨忠先把她打晕看管起来。 “他奶奶的,果然被灭口了。”陈霸先啐一口。 “正常。”这个结果任元并不意外,对方没想到把母鼹鼠也一起杀了,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已经确定了一个嫌犯的身份。”任元接着沉声道:“另一个肯定打马骡子惊,咱们再藏着掖着也没意义了,该摆明车马,上门将军了!” “好嘞!”陈霸先兴奋地应一声,赶紧联络大部队了。 ~~ 黄昏时分,两艘帆船缓缓驶入广陵码头。 前来迎接大部队的任元,已经换成了内穿黑色袴褶,外罩红色裲裆,头戴皮弁,脚踏皮靴的武将官服,背上猩红的披风在江风中猎猎舞动。腰间金色腰牌,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哗的一声,二十名捉刀使和六十名大谁何,齐刷刷向他行礼:“拜见卫主!” “好。”任元点点头,吩咐一声道:“郡里已经安排好了营房,时候不早,跟着杨副幢主去安营吧。” “是!”重光幢众人又一齐应一声,列队跟着杨忠前去安营。 任元又命陈霸先,持自己的拜帖和制局衙门的文书,前往刺史衙门求见豫章王。 天黑时,陈霸先回来了,跟他同来的,还有个大脑门儿尖下巴,花白头发的半老萝卜头儿。 “卫主,这位是刺史衙门的祖司马,也是祖幢主的父亲。”陈霸先为两人引荐道。 “怎敢劳世叔亲来?”任元赶忙起身叉手行礼。 “任卫主哪里话,你可是代表皇上的钦差啊。”那祖司马也赶紧深深还礼。 来人正是祖暅,也是祖安的爹,但父子俩形同陌路,一听他来了,祖安立即避而不见…… 祖暅其实在前朝时,就凭着献《大明历》的功劳当过太常卿。到了本朝,更是因为其精湛的机关术,被萧衍任命为太府卿,负责宫中各种匠作营造事宜,他都完美的完成了任务,深得皇帝赏识。 后来,萧衍又封他为材官将军,命其主持营造史无前例的巨大工程——浮山堰。 受命之后,祖暅便立即前往浮山峡一带实地考察,经过一番严密论证,最后得出结论……淮河在这里虽然狭窄,但淮水汹涌,沙土松软流动不坚实,强行筑堰是劳民伤财之举。且就算勉强修起来,也很可能会因为汛期不断冲刷而崩塌。 祖暅本着实事求是的严谨态度,力劝萧衍放弃筑坝,但萧衍当时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根本听不进人言。一意孤行,命萧恢调二十万军民开始筑堤。祖暅见无法阻拦,便尽力将堤坝设计的合理坚固,终于奇迹般的修起了横断淮水的浮山堰。 浮山堰筑成之后,寿阳城也如萧衍所愿被淹没了。然而当年秋天,连月大雨,发生了的百年一遇的汛情,滔天洪水将浮山堰化为乌有,夺走了数十万百姓的生命,数百万受灾百姓流离失所…… 结果最后,祖暅成了萧衍的替罪羊,落了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好歹萧衍还知道他是给自己背黑锅的,并没有砍他脑袋。所以祖暅坐了几年牢,便被开释,降为微末小官,然后又一点点升到现在。 所以他看上去须发花白,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面容愁苦,似乎背负着极重的心理负担。 ~~ “抱歉卫主,王爷抱恙,暂时不能见你们。”寒暄之后,祖暅便道明来意。 “这么巧?”任元微微蹙眉。 “不算巧,王爷从建康回来不久就病了,最近一直都闭门谢客。”祖暅苦笑道:“连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王爷生的什么病,严重吗?”任元又问道。 “这属于王府的机密,王爷不说,我们也不能打听。”祖暅歉意道。 “但我奉旨,有话要问王爷。”任元沉声道:“难道王爷连话都说不了了吗?” “是,据说动不了了,也说不了话。”祖暅轻声道。 “好,那你跟王府回话,明天我们就把王爷带回建康,请太医为他诊治。”任元便剑眉一挑,沉声说道。 “这……这让我怎么说?”祖暅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横,苦笑道。 “照实说就成。”任元淡淡道:“我们带了搭建传送阵法的材料,可以让王爷毫无痛苦的瞬间返回建康。” “好,我原话带到。”祖暅只好无奈离去。 半夜里祖暅又再度返回,笑着禀报道:“好消息,王爷能开口说话了,让钦差明日去见驾。” “呀,这真是医学的奇迹。”任元不禁笑道。 “是啊,真是奇迹。”祖暅也苦笑着点点头。 第三三四章 一根筋、两头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翌日一早,任元登门拜访豫章王。 这回果然没吃闭门羹,顺利进了刺史衙门。 放眼望去,只见这座历经数朝的衙门内,到处难掩破旧的气息…… 墙面上大片的水渍和霉斑,彷佛一幅迷离古怪的山水画。 门窗也都漆色斑驳,露出底下的木纹。就连大堂上的乌木匾都蒙灰龟裂,‘代天守牧’四个满是裂细纹的黑字,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了。 虽说‘官不修衙’,但作为堂堂王爷起居办公的地方,这里实在太寒碜了些。 “你还没见过京里的豫章王府呢。”祖暅轻声道:“王爷就是这样,像苦行僧一样生活。” 任元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当官的节俭,都是值得点赞的。 祖暅领他进了散发着浓重药味的内寝,只见偌大的一间寝室四壁空空,仅有一床一几。床上躺着萧综,几上搁着药碗,此外别无他物…… 就连床上的帐子都是普通百姓用的粗纱帐。 也难怪萧综会认为商业是万恶之源了。像他这样过日子,确实用不着商人什么事儿…… 萧综穿着浆洗发白的便袍,上身靠在枕头上,满脸病容的看着任元,等他给自己行礼。 “抱歉王爷,卑职奉皇命而来,按例当王爷先向卑职行礼,然后卑职再向王爷行礼。”任元却腰都不弯。 “你!大,大胆!”萧综的贴身内侍登时大怒,指着任元骂道:“要气死王爷吗?” “规矩不可废。”任元淡淡道。 其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是该执行还是绕过,全看心情。 虽然对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但他可没忘了柳中君,还有访仙乡的几百号乡亲们。 这个仇,得报! 僵持片刻,还是萧综轻叹道:“我知道你是谁,我六叔大姐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堂兄,都折在你手里。” “是!”任元点点头道:“不过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我一个小小的捉刀使,又能奈何他们分毫?” “这么说……父皇派你来,就是认定了本王也作奸犯科?”萧综咳嗽两声,脸上既不悲伤,也不愤怒。 “王爷哪里话?”任元摇摇头:“皇上只是命为臣,来王爷这里找一样东西,并没有说东西一定是王爷拿的。” 顿一下,他面无表情道:“只不过王爷的嫌疑最大罢了。” “你!”内侍又要发飙,却被萧综喝止,然后问任元道:“宫里到底丢了什么东西,让父皇这般愤怒?” “这么说……”任元审视着萧综。“王爷不承认是自己拿的?” “我都不知道丢的什么东西,怎么承认?”萧综气得又咳嗽了几声。 “那王爷怎么知道是宫里丢的?而不是宫外丢的?”却听任元幽幽反问:“怎么知道皇上是愤怒,而不是疑惑?” “……”萧综神情一滞,咳嗽一声掩饰慌乱,好一会儿才满脸不快道:“本王只是随口一问,哪能那么严谨?你就想抓我的话柄来罗织罪名?” “原来勾陈司就是这么问案的,真是大开眼界啊!”萧综冷笑一声道: “不知道办了多少冤假错案!” 他毕竟久居上位,又当了这么久的刺史,一般人还真是顶不住。 “王爷不用急着扣帽子,你这可不像病的要死的样儿。”可惜任元是二般人,根本不吃他这套,语气平静道:“你要是真问心无愧,就把脖子上那块玉摘下来,我一问便知。” “你!”萧综登时语塞。 他知道勾陈司有能让人说真话的神通,虽然不确定对自己有没有用,但他不敢赌。 于是就成了一根筋、两头堵的局面……摘了护身玉符,就有可能露馅。 不摘,就说明心里有鬼…… “本王这护符乃佛陀所赐,谁也摘不得!”萧综只能闷声道。 “萧正德萧正则的护符都是我摘的,也没见多难摘。”却被任元当场拆穿。 “你……休想牵着本王鼻子走!”结果萧综只能靠身份蛮横过关,但气焰也就实打实的被压了下去。 “呵呵……”任元撇撇嘴,报以不屑冷笑。 换了别人,这可能是不自量力的挑衅,但他这一笑,竟让萧综脖子一凉,彷佛要步萧正德萧正则的后尘。 “那就权当王爷不知道,”然后,他才对萧综一字一句道:“告诉你,是传国玉玺。” “啊?”萧综一脸惊讶。“怪不得父皇如此大动干戈……” 任元面带微笑,欣赏着萧综并不高明的表演。“我们已经复原了现场的画面,看到了王爷作案的全过程。” “不是铁证如山,卑职也不敢这么跟王爷说话。”说着他挥手复现了当时的画面。 正是当初那晏瞎子跟另一人,打地道钻进御府秘库,盗取玉玺并屙了一泡的情形。 而且当初另一个男子面目模糊,这回任元重放时,已经清清楚楚,就是萧综的脸了…… 看得萧综瞳孔猛缩,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沁出额头。 其实任元并不会第五维那招‘身历其境’,但他的大神通‘忘川照影’,可以让对方看到,任何自己想让他看到的画面。 就算萧综有护身玉符,也一样看不出,画面是被任元篡改过的……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谁知道你这是哪来的画面?总之本王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信你随便搜!”萧综只好闷声道:“搜不出来别怪本王发飙!” “得罪了。”任元一挥手,杨忠陈霸先立即带人搜查。 根据陈庆之所言,传国玉玺是独属于此界的至宝,哪怕神明也无法将其带离,自然也无法被收入空间法宝中。 而且用天目可以看到玉玺掩盖不住的七彩宝光,所以只要在刺史衙门里,就一定能搜得到。 但重光幢搜遍了刺史衙门,却依然一无所获…… “本王说什么来着?”萧综一脸早知如此道:“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 “今天的搜查只是例行公事,现在找不到玉玺,并不能证明王爷的清白。”任元却好像也早知如此,波澜不惊道: “你放心,玉玺只要在广陵城内,我早晚会找出来的。” “那就拭目以待了。”萧综冷冷一笑,有恃无恐。 第三三五章 大明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从刺史府收队出来,祖安问道:“问的怎么样?” “破绽百出。”任元淡淡道。他有一套观气之术,好几次都看到萧综真灵之气紊乱。“心里都慌成狗了。” “可惜不能对他上手段。”祖安惋惜道:“不然凭他那小身板,三两下就全撂了。” “这我信。”任元点点头:“我反而愈发肯定,玉玺一定在广陵城内。” “怎么讲?”众人轻声问道。 “跟他交谈,很明显能感觉到,皇家身份是他最大的依仗。”任元便道:“玉玺这种无双无对的身份象征,他怕是死也不会让给别人的。” “有道理。”祖安皱眉道:“可是搜遍了刺史府,都没找到,我还审问了萧综身边的人,他们同样一无所知。” “正常。知情的肯定都像那晏瞎子一样,被灭口了。”任元便道:“看来他八成是藏外面了。” “有道理,狡兔还三窟呢。”祖安点点头,发愁道:“可是广陵城这么大,上哪去找一枚小小的玉玺?那不大海捞针吗?” “从心理上来说,一定是他常去,又能让他有绝对安全感的地方。”任元举目远眺道:“这样的地方,广陵城怕是不多。” “何止不多,怕是只有最多一两处。”陈霸先沉声道:“而且设身处地想一想,那地方肯定很高级——得配得上他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才行。”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那玉玺对他确实有特殊的意义,像他这么极端的人,该讲究的时候,肯定也不会有半分将就。” “分头调查一下,他都常去哪些地方!”任元便下令道: “你们不妨分成两个问题——他去年常去什么地方,今年又常去什么地方。两相对照,说不定就能发现点什么。” “遵命!”众队正忙沉声应下。 ~~ 天黑前,众队正回来禀报调查结果。 虽然广陵百姓大都缄默,但勾陈司有的是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汇总之后,他去年常去这几个地方。”杨忠在一幅广陵城的地图上,用黑笔画了几个圈。 “他今年不是一直说身体不好吗,所以常去的地方少了很多。”杨忠又用红笔画了三个圈道:“大明寺、夹城军营、再就是天宁门城楼了。” 其中后两者,既有红圈,也有黑圈。而大明寺只有红圈没有黑圈。 “最后一个可以排除掉。”祖安沉声道:“他上城门楼应该是为了透气,或者想事情。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城门楼上。” “嗯。”陈霸先点点头,促狭道:“估计是在盼着他六叔,快点驾着祥云来接他。” “军营的可能性也不大。”杨忠接茬道:“人多眼杂不说,还都是一群胆大包天的厮杀汉,怎么能藏得好东西?” “那就只有大明寺了。”任元基本认同同伴的分析,轻声问道:“为什么之前他从来不去,今年忽然去了?” “据说是他捐了座宝塔,今年完工了,所以经常过去烧香。”杨忠答道。 “一年就修起来了?”任元吃惊道。 “全程都用的神通。”杨忠答道:“广陵百姓都津津论道,说是神迹来着。” “这下他又不过日子了……”陈霸先哂笑道:“神通可是值钱的紧。” “嗯。”任元赞许的看陈霸先一眼,能意识到人力也是一种财富,在这个年代就很了不起了。 “走,去看看。”他便招呼一声,带了几个弟兄离开了军营。 ~~ 众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广陵城墙上。 此时已是二更天,城中万籁俱寂,不见灯火。唯一例外的便是城中一座白色佛塔,塔上点起了千盏琉璃灯,在一片漆黑中显得分外流光溢彩。 “这么显眼的么?”陈霸先吃惊道:“他会把东西藏在这种地方?” “这是个好地方啊。”任元却点点头道:“据说只要国运昌盛,玉玺便会在子夜时宝光冲天,只是被皇宫的紫气掩盖了,所以外人看不到。” “卫主的意思是,萧综也得想办法掩盖住玉玺的宝光?”祖安轻声道。 “所以只要看看广陵城夜里哪里发光,玉玺就很可能藏在哪里?”陈霸先难以置信。 “玉玺的宝光代表国运,岂是普通灯火能掩盖的?”任元却摇头道:“得用军营的血光,寺庙的佛光之类才能勉强掩盖。” 说着他用天目一扫,便见大明寺笼罩在柔和佛光中,根本看不清究竟。 “好强的佛光。”众人不由吃惊道:“居然有那么点金陵大阵的意思。” “当然。”祖安点头道:“金陵大阵是由九千九百名诵经僧一起念经驱动的。大明寺里九十九名诵经僧一起念出个‘广陵小阵’来,虽然护不住广陵城,但保护区区一座寺庙,还是没问题的。” “嘿嘿,把玉玺放在里头,从外头肯定发现不了。”陈霸先笑道:“而且大明寺乃浮屠教的地盘,勾陈司休想进去搜查,确实很合适啊。” “他怎么可能,让玉玺脱离自己的掌控呢?”杨忠不解问道。 “他当然不会了。”却听祖安语气生硬道:“但我……阿父在他身边,这不是小意思吗?比方设一座传送阵法,白天把玉玺带在身边,夜里再去大明寺过夜就成了。” “还真有可能。”任元深以为然道:“而且萧综寝室的陈设过于简单了。” 虽然他相信有人生活简单,屋里陈设寥寥。但萧综可是当今最有才华的诗人,还是一州刺史,屋里头怎么也得有点书本文件,纸墨笔砚之类的吧? 可他屋里却只有一床一几,完全没法满足日常生活好吧。 但要是说他其实住在别处,一切就合理多了。 “看来,有必要去大明寺里探一探了。”任元末了沉声道。 “不是卫主,这太危险了吧?万一你也……”祖安摸了摸脑袋道:“让大妹子咋办?” “大明寺而已,又不是同泰寺。”任元笑道:“不至于也有去无回吧?” “可你也不是半神啊。”祖安心直口快道:“所以还是小心点儿吧。” 顿一下,他做了个艰难的决定道:“至少让我先问问……我阿父,那座塔有什么名堂吧。” “也好。”任元从善如流,自始至终也不问他父子,到底有什么矛盾。 第三三六章 机关塔层层机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次日,祖安去见他爹。 午后,神情郁郁地回来了。 “怎么样,你阿父透露了多少?”众人迫不及待问道。 “他说……”祖安叹了口气道:“大明寺的白塔,是一座为收藏浮屠教至宝‘佛骨舍利’而建的机关塔,地下两层地上七层,层层机关,分别以算数、音律、星象、幻术和机关术设阵。” “你爹搁这炫技呢?”陈霸先一听就头大如斗。 “没错,他毕生所学的精华都在这座塔里了。”祖安苦笑一声道: “但具体怎么设的阵,他就不肯说了。他说萧综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己不能出卖他。” 说着啐一口道:“天底下最会算数的人,却也最拎不清是非。”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都多多互相理解吧。”任元轻叹一声,又昂然道: “再说他也告诉我们了,进塔会遇到什么。足够我们自行破阵了!” “什么时候动手?”众人齐声问道。 “今晚!”任元斩钉截铁。 ~~ 是夜月明星稀,春寒料峭。 整座广陵城都陷入了黑暗,唯有大明寺中,那座七层宝塔依然灯火通明,愈发熠熠生辉。 任元用幻术隐去身形,来到大明寺东侧院墙外。 他先施展‘移形换影’神通,想要瞬移进去寺中,眼前却金光一闪,将他弹了回来。 任元并不奇怪,这说明大明寺的护寺阵法,跟金陵大阵系出同源。 不过这难不倒任元。只见他摇身一变,就变化成法秀的模样,上前叩响紧闭的寺门。 过一会儿,寺门缓缓敞开一条缝,看门头陀打着灯笼,探出头来,没好气问:“谁呀,大半夜的?” 借着灯笼的亮光,他才看清来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沙弥,这才神色稍霁道:“你是哪里的小和尚?怎么跑到大明寺来了?” “我是住持大和尚的私生子呀。”任元便一脸天真地睁着眼说瞎话。 “一派胡……”那老头陀闻言大怒。想不到竟有些道行,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任元的神通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但也只是稍稍抵抗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喊人,便又被任元施展大神通‘忘川照影’,神目如电,直击对方心灵,那老沙弥浑身一颤,便陷入了呆滞状态。 “记住我的身份。”任元的声音也带着强大的魔力。能把他每一个字都印在老沙弥心中。 “是,你是住持的公子。”老头陀便缓缓点头。 “但我身份敏感,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任元接着道:“你叫我秀法即可。” “是,秀法请进。”老头陀又应一声,解开门口的禁制放他进来。 “寺里眼下有多少高手?”任元便从容的走进来,尽量自然地问道:“有没有九窍甚至是半神?” “噗嗤……”老头陀哪怕被他精神控制,也忍不住笑起来道:“咱们小庙里,可装不下大菩萨,最强的就是令……师,斯陀含果位,相当于七窍大神通到八窍之间。” “嗯。”任元点点头,心下稍安。现在七八窍的对手,都没法让他提起兴趣,虽然他自己也才刚刚七窍。 看到前院一片漆黑,人影没有一个,他便又问老头陀道:“最近王爷来过吗?” “豫章王吗?来过。”老头陀点头道:“昨晚还来过呢。” “哦?”任元吃惊道:“他不是病了吗?” “我没见着。”老头陀答道:“是今早听监院的弟子闲聊起来,他们说王爷半夜里忽然来了,还要做法事,害得大伙爬起来陪他折腾。” “你怎么会没见着呢?”任元道:“晚上不是只能从正门进出吗?” “反正他不是从大门进来的。”老头陀很肯定道:“至于是怎么来的,咱就不知道了。” “好。”任元点点头,吩咐道:“继续看门吧。” “得令。”老头陀乖乖依命而行。 待任元的身影消失后,他才觉得一阵荒谬,但又不知道谬在何处。只能摇摇头,进屋睡觉去了。 任元则寻着亮光,来到大雄宝殿后的那座七层白塔旁,但见塔前空地上,九十九名僧人盘膝而坐,不知疲倦的颂念着奇怪的经文。 任元仔细听那晦涩难明,却又带着强烈韵律地诵经声,发现竟不是汉文,也不是梵文,而是上古天神的语言! 估计诵经的僧人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信的是佛,可念的却是大巫的咒语…… 这跟他画符时念的咒语,是同一种语言。所以他能听懂,意思是—— ‘煌煌昊天,昭昭帝阍!太乙引炁,金精附神; 风屏水卫,火炼山定;北斗南辰,宿锁玉京……’ 一道道咒语带着强大的法力,笼罩了整座白塔,经过白塔的放大,又将整座大明寺笼罩其间…… 任元震惊之余,却只觉得荒谬,他看一眼远处的大雄宝殿,不知里头那尊佛陀能不能听到,僧人们打着祂的幌子,在那里挂羊头卖狗肉? 据说佛陀曾有言,末法时代的表现是,‘比丘蓄妻生子、寺庙沦为财库、佛经文字讹变。’ 眼下还真是每一条都符合…… 他耐着性子等到半夜,却仍不见僧人们停下诵经,显然也跟同泰寺的诵经僧一样,天天从早念到晚,不眠不休,念死拉倒。 所以除非干掉这些僧人,把阵法停下来,否则哪怕第五维来了,进去也一样受限制,十分本事施展不出三分。 但眼下,浮屠教占据绝对优势,任元可不敢自找麻烦……真让浮屠教惦记上,整个道门都会被连根拔起,何况他这个空头盟主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看到个老僧,拎着油罐子从白塔中出来,应该是进去给灯添油的。 任元登时有了办法,看清那僧人的模样,待其走远,便摇身一变,化成他的样子,模仿着他的动作,拎着油罐子正大光明往白塔走去。 诵经僧们果然对他视若无睹,一直到了塔门口,才被守门的武僧拦住。 “怎么又回来了?” 任元举了举手中的油罐子,苦笑道:“适才油不够,还有上百盏灯没点呢。” “不够?以前不都是一遍就添好吗?”为首的武僧皱眉道。 “谁知道呢,兴许是有耗子偷油。我也老糊涂了,之前竟没发现……”任元有气无力道。把上夜班还得加班的苦闷劳累,表演的淋漓尽致。 两个武僧便一脸同情地让开了去路。 第三三七章 第一关——北斗九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天监初年,浮屠教高僧赴天竺迎取佛骨舍利,然后分成九份,分别供于九州宝刹中,南兖州的大明寺正是其中之一。 大明寺中,供奉佛骨舍利的白塔,原为木制塔身,前年遭遇火焚,后幸得豫章王捐建,才得以重立。 新的白塔以神鬼莫测的机关术建成,前后仅用一年时间,被广陵百姓惊叹为神迹。 此时塔中空无他人,只有任元和佛陀塑像静静地对视。 任元看着佛陀那慈悲智慧的面容,也不知道祂知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估计是不知道……’任元居然在幻想,能不能跟真的佛陀告一状,请祂出手打假。 但他很快就明白,佛陀就算存在过,也早已经圆寂了,现在不过是有人打着祂的幌子,为非作歹罢了。 与其指望佛祖,还不如指望自己…… 任元自嘲一笑,迈步上了二楼。 便见二层塔楼内的空间,远超正常的塔身,十分空旷高远,令人彷佛置身巨大的宫殿中。 任元知道这是机关术的效果,惊叹之余举目四望,只见这层穹顶嵌着北斗七星琉璃灯,地面铺着紫微垣星图,二十八根铜柱代表二十八星宿。 他大约能看出,这道机关考校的是周天易数。任元虽是道士,但毕竟未逢名师,跟着师姐学的也就那样…… 好在他有外援。只见任元不慌不忙掏出一方玉枕,往地上一躺,便进入了梦乡…… 阿瑶这才现出身形,默默为他护法。 她原本一进寺庙,就会被佛门的渡化之力伤害,但现在她强的可怕,区区佛光根本伤不了她分毫。 ~~ 千里船上。 船客们齐聚一堂,就连祖安也在,看到任元现身,笑问道:“探塔顺利吗?” 任元便将塔中情形讲给众人,笑道:“我是来请求场外救助的。” “你不是道门盟主吗?”萧玉嬛毫不客气地问道:“这还用问别人帮忙?” “我纯属赶鸭子上架,实际上只进过一次道观,就被安了个盟主的帽子。”任元苦笑道:“对这方面只能说是一知半解。” “费那些事儿干什么,直接用你的神通上去塔顶,一探究竟就是。”陈霸先大大咧咧道。 “这种精巧的机关,你不按照规则解开,肯定会有严重的后果。”陈灵之却道:“就算阿元神通广大,伤不着他,也会惊动寺里的人,没法收场。” “正是如此。”任元看一眼临时的船客祖安道:“祖司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我们一层层破阵上去。” “他就是个沉迷此道的疯子。”祖安闷声道:“在这方面六亲不认。” “那我们就按规矩来。”任元说着,对陈灵之笑道:“还是请灵之帮帮忙吧。” “乐意效劳。”陈灵之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任元便拉着她的阴神返回了塔中。 默默守在游仙枕边的阿瑶,看到任元和陈灵之拉手出现,脸色登时有些不善,两人赶紧分开。 陈灵之朝阿瑶点头笑笑,便运天目仔细查看。她负责勾陈司的占卜、观星,整日就住在浑天台里,可谓专业对口。 默默观察片刻,陈灵之了然一笑,成竹在胸,对任元和阿瑶道:“对方以‘北斗九星’为核,以二十八宿为表,组成紫微垣星图,却篡改了星宿的位置。” 说着她一指代表角宿的青铜柱,对任元道:“角宿对应正东,但实际西偏了三度六分。” 又一指第二根铜柱道:“亢宿则南偏了一度二分。” 任元便请来六丁六甲,按陈灵之指示的方位,将铜柱一一复原,待到最后一根铜柱落位后,只听咔咔一阵齿轮转动声,二十八根铜柱下的地砖,竟齐齐下沉了三寸。 再看地下的紫微垣星图,也终于随之复原,毫光大胜,与穹顶的北斗七星交相辉映。 “这就破阵了?”然而任元神念一扫,依然没发现去下一层的通道, “急什么。”陈灵之淡淡一笑道:“这只是启动了阵法,接下来才是凶险的时候。” 她说着一指穹顶的七盏琉璃灯道:“北斗九星,七现二隐,我们还得将隐去的左辅右弼找出来。” “原来如此。”任元点点头,这个他倒是知道。 据说上古时,天上是北斗七星。除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外,还有洞明星、隐元星两颗,又称为左辅、右弼。 但后来两颗星星不知何故消失了…… “左辅右弼从记载中消失的时间,好像正好是昆阳之战前后。”任元忽然轻声道。 “没错。地皇四年,更始元年之前,北斗九星都好好的悬于高天。之后,司天监的官员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左辅右弼了。”陈灵之微微颔首:“但左辅右弼不是消失了,而是隐去了。” “嗯,星星死亡前,很明显的前兆。好好地忽然不见了,就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隐去了。”任元点点头,说完又一阵心虚,自己显然不应该用后世的天文知识,解释此方世界的天象。 陈灵之却赞许道:“船主有见地。” “快点吧。”阿瑶从旁不耐烦地催促道,从一进塔开始,她体内的紫微剑便蠢蠢欲动,令她莫名烦躁。 “别急嘛。”陈灵之却不紧不慢道:“你们仔细看穹顶,除了七盏灯外,还有什么?” 任元便凝神望去,只见七盏琉璃灯外,还有一排排纵横交错的琉璃灯,只是未曾点燃,不引人注目。 “代表辅星的那盏在左边,代表弼星的那盏在右边,现在我们得找出这两盏灯来点着它们。”陈灵之顿一下道:“只是一旦点错,肯定会触动机关,就算伤不了两位大神通,但惊动外头诵经的和尚是一定的。” “那是哪两盏呢?”任元请教道。 “让我算一下。”陈灵之便掐指算道:“辅星位于天枢东北一度半,弼星位于天璇西南两度三。但随季节变化略有不同,需要按《大衍历》推演修正……” “磨叽……”阿瑶低声嘟囔。 陈灵之念念有词了好一阵,方屈指弹出两点火花,点亮了其中两盏琉璃灯。 随着灯光亮起,穹顶轧轧作响,现出一个洞口,还贴心的缓缓降下了一具木梯。 “灵之姑娘果然马到成功,多谢多谢。”任元笑着拱手道谢。 第三三八章 第二关——大音希声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将陈灵之送上船,又上去三楼。 这一层的空间就正常了。 任元只见这层楼中央位置,摆着一具编钟,钟前一具铜架,将人和钟分隔开来。铜架上悬着一排小圆环。一根根蚕丝穿过圆环,一端与钟锤相连,另一端则连在墙上。 显然拨动一根蚕丝,钟锤就会敲响对应的编钟。 任元又抬头一看,便见头顶悬着无数利箭,似乎只要弹错一个音,就会万箭齐发。 这又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好在任元就是帮手多。 便打开红油伞请出苏小小破阵。 苏小小生性喜欢游山玩水,能在建康待一年,已经是奇迹了。 任元这回出来,她自然一定要跟着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居然还有用武之地。 她躲在红油伞中,对外面的事情一览无余,早就按捺不住,要出来露一手了。 阿瑶对苏小小就温柔太多,轻声道:“姊姊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苏小小身姿轻盈地转个圈,欢快地挽着阿瑶的胳膊道:“姊姊天天拿帝流浆当饭吃,还能连这点佛光都顶不住?” “倒也是。”任元看着苏小小和阿瑶,不知不觉小伙伴们都变强了好多。 “来,我为你们破这一阵。”苏小着用胳膊肘捅一捅阿瑶道:“怎么样,我不磨叽吧?” 阿瑶的脸腾的就红了。“姊姊不一样,我爱听你说话。” 任元心说好家伙,这就是不爱听陈灵之说话…… 苏小小帮自己人的目的达到,朝任元促狭一笑,却也不让他太尴尬,便径直道: “此钟名曰‘大音’,所谓‘大音希声’,敲出的乐声是听不到的。所以难点就是听不到声音,却还要把它敲对了。” “祖安他爹门道真多。”阿瑶撇撇嘴,比起刚才整个人都活泼多了。 “那该敲什么曲儿?”任元问道:“到处看不到提示。” “提示就在编钟上啊。”苏小小却理所当然道。 “啊?”任元瞪大眼看着编钟上的花纹,仔细辨认是哪种文字。“这是金文吗?没学过啊。” “还银文呢。傻弟弟,那只是普通的花纹。”苏小小被逗得花枝乱颤,笑着解释道: “一套完整的编钟有三层八组,六十五件单钟,十二律齐备,五六七声音阶都能演奏。” “但这套显然数量不够。”任元打眼一看,最多也就一半不到。 “这说明这首曲子用不到那么多的钟。”苏小小接着道: “你再看那些钟大小样式各不相同,每一个都代表一个音。而且有长柄的是甬钟,音色庄重,多用于主奏。顶有环钮的叫钮钟,则用于伴奏。” “原来如此。”任元一脸恍然,实则一头雾水。“然后呢?” “然后就可以通过编钟的排列位置和组合方式,判断出这是用来演奏哪首曲子啦。”苏小小如数家珍道: “观其中心位置出现‘角—徵—羽’三连音组合,且音程跨度超常规,此类音型恰为《幽兰》调核心旋律,所谓‘幽兰之操,以角徵羽连缀为魂’。” “那就是《幽兰操》咯?”任元忙问道。 “不完全是。”苏小小却缓缓摇头道:“观其排列,是为了便于敲出三连音接切分,应该是以‘仲吕均’改编的《幽兰》。” “这都能看出来?”任元惊得合不拢嘴。 “能看出来。而且当年吴景晖就是以乐声受宠于东昏侯的,听说她曾命乐工‘以仲吕重定《幽兰》’,萧综从小听的应该就是这个调。” “厉害!”任元佩服的五体投地,果然术业有专攻,专家就是专家。 “看出来不难,难点在于怎么准确的敲出来,或者弹出来。”苏小小又笑道。“用丝线控制钟锤,力道太难把握了,弄不好就敲错音。” “而且听不到动静,弹错了都不知道。”任元深以为然。 “不过这难不住姊姊我。瞧好了!”苏小着,便脱掉绣鞋,褪去锦袜,露出一双不逊色于潘玉奴的脚丫,赤足踏地。 然后她完全不靠双耳,纯凭双脚感知木制地板传来的震动,准确无误地拨动丝弦,弹奏一首‘大音希声’的《幽兰操》。 一曲终了,天花板轧轧作响,通往四层的梯子缓缓降下。 ‘这一层一定要凭自己的力量破阵!’任元暗暗下定决心,纵身上了四层。 ~~ 结果一上去就傻眼了,满眼都是梵文,他一个字都看不懂,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睁眼瞎’的滋味。 “好像,你又得求助了。”师姐递上了枕头。 “真是生有涯而知无涯。”任元尴尬一笑,躺了上去。 他下船不过顿饭的时间,船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众人正在各干各的。陈灵之和萧玉嬛在下棋。杨忠和陈霸先在比赛钓鱼,小和尚蹲在一边两眼放光: “这鱼要是能吃就好了。” 白光一闪,小黑子便道:“注意,船主登船。” 众人便纷纷回过头来,问任元道:“怎么样,拿到了吗?” “没有,才上到第四层。”任元不好意思地对众人笑道:“我又来求助了。” “这回是谁去呢?”小和尚兴致勃勃地问道。 “就是你。”任元笑道。 “真的吗?我以为我啥用都没有呢。”小和尚高兴坏了。 “怎么会呢?你可是十三岁就考入同泰寺的天才和尚啊。”任元给他戴了顶高帽,又讲了第四层的情形。 末了正色道:“当然,你要是不想帮忙,我也绝对不会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法秀却毫不犹豫道:“我是佛门弟子,不是那梦神的弟子。眼下佛门被浮屠教的妖人鸠占鹊巢,我这也是除魔卫道,为佛陀报仇!” “没错,浮屠教不是真正的佛教。”任元重重点头,摸着小和尚的光头道:“等将来战胜了梦神,你来重建真正的佛教。” “好啊!”小和尚眼前一亮,就跟着任元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下一瞬,他便出现在塔中,对阿瑶甜甜笑道:“姊姊好,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阿瑶也笑眯眯道:“好久不见,你长高了呢。” “是吗?”法秀开心坏了,激动道:“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却被任元敲敲光头道:“快点吧,小四儿,别磨叽了。” “哦。”法秀捂着脑袋,嘟囔一声道:“我得赶紧长高,那样你们就没法敲我脑袋了。” 这才放眼四下打量起来。 第三三九章 各展神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只见塔楼的地砖组成一个五层的同心圆环,每一圈被均分为四、六、八、十二、二十四块。 每一块上都刻着梵文,密密麻麻让外行看的眼晕。 但法秀可是万里挑一的译经僧,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便为两人解说道: “出题人应该没打算为难我们,这一圈圈的都是佛门的基本概念,只是被打乱了顺序。 而且,除了这些黑蝗虫之外,方逸还有所发现,那就是这些黑蝗虫之中不时的有紫色蝗虫混入其中,比黑蝗虫更为可怕,不时的偷袭方逸,防不胜防。 建筑工们喝了第二碗水,便慢腾腾的装着累走去,要了第三碗水。他们以喝了两碗,再喝第三碗,说实话,以喝不下去了。 随着一声声通报,一个个青年陆续跑到终点站,而最先报出名字的那些青年,都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也是最先到达终点的。 诸葛瑾被弟弟说的哑口无言,只好不再说话,庞统也愿意一试。刘咏自然希望能和平拿下樊城,毕竟,樊城也是和襄阳一样坚固,易守难攻。 “好大的口气,就看今夜谁人建功吧!”魏延不再废话,斩杀十来名挡在面前的曹军后,即可一刀劈向夏侯称。 项昊心中冷笑,全场如此之多的人,没有人能认出自己来,这是大好机会。 方逸决定了,继续向下,他想要拼搏一把,就算是到达不了九等石台,但也要到达八等石台,在那里进行感悟。 众多玩家纷纷打开成就系统,看到那闪闪发光,被点亮了的刺猬成就,均是沉默不语。原来这些成就达成的条件,都是隐藏不可见的,等他们拿到刺猬的成就之后,刺猬成就后面的后续成就也显现出来了成就名称与达成条件。 这一下将陆青惊醒,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朱猿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朱清肩头,而朱清单手持着赤炎棍横立身旁,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蚂蚁一般。 “当然。”烛影毫不犹豫的回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完全有替曹操做一些决定,说一些话的权力。 自诩最高贵艺术家的存在,被冠以“戏命师”之称,卡牌大师的命运,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要是自己刷了她的好感,接受也就接受了,谈个恋爱,又不是洪水猛兽。 唾克一叫,神情模样如同惊问众人,为何暴露出它般,充满了唾弃。 “火锅吧!”晓梦说道,好久没吃了,挺怀念的,而且现在天气还冷,的确适合吃火锅。 在崆峒派和天山派的讥讽中,洛超宇灰头土脸的带人,上了塌陷坑洞,心中是愤怒无比。 月一找不到尸体,忍不住失望的同时又说:“找不到人说明他们还活着。”对,活着!商蕊和逸城都会活得好好的。 林玄响进步了,在第一场比赛的重压之下,此时的他完全可以说有了质的变化。 清晨天色尚未全亮,东边只是一抹白鱼,赶着骡车的史家奴仆就匆匆出发了。 虽说一没有真的成功返回地球,二没有让那枚碎片融入神魂中去,好歹也有个好消息,那便是不需要收集完所有的碎片来补足合道玉盘,只要得到那枚大碎片,他就能使用“移星换斗”的法术返回地球,返回家园。 布洛尔伯爵没有穿着贵族的制式衣服,这商贩也并不知道,眼前这人会是一名实封贵族,所以搭话搭的很是随意。 第三四零章 费那些事儿干什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看了眼前的巨大机械,祖安神情有些复杂,转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 “怎么?搞不懂也不用勉强。”任元便道:“别聋的治成哑的。” “笑话,我闭上眼都能搞定。”祖安这才回过头来,强笑道: “这是一台自走浑象报时仪,但因为零件缺失错误,无法运转。需要修理一番,才能将其运转起来。” “你看 剩下的都是35克拉到60克拉只有42颗金钻石,这些金钻石当中最大的一颗钻石只有六十克拉。 金茗到底是什么想法,时玉并不关心。在她等待了几天之后,终于又等来五色彩雀一族的邀请。 黄梅凤想,既然田风也是一个有钱人的话,那给他打工不是挺好的,又干吗自己开饭馆,又费力又费心,结果还是赚不到什么钱。 除却这些,第八重天最为顶尖的宗门和世家,以及最大的拍卖行和商会都在这里集中,导致这里成了第八重天最大的人族城池。站在中都最中心的玉虚峰往四周看去,城池大到绵延天际都不见尽头。 大军次日开拔,从上蔡开始北上,经定颍县进入郾县,随即立刻北上经临颍县,终于是来到了颍阴县治下,花费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这几乎还是急行军的结果,否则的话没有三天只怕未必能够抵达这里。 这样的话,田风的分数自然就超过了陈风了。他也就成了这一次比赛的第一名了。 二十年,如同一日,我唯一的念想,就是使自己变得更优秀,更有魅力,然后找一个牛叉的大人物嫁了。 然后在十五岁的时候,这个末代国王带着自己家族超过三百年积累的财富,还有所有的直系家族成员跨越整个印度洋太平洋,坐了整整超过两个月的帆船才来到美国西部的洛杉矶定居。 所有人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主动上前,毕竟刚刚才见识过青龙剑的威能。 前后花费了一个时辰时间,大军稍作休整,然后便立刻扮作是黄巾开始南下。大量的板车推着大量的物资,按照俘虏的证言,每次南下他们都会派遣五千人作为护卫。 “我们一起去接妈妈,某些人要是写不完作业就留在这儿写作业。”方季康瞥了方如初一眼。 身后跟着数百士卒,皆是紧紧跟上,只是气势却比原来差了一截。 所以他没往前凑,这时候,不显山不露水才是正道。有心人自会引荐,何必自作聪明呢? 几个选手第一次认识,也都相互介绍了一下,有学生有工作了的,都是在某一方面有特别出众的才能的。 为了保障沈晓梦母子俩的安全,他决定带三万精锐将士回京,而理由,自然是为储君镇压那些叛逆臣子了。 赵斌骨碌一下从石头上爬起来,警惕地望着下面的道路。在他身边聚集着三四百蒙面黑衣人,他们都是总督府的士兵。 柳富贵颠颠的跑出来,笑容满面,那脸上的褶子,都可以夹死苍蝇了。 张昱齐偏着头,用手半捂着自己的脸。而陆离则是低着头咬着手指在偷偷地笑。 开学前,方季康和于丽英要带方知浓去县里打疫苗,方如初要和他的兄弟们告别,九十年代有了往返城镇的公交车,一天发个两班,在好几个镇晃了一圈,车里满了大半,才直接开向县里,一股汽油味伴随着尘土晃悠到了。 第三四一章 贼不走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师姐见状却有些失望,“不是玉玺啊?” “正常。这塔可是为了供奉佛指修建的。”任元本着勾陈司从不走空的原则,伸手将那截佛骨舍利收入袖中。 “玉玺不在这里,”师姐闷声道:“那咱不是白忙活了?” “不会的,祖司马骗谁也不会骗他儿子。”任元却笃定道:“再找找看,可能还有机关。” 说着 不说里面因此陨落的仙盟修士,就是那些被干掉的圣王殿面具者数量,就让人无法忽视。 只不过看着那些围绕着她虎视眈眈的陨炎修士,沉清一的眼眸不由冷了冷。 至于喻云熙…如果真是她,那么这颗棋子暴露得也太早了,傅琛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不会这么容易让人猜到。 直播间里的人在那儿刷着弹幕,尹雪晗这会儿跟龙煦已经回到了修真世界,不过尹雪晗真的让直播球弄了一个分身去拍绯云了。 所以吴大有大概是彻底放开了自己的限制,恣意病态、纵情高歌,与过去的白令截然不同。 这是他燃烧自身灵力达到极限的表现,再继续下去,即便天劫无法置他于死地,他也会被孱弱的身体拖垮,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而且修仙界里有一个常识,当初的大战,尤其是大战中心那块大陆,因为大战,能量暴乱,后来被卷入时空乱流,不见踪迹。 唯一的一只,还是接近两个月前,从那位天空狂王手下救下了一条绿龙和一条蓝龙的那只极老龙。 它正在巡视浓雾中缓慢的移动着,那两对看上去像是蹄子但前端尖锐的脚足,一步步的将身前的低矮草被踩陷下去,在这片浓雾中,缓慢地移动着。 傅琛注视着沈怀倾愤然离去的背影,神色缓和无比,跟着她站在试衣间的门外。 此时我们在沙地下挖了一个灶头,把锅架在上面倒了很多的水进去,此时燕北寻被拖得只剩下一条内裤,盘腿坐在锅里呢。 九阳离火灼烧着守护傀儡背后的保护层,烧的通红也不见又熔化的迹象。 秦峥摸着兜里的琉璃神石,那心情别提有多飞扬了,也就是这时候,第六件拍品也登场了,这件拍品上依旧盖着蓝布,但是看起来很大,是由一个身材壮硕的神力大汉扛上来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尤其是看不透对方,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的情况下,那是一种极度的折磨与煎熬。 明月将梅晗卿给带走之后,便悉心教导梅晗卿,可谓是没有丝毫的藏私,完全是倾囊相授。 “好了,别装了,前阵子你们老往树林里钻,后来她直接住你家了,现在你住她家了,你能说你俩没干那事?”马金香说着笑了,神色暧`昧。 就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可能是吆喝服务员,也可能是感受到了不对劲。 只是没想到,别了这么久,居然在这里碰上了,这个擎天大圣没有回去妖海之地,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再不理会,直接进了包间,闭上了门,那酒店老板可不敢怠慢,立即把酒店所有的保安都给叫来了,几十个保安人员将波尔顿和他的两个保镖给强行清理出了酒店。 “省省把你,猫哥和你是有隔阂的,价值观不同。”我捂着嘴偷笑道。 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男人的脑海中,浮现起程泱那一脸倔强,不肯服软的模样。 不好意思大家,定时发送的时候手滑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半夜才发现了,把第三章直接发了。 赶紧把前两章也发了,但顺序暂时没法调整了,所以现在是341章在前,339、340章在后,大家先将就着看吧。明早才能请编辑调回来…… 实在没有存稿给大家补偿了,只能鞠躬致歉……《南朝玄怪录》不好意思大家,定时发送的时候手滑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四二章 你忠我笑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鲛绡女一卷起巨浪,任元便拉着阿瑶闪身跑路了。 诵经僧死伤惨重,护寺阵法自然消失,俩人得以顺利离开大明寺,径直回到码头边的小军营。 任元又把陈霸先几人唤醒。 “怎么样,拿到玉玺了吗?”陈霸先一醒过来,就迫不及待问道。 任元摇摇头,将情况简单一说。 “莫非萧综被压死在废墟 苏离没有穿赵家弟子的服饰,而是一身常服。高凌及围观的武者,皆认为他就会几手“庄稼把式”。 沐以辰想都没有想便道:“娘,爹,辰儿和你们一起去!辰儿也想她们了。”随时把自己常用的东西收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出手的那刻,杨浩黑衫下的皮肤黑光涌动,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与此同时他背后羽翼轻轻一震,产生飓风形成一道数米粗的沙尘暴。 不过这便宜师尊怎么有点像老顽童似的?而且他说在神界相见,他恐怕没有想到她如今所在的世界,灵气太过稀薄,所以能不能飞升到仙界还是个未知数呢,更何况神界?不管了,这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杨浩哥你的伤势如何?”裂元轻声问道,他们二人当日离开后,就躲避在此处休养,杨浩借助这段时间恢复把与道成空交手时而导致的后遗症。 “借我一用。”叶枫从容不迫地从巧儿手里取过鳞片,握在手中。 他看着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弹珠,心中大喜,旋即袖袍一挥其中一个落入他手中,他眼眸微闭,体内火焰玄力打入到火珠子中。 经历过好几次黑洞吃东西散发“吃饱”、“难吃”等情绪,叶征已经确信那颗黑洞是活的了,至少也是有意识的,虽然自己正常情况下怎么沟通它都没有反应,但每次到了关键时刻,黑洞总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今天不能哭,今天可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呢。如果今天哭了,爸爸妈妈也不会放心的。 此时另外八位霸主也终于全力以赴,哪怕他们再有私心也不能让安国侯当着他们的面死于凶兽之手,否则必然要被陛下怪罪。 我正想着如何让mm的时候,欣雨已经在城门口向我招手,陆雪涵也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从第一天过后。锦瑟的状态就变得古古怪怪的,不过渐渐的也从绝望中走了出来,竟是享受起那种玩弄男人的把戏,从高洁的仙子,变成堕落的娇娃,如今的锦瑟已经算是得了报应,花上雪也没必要真的要了她的性命。 神枫看了满场观众一会,突然一振双臂大喊:“我赢了!你们怎么不欢呼?来吧!把赞美和荣誉统统献给我!”说完,双眼微闭,脸上一副享受状,做出要倾听众人欢呼的样子。 “他娘的,终于把这畜生干掉了,可惜了,死了两个兄弟。”那络腮大汉咒骂着。 而三座宗门分为,器宗,天雷宗,碧落宗,均是庞然大物,其掌教每一代都是真尊以上的人杰,实力远超同级阶,威名传遍整个南蛮。 这是一场法师与法师的对决,还是一场男人与男人的对抗,更是一场火与水永不休止的争斗。 顷刻,原本扶林城所在之地顿时一片死寂,再没有任何声息,只有一朵乌云悠悠飘在数百米的高空。 查看了一番铺子里的情景,留下了零月安排一应事宜,白寂风便跟着风断一起换了打扮,让莫济帮忙易了容。让景麒引路出了天星城,往山里而去。 第三四三章 白袍出马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话分两头,再说陈庆之那边,他奉诏率两万禁军北上接应元法僧。 然而大军过境广陵时,他便带着一千兵马趁夜色悄悄潜伏了下来。这年月长江就在广陵入海,入海口沙洲众多,沙洲上芦苇丛生,别说一千兵马,就是一万兵,藏起来也根本发现不了。 一接到陈灵之的传信,陈庆之便让将士们立即贴上神行符,火速直扑广陵 “这怎么会呢,仙子本来就是在下的双修伴侣,哪有可能要陷害你呢,刚才说的只是担忧!”龟宝淡淡一笑,又讲道。 这是最后一轮炮击了,巨型巨人已经来到了城墙下,再加上风向的改变,其身体上产生的蒸汽让墙壁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受到了阻碍,大炮自然也就没办法再用了。 雷天子现在不觉得很饿,麾下的军士也吃得饱饱的,没有再去跟其他势力厮杀的必要。 今天自己费尽心思,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拿下江汉,最后还是免不了要将手头所拥有的一切拱手让人。 疏影虽然恋恋不舍,但毕竟看着暗香并没有什么大碍放下心来,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终于肯同我一道离开。 福曼把剩下的一只鞋子也交给了杨毅,杨毅为了保险,把真正的水晶鞋放到了右边的口袋里,红舞鞋变成的水晶鞋塞进了右边宽大的袖子里,这样一来,等找到灰姑娘家里的时候,杨毅能够迅速的把红舞鞋给灰姑娘穿上。 接到任务之后,左燕立刻集结大军,从百里大陆附近的公门大陆做跳板进入了通向百里大陆的星空。 这个名字一出众人都有些噤若寒蝉,可见这个组织在喰种中的名声也不怎么好。 碧冰看向龙明心,龙明心立即明白。手里火焰盘据,朝着寄生体,使出“火雀拳”。 “妖圣、花仙子!要是你们不嫌弃,我天玄子想交你们这两个朋友!”天玄子带着微笑,看着两人,郎声说道。 好在他们调整的及时,等他们的同袍也冲上了灞桥之后,他们已经基本将敌人的这几门火炮位置炸成火海了。一颗颗开花弹飞过去炸开,让敌人的炮兵不能开炮。 不过,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彼此熟悉认识的又很少,只要不傻,谁都不会愿意先出手让别人看了笑话当了渔翁。更何况现在都是初来乍到,情况不明,此时动手实在不明智。 有些盐湖经过长期蒸发,食晶沉淀湖底,如咱们眼前的茶卡盐湖。 随营工匠们开始和抛石机操作的士兵们一起组装抛石机,他们都是熟手,而且有高大掩体的掩护,所以可以专心组装抛石机。 时间再次开始流动,白狼却从独角兽的面前消失了,它的角狠狠地扎到了地面上,“砰!”地一声,地面的泥土直接迸裂开来,石块和碎裂的泥土四处飞溅。 这些话,赵显没有对任何人说,毕竟赵延宋是他的亲儿子,也是他跟项樱的儿子,只要这个大儿子的表现不是特别糟糕,赵显也不会再花费精力去再换一个皇帝。 此时此刻,水柔冰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宇流明终究还是选择了以大局为重。她用复杂的目光幽幽的注视着人丛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眼神中一丝复杂之色一闪即逝更多的却又是一种由衷的感激。 等到赵显走到皇城门口的时候,初升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的极长,赵显来了兴致,爬上了皇城楼上,朝着东面看去。 第三四四章 震慑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萧综把将领们打发下去,问留在原地的心腹道:“你们怎么看?” “不乐观。别看他们喊得山响,朝廷大军一到,投降的比谁都快。”红胡子沉声道:“而且陈庆之已经被先发制人,夺了城门,就算他们能支棱起来,区区一万人马也无济于事。” “王爷,赶紧走吧。”其余一干人等,也纷纷劝道:“陈庆之怕是半神,勾陈 许云禾原本并未把贺修宇的话当一回事,毕竟他要是想公布早就公布了,但被她爸听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后者颔首,撩帘进入室内,他绕开屏风看见了坐着的李夫人。她没上妆一脸愁容,鬓角多了白发,眉眼也有细纹,与上次见面大庭相径。 洞穴的面积很大,深不见底,洞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藤蔓,看上去很幽深古朴,应该是某种凶兽的巢穴。 “好,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可如果你能将我与水水带出黑岛,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徐姗姗道。 只可惜,那个男人就跟和她上辈子有仇一样,什么事都不让她顺意。 可楚烨久经世事,一看情况就不对劲,如果是看望,何必在病床门口大吵大闹? 她眼眶湿润,喘息不定,伸手想去推人,双手却被钳制背在身后。 现在时间是八点半,老韩早睡觉了,所以楚烨把黄虎送到田安村就直接离开。 刘春花原本还想说鱼虾蟹有点贵,听苏尘说捕捞,当下没话说笑着直点头。 在冲过来的途中,三人的身形不断地变化,时而一起在上,时而一起在下,又时而合为一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遁去的一便是鸿蒙宝珠,内有鸿蒙空间,可遮掩天机。 一想起对方的所作所为,一直到现在为止的韩尚旭还觉得恨得牙根痒痒。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是唐家家主,而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难道我不能将他逐出家族,反而还要留他在家族里沦为他人笑柄吗?”唐玉川大声喝道,脸色冷到了一定程度。 “营长,你看,自从我们占领京州这几十,这段河面活动的都是型货船,像这样的商船还是第一次出现!还一下出现三艘!”士兵递过来望远镜道。 黄皮子没好气的瞪我几眼,自己坐在上位上点了烟袋狠狠吸上两口,我自知理亏也没有再敢顶嘴,老老实实的抱着盆子去一边把衣服穿好。 说着,四聪便挽起了王月半,然后带着几个兄弟们一起跟他们喝了一个。 那宗主说完似有开战之意,李席品倒是颇为的期待,只是那宗主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一个老头儿却是上前一步,拉住了那宗主。 吴道纯眉头紧皱,短暂分神,一只妖王趁其不备突破重围逃进东海当中。 没有再继续聊下去,林西拾就随便浏览了一下网页,发现刚刚游戏的话题悄无声息的在网上发酵。 慕凤曦想到这里,心如刀割,不是答应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自己重伤昏迷后,从前的誓言都成了泡影? “你很紧张。”所有人都在等着收视率的回馈,白瑶瑶更是双眼紧紧地盯着网络上。 蒋不为念完,将圣旨交于北殷怀手中,北殷凛刚要起身,被蒋不为一声“齐王别急!”再次逼跪下去。 “你先留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胡老摇了摇扇子,淡淡说道。 第三四五章 追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四更过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长街上火把如龙,两支军队沉默的对峙着。 惊奇的是,人数绝对劣势的一方,却在气势上压倒了二三十倍兵力的对面。 令人窒息的片刻后,南兖州众将领终究还是从心而为,颓然道:“是,我等谨遵陈帅军令……” “好,这就随我去军营,请豫章王移驾。”陈庆之便 新历135年11月初,拜伦斯王国对领地进行了全新的行政划分,并更改了部分地名。 黑衣人居然楞了一下,才发出惨烈的叫声,他没想到楚浩出手居然如此狠毒,说下手就下手。 说实话,自从知道楚浩居然没被自己废掉,他可是夜不安寝,食不知味,寝食难安。 只是那脚步些些不稳,好似心虚地要逃离,身后这男子太腻的陷阱。 微微上翘的嘴唇,带着一种不屑。因为个子高出很多,还总是俯视自己。每当这个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睛中就会浮出浓浓的厌恶。 联军无法确定潇湖军的具体人数和战兵数量,事实上潇湖军的总人数只有十二万多一点,士兵的数量为十万,民夫有两万多人。士兵中有两万骑兵和三万辅助兵,这三万辅助兵主要是为骑兵服务的,战斗力比较弱。 李彦他们来之前,他还不断地抱怨着洗车工洗的不细致,指手划脚。 轻微的脚步声,早已经被风声所掩盖,这让他的心更加的踏实了。 也正因为这一份重视,代表团里就塞满了密探,包括她自己也有些秘密的使命。 “宝物贵重,我就收下了。你们的报恩,也就到此为止吧。”李彦说。 老国公是苏锦璃最为在乎、最为尊敬牵挂的长辈,他岂能不好好孝敬着?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梁飞好似掐着点进来的,吓得两人赶紧分开,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精灵虽然视力卓越,但却也无法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下视物,更何况屋内火光与外头黑暗相映衬,就让精灵们更加看不清东西了。 不过夏尔并不是来这“观景”的,他的目的主要是卧室当中的那台电脑。 羽兮不说话,脸色却变得阴沉了许多,他应该知道的,我和羽兮也是交情匪浅的老相识了。 走到花街巷子里的时候,两侧灯影摇红,耳畔燕语莺歌,琴瑟丝竹纷纷扰扰,骄奢淫逸吵吵闹闹,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没有什么亮点,因而也摸不到一丝重点,纷乱之中便显出一种别样的安静。 他心里非常清楚,拥有这种威势的高手,一旦动手会有多么恐怖,波若禅寺根本无法幸存下来,被毁掉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暂避锋芒。 “你若真怕过了病气给我便放宽了心好好养身子,不然我就天天来六皇子府来伺候你!待你什么时候痊愈了我便不再如此了!”苏锦璃收了帕子,半赌气半认真道。 本来脸上还算轻松的神情,也逐渐转变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午时,苏锦璃夫妻俩依言到了松义院,他们携手进来时苏宁韫已早早到了。 之所以出手,只是因为,不想表现得唯唯诺诺,让众人觉得他心虚。 天叔子虽然修炼出了五万亿道圣道规则,比一些无上境大圣的圣道规则都要多。可是,他毕竟还停留在万死一生境,没有凝聚出无上法体。 光明公会的驻地当中,露西刚刚走进来,就被那边浑身闪闪发光的几个帅哥给闪瞎了眼。 而黑衣老者似乎打了鸡血,仿佛此次是志在必得,一直在后面紧追肖遥不放。 这是张若尘苦思数千年,才思考出来的修炼第三象之法。而且,就算第三象“太阴”凝练出来,在没有四象大圆满之前,他的真身也必须一直立身太阳位。 托尼错愕之余,同时也没忘记赶紧打开了阻力板。双手的引擎同时反推,背后的喷气包也开到了最大的马力,强行停住了后退的势头。 七年战败,第八年接着再来,有生之年,只为等一个春暖花开,开花结果。 他猛然转身……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那不过是自己幻觉——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然而当他转过身来,却觉得宛如噩梦变成了真实。 郭业本身刀枪不入,又力大无穷,更适合干这个活。别说一一挑三了,就是一挑十,郭业都有绝对的信心。 鬼气滔天,遮天蔽日。鬼城当中本来就常年见不到阳光,被这鬼气一挡,更像是末日降临一般。 正在闭关准备冲击混元的麒麟始祖突然睁开双眼,神色突变地看向麒麟族地的方向。 江拾月低下头没说话,宋霖见她这副样子,上前一步揉了揉她的头发,被她一梗脖子甩开了。 在现在的大周,健身行业基本都要求有会籍费,一般来说都是要求新客预交一两年的会籍费,便宜的一年一千多,大部分健身房一年会籍费都要两三千。 [14年我家拆迁我爸天天都被人拖去打牌,他那一份钱反正是一件衣服都没给自己买一件花的干干净净,幸好我那一份我威胁他如果不去存了我就跟他断绝关系,我也不再管他。 而且工作打算拍的杂志还改了时间,大概率要延后回京城的时间。 接引准提两个则看他们离去的背影,提起来的道心终于松了下去,但心中却像被割了一大口肉一般,忍不住地抱头痛哭。 乔婳也没想到顾闻泽会那么大反应,更没想到她那天随便问顾闻泽的那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易禾也跟着一起叫起来,手上越发使劲,将她头发卷在手上朝两边使劲拉扯。 这个王家姑娘虽然样样出挑,但碰上陆戟这样冷硬的男人,若想收服住夫君的心,怕是难。 余阳认真学习长征精神,以及了解我军飞夺泸定桥的背景和重大意义。 第三四六章 深入敌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大部队一到,任元把情况跟他们简单一说,最后道:“这种传送阵最远五十里,再往前就是北朝的地界了,估计他们极限也就再设置一个了。” “嗯,元法僧才刚刚投靠大梁,萧综应该来不及再让人继续设置传送阵了。”鱼天愍点头道。 “问题是他们往哪个方向去,北上还是往西北?”宋景休问道。 “西北,”祖 现在湖人的这些替补还只是被勇士替补摁在地上摩擦的垃圾,但假以时日,他们的未来都不会差。 别墅里,突然很安静,只听到几米远的地方,洪老爷子很惊慌的呼吸声。 猫儿“咕噜咕噜”发出了愉悦的叫声,程潇苒替它顺了顺毛,笑着坐回了沙发上。 以前不懂恋爱,总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现在身在其中方能体会个中滋味,让人食髓知味的感觉。 “卫大哥说什么,世子夫人没了,怎么没的?”她借着惊讶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 “喂!大怂货,六年前你入伍,退役后在那里搬砖呀?”说话的哥们,叫余纯生。 金丹六层的妖修心里一声冷笑,君旭尧的实力确实和他相差太远,如果没有暗中的强者出手帮忙的话,君旭尧这样的蝼蚁,他可以轻松杀之。 一抹紫芒在君旭尧瞳孔中一闪,顿时君旭尧眼神一凝,鼻腔中微微发出哼的一声,只见苍穹中,一道紫色闪电轰然而下,目标直指君旭尧。 蒋洵看了一眼手机,再看了一眼季枫,挂着满头的黑线道了声“我先去洗澡了”,便起身走开。 打开门洛何夕便看见了主位上的男人,这房间大的让洛何夕有些意外,除了这里到处都是门,不知道为何总有一丝阴气而且很重。 苏慕白和大胡子一人控制着一个匪徒,走进了厨房,随后三个队员跟进来,把厨房的门关上。 ——看样子普奇神父提前催化这些卵也不是没有弊端的,至少成活率非常低下。 纳兰洛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这算不算是悠然口中不止一次提到过的基因的异变和进化? 一声痛呼,下一刻,鸣人就已经出现龙玄母亲的身后,龙玄母亲的身体,正在缓缓的倒下。 只有武林军亲眼看到了二层车窗内那间深红色的连衣裙,以及那半张脸上暴突的双眼。 “人……人怎么可能是火种呢?”沙塑心迟疑着说出大家共有的疑问。 阿狸只是看了夺宝大会的后两场,且心不在焉,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但是回想紫云山最后落得一地杯盘狼藉,此情此景,与今日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们可是炼体者,到了炼体五段,身体的坚硬程度大幅提高不说,五脏六腑也开始逐渐加强,想要直接攻击到他们的五脏六腑,说明对方的内劲远在自己之上,这种情况一般只有高阶炼体者对低阶炼体者才做的到。 四周还是残破的大厦断层,并没有什么变化,不断逼近的脚步声虽然紧迫,但也还有些距离。 艰难的掏出清灵丹迅速服下,将魔毒压制,又将身上破碎的法衣扯下,换上一身黑裙。 瀑布直流而下,天玄所凝聚出的精神力之物每当一接近瀑布外围,便会毫不犹豫的崩碎。 想着祖父当时甚至想要将谢辞叫来陪自己一同前去,便又觉得好笑。她是去历练,又不是游山玩水。 “大队长,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郑柔,你处罚我吧!”龙兵已经泣不成声。 第三四七章 天打雷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一点别人就算不清楚,萧宝夤也一定清楚,他肯定会告诉萧综,让他千万不要冒进的。”宋景休继续在疾驰的马背上说道: “而且萧综身上藏着至宝,我判断他不会轻举妄动,肯定想尽量神不知鬼不觉的前往虎牢关。” “有道理。”鱼天愍点点头, “萧宝夤可是半神,也得这么小心?”陈霸先忍不住问道。 身体在行进之时,双翅之上便是有着风雷两种力量,化为凌厉的辉芒,弥漫而出。 胖子取消了今天早上的作战会议,坐在客厅里刷新闻,看着各处的新闻头条。与他同样动作的,还有艾米丽和静静。 “它现在的速度每秒近千公里,还在加速……损失可能会很大。”汉密斯将军沉声道。 整件事,王导清楚,故而王导扶植司马睿在建康登基,开创了王与马共天下的时代,桓温也清楚,直到晚年都还想着取代“司马”王朝而代之。 身处这大殿前,楚炎可以清楚的看到,天际边的道境山脉,同时也可以看到另一方向,极东之地深处的阴霾危地。 两次受挫,这更是激起了风止的好胜之心,变得更加的认真了起来。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斌那必杀的掌刀击在人体最脆弱的后颈上,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也是,白慕也没想到,其实这也只是这死神空间的一个器灵罢了。 就在徐雪寒沉思的时候,宋铭等人也没有闲着,按照原先的部署,一个个分开行动,对着整个混乱魔鬼星域进行侦查了起来。 而且不仅是他们天家有人进入,同样地,还有其他人进入,当然可以出来的也有,可能是收获颇丰啦,要不然怎么会放弃回来呢? 他心中乱成一片,眼前却蓦然一亮,乱雪化成了树影里的斑驳泛光的白影,凉风习习,他终于走到了卷棚后的窗前,卷棚稳稳地立在树影里,仿佛是因为他的心稳了,卷棚也就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那人忽然轻叹一声靠了过来,将她往怀里一拢,他身上那股暖烘烘的气息将她整个罩住,脚板心上立马就窜起一丝热气。 有祭庙在,这些鬼修不敢入内,同时,有这么多鬼修在,他们也很难杀出重围。这跟他们过峡谷不一样,当时发现他们的鬼修并不算多,而现在,却是人为刻意,把鬼修全部引来此处。 伏方过,扬州府衙后宅里的秋蝉低低地叫着,庭院彩,人来人往,个个面上喜气洋洋。 “他爹,中拉,不能再喝了。”周氏看自己男人不动,还要拉着宝生喝,只得亲自出马了。 我还在睡觉中,就被无良朋友短信狂呼叫起,告之90红已到,抽打我加更,似在梦中。。。 震阳道君身为玄清门的首座太上长老,活了上千年,为师门的事情折腾了几百年,眼见自己掌权的一日,玄清门有望成为天极第一宗门,怎么不乐晕? 齐粟娘摆上供果,点了香烛,眼中含泪。陈演看了她一眼,“粟娘,给你娘磕头罢。”齐粟娘点了点头,与陈演双双在齐大娘坟前嗑了三个响头。 形象的说,这问仙堂和凡世中幼儿的启蒙学堂差不多性质,也是只招收炼气六层以下的修士。 当然,与体内营养积存一样,天翔脑子里拥有的知识,也在这段时间里仿佛一只巨大的气球般,急剧膨胀起来。 第三四八章 还君明珠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暴雨倾盆而下,整座坞堡大厅在刺目的紫色雷霆中骤然炸裂,无数电弧借着漫天的雨水银蛇般乱窜,把猝不及防的萧综手下,全都麻痹当场。 上清银符——九霄灭魔神雷! 与此同时,一道道威力巨大的法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梁柱崩摧的大厅废墟,震天的轰鸣声中,将方圆三十丈内所有砖石碾为齑粉。 一波全力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人还未出现,一个声音率先从教学楼的楼梯拐角后面传来。 安国在进了院子之后,跟随着门子,一路往前堂而去。在前堂之中,已经有一个身着便服,身材不高的中年人坐在了那里。 萧唐知道周侗心中还念着师徒之情,不愿自己教出来的这两个弟子兵戎相见,闹到不死不休。 很多人甚至是连朱晨桓如何出手的都未看清,就见老虎倒飞出去,最后还被那柄普通的匕给刺穿了头颅,死的不能再死。 杨志身子一僵,他在殿帅府隐忍至今,早晚殷勤,听候使唤,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埋没了自己的本领,不能光耀杨门虎将的威名么?虽然这般栽赃陷害冤杀了他,可他又怎么能亲手将自己毕生之愿给毁了? 松石见状不禁摇了摇头,双手亦是开始结印,随着结印完成之后,身体开始缓缓的下沉,仿佛掉落在水中一般,缓缓的沉入厚实的地面之中,不见了踪迹。 周磊是真正佩服唐靖山,能想到用这种法子训练他们的,也就是教官了。 一名天兵打了个哈欠,脸上满是深深的疲惫,他并没有经历过大战,也没有进行刻苦的修炼,只是在这天道界待了不到十天,身为天仙巅峰的他就产生了无法抵抗的倦意。 朱晨桓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孔庙试炼无缘无故就让自己在这火海中坚持七七四十九天,肯定不是无的放矢的,而且在没有任何元气可以调动的情况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难道说这个年龄看起来比史玉青还要年轻的人是史玉青的老师!? “姑娘伤在哪儿了?”被云裳这么插科打诨一下,自己忽然放松了下来,这种感觉,还真舒服。 “深渊没有怜悯。”罗恩并没有再次出手,知道再次出手后的结果也是一样还不如恢复恢复体力,准备接下来的大战呢,他平静的说着,薇丝点了点头。一个纵跃消失在罗恩的视线中。 听洪光道长言中之意,他当真本不属于当前之人?是仙人,还是别的什么? 上了车,她在车中闭目养神。今天跟沁湄的交锋看似胜了,但她对皇后的布置没有太大的把握。 这种消息,在他没有与夏长渊在临江仙的那一番交谈认识之前,他当然会先向徐玫说。但如今……他却选择了先去请示夏长渊。 那状子写得有理有据不说,还有人证、有物证,都能证明,这些产业和土地都是属于唐诚。而最重人的是,她只要求拿回房地契,之前若干年的收益,那人家也照顾了唐诚这么多年,原本就不该觊觎的。 “几位?”罗恩愣了一下。他以为塞拉说的是莎萝,但很明显不可能是几位。这让罗恩思索了起来。 “公公,她们四个都是自由身,若跟我一起从宫里走,任谁都觉得她们是奴婢。但在城外汇合,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这样,就是客,身份也会高一些。”沁湄想了好几天的理由,终于是用到了。 当一切准备妥当,高峰的指令终于下来,二十艘改造过的商船便由济州岛出发,一路向南,经南海过马六甲海峡,浩浩荡荡地驶入了印度洋面。 “给你,赶紧喝。”说着,老者便把水壶朝沈幕雨递了过去,不过还没等沈幕雨伸手接,老者便收了回去。 盗炳兴奋的从金色巨门上飘下,一丝不落的将这一股吹入的阴魂吞食一空,眼巴巴的等着下一波的到来。 不过配合他的气质和也算出众的相貌,倒也是一枚优质男人,本身那帝王霸气便备受瞩目,完全不输上官烨多少。 Emily表示没什么,并把自己带来的红酒递给张志国。张志国犯难的看着红酒,他并没有开瓶器。而且这些菜也不适合喝红酒。 “还真是乌龟壳!”古羲立身虚空,看着地底下的大坑,心中惊叹不已,缓缓地来到地面之上。 Emily也知道纠结于想不起来的东西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也只好放下了,转而讨论现有的资料。 山十三借助上窜之力,硬是和五炼金尸来了个面对面的激烈碰撞。 “也不一定的,记忆和梦毕竟不是相同的,梦到的不能代表你的记忆。”米伟否定了张志国的看法。 而古羲在马脸走后,起身一掌劈向洞口,轰隆一声,洞口落下大块石头,原本还是明亮的洞口顿时漆黑起来。 开了油箱盖子,里面竟然还是加满了汽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的汽油。但沈幕雨试了几次,竟然点着了火。 这时候却出现抢戏的了,诺威这边的一个队友接到了诺威的球,一套让人目不暇接的花式动作玩了出来,那防守他的那个老头,甚至都有些跟不上他的动作,身体一个趔趄失了位。 他的手指向一堆乱蓬蓬的树丛,我们看了看,什么名堂也没看出来。 一旁的严冠宇则是并未出声,只是沉默地打量着曳戈,可是他的浑身上下并没有携带什么宝物,只是一个琼玉扳指戴在手指上,更是没有任何异宝的波动,这让他皱起了眉头。 当然,等派出所过来人,那厮早就无影无踪跑路了,可这事让姐印象很深,知道变态专门挑软柿子欺负。 其声高亢,却不刺耳,表示魅物岐兽此刻的兴奋之情,这也是苏木第一次摸到魅物岐兽,如果此刻,被外人所知,苏木不仅可以摸到云团状的魅物岐,居然会和魅物岐流,定会神色骇然,目露震惊,不可思议的目瞪口呆起来。 第三四九章 援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随着鲛绡女香消玉殒,被迷惑的众人也纷纷清醒过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众人头晕目涨,心下凄然,彷佛做了一场凄迷悲凉的人鱼之梦。 “你们被迷了魂。”阿瑶束手立在任元身边,云淡风轻的答道。 “是你杀了她?”众人震惊的看着阿瑶,虽然早知道她打遍勾陈司无敌手,但没想到连碎丹爆发的大妖都能斩 因为楼房还有植被阻挡视线的原因,孟起他们这个位置从广场上来看,很难发现这里有人,而外围也没有警戒的人员,这倒是让孟起他们方便了不少。 其实这个时候,还有一个大牌的企业已经准备向珩少伸出橄榄枝了。 是一位歌手,唱了不少大热的影视曲,其中就包括赵淳岚主演的电视剧。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是有针对性的下手,公司内部有鬼!”陈双茅塞顿开,说出了许凤的想法。 雷辰把棒球棒夹在腋下,双手眼花缭乱的动了起来,几秒钟后那把马卡洛夫手枪被拆成了一堆零件扔在地上。 挂了电话,大王把手机扔到了桌上,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忙着拿起手机看着号码,大王的眼角微微抽搐。 孟起看向了娜美,口中发出的“嗬嗬”的声音更剧烈了,挣扎的动作也愈发强烈起来,因为胳膊被绑着,他的挣扎已经让绳索深深陷入了肉里。 冯伦太了解韩谦了,他知道韩谦根本狠不下心对自己身边人动手,韩谦不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先前我已经用道藏神树,暗中帮你隐藏了修为,不然你以为那些老家伙们,看不出来? 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赐,龙涛、蓝天相、以泉、黎陨陆、罗熅煌、封为将军,手无兵权,却是有着可以调动国内任何一地的士兵的特权。至于央燕与寻欢也是早在着之前就封为了将军。 见幽湮睡去,崔封仰躺在它的肚皮之上,闭上双眼,神识缓缓沉入到颅宇之中。 天上的繁星缓缓在变成湛蓝『色』的天空出现。科瓦奇试图寻找火星所在的位置,但是他对于星辰方位的知识太少了,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此次世界之行,更是被委派了重任!可见他在罗天宗地位的不凡! 随着这股狂风停止之后,众人睁开眼,发现不知道何时,在他们的周围竟然出现了一座座石台,在那些石台之上,分别放着一块牌子,不过这牌子上面却什么也没有。 这声音一出,本源护罩之内的万族诸强,也是心头一颤,心中顿时大骂,究竟是哪个混账玩意,竟然还在这个时候激怒那道祖,难道是闲活的时间太长了? 齐木看了看茶馆二楼的半扇窗,走回彭墨身边,道:“王妃,咱也走吧,殿下该着急了。”二楼之人一直处在暗处,虽然刚刚出手相帮,但依旧不能辩敌友。 为了避嫌,他才刻意没出面,即是心存给钦差一个隐晦的下马威,也是想安抚下面人心。 刘晓玲只是微微一笑,手一伸,道:“自觉点,给我看看。”在旁人眼中,刘晓玲的这一笑绝对是倾国倾城,花一般的美丽。但在王轩龙看来,这简单的一笑,其中包含了绝对若干的杀气。 此言一出,魔帝神情大变,辰逸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看在他眼中只觉得一阵不妙,他是个活了万年的老怪物,其心思绝对的奸诈,并且拥有如此可怕的灵魂之力,马上就感觉到了一丝不秒。 第三五零章 幽篁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正如勾陈司众人所料,第一次趁萧综不备,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其实是最容易拿下他的。 一旦让萧综逃脱,有了防备,再想抓他就难了。 果然,随后几日,萧综开始频繁的反追踪,他们会忽然改变路线、留下误导痕迹,甚至利用叛军的行动来隐藏行踪,给抓捕小队造成了很大的障碍。 任元这边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搜 一拳轰了过去,这一次叶青是主动迎击,身影狂霸的冲过去,丝毫不怕那庞大的炙热的火焰凤凰。 其余的那些天圣长老。每个虽然早有听闻,但是真看见叶青和成名已久的童天段比试,第一手不落下风,就让这些人原本的质疑降低了许多。 他目光落在云兮身上,见她一张俏脸确实有些苍白,甚至那只鸟也带着一种疲倦模样,耷拉着脑袋在那里喘气。 王日禅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牌玄仙,这个誓言出口之后顿时稳住了所有人。 万一选在东海了,这不就是动太阴玄宫的蛋糕,这是一个圣地最忌讳的事情,这个世界上的资源总是有限的,所以圣地级别的宗门也始终保持着一个恒定的数量,一个圣地的崛起,一般来说,总会有一个同样级别的圣地陨落。 吃过午食,让孩子去赶雉子回篱笆里,顺便消食消食。半个时辰之后再去睡觉。 随即更是齐齐震惊失声道。能够这样伤害一名道元期修仙者的,肯定是金丹期无疑了。 “筱静,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异想天开。对,你是自由了,但要我退出你的舞台,永远都别想。”冷御宸放下举于半空的手,抿着削薄的唇,俊美突出的五官冻结成霜。 好在出去的路并不困难,各自手中的地图也能够找到出路,倒是一路上见到许多尸体,让几人心里有些毛,关键是这些尸体都有些诡异,因为这些尸体都是脑袋崩裂而亡,裂点在眉心处,甚至连一点挣扎都没有。 霆盛集团总裁,自从一改神秘出现在媒体镜头,A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的面容。 咸咸的海风吹拂着三人的脸庞,使三人感到一丝皮肤干燥的刺痛,隐形人也没有来杀死他们。 但洛昊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心里有些诧异,他就是圣天教的伊飞?那个应该是他妹妹伊婉吧? 宽袍长袖,四处透风的长衫成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事物,当铺里的常客。百姓家里要是实在揭不开锅了,就去当掉一件长衫成了最流行的时尚。 “陈老先生,别人的名牌都是贴满名号的,你的就这么简单,好像街头那些什么刻章的?”金田一忍不住问道。 任何人得罪这样的人物,只能说太倒霉,并且很有可能没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那一战,天宗便陷入了苦战,最终费尽千辛万苦,才将那位二阶武尊压制。 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下,两人来到了一年级二十班,然后走了进去,其他人几乎都已经来了,只有后面空着两个位置。 刚才她踢我不该躲,这么美的大腿应该抓住卡点油,某人邪恶的想着。 大亚当斯一把将阴阳师手中的匕首抢了过来,在自己手上一割,将鲜血仔细的滴在每一个馒头上。 这一刻洛昊的肉身绽放荧荧光芒,霞光璀璨,这是他肉身力量的展现,以此来抵抗那强大的压力。 只不过宋希如此讲究干净,其实也并不是说她有洁癖什么的,只是这一次情况有些例外,因为她特意穿得漂漂亮亮就是为了让苏陌寒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她。 第三五一章 伏击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看着那捉刀使,之前在竹子上留下的箭头,沉声道:“不对劲,我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他便飞身而起,准备到天上去看看,眼下所处的位置。 谁知人刚刚飞到竹梢,无数尖尖的竹叶化作碧绿箭,嗖嗖嗖嗖,四面八方朝他激射而来。 任元直接被逼落回了地面,面色难看道:“坏了,我们进了人家设好的大阵了 话到这里就没有了,因为王富贵也就知道这么多了,他之所以知道还是在附近城镇的消息站打听到的情报,他是很想去的,可惜的是他的实力。。。。无奈也就只能想想了。 口中缓缓的朝着陈雨佳解释道,可是说道了一半秦羽却是愣了下来,接着就转头朝着边上的陆颖看了过去问道。 对远处的观众们而言,这场爆炸纵然声音再响再振聋发聩、火球再大再震撼人心,也不过就是让他们鼓膜生疼眼睛发酸、瞠目结舌呆立原地片刻罢了。 几十上百个战士在广场旁架起迫击炮,根据指挥部传来的数据,迅速调整着角度,村里高楼上,一个个火箭筒被抗在肩头,零零散散分布着,把整个村子都守得严实。 这里在封建社会时期是个坟场,那时候整个蜀地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都埋葬在这一块,把各种树木都栽在各家的坟头上,随着年代积累,这里形成了大片树林,正应了那句老话——前人栽树后人享用。 跳下床后,藏剑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然后擦掉了额头上密集的细汗,因为杀人造成的心理负担,并没有因为他退出杀手界减轻,因为混黑道同样也在不停的杀戮着。 “呵呵,这才是我认识的拜把子兄弟。”刘天恒一脸嬉笑,根本没把杨帆的私自行动放在心上。 远处的射击已经停止,前方几十米外的尘土慢慢飘散,几间平房被乱枪扫过几次后,大点的砖石都看不到,就剩下满地的碎渣。 叶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收了功,修炼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打扰,这样很容易分心,轻则身体不适,重则走火入魔。 这让杨帆越发好奇慕容雪的家势,一般的保镖就算再古板,也不可能这么一脸的严肃。 要把她们掌握的宝贵资料发掘出来,为抗战所用,并让她们成为一名抗日战士,就必须重新建立起她们的人格和尊严,而这一切应当从消除控制她们心神的内功开始。 沈知秋也觉得有点难以置信,蓝蓝自生下来就有点自闭,对外界一直也都是很淡漠的样子,而现在,不对,是刚刚,刚刚的那一幕,是在向叶之宸撒娇吗? 林道长靠在冰冷墙壁上吐了口气,凭感觉拔了几根,提上裤子摸出了收费站。 毕竟,张云路是为江城大学做出过突出贡献且受人敬仰的老教授,无论如何院方都要全力施救。 他豪爽的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常歌行,上面的一千两赫赫在目,昭示着主人的豪奢,千两买杯酒若是在烟花场所定能被传作佳话。 修炼玄武神功,本来就要不断挨打,只有不断地挨打锤炼肉身,才能增长肉身防御能力,很多修行横练古武的人,在修炼有成之前几乎都自虐过。 “哈哈,兄弟这话可就不对了,俗话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左君行不将兄弟放在眼里,那兄弟就另寻别处就是,何必如此垂头丧气。 第三五二章 螳螂捕蝉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竹海另一边,萧综也陷入了大危机。 鱼天愍、宋景休率领另外一半追捕队,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其实任元并没有梦到萧综在哪,毕竟他只会梦到跟自身危机有关的场面。 而在任元的预见梦里,并没有看到萧综的身影。这很容易理解,‘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 但可以很容易推断出,萧综就在附近—— 林寒心中自语,东皇钟的材料乃是随着混沌而生的陨铁,即便只是碎片,也拥有不凡神威,看来这次阐教还真的是有备而来,要将自己彻底灭杀在龙尸之内。 那两名武者也想逃,但秦枫已经杀到,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与之交手。 王晙芃的感慨尤为良多,短短一年多时间,双方的位置却是进行了一个调换。 我急匆匆的来到酒店,把从黑袍人身上拿来的袋子打开,从中掉出一大堆东西。 在向城,就连孟祥龙这种级别的大佬们,都不一定各个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嗖!大汉那一米八的身子立刻朝旁边栽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了下来。 秦燕本意是打算从山顶上,看一看附近的地貌,然后决定下一步该往哪里走的,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出现这么尴尬的局面。 夜幕降临,宋开带着白羽墨,本来还准备去喊一下映月,结果这丫头不知道干嘛去了,没找到人。 欧阳倩跟李丹对视了一眼,都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全然忘记在娱乐城江修出手救他们的事,却只记得江修说她们是阿猫阿狗的事。 可刚刚震碎刀影的秦枫又以一个极为诡异的速度猛然转身,趁着对方拳头还未伸展过来,又是一巴掌拍在了那人的脑门上。 他心头的怒火瞬间消失了,他感觉十分可笑,自己居然为了一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发了一通脾气,真是不应该。 夏末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喝时,才意识到一路来都是自己在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某人像块木头一样跟本就不鸟她。 “你的眼圈发黑,眼睛里布满血丝,印堂晦暗,不是纵欲过度是什么?”郁紫诺一手卡腰,一手指着皇甫类的脑袋问。 透过猫眼,雨韵只能看到来人架着眼镜的挺直的鼻梁、光滑的下巴、性感的锁骨、以及白色衬衣。打开门,雨韵便愣住了。 正在夏末惊讶之时,车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低沉的似是咬着牙奋尽了力才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两天一夜的行程立马缩成了一天一夜,不对,也没一夜也没一天,就是天亮各自回家。 “韩家与你非亲非故,你何必去寄人篱下?”两人相对而立,不知过了多久,战龙低声问了一句。 “也行,这样我在家多住几天,你要是有事可以随时回来。”王紫兰说道。 “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雨韵笑着正准备走,手却被黄埔珊世拉住。 曹山鸡很后悔,今天真是吃饱了撑着,晚上出来瞎逛干什么,遇到了这个煞星。 黄俊明白雷军的意思,于是道:“好吧,我也不矫情,不过按照我知道的,其实梦有时也能够预知吉凶,但为什么可以这样,我却不清楚”。 当然,身为一个皇帝,他也不至于太过谄媚,大致表个态也就完了。到了时间之后,皇帝走上了早就搭建好的祭坛,念动法诀沟通上天。 第三五三章 截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不慎闯入?”冯铁头哂笑一声道:“老子的防区是四百里还是五百里来着,反正老大一片,你们这都快跑到虎牢关了。还好意思说不慎?” 说着用大关刀的刀背敲着鱼天愍的肩膀道:“这就好比老子杀了你全家,然后跟你说不好意思,手滑了。你能信服吗?” “哈哈哈!”众军士笑的前仰后合。 “……”鱼天愍 便是因此,周边几个大洲的宗门也都起了结交之意,许大娘本不欲理会,只认真教授那些有天赋却又很穷苦的学生。 这也是入门认识的盲区,觉得应该都不会有人买,但其实不是所有人都擅长炼丹,也不是每一种丹药都能自己练的。 阿拉斯顿时有些怂,哪怕他心中依旧认定秦阳是办不到,但是万一办到了呢? 虽然很多妖族人都长得奇奇怪怪,那也只是他们变出原形时的样子,在化成人形时,其实妖族长的也很正常。 晏紫冰看着秦阳脸上那温和阳光的笑脸,脑子里却莫名的闪现出他昨晚的模样,眼光顿时有着那么一瞬间的慌乱。 说话间,沈清长剑一抖,斩出凛冽剑幕由守转攻,强势的杀向面前这两个结丹初期的修士。 典韦也没有犹豫,大手一挥,三百等候着的血衣卫也纷纷翻身上马。 然后她一拳把用铁铃木专门打造的结实柜台给轰成了粉末,果然飘得店铺里到处都是,货架上面也都脏了。 难不成自己的设想是错的,哪怕是把这香火之力吸收了,结果依然是换了一个容器,根本就没有半点提升吗? 阴火太少,花九吞下去一点感觉也没有,但却勾起她极力压制许久的食欲。 众人听罢脸上一脸的不愿之色,但她们知道翔龙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扎克似乎意识到什么,还想和龙升说话,北极熊佣兵组织首领普耶京夫走了进来。 不多时,翔龙与泽法·蒂娜来到思普林大饭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让翔龙有些惊讶的是,饭店的门口,不经站着一条长龙,似乎是在迎接谁一样。 不多时,二人来到魔法院。或许因为伊莉娜的美貌,院内的很多男人都投来了色眯眯的目光。 就在他刚离开原地的一霎,一个巨大的刀刃状物体击中了他原来所在的位置,将柏油路都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一个声音传来,钱诚抬头望去,一把金灿灿的单手剑出现在魂〤有罪原来站立的地方。 假如预先刻碑,通常是用红字留底,等人亡故之后再请人描上黑。 我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最后一个晚上的异变,我应该是勉强可以将守灵坚持下来的。 头狼修为元婴初期,他发现叶枫的身上灵气力量也不过是元婴初期数量,心中丝毫不惧。 提及慕宥宸的臂伤,沐千寻怒极反笑,赫连锐绝借此残害他,真是其心可诛。 李团长想着想着乐了,他心说别看你年轻,走起路来本团长还真不怵你。 李淳有些惊疑,念云便把郭鏦同郑乔乔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又把自己留了郑乔乔在蓬莱殿的偏殿里养胎、郭鏦却不愿意认孩子的事也说了。 “是什么?”科尔达克、薇拉甚至连阿历克斯的脸上都写着三个字——求八卦。 可惜,碎玉城本就是这澹台部落的一处奇地,这里的守卫更是不懂变通。 第三五四章 敌人的敌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冯铁头带队离开不久,任元也带队过来跟宋、鱼分队汇合了。 会师的气氛十分压抑。虽然计划执行的很完美,也一度抓住了萧综,但让冯铁头这一搅合,直接鸡飞蛋打,吹灯拔蜡了…… “队长,都是我们的错。”鱼天愍颓然检讨道:“当时抓住萧综之后,我们应该第一时间转移的,不该直接审问他。” “是。”宋 何跃说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如果你有本事,就让我坐牢吧,没有本事就不要像疯狗一样在这儿乱嚷嚷了”何跃懒得理这家伙,这几天怎么了,怎么天天遇到这种败类呢。 木彤咯咯一笑,双手搂着秦笑的颈子,偏着头在秦笑脸侧,呼吸着阵阵香气。 刘云这时总算看清楚来的人是谁了,顿时脑门子上冒出冷汗,转身就想往大门外跑。 然而就在叶燕青落地之后的一瞬间他竟然消失了!顿时温铎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要回身防守的时候两只球却向他攻了过来,这是众人才注意到温铎脚下不知何时竟是有了一座阵法,而那阵法正是叶燕青的幽冥杀阵。 两名男子同时向后撤去,接着双手成拳,来击碎那些到达他们面前的冰柱。 孤坟新土,宗涛眼前晃动白如馨的音容笑貌,不觉心中阵阵发酸。骤然想起于万立,宗涛心念陡转,瞬时对于万立的愤恨消弥了许多。 张燕是谁,或者现在很少有人关注带这个太行山的黄巾余部,但是刘宠却明明白白,这是一个后来令袁绍和曹操都头疼不已的人物,到最后曹操都不得不以安抚招安的形式才彻底解决太行山的问题。 “谁在偷袭?出來!”拜月教法王沉喝,还以为是天魔宗与邪经一脉的人在暗中偷袭,却不知是萧凡在收割这些人的性命。 好像会毁掉半个春山市吧,但是貌似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死掉一些人而已,智能内心比较阴暗的部分,让她对于人类的生命,也不会很在意。 求救声盖过了砖瓦砂石树木被灵力梯度被轰碎的声音,听上去,声音的主人精神状况还不错。 下一秒,他脸上露出无比惊恐之色,被打得怀疑人生,惨叫连天。 在山脉之中,有一座山名叫神源山,这座山,是蓝巨人部落主要的矿石来源。 这时候方正说话了,“合作不一定是朋友的,敌人也不是不能合作的,比如仙帝交给冥皇造凡间化生池,冥皇让出一个大凡间界给仙帝,这不影响俩人的对抗,但这种合作依然能存在。 紧接着苏净色用冰棺术将三号五色大鳌虾直接冰冻起来,将这只五色大鳌虾的泡沫一起冰封在冰棺内。在二号五色大鳌虾的冰凌巨矛落下瞬间,迅速闪现躲避开来。 一个个皮肤黝黑的码头工人忙前忙后,汗流浃背。披星戴月的讨生活。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却都没有洗澡的意思,只是静静的感受这已经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更加不知道是不是陆远那个家伙派出的老兵杀手来杀他,亦或者是其他人,苏宇这一刻对长城之内的任何人都是不相信的。 百里歌很想对灵墟道人说,自己很有可能就是界魂。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是他怕死,而是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事他还没有做完。 巨人怒吼一声,拿着巨斧,对准前方的混沌之上,便是一斧斩了过去。 第三五五章 都他么怪刘铁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虞城城守府,厅堂中烛影摇动。 “哦?”听了刘麻子的话,任元露出‘愿闻详情’的表情。 “不是跟你推诿,看到我在这喝闷酒了没?就是让他给愁的。”刘麻子苦笑道: “实不相瞒,真王几次三番催他攻打虎牢关,他都推三阻四,要么就做做样子,反正最后一定会回到,叫我带兵去支援他。” “我他么 宋筱娥扔下外套,大步迈过去。但只迈了两步,对方就跌站了起来,像是溺水者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把抱住了她。 清晨,植物散发出清冽的气息,于子芊慢慢的睁开了眼,她感觉到一道温暖的光束照了过来。 第二天村里人好奇,不知乱坟岗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都纷纷地去看状况,人们去了一看不由的惊得脸色大变。那乱岗处竟然躺了一片尸体,而且尸首分离,头扔在旁边一堆,无头尸横七竖八散乱一地。 而当董卓惊叹过后,任他百般引诱,也沒能让甄宓改口,在有次忍不住嘟囔怪黎叔的时候给她听到,虽然这个时代沒人明白怪黎叔是什么意思,可是聪明的甄宓听着就觉得怪怪的,最后索性就歪着头一口一个大叔的叫了起來。 就在他的手指将要碰到追命赵胸口的刹那间,却猛见对方手里翻出一柄寒光四溢,冷气逼人的短刀。紧接着,申长老猛觉得全身关节都被阵阵冷风连续刺透,森森冷意顺着关节血脉瞬间游走全身。 严乐在家找人整理自己买的六套二手房,他准备给唐纤纤住一套,黄志轴一家人住一套,高放和郝永忠两人共住一套。 虽然对部分玩家而言多少有些不便,但对游戏的长久发展而言,无疑是利好。仅就自己而言,凛也省了不少练级时间。 “楼凤鸣,带着你觉得重要的人,来这里或者北渔镇,远离那些尘嚣,重新壮大楼家的威名,不需要在京城,而是在全国各地!”陈鱼的眼里闪烁着光芒,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注意不错,而且是好到极点了。 严乐正在为自己的药店雇人愁,听罗志斌说薛智德想学本事,马上答应了,他打算教薛智德炼强能功及形夷洞武技,条件是薛智德如果愿意就为自己打工。 凶手又为什么要杀张医生、老唐和自己?是因为他们手臂上的那条黑线吗? 不过陆逢川不怎么喜欢抛头露面,因此一些会有很多媒体到访的场合,他通常都不自己上台。 几个老吃懒做的程家男人聚在一起,钱还没拿到手,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 十连抽一次就要花518元人民币,并且很多人就算十连抽,别说五星角色,就算普通角色也抽不到,全是没什么用的属性卡。 阮萤眼看着程永斌这些人一个个开始动了坏心,看情形不对,想要动手了。 他似乎刚从某个会议室出来,还戴着专用眼镜,暗棕色的镜片遮了上半张脸。 等他把自己的遭遇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然同胞们正在遭受屠杀,气氛应该很悲壮,但是听到对方这件巨型兵刃的名字,他实在忍不住想笑。 “我们刷本去了,再见!”李青朝诸葛村夫挥挥手,跟着陆聆风屁颠屁颠的跑进了血色修道院。 被江诚拯教的那些艾斯克星人滔酒不绝的向他述说着艾斯克星王族的残暴,井且热情的请江诚去他们家中做客,他们甚至为了谁能第一个邀请到江诚而起了争执。 “出什么事了?”仓九瑶的心莫名的紧了一下,见他二人这般神情,必然是出事了。 可是奇怪的是,云荼的声音无悲无喜,就像是傲然凌驾在世间万物之上,她就是万物之主,就是一切的主。 憎恶的能力在江帆看来,一般般,属于残次品,存在着诸多缺陷,不值得他吸收吞噬。 “九瑶,你究竟在说什么?!”越君正越听越糊涂了,他紧紧盯着仓九瑶的眼睛,此刻只希望从她眼中看出些许漏洞,可以拆穿她这个玩笑。 谢汉自告奋勇去找,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最后在院墙外的厨房窗下找到,他又像狗似的蹲在那。 比较代表性的就是东京的威斯克复制体和内华达州的艾萨克斯复制体,直接开启了大杀特杀模式。 kris没有发表任何感言,这丫头一向很聪明,不会这么容易就找到她,难道是? 如果不是江帆和三个挂件前来援助,王权霸业最终只会成为一个丢失剑心的废人。 而倭国现在却出现了大量的危机,虽然占领了东南亚,可是资源也不是那么多。现在加上兵力损失和武器装备落后,潜力也慢慢的失去了。 她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放下包给花浇水,然后就是擦洗打扫,总是开着窗户,到处都是灰尘。 上岛的第一件事,江逸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联系乔震霄了。 “我真不知道,我都没和凌悦说话。”封擎苍很委屈,心里却努力回忆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了什么。 原本康襄屿以为,老师应该是来找林千羽的,所以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会显得我很没面子。”苏芙哼哼一声,水光潋滟的美眸瞪着他。 他三两步走到林千羽身旁,伸手掰过她的身体,单手握住她的下巴,用力地抬起。 甚至他有一种不能告诉别人的奢望:有一天她会因为自己做的这一切而感动,心里面有他,哪怕是一瞬间的心软感激从而不那么坚定的拒绝他。 林千夏现在是无比的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蠢,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肯相信南宫凌。 这句话如果是平时听了,慕容雪会高兴,可是她现在成为了一个瞎子,以后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她的心情非常的沉重,根本听不进去这些情话了。 在莫斯科的别墅上,李均给伊娃带上了之前一直为伊娃准备的礼物。 第三五六章 真王二代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刘麻子说罢一挥手,厚厚一摞材料便出现在桌上。 任元心说,看来是处心积虑很久了。搜集这么多黑材料,还随时带在身上…… 他不动声色拿起来,快速翻看一遍。 任元在勾陈司这段时间,别的不说,看卷宗的本事是练出来了。很快就从那些零零碎碎的资料中,提炼出了几十条罪状。 诸如贪污军饷、杀害 顾凡其实很好懂,这个家伙是个率性的直肠子,他的对商业的嗅觉是敏锐的,在商场上能够觅得机会,他不贪婪,别人诱惑不了他,自保绰绰有余的。 虽然火影的不是,大家都有权力指出来,但人家普通人私底下议论没事。 就是在他原本都是对于自己都算是要放弃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时来运转的他不仅仅是发现了大量的灭绝石,而似乎还是得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传承,而这份传承的来源可能比所有怪物本身的起源还要久远。 夏明嫣听到她的话并不生气,直接反驳,“那我是该好好谢谢你了,所以你的设计给裴景焕看过吗?”言下之意就是,裴景焕知道你的作品这么垃圾吗? 可当初会议上三代火影说的却也很有道理,说什么初代火影就是大家投票选择认同的火影,理应恢复这种传统,搞的他没正当理由拒绝。 张雷霆直是将灵力化为护盾,暂时阻住了这些攻击。而后,他见着原先做好的标记位置,直接跃了过去,“传送阵开启。”他轻声呢喃着道。 他们在场的这么多部队都不敢说能做到这么好,所以说这新来的部队到底是什么来头? 将从菜地里抓的一罐子蜗牛蛞蝓,到进鸡圈里,几只鸡咕咕叫着疯抢起来。 而现在他们的队长已经回来了,大本营的危机也解除了,是时候让他们去战场了吧? ——他呢?他的身手不差,若是察觉起火,也应是能逃出来才对。 但是,接下来所看到的一幕,彻底让他的内心感受到了无穷的震撼和满满的不可置信。 “其他的大陆,难道还有其他的大陆存在吗?”在皇室的人眼里,这片大陆已经相当神秘了,可是他们竟然听李少凡说还有另外的大陆,顿时就蒙圈了。 下一刻,神族使者周身发光,瞬间消失在原地,看起来就像是陆凡的斗转星移,直接离开了这方世界。 这是昆仑山中一个有着神秘色彩的峡谷,峡谷中没有任何生灵,但凡有生灵进入其中都会惨死,变成骸骨。 与此同时,史蒂芬·斯特兰奇已经调转了整个地球魔法阵,然后以一种特别的魔法方式,影响到整个地球。 赵玄狐乃长安老兵,曾经效忠皇上,效忠朝廷,目前在杨钺帐下效力,内心仍顾及皇上安危! 难怪这男子有着不俗的气质和昂贵的服饰,以及那豪华车队的随行。 每一层区域都十分浩大,在同一层区域,第一道石梯和最后一道石梯也有着天壤之别。 随着陆凡的一系列命令下达,整个天岳基地如同一座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隆隆运转起来。 这时候的他也已经从先前的心悸情绪中缓过神来,清楚意识到刚才那一波自己的先手强上的确显得大意了一些。 一旁,钟家诸多客卿听见这话,顿时嘴角狂抽,想笑又不敢,憋得肾疼。 根据这次记载,可知王翦当时已经是军中底层士官。那么王翦至少已经十七岁。再者,王翦灭楚时已经是老将,年龄至少五十岁。 第三五七章 离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可惜,在这个猛人辈出的年代,杜洛周还不是最猛的。很快,契胡首领尔朱荣崛起,打着替朝廷平叛的幌子,大肆招兵买马,横扫燕赵之地。 杜洛周根本不是尔朱荣的对手,被打得损兵折将,节节败退,这时候同样出身六镇的葛荣,在定州向他发出邀请。杜洛周便率众南下,跟葛荣会师,两人合兵一处。 按说葛荣有真王之 “别怕。除了云暮雪打不过,其它的人我还不怕。”黎桐起身打开房门。 从前她在东临,也是这样子对着钟离渊撒娇卖痴,实在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而钟离渊,总是妥协的那一方。 她只道白筱是恨风荻的,怎么就没想到白筱也是个极重恩情的人,就算风荻过去万般对她不住,就凭这一路来对她做的一切,她岂能当真漠视。 但是气也没用,为了她的房租早点儿到手,蒋琪又被顾夕拉着去转了附近的菜市场。 而周佑美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母亲生日那天,严瑾年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周佑美时常会想起。 “老子真是蠢到家了,把你这只腌臜猥琐货当高人看,活该老子倒霉!”熊克定一屁股坐在只破竹椅上,坐在破竹椅吱吱嘎嘎的响。 桂香和升雨都不去在意钟三爷的事情了。升雨两口子都不是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又脸给送上去的。 周佑霆这时候的话是不能听的,陈涵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怎么可能只有一次。 钟阿善眼角看着升雨给他打招呼。看来是有法子了。两人一起长大,阿善知道升雨有话要说。心里有些底了。 顺宁侯和夫人沈氏居住的正院,灯已经熄了,顺宁侯却还坐在横放在窗户下的摇椅上,一动不动的发呆。 关闭了和谭雅的私聊,苏羽打开了亚人佐藤发来的消息,直接打上一行字。 于是便开始努力学习,精通各种道家典籍,然而在现实世界,却都没有任何用处。 上映前他挺担心电影会扑街,一旦扑了对才成长起来的新世纪影响很大。 上方的剑妖之王立刻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类,正伏在地面上喘息,它立刻兴奋的尖啸着,再度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此乃当朝的淑妃娘娘。既是太安郡主,自是应该知道规矩,却为何见到娘娘竟不跪拜? 他走出黄金堂大门,外面还在吵闹……但他没心情管,瞟了一眼,似乎那石老虎已经动上手了。 挂掉电话之后,宋辰表情有些无奈,他刚刚说自己不在,是确实是有些后悔先前答应易云的条件了。 “这个联盟以露格尼卡王国为中心的话,就很难再发生战争,等到我们慢慢的掌握一切,到时候,就是我们说了算。”安娜塔西亚继续道。 云皓天转了转拇指处的扳指,看上去是置身事外,实际上也是在思考着其中的厉害关系。 大量的宗派之主,在生死之中,纷纷突破,虽然结果就是宗派之主从原来的126万多人,变成了40多万。 铛!一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无比清晰的回荡在树林间,惊得其他人纷纷将目光打量过来。 玄竺白眉抬动,几乎要合在一起的双眼缓缓睁开,显露苍老的双眸。修炼到他这等境界,就算是神识传音,一样能够洞悉。 “算了吧,反正人也不在他手中,就暂且饶他一命。”段天凌也不再顾暇其他,妖火剑划破长空,火龙盘绕而起,冲破黑气。 第三五八章 悲落叶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要是光给冯铁头一个人倒也就罢了,那些亲兵们欺负他,整个亲兵队的马桶都让他倒。 倒完了还得刷干净…… 萧综本着忍辱负重的精神,强压着满心的耻辱照办了。 只是在井边刷马桶的时候,难免想到自己高高在上,当了二十多年的王爷,一朝落难,居然要干这种最卑贱的活计,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 这玩意凯恩在黑市上见过,据说能提升元素亲和,一颗就价值一万金币,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渐渐地,这个身穿着黑色连体衣帽的人来到了一个类似废墟的空当地方,一来到这里,周遭的气温便感觉是骤然减低了十度以上,但寒冷的气温并没有让男人瑟缩,他依旧步伐如常的前进着。 最近一把飞刀,被他两根钢铁一样粗壮的手指死死夹住,像是被钳制住的游鱼,不断摇摆着尾巴,却无法突破这股庞大的控制力量。 莲界存在这么多年,一向只有莲界主人出入,从未有过外人进来,天悦如果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它担心她有危险,特别是担心墨以深对秦天悦不是真心的,万一他知道秦天悦的秘密,对她不利怎么办? 训练室里面也就十台电脑不到的样子,此刻也是已经有好几台电脑面前已经坐着好几个学生正在哪里疯狂的打着排位。 看着他的背影,江染离抬眼望向漫天繁星,都说想流泪的时候看向天空,便可以让眼泪不再流下,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周欢也没有恋战,他一转身向着树林中逃去,这里有个山崖,下面荆棘很多,如果不能逃脱的话他可以变形,大黄狗厚实的皮毛让他不至于受伤,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退路——刚才他见义勇为的时候已经准备了后路。 以至于到现在,吴家嫂子看着她时,眼里的热情,让余沫熙突然觉得,她该对吴家嫂子更好一些。 在他身后,凯恩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纹身男吞噬能力的强弱,与他左手臂上纹身的亮度息息相关,那么这样来说,它的吞噬能力也是有上限的。 收拾的有点意思了,两人商量这事得抓紧。现在这样也不用等什么良辰吉日,丁是丁卯是卯,今天日子就挺好,干脆这就回去先把日用的东西搬过来,今天晚上就住这儿了。 可喜可贺,我这一辈子都没这么被人注目过,来这古代竟然实现了,古代还真是一个实现不可能的好所在。 听见这声音,洛清瞳的双眸一眯,从自己藏身的石头后探头去看。 心里却是有些发虚,暗道,我让许坤跟踪张嘉嘉和那个外商的消息莫非被人察觉了? “菜板和你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你要这样对它?”厉夜祈忽然出声。 察觉到那些仇视的目光,白芊芊的脸色惨白到极致,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本人向来不忌以不好的心态揣测别人,一个假的妹妹,一个真的妹妹,谁知道他是帮理还是帮亲? “七七,爸爸想要尉迟家的银珠,你嫁给尉迟天,他们会把银珠交给你。”萧成平静开口。 她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大厅。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中,她停下了脚步,然后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呵~”段墨轻笑一声,那一双深邃漆黑的凤眸深深印着尉迟秋的容颜。 第三五九章 读心术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守将卧室中,听了冯铁头石破天惊的一句,萧综便呆若木鸡了。 冯铁头也不着急,翘着二郎腿欣赏着萧综,被道破心中秘密后的表情变化,这是他最大的爱好了。 “玉玺,什么玉玺?”好一会儿,萧综才想起掩饰。 “这就没意思了吧。”冯铁头一边揭着脚皮,一边冷笑道:“我能说出这两个词,你就该明白,我什 苏逆从未想过,自己这个便宜父亲竟然真的是一个炼器天才,而且是绝世天才那种。 金曦瑶愣住了,看着远去的师兄弟的身影,恍然若失,而孙力却是冷笑一声,抬手之间,一个能量大手印凝聚了出来,对着那十几个修士狠狠的拍了过去。 管忠也没说什么,召唤出传送门,调整了一番坐标,一行人陆续踏步其中,消失在了原地。 主要也是贺郑当初在岛上一年,虽然知道杀人可以增长属性,可为了不引起怀疑和注意,连死亡竞技都没有参加。 这个房间,有如此浓郁的鬼气,很可能就是由那些放在架子上的古董带过来的。 是【无名】的超越者,此时会议室的人已经被清空,超越者的出手,及其其他几名顶阶破界者的辅助,“十王将”剩下的几人全部被击杀,“十王将”已然被覆灭。 哪怕是刚才老管家雷顿的舍命一击,都无法伤害到洛萨伯爵一丝一毫。 而且,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偷走了‘九子万兽旗’,竟然还能够挥如此威力,这特么就有些尴尬了。 在医院里躺三天,三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也没有人会来送一点东西,仅靠点葡萄糖维持着身体的机能,肚子早就饿坏了。 贺郑会获得大量的资源,从华金币到珍贵药材资源,宗门各种珍贵的密武,以及宗门的主要消息渠道。 萧炎目光敏锐,看到萧天野脸上藏不住的怒意,当下微微颌首,这个家伙天生有着无与伦比的暴虐与杀伐气息,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随心所欲,为了增强实力,可以说是不顾一切。 宸王看到,自打见到自己之时起,她的眼睛就很明亮,眼中还带着满满的期许。 这是她活到这么大岁数最大的耻辱。她甚至连那个男人的面都还没看清。 王月天见到这种状况却是第一时间用眼睛的余光向着章平天看去。 月亮,慢慢地开始坠落,从一团薄薄的云层穿出来之后,便是沉沦最西边的那一刻——锦葵要等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眼见着这场打斗胜负难分,他的桌椅碗碟已经被打得倒地的到底、碎裂的碎裂,掌柜的欲哭无泪,只有跌坐在地上叹气的份儿了。 东明的事,她再一次显示了自己的筹谋大略,给了恒清一座长满了毒草毒虫的药山,实际上也打击了他的计划。 过了一会儿,萧炎从山洞中走出,吹着迎面吹来的凉风,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色。 太阳神鸟金箔已经在掌心隐匿,九转玉琮却生出无坚不摧的大刀,锦葵骑在龙背上,一刀便斫断了伸向自己的一只长翅膀,羽魔蓝色的血,在空气里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你呢?”他没有接药,没吃饭没喝水还被他关在地牢一夜,不比他更危险? 再转过身看着那个依旧专心看天花板的龙绍炎,贺兰瑶摸着下巴想她是给这家伙一个被子呢,还是给这家伙一个被子呢? 第三六零章 等不来的六叔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信的内容没什么出奇的,除了说要封他为王之外,啥实惠都没有。 “这酸子,画个饼都不舍得画大点。”冯铁头啐一口道:“我想当大王自己封一个行不行?老子稀罕的钱粮兵地盘,他是一句都不提。就想劝降,劝个屁降?” “那不如把这封信交给真王,以示坦荡。”他的谋士建议道。 “不用了。”冯铁头却断然 陈宇锋看到赵子俊脸上这幅奸计得逞的笑意,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周围的裂缝消失了,所有丧尸都缓缓消散着,周围空无一物的感觉就是舒服。 永琳和辉夜,似乎对这个状况早有预料。受其委托的人类们和永琳的弟子铃仙,在永琳的帮助之下展开调查。 而此时在太子俱乐部的冰霜正和魏虎笑着交谈着,听到自己的手机响,冰霜抱歉的向着魏虎点了下头,很似自然的接起了电话,而且开口就是直接用英语对话。 妖怪们倒地的倒地,吐血的吐血,爆碎的爆碎,妖岛上狂风大起,劲风呼啸,飞沙走石,混乱一片。 她轻手轻脚走到窗户前,也学了几声猫叫,窗户多了一道缝隙,窄窄的,她清楚地看到一只熟悉的眼睛眨了眨,顷刻消失。 申屠玥府上的新生儿满了三月,按照习俗要择一吉日,由父亲为孩子取名。为显慎重,剪发礼也会同时举行。 吴伟明被踢翻倒地后,心里极度不甘,劳资怎么可能被这种江湖神棍打败? 自己好歹也是一方枭雄,平常呼风唤雨,威风八面,在这两人眼里却只是如猪狗般的卑微存在。 “是么?也许吧。”马大胖子仰望着天空喃喃的说道,虽然心里很不甘,但是马大胖子也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了,因为蓄意杀人这项罪名就足够他在牢里度过他最后的日子了。 我有点害怕,如果二哥明白了那是不是我爸妈都要知道这件事了?那到时候就会非常的可怕吧至少我觉得以后想见虬龙大叔有点困难了。 相亲的地儿就定在这附近的,大姨竟然要和她一起去。祁安落光想想那场景就头皮发麻,马上找了借口说有长辈在不方便,这才打消了大姨陪去的念头。 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她的头枕在顾西东的肩上,车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就只剩下她和顾西东两人。 因为钱管家就在厨房里面,林微微的精力不能太集中,总想推开他,他却总不断地加深,加深,到最后,林微微头皮发麻,胳膊也没了力气。 我对败家子没有好感,虽然他的名字与景容一样。既然一定要复活,那么我就自己去找。而且景容似乎也是极为挑剔的,相信一定要选个好些的肉身。 一步一砸,那岐连连吐血,就算圣族的肉身再怎么强大,就算那岐完成两次变身的王族血脉再怎么逆天,也承受不住陆羽这样残暴血腥的攻击。 期间,对于阮安郕的任何情况曹偌溪都有告诉她,每一次她都是默默的听着。 对于向乾隆行跪礼一事,萧燕倒是极为想得开。不同的时代自然有不同的礼仪,自己既然想要在大清好好的生活下去,就必须努力融入这个时代。 “好,好孩子,你先在冥都住下来,待本王帮你寻到你娘亲的三魂六魄再取你身上的鬼体”风泫灵看着龙逸轩,脸上也是一片欣慰。 第三六一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你不要这样子。”萧宝夤差点没绷住,咳嗽一声道:“好吧,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就是在为你进京铺路——你能不能一进京就被承认是我二哥的儿子,能不能马上开府封王?全看这几天了。” “这样啊。”萧综语气缓和下来。“有六叔作证,他们还会怀疑吗?” “你应该知道,我是元叉的人,现在他倒台了,掌权的是胡 而它现在已经是冲进了加油站,身子一跃,猛然的就撞破了旁边屋子的窗户。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龙牙的特战队员们,给战士们打了个手势之后,战士们立即在龙牙的带领之下,散开。 秦香莲略一沉吟,摇了摇头,在她的记忆之中,她并没有得罪过国辉地产那边的人。 他还以为,被吓个半死的丁佳,因为害怕会挽留他陪她过夜,让他留在这里陪她。 在安静的房间,只有吉他清脆的声响,回荡着,悦耳的旋律,飘浮着充斥在整个房间里,这种感觉白马俊很喜欢。 走了没有多远,他们就发现了那几具尸体。说是尸体,其实已经看不出来是尸体了,因为全部都烧焦了,只剩下一点点大概的形状。 我是摩天集团的副总张青云,也算是公司元老,我们那栋摩天大楼,是江城最出名的大楼之一,因为他不但有三十多层高,而且地理位置特别好,是江城最繁华的地段。 长约十米,状若鳄鱼,浑身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鳞甲,凹凸不平,上面泛着黝黑的金属光泽,看上去极具防御力,四条粗壮的腿上肌肉硕大,一看就知道爆发力惊人。 新郎心满意足的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这可是亲无故人后无来者的盛大的婚礼了,有这些当兵的给他压阵,他的心里头别提多开心了。 也没等金郁楠同意,叶勍就独自走了出去,关上门,悄悄的对着自己说了一句屋里的人。 可惜的是维克托这球打在了球门的边网,而这场比赛的解说员,天空电视台意大利语频道的金蒂里也是无不惋惜的说道。 第一个种族,就是前面冥火帝尊口中那个禁忌,没有谁愿意去提起,这个种族受到了天道的诅咒惩罚,即便现在还存在于世间,也没有谁会去提起,因为除了他们一族,没有谁赶去和天道斗争。 只见倒计时归零的霎那,一阵耀眼的白光从脚下甲板发出,猝不及防的吴良双眼当时就被晃了个正着,除了一片模模糊糊地白光啥都看不清了。 维克托当然会将自己通过富勒姆俱乐部的试训,成为富勒姆俱乐部的一员这个事情告诉自己的妈妈。而妈妈也是鼓励维克托一番。 “我们给她来个分段如何,票房五百万以下按百分之三十二点五,五百万到一千万按百分之四十,一千万以上按百分之四十五。”郑秀晶兴奋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就算是叶揺告诉象族族长,这一株化形草是他们偷的,是象族的,估计象族族长也不会相信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时钟塔的讲师,没有理由到达了时钟塔之后依旧是使用着暗示类型的术式。 翻来覆去、换着花样以各种办法练了一个多月时间念气的吴良只好暂时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踏踏实实的带着一众追随者修炼起念气来。 其他人,也纷纷和朴初玺还有郑秀晶打招呼。朴初玺一眼看去,他认识的几乎没有。都算是新人。 第三六二章 鸠占鹊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陡然出现的任元,把萧综吓了一大跳,心说世上怎么有如此相像之人? “王爷。”任元忽然朝他邪魅一笑,轻声唤了一句。 “啊!”萧综这下知道对方就是任元了,吓得他脱手丢掉了满满一托盘的凉菜。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任元伸手一点,那托盘和凉菜便像倒带一样稳稳回到他手里,一滴汤汁都没洒出去。 随后,他们又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圈,让祝蓝好好地了解了一番,一起离开了山体内部。 看着李梅那肿了一圈的脸,梁局长,还有其他警员们,也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一阵呲牙。他们都为李梅脸疼,看样子,当时的耳光,绝对很响。 又两天过去,他们在山涧这里呆了两天确定墨蛟们没有回来后,这才又重新出发。 此时,林凡也正坐在篝火前休憩。他刚刚从妖兽包围圈中厮杀出来,身上还染着血迹。旁边的几个修炼者不知他就是林凡,这会儿正在收拾着妖兽的肉身。 “诶?原来宇智波一族要政变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还在这里?不是应该去监视宇智波一族吗?”明镜微微侧头,一脸疑惑的反问道。 说着,也不管对方难看的脸色。摇摇头,带着陈恬雪等人就要离开。 “呼呼…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麻布衣气喘吁吁满头是汗,这一回衣襟被汗水沾湿的人变成她了。 杨勇为了趁热打铁一举攻下丽莎和汉斯这两个坚固的城堡,杨勇又使出了第二个手段。从兜里拿出来一个非常大的首饰盒,推到丽莎的面前笑着说道。 奥兰多所的,是一台正摆在桌面上的仪器。它的形状看起来和交换机差不了多少,但在场众人都清楚,无论是技术原理还是售价,它都和交换机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们都是怀火介绍给黄成的,所以对赵林还算熟悉,不会冒失到连幕后大老板都不认识。 纵使他们身后有势力罩着,但也不敢太放肆,毕竟修行界,高手从来不缺,权势滔天的也一样遍地都是。 可是也因为他这一喊,地上那位现在还昏迷着呢,一脑袋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 这些天来,蛇戟是司空累追杀参与天才之战下界圣尊时出手次数最多的爱宝,从没这么狼狈过。 潘婷吐了吐舌头,什么也没有说,低着头静静的坐在一边,好像这顿饭局是徐昕约的高飞。 “副的,副的。”秦耀宗笑的脸都开花了。他和主管工业的副市长搭上了关系之后,厂子里一直定不下来的那件事一下子就有了定论。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体却有用不完的精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前辈说的是谁?”东方御风心中一凛,听杀手至尊这话,那个不该惹得人恐怕可能会与他们东方家有交集,只是不知道是谁,这叫他有些坐立难安。 在观众们看来,魏羽虽然没有承认,但是却宣布退出大赛,岂不是说,已经默认了自己抄袭? 偏偏江玉燕还没有这个自知之明,还不觉得自己很烦,还厚着脸皮邀请秦墨一起去吃饭,想要跟秦墨一起吃饭,增进感情。 “淦!”周行知道他这属于典型的玩火自焚,不过还是坚持继续尬吹。 有时候,想要有铜管乐的铺底,也想突出某一声部的弦乐,这个时候,双方的音量控制与力度控制,就会很难。 老孙毕竟还是能沉得住气,压着心中的念头,仔细的把这一叠单据翻开来一张张的看……然后杨晓艺这会儿也顾不上矜持了,直接从丈夫手里接过来也翻看。 神舟十号成功升空,与天宫空间实验室成功对接,通过嫦娥运载器,将玉兔探测器投放月球。 如何抉择,根本不需要考虑,共存与双赢才是人类社会最好的发展模式。 对于秦墨来说,对付他们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一个个上,简直就是太浪费时间了。 这仿佛是一艘改造过的科考船,船身呈现出梭形状态,金属的船身上居然有些坑坑洼洼的感觉。 周行神识强大,又有高明侦测之法,却是看的明白,自从翻天覆地之后,卫昆身上挂着的魔珠,就不断的吞噬阴气,甚至就连藤石月的仙力,也被其丝丝缕缕的吸食,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惜的是,“长生眼”无论吞噬何种神则仙韵,都只会滋养自己的吞噬能力,也分辨不出吞了什么。 “别说话了,继续跑,前面有转机。”林江勇冷静了下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半数?”众人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们可是清楚的知道那些位子上可都没有弱者,天赋与实力,那些人可都是不缺的。 “还不谢过你君正师伯,今夜如此大动干戈,劳动许多云阳宗的师兄弟,都是为了寻你!”无真长老拍着一平脑袋说道。 每次进膳,大部分都是尚膳局按照份例和时令,尚膳局中的那些奴婢们自己决定的。 “本想让他看看我的夫君比他出色多少……不过既然不在就算了吧~我们改天再来吧~”梦子依旧眯起了眼睛笑嘻嘻的。 许铭铖无奈的看着紧闭的浴室门从衣帽间选了一条领带系上,目光看到那双高跟鞋的时候眉头紧皱。 “这是这个世界的东西,还给你。”管理局从白发富江眼中拉出了富岳的万花筒写轮眼,扔给了富江。 据现场民众报告,从SM公司出来的金承载先生非常生气,怒火之下,一脚将路边的垃圾桶踢飞。 别看他赢得如此轻松,但敌人毕竟是3位戒律使,无论是能量还是精神,秦明都有些消耗过大。 “不会我这都要出钱吧?开外挂也抵不过中华?”陈宇心头有些郁闷。 保姆心头害怕极了,竟也不敢伸手去碰上,赶紧跑出去打电话,先是叫了救护车,又报了警。 沈木白觉得一看见对方准没好事,但是她不得不应付,毕竟以后也要骗人感情呢。 第三六三章 不服就干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休要危言耸听!”众将自然是不信道:“双方实力旗鼓相当,我们现在也进了城,他想火并我们,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 “都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任元淡淡道:“冯铁头这回却没有头铁,难道不该更警觉吗?” “嗯。”刘麻子经他这一提醒,被勾起了心中的疑惑:“任贤弟言之有理,冯铁头的表现 他心情激荡,就想提前过来准备准备。哪知因为昨晚上一夜没睡,实在困得不行了,躺在三楼包厢的贵妃床上,一觉睡到大半夜。 总之,从拓爷的视角来看,这件事儿,齐磊有点过于自信,甚至是病态的偏执。 深更半夜,并未受到宴席邀请的贺兰亭出现在此,显然不太正常。 一墙之隔,那边是青梅竹马、互有好感的一对儿玉人;这边,是满脑子浆糊的丫鬟和不着调的少夫人。 不得不说,楼浅浅烹饪出来的灵食,不仅口感上佳,灵力也是十分充盈的。 一眼看去,整个后厨虽然忙碌,但一点都不混乱,所有的东西都井然有序的摆放着,布满了整个后厨。 顾邵捻起一个紫藤花陷的麻团,唇齿间先是薄薄一层油酥,接着是满口的馥郁花香,清甜不带一丝涩味,两者完美的融合。 号令一响,从两侧转出来几百名刀斧手,将田丰一行等人团团围住。 这一切,还不是他兄弟曹德出的主意?要不然,手底下一大家子人,还得窝在兖州看当地豪强的脸色,还得靠刨老刘家的祖坟吃土度日。 是谁在搞鬼?自己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吴治武他们又在哪里?花倾城会不会有危险? 丁南晴点了点头,在会议桌侧面按了一下,一台电脑从桌子下面慢慢升了上来,然后手指在屏幕上点了起来。 尹司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冷不丁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部门总管已经虚弱的要随时昏倒在地上了。 “哼,尽管来吧,我倒要看看这什么十剑客阵是不是有你们说的这么恐怖。”兰千月眼中没有丝毫惧意,浑身灵力不住翻滚,斗志昂扬。 卫民转过身子后,原来,有人,拿着一支啤酒,往自个儿头上砸了。 “唔,你是在提议我给他们发奖金加薪,奖励他们没有怠慢你吗?”乔其诙谐的反问说道。 或许这就是现在她唯一可以做的了,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纪程楠怎么想这件事情,他才是事情真正的主人公,最终的决策,还不是在他的手中。 顾兮兮在房间里,将云老夫人送过来的衣服穿在了身上,真是惊人的合适。 林雅然见拗不过桑枝,便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才拿着保温盒转身出了病房。 时间一点点过去,明明是凉爽的夜晚,不少官员却汗出如浆,他们已经跪了大约两个时辰,前去调查的龙鳞军和影卫们一直却一直没有消息。 就在那笼罩一切的能量乌云消失之后,齐家强者发现,项羽一方所有人都变得不同了。 来到5月14日这天清晨,用堪舆数术掐指一算,时间倒是还早,才五点半,破晓的黎明曙光缓缓攀上窗帘,我望着左右怀中,还在熟睡的三娘和妲己,没敢动身子将她们弄醒,而是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看。 “现在想要拧断他的脖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桓玄还把他当成宝呢!”卫阶笑着说到。 第三六四章 谁是猎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是夜月黑风高,冯铁头的士兵趁夜色包围了刘麻子军营。 他们都臂缠白布,好跟穿同样军装的刘麻子部区分开。 先登队悄悄翻过营墙,无声无息杀掉了巡夜的卫兵,只见营中一片安静,鼾声此起彼伏,显然毫无察觉。 于是他们悄悄敞开营门,放大队将士涌入营中。 将士们一进军营,就自动分散开来,直扑 心情平稳一下,因为我可不想乌鸦嘴真的碰上了60级黄金BOSS。否则那真的只有跑路了。我们继续向前走。前方让我越感越阴森。 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在汉中屯驻多年,对三泉的重要性,心知肚明,虽然手下军将不断地抽调,整体上兵力薄弱,但这三泉的驻屯不仅没减少,反而凑了两万援军,亲自带领,悄悄进驻了三泉。 会议一结束,各意气将官也都步了,只剩下高宠、王彦和戴彬他们几个。王彦走过去与戴彬打招呼。 猎犬魔兽使用了秘技将它的潜能激发,让仙魔变的进行不再受到阻碍,但对它的修为有很大的损伤,从之前喷出的那一口鲜血便可以看出,此时的它已经受伤。 安凌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其余人也点了点,毕竟我是这个队伍的灵魂人物,我做出的选择都是关于轮回以后的发展。 与此同时,众目睽睽之下,李天畤也失去了踪影,有目力超众的神将也只能看到两个完全透明的虚影在半空中重合又乍然分开,紧接着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整个空间都开始动荡不已。 她们3人就会冲上去,帮我们攻击,安凌夕则是,拉起了箭。做好了准备工作,萧祸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非常灵异。 基地周围是一排排木屋、草棚有些简陋,这些朝阳 临时措施。门口边上已在造砖房,这是以后的营地和总部。走进基地,基地四千多人在分区进行紧张的训练。 “萧胖就在瑶池圣地深处,还有以前的一些弟子,如今也都活着。”萧门门主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 “看呐,那不是打败大熊的帅哥吗?”有一个花痴一脸痴迷的看着铁木云惊叫道。而铁木云只是笑而不语。 “哎,麻烦。”叹息了口气,明轻轻的张开双手,对着刑凡,猛地一合掌,竟是掀起了一股极为强悍的风暴,瞬息间,便是倒卷天地之威,朝着刑凡扑去。 至于别人的话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关系断了也就断了,那些人眼中的不屑他看的十分清楚,在他的实力下降之后,已经是有不少的丹峰弟子跳出来了,对他出手,说是他已经废掉了,丹峰应该换掉自己的少殿主。 开阳的心头一动,一股说不出的激动涌遍他的身躯,他扬起了头看向夜空,只见那里六颗耀眼的星辰正在闪耀。 “可是殿下,时机远远还未成熟!我们的准备,也一点都不充分!”上官婉儿急道。 在苏浩然的提议下,这次野兽猎人所有成员,都跟苏浩然先回华国,利用这次机会,苏浩然要为这些兄弟集体提升一下实力,以外应付很可能就要来临的暴风骤雨。 哒哒,发出一次强大的攻击之后,人族士兵并不曾停手,反而是冷冽的笑笑,集结成战阵进攻,肆意的杀戮那些魔族的混蛋。 原来,猪头山一直都在地下城邦蝶翅一族掌控着,和闹海殿、光圣皇朝、武神皇朝不同。 第三六五章 半神对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不错,萧宝夤不单想拿到传国玉玺,他还想要阿瑶的天子剑。 他之所以迟迟不肯现身,就是在用萧综做饵,引诱任元一行不断深入境内,直到他们彻底咬钩,这才现身收网。 “刚才那柄飞剑就是我要的东西吧?”萧宝夤微笑着放开那断了一臂的捉刀使,对阿瑶道:“把它给我,你就可以和你的小情人离开了。” “ “美羽!”桃泽突然从后面拽住了美羽的胳膊,似乎是发现了杨晓恺的异常。 被赵铭称为卡跋元的少年,并未答话,看着赵铭的眼神如野兽一般腥红,身体散发出的气息都是显得有些混乱。 “王侯,叫我静香就行了,嗝~,知道没有。”这时,喝醉酒状态的鞠川静香没有注意到在另一边的阿尔茜,而是直接扑在了王侯的怀中。 王天的头上破了口,正流血不止,看样子是摔懵了,竟然不知道逃跑。杨剑飞扑过去,带着王天在地上翻滚的,才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铁链的攻击。看到远处凯尔正在赶来,杨剑中心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到凯尔赶来。 只要他再花费一定时间静心修炼,将晴日游灵神通秘术修炼有成,绝对会让他性命得到更大保障。 葛云松虽然听不见撞击的声音,但通过杨剑的表现就知道发现了什么东西。 夏鸣风单手推开郁闷,只见白茫茫的一片,跨入之中,玉门开始闭合,之后消失不见,此时空间也随之消失啦。 “由于最近没有做什么事情,所以悬赏只有四亿,比普朗克的悬赏还要低上一些呢。”王侯随意的说道。 凭借着自己那有着鹰眼加持的视力,果然是看到了那墙角不易被发现的机械监视虫。 如果能够寻到一种适合玄灵境后期修士或更上一层修士服食修练的丹药丹方,并可能经过改良炼制极适合他自身的磅礴药力丹药,无疑是最为美好之事。 “哼!”刘亦菲和莎拉波娃堵住门,朝林风扫了一眼,一脸挑衅。 负责北上接受政权的琼崖支队的第一轮干部甄选原本并没有朱秋景的名字――她属于纯技术干部,一时半会用不上。但是筹建广东的计算中心这件事已经列在了议事日程之上。 当然明面上这么说,给王成的命令中却是让他见机行事,言外之意便是一旦战争开始,保全自身最重要,至于和羌族硬碰硬那就交给马家西凉军吧。 “你要怕我们骗你,给我你的账号,我可以立刻将钱打入你的账户!”印度塔塔执行董事诱惑说。 安俊赫没有专门调查统计过,这种间接因素也没办法统计清楚,他不可能记得“历史”上所有的事,自然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历史”走了不一样的岔路。 接着,白齐将自己在赞加城的所作所为和遭遇捡需要的说了一遍。 艾尔夫曼以仿佛想将诺亚的肩膀都给捏碎一样的力道,不断的用着力。 沐莎看着东方冥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嘴角勾着笑意,也不说话,她也像听听东方冥会怎么说? 云净初没有跟去,因为她知道百里无伤是去和自己的父母商量对策去了。 华凤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被斩断的青色蛇,顿觉喉咙一阵作呕,退了数步,“汪公公,我们也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他刚刚打开店门。便有一个四巡上下的男人走了进来,在店里转悠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却也没有抬脚就走。 第三六六章 援兵(盟主加更)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更神奇的是,那飞射出去的三百六十枚棋子,又回到了陈庆之的手中。就连那柄长刀也重新变成了黑子…… “时间倒流?!”陈庆之瞳仁一缩,沉声道:“原来傀儡丝只是你的法宝,你真正的神火来自噎鸣!” 《大荒西经》云:‘后土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即此噎鸣,盖时间之神也。 刚才萧宝 致命伤只有一处,当胸的利器伤,初步判断应该是匕首之类的凶器造成的,。其被刺方式与童春俪的被刺方式几乎一致。 胡侦探扫了一眼,百里不在房里。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百里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个金灿灿的饰品。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没有链子的黄金吊坠。 方才他一掌从那妖怪背后偷袭,尽全力一掌怒拍,本以为能将妖怪打伤或是震退,哪知半道突然真气逸散,朝两侧山壁直撞。好像有一阵剧烈的狂风吹刮,刮散了青光气浪。 秦诀看着这么认真的宋菀宁,秦诀的嘴角都不觉的微微上扬了起来。 鹿野知它肯定有用意,不敢怠慢,径直下石湖,这次捉了两条三尺长的鱼。 十几天不见人影,现在突然冒出一个美貌天仙的姑娘,欣赏归欣赏,鹿野也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她要干什么呢,越美丽的蘑菇越有毒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所以他才如此说出。 况且她在郡国公府老夫人寿辰的时候,做下拉那种下贱的事情,与男人厮混,不顾颜面,所以她便把心思放在了忠勇候府家。 正说着,帝庭骁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了,见苏倾里扛着糖葫芦,他就随便拿了一根。 嫉妒心作祟,她自然有些不服气,拿起一块便吃了起来,在唱出口中的味道之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变。 六间豪宅竹舍自然也是黑灯瞎火,他远远观察半天,没有什么动静,心想天色太晚的缘故,白来一趟,正转身回走。 “你干什么!这是我和我姐的居所!外人不能进,尤其是男子!”独孤雨,一个纵身,挡在了青年身前。 “杀!”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漫天杀声四起,这一声大喊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给了他们勇气,让他们无视站在那里的玲珑,朝道观杀了过去。 李东升看着这些只知道执行命令、攻击他的药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既然救不了他们,就让他们解脱吧。 网友对苏莉的出现议论纷纷的,都怀疑苏莉突然出现是想蹭热度,不过苏莉可不在乎那些,估计如果看到网上那些关于她的议论还会翻对方一个大白眼让对方看看。 在虚空中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望月发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魂天帝的身影。 “好说好说,以后回水灵星咱们再叙,我现在要走了。”陈浩说道。 说实话,这世上别看那么多导演这个说为了艺术,那个也说为了艺术,说什么不在乎票房,但真要说他们对票房没想法,那真纯粹是扯淡,这年头没有导演不想获得好票房的。 柏华心里彻底凉了,他这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能收服龚平。 “主上恕罪,季武阳统军无方,自请责罚。”季武阳主动站出来,单膝下跪,主动请罪。 张知节收到消息也呆了呆,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还以为达延汗会随克舍回到瓦剌,没想到竟然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第三六七章 数学的威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祖司马的亲爹……”任元使劲想使劲想,依然想不起那个明明十分熟悉的名字。 “是祖冲之!”还是陈庆之厉害,终于冲破层层迷障,道出了那个名字。 说罢,天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片片破碎,不知是不是错觉,任元发现,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更加清晰了。 刹那间,那些被人刻意掩盖起来,关于祖冲之的信息,同 秦明威实在看不下去了,权逸寒这是对他很严重的侮辱,他不能忍下去。 “姑娘,你醒了,你先别急,别动气。我们只是这上山的一户人家,他们父子两在采药的途中遇见了姑娘你昏迷在大火附近,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家在哪里?可有亲人在?”一个大婶很和蔼的说道。 这时雷鸣走了过来,拿来一摞厚厚的资料说:“这是咱们现在负责的项目,你先熟悉下,有不明白的再来问我。”晓夏还没来得及说话,雷鸣放下资料就走了。 NMA军方和政府出于世界各方包括本国在内的舆论压力,不得不将这处武器试验场地废除,用了将近半个多月才撤走全部部队和武装,而遗留下来的这块区域便是来自中东、北非的难民们。 这么多年来,温芷是唯一一个可以陪宋辞把游乐场所有项目玩遍的人。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乐队的事情,了解谢子衿的人都知道,家里就这么个奶奶,谁要是让她皱了皱眉头,那他是能记恨你很久并且伺机报复的。 房子很破,外墙居然还是黄泥土坯,窗户也是那种老式的木头框。 董事长坐在正座,高总坐在旁边,星儿呢,则坚持和雷鸣坐在一起。 “这是什么大哥,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自己知道就好了。”米贝被自己的亲哥哥追问的有点无语,于是这么解释着,南宫姜听了,也就算了,下次有机会在问。 秦风打马虎眼,转移大家的话题,走到兄弟秦虎的身旁,和少年好好聚了一番,畅聊了很久。 苏媚经过帝华宫的时候,头都没回一下,偏偏是被安婉芝瞧见了。 话还没有说出,威尔德已经转过头,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冰冷和淡漠。 “我叔叔找我了,跟我做了一个交易。”宋暖晴喜欢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帝昊天。 “应该不会回来了吧,走到哪算哪,反正在哪都是修行。”夏天泽说道。 但是,聊了会,可能感觉庄雅的决心,以及说的,的确是事实,对方的态度,变得明显的不好了。 为了一封看不懂,而且很难查到发信地址的信件,没必要浪费这么多人力。 自然而然的在坐到挨着楚绎阙的位子上,连绯城也没在意身边一瞬间舒缓的气氛,拿起碗筷就开始吃饭。 然而,叶无尘竟敢在领主府大门前杀他的人,这对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 楚绎阙虚虚的叹了口气,搂着连绯城就俯身躺下去,宽阔高大的身躯把狭窄的床铺挤得一处空地都不剩下。 二十八个剑圣同时发动斗气的联合一击起威力绝对堪称恐怖,哪怕号称大陆最为坚固的断龙黑铁门也根本无法承受。 “咦!没想道这万佛古阵经过了无数的岁月,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强大的能量!看来想要进入这个石庙,还得花我几分力气!”只听那莫北自言自语道。 第三六八章 祖孙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安泰尔反应也即为的迅速,青龙偃月忽然向着叶开的身上刺了过去。 “二十万,的确很不错了。”刘路远颇为诧异,这个成绩可比魔域好得多。 就在这时,突然他们的灵魂战场空间,传来一阵波动,莫千愁居然直接闯了进来。 迎着爆炸的冲击波,这家伙便冲到了隔断之中,片刻没有停留,他便直接冲向城墙之上的第二道大阵结界——一千多万大军全都在城墙上的第二道大阵结界与城墙内的第三道大阵结界之间。 林正峰这才反应了过来,这个菜市场是属于新中区一代,而新中区本来就是苏家的地盘。林正峰可能在新中区的任何地方遇见苏家的人,更何况现在的这家菜市场本来就是苏家所提供的呢? “此声音倒是颇为熟悉……难道还真是那个白玉楼的头牌李灵仙不成?”王开微微皱眉,闻听此声,与那李灵仙极为相似,但却又感觉少了一些什么,也好似多了一些什么。 要知道他还在那会儿,孤儿院都是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平时能有多一个陌生人来,都是见鬼了。 我就不信,你一个堂堂副帅外加龙魂基地的青龙,连这一点都看不到? 他忽然就感觉到了,这个叶开实力非常的恐怖,他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面也是掠过了一抹寒芒,没准,叶开真的能做到呢? 现今,人族势弱,只能忍耐。而各大一流势力愈发的得寸进尺,开始一步一步的侵蚀人族的领地,十大皇朝之中,已经是有着许多城池都是落到了各族手中,许多城池的掌管者已经是变成了其他各族了。 自己虽然心里面非常的气愤,感觉到杨欢,真的是,不给自己面子。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后天道体,与慕倾月那先天道体根本无法比。 蒋云舟内心却没有表面那么从容淡定了,他虽不挑食,但他对蛇肉过敏,还有他不吃狗肉的,偏偏这丫头点这些都不合他的口味,他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故意整自己的。 两人立马禁声,收沉重的呼吸声都尽量的放缓,先对迪卢克本人来了一下郑重的骑士礼。 普里兰德用法术在身体周围制造了一个防护盾,可是那些碎片完全不惧,依旧疯狂地冲击着,越来越多的碎片冲破了他的防御,撞击在他的身上。 她刚给蒋云舟发了个信息,告诉他,她在二楼的廊中楼梯口,问他什么时候到。 而如果沈家也跟着他们一起降价,那么所露出来的亏空则是更加巨大,所以说,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事情都要妥善处理。 只见上次的护士现在还在诊所里,并且一如往常的穿着暴露,甚至连身上的香水味也刺鼻难闻。 几名东京的记者脸色顿时煞白,很显然他们已经认出了是他们国家的人,并且知道他们来自哪个部队,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假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但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而公孙逸也是如遭雷击,立即狠狠地垂直砸在了地上,将大地砸出一道人形深坑。 再加上地上这两头六重天妖兽,还有凌天自己的妖兽之魂,现在凌天已经有一百多枚五重天的妖兽之魂了。 它即使面对武王境二重天里面顶尖的强者都有一战之力,对付袁弘毅的一道武技自然不在话下。 奔腾的水流声,旁边的说话声,渐渐地能听到山上树林里的鸟鸣声。 元娘已双十,还没有成亲,在这里尊自己为一声姐姐也不失规矩。 “这个不必担心,设备不行,我们可以重新更换,只要你们能将这上面的制造流程在生产中运用就行了!”林天淡淡的说道。 “对了,我听说上次曙光集团成立仪式上,他们的高管曝出,向集团内注资五百亿是么?”男子又问道。 同样的时间,南江市一间私立医院里面,一间手术室,几个医生正帮江上龙在做着接骨手术。 “好吧,那你继续往下说吧!”林天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彭的一声,满脸横肉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大力,如同火车头一样撞过来。 江原所规定的公开赛有两种,一种是比较私密的,在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当中双方进行对局。 老孙头没说话,依旧是那副没表情的表情,他接过李掌柜手里的白绢布,又拿过盘子,把胸前挂着一副眼镜戴上,跪着举起盘子对着窗户认真看着。 白泽一爪拍出,将一个脑袋撕咬成了碎片,同时身子化作一团白光冲入了黑雾当中。 童湘子手一哆嗦,那棋子直接就落在了棋盘上,莫云川附身一看,顿时就乐了,连忙用手挡住。 虽然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只不过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安星羽决定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毕竟之前落青玄那些反应都不是作假。 一旁的云凝露则是一脸愤懑的看着江清婉,她心里十分郁闷,谁曾想到,江清婉竟然能够在这种危急时刻突破,还真是不简单。 风舞离开了丧魂谷,她并没有再返回轩辕棋院,甚至都没有再去见棋师伏之一眼,直接就离开了苍穹界。 "师姐教训的是。"云凝露低着头,一边敷衍道,一边偷偷看着江清婉的反应,心中暗恨,眼中闪过几丝狠辣之色。 “可是单久辞能够做得了霍家的主?”毕竟现在单久辞对福安王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上心,霍家又是福安王的母族,怎么着也不应该听单久辞安排才是,不怕单久辞倒打一耙? 由王喜儿的身上,她们想到了自己,自此之后,她们待王夫人是真心的上心孝顺。 苏家老夫人到此时还在为苏青芷做着美梦,可是她早已处在梦醒中。 第三六九章 萧综藏玺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另一边,任元等人拜见陈庆之。 任元一脸惭愧道:“属下办事不利,最后还是得陈帅出马。” “正常。”陈庆之笑道:“我早就料到这是萧宝夤的陷阱,你们眼下还不是他的对手。” “再说,这不还把人抓到了吗?”陈庆之笑着看一眼萧综。 “但可惜他已经忘了玉玺放在哪。”任元苦笑道:“冯铁头把他 “你突然的跑来这,有跟你姐姐他们打声招呼吗?”闻言,叶凯成把口中的虾子吞下,同时跳了个话题。 苏浅浅听着声音耳熟,转过头看去,只见身后的马车上,珠帘挑开,露出一位粉红佳人。一身粉色花团锦簇彩蝶飞舞的裙衫,脸上涂着脂粉,大眼睛水灵灵的正盯着自己。 现在换大和咲人和自从红莲过来后便一直没说话装老实哑巴的云天澜面面相觑了,谁都知道无限世界的货币汇率,一个钻石币就等于1万银币,那么100万银币给100个钻石币哪有什么不同? 不,还是装在油灯里吧,对!这个不错,到时还能出来冒充个神灯或是本拉灯什么的。 “总监,您的手可真是化腐朽为神奇,真棒。”简曈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说的极为诚恳。 不过看了没一会,徐佐言的脸就慢慢的黑了,看着里面那个大反派那样嚣张得意的样子,徐佐言终于是忍不住的大骂了起来。 梁柔不知道该怎么劝,就接过齐奶奶手里的活,开始做饭。她不让齐奶奶动,老太太歇着就行。 唐芯身前站着一位管事的嬷嬷,正横眉竖眼的训着话。苏浅浅侧耳仔细听去。 “还真是,早知道就让老大把他的两条胳膊都给卸了。”卓峰一知道叶刑天的处境这么被动,不禁懊恼的说了一声。 要真是跑来监视的,总该是偷偷摸摸才对,可是对方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大大方方的就来,跟六猴儿正面对上,也会放狠话。一副要正面冲突的架势,这样的情况让六猴儿忧心。 “逸凡,你裤子和鞋上为什么有血?是受伤了吗?”这时,注意细节的苏箐箐观察到了这一点,这让她一阵担忧。 “青儿,你”司徒玉黎沒有力气去挣扎被青儿绑住的双手,心中更是无力去挣扎,只能任着自己的泪水将自己的眼眸慢慢模糊了青儿的影子,任着双眸被泪水打湿,可是她却无力阻拦。 此时的他几乎也没有太大的力量,仅仅是凭借反应速度放倒了他们。 他一脸为难地望向身后方的月神大人以及各国皇上,希望他们给出一个意见。 可是,要不说这拍卖行奸诈呢!九把剑齐出才是最强的,人家却一把一把的拍卖,简直把无耻,用到了没有下限的地步。 来到教学楼前,岳七犹豫了好一会后才决定到校门口附近草坪上去等她。因为教学楼有好几层,天知道李添秀在哪一层。 “哼!”夏寻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突然发生的情况一般,他的眼中有着一道神异的光芒流转了起来。 玉章和权杖都没了,他人还关在这里,随时有可能暴露身份,难道是天要亡他,要彻底灭掉大玥子孙? 秦焱的身子倒飞出去,足足将十几座山丘撞碎,才掉落在一处丘壑之中。 “你的意思是,现在你的身份暴露了,他们还会回来找你?”叶天羽问,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杀意。 第三七零章 师兄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你是怎么掩盖玉玺宝光的?”任元不懂就问。 “不化骨虽然罕见,但对孤来说,并不难找。”萧综这会儿也知无不言道:“之所以非要用父皇这根,一是不能容忍草民的骨头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二是因为只有帝王不化骨,才能令玉玺随之变大变小,并掩盖其发出的宝光。” 说着他还长叹一声道:“你但凡晚来一天,就再也发现不了我这个秘密了,可见我确实没有天子的命格。” “还天子的命格,你现在草民都当不成了。”陈霸先哂笑一声。 “确实,把我带回去只会给萧衍添堵,还是不让我回去的好。”萧综点点头。 “你倒看得通透。”任元说完,吩咐陈霸先和杨忠看好他,自己拿玉玺出去交差。 ~~ 院子里。 “幸不辱使命。”任元当众将玉玺奉上。 “好,找回来就是大功一件!”陈庆之双手接过玉玺,仔细端详一番,宣布道:“确实是真的。” “太好了!”勾陈司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陈庆之也不问玉玺是怎么找出来的,将其收入袖中,沉声吩咐道:“我要先把玉玺送回建康,你们也赶快撤离。” “理当如此,陈帅保重。”勾陈司众人自然明白,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对了,大军已经开拔到彭城,在城外二十里下营,咱们在那里会合。”陈庆之又叮嘱一句。 “明白。”勾陈司众人沉声应下。 “嗯,保重。”陈庆之点点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远方。 “咱们也快撤吧。”任元便立即吩咐收队道:“这边闹这么大动静,把杜洛周引来就不好办了。” “是。”宋景休鱼天愍等人深以为然,赶紧集合弟兄准备撤退。 这时,就见祖冲之从天而降。 “老爷子,你还没走啊?”任元赶忙迎上去,小声问道:“这又不怕被那位发现了?” “你说巫阳么?祂现在真的沉睡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醒过来的。”祖冲之淡淡道:“老夫的危害性,还没到万不得已的程度,出来转转也无妨了。” 说着他有些为难道:“对了,我是来求你个事儿的。” “老爷子请讲,但有吩咐在所不辞。”任元态度十分端正,没有祖冲之的帮助,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你能不能去趟信都……”祖冲之将一封信递给他道:“设法把我那不肖子带回来。” “啊?”任元闻言一愣。“祖司马去冀州了?” “是啊。”祖冲之点头叹气,将问到的情况对任元一说道:“我有万分要紧的事情,必须马上回船上了,没法亲自走这一遭。” “老爷子放心,包在我身上了。”任元便拍着胸脯道:“一定把祖司马给你平安带回来。” “多谢。”祖冲之点点头道:“放心,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还是会下船帮忙的。”说着苦笑一声道: “不过北朝藏龙卧虎,有好些我对付不了的人物,你最好尽量低调点。” “当然。”任元想起自己今晚闹出的动静,顿感这话没什么说服力。 “好,我走了。”祖冲之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对了,老爷子。”任元忽然瞥一眼祖安道:“把祖大哥一起带走吧。” 不然祖安肯定非要跟着去救他爹,但祖家三代单传,这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好。”祖冲之当然明白任元的好意,便招招手,让他孙子过来。“走,爷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儿?”祖安好奇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祖冲之说完,拎起祖安便消失在微明的天光中。 ~~ 等祖冲之带着祖安回到千里船上时,船客们都已经下船了。 千里船上,却多了个不速之客,让小黑子好生紧张。 “驱逐,未经允许的闯入者。” “警告,我们船主可是很厉害的,速速下船,免遭皮肉之苦。” “警告,老船主更厉害,他出手你就会变得像我一样……” 那人却置若罔闻,饶有兴趣的研究小黑子,明明只有一副骨架,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请求,大哥你快下船吧……”小黑子觉得自己都不干净了。 这时船上白光一闪,小黑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祖冲之盼回来了。 “告状,有闯入者!”小黑子立马换了副嘴脸。 “行了别紧张了,自己人。”祖冲之却对来人毫不意外,把祖安往甲板上一丢。 祖安趴在地上,抬头看着来人,吃惊道:“陈帅,你不是回建康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陈庆之含笑道:“我顺道来访个旧友。”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跟小黑子泡茶去。”祖冲之把祖安一脚踢到船舱里,回头微笑看着陈庆之。 陈庆之叉手行礼,恭敬道:“师兄。” “哈哈,师弟,二十二年零两个月没见了。”祖冲之一贯严谨道:“对我来说,却是两百二十一年零八个月没见了。” “是啊,不管哪一种都够长了。”陈庆之叹息道:“这两百多年来,师兄真是太辛苦了。” “哎,都是为了师父的大计嘛。”祖冲之摆摆手道:“比起孙师弟来,我可享福多了,整整钻研了两百多年数学。” “孙师兄已经牺牲了。”陈庆之难过道:“我一直想帮助他,可等找到他时,一切都晚了。” “他已经完成了保存火种的任务,可以安心长眠了。咱们还得加把劲儿啊。”祖冲之说着压低声音道: “要是等巫阳再醒过来,我们还没有办法击败祂,整个南朝都要变成梦境了。” “元旦时,皇上其实已经很接近击败祂了,可惜巫阳又变强了,结果功亏一篑,还赔上了两个半神。”陈庆之苦笑道: “现在只能指望师父的布局了。” 说着一翻手,一团紫色的神火在他掌心幽幽跳动,火光神圣高贵,令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从玉玺中取出来的?”祖冲之郑重地双手接过那团神火。 “对。”陈庆之点点头,右手亮出了那块,本不能出现在此界的玉玺。 第三七一章 雁过拔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但若仔细看时,就会发现玉玺上那层濛濛宝光黯淡了不少。 其实在陈庆之汲出那团神火后,传国玉玺已经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玉石,再也不是独属于此界的社稷至宝了。 所以才能被陈庆之带上千里船。 “这可是传国玉玺啊,就这么废掉了?”祖冲之不禁咂舌道:“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吧?” “不会的,因为早就镇不住了。”陈庆之摇摇头,亮出那方玉玺的镶金缺角道:“西汉末年,王莽命安阳侯王舜逼孝元太后交出玉玺,太后怒中掷玉玺于地,摔掉这一角时,气运就泄露了。” 他接着道:“其实要是玉玺完好,也不会有随后的群魔降世。” “确实,前脚摔了玉玺,后脚晋阳之战就下流星雨,那些老巫觋就等这个机会呢。”祖冲之点点头。 “因为十巫认为皇家自己摔了玉玺,标志着人皇治世的终结。”陈庆之轻声道。 “谁知道王莽背后有没有他们的影子,我看王莽那些疯狂的举动,他们八成脱不得干系。”祖冲之哼一声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陈庆之笑道:“按照师父的吩咐,把神火给你炼化,我拿着玉玺回去交差了。” “你这玩意儿还能交差吗?”祖冲之有些担心道:“萧衍心细如发,肯定能看出变化来。” “是,肯定逃不过皇上的眼睛。”陈庆之淡淡一笑道:“但我完全可以将责任,推给萧综和萧宝夤,料想皇上也不会强人所难的。” “也是,能找回玉玺来就不错了。”祖冲之深以为然道:“管他这那的了。” “正是此意。”陈庆之点头笑道:“师兄要用多久能炼化?” “一年吧。”祖冲之寻思一下道:“我说是现实中的一年。” “这么久吗?”陈庆之有些头大。 “什么话?这可是人皇的神火,我不彻底炼化了,那小子能受得起吗?”祖冲之无语道:“用十年彻底炼化人皇神火,哪怕只是一部分,我已经拼老命了好不好?” “倒也是。”陈庆之点头笑笑道:“是我心急了,实在是时不我待啊。” “是,必须赶在梦神醒来之前做完一切,不然一点希望都没了……”祖冲之理解的点点头。 说完,两人便道别分开,各忙各的去了。 ~~ 任元也率众潜出了荥阳城,马不停蹄连撤五百里。 一进入徐州地界,便遇到了梁军的哨骑,一问大营果然就在彭城西南二十里。 众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任元便吩咐宋景休和鱼天愍带队回营。 “队长,你要去哪儿?”两人忙问道。 “办点私事儿。”任元轻笑一声,卖了个关子。 “是处置那位吗?”鱼天愍迟疑一下问道。 “别问了。”任元含混道:“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两人便以为真的是处置萧综,于是都点点头,不再多问。 待任元目送着追捕队远去,这才回头对陈霸先和杨忠道:“就剩咱们了。” “人少好出彩。”陈霸先笑道:“人多了我都没露脸的机会。” “你别露屁股就行。”杨忠刺他一句,对任元道:“咱们出发吧。” “先处置了那位再说。”任元却沉声道。 ~~ 虽然陈庆之嘱咐任元,手上不要沾萧综的血。 但于公,他是窃玺叛国的贼子;于私,他是东昏侯盗墓案的罪魁祸首,害死柳中君和那么多的乡亲,任元是绝对不能放过他的。 所以任元没让公主给萧综治伤,自己也没给他治。 肋骨破体而出的伤口虽然不致命,但够深够重,几天下来已经开始感染,发起了高烧…… “我本打算等你伤重不治的。”任元看着面如金纸,嘴唇苍白的萧综道: “但是我赶时间,所以决定便宜你了,提前送你上路。” “多谢。”萧综认命地吃力一笑,又央求道:“我能提个请求吗?” “讲。”任元点点头。 “我不想死在北朝,这里是他乡。”萧综便缓缓道:“但也不想死在南朝,那也不是我家。” “那你想死哪儿啊?”任元翻了翻白眼,心说把你发射到月球上去? “东海。”萧综轻声道:“若能魂归东海,我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且还与你有关。” “你要去东海看月光?”任元身后的阿瑶忽然开口道。 “是。”萧综没有否认。 “你先讲,价值够的话,可以考虑。”任元便道。 “好。”萧综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甚至没有力气讨价还价。 “我查过你的根脚,你是道门上清派的掌门吧?” “……”任元瞳仁一缩,萧综能查出他是上清派的不稀奇。但没想到,连掌门这种极少数人知道的事情都能查出来。 “我是通过鬼王那边的人了解到的。”萧综也不卖关子。 “我顺着你出现的脉络,发现你曾在武陵郡与鬼王军大战。你可能不太清楚,鬼王曾经是萧衍的盟友,还派鬼王军帮他造过反呢。” “听说过。”任元轻声道。 “那就好,省得我多费口舌了。”萧综勉强笑笑道:“简单说,鬼王和佛陀曾经都是帮助萧衍起兵的神明,但大梁建国后,因为分赃不均闹掰了——其实就是奉谁为国教的问题。” “最终萧衍选择了没那么阴间的浮屠教,不过他也没有太对不起鬼王,又将整个西南都划给了鬼国经营。当然他也没憋什么好屁,纯粹是希望鬼王能制衡一下佛陀,以免浮屠教一家独大。” 萧综咳嗽两声,哂笑道:“结果白搭,根本没限制住浮屠教,现在在人家眼里,他就是一条被打断脊梁的狗了。” “这些我都知道,别跑题。”任元提醒他道。 “好。”萧综点点头道:“总之,鬼王和萧衍抱团取暖,所以我和鬼国那边也有些交情,是他们告诉我你的身份的。” “我当时明明穿了马甲的。”任元小声嘟囔一句,却也知道自己当时并没有隐藏身份,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只要有心人查,总能查出年轻版的孙游岳就是自己的。 第三七二章 归墟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盘膝坐在他用‘聚云符’凝起的云彩上,问躺在一旁的萧综道: “但你说的秘密,跟上清派掌门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你知道浮屠教为什么要对道门赶尽杀绝?”萧综便反问道。 “说是道门的功法,威胁到了浮屠教的外丹术?”任元不确定道。 “这只是一方面。”萧综摇摇头道:“其实根本原因,是卜神预言,你道门会终结梦神。” “卜神?”这轱辘属于任元的盲区了。“她又是哪位?” “众所周知,十巫有十一位,那大梁双神有三位,不是很正常吗?”萧综道:“卜神是巫姑,跟开宗立派的巫阳巫咸不同,祂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祂的根脚,但祂却是巫阳能逼走巫咸的关键,所以肯定是真实存在的。” “祂是占卜之神?”任元忽然想起了陈灵之,心说会不会她便师承巫姑? “不错,她掌握了占卜的神权,绝对不会失误的。”萧综道:“所以浮屠教才会从一开始,对道教只是倾轧迫害,忽然变成了赶尽杀绝。” “……”任元闻言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陈庆之陈灵之父女对道门很明显充满同情,甚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里头,怎么可能会是巫姑的人? “所以你最好别图那虚名,以避实祸吧。”萧综还给出了他的建议。 “谢了。”任元点点头。如果自己对十巫和神明毫无所知,这个秘密确实足够惊人。 当然,就算自己没有震惊道,这情报本身也有足够的价值了。 ~~ 此时夜已黑沉,任元降下云头,便见一轮明月跃出海面,亿万星辉随波光荡漾。 “东海到了。”任元落在一个寸草不生的荒凉海岛上……准确说,是只有落潮时,才露出海面的大片礁石。 但萧综已经知足了,靠坐在一块湿漉漉的礁石上,看着月光洒满海面,真心实意道:“多谢。答应她那么多事,我总算做到了一件……” “你后悔了?”东海的潮声中,任元问道。 “是,我太后悔了。”萧综嘴硬了一辈子,临了终于说实话了。“其实人根本不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非得等到失去一切,被踩在泥里挣扎不得了,才知道那些自己习以为常的,远比自己苦苦追寻的,要珍贵一万倍。” “是。”任元点点头:“这就是人,会有愚蠢的追求。” “不只是人,妖也一样。”萧综望着海面升起的雾气,幽幽回忆道: “普通三年秋,吾奉旨乘封舟出东海行祀……” “时值仲秋,月满沧溟,有海市蜃楼。我正在船头眺望,那似真似幻的仙山,忽闻天籁穿雾,令人如痴如醉。那歌声没有歌词,却道尽难以排遣的孤独,令我心生同病相怜之感,遂循音作了首《归墟引》。” “诵罢,但见海水分开,鲛绡女踏浪而来,皎月凌波,眸胜星汉,以东海琼浆酬我填词之劳。” “那晚月色撩人,她很美,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没有把持住,于是酒醉纵情一夜。” “但醒来后又自哂:‘天潢贵胄,怎能与妖同衾?’遂哄骗鲛绡女说,‘今上严苛,不便共赴京都。待吾外放,必筑水晶宫迎卿。’鲛绡女虽然不舍,但还是返回了海中。” “之后一别千日,再无联系,我以为她和我一样,都已经让这段露水情缘,消散在了岁月中……” “普通七年,吾遭贬斥南兖。彼时已知自己身世,一腔悲愤,无处排遣。孤命人砍光了徐州的练树,只因萧衍乳名练儿。又做了许多可笑的举动,但依然难以心安。” “那年又是中秋月圆夜,我看不得万家团圆,便独自驾车到海边看月光。” “那晚的月色依然迷人,但我却越看越难过,只觉形影相吊,满心寂寥。正颓坐沙滩独饮,忽见千丈鲸舟破浪,海水化作一架碧桥,鲛绡女簪珊瑚霞帔,款款踏浪来到我面前,美得恍若瑶池仙子。” “她捧一斛鲛珠做嫁妆,对我嫣然笑道:‘郎君,我来嫁你了。’”萧综说到这,哽咽道:“原来,她一直在等着我出现,殊不知我早就把她抛到脑后了……” “但我那时整个人都处在低潮期,认为自己拥有的一切原来都是虚假的。包括我亲生母亲在内,这世上所有人都在骗我。” “所以,我格外感动于这份真情,便决心娶她为妻,当场跟她跪拜东海,山盟海誓,过去的一年,也算相濡以沫……”萧综自嘲一笑道: “但说实话,我那只是空虚寂寞,需要人慰藉。而且还有更阴暗的想法——用这种行为来给萧衍抹黑,他自诩圣君,吾偏娶妖妇为妻,让他被天下人笑话!” “其实到最后我都是在利用她,她却心甘情愿为我付出了一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萧综到最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对不起她。 他缓缓解开衣襟,吃力地揭下那片护心鳞道:“要不是这片鳞护着我的心脉,我早就被冯铁头那帮人折腾死了……” 说完,他捧起那片鳞,紧紧贴在脸上,感受着那熟悉的冰凉,待滚滚热泪将其打湿,才把那片鳞小心放入海中。 这会儿已经涨潮了,潮水漫过了他的膝盖,也带走了那片碧玉般的鳞片。 月光中,鳞片绽放出梦幻般的光彩,仿佛鲛绡女在既歌且舞。唱着那首初相见时的《归墟引》: “悲泪珠,鲛绡独织百年绡。 珠随潮生又潮去,夜夜凝辉待君拾。 海誓刻珊瑚,山盟绣龙绡。 珠碎光灭处,魂散成海雾……” “鲛绡,我来陪你看月光了。”萧综仰面躺在这孕育了鲛绡女的海水中,看着天上下弦月,满是遗憾道: “可惜再也见不到那晚的月光了……” 任元和阿瑶立在半空,看着冰凉的海水没过了萧综的头顶,结束了他悲剧的一生。 两人沉默良久,阿瑶深吸口气道:“我不想有这样的结局。” 任元便握住她的手道:“我们会同生共死的。” “嗯。”阿瑶点点头,也紧紧握住任元的手,与她飞离了这片海。 第三七三章 独孤郎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从东海返回后,任元四人便北上直奔蓟州。 这时候,葛荣和杜洛周虽然已经翻脸分家,大家名义上还是一伙的。 两边身上穿着一样的军装,而且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老乡,在上面没有彻底干起来之前,下面人更加不会敌对。 任元他们穿着‘义军’的服色,手里还有冯铁头的信物,一路上穿州过县,竟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葛荣的老巢信都。 信都的气氛明显比杜洛周的陈留紧张多了,城外野地里到处有军队在军官的指挥下操练,喊杀声震天。 任元四人沿途看下来,不禁暗暗心惊,葛荣军说是叛军,但从训练水准到整体的作战素养,全都完爆大梁的禁军…… “这很正常。”杨忠与有荣焉,轻声道:“六镇子弟本来就是一等一的精锐,又经过这几年战火锤炼,肯定比承平多年的大梁军队要强。” “你少在这长他人志气……好吧,你本来就是六镇出来的。”陈霸先自然不忿,却又无从反驳,叹气道: “怪不得能把魏军打的屁滚尿流,六镇男儿确实是好样的。” 众人说话间,离着信阳城越来越近,路上车马也越来越稠密,他们便不再妄加评论,以免祸从口出。 进城的检查十分严格,稍有不慎便会被当成奸细,直接拉到一边砍头。 尤其守军听说他们是从冯铁头那里来的,盘查的就更仔细了。 幸亏他们对冯铁头的情况了若指掌,这才能应付下来。 此时忽然人群一阵骚动,众人纷纷举目望去,原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将军,骑着白马进城而来。 只见其身材修长,猿背蜂腰,更生得丰神俊朗,仪容瑰丽,面如昆仑雪刃新淬,目似朗星神光闪耀。穿一身银鳞细铠,马身雪白无杂色,唯额间一簇赤焰纹,恰映其盔缨朱红,恍若神兵天降。 他的画风跟其他人完全不同,在这寥寥草草、人人灰头土脸的乱世城池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这谁啊?比老子还帅?”就连素来自认天下第一帅哥的陈霸先,都心服口服。 “当然是我们独孤郎了!”葛荣军的士兵便自豪道:“他可不光长得好看,临阵杀敌比谁都猛!” 那独孤郎早就习惯了众人的目光。他虽然帅得惨绝人寰,却一点不高傲,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和和气气跟众人打着招呼。 不管身份高低,他都能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也难怪人气这么高——当然,赢得一群男人的心,可比赢得一群女人的心困难太多了,尤其这些男人还是刀口舔血的厮杀汉。光靠表面功夫的绣花枕头,怎么可能让他们这样交口称赞? 这位帅绝人寰的独孤郎,肯定是有真材实料的。 任元正在欣赏他的美色,便见独孤郎的目光转向自己这边,整个人倏然一僵,旋即满脸激动起来! 紧接着,他竟不顾风度的分开人群,旋风般冲了过来,大叫道:“奴奴,是你吗?” “……”任元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什么人会叫这名字? 却见杨忠也一脸激动,含泪道:“信哥儿,是我!” “哎呀,你没死啊!”独孤信一把抱住杨忠,两人激动地又哭又笑。 任元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奴奴是杨忠啊。 但是别人都对此习以为常,这可是乱世,多少手足故友零落四方,又在历经波折后,不经意间重逢? “你是来投奔洛生哥的吧?这三位是?”独孤郎依然激动的语无伦次。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杨忠却保持谨慎道。 “对对。走,我带你拜见洛生哥去。我跟你讲,现在洛生哥可牛了!被天子封为渔阳王,大家都叫他洛生王!”独孤郎便拥着杨忠往里走,守门的士兵见状哪里还会阻拦?甚至连索取的贿赂都退给了陈霸先…… “洛生哥现在这么厉害?”离开人群,杨忠忙问道。 “你不是听说了洛生哥的名声,才找来的吗?”独孤信虽然年轻,但已在乱世打滚数载,平复下心中激动的心情,便发现杨忠身后的两男一女,皆非凡夫俗子。 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就改口道:“这会儿洛生哥还在忙,先到我那里去坐坐。” 于是带着四人前往自己住的小院。 一路上,任元等人看到最多的,就是一间挨一间的铁匠铺,在叮叮当当在赶制各种兵器,一副大战将临的架势。 “要打仗了?”杨忠问道。 “是啊,要打仗了。”独孤信点点头,苦笑道:“这些年哪天不在打仗,只是这次要打大仗了而已。” ~~ 独孤信带着四人来到自己独居的小院,亲手给他们盛了乳酪,这才问道:“这几位是?” “都是我的结义兄弟,我们情同手足,就跟你我一样。”杨忠便沉声道:“都是过命的交情,绝对信得过的。” “既然是阿忠的兄弟……姐妹,那也是我独孤信的兄弟姐妹。”独孤信便亲热的跟三人抱拳,又互相通报了姓名。 可惜这时候大家都还是小人物,说不出久仰大名,只能‘你好’、‘你好’…… 然后独孤信的注意力,又全回到杨忠身上,使劲拍着他的肩膀道:“咱们几年没见了?” “武川兵变后就没再见过。”杨忠喟叹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 “是啊,兵变一起,咱们这帮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就被迫分开了。有的跟真王一起反抗朝廷,有的像贺拔大哥家一样,效忠朝廷平叛。各为其主,自相残杀,这几年我不知道遇上多少回这样的事儿了,真的是难受啊。”独孤信叹息道: “真是一天不想打这种烂仗了……所以当初,听说你们举族南下避乱,我还挺高兴的。心说这样至少不用跟你敌对,更不用听到你的死讯了……” “谁知后来又惊闻,杨大叔还是聚集部众与鲜于修礼作战,结果兵败身亡。我和黑獭闻讯连夜赶到瀛洲,给杨大叔还有你三叔六叔大哥三弟收尸……” 第三七四章 黑獭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三人之前只听杨忠说他爹战死,没想到原来是全家男丁只活了他一个…… 再看说话的两人已是泪珠滚滚,杨忠扑通跪地给独孤信磕头道谢,哭到泣不成声。 “你我手足兄弟,这不是必须要做的吗?”独孤信流着泪扶起他来道: “我们翻遍了所有的尸体,问遍了所有的俘虏,最后得出结论,你应该是重伤逃走了。又找了你整整一个月,实在是找不到才罢休,还在你老家祖坟,给你立了衣冠冢呢。” 说完他紧紧握着杨忠的手问道:“阿忠,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忠便将自己一路逃到泰山,濒死之际被吕苦桃所救,养好伤便跟她成亲的经历,讲给独孤信听。 “好啊。你竟然偷偷成亲了,欠我们一顿喜酒知道吗?!”独孤信终于听到点儿好消息,红着眼圈笑道。 “你们都还没成家?”杨忠轻声问道。 “那可不,我们几个还都单着哩。”独孤信道:“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不能坑了人家闺女不是?” “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没有闺女会觉得被坑了。”陈霸先终于捞着插句嘴。 “没错。”任元点点头。 “哈哈哈,彼此彼此。”独孤信也对英气勃勃的任元陈霸先印象极好。 “我是想着全家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了。得赶紧成个家生个娃,不能让老杨家绝后啊。”杨忠苦笑解释道:“可惜起个早五更,赶个晚大集,到现在也没生下来。” “别急,好饭不怕晚,你将来肯定有儿子。”独孤信笃定地安慰道:“将来咱们做个儿女亲家。” “承你吉言。”杨忠笑笑,接着道:“不怕你笑话,我那时是真心想藏在泰山深处过一辈子,一点都不敢想报仇的事情。” “完全理解,这世道报仇太奢侈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独孤信深有同感地叹息道:“就说我家吧,起先跟着贺拔军主,一起效忠朝廷,还斩杀了破六韩拔陵的大将卫可孤,结果引来……义军的报复,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我要不是运气好,碰上了宇文大叔,估计早就被鲜于修礼杀了。现在不还是老老实实给葛荣效力,哪敢想报仇的事情?”独孤信说完,又问道: “不说我了。还是继续说你,既然在泰山过起了小日子,那怎么又出来了呢?” “唉,后面的事情就更离谱了。”杨忠苦笑道:“那年我两口子刚成亲,就碰上南朝趁乱北伐,裴帅一路打到了东平。官府组织乡勇抗击,我两口子也被拉了壮丁。” “结果刚一交战,官军就溃不成军,当官也骑马跑路,把我们这些壮丁丢给了南军。幸好裴帅不嗜杀,将青壮人口掳回了南朝,我两口子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梁人。” “到了南朝,壮丁们就被分去当兵。我运气不错,没有被送去前线,而是留在了建康,当上了勾陈司的捉刀使。”杨忠接着介绍道: “后来,在出任务的时候结识了这几位兄弟,再后来他们也加入了勾陈司……” “这么说你们是南朝的细作喽!”杨忠正说着话,就听门口炸响一声暴喝。 众人回头一看,便见来的是一条黑铁塔般的大汉。那黑大汉喊得气势汹汹,脸上却激动的眼圈通红,化作一阵风冲进来,一把熊抱住杨忠,还不停嚷嚷着:“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国了!” “你个黑獭还不是一样当了反贼?”杨忠反唇相讥,却紧搂着黑大汉,然后两人放声大哭起来。 “你个臭奴奴,可想死爹了。” “你个死黑獭,也想死老子了。” 独孤信被这对共轭父子闹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跟任元等人解释道:“这个黑大汉是阿忠同年同月生的好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大号叫宇文泰,是洛生哥的四弟。” 任元心说好家伙,原来这位更是重量级。 宇文泰加入进来后,杨忠又得把经历从头再讲一遍,当然要问起他家的情况。 “六镇起事后,咱们武川镇的军主贺拔大叔不愿背叛朝廷。于是便跟我爹合谋,率州里豪杰舆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真檀等,招集义勇,袭杀了卫可孤。在那一战中,我大哥战死了。” “谁知刚刚驱逐了卫可孤部,武川又遭到了铁勒的入侵,在率军抵抗时,贺拔大叔战死。于是,我爹率族人去中山避难。” “孝昌二年正月,怀朔镇的鲜于修礼在定州左人城起义。这回我爹决定接受他的邀请,加入起义大军。”宇文泰苦笑一声道:“当时也实在没办法了。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坐吃山空,必须得找个饭辙。” “理解。”杨忠点点头,他在大梁又何尝不是日子人呢? “结果也是倒霉,又在前往左人城途中遇上了官军……虽然我们是在投义军的路上,但我们还没投呢,就遭到官军不分青红皂白的袭击,结果我爹和二哥阵亡,我跟三哥还有独孤幸免于难,逃入左人城,加入了义军中。” “鲜于修礼死后,我们又跟了当今天子,之后这几年,我们在沙场里打滚,一直刀头舔血到现在。”宇文泰说着笑道:“不过我和独孤身上居然一处伤都没受,你说神不神奇?” “这说明你们福大命大,造化大。”杨忠道。 “那是……”宇文泰便自豪道:“现在我三哥被封为渔阳王,我现在也是王弟了,罩着你没问题!” “人家阿忠已经是南朝的军官了,哪用得着你罩?”独孤信笑道。 “我说你怎么来了都不敢见我,原来是当了叛徒心虚啊!”宇文泰又揶揄起杨忠来。 “我心虚个屁!”杨忠见到自己儿时的伙伴们,整个人气场都放开了。“我们这次来,又不是公差,而是办私事儿,有什么心虚的?再说你也没有立场笑话我。” “那倒是,反贼和叛徒半斤八两,谁也没法笑话谁。”宇文泰便朗声笑道:“这大老远的上千里路,到底什么事儿?” 第三七五章 龙凤满堂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为了救一个人。”杨忠便将祖暅的事情,简单讲给宇文泰,末了道: “总之我们都深受祖老爷子的恩惠,所以这趟必须要来,只是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你们。” “哈哈哈,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是兄弟就要在一起!”宇文泰笑的声音极大,震得房梁上都扑扑落灰。 “确实。”杨忠也高兴道:“是兄弟你就得帮帮忙。” “这个简单,天子还是要给我三哥几个面子的。不过马上要打仗了,他现在城外练兵,我也是听说你来了,这才赶回来跟你见面的。”宇文泰便大包大揽道: “等晚上他回城,我带你去见他,三哥一句话就能把人放了。” “那感情好。”杨忠几个高兴坏了,这得省多少事啊? “咱也别干磨嘴皮子了。”宇文泰便对独孤信笑道:“我让人弄点酒菜来,咱们给阿忠还有几位新朋友接风。” “还有你操心?”独孤信笑着一挥手,桌上便多了两个酒坛,八个冷碟。“热菜待会送来,咱们先喝着。” “哈哈,我就那么一说,早知道独孤肯定准备好了。”宇文泰便拎起了坛子,拍掉了泥封,吨吨吨一人倒了一海碗。 “我们北朝喝酒都用碗,几位南方来的朋友,需要给你们换酒盅吗?” “瞧不起谁呢?!”陈霸先也拎起个酒坛,拍掉了泥封道:“我们都直接对着坛子喝!” “哈哈哈,我们北朝的酒可烈得很!”宇文泰大笑道。 陈霸先仰头灌一口,满脸淡定道:“我喝着也就是小酸水!” “哈哈哈,好好好!”宇文泰高兴的拍桌子道:“是一路人,往后咱们也是兄弟了!” “来来,喝酒喝酒!”独孤信端起酒碗,众人一饮而尽。 “喝了这碗酒,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宇文泰便对任元三人笑道:“说不定哪天,我们就去投奔你们了。当然了,你们那边要是犯了事,也欢迎来投奔我们。” “人家千里迢迢来当反贼吗?”独孤信笑道。 “这话说得嘞。咱们迫不得已当了反贼,难道一辈子都是反贼吗?”宇文泰浓眉一挑。 “没错!”任元便笑道:“我观两位兄弟皆是人中龙凤,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将来一定能成为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哎呀兄弟,你这眼光也太好了!”宇文泰听得眉开眼笑,赶紧端起酒碗道:“来来,咱俩喝一个。” “苟富贵勿相忘。”任元便笑着跟他一碰酒碗,一饮而尽。 宇文泰的大腿还是值得一抱的,比等着抱阿忠儿子的大腿现实多了…… “那一定的!咱们将来哪个富贵了,都别忘了拉兄弟一把,兄弟绝对不会给他丢脸的!”宇文泰便举碗对众人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一言为定!”众人便再次一饮而尽。 他们年纪相仿,又都是人中豪杰,又有杨忠这个桥梁在,很快便打的火热,互相称兄道弟起来。 “几位兄弟来得正好。”酒过三巡,宇文泰的脸变得黑红黑红,略大着舌头道: “我们现在被官军封锁的厉害,在冀州这个鬼地方跟外界消息断绝,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很少。” “是。”独孤信点点头道:“商旅断绝之后,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击败官军,审问俘虏了。” 说着苦笑一声道:“但这半年来,跟尔朱荣作战负多胜少,也根本问不出多少东西来。” “一群契胡懂个屁啊?抓到俘虏也问不出个二和三。”宇文泰啐一口,又对任元笑道: “阿元兄弟,你一看就知书达理,快给我们讲讲现在的天下大事。” “……”任元心说好嘛,我这站什么立场啊?但还是将南北两朝近期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宇文泰。 “好家伙,萧和尚原来这么刚?但他太莽了,这下元气大伤了。” “唉,胡太后那娘们也真是瞎胡闹,玩男人也就罢了,还让男宠当国,这大魏果然要完……”宇文泰认真听完,还一一发表了意见。 “操那心干嘛?”杨忠瞥他一眼道:“大人物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宇文泰却摇摇头,压低声音道:“高欢,还记得吧?” “当然了,贺六浑嘛。”杨忠点头道:“他是怀朔镇那帮坏小子的头儿,经常跟贺拔三哥别苗头,那些年没少跟他们打架。” “没错,那狗日的破落户,在这乱世中倒是如鱼得水,”宇文泰不爽地啐一口道: “走狗屎运娶了娄昭君,用她陪嫁的马当上了怀朔镇的队主,这才有机会结交各式人物,除了原先一大帮子平时飞鹰走狗的伙伴,还有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各式各样的江湖骗子,这些人都成了他造反的本钱。” “这些年,他先投杜洛周,很快又看不起杜洛周,还想宰了杜洛周取而代之。结果没成功,像丧家之犬般逃进了信都城。”宇文泰对高欢为人十分不屑,又啐一口道: “天子好心收留他,又给他兵马地盘,让他重新抖擞起来,谁知这货居然不知感恩,又他么私下串联,想投奔尔朱荣!” “我艹,快赶上吕布了。”陈霸先打个酒嗝道。 “他说葛荣必败,我们早晚都得落在尔朱荣手里,那还不如早点过去,主动投靠能占个好位置呢。”宇文泰说完,看着任元道: “这事我委实难决,兄弟你从个外人的角度看,觉得尔朱荣能行吗?” 任元摸了摸鼻子。好么,听宇文泰骂了这么长时间的高欢,还以为他坚决不会与其同流合污的。没想到骂归骂,却一点不耽误跟高欢混…… 莫非这就是天生政客? “那尔朱荣得多厉害,能让宇文兄愿意捏着鼻子跟高欢混?”任元便问道。 在南朝的时候觉得自己离天下英雄很远,来了北朝,那一个个震烁千古的名字才鲜活起来。 “契胡部当然很厉害,但尔朱荣靠的依然还是六镇的儿郎。”独孤信淡淡道。 “主要他还是背靠着朝廷,能调动天下的兵马钱粮。”宇文泰沉声道:“但我觉得天子只要不过分轻敌,凭我六镇雄兵,应该能稳胜他!” “那你还……”杨忠都听糊涂了。 第三七六章 尔朱认父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我说的是,只要天子不过分轻敌。”宇文泰嘿然一笑,问独孤信:“能吗?” “难。”独孤信摇头。“天子自称帝起,已经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不是这半年来一直负多胜少吗?”任元问道:“他哪来的自信?” “天子认定是因为之前四处攻掠,摊子铺的太大,兵力分的太薄,才给了尔朱荣可乘之机。”宇文泰沉声道:“现在我们已经集中起来,兵力数倍于敌军,自然可以战而胜之。” “所以葛荣就开始轻敌了?”陈霸先问道。 “是。”宇文泰叹气道:“我三哥说,几次商议军情,气氛都过于乐观,从天子到众将,全都认为此战尔朱荣断无获胜的道理。天子甚至还说,尔朱荣其实很好对付,诸位每人都准备一根长绳,到时候只管捆绑敌人就是。” “这不是助长全军轻慢之心吗?”杨忠沉声道。 “天子之前击败了太多官军名将,已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独孤信苦笑道:“尔朱荣虽然连胜数场,但并不能引起天子的警觉,反倒整日把贬低他的话挂在嘴上。” “其实说说不要紧,但说多了下面人可真信了,将士们都心浮气躁,恨不得一口把尔朱荣吃掉。”宇文泰神情复杂道:“高欢就说现在军中的气氛,是假紧张,真轻敌,众将操练士兵是给天子看的,根本没有针对尔朱荣进行训练。他说,自古骄兵必败,我们这种不自知的骄兵,更没有获胜的道理。” “高欢看事儿还是准的。”任元忽然轻声道。 “任兄弟你了解他?”宇文泰惊讶的看着任元。 任元心说我了解将来的他。不过观高欢一生,看人就没走过眼,他说一个人不行,那估计是真不行。 “我听刘麻子说过,他对杜洛周的判断,那是分毫不差。”任元便道:“又听了宇文兄的分析,觉得他这次的判断也不会有错。” “嗯。”宇文泰点点头,端起酒碗喝一口,压低声音道: “其实高欢还有番话,说的我很心动。” “他说经过这几年大战,朝廷的兵将十不存一,我们早点归降过去,正好可以补上这个缺口,定然大有用武之地。” “他想的也太美了吧?”陈霸先不禁笑道:“尔朱荣自己的族人还安排不过来呢,怎么可能照顾我们这些反贼?” “陈兄弟可能不太了解本朝,”独孤信便解释道: “契胡开化时间很短,虽然尔朱家自国初,就格外受到朝廷厚待,被赐予土地和领人酋长的爵位。但契胡一族却经常被人瞧不起,称之为‘逆胡’。在很多人看来,属于上不了台面的劣等种族。” “他们就像一种丑陋愚昧的生物,茹毛饮血,不是人类,如同低贱的牛马。”宇文泰接茬道:“前阵子尔朱荣的军队经过肆州。肆州刺史尉庆宾很厌恶契胡,所以下令紧关城门,不让他们入城。尔朱荣见状,便带兵攻打尉庆宾,将他抓到了自己面前。” 说着问任元等人道:“你们就猜吧,然后他干了件什么事儿。猜对了我把这坛子酒一口气喝了。” “扒了他的皮?” “不对。” “逼他认错?” “不对不对。”见众人都猜不出来,他才绷不住笑道:“他竟然强迫尉庆宾,做自己的父亲!” “什么?!”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就连搞抽象,南朝也比不上北朝。 就算老萧家那些拟人生物,都没达到尔朱荣的水准。 “因为尉庆宾出身于尊贵的鲜卑八姓之一‘尉氏’,所以,虽然他摆明了厌恶尔朱荣,但尔朱荣为了抬高出身,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凑上去讨好他,还主动喊他爸爸。”宇文泰敛起笑容道: “现在明白他的心态了吧?我觉得高欢说的有道理,尔朱荣知道靠本族撑不起来,一定会用外人的。”宇文泰自嘲一笑道:“但正经人谁跟契胡搅合在一起?也就我们这些六镇反贼不嫌弃他。” “是,他麾下已经有很多六镇兄弟了,贺拔家三位哥哥都得到了重用,若是投过去倒也不用太担心。”独孤信本就是迫不得已,才委身叛军的,对葛荣自然也没什么忠心可言。 “所以说,如果天子注定失败,那我得好好劝劝三哥,千万多个心眼,就算不跟高欢走,也得保存实力,不能白白葬送弟兄们。”宇文泰最后总结道: “咱们六镇儿郎的血,流的已经太多太多了,该为弟兄们想条出路了。” “是这个理儿。”众人皆以为然。 ~~ 众人从过午一直喝到天黑,宇文泰又拉着杨忠去见他三哥。 任元三人识趣的留下来,没有跟着去掺合。 待到他们一走,陈霸先吐出长长一口酒气,笑道:“今天才看到真正的老二。” “武川第一巴图鲁,本当如此。”任元却并不意外。 “啥玩意儿?”陈霸先问道:“鲜卑话吗?” “差不多吧。”任元笑笑道:“就是勇士的意思。” “嘿嘿,武川第一勇士。”陈霸先笑道:“却成了建康日子人,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南橘北枳’?” “这是大丈夫藏器于身,相时而动。”任元道:“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是龙也只能盘着,是虎也只能卧着。”说着看一眼陈霸先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就是你说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吗?”陈霸先目光灼灼道:“那兄弟你才是真龙呢。” 任元本想说‘不,其实我才是日子人。’但忽然想到体内那头威震八荒的应龙,便把话又咽了下去,笑道:“那这信都城里的真龙可多了点。” “哈哈,哪来那么多的真龙?大部分都是蛟、蟒、黄鳝之类的假龙。”陈霸先大笑一番,又敛住笑容道:“不过那黑獭,我看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何止是他?”任元叹了口气道:“还有独孤信这些人,六镇儿郎的英雄气,远胜金陵的脂粉气。” 陈霸先本想说不要长他人志气,却又不得不服气的点点头道:“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怪不得陈帅急着北伐,真让他们缓过这口气来,北朝怕是又要压倒南朝了。” 第三七七章 大皇宫探监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杨忠当晚便留在了渔阳王府,第二天傍晌才揉着昏沉的脑袋回来。 “这是又喝了多少呀?”陈霸先捏着鼻子,险些被他一身的酒臭味顶倒。 “洛,洛生哥把武川镇的老乡都叫来了,百十号人围我一个,这下只能放开了喝了,根本就不知道喝了多少,感觉身上淌的都是酒……”杨忠大着舌头道: “幸亏黑獭和信哥帮我挡了好些,不然我就得被抬回来了。” 这年代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杂醇奇多,喝的时候都是海量,喝完了却都成狗熊了…… 任元便画了张醒酒符,给杨忠解酒。 虽然对任元各种妙用的符箓已经习以为常了,但陈霸先还是忍不住赞叹:“这符法真他娘的好用。” “嗯,我是学不了了,将来三弟一定要教教你大侄子。”杨忠醉态可掬道。 “没问题,生下来我就收他为徒。”任元一口答应,给那罗延当师父,还是有点意思。 “好好,一言为定。”杨忠高兴道。 “你先想办法生出来再说吧。”陈霸先打击他一下,又问道:“你问正事儿了吗?” “那肯定的,一见到洛生哥就问了。”杨忠点点头,打个哈欠道:“他说帮着打听打听,回头给我信。” 说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往里屋去。“我得先睡一会儿了,喝了个通宵,实在撑不住了。” 不一会儿,里屋中便传来震天的呼噜声。 ~~ 宇文泰估计也没少喝,一直到天擦黑才过来。 “来得正好,咱再喝点?”陈霸先贱贱地问道。 “谁怕谁?”宇文泰一挑眉,张嘴却呕的一声,差点吐出来。 他实在逞不了能,却还嘴硬道:“今晚有正事,且饶你一宿,明日再战。” “哦,有消息了?”陈霸先和任元眼前一亮。 “嗯。”宇文泰点头道:“我过来就是跟你们说,那位祖司马的事儿,三哥已经问过了。” “怎么讲?”两人齐声问道。 “唉,不乐观……”宇文泰叹口气道:“说是惹怒了天子,被打入大牢,明天就要开刀问斩了。” “啊?”任元两人吃惊问道:“他是怎么搞的?!” “这不我赶紧来跟你们说嘛。”宇文泰便道: “我哥说,大概是天子让他复原霹雳车,被他一口回绝了。” 说着无奈摇头道:“你说这人也是,不愿干你就别来。都来了你拒绝个啥?实在想拒绝也行,说自己不会就是了。他却‘非说我会,就是不给你做。’你说天子能不上火?没当场宰了他,都算脾气好的。” “这就是科学家的怪癖,可以否定他的一切,但谁也不能否定他的专业,他自己也不能,”任元苦笑道:“我们得赶紧做点什么了。” “嗯。我三哥已经去见天子了,想求天子刀下留人,”宇文泰道:“但他当众落了天子的面子,如果还死咬着不肯出手,那三哥也没办法。” 说着他看看任元二人道:“我三哥的意思是,你们也去劝劝那祖司马,让他服个软,给天子造一辆霹雳车,不就免得一根筋两头堵了吗?” “能见见他当然最好,”任元当即点头道:“劳烦宇文兄帮忙安排吧。” “安排什么,直接跟我走就行,”宇文泰便拉上任元和陈霸先,风风火火往外走。 ~~ 三人很快来到信都城中央。 天下城池的格局大差不差,正中的位置都留给了最重要的衙门。信都是南和郡的郡城,所以这里应该是原先的郡守府。 宇文泰说:“这就是大皇宫。” 任元看到门檐下的匾额上,果真就写了‘大皇宫’三个字,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种程度的抽象,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波澜了。 “需要搜身通禀吗?”他问道。 “还费那事儿?”宇文泰便带着他俩,径直迈过门槛,就进了‘宫’,门口的‘禁卫’连问都不问。 “宫里这个戒备够松懈的啊。”陈霸先小声道。 “整个宫里最能打的就是天子,一般人谁敢刺驾?二般人他们也拦不住。”宇文泰淡定道:“撑撑场面罢了,不用那么认真。” 说话间,三人来到城守府内的大牢,当然现在叫天牢。这里倒是牢门紧锁,但宇文泰递进去两瓶酒,牢门就开了。 “哟,泰哥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牢头笑眯眯接过酒。 “想你了呗。”宇文泰笑道:“顺便来看个人。” “哈哈好,要看谁?”牢头问道。 “明早要处斩的那个。” “哦,那个岛夷啊。”牢头便带着三人来到一处单人牢房,举着灯笼晃了晃,“是这个吗?” 任元定睛一看,不是祖暅又是哪个? 只见祖司马身上还好,只是鼻青脸肿,左边脸上还有个明显的大巴掌印子。 “看着没?被天子抽的。”牢头笑道:“随便看,随便碰。别弄死,别带走就行。” “放心,坑谁也不能坑你啊。”宇文泰熟练地打着哈哈,对任元道:“你们慢慢聊。” 说完便拉着牢头,到一边闲扯去了。 “祖司马。”任元直接穿过栅栏,走到了祖暅面前。 祖暅茫然抬起头来,吃惊道:“任贤侄,你怎么来了?” “奉了令尊之命,来救你回去。”任元便轻声道。 “家父?”祖暅脸上的惊讶更浓重了。“他老人家下船了?” 任元和陈霸先对视一眼,可怜的祖安……他爹知道的果然比他多多了。 “是。”任元点头道:“前番老爷子在荥阳现身,出手救了我们,却得知师叔已经被冯铁头送来这里了。老爷子有要事无法抽身,便请我等走这一遭。” “唉,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老父操心,真让我无地自容啊。”祖暅满脸羞愧,眼圈泛红。 “不说这个。祖司马恢复正常了?”任元看到祖暅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是。”祖暅点头道:“三天前半夜里,我正睡着觉,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像是满身的枷锁忽然消失不见……” 任元心说那正好是萧综死的那一晚,看来没有了效忠对象,鲛绡女的洗脑也就失去作用了。 第三七八章 钢子的故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大皇宫,天牢中。 “清醒之后,回忆起这阵子的所作所为,我真是羞愧难当……居然跟着萧综叛逃,还数次帮他摆脱你们的追捕,助纣为虐,令祖宗蒙羞啊!”祖暅痛心疾首道: “我真恨不得一死了之。只是还有一些成果没有交代,这么死了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说着紧紧抓住任元和陈霸先的手,激动道:“你们能来太好了,现在我教你们如何通过‘幂势既同则积不容异’算出一个球的体积……” 陈霸先两眼发直,一脑门子黑线。这爷俩一个跟圆较劲,一个跟球较劲,对他来说都一样是折磨。吓得他一声不敢吭,唯恐引火上身。 “这些成果,世叔还是留着,见到老爷子的时候再汇报吧。”任元同样敬谢不敏,他能知道‘三分之四πR立方’就很满足了,不想再接受更高深的方法了。 好吧,其实他也听不懂祖暅这套…… “唉,我哪还有脸再见父亲?”祖暅却叹息摇头道。 “那时你中了法术,迷失了本性,干了什么事情做不得数。”任元便安慰他道:“现在恢复正常了,你的言行才能代表你自己。” “多谢世侄安慰。”祖暅感激地点点头道:“我正是因为追悔莫及,不能再给祖宗丢脸,所以才拒绝了葛荣的要求——我是死也不会,帮他制作杀人机械的!” “所以他就要杀了你?”陈霸先问道。 “不错。”祖暅苦笑道:“起先我被迷了心性,就满口应承说可以帮他造霹雳车。但那晚醒来之后,我自然就变卦了。葛荣恼羞成怒,抽了我一巴掌,还把我下狱准备处死。” “那他人还怪好咧。”陈霸先笑道:“换个暴君当场就把你宰了,哪还会改天再杀?” “因为他还没死心,想要吓吓我,逼我就范。”祖暅看得门清儿道:“但我是不会再助纣为虐的,就这样死了也挺好,至少能稍稍给祖宗挽回一点名声。” “十分感谢二位前来相救,但我心意已决,万望成全。”说着朝两人作揖道: “请回吧。” “祖司马,不要老拿祖宗说事儿嘛,你咋知道祖宗咋想的?”陈霸先便劝道。 “你知道?”祖暅反问。 “我也不知道。”陈霸先便道:“但我知道你爹,不愿让你白白送死,不然也不会让我们来救你了。” “阿父……”想起老父,祖暅又红了眼眶,一时好生难过。 “世叔,像你这样的天才,必须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你这种人可以造福大众,甚至可以让这狗日的乱世早点结束。”任元便换个角度劝道。 “贤侄太高看我了。”祖暅却更加自责道:“我这种人其实对百姓是有害的。当初费尽心机修好了浮山堰,结果害死了那么多人……” 从任元见到他第一刻起,就感觉到他一脸生无可恋——其实浮山堰才是祖暅真正的心病。 “浮山堰是你力主修的吗?”任元便问道。 “当然不是。”祖暅摇头。 “你阻拦了吗?” “拦了,但人微言轻,根本没拦住。”祖暅苦涩道:“唯恐他们乱修会导致决堤,我才主动承担了设计工作,结果他们为了赶工期,严重的偷工减料……唉,说这些干嘛,我的责任推卸不掉的。” 这下就连陈霸先都看出来了,祖暅就想趁机寻死,得个解脱…… “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钢子的故事。”任元只好出绝招了。 “刚子?这是哪位先贤?”祖暅一脸不解。 “只听过孔子孟子墨子,没有听说过刚子。”陈霸先也道。 “这个钢子,不在华夏,是个异域奇人。他原先是个军火贩子……呃,可以理解为专门给军队做杀人机器的商人。”任元便尽量用他们听得懂的话说道。 “哦,他也精通机关术。”祖暅果然听明白了,便对那人感觉有些亲切了。 “是,他精通机关术,凭此大发横财,军队拿着他的武器到处杀人,不知造了多少孽。他却毫无所觉,还沾沾自喜,直到一天被人用他自己制作的武器,打成重伤,绑架到贼巢穴中。” “跟我的经历还真像。”祖暅道。 “他比你可恶劣多了。”陈霸先评价道。 “难道贼人抓他,也是为了造霹雳车之类?”祖暅问道。 “不错,贼人抓他的目的,也是想让他打造一款威力巨大的杀人机器。”任元便一脸严肃道: “但经过这番遭遇,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意是何等肮脏,所以起先是拒绝的。于是自然遭到了贼人的虐待,还威胁他再不答应就杀了他。” “那他最后是怎么抉择的?”祖暅忙追问道,显然已经建立了同理心。 “他起先也想要一死了之,但这时,有个狱友劝他说,你的‘机关术’本身没有对错,可以用来杀人,但也可以用来救人。要是你觉得自己犯过罪,更应该带着这份歉疚活下去,用自己的余生去赎罪。” “于是在狱友的鼓励和帮助下,他假意答应了叛军的要求,名义上帮他们制作杀人机器,实际上却打造了一部可以飞天遁地的战甲,然后穿着它干掉了叛军,逃出了魔窟!”任元略略提高声调,看到祖暅的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那这战甲不还是杀人机器?”陈霸先却忍不住吐槽道。 “别打岔。”任元瞪一眼这拾话把儿的家伙。 接着对祖暅道:“虽然战甲威力强大,也能杀人,但后来一直掌握在他和的小伙伴手里,他们一起行侠仗义,维护世界和平,深受西牛贺洲百姓爱戴,尊称他为钢铁侠。后来他更是为了宇宙的安宁,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至今还深受缅怀,并上尊号为‘钢子’。” 祖暅果然深受启发,一拍大腿道:“我要向钢子学习!” “这就对了。”任元笑着点头:“这乱世同样需要我们自己的钢子!” “好好,就让我用余生来赎罪吧!”祖暅燃起来了。 陈霸先看得目瞪口呆,科学家这么好忽悠的吗? 第三七九章 上朝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厢间宇文泰和牢头都聊的没话了,终于看到任元二人出来。 “回聊。”宇文泰立刻便结束尬聊,领着两人离开了大皇宫。 “怎么样?说服他了没?”一出来,宇文泰忙问道。 “嗯。”任元点头笑道:“我这世叔脑子轴,拐过弯来就好了。” “厉害!”宇文泰高兴道:“这下皆大欢喜了!” “不过,等回去有件事得跟兄弟商量一下。”任元又低声道。 “好。”宇文泰点点头,一行人便快步回了独孤信的住处。 “……”任元便把自己劝祖暅的话讲了一遍。 宇文泰聪明绝顶,一听就明白:“你是说,那位祖世叔八成就会按你说的,捣鼓那么个玩意儿,捣毁贼巢穴,然后逃走?” “捣毁贼巢穴他没那个本事,但逃走的本事是很大的。”任元苦笑一声,之前追捕萧综的时候,差点没让祖暅给遛死。 说着正色道:“但我不能坑了自家兄弟,所以得跟你说明白,再想想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用,这办法就很好。”宇文泰却一摆手道:“我们在这也就是混日子,捅个篓子算个球?” “确实,又不是造反、抗命那种犯忌讳的事儿。”独孤信也笑道:“天子不至于为这点儿事,跟洛生哥翻脸,当然骂几句是少不了的。” “挨骂也不好吧?”任元轻声道。 “没事,三哥从小为了我们不知挨了多少骂了,不差这一顿。”宇文泰大大咧咧一挥手道:“不信我回去跟他讲明白,你看他怎么说。” “讲明白最好。”任元点头道:“令兄不同意,我们就换个法子。” “没什么好换的,最后都是要把人救走,他怎么都免不了这顿骂。”宇文泰笑道:“不过天子也不敢太过分,不然我们武川儿郎可不答应!” “还真是。”任元起身作揖道:“贤昆仲的这份情义,我兄弟铭记在心,定当厚报。” “这么说就远了。”宇文泰却揽着任元的肩膀道:“你我兄弟一见如故,肝胆相照,什么多余的话都不用说了。” “也对。”任元重重点头,朗声笑道:“是我着相了。” “那可不。”宇文泰笑道:“不过你们南人都这样爱客气,你算是好的了。” “宇文兄不要以偏概全嘛,南人北人都一样,什么样的人都有。”任元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说完又请求道: “要是令兄同意,那就让我们给祖司马当助手,这样能加快进度。” “没问题。”宇文泰点点头。 ~~ 宇文泰回去便把事情跟三哥一说,宇文洛生果然也是这个意思,笑道:“这样走了更好,省得我还得费尽心机放他走。” 祖暅态度一转变,宇文洛生的工作就好做了。 第二天一早,宇文泰便风风火火跑过来,报喜道:“天子已经下令留祖司马一命了。” “太好了!”任元等人松了口气。在这种鬼地方,多大的神通都没用,非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人家要真砍了祖暅,他除了请祖冲之出马,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快点跟我来,天子要见你们。”宇文泰又拉着任元往外走。 “见我们干啥?”任元一愣。 “你们不是要帮着祖司马,一起造霹雳车吗?”宇文泰眨眨眼道:“天子要召见所有参与制造的人,看来真的很重视这玩意儿啊。” “也好。”任元便笑道:“正好瞻仰一下大齐天子的风范。” “想不到平生第一次上朝,居然是在这里。”陈霸先也感慨道。 “哈哈,那你们会失望的。”宇文泰赶紧给他俩打个预防针。 “我们得换身朝服么?”陈霸先便按照大梁的规矩问道。 “不用,我们都没那玩意儿。”宇文泰摇头道。 “倒不是连身朝服都做不起。”独孤信解释道:“这牵扯到各种衣冠制度,朝仪规范,我们一帮北镇丘八哪懂这个?照方抓药都抓不明白。” “嗯,到现在还没定好呢,只能先有啥穿啥。”宇文泰说完便带着他们,再次回到了‘大皇宫’。 去往‘朝堂’的路上,任元等人就看到祖暅跟着一个身材高大,肩宽细腰的男子,从‘天牢’方向走来。 “那就是高欢。”宇文泰轻声提醒道:“跟他说话当心点,这家伙阴着呢。” “嗯。”任元点点头,便看向未来跟宇文泰平分秋色的绝代枭雄。 只见他额头宽大饱满,颧骨突出,目光锐利如电,虽然没法跟独孤信比,但也是个很有味道的大帅哥。反正比一黑毁所有的宇文泰要帅…… 而且看年纪,高欢已经三十出头,气度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气质上,更不是宇文泰这种毛头小伙子能碰瓷的。 双方走到近前,高欢展颜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黑獭,这就是南边来的朋友?” “……”宇文泰没好气道:“我有大号,正式场合不要叫我的小名。” “好的黑獭。”高欢点点头,主动朝任元等人叉手笑道:“往后咱们得好生亲近了。” “好说好说。”任元笑着还礼,这大腿太多,抱不过来,根本抱不过来。 不过二选一的话,肯定要抱黑獭的大腿,不光大家年龄相仿,他还是最后的胜利者。还有很重要的原因,跟着黑獭混容易得善终。 跟着高家混,很容易就九族消消乐了…… 所以任元也没有趁机烧高欢的冷灶,默默跟在宇文泰身后,进了‘大齐朝堂’。 这所谓的‘大齐朝堂’,也是郡守府大堂改的,连那块海水江崖红日升的屏风都没换。 只见大齐天子葛荣,穿一身黄色的绸袍,戴着个远游冠,盘膝坐在宝座上。 麾下一干王公武将也都盘着腿坐在两边,当着天子的面谈笑自若,还有人直接往地上吐痰…… 好在葛荣都已经习惯了。至少现在没有人憋急了,会径直跑到他屏风后边撒尿…… 只是那股骚味,总是去不掉。 “陛下,人来了。”守在门口的‘大内总管’吆喝一声。 众将这才收声,一齐看着高欢宇文泰带进来的人。 第三八零章 皇家礼炮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葛荣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身材略有些发福,鼻头圆圆的,嘴巴厚厚的,像个笑口常开的地主老财,完全看不出半神的样子。 更看不出他是个纵横燕赵,攻城掠地无数,连斩官军几十员大将的枭雄。 但人的名树的影,任元等人丝毫不敢小觑他,都规规矩矩行礼如仪。 “啧啧,这南方人就是懂礼貌啊。”葛荣高兴道:“远来是客,快坐快坐。” 任元等人道谢后,甘陪末座。 葛荣又对祖暅笑道:“哎呀祖先生啊,你可算回心转意了。” “是。”祖暅点头道:“几位贤侄劝我,不要跟陛下作对,还是按照陛下的心意来吧。” “这就对了。”葛荣高兴道:“早这么讲,哪用吃那一巴掌啊?” 说着他便话锋一转,讲起了心心念念的‘霹雳车’道: “霹雳车这玩意儿,我年轻时见过一次,一直记忆深刻——那玩意像一辆手推车,上头装了个大箱子,普通士兵便能推着到处去。” “打仗的时候抽掉盖板,可以连发几十下,每一下都势若霹雳,开碑裂石。”葛荣满脸憧憬道: “你们想,若是朕的大军能有这样的神兵,天下谁人能敌?我大齐,肯定天下无敌啊!” “我大齐,天下无敌!”众将像是被同时按下了开关,一起高呼起来。 任元看看高欢宇文泰,全都表演的十分投入,喊得小舌头都露出来了。哪能看出半点儿三心二意来? 果然都是天生的政客。 “所以朕决定,排除万难也要把霹雳车造出来。”葛荣强调完了霹雳车的重要意义,这才问祖暅道:“那天你说能做,不会是吹牛吧?” “不是,我可以做一个威力更大,更厉害的升级加强版超级无敌霹雳车。”祖暅信心满满道。 “好,有干劲!”葛荣高兴的竖起大拇指,又大声道: “全城所有资源随你调用,还缺什么随时说,朕一定给你找到。” 顿一下,又指着高欢道:“这个事儿,高卿家你来全权负责,一定要做好保障,顺道督促一下进度。” “遵旨。”高欢便抱拳领旨。 “多长时间能做出来?”葛荣又问祖暅。 “十天足矣。”祖暅不假思索道。 “十天就够了?”葛荣又惊又喜,他还以为怎么也得几个月呢。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祖暅淡淡道。 这副行家里手的态度,登时镇住了在场所有人,葛荣大喜道:“好!十天能造好,朕就封你为‘霹雳侯’,不,‘霹雳公’!” “……”祖暅嘴角抽动一下,心说能不能不要。 “要是十天就能造好的话。”葛荣兴奋的直搓手道:“那第一个就让尔朱荣尝尝鲜,把他炸成烤猪肉!” “灭他满门,杀猪吃肉!”众将便一起高呼。 任元神情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丝毫不觉得可笑,毕竟一千五百多年后的世界第一强国,还在上演同样的戏码。怎么能笑话这年代的草台班子呢?” ~~ 祖暅在专业方面真不是盖的。 下朝之后,他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眠不休三天三夜。 三天之后,便拿出了‘超级无敌霹雳车’的设计草图。 葛荣闻讯亲自赶到工坊,听取祖暅的报告。 祖暅便对着一张设计复杂的草图,卖力地介绍道: “这款新型霹雳车,具有多管发射,机动性强的特点。武器是用符咒驱动的法箭,箭身刻有符文,可以增加威力。一次能装入上百发。” “既可以一次性百箭齐发,给对方造成毁灭性打击。也可以一箭一箭的单发,用多少射多少,一发不浪费。”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葛荣闻之大喜。 “防御方面,我加入了‘离火罩’,‘避水罩’,‘金钟罩’,三种御阵法。具体可以根据敌军的攻击方式进行转换……比如对方火攻的时候,就可以用‘离火罩’,在车身周围形成火焰屏障。” “同时,车轮设计为虎爪轮,增强山地机动性,和烂路通过性。” “外观设计上,使用朱漆涂装和金色符咒,既提升视觉冲击,又增添神秘感,还符合陛下尊贵的皇家身份!所以此车名为‘皇家礼炮’!” “皇家礼炮?”葛荣一听就爱死这名字了:“这可比霹雳车好听多了。没想到你起名字也这么厉害!” “是任贤侄起的,包括这个配色也是他的意思。”祖暅毫不揽功。何况这么羞耻的点子,他才不想算到自己头上呢。 “有才华!有眼光!”葛荣便朝任元竖起大拇指道:“回头翻建皇宫就靠你了。” “多谢陛下。”任元高兴的叉手行礼,心说就怕我等不到那天啊…… “先生继续。”葛荣也对祖暅客气道。 “此外还有各种选装件。比方可以代替人力的自走机关……这样战车就能像诸葛亮的木牛流马一样,无须人畜牵引,自动行进了。” “还有自动瞄准机关。在发射箱底部设青铜罗盘,注入雄鸡血,可自动指向敌军煞气最浓处……” “以及夜间辅助照明装置,隐身装置等等十几种配置,都可以集成进去……当然考虑到成本问题,不建议选装太多。”祖暅最后说道。 葛荣听得口水直流,这简直比他的梦中情车还要梦幻呀! 高欢也听得满脸震惊:“这东西要是实用的话,以后打仗真要无往不利了!” “那是。”葛荣乐得笑开了花。“不然朕怎么会,见了一次就念念不忘呢?可惜当时只有一辆霹雳车,而且没人会造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两手捧着那张草图,激动道:“但现在朕能造了,朕要给天下人一个大大的震撼!” “是,皇上的霹雳车一出,天下无人能敌!”高欢的马屁十分赶趟儿。 “只是这么厉害的东西,花费不会低吧?”宇文洛生也在场,他是个相貌堂堂,不怒自威的伟男子,气度上比高欢还要更胜一筹。 “确实。”祖暅坦诚道:“主要是想反复使用的话,用料就不能凑合,必须选用有法力的材料。而且机关越复杂,功能越多,成本就越高,这是没法避免的。” 第三八一章 造车,是昂贵的事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最低能削减到多少?”高欢问道。 “那些辅助功能,其实都可以去掉,甚至连底盘都能换成普通的大车,当然机动性上就要大打折扣了。”祖暅答道。 “确实。”葛荣等人都是厮杀汉出身,自然知道几百辆没有任何辅助行驶功能的大车,简直就是堪称后勤的噩梦。要是车上的东西再不轻,那就不只是噩梦了,而是后勤的地狱了。 “其实连防御功能也可以去掉,再少装几排火箭。”祖暅道:“成本自然就下来了。” “下来了是多少?”高欢追问。 “这得造了才知道。”祖暅两手一摊道:“我只知道各种用料在南朝这边的大致价位,北朝这边的情况截然不同,目前无法估计。” “先别管这那的,造一辆功能最全的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再说。”这时葛荣拍板道:“管它多贵了,朕砸锅卖铁还造不出一辆来?” “皇上真是虎胆龙魄,格局打开,怪不得能成就大业!”边上高欢马屁赶紧跟上。 宇文泰听得暗翻白眼,可惜这时候还没有‘口蜜腹剑’这个词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皮厚心黑,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葛荣却被拍得十分舒爽,大笑道:“剩下就看你们的了。好好干,朕等着参观成品了。” “皇上放心!”高欢忙拍着胸脯道:“我等定将排除万难,完成任务!” 这下任元等人也不得不跟着高喊:“排除万难,完成任务!” 简直就像落进了传销窝子…… “你办事,我放心。”葛荣勉励地拍了拍高欢的肩膀,低声道:“加强戒备,注意保密,绝对不能让人破坏了朕的大计,更不能让人偷学了去。” “是。”高欢两腿一并,高声应道。 ~~ 送皇上和洛生王离开,工坊中便只剩下造车小组一干成员,高欢自然而然在正位上坐定。 之前的表演已经无痕无迹,他脸上只剩满满的沉稳持重。 “祖先生,请出个清单吧,我好尽快给你筹集材料。” “好。”祖暅点点头,便开始报清单道:“车体骨架要用玄铁……” 他一开口,高欢脸就有点绿。玄铁可以刻阵法,还能灌注灵力,是用来打造法宝兵刃的。譬如任元的诛邪刃,就是用玄铁打造。 用来做车架子,是不是太奢侈了? “实在找不到,六合木架也凑合能用。”祖暅便道。 “什么是六合木架?”高欢问道。 “就是以子丑合化土,寅亥合化木,卯戌合化火,辰酉合化金,巳申合化水,午未合化阴阳,凡此六合打造的车架。”祖暅解释道: “原理太复杂,说了你也不懂。具体说就是,取自昆仑山阳坡,树龄满百年的雄桃木,浸朱砂七七四十九日;榫卯嵌用雷击枣木加固,刻《火铃咒》防妖火侵蚀……” “这样就可以合化木与火,然后是其余四合……”祖暅接着一样一样说道。 “……”高欢听得一脑门子汗,心说这也不凑合啊,不禁苦笑道:“不就是个车架吗,至于下这么大本钱吗?” “车架是最重要的部位,所有的功能都要集成在它上头,它还要承受百箭齐发时的后坐力。”祖暅理所当然道:“万万凑合不得,你要是嫌麻烦,就用玄铁。用不起玄铁就别嫌麻烦……” “你不是说想最省钱的话,可以换成普通的大车吗?”高欢拿祖暅自己的话问他。 “那样连一次发射都顶不住,只能用作转运而已。”祖暅淡淡道:“天子可是说要打造一款全功能的,没个好车架怎么顶得住。” “唉,好吧……”高欢也是个能担事儿的主,觉得他言之有理,便提笔记下要求,沉声道:“我两样都找找,找到哪样用哪样。” 写完后又问道:“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地火石,就是火山熔岩凝成的赤红灵石,嵌于车头饕餮吞口,这样战车就可以喷火,不至于一旦被近身就抓瞎。”祖暅便道。 “嗯,有必要。”高欢赞同地点点头,不怕近战的弓箭手,才是真正的杀人兵器。 “还有提炼自西域火焰山的硫磺晶粉,用来混入火硝和百年雄黄,制成‘丙火符箭’箭药,这是皇家礼炮威力的主要来源,所以多多益善,品质也不能马虎。”便听祖暅又林林总总报出上百样材料,每一样都有特殊要求: “以及避火符、避水珠,百年蛟龙筋,鸡喉骨哨……” 高欢听得头大如斗,这才知道,自己这活儿有多坑爹。 怕是把整个信都城都翻遍了,也凑不起这些稀罕料啊。 “先生,能不能放低点要求?”他央求道。 “可以,但你得保证,给天子表演的时候出了篓子,都算你的。”祖暅便淡淡道。 “别别,我给你找……”高欢哭笑不得,举手投降。 不过心里头,对这‘皇家礼炮’的评价却降到了最低……在他看来,过于昂贵的武器,根本没法在军中大规模推广,作用自然就有限,更谈不上改变战争形态了。 所以他现在把这件事,纯粹当成拍葛荣马屁,登时就不在乎什么成本了……马屁嘛,当然是越精贵越好了。 高欢拿着长长一份清单便出了门,抓紧时间四下凑材料去了。 任元几人这才敢说话。 “祖世叔,你这‘皇家礼炮’不光是用来唬人的吧?”陈霸先小声问道。 “当然不是。”祖暅摇摇头道:“是可以造出来的,而且真有那些效果,我辈岂能设计无用之物?” “非得这么金贵吗?”陈霸先惋惜道:“要是便宜点,这玩意儿就太厉害了。” “便宜有便宜的做法,贵有贵的做法……”祖暅淡淡道:“你真想给他们留一个可以批量生产的‘皇家礼炮’吗?” “哎呀!”陈霸先一拍脑袋,恍然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还是老叔想得周全!” “而且,我要造的可是能飞天遁地的机关神兵,普通的材料可造不出来。”只听祖暅轻声道。 “哎呀,我咋把这茬忘了。”陈霸先不好意思道:“都是世叔描绘的太逼真,我还以为真要造‘皇家礼炮’呢。” 第三八二章 极品飞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高欢能力惊人,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从何处搜刮的,总之所需的材料源源不断,送到了祖暅工坊。 工坊中,祖暅正式动手开造,他要用‘超级无敌霹雳车的材料’,制造一架史无前例的飞天神兵。 “这可是天差地别的两样,材料能通用吗?”这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想象,趁着高欢不在,他们忍不住请教起来。 “主人如此多情,日后恐被情所累,误了大道。还望三思。”步离村庄一里来路意念空间中的仇千终于说出了早就想说之话。 直到他们背上的黑山卫,尽力安抚之下,那些青魇马,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起初,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慢慢地梅荣庭现,这个苏菲虽然金碧眼,但有很多的地方和兰馨儿极为相似,让他那颗埋藏在心底的思念蠢蠢欲动。 要签订一份合同,毕竟如果自己以后唱火了,也是能够少一些事情。 事实上碧眼百足章作为碧眼金睛兽血脉的拥有者,它虽然没能继承到碧眼金睛兽最强的天赋神通翻江倒海,可却继承了弱化版的天赋神通断肢重生。而这也让它的难缠程度越了大部分的化晶期妖兽。 至于,到底有没有这件事情,那只有两位当事人,自己心中清楚了。 这些“透镜”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靠近,慢慢地重叠,看来这就是所谓的“九星连珠”了,就这一点上来看史尔特尔没有撒谎。 见梅若雪脸上笑出了酒窝,林湘高兴地拉着她转身就往酒吧里面走。 被称作元兄的男子在看到李姓修士惊呼出声之后,心中有所不满,不禁开口提醒了他一下。而李姓修士在看到元姓修士的脸色之后也立刻从惊愕中醒悟过来,刻意压低了声音与元姓修士窃窃私语起来。 在那团暗物质“蚯蚓”的核心部位,保护着“龙傲天”灵魂的奇异能量试图灭火,可以看出它的力量等级应该不弱于天使之力,可惜它的量太少了,不仅无法扑灭天使之焰,而且也无力阻止它向着灵魂的方向蔓延。 王婷婷拍拍有些昏沉的头,不满的抱怨到:“回来做什么?好不容易才跑掉的。”说完也拖着脚步生基地大门走去。 游雪亮闯进来后,就挥舞了手里的软鞭开始进攻完颜的这些护卫。 但在这里维持着高度的商业规范,买卖公平,童叟无欺,绝对没有强买强卖,也没人敢,因为在中州城,宗盟的执法队无边强大,他们分组分块在中州各条街市巡逻监督,以维护市场的繁荣。 说是他的荣辱,与皇后息息相关。让他无论如何要劝一劝她的母后。 二十九日,金宝越过鸭绿江,却又被朝鲜人驱逐,复又回到丹东,荣禄从奉天府出,前往凤凰城,部署进军事宜。 因为1%的修成圣王的把握也是绝世之奇,普通大圣连万分之一的修成圣王的把握也没有。 片刻的沉默,直播间网友还以为百姓们是怕了,开始担忧,开始矛盾。 盛老夫人并未深思为何听到了‘花苑’二字,盛钰立马来了精神。 看来老妖婆的确是计划被自己打乱了,她这么遮遮掩掩,分明还是时机未到。她说要等人和?是等什么样子的和?什么人的和? 有这个经济条件的,未必有这样的空闲时间,即便两者都有,也未必有那个热情支撑他们做这样一件称得上疯狂的事。 第三八三章 一鸣惊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他们只需要加油鼓劲儿就可以了,祖暅需要考虑的就多了。 设计完各部分之后,还需要考虑材料和结构的兼容性,比如如何将雷击枣木与玄铁部件结合,确保车体坚固且轻量化。同时,还要保证符咒和灵石完美结合,各部件能协同工作。 哪怕是祖暅这样的机关大家,也是第一次设计制造这样精密复杂的装置。而且最麻 这些记者又不是笨蛋,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还有什么事能大得过有中国队参加的亚洲杯呢?其他任何新闻都没有中国队在亚洲杯的征程吸引人。 控制一个没有丝毫反抗的人非常容易,而且时间也很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田烈便接受了控制。 “怎么?有事?”高宇面色平静,神色不起波澜,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后说道。 那就是,这周围的鬼树看似纹丝未动,而实际上,它们一直在走。那为何众人毫无察觉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肖成的脸啪嗒一声就沉了下来,很不高兴被祁峰这个新人菜鸟反驳,尤其还是在他正得意的时候。 红色利爪袭来,正中光盾,立刻响起“噌噌”的抓击之声。但只等声音消失,那光盾也仍旧没能破开。 “金峰,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着我面挖我的人,是不是太过了!”罗万美脸色一沉,以前的罗氏珠宝的赌石顾问,就是被金峰给挖走了,这要是让他在得逞一次,那罗氏珠宝可就真的完了。 陈志凡正处于天地四才阵最中心的地方,要控制阵法,所以不敢躲避。 “兄弟,我们先去淮安府再说吧,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强。”鲁道陵安慰一声。 更别说步枪和狙击枪了,这些枪械的后坐力可比FN手枪要来的大的多。 他第一时间将实验室内自带的监控调出来,发现自己刚才的确是趴在试验台上睡觉。而测试超能力那一幕,则被监控记录了下来。 由于铠睡在门口,袁正睿的独轮车无法越过他推进院子,只能将车停在外面,一点一点的将东西往里面搬。 另外道盟协会的印玺就在我手中,印玺相当于帅印,如果贺胜云拿不定主意,我可以拿印玺压他。尽管这样做有些不厚道,但非常事情,只能用非常手段,才能行之有效。 侏儒男人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惨白,浑身不停的抽搐,鼻子的气息也十分的微弱。会不会挂掉不好说,但是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会对我和梅影有任何危胁了。 并没有纠正魏晨瑞言语上的问题,也没有打掉魏晨瑞的手,任由她挽着。 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不是该将你抓住,好好盘问出你背后的秘密。 对于安陵而言,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对于一个白银冒险者少年来说,这或许就有一点困难了。 大海在狂风中呼啸,巨大的海浪从四面八方升起,空气中弥漫着爆炸产生的巨大温度。 如果他只是个在理想和野心中盘桓不定的家伙,那咱们两个立马就走。 不管怎么说,艾米还是他们家族的人,但是杨兴国却只是一个东方人,一个非常没有地位的东方。 随着材木座义辉手掌一抹,公寓的房间的空间才重新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王大富这个观主就好像是没听到似的,居然一点也不在意,依旧专心致志的跟一只卤鸭子作斗争。 第三八四章 葛荣的野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放心,不是雷劈你。”陈霸先看一眼窗外,依然满天繁星。 “地震了吗?”独孤信揉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大声问道。 “不是地震,是爆炸。”任元脸色一变,赶忙起身道:“是工坊出问题了。” “快去看看!”众人赶忙纷纷爬起来,火速赶到了工坊,见祖暅和飞车都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再看高欢 她说出了自己……她们的名字,紧接着伊戈斯便被来自灵魂深处的严寒彻底吞噬。 凌彦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是会放出自己的翅膀的,在不战斗的时候,翅膀是可以隐下去的,看上去和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看到绿部落的首领吮吸手指的一幕,韩成神色更是复杂的厉害。 两人俱是修为精深,目力所及,虽不说一览无余,但远近城池的大多事物尽收眼底。 苍蓝只感觉眼前一道影子闪过,再抬起头,发现陆野已经狂奔了出去。 秦天羽给了沈仙儿一些资源,而后说明天检验她的修行状况,便是让她先回去了。沈仙儿走后,宫殿之内的气氛又是变得很诡异。 “草民能看破天命,名字都是累赘,取了还不如不取,所以,便叫无名。”无名回道。 仿佛身处于空荡的教堂,声音不断的回响洪亮,几乎要将伊戈斯撕碎。 “伊戈斯”只是换个方式继续活下来了,就像一个游戏账号,只是操控的人不同了而已。 没有人知道,在那看台上,一头白发的陈鹰正紧紧盯着杨婵,几度握紧手中剑,寻思了不知道多少拔剑的手段,但都总是隐而不发。 呕吐……呕吐……臭的翻天,臭的生无可恋,臭的他们一个个吐的气力全无!一个个都懒洋洋的趴着,秦军这招未免也太没底线了!这样的战术都发明了,还要不要点脸? “……”双目诧异的看着嬴楼,而后看着嬴楼真的从容朝外走去,在也不正眼瞧自己一眼,好似和自己完全是陌生不认识的人,瞬间,她那刚刚生长的种子啪嗒似乎被人剪了一刀,愣了愣的瞬间嬴楼就已经即将走出门外。 在他们看来,在刚刚惊心动魄的野生生存的直播过程中,林远才是货真价实的主角。 竹林的清风吹,沙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赢楼怎么也想不通,湘夫人居然会这般的奔放……看着自己杀了季心,居然还主动的扑过来了? 我黯然坐着,她说得没错,我现在站起来都打晃,跟出去就是个大累赘。 “你的手机呢,无聊死了,我玩会游戏。”穆然一点也不客气的在唐三身上翻找手机。 自从iPhone发布之后,这三家公司就没有一款产品能够再卖出去,销售直接下降到了历史新低,大家又不是傻子,谁会选择花同样的钱买一件塑料玩具。 刚刚进家门口,突然,两位负责守门的士兵猛地将大门给关死了,看他们脸上带着的淫贱笑容,云峰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哎哟!”时远山一弯腰,刚要还手,我俩已经把腰后别的刀亮了出来,在他面前一晃,这孙子就怂了。 一提断电,大家都哆嗦,虽然这两天电力正常,但难保电厂能保证始终不被丧尸占领,真断了电,就这些生肉,根本保存不了多久全得坏,我们就是顿顿吃肉拼命吃,也不可能将所有的肉短期内全吃光。 第三八五章 发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待祖暅一声令下,任元立即一拉手柄,一截雷击木便通过杠杆作用,打在了嵌于车底的青铜八卦炉中。 雷击木瞬间释放出蓝色的闪电,击中了炉中的‘赤火精’。火精石中蕴含的强大能量,便被闪电击发出来。 炉膛中渐渐泛起通红的火光,红光渐渐越来越强,化作赤炎气流喷射而出,将地面吹得烟尘四起。 “不愧 当“尘土”所在的一面,转动到直面太阳的位置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尘土”的附近。 其实在很多时候他都思考过怎么继续解释了,要是别人不肯认真听讲,那也是不可能的呀,我希望我们能够保持冷静。 古井里很深,不见底,水是很清的,并不浑浊,长门看见古井,一想是不是要跳进去呢,进去之后是不是又是另一个领域呢?在长门想下井的时候,古井的水慢慢的变浅了。 无论如何他的心里也充满了悲哀,就好像是那一首别来嘲笑我,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感到于事无补。 关家老板看这指环贵重非樵夫这般人能拥有的,他认得指环中的“应宁”二字,事感蹊跷,不敢疏忽,于是花了高价将赤玉指环从那个樵夫手中买下,问清了扳指的来由。而后请来了关平东,将扳指交给他。 陡然间,一股波动出现在身边不远处,让布鲁诺大惊,连忙转头看去。 若馨压制住心中的震撼,颤抖地从怀中取出自离开鬼城后便一直没有离过身的御鬼黑木。纯粹没有一丝杂质的黑色木头,静静地平放在她的手心。凉风吹过,仿佛在耳边响起悠远的声响。 李天辰沉吟片刻,从瞬变圣尊那里获得的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完全出乎意料。 白宏见唐梦颖过来,微微皱起的眉头这才舒缓,轻笑着走了过来。 李天辰精神一振,看来,这广阔无边的十方虚空果然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鹿丸右掌中蕴育惊人破坏力的能量之球直接印在飞段的胸膛上,在对方惊愕不已的目光中轰然爆发,一道几能吞噬光线的黑影一闪而逝的瞬间,一捧捧血雨和碎肉便如不要钱的洒落在半空。 毕竟,看后者的样子,那架势可真是太吓人了,随随便便都能把一百好几十斤的男人踢飞好几米,谁敢上去触霉头? 『圣德真皇』的愤怒感觉从虚空中传来。首次主动给方兴发来的讯息,讲得便是坏事,方兴生出无名怒火之余,也颇感脸面无光,心里更是不由对力量生出更强烈的需求感。 其实,她本身的颜值和身材都非常不错,再加上此刻又在很刻意地引诱,沐浴之后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很是暧昧的吸引力,这会让异性很不淡定。 当然,当大火烧到富人区的时候,德乌市的消防水平便开始真正展现出来了。 此地古木遮天蔽日,阴暗潮湿,且分布着诸多外界罕见的凶物和毒虫,极其渗人。 只是,若让姜蘅、姬乾二人知道眼前的金独一便是林寻,心中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苏锐走到苏意的房间,推门进去,发现后者还在桌前工作,四个华夏的特种兵保镖就在他的房间里面凝神戒备。 老嫖本身就已经急的焦头烂额,再加上火苗的熄灭,他开始变得狂躁不安,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要冲过去和怪物决一生死。 想象一下,一位好不容易踏上帝境的修道者,却在转瞬间丢失一切道行,回到了刚踏上修行之路的少年时,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场景? 可是山林已经回绝了他的建议,长毛男也没办法,只能希望这个少年福大命大吧。 溪水可能是由于峡谷底下,积聚了太多腐烂了的东西之故,有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味。 网缘!情缘!月圆!中秋夜语寄相思,花好月圆情难圆。带去问候和思恋,心想事成愿缘圆。 事已至此,明亦涵对江雨的话虽然不至于完全相信,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甄开心现在应该是和丁西城在一起。 白雪被这双眼睛一瞧,忽然间心中敲起一声重重的钟鸣,终于清醒过來,他瞠目望着地上的鲜血和尸体,再看到那柄钢刀,最后望见暹罗猫的身子。 白雪长腿一扫,已截断十字形木架的上头变作一个丁字型,他又懒懒的坐了下来,与剑奴背靠着背写意的在高空坐着。 提议,不可否认这是很的提议,后来想想隔行如隔山,售后服务还需到位,决定在『春』节招收人马。 中年人似乎已经彻底化作了一根枯木,哪怕他面上摆上了一座金山,他也绝不会抬一下眼皮。 多罗很满足了,多出了心灵控制和心灵震爆这两个心灵异能后,多罗的战斗力大幅提升,甚至可以说变得强大起来。 值班地士兵首先向吴凯敬了个礼。然后恭谨回答道:“张所长!您请稍等,我现在就立刻给耿队长打电话。”说完就拿起值班室内的一部电话打了起来。 玉琳转了转眼,看着翁鸿,虽有些奇怪这只能娶的笃定语气,倒是没出声质疑。 “还有你们,身上有什么值钱的赶紧拿出来,别惹主祭大人生气。”生怕沐寒烟不满意,柳然德又狠狠踢了柳千源一脚,说道。 戚流月细细闻了一下,感觉到空气仿佛是有一种腐烂腐蚀的气息在四处弥漫飘散,她神色一沉,立马屏住了呼吸。 行云竟然准备的如此周全,不是慌慌张张,忽然来救场的,而是全面部署,两边同时进行。 如果现在再出手的话,根本就是举手之劳,但越是容易的事,也就越不值钱,想让吴周二人死心踏地的为花雨神殿效力,最好的办法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真正的令其归心。 慕婳在房门外等候同李妈妈亲自去把慕婳带进去之间,差距太大了。 就算那边的国家无法威胁帝国,单就皇上同太后娘娘治国理念的争执,再有先进枪火夹在其中,局面就简单不了。 这几天都在忙着挑选婚纱设计师的事情,整天沉浸在幸福里面,现在看来,幸福和她相距甚远,自己的身份随时都会变成别人伤害夜瑾和殷战的筹码。 皇后两年后的身染恶疾不是七皇子随口说说的而已,上一世,皇后确实病来如山倒,最后直接病逝了,御医全部束手无策。 第三八六章 绝配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你引荐的那几个岛夷就没安好心!”高欢暴跳如雷。 “知人知面不知心。”宇文洛生苦笑一声,对高欢道:“你跟他们朝夕相处都没看出毛病来,我只见过他们一面,又能看出什么来?” “哼,这笔账我记下了!”高欢黑着脸狠狠瞪一眼宇文洛生,阳神便拂袖而去。 “洛生王,咱们怎么办?”葛莜几人都看向宇 我和陌离两个面面相觑,搞不清楚两位宗师为什么起冲突。这时,我们就看到程韵诗从另一边出现,朝着两位宗师的方向追了过去。 兰桂坊的人都沉默了,班主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目送村民们离开,他们也多有不舍。 “东琅,我没事了,你去吧,晚上的演唱会要取消了,本想为你的生日增加喜庆气氛,演唱你喜欢听的唐朝名曲十五首,可惜被你们几个一番戏弄后,一心求死,可又没死成,但也没兴致唱歌了。”冷月寒星依着门框低声道。 “二狗兄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蛇,应该就是柳家先祖的化身。”胖子语气平静的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胖爷一定帮你。”胖子见李二狗态度如此坚决,马上拍着胸脯说道。 “不会吧!你俩是好兄弟,你不是直接的盗窃者,而且刀剑也不在你手上,即便得知你我所为,他也不会治你的罪,更不会杀了你。我是罪不可赦哎。”孟尘缘一脸懊悔道。 “只是可惜,如果江家二少爷没出事,木南汐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傅一山惋惜。 木南汐垂眸,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周元琛那样的情感怎么可能遮得住。 当看清说话之人时,赵无极?有人惊呼,此人来自万界最为强大之地的天地大陆,尖嘴猴腮,眼神阴冷,嘴角扬起一丝微微的冷笑,此人已然位列帝尊巅峰,同境中近乎无敌手。 “吼,”远处,那之前被撕碎的牛头虎身的怪物居然重生了,复又杀了过来,再次与其他六只怪物厮杀。 陈伟看到了挂在他们胳膊上的黑布,黑布上绣着“意心门”三个字。 王元抱着碗喝汤的动作往旁边微微一闪,少年一巴掌抽空,啪的一下打在了结实的木桌上,疼的嘴角都开始抽搐起来了。 “当然可以。”柳洁靠在陈伟的身边,她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世人皆知,丹药都蕴含丹毒,需要时间用灵气将之驱除,只因世间的十品丹药几乎绝迹,只有能将药效发挥出十成十的效果,哪里岂会蕴含丹毒。 祭坛一被古辰给施展出来,便在这里猛然颤抖了一下,随后,便看到天玄宗的整个宗门,猛然颤抖了起来,直接向着祭坛这里冲了过来,冲入到了祭坛当中,消失在了这里。 许墨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以前自己刚踏入修道界的时候,好像收了一个弟子,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一番话语。 “怎么?我跟谁谈恋爱,也要跟你汇报吗?”陈伟没好气的说道。 “我砍!”狄克的身后传来哈利巨大的声音,一个瓦尔斯骑士被连人带马的被砍成两半。 但是没想到胡亮非但没有把王元给干掉, 反而被王元给抓走了,听说他被抓走的时候刚刚动完手术 ,身体虚弱的很,根本没有半点抵抗能力。 赵坤没有接那张单子,而是笑着拍着林如泉的肩膀,告诉他现在是新社会了,孩子们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第三八七章 虎口脱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结果在任元源源不断的支持下,飞车的防御机关硬是抵挡住了葛荣一波接一波,变着花样的飞翎攻击。 葛荣见远程攻击不奏效,又不敢靠近,一时心下焦躁。但那‘皇家礼炮’表现出来的威力,却又让他实在割舍不下。 正进退两难间,葛荣忽然心生警兆,赶忙停下急追,变回了人形。 一变回人形,正常的智商便重 她微微诧异,却看见绿枝悄悄坐了起来,她在夜色里给她点点头,随后又躺了下去。 不容多说,几位仙童一齐动手搬石,意想解救碧云,可她们用尽了平生之力,这紫石却纹丝不动。 “老板,严重吗?”其他员工也担忧,冯晓晓开的待遇很优厚,尤其是原来的老员工,比之前的待遇好了奖金一半,自然都不愿意走。 墨凡听的有些烦躁,本以为可以获得云天青的传承,没想到什么都没有,有些不死心的走到各个角落看了又看,最终转回了丹炉附近,不停的敲敲砸砸,可这个丹炉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装饰品,甚至连等阶都没有。 墨凡的灵魂开始升高,飞在高空中,墨凡能看到自己的身子,依旧盘膝坐在房内,他看到了都昊强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的方向,同时看到了苗碟有些担心的目光,墨凡心中一暖,道心差点不稳。 刘少爷被这一拳打得有些懵,好半天才感觉脸上一阵一阵的疼,便捂着脸大叫起来。 “那你们就自己蹲到一边去,我去12楼看看!”肖云飞缓缓地‘逼’近了两个完全不入流的保安面前,他相信,这大厦的某个暗处,肯定会有至少一双眼睛在关注着这边的变化。 “一百块,是不是太高了?这可是进价,鸭蛋是卖给药材商的。”梁颖问,哪有这么贵的,谁看到这价格恐怕也不会买吧。 尽管如此,仍有些好心人看她这把年纪,又是孤身一人实在可怜,便挤出一点面团给她吃。 “慢着!”一位披着狼皮,头戴翎羽的男子又领着数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另外,海上跳伞浸泡海水时间长、体力消耗大,且易受海浪、暗流、水温等因素影响,非常不容易。 不过,这一战叶仁收获了不少复活卡,加上之前剩下的几张,现在总共有四十三张复活卡,比较少此次进来的玩家数量,不是很多。 凌易招招往苗步行的面门攻击,让苗步行一时必须招架他。苗步行为防止凌易拿到东西,于是,一脚将罗盘踢向一边。 乔伊下班之后,开车回家,在一个信号灯前停了下来,百无聊赖的等着的信号的变化,不经意之间看到了一个身影,“斯凯?她怎么还在这里?”这个身影他很是熟悉,那是斯凯。 “我们都还好,你走有五个多月了吧,今天是八月二十号。。”白无常看着叶凌道笑着说道。 鬼婆这种邪恶生物有收集贵重物品的习惯,通常都是宝石或魔法物品,而鬼婆身上最为有价值的,则是一块被称之为心形石的石头。 一瞬间的身体浮空,这是非常要命的事情,尤其这种浮空不受自己控制。 其他人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这新娘子并不是一个真的没脾气的人,便越发不明白有钱老爷看上她什么了。 这种速度就连林天赐都惊讶了一下,他也同样完全没看见移动的轨迹。 第三八八章 连升九级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元显和兵力微薄,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结果兵败被俘。那元显和也是宗室,按辈分元法僧还是他的叔祖,于是想劝降他,亲热地拉住他的手,热情邀他与自己同坐。” “元显和却毫不领情,质问他道:‘我与阿翁都出身宗室,是国家的柱石,如今国家危难之际,你却拿着国土叛投外邦,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元法僧气 星云三师兄弟则是无心之人,他们心中只有邪念,连一堆垃圾都不放过,可见其几人的品行是如此的糜烂不堪。 暮颜看着古辰失落的样子,心中也是莫名的一痛,虽然和古辰认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此时她对眼前这个少年却是越发的有好感,她是奴仆出身,是以对他如今的心境特别的了解。 何为时间,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在浩荡的时间长河中,多少天骄饮恨喋血,想要逆时间而上,追寻当日之因果,逆天改命,无疑是自取灭亡。木神树倘若真的要以身犯险,必然是要招惹上大因果,可能从此身陨道消。 此时的江城策多少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为了复仇金智妍,而利用她的妹妹金素妍。 这是一种上位者的语气。陈微心中暗怒,却无奈何输在了气势上。她只得应了一声,退后两步坐上塌。 何清凡这才住口,闪烁其词,很是不好意思,脸皮厚的他难得红了一次,表示这次丢脸丢大发了,心想这人一高兴就容易出事,还是不能够得意忘形。 可梦魇在环境上的天赋是阴阳家千年来最好的,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如果单论幻境的话,梦魇是比不过晓梦的。 YG制作人就算再喜欢尹伊也决不允许这样的错误出现,节目组直接让泄密的YG学员收拾东西滚蛋,关于尹伊的惩罚还在商讨中。 “那边是南院?”齐婶讶然。正院一直空置着,她又不管这一块的事,所以,真不知道这两处院子原来是还共用一道院墙。 十六个动作分别是:弓步冲拳、穿喉弹踢、马步横打、内拨上勾、交叉侧踹、外拨横勾、反击勾踢、反身别臂、虚步砍肋、弹裆顶肘、反弹侧击、弓步靠掌、上步砸肘、仆步撩裆、挡击绊腿、击腰锁喉。 拿定主意,季嫣然觉得她今日必然要成全堂妹,不管堂妹戏好不好,她都得咬牙接下来。 缇娜立马双手抱胸,满脸警惕的看着林逍,那湿漉漉衣着,配上这楚楚可怜的姿态,林逍心下大呼受不了。 起身穿鞋走出房间,来到客厅,见两位老同学还坐在客厅里等着自己。 倒是彦阳觉得,自己才刚刚涉足行走江湖之旅,表妹却为了爸爸要提前结束,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替她有点惋惜。但再看看纪家目前的状况,觉得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所以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不行,他们的人比较多,而且也是从专业的黑手组织出来的,你一离开我,就会被带走。”迪丽热巴愣了,目光渐渐暗下,心中自责。 “万骨王鬼!”远远观望的黑狮钰等人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望着那两件用无数人命堆积起来的鬼宠,眼中一片深恶痛绝,其他人皆是类似的表情。 她本来就不喜欢运动,这下还有十多个这么粗壮的男人在追着她,恐惧顿时蔓延全身。 NPC杀死的玩家,实力越高,要复活花费的代价也就越高,甚至有的人重新复活,都选择退出了帝尊,都觉得帝尊太坑人。 第三八九章 游军主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庆之又对杨忠陈霸先道:“你们的封赏也都报上去了,等着好消息吧。” “多谢陈帅。”两人也很高兴。 陈庆之这才看向了救回来的祖暅道:“祖司马,你便留在我军中效力如何?” 一副大家不太熟悉的样子。一点看不出,他其实是祖暅的师叔。 “遵命。”祖暅心知肚明,自己被定个叛逃罪绰绰有余。 军营大门打开,数千老弱残兵从其内举着双手走出,赶过来的先锋大军进驻军营。 万福酒楼,城西附近最好最高档的酒楼,平时消费至少十两银子才能吃得上一桌普通的酒菜,十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一个普通人赚几个月的工钱。 回到神峰,东木愤怒至极,但还是压下了情绪,把考察的结果向大家说了一遍。东木并没有隐瞒死亡之地上空的灵力有问题一事,这也是东木本次探险的重要发现。 试卷被恭敬的取来,交给郡守大人和他身边专门的验封官检查,确定无误之后,才送到楚辰手中;楚辰从周夫子手中恭敬的接过试卷,开封。 张晏站在雷锹甲上飞了出来,没想到对方如此警惕,竟然在附近安插了黄蜂,那些黄蜂和普通黄蜂差不多,却受到控制,发现了靠近的雷锹甲。 河山镇,余老头和余何氏进了一家香烛店,买了香、蜡烛就出了店铺往肉摊去了。 吕布的方天画戟舞地是密不透风,浑身上下火焰灼烧,轻而易举地便将这飞来的箭矢全部击溃。 张晏好像感觉到什么,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要说圣门有什么可怕的,张晏最怕的就是门主,他能切底消灭张晏,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余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不适合坐驴车出门,还没满三个月,驴车又颠簸。 “对了,在我下海之后,你们有没有看到飞行器进入海下?”王安用毛巾随意在身上擦了擦,看向石秀问道。 老者转过头来,看到了李枫两人,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的污黄牙齿。 “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宏眉头皱得很紧,他的脸色徒然间变得相当难看。 众人想从中看出金门背后藏着什么,但是门后只有黑暗一片,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之前忙着逃跑,还不觉得有多疼,此时却觉得疼痛难忍,没走一步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本来是陈辰负责指引任务,但是现在陈辰已经这样了,肯定是去不了了。 不过…武魂越是顶级,魂师受到武魂的影响就越大!或许,霓凰是因为这个原因? 就在所有人脸色一沉之际,视频上突然紫芒一闪,接着他们就听到猛兽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 御灵境太少了!就这么,你一个响指就打没了一个,你让其他的御灵境怎么想? 皇后这是听闻昨日之事,按捺不住,所以让大家前往凤仪宫吃瓜吗? 早朝,林冲便将六万大军下山的情况禀报了一遍,王东这才放松。 “尼尔德!”金钱豹最终没有战胜张力龙的心里压迫,开口直接说道。 这个间隙,才子特意看看哈顺格日丽脸上的表情。哈顺格日丽的脸很平静,虽然没娜莎那样的兴奋,但也没表现出郁闷。哼……!才子轻叹口气。 “好的,我也想看看你们把我的办公室搞成什么样子。”萧晨点头道,随着高山一起去办公室。 第三九零章 刺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呵呵……我按兵不动,除了有这方面的顾虑,更重要的是为了麻痹敌军,以便用最小的代价取胜。”陈庆之却没他想的那么消极,淡淡道: “兵仙韩信打仗讲的是多多益善,我没有韩信的才干,只能信奉兵贵精,不在多。我已经利用这段时间,整训出两千精兵,这就足够破敌了。至于其余人,那么爱看热闹,就让他们看着我们胜 “我把这两颗炸弹归放在这间房内,你可以叫相关负责人上来拿走。或者是等待将那名凶犯抓捕之后再来拿也行,当然,这当中的功劳算是你的。”卫风淡淡一笑,说道。 菲尔德怒喝一声,高阶的区控能力已经爆发了出来知‘潮’水般朝着卫风汹涌而去,与此同时,他的身形又切 权弹般冲了过来,高阶的强化力量凝聚在他的右拳之上,朝着卫风轰了过来。 王璇看着激动的许丽,谦虚的笑道:“看你说的,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位孩子的母亲,过去的就如过眼云烟,往事里的一段记忆而已。”王璇说完就重新将围巾围在了脸上。 原振侠也想到,当阮秀珍带着一个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寻找她的丈夫之际,虽然单听叙述,已经令人不寒而栗,但秀珍实际身受的痛苦,又岂是人类的语言所能表达于万一的? 风心中清楚,他是被凌氏工打手,庄的高手给盯上了,而且在上次就已经探测过他一次。 至于具体如何实施,是走陆路还是从空中突击,长毛男此时的思路也只有个大概的框架,即使让段天星详细计划,老段也是无能为力。 吴凯听到刘云秀地话,就满意的点了点头,跟在刘云秀的身后走到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前。 “黑头,我留下来吧。”一个与众不同地声调让黑杀也感觉诧异,回头一看,却是那个因为同伴被作成铁板牛肉烧差点吓尿裤子的副机枪手。 宫少顷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夜紫菡这一招收买人心倒是做的很不错,看得出来,现在金鱼他们已经有几分信服了夜紫菡了。 对于他来说,现在霍家可以立足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了,虽然霍司琳还没有和自己崩盘,不过看这个架势也是差不多了,所以自己又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自然是要紧紧抓住陆霜霜这根救命稻草了。 眼见心上之人越走越远,也不知二人能否逃脱,今日一别,只怕再难相见,柯青青悲从心来,当即坐地痛声大哭。 众人均现惭愧之色,但见赵构坚不发兵渡河,就连岳飞也无话可说了。 上官云仍不敢逃走,他执着马缰,并不让踏雪奋力奔跑,只是跟着杨的赤马而已。 周公子这时候也下来了,把孩子抱下来一个,林木赶紧过去接过来,这个是林晓熏,还醒着呢,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看。 不远处,两个鬼祟的人影幕地一僵,机器人一般放慢了动作回过头来,两张脸在月光下显得苍白可怕,泛着狠戾光芒的眸子冷冷的盯着这边。 我看不见他的样子,龙凤呈祥的喜帕遮住了我的视线,整个世界一片明艳的红。 一行6人分别上了两辆吉普车,在车上龙剑飞、高纯宇拿着金刚准备的手枪。 而我心中,不到万不得已,亦是断然不愿意伤了臻玉的,即便她和我之间并没有恩义,但她却是为了董铭以身犯险,我救不了董铭,到了如今,更加不愿意连累他的丫鬟再有死伤。 第三九一章 败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等人默默听完魏军的牢骚,又按照搜来的记忆,走到马厩去。 马夫正在倒青料喂马,看着他们问道:“你们的马呢?” “没了。”任元闷声答道。 “那你们来干啥,还想跟马抢草料吃吗?”马夫没好气道。 “不是,看看还有没有马可以用。”任元道。 “一匹多余的都没有了,都让你们杀了吃 “纵火船!”菅达长看到红叶舰队深入了他的船队后,立刻派出了纵火船去围攻这些驱逐舰。上一次在浦户湾外的海战,他们就是靠着纵火船焚毁了两艘驱逐舰,并将红叶军的击退。这一次,他也打算故技重施。 萧羽能说什么,只能无语了,他发现三哥的性格要比第一次见到时真的有很大的差别,妥妥的纨绔公子哥做派。 可见,无论是刘邦统一天下,定鼎中原,还是汉武帝刘彻驱匈奴于漠北、开疆辟土的伟绩,均大大提振了天下士气,同时也使得刘氏一脉在此时的天下很有威望。 魔主此时赶紧将特殊的传音符捏碎,求助的信号就此随着黑光不知去到了何方。 他和师傅都是阳气十足的男人,那些脏东西不敢近身,也无法危害到他们。 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鼻尖突然传来一阵淡清淡的香气,是属于非常熟悉的,让她非常有安全感的味道。 方面和裴秀芬一看着情况,明显不适合别人听了,赶紧抱着孩子回到内室,把这两口子留在了厅里。 莫非这仙境极雨还有大能守护?否则这虽然收敛了气息却能轻易笼罩整个仙境的声音源自何方?林天旭心生疑惑却没有探求真相的心思,身处此方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所谓的阵眼,找到开启真正考验的门户。 萧靳妤想要改善萧家跟萧羽兄妹的关系,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初萧家反对萧羽父母的婚事绝对是迈不过去的坎。 “你个馋虫,你洗手了吗?没洗手不准动我的鸡汤。”陈舒欣在边上娇笑着,在确认她已经洗过手之后才一边把碗和筷子递给她。 “接下来请两位全程连线。”村雨令音交给了程立和五河士道一个耳机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黄雨馨真的跳了?萧洛凡呢,他的心,他心里的位置是否又会多分一点给她? “喜欢吗?”芸在另一端说着,微微有风刮过,汽车的鸣迪声全部步入许多多的耳朵,从三楼的俯视,芸跟一切美好的事物连成了一条璀璨的风景线。 坐在前排的许妈妈看着他,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捂住了嘴角,差点没有尖叫出声来。 看了一眼四周,云鄢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诡异。 倘若不是在景区共同经历过那场救援,倘若没有后续的离奇亡人事故发生,沈明月定然会嗤之以鼻的,但现在,她也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 眼看时间倒计时还剩30多秒,结果界面上突然弹出来一个抢歌的页面。 这些跳荡手杀退了百总和二十多名水手后,为首的人打了个呼哨,随即转身朝着前甲板冲了过去。 “傻瓜,多了吃不消,一天两次我没问题,你也一样没问题,不是吗?”荣少琛说话时手故意在她身上动了动。 这醉月楼,共有十二层,在这黄金地段的二环位置,能拥有如此面积,足见这醉月楼的生意之好,赚灵石之多。 第三九二章 夜袭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庆之派任元大肆驱赶抓捕魏军斥候,还有个很重要的战略意图,便是为两千精骑秘密行动创造条件,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动到魏军大营附近。 尉迟北和姬不离率领两千嫡系部队,在魏军大营二里外的河沟芦苇丛里潜伏到半夜。方收到陈帅的命令——四更前抵达魏军营边,待营内举火,立即进攻! 于是两千锐卒人衔枚 张发财听得一愣一愣的,感叹:合着,这二货营长的鬼主意还真不少。 挂掉电话后,刘峰便想通知一下其余人,这几天自由活动。可刚一拉门,迎面便撞上了两个倩影。 即使她知道,浅羽会大发雷霆,可是相比较浅羽等人未来的安全,她还是来到了这里。 可是,苏雨薇不同,现在的她内心并没有一丝感伤,也没有为自己而死的那些伤心难过记忆。 “她是个普通觉醒者,只是力气比较大而已,没有特殊能力。”姚惜雪说道。 值得一提的是,艾伦的天赋技能已经改变了,在上次战争过后,亚当特意查询了一下艾伦的状态,发现艾伦天赋属性的限制从领地范围变为了在领主身边。 “龙大哥和猴子说得都没错,甭管那么多,我们开战!”秦浩南大喊了一声,随着候岳的羽箭射出,秦浩南也率先冲了出去。 拿别人的钱来壮大自己,发展军备,还能够让自己发财,这样的生意恐怕没人会不做,而且,狂岚大帝已经展现了这么大的诚意,如果他们还是不知好歹,惹怒了狂岚帝国,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们根本停不下来想办法反抗纪暝,因为他们随时在被纪暝推动着按照他的想法前进,等到能停下来的时候,再回头,手里已经没有可以反抗的资本了。 但是这位大人一路上沉默寡言,不与他们交流,这让这些奴隶心中惴惴不安。 能够听得懂马拉申科口中所言俄语含义的威廉记者如实照做,对俄语一窍不通的克劳塞海姆在听完了威廉记者的翻译之后随即如实作答。 等对方消失,和艾米在餐桌前你侬我侬地吃东西,海登则去摆弄他熟悉的电视机。 藏身在一蓝色晶体中的蓝晶人独自一人来到玉波池中,想要查探其中的秘密。 可她是君王,他再不甘心,再不好受,再嫉妒,都不敢奢求她只有他一个男子。 所以在到达了血脉城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阿赖耶的帮助和管理下,找到了自己应该做的,想要做的事情,成为了主宰自己命运的主宰者。 周宁眸光微动,打开微博,只是不是看自己的微博,好吧,现在原主的微博已经沦陷了,看到了也只是一系列难听的脏话,她没得如此自虐,去看别人骂自己。 蒋涵也知道汪芷薇心里有了疙瘩,但这会也不是化解的好时机,只能点了点头,让两个保镖送汪芷薇和汪思宜回汪家,自己则上车直奔蒋家大宅而去。 达成目的的国主陛下特别好说话,还十分体贴地抱起自家王后,将她送到公孙家。 “我们……”白兰地想发表赞叹,又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刚开口就被蓝星打断了,毕竟他们现在所待的位置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 当然,莫天川如果不是遇上了,修炼了最合适辰龙血脉的龙拳武技法诀的龙腾,他以七条血脉纹凝出的血脉神兽,就足以横扫绝大多数的六条血脉纹修者。 第三九三章 汝闻人言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旭日东升,春风拂过梁军大营,又是温暖平和的一天。 梁军将士们正在吃早饭,他们的伙食比魏军可强多了。稠糊糊的糙米粥配杂粮饼,能馋哭北朝的官兵。 军官更是有白粥炊饼吃,甚至还有熏肉腊鸡佐餐,这就是大梁休养生息二十余年,物阜民丰的表现。 这时中军营响起集合的鼓声。 “真会挑时候。” 不过此人铁棠从来没有见过,且修为实力也有天巫境,与翠柔相当,说明不大可能是翠柔派来的人手。 汐云和朱羽同时朝着红色的家伙输送火焰之力,神圣的火焰之力慢慢修复这那个家伙的身体,可眼看那个家伙身上的光芒要重新出现的时候,好不容易凝聚好的力量又散了开来,还把汐云二人给震飞了出去。 一旦这些霸主发生意外,突然身死亦或被暗中谋害,那大商的格局可能顷刻间天翻地覆。 也是从那天起,魏琛在圈内的名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为他一步步高升,奠定了基础。 连带着王家兄弟,李胜和郑君这些跟世子关系不错的年轻人,也都一点面子没给,当场赶走。 玉天毅的“无心之举”独孤雁会牢记于心,这也为玉天毅之后的计划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帮助。 严彦愣了下,多少有些尴尬,平日在下属面前威严惯了,整天板着个脸,监妖司几乎绝大多数人都有点怕他,没想到今天遇到个头铁的。 就像他刚刚回答宋煜时说的那句话一样,他也理解不了背后大人物在这件事情上的心思,甚至感觉有些儿戏。 “尘心,你觉得天毅有了荣荣辅助后,能在全大陆魂师大赛中博得头筹吗?”玉元震不以为意的问道。 血迹早已干涸,成黑色块状,切口处极为整齐,有一些玉色断骨掺杂其中,切面平整光滑。 “我要你坐在床边,闭上眼睛!”说着,姚朵转到少康面前,将他扶到床边。待少康坐好,姚朵用她那纤美的手指将他的眼帘合上。 自己的记忆给影响了,仿佛现在的他又回到了之前那些痛苦的千千万万的感知中。 突然,我发现玄武虽然是云破花四大统领之一,但是却和蔼可亲,样子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其实挺憨厚的。 金贵妃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内心有些冷了,因为我觉得金贵妃好像不想管这闲事了,她想直接走了。 “所有下人,跪下!”太皇太后的命令,像一把利剑直奔你而来,所有人立马跪了下去。 韩冕失了一臂,唇间失些血色,不竿地盯着自己的半臂,壮硕的身体再度爆裂开来,挣开了上身衣物,绝尘自创口中弹出。 端午节的早上,安静早早的就把弟妹都叫了起来,大家一起去河边洗了脸,又采回了一些艾蒿,将艾蒿插在房檐上一些,剩下的留着中午煮鸡蛋用。姐弟几个,这才开始吃早饭。 酒楼掌柜姓何,大家都叫他何掌柜。何掌柜带着大家进酒楼后,低声的对秦月说:自己开酒楼这么多年了,酒楼的秩序从没这么好过,这都是拜秦大侠所赐。说着用手指指四周,秦月自然要谦虚几句。 从坑里掉进来以后,林雪初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莫名的伤感劲儿已经消失了,现在要避免的就是被慕锦航身上的冷气给冻出什么伤来。 他全身已散,是萧秋水揪往他,是以才不倒下。萧秋水放手,他就松脱在泥地上。 从今天开始,徐海演唱会的门票就开卖了,徐海和美凯的人对这次演唱会都抱有很大的希望,但还是有点担心捧场的人不多,毕竟徐海只是在网络上红过,还没有自己的专辑问世,更是从没有举办过演唱会。 那时候正是晚饭高峰期刚过的时间段,拉面店里这有三三两两的人。 “姨,绿蒂累了,”她抱紧了费安娜, 如同以前那样抱着向青岚一样,她睁着无神的双眼,空洞的无比的双眼内再也找不到一点光彩。 银河在有些时候也是需要用强力的能力还打开某些局面的。这个作战状态下的银河战斗力和“银河技艺”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学杰五人则是已经见怪不怪了,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已经被迫习惯了祈约和云衍的关系。 薛飞在第一组,此时,薛飞已经在起跑线附近蹦跳起来,运动短裤被他的玩意支了起来,强健的长腿露在外,他的准备动作,引起了一片喝彩和喊叫声。 孙宙眯着眼睛看向常鸣,与他对视一阵。孙宙是黄金祭司里常鸣最陌生的一个,去神域之前只见过几面,没打过什么交道。常鸣对他的记忆就是傲慢冷酷,提起人类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什么?”即使在场诸人都知道战争的真相并非宣传在外的火星遭遇H入侵事件,闲暇之时也曾反复思考过其中的原因,但谁也没有想过人类,居然才是挑起战争的元凶? “很好,把她们的衣服全部毁掉,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江帆坏笑道。 第三九四章 下一步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什么?”众将满脸震惊。怎么可能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声不响就搞定了? “骗人的吧……”有人难以置信。 “你们也配本帅撒谎?”陈庆之把手一挥道:“行刑!” 亲兵们抡起勾陈司特制军杖,一杖就破了他们的护体真炁,打的他们屁股开花。 众将面如土色,只能咬牙坚持。 “再有下 想到这里,千千长袖下的拳紧了紧,为什么会开始有些下不了手? 自温穗穗住进来之后,她的另一个室友童筠就稍微觉得有点尴尬了。 毕竟,他可不是单单用了细泥,和了些水,除了把四边周围垒得很高,泥土也是夯得格外紧,铺了碎石,还用了炭火,在内里生火烤烘了好半天,才是铺了干草,让她们睡。 屋里一共四张麻将桌,还有一张人没满,郭素萍带孙白露过去坐下,旁边看人打麻将的都围到这边来。 叶凡见唐安宁不说话了,心中顿时了然,难怪她总是对自己不咸不淡的,原来是因为刘清雅的原因。 这个干瘦的男人李富贵知道,他好像叫什么马青峰,是原本由林顺安护送的科学家。 江天也在打量着上下左右铺就的墓砖,那一副年久失修,土壤渗透,好似随时都会倒塌的样子,让他皱起眉头。 再继续下去,自己等人的虚实,可都要被摸透了,没准还有可能被人闷死在这里。 林轩淬炼龙血,随后,与皇后武则天修为,推升到了武道武帝十重天境界。 印象里,袁娟丽很漂亮,但是性格泼辣,得理不饶人,还很喜欢和孙白露对着干。 所以,在整个世界zf的体系之中,空是仅次于天龙人和五老星的存在。 “不是,虽然其中有大量的人形生物,但是根据各种特征进行判断,对方应该是怪物,而且和我们之前遇到的,似乎是同一种。”侦查人员汇报说道。 “走吧,咱们先去吃饭,看你,都瘦了”。虽然这里到处破破烂烂的,可是,却不会少了王东的吃的,而且,王东的储物袋里,可是有更多的好吃的。 苦情巨树十分巨大,丝毫不下于秦时明月中的扶桑神木,上面的叶子和飘下来的花朵十分美,让人如坠仙境。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衙门及校场,就坐落在离皇宫不远的南安街,贾琏从荣国府骑马也要近半个时辰方可到达。 第二天早上,王东就早早地起床了。因为不起床,也会被王薇给闹醒。 “这种程度的对手,就能让你认真起来了吗?”朝佚千名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即使已经明知剧情,但是看到曾经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对手颓废了这么多年,朝佚千名心底忽然有一种名为‘寂寞’的情绪渐渐滋生。 “马克萨廖夫同志,我在你们厂里也待不了几天,有件事我要和你说,这非常重要。”林俊说的非常严肃。 作为武者,他们拼命练武,四处争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扬名立万嘛。 贾琏端着酒杯,一边吟唱,一边不时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说不出了潇洒风流。 这样问题就发生了,为什么发生了那?整个沙漠之中没有一点邪火的气息,没有任何一点的生命的特征,这也就是为什么看着的人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的原因的。 “尊者手下留情,手下留情!”老人丝毫没有怀疑林皓的话,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 第三九五章 元树不是袁术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也难怪陈庆之会那么惊讶,以他低微的出身,目前能干到个杂号将军,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在常人看来,他这种人敢图谋刺史之位,就已经属于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更不要说统率北伐大军的大都督,那可是一般要统辖数州,地位远在刺史之上的。 陈庆之虽然志向远大,但远远没有异想天开到,想当北伐主帅的程 但是,二百米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他手枪中的子弹,早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像表达出不同的看法,就被定义成黑子,喷子?过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还会遐想成是不是别家过来的黑子,跟路人喷的情况,在这里要好的多。 醒来后的秦香莲立马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的有一只手在抚摸着她,刺激她的敏感部位。 原本他对朱胜君并没什么感情,但有了曹依诺后,他对朱胜君的感情也随之改变。 金唱片结束,外面是什么样,李胜洙等人,还完全不知晓,回到待机室,跟李正哲,黄莹儿汇合后,就准备离开,其他人从台上回来,或是接受完采访回来的,都已经走了。 “老贼,你说什么?我今日若是就要杀他呢,你能奈我何?”母老虎喝道。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的是,在旁边的花池,以及房顶和柱子旁边,隐藏的人。 虽然叶雏知道对方可以夺得先天物质有他的功劳,毕竟在太的那个时间里,夺得先天物质的是伏羲等人,而不是现在那还没有现身的生灵。 无法说出口的话,让艾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是最后,她双手又是紧紧握在了一起,然后又是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白发男子,后者此刻的神色也是极其不自然,脸上已经是红彤彤一片了,就像新鲜的苹果那样。 池城的眸色微暗,用西服外套包好她以后,将她从出租车后排横抱了起来。 也正是得知内情,陈青才会出口斩断30万的价格,他相信县政府的领导得知他这个价格,一定会同意。 “呵,放心,我接下来不会下水了,不需要你救我。”希尔冷笑着看着贝伦,然后冷淡的回应了一句,她从水中站起身就要离开。 “开始下一场表演吧,这样的表演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趁我还有兴致,多让我看看,你们这些修仙门派出来的家伙有没有什么真本事!”分头的声音缓缓传来。 毕竟在物质界,有很多东西不受约束,无法掌控。但在这里,一切都可以按照方知舟的意志去运转。 穆青璃一边跑一边朝着他们这边招手,方宏见状脸上顿时乐开了花,也朝着她招起了手来,之后又见对方开始用双手招,他也立马改用了双上,脸上的笑容也是更加深了。 与夕颜的视线对视的一瞬间,夏正雄热情的、甚至带着一丝丝讨好的跟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乔浅沫敛起了不悦走上前,刚一打开门,就看到夕颜正站在门外。 “我们还不了解你么?”二胖笑着说道,尤其这大胖每次憨厚的笑的时候,准没什么好事。 “有一个极好的办法,大家全部闭上眼睛!”颜漠目光诡异的盯着前方天花板,胸有成竹道。 贺兰英雄推门而入,一阵古怪的味道迎面扑来,他不由眉头微皱,武昌王在这里受了三天刑罚,味道肯定不好闻,他轻咳一声,“范阳王、永安侯世子。”负责刑讯的是这两人。 第三九六章 前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直到得知皇上还任命陈庆之为‘假节、总知军事’,元树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可以无为而治了。 ‘假节’虽然比‘使持节’档次低,但一样可以代表皇帝亲临,可以行使国家权力。而‘总知军事’就更微妙了,说是主帅的副手,但完全可以代替主帅履职……萧衍安排自己的心腹担任此职,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另一边, 冲出来的车师国士兵是越来越多,尽管纪凡己经很拼命的在阻止了,可毕竟他只有几百人,面对着十倍以上的兵力,仅仅是一刻钟之后他就表现出了不敌,几番搏杀下来,他身边所剩的士兵己经不足五十人。 因为是表演赛,而且是连续四场表演赛,为了压缩时间,裁判直接取消了垃圾话环节。 一听这话,三人就明白肯定是神凰遗迹中见过面的,而对方并没有要套交情的意思,连家门都没报,他们听得出来对方没想深交的意思,也只是拱了拱手,道一句“别来无恙”,便不再多说。 君狂随意地在袖子上擦掉手心的薄汗。他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全身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然后刁宜嘉就跟了上去,苦苦哀求,温侯烦不过她,拿过纸巾直接龙飞凤舞的签了几个字母。 壮汉感觉到杜浩散去力量,连忙后退了两步,猛甩自己的双手,缓解疼痛。 叶风感受到信仰,破口大骂,信仰尼玛。揉西卡死了,你们怎么不去死。 不过,此时的江辰和纳兰军两人似乎并没有听到钟召云的话,满脸呆滞的两人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名堂堂的集团军军长。 这只是一个比较普通的剑技,属于慕凡之前猎杀的一个山狼头目掉落的技能,用来击败眼前的骷髅兵再合适不过了。 中华飞艇之上搭载的可是14mm高射机枪,威力大到可以撕碎人的身体,加上高达每分钟五百多的高射速,简直就是生命的收割机。 两个时辰后,叶浪负手凌空立。看着远处的一片沙漠深林,身形从天而降。 所以,胖子已经是没有了战斗的能力,不可能帮助阿福一同对付这头风暴巨熊,于是胖子在经过阿福身边的时候,顿时凭空一个跳跃,借助这样一股势头冲了出去,落地的时候更是连滚带爬方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可是,这斗破苍穹世界的道具,就是一个劲的砸上来,跟吃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有人接住了刘大师的一击!一些大佬对武道圈子的知情度非常有限,但也有个别了解到武者的修炼等级,据传刘大师乃是那超凡入圣的圣境强者。 这柳如烟非要古凡去子公司活动活动,于是就给他送来了十几套衣服,大多是衬衫西装之类的,这大热天要古凡穿西装,还不如杀了他。 到了地方之后,刘瑜的跟前就弹出了一张荧屏,上面是深入裂谷之下的路线。 最为重要的是,在阿离雕像粉碎之后,之前九色生机逆转而成的那股力量也并没有消散在天地之间,也依旧是在那一个地方,似乎是和那些飞灰一起酝酿着什么东西的诞生一般。 在我给着仙凌渡精气的时候,仙凌的眼睛一只都紧紧的盯着我看,我见她这么奇怪的盯着我,她的眼神让我有点不舒服,于是我就问了她一句怎么老盯着我看,我脸上长花了吗? 第三九七章 当兵吃粮,当官喝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众人进城之后,便见街面上到处都是兵。不过店铺都开着,招牌幌子琳琅满目,揽客的后生丫头使尽浑身解数,想把军爷们往店里拉。 好吧,广陵城那种只是特殊情况。事实上变成了兵城,商业只会更加繁荣。 这可是多了十万纯消费者。历来军营到哪里,生意就会跟到哪里,所以这两年合肥城中,饭馆、赌场、窑子……雨 身为夙浅时的执念是玄渊,那么身为另一个自己的执念是什么呢? 可是,与其说是灰飞烟灭,但天道也是公平的,仍然为陌凤夜留下了一丝生机,只是肉眼无法看得到,唯有只有神阵师境界的人才能察觉得到。 相比于元桥的突然沉默,沈老微微眯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便就转首继续看着画面。 而这一片天地,亦不是运数造就出来的,是夙浅自己开辟出来的。 除了纬度不一样,还受这个地方的地势形象,它才会现成这么极端的气温。 “噗”的一声,辛西娅再次吐出一口血来,嘴角沾满了红色血液的她,冷艳精致的脸头一次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早知道方才安嬷嬷说什么就不管不顾的全都应下好了,不过那般好像到最后也没什么话可说,指不定还会给人敷衍了事的感觉。 但是柳宴之也没有出手,因为他心里明白,皇宫是不光是吃人的地方,有些事情不是想管便能管得了的。 这样一来,就让叶穆愈加好奇了,还真是想亲眼看看,那条古怪诡异的通道,里面到底是有着什么东西存在。 但是不管是那种可能,高秋官都准备打起万分的精神,再也不想有像工地那种阴沟里翻船的经历发生了。 “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程咬金心中暗骂。最后只能返回自己大帐之中。 前不久才陪着穆鸿飞跑到警局里的验尸房检查过死尸,所以这股味道太熟悉,太记忆犹新了。 “我也没想到她九月份刚18周岁,就敢成为神河游戏玩家。这次回去的时候还是把他们都带走好了,在我身边也安心些。”刘湘蒙说道。 这些在与苏军钢铁洪流直面对抗中早已摸清了对手坦克几乎所有优弱点的德军车组,更加懂得在什么样的战斗情况下才能扬长避短地发挥出这些苏制坦克的性能优势,同时避免被苏军抓住弱点。 白衣公子当机立断的做出了安排,然后纵身退回那四头不知名的铜兽中间,宝剑被他插在地上,面露严肃的口念法决。 族长大喜,终于找到了克敌的方法,但那把神箭一直放在大蛇碑的祭祀台上,现在这情况要怎么拿呢? 不说其他,超越在场所有人的深厚魂力就值得君莫邪瞩目,还有那隐在体内的六块闪闪发光的魂骨。 一脚大力飞踹伴随着清脆的声响回荡在了刚刚结束战火硝烟的冲突战场之上,在一侧纹有ss双闪电标记的40钢盔当即像一颗皮球一般被谢廖沙一脚踢飞了老远。 抓捕一个化形了十来年的十万年魂兽,以他手下那帮人的实力完全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一把短剑悄没声息的刺向莱恩的后背,是躲在马车后面的盗贼绕道了莱恩的身后在偷袭。 看着神格,罗德有一些感慨,其实这个神格也就是一个方形的法宝,犹如一个令牌一般。拿在手中,瞬间感觉到一股神圣的气息蔓延自己的全身。 第三九八章 以旧换新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好了,别吵吵了。”任元神情严肃的打断两人道:“弄不好明天就要哗变了,咱们得抓紧查明真相。” “我倒觉得哗变挺好。”陈霸先嘿然笑道:“让士兵们闹一闹,陈帅来了抓一批杀一批,权威不就立起来了?” “那也得局面可控才行,闹到无法收拾,陈帅一样会吃挂落的。”任元沉声道:“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他的位 “你真适合这个角色!”显然工作人员也看过这个角色的背景故事。 钟浩瞬间说不出话来,张慧艳身上的伤势确实做不了假,而且他下手打她从来都是往死里打。 旁边的冷慧冷颜几人瞧了却心中思索着什么,而冷青就心中更加确定这李凌一定就是那什么桃园仙境的人,也只有仙人一般的人才能救活死去的人。 见陈述不上当,周韵暗戳戳提醒其他人可以偷偷跟着陈述去福利点位抢积分,这样她和顾思颐混迹其中也不显眼。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他看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四根柱子上各有一根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严梓月满怀好奇地环顾四周,她的眼睛闪烁着惊叹的光芒,百货商店对她来说仿佛是一个新世界。 徐梦生这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造成了多大的轰动,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 “注意瓦尔迪!还有马内!”几乎是与此同时,利物浦门将米尼奥莱喊道。 瞧着秦莯这般反应,那三姨太也不等她追问,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将自己如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告诉了秦莯。 现在突然听见声音,加上刚刚因为身体的酸疼记忆也回到了昨天晚上,所以难免有些紧张。 薛定远从屋中选了一个大盆和一个水桶,布袋倾泻~出五千颗灵珠,第一次亲眼看到这般手段的杜其章等人,纷纷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我抱着大白踉踉跄跄的被老妈推着走着,好不容易没有阻力了,正想回头看着,忽然忽然面前的门啪的一关。 两人喝着咖啡,吴圆一直也不在状态,而刘哲宇却关注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银月如钩,虽有月光,但整个村庄还是被黑色笼罩,月光并不明亮,掩饰住了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正在向一间木屋靠近。 苏绵不断往后退,后背已经抵在了墙上,脸上的表情惶恐而不安,大气不敢喘。 在车里的人,手指不停的敲着方向盘,嘴角止不住上扬!焦急的等待着。 警方的总指挥确实是有些怒火,但是碍于人家是大老板,而且经济方面对这个城市是有很大帮助的,所以也就不说什么了。 “轰”的一声水底想爆炸一般,一股惊涛骇浪临空而起行城十几米宽的水强之后以个绿色的身影便飞了出来。绿影全身碧绿绿发,绿眼,绿耳……嘴旁竟然生有鱼鳃一张一翕诡异至极。 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直到山谷中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焚烧殆尽,没有了能够支撑火焰焚烧的东西,大火才渐渐的止息,只剩下浓烈的黑烟凝而不散,把整座山谷笼罩的仿佛是通往地狱的通路,昏暗而压抑。 在他看来,即便是张天师,即便是白眉道长,也是不可能阻止得了他的,因为他们都跟他有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足够他自杀了。 闪电貂的血液是三大奇药之一,去解决一只半死蟜的毒液,那是手到擒来的事。 而就在迈克尔的心中无比激动的时候,电话接通了,话筒传来了迈克尔熟悉的叶修的声音。 虽然惊讶于腾家的强大,但是张天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夜晚探查一番,若是有机会出手,那就救人赶紧逃离。 旋即抬手一扬,白羽如两根射出的银色箭矢,嗖地一下,直穿入对面十丈外的琉璃火道中。 此时老板那里早就围满了人,紫皇看不到里面,只听到里面不断传来叫骂声。 “我们不能一直被困在这,谭风,你去周边查一查,看有没有别的方法通过兴化,记住,不要进入兴化境内,六级生物有什么能力谁也不知道,连城主都说碰到六级生物立刻退,不要逞强”叶莫慎重叮嘱道。 “金大哥你慢点,这样吃会被卡住的。”说着就将鱼拿开了然后用手将鱼肉撕下来一口一口的喂着金无缺吃。金无缺虽然不满紫皇把鱼拿开,但也知道这是为他好只好一口一口吃着紫皇撕下来的鱼肉。 许英雄还以为她会说“我没胃口,不想吃”之类的。却是没想到她能这么想。如此说来,他倒也是省下了一份心。 丽妃听到声音,也顿时慌了神,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丫头中什么毒不好,为什么偏偏中了紫降呢。 可是,无论他怎么催谷“逆魔心法”,内息总是运行得极其缓慢。 “你在什么?”严正曦像是听不清楚叫他再说一遍,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刚才说他是她的未婚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为什么会受伤?”夜慌忙的跑到窗前,看到那鲜血淋淋的暗器和被鲜血浸湿的衣服时,心堵在了喉咙口。 年初夏穿着一件淡淡的粉红色上衣,下身穿着紧身的热裤,海风徐徐吹来,将她的长发吹起。 叶晓媚坐在后面,轻轻的摇下车窗,让外面的风吹乱自己的头发,这样会让她好过一些。 第三九九章 米象娘子、廪鼠将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个流程省得很合理啊。”任元笑着将那账册往怀里一揣。 “那是,次数多了嘛,都有经验了。”掌柜的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东家要把账目拿回去看看,很合理。 “现在库里有要送的陈粮吗?”任元又问道。 “有啊,这不正在装船吗。”管事的指着忙忙碌碌的工人道。 任元招招手,管事的赶紧叫过一 到了机场,楚悦拖着箱子下车,寒风凛冽,楚悦将帽子戴起来,转身准备去接雪儿。 白鹿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南长卿,最后低下头,搅动着两只食指,点了点头。 我只听到有人大声的唤我,而这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穿透了空间。达到我内心深处,我刚刚回过头,就觉得那人大力的推了我一把。 安馨恍惚了一下,抬眼看向白颖,再扫向不敢置信的随同弟子,没有人说话!她以为耳边出现了幻听?她将眼睛重新落在了手中的鸟蛋上。 早知如此,他何必非要亲自来让安馨明白人心叵测世间险恶,他假手旁人不好吗?问鼎门非要这么着急的去吗?错过了今年,明年去不行吗? 他也笑了起来,俊朗的面庞那么的诱惑人心。我想我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一天,闷热的天气,暖暖的路灯。少年英俊的脸庞,以及我听到过的最美丽的誓言。 只见云层之上,火蛇被水龙死死缠住,歪歪扭扭的晃动着身躯,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端起一旁的茶水,青玥悠哉的喝了起来。丝毫看不出,作为参赛者该有的紧张。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纸扎人,在那么多纸扎人里面,有一个纸扎人像是有生命的一样,它会动,只是没有思想,而会动的也不过只有一双眼睛而已。 有的话,说了一次两次,或许真的是玩笑。但若是说得多了,那就不仅仅只是个玩笑了。 张千钧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但估计一定很难看。 长春功的相关内容,张凌风已经铭记在心,同时又有水到渠成命格加持,他修炼起来,注定要比其他人更加迅速。 在还没接触到修仙功法之前,他就从王大山口中了解到,真正的修仙功法非常难以修炼,需要日积月累的打磨,不断的尝试,才能修炼成功。 温暖、舒缓的歌词仿佛拥有魔力让人迷醉,随即而来的是直击灵魂的高音,震撼人心。 李献抬手点了点张千钧,一时对自己同学的无耻嘴脸都说不出话来。 为此在这种情况下,八路军副总指挥,左参谋长,刘师长以及太行八路军总部的聂师长商讨袭击日军重点建设的正太铁路线。 “张总,实不相瞒,我的首选融资对象不是你,虽然您在电影领域发展很迅猛。 看着自己学生和张千钧的侧脸,田大导也颇为感怀,不枉自己临退休了还托关系走门路,张千钧真是个能带头干事的,自己学生要是能跟住他,未来成就无量。 青年要斩向陈都灵的那一刀,捕捉到危险,轻易一刀便斩在了那突如其来的飞刀上。 就在此时,一直沉浸在闭关状态的苏长安和骑驴仙一前一后睁开了眼睛。 “想上飞船得进空港,可是对面的那些大炮好像很厉害,我不想好像是傻子一样让他们炸来炸去,这得换你来。”妖刀很自然的说道,甚至现在他把灵魂战马也忽然收了起来。 第四零零章 层层加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哈哈,两位老板太客气了。”那姓刘的应该是库长,搂着最嫩的姐儿道:“明天又要发粮了,而且你们也知道,这回的粮食……让军中火气很大。” “不错。”另一个獐头鼠目,跟那廪鼠将军颇为神似的库吏点头道。“这会儿在外头花天酒地,让人看到了不是引火上身吗?” “有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两个老板竖起 对于考研来说,英语和政治是全国统考,单科有一个最低分数线,那是由国家划定的,学校是不能做主的,哪怕少一分都是不行的。 他环顾实验室四周,想要找出另一个可能的出口,又或者是更重火力的武器。 “把这些人统统带到妖界去,我要好好的折磨他们一番!”那筑基石兽对着九阶石兽喊道,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发现躲藏在暗处的姜山。 “父亲早就明悟一切,只是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何不换个角度去想会好些……”欧阳开天安慰道,他只想让父亲把当年的失败看淡些。 “淑窈,晴晴到现在都没下来,你帮我去喊一下好吗?”周景铭突然走上前温柔地说道。 “李思雨,你有什么话要说,不妨说一说!”老教授声音带着一丝的审问。 正是清楚这些,所以凌朗在看到田长老竟然有五境的迹象,才会这么的惊讶。眼前这位自称老道的慈祥老者,不知道已经多少岁,如果他不涉及这凡间之事,估计都能早早飞升,从此逍遥万界,谋求长生不灭。 “噗。”凯莉吐出了一整块还没化掉巧克力块,然后坐倒在沙发上捂着胸口喘粗气。。。 “现在有资格竞拍了吗?”萧天宇对着慕容白凉凉开口,使得慕容白神色唰的一下苍白了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疼,到底是谁打谁的脸? 这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梁秋石梦中那股灵魂出窍般的游荡感又出现了,他的视线角度变得摇曳,身体也轻飘飘悬浮了起来,同时,下半身的裤子袜子鞋子也瞬间失去了形体的支撑,齐齐地软成一团,堆在了地上。 庄稼刚在茁壮成长,可没人愿意离开故土,也没人愿意背井离乡。失去了土地,和流民没什么区别。吕布的名声,在世家大族刻意渲染下,和坟地里爬出的恶鬼没有区别。 黄忠将张飞迫退时,早已摘下雕弓。张飞听得弓弦响声,大惊失色,脖子一伏,长矛将身前罩了个水泄不通。 “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张鲁非常干脆,财产什么的见鬼去吧,跑路要紧。 巨大的拳头和一道金光狠狠撞在了一起,林尘右手发光,体内道道金线化作一滴一滴的金色液体,打入了巨人的拳头之中。 浑身血气沸腾不止,似乎压力越大,这青龙神骨的力量也在一点点被激发出来。 清脆的拉弦声,密密麻麻的铁矢射向冲上前来的西凉军。近距离,中间的士兵不挺的拉动连弩扳机,连弩连续不断的火力压制造成巨大杀戮,八寸长的铁矢连根没入西凉士兵的身体。 火通大怒,身上有火星噼里啪啦,就连头发也是根根炸起,携带火星,把周身的寒意驱散。在他身旁的武者,顿时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逐渐上升,回到平常的状态。 狗娃出现在龙阳身边,看着龙阳睁着双眼,知道他无法入睡。凌峰虽然看不见狗娃的鬼魂,但是他在旁边时,狗娃不方便和龙阳交流。 第四零一章 爆发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翌日天不亮,合肥城西南角的官军粮仓外,便乌泱泱挤满了人。 除了来领口粮的三千军士外,还有好些憋了劲儿来闹事的。 见库门迟迟不开,众人便捶门鼓噪:“开门开门!” “这么早,吆喝什么呀?”昨夜操劳过度的库吏,被吵得没办法,只能一边抱怨,一边敞开门。嘴里带着昨夜的酒气,脸上还残留着女人的 “想来陶使君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十分欣喜的。”糜竺闻言恭声说道。 正常情况下,李忠信觉得,李强的老板到这边打个招呼,或者是陪着父母吃个饭,那就是天大的面子了,可是,这些大佬们居然组团过来了。 “疯子吗?凡人,不要妄图议论真神~!”伊戈握紧了拳头,瞬息之间便瞬移到了路一方面前,一拳打出。 萧晶的动作可谓非常标准了,毕竟以前长年打架斗殴,又体会过特种部队的战斗力。 “可……这么容易他们就求降了?而且还是带着质子来的?”张于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昔日匈奴人反叛的时候,雒阳那些士大夫以及张让等人的慌乱模样,他可是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此时在看向屏幕时,休息室里的众人却早已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谈笑甚欢。 “刘使君不愧为八俊之一,里面请!”蔡瑁三人作揖后恭声说道。 虽然这里没有原版的强制落地保护,但要知道这是虚拟现实,搞不好对方瞅准机会在空中给你来上一剑。 “那我也发一条!”肖玉律连忙拿出传讯玉,心想着就算这家店不接待自己,但好歹弹幕不要钱不是? 当初让林轩跟自己坐一辆车,自然是为了成全闺蜜的好事,但是否还有其他原因……别人瞧不出来,当事的两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见林轩恬不知耻地提这事,姜浅予羞得连通红,也不再推他了,又踩又捶又掐地开始报仇。 一时之间,刚才不可一世,追得大兵们落荒而逃的丧尸竟是溃不成军,被死死堵在了镇子口。 因为有许许多多的人是死于各种意外的事故,比如说是车祸,再比如说是被什么东西给伤到了,这些都属于外伤。 会场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无论是华夏记者还是外国记者,都被外骨骼盔甲的防御力惊呆了,直播画面传到网上,同样也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麒麟血菩提的妙处就在于那血菩提中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如果能够将那麒麟血菩提中的力量吸收,那么很有可能会得到麒麟族的力量,这股力量无与伦比,霸道非常! “我叫芮雯。呃不是,丁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我换衣服?我的衣服没什么不妥呀!”第一次进公司面试的芮雯昂首挺胸地发问,对丁丹的话语产生了质疑。 清脆的剑鸣声传来,在陆游手中一直紧握的周天星辰剑,似乎感觉到陆游心中的怒火与杀意,幽光闪烁的剑身,无人自动,似乎也极度渴望鲜血的浇灌。 派去木星的人有许多,一共有将近一万余人,这一万余人之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士兵。 像龙千行这种位高权重的大忙人,会有时间参加一个破酒厂的开业典礼?这根本就不科学好吧。况且,他真要参加青凌酒厂的开业典礼,早就给雷辰打电话了,怎么可能直接找上门来,而且还带了这么多价值不菲的礼物。 第四零二章 哗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中军帐中。 “以陈充新?”听了韦黯的禀报,韦放眉头紧蹙,看向度支将军王骖。“有这回事儿?” 王骖负责十万大军的军需后勤。军粮是其中的重中之重,他心里其实是有数的,但这时却不得不装糊涂道: “或许…大概…可能……会有一些军粮,没有及时发放,在库里变成了陈粮。下面人图省事儿,没有置换, 不过,网上的这个帖子没出现多久,就被宇智波带土找人摆平了,再也没出现过类似的帖子。 “呜呜呜,跟你说有什么用?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呜呜呜……咣咣咣咣!”胖丫头哭着,又撒气似的给了程怀亮几拳头。 季庭予也有点觉得奇怪,他拿出手机直接打了一次,但我的手机没有半点反应,而季庭予的手机确实无法接通。 此时已近天明,城中街道上人迹寥寥,街边的买卖铺户也大多歇业关张,一派萧条,而今兵祸就在眼前,百姓们人人自危,家家关门闭户,都不敢露面了。 因为苏南很清楚,郑吒这次能够从主神空间回到现实世界,那是因为楚轩在算计他。 省城某个与政府联合建造的商业项目,所有工人无故消失,铲车,挖掘机,横七竖八的扔在工地,驾驶员不知去向,有关人员联系项目负责人,而负责人的电话却关机。 徐栋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面目沉然的杜箬,似乎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周博思假笑了声,然后从沙发站起来,慢慢走到我面前,他一脸面无表情盯着我看了看,然后忽然抬起手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他的力度很大,我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直接被他的这一耳光打倒在茶几上了。 王长龙可能从开始就不清楚自己想要复仇的对手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只知道当初马老六扎瞎了他的眼睛,而几年过后,马龙又扎伤了他的亲弟弟,这个原因就足够了。 凭借着解开一阶段基因锁的他,完全可以秒杀绝大多数这个世界的人。 花九中午在五味斋吃饭的时候,身上疼得捏碎了十几个碗,最后干脆跟着吕萌萌一起,用爪子直接在饭缸里挖饭吃。 感受到封源和夕灵都离开之后,夏封拿出茶具,不紧不慢的煮着茶。 柳若兮看着浴血奋战的姬凌生,似乎忘记了出手,等反应过来,姬凌生手脚上又挨了两刀,抬起手准备出招,脑海却又想起姬凌生毫不犹豫的卖了自己,肝火大盛,放下芊芊玉手,看来打定主意决定见死才救。 花九对东南希没有质疑她这点感觉很窝心,这家伙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不靠谱,还总是在重要时刻不在身边,但是这十多年相处下来,花九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把他当自己人来信任。 秦阳听到韩青青嘴里说“我们的孩子”,心中不由自主的涌起几分奇异的感觉。 突然开口将其他两位母亲的注意力拉了过来,安娜抿嘴一笑,把她知道的了出来。 就和家里联系,说了自己在京城遇到的事情,要求父母给她报仇,把柳城禄陷害进去。 说起来,自己对修行界的了解,四平道长可是引路人之一,并且让他从白鹤观中了解了大量的修行界知识和信息,可谓恩重。 这会儿大胡子已经淡定了一些,看到陈浩和工人们谈笑风生,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冷。 第四零三章 公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行,我们信你一回。”将士们又不是存心造反,见新官上任,肯定要有些幻想的。当然只要他稍稍处事不公,很快就会幻灭。 士卒们便推举了几个能说会道,威望又高的代表,到陈庆之面前陈说冤情, 陈庆之认真听完,又对韦放道:“侯爷,请度支将军、运漕都尉和仓曹参军进来说话。” “好。”韦放点点头, 就当两人说话的时候,一支车队已经开了过来,陈曹和阿诺微微的抬起了头,只见那除了前面的一辆沙漠迷彩色的吉普车之外,还有两辆沙漠越野装甲车,甚至后面还有一个油车,很显然,他们是准备在沙漠中长期行军的。 他连开几枪,两辆警车的前轮“呲”地泄了气,歪歪斜斜地撞到了一起。 杨忻玥漠然的走过来,袖子下的手却死死的握着颤抖着,指甲刺痛着掌心刺激着神经,让她保留着冷静和理智。 陈曹知道这样更糟糕,因为,他没法像刚刚那样射击,子弹在水中的攻击力更有限,现在只有逃命是最有效的。 紫衣薄锦,流光如水,银纹如月光般,使得紫色更显神秘和高贵,又带几分典雅精致。 “嗷……”叶辰思索间,那只狼又直接扑了过来,露出大嘴巴一阵乱咬。 对于这场停电,陈默凡自信不会被任何人看出破绽来。毕竟石墨炸弹这种东西在国内从来没有人见过,即使明天白天抢修的工人来了,也只会当那些黑乎乎的粉末是线路烧毁后的灰烬。 虽然和老头认识没有多长时间,但是这老头给予自己那么的帮助。尽管这老头并不是那么无私帮助自己的,还给了自己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从心底里王逸天已经将这死神军师老头当做了一个可敬的长者。 那天空的陨石一会仿佛静止在空间之内,一会又突然猛的加速起来,谁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规律。就连时间,同样都被这双手掌控在中间。 赵皓换上了官袍,那茂徳帝姬亲自赏赐的银碗和锦缎则由内侍帮拿着,随着众内侍的带领之下,来到了福宁宫。 而从房屋见面的房间中透露出微弱的灯光,表示着里面的人还没有睡下。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唐泽心中微动,思绪有些纷飞。 少流羽急忙爬起来,一跺脚,光台顷刻被一股鲜红的血液所覆盖。 “又一个篮板球!孙卓今天的篮板球已经13个了!”于嘉看着数据,现在只差一次助攻就三双了。 “你不要再卖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喜欢糊里糊涂被人利用。”连梦子都开始听得不耐烦了。 湖人这边,科比开始得分,而骑士詹姆斯则是从一开始就包揽得分任务,开始利用挡拆突破去内线造杀伤,如今湖人已经没有了大鲨鱼,詹姆斯也可以时不时去侵犯一下了。 绝魂境者可魂气外放,祁宏这一掌下去,掌风如刀,能隔断树木,呼啸打向白夜。 楚辞颦眉,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也就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他们突然浑身一软,瘫倒在地昏迷过去。 脚步一顿,黎枫的身影再次消失,踏上了寻找下一位七灾的旅途。 刘延庆将那手令一把丢给辛兴宗,辛兴宗看了几遍之后,神色也变得凄凉起来。 而高山现在已经到了存真的阶段,接下来就是水磨功夫,灵气的积累才能去污存真。这是急不来的。 第四零四章 轻重分明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庆之不愧是勾陈司创始人,问案断案行云流水。 不到半天时间,就已经将一干人犯拘传到位,当众公审完毕。同时又派人查抄了一众贪官污吏奸商的公私宅邸,拿到了账册赃款……等一应证物。 黄昏时分,陈庆之便沉声对众将士宣布道:“现已查明——确系度支将军王骖指使手下仓曹参军等一干贪官污吏,为了中饱私囊 沈老爷子捂着嘴咳嗽两声,管家给他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口,才缓解。 即使她拼尽全力,也无法完全阻挡六大鬼神之力的冲击,光轮在金属护踝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痕迹,她的身体被强大的力量震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摔落在地。 "是谁敢打扰本座的修炼?"凤舞冷哼一声,猛地一挥手,顿时一股滔天的能量波涌向光柱所在之处。 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吃饭和睡觉,就剩下修行,哪里有时间学外语? 黑娃是黑老鳖执行任务时候,顺带从外面捡回来的,入军籍混口饭吃而已,也没给取正经名字,日子过得朝不保夕,取名有个屁用。 他抬起手掌,四面八方升起花岗岩,如同牢笼,将两人全都困在其中。 敖宇一路沿着对方应该会有的进军路线一路迎上去。他本来认为会在天屏山南麓看到白手军。 其实在当初前往星罗大陆之前,他对灵锻的理解就已经达到了七级魂锻前的巅峰。 路柠扫了眼李瑶昕浑身是血的裙子跟画着精致妆容的脸,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于是路柠默默拿起电话帮李瑶昕报了警。 这一番激烈的厮杀,让整个宫殿都沸腾了起来。那些黑衣高手见状,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不敢贸然上前。他们深知,在这两大强者的面前,自己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不提这个食堂的老板他惹不起,就是许磊他也惹不起,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三千万的人,那身份肯定不一般,要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就惨了,至少在弄清楚许磊身份的情况之下,他是不敢找对方麻烦的。 心中念头刚刚一动,半边手臂上便有一股像水流似的东西,“倏”地一下从心口方向流动到指尖。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转念一想,反正这事儿与她无关,问也白问,干脆就不问了。 “额。。”尉迟梦被如此冷的声音,弄得举足无措,这个男人简直比大哥还冷。 这一切举动都被姜莲看在眼里,她也知道牟辉阳死爱才的性格,看了后也只是无语摇了摇头。 火焰剑刚刚凝成,一道道炽热的热浪四溢开来,那些离牟辉阳和千代家族之人交战处有几十米距离的人,因为修为实在太低了,都受不了这高温的灸烤,纷纷逃离热浪波及的范围。 一个长长的楼梯,下去走了很远。大概十分钟之后,我们下来了。地上非常潮湿,而且黏糊糊的,跟踩在水潭上还是有一点区别,比水路还难走一些。 大海深处,万里扬光逃之夭夭,萧凡看了看手中的两枚生死境妖丹,眼睛里都洋溢着笑容。 萧凡感受到单天意不屈的战意,剑胎星云涌动越来越强,再持续下去,他的境界根本不足以支撑太久,所以抬脚飞踢,正中单天意的胸口,将其一脚踹飞十多米开外。 “照顾爷爷累得?”段墨伸手捋了捋尉迟秋的发丝,将她的发丝扣在了她的耳后。 第四零五章 人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庆之心知肚明,这帮家伙肯定不会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肯定有不少人参与喝兵血了。不然一个个早炸锅了,怎么可能任由军需官胡作非为,全都无动于衷呢? 就不信将士们一连数日领到陈粟,他们却完全不知情。 但陈庆之不能跟他们深究,因为他太清楚军中的情况了。就像士卒垄断了文官系统一样,将门也垄断了大粱 潘浩东对这事比较好奇,他了解的隐门秘闻不多,家里老头子也没跟他说过这事。 也就是说,她现在露点了,左凶毫无遮拦的,暴露在潘浩东眼帘。 “我没有力量。”厨娘佳回答说。……会议后,其余人各自返回了岗位,只留下了刘焱、潘胜安以及辛梦凡。 打一巴掌给块儿糖,宋酒同样深谙此道,见民兵整体状态总算有了几分战意,适时又抛出了一颗定心丸。 这时,潘浩东飞落在二楼阳台,然后弹出一缕真火,将血狼焚烧成灰烬。 就算李青慕是建宁帝安插下的棋子又如何,有两国邦交压着,建宁帝便是想维护李青慕,也要咬着牙将李青慕从和亲公主的身份上拉下去。 诸人众说纷纭,但却是很少有人能够猜到,在他们面前的少年,正是已经名震天下的天子骄子王赢,因为大家都知道,王赢生性狂傲洒脱,喜欢自由,怎么可能会来参加太玄殿的新生考核? 爆炸已经发生,就算是谢东涯也是来不及阻止了,强大的力量以急速扩散出去,随即便震荡了整个山村,使得山村里的建筑都被炸飞,而下方,惨叫声连连。 说话间,一骑向着常歌行飞驰而来。陈兵看得真切,就他叫嚷的欢实,隐隐间便把常歌行当作了贼首。 到底是拍好呢?还是不拍,万一慕少说的是反话,自己一拿起手机,反倒惹恼了他,可怎么办? 随着江天一声令下,他麾下合计六千余骑,向西部边境疾速驶去。 只要圣光要塞被冲破,其他要塞的圣光加持,也就会消失,届时想要攻破难度自然低不少。而如果是先从其他要塞着手,最后再处理圣光要塞,那种被压制的感觉将一直持续。 本来她还想,等明天再过来看看呢,但被李阳拉过来以后,一见到囡囡这样,她又心疼的不行了。 动员兵极为友好温和的语气让昂括原本极为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同时内心深处也对这些看起来严肃的士兵有了一些好感,尤其是那一声老乡,格外的拉近双方的距离。 这时罗马帝国虽然仍在基督教派纷争、鼠疫、外患等原因中逐渐衰落,但他依然算得上泰西洲最为强大的帝国。 在以前这种想法其实并没有什么,但是当战场上真的看见鲁鲁修,并且被那鼎盛的军容所震撼时,再加上神棍王子枫的帮助,神子的形象被无限放大了,而也正是这样,才有了现在的这种情况发生。 在云飞的感知中,似乎有某个禁制被触动了,整个鹰嘴山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真的,真的没有什么的,风哥哥,你别担心好吗?”紫玄莹依旧在坚持着。 陈帆故意将天罡雷气附着在银针上,成功吸引了苍云真人的注意,两人一追一逐间,朝另外一个方向渐行渐远。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座恢宏而精微的巨鼎矗立下方,上面的灵树异草、圣雀神兽,全都栩栩如生,跃然鼎上。 第四零六章 跳级吧,阿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待韦放退下后,陈庆之称赞任元道:“阿元,这回你又立下大功了。” “都是卑职应该做的。”任元轻声道:“其实也是运气好,但凡晚来一天,就不会这么简单收场。”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陈庆之笑道:“这说明你是我的福将啊。” “陈帅谬赞了……”任元笑笑,正色道:“没想到刚刚一年没有主帅 “阿嚏!”当第三个喷嚏打完,龙猫便猜到,一定是那只单身逍遥鼠又在念叨自己了。 一堆人议论纷纷,反观黎天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张百忍一眼。 就在这时,那股温暖的感觉突然消失,感受不到声音主人存在的意识疯狂的跳动起来,就连这片漆黑的世界也不由得开始颤动起来。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个是真理,李秀丽也很好地践行了这一个理念。 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张姐就来到了自己家当佣人,当时的张姐正值中年,人很好,爱说笑,做得一手好饭菜,唐瑾瑜像尊敬母亲一样敬重她,可是眨眼间十年过去,世事变迁,人心也慢慢变了。 “是禁卫军,禁卫军在花园外,扣押了一个说不上来历的辇车,还有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叶修撇了撇嘴,也好,正好他打算调查入云道长的事,虽然不要算跟宫月儿发生些什么,但当朋友交往就好。 那边跪着的罗姆爷看着自己破了一个大洞的房子,既震惊又心痛。 在它刺击这个白黄光罩的同时,光罩却是缓缓离地而起,向着唐煌的手掌飘飞过去。 “噢?我也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贪狼星传承者到底有多强。”陈浩冉一改常态,面对这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杀神,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结婚进行曲放了起来,红地毯上一对新人手挽着手缓缓的走过来。旁边的客人纷纷鼓掌祝福,这对新人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心里非常的高兴。 “好的!我马上过来!”当时我还觉得没什么,因为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老爷,客人还在呢……”此刻,蕾娜终于意识到不应是夫妻打情骂俏的时候,连忙整理衣装,回复了严肃的姿态。而德古拉斯似乎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看来你没事——呵呵。”他轻松地笑了笑,随手将信件收入衣服夹层。 正好,张奎的保镖从门外走进来,见张军气鼓鼓的样子,立刻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夏倾然最后将目光锁定周赤虎,赶紧屁颠屁颠的走过来挨着周赤虎就坐了下来。 现役士兵九十九!加上厨子才算是百人队伍。这样的队伍号称是中锋?圣殿利刃? “哈哈~好!看在你叫我一声威威哥的份上,我卖你个面子!跟我来!”说完威威向着一张桌子走去。 “差一点就前功尽弃了。”他心有余悸。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暂时先避一避风头,因此第二日早,他便向教皇请辞,将圣殿骑士团长的宝座让给了那名自称华夏人。 杨青萝又气又急,认为妈妈不可理议。杨母越是反对,她越是坚定了跟洛大哥在一起的决心。 秦落凡松开手,改为扶住她的双肩,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下一秒,他低头,猛的堵住了她的唇,对她施行凶悍的掠夺。 等四贞一走,除了个别没事又担心福临出来责备的妃嫔,其余人也各找托辞离去。 第四零七章 死中求活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寿阳距建康不过四百里,就像一根刺一样插在南朝的心脏上。只要在北朝手里,就随时能威胁到南朝的统治中心。 也难怪大梁自建国以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收复寿阳了。 对如今的任元来说,四百里不过抬脚就到,接到命令当天,他便返回了建康城。 一回去,他马不停蹄便来到勾陈司。 虽然已经没了勾陈 “我勒个去,你既然不怕?电视剧情不是你这种反应吧?应该要羞怯,马上说下一次精心准备再去!”叶子结巴的张大嘴巴,瞪着眼。 等火舞拿出法器部件强化的时候,却出现了让她不可置信的一幕。 一座三角形模样、黄金色的楼层出现在大猩猩的后背,整座楼层仿佛用黄金砌成,第一层到第三层的楼层光芒万丈,第三层以上的光线就收缩只有金色的虚影,金字塔楼层散发出压迫心弦的力量。 酒后壮胆的表白让大脑兴奋不已,像嗑药后的精神兴奋,这种状态叶子绝对能随随便便跑一个马拉松都不会觉得疲累。 高空之中周兰欢呼雀跃,因为时常被周诚带上天空,她没有一点恐高或者害怕,甚至非常喜欢和享受这种自由飞翔的感觉。 他已经成了汉军旗中的一员就一定有机会接近那个建奴,只要给他一点机会,林渝庭都会手刃这个仇人。 马景博听说终于结束这折磨人的巡查后,一时高兴决定来泡尿留庆祝下。 “有点事处理。”莫司宇回答着,见了孟将军之后,莫司宇便去军区汇报这次的任务了,同时,还有接受表彰,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长兴军的多层次进攻已经打得巴特洛夫没了脾气,仗已经打到这个份上,想要撤退已经根本不可能了。 这个过程,必须要有足够的时间思考,然后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回到典当行以后,三娘和万子晏已经睡下了,苏律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发现已经是四点半了。 自然是真的,樱宁亲手给我取的,我自然不会怀疑她作假,再说了,我本人就是造假的专家,是真是伪我一看便知。 相对的,以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为首的大臣们则是极力为李承乾辩护。 于是李嗣等人身上,五颜六色的光华纷纷闪动,不再掩饰地各自施展神通,开始冲击四周的阵法。李嗣也拿出那对臂环,两道白色的光芒脱手而出,迎风逛涨,向不远处的黄沙席卷而去。 由于这些参试者大多目不识丁,测试也只能以问答的方式来进行,所以这些普通学员第二轮的测试直到夜幕降临才堪堪完成。 冷不防被再次拽倒,被迫埋首在了凌星的臂弯里,带着阳光味道的温暖身体,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贪恋。 “那电脑呢?”苏律关心的事电脑,他觉得电脑上一定又什么消息。 然而异虫飞龙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随着这些飞龙逼近驱逐舰,陆羽透过瞄准镜,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些飞龙的模样。 拥有独立武器控制系统,极大的减轻了驾驶员的战斗压力,便于驾驶员观察战场情况,可以提高三轮战斗机车在战斗中的生存机率。 万子晏腿迈上围栏,想跳又不跳的,回应他的,也只有水面上的一片平静。 许久得不到回应,端木昊旋转着转过身,“为什么不……”未说完的话语却在看见韩靖萱时硬生生的吞下,平淡的眼眸里瞬间蒙上了一层冷冽的阴暗。 第四零八章 决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见任元态度坚决,老怪物们便也不再劝说。 “那东西我们就收下了,反正你也没法活着出来了。”老驼子挥了挥手。 “永别了。”老怪物们也像看死人一样,目送着任元一层层上楼而去。 “老驼子,真给他直接开九窍的力度?”毒婆婆问道。 “开。”老驼子沉声道:“如果他真是应命之人,肯定死不了。 冯从郑赴徐的行动十分诡秘,火车先由郑州向西开了两站,又调头向东开。当冯乘坐的列车到砀山时,蒋介石已专程到此迎候。 好容易把个丁公子劝的冷静下来,听他语无伦次的把整件事一说,理清楚头绪后我差点没气晕过去。 手机微信提醒响起,王道一直手里攥着,他打开观瞧,是八师兄回话。 锁链当头抽下,姑娘用锯刀挡开后,另外一条锁链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背后,盔甲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气石碎裂后所释放出的空气中声音得以传播。 人们立刻欢呼出声,不但可以回家过年,还能参加自拍电影的首映式,一个个都很开心。 我听他微微有些‘激’动,忍不住笑了,直说想和他见个面,谈些生意上的事。 上座坐着一名身体健壮如牛的中年男子,他身躯如同钢铁般浇铸。 陈独秀看到朱德那坚定而诚恳的态度,实在找不出否定的理由,但他的疑虑并没有完全打消。 因为王正川的视线中,多了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岁,一脸人畜无欺的笑容。 黎星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是异常纠结,现在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这个时间的京城,不是很难打车,是根本打不到车。如果不蹭车,自己就得坐地铁回去了。 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也不见蕾莎来,于是诸叶打算给她打个电话。说不定她遇上什么事故了,电话号码也在昨天放学时交换过了。 说完,老疯子收回目光,抬脚迈出院门,头也不回地径直往村口走去。 这嗓音之中带着几分喜悦和欣慰,却又似乎有些颤抖,可毫无疑问却皇帝郑荣在同秋仪之说话。 山阴县不是金陵、明州这样的大城市,乡下地方的人起得早、睡得早,就连吃饭也早。城中百姓此刻刚刚用过晚饭,正招呼着远亲近邻,三五结队地出去遛弯散步,却见一票人马从城外迤逦而来,无不驻足观看。 这只海螺壳通体白色,有着细腻完美的螺旋状纹路,表面还有橘色的斑点。长安在信中说是她在一座海岛上捡到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高览和张郃也是越来越心惊,因为他们发现,他们和眼前的敌将,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高览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功,所以,明白人都知道,高览失败甚至是丧命的时候,只是早晚的事情。 疼,仿佛用刀子一道一道的剜着眼睛周围的肉一般,墨阳的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闷哼阵阵。 白胡子老者无法淡定,越拖下去,他觉得越麻烦,很可能身死道消。 无奈说完,林枫便拉着神情幽怨的白沐雪往另一个游乐设施走去。 过去的三个月,新生的大乾王朝忙着内政建设,两个邻居也没有闲着。 “但是,一个师傅同时做三双鞋也是大忌,坚决不允许。这样吧,把剩下的那个闲置的工作间整理一下,把两个打杂的学徒安排给我,每个师傅安排两双鞋,剩下的三双鞋我亲自来做。”王旭东想了想道。 第四零九章 吾来助我!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体内乾坤中,激战已至白热化。 肺神素灵生引西极庚精气凝成万道仙剑,朝着应龙激射而去,却被龙尾一扫,全都成了废铁,稀里哗啦落下,地面上不知多少座铁山,不知多少座城池被压毁。 心神焕阳昌引太阳真火、南明离火、红莲业火、九幽冥火……无数神火熊熊笼罩龙躯。那应龙竟吞火入腹,反喷出滔天毒焰,朝众身 西天大雷音寺距离唐三藏等人此时的位置隔着很远,虽然灵吉菩萨法力高强,但想要赶过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不过灵吉菩萨却并不着急。 当来到考核大殿外后,三人先是不怀好意地看了楚少阳一眼,旋即把目光看向刑长老。 长颅巨兽大将军七个字对于孙悟空来说并没有值得关注的的地方,而听到猪八戒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见楚少阳居然出现前面,长眉道人眼露惊慌之色,调转身体,便准备从其它方向逃跑。 “兄长为何要保下他们?”看着已经离去的二十八星宿,王炎一脸疑惑的冲着镇元子问道。 目送清风明月两人离开之后,王炎关上门躺到了床上。没有继续想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而是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烈焰的眼里燃烧着丝丝愤怒,她最讨厌别人颠倒是非,污蔑她的孩子。 他内心也很纠结,他更想打败其它七大公会,打败炎心,天堂使者和羽大官人等人拿下全部奖励,他不想去合作,大不了谁都拿不到得了。 他一剑斩断缠住丽的最后一丝头发,丽挣脱了缠在身上的所有发丝,嘴巴在不断的吐泡泡。林羽使劲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出水面,她头上的红值才消失,同时自己也用力往上一窜,缓了一口气。 “奇怪?一只妖怪有什么好奇怪的!以俺老猪看来,咱们还是直接冲进去弄死他,抓紧时间赶路比较好!”猪八戒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 听到虞玲珑最后一句话,我愣了起来,良久,我才苦笑着,收拾好自己失落的情绪,看向尚有一口气的刘去。 而此时的我们,身在虚空中激荡着,两耳虎虎生风,可这‘风’阴寒要命,如万鬼在耳边嘶叫,让人胆寒肝裂,思念欲断。 她也是来了鄞县,才知道为什么县衙的皂隶们明明干着的是捉拿坏人、维持治安的活计,却不但没有现代的警察受人尊敬,相反,还处处遭人唾弃。 季思明眼睛血红,双手用力一拧,钟岳的脸立刻被勒得变了颜色。 这个于总的公司规模不大,平日里这种商业聚会他很少有机会参加的,今天接到请柬的时候心里很是高兴,此时见东海的高总居然过来和自己打招呼,真有些受宠若惊了。 慕容飞没有仔细观察传旨太监的样貌,换了一身衣服,便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不过,既然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那就绝不能够再让他掉好感度了。 “是,我去就是了,要不然又该给我上课了。”后面一句话是从林一南的牙缝里漏出来的。 等到了营帐外,恰巧祝英台也跟着花夭一起走出帐篷,祝英台的表情很兴奋,全然没有之前来时忐忑不安的样子。 “行,那我先送你们过去吧。”唐饶点点头,商场离分署大楼并不是很远,步行也就十来二十分钟的事情,所以也没打车,直接走回去就可以了。 第四一零章 阳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正如觉远子所言,任元虽然是此方世界之主,应龙却身负万界未开时的混沌本源,并不会彻底受制于他的世界法则。 但见任元抬手欲冻结光阴,应龙张口喷出灰蒙蒙的龙息,那正是祂的本命神火——混沌! 任元的时间之力便如泥牛入海。 他又翻掌召玉京山泰山压顶,应龙扇动双翼,以毫无畏惧的姿态迎山而上,山 网友们没有当真,在她评论区调侃了起来,一个个回复都怪模怪样的。 饶是大刀·鲛肌拥有吸收查克拉的能力,也抵挡不住近距离的炎遁忍术轰击。 苏见星被他那故作娇羞的一眼看得浑身恶寒,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手臂。 那双清澈又平静的眼眸就这样注视着他,略带疑问语气的郑重喊出他的名字,仿佛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似的,竟给人一种一眼万年之感。 季芷初无奈的抚了抚额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不远处的一座桥上站着一位老人,她心里一喜,赶紧朝那边走去。 卡洛被带了一路,他们跟着队伍走了一段时间,趁着押运人员不注意,卡洛向旁边一位看以来像北地的巫师打探情况。 睁开双眼,只见红凯和伽古拉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打闹,而是有些好奇望着李斯特。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会被对方一直压制到无法还手的地步,他应该一开始就使用那种力量的。 这位师兄不是别人,是天枢峰峰主的亲传弟子杨峥,也是最近在和曲清瑶议亲的对象。 随着巨人光影绽放在黑暗之中,李斯特体内的黑暗就此被压制,松动的封印迅速复原,漫天黑暗能量正在逐步消散。 我点上一支烟抽着。米彩则一副家长的口吻。第一时间更新与手中拿着的“阳哥”说着话。她教训“阳哥”以后要学乖一点。又大肆对另一只手中拿着的“彩妹”进行了一番夸张的表扬。表扬彩妹温柔贤淑。善持家。还专一。 林缚醒来迟,吃过午饭才坐船去狱岛,他拖着伤腿,也不便进监房巡视,只是将长孙庚、杨释、诸班头以及从囚犯中选任的牢头分批召到前厅询问狱事,了解情况。 雷羽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心中心想笑但绝对不能表露在脸上,他知道,那声音是咽口水的声音。 伴随着话音,金色长龙迎风而长一声长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径直撞击在了毒噬万物的掌印上,轰然巨响响彻天地,犹如春雷绽放,金芒和血黑色交相辉印。 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两个庞然大物正面相对,手臂纠缠在一起,全都面目狰狞着盯死对方,想要弄死对面的敌人。 在苏护帅边之时,归到叶济部旗下的燕东诸胡,成年壮丁不到二十万口,给当时的边军压得抬不起头来,将有十年时间丁壮人数是只减不增。 “十几天不杂糅其他东西建立起的感情确实值得伤感,也正是这种纯粹让伤感也不过一会儿。很奇怪,但也很好解释,我们都不是纯粹的人。”林峰揉了揉脸,说道。 “没问题,晚上给我打电话,你请客!”张智哈哈大笑的看着我。 其中曹崇海尤甚,看向叶煦阳的目光一片复杂,但最终却恢复了平静。 不过,山东形势已成崩局之势,他们在登州无法及时得到鲁西的消息,又在海上行走了几日,刚登岸急于知道山东的形势发展,顾不上回家,先往东衙而去。 第四一一章 我们都是虫子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待任元从楼上下来,老怪物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他。 “呀,你咋没死?!” “不会是没敢进去吧?” “瞎说,没看到他身上已经没了阴神。”毒婆婆白了这群大惊小怪的家伙一眼。 “是,凝聚阳神成功了。”老驼子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确实比我们强。” “青出 他那白玉般的手指,节骨分明,修长如竹,还生的一头如瀑墨的黑发,练直而自然垂下。 “这里有人打扫。”淡淡回了她一句,陆寒声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刘总来到霓总工的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随意的敲了下门,开门就进去了。 这样的话,一但你们的4g手机上市,我们要是上马3g,岂不是建成就落伍了么? 也不知道这混蛋想干什么,这里可是金融之都,不是特么的战乱地区。 ~哎呀!这脑子真是摔坏了,要是早点想起来,今天就是打死她也不会来,早就跑路,自力更生了。 沐璃对楚阳的印象不错,在这个御王府她认识的人中除了南宫墨,她觉得都不错。 如果沈星空灵魂之力再强一些,如果沈星空在成长几岁,他一定会赢,但现在来说,沈星空没赢但也不算输。 其余五岳剑派,却不似如此,衡山派差点失去一位江湖高手,莫大心中却是对嵩山暗恨。 “不用了爷爷,我会做。”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会按照食谱给她做各种养胃的饭菜。 但是经历过一场大败,他就变了,变的通晓人情世故,平易近人。 赤红耳钉沉寂了许久,而今终于再一次闪烁起来,冰冷的声音传递了过来。 而且老爷放少爷们出来历练,也更希望少爷们能笼络出自己人来。 但是只要喝一口酒,那就会打的无比精准,枪枪九环以上,时常命中靶心。 那些一对一的,也都没问题,就是龙翔和丛帅一对二,看起来有些吃力,那就去帮他们,今天就是要速战速决的。 不过片刻间的功夫,那些杀将而来的众多裁决官开始纷纷陨落,人数虽然众多,但楚万钧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苏伟军满身凌乱,在陈风一次次的拳头下,不断发出凄厉的嚎叫,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在别墅的院子里,被打得滚来滚去,场面惊人。 回去他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联系了维克多,维克多听闻这件事当场就黑了脸色。 他也是能看出那辆军车不一般的人,而且白玉的打扮明显跟开学的时候不一样,结合自己昨天让白子安叫家长。 自己竟然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自己想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情况本来极为罕见,毕竟天地间妖气汇聚的邪异之地少之又少,即便有妖物寻到这等地脉,能豁出已经修得的道行,拼死以求进境,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望着伤势不轻的四号修士,其他还未挑战的修士们彻底脸色成了死灰,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涂到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不错。”美美也没有拒绝,让闵暖帮忙给她涂到脸上,然后说了一下自己的感受。 现在那个白玉没有救过来的男孩,还有另外三个在车里没有被白玉搬抬出来的死者家属,联合起来,告白玉救治不当,致使他们的亲人死亡。 第四一二章 不讲武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寿阳方向。 陈庆之掌握军队后,第一时间便亲自率两千白袍军,昼伏夜出,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了寿阳门户——双城寨附近。 他亲自抵近侦察,只见双城寨雄踞淮北要冲。此地两山夹一水,北魏分筑东西两城,皆依峭壁而建,易守难攻。 两寨距离不过一箭之地,之间甚至还有悬空栈道相连,可谓煞费苦心…… “这样攻打东城时,西城非但可以射箭帮东城防守,还能通过栈道支援人手御敌,”游骑军副军主鱼天愍低声介绍道:“在守将的调配下,能将兵力利用到极致。” “嗯。”陈庆之点点头道:“难怪历来攻打寿阳的大军,往往在此就频频碰壁,根本摸不到寿阳的城墙。” “是,所以李长钧会恃险而骄,称‘纵梁军十万,难撼双城’。”鱼天愍轻声道。 “这么狂的吗?”陈庆之不禁失笑道:“这样可容易轻敌哟。” “正是如此。他们完全不晓得我们的最新动向,城防布置没有任何变化。夜里依然一个时辰才巡逻一遍,城下也没有点火防止夜袭。” “那足够我们夺取双寨了。”尉迟北、姬不离等众将跃跃欲试。 “夺一个就够了,人要知足。”陈庆之却淡淡一笑,问道:“李长钧在哪个寨?” “西寨。”鱼天愍忙答道:“因为西寨可以退回寿阳城。” “好,那咱们打东寨。”陈庆之便作出决定。 “啊,东寨?”众将莫名其妙。 “陈帅莫不是说错了?”宋景休小声道:“李长钧在西寨。” “我还没老糊涂。”陈庆之笑道:“正因为他在西寨,所以我们才要打东寨。” “因为东寨守备会相对松懈吗?”众将问道。 “可以这么说吧。”陈庆之含混一笑,并没有将计划和盘托出,只是沉声道: “下半夜会起雾,让将士们抓紧时间休息,我们二更出发,三更上山,四更攻城,五更时分我要站在城头。” “是!”众将齐声应命,不再问东问西。 ~~ 当晚二更时分,果然大雾弥漫,担任先锋的尉迟北,率五百先登部队衔枚而出,摸到了东寨后山绝壁。 待到城头巡夜的火光远去,将士们以弩弓发射飞爪射向崖壁,咄咄声中,锚爪深入山体。 五百锐卒便借着绳索,飞速攀上东山峭壁。三更前全都摸到了高高的城墙下。 而此时城头一切正常,守军果然如鱼天愍所言,离去后再也没有返回。 宋景休一挥手,十几个身负神通的先登队员,便如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徒手攀上了数丈高的城头,然后放下绳索。 先登部队便源源不断顺绳索登上城墙,直到此时,第二波巡逻队才姗姗来迟,同样身负神通的巡逻队长,终于发现有不速之客登城了。 “什么人?!”巡逻队长亡魂皆冒,惊叫一声,便被一支寒冰箭射成了冰块。 “敌袭,敌袭!”巡逻队员赶忙死命敲响了警锣,城头上登时警报大作。 守军将士从睡梦中惊醒,慌忙披甲顶盔往城头奔去,但为时已晚…… 此时大队梁军将士已经登上了城头,彻底站稳了脚跟。魏军仓促间想要把他们赶下去,根本无能为力。 越来越多的梁军爬上了城墙,转而如下山猛虎般,将魏军赶下了城头。 紧接着,又对城寨内的守军展开了凶猛的攻击! 猝不及防间,守军根本支撑不住,没等到西寨的援军赶来,就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只能弃城逃往西寨了。 ~~ 西寨中,李长钧听到东寨的动静,赶忙登城查看,就见对面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火光中,无数溃卒正顺着两寨间的悬空栈道,丢盔弃甲往西寨逃来。 “不要让他们过来!”李长钧担心,梁军会混在里头,趁机再夺取西寨。 但溃兵太多,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情急之下,他竟下令直接砍断了栈道铁索! 副将咬牙挥出泛着赤红刀芒的长刀,切豆腐似的将四根儿臂粗的铁锁悉数斩断,悬空的吊桥便如死蛇般颓然垂下。 桥上挤满的溃兵下饺子似的坠落山崖,惨叫声在山谷中回响不绝。 但东西两寨也就此隔绝,至少不用担心会被梁军一气连下两寨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东寨城头缓缓升起的‘梁’字大旗,李长钧气急败坏。 “哪里冒出来的梁军,他们不是没有主帅吗?” “是啊,都趴窝了一年多了,怎么突然就诈尸了呢?要是疑兵之计的话,这耐性也太好了吧?”众将也满腹疑窦。 “要是萧衍新派下来的主帅,那也得先整顿行伍,掌握军队,没有两三个月根本没法进兵!”李长钧的副将挠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可是前几天,咱们在合肥城的卧底还来报,梁军群龙无首,军纪涣散,根本没法打仗呢。” “他奶奶的,中计了……”李长钧郁闷的重重一捶箭垛。 其实他刚来的时候挺小心,但奈何梁军一直趴窝,天长日久,一天天紧绷着弦也不是个事儿。别说下面的将士了,就连他自己也松弛下来,嘴上再强调加强戒备,心里其实总觉得不会有事…… 结果人家梁军冷不丁一诈尸,一下子就夺了东寨,这下天险为双方平分,再想据城而守,可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再骂娘也没法让东寨回来了,李长钧只能接受现实,急调精兵加固防线,将滚石檑木运上城头,深挖壕沟、增设铁蒺藜,并遣快马向父帅求援。 其实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太狂,毕竟就算没了东寨互为犄角,单看西寨本身,也兵精粮足,高踞险峰,四壁如削,仅羊肠小道盘旋而上,强攻必损! “来吧,之前大意了,被偷了一手。这回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少帅的真本事!”李长钧高声给自己,也给将士们打气道:“历史上梁军就没攻破过双城寨,这次也不例外!” “喏!”将士们高声应和。 然而陈庆之根本没有强攻的打算,他下令在东寨面向西寨的城墙上,筑起一座高塔。命将士们以弩机向西寨发射‘火鸦箭’,箭簇还绑了火油筒…… 第四一三章 连下双城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一支支火鸦箭尖啸着飞入西寨,在半空中便纷纷爆开,火油泼溅的到处都是,到处延烧不休。 很快,西寨中到处着火,还夹杂着滚滚毒烟,守军吸入后目眩呕吐,根本没法灭火,只能退到城头躲避。 陈庆之又命士卒在东山山腰上,焚烧柴草、硫磺、马粪,浓烟借着东风,滚滚涌向西寨,将大半城头都笼罩其间。 城上守军被熏得涕泪横流,根本看不清城下的情形。 但这浓烟对白袍军却几乎没有影响,因为他们戴着勾陈司的制式头盔。头盔上的护面,是可以防毒防烟的。 他们自东寨高塔上高高跃下,人在半空中忽然纷纷展开了翅膀,那是祖暅奉命打造的鲁班翼! 有了之前火攻的掩护,他们在半空中几乎没有遭到魏军的打击,便纷纷落在了西寨城头上。 甫一落地,先登队便收起了双翼,持短刃盾牌,如虎入羊群,凶猛地砍杀起来! 守卒登时自乱阵脚,坠崖者不计其数。 但号称从未陷落的双城寨,也不是那么好攻陷的。李长钧指挥着数十名神通者,同时挥动麈尾,掀起阵阵狂风,吹散了笼罩城头的浓烟。 同时又派出预备队稳住了阵脚,接着企图以优势兵力将梁军的先登部队清理掉。 然而先登部队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大部队的后续进攻铺平道路,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一条绳索,降落时将系在绳头的铁钎奋力插入了城砖缝中。 高塔上的梁军便立即绷紧绳索,也将另一端牢牢固定在塔上。 紧接着,梁军将士手脚并用,攀着绳索,如履蛛丝,快速横渡深涧! “快,干掉他们,砍断绳索!”李长钧见状嘶声怒吼。 几十个神通者便凌空跃起,想要干掉梁军的先登部队。 “做梦去吧!”陈霸先骑着美人面的猛虎,自东城飞扑而至。 怒喝声中,他双掌向前猛推,两条火龙带着冲天的热浪呼啸而出。在陈霸先精妙的控制下,盘旋攻向那几十名神通者。 神通者们居然被他搞得手忙脚乱,一时间无法靠近城头。 等他们稳住阵脚,纷纷施展神通,向陈霸先攻来时,一面巨大的石盾凭空出现,替他挡住了对手的攻击。 “男人要像我一样硬!”便见杨忠身穿石盔,手持石斧,一往无前冲入了敌军阵中。 对手的攻击打在杨忠身上,就给他挠痒痒一样,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我可没有你的乌龟壳!”陈霸先话虽如此,也催动‘马腹’紧随其后,两人合力,将一众神通者再次杀的阵脚大乱。 宋景休等人也纷纷飞到城头上,与魏军的其他神通者展开鏖战,牢牢护住城头的先登部队,还有其身后源源不断的大部队。 ~~ 兵对兵、将对将、帅对帅,这个时代的战争便是如此。缺了哪一环,都没法取胜。 在过去的岁月中,双城寨之所以没有陷落,是因为北朝实力强大,将最精锐的兵将集中于此,而且还有天险之利,自然就连韦睿那样的名将,也无可奈何。 但时移世易,北朝早已衰落不堪,为了平叛,将南线的精锐一抽再抽,原本的统帅也从傅竖眼这种名帅,降格为了李宪这种名不见经传之辈。 双城寨的守将,更是换成了李宪的儿子,从帅到将,不知降了多少档次。 再加上陈庆之出其不意,李宪还没来得及将精锐调到双城寨,就遭到了梁军精锐的打击。 所以魏军在丢了东寨之后,西寨失守几乎已成定局…… 两军鏖战顿饭功夫,魏军始终无法突破梁军在城头前沿的防线,致使梁军士兵源源不断爬过了绳索。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来到了西城城头,梁军也彻底站稳了脚跟,将魏军渐渐赶下城墙。 眼看城墙守不住,李长钧只好率残军退守峰顶的烽火台。 烽火台上,狼烟早在第一时间点起,但援兵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爹还没派人来吗?!”他气急败坏问那负责瞭望的士兵。 “没有。”士兵摇摇头,奉上一份来信道:“不过刚刚收到大帅的传书!” 李长钧接过来,展开信一看,登时难掩沮丧。 “少帅,大帅怎么说?”众将忙纷纷问道。 “我爹命我们坚持守住,因为下蔡方向,也发现了大队梁军,而且看旗号应该是韦放所率的梁军主力……”李长钧将手中的信纸丢在地上,有气无力道: “所以这里只能靠咱们了。” “可咱们就要完蛋了呀……”众将心下惶然,此时再狂妄的人也没有一点信心了。 烽火台倒是挺坚固宽敞,但有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没有水源! 烽火台中倒是有几口大缸存水,可是因为事发突然,只有一口缸里有水,其余的水缸中皆空空如也…… “为什么不按规定打满水?”副将恼火的质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他,要是都严格按规定来,梁军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攻下双城寨? “唉,天亡我也……”李长钧仰天长叹,从缸里舀一大瓢水咕嘟咕嘟灌下去。 众将一样鏖战至今,滴水未进,嗓子都冒烟了,便也上行下效,纷纷上前舀水就灌。 “他妈的,要死也不做渴死鬼!” 虽然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他们不顾下属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但将士们还是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生死关头,等级总是会崩坏的…… “让弟兄们把水喝足,”灌饱了水的李长钧这才想起将士们也没喝水来,高声道:“然后咱们跟岛夷拼了!杀一个回本,杀两个有赚!” 士兵们这才围到缸边,一看里头,光剩个瓢了…… “艹……”连口水都不给他们剩,谁还愿意跟着他出去送死? ~~ 另一边,梁军在顺利攻下西寨后,便开始包围烽火台,准备一鼓作气全歼残敌。 “父帅,孩儿为国捐躯,先走一步了!”李长钧见军心已散,没有人愿意随自己赴死。这下肯定也守不住了,绝望的仰天长叹。 “少帅,先别急着死,有援兵!”这时瞭望手忽然惊喜大叫起来。 第四一四章 姐夫来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哦?!”李长钧闻言神情一振,赶忙冲上瞭望台,手搭凉棚望去。 就见一队兵马自东北方向疾驰而至。 寿阳城在西北那块,所以肯定不是他爹派来的援兵。 “这是哪路兵马?”李长钧一时有些疑惑。 “管他哪来的,只要是援兵就行!”众将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大叫起来。 “嗯,穿的是我们魏军的服色,自己人没错!” “就是这衣裳破烂了点……” “管他呢,就算是光着腚,能救我一命,我也高低给他磕一个。” 说话间,便见那大队人马沿着相对平缓的北坡疾驰上山,冲入了被溃军敞开的西寨北门! 这队人马显然也出乎了梁军的意料,冲得他们阵脚大乱。 铁骑横冲直撞,盏茶功夫就把梁军从烽火台周围赶走。梁军士兵只得纷纷逃上南面城墙,不用担心被骑兵冲到,这才得以重新组织防御。 援兵的将领则勒住了马缰,来到烽火台下。 待他摘掉头盔,李长钧登时惊喜的喊道:“姐夫,居然是你!” “哎呀,阿钧!”来的正是元鉴,他同样满脸惊喜道:“居然是你在守城!” “姐夫!”李长钧激动地跳下烽火台,元鉴也赶紧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去。 李长钧一把抱住他,居然呜呜哭了起来。“姐夫姐夫,你再晚来一会儿,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也没想到岳父会派你在这里,不然我会来的更快的。”元鉴满脸庆幸道:“幸好幸好,还算及时,不然你阿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姐夫,你是怎么来的啊?”李长钧释放掉惊恐的情绪,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现很没形象,赶紧从姐夫怀里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擦擦泪问道: “听说你在徐州吃了败仗,还以为你没了呢……” “哎呀,别提了。”元鉴翻了翻白眼,他是真不习惯这帮士族子弟,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的说话方式。 “我在彭城,本来局面一片大好,谁知一个没防备,被陈庆之那狗贼偷袭,结果招致大军溃败。”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我在梁军高手的围攻下,迫不得已假死逃生。又收拢了数千残部,本打算回兖州去,结果又被那杜洛周的部众所阻。我与他们激战一番,力不能敌,只能南下来投岳父。” “这一路上险象环生,总算是平安来到了豫州地界,结果发现了大队的梁军正在调动,看起来要包围寿阳城。”他说着赶紧提醒李长钧道: “快设法通知岳父,下蔡方向起码有五万梁军,直奔寿阳去了。” “我阿父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没派兵来支援我。”李长钧幽怨道:“要不是姐夫你及时赶到,他就绝后了。” “这种时候以大局为重吧……”元鉴眼圈一红,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但李长钧显然缺乏共情能力,根本没反应,依然自顾自道:“什么大局,双城寨已经守不住了。” “是啊。”元鉴点点头,他看到梁军已经重新稳住阵脚,凭借城墙居高临下,朝自己带来的骑兵射箭。 “我带来的人太少了,只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而已。快撤吧,等他们大部队上来,咱们就都别想走了。”元鉴叹了口气。 “走!”李长钧毫不犹豫,他早就想逃了,只是刚才没逃掉而已。 现在有了第二次机会,怎么可能还会磨蹭? 元鉴当即让手下让了匹马给李长钧,然后两人便二马当先,率先撤离了双城战。 看到主帅都跑了,守城将士们哪还有恋战的道理? 纷纷丢盔弃甲,撒丫子就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转眼间,西城上还能活动的魏军,便逃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那些逃不了的,哼哼唧唧做了梁军的俘虏。 待到陈庆之从东城寨转移过来,众将赶忙迎上去,纷纷笑问道: “陈帅,我们刚才演技如何?” “浮夸。”陈庆之笑道:“士气正盛的时候,哪能一触即溃,望风而逃?” “是有些不合常理。”众将不禁苦笑道:“可是真打的话,会出人命的。” “装死都不会吗?”陈庆之笑道:“算了,我也太强人所难了。” “陈帅,那李长钧信了没有?”众将又忙问道。 “他已经吓破胆了,应该深信不疑。”陈庆之道:“但他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宪会不会信。” “是啊。”众将纷纷点头,他们忙活这一顿,可不是演给李长钧看的,而是为了欺骗他爹。 “只有李宪也上了当,才有可能乖乖给咱们开门。” “不管怎么样,只能按计划行事。”陈庆之沉声吩咐道:“差不多可以追击了。” “是!”白袍军的骑兵统领马佛念立即领命下去,率轻骑跟随元鉴李长钧一行留下的痕迹,朝寿阳方向追去。 ~~ 双城寨距离寿阳二十里,元鉴李长钧带着残兵败将,一路狼狈奔逃,中午时分回到了寿阳城下。 寿阳城高墙厚,城砖上密密麻麻全是斑驳的伤痕,还有烟熏火燎的黑灰,那是一次次攻城留下的印记,也是守军骄傲的勋章。 南朝大军压境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城中,李宪下令紧闭城门,全军备战。他其实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大场面,自然十分紧张,就连儿子求救都没搭理…… 他正在询问属下,库中还有多少粮草,能坚持多久时,守城的将领忽然来报说大公子回来了。 “啥?”李宪一愣,旋即大惊道:“他怎么跑回来了?双城寨怎么办?” “还有好多残兵败将,跟着大公子一起回来的呢。”守将咽口吐沫道:“说是双城寨已经丢了。” “我你……”李宪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失声叫道:“从点起狼烟到现在不过半天功夫,他就把从不陷落的双城寨,给我丢了?!” “这,末将也不知道啊。大帅还是直接问少帅吧?”守将自然不愿代人受过。 “他在哪?把那个孽子带过来!”李宪咬牙撸袖,准备揍儿子一顿出气。 “在城外。”守将答道:“按规制,战时得大帅下令才能开城门。” “要那么死板吗?我还能不叫儿子进城?!”李宪没好气道。 “是,但是还有个人跟少帅一起逃回来了的。”守将大喘气道。 “谁?”李宪沉声问道。 第四一五章 瞧这一家子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是安乐王。”守将低声答道。 “哦?”李宪不禁一愣。“他不是投降梁军了吗?” “说是以讹传讹,王爷并没投降,而是在兵败后收集部众,想要北归,却被叛军所阻,只能来投大帅。”寿阳城的守将乃傅竖眼培养起来的,还是很负责的。 李宪闻言面色数变,沉声道:“去看看。” ~~ 来到城头一看,那个跟李长钧并辔而立的将领,虽然衣甲褴褛、灰头土脸,但确实是他女婿元鉴。 李宪便沉声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父帅……” “老泰山……”元鉴和李长钧便争着开口。 “一个一个说,”李宪皱眉问道:“长钧,你怎么回来了?双城寨呢?” “回父帅,丢了。”李长钧彻底打消了他爹最后一丝侥幸。 “半天功夫就丢了,你是干什么吃的?!”李宪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当场破防。 “那可是从未陷落过的双城寨啊!” “不是孩儿太无能,奈何梁军太无耻啊。”李长钧苦着脸道: “梁军昨夜偷袭,趁我不备拿下了东城寨,然后依凭东城寨,猛攻西城寨。他们兵精将猛,有心算无心,孩儿准备不足,高手又少,仓促之间如何抵挡?” 又一脸委屈道:“要是父帅第一时间派援兵,双城寨肯定不会丢的!” “你!”见逆子居然跟自己甩锅,李宪气得直哼哼道:“不是告诉你了,梁军主力出现在东南方向吗?这时候派兵支援你,万一中了梁军围点打援之计,成了添油怎么办?” “是吗,那梁军在哪里?”李长钧干啥啥不行,气人第一名。 “你……”李宪差点背过气去。 “孩儿本打算殉国的,结果姐夫的援兵到了,一下子打了梁军个措手不及,这才给我解了围。但是他人马太少,没法帮我夺回双城寨,我们只好弃了寨回来……”李长钧说完经历,又郁闷道: “父帅,一定要这么扯着嗓子喊吗?不能赶紧把门开开。要杀要剐,也得让我进城再说吧?” “你先住口!”李宪怒瞪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又看向女婿道:“王爷,你怎么来寿阳了?” “回老泰山,唉……”元鉴长叹一声,便把对李长钧说的话,又跟李宪讲了一遍。 那凄惨的经历,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李宪听完,顾不上怀疑,看着他身后道:“怎么没见我的外孙?” 元鉴摇头落泪:“阿宝很英勇……我都不知该怎么跟王妃交代……” “哎呀,我的好外孙啊……”李宪闻言大恸,元鉴也是泪珠滚滚。翁婿俩便在城上城下相对痛哭起来。 “大帅节哀……”城上众将忙劝道。 “我外孙都没了,我节什么哀?呜呜……”李宪哭的更厉害了。他膝下人丁单薄,仅有一儿一女,还没有孙子,只有一个外孙,自然格外珍惜家人。 “还不快把城门打开?”心里一难过,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守将心说,咋,一哭就心软了?赶忙提醒道:“大帅,当心有诈。” “诈个屁!那不就是我如假包换的女婿吗?”李宪瞪着通红的眼睛骂道。 “卑职的意思是,万一王爷投降了梁军,来赚城门怎么办?”守将硬着头皮道。 “就凭他那点儿胆量,敢冒这个险?”李宪却不相信元鉴,能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打死他也不会干的……” 但觉得这样说自己女婿,有点太伤人,便又改口道:“你不了解,安乐王命运多舛,家里都死绝了,就剩他父子一对独苗苗,所以他十分爱惜性命,肯定不会冒险的。” “原来如此,”守将忙做恍然状,却坚持己见。“但生死之地,还是小心为上。” ~~ 李宪虽然坚信元鉴怕死,但他也同样怕死,经下面人一提醒,便不敢直接开城门了。就对城下的晚辈道:“城门已经封死了,没法打开。我这就放吊篮下去,把你们俩接上来。” ‘元鉴’一听心下焦急,光他一个人上去够干什么的?就算趁其不备拿下了李宪,逼着李宪下令开城门,魏军官兵也八成不会听他的。 不,是肯定不会听他的……在听命和活命之间,他们一定会选择后者的。 于是他沉声道:“让弟兄们先上去吧。” “王爷,你先上吧,不用管我们。”手下众将士却纷纷懂事道。 “不行。”元鉴却动情道:“没有弟兄们一路拼死保护,我肯定见不到岳父,也救不下小舅子,现在怎么能丢下你们?” “姐夫你怎么还这么迂?”李长钧说这话时,一只脚都踏进篮子了。 “不迂的话,我就不会冒死去救你了。”元鉴却淡淡道:“我这个九窍虽然不济,但自己就能飞上城头。不是为了弟兄们,又何必一直在这里,跟岳父仰着头说话?” “……”李长钧登时无话可说。 城头的李宪却暗暗点头,这就是安乐王的做派,如假包换……元鉴以博学多识、儒释兼修闻名洛阳,还当过先帝的伴读,确实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那就依王爷的。”他便沉声道。 旁人听了却傻眼了,城头可就这么一个吊篮。但下头两位爷加起来一万多人马,得吊几天啊? “爹,你别太过分,要不是姐夫重情重义,你就绝后了知道吗?”李长钧也心下焦躁道:“那我也陪着姐夫,最后再上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梁军随时可能会打过来!这时候开城门,不是拿满城军民的性命开玩笑吗?”李宪黑着脸给出个折中的方案道:“给他们放云梯下去。” “多谢泰山……”元鉴这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城上放下两具云梯,让城下的将士顺着爬上城头。 元鉴这才抓着李长钧的手臂,轻松飞上了城头。 刚才离着远还好些,现在人到了面前,李宪便终于忍不住心中悲恸,抱着儿子和女婿痛哭起来。 虽然给朝廷丢了双城寨,可他也差点就失去两个亲人啊! 第四一六章 尖叫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元鉴上来城头之后,李宪只需要与他抱头痛哭即可,守城军官要操心的事儿就多了。 他们紧盯着元鉴手下的那帮兵士。这都是些残兵溃卒,在没有给养的状态下,逃命一个多月,状态肯定极差。要是一个个身强力壮,神完气足,那指定有问题。 那样趁着上来的人不多,赶紧亡羊补牢,局面还有法收拾。 结果,只见他们一个个面黄肌弱,骨瘦如柴,好些身上还带伤,爬上来都大喘气,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残兵败将。 就凭这些货,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下军官们才彻底放了心,开始张罗着安置友军。 那厢间,翁婿俩才刚刚哭完,一个亲兵走到元鉴身边,沉声禀报说:“王爷,咱们人都上来了。” 元鉴便淡淡道:“那还等什么?” “好嘞!”亲兵说着便打了个唿哨。 听到那尖锐的唿哨声,刚才还有气无力的残兵败将们,一下变得龙精虎猛,忽然就拔出刀来砍人! 城头守军直接蒙在那里,好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惨叫着纷纷倒地。 李宪也懵了,急道:“王爷你这是干啥?” “爹你瞎吗,夺城啊。”李长钧终究年轻,反应就是快。大叫道:“姐夫你疯了吗?” “看清楚谁是你姐夫!”‘元鉴’却大笑着露出了本来面目,正是从京城升级归来的任元! 现在他已是九窍齐开,阳神大成,并掌握了一门绝顶神通——幻象乾坤! 不再只是忘川照影那种,对单人的精神攻击,而是可以制造一个,所有人进入即被迷惑的幻象世界! 所以李长钧和魏军军官看到的,那些骨瘦如柴的残兵败将,其实都是任元制造的假象。唯一有能力看穿假象的李宪,却光顾着跟任元抱头痛哭,根本没注意端详那些士兵的状况。 其实就是注意了也没用,像他这样靠关系上位的草包主帅,根本意识不到真正的溃兵和假扮的溃兵有什么区别。 ~~ “你敢骗我?!”李宪勃然大怒,阳神陡然出窍,持剑朝任元劈来,快的像一道闪电! 他虽然不会带兵打仗,但一身修为可不是假的。 “来得好!”任元长笑一声,他也刚刚练就阳神,正想试一试自己的斤两。 却见眼前白光一闪,阿瑶已经抢在了他前头。 李宪的阳神快,阿瑶更快。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够快,自己就无所谓破绽,只要够快,对方就全身都是破绽。 阿瑶一息之间连出千剑,千道剑影后发先至,劈头盖脸笼罩住李宪的阳神。且每一道剑影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一下是虚的。 李宪一下子就被逼得手忙脚乱,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哪还顾得上任元? 任元见插不上手,便转头看向李长钧,笑道:“要不咱俩玩玩?” “你个骗子,我跟你玩个屁!”李长钧转头就跑,却被任元一把揪住脖子,拎鸡仔似的拎到李宪眼前。 “再不投降,你可真要绝后了。”任元说着微微一发力,李长钧便没人声的惨嚎起来:“爹呀,救命呀爹呀!” “休要伤我儿性命……”李宪果然方寸大乱,被阿瑶挑飞了手中宝剑。其实要不是任元吩咐留他性命,阿瑶挑飞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快下令停止抵抗!”任元又捏了一把手中的‘尖叫鸡’。 “啊……”李长钧便又没人声的惨叫起来。 “住手,都快住手!”唯恐独生子有个三长两短,李宪只好赶紧下令。 “……”但果然,没人听他的。 “你这主帅怎么当的?”任元虽然早有所料,但还是叼了他两句。 “……”李宪无言以对。 ~~ 但其实也不能全怪李宪。 这会儿守军将士已经被打懵了,短时间内便死伤惨重,惨叫声直冲九霄。没受伤的军士也纷纷惊叫着抱头鼠窜,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哪还会听李宪这引狼入室的蠢货招呼? 不过寿阳城可不是小小的双城寨能比,它四面城墙都有四里宽,每面城墙上都有军队严阵以待。 看见南门方向遭到突袭,其余几处的守将赶忙调兵遣将,火速前来支援。 而白袍军的后续部队,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一直远远留在城头守军的视线之外。 虽然可以用障眼法隐藏行迹,但大队骑兵扬起的烟尘,还有那冲天的血煞之气,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所以他们只能尽量离得远一点…… 待到寿阳城头开打,任元捏碎请神符,马佛念这才赶忙率众打破障眼法,全速冲向寿阳南城门。 但再快,也得顿饭功夫才能到。 所以任元手下两千弟兄,非但要打开城门,为骑兵部队扫清障碍,还得咬牙坚持过这段时间才行。 将南城墙上的敌人悉数赶下去之后,任元便立即下令结阵迎敌。 “弟兄们一定要坚持住,只消顿饭功夫,大部队就赶上来了!”他高声给将士们打气道:“收复寿阳的不世之功,便是我们的了!” “喏!”众将士闻言热血沸腾,立即在城墙两面结阵迎敌。 这时,负责去开城门的白袍军将士,从城门楼的射孔中探出头来,高声道:“军主,城门卡住了,用绞盘升不起来!” “我下去看看。”任元说着便下了城头,手里还拎着可怜的长钧。 “你,你放下我儿行吗?”李宪见儿子的舌头都伸出来了,唯恐他不小心被捏死,赶紧跟着跳了下来。 城门下,聚集了大量的魏军,其中有被梁军从城头赶下来的,也有闻讯前来增援的。 他们正闹哄哄重新集结呢,便见那假扮安乐王的家伙,手里拎着少帅的脖子,大帅在边上满脸小心的求情。 城下登时一片死寂,将士们不知该哭还是乐。 “要想你儿活命,就帮我挡住你的军队。”任元瞥一眼李宪,说完便拎着李长钧,转身走进漆黑的城门洞。 “唉……”李宪郁闷的长叹一声,对着不断逼近的魏军将士大声道:“你们不要过来啊,不然本帅会发飙的!” 可谓把废物利用到了极致。 第四一七章 就问你快不快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城门洞内,果然被魏军塞满了巨石,每一块都有千钧之重,一块叠着一块,塞得严严实实。 这当然也是用神通造成的结果了。而且石头形状各异,纵横交错,互相叠压,清理起来可比塞的时候困难多了。 好在任元已经今非昔比了。只见他右手贴住一块巨石,掌心泛起一阵幽蓝的波纹。下一刻,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块巨大的花岗岩,竟如蜡遇炽铁般迅速软化变形,最终消融为黄色浊水,哗啦啦淌了一地。 这正是任元开启第八窍后,所获得的大神通——五行转换。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物质属性,既能点石成金,也能变铁为沙,化沙为水…… 自踏入七窍大神通境界以来,任元所获神通愈发强大,完美弥补了前期神通略显鸡肋的遗憾。谁说后期英雄就不是英雄了? 看到阿瑶惊奇的目光,任元心下得意,便想效仿当初第五维在梦境中那样,抬手间就将整座城门变为火硝,也一下子就将所有的石头变成水和沙。 可现实毕竟不是梦境,没有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加成,他好几次摆出很帅的姿势,却没有一次转化成功超过两块…… “哎呀拙劣了,幸亏没外人。”任元讪讪一笑,无奈之下,只能脚踏实地,一块接一块地将挡路的大石化作水。 “为什么第五老哥七窍的时候,举手投足就尽显高手风范,我到了九窍,还是起不了范儿?”他一边忙活,一边跟阿瑶抱怨。 “因为你不够快。”阿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便双手快速结印,祭起紫微剑,要让任元看看什么叫高手风范…… 只见紫微剑瞬间化作一道刺目的电光,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在巨石间来回穿梭,让人目不暇接。 伴随着一连串轰隆隆的巨响,巨石纷纷化为齑粉,效率确实比任元高多了。 只不过,这一番操作下来,城门洞中已是粉尘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能把普通人活活呛死。 任元赶忙打出一张‘定尘符’,清波闪过,粉尘这才倏然落地。 便见少女已经成了个灰人,只有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依然清澈似水。 “就问你快不快?”阿瑶的嘴也跟她的筋骨一样硬。 “快。”任元竖起大拇指,笑道:“快把我呛死了。” “噗嗤。”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守在这里。”任元旋即敛住笑,沉声道:“我上去了。” 说完,便一个瞬移,回到了城门楼中。 阿瑶点点头,便静静立在了巨大的城门洞中,身影显得十分娇小。 ~~ “军主!”城门楼内,众将士正急得团团转,便见白光一闪,任元现身。众人登时大喜,就像瞧见了救星。 “再转转试试。”任元沉声道。 “这么快?”众人不用看也知道,城门洞里头肯定塞满了巨石,就算任元神通广大,怕也得清理上半天。 “嗯……”任元没好意思说,因为阿瑶大力出奇迹。 将士们将信将疑,再次合力转动绞盘,这一次轧轧声没有被打断,城门果然顺利升起来! “军主真是神了!”将士们欢呼起来,看向任元的目光满满都是敬仰。 “别高兴太早,跟我守住城门,等援军到来。”任元招呼一声。 “是!”众将士便跟着任元出去城门楼,只见城墙上激战已经开始了…… 魏军将士心里明镜似的,若无法在梁军后续部队赶来之前夺回城门,寿阳城便彻底守不住了。 生死之地,存亡之际,他们哪能不拼命?在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呼喊与督促下,魏军士卒迅速披挂整齐,双手紧握长枪。在雄浑的号角声中,结成紧密的冲锋阵型。 “忽剌!”军官用鲜卑语发出突击的号令。 “忽剌!”魏军将士齐声呐喊,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勇气,沿着城墙上的跑马道,从左右两侧同时发起了进攻。 ‘忽剌’、‘忽剌’的怒吼声,哗哗哗的铁甲摩擦声,还有军靴踏在地上的隆隆声,令坚固的城墙都为之震颤! 这一刻,他们的身影,终于跟昔日里天下无敌的魏军重合了。 另一边,梁军将士费尽心机才夺下寿阳城门,自然死也不愿让出这份收复寿阳的不世之功。 他们同样毫不含糊,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将勾陈司制式的臂盾展开为齐腰高的大盾,再熟练地拼接起来。 眨眼间,两道坚不可摧的盾牌墙,便稳稳地树立在两面来敌眼前。 盾墙后,将士们严阵以待,准备迎接魏军的猛烈冲击。 ~~ 率先发难的是双方的弓箭手。当魏军踏入射程,双方射手立即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组成致命的箭雨,呼啸着朝对方阵营头顶泼去。 与此同时,两军的神通者也纷纷施展手段,御空而起。只见他们周身光芒闪耀,如同璀璨星辰,在半空中瞬间碰撞在一起,爆发出令人震撼的电闪雷鸣! 寿阳作为北魏的第一重镇,往昔一直有半神强者坐镇守护。然而如今北朝人才凋零,自傅竖眼重伤退隐后,竟一直没有找到半神强者来顶替,只能让李宪这种货色滥竽充数。 但即便如此,城中仍有四位九窍强者,个个实力非凡,战力惊人。 在这危急关头,除了李宪外的三位九窍守将,竟同时出动。 显然是想趁着梁军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夺回城门,解除危机。 ~~ 三位九窍守将中,红胡子的巨汉叫拓跋烈,一双紫金锤交击时可引动天雷,威力十分惊人。 黑面壮汉叫慕容岩,兽面吞肩铠下肌肉虬结,狼牙棒挥出飓风,将城砖卷起如蝗群,直接将梁军将士吹得东倒西歪。 最后一个瘦子叫斛律雉,黑袍鼓荡如蝠翼,袖中飞出三千阴魂丝,专缠修士泥丸宫。 梁军这边眼下却只有一个胡龙牙,他以一敌三,十分吃力,阳神硬接了拓跋烈十几锤雷光,整个人都麻了。 是物理意义上的麻痹。 就在他身形迟滞的瞬间,斛律雉射出阴魂丝,倏然缠住了胡龙牙的脖颈,一下就勒出血印。 斛律雉狰狞一笑,就要发力切下他的头颅! 第四一八章 胜利女神的微笑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道青光闪过,将阴魂丝齐刷刷斩断。 胡龙牙刚逃过一劫,慕容岩的狼牙棒却又砸到了他的天灵盖。 但没有脑壳破碎的声音,也没有脑浆四溅……原来胡龙牙的身体被人瞬移到了十丈开外。 任元出现在胡龙牙身边,笑道:“抱歉,我来迟了。” “不晚。”胡龙牙揉着脖子,呲牙咧嘴道:“我得缓一缓。” “慢慢来。”任元说完闪身上前,也来以一敌三! “不自量力!”拓跋烈举起紫金锤,一指任元。“让他也尝尝厉害!” 三人便各出绝招,同时攻向任元, 任元不慌不忙,一拍颅顶百会,泥丸宫中便金光爆射,阳神瞬间出击,直逼拓跋烈! 双方瞬间展开激烈交锋。只见空中阴云密布,天雷滚滚,紫色的雷光与金色的电芒交织,在乌云中轰鸣炸响! 拓跋烈击出的天雷之力刚猛霸道,而任元的阳神无须符法,便能直接引动天雷正法,威力同样雄浑无匹。 双方你来我往,天雷互轰,一时间竟僵持不下,难分胜负。 与此同时,任元的本体以指代笔,笔走龙蛇!只见他指尖光芒流转间,书写出玄奥无穷的金色符文! 那符文中蕴含着天神最本源的意志,可以直接号令洪荒,引动星辰! 任元终于画出了此生第一张金符——炎阳天烬箓! 刹那间,天地间风云变色,一股炽热且狂暴的气息弥漫开来。 “赤帝金乌,负日焚天。离火劫灰,九霄烬燃。天裂朱痕,地涌玄渊。荧惑锻魄,十方无间!” 随着任元念出天神的低语,太阳精火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自九天之上汹涌而降。那火焰呈现出夺目的金红色,化作无数耀眼的朱雀,啼鸣声响彻天地! 这些朱雀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焰,所到之处,一切皆化为灰烬。 斛律雉那三千阴魂丝,本来阴魂不断,刀剑难伤。然而,在这太阳精火所化的朱雀面前,却脆弱得不堪一击。阴魂丝但凡沾着朱雀的火焰,便如冰雪遇骄阳,瞬间化为袅袅灰烬。 那斛律雉躲避不及,黑袍也被朱雀的火焰点燃。一时间,他身上火光乱窜,狼狈至极。他用尽手段也没法扑灭身上的火焰,只能脱下袍子,远远丢掉,露出一身精赤的排骨。 任元也没有忘记那慕容岩。打出金符之前,他便发动了幻象神通。 慕容岩只见周围空间扭曲变幻,出现无数虚幻的身影,一时虚实难辨,找不到任元的本尊。 任元的瑶光剑却在虚幻的光影中穿梭自如,倏然出现,倏然消失,冷不丁偷袭慕容岩一下,害的他满身的力气使不出来。只能发狠地拼命抡动狼牙棒,卷起道道飓风,想要将这些恼人的幻影尽数吹走。 谁知眼前的幻象一变,同样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配合上他自己造成的飓风,直接让慕容岩睁不开眼了…… 同样是以一敌三,任元却不仅不落下风,反而凭借着强大的神通和精妙的战术,与敌人周旋的游刃有余。 幻神途径的神通,果然越到后来越厉害。 ~~ 待胡龙牙缓过劲儿来,马上与任元并肩作战。 胡龙牙本就是大开大合,攻强守弱的路数,现在有了任元帮他防守了,这下可以尽情挥舞三尖两刃刀,周身泛起黑红色的冲天煞气,朝着三人猛冲猛打起来,尽情报仇雪恨! 这下战局彻底一边倒。魏军的三位九窍守将,居然被两个梁军九窍打得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在任元两人的激励下,梁军将士热血沸腾,愈战愈勇。他们呐喊着,奋勇杀敌,每一个人都成了无畏的勇士,跟数倍于己的魏军展开殊死搏杀。 而且城墙再宽阔也不过两三丈,严重限制了魏军发挥兵力优势。梁军将士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和组织严密的阵型,将防线打造的坚如磐石,任凭魏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都岿然不动。 他们就这样寸步不让,顽强地坚守着阵地,直到城外响起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马佛念率领的两千骑兵终于赶到了…… ~~ 当两千白袍骑兵冲入城门洞时,就见阿瑶正以一敌百,不落下风。而她脚下早已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指望李宪把人都拦下来是不现实的。 事实上,那货已经威信尽丧,根本就没几个听他的,魏军该怎么冲还怎么冲。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居然是个如此恐怖的杀神,任凭他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都无法越雷池半步,反而被阿瑶悉数斩杀。 魏军也不是没派高手,可惜顶级战力都在城头上。九窍以下的神通者在阿瑶面前,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跟不上她的速度,皆一剑一个,来多少都白给。 魏军将士傻眼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在堵门?一个个胆气尽丧。可是城门又不能不夺回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发动进攻,就像是排着队送死一样…… 唯一的指望可能就是她杀累了,举不动剑了吧。 但阿瑶用的是飞剑……她的肉体更是强横无匹,可以从早打到晚,不带喘粗气的。结果直到她身后响起马蹄声,魏军也依然没等到她露出疲态的一刻。 看到梁军的铁骑滚滚而来,城门洞中的魏军士兵知道彻底没戏了,这才纷纷丢下武器,掉头逃跑。 “杀呀。”马佛念一马当先,率领着铁骑从阿瑶身边掠过,对密集在城门洞外的魏军,发起了冲锋! 阿瑶没有随他们冲锋,她虽然不会累,但已经不想再杀人。 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擦一把满脸的血污,便飞身出了城门洞,弹腿跳上了城墙。 就看到任元在那里大发神威,痛殴拓跋烈等人的场面。再看城头上的将士们也进入反攻阶段,开始追着魏军屁股打了…… 阿瑶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抹笑容,仿若胜利女神。 第四一九章 一日下寿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随着骑兵部队冲入城中,此战大局已定。 梁军将士牢牢占据了南门一带,打退了守军一次次徒劳的反扑。 黄昏时分,陈庆之率领大部队开进了寿阳,彻底宣告了魏军的失败。 很快,魏军便被梁军逼退到北城门一带。 三位九窍守将也都各个带伤,败下阵来,站在城门楼上沮丧的商量着对策。 “怎么办?”斛律雉换了件袍子,但须发都被燎了,样子滑稽又狼狈。 “我又不是主帅,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拓跋烈没好气道:“都怪李宪那个杀才,要不是他引狼入室,我们又岂会如此狼狈?!” “他但凡不是想给他儿子混资历,让我们其中一个去守双城寨,也不至于此。”慕容岩狠狠啐一口。 “回头再骂他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斛律雉急得直跺脚。“还是想想去哪搬援兵吧?” “哪会有援兵?最近的友军也在两百里外,就是收到急报,第一时间派兵过来,也得三天以后了……”拓跋烈颓然道: “你看咱们像能守住三天的样吗?” “悬……”斛律雉也丧气道。 “什么悬,根本就没戏!”慕容岩实诚道:“咱们兵败如山倒,对方却有创造历史的机会,士气冲天,咱们今天晚上都撑不过去。” “报!”这时狼牙探又带来了雪上加霜的消息。“韦放率领五万大军已经逼近至城东北二十里外。” 这下三位将军彻底不用犹豫了,再不跑就要被包饺子了…… “撤吧。”拓跋烈痛苦的闭上眼,他虽然算不上皇族,但依然以主人翁自居,自然痛心疾首。 “好!”另外两个却撒丫子就跑,唯恐被留下来断后…… 等拓跋烈感慨完了睁开眼,发现就剩自己一个了,不禁爆了粗口:“我艹,两个不仗义的东西。” 这下他不断后也得断后了…… ~~ 城门一开,军民拼命的逃跑,好多人连干粮细软都顾不上带,先逃过一劫再说。 这年代,可没有什么文明之师,东山虎吃人,西山狼一样不吃素。 “归师勿遏。”陈庆之却没有阻拦他们出城,而是在北朝军民撤出寿阳城之后,才派骑兵尾随追击。 当然,这些都用不着任元等白袍军将士了……他们已经劳苦功高,应该歇一歇,也把功劳留一点给别人了。 “陈帅!”任元带着胡龙牙和阿瑶,以及手下将士,在城头迎接陈庆之。 “好好!”陈庆之欣慰地点头不迭,使劲儿拍了拍任元的肩膀,高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能行!” “都是陈帅谋划有方,我等不过依命行事。”任元忙谦虚道。 “哈哈,功劳都是将士们的,本帅一定禀明皇上,重重有赏!”陈庆之高声宣布道。 “嗷嗷!”将士们尽情的欢呼起来,庆祝着胜利。 “抓到李宪父子了吗?”陈庆之又问道。 “都抓到了。”任元点点头,命人把俘虏押上来。 其实李宪是有机会逃走的,但一来丢失寿阳的罪责他实在承担不起,二来也不放心儿子,所以他老老实实做了梁军的俘虏。 “呵呵。”可惜李长钧还不领情,一见到他爹就讽刺道:“还笑话我半天就丢了双城寨不?” “……”李宪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 ~~ 翌日,韦放也赶到了寿阳城下,当他率军进城时,看着城头上猎猎招展的‘梁’字大旗,旗下整齐列队的梁军士兵,不由狠狠掐了大腿一把。 “哈哈哈,侯爷这是何故?”陈庆之亲自出城相迎,见状笑问。 “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韦放叹了口气,率众将翻身下马,五体投地道:“陈帅一日下寿阳,真是用兵如神,我等望尘莫及!” “哎,诸位快快请起。”陈庆之赶忙也下马搀扶韦放,脸上丝毫不见骄矜之色道:“谈不上什么用兵如神,主要是攻取寿阳的时机成熟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焉有不胜之理?” “陈帅过谦了,能克服困难,力排众议,第一时间出兵,这就是名将才有的能力。”韦放是真的服气了,感激涕零道: “对我等恩同再造啊!” “是啊,恩同再造啊!”最后一句有些没头没尾,众将却纷纷动情道:“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他们知道自己把北伐大军带成了什么样子。虽然皇上碍于将门的面子,不一定会怎么着他们,但肯定会把他们打入另册,往后不再重用。 陈庆之却转眼带着他们拿下了寿阳……虽然他们只是敲了敲边鼓,只有少部分精锐跟着陈庆之攻入了寿阳。但将门子弟嘛,只要打了胜仗,自然有人帮着吹,最后到了皇帝那里,功劳绝对少不了。 “诸位切莫如此,还不是总结陈词的时候。”陈庆之虽然善于跟权贵周旋,心里其实非常腻味,只是一点不表现出来道:“寿阳虽下,战斗才刚刚开始,整个豫州还等着我们夺取。诸位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哦。” “是!我等谨记陈帅教诲。”众将神情一振,登时干劲十足,恨不得这就提刀上马,去收复全豫州!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寿阳一下,豫州魏军败局已定,剩下的就是摧枯拉朽了……陈帅这是送功劳给他们呢。 领授了各自的任务后,他们便迫不及待领兵出发,去摘取胜利的果实了。 陈庆之又亲自将他们送到城门口,目送着各路大军消失在烟尘之中。 这时城头上只剩下他的亲信心腹。见众人面有不忿之色,陈庆之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陈帅,凭什么让他们摘桃子,却让我们留守寿阳?”尉迟北愤愤道。不像任元胡龙牙他们,这回寿阳之战他还没捞着出彩呢。 “因为,这世界是围着他们转的。”陈庆之还没说话,一旁的公孙录先冷笑道:“我们只能干他们干不了,不愿干的事情。” “公孙,不要说得这么难听。”陈庆之不禁苦笑,却也没否认公孙录的观点。 第四二零章 封侯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城头上东风正劲,刮得那面‘陈’字帅旗咧咧作响。 陈庆之看着自己麾下,清一水寒族出身的众将,正色道: “我们在军中毫无根基,唯有上仰仗圣眷,下靠大家齐心勠力。” “但要想做成事情,这是远远不够的。”他苦笑一声,屈指道:“我们还需要后勤的支持,友军的配合,乃至舆论的宽松,缺一样就会非常被动,缺两样就一定会功败垂成。” 说着他反问众将道:“这三样我们有吗?” “没有。”众将摇头,前两样掌握在将门手中,后一样在士族手里。 寒族,一样都没有。 “你们都知道我真正的目标,到那时我们更需要这三样支持,缺一不可。” “如果我们现在独吃独占,不让将门出风头,反而还让他们被人笑话,你们说他们会不会背后拆我们的台?造我们的谣?会不会想办法让我们出丑?” “那几乎是一定的,红眼病太多了。”公孙录冷笑道:“我就听到韦放手下那帮人议论说,陈帅纯属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 “艹他娘,有本事他们碰一个去!”众将一听蹭蹭火起。 “告诉你们不是为了撩火,而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公孙录淡淡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任元却忽然开口道:“只要树干粗壮到一定程度,再高也不怕风,只要强大到一定程度,做什么都没人敢非议!” “说得好!”众将闻言神情一振,这才感觉没那么憋屈。 “不错,我喜欢的就是阿元这股少年锐气,不像我们这些老头子,已经被折磨得弯了腰。”陈庆之赞许地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对众人道: “我们现在付出的牺牲,承受的委屈,正是为了能让自己成长壮大,有朝一日可以如阿元所说,不用再伏低做小,恣意的扬眉吐气!” “是,陈帅!”众将神情严肃的点头,脸上再不见一丝不满。他们不是不能受委屈,而是不希望一直理所当然的受委屈。 相反,若是为了将来有朝一日不再受委屈,就是再承受十倍百倍的委屈,他们也能接受。 “所以,眼下我们不能跟他们抢功,要让他们都捞到足够的功绩,才会觉得这小陈懂事,好用,下次还可以接着用。”陈庆之对众将笑道:“直到有一天,他们会忽然发现,小陈变成了参天大树。到那时,再想给我们使绊子,也没用了。” “是,我等明白陈帅的苦心了。”众将纷纷应声,再也不说一句怪话。 “其实你们也是矫情,攻下寿阳的头功摆在那里,谁还能抢了去不成?”最后公孙录又讥讽了这些,打个胜仗就翘尾巴的家伙几句。 “呵呵,公孙先生说得是……”众将讪讪笑道。他们想通之后,自然怎么说都没事。 ~~ 这时,收复寿阳的捷报传到了建康,萧衍欣喜若狂。 “哈哈,太好了!”素来沉稳的皇帝,一把夺过军报,看了一遍又一遍,嘴巴都快咧到了后脑勺。 “好好好,寿阳终于重归大梁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天佑大梁,天佑吾皇啊!”前来道贺的群臣赶忙高声赞颂。 “苍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萧衍高高举起捷报,悍然宣布道:“天命仍在大梁!” “是,天命仍在大梁!”宰相徐勉率众臣工,高声应和。 他很清楚皇帝为何如此忘形,实在是这场胜利意味着太多了—— 首先,寿阳的战略地位摆在那里,拿下寿阳之后,非但解除了北魏对建康的威胁,而且可以反过来,直接威胁洛阳了。 再者,正因为寿阳如此重要,拿不下寿阳来,就要始终处于守势。所以在建国之后,萧衍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收复寿阳。 但北朝也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保住寿阳,结果逼的萧衍没法子,连筑浮山堰、水淹寿阳的馊主意都用上了。 结果依旧功败垂成,还因为浮山堰的垮塌,险些动摇了国本。 打那往后,萧衍都不敢奢望能拿下寿阳了…… 然而陈庆之却用极小的代价,就给他夺了下来。 甭管对手多拉胯,寿阳的价值都摆在那里,拿下来就是天大的胜利,也终于可以给浮山堰这个难以愈合的创口,画上个句号了。 还有更隐秘的一点,那就是在元旦那场大败后,皇帝和朝廷的威信,彻底被佛陀和浮屠教压倒。 太需要这样一场意义重大的胜利,来重建声威了! ~~ 其实还有一点,徐勉没想到。那就是陈庆之证明了他可堪重用,这对萧衍绝地反击的计划至关重要! 无论如何,朝堂上下都一扫晦气,上至皇帝,下至百官,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萧衍甚至当朝宣布,要改元大通! 虽然这年代皇帝改年号颇为随便,但一般也是提前宣布,次年改元,以免造成不便。但萧衍却迫不及待,决定即日便改元,管你这那的。 可见多么想甩掉普通年间的晦气…… 对于立下大功的陈庆之,他当然也不吝赏赐,立即下旨嘉奖,迁为东宫直阁,实封关内侯! 东宫直阁作为太子禁卫体系的核心职位,虽仅列第十二班,但因直接关联储君安危,实际影响力远超班次。历来由宗室亲贵、士族嫡系担任,是实打实的清贵之职,这还是头一次授予庶族。 关内侯则是大梁九等爵制中的第八等,秩比千石。级别低于乡侯,高于亭侯。 关内侯享有一系列特权,譬如司法豁免,非谋逆重罪可免肉刑,但需罚金赎罪;嫡长子可授‘奉车都尉’虚职,领半俸;以及仪制殊荣,车驾可饰青盖,佩龟钮银印,朝会位次在同班之上。 这些都是士族才能享受到的殊荣。 且关内侯有虚实之别,实封,可享食邑;虚衔仅领俸禄无封地。两者差别极大,因为有食邑是成为士族的标志之一…… 陈庆之的爵位是实封的,显然同样是皇帝在提拔他,进入士族行列。 所以别看官职爵位提升都不算太大,却帮陈庆之迈过了那天堑般的士庶鸿沟,衬得上他的功劳了。 第四二一章 逍遥亭侯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随后数月间,陈庆之又率军攻克五十二座城池,斩获魏军七万五千人。萧衍很快,便以寿阳为治所,重新设置了南豫州。 战后论功行赏,陈庆之麾下众将自然收获满满,任元作为夺寿阳城的首功之臣,居然也捞了个逍遥亭侯…… 虽然只是最低等爵位,而且还是虚封,但于身份上也是天翻地覆了。 但这回升迁,任元却不像之前那么兴奋,因为他历来看重的是升迁带来的好处,而不是官职本身。 “没有丹药赏吗?”任元反复端详着封赏诏书,一脸的失望。 “想什么呢?你都已经开九窍了,什么丹药也没用了。”陈庆之笑骂道:“莫非还要皇上赏你半份神火?” “也不是不行。”任元笑道。 “滚一边去。”陈庆之白他一眼道:“现在朝廷拢共就只剩一份神火了,皇上一半我一半,要不把我那一半让给你?” “不用不用,陈帅更需要。”任元赶忙摆摆手,叹息道:“人家北朝叛军头子都是半神,咱们南朝怎么神火这么稀罕?” “这不是很正常吗?”陈庆之淡淡道:“人都说逐鹿中原,谁说过逐鹿江南?天下的中心本就在北方啊。” “是这个理儿。但这么多年了,就没趁着北方大乱搜集点神火吗?”任元不甘心的问道。对神火的渴望几乎就写在脸上。 “其实历朝历代都弄到了不少,但在改朝换代中,都被那几位夺去了。”陈庆之叹气道:“宋代晋,两份神火;齐代宋,一份神火,梁代宋,又是一份神火……这就是整整四份神火,要是都没有流失的话,就是八个半神啊。” “这样啊……”任元不禁咋舌,他知道陈庆之口中那几位,指的就是十巫。 “可是那十位里,不是只有三个神明吗?” “因为梦神成就了古神,自己就消耗了整整两份神火。”陈庆之轻声道。任元境界到了,他愿意把自己知道的讲出来了。 “原来如此。”任元恍然,又有些担心道:“前番两位王爷的神火,也落在了他们手里,是不是祂们中又要多了一个古神了?” “那倒不会,”陈庆之摇摇头:“神火蕴含着神的权柄,是没法随便融合的……譬如火神肯定用不上水神的神火,只有相同或相近的权柄,神火才能互相融合。譬如我的半份军神神火,就能和两位王爷的武神神火,融合成一个完整的神格。” “那皇上为什么不凑个整?”任元不解道:“一个正神肯定强过两个半神吧?” “那当然了。”陈庆之点点头,苦笑道:“但你以为神是那么好成的吗?那可是掌握一部分宇宙本源,能活成千上万年,完全超脱人间的存在啊。” “那还得怎么着?”任元不懂就问。 “需要有神迹配合。”陈庆之沉声道:“以凡人之躯创造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伟业,便会有天地气运加身,这时才能一举融合神火,成就不朽神明。” “那得何等伟业?”任元不禁头大如斗,看来没法光靠修炼和嗑药继续进步了。 “比如我们北伐成功,夺取洛阳,差不多就可以了。”陈庆之说着呵呵一笑道:“这想法是不是很大胆?” “确实。”任元失望的笑笑。他这才知道,为什么当今天下,九窍遍地走,半神却屈指可数了。“看来卑职这辈子九窍到头了。” “哈哈哈,话不要说那么绝对。你只需要做好准备,说不定哪天就有天大的机缘落到你头上。”陈庆之安慰他道。 “是。”任元也只当单纯的安慰,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自然也没听懂,陈庆之最后一句,‘但其实也未必是机缘……’ ~~ 另一边,在寿阳大捷的激励下,各路梁军也纷纷动作起来,司州刺史夏侯夔、谯州刺史湛僧智等联合出兵,连克平静、穆陵、阴山三关,极大改善了本州的战略态势。 而陈庆之这边,果然不出所料被人惦记上了…… 六月里,他正在跟韦放谋划着,夏天一过,就立即渡过淮河,北伐涡阳。 “打下涡阳,便可以将战线推进到淮河以北,让江淮一带彻底变成大梁腹地。”陈庆之双目炯炯,兴致勃勃道:“而且这样一来,我们也在北朝的肚子上顶了把刀,不仅可以威胁中原,未来还能进逼洛阳……” 元树和韦放一边打扇子,一边仔细听陈庆之讲话,只是前者神情严肃,后者却一脸兴奋。 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元树的亲随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儿?”元树转头问道。 “王爷,皇上手诏。”亲随进来,双手举起一封御札。 元树赶忙坐正身子,净手后才接过来,展开拜读。 陈庆之也停下说话,不打扰他看信。 好一会儿,元树将御札递给两人,一脸歉意道:“看来咱们的缘分要告一段落了。” “怎么讲?”陈庆之接过来与韦放同看,只见是皇帝御笔亲书,告诉元树,要调他前往北徐州坐镇。护军将军曹仲宗不日即将赶来,接掌帅印,请他做好交接,不辞辛苦,赶紧上任云云…… 陈庆之还没说什么,韦放先皱眉道:“皇上派这老头子来干啥,不怕他中暑吗?” 曹仲宗是曹景宗的二弟,已经七十高龄,致仕多年了…… “曹帅老当益壮,不至于的。”元树笑笑道:“这也是皇上体谅我的心情,不让我再继续攻打故国。” 他是真觉得解脱了。再说一个降将,朝廷怎么安排怎么有理,所以没什么不高兴。只是对陈庆之有些歉意道:“之前说让你放手为之的那些话,看来要不作数了。” “王爷这话说的,”陈庆之忙笑道:“别的都无所谓,主要是不能在王爷麾下效力,实在遗憾。” “将来还会有机会的。”元树客套道:“不过以子云兄的才干,用不了几年,就该我在你帐下效力了。” “王爷说笑了。”陈庆之苦笑道:“那岂不倒反天罡了。” “不说这些没用了,咱们得设宴给王爷送行才是正办。”韦放就没有陈庆之那种患得患失的微妙心态。来的是将门的大佬,他心里其实反而隐隐高兴。 第四二二章 渡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回到自己的军营,陈庆之脸上就没了笑容。 任元等人忙问怎么回事,陈庆之苦笑道:“好日子到头了。” 说着把元树被曹仲宗替换的事情,讲给众人。 “艹……”胡龙牙一听,便爆了粗:“早知道不这么小心了,就该把功劳都抢光,让来让去也没耽误被惦记上。” “当初要是不让的话,咱们就该跟邺王爷一起滚蛋了。”公孙录哂笑一声道:“是陈帅表现的懂事又好用,人家才会留着用的。” “其实不是我被惦记上了,咱们还没那么重要。”陈庆之轻叹一声道:“是邺王爷被惦记了。” “不错。”公孙录点头道:“收取寿阳这么大的功劳,居然让个降将得了,朝中那些将门脸上无光,不然也不会忽然诈尸一样,开始纷纷进攻。” “但是费了老劲,也才打下来三个关卡,反而更衬托出咱们这一路的厉害。”公孙录接着道:“所以他们就干脆想把元树撵走,取而代之。正好元树自己也不想干了,皇上便做了个顺水人情。” 他这话言之凿凿,显然不是推测。事实上朱异早就已经将消息告诉陈灵之,再由她转告了陈庆之。只是陈庆之性情缜密,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直到此时才借公孙录的嘴,将真相告诉众人。 “只是这样一来,陈帅就没法再像之前,那样自由发挥了。”众将叹息道。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曹老将军年事已高,来当甩手掌柜了。”姬不离轻声道。 “甩手掌柜也是掌柜,跟邺王爷那种摆设还是两码事。”成景俊嘟囔道。 “行了,能在邺王爷手下这几个月已经很幸运了,不能再奢求更多了。”陈庆之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再发牢骚了。 “跟你们说的目的,是以后言行要收敛,做事要合规,千万不要像从前那样,目无余子了。” “是。”众将忙沉声应下。 ~~ 还好,曹仲宗老成持重,接任之后并没有推翻前任的安排,依然决定秋凉后打过淮河去,争取拿下涡阳。 于是大军在南豫州休整到了八月,秋风一起,便开拔过河,兵锋直指涡阳。 涡阳距离洛阳仅七百余里,寿阳丢失后,这里就成了北朝新的门户。北朝这回不可能再疏忽了,不仅补足了兵将,还重新启用了萧宝夤镇守涡阳。 萧宝夤可不是李宪那种菜鸡,他统率魏军与大梁作战多年,经验十分丰富,用兵虽然不出彩,但很少犯错。也许不足以进攻大梁,但用他来防守一点问题都没有。 果然,梁军没法重演在寿阳的奇迹,只能老老实实摆开架势围城。 萧宝夤守得滴水不漏,一个月下来,梁军损兵折将也没有攻下涡阳来。 雪上加霜的是,北魏又派遣征南将军、常山王元昭率领大军南下增援涡阳,号称马步十五万…… “报!魏军先头部队到达驼涧,距我四十里,方位正北。”斥候飞马急报涡阳城外大营。 帅帐中,白发苍苍的曹仲宗,带领众将走到长桌旁,上头摆着任元等比例微缩的涡阳一带地形沙盘。 “要不要主动出击,打他一下?”曹仲宗负手问道。他先看的却是韦放。 “曹帅明鉴,魏军先锋必定是轻装精锐部队,与之交战即使胜利,也不能算作成功。假如战败了,会挫伤我军军威,兵法有云‘以逸待劳’,所以不如不出击,等待敌人来攻。”韦放便谨慎道。 “子云,你怎么看?”曹仲宗这才又问陈庆之。 陈庆之便沉声道:“依末将愚见,城中守军得知援军赶到,势必士气大振。此消彼长,我方将士攻城的决心肯定大受影响,所以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打击他们的气焰,这样我军的士气才不会受影响。” “况且魏军远道而来,定然人困马乏,跟我们又有很长一段距离,必定对我军不存戒心。趁着他们正在行军,尚未集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敌军必无不败之理。” 顿一下,他又强调道:“而且敌军今晚在驼涧扎营,那一带树林茂密,所以敌人肯定不会夜间出动,我们打完之后可以从容撤走,不用担心被打反击。” “……”见众将无人附和,陈庆之便又提高声调道:“如果各位心存疑虑,我请求独自领兵前去袭击!” ~~ 结果曹仲宗真就让陈庆之率领所部两千精骑,奔袭魏军营地…… “他妈的,那帮家伙抢攻的劲头哪去了?怎么这回全都缩了?”出发之后,胡龙牙郁闷地怪话连篇。 “那也不该一点兵不给我们。”众将愤然道。 “这是让陈帅知道知道,现在谁是老大。”公孙录哂笑一声。“早听说曹老二打仗不行,没想到长在权术。” “是我主动请求的,怪不得人家。”陈庆之却不以为意道:“再说我也没一句假话,这一战就是必胜之局,他们不要咱们要。” “是。”陈庆之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扑灭了将士们的不良情绪,让他们重新燃起斗志。 于是他率军连夜赶至驼涧,与先一步前来侦查的任元汇合。 “怎么样?”陈庆之轻声问道。 “正如陈帅所料,敌军今晚就驻扎在驼涧。”任元展开地图,上头画着侦查到的敌军布防情况。 “受限于地形,摆了个一字长蛇阵……” 听完任元的介绍,陈庆之便拍板道:“让将士们休息一个时辰,三更动身,四更劫营!打它的七寸!” “是。”众将轻声应下,赶忙下去传令。 ~~ 当晚,梁军在陈庆之的率领下突袭魏军营地。 魏军连日赶路疲惫欲死,又认定梁军不会来袭。一个个睡得很死,军营里鼾声震天。 结果猝不及防间,被白袍军铁骑踏营,直接溃败。前锋营主将直接被当场斩杀…… 梁军又追杀溃军,把魏军的两万前锋干掉了大半。这时数里外的中军大营,才派出骑兵前来增援。 白袍军却一直追杀到能看见敌军援兵,这才拨转马头,不慌不忙撤退。 魏军见状果然怀疑有诈,加之周遭树林茂密,难免草木皆兵,不敢追击,眼睁睁目送着白袍军远去…… 第四二三章 背水一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还没到涡阳便被干爆了先锋部队,这让魏军统帅常山王元昭十分恐慌,再不敢为了打梁军个措手不及,而忙着赶路了。 这一仗给魏军的士气造成很大打击,以至于元昭的增援并没能扭转涡阳战场的局势。 梁军虽然还占据兵力优势,但毕竟有敌人的援军虎视眈眈,曹仲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不敢放手攻城,于是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双方就这样从秋天相持到冬天,梁军将士自然人马疲惫,士气渐渐低落。 元昭又按照萧宝夤的建议,在梁军的后方修筑营垒,一副耗到底的架势。 众将担心退路被阻,全军覆没,好多人建议撤军南归。 但曹仲宗费尽心思才挤走了元树,占据这个北伐军主帅的位置,就这么无功而返,也实在太丢人了。 于是他召集众将,让他们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果然众将纷纷表态,要班师回寿阳,唯独陈庆之沉默不语。 “子云,你怎么看?”老狐狸望向陈庆之。 陈庆之便手持符节,立在大帐门口道: “大家渡过淮河,来到此地已经半年了。耗费的粮草军资无算,各支部队却全无斗志,没有与敌人决战就想逃脱,这怎能算是要建功立业?只不过是聚集在一起掠夺罢了。” “……”众将被他说的面红耳赤,但陈庆之有恩于他们,也无法反驳,只能讪讪道:“陈帅教训的是。只是我们并非不想决战,而是担心腹背受敌,惨遭败绩啊。” “是啊,魏军也不肯与我们决战,只是一味地修筑营寨,等我们来攻。” “他们已经修筑了十座营寨,再把剩下的三座修完,就可以彻底堵住我们的去路,把我们困死在涡阳城外了。”韦放也忧心忡忡道:“将士们都担心,一旦被围困,等到粮草断绝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才会都想撤军。” “昔日楚霸王破釜沉舟,战胜八十万秦军。韩信背水一战,击败数倍赵军。皆是将军队置于必死境地,将士们后退无路,才会有奋战求生之决心,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自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陈庆之语气坚决道: “况且魏军立十三处营寨,就要分兵十三路,我们正好集中力量,一一破之,焉有不胜之理?” 最终,他一字一句给出自己的意见。 “所以应该等到敌军全部合围,然后与之决战!” 顿一下,陈庆之又冷冷扫视众将道:“若谁还要坚持撤军,本帅另有密诏!今天有谁违抗的,就依密诏处置!” 陈庆之砍得人头滚滚的场面犹在眼前,众将深知他手里的节杖不是摆设,说出的警告更不是儿戏…… 一时全都不敢言语,只能看向曹仲宗。 曹仲宗就像才睡醒一样,微微睁开两眼,含混道:“子云不愧是当世名将,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这一仗就由你指挥如何?” 众将闻言暗暗不齿,老狐狸眼看点子扎手,又要开始甩锅了。 陈庆之却稳稳接住,沉声道:“遵命。” ~~ 从曹仲宗手中接过指挥权后,陈庆之又下令将所剩不多的军粮,足额发给将士们,让他们吃上几天饱饭,好养精蓄锐。 就这样到了腊月,魏军紧赶慢赶,终于将十三座城寨全都建好。 这时陈庆之才集结大军,告诉他们眼下粮草殆尽,敌军又广立城寨,把他们包围了,逃是逃不出去。只有全力攻破敌寨,才能打破他们的包围圈!抢到敌人的粮食,大家才能有饭吃! 将士们都听傻了,一个个险些破口大骂。要不是陈庆之名声太好,甚至能当场火并了他…… 但事已至此,就是撕了陈庆之无济于事。将士们冷静下来,发现只能照他说的做,豁出命去攻破敌军的城寨,才能杀出一条活路来…… 当晚,陈庆之亲率大军,突袭魏军营寨。 此役,将士们个个以一当十,奋勇拼杀。魏军哪见过如此凶猛的梁军,如下山猛虎般红着眼嗷嗷叫,悍不畏死扑上来。哪怕有营寨抵挡也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梁军养精蓄锐多日,又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口气攻到天亮,居然连克了魏军四处城寨。 但其余九寨,兵甲犹盛。将士们想见好就收,陈庆之却笑道:“我们辛辛苦苦终于逆转战局,岂能放过大获全胜的机会?” 陈庆之已经证明了自己不可思议的军事天赋,既然他如此肯定,将士们自然选择相信他。 于是陈庆之在投降的魏军中,挑选出数百人,让任元对他们施展忘川照影,灌输涡阳已经陷落的念头。 然后便把他们放回魏军余下的营寨去。这些人便把自己营寨昨晚被攻陷,而且涡阳也陷落的消息在营寨中散播开来,魏军登时军心动摇,士气全无。 军官们自然极力否认,还斩了好些散播谣言的家伙。 但越辟谣,将士们就越相信上头在骗他们……那四处营寨被攻破,总不是假消息吧?说好的固若金汤呢? 所以上头就会骗人,所以他们辟谣也不可信,完美闭环了属于是。 那厢间,陈庆之又紧接着展开了进攻,根本不给魏军将士去查实的机会。 魏军是来支援涡阳的,一旦认定了涡阳都投降了,他们哪还有斗志可言? 在梁军凶猛的攻势下,魏军余下的九座城寨也先后溃败,逃跑的魏军直接阻塞了道路。 梁军乘胜追击,一路俘斩甚众,魏军的尸体飘满了涡水,三天之后河水还是红色的…… 此外,还缴获了十三处营寨中,共计三十万石军粮,足够大军吃到明年开春了。 ~~ 涡阳城中,其实也断粮了。 他们才是那个被更早包围的…… 萧宝夤本来指望着靠援军翻盘,结果却等来了援军全军覆没的噩耗。 消息传开,城中军民自然万分沮丧。 “王爷,做点什么激励大家一下吧。”将领们纷纷建议道:“这样下去,涡阳城怕要不攻自破了。” “开城投降吧。”萧宝夤却喟叹一声道:“输了就要认,不能死挺着,白白葬送城中军民的性命。” 第四二四章 圣明不过祖宗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王爷,还是再向朝廷求援吧。”众将自然心有不甘,纷纷劝谏道:“只要援兵来得快些,我们就能再坚持。” “不会再有援兵了。”萧宝夤苦笑道:“元昭带来的就是京中最后的禁军了,如今连宿卫台城的兵力都保证不了了,上哪再派兵给咱们?” “唉……”众将颓然泄气。“真的没有援兵了?” “真的。”萧宝夤点点头,又道:“我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王爷要去哪里?”众人忙问道。 “太后急召我回京,已经连下数道懿旨。”萧宝夤轻叹一声道:“我不得不从。” 说完便不再跟众人废话,飘然踏空而去。 城头守将呆若木鸡,这他么咋回事?见势不好直接飞了? 他们其实也会飞,但实在没法像萧宝夤这样不做人,丢下满城的军民直接跑路…… 不过主帅都跑了,他们也彻底没咒念了,只好开城投降,结束了这场持续半年多的涡阳之战。 很快,萧衍诏令以涡阳之地设置西徐州,梁军又乘胜进至城父,已经切实威胁到北朝的心脏地带了。 此役之后,陈庆之在军中终于彻底建立了威望,再也不会有人说他是靠关系上位的棋奴。他也开始被人们拿来,与曹景宗、裴邃、昌义之等大梁名将相提并论了。 很多人认为他除了比不过韦睿,并不比那些名将差。当然也有人觉得言之尚早,还得再观察观察,才能下结论。 ~~ 大通二年正月,受到涡阳陷落的震动,北魏郢州刺史元显达又举州归降,萧衍便在义阳设置了北司州。 再加上在彭城设立的北徐州,短短一年时间,大梁便从北魏身上夺取了四州之地,而且都是边境重镇。 一时间局面大好,大梁彻底扭转了一年之前的颓势,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景象。 另一边,北魏的崩坏局势,却愈演愈烈。 葛荣、杜洛周、莫折天生、万俟丑奴都还在兴风作浪,朝堂衮衮诸公却暂时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帝和太后的冲突上…… 当今的北朝天子元诩是孝文帝之孙,宣武帝唯一的儿子,生母就是现在胡太后。 宣武帝子嗣艰难,一直没有儿子。倒不是他生育能力有问题,而是鲜卑为了防止母凭子贵,祸乱朝政,有‘杀母立子’的旧俗。 所以嫔妃们都不想先生儿子,怀了孩子也会偷偷打掉,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唯有胡氏,怀孕之后却不听旁人劝告,坚持把孩子生下来。还说:“普通百姓尚有子嗣,天子怎么能没有儿子呢?我不能因为怕死而让皇家绝嗣。” 宣武帝听说这话,十分感动。在胡氏生下元诩后,非但没杀她,还将她升为充华,彻底打破了祖宗家法。 后来元诩五岁便继承大统,胡氏也被尊为太妃。 但这女人野心勃勃,精于权谋,不甘心屈居人下,很快便联合宗室元雍,除掉了高太后和权臣高肇兄妹俩,被尊为太后,并临朝称制。与儿子并称‘二帝’、‘二圣’。 这下胡太后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了,开始解放天性,展现出极强的欲望。她之前一直爱慕北朝有名的美男子,名将杨大眼的公子杨白华。当上太后不久,便派人通知他侍寝,吓的杨白华连夜出逃,投奔南朝去了。 胡太后得知梦中情人出逃,十分不舍,还作《杨白华歌》纪念,其词曰: ‘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 春风一夜入闺阁,杨花飘荡入南家。 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 春来秋去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令宫人昼夜在她床边反复歌唱,单曲循环,甚凄惋。 这歌甚至传到南朝,逼得杨白华改名杨华,以划清界限。 埋葬了自己的爱慕后,胡太后便开始豢养男宠,寻欢作乐,把宫里搞得乌烟瘴气。而且还给男宠们谋取权位,通过他们控制朝政。 这让想拿她当摆设的大魏宗室十分不满,双方矛盾很快激化。 于是,江阳王元叉伙同宦官刘腾,以‘还政皇帝’的名义,发动宣光政变,囚禁了胡太后。 当时皇帝才十一岁,根本没那个能力,所以朝政实际由元叉一手把持。 但元叉执政期间,爆发了六镇起义、关陇城人暴动,北魏由盛转衰,政治无比混乱。 孝昌元年,蛰伏多年的胡太后与皇帝密谋,趁元叉不备解除其兵权,然后以谋反罪将其诛杀,再次临朝称制。 东山再起后,胡太后彻底不再信任宗室,改用郑俨、李神轨、徐纥等男宠天团把持朝政。这些以男色侍人的小白脸,位居宫禁要职,大肆卖官鬻爵,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人心涣散,各地叛乱丛生,国家土崩瓦解。 另一边,皇帝也长大成年,对胡太后和他的男宠们自然深恶痛绝,对母后迟迟不肯归政于他,更是深感不满,经常和身边人说一些狠话。 这句话传到郑俨等人耳中,他们十分担心皇帝一旦亲政,就会拿他们开刀,于是拼命吹枕边风,说皇帝想要再来一次宣光政变,囚禁胡太后。 胡太后自然十分生气,她掌握天下的权力,也尝过失去权力的痛苦。重新掌权后,把权力看得比骨肉亲情都重要,于是母子关系迅速恶化。 当然,皇帝已经快二十岁,于情于理,她都该还政了,所以胡太后没法当面指责儿子。她便频频拿皇帝所亲近宠爱之人开刀。 有位蜜多道人,能说胡人语言,常在皇帝身边活动。胡太后认为他在替皇帝和宗室联络夺权,便在宫外将其暗杀。 皇帝正要悬赏捉拿杀人犯,他亲信的宿卫将领谷会、绍达又在宫中被处死,这下他可算知道谁下的命令了。 皇帝既惊又怒,担心太后的男宠们要谋害自己,于是病急乱投医,居然下密诏给在河北的尔朱荣,让他带兵入京,助自己夺权。 ~~ 河北这边。 ‘皇家礼炮’事件之后,高欢担心葛荣会跟自己算账,索性直接跑路,投奔了尔朱荣。 为了被尔朱荣重视,他进言道:“方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乱,孽宠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而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这正是我贺六浑的想法!” 尔朱荣野心勃勃,这话正对了他的胃口,于是迅速将高欢引为心腹,时常和他秉烛夜谈,谋划的热火朝天。 就在这时,皇帝的密诏送到了他的秀荣大营中。这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尔朱荣大喜过望,也不管葛荣了,马上下令大军撤出河北,准备进军勤王。 第四二五章 送盅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胡太后和郑俨等人得到消息,都十分惶恐,赶紧也密诏萧宝夤等亲信回京,商量对策。 所以萧宝夤离开涡阳便直奔洛阳,来到郑俨的府邸拜会。 郑俨立刻接见他,满脸忧色的讲明情况,又道:“陛下这是要造反啊?我们该如何是好?” 萧宝夤心下鄙夷,面上却一副休戚与共的神情道:“明公所虑者,尔朱荣实力强横,一旦进京,皇上会反攻倒算?” “正是。”郑俨担心道:“尔朱荣在秀荣,铁骑几天就能直逼洛阳。可是京里兵力空虚,我这个大将军手下只有几千号人,你看是不是先别管涡阳了,赶紧让元昭带兵回京,这样我和太后心里还能踏实点。” “还没来得及禀报明公,元昭已经全军覆没了。”萧宝夤叹息一声。 “啊?”郑俨如遭雷击,呆坐好一会儿才巴望着萧宝夤。“这可如何是好?王爷可有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设法让皇上改变主意,阻止尔朱荣入京。”萧宝夤便为他出谋划策道:“尔朱荣就是当世的董卓,一旦入京后患无穷,皇上引狼入室,纯属取乱之道啊!” “谁说不是呢?”郑俨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满都是愤慨道:“陛下怎么就想不明白,他跟太后是亲母子,闹得再大也是家事。把尔朱荣找来干什么?” “……”萧宝夤心道,你说干啥?你们姘头都快把皇上欺负死了,他能不找外援吗? “明公所言极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还是跟太后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办法,让皇上回心转意吧。”他的意思其实很明白,赶紧劝太后归政于皇上,不就得了吗? 但这么敏感的话题,他当然不能明说,只能点到即止。 郑俨不是傻子,能听懂他的意思,却断然摇头道:“难道让太后去求皇上,那不是倒反天罡了吗?” 要是让皇帝掌权,估计第一个就得弄死他,所以想让他劝太后归政,门儿都没有。 “……”萧宝夤一听就明白了,双方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便不打算掺合他们的烂事了。 他故作沉思片刻,方道:“如果不能缓和,那就只有再设法从别处调兵了。” “哪里还有兵?”郑俨两手一摊道:“天下到处叛乱,早就把朝廷的兵力抽调一空了,不然我也不至于依皇命,派禁军去救涡阳。” 说着郁闷地叹口气道:“现在看来是中了皇上的调虎离山计。” “那就把别处的兵往回调。”萧宝夤沉声道:“如今既有足够兵力,又能尽快入京的,只有在关中平叛的大军,如明公不弃,小王愿持符节前往长安,尽快调兵回京!” “这倒是个办法,那得多久?”郑俨眼睛一亮。 “最快也得一个月。”萧宝夤道:“就算我今天便赶到长安,收拢各部,回师洛阳。二月能赶回来,就已经是极限了。” “这么晚?”郑俨皱眉道:“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不会的。”萧宝夤给他吃定心丸道:“皇上是要借尔朱荣的势,不可能一入京就让他杀人。肯定是要先谈判的,那你们就好好谈,谈上一个月便是。” “嗯,这是个法子。”郑俨点点头,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还是决定任命萧宝夤为尚书令、长安大行台,全权节制关中兵马。 ~~ 待萧宝夤心满意足离去,郑俨却依然难以心安,又找来男宠团员李神轨、徐纥商量。两人也觉得一个月时间太久,万一皇上提前把他们嘎了,那不就万事皆休了? “不如先下手为强!”三人苦思良久,李神轨忽然咬牙道。“如今我等大权在握,岂能被动等人来救?应该始终掌握主动!” “你什么意思?”郑俨、徐纥悚然问道。 “就是那个意思!”李神轨一脸阴狠道:“既然没法让皇上回心转意,那我们就换个人当皇上!” “你疯了?!”两人惊道。 “我是疯了。”李神轨冷声道:“我都要死了,能不发疯吗?” “……”郑俨二人震惊之后,思路打开,居然都觉得这确实是个法子,果然不愧是‘同道中人’,想法也出奇一致。 这年代没几个人觉得弑君是多大罪过,只是承担不了弑君的后果罢了。 “现在宫掖宿卫都在咱们手里,要弄死皇上,也不是办不到。”郑俨便开始寻思起可行性道:“当然得做的隐蔽点,不能见血,不然不好善后。” “那就在他的膳食里下毒,然后让太医诊断个急症暴毙,最后把尚食局、太医院的人统统杀掉,一了百了!”徐纥也恶狠狠道。 “好,就这么干!”郑俨重重点头。 接着三人又商量起,用什么毒药,让什么人动手,以及各自如何分工等等。 不过他们商量的再热闹,还得过太后这关,要是胡太后不同意,一切白吊搭。 ~~ 三人本以为很难说服太后,但没想到太后听了,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微闭凤目问道:“没别的办法了吗?” 郑俨一边给太后按摩,一边低声道:“真没了,那个凶残的契胡一进京,我们肯定就没命了,以后再也没法侍奉太后了……” 说着便呜呜哭起来。 李神轨二人也在一边跟着落泪,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别哭了。”太后一阵烦躁,坐起身子道:“谁也不许杀哀家的儿子!” “是。”三人吓得赶紧跪地,心说果然虎毒不食子,何况还是母老虎。郑俨忙改口道:“臣是说着玩的……” 却听太后幽幽道:“哀家生的儿子,只有哀家能杀。” “啊,是!”三人先是一愣,旋即大喜,没想到太后如此果决,居然要亲自动手! 胡太后雷厉风行、说到做到,马上行动起来。当晚就亲手给皇上炖了盅,他从小就爱吃的枸杞羊髓羹,命人端给皇上宵夜。 可怜大魏天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亲妈能下毒害自己。 还以为这是母后听说尔朱荣来了,要跟自己缓和关系呢。 “替朕谢谢母后,明天朕便去给她请安。”元诩便一面舀着顺滑醇香的羊髓羹,一面对来送盅的老内侍感慨道:“小时候,朕不爱吃奶,就爱吃母后做的这羊髓羹……唉,已经好些年没吃过了。” 说着,他舀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第四二六章 顾头不顾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元诩一勺羊髓羹吃下去,感觉这味怎么怪怪的?却只以为要么是自己时隔多年口味变了,要么就是母后老了,厨艺退化了。 但这吃的是羊髓羹吗?是母后的心意,是缓和的信号。所以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一脸享受的搁下瓷盅道:“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辛苦母后了。” 待皇帝吃完羊髓羹,又示意宫女将那瓷盅又捧给了老内侍,好让他拿回去给太后过目,以证明自己没有浪费她的心意。 当然也免不了旁敲侧击几句。只见皇帝一边接过帕子擦嘴,一边对老宦官道: “朕都这么大人了,却还整天让母后操心,真是太不应该了。往后朕也应该多担点事儿,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才是。” “是,皇上的话老奴一定转告太后。”老宦官应一声,端着托盘告退出去。 吃了妈妈亲手做的枸杞羊髓羹,元诩心情极好,当晚就谋划起,亲政后要先平葛荣、杜洛周,再收复被岛夷趁机夺取的州郡。然后宽刑简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争取早日恢复国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人,要先将奸臣统统干掉,再选贤用能,让有忠心且有才干的人占据高位…… 皇帝正在一阵阵颅内高潮,忽然觉得一阵腹痛,揉了两下却痛得更厉害。赶忙吩咐宫女准备虎子。 结果还没等虎子送来,就拉了裤兜子,不停上吐下泻,整个人痛苦不堪。 一旁侍奉的潘充华吓坏了,赶忙高声叫太医。 ~~ 孝文帝迁都改革后,北魏皇室的医疗服务。便从鲜卑内行长制转向汉式太医署。有专门的太医负责皇家的健康,夜里也有人在宫里值守以备万一。 当然大部分夜晚是无事可做的。今晚当值的正是太医令王显,他看了会儿医案,正打算睡下,忽然见个俊俏的后生走进来。 王太医却丝毫不敢怠慢,赶忙起身行礼。“大将军。” “夜来无事,与你闲聊几句。”来的正是郑俨,他还兼着中书令的官职,昼夜居于宫中,但过来串门还是头一回。 “大将军快请坐。”王太医赶忙正襟危坐,小心应对。他就是傻子也知道,郑俨肯定是有事儿。 但郑俨却只问他家中父母安在,几个老婆几个孩子……这些家长里短,好像真是来聊天的一样。 王太医一一小心作答,郑俨这才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道:“父母俱在,儿孙满堂,不容易啊。” “是。”王太医心下稍松道:“下官精研岐黄之术、养生之道,还是有些延年益寿的心得。大将军如有需要,下官一定竭诚效劳。” 就在他以为是不是郑俨力不从心,想跟自己讨要点久战的方子时,却听对方幽幽道:“要是用你的命,换你家所有人的命,你愿不愿意?” “啊……”他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登时懵在当场。 “我问你话呢。”郑俨低下头,定定望着王太医。 “愿意,当然愿意。”王太医一边擦汗一边问道:“大将军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郑俨便起身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记住,用自己的命换全家的命。”他最后轻声道:“令公子叫王子烨,对吧?我保他荣华富贵,不用再当劳什子太医。” “多,多谢大将军……”王太医木然拱手,郑俨离去了好久,他依然呆若木鸡的坐在那里。 直到值房外响起叫喊声。“王太医,快去显阳殿,圣躬有恙!” 王太医这才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就往外走,连自己的药箱都忘了拿。 ~~ 等他赶来显阳殿时,皇帝已经不省人事。 一看皇帝面色青黑,舌面泛蓝,显然是中了乌头剧毒。王显登时手脚冰凉,彻底明白郑俨那番话什么意思了。 见他给皇帝检查一番,就愣怔在那里,潘充华忙催促道:“快说,皇上得了什么病。” “是中……”王太医刚要实话实说,却见郑俨扶着太后急匆匆进来。 “中什么?”太后不看儿子,先冷冷瞥一眼王太医。 王太医这下彻底绝望了,原来太后也干了。 “回太后,是中风。”王太医只好咬牙改口道:“皇上有癫痫宿疾,忽然发作,引发了中风不治……” “你还没治呢,就说不治了!”潘充华一听急眼了。 “安静。”胡太后低喝一声,潘充华登时大气不敢喘。 “皇上真的没治了?”胡太后又问王太医道。 “依老臣的经验,皇上已经药石难医了。”王太医垂首道:“太后得向神明求助了。” “神明要是管我们,大魏能落到这般田地?!”胡太后烦躁地一挥袖,走到龙床边,看着有进气没出气,却依然满脸痛苦的儿子,两眼泛红道:“让皇上走得安详点吧。” “啊?”王太医没想到自己不光要撒谎,还得亲自动手。 郑俨深深看一眼王太医,满满都是威胁之色。 为了一家老小,王太医只好叹息点头道;“遵旨。” 便打开针盒,颤巍巍拿出一根金针,缓缓插进了皇帝喉结旁寸许的人迎穴中,快速捻转刺激,很快便诱发了皇帝的心痹之症。 皇帝的手腕,从床上无力的垂下。 可怜的大魏天子就这样被亲妈先下毒,后下手,硬生生弄死了…… ~~ “皇上驾崩了……” 显阳殿中登时哭成了一片,从太后到宫女,都悲声大作。 郑俨终于松了口气,看着成了‘咸鱼’的元诩,心说这下看你还怎么亲政。 然后他便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赶忙凑到哭泣的太后耳边。“太后先节哀,遗诏还没写呢。” “让翰林看着写吧。”太后一边抹泪一边道:“让皇上多说说自个儿的不好,干脆就写成个罪己诏,让新君一定要孝顺哀家。” “是,但这都不是问题。”郑俨小声道:“唯一的问题是,新君是哪位啊?” “啊?”太后也愣了。之前光顾着怎么弄死皇帝了,根本就没想过这问题。现在一想,问题还真不小,顾头不顾腚了属于是。 第四二七章 元姑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因为皇帝享年才十九,只跟潘充华生了个还未满月的公主,没来得及诞下皇子。 正常来讲,这时候就得挑选个宗室近亲入继大统了。 但胡太后跟宗室斗了半辈子,哪敢让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宗室当皇帝? “要不太后直接继位当女皇帝得了。”郑俨便提出个大胆的想法。 “这……”胡太后怦然心动,但还是觉着女人怎么可能当皇帝?自己肯定要被天下人反对的。 最后她还是摇头道:“这不是个办法,世上永远不会有女皇的。” “那总得有人当皇帝吧?”郑俨愁眉苦脸道:“太后要是不指定,就要便宜那些宗室了。” “绝对不能让皇位外流!”胡太后便断然道:“先把哀家的孙女当成男孩,立他为皇帝,稳定住人心,再从长计较。” “啊?”这下轮到郑俨吃惊了。“这也行?” “那孩子才出生几天,连玉牒都没上,哀家说他是男孩,他便是男孩。”胡太后蛮横道:“谁敢说是女孩,我就灭他满门!” 于是,宣布大行皇帝宾天,颁布遗诏,准备治丧、登基,一条龙开始了…… 皇帝年纪轻轻,前几天还骑马打猎,结果忽然就暴毙驾崩。噩耗一传出,朝野自然万分震惊。 但更震惊的是,居然还有皇子继位! “他么哪来的皇子啊?”听到遗诏,公卿百官当场炸了锅。 帝王子嗣乃是国本大事,大家自然清清楚楚,大行皇帝只剩了一个闺女。 虽然还没满月,未曾上宗人玉牒,但小公主出生,又不是什么秘密。不光众所周知,大家当时还都上了贺表,恭贺皇帝弄瓦之喜。 怎么,一下子弄瓦就变弄璋了?胡太后瞎搞也该有个限度,完全超纲了好吗?! 一时间群情汹汹。宗室们团结起来,率领百官,聚集在显阳殿外讨要说法。 胡太后见犯了众怒,也知道拿个女孩冒充男孩确实离谱,便下懿旨声称: “自潘充华有孕椒宫,冀诞储两,而熊罴无兆,维虺遂彰。于时直以国步未康,假称统胤,欲以底定物情,系仰宸极。” 狡辩说自己是因为皇帝忽然离世,没有留下皇子,为了维持国家稳定,才会谎称皇女为‘皇子’。 还厚着脸皮说,‘现在见人心未有异动,便废黜皇女、另立三岁的临洮王,即元宝晖之子元钊为帝。’睁着眼说瞎话了属于是。 而且另立就另立吧。还专门挑了个没爹的三岁孩子,毫不掩饰继续临朝称制的企图。 朝野早就苦太后久矣,这下更加不齿。又开始流传起,皇帝被太后用羊髓羹害死。后来太后见没死透,还让太医用金针,插进皇帝后脑壳里,将脑浆子搅成了稀粥,把皇帝活活害死的传闻。 传的有鼻子有眼,如同亲见。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宗室群臣纷纷上书,要求查清皇帝的死因,就差让胡太后自证清白了。 “你不是保证,不会走漏任何风声吗?”胡太后一边骂,一边将桌上一堆奏章,甩到郑俨脸上。 郑俨跪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也不敢躲闪,心里却不以为然,暗道:‘你还说,只要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女变男上,就没人会追究皇帝的死因了呢。结果一样没耽误……’ 其实这种所谓的秘密,本来就纸里包不住火。而且就算没有知情者,大家也一样会脑补,自古概莫能外。胡太后和郑俨纯属蠢他妈给蠢儿开门——蠢到家了。 以为自己是太后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才知道,根本并不是那么回事…… 原先大家拿胡太后没办法,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妈。现在她居然伙同面首杀害了自己的儿皇。这丧尽天良的倒行逆施,自然会招致人心尽失,朝野共弃! 但京城的军政大权,依然掌控在胡太后和她的面首手中,王公大臣们也翻不过点儿来。一时间可谓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局面便僵持在那里。 直到天空一声巨响,那个男人恐怖登场。 ~~ 尔朱荣这几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契胡骑兵已经用最快时间集结,又火速出击,行至上党,眼看要出太行下洛阳了。忽然接到了京中密诏,皇帝居然勒令他回师。 尔朱荣大为光火,却又无可奈何。没有皇帝的许可,他凭手下区区一万契胡骑兵,根本就进不了洛阳。 就在他失望地准备解散部队,打道回府时,却又收到了新的消息——皇帝驾崩了,新君是没满月的孩子。 尔朱荣整个人都是懵的,咋连赏识自己的皇帝都没了?这日子还咋过啊? 谁知第二天,又收到消息说,那小皇帝其实是个女孩。太后哄大家玩的,现在皇帝又换成了一个三岁的男孩,之前那个不作数。 “搁这闹呢?!”尔朱荣将情报撕碎,破口大骂道:“把天下人当傻子呢这是?!满朝诸公也个个该杀,居然由着那老妖婆倒行逆施,把大魏往死里折腾!” “……”高欢、贺拔岳、慕容绍宗、侯景还有尔朱家的一众将领,都大气不敢喘,看着尔朱荣发作。 其实至少前四个人心里很清楚,尔朱荣不是气那帮人把天下搞坏了,而是气自己没借口进京夺权了。 而且没有皇帝的支持,他也调不动大军,只能靠自己的一万契胡骑兵,想硬来都没那个实力。 堂弟尔朱仲远还在那劝道:“大哥,我们自己去洛阳就是,谁能打得过我们吗?!” “对,把不服的都杀了!”一众尔朱也纷纷嚷嚷道:“看谁还敢不服?” “你们懂个屁。”尔朱荣骂道:“那不就成造反了吗?” “造反就造反!”尔朱们挺着脖子道。 “狗屁!老子大好的局面,为什么要造反?!”尔朱荣没好气骂道。他之所以那么倚重外姓,就是因为这帮自家人蠢得冒烟了…… “你们怎么看?”尔朱荣看向自己真正的智囊们。 “等等,不必急着遣散部众。”贺拔岳沉声道:“朝局瞬息万变,说不定还会有机会。” “不妨咨询一下明公的结义大哥。”高欢就更主动道:“看看他怎么说。” 尔朱荣闻言大喜,拍着高欢的肩膀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第四二八章 新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尔朱荣的义兄是并州刺史元天穆,两人虽说是因利益关系勾结在一起,但已经深度绑定,绝非表面兄弟了。 而且元天穆了解京中权贵,他要是支持自己进京,就说明这事能成。 于是尔朱荣火速将元天穆请来,屏退左右,单刀直入。“如今大魏社稷危在旦夕,我想提兵进京,替先帝报仇,更立长君,兄长意下如何?” 元天穆早猜到他请自己来的目的,自然毫不意外,拊掌赞曰:“那贤弟就是大魏的伊、霍!” “有兄长支持,我心里就安妥多了。”尔朱荣大喜,又问道:“唯一担心的是,京中王公的态度。” “他们应该不会反对,甚至乐见其成,”元天穆给出判断道:“贤弟不放心,我帮你写一份奏章试探一下。” “有劳兄长了!”尔朱荣欣然同意。 于是,元天穆起草了一份措辞激烈的奏章,让尔朱荣递了上去。其中一共说了三点,一个是怒斥郑俨徐纥之流倒行逆施,搞得天下将亡。 二是直言先帝是被害死的,要求进京彻查皇帝死因。 三是说新君选择太儿戏,毫无正统可言。而且国家危难之际,需要长君才能力挽狂澜,坚决要求更立新君! 这份檄文般的奏疏一上,立马就引起轩然大波,把胡太后气得饭都吃不下。 众臣工却十分高兴,这下终于有人站出来,替他们摆明车马跟老妖婆对着干了。 更高兴的是宗室们,他们立即纷纷派代表前来拜见尔朱荣,表态支持他进京拨乱反正。同时还都备了厚礼,并极力表达对尔朱荣的敬仰之情,希望将来能‘与将军同心勠力,中兴大魏’。 “哈哈哈,这帮家伙已经彻底跟汉人一个样了——不就是想让我支持他们当皇帝吗,却没一个大大方方说出口的!” 送走了使者,尔朱荣一扫阴霾,开怀大笑起来。 他清晰感受到了,如今的局面已经彻底倒向自己。便飘飘然问左右道:“你们觉得,某家选哪个当皇帝合适啊?” 尔朱家的人就你一言我一语推荐起来。 尔朱荣把他们说话全当逗乐儿,真想听到些有用的建议,还是得问高欢贺拔几个。 慕容绍宗和贺拔岳思维比较传统,不大习惯这种莽操之流的对话,自然默不作声。 高欢和侯景却都难免的兴奋,后者迫不及待道:“当然是找个根基浅薄,好控制的家伙了,以便‘挟天子、令诸侯’。” “贺六浑,你说呢?”尔朱荣又问高欢。 高欢却说:“这时候谁都不要选,明公选了一个就得罪了其他人。不选的话所有人都要讨好明公。” 一下子就终结了这个话题…… ~~ 于是在高欢的点拨下,尔朱荣跟各位王爷都保持暧昧,总是给他们希望却又不表态。理由自然是,因为别人也很积极…… 这下王爷们更积极了,纷纷捐献钱粮,用‘壶浆箪食,以迎王师’的架势,把尔朱荣迎到了黄河北岸。 胡太后听说尔朱荣已经到黄河边了,自然吓坏了。身为太后的男人,郑俨自然要支棱起来,宽慰她说:“太后放心,尔朱荣只有一万兵力,而且都是骑兵,连黄河他都过不来,想要攻下洛阳,纯属痴心妄想!” 李神轨是武将出身,也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一定率领禁军击败尔朱荣! 他们原本担心的是,尔朱荣会率领河北大军回京。但皇帝一死,尔朱荣的兵力便骤减到一万,顿时就没那么可怕了。 而他们这边,虽然萧宝夤的关中援军还没有影儿,但已经拼凑起了五万兵马。五万对一万,优势在我! 太后一听自己的小男人们这么有信心,便也镇定下来,遂任命李神轨为大都督,率武卫将军费穆等出城迎敌,想凭黄河天险抵挡尔朱荣。 谁知禁军已经被宗室渗透的千疮百孔,费穆直接率部倒戈,把尔朱荣迎过了黄河…… 尔朱荣铁骑一过黄河,便再无敌手,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面首天团的军队打了个精光。 李神轨这个大都督成了光杆,只好逃回洛阳躲起来,再不敢露头。 这下傻子都知道,大局已定了。郑俨徐纥也连夜细软潜逃,唯恐被尔朱荣抓个正着。 见男宠们全都消失,胡太后彻底傻了眼,大骂男人没一个靠得住。这下众叛亲离,只好下令所有的后宫嫔妃,和她一起出家为尼…… 意思是我认输了,你看着随便弄吧,别再搞我就成。 跟后世军阀战败后通电下野,一个意思。 ~~ 得知太后出家为尼,王公大臣敞开城门,黄土垫道、净水洒街,准备迎接自己进洛阳。尔朱荣十分得意,对高欢道:“这下可以考虑谁来当皇帝了吧?” “确实需要考虑了。”高欢点头道:“没个章程的话,说不定会被抢去主动。” 其实尔朱荣已经跟元天穆决定了人选——长乐王元子攸。 之所以选他,一来此人年轻文弱,貌若处子,一看就很好欺负。 二来他是彭城王元勰的儿子,安乐王元鉴的堂弟。之前就说过,元鉴这一大家子基本上死绝了,原本庞大的政治势力荡然无存。所以也不用担心,元子攸会失控。 于是尔朱荣便派堂弟尔朱世隆请元子攸出城,然后向将士们宣布,这就是未来的新君! 众将士只见元子攸丰神俊朗,貌若神仙,立即齐刷刷下跪,山呼万岁不止。 看到这一幕,尔朱荣脸色很不好看。但自己请的客,捏着鼻子也得把流程走完,也只好跟着将士们一起跪拜元子攸。 但等他回到帐内,登时就拉下脸来,气的晚饭都没吃。 “明公可是发现,局面有些失控?”这时,一直侍立在旁的侯景忽然开口。 侯景同样出身六镇中的怀朔镇,剽悍好武,骁勇好斗,行事狠辣果决,不受道德约束。自从投奔尔朱荣以来,便深受器重,被任命为先锋。日常也随侍左右,保护他的安全。 但侯景绝非莽夫。刚来时,他向用兵大家慕容绍宗求教兵法。可没过多久,慕容绍宗就反过来要向他咨询了。 平时侯景沉默寡言,但不像高欢那么聒噪,但只要开口,就一定切中要害,所以尔朱荣十分重视他的意见。闻言点头道: “是,没想到元子攸居然这么有人望。我都想换人了,你觉得中不中?” “不中。”侯景却断然道。 第四二九章 祭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为嘛不中?”尔朱荣沉声问道。 大帐中烛火晃动,映得侯景面目可怕,便听他沉声答道: “因为将士们是为了国有新君欢呼,而不是为了他元子攸……哪怕明公换成‘元子无’,‘元子丹’,他们也会一样的表现。” “确实。”尔朱荣苦笑道:“大魏开国至今,拓跋天下已深入人心。”顿一下他叹气道:“这让某家不得不担心,日后皇上会尾大不掉……” “那是一定的!”侯景斩钉截铁道:“而且恕臣下直言,明公被眼下顺利的进展冲昏了头脑,有些过于乐观了。” “怎么讲?”尔朱荣把脸一沉。 “明公人马不过一万,也没有赫赫战功,远道而来,在朝中更没有根基。”侯景直言不讳道:“之所以现在长驱直入,望风披靡,是因为朝野苦太后久矣。明公打着为先帝报仇,更立新君的旗号,顺应了朝野人心而已。” 这话非常难听,就差直说,朝廷那帮人把你当成,对付胡太后一党的工具了。 尔朱荣气息渐粗,但还是示意侯景说下去。“现在太后出家、新君已立,郑俨之流,无足挂齿。明公对他们还有什么用呢?肯定都巴不得你赶紧回河北,去跟葛荣厮杀,不要留在京里让人难受。” 砰地一声,尔朱荣将厚重的几案拍成了齑粉,整个人面红耳赤,显然被侯景戳到了最敏感的痛处——别看他一直在效仿曹贼,但内心深处的自卑,让他自己都不相信,一个契胡能像曹操那样,坐稳丞相之位,号令朝廷百官。 事实上,他连当董卓的信心都没有,董卓的出身可没他这么卑贱……尔朱荣敢断定,别看那些王公大臣,当面对自己毕恭毕敬,背后肯定一口一个‘胡狗’叫着。 “哼,你说的不对!”尔朱荣咬牙切齿道:“就算我平定了葛荣杜洛周,收复了所有的失地,他们也依然会鄙视我这个契胡的!” “明公说得极是。”侯景点点头,阴测测道:“如果不能不大行诛罚,更树亲党。明公还北之日,恐未至太行,而内难作矣!” 意思是你要不狠狠清洗一番,换上自己的亲信,等你一离开洛阳,就会被架空。 “有道理……”尔朱荣缓缓点头,森然道:“确实要狠狠杀一批才行!” 顿一下又道:“一不做二不休,杀光算毬!” ~~ 不过兹事体大,动手之前,他还要跟自己的心腹们商量。 当然不会说得那么赤裸裸……我担心他们瞧不起我,所以要把他们全宰了。 他换上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道:“大魏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绝非胡太后和几个面首能搞出来的,实在是满朝诸公,狼心狗肺,只知道贪污受贿,争权夺利,没有一个心系国家的!” “是!”众将纷纷点头,便听主公接着杀气腾腾道: “如果不把这些贪官污吏全都剪除,换上贤能的人才,国家怎么能有转机?所谓不破不立,我决定借百官出迎之际,将他们全都诛杀,还大魏一个朗朗乾坤,诸位意下如何?!” “杀杀杀!”尔朱家的子弟无一不是残暴嗜杀之辈,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能屠杀高贵的王公大臣,实在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快乐。 “……”高欢贺拔岳等六镇出身的将领,也无人开口反对。 这也怨不得他们,别忘了六镇起义是怎么来的。只能怨那些朝中大人们,确实太不把他们当人了…… 哪怕贺拔岳这种忠心朝廷之人,也恨不得杀光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上品文官,给六镇的父老讨个公道。 所以他虽然觉得全都杀光太过疯狂,但也只是建议,留一些正直有才华的官员,别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杀光。 “可以。”尔朱荣点点头,当然该留什么人,就用不着贺拔岳置喙了。 “明公万万不可!”唯有慕容绍宗坚决反对。他不是六镇出身,而是尔朱荣的远房表兄。贵为鲜卑慕容氏,为人又冷静持重,一直深受尔朱荣器重。 “明公志向高远,应该深谋远虑,不能逞一时之快,让天下人失望。我们这次进展如此顺利,是因为天下人都恨透了胡太后。如果明公杀尽朝中百官,你就是第二个胡太后!” “哈哈,慕容老哥言过其词了。”尔朱荣见绝大多数人都支持自己,自然听不进慕容绍宗的劝告。 “明公……”慕容绍宗还待劝说,尔朱荣却一摆手道:“好了,我意已决。后日河阴祭天,众将士全副武装,待我一声令下,便将满朝狗贼杀他个干干净净!” “得令!”众将轰然应声。 “唉……”慕容绍宗只好垂首不语。 ~~ 翌日一早,尔朱荣便命人传令下去,说要在河阴举行祭天大典。 按照鲜卑习俗,新君登基时,要与帝室七姓的代表,用黑毡蒙头向西拜天,以示皇帝与七姓结盟。 哪怕孝文帝汉化之后,这一意义重大的习俗也依旧保留了下来,可以看成是鲜卑的登基大典。 所以群臣都认为理所应当。自孝文帝之弟元雍以下,全都老老实实按时出席。 尔朱荣还特意令人将小皇帝和老尼姑也一并请去。 小皇帝才三岁,抱上就走,十分好请。 但老尼姑就费点事儿了…… “过去种种,已成云烟。今后的事情与我无关。”一身缁衣的胡氏怎么劝都不肯离开珈蓝寺。一副自己已经不在红尘中的架势。 “你们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别来烦我。” “你倒是折腾够了,就想置身事外?门儿都没有!”前来请她的尔朱世隆失去耐性,骂骂咧咧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给太后换身衣服,驾到车上去!” “你们敢……”一旁的众小尼姑怒斥起来。 尔朱世隆便抽出刀来,唰唰砍下几个光头,才对吓瘫一地的尼姑们啐道:“搞不清状况!” 别看胡太后连亲生儿子都敢杀,可看到人头滚滚的场面,一样吓得瘫倒在地,尿湿了裤裆…… 之后她便不再说话,像木偶似的套上了皇太后的凤袍,然后被塞上车驾,会合在寺外等候多时的小皇帝,还有王公百官两千余人,浩浩荡荡前往河阴祭天! 第四三零章 河阴之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四月十三,黄河之阴。 天色暗沉,浊浪排空,水汽裹着土腥气漫过洛阳城北,给河阴郊野蒙上一层不祥的灰雾。 尔朱荣骑着一匹生有金色瞳仁的巨大黑马,马具十分奢华,他自己身上却穿了一件残缺不全,甚至还带着斑斑铁锈的老掉牙盔甲。 但这是契胡部的守护神——狼神郁久闾传下的至宝,是契胡族长的象征,他在重要的场合都会这么穿。 在众将环伺下,尔朱荣勒马高坡,冷冷望着远处自洛阳方向,缓缓而来的王公百官——那黑压压的长队像极了正在搬家的蚁群。 “祭坛备妥了吗?”好一会,他才突然沉声问道。 “回大人,都准备好了。”答话的是契胡部的大萨满。 北魏虽然这些年汉化崇佛,但骨子里还是鲜卑部落的那一套萨满信仰。 所以由萨满来负责祭天仪式很正常。只是不该由契胡部的大萨满来越俎代庖。 但今天,尔朱荣最大,想让谁负责就由谁负责。 “你有多大把握?”尔朱荣又问大萨满。 “放心吧。”大萨满双手奉上一柄青铜剑。“大人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好。”尔朱荣接过剑来,端详着剑身上的神秘纹路,冷声道:“要是不成功,就拿你祭天。” “可以。”大萨满却依旧老神在在。 ~~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 日头在阴云的遮挡下殷红如血,洛阳城的两千多王公大臣,已经悉数在河阴祭坛前列队。就连那些七老八十的宗室王爷,也在子孙的搀扶下,颤巍巍立于队伍前列。 没办法,今天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而且尔朱荣提前放出话来,谁要是不来,谁就是不给皇上面子,那就别怪我事后找他麻烦。 所以该来不该来的全来了,前所未有的齐齐整整。 王公们身前立着七位手捧黑毡的老者,他们是帝室七姓的代表,从他们祖先开始,就一直拱卫着拓跋氏的政权。 他们将与新君一同祭天,代表鲜卑各部发誓永远效忠新君。 已经出家的太后和即将下课的小皇帝,也在祭坛旁的芦棚中等候。芦棚搭的十分简陋,跟对面气派的新君皇帐形成了鲜明对比。 现场气氛十分压抑,只有黄河吹来的风卷着旌旗猎猎作响。 因为周围四面八方,尽是全副武装的契胡骑兵。他们全都骑在马上,用一种打量尸体的眼神,漠然睥睨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 辰时,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契胡兵们便一起用弯刀敲着马鞍,发出鬼哭狼嚎的啸叫声。 “还不赶紧恭迎圣驾?!”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兆,朝着王公百官爆喝一声。 “臣等恭迎圣驾!”王公百官闻言,赶紧向皇帐方向俯身跪拜。 然而当帘子掀开,契胡兵抬出的胡床上,坐的却是尔朱荣。 群臣纷纷往尔朱荣身后望去,却只看到他的一群手下,不见新君的人影。 王公百官错愕间,便见胡床稳稳搁在祭台上。尔朱荣大马金刀,盘膝而坐,那张英俊桀骜的面孔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让一众王公深感羞辱,只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 “尔朱将军,新君何在?!”有人便高声问道。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尔朱荣登时一脸肃杀,伸手将那多嘴的武将隔空抓住,不由分说,一把就攥碎了他的脖子。 见尔朱荣不由分说便杀人,群臣不禁悚然,再没人敢多嘴多舌,全都老老实实缩起了脖子。 更羞辱的还在后头,便听尔朱荣声如洪钟道:“很多人可能头一回见到我,但相信这段时间,都对我的大名如雷贯耳了。” 说着他提高声调道:“我尔朱荣区区契胡,如今却长驱直下洛阳,如入无人之境,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尔朱将军拨乱反正,迎立新君,深得民心。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大臣们的回答十分艺术,既捧了尔朱荣,又暗暗提醒他不要乱来,不然难免‘运去英雄不自由’。 “好,那朝廷的民心是怎么丢的?”尔朱荣怎么可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自顾自的问道。 “当然是太……多奸臣倒行逆施,让天下乱套了。”便有人大喘气道。 “那奸臣都有谁?”尔朱荣追问道。 “郑俨、徐纥、李神轨……”群臣便答道。 “还有吗?”尔朱荣又问。 “哦对,还有原先的元叉和他弟弟元爪。”众王公赶忙又补充道:“天下的坏事,基本都能找到这五个人头上。” “那你们呢?就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尔朱荣却冷笑反问一句。 “这个……”众王公心下一紧,原来这厮真是冲着他们来的。便赶紧向尔朱荣投去‘一切好商量,不要把话说太绝’的眼神,希望他嘴下留情。 尔朱荣却视若无睹,自顾自的怒斥道:“郑俨那些太后男宠有罪,你们也一样罪大恶极! 芦棚中的胡太后,闻言面似火烧,这哪是叫她来禅让?根本就是公开处刑。 但她已经被尔朱世隆狠狠的收拾过,一声不敢吭,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群臣也不好过,便听尔朱荣越骂越难听: “把好好的大魏搞到今天这般田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死!” “不是你们欺压太甚,六镇怎么会造反?河北的百姓都吃观音土了,你们还要敲骨吸髓,老百姓怎么能不反?!”尔朱荣接着怒斥众王公道: “草原上的狼,饿极了还知道护崽。你们这群秃鹫,却啄尽了子民的骨,连骨髓都要嘬出声!” 尔朱荣越说越愤怒,直接从胡床上站起来,指着群臣骂道: “这大魏的江山,都被你们挖空了!拓跋氏的社稷,都被你们蛀透了!你们就是天下最大的祸害,不把你们杀干净,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定社稷,不足以中兴大魏!” 群臣听得一阵紧张。但到这会儿依然没有人相信,他能把他们都杀光。以为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却听尔朱荣斩钉截铁道:“今日新皇登基,我尔朱荣便以尔等人头祭天,换一个大魏的新生!” 说罢他一抬手,两千契胡骑兵同时弯刀出鞘,寒光映得群臣睁不开眼。 第四三一章 有生皆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杀!”尔朱荣的咆哮压过黄河怒涛。“有!生!皆!斩!” 他把手重重一挥,契胡骑兵便纵马冲进呆若木鸡的人群,朝着养尊处优的王公百官挥刀劈砍起来! 一时间残肢断体横飞,鲜血四溅,祭坛前成了收割人命的修罗场。 王公大臣们都被这离奇的一幕弄懵了,很多人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看见同僚身首异处,血雾喷了他们一脸,才一下子惊醒过来…… 有人惊叫着抱头鼠窜,有人吓得瘫倒在地,有人怒气冲冲,破口大骂,但在契胡骑兵的弯刀面前,众生平等,我管你这那的,统统一刀砍翻! 当然也有人施展神通,想要杀出一条血路。但大魏朝堂上,已经没有了半神,没有人能跟尔朱荣抗衡! 他率众将飞临半空,专门招呼那些想用神通负隅顽抗之辈。 司空元钦化作一道白虹,想要逃离现场。却被尔朱荣硬生生拽了回来,一剑斩断了他的脖颈。元钦的阳神夺路而逃,又被尔朱荣一剑绞杀! 青铜剑上赤芒一闪,便将这位宗室王爷身上的一缕紫气,吸入了剑身中!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尔朱荣又接连斩杀了几位宗室,青铜剑已经变成了妖异的紫青色,他却很不满意,啐一口道:“还以为你们这些王爷有多尊贵呢,原来都是些狗屁不是的样子货!” 这时,一名汉臣祭出法宝天官印,朝着尔朱荣砸去。尔朱荣猝不及防,被砸得眼冒金星。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这才有点意思嘛!” 说罢,将那汉臣扯到自己面前,沉声问道:“某家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那汉臣夷然不惧道:“太原王氏,王遵业!” “原来是老乡亲。”尔朱荣对这位文坛盟主的大名如雷贯耳,笑道:“人都说你是文昌星君转世,便辅佐某家如何?” “休想。”王遵业却断然道:“我王家与乱臣贼子势不两立!” “呸,真有气节就不会服侍胡人了。”尔朱荣啐一口,伸手剖开了王遵业的胸膛,掏出其金色的心脏,高兴大笑道: “不愧是文昌星君转世,比那些狗屁王爷强多了!” 说罢,他便将王遵业的心脏送入嘴中,三两口生吞下肚,登时全身泛起金光! “好好,再来几个这样的!”尔朱荣舒坦地打了个冷战,继续疯狂的屠杀起宗室百官来! ~~ 祭坛旁的行宫中,新君元子攸正在两个兄弟的陪伴下,等候仪式开始。 却听到尔朱荣在外头怒骂王公百官,起先他还觉着骂的有些道理,但渐渐听着就不对味了。 “什么?尔朱将军要把满朝诸公都杀光?”元子攸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吓唬人的吧。”他兄长元劭笃定道:“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有人敢这么干。” 他弟弟元子正也附和道:“就是以凶残著称的石虎、符生,也不可能把满朝诸公全都杀掉……” 话音未落,外头便响起了震天的惨叫声,哭嚎声! 兄弟三人登时惊呆了。下一刻,不约而同地奔到帐外去看个究竟—— 三人只见无数铁甲骑兵将手无寸铁的王公大臣团团围住,马踏刀斩,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真的在进行大屠杀! 一时间衣冠涂地、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将三人熏得呆若木鸡。 “住手,快住手!”好一会,元子攸才想起自己是皇帝来,忙大声喝道:“朕命令你们立刻停下杀戮!” 但在他身边护驾的,是尔朱世隆率领的契胡武士,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而且元子攸这一声喊,还引来了杀红眼的契胡兵。 “把他们也宰了!”契胡兵便举着血淋淋的弯刀冲上来。 “这个是皇上,不能杀。”尔朱世隆把元子攸拉到自己身边。 “那这两个呢?”契胡兵又用刀指着这两个兄弟问道。 “这两个我不管。”尔朱世隆便狞笑道。 “宰了他们!”契胡兵便朝着元劭、元子正扑上去。 “不要杀我兄弟!”元子攸登时急眼了,冲上去想要护住自己的哥哥和弟弟。 却被尔朱世隆一把提了起来,把他拎小鸡似的拎进了帐中。 但在被提进帐的瞬间,元子攸还是看到了哥哥和弟弟,被契胡兵砍下脑袋的那一幕,整个人登时僵在那里。 ~~ 杀戮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上至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义阳王元略等数百皇室宗亲,下至胡汉文武百官,遇难的朝臣达两千三百余人。 再加上他们的随员、奴仆、车夫、护卫,遇害者足足上万人,史称‘河阴之变’。 尔朱荣又命部下将死者人头一一砍下,在这黄河之畔的祭坛上,筑起了高高的京观。 这时,只剩下太后和小皇帝,还有若干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了,被特意留了下来。 尔朱荣先扫视一眼,那几十名文臣道:“能写禅位诏书的人站出来,可以饶你们不死。” 这些文臣虽然都被吓破胆,但心里很清楚,这时候写诏书,是要遗臭万年的。于是耻于从命,全都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尔朱荣便命人将他们一个个杀掉,把脑袋拿去堆京观。 最后只有御史赵元则惧死,表示自己能写,于是为尔朱荣写了禅位诏书。 拿到皇位禅让文书后,契胡将士们朝着尔朱荣连呼“万岁”,还在尔朱天光的带领下,高喊:“元氏既灭,尔朱氏兴!” 尔朱荣非但不阻止,反而一脸的享受。 待到呼声停下,他才看向被押到面前的胡太后道:“现在知道,自己造了多大的孽吧?” “呸……”胡太后在目睹了超越人类想象的一幕后,已经对死亡麻木了,反倒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猪狗般的契胡,也想妄称至尊,真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你……”尔朱荣面色一阵潮红,显然又被戳到了心窝窝。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下怒气,朝胡太后狞笑道:“既然你也想死,那某家正好用你和小皇帝的人头,来完成神迹!” 第四三二章 杀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说罢,尔朱荣便亲手斩下了胡太后和幼主元钊的首级,摆在了京观的最顶端。 “拓跋氏的龙气,今日就拿你们终结!”他将胡太后的头颅倒置,以示此乃罪魁祸首;元钊的头颅则被青铜剑贯穿天灵,以示尔朱氏斩杀大魏帝王。 两人的头颅都跟所有的头颅一样,朝向北邙,那里是孝文帝迁都以来的皇陵所在。 随着两位至尊的首级摆在京观顶端,河阴上空乌云翻涌,隐有闷雷声炸响。彷佛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降下天谴,劈了尔朱荣这个杀人恶魔。 尔朱荣却不惊反喜,哈哈大笑道:“成了,成了!” 大萨满则趁热蘸着胡太后和小皇帝的血,在京观上绘满萨满密咒。 还有好多披红挂绿、戴着鬼面具的萨满,围着京观转圈跳起大神,挥舞着人骨人头,唱着瘆人的咒语。他们并不是为了安抚亡灵,而是为了激起亡者的怨气。 咒成的瞬间,白昼变成了黑夜,北邙深处传来万狼齐嚎。京观缝隙中,满朝公卿横死的怨气,凝聚成青紫色的液体,滴落在注满王侯公卿之血的祭坛中,在萨满密咒的加持下,化为神话时代的毒药——‘天戮龙殒’。 此毒非人间之物,乃是王朝积弊所化,它不毁山河,只诛龙脉——相传龙脉与王朝的气运息息相关,毁掉王朝的龙脉,王朝也就离败亡不远了。 当初孝文帝将北魏都城自平城迁至洛阳,正是看中了这条以邙山为首,黄河为躯的绝世龙脉。 而这条大魏龙脉的命门正在河阴,在这座盛满鲜血的祭坛下。 然后,大萨满便敞开了祭坛底部的缺口,将北魏君臣的血灵化成的‘天戮龙陨’,悉数浇洒在了拓跋家的龙脉上。 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这诡异而神圣的一幕。高欢贺拔岳等人这才明白,原来尔朱荣屠尽大魏君臣,不只是出于政治考量,更不单是为了泄愤,而是要举行一场成神仪式! 谁敢说杀尽满朝君臣不是神迹?谁敢说杀神不是神?! 高欢瞪大眼睛,拼命记住眼前的每一个细节。尔朱荣能做到的,他贺六浑也可以做到!现在记下来,说不定将来就有用得上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感觉脚底在晃,原来是地面开始震颤。 渐渐地震动的越来越厉害,令战马惊慌不安,契胡兵怎么都安抚不住。 忽然天塌地陷,地面生出一张巨口,吞噬了好些契胡士兵,紧接着喷出十几丈高的岩浆! 一条红龙怒吼着冲出地穴,它便是北魏的龙脉所化,与国运息息相关。 在北魏全盛时,这条红龙身长可达万丈,气势不亚于完全体的应龙。但现在魏室倾颓,君臣被屠了个干净,红龙便只剩下百丈长。 通红的龙躯上还尽是紫青色的斑点,显然已经中了那‘天戮龙陨’之毒,性命危在旦夕了。 然而大魏自有尊严,红龙也有血性,怎能毫无抵抗默默等死?于是冲出地穴,要跟尔朱荣同归于尽。 尔朱荣早有万全准备,只见他立在京观塔顶,将元钊的残颅踩在脚下,缓缓抽出了已经变得血红的青铜剑。 他剑指扑上来的红龙道:“你也不用愤怒,拓跋家灭十余国,杀的人是我的千万倍,当有今日的报应!” 说着他一剑劈向虚空,京观中骤然伸出千百只鬼手,死死拉扯住那条红龙。 红龙是大魏的龙脉,君臣便是大魏本身。就像影子伤不了本体,它也奈何不了这些鬼手,只能怒吼着被硬生生拖入了京观。 随着龙脉也葬身于京观,河阴上空的雷霆亦凝聚到了极致。乌云黑的像墨一样快要滴下来,狂风席卷吹得黄河水打起了丈许高的旋涡! 尔朱荣身穿破烂神甲,傲然立于京观之巅,青铜剑指天狂笑:“长生天!你若认我这新神,便降雷来劈!” 话音未落,天地亮如白昼,第一道天雷劈下! 轰隆一声巨响,雷霆不偏不倚落在青铜剑上。恐怖的九霄神雷登时把尔朱荣劈得浑身焦黑如炭,右臂血肉剥落,露出森森白骨。 紧接着,第二道太乙金雷落下,红色雷霆贯入剑身,将青铜剑熔成赤金! 那屠尽了北魏君臣的青铜剑,便被重铸为一柄赤红的神剑——剑脊浮现出‘天戮’二字。 这时第三道混沌劫雷降下,直击尔朱荣天灵,将他炸得七窍喷火。瞳孔也变成了血红色,跳动着烧蚀灵魂的红莲业火! “不够!再来!”尔朱荣却依然觉得不过瘾,反手将天戮剑刺入京观,万道怨魂顺剑身涌入他体内,想要报仇雪恨。 孰料尔朱荣脏腑已化为熔炉,瞬间将其全都禁锢炉中。 然后他拼命催动神火煅烧,将北魏国运与万灵怨气炼成一枚血色神核!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尔朱荣拔剑向天。京观轰然崩塌,每一具头颅都化作一片刻着骷髅的黑红色的鳞片,附着在祂的甲胄上。 残破的旧甲瞬间变为了代表死亡与杀戮的黑红鳞甲,披甲血焰灼天,冤魂化翼咆哮,所至处生灵涂炭、龙脉枯朽,天地易色,噬神戮仙! 仅仅看他一眼就能让寻常的修炼者丧失理智,沦为杀戮与死亡的奴隶。 他手中的青铜剑也被铸成了神器‘天戮剑’,剑身长了两倍有余,通体赤红,上纹一条红龙,正是被封印其中的大魏龙脉。 尔朱荣轻轻一挥天戮剑,便带起万千鬼哭狼嚎。 他将剑斩向东方,洛阳高高的城门楼应声而塌; 劈向西方,黄河之水断流三刻; 又将剑插入地下,登时裂出万丈深渊,渊底传出非人嘶吼,竟已直通黄泉! “大人成神矣!”大萨满满脸狂喜,跪地高呼一声,便气绝而亡。 他已经被天道反噬而死…… 慕容绍宗等人率契胡骑兵跪地颤栗,他们也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主君不再是半人半神,而是货真价实的正神! “谁说杀神不能成神?吾以满朝君臣为牺牲,自证大道!”尔朱荣飞至高空,睥睨着众生,庄严宣称: “从今往后,畏我者奉香,信我者强横,逆我者身亡——吾即天戮神君!” 第四三三章 天意自古高难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只是这位乱世中自封的杀神没注意到,那红龙临被拖入京观之前,将自身一缕精魂投入了附近唯一的拓跋家后裔——元子攸的体内。 最后化为拓跋家的复仇之刃,两年半以后刺穿了他的神核…… 但至少在此刻,这位新晋的‘天戮神君’强大无比,无人能敌,整个北朝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尔朱荣一伸手,便将元子攸从王帐中揪出来,把禅让诏书递给他道:“皇上,吾用旧君臣的血为你洗殿,拿他们的骨肉给你的江山夯基!从今往后,大魏的朝堂上——只站得起喝过风沙、咽过刀剑的真汉子!” “还不快拜神谢神?!”尔朱兆在背后推了元子攸一把。 元子攸却倔强的不肯跪地,悲愤交加道:“将军今日奋袂而起,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逆转。若将军有天命,欲登上帝位,我无力阻止,这就拱手相让。若是将军还想保留大魏社稷,那就请你另择一位贤能的亲王做皇帝。” 简言之一句话,爷不干了! “大胆!”尔朱家的人见他如此死硬,纷纷拔刀怒斥:“砍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慕容绍宗赶紧拦住他们。“神君自有计较,不要擅作主张。” “……”尔朱荣本以为自己成神之后,便言出法随了,说的话不会有人违逆。 没想到一上来就让人打了脸。 他双目血光闪现,元子攸只觉如坠血海,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却依然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尔朱荣微闭双目,寻思片刻,这才睁开眼对元天穆道:“你跟我来。” “是。”元天穆毕恭毕敬应一声,眨眼间跟着尔朱荣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秀荣,大萨满的房间内。 元天穆不禁暗暗震惊,神明的手段已经超凡人的想象。 他看到尔朱荣负手立在一尊金像前,那金像的面容正是元子攸。 “决定立元子攸之前,吾令大萨满为拓跋诸王铸造金像,卜问天意。”便听尔朱荣幽幽道:“结果只有他一个人的金像能铸成,可见上天是认可这厮的。” 元天穆是鲜卑人,自然知道这一古老的习俗。他们拓跋部在选继承人时,也会这样做,让老天爷帮忙决定,谁才是真命天子。 金像一旦铸成,便是上天的旨意,无人敢于违逆。 尔朱荣在进洛阳前,也按习俗卜问了天意,这才指定了元子攸。现在他想要把元子攸干掉,却又顾忌天意,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了…… “此一时彼一时。”元天穆小心翼翼道:“现在大人已成神君了,跟老天又有什么区别?” “唔。”尔朱荣闻言眼前一亮,深以为然道:“确实如此,吾便是大魏的天,吾的意志便是天意。” “正是如此。”元天穆暗暗松口气,心说太好了,成神也不能改变智商。 “那便可以随吾心意换个皇帝。”尔朱荣喜道。 “当然可以。”元天穆点点头。 “那换谁呢?”尔朱荣又问道。 “当然是神君自决。”元天穆便答道。 “……”尔朱荣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方道:“吾。” 元天穆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忙一脸大喜道:“再好不过!” 说着便要俯身跪拜,口称万岁,却被尔朱荣抬手拦住。 “别急,待吾也铸一尊金像……”尔朱荣道。 “呃……”元天穆一下子愣住了,搞不清他是啥脑回路。这要是相信老天,怎么能废掉元子攸呢?可要是不信老天,还铸什么金像?那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 当然,元天穆怎么想不重要,尔朱荣想干啥干啥。 他便按照习俗,给自己手铸金像,结果一次失败两次失败,第三第四次依然不成…… 尔朱荣已经是神明了,铸造区区金人,居然四次失败,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了。 神明的预感告诉他,如果一意孤行,执着登基称帝,寿数最多还剩两年。 他费尽心机,杀光洛阳的君臣,可不是为了过把瘾就死……他想千秋万代,仙福永享! 但神明已经明确无误的告诉他,别想屁吃了。 一时间,尔朱荣整个人都恍惚了。他才知道,原来成了神,依然不能为所欲为。 “纵观南北两朝,好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元天穆小声道:“比如我拓跋氏七代帝王皆为半神,没有一个成神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尔朱荣脸阴的可怕,要吃人一样。 “我也不知道,你还想当皇帝啊。”元天穆满脸委屈。“再说我也是瞎猜的,哪敢乱讲?” “哼!”尔朱荣冷哼一声,不再跟他计较。 见自己没有皇帝命,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又铸了自家子侄的神像,但无论是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尔朱世隆还是尔朱兆,无一例外统统失败。 气得他跺脚骂娘:“日他仙人板板,那额还折腾个屁!” “看来拓跋家气数未尽……”元天穆小声道。 “吾明明已经封印了龙脉!”尔朱荣怒道。 “可能是因为迁都的原因,平成那边也许大概……还有龙脉残存?”元天穆又瞎猜开了。 “难道还得让元子攸那小子继续当?”尔朱荣犹不甘心。 “……”这种话元天穆可不敢接,万一惹火上身就麻烦了。 “对了,你也是拓跋家的子孙。”尔朱荣扫他一眼,忽然异想天开道:“要不也给你铸一个看看?” “不不,那不能,使不得使不得。”元天穆赶忙摆手连连。 “铸一个不打紧,万一成了,你当总比他当好。”尔朱荣却执意让他也手铸个金像。 元天穆嘴上说使不得,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凝神静气使出最高水平,也铸造了一尊金像。 结果,依然没成。 “呵呵……”他见状强笑道:“你看我说吧。” 只是笑容比哭还难看。 “看来,王位还是那小子的。”尔朱荣彻底服气了,长叹一声道:“回去吧。” “唉。”元天穆也跟着叹气,不知是叹息不能换了元子攸,还是叹息自己没那个福分。 第四三四章 原则上同意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河阴之变的噩耗传回洛阳,上至王公家眷,下至普通百姓,全都惊恐万状,争相出逃。唯恐尔朱荣这个杀人恶魔,会紧接着屠戮洛阳…… 一夜之间,洛阳这座北朝最繁华的都市十室九空,恍若回到了东汉末年。北魏的朝廷更是全面瘫痪,‘直卫空虚,官守废旷’,一派凄惨的亡国景象。 消息又很快传到了地方,汝南王元悦、临淮王元彧、北青州刺史元世俊、南荆州刺史元志等宗室惊恐之下,皆举州投降梁朝。北魏不仅丧失了大量领土,对南朝的防线也近乎崩溃! 那些不在前线,无法投奔南朝的宗室,也纷纷直接举旗,反抗尔朱荣!就连那位去关中搬兵的萧宝夤,也在长安自立,宣布复国……当然,复的是大齐,而不是大魏。 河北的葛荣也见机行事,火并了杜洛周,重新统一了义军,准备反守为攻,趁机夺取天下。 但他认为,洛阳已经被尔朱荣毁掉,失去了战略价值,真正决定胜负的地方在山西——只要打下尔朱荣的老巢,那么这只犯了众怒的丧家之犬,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只有死路一条了。 于是他命杜洛周所部放弃了荥阳,邺城,虞城一线,集中全部兵力,准备进攻山西,号称百万之众…… ~~ 消息传到洛阳,尔朱荣彻底慌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已经到了举世皆敌的地步,这下再也不做皇帝梦了。 他亲自为元子攸举行了登基大典,又与其杀白马盟誓,绝不相负,否则举族皆灭! 然后留下尔朱世隆和元天穆在洛阳‘辅佐’新君,自己便带着主力部队火速返回山西,准备迎战葛荣。 虽然他以皇帝的名义给各州刺史下旨,命他们一同出兵剿匪,但能有几个响应的?尔朱荣一点信心也没有,只能靠自己的班底,跟葛荣拼了! 一时间,局面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严峻…… ~~ 南朝这边,冰火两重天。 自大通元年,收徐州下寿阳以来,梁军便一直高歌猛进,连克数州之地,彻底扬眉吐气。 转过年来,尔朱荣又送上了河阴之变这份超级大礼,等于直接割掉了北朝这个巨人的脑袋。剩下的躯干已经毫无威胁,只是等着收割的战利品了…… 果然,南朝的王公大臣纷纷来投,台城的大司马门外,每天都有新到的北魏宗室跪哭,请求大梁出兵,替他们报仇雪恨。 眼见如此,南朝上下北伐的呼声震天,已经到了民意难违的地步…… 于是六月里,萧衍召陈庆之回京。 华林园的禅堂中。 “哈哈,子云,这一年多你可够威风的。”萧衍打量着,暌违一年的心腹,满意笑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人,谁说只有将门才会打仗的?” “全赖皇上撑腰,为臣才能稍得施展。否则,早就寸步难行了。”陈庆之依旧恭谨道。 “哎,朕撑腰的人多了,但像你这样争气的,却凤毛麟角。”萧衍摆摆手,笑道:“好啊,真好啊。你就像朕的孩子一样,看着你有出息,朕是真高兴啊。” “能为皇上分忧,为臣也十分高兴。”陈庆之知道,皇帝套近乎,肯定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要交给自己。 便索性问道:“不知皇上这次召为臣回来,有何吩咐?” “呵呵,在军中久了,性子都变急了。”萧衍笑道:“好吧,那就长话短说——北伐。” “是吗,太好了!”陈庆之登时两眼放光,激动道:“皇上圣明,天时地利人和,北伐正当其时!” “天时地利不错,人和嘛,就未必了。”萧衍却淡淡道:“所以你先别高兴太早。” “是……”陈庆之一听就明白,能掣肘皇上的,只有那一位,便轻声问道:“浮屠教不同意吗?” “真谛年后又回来了,继续当他的浮屠教主、同泰寺住持。”萧衍神情郁郁道:“还主动来拜见过朕,说了一些‘放下过去,从头开始’的屁话。” “为什么说是……屁话?”陈庆之小声问道。 “他还说佛陀已经批评过他了,信众诚心修建的佛寺才作数,以后全凭自愿,绝不逼朕了。朕见聊得好,就试探问他,能不能把老八韦正他们放回来,作为回报我可以广建佛寺。”萧衍愤愤道: “结果他说什么浮屠教既不强迫人信佛,也不强迫人不信佛,所以还是让他们自己选择去留吧。” “唉,确实是屁话……”陈庆之叹口气道:“都被佛陀洗过脑了,哪还有什么自愿?” “是啊。”萧衍黑着脸道:“果不其然,最后一个都没回来。 “其实他们也回不来了。据说这一年时间,有数千禁军被当做金陵大阵的燃料,已经油尽灯枯了。”顿一下,又叹息道: “浮屠教还口口声声慈悲为怀,真是不要脸。” “是。”陈庆之点点头,深以为然。讲起谁最邪恶来,这年代强中自有强中手。但讲起谁最不要脸来,浮屠教却当之无愧。 “但北伐这种大事,又不能不跟他们通气。”萧衍郁闷道。 “是,浮屠教不支持,会很麻烦。”陈庆之表示同意。 “所以朕上个月,去同泰寺礼佛。”萧衍憋气道:“结果,真谛那厮故意让被俘的禁军,充当诵经僧,还让韦正、皇甫、澹台他们侍奉左右,以此羞辱于朕!” “真是可恨!”陈庆之咬牙切齿,感同身受。 “是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为了大局着想,朕还是忍了。”萧衍苦笑一声,接着道:“朕就把北伐的事情讲给他,又说尽了‘民意不可违’,‘天予弗取,必受其咎’之类的道理。” “他当场反对了?”陈庆之问道。 “那倒没有。”萧衍摇摇头道:“他说兹事体大,自己不能做主,必须请示佛陀。” “佛陀在睡觉呢,怎么给他指示?去梦里吗?”陈庆之沉声道。 “谁知道呢。”萧衍吐出一口浊气道:“总之等了一个月,前几天他才回话,说佛陀同意北伐,但兵力不能超过一万。” 第四三五章 传奇之路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禅室中,回响着萧衍的骂声。 “不超过一万,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皇帝涨红了脸,显然被老秃驴气得不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万兵马够干什么的?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呢!” “那皇上同意了?”陈庆之轻声问道。 “他就没问我同不同意。”这才是萧衍最生气的地方。“直接来传的神谕,朕不执行也得执行,不然就等着被他们拆台吧!” “确实。”陈庆之理解地点点头,浮屠教行事霸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旦跟他们对着干,难保重演去岁元旦的惨剧。 “所以现在,要么现在按兵不动,要么只能派一万兵马北伐。”萧衍恨得牙根痒痒道:“不管朕怎么选,都会被天下人笑掉大牙。” “那皇上的意思是?”陈庆之追问道。 萧衍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吐出两个字:“北伐。” “……”陈庆之并不意外,他深知对精于算计的皇帝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题…… 拢共只派一万兵马北伐的话,都搭上也不心疼,若能攻城略地就是赚的,无非就是大赚还是小赚。 所以皇帝再不爽,也会捏着鼻子北伐的。 “朕冷静下来想了想,还是不能感情用事。如今机会太好了,北朝群龙无首,局面糜烂到了极点,哪怕只派一万精兵,也能从他们身上咬下好大一块肉来。”萧衍振奋精神道: “就算无力收复洛阳,但能把战线尽量推到北朝腹地,为将来统一全国创造有利条件,也是极好的!所以还是要抓住机会,争取胜果的。” “皇上所言极是,日子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一样都能往下过。”陈庆之轻声附和道。 “子云说的太对了,”萧衍大赞道:“和朕想到一块去了!” “而且现在北朝剩下的文官武将,虽然慑于尔朱荣的淫威,暂时臣服于他,但心里肯定都恨透了这个杀人魔王。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归降的北朝宗室,打着替他们报仇复国的旗号,来尽可能的拉拢北朝的人心。” “是极。”陈庆之颔首道:“只要操作得当,可以极大的降低北伐的难度,甚至反客为主都有可能。” “正是如此。”萧衍含笑点头道:“朕选来选去,选择了封元颢为魏王,准备派兵送他回北朝复国。” “元颢?”陈庆之听到皇帝的选择,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对北朝诸王知之甚详,知道元颢此人乃是北魏献文帝拓跋弘之孙,孝文帝元宏的侄子。宣武帝时继承父爵,被封为北海王。 所以他是元诩的堂叔,属于继承北朝皇统的第一梯队。正统性上不用担心,打着他的旗号北伐,肯定会有很多人归顺的。 但是陈庆之觉得元颢,不是个好的人选。首先,此人是出了名的志大才疏,品行也很一般…… 其实元颢就是元法僧前一任徐州刺史,因为地皮刮得太狠,结果遭到御史弹劾,被朝廷削除爵位,罢免官职,在家一蹲就是好几年。 由此也能看出,他在北朝的地位怕是没多高。要知道北朝可是贪污成风。自太后以下,衮衮诸公一个干净的都没有,也没见谁因为贪污倒台。 何况他还不是在洛阳,却连个徐州刺史都当不住,分量可想而知。 一直等到去年,朝中实在无人可用,元颢才得以恢复爵位,被任命为左仆射、西道行台,率军征讨在关陇造反的宿勤明达。 河阴之变后,元颢原本身在西北,想叛逃都没机会。 结果葛荣火并了杜洛周,将其军队撤出了河南,尔朱荣便以朝廷的名义下旨,让元颢去邺城接收义军让出来的地盘。 结果元颢人一到河南,就带着儿子元冠受和左右亲信投奔了大梁。 见到萧衍后,元颢涕泣陈情,请求立己为魏主,派兵帮自己杀回北方;言辞颇为悲壮豪迈,给萧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就封他为意义重大的魏王。 ~~ 但无论如何,元颢被封为魏王,就说明皇帝决定要打着他的旗号北伐了。 陈庆之无力改变皇帝的心意,也就没有对元颢进行褒贬。 便听萧衍接着道:“但元颢只是个幌子而已,靠他指挥的话,朕的一万大军怕是刚出国门,就要准备全军覆没。” “皇上圣明。”陈庆之松口气道:“魏王殿下确实欠缺将才,还需要另派大将辅佐。” “不错,朕就是看中他志大才疏,不至于养虎为患。把他养得再肥,也不过是头肥羊而已,随时可以宰了吃肉。”萧衍点头道: “但是得给这头羊配上只猛虎才行……” 说着他看向陈庆之道:“子云,你这头猛虎,可愿意陪他一行?” “臣遵旨!”陈庆之毫不犹豫地沉声应下。 “哎,不要着急答应。”萧衍摆摆手道:“你先想清楚了,有信心建功立业,平安归来,再接这个差事不迟。” “为臣已经想清楚了。”陈庆之却断然道:“一来,圣命不可违,既然皇上想派为臣去,自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二来,北伐也是为臣的夙愿,我自知资历不足,无法统帅大军,能率领一万兵马北伐一次,已经求之不得了。” “三来,三千越甲可吞吴!战争的胜败不在兵力多寡,而在于能否上下一心,同仇敌忾!”顿一下,他又沉声道: “而如今北朝正如皇上所言,一盘散沙、人心涣散,这时只需派少量同心同德的精兵,由一位有勇有谋的强将率领,便可长驱直入,直捣洛阳!” “哈哈哈,好,有信心就好!”萧衍不禁大喜道:“子云口中那位强将,是说的你自己吧?” “臣狂妄了。”陈庆之口中谦虚,却当仁不让。 “好,朕便封你为常胜乡侯,飙勇将军,假节,率兵护送元颢北归!”萧衍便沉声下旨道。 “臣接旨!”陈庆之郑重行礼,接下了北伐主将的大印。 第四三六章 征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萧衍也没奢望,陈庆之率领一万北伐军,能打出什么惊人的效果。 其实他期望的是在淮河以北,建立一个‘南魏’附庸国,作为与北朝间的缓冲,缓解南朝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时刻维系数千里防线的痛苦。 趁着北朝内乱,确实不需要多少兵力,就有可能偷鸡成功。 但临别时,陈庆之问了萧衍一个问题。“设若有机会攻入洛阳,当如何?” 萧衍不禁失笑,没想到小心谨慎的陈庆之,还有如此张狂的一面。 但他还是正色答道:“当取之。” 这不废话吗?自从晋室南渡以来,北伐中原、收复洛阳就是南朝君臣的最高政治理想。虽然自元嘉以来,北伐已经沦为一个空洞的口号…… 但那不是北伐本身的问题,而是南朝自己出了问题。 这就好比陈霸先天天喊着要娶公主,也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并不是公主没有吸引力,而是他根本没这个能力。 倘若有机会北伐成功,哪怕再现实主义,萧衍也不会说‘勿取之’的。 接着陈庆之又问道:“若取下洛阳之后呢?” “朕自会亲率大军,北上与你汇合。”萧衍便不假思索答道。 “那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陈庆之说完再次行礼告退。 ~~ 这次北伐极为低调,朝廷甚至都不宣称是北伐,只说是应元颢所求,借兵一万送他回国。 这样虽然不够提气,但调子低了也有好处,那就是完全没有人在意这支小小的北伐军,不管南朝还是北朝。 陈庆之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组建这支部队。 这一点非常非常的重要。 因为南朝的军队,自来就士气低迷,战斗力低下。原因很简单,门阀社会下,军官都低人一头,何况士兵了? 士兵在社会的最底层,还有生命危险,根本没人愿意当兵。没办法,只能采取兵户制,强行发召士兵。还得地方官府像押犯人一样全程押送,不然当兵的人没到前线,中途就会跑光。 带着这样一群‘奴兵’,怎么可能打胜仗?所以南朝才会被,以部落兵为骨干的北朝兵屡屡击败。 所以陈庆之出道以来,打仗从来只依靠自己的嫡系,就没指望过大部队。这也是他一直无往不利的关键所在。 “而且深入敌境,客场作战,兵力太多反而是累赘。光后勤的压力就能把大军压垮。”他对麾下众将这样解释道: “此外军队一多,行军势必迟缓,很容易落进对方的包围网中。兵力再多,还能多过主场作战的北朝?一样会被数倍敌军包围。” “还不如带一支小而精悍的骑兵,侵略如火,势若奔雷,一直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呢。”最后他斩钉截铁道: “所以这次北伐,就算没有一万兵马的限制,我依然会走宁缺毋滥的精兵路线!” “明白!”众将如醍醐灌顶,都明白了主帅的苦心。 “所以接下来两个月时间,你们的任务就是招兵!”陈庆之对众将下令道:“就两个要求,一是自愿。得自愿参加北伐才行,不要强拉硬拽。” “二是要选精兵强将,能一个顶俩都不够,得一个顶五个,最好能以一当十!”陈庆之最后强调道:“能招多少算多少,宁缺毋滥,凑不齐一万人不要紧,有多少带多少。” “遵命!”众将领轰然应声。 ~~ 于是大通二年的夏天,任元、胡龙牙等人全都化身成了征兵官,到处挖人招兵。 但其实,北伐军还是以勾陈司的人马为班底。除了已经追随陈庆之的两千精骑外,那些从勾陈司出去的官兵,也纷纷响应号召,报名参加了北伐军。 当然,陈庆之过去一年也没白忙活,他在彭城、在寿阳、在涡阳的辉煌战绩;还有他爱兵如子,赏罚分明的优良口碑,都招徕了不少将士,甚至很多将门的年轻人,也愿为他效命。 再加上每个军官都多多少少有些族人、同乡之类的班底,北伐军还是不缺人报名的。只是陈庆之‘宁缺毋滥’的要求,并非一句口号,而是真的严格审核,无情淘汰。 结果招兵期结束,只招到了七千将士,距离皇帝给的一万限额还差一截呢。陈庆之却断然宣布,招兵结束,就带这七千将士北伐! 哦不,送魏王殿下北归…… ~~ 七千兵马中,冲陈庆之的自然占大头。第二就是冲任元来的……足足五百多人,让胡龙牙等一干同僚大跌眼镜。 他们本来以为任元年纪轻轻,在京里又举目无亲,应该招不到几个人的,没想到比他们加起来招的都多。 其实这还是任元刻意压了人数,加上北伐军的选拔确实严格,不然他还能再多招上个一两千。 这些人,都是冲着他道门盟主的身份来的,主要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是当初鲍道长带去宁州的那近千名道士。有了太平的修炼环境,又有任元源源不断给他们提供丹药,大小牛鼻子们成长飞快,也到了拉出来历练一下的时候。 另一部分则是陶弘景秘密培养的弟子,还有他暗中接济的同门。陶弘景不愧是当过帝师的,能量十分惊人,这一部分的人数居然比宁州的总坛还多。 其实这些道士和前道士,之所以能存活下来,也多亏了萧衍和陈庆之放水。虽然当初萧衍被迫下旨崇佛灭道,但他心里很清楚,让浮屠教一家独大的危害。 虽然胳膊拗不过大腿,没法保护到家,但他还是授意陈庆之,尽可能的给道门留条活路。不然当初第五维不会放过鲍仁,还帮他碎鼎成丹。更别说在桃花源帮道门迎战鬼军了。 去年萧衍和浮屠教大战后,更是彻底不装了,直接让陈庆之向道门敞开供应外丹。一年下来不知催生出多少,四五六窍的神通者,七窍大神通也不乏其人。 但光靠吃药是培养不出真正的高手的,道门的复兴还需要血与火的淬炼。 任元跟陶弘景和鲍仁商量后,一致认为可以投桃报李,派一批道士参加北伐军的选拔。一来,战场是淬炼神通最好的地方,二来任元这个道门盟主,也不能一直是光杆司令。 第四三七章 白袍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招兵结束后,陈庆之便带队来到徐州和涡阳之间的铚城,与元颢会合。一面抓紧训练部队,一面等待出兵的旨意。 结果等来等去,从夏末一直等到深冬,七千北伐军依然还没出发…… “他奶奶的,难道要在铚城过年?!”练兵场上,实在练无可练的胡龙牙,忍不住又开始怪话连篇了。“朝廷这是搞什么名堂?” “只要发足粮饷,过年就过年。”宋景休却悠闲笑道:“朝廷白养着咱们还不开心啊?” “兵贵神速知道不!”胡龙牙没好气道:“咱们已经贻误战机了。” “是啊。”鱼天愍也加入话题道:“上个月尔朱荣以少胜多,击败了葛荣,还把他生擒到洛阳献俘。这下他不光解决了心腹之患,还声威大震,稳住了阵脚。” “正常,不管汉人还是鲜卑,人都是慕强的。”任元苦笑道:“尔朱荣能干掉折磨北朝三年之久的葛荣,充分证明了他的强大,自然就会有很多人臣服于他。” “他妈的,葛荣怎么菜成这样了?”姬不离郁闷地叹气道:“之前连斩北朝数位半神的劲头去哪了?” “因为尔朱荣靠着屠尽北魏君臣的神迹,已经成神了。”任元也叹了口气道:“好像叫什么‘天戮神君’,手中一柄天戮剑对北朝的臣子有特攻。” “特攻是啥意思?” “就是有特别的杀伤力。”任元解释道:“听说葛荣在他手下,没走过十个回合就被生擒了。” “也是葛荣自己作死,以为北朝要亡了,便贸然跟杜洛周火并,不然他们两个半神联手,不至于败得这么惨。”鱼天愍啐一口道。 “那也败的太快了,这下甭想趁乱捡便宜了。”胡龙牙郁闷道。 “那倒不至于,还有莫折天生、萧宝夤,宿勤明达……最近河北又冒出个邢杲来,尔朱荣且得再忙一阵子。”鱼天愍安慰他道: “不过,葛荣这一死他确实从容多了。原本进京时,都不敢动的大部队,这下终于自由了。” “就说嘛,拖来拖去到底在等什么?”胡龙牙闷声道。 “一是元颢需要时间,跟北朝那些反对尔朱荣的人联络。”任元便答道:“二是他本身还要跟皇上讨价还价,很多事情需要事先敲定。” “又不用他打仗,他有什么好敲的?”众将哂笑道。 “咱们只需要打仗就行,王爷要操心的事可多了……比如能不能称帝,什么时候称帝,称帝之后怎么互相称呼?皇上的意思是可以称帝,但要在取得相当的胜利后。对皇上要自称‘侄皇帝’,而元颢坚持认为自己跟皇帝平辈,所以只能称皇上为皇兄……” “……”众将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儿在扯皮。 “他妈的,就为了这些破事不出兵?” “那没办法,咱们现在名义上可是魏王殿下的兵。”任元笑道。 “真是日了狗了……”众将正骂骂咧咧,忽然听到一声云板,这是陈帅集结的信号。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赶到中军帐听令。 ~~ 中军帐中。 待众将到齐,陈庆之便开门见山道:“收拾一下,三天后出兵北伐!” “是!”众将闻言大喜,胡龙牙问道:“陈帅,那位魏王爷终于松口了?” “不是他的命令,是皇上直接下的旨意。”陈庆之沉声道。 “看来皇上也终于受不了了……”众将纷纷笑道。 “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就在前几日新乡侯兵败被俘了。”陈庆之神情严峻地答道。 “啊?”众将登时笑不出来了。 新乡侯就是曹景宗的弟弟曹义宗,南梁当世三大将之一。 虽然浮屠教是允许萧衍派一万兵马北伐,但萧衍怎么可能那么老实? 在命陈庆之护送元颢北归的同时,他又暗中吩咐拥有临机专断权的曹义宗、夏侯亶两位方面大员,自行组织兵力进攻北朝。 就像陈庆之打的旗号,是‘护送元颢北归’,曹义宗和夏侯亶也都是各自找个名头出兵。不叫北伐,不就不违反浮屠教的规定了吗? 名头非常好找,比如西路的夏侯亶,进军的名义是报复魏军当年的洗劫。中路的曹义宗,名义则是收复之前被魏军夺走的荆州。 但让两位大将没想到的是,本以为手拿把攥的北伐,却全都翻了车…… 在西线进攻的夏侯亶,损失惨重也没有拿下剑阁天险,入冬后只能怏怏班师。 中线的曹义宗率大军围攻荆州半年不下,结果被魏将费穆率北朝援兵偷袭得手,非但大军溃败,连他自己也惨遭俘虏。 这也是大梁开国以来,被俘的最高级别将领,对一片乐观情绪的南梁君臣,可谓当头一棒,直接恼羞成怒。 所以萧衍才会失去耐性,直接绕过元颢,下旨进军。 ~~ 大帐中。 陈庆之对冷静下来的众将沉声道:“夏侯都督铩羽而归,新乡侯更是兵败被俘,可见魏军绝非尔等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 “是。”众将纷纷点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无法反驳。 “现在三路北伐军只剩我们一路,要是再败的话,朝廷颜面尽丧还在其次。”陈庆之加重语气道:“最可怕的是,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敢于北伐了。” “是。”众将继续点头,如果在北朝奄奄一息的状态下,还赢不了他们。那等北朝缓过劲儿来,还北伐?北伐个屁!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所以收起轻敌之心,用最慎重的态度对待这场战争吧!”陈庆之最后训话道。 “明白!”众将肃然应声。 ~~ 于是三日后,陈庆之率领的七千兵马,护送着元颢踏上了北伐的征途。 因为他们名义上是元颢的军队,所以不能再穿南梁的军服,又要跟北魏的军服区别开,陈庆之便给将士们换上了白色的战袍。 七千将士尽白袍,隐匿在漫天的雪花中。 此时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段何等荡气回肠的征途。 更没有人知道,他们身上的白袍将随着他们主将天下闻名,千古流芳! 第四三八章 经验主义害死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在白袍军中,依然担任游骑军主。大军开拔之前,便已经率领麾下精锐游骑先行一步,侦查敌情。 虽然歼灭了葛荣部,又接连挫败了梁军两次北伐,但北朝依然处于战略收缩状态,任元一行前出两百余里,都没有碰上一个魏军。 就这样畅行无阻来到了睢阳城外二十里。 睢阳这地方任元熟得很,因为睢阳以东三十里外,就是虞城。 前年春天,他率领追捕队千里追玉玺,就跟萧综在这一带玩起了猫捉耗子。 后来为了抓住萧综,他还跑到虞城给刘麻子当过一段狗头军师呢…… 这才两年不到,当初那些耀武扬威的人物,全都作了古。这一带也回到了北朝治下,让任元不禁生出些沧海桑田之感。 正是托了那段经历的福,他对这一带的地形地貌了然于胸,知道哪里适合隐藏,哪里又会设有烟墩烽堠。 所以他在没有惊动当地魏军的情况下,很轻松就把这一带转了一遍,摸清楚了敌军的布防,又留下鱼天愍盯着睢阳城,自己则返回大部队,向陈庆之汇报。 ~~ 这会儿,白袍军已经进军到八十里外的栗城,正在安营下寨。 “怎么样?敌情如何?”看到任元回来,陈庆之高兴的递上刚刚烤好的胡饼。 任元也不客气,接过热腾腾的胡饼,撕一块送到嘴里。“乐子大了,魏军已经成规模了。” “正常。”在一旁烤火的元颢淡淡道:“本王接到线报,尔朱荣命济阴王元晖业,督帅丘大千等将领,防御南境军事,并从洛阳抽调了两万禁军增援睢阳。” 顿一下道:“这样敌军睢阳防线的兵力就达到了七万,足矣抵御南朝进攻了。” 虽然元颢对南北两朝的称呼有些让人不适,但他说的情报却是千真万确。 在涡阳失陷后,睢阳便是北朝抵御南朝的最前线了。尔朱荣很清楚,南朝才是最可怕的那个敌人,所以才会在收复睢阳后,第一时间调兵遣将,构筑防线,结束门户洞开的危险状态。 所以北朝在睢阳的防线,其实是为南朝大军准备的,而不是为了区区七千白袍军…… “七千对七万,这仗没法打。”元颢先打起退堂鼓道:“不如我们先攻下虞城,再做打算。” 自然招致众将鄙夷的目光,胡龙牙冷笑道:“若不是某人磨磨唧唧,何至于此?” “早两个月,也有五万大军拦路,你们一样打不过。”元颢不服气道。 “好了,你们少说两句,对王爷要客气。”陈庆之呵斥两句,又给元颢打气道:“王爷放心,睢阳这七万魏军,其实大都是寿阳、涡阳方面逃来的溃军,那丘大千更是从涡阳败退的手下败将,不足为惧。” “侯爷有信心就好。”元颢皮笑肉不笑,显然不是很信服,不过他也被怼得难受,便闷头吃干粮,不再吭声。 陈庆之又问任元道:“他们的布防如何?有没有防备?” “没有任何防备,应该是没想到我们会在年底出兵,都在城里猫冬呢。”任元沉声道。 “要的就是这效果。”这也是陈庆之要挑选精兵强将的原因……开了窍的将士才抗冻,可以在天寒地冻的季节正常作战。 “至于布防,丘大千竟然修了九处营垒防御。”任元说着在地图上标注了九处营垒的位置。 平心而论,这九处营垒设置的还算合格,彼此距离适中,如果能相互协防,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但要是营中官兵心生怯懦,不敢出战,就给了敌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这种局面,陈庆之和他的部下们实在太熟了……就在一年前,元昭的大军设立十三座营垒,结果被陈庆之一一攻破。 当时丘大千就在涡阳城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居然还不接受教训。 那陈庆之也不会跟他客气,于是次日一早进兵,当晚便大张旗鼓,开到了睢阳地界。 他还命令将士们拉大距离,分散行军,多树旗帜,制造大军压境的景象。 于是很快,睢阳九处营寨中便都知道了梁军忽然杀到的消息…… “什么?!”睢阳城中,丘大千闻报也吓了一跳。“梁军不过年了?怎么这时候杀来了?!” “是啊,就是来了呀。”副将脸色苍白道。 “多少人?”丘大千忙问道。 “不清楚,起码有几万人马。”副将答道。 丘大千赶忙上城头一看,只见十余里外,烟尘滚滚,旌旗如林,感觉几万梁军都说少了。 “估计这只是前军吧,后面还有大部队。”在他看来,梁军北伐,肯定是要十万起步的。 “应该是。”副将也是同样的看法,他们在寿阳和涡阳,都面对十几万梁军的攻击,自然按照以往的经验,来估计这次。 “知道领兵的是谁吗?”丘大千嗓子发干。 “旗号上写着‘陈’字……”斥候忙禀报道。 “陈庆之,肯定是他。”丘大千眼前一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还以为他已经调走了呢,怎么又回来了?”副将也悲鸣起来。 不光他俩,包括九处营寨中的魏军,得知来的是陈庆之,全都吓得够呛。 他们已经充分领教过了,此人鬼神莫测的用兵,侵略如火的打法,这黑咕隆咚的,哪敢贸然出战?全都关紧营门,自求多福…… 陈庆之却不会跟他们客气,也没法跟他们客气,因为只要天一亮,他就露馅了。 于是他立即率军展开猛攻,一夜之间攻破了魏军三处营垒。 睢阳城头上,丘大千眼看着梁军凶猛的攻势,感觉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涡阳城下。心里暗叫倒霉不迭,哪里敢派兵增援?只能坐视营垒一处接一处失陷。 这时,城下忽然响起高喝声:“城头守将听着,吾乃北海王特使!北海王借南朝大军,讨伐尔朱荣。为河阴之变死难的君臣报仇。汝但凡还有一点爱国之心,就不该助纣为虐!” “如今我大军已经攻陷了你半数营垒,还不速速开城归降?以免玉石俱焚!” 第四三九章 初战告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元颢在铚城练兵,谋求复国的消息早就传到睢阳了。那半年多来,他也派使者跟丘大千等人私下接触过。 丘大千等人对尔朱荣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痛恨他把国家毁了,另一方面,身为武人,却又觉得他杀光王公文官十分解气。 所以既没有答应元颢,却也没把他的使者扭送洛阳。 但现在,丘大千本就被陈庆之吓破了胆子,一见元颢派人招降,顺势便投降了。 天亮时分,元颢打着北魏王爷的仪仗,在白袍军的护送下,来到了睢阳城下。 丘大千率众将出迎,看到元颢一个个泣不成声,都动情表演道:“王爷你可算回来了……” “大魏子民盼王爷如盼救星啊!” “我等与尔朱荣那狗贼势不两立!” 元颢紧绷着脸,心里却乐开了花,觉得自己此行真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于是当天便在睢阳城外的涣水边,登坛祭天,即位称帝,年号‘孝基’。 白袍军将士也应邀观礼,他们战袍似雪,衣甲鲜明,人强马壮,杀气腾腾,在一众北魏降军中分外夺目。 “小鸡,这是什么年号?”陈霸先忍不住嗤嗤偷笑。 “以孝道重奠国基的意思。”任元轻声道:“这是在强调自己血统纯正,要拨乱反正呢。” “这年号还是费了心思的。”杨忠也点头道。 “我听着就是小鸡儿。”陈霸先却嘿嘿笑道。 “只要能让我们遇到的阻力小一点。”任元无所谓的笑笑道:“小鸡就小鸡吧。” 元颢的登基诏书便是一篇讨伐尔朱荣的檄文,他文笔极好,一篇诏书写得慷慨激昂,痛斥尔朱荣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号召天下正义之士响应自己,共讨国贼! 北魏将士听完觉得非常解恨,便一起高呼万岁! 那一刻,站在高坛之上的元颢,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大魏的救世主…… ~~ 登基之后,自然要大封群臣。陈庆之被封为‘使持节、镇北将军、护军、前军大都督’。就连任元等众将,也都被封为各种将军,单论官职全都提升了好大一截。 “他奶奶的,这要是大梁的官职多好。”‘平寇将军’宋景休惋惜道。 “就是图一乐,还当真了。”‘奋勇将军’胡龙牙闷声道:“不发俸禄也就罢了,也不多给本将军点儿兵。” “哈哈,这就‘本将军’上了?”陈庆之笑着走进营帐。 “大都督。”众将忙起身相迎,将帅一起大笑起来。 笑罢,陈庆之正色道:“魏主是打算把丘大千的军队,分我一部分的,却被我拒绝了。” “是。”众将在陈庆之的影响下,也都信奉精兵路线。跟丘大千手下那些溃兵降兵搅在一起,怎么可能打胜仗? “所以接下来的作战,还是得靠咱们自己。”陈庆之沉声道:“我跟魏主商量过了,立即进军考城,拿下元晖业的两万禁军!” “遵命!”众将轰然应声,立即率军开拔。 ~~ 直到白袍军开出睢阳,丘大千才知道,陈庆之手下兵不满万,原来自己被对方诈骗了。 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他们已经投降了,还拜见了新君,接受了元颢的官职,再反复也不会被尔朱荣信任,只能就这样了…… 白袍军将士才不会管索虏怎么想,他们已经在陈庆之的率领下,杀到九十里外的考城下。 考城驻扎着济阴王元晖业率领的两万羽林庶子,他们奉诏前来支援前线。 元晖业却没有率军前往睢阳,而是在考城就停下来。也不管军队,唯事饮啖,一日一羊,三日一犊。 元颢对这位宗亲十分了解,他信心十足地告诉陈庆之。“我这位堂兄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慷慨有志节,少时喜欢结交江湖巨寇,练得一身神通。” “年长后,便开始收心读书,经史子集,皆有涉猎,却从来不读曹马之书。” 陈庆之一听便明白了,所谓‘曹马之书’,就是曹操和司马懿的书。一个厌恶这两位的北魏宗室,可想而知对尔朱荣是什么看法。 所以他的举动,也就可以理解了……无力抵抗尔朱荣,但也不愿听命,索性摆烂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元晖业这么想,羽林庶子的家都在洛阳,岂敢不战而降? 而且考城四面环水,守备严固,坚守待援,并非难事。所以听闻元颢带着南朝大军攻克了睢阳,元晖业的副将裴诵便接过了指挥权,一面紧急向洛阳求援,一面加强城防,严阵以待。 另一边,陈庆之早就根据任元侦查到的情况,制定了攻取考城的方案。 白袍军在攻打考城之前,先开到了幽篁谷,就是之前萧综伏击任元的那片竹海。 将士们每人砍伐数根毛竹,系于马背,这才浩浩荡荡朝考城进发,扬起的烟尘自然又让不明就里的魏军好一个紧张。 但毛竹的主要作用不是虚张声势,只见将士们来到环绕考城的茅草河边,将毛竹悉数投下。 紧接着,军中道士们一齐做法,操控毛竹瞬间筑成一座座浮垒。 浮垒高达四五丈,甚至超过了城墙。白袍军将士登上浮垒,居高临下,抵近射击,压制城墙守军。 城头的魏军惊呆了,没想到法术还可以这样用,被打得抱头鼠窜,无法立足。 裴诵见状,赶忙也组织自己军中的神通之士反扑,想要毁掉梁军的浮垒。 然而梁军最不缺的就是神通之士,轻轻松松就挡住了魏军的攻势。 白袍军将士艺高人胆大,居然一个接一个,从浮垒直接跳上城头!真如虎入羊群一般,撵着魏军士兵的屁股一顿追杀,干脆利索便夺取了城墙。 天黑前,便攻陷了整座考城,全歼两万羽林庶子,俘虏了醉醺醺的元晖业…… 而此时,稍晚些出发的元颢,才刚刚抵达考城外。 看着城头上飘扬的‘陈’字大旗,元颢五味杂陈,既高兴白袍军精锐无匹,战事进展顺利。又心酸自己国家的军队,怎么烂成这个样子了? 但总体来说,这是好事…… 第四四零章 苦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考城陷落,七万南线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很快传回洛阳,登时京师震动,但除了那些有子弟战死的家庭,其他洛阳人私下都在拍手称快。 这很正常。因为洛阳城中,几乎家家都跟尔朱荣有血仇,巴不得看他吃瘪。以至于河阴之变后,尔朱荣都不敢长居洛阳。只是留下元天穆和尔朱兆坐镇,自己却回了晋阳老巢,遥控指挥朝政。 尔朱荣得到禀报后也很震惊,没想到自己精心构筑的南部防线,如此不堪一击。眼下他正率主力在山东对付邢杲起义,一时无法分身。 赶忙命令元天穆、尔朱世隆、尔朱兆、费穆等嫡系部队,从山东河北驰援荥阳,决不能再丢了,这虎牢关前最后一道防线! ~~ 另一边,攻下考城,俘虏元晖业之后,元颢所部便一路高歌猛进,所到州县皆传檄而定,就连河南重镇的陈留都望风而降。偶有负隅顽抗者,也被白袍军轻易击溃。 白袍军自出兵至今,不到两个月时间,便已经掠地千里,攻陷了大半个河南! 元颢‘龙颜大悦’,又加封陈庆之为‘卫将军、徐州刺史、武都公’,命其继续督军西上攻取荥阳。 此时,荥阳的守将也早就不是那冯铁头了,而是换成了北魏左仆射杨昱、西阿王元庆、抚军将军元显恭等人。 这会儿,元颢和白袍军已经引起了尔朱荣的高度重视。荥阳的身后,便是洛阳的门户虎牢关,绝对不容有失…… 除了元天穆等人的援军外,他还将京里的七万羽林军,悉数派到了荥阳抵御白袍军。 北魏现在的羽林军,乃尔朱荣一手重建,军官皆是契胡和六镇出身,士兵也都发双饷,是以兵锋甚锐,且相当忠诚,跟之前的部队判若云泥。 杨昱三人也都对尔朱荣忠心耿耿,元颢还想故技重施劝降。派出的使者却被割了舌头送回来,意思很明白,就是让他别多费口舌了。 那就只能战场上见了…… ~~ 但就像之前任元看到的那样,荥阳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内守军,又十倍于白袍军。 在闪电战,攻心战都失去作用的情况下,哪怕强如陈庆之,一时也无法攻下荥阳。 一路上所向披靡的白袍军终于碰上了硬骨头。更可怕的是,北魏的各路援军,正在从四面八方火速赶来。 根据游骑营的侦查,最快的一路援军——尔朱兆率领的五千契胡骑兵,还有最多一天时间,就会赶到荥阳了! 这种极端不利的局面下,哪怕悍不畏死的白袍军将士,都难免感到恐慌。有人甚至提出不如暂时撤回到睢阳,以免被数倍于己的魏军包围。 陈庆之却不慌不忙,亲手解下马鞍,用一袋黄豆喂马,吩咐陈昭道:“把大家都叫过来。” 待到白袍军将士都集中到面前,陈庆之正好喂饱了马,转身看着忧心忡忡的将士们,对他们高声讲话道: “我们自去岁年末出兵,至今转战千里,屠城略地,实在不少,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满了北朝人的血。更重要的是,我们仅凭七千之众,就打到了荥阳。狠狠践踏了北朝的尊严,也让那位天柱大将军尔朱荣颜面尽丧!” 这番话让将士们不禁热血沸腾,他们确实干了很牛逼的事情。 但陈庆之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手脚冰凉。只听他沉声道:“现在尔朱荣的契胡骑兵马上就要杀到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肯定要用所有白袍军的血,来为尔朱荣洗刷耻辱!” “……”将士们默默点头,知道主帅绝非虚言,以契胡兵的残忍,落在他们手里,只会被折磨致死。 “有人说要退回睢阳,也一样是死路一条。”陈庆之接着道:“我们孤军深入敌境,元颢也没有彻底得到魏人的效忠,一旦攻势受阻,必然人心反复,魏军降而复叛,睢阳也会变成敌境!” “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战胜敌人一条路,此外别无他途!”陈庆之提高声调道。 “明白!”将士们轰然应声。 “但敌人是我们的十倍,又是骑兵部队,我们不能和他们野战,而应该在他们到来前,爬上荥阳城头,攻下他们的营垒来!只有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说着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面孔,一字一顿道: “请大家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免害死自己。” “是!”将士们这下彻底统一了认识,明白必须背水一战,向死而生了! 于是,陈庆之亲自在阵前击鼓,激励将士们再度攻城! 荥阳城上,守军将士也知道援军快来了,自然士气高涨。 双方的士兵和神通者,在荥阳城墙上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搏斗。城头上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惨叫声震天。 守军居高临下,不断推下滚石檑木、泼洒滚油,试图阻止白袍军的进攻。但白袍军将士们视死如归,他们顶着劈头盖脸的攻击,艰难地攀爬着云梯。有的人被石块击中,头破血流,却依旧死死抓住云梯不放;有的人被热油泼到,皮肤瞬间被灼伤,发出痛苦的惨叫,可仍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挪。 两军所有的神通者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他们的法术光芒照亮了整个战场。北魏一方的神通者或是亲自上阵,毁坏梁军的云梯,或是召唤出冰凌锋刃,冰雹般射向攀爬的白袍军。 白袍军的神通者更多。任元手下那些道长们,流水般打出成片的铜头铁臂符,帮登城的将士们抵御滚石檑木。热油的攻击。 姬不离,宋景休等白袍将领更是身先士卒,施展全部神通,为同袍开辟道路。 这种时候,又到了陈霸先表演的时刻,他双手举天降下火雨,笼罩城头,烧得魏军士卒抱头鼠窜,满地打滚,哪还顾得上投掷檑木? 任元和阿瑶也没闲着,俩人对上了五个九窍守将,依然不落下风。 一时间,城墙上法术肆虐,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第四四一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场攻城战实在太过惨烈,虽然有法术加持,但白袍军将士依然死伤不断。 这还是自出兵以来,他们头一次遭遇大量的伤亡。不断有将士在登城过程中受伤坠落。或是在登上城墙后,被敌军乱刀砍死。 但在陈庆之的鼓声中,他们毫不退缩,前赴后继,终于在付出了五百人的惨重代价后,攻下了荥阳城,俘虏了守将杨昱和两位北魏王爷。 白袍军有那么多道士随军,只要当时没战死,基本就能救回来。换言之,这五百人都是当场战死,救不回来的……白袍军损失之重,可想而知。 这回陈庆之不再投降不杀了,而是将幢主以上的魏军军官统统斩首。一来是为死难的五百将士报仇,二来也是狠狠地震慑一下,其他妄图负隅顽抗的魏军。 ~~ 攻下荥阳的第二天,尔朱兆的援军也到了。 他是尔朱荣的侄子,号称契胡第一猛将,但最大的缺点是有勇无谋。 原本他在济南跟随尔朱荣攻打邢杲,接到增援荥阳的命令后,便一路狂奔,马不停蹄赶来荥阳,想要打白袍军个措手不及。 原本尔朱荣还安排了另一位将领鲁安,率领马步九千,与尔朱兆一同回援,却被他远远甩在后面,两队兵马完全脱了节。 尔朱兆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根本不在乎。在尔朱荣仅凭七千骑兵,击败葛荣百万之众之后,他和契胡骑兵已经膨胀到了极点。 什么狗屁白袍军,老子五千契胡兵一到,立马现原形! 结果他一口气狂奔几百里,赶到荥阳城下时,却看到城头已经飘起了‘陈’字大旗。 尔朱兆登时傻了眼,他是打算趁着白袍军攻城,从背后捅上一刀子的。可没想到自己来的这么快,白袍军还是攻下了荥阳城。 这下怎么捅刀子?一脚踢到铁板上还差不多…… 尔朱兆正进退两难之际,忽见城门缓缓升起,三千白袍军骑兵冲出城,朝着他的五千契胡骑兵杀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尔朱兆见状大喜,只要干掉这波梁军,自己面子上就过得去。 “干掉他们!”他用契胡话高喝一声,率领着彪悍的契胡骑兵迎敌而上! 马蹄声如密集的战鼓,在大地上敲出令人胆寒的乐章。双方骑兵各卷起一道冲天的烟尘,在荥阳城下迅速交汇成一股。 陈庆之率众将在城头观战,大伙都替马佛念的白袍骑兵捏一把汗。他却十分有信心道: “尔朱兆自济南狂奔而来,未得片刻休息。有道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就算契胡骑兵再彪悍,战斗力也大打折扣。我军以逸待劳,必可大获全胜!” ~~ 漫漫黄尘笼罩下,双方骑兵冲到了面对面。 双方距离不足十丈时,白袍骑兵才扣动手弩扳机,射出一支支颜色各异的法箭。火鸦箭、寒冰箭、惊雷箭……在敌军阵中近距离炸开,大片契胡骑兵惨叫着纷纷落马。 跟在最后排的道士们又齐齐做法,给前排的骑兵加持‘铜头铁臂符’、‘大力金刚符’…… 白袍骑兵身上齐齐金光闪耀,如同天兵天将,阵型严整地直直插入契胡骑兵阵中。 他们平端着手中长枪,形成一道道凌厉的枪影。枪尖刺中契胡兵,轻易洞穿了敌兵身上的铠甲,利刃入肉,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前排的契胡骑兵,下饺子似的惨叫落马,殷红的鲜血四溅而出,洒落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 契胡骑兵也不甘示弱,后排骑兵狂野的嘶吼着,挥舞着手中雪亮的弯刀,朝着白袍军身上劈去。 这些契胡骑兵个个彪悍凶狠,刀法势大力沉,弯刀带起刺目的电弧,一刀就能把敌军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然而他们的长刀落在白袍军身上时,却只激起一阵刺目的黄光,白袍骑兵却毫发未伤。 白袍将士们趁着契胡骑兵错愕的功夫,纷纷抽出短柄镰刀状的刀钐,朝着他们劈了上去。 契胡骑兵可没有这刀枪不入的本事,又被劈落了一片。 更严重的是对他们士气上的打击,契胡骑兵本就人困马乏,全靠一股虚火撑着。现在见踢到了铁板,士气不由自主的低落下去,只觉手脚发沉,全身乏力,战斗状态一落千丈。 战场上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旦战斗的意志不如对方,很容易便兵败如山倒。 白袍骑兵敏锐把握住战机,攻击愈加凶猛。他们不断突破契胡骑兵的防线,将敌人分割包围。 契胡骑兵彻底陷入了混乱,彼此之间失去了联系,只能各自为战。但生死关头,他们还是重新振作起来,凭借着悍不畏死的气势,与白袍军展开殊死搏斗。 尔朱兆也彻底急了眼,没想到自己专程赶来挨揍的了。 为了挽回败局,他赶紧施展秘法,咬破手指,在额头写下‘天戮神君’的名讳,化身为两丈多高的赤发修罗,双手挥舞火焰刀,将一名梁军连人带马劈成两半。 马佛念见状,赶紧挺枪迎上尔朱兆。 双方同为九窍,但尔朱兆有了天戮神君的加持,实力已经远超九窍,三刀就荡开了马佛念的长枪。正待一刀砍下他的脑袋时,却见一道白色人影挡在自己面前,救下了马佛念。 来的正是任元,他的阳神同时出窍,擎着诛邪刃与尔朱兆战在一处。 本尊救下马佛念后,又以指代笔,画出‘炎阳天烬箓’,攻向尔朱兆。 双方一个法力高强,神通广大,一个绝世凶横,有杀神附体,一时间打得你来我往,难分高下。 尔朱兆正杀得兴起,余光忽然瞥见自己的契胡骑兵被全歼了,登时惊怒交加,不留神便被任元的瑶光剑噗嗤刺中了左眼,痛得他惨嚎一声,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众将忙祭出捆妖索,想将他擒下,谁知尔朱兆竟化作一道血光远遁。数道捆妖索全都扑了个空…… 马佛念向任元道声谢,又心有余悸道:“好厉害的契胡,已经跟你一样,远超九窍了。” “因为他已经成了神使。”任元沉声道:“可以借用一部分尔朱荣的神力了。” “乖乖,那尔朱荣可怎么对付?”众将不禁咋舌。 “这就不是我们操心的问题了。”任元说着亮出陈庆之的令牌,沉声道:“你们跟我来。” 第四四二章 势如破竹下虎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率领白袍骑兵,沿着契胡兵的来路推进,却不是为了追击尔朱兆和他的残兵败将,而是为了另一路北朝援军。 行出大半天,游骑终于来报,发现了鲁安的九千步骑,在前方踯躅不前。 “给他们一炷香时间,不投降就全歼。”任元沉声下令。 “是!”斥候应声而去。 另一边,鲁安已经通过溃兵,了解到了前方的战况——荥阳城已经被白袍军攻下。尔朱兆的五千契胡骑兵,顿饭功夫便被三千白袍军消灭得干干净净。 尔朱兆仗着神通广大,仅以身免,仓皇落跑…… 鲁安深感震惊,根本不敢跟可怕的白袍军敌对。所以听了白袍军斥候的通牒,他便痛快地率军投降。 ~~ 另一边,元天穆的主力部队刚刚渡过黄河。 他的大军没有开向荥阳,而是往陈留方向前进。 这时候,魏军已经弄清楚元颢这边的虚实,知道他虽然已经收服了数万降军,但一直在前方打仗的,其实是个叫陈庆之的不知名将领,率领的七千白袍军。 虽然这七千白袍军,把大魏腹地搅得天翻地覆,但元天穆还是坚持认为,他们奈何不了荥阳城内的七万羽林军。再加上尔朱兆、鲁安部的援兵在外线策应,他都不知道这一仗该怎么输。 所以元天穆没有继续往荥阳堆人,而是准备先攻下陈留,切断梁军和元颢的补给线。 这样梁军就走投无路,只有束手就擒一途了…… 元天穆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了,计划制定的十分老辣,但他还是低估了白袍军的战力。 他正率领大军向陈留挺进,忽见天空一道血光飞至。 亲兵们一阵紧张,赶紧结阵保护王爷,却被元天穆叫住:“散开,是骠骑将军。” 尔朱荣掌权之后,自然要对自己人大加封赏。他把自个儿封为太原王、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大都督。还把一众子侄也都封成高官。 骠骑将军这等显赫的官位,便被尔朱荣给了尔朱兆。 果然,待那红光落下,显出了尔朱兆的身形。只见他披头散发,瞎了一只眼,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元天穆震惊道:“谁把你伤成这样了?” “白袍军。”尔朱兆黑着脸,随手揪过一名士兵,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那士兵挣扎不得,只能不断惨叫。 但很快便面如死灰,惨叫声也微弱下来…… 尔朱荣吸干了士兵的精气,这才缓过劲儿来,将其尸体丢在地上,郁闷道:“我的部下全军覆没了,鲁安的军队也凶多吉少。” “那陈庆之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白袍军为何如此强大?”元天穆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怎么知道?稀里糊涂就被人家砍瓜切菜了。”尔朱兆输的一点脾气没有,连句硬话都不敢说了。 “快,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元天穆定定神,赶紧做出调整。 荥阳城是关外防线的总后方,囤积粮草无数。白袍军既然已经攻下了荥阳,缴获的粮草足够他们吃上几年,他再去攻打陈留就毫无意义了。 不过还好有虎牢关在,白袍军飞不过去! “再传令尔朱世隆和王罴,让他们千万不要出关作战,给我死守虎牢关!”元天穆咬牙下令道:“待我大军开至荥阳再说!” ~~ 于是元天穆的主力部队,又转向荥阳进发。 可还在半道上,他又遭到了当头棒喝—— “什么?虎牢关又丢了?!”元天穆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是。”斥候骑在马上,气喘吁吁道:“白袍军已经护卫着元颢入关了!” “白袍军难道是天兵天将不成?怎么连虎牢关都拦不住他们?!”元天穆仰天哀嚎,头一次对战胜白袍军失去了信心。 ~~ 其实虎牢关失守,还真不是白袍军的功劳,而是元天穆这边出了猪队友…… 虎牢关这种天下雄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本身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代名词。 又担心坐镇虎牢的尔朱世隆没章程,元天穆还安排了两员大将辅佐他。两人一个叫王罴,一个叫辛纂,这两位都是长期在前线与梁军作战的名将。 尤其那王罴,还是著名的守城专家,当年他坐镇邓州,梁军围攻了三年愣是没啃下来,只能怏怏退兵。 所以元天穆的安排不可谓不周详。就连陈庆之都做好了,再牺牲一千人,崩掉两颗牙也要啃下这块硬骨头的准备。 但两位主帅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尔朱世隆在听说荥阳失守后,居然弃关逃跑了…… 那尔朱世隆乃尔朱荣的堂弟,生得仪表堂堂,且能说会道,还识字儿,一直被认为是尔朱家的麒麟儿。 在胡太后执政时期,就被选为直阁将军,加封前将军,成为了皇帝元诩的心腹。元诩之所以会想到让尔朱荣入京勤王,都是尔朱兆在他耳边吹嘘,自己堂兄如何忠诚,如何痛恨胡太后的结果。 后来费穆等禁军将领临阵反水,也多是尔朱世隆拉拢贿赂的结果。 尔朱荣政变成功后,对尔朱世隆大加赞许,认为他是首功之臣,于是封他为公爵,侍中、领军、尚书右仆射,让他协助元天穆共理朝政。 所以在他弃关出逃前,谁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懦弱,完全不像尔朱家的人…… 当然,尔朱世隆也有他的道理。 首先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懂用兵之道,又毫无将帅之才。陈庆之居然能以七千兵马,攻克七万羽林军镇守的荥阳,他又怎么会是此等绝世猛将的对手? 而且,纵观元颢和白袍军一路北伐,望风而降者不计其数。他手下的大将王罴、辛纂都是汉人,他们的军队也都是以汉人为主,难保也会投降白袍军。 再者,元颢打的是,诛杀尔朱氏,为河阴之变复仇的旗号。一旦手下投降,肯定会把他交给元颢邀功。那等待自己的,肯定是千刀万剐的悲惨结局。 思来想去,尔朱世隆都觉得自己留下来凶多吉少,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招呼也不打,就在契胡骑兵的保护下,溜之大吉了…… 第四四三章 入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天亮了,王罴辛纂才发现主将跑路了。夭寿啊,这下还怎么守城? 现在尔朱世隆都跑了,他们更没道理替尔朱家送死,于是索性开关投降。 其实辛纂还是想守一守的,结果被王罴直接绑了,送给了元颢做见面礼。 于是白袍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占据了虎牢关! 而且尔朱世隆逃跑的太过仓促,都没来得及跟自己人打招呼。 他两个弟弟尔朱世承与尔朱袭,听闻荥阳城破,还赶忙率领万余部曲,前来虎牢关支援兄长…… 结果被白袍军一战成擒,两人一个都没跑掉。 尔朱世承与尔朱袭皆被元颢下令活剐,两人一边受刑,一边大骂尔朱世隆不是个东西,直到气绝…… 被尔朱世隆坑的,又岂止他两个弟弟。就连洛阳城的皇帝元子攸,这下都不得不跑路了。 当然也有人劝元子攸,不要逃跑,率领禁卫军守卫洛阳。 但这时,白袍军的威名已经传遍洛阳。家里有孩子夜里哭闹不睡,大人便会说‘白袍军来了’。再淘的孩子,都登时大气不敢喘…… 元子攸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恐怖的白袍军。何况他不过是傀儡皇帝,去留半分不由己。 果然,担任直阁将军的尔朱度律,很快便按照尔朱荣的指示,请他前往山西北狩。 于是当天下午,元子攸便乘坐马车,在契胡骑兵的裹挟下,狼狈逃离了洛阳皇宫,渡过黄河避难。 为了防止白袍军追来,他还命人烧毁了河桥,并将所有的舟船藏在北岸,不给白袍军使用。 ~~ 翌日一早,任元便率领百余游骑,渡过洛水,小心翼翼来到了洛阳城下侦查。 晨光中,这座华夏文明的神圣古都,渐渐将它宏伟的轮廓,纤毫毕现的展示在这些南朝人的眼前。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露出了仰慕之色,这就是他们魂牵梦萦的故都啊……哪怕已经在南朝生活了几百年,建康也没法取代洛阳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良久,众人才从瞻仰故都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开始观察城头的布防。 他们本以为魏军会严阵以待,却没想到城头挂起了白旗…… “这就投降了?”陈霸先使劲揉了揉眼睛。“北伐,这么简单的吗?” 南朝历次北伐,洛阳都是终点,这次也不例外。 “不会有诈吧?”杨忠谨慎道。而且他心底里,隐隐有些不希望,北朝输得这么丢人。 “怎么会呢?”任元摇摇头,笑道:“这可是洛阳啊,城头挂起的白旗,对整个北朝都是沉重的打击。” “是这个理儿。”杨忠陈霸先点头同意。 “走,上去看看去。”任元不再废话,带着小伙伴闪身出现在洛阳城头。 也不知是洛阳没有金陵大阵那样的禁制,还是已经撤掉了。总之,他可以正常的瞬移。 城头守军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但看清他们身上白色的战袍,便露出敬畏之色问道:“诸位可是白袍军?” “正是。”任元点点头,指着高悬的白旗道:“你们投降了吗?” “是。”守将毕恭毕敬答道:“皇上北狩前,特意下旨不必抵抗,以免洛阳再遭不必要的伤亡。” 任元等人本以为这只是留下的人,把投降责任甩给元子攸的说辞。但进京一看,只见文武百官俱在,皇宫里的陈设也纹丝未动。百姓虽然略有不安,但市面大体太平,还有不少开店的。 显然,元子攸真的下旨安抚百姓…… 这让众人颇感意外,本来以为元子攸是个胆小鬼,没想到格局还挺大咧…… ~~ 两日后,元颢在白袍军以及元晖业、丘大千等人的护卫下,浩浩荡荡沿着伊水畔的洛阳东道入京。 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率文武百官出城二十里迎接圣驾,无缝连接了属于是。 元颢北伐以来,一直表现的很低调。此时终于不装了,摆出十足十的皇帝架势,坦然接受了群臣的跪拜,又发表了一番,‘朕奉天命讨贼,所到之处官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赖列祖列宗庇佑,终于光复社稷’之类的‘获奖感言’。 群臣自然恭听圣训,还得不断高呼‘皇上万岁,天佑大魏’…… 白袍军众将冷眼旁观,心里却贼不爽。 “他妈的,光自吹自擂,一个字儿也不提咱们。”胡龙牙啐一口。 “让他怎么说?”宋景休笑道:“难道说,朕打回洛阳,全靠七千南朝兵,我自己的部队一仗都没打?那不太伤人伤己了?” “嘿嘿,有道理,确实有点伤他。”众将纷纷点头,也就不在意这点小事儿了。 郊迎仪式结束后,元颢便打起了群臣带来的皇帝仪仗,威风凛凛继续向洛阳城进发。 白袍军将士沉默跟随。 一路上,北魏文武纷纷侧目,打量着已经不足七千人的白袍军,轻声议论着他们到底厉害在哪里…… 其实胡龙牙没必要不忿,他们恐怖的战绩摆在那里,根本不需要张牙舞爪,那一身纯白的战袍,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黄昏时分,队伍来到洛阳城下。 白袍军将士们难免又发出,任元几人前日的感慨。 “这就是传说中的洛阳啊?” “咱们这算是北伐成功了?” “当然。”胡龙牙这时候又高兴起来,傲然道:“北伐就是收复洛阳,收复了洛阳,北伐就成功了!” “那咱们岂不是要千古流芳了?”将士们不禁笑道。 “那当然了,一千年后也会有人记得我们的壮举!”陈庆之这时开口道:“都打起精神来,随我进洛阳!” “是!”将士们神情一振,抖擞精神,昂然踏过洛水浮桥,列队开进了宏伟的宣阳门。 上一次南朝的军队进入此门,还是一百二十年前,刘裕的北府军北伐。 之后一百二十年间,再没有人能达成此番成就。直到陈庆之和他的白袍军出现…… 然而此时整个洛阳,已经没人见过刘裕那时的场面了。老百姓站在道旁,畏惧地看着耀武扬威的白袍军,并没有出现喜迎王师的场面。 甚者还能感到隐隐的敌意…… 第四四四章 统一要趁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进京之后,元颢便入主台城,成为洛阳宫的新主人。 当然他也没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第一时间便给萧衍上表致谢,同时为陈庆之继续加官进爵,拜其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增邑一万户。 陈庆之却面无喜色,从洛阳宫出来,没有入住元颢赐给他的大将军府,而是回到了白袍军营中,把任元叫来说话。 “陈帅心情不太好。”任元在陈庆之对面坐定,只见其神情郁郁,若有所思。 “是。”陈庆之点点头,叹息说:“这是晋室东渡以来,第三次北伐打进洛阳。永和十年,桓温那一次,洛阳父老夹道相迎,欢天喜地。关中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见到晋军,不由得老泪纵横,都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王师!’” “到了义熙北伐,刘裕那一次,洛阳已经没有出生在晋朝的子民了,但百姓依然十分支持他们,将其视为王师。”陈庆之说着又叹口气道: “但这回,我们却被洛阳百姓冷漠以对,甚至敌视。可见北朝人已经不再视南朝为故国了。” 任元便轻声道:“正常。时间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几百年下来,足以重塑人的认知了。别说北朝了,就是我们已经改朝换代多少回了?又怎能奢望北朝百姓还心怀故国呢?” “故国,到底是哪个国?”陈庆之苦笑点头。 “再不统一的话,南北就要彻底沦为两国了。”任元也沉声道。 “是啊,这就是我北伐的目地。不趁北朝内乱的天赐良机,夺下洛阳关中,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陈庆之说着笑笑道:“但幸好,我们抓住了这个机会。” “是。”任元点点头,不想在这个时候扫陈庆之的兴。 但陈庆之本身就保持着冷静,便听他话锋一转道:“可我们还远远不到庆祝的时候,还有更危险的局面在等着我们。” “是。”任元点点头,很高兴陈帅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又低声道:“前番卑职入洛阳侦查,就发现北朝官民十分淡定,似乎不管谁当皇帝,都不影响他们过日子,无非就是换个人磕头喊万岁罢了。” “但我们这些南人就不一样了,尔朱荣杀回来,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是。阿元你是有见识的。北朝的官民对元子攸和元颢并没有偏好,谁赢了都无所谓。”陈庆之赞许地点点头道:“而我们趁虚而入,攻陷洛阳之后,已经成为北朝的头号大敌。尔朱荣和元子攸势必放下成见,联手对付我们。” “所以,能赢了尔朱荣,北伐才算成功。输给他,则万事皆休。”陈庆之总结道。 “陈帅所言甚是。”任元点头道:“魏军之所以不堪一击,更多是因为群龙无首,主将各怀心思,才会被我们逐一击破。可尔朱荣一旦回师,他们就有主心骨了……咱们怕是难以再轻松取胜了。” “哈哈,阿元不用给我留面子。”陈庆之却大笑道:“你担心我不是尔朱荣的对手就直说。” “陈帅肯定比尔朱荣厉害,但我军深入敌境,孤军作战,敌众我寡,又不得民心,实在是犯尽兵家的忌讳,让卑职实在难以心安。”任元坦诚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陈庆之这才正色道:“仅凭我们自己,是无法战胜尔朱荣的……” 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所以我跟皇上约定,一旦打下洛阳,他便第一时间派大军前来增援。” “是吗?”任元一阵惊喜。 “是。”陈庆之笑道:“昨日我便让灵之,将战报禀明皇上了,不日就会有消息了。” 顿一下,他沉声道:“总之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坚守到援兵到来!” “明白。”任元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或者,说了也没用。有些事不是他,甚至不是陈庆之能决定的…… 人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好本分而已。 ~~ 朝廷的援兵还没影儿,元天穆的援兵却已经杀到了。 就在白袍军和元颢进占洛阳不久,元天穆的主力大军便攻下了陈留。 他又立即派费穆为前锋,率军攻下了荥阳,继而马不停蹄杀向虎牢。又遣崔孝芬率军攻下睢阳,彻底切断了白袍军与南朝的联系。 转眼间,元颢这个‘大魏皇帝’的控制区,便只剩下虎牢以内,洛阳一带了。 这让刚刚有些膨胀的元颢,一下子回到现实,赶紧召陈庆之进宫,请他出兵迎敌。 不用元颢说,陈庆之也不能坐视后路被断,遂率稍事休整的白袍军,重新杀回了虎牢关。 虎牢关上,率军抵御费穆进攻的,是元颢的兄弟北海王元顼。他没什么军事才能,也不会拉拢人心,只知道带着督战队,在背后逼迫魏军坚守城头。 甚至连守卫虎牢关的军队,都还是当初被尔朱世隆丢下的那波魏军。虽然干的是一样的活,但敌我双方却调了个儿,能有斗志就怪了。要不是督战队在后头怼着,早就跑得一干二净了。 但就是这么水的防守,费穆攻打了整整两天,也没攻下虎牢。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虎牢天险,可是一点水分都没有的。 不过费穆手下的两万羽林军,都是洛阳子弟。他们忧心家里的情况,憋着劲非要攻下虎牢。一个个前赴后继攀上高高的城墙,跟城头的守军疯狂厮杀,就是死也要抱着个垫背的跳下城头! 羽林军的攻势如狂风骤雨,矢石夹杂着法术,如雨点般砸在城墙上,砖石崩裂声混着守军的惨叫响成一片。城头防线已是千疮百孔,就连督战队都死伤惨重,不断后退…… 元顼立在西面城头上,看着对面城墙上越来越多的羽林军爬上来,心中恐慌到了极点。 他便想脚底抹油,先跑一步,谁知一转身,却发现大道上烟尘滚滚,一道白色洪流疾驰而来。 日光下,那一片片白袍银甲夺目耀眼,仿若星河倒悬! 元顼见状,登时像看到救星一样,回身大喊道:“将士们,白袍军来了!” 第四四五章 千镜曜日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白袍军来了!是白袍军啊!”元顼的亲兵也跟着兴奋的大喊起来。 大喊声传到东城头上,本已濒临崩溃的守军听了,心中瞬间燃起了希望,浑浊的眼球瞬间充血,嘶吼着将云梯踹下城墙! 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竟硬生生稳了下来。 而攻城的羽林军听到这声喊,一个个却如遭雷击,攻势为之一滞,好多人脸上都不自觉现出惊恐之色。 人的名,树的影!白袍军的威名早已在尔朱荣军中传开,成为‘不可战胜’的代名词。 虽然很多人嘴上不在乎,但真听到白袍军来了,还是难以自控的胆战心惊起来。不由军心大乱,进攻的势头土崩瓦解,纷纷败退下城头…… ~~ 帮守军稳住阵脚后,陈庆之又下令打开城门,白袍军如怒涛破闸,汹涌而出! 他们的甲胄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宛如天兵下凡,朝着正在退回大营的羽林军急追而去! 费穆见状,赶忙下令骑兵迎敌,给大部队争取撤退时间。 然而羽林骑兵连契胡骑兵都不如,又怎是白袍骑兵的对手? 前军几乎是一触即溃,仿佛在以卵击石。后面的骑兵见状,彻底相信白袍军名不虚传,哪还会上杆子送命? 纷纷拨马便逃,不管大部队的死活。 白袍军这下无人阻挡,杀气腾腾冲入羽林军步卒阵中。羽林步卒毫无还手之力,被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一股脑溃败逃窜…… 费穆去年才刚刚擒下了,号称南朝当世第一的曹义宗。心里是有几分傲气的,觉得白袍军再强,又能强到哪儿去?纯属队友太菜,换了自己肯定不会那么狼狈。 没想到换了自己也一样秒碎…… 眼见兵败如山倒,费穆心中大骇,慌忙拨马便逃。 谁知一道紫芒从他身后激射而来,‘噗’的一声,便刺穿了他的肩膀。 费穆身子一晃,受伤落马。 他强忍着剧痛,赶紧想要施展土遁之术逃走,谁知几次都没钻到地下去,这才悚然发现,自己的神通消失了。 紫微剑,一剑破万法! 等他再挣扎着想爬起来时,却被赶过来的杨忠一招泰山压顶拍在地下,成了白袍军又一个战利品。 ~~ 击溃羽林军,俘虏费穆后,陈庆之又马不停蹄,率众紧随溃兵来到荥阳。 荥阳城守将李叔仁看到羽林军溃退下来,赶忙开城门放他们进来,正待问个究竟。 却见城门喊杀四起,原来是白袍军换穿了羽林军的黑色军服,跟在溃军后头杀到了城门下。 这军服并不是半路换上的,而是离开洛阳时,陈庆之向元颢讨要的。换言之,当时他就已经算到了这一步…… 不愧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围棋高手。 荥阳城的守军猝不及防,溃兵又大喊白袍军追来了,白袍军追来了! 谁说穿白袍的才是白袍军,换了黑袍也一样。 守军根本抵挡不住,直接被打了个洞穿,李叔仁只得投降,又把荥阳城原封不动还给了陈庆之。 陈庆之却不再进攻了,而是在荥阳等待元天穆的主力。 他不会犯尔朱兆那样错误,让骑兵精疲力竭。 却也没闲着,一直在积极备战。 元天穆接到费穆全军覆没,荥阳再度被白袍军夺取的消息,登时头大如斗。 这次可不能再用轻敌来解释了。 只能说,白袍军就是无敌…… 他是一点都不想碰上这支开了挂一样的军队,但自己率大军来对付白袍军,手下各路人马全军覆没,自己却直接跑路,那还不得像尔朱世隆那样被人骂死? 身为尔朱一党的二号人物,他得顾及观瞻,就算要退,也得打一仗再退,不能不战而退。 于是他硬着头皮率领手下七万大军,数日后来到荥阳城下。 ~~ 荥阳城外。 元天穆的七万大军似黑云压城,乌压压遮天蔽日,却不能给他半分安全感。 他立马阵前,望着城下六千白袍森然列队、枪戟映日,竟无一人据守城墙。 “疯了……真疯了!”元天穆攥着缰绳的手渗出冷汗。 若换作寻常敌将,以区区数千兵力,竟敢这般背城列阵,他早嗤笑其自陷绝地了。可对面是连破三十二城,击败他二十余万大军的白袍神兵! 睢阳首败,考城失陷、荥阳两陷、虎牢关失守……那区区数千白袍军如同索命白幡,每次出现必让北魏大军兵败如山倒…… 但对面是白袍军,哪怕兵力是十多倍,元天穆也没那个底气,说几句硬话。 一场场败绩堆下来,任何轻视白袍军的言语,都成了自取其辱……要被笑话一辈子的那种。 陈庆之正是精准拿捏了北魏大军对白袍军的恐惧,才会背城列阵,以攻代守,在气势上彻底压倒魏军! 他策马阵前,声裂层云道:“昔日张文远八百骑破十万,今我白袍儿郎远超八百,元天穆兵力亦不如孙权。诸君可敢一试?!” “敢!”将士们轰然应声,气吞万里如虎。 “出击!”陈庆之便一挥手。 隆隆战鼓声中,马佛念率两千重骑轰然突出。这些骑士的白袍之下,裹着最精良的铠甲,甲胄上还贴着道长们手书的黄符——重骑冲锋时,黄符化作流火飞星,给白袍军将士笼罩上一层金光! ~~ 马佛念率两千重骑直扑元天穆中军,那五色彩幡簇拥之处,便是元天穆指挥中枢,也是北魏大军的‘七寸’。 当年张辽能赢孙十万,就是靠的这一手…… 元天穆见白袍军直冲自己帅旗,不由心下大骇:“快护阵!” 他的鲜卑铁骑闻命,立即自阵前启动,欲迎击白袍骑兵。 谁知此时,城头竟曝起万丈金光,整座荥阳城都发出令人炫目的强光——原来陈庆之早令道士们,在城楼上布下‘千镜曜日阵’。 此时忽然启动阵法,竖起上千面磨得光洁映人的铜镜。 在道士们掐诀引动的瞬间,镜阵将日光凝成炽白光球! 光球射出无数利芒,如千剑齐发,刺得胡马惊嘶乱窜,鲜卑骑兵也被晃得头晕目眩,不能视物,好多骑兵直接撞在一起,狼狈坠马。 白袍骑兵背对城头,却丝毫不受影响,他们纷纷举起弩弓,嗖嗖射出各色法箭,将鲜卑骑兵炸的人仰马翻,彻底乱成一团。 第四四六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马佛念趁机率军杀入鲜卑骑兵阵中,挥舞两百斤的陌刀连劈三员北魏战将。 刀锋所及处,势大力沉,即便身着两当铠的鲜卑军官,也被连人带马斩为两段! 随军道士也开始纷纷发威,他们在战场上成长的极为神速,已经可以将自己的神通与军队完美结合。 除了用‘铜头铁臂符’护住冲锋的骑兵,‘九牛二虎符’为他们加强攻击外,还会用‘六丁六甲符’召唤金甲战将助阵。 六丁六甲虽然比较吃素,但捶个普通的士兵还是不在话下的。关键是金光闪闪,体型巨大,气势上就赢了。 还有的道士会用雷法专劈敌人的军马……战马虽然是经过训练的,但一听打雷还是本能的害怕。哪怕只是被阴雷擦着碰着,便吓得人立而起,失控乱窜…… 在他们的强力辅助下,白袍军将士才能无往不利,如入无人之境! ~~ 马佛念率军一路冲杀,白袍重骑如热刀切酪,直冲元天穆中军大纛。 但越靠近大纛,魏军就越密集,抵抗就越猛烈,高手也越来越多。 眼看进攻有受阻的架势,马佛念一指那面高牙大纛,高声道:“斩断它!”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白色身影电射而出,越过众将,直扑那面大纛。 大纛乃三军帅旗,自有高手守护。一名九窍将领的阳神腾空而起,挥刀劈向那道白色身影。 转眼间,两人便过了上百招,白色身影的招式却越来越快,那阳神居然都招架不住了…… 一着不慎,阳神便被紫色飞剑直接洞穿了喉头! 飞剑却去势不减,直刺旗杆!碗口粗的旗杆齐刷刷折断,大纛颓然落地…… 看到帅旗落地,魏军三军动摇。 那些之前被白袍军击败过的士卒,更是肝胆俱裂,大喊着“白袍军又来啦!”便掉头鼠窜,竟将自家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白袍军趁势分散掩杀,甚至出现了百十人撵着上万人砍的滑稽场面。 当七万大军的士气被两千重骑冲得土崩瓦解时,数量优势便成了笑话。 元天穆看着帅旗落地,三军崩溃,终于明白为何陈庆之要学张辽背城列阵——这不是狂妄,而是审时度势,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的选择。 幸亏他也是半神,一招逼退了那白裙女子的偷袭,便化作金光逃之夭夭了。 这年代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半神以上是不会直接插手战斗的。 而且对面的陈庆之也一直没出手,坏了规矩吃亏的只有他自己…… ~~ 此役,陈庆之以六千白袍军,干爆了元天穆的七万大军,元天穆仅以身免…… 紧接着,白袍军又一路东进,荥阳、陈留、邺城等地再度望风而降。 陈庆之一月之内两踏河南,视三十万魏军为土鸡瓦狗,气冲斗牛,震古烁今! 自此,北朝民间便流传起来一段经久不衰的民谣——‘名帅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捷报传回大梁,整个建康城都沸腾了!这可是百年未有之大胜利啊!虽然对大梁的作用无法与钟离大捷相比,但它太提气了! 从今往后看谁还敢说,南人不如北人?! 上至公卿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在谈论陈庆之和他的白袍军创下的一桩桩神迹! 真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在人们的口中,陈庆之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名将,白袍军更是天下无敌了! 自然,立即派大军北上接收战果,增援陈庆之的呼声,也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还有人提出要还都洛阳…… 虽然还都洛阳有些不切实际,但派援军扩大北伐规模,还是迫在眉睫的。 于是,这日朝会上,萧衍悍然宣布,自己要亲率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一统南北! 群臣闻言大惊失色,亲征这茬,之前皇帝完全没跟他们通过气…… 赶忙纷纷劝谏,求皇上打消这个冒险的念头,另派大将率军北上支援陈庆之即可。 “哎,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朕可是武将出身。”萧衍却不以为意地大笑道:“朕的江山都是朕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莫非你们以为朕年纪大了,提不动刀了,上不得马了?” “皇上神武盖世,臣等自然毫不怀疑,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没必要冒这个险啊。”徐勉等人苦劝道。 “放心,朕乃天命所归,鬼神辟易!”萧衍却固执己见,怎么劝都不听…… ~~ 下朝后,太子追到式乾殿,继续苦劝父皇收回成命。 “父皇,你老人家年事已高,军旅劳顿,衣食不周,万一圣躬欠安,就会社稷震动啊!”萧统跪在萧衍面前,苦苦哀求道:“让儿臣替你出征吧。” “你娇生惯养的,才吃不了行伍的苦呢。”萧衍摆摆手,沉声道:“不过你担心的也是个问题,万一朕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确实会社稷震荡。” “是啊父皇。”萧统闻言大喜,忙趁热打铁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离国啊。” “那这样吧,皇帝你来做。”萧衍便一拍脑门道:“我给你当大将军,不就两难自解了吗?” “啊?”萧统目瞪口呆,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就这么定了!”萧衍双手一拍,好像很满意自己的设想。 “父皇,咱能别想一出是一出吗?”萧统不禁苦笑道:“儿臣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萧衍却收起笑容,定定看着太子道:“朕意已决,十天后举行禅位大典,然后便率军出征。你准备准备,登基吧。” “儿臣,儿臣没有心理准备啊!”太子惶恐道:“我差的还太远,父皇不能这么早就把担子交给我。” “不早了,朕已经六十五了,上一个活这么久的皇帝,都不记得是谁了。”萧衍摆摆手道:“你也快三十的人了,早到了接班的年纪了。” “儿臣真没准备好。”太子赶紧摇头。 “就这么定了。没有谁能算着日子当皇帝,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当皇帝的,何况朕还培养了你这么多年,要是现在还当不好,将来也一样当不好。”萧衍说这话时,语气已经很重了。 太子虽然还是不敢奉诏,却也不敢再说当不好了,以免弄巧成拙。 第四四七章 逆天而行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太子还想再劝父皇三思。这时,董平进来禀报,说永康公主来了。 “让她进来。”萧衍点点头。 不一会儿,重新长到十四五岁模样的萧玉嬛,便翩然进了御书房。 “拜见父皇,拜见太子殿下。” “三姐客气个甚?”太子笑着不受她的礼。 “你要当皇上了,不能像从前那么随便了。”萧玉嬛笑道。 “呃……”太子颇为意外,父皇要禅让的事情,自己都刚晓得。三姐怎么提前知道了? “禅让的事情,我跟你三姐讲过。”便听萧衍淡淡道。 “这样啊……”太子点点头,心下讶异。这么多年了,他还不知道父皇会跟三姐商量大事呢。 “准确说,你三姐是神明的传话人。”萧衍又道:“现在你要继位了,这个秘密也就该告诉你了。” “原来如此。”太子恍然道:“父皇在梦神之外,还跟其他神明保持联系?” “当然。”萧衍点点头道:“所谓的神也不是铁板一块,总能找到帮手。” “那三姐联系的是哪位神明?鬼王吗?”太子忙追问道。 “不是。”萧玉嬛摇头道:“是另外一位。” 萧衍闻言意外地看一眼萧玉嬛,没想到自己都摆明了要跟太子交底了,她却依然不肯说出那位神明的名讳。 “这是那位神明的意思,祂的身份暂时还要保密。”萧玉嬛轻声解释道。 “……”萧衍定定看了萧玉嬛一会儿,才问道:“好吧,那其他的事儿能说吗?” “其他的都能说。”萧玉嬛点点头,沉声道:“那位已经知道,父皇禅让皇位给太子,亲自率军北伐,是为了避开‘祖龙之咒’,利用北伐神迹凝聚神核,成为本朝的守护神。逼梦神放弃对本朝的炼化。” “不错。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祂。”萧衍也不讳言。 “原来父皇是这般苦心……”太子感动得热泪盈眶。终于不再怀疑,父皇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了。 “不知那位觉得,这么做可行乎?”萧衍又着紧问道。 “祂让我转告父皇,北伐神迹可以凝聚出神核,但你最好将神核让出来,继续当你的皇帝。”萧玉嬛轻叹一声,答道:“这是对父皇,对大梁最有利的选择。” “……”萧衍闻言愣怔当场。这不摆明了,要扼杀自己成神的可能吗? 萧统也愣怔当场,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跟着萧玉嬛劝道:“那父皇就没必要北伐了,父皇还是留下来吧……” “那谁率领大军北伐?你,还是你兄弟?”萧衍提高声调质问道。 “儿臣,毛遂自荐!”萧统便咬牙道:“请父皇将太子之位,传给弟弟们吧!” “胡闹!”萧衍瞪眼道:“你上过战场吗?你是那块料么?!” “这……”萧统这下没法回答了。 “你就住口听安排便成!”萧衍一阵烦躁,挥袖道:“你们都先出去候着,让朕静一静。” “是。”姐弟俩赶紧退出了御书房。 ~~ 萧衍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一直寻思到天黑,才让董平将儿女叫进来。 书房中没有掌灯,萧衍立在暗影中,一双眼睛却彷佛有火焰在跳动。他定定望着萧玉嬛,缓缓道:“告诉祂,朕不甘心,朕一定要亲自北伐!” “父皇,那位已经看到了未来,逆天而行的结局会很悲惨的。”萧玉嬛再次警告道。 “朕知道,但朕不服,朕想要试一试。”萧衍却执意道:“大不了输了江山,我也不要一辈子,都匍匐在神的脚下乞活!” “明白了。”萧玉嬛点点头。“儿臣会转告祂的。” “……”太子怔怔看着两人,心中五味杂陈,一句话都没有讲。 ~~ 紫金山巅,同泰寺方丈禅堂中。 真谛方丈和真关禅师愁容相对。 “师兄,朝廷已经在张罗禅位大典了,十万大军也整装待发,这萧衍到底想干啥?”真关很慌。“怎敢将佛陀的话当做耳旁风?” “还能干啥?也想成神呗。”真谛郁郁道:“他觉得自己成了神,佛陀就奈何不得他了。” “怎么可能?”真关不信道:“他就算成了神,也不过区区下位神。但佛陀已成就古神,他依然不是对手。” “是啊。”真谛阴着脸道:“我也以为他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不会干这种蠢事,可他偏偏干了!” “萧衍可不是蠢人。他敢这么干,肯定就有把握。”真关判断道。 “没错。”真谛缓缓颔首道:“难不成他是打算用这次北伐,彻底统一华夏?” “那神迹可就大到天上去了。”真关咋舌道:“别说古神了,就是成就主神也不无可能!” “他就是这么打算的!”真谛一拍大腿,神情阴沉道:“陈庆之居然凭七千白袍军就能攻下洛阳,可见北朝是何等不堪一击?萧衍肯定认为,以他的军事能力,统帅十万大军北伐,定能一举消灭北朝,统一宇内,继而成就主神!” “然后回来反杀佛陀……”真关咽口唾沫,接茬道。 “……”两位高僧说罢一阵沉默,却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恐惧。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真谛一阵咬牙切齿,面容十分狰狞。 他在梦乡中受刑十年,每一天都生不如死,打死他也不想再重复一遍了。 “是。他违背佛陀法旨,已有取死之道!”真关也重重点头,杀气腾腾。 “那该怎么阻止他呢?” “……”长考之后,真谛沉声道:“萧衍的实力远超你我,且诡谲多疑,很难从他身上入手。” “是。”真关赞同道:“当年他就是神明之下第一人,又苦修了二十多年,实力肯定深不可测了。” “但是他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北伐。”真谛冷笑道:“可以派第七神将降下瘟疫,让十万大军瘫痪掉就是了。” “这确实是个法子。”真关先点点头,然后皱眉道:“但是不是歹毒了些?” “不伤他们的性命,就不算造杀孽。”真谛淡淡道:“再说为了佛陀的大局,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 “师兄说得是。”真关虽然面有不忍,但还是从‘善’如流了。 第四四八章 瘟疫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金陵城外,旌旗如林,长江之畔,联营二十里,那是整装待发的十万北伐军。 是夜红月凌空,就连浩渺的江面,都被染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血色。 巡夜的士兵正沿着江边列队而行,看着这一幕,难免心生不安。 “快看江面!”这时有人注意到了更恐怖的一幕,指着红色的江面大喊道。 兵士们循声望去,只见江上浮起无数死鱼,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水面。 那些死鱼眼居然还散发着黯淡的红光,看上去极为可怖。 众将士头皮发麻,想要远远躲开,却看到那些死鱼的腹部,忽然陆续鼓胀起来,然后一个接一个,砰砰的炸开。 江面上响起了密集的爆裂声。就像过年时,全城都在放爆竹一样,但带给将士们的感受,却是截然相反。 他们呆呆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直到发现那些爆开的鱼腹中,飞出无数红色的飞虫,带队的幢主才悚然警醒,大呼道:“快离开这儿!” 将士们闻命赶忙撒腿狂奔,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红色飞虫每只都细如针眼,数量却多的惊人,从一条条鱼腹中腾起,汇聚成一片红云,朝着那一幢士兵扑去。 眼见‘红云’追至跟前,那幢主赶忙施展神通,夺过士兵手中的火把,张口喷出一道狂风。风助火势,火把上腾出一条火龙,咆哮着扑向‘红云’,登时烧落无数红虫。 然而红虫实在太多,那幢主连喷数条火龙,也无法阻挡其铺天盖地而来。 很快跑在后面的士兵便被红虫追上,继而所有人都笼罩在红云中…… 士兵们拼命地拍打着身上,却无法阻止红虫钻入体内。 直到红云远去,身上的红虫也消失不见,他们才重新镇定下来。 将士们陆续停下手中动作,一个个面面相觑,就像做了场噩梦。 ~~ 然而,事实远非噩梦那么简单。 第二天开始,所有沾染过‘红云’的将士,全都发起了高烧,继而卧床不起,上吐下泻。 军医起先判断是疟疾。但很快,病情在各营蔓延开来,大半将士都有了症状,厉害的直接陷入昏厥。 统军的车骑将军夏侯夔,这才意识到是瘟疫,赶紧一面下令各营关闭营门,隔离患者,一面禀报上去…… 萧衍闻报,赶忙派陶弘景前来查看疫情。 他的拂尘扫过一名昏迷的士兵,雪白的尘尾上,便沾染了许多细微的红点。 那些红点居然还会动,顺着尘柄就想飞进他的手背。陶弘景手中白光一闪,便将那些红点悉数震落。只留一个落在指盖上,送到眼前细瞧。 “此乃‘尸陀林蝇’,是一种源自天竺的毒虫。”陶弘景见多识广,辨认出此虫的来历,回禀萧衍道:“被它咬过虽然不会致命,但会持续患病数月,其间下地都困难,更别说行军打仗了。” “而且此病传染极强,为臣已经下令封闭军营,以免波及京城。”陶弘景说完,看着怒气勃发的皇帝道:“为臣怀疑是有人故意投毒。” “不用怀疑,肯定就是!”萧衍黑着脸道:“巫阳麾下的第七神将,最擅用毒,这八成就是他的杰作。” “他为何如此丧心病狂?”陶弘景皱眉问道。 “还能为何?阻止朕出兵北伐呗!”萧衍冷笑一声道:“朕早料到他们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了。” “那皇上可有应对之策?”陶弘景轻声道:“若按常规方法,用符水草药治疗,最快也得两三个月,才能让将士们痊愈。” “不打紧。”萧衍却胸有成竹道:“朕有秘术,可令他们不日便痊愈。” 当天下午,便有一支长长的车队驶入军营。押车的禁军军官打开车上的大木箱,竟是满满一箱草编人偶。 “每一箱里有两千人偶,一共是五十箱。”那禁军军官高声吩咐道: “把人偶分下去,命患病士兵写上生辰八字,喷上真阳涎后焚毁,便可瘟祛病除了。” “是!”众将闻命大喜,赶紧将人偶分给所有患病士兵。 士兵们依言在草人上写好八字,咬破舌头喷上血,然后丢到火堆中点燃。 军营中,很快到处浓烟滚滚。腾起的烟尘中,除了焚烧草人的黑烟外,还夹杂着醒目的红色烟雾。那红烟升至高空后,又缓缓飘向了江北。 说来也奇,随着红烟飞走,将士们便止住了泻,也不再呕吐了。次日就能下床行走,正常进食。 “再按方服药,将养个三五日,就全部复原了。”陶弘景检查之后,又给将士们开了方子,长舒口气道:“耽误不了出征。” “那可太好了。”夏侯夔等人也齐齐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过去了。 ~~ 江东大营这边松了口气,紫金山那边可就气炸了。 “第七怎么干的活?才几天就让萧衍全治好了?!”真关鼻子都气歪了。 “因为萧衍用的是巫谢的‘转嫁大法’,将蛊毒转嫁给了江北的流民。”真谛阴着脸道:“这两天,江北各寺纷纷来报,他们收容的北朝流民,都患上了一种怪病,症状跟‘尸陀林蝇’入体一模一样。” “他怎生如此阴险?”真关一听就愤然道:“我们好心替他收留北朝的流民,萧衍居然恩将仇报!” “他早就不爽我们跟他争夺人口了,正好借机一箭双雕。”真谛叹了口气。“真是好手段。” “那师兄还有招儿吗?明日禅让大典之后,大军可就出征了!”真关急道。 “……”真谛沉默半晌,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有。” “快说快说。”真关忙催促道。 “离开梦乡前,大梦主曾给我一个锦囊。”真谛方缓缓道:“说是局面不可收拾了就打开。” “有这好东西咋不早拿出来?”真关闻言大喜。 “之前不是还有法收拾吗?”真谛嘟囔道。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死要面子,不想让竞争对手笑话。 “快拿出来。”真关才不管这那,只管催促。 真谛这才从袖中摸出一个绣着云梦纹的七彩锦囊,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张纸片,上头写着个叫‘南宫梦’的名字,还有一串生辰八字。 “南宫梦是谁?”真关见状问道。 真谛摇摇头,虽然不知道那是何方神圣,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便捻起一缕火苗,将纸片引燃。 他定定看着手中燃烧的纸片,只见上头的姓氏和八字化作一缕金光,倏然飞出了同泰寺,落在了麒麟城中。 第四四九章 禅让大典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麒麟城中,勾陈司衙门。 明日便是禅让大典了,勾陈司要跟各衙门对接,协调好所有流程,再据此布置守卫力量。 这还是第五维上任后,头一次负责这么重要的安保工作。加上勾陈司的老手都跟着陈庆之北伐了,剩下一帮毫无经验的新人,他就更加不敢松懈了。所有的细节都得叮嘱到位,所有的安排都要细化到点…… 把他累的哟……好吧,是把南宫累的哟,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好在她有丰富的失眠经验,借着两场会议的间隙,赶紧闭目养神,小眯一会恢复精神。 南宫进入浅睡状态不久,忽然一阵毛骨悚然,感觉就像被人抓住手脚,拖入水中一般。 她拼命挣扎,手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张嘴想要大喊,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坠入漆黑的深海中…… ~~ “南宫,南宫……”第五维的声音,唤醒了沉睡的南宫。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待睁开眼时,眸中金光一闪而逝,旋即恢复了黑白分明。 “开会了。”第五维轻声道。 南宫点点头,只见四周坐满了陌生的面孔,但她对此并不惊讶,只神情淡定的坐在那里,静听众人发言。 第五维见会都开完了,她还没说话,便问道:“有什么要补充的?” 南宫摇摇头。众属下齐齐松了口气,通常南副军主的‘补充两句’,起码半个时辰起步…… 今天可能是太累了,终于放过大家了。 “那就散会吧。”第五维便挥挥手,待众人退下,他才关切问道:“要不你休息会儿,我自己去跟太子汇报吧。” “不用。”南宫又摇摇头,起身便往外走。 “……”第五维皱眉看着她的背影,怎么感觉有些陌生,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但一时来不及细想,也赶紧起身跟上。 ~~ 第五维和南宫来到东宫,求见太子殿下。 太子提前三日便斋戒沐浴,正在静室中独居,以待大典。 听到勾陈司的人求见,太子便道:“请他们进来吧。” 虽然斋醮期间不见外臣,但负责大典礼仪、护卫的事务官,该见还是得见的。 因为这些人汇报的,是明日典礼的相关事宜。比如如果明天发生意外情况,他该如何更好的利用护卫躲避、如何尽快的疏散……这就是勾陈司要汇报的。 不一会儿,第五维和南宫来到静室。第五维隔着珠帘,拜见内侍中的太子殿下。 便听身后的太监低声呵斥道:“你怎么还不拜见太子?” 这显然不是训他的,第五维转头望向南宫,只见她依然笔直地站在那里,漠然地望着珠帘后的太子。 那目光就像紫金山巅那尊佛像…… ~~ 翌日便是禅位大典。 天不亮,建康城门便缓缓敞开,两队衣甲鲜明的禁军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整齐列队而出,在朱雀大道两旁相对而立。 朱雀门内,一直到台城的正门大司马门,羽林军早已整齐列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森严戒备。 卯时一到,城中各处寺庙便一同响起钟声。悠扬的钟声中,旭日东升,晨曦将天空染成了瑰丽的金红色,仿若在给今日的禅位大典增光添彩。 两千羽林骑兵自大司马门中列队而出,踏碎了满地的晨光,他们身上披着金甲,手中擎着黄龙旗、北斗旗、日月旗、四象旗、出警入跸旗……引导庞大的仪仗缓缓行出台城。 皇帝乘玉辂在前,太子乘玉辂在后,在庞大的仪仗引导下,公卿百官的跟随下,前往圜丘祭天告祖,进行权力交接。 萧衍身着十二章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左手按着传国玉玺,右手握着天子宝剑,神情肃穆地端坐在宝座上。 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对即将禅让的皇位没有丝毫不舍。所有能成大业者,无一不是心志坚毅,一旦下定决心,便绝不动摇之辈。 在前年元旦祭天坛惨败后,萧衍就已经有禅让皇位的打算了……臣服于神明,才能坐稳的皇位,实在不值得留恋。 所以他决心打破祖龙之咒的桎梏,成神,然后击败那尊紫金之巅上的神像! 但他没有完全跟儿女,以及那位结盟的神明说实话,其实他不需要去洛阳就能成神——他右手的传国玉玺中,积攒了二十年的国运已经足够令他成神了! 只是碍于祖龙之咒,萧衍一直不敢使用罢了。所以待会儿将皇位传给太子,斩断帝王业障之后,他便可以立即析出玉玺中的神火成神。 然后率军北伐洛阳,接收陈庆之制造的神迹成就古神。再以古神之尊,挥十万大军横扫中原,凭一统南北的神迹晋位主神! 等到成就不死不灭,无敌三界的主神后,再杀回建康,攻上紫金山,踏平同泰寺,跟佛陀也就是梦神决一死战! 完美…… ~~ 玉辂和金辂稳稳停在圜丘外。穿着九章服,头戴九旒冕冠的太子萧统,赶紧跳下金辂,来到玉辂前,搀扶父皇下车。 萧衍看着即将接掌皇位的长子,只见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目光沉静,已经颇具人君之相了。 萧衍满意的点点头,深信自己为大梁和国民,培养了个好皇帝。 他握住太子的手,稳稳下了玉辂,跟太子一起踏上了九九八十一层祭天坛。 圆形的祭天坛上六十四面旌旗飘扬,巨大的青铜燔炉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台下,宗室诸王、公卿百官、护卫乐班……数千人各居其位,静待吉时。 等待过程中,有人难免想起两年前的元旦祭天,那场面跟今日好生相似。不禁暗暗祈祷,但愿这回可以顺顺利利…… 辰时三刻,礼赞官高唱一声:“迎神!” 太祝官击柷九响,三百羽林郎便在祭台阶上,列队执戟,齐唱曰: “於赫圆宰,视听自民。惟圣时宪,乃康乃神。 以严毖祀,慧允无垠。尚其孚格,以宥以禋……” 低沉肃穆的歌声中,萧衍萧统父子自阼阶升坛。向昊天大帝四拜兴后,萧衍便将传国玉玺稳稳搁置于供桌之上。 第四五零章 太子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酌献、奠玉帛之后,宰相徐勉便捧起祭台上的禅让祷文,替皇帝对天诵读起来: “维大通二年,岁在戊申,三月丙午,嗣天子衍敬告上帝——” “煌煌上穹,玄覆八纮。紫微垂象,荧惑示警。臣衍不德,忝居宸极,虽宵衣旰食,难弭北疆之烽。今胡魏僭盗中原,遗民泣血。臣欲亲提六师,扫清寰宇,复汉家旧壤,故传位储君,专事戎机。” “皇太子统,天赐麟儿。幼诵《金刚》,慧根早植;少参国事,仁武兼资。去岁春分,臣衍梦天帝执《河图》授统,醒视东宫,紫气盈庭。此非臣衍之私,实昊天之意——统当承大位,抚绥四海……” “……臣衍再拜,伏惟尚飨!” 随着徐勉诵念完毕,萧衍只觉束缚自己的帝王紫气渐渐松开,接着缓缓向新君萧统身上转移。 那帝王紫气即是他君临天下的象征,也是令他无法超脱的沉重负担——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如今,他终于卸下了重担,只觉久违的轻松,已经迫不及待要成神了!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玉玺,只待紫气彻底离体的一刻…… 然而就在这万分要紧的时刻,异变陡生!本该老老实实跪接天命的太子,忽然站了起来。 “统儿,你干什么?!”萧衍见状大惊。 便见萧统振袖戟指,声如惊雷裂空: “去岁真谛禅师颁下佛陀敕令——‘北伐将士不可过万数!’父皇却阳奉阴违,巧立名目,分三路北伐,人数何止数万?!如今竟欲亲率十万大军北上,公然违背神谕,肆意妄为!人神共愤,必遭天谴!” 祭台下,群臣嗡的一声,纷纷暗叫:‘好嘛,还是炸了!’ 虽然这回没炸死人,但对大梁的伤害,却远甚于上回。 这祭天仪式,有毒啊! ~~ 祭台上,萧衍两眼瞪得溜圆,死死瞪着萧统。“统儿,你被魇着了吗,说什么疯话呢?!” “我没有疯,是你疯了!”萧统却冷笑道:“大梁是在神明的帮助下建立的,能有今日海内生平,国富民康的局面,也全都靠了神明的庇佑。父皇非但不思报效,反而为了一己之私,处心积虑地跟神明作对,将社稷百姓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实在是罪该万死!” “疯了,彻底疯了……”萧衍浑身发抖,气极反笑道:“敢说朕罪该万死?!怎么,你还想弑父不成?!” “当然不会,那不就跟父皇一样丧心病狂了吗?”萧统断然摇头,提高声调道:“但我可以不当这个皇帝,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 “你已经天命加身,这个皇帝不当也得当!”萧衍在极度愤怒下依然能保持冷静。他已经意识到,太子如此反常的举止肯定有蹊跷,八成又是那帮秃驴在背后捣鬼! 所以他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成神再说…… “呵呵,那可未必。”太子淡淡道:“我不能弑父,但可以自杀。只要我一死,你的计划就泡汤了……” “凭你那点修为,在朕的面前也想自杀?”萧衍不屑哼一声。 “那就看看你能不能阻止我?”太子笑着笑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黑血落地,居然将坚硬的地砖,烧蚀出斑斑点点的坑洞…… “相柳血……”萧衍目光倏然一凛,冲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失声叫道:“你,你服了相柳血?!” “是的。”萧统惨笑道:“已经服下了两个时辰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我。” 说着便大口大口吐出黑血,将父子俩身上的章服烧蚀出大洞,又把太子的皮肉烧穿,骨头蚀断…… 萧衍身被龙鳞,坚不可摧,也被烧的滋滋作响,可想而知太子体内已是何等状况。 他这下顾不得再跟太子置气了,搂住儿子瘫软的身躯,带着哭腔问道:“告诉父皇,是谁给你洗的脑?我要杀他全家替你报仇!” “那都不重要了。”太子却执意不肯告诉他,紧紧攥着萧衍的手,一边吐血一边艰难道:“父皇,别再想着跟梦神斗了,你是斗不过祂的。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然儿臣就白死了……” 说完,他便头一歪,永远闭上了眼睛。 萧衍赶紧按住他的胸口,想运神力护住萧统的心脉,谁知手却一下陷进了他的心窝里。 原来萧统的骨头,已经败坏如朽木,不能受一点力了…… 萧衍眼睁睁看着凝聚自己半生心血的长子,全身骨肉化作黑泥,软趴趴瘫在自己手中。 最后连皮肤也化成了黑水,从他掌中滑落到地上…… 萧衍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间万念俱灰,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双手。任由那紫色的帝王之气,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将他紧紧束缚住。 祭坛下的群臣也都惊呆了,瞠目结舌跪在那里,全都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哭…… 圜丘上下一片死寂,天空阴云密布,转眼落下了大雨,将君臣全都浇成了落汤鸡,所有人却依旧纹丝不动。 ~~ 江畔大营外,十万大军已经整齐列队,就等着禅位大典后,太上皇和新皇前来誓师,然后便渡过长江,踏上北伐征途! 然而他们等啊等,却只等来了天降大雨。冷冷的冰雨胡乱拍打着将士们的盔甲,很快便让他们全身湿透。 就在将士们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骑快马冲破雨幕,来到大军阵前。 “夏侯大都督何在?!”马上骑士发出尖细的声音。 “本帅在此!”中军帅旗下,响起夏侯夔雄浑的声音。 “皇上有旨!”那人便举起天子剑,对夏侯夔道:“北伐取消,大军回营候命!” 轰的一声,将士们闻言骚动起来。 “敢问公公,这是新皇还是上皇的旨意?”夏侯夔也十分震惊,忙抱拳问道:“是暂时取消还是彻底取消?” “回大都督,太子爷没了,皇上还是原先的皇上……”那宦官带着哭腔道,脸上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啊?”夏侯夔也一下僵在那里。 第四五一章 舍身同泰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式乾殿。 从圜丘回来,萧衍就把自己关在寝宫中,一连数日,一个人也不见。 直到三天后,萧玉嬛闯了进来。 “公主,皇上不许任何人进去。”董平跟着进来,假模假样地阻拦道。 “……”枯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却摆了摆手,示意董平退下。 董平这才松了口气,赶紧退出去,让人无声无息关上殿门。 “巫姑答话了吗?”萧衍嘶声问道:“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儿?” “巫姑说,现在不能再提祂的名字了。”萧玉嬛切齿道。她就这么一个好弟弟,却被‘人’害死了,同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萧衍一听就明白了,登时脸色大变道:“祂不是还没到苏醒的时候吗?” “巫姑说,祂是用了现世躯壳。”萧玉嬛便答道:“神明到了古神的境界,就可以建造自己的神域。在其中祂是不死不灭,近乎无敌的。” “所以神明轻易不愿离开自己的神域,但又不想跟现世脱节,于是就分一部分神念,用现世躯壳降临人间,这样既能保证神躯的安全,又不耽误正事儿。” “你是说,祂在沉睡之前还分出了一部分神念,降临在某人的身上?”萧衍咬牙道:“然后操纵那人,害死了太子?” “是。”萧玉嬛点点头。 “那人是谁?”萧衍冷声追问道。 “巫姑说,祂原本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父皇若是想见祂,可以去同泰寺……”萧玉嬛紧咬贝齿道:“但千万不要冲动,你绝对不是祂的对手。” “难说。”萧衍却不服道:“我若强行成神,还对付不了祂的一具分身?” “对付不了。”萧玉嬛无奈道:“巫姑说,那具现世躯壳不是一般的分身,而是为了防止巫咸偷袭准备的。在金陵大阵中,祂可以完全发挥本尊的实力,哪怕大家联手也对付不了祂。” “……”萧衍闻言颓然,巫姑是占卜之神,预言是不会有错的。 自己不听祂的劝说,执意亲自北伐,才落到这般田地。要是再一意孤行,身死国灭就在眼前…… “那巫姑有没有说,朕该怎么做?”沉默良久,萧衍嘶声问道。 看到父皇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萧玉嬛心下黯然,但还是说出了巫姑最后的劝告—— “山风徐引,巽入艮止。柔木缠岩,其根潜伸。” “‘以柔克刚,外顺内定’吗?”萧衍是大学问家,自然一听就明白巫姑的意思,不禁哂笑道:“说白了不就是‘跪下做狗’吗,朕若甘心当狗,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 ~~ 雨后初晴,紫金山一碧如洗,登山的石阶上青苔隐现。姿态各异的八百罗汉肃立在山道两旁,早看不出两年前那场激战的痕迹。 卯时,山巅同泰寺中,忽然响起一声接一声的钟鸣。 寺门敞开,数千沙弥鱼贯而出,两两相对,立于石阶两旁,从山门一直排到寺门。 真关禅师也亲自来到山门迎候,显然今日有贵客登门—— 卯时中,萧衍的仪仗缓缓行至紫金山下。待御辇停下时,从车上下来的大梁皇帝却没有着龙袍,而是穿了一身素灰色的僧衣。脚踏芒鞋,头戴幅巾,一副居士打扮。 皇帝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傲气与恨意,只剩下满面的恭顺。 他迈步走到真关面前,双手合十道:“朕迷途知返了,还望大师指引迷津。”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真关也双手合十,笑眯眯道:“陛下能幡然悔悟,甘愿以帝王之尊,舍身同泰寺,佛陀一定会原谅你的。” “朕愿意。”萧衍毫不犹豫地点头道。 “陛下请吧。”真关便侧身让开去路。 萧衍便走入山门,抬步上了石阶。两旁的僧人便开始齐声诵唱《梁皇忏》: “一忏襄阳举兵日,齐鼎倾裂,同室操戈。 二忏淮泗截流日,龙旗蔽空,民夫骨枯。 三忏蛟怒掀涛时,堰崩城摧,孤寡泣芦。 四忏纵侄虐民罪,混沌梼杌,荼毒京师……” 跟在萧衍身后的宗室王公闻之色变,这是在指着鼻子骂皇帝啊! 萧纲等人更是气的面色铁青,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被如此当面羞辱的一天。 而且他们还认出来,那些诵《梁皇忏》的僧人,正是两年前被迫出家的那些禁军官兵。 真关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一点没打算轻饶萧衍,极尽羞辱之能事! 六皇子萧纶性情暴躁,直接忍不了了,蹦起来朝真关喝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真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萧衍一伸手,就把萧纶抓到了面前。 “孽子,你还嫌为父罪孽不够大吗?!”萧衍怒骂一声,甩手就将萧纶丢出百丈,摔在山下不知死活。 然后他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以最卑微的姿态,上三个台阶就磕一次头。 每一下都磕得实实在在,在坚硬的青石台阶上,留下一连串的印记…… “父皇……”萧纲等人心如刀割,却再没人敢出声劝阻。 萧衍就这样三步一叩首,磕了足足九百九十九个头,才来到了同泰寺大门前。 真谛禅师早就立在寺门口,看着萧衍一路磕头上来,露出满意的笑容道:“陛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是朕执迷不悟了……”萧衍额头一片青紫,卑微道:“今日来负荆请罪,任凭禅师发落。” “老衲可没资格发落皇上。”真谛淡淡道:“你还是到佛前忏悔吧。” “正当如此。”萧衍仰头看向同泰寺广场上那尊百丈高的佛像,忽然发现其面容由男相变为了女相…… “佛陀有无量应身三十二相,这也是其中之一。”真谛从旁解释道。 “明白。”萧衍点点头,抬步进了同泰寺,刚要向佛像行去,却被真谛叫住道:“陛下这样去见佛陀?” “那该如何?”萧衍问道。 “剃度受戒,方能从头来过。”便听真谛石破天惊道。 “万万不可呀!”这下王公大臣们终于绷不住了,赶忙劝阻道:“国不可无君,让陛下出家,大梁怎么办?!” 真谛却不为所动,只定定看着萧衍,一副吃定他的架势。 便见萧衍缓缓点头道:“弟子愿意剃度。” 第四五二章 真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佛前广场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名诵经僧,齐齐诵起了《回向偈》: “淮波息浪兮,黍稷重生;堰魂归冢兮,鳏寡目瞑; 钟离炊烟直兮,盱眙舟楫轻;八部蛟龙皈兮,护此安澜经……” 萧衍虔诚跪在那百丈女相佛陀前,垂首任由真关禅师摘下他头上的远游冠,又打散了他的发髻。 花白的长发便披散下来,垂落在大梁皇帝的双肩上。 真谛禅师便执银剃刀,贴住萧衍额前。吹毛断发的刀锋贴头皮推至后颈,白发便纷纷扬扬,无声落入铜盆。 不多时,三千烦恼丝悉数落尽,萧衍变成了光头。 还没完,真谛又接过弟子奉上的线香,在萧衍的头皮上烙下了十二个戒疤。 受过沙门最高的比丘戒,萧衍又披上百衲袈裟,便彻底成了浮屠教中一比丘。 “去拜佛吧。”真谛这才让开去路。 萧衍便一步一叩首,行至佛像脚下,长跪三天三夜,才终于听到佛陀开口。 “服了?” “服了。”萧衍答道。 “还擅自北伐吗?” “不了。”萧衍赶忙摇头道:“弟子日后唯佛祖法旨是从。” “会改?” “会改。” “如何改?” “十年之内在扬州境内修三千座佛寺。”萧衍便道。 “你已经浪费了十年,不会再有一个十年给你浪费了。”佛陀淡淡道。 “五年。”萧衍便改口道。 “三年。”佛陀却不容置疑道:“三年之内修好三千座佛寺,余可以既往不咎,封你为护教法王菩萨,可万寿无疆,永享极乐。” “弟子谨遵法旨。”萧衍毫不犹疑接旨。 “好。既然你有悔过之心,余便赐汝法号‘真心’。”佛陀便缓缓道。 “是,弟子真心多谢佛祖赐号。”萧衍再次虔诚叩首。 “去吧。”佛陀便结束了跟萧衍的对话。 待萧衍叩首退下,真谛来到佛前,恭声问道:“佛祖,他真的可信吗?” “那不重要。”便听佛陀缓缓道:“重要的是,只有他能让三千座寺庙按时完工。” “是,他应该不会再拖延了。”真谛点点头,这么短的时间,确实只有萧衍能办得到。 “你要盯紧进度,不得再耽搁。”佛陀沉声道。 “遵旨。”真谛恭声应下,又问道:“虽然萧衍答应不再率军北伐,但陈庆之已经攻取了洛阳,若是他顺势做大,会不会又生变数?” “不要紧,必要时余会出手的。”佛陀缓缓道。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真谛大喜道:“有劳我佛。” 佛陀却没有再说话,似乎对他此次的表现并不满意。 “……”真谛不禁汗流浃背,叩首谢罪不止。 ~~ 另一边。 击败元天穆的大军后,陈庆之和白袍军的威名,彻底传遍了黄河两岸。 许多北朝官员为求自保,纷纷向元颢投降,短短一个月时间,整个黄河以南,便尽归元颢的建武政权……也许是觉得‘小鸡’实在不雅,在攻破洛阳后不久,元颢便改元为‘建武’了。 再加上萧宝夤、莫折天生等人割据了关中,邢杲在山东起义,北魏朝廷最窘迫的时候,控制的地盘就仅剩下河北和山西了。 幸亏元颢的名声,也不比尔朱荣强到哪去…… 譬如沛郡王元欣本想投靠元颢,便问左右意见道:“元颢是孝文皇帝之后,他做皇帝也勉强能算社稷不移。如今他已占据黄河以南,大事将成,又派人来招揽本王,本王便投效他如何?” 左右汉臣却苦劝道:“元颢认贼作父,引狼入室,勾结外国,屠城掠地,险些亡我社稷。像他这种厚颜无耻的乱臣贼子,从古至今都未曾听说过,一定没有好下场!” 元欣听了觉得很有道理,非但斩杀了元颢派来的使节,打消了投降的念头,还劝说跟他相善的宗室,暂时听从尔朱荣的指挥,以大局为重,共御外辱。 皇帝元子攸也持同样看法,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原本各怀心思的北魏朝廷,居然在危难的时刻团结了起来。 而且尔朱荣也确实厉害,他用最短的时间扑灭了邢杲起义,率领大军回师山西,准备与陈庆之交战。 但慑于白袍军的威名,他没有马上就出兵,而是耐心等待各地的勤王军就位,同时整训部队,将军权牢牢抓在手里,这样才能形成战斗力。 洛阳城的元颢却对局势的变化毫无察觉,完全沉浸在周围人的马屁中,把自己当成了挽狂澜于既倒的救世主,众望所归的真命天子。 他与那些归顺的北魏宗室日夜纵酒,不恤军国大事。还轻信谗言,在城中到处抓捕尔朱乱党,动辄抄家灭族,引得人心惶惶,令朝野上下深感失望。 陈庆之同样深感失望,但为了大局着想,他只能耐心相劝,让元颢不要高兴的太早…… “陛下,我们虽然占据了洛阳,但河北关中尚未归附,尔朱荣的实力更是十倍于我军。谍报说他已经平定了邢杲,率军回师,肯定很快就要集中全部兵力来进攻我们。我们若不早做打算,又该如何抵御呢?” “哎,有陈侍中在,区区尔朱荣算什么?不过是又一个白袍军的手下败将罢了。”元颢还带着宿醉,坐在宝座上,身子一直摇晃。 “尔朱荣也能以七千骑破葛荣的百万大军,而且他已经成神,还探明了我们的虚实,跟他交战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陈庆之语重心长道。 “侍中不是还请皇上,派遣大军来增援吗?”元颢又笑问道。 “……”陈庆之已经知道建康发生的事情,但又不能跟元颢直说,只好叹气道:“援兵不会来的那么快,还得靠我们自己。” “朕的兵都可以归侍中调遣。”元颢便道:“还不够的话朕再替你征发。” 陈庆之心说,用你的兵还不把我坑死?便摇头道:“为臣是南人,指挥不动北人。请陛下传令给归顺各州,若有南人以前沦陷在北朝的,必须全部护送到洛阳来。” “嗯,就按侍中的意思办……”元颢应一声,待陈庆之退下后,他弟弟元顼却道:“不用听他的。历年流落本朝的南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把他们都弄来洛阳,岂不反了天了?” “没错。”元颢深以为然,便把陈庆之的话当成耳旁风。 第四五三章 决战河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时间一点点推移,尔朱荣的军队越聚越多,他也终于完成了整训,在元子攸的催促下誓师南下,准备收复洛阳。 游骑探马第一时间,便将尔朱荣发兵的消息,传递到了白袍军营中。而此时,元颢答应给陈庆之的南人援兵,还没见到人影儿呢。 “他奶奶的,我看元颢就是存心不想给人!”胡龙牙破口大骂,众将也都面生不忿之色。 其实元颢只是他们的出气筒,他们真正气愤的,是朝廷居然食言不派援兵!这简直是把他们往死里坑。 只是此事必须守口如瓶,不然肯定要军心涣散。但知情的将领们难免满心愤懑,一个个跟吃了火硝一样。 “陈帅北伐成功,名震中原。显然已功高震主,遭到元颢的猜忌!不如趁其不备做了他,占据洛阳,自立为王!我等愿效死力!”马佛念更是语出惊人,把陈庆之惊得瞳孔一缩。 “开什么玩笑。”陈庆之看看马佛念,又看看众将,见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便正色道:“我们来洛阳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你们还没发现,北方无论胡汉,都已经把魏朝当做自己的国家了,却把我们视做侵略者。” “当然,你们的行为也跟侵略者差不多。”陈庆之加重语气道:“他们只是畏惧我们的武力才归降,而且效忠的也是元颢,不是我们。” 顿一下,他两手一摊道:“没有人心,凭我们区区六千多人也想自立?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事在人为……”马佛念等人还不甘心,小声嘟囔道:“想拉拢人心还不简单?开仓放粮,劫富济贫,让老百姓都变成我们的共犯,只能一条道跟我们走到黑。” “尔朱荣都快大军压境了,我们还要起内讧?还嫌败的不够快吗?”陈庆之直皱眉,摇头不已。 众将这下明白了,陈帅是不会背叛大梁的。不禁神情沮丧道:“那就陪着元颢在这里等死?” “我们当初的任务,是护送元颢回洛阳,现在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不如打道回府吧?”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任元提议道:“想来皇上也不可能非难我们。” “那当然了,我们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众将纷纷点头道:“皇上又不派兵来,总不能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吧?!” “我们一走,元颢必定完蛋。洛阳和河南之地,也将重回北朝之手,那我们的北伐也将变得毫无意义!”这时,公孙录提醒众人道:“难道我们转战三千里,就是为了到此一游吗?” “不想到此一游,皇上倒是派援兵啊!”马佛念啐道:“既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做梦呢?!” “……”陈庆之听完众将的争论,终于开口道:“你们不要怪皇上,他本来是要亲自领兵北伐,支援我们的。” 顿一下,他终于道出真相道:“但禅位大典上,太子忽然自杀,让一切安排都泡汤了。” “啊?”众将之前只知道援兵来不了了,并不知道还有如此惊人的内情,闻言全都惊呆了。“太子爷为什么要这么干?” “他被梦神巫阳魇住了心智,坚信北伐不会成功,只有臣服梦神,才能保住皇上和大梁。”陈庆之沉声答道。 洛阳远离梦神的地盘,说话可以不用那么小心。 “而巫阳还有个身份,是浮屠教的佛陀!” “……”众将大都出自勾陈司,就算没亲身经历过,也亲耳听说过两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元旦祭天。 那一次,两万禁军全军覆没,两位王爷也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勾陈司同样损失惨重,四大卫主一下没了三个……而那一次的对手,正是佛陀。 这回,又赔上了太子…… 这下他们都明白了,萧衍为了跟神明抗争,付出了何等惨烈的代价。 “所以皇上不是不派援兵,而是无能为力了。”看到众人脸上的怨气渐渐消散,陈庆之这才提高声调道: “我们现在就是皇上最后的希望,只要我们能击败尔朱荣,守住洛阳,就可以让北朝陷入长久地分裂,为大梁保住统一的希望。” “还有希望吗?”众将看着陈庆之。 “谁知道未来会怎样?”陈庆之沉声道:“我只知道,我们只有彻底肢解掉北魏,北伐才算成功!” “明白!”众将终于统一了认识。 ~~ 次日,元颢召开朝会,商议应对尔朱荣大军。 自来防御洛阳北面之敌,上策是在山西设防,利用崇山峻岭御敌于国门之外;中策是在黄河北岸设防,不给敌人过河之机;下策才是在南岸设防。 因为黄河作为天险的屏障作用远不及长江,这又是个有神通的年代,敌人可以在很多地方渡河,单纯在南岸设防,就会非常被动。 但他们又无力去山西设防,所以中策就成了眼下的上策。 陈庆之深知这一点,便主动提出,自己带兵据守黄河对岸的北中城,元颢和他的军队则在南岸设防。 元颢自然求之不得,马上欣然同意。 于是散朝后,陈庆之便率领六千余白袍军,离开洛阳城,乘船渡过黄河,来到对岸的北中城驻守。 任元照例带领游骑军北上侦查,行出不到四十里,便遇上了秃着头顶,扎着小辫儿的契胡侦骑! 双方短兵相接,有任元和阿瑶压阵,结果自然没有悬念…… 祖安立即审讯了生擒的契胡骑兵,从对方口中得知尔朱荣已经率大军开至四十里外,兵力超过十万! “快去禀报陈帅,”任元沉声吩咐道:“尔朱荣的十万大军已经到了北面八十里外!” “是!”陈霸先立即拨转虎头,朝着北中城狂奔而去。 任元则与阿瑶飞至四十里外侦查,果然看到了尔朱荣的大军轰然而至。 他正在仔细辨认对方的兵力和将领,胸中忽然涌起一阵滔天的杀意! 任元赶紧画道清心符,贴在自己心口上,这才平复下翻腾的气血,刚要转头跟阿瑶说话。 却见她双目赤红,运起飞剑朝着自己就刺过来! 第四五四章 十八个心眼儿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师姐!”任元赶紧低唤一声,一个瞬移躲开那一剑。 “啊……”阿瑶闻声才清醒过来,茫然看着飞出老远的紫微剑。 “这是怎么了?” “有蹊跷,先离开这再说。”任元拉着阿瑶便施展传送神通,想要远离此地。 谁知,一道血光从天而降,便将两人笼罩其间。任元和阿瑶就像被封进了血色琥珀中的小虫,一时动弹不得…… “吾已经将窥探我军者困住。”尔朱军中,天戮神君尔朱荣缓缓吩咐道:“去将其捉来审问,看看是不是白袍军的人。” 尔朱军将士们便齐声高呼:“神君威武,天下无敌!” 宇文泰和独孤信居然也在其列,跟着喊得正起劲儿。 葛荣败后,两人便跟随宇文洛生归降了尔朱荣。宇文洛生人品贵重,体恤将士,在六镇旧人中声威很高。 一到了尔朱荣军中,就立即成为了六镇军人的领袖之一,声威超过了高欢。 高欢本打算将六镇收为班底,见状自然十分不爽,于是在尔朱荣耳边说起了宇文洛生的坏话。 他原意是让尔朱荣疏远宇文洛生,最好再打压一番,却忘了尔朱荣嗜杀成性。 结果尔朱荣胡乱捏造个罪名,便杀害了宇文洛生。原本尔朱荣还打算连宇文泰一同杀掉的,但黑獭临危不惧,以一句“杀一无兵孤雏易,失六镇人心难。”直击尔朱荣内心—— 河阴之变后,尔朱荣自知犯了众怒,亟需团结一切反朝廷的力量,因此必须安抚同为异类的北镇武人。 宇文泰这番话,让尔朱荣意识到,自己杀宇文洛生过于草率了。 他觉得再杀一无兵权的宇文泰,确实会激化北镇兵的怨恨,不如留其性命以示‘宽宏’,来消解一下对自己不利的言论。 结果,黑獭非但保住了性命,还被调入尔朱荣亲卫队,成了他的亲信。 神君有令,宇文泰自然要积极响应,立马冲天而起,飞向那红光落地之处! 独孤信担心他有闪失,也紧跟着宇文泰飞去。 少顷,两人便飞到了四十里外那块红色的琥珀旁,果然看到里头封着一男一女。 再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独孤信低声道:“这不是任兄弟伉俪吗?” “是。”宇文泰也认出二人,赶紧施展法术,解开血光禁制。 禁制解开的一瞬间,两道飞剑便朝他二人电射而来。 “我是黑獭呀,任兄弟!”宇文泰忙叫道。 飞剑堪堪在两人鼻端悬停下来,任元和阿瑶同时收招。 “真是黑獭兄弟!”任元惊喜道:“还有信哥儿!” “正是我俩!”独孤信也激动道:“阿元兄弟,你们怎么在这?” “咱们先赶紧打起来,离远点再叙旧。”宇文泰却谨慎道。 “好。”任元一听就明白,四人便乒乒乓乓激战起来。很快任元二人便‘败下阵来’,慌不择路而逃。 “哪里逃?!”宇文泰和独孤信紧追不舍,一直飞出八十里。黑獭才对前头喊道:“差不多了。” 任元和阿瑶立即转过身来,关切问道:“黑獭兄弟,你们怎么也归顺尔朱了?三哥还好吗?” “哎,一言难尽……”宇文泰黯然叹息。 “我来说吧……”独孤信便将他们兵败归降后的经历,简单讲了一遍。 任元听完也红了眼圈,紧攥了宇文泰的肩膀一把:“兄弟节哀。” “打归降尔朱荣那天起,三哥就让我们做好,随时会掉脑袋的准备。”宇文泰摇摇头,惨笑一声道:“所以没什么,反而该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说着他问任元道:“阿元兄弟,你是跟着白袍军来的吗?” “是。”任元点点头,轻声道:“我是白袍军的游军主,二位兄弟若不嫌弃,就跟我一起去见陈帅吧,我二哥也来了。” “我没意见。”独孤信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又看向宇文泰。“黑獭你觉得呢?” “还是算了吧,我侄子们还在尔朱军中,哥哥们都没了,我就是他们的爹。”宇文泰纠结一番,还是摇头道:“哪有抛弃自己儿子的父亲?” “好吧。”任元点点头,没有再勉强。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南橘北枳,谁知道去了南朝的黑獭,还能不能有机会,登上角逐天下的舞台? 独孤信自然要跟着宇文泰,也就断了投白袍军的念头。 几人又聊了几句,约定一旦一方获胜,要立即设法营救对方,便赶紧分开了,以免尔朱荣生疑。 ~~ 宇文泰和独孤信回了契胡军中,便跪在尔朱荣面前,诚惶诚恐道:“启禀神君,我等无能,让他们跑了!” 尔朱荣骑在那匹已经异化的神马上,神情淡漠地看了看宇文泰。“这不怪你们,那二人的实力远超寻常九窍,我的血光也只能困住他们一时,无法剥夺他们的法力。” “倒是你们,如何从他们手下逃得性命?”他又话锋一转,问道:“按说他二人一脱困,就能干掉你俩。” “回禀神君,那两人应该是受伤了。”宇文泰脊背发凉,忙强自镇定道:“当然也可能是害怕神君,所以我二人才能狐假虎威吧。” “黑獭呀黑獭,你真是命大。”尔朱荣盯着宇文泰看了一会儿,方淡漠道:“既然天不绝你,那吾也放你一马吧。” “是,多谢神君不杀之恩!”两人赶忙叩谢。 尔朱荣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宽恕他们这次没有把人抓回来。但宇文泰心知肚明,其实在杀掉三哥之后,尔朱荣一直想斩草除根。 这次,他八成是想借那两个白袍军之手除掉自己。 孰料,对方竟然是任元和阿瑶,才让自己逃过一劫。 尔朱荣虽然不是占卜之神,但既然是神明,就会有些凡人无法想象的灵觉,恐怕已经知晓了,自己二人和任元的对话…… 幸亏自己就防着这点呢,说话十分谨慎,非但没有诋毁尔朱荣,还主动提起了自己的软肋。让尔朱荣认为,只要掌握自己的侄子们,就能拿捏住自己…… 这才终于打消掉他对自己的杀心。 ‘阿元兄弟真是我的贵人啊……’庆幸之余,宇文泰不禁暗叹。 第四五五章 同门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厢间,任元回到北中城,将侦查的遭遇禀报了陈庆之。 “按说半神都不该胡乱出手,尔朱荣已经晋级正神,怎么能随意对你们两个动手呢?”众将闻言很是惊讶。 “但那从天而降的血色光柱,一下子就把我们俩罩在里面动弹不得,应该就是神明的手段吧?”任元摊手道。 “不错,那就是尔朱荣出手。”这时,陈庆之给出了答案。 “他怎么不讲规矩?”众将愤然,但更多的是心惊。神明一旦打破规矩,对凡人的伤害就太大了。 “那些条条框框都是人定的。”公孙录却冷笑道:“尔朱荣还遵守过规矩不成?” “还真是……”众将无法反驳,尔朱荣要是守规矩的话,就不会有河阴之变了。 陈庆之沉声对众将道:“之前兵对兵、将对将、帅对帅,是因为大家实力旗鼓相当,不守规矩都会很难受。” 顿一下,他接着道:“但是,尔朱荣成神以后,打破了平衡。他手下还有元天穆这个半神,实力上完全碾压对手,根本不怕对等报复。对手也无力报复。” “他是吃到不守规矩的甜头了。”公孙录闷声道。 “没错,他正是用了这种不讲规矩的打法,才会在短时间内连破葛荣邢杲,平定整个中原。”陈庆之说着叮嘱众将道: “这次作战务必小心,千万不要冒进,以免吃了大亏。” “遵命!”众将忙高声应道。 “去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担心的。”陈庆之摆摆手。 “是。”众将告退出去,陈庆之却又叫住了任元: “阿元,你跟我去个地方。” “是。”任元应一声。 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跟着陈庆之消失在帅帐中。 ~~ 下一刻,任元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千里船上。 他登时目瞪口呆,面色火烧。 亏他之前还一直在保守秘密,没想到陈帅早知道这条船的存在了。 “来过这吗?”陈庆之明知故问。 “没……”任元刚要否认,却听那该死的播音腔响起道:“注意,船主上船了。禀报,此人是第二次入侵了。” “呵呵……”陈庆之笑眯眯瞧着任元,看他怎么睁眼说瞎话。 好在任元也不是盖的,十分丝滑地改口道:“没想到,陈帅也能自行上船,还以为只有我自己可以呢。” “不用那么惊讶。师兄给我船票的时候,你还没来呢。”陈庆之淡淡笑道。 任元一听更震惊了,他指着船舱道:“陈帅的师兄是……” “没错。”船舱里响起祖冲之的声音,久不露面的老爷爷推开门走出来道:“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你和孙师弟也是。” “所以我们还得叫你一声掌教呢。”陈庆之说着,真的跟祖冲之一起,一本正经向任元行礼。 “上清祖冲之拜见掌教真人!”祖冲之行稽首礼。 “上清陈庆之拜见掌教任元!”陈庆之也行稽首礼。 “不是,你们都是我上清派的人?”任元一下子给弄懵了,没想到上清门下还有这么两位大佬。“这么突然的吗?我还没心理准备呢……” “呵呵,以为掌门师弟早就猜到了呢。”陈庆之微笑道。 “确实,这不都明摆着的吗?”祖冲之颔首道:“不是同门,我会一见面就把千里船送给你?不是同门,陈师弟会整天帮你擦屁股,变着花样栽培你提拔你?这么笨怎么学好数学?” “还真是……”任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想过二位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是一想到本教的凄惨处境,又觉得你们这种大能应该跟本教关系不大。” “掌门师弟这么说,真叫我俩无地自容。”陈庆之苦笑道:“孙师兄当初率众逃进了桃花源,遮蔽了天机,我也一直在找他。” “但是你也看到了,那时我侍奉在皇帝身边,根本无暇脱身,只能发出悬赏,寻找他的下落。又叮嘱第五他们,外出时注意查访……”说着他叹了口气道: “但无论如何,确实是我这个当师弟的失职了。” “你那时可不是半神,跟浮屠教对着干,只有死路一条。”祖冲之替陈庆之解释道:“再说我就算成了半神,不也一样不敢露头吗?” “梦神的强大超乎想象,我们只有小心翼翼遵照师父的安排,才不会翻船。”说着他加重语气道: “师父已经近似于天道,不能用寻常的人情来评价他老人家的安排。你只要知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就成了。” “明白了。”任元点点头,又笑道:“当初师弟我接手掌门之位,是受了孙师兄临终嘱托,加之边上又没有其他人,才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当时我也跟孙师兄明言了,自己只是代掌,见到其他师兄就会主动让贤。” 说着他朝两人拱手道:“二位师兄看看哪位接任掌门吧?” “掌门大位岂是儿戏?师弟不到临终不可以让位的。”陈庆之却断然摇头道。 “就是。选你当掌门,不光是孙师弟的意思,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祖冲之也坚决道:“你就算是掌门,也不能违背师父的命令!” “我都没见过师父,连他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任元无语道:“怎么就成了师父指定的掌门人选?” “游仙枕在你手里!”祖冲之和陈庆之却异口同声道:“游仙枕就是掌门的信物!” “可是师父是将游仙枕传给师姐的,我严格讲只算是使用者。”任元连忙摇头道。 “但游仙枕这些年一直在你手里,可见师傅只是借阿瑶师妹之手转交而已,真正要给的人还是你。”祖冲之却笃定道。 “又来了……”任元一听,这不就是当初孙师兄的论调么?哭笑不得道:“我知道你们很崇拜师父,会不会师父根本没想那么多,是你们脑补过度了?” “怎么可能!你知道师父是什么人吗?”两位师兄却深信不疑。 “我不知道!”任元一听就来气。“我还掌门呢!整个上清派,就我这个掌门没见过师父!” 第四五六章 神火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里船上,任元心酸万分,又生出了那种被团伙诈骗的感觉。 “你没见过不要紧,我们见过呀。可以向你证明,师傅确实存在!”两位师兄忙安慰他道: “对对,师父绝对不是虚构出来的,而且还活着……” “那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任元愤然问道。 “该告诉你的时候,师父会亲自告诉你的……”关键时刻,两人却又卖起了关子。 任元听了直翻白眼,就猜到他们会这么说。便没好气道:“我知道师父是谁了!” “谁?!”两人好奇问道。 “老谜语人!”任元一副铁了心撂挑子的架势道: “反正这个掌门我是不当了!天塌下来,得个高的顶。二位师兄都是半神,没道理让我个小小的九窍来掌教。” “呵呵……”谁知两人根本不怕他威胁,依然老神在在地笑道:“半神有什么稀奇的?你想当,现在就可以让你当!” “真的?”任元眼前一亮,态度登时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陈庆之不禁大笑,就知道这小子是这副嘴脸,能帮他晋级的,就是他祖宗;不能帮他晋级的,你爱谁谁…… “老夫什么时候骗过你?”祖冲之毕竟是数学家,比陈庆之还是耿直些。 “师兄骗我的还少吗?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瞒着我。”任掌门抱着胳膊数落道。 “那个不算。”祖冲之也不跟他废话,翻手亮出一团跳跃的金色火焰。那金色火焰放射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周遭还缭绕着绛紫色的烟霭,看上去高贵又充满神威。 “这是……神火?”任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倏然瞪大了眼珠。 “没错,而且是你可以用的那种。”祖冲之含笑点头。 “师兄放心,重铸本门辉煌,我辈义不容辞。这个掌门我当定了!”任元便拍着胸脯,当仁不让道。 “又不勉强啦?”祖冲之揶揄道。 “不勉强,一点不勉强。我这就是先天掌门圣体!”任元脑袋摇成拨浪鼓。 陈庆之在一旁含笑看着逗趣的二人,心情却有些复杂,因为这团神火是他亲手从传国玉玺中取出的,又经祖冲之炼化,才能为任元所用。 其实这团神火就是萧衍积攒二十年的大梁国运。皇上碍于祖龙之咒,一直无法使用,便将其存在了传国玉玺中…… 这还是陈庆之头一回干对不住皇帝的事儿,自然十分愧疚。但师父告诉他,皇上注定用不上这团神火,他取与不取,都不会对皇帝有任何影响。 出于对师父的信任,他还是照办了。没想到后来皇上居然决心禅让皇位成神……陈庆之闻讯顿时慌成了狗,他知道皇帝禅让的第一时间,就一定会汲取玉玺中的神火! 那样自己露馅了不说,还会坏了皇上的大事! 他赶紧请示师父,这可如何是好?师父却让他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结果,太子在禅位大典上自杀,皇帝的计划彻底泡汤,真就没用上这团神火! 显然师父已经预见到了,太子会自杀,禅位大典会失败,却没有去阻止。而是坐视悲剧发生,因势利导,利用这个结果来谋篇布局。 可见,师父已经化身成了一具冷冰冰的权谋机器。难道只有绝对理性的谋划执行,才能击败他们的敌人? 想到这儿,陈庆之自嘲一笑,自己这个拿着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在沙场博弈的将军,跟师傅还真是一脉相承呢。 再加上祖师兄这个只相信计算结果的数学家。阿瑶师妹更是不能算人了,他们这一门还真是没人味呢。 怪不得师父要让小师弟来当这个掌门,他已经是整个上清派最有人味的了。 ~~ “可别怪师兄没提醒你,这神火会将你的肉体凡胎烧为灰烬——你有可能涅槃重生,也可能就被烧死了账。”祖冲之最后提醒任元道: “而且踏出这一步后,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不再是人了。” “是,我要成神了。”任元满脸的兴奋,根本无暇体会师兄这话背后的意味深长。 “不是那个意思……”祖冲之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以后肯定会体会到的。” “好嘞,师兄快来吧!”任元深知夜长梦多、落袋为安的道理,一刻都不想耽搁。 “这可是你说的!”祖冲之也不磨叽,说罢便将那团紫金色的神火,拍向任元头顶! 紫金焰柱腾起百丈赤芒,瞬间将任元笼罩其中,刺目的光芒照耀的云梦大泽金光闪闪。 任元感觉自己,就像被扔进了烧得通红的熔炉中,惨嚎之声直贯斗牛…… 炽烈的神火由四肢百骸疯狂窜入他体内,似有千万条火蟒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疼得他弓着脊背,青筋暴起的脖颈上血管突突跳动,整个人在烈焰中扭曲变形,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炽烈的力量化为灰烬。 他的阳神如同火红的铁块,在被重锤反复捶打。剧痛中,一道道神秘的星纹在神魂深处层层绽开,每一道纹路的浮现,都伴随着钻心剜骨般的剧痛! 九窍也在一同被神火灼烧,无边无际的痛苦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袭来,将他彻底淹没…… 任元却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坚韧,一直顽强的与这铺天盖地的痛苦抗争。坚持着保持清醒——从跟师姐修行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修行之人时刻都要保持那一盏心灯不灭! 任元守着这唯一的念头,从早到晚,又从昏到晨,不知坚持了多久…… 在一旁为他护法的两位师兄眼中,任元已经被烧成了一具焦炭……他的眼珠早已汽化,鼻子和耳朵只各剩两个窟窿。嘴唇也被烧掉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脑袋活活就是一个骷髅头了。 幸好他俩都是过来人,不然肯定以为任元已经死翘翘了。 但他们能看到任元的心火还未熄灭。只要心灯不灭,就一定能重生! 不知过去多久,那笼罩任元的神火渐渐消失……准确说是转移到任元体内了。他那具早已炭化的躯体,终于缓缓剥落了焦黑的外壳,露出莹白如玉的新皮。 如枯木逢春,重获新生! 第四五七章 痛并快乐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随着褪去旧的躯壳,任元也终于重新恢复了意识。 他首先感到后背剧痛难当,脊背上浮现出一只威武尊贵的五爪应龙——紫色巨龙仰天展翅,时时刻刻吸食天地间的龙脉气运,灌注于他的体内。 任元只觉全身各处窍穴,仿佛被洪流硬生生冲开。周天星辉在其中疯狂衍生,经络中竟有星河流转,却也让他在这磅礴力量的冲击下几近昏厥…… 他还惊讶地发现,自己全身血液都已经化作了金色琼浆,每一寸血管都像被烈火焚烧,最后同样被煅烧成金色! 何止血液,他的肌肉和骨骼也在重生。旧伤愈合时的麻痒与肌肉新生的刺痛交织,让人几欲疯狂;骨骼生长的声音清晰可闻,那种骨肉重塑的剧痛,远超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内视时,任元还发现,自己的赤帝宫已经化作一盏,闪烁着七彩神光的琉璃灯——那团紫金色的神火在其中暴躁的跳动,照破山河迷障的同时,也在炼化他的七情六欲。每一丝情绪的剥离都如同在心口剜肉,也让他的神识在痛苦中,变得浑然无缺。 不知过了多久,那无边无尽的痛苦终于如潮水般退去,任元这才顾得上自己的感官—— 他的眼窝处有两团星云流动,凝聚出一双新的眸子。当他缓缓睁开眼时,瞳仁中便迸发出万丈金光,将数千里的云梦大泽、众生的前世今生因果,瞬间尽收眼底,刺得他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 双耳也被玉磬清音震得嗡嗡作响,将三界众生的千言万语尽收耳中,甚至连各种心底的贪嗔痴念都能听到。这些声音如尖锐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入他意识深处,让他头疼欲裂。 他的喉间翻涌着恐怖的力量,太初云篆在舌面凝结,每吐一个字都能引动天雷地火。同时,却又像要扯碎他的声带,让他承受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当这一切终于稍稍平息,任元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低头望着自己微微发光的双手。明明还保持着人的外形,他却能清晰感受到体内那股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在肆意涌动。 他已不再是从前的任元了,而是一个游走在人神之间的存在,这种蜕变让他既充满了力量,又感到十分痛苦。 “感觉怎么样?”陈庆之从旁笑问道。 “痛并快乐着。”任元沉声答道。 “说得好。”祖冲之赞道:“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我们还不是神,却拥有了神的力量,所以要时刻承受痛苦。” “等过一阵子就好了。”陈庆之笑道。 “因为我就习惯了?”任元苦笑一声。 “哈哈,聪明。”陈庆之大笑一声,又正色道:“习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熟悉这种神力,然后约束它,将力量压制到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 “关键是时刻记住,自己还不是神。”祖冲之也提醒他道:“古往今来,陨落的半神不计其数。大都是因为不自量力,以为自己是神,结果被真正的神明一掌拍死。” “不过现在,还是先体会一下,自己超凡入圣的神力吧。”陈庆之却鼓励地看着任元。 任元点点头,缓缓腾空而起,默默感受着自己的神力。光怪陆离的奇幻景象在他周身缓缓浮现,但并非单纯的海市蜃楼,而是虚幻与现实交织,真真假假,令人目眩神迷。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他在这片幻境中拥有无上的权力,念头一生,万丈高楼拔地而起。心念一动,鲲鹏自北冥跃出。沧海桑田,宇宙演化,皆随他心意展现。 他发现自己除了是半个幻神外,还多了一种神通——可以看见龙脉所在,望断王朝兴衰,还能利用龙脉来壮大自身。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将来能成就什么神明,但他已明悟自己日后要做什么了—— 需每月望日采东海朝阳紫气,补星辉损耗,这是修行; 不可擅改王朝气运,仅能调和天地失衡之气,这是戒律; 每逢乱世还需入世寻‘承运者’,以心灯引渡明君,此乃使命。 每协助人间度过一次乱世,他的神力就会强大一截。他的命运从此与人间的治乱牢牢捆绑。 所以每一次乱世都是对他的挑战,但也是他的机遇。 ~~ 待到任元重新落回船上,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似乎体内的痛苦,也减轻到可以承受的范围。 “师弟这么厉害的吗?”祖冲之吃惊地打量着任元。“我当初可是适应了好几年,才能正常生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任元也摸不着头脑。 “是本门的掌门信物。”陈庆之却一语道破:“可以限制住超出他承受范围的神力。” “原来如此,你看师父多偏爱你。”祖冲之便对任元挤挤眼道。 “那是孙师兄传给我的。”任元小声反驳道。 “不是师父传给你游仙枕,孙师兄怎么会把那玉符传给你?”祖冲之却理直气壮。 “好吧……”任元只好放弃了争论,问道:“刚才我搞出这么大动静,不会惊动梦乡的人吧?” “你才想起来啊。”陈庆之哈哈一笑道:“这几天,我和师兄打退了七波神将的进攻,杀死的梦魇更是数以亿计。” “还好梦神在睡觉,祂手下那些神将,我哥俩还应付得来。”祖冲之也沉声道。 “有劳二位师兄护法了。”任元赶忙道谢。 “掌门师弟客气了,我让你这时候晋级,可没安好心。”陈庆之坦白笑道。 “明白。”任元了然道:“师兄需要帮手来对付尔朱荣。” “你只需要对付元天穆即可。”陈庆之自信道:“尔朱荣交给我。” “是。”任元习惯性地恭声应道。 “掌门师弟太客气了。”陈庆之笑道。 “咱们各论各的,公事上你还是陈帅,我还是你手下的兵。”任元并没有膨胀,依然保持谦逊。 “也好。”陈庆之高兴的点头。 “快去吧,外头天都亮了,那小丫头估计都急疯了。”祖冲之催促俩人道:“老夫也赶紧把船开的远一点,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第四五八章 神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船上十日,人间一天。 任元和陈庆之回到北中城大营时,人间才刚刚过去一夜。 阿瑶却已经急得团团乱转。昨晚她只是一眨眼功夫,任元便被陈庆之带跑了,再也找不到影子。 虽然明知道陈帅不会坑任元,但他不在自己眼前,阿瑶还是心里不踏实。 “哎呀,陈帅你俩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阿瑶姑娘就要把帅帐拆了。”公孙录见到二人就像看到救星一样。 “哈哈阿瑶,还怕我把你的小情郎卖了不成?”陈庆之不禁笑道。 “去干啥说一声嘛。”阿瑶不好意思地嘟囔道,她一看到任元就安心了。 “说了怕你担心。”陈庆之笑道:“带你一起去,你会更担心。” “你们到底去干啥来?”阿瑶好奇问道。 “好事儿。”任元刚要跟师姐讲讲昨夜的经历,却听城头响起急促的警钟声。 “去看看。”陈庆之说着闪身出了帅帐,任元等人赶紧跟上。 ~~ 待众将簇拥着陈庆之来到城头,就见城外旌旗遮天蔽日。元子攸的龙旗也在,但最大最醒目的还是尔朱荣的狼头纛——血红色的旗面上,绣着一个巨大的正面狼头,绿色双目摄人心魄,锋利的尖齿择人而噬,看一眼就叫人心惊胆战! 旌旗下,是尔朱荣的十五万大军,密密麻麻的阵型一眼望不到边,将北中城不临河的三面围得密不透风。 这也是尔朱荣和元子攸的全部家底了,这次要是再输了,尔朱荣也无能为力了。 但尔朱荣坚信自己一定能战胜白袍军,因为他有战无不胜的契胡铁骑,更因为他是天下无敌的天戮神君! 尔朱荣催动胯下丈许高的黑色巨马,来到阵前巡视。被他目光扫过的魏军将士,无不热血沸腾,发出震天的嘶吼: “忽剌!” “忽剌!”吼声越来越密集。 “忽剌!”最后十几万魏军一起怒吼,令坚固的城墙都为之震颤! 城头上的白袍军却无动于衷,沉默以对。他们并不是怕了,而是无须通过嘶吼为自己注入勇气。自睢阳破丘大千、考城擒元晖业,荥阳斩杨昱起,他们早把自身淬成了利剑,在鞘中无声无息,锋刃自藏;出鞘便杀气冲天,饱饮鲜血! ~~ 几乎没有任何前奏,契胡兵的牛角号就撕破了清晨的雾霭。 雄浑的号角声中,契胡骑兵发起了冲锋,数万魏军士兵扛着沙袋,浩浩荡荡跟在后头。 开路的契胡骑兵非但身披重甲,胯下战马也披挂锁子链甲,甚至还带着金属面帘,唯露血红的马眼,仿佛地狱爬出的修罗。 他们的职责是掩护步兵填埋护城河。身上加持了天戮神君的血煞,非但攻击力大大加强,还刀枪不入,不惧等闲法术。 但还没靠近护城河,他们便撞上了白袍军布下的陷阱——淤泥中,被白袍军埋下了无数铁蒺藜,马腿一踩上去,轻则血流如注,重则直接骨折! 这让契胡骑兵无比震惊,天戮神君可不是只给他们加了防御,他们胯下的战马,同样也应该是刀枪不入才对。 然而此时,本该无敌的具装铁骑,却又变回了血肉之躯,完全无法抵御那些三棱铁刺的伤害。 战马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满眼都是惊恐和痛苦,登时化作自相践踏的困兽……前排倒毙的战马成了拒马桩,第二排的骑兵想要停下来,却被后排的大部队推着向前,眼睁睁撞了上去。 咔嚓咔嚓的骨折声,在城头上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不要说那惨痛的人嘶马叫声了…… “放箭!“ “放箭!” “放!”三面城墙上,负责指挥的宋景休、姬不离、尉迟北三人同时暴喝。 数千具三指宽的强弩同时震颤着射出箭雨!这不是寻常箭雨,而是一支支火鸦箭! 那火鸦箭经过祖暅升级,箭杆裹着浸透火油的符纸,遇铁甲即燃,应该叫火龙箭才对! 黄河风助火势,将那三千契胡铁甲骑兵烧成了火罐子,一个个惨叫着满地打滚,又把后头扛着沙袋的步兵成片撞倒,好些还被烧成了火人。 后面的步兵见状,纷纷朝他们身上丢沙袋灭火,结果火是灭了,人也被活活压死了…… 尔朱荣见状大急,便直接纵身而起,跃过己方狼狈的士兵,扑向城头的白袍军。他要故技重施,直接靠自己解决问题! 只见尔朱荣挥动一面血色令旗,黄河水骤然沸腾,继而爬出了上万具无头水鬼。 仔细辨认那些那些水鬼身上残破的衣裳,竟不乏北魏高官显贵的华服。他们便是河阴之变的遇难者,当时被尔朱荣斩下头颅筑成京观,身躯投入河中镇压,全都化为了这般模样。 那些水鬼身上滴着能腐蚀金属的绿色毒液,它们顺着尔朱荣搭起的血桥,疯狂地手脚并用,朝着城头扑来。 白袍军将士见状无不心下发毛,赶紧想要调转弩箭,进行阻击。 却听陈庆之断喝一声:“不要分心,我来对付他!” 白袍军将士闻言心下大定,便不再管那些张牙舞爪的水鬼,只专心对付城下的敌军。 “凭你一个小小的半神?不自量力!”尔朱荣冷笑一声,朝着陈庆之降下一道血煞,要将他封杀当场! “不自量力的是你!”却见陈庆之手中多了一方玉石棋盒,便将那道血煞直接收入盒中。 然后他又将棋盒朝着那蜂拥而至的水鬼一罩,盒中便射出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光箭,将那些水鬼悉数射杀当场! 两军将士还没看清,就见那些水鬼已经下饺子似的,全都落回河面。 只有尔朱荣能看清,棋盒中射出的是些黑白棋子,又借用了自己的血煞,才有那般威力。 但他只以为那棋盒是什么神奇的法宝,冷哼一声道:“想跟本座斗,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说着他便挺起方天画戟,朝着陈庆之劈面刺去,一戟洞穿阴阳! 却见陈庆之不慌不忙解下白袍,凭空一抖,便转出个太极,将那毁天灭地的一戟化解的无影无踪,天地只剩黑白二色! 尔朱荣双目倏然圆瞪,失声叫道:“你居然也成神了!” 第四五九章 捉对厮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庆之展现出来的,已经不是半神的手段了。尔朱荣不禁失声惊叫: “你居然成神了?!” “你都能凭河阴之变成神,本帅为何不能靠北伐神迹成神?”陈庆之朗声笑道。 萧衍已经被巫阳钉死在皇位上,无法来洛阳接收北伐神迹。但极其珍贵的神核也不能浪费掉,自然就归陈庆之了…… 不然他也没有底气迎战已经成神的尔朱荣! 尔朱荣加持在那些契胡骑兵身上的法术之所以失效,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军神,可以抹平战场一切不利因素,包括敌军身上的增益法术! “那也不是我天戮神君的对手!”尔朱荣吃惊过后,转为狂喜。他是杀戮之神,想要变强,没有比杀死神明更好的办法了! 他仰天咆哮一声,登时天地变色,阴风怒号…… 血色雷云翻滚间,尔朱荣真身现形——其青面獠牙,貌如修罗,身高九丈,着黑红鳞甲。肋生六臂,各持戮魂叉、剥皮刀、抽筋鞭、噬心锥、碎骨锤、饮血剑! 天戮神君六臂擎天,戮魂叉搅动腥风血雨,剥皮刀剐断黄河水流,抽筋鞭裂地成壑。战场在他足下化作血沼,血沼中伸出万千白骨手,欲拖拽陈庆之入九幽! ~~ 陈庆之见状,也现出神体,化为勾陈大帝! 勾陈为紫微大帝辅佐,主兵戈,统御万阵,执掌杀伐。 其神体高逾九丈,身被银甲,却非金刚怒目,而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眉间嵌北斗璇玑纹,双目半阖,有太极运转。白发不束,三千银丝随罡风流转如瀑。 神体脑后还悬着三百六十枚青铜令箭组成的阵图轮,缓缓旋转间,蕴含天下一切阵法,山河城池皆可作棋局。 “兵法十三,因势化形!”陈庆之庄严的神音下达军令。 军令不可违! 霎时间,腥风止、血雨停、河水合、大地平、血沼退,万千白骨手也悉数化为枯草…… “好手段!”尔朱荣嘶吼一声,六臂擎起叉、刀、鞭、锥、锤、剑,劈头盖脸朝着陈庆之招呼上来! “来得好!”陈庆之也大喝一声,反手亮出勾陈戟——戟杆为九天玄铁所铸,重三千二百斤;戟头分两刃,上刃名‘破军’,形如钩镰枪,专斩神魔命线;下刃名‘武曲’,状若虎头湛金枪,可定人间兵劫。 两位神明便在这黄河北岸,北中城上,天昏地暗的激战起来…… 尔朱荣的抽筋鞭扫向陈庆之,竟被陈庆之戟柄一点,正中七寸,鞭梢毒刺倒卷,扎入他自己肋下。 剧痛之下,尔朱荣暴怒,碎骨锤砸向陈庆之颅顶。陈庆之脑后阵图轮急速转动,形成一具金钟罩,挡住这开山碎峰的一锤! 陈庆之也并非一味防守,手中长戟翩若游龙,指东打西虚虚实实,却招招直刺尔朱荣的要害,尔朱荣不敢大意,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战。 “你忘了我还有帮手!”他一边打,一边狞笑着打击陈庆之道:“吾再出一个半神,阁下又当如何应对?!” 说着高声道:“上党王,出击!” “遵命!”元天穆便应声飞出阵中,立于黄河之上,将三枚骨铃抛入浊浪。 黄河水骤然翻涌,一条百丈长的骨龙破浪而出,咆哮着冲向城头! 那骨龙是河阴之变的死者,每人身上一根骨头拼成的。它全身布满诡异的紫色纹路,双目跳动着最冰冷的幽冥鬼火。它凝聚着世上最强的怨念、最可怕的诅咒,普通士兵只消看上一眼,就会勇气尽消,手脚发软,失去战斗力。 “哈哈,吾自然是以半神应对!”却听陈庆之长笑一声道:“阿元!” “在!”便听任元爆喝一声,从城头跃起,身躯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紫色应龙,扇动巨大的翅膀,咆哮着迎上那骨龙。 二龙轰然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波将城上城下的士兵成片掀翻。那用尸骨拼凑而成的怪物,也被应龙瞬间撕碎,骨头都化为齑粉! 只剩一颗不断跳动的黑色心脏,被应龙的龙爪捏爆! “我去,怎么几天不见,阿元兄弟这么厉害了?!”北魏军中观战的宇文泰,见任元一招秒掉了元天穆的骨龙,不禁目眩神迷,佩服的五体投地。 “莫非上回他保留了实力?”独孤信也咋舌道。 一想到他们居然撵得任元落荒而逃,两人就臊得老脸通红。这演的实在太假了,怪不得尔朱荣不信。 ~~ “该死!”见自己精心炼制的骨龙,竟非对方一合之敌,元天穆怒叱一声,袖中甩出‘锁魂链’。链头拴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鬼头。 对手但凡被其咬中,就会被锁住魂魄,成为元天穆的傀儡。 锁链在半空中一化为十,十化为百,化作成千上百个鬼头,一起鬼叫着朝任元扑上来! “雕虫小技!”任元冷笑一声,竟也化作成千上万个身影。 这下满天都是任元了。每个鬼头咬中一个任元之后,还有好些没有被咬中的…… 那些被咬中的任元惨叫着消失,没中招的却依然得意洋洋,朝着元天穆发起反攻道:“看我的万剑诀!” 上万道青色剑影也同时朝元天穆电射而去! 元天穆可没法像任元一样用幻术躲避,他只能老老实实展开令旗,布下‘十绝阵’。阵中升起十根青铜柱,十条火龙绕柱疯狂旋转,替他挡下了凌厉的攻势! 元天穆忽然发现,任元的万剑诀威力有限,更多的是虚张声势,铛铛铛射到现在,自己的火龙依然毫发无伤。 他便稍稍从阵中探出身形,准备召唤傀儡反击。 谁知才刚探出头来,唰唰唰上百道飞剑便轰在他脸上,每一剑都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直接把元天穆炸的面无完肤,满脸血坑,牙齿都崩飞了好几颗…… 就算已成半神之躯,他也遭不住这等重击,惨叫着仰面坠入黄河。 任元情知有诈,也不追击,双手向河面一按,数百丈距离的滔滔黄河水,顷刻间便化为了熊熊烈火。 元天穆又惨叫着从火海中飞出,满脸震惊地盯着任元:“好狠的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在水下设了埋伏?!” “我就是知道!”任元冷笑一声,弹指便令山川化箭雨、江河变钩镰,杀得元天穆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第四六零章 另寻他途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庆之敌住了尔朱荣,任元敌住了元天穆,至于尔朱兆、尔朱度律、慕容绍宗、侯景、高欢等将,也有阿瑶、胡龙牙、马佛念、尉迟北、姬不离、宋景休等将招呼。 不论数量还是质量,白袍军都丝毫不落下风。 双方就这样帅对帅、将对将、兵对兵,从清晨一直激战到黄昏,依然胜负未分,只得双双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其实说胜负未分并不正确,因为魏军是攻城的一方,白袍军是守城的一方。只要魏军没达成目的,胜利就是属于白袍军的。 至少尔朱荣是这么看,回营之后他大发雷霆,连吃了九个北魏宗室少女的心肝,才稍稍平复怒火,嘴角带血的出了大帐,冷声问众将: “明天怎么打?” 众将噤若寒蝉,马屁都拍不利索,还是高欢镇定道:“启禀神君,白袍军高手众多,如今也有了神明相护。我们再想像原先那样,单靠神君出手,怕是难以取胜。” “还用你说?”尔朱荣攥着刚刚取下的少女头骨,双目微眯,猩红的指甲便穿过白莹莹的骨头,就像扎进豆腐一样。 “属下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发挥兵力优势!”高欢赶紧长话短说道:“白袍军再怎么神,也还都是人,是人就会死。” “废话……”尔朱荣骂一声,但这回没有动怒。 “属下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兵力变化,发现已经从出兵时的七千,减少到现在的六千多一点,这说明他们已经阵亡了将近一千人。”高欢赶紧接着道: “所以卑职认为,我们应该充分利用兵力优势,施展车轮战术,一点点消磨他们的兵力,只要再干掉他们两千人马,白袍军便会伤亡近半。” “还是废话……”尔朱家的男子们开始不耐烦了。 高欢却不着恼,不疾不徐接着道:“自古至今,还没听说过哪支军队,能承受这么大的伤亡不崩溃。” “你这法子,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儿。”元天穆却有不同意见道:“但你想过没有,白袍军已经出兵半年了,与我军交战四十余场,攻取三十余城,前后消灭三十万大军,才阵亡了不到千人。” “我们现在不到十五万大军,还是攻城一方,需要用多大的代价,才能再干掉他们一千人?更别说两千之数了。”元天穆的话乍一听十分荒谬,但众将偏偏无人反驳。 盖因他们在谈论的对手,是陈庆之的白袍军。 “王爷所言有理,是卑职考虑不周。”高欢自然不会跟主公的义兄叫板,马上从善如流,乖乖认错。 关键是尔朱荣也觉得元天穆言之有理,今日一天的交战看下来,想要把白袍军打到崩溃,他至少要付出十倍代价。 但问题是,他能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答案是不能。尔朱荣知道自己在北朝名声比董卓还臭,手里必须要有足够的军队,才能镇住场子。 保住了军队,就算打不下洛阳来,还可以退回山西,背靠河北山东从长计较。 可一旦军队被打残了,河北山东肯定会立马反叛,自己想控住山西都成问题。 这笔账一点不难算,尔朱荣很清楚,自己也承受不了太大的损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跟白袍军死磕。 “那以老兄之见,该当如何?”尔朱荣便问元天穆道。 元天穆不愧是半人半神,被任元打成蜂窝的一张脸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只是说话还有点漏风: “属下的想法是,先对北中城围而不打,直接渡河攻打洛阳!” “北中城存在的意义是拱卫洛阳,只要拿下洛阳来,白袍军自然不战而败。”他接着沉声道:“而洛阳由元颢的人镇守,肯定要比北中城好打得多。” 众将闻言又是一阵荒谬,什么时候城高墙厚的大魏都城,竟比个小小的北中城好打了? 可他们依然无法反驳,还觉得很有道理。 狮子镇守的土栏,就是比绵羊守卫的坚城更难攻陷…… 这时尔朱世隆直起身子道:“大兄,我有个主意。” 他弃关而逃,导致洛阳失守,居然没有被尔朱荣砍头,只是把他打断了双腿……可见这年代,不只是萧衍一个人护短。 乱世中,靠的就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拎不清内外有别的才叫蠢。当然像萧衍尔朱荣这样的,确实也过犹不及了…… 尔朱荣虽然饶了尔朱世隆的命,但还是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哼一声:“你能有什么馊主意?” 话虽如此却没阻止他说下去,显然要给堂弟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跟为元颢守河中渚的夏州人熟得很,”尔朱世隆忙道:“可以联络他们临阵倒戈,这样大兄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渡过黄河,攻打元颢。” “靠谱?”尔朱荣眯眼问道。 “肯定靠谱。”尔朱世隆点头如捣蒜:“我跟他们族长是十多年的兄弟,他一定会听我的。” “那你去联系吧。”尔朱荣挥下手道:“再捅篓子,吾打断你另一条腿!” 尔朱世隆脸色一白,赶忙保证道:“肯定不会,肯定不会的……” ~~ 从大帐退出,尔朱世隆便赶紧施展神通,赶往位于河中渚的夏州军大营。 所谓河中渚,就是黄河中的沙洲。二里多长,仅十余丈宽,又恰好位于洛阳城附近。于是北魏朝廷便利用这片河中渚,在黄河上架设了浮桥,以便往来。 又在河中渚设立军营,派兵驻守,控制舟桥。靠着湍急的水流,河中渚易守难攻,仅需不多的军队就能阻止敌人利用浮桥渡河。 夺取洛阳之后,元颢便将驻守河中渚的任务,交给了归降的夏州军。因为他的侧妃是夏州军首领赫连铁城的女儿…… 但赫连铁城似乎并不像元颢以为的那样忠诚。他热情接待了秘密到来的尔朱世隆,并表达了对神君和皇上思念之情。 在尔朱世隆许诺,事成之后将封他为夏国公,世领夏州后,他便跪地表示,坚决忠于朝廷,唯大将军之命是从。 于是双方约定,天黑后,夏州军便重新架好通往北岸的舟桥。下半夜,大军就可以渡过黄河,直取洛阳了! 第四六一章 再世猛张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戌时三刻,北中城内外一片寂静。 城头巡夜的白袍军士兵,警惕地注视着围成的魏军军营,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但他们只顾着紧盯靠近城墙一侧的动静,却没注意到尔朱兆已经率领两万契胡精锐,人衔枚、马裹蹄,悄悄自外侧摸出了大营。 夜色如墨,浓云蔽月,两万大军宛如一条蜿蜒的巨蟒,缓缓行向黄河边。 包了棉布的马蹄,踏在松软的土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有偶尔的兵器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尔朱兆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只见河面上雾气弥漫,隐约能看见对岸的轮廓。他又用天目扫视一遍,以防有白袍军埋伏。 他吃过白袍军的大亏,知道怎么小心都不为过。虽然尔朱世隆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问题,但他还是难以信任这个不靠谱的叔叔。 好在一切顺利,前军很快来报,已经跟接应的夏州军碰上头了。 尔朱兆行至浮桥边,果然看到有夏州军的人,提着灯笼候在那里。那些人看到他过来,立刻迎上前,满脸谄媚地自我介绍。 但尔朱兆连跟他们敷衍的兴致都没有,只冷冷问道:“这么快就把桥搭好了?” “回骠骑将军,都是现成的部件,把船排好了用铁锁一连,搭上木板就是桥。”为首的便是夏州人的族长,他忙赔笑道:“我们都是熟手,用不了多长时间。” “你们的人呢?”尔朱兆又问道。 “都已经撤走了,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族长答道:“现在就我们几个人,守在桥两边,将军大可放心过桥。” “元颢的人没察觉吧?”尔朱兆却还不放心。 “没有。动手之前,已经把他派来的监军做掉了。”族长比划个砍头的手势道。 “嗯。”尔朱兆这才满意的点下头,刚要下令过桥,忽然又低声问道:“白袍军不会来吧?” “啊……”族长先是一愣,才苦笑道:“白袍军都在北中城里呢,插上翅膀飞过来吗?” “确实。”尔朱兆暗笑自己快变成惊弓之鸟了。这才放下心来,沉声下令道:“过桥。” 于是先头部队踏上浮桥,上到河中渚后,迅速搜查一遍,确定没有人影,才继续前进。又顺利地走完了南段浮桥,上到河对岸。 再次搜寻,确定没有伏兵后,才朝北岸发出了可以渡河的信号。 听到约定的鹧鸪叫,尔朱兆这才松了口气,下令大军迅速过河。 于是近两万大军鱼贯开始过河,不愧是朝廷修的黄河渡桥,大队人马走在上头,依然十分稳当,几乎感觉不到晃动。 顿饭功夫,近半数魏军顺利渡河,依然风平浪静,按部就班。 尔朱兆这才彻底放心,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缓缓踏上浮桥。 谁知就在他上桥不久,忽然眼前白光一闪,脚下腾起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冲天的巨浪,将他和猬集在身边的亲兵,连人带马全都抛到了天上去。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声惊雷般响起,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夜空。浮桥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木板碎片如雨点般四处飞溅,桥上的契胡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气浪掀入河中,惨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 尔朱兆好歹号称契胡第一勇士,不至于这么简单就被炸死,他在半空中稳住身形,抹一把脸上的黑灰,定睛向河中渚上一看——只见白袍军像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正由暗处杀出,虎入羊群般冲向陷入混乱的契胡兵。 尔朱兆见状嘶吼道:“快!快反击!” 但魏军已经被打懵了,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当他们看到杀来的敌军穿着白袍时,更是彻底崩溃,大喊着“白袍军来了”,便丢盔弃甲,抱头鼠窜。不知多少士兵慌不择路,直接跳进了黄河里,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过了河的契胡兵处境也一样悲惨,被四面八方杀出的白袍伏兵往河里驱赶,落水者,自相践踏而死者不知几凡。 尔朱兆见状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便要冲下去拼命,忽见一道青光朝自己电射而来! 尔朱兆登时心下大骇,想起自己瞎掉的左眼。 他赶忙硬生生停住身形,堪堪避过那一记飞剑。顺着飞剑袭来的方向,尔朱兆果然看到了,那个刺瞎自己一只眼的小子。 不,已经不能叫‘那小子’了,而要叫‘尊贵的半神大人’。 “你以大欺小,不讲规矩!”尔朱兆一边毫不犹豫地逃窜,一边愤愤抗议。 “哈哈哈,是你叔叔不讲规矩在先。”任元负手立在河面,朝着尔朱兆背影大笑道:“他做了初一,还不许人做十五?” “你等着,我叫我叔叔收拾你!”尔朱兆哇哇大叫着,回家找大人去了。 “我等他来。”任元也不追赶,因为他还需要维持幻境。 一旦他离开河中渚,那些吓破胆的魏军就会发现,压根没有什么白袍军,所有的伏兵不过是任元制造的幻觉罢了。 当然,那爆炸不是幻觉,而是任元的大神通——五行转换。在成为半神之后,他终于可以像第五维在梦乡中那般,挥手之间就将整条浮桥,转变成火硝炸掉了。 ~~ 以陈庆之的算无遗策,河中渚自然是他故意留给尔朱荣的破绽,就等着尔朱军来偷渡呢! 原本,陈庆之还要让祖暅设立若干传送阵,再安排足够的将士传送到河中渚上去,但任元成为半神后,这些都免了。他一个人都能搞得定。 公孙先生用他的顺风耳,窃听到尔朱荣的安排后,陈庆之便命任元今晚相机行事。 晋级半神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任元来到河中渚时,就见到夏州军正在搭设浮桥。 他也没有阻止他们,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完工之后,族长又嘱咐儿子带领大部队远离。 任元本打算一招‘忘川照影’控制住族长几人,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但想了想没那个必要,还是不必画蛇添足了。 第四六二章 天戮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直到尔朱兆踏上舟桥,任元才用五行转换瞬间炸掉浮桥。 然后制造白袍军忽然杀出的幻象,将被炸懵了的两万魏军瞬间吓崩。 最厉害的是,他成为半神之后,还可以无中生有,制造出一些真实的白袍军,夹杂在幻象中。 当魏军官兵看到不断有同袍中箭倒地,或者被砍死,哪还能分辨出,所处的是幻象还是真实? 一旦深信不疑,对白袍军的恐惧便彻底淹没了他们的理智。两万夜袭的魏军精锐,最后几乎都死于互相践踏,以及主动跳河…… 任元漠然看着黄河两岸尸横遍野,河面上漂满了人尸马骸,终于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强大! 他又在黄河上等了许久,但直到天光大亮,既没等到尔朱荣,也没等到元天穆,显然对方已经放弃渡河的打算了。 ~~ 任元这才一闪身,回到中北城头。 迎接他的,自然是同袍们忘情的欢呼。 他们在城头看的清楚,昨晚河中渚闹出那么大动静,都是任元一个人干的。 如此神通广大,自然可以极大的提振士气。 陈庆之也含笑看着任元。 “陈帅。”任元赶忙摆脱众人,上前禀报道:“昨晚企图渡河的两万契胡军全军覆没,尔朱兆仅以身免。” “好,干得不错。”陈庆之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问道:“有没有不适?” 任元闻言一愣,下一刻他才意识到,陈庆之指的是,自己一夜杀死两万人这件事。 这才悚然发现,自己对此居然毫无波澜。 任元这下开始不适了……虽然出生入死多年,杀人无数,但他从来不是嗜杀之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放松。”陈庆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还记得师兄给你神火前是怎么说的吗?” “师兄说……踏出这一步后,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不再是人了。”任元回忆道。 “现在明白他的意思了吧?”陈庆之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任元恍然,当自身强大到可以挥手间消灭成千上万的凡人,便很难再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同类。 会不可避免的把他们视为……蝼蚁。 “你享受这种感觉吗?”陈庆之问道。 任元摇摇头,低声道:“我讨厌神,这也是我想成神的动力。” “明白。”陈庆之非常理解他的心态,轻声道:“那就多跟人在一起,时刻提醒自己,是人不是神。实在不行,就假装成人,总之不要把自己当成神……” “是。”任元感激的点点头,陈帅确实是自己的良师益友,让自己少走了太多弯路。 这时,魏军大营中又响起雄浑的号角声,新一天的攻势开始了…… ~~ 尔朱荣大营中。 吹响全军集合的号角后,他却没有立即下令出营,而是命众将把大军集中到自己眼前! 他面色铁青地端坐在高台上,冷冷看着一支支被带到面前的军队。 昨晚尔朱兆的惨败,已经彻底宣告了渡河路线的破产。只能回到高欢所说的车轮大战,发挥兵力优势强攻北中城了。 但他还是希望尽可能的减少损失,所以决定耗费自身真元,给将士们强化一下!不是之前那种用血煞之气临时强化,而是将他们永远变成自己的天戮军! 这时高欢按照他的吩咐,将一尊青铜巨鼎抬到高台之下。而后,契胡亲兵便将一坛坛烈酒倒入鼎中。足足倒了几百坛,才将那巨鼎注满。 朝阳下,酒液泛着粼粼金光,让将士们暗咽口水。 却见尔朱荣从宝座上缓缓站起,伸出猩红的指甲,割破了自己的掌心。 红黑色的神血,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滴入酒液,每一滴皆泛起金红色涟漪,恍如活物在酒液中游弋。 待到将整整一鼎烈酒,全都染成红黑色,尔朱荣才攥拳止住流血。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依旧雄浑有力,震动着将士们的心坎儿: “饮此酒者,可强大无比,化天戮之锋!尔等喝不喝?!” “喝!喝!喝!”将士们毫不犹豫地大喊。 尔朱荣便一挥手道:“赐酒!” 于是高欢就赶紧带人,将那神酒自鼎中舀回桶里,再分给众将士。 半个时辰后,所有将士都分到了浅浅的一碗酒。 “共饮!”尔朱荣高举狼首金酒樽。 “谢神君!”十万魏军肃然跪地,双手高捧酒碗,将血酒一饮而尽。 ~~ 魏军将士饮下血酒片刻,异变悄然而生…… 狼嚎似的吼叫声中,只见他们全身肌肉膨胀,填满了宽大的军服,身上的盔甲也被撑得哗哗作响,最后竟都高了半头。 不光身材变大只,将士们的力气也成倍增长,寻常步卒可挽三石强弓,纵身便可跃出两丈,攀爬城墙如履平地,军阵如群狼奔袭! 他们的双眼也变成了狼一样的绿色竖瞳,夜可视物如白昼,数里外旌旗细微颤动皆入眼底! 再配上开三石强弓的力道,百步穿杨不过等闲! 他们的自愈能力也大大加强,轻创顷刻止血,断骨三日可续。 他们已经不再是寻常的士兵,而是天戮神君麾下,心意相通、如臂使指的天戮军了! “神君万岁,神君万岁。”山呼海啸声响彻军营,让旁观的元子攸心如死灰。这下,自己所有的军队都臣服于尔朱荣了。 “天柱大将军虽然损耗不小,但绝对不亏啊!”他实在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 “哈哈哈,那当然。”尔朱荣心情大好,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其实尔朱荣何止是不亏,简直是大赚好吧?天戮军将士战死后,神血便会重归祂体内。还会将万千将士的魂力反哺,让祂更加强大。 当然凡事皆有代价,此酒以寿元为薪,所有将士最多只剩三年阳寿了…… “神君,三年后怎么办?”元天穆对此心知肚明,待元子攸退下后,不禁担忧问道。 “先活到三年后再说吧。”尔朱荣淡淡道。 元天穆悚然。他这才意识到,陈庆之和祂的白袍军,给神君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不过眼下,他们只需要尽情享受天戮军的好处即可! “出击,为本座拿下北中城!”这时,尔朱荣沉声下令道:“用白袍军的鲜血,铸就我天戮军的威名!” “遵命!遵命!遵命!”天戮军将士便如潮水般涌向北中城。 第四六三章 谁还没个二阶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庆之立在北中城头,将天戮军的变化尽收眼底,沉声对左右道:“尔朱军筋肉暴涨,瞳现血轮,指甲生出狼爪般的骨刃——此谓‘天戮军’,可生撕虎豹,重伤自愈,且与尔朱荣心意相通,就像他的手脚一样便于指挥。” 众将闻言神情凝重,白袍军虽然天下无敌,但对上这种不该存在于世的魔军,肯定要吃大亏。 “但他忘了本帅忝为军神,实属班门弄斧!”陈庆之却始终自信满满,沉声下令。 “集合将士们。” “是!”众将忙沉声应道。 ~~ 须臾,六千余白袍军将士集中在主帅面前。 “尔朱荣已将他的部下强化为天戮魔军,我等将面临最严峻的挑战。”陈庆之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声音温和中透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能成就军神,绝非吾一人之功,而是将士们三军用命,我们共同达成的神迹!” 顿一下,他接着道:“所以军神是所有神明中最特殊的——我的神格与你们紧密相连,我既成神,你们自然也不再是普通人,而是不亚于天兵天将的白袍神兵了!” “现在,我就为你们开启最强形态!”陈庆之说着现出勾陈神体,一手握住飘飞的银发,一手并指成刀,割断了自己的白发。 然后他将七千银丝向空中一抛,白昼顷刻间变为黑夜。 七千银丝化为七千星辰,自西方勾陈星宫降下,准确地落在白袍军将士的头上,以星辰之力为他们洗筋伐髓、铸骨塑魂。 将士们登时如遭雷击,痛如万蚁噬心,却无一人出声。 渐渐地,将士们身上银光大盛。银光凝聚成一个个银色的茧子,将他们包裹其间。 “引星淬体,北斗开窍;星辉为甲,同心破敌!”陈庆之猛地一挥手臂,军神之力排山倒海而出,灌注于那一枚枚银茧之中。 “星茧不困猛虎志,银甲当破修罗劫——诸君,随吾破敌!”随着他一声断喝,白袍军将士破开一枚枚星茧,矗立于主将面前。 “遵命!”将士们齐声高喝。 只见他们全都穿上了如月华流转般的银甲。肩吞麒麟首,腰缠螭龙纹,膝甲浮白虎像,背展朱雀翼! 宛若天兵天将!胜似天兵天将! ~~ 这时,天戮军已如黑潮般,呼啸着冲到了中北城下。他们也不用什么攻城器械,就凭着尖锐的爪子,有力的四肢,抓着城墙的缝隙往上爬。速度奇快,转眼间便爬上了数丈高。 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自己和城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越来越远。 兽化的天戮军不善思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味拼命向上攀爬。 阵后观战的尔朱荣等人却看得清楚,那北中城墙竟如雨后春笋般,一直在往上拔节。 “这是那个半神的手段,他可以无中生有,制造幻象。”元天穆见状沉声道。 “没错,昨晚也是他在捣鬼。”尔朱荣阴着脸道:“都已经是半神了,还干那种事,成何体统?” “……”众将心说,恁都成神了,不一样干得起劲儿? “属下去对付他!”元天穆说着飞身而出,手掐‘十绝阴符诀’,喝令道: “阴山不辞高,万骨叠天梯!” 北中城下,前日战死的魏军遗体,便忽然齐齐爆开,一截截人骨自关节脱落,化作千万根骨桩,深深钉入城墙。 天戮军将士原本爬得有些吃力了,这下如虎添翼,继续攀着骨桩往上爬。 与此同时,元天穆又引爆了堆积在城墙下的尸首,剧烈的爆炸炸出十丈深坑,城墙根基悬空,任元被迫分神稳固地基。这下也不敢再一味拔高城墙了。 于是城墙稳定在了二十五六丈高。寻常士兵自然望而兴叹,但这难不倒天戮军! 他们靠着骨桩的帮助,从四面八方飞快攀向城头。 城头上的白袍军,自然也不会干看着天戮军往上爬—— 只见白袍天兵立于城头,银甲流转勾陈星辉,纷纷张弓搭箭,射下一道道流星般的神箭! 星矢射穿天戮军的盔甲,直接破了他们的防,将其轰然炸成碎片! 箭雨在城墙上不断炸开,形成了一圈密集的金红烟花,令天戮军不得寸进。 天戮军急得齐声嚎叫。吼声凝成血色音浪,震得城墙上的符文明灭不定。 他们居然纷纷抓住同伴的肢体,抡圆了朝城上抛去! 虽然大量天戮军在半空便被射杀,但还是有相当数量的魔兵落在了城头。他们双目血红、身被狼毫、四肢粗壮、爪牙尖利,活脱脱就是一群狼人,一落地便咆哮着扑向白袍军。 白袍军将士不慌不忙,钩镰手齐齐上前,刺出手中锋利的长枪,将冲上城头的天戮军串成血葫芦。然后枪头一甩,抛下城去。 但更多的天戮军源源不断被抛上城头,根本杀不完! 白袍军将士虽然拼命阻挡,但还是被他们一点点挤上城头,双方在城墙上展开了血战! “摆勾陈大阵!”陈庆之见状果断下令。 随着令旗招展,城墙忽然变成了一片广阔的战场。 白袍将士们心意相通,齐踏禹步,足生青云,腾挪如龙游九天。 但又法度森严,进退有序,每十名将士背靠成环,钩镰如龙爪外张,旋斩时掀起恐怖的刃风,绞碎铺天盖地冲到面前的天戮军。 各个小阵之间又环环相扣,六千白袍组成一条巨龙,在天戮军阵中来回冲杀,无可阻挡! 这一幕在观战的尔朱荣等人看来,更是不可思议。完全无法想象,白袍军是怎么在如此狭窄的城墙上,保持严整的军阵。还能恣意的辗转腾挪,时时刻刻以优势兵力痛击天戮军! “这就是他的军神领域……”最后还是尔朱荣看出了门道,叹息一声道:“可以让己方将士无视地形,发挥最大战力。对敌人则恰恰相反。” 慕容绍宗高欢等人闻言心说,看来在战场上挑战军神,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但尔朱荣已经赌上了一切,没有人敢给他泼冷水,只能默默看着,静观其变。 第四六四章 鏖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白袍军的兵力可以完全在城墙上展开,但天戮军却只能逐次添油,始终无法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 结果便是被同样战力强大,但战术配合更加娴熟的白袍军,一口口吃掉。 尔朱荣看到自己宝贵的天戮军一批接一批的送死,再也按捺不住,咆哮一声飞身而起,在半空现出九丈高的本尊,足踏九幽血海,冲到了北中城前。 他心念一动,天戮军便潮水般退下,眨眼间全都离开了城墙范围。 天戮神君周身红光闪耀,卯足了神力,抡起碎骨锤,猛地砸向城基。只一下,城墙便自根部裂开蛛网纹! 城内,维持着城墙根基的任元,登时面如金纸。 尔朱荣又接连砸出数锤,每一锤都像砸在他身上一样,也砸得城墙摇摇欲坠…… 任元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金血。 这时,他耳边响起陈庆之的声音:“不要硬撑了,尔朱荣是杀戮之神,攻击中蕴含了毁灭的概念。不是你能抵挡住的。” “那你有办法吗?”任元擦擦嘴角问道。 “我也挡不住,但兵无常形,水无常势。没有城墙,白袍军也一样能赢。”陈庆之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好。”任元这才将手从城墙上移开。 没了他的加持与保护,早已千疮百孔的北中城墙,便如一块朽木,被尔朱荣的下一锤轰然捶塌。 陈庆之也现出神体,大喝一声:“白袍,展翼!” “是!”白袍军将士纷纷展开战甲上的朱雀双翼,自漫天烟尘中腾空而起,主动对天戮军发起了进攻! 陈庆之也跟尔朱荣再次战在一起。 任元对上了元天穆,阿瑶则与众将对上了高欢、侯景、慕容绍宗……双方在这黄河北岸,再度展开激战! ~~ 尔朱荣没料到的是,离开城墙的白袍军更可怕。 其实白袍军本来的风格,就是侵略如火,以攻代守!有了朱雀双翼后,更是字面意义上的如虎添翼! 只见六千白袍军展翼腾空,朱雀火翼在硝烟滚滚的战场上,拖曳出无数金红轨迹。 他们振翅时掀起火热的飓风,吹得飞沙走石,让天戮军将士睁不开眼。 那炽热的风还带来了火,所过之处烈焰滚滚,把天戮军的狼毛都引着了。天戮军只好打滚灭火,结果军阵乱成了一锅粥。 白袍军将士这才降低高度,列队俯冲,只见其双翼收拢如刀,掠过天戮军阵中,火羽过处血肉焦糊,好多魔兵直接被斩掉了头颅,无法复生。 天戮军虽然也奋力朝空中射箭反击,但白袍军的飞行速度太快,根本射不中……结果比在城墙上的局面还要被动。 眼见天戮军阵脚大乱,元天穆赶忙吹动骨笛,将战死者的尸骸拼凑出三千只尸鹫。 天戮军将士见状大喜,赶忙三五人跃上一只尸鹫。 尸鹫奋力扇动流着绿脓的翅膀,载着天戮军飞上天空与白袍军作战。 它们本身还会喷吐死气污血,白袍军的星甲沾上即生出锈污,防御骤降。 这下白袍军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冲杀了。但这也难不倒他们,于是迅速改变了战术,拉开距离与天戮军周旋,改用弓箭制造杀伤。 战场上的天戮军实在太多了,乌压压猬集在一起。白袍军将士只需大致一瞄,箭矢离弦化作陨星,必然会落在天戮军阵中,炸翻一大片。 “他妈的,这还怎么打?!”指挥军队的尔朱天光直接破了防。朝着正在跟陈庆之激战的尔朱荣大喊道: “神君,想想办法吧,不要让那些鸟人乱窜啦!” “蠢货!”尔朱荣咆哮一声,四臂挥舞兵刃,敌住陈庆之,另外两只手中的兵刃刺入黄河,引出九条黄色水龙! 水龙在他的血煞加持下,很快又变成了赤龙,飞抵战场上空,轰然炸开! 白袍军将士赶忙纷纷举起玄武盾,想要挡住那可怕的血雨。 然而血雨却没有降下,而是在半空中连成了一片血穹顶,将整个战场罩在其中。 “陈庆之,吾给战场加了盖子,看你的鸟人还怎么飞!”尔朱荣挡住陈庆之的勾陈戟,得意大笑起来。 “你以为白袍军是在乱飞吗?”陈庆之却哂笑一声道:“他们已是勾陈天兵,天下阵法皆融于他们血脉中!” “吹牛的吧?!”尔朱荣不信地摇头道:“他们本来就是乱飞,布阵,布个屁阵!” “那你就看着。”陈庆之长笑一声,手上加劲儿,长戟朝着尔朱荣连刺。 尔朱荣方才分心制造血穹顶,自然采取了守势。没想到陈庆之的招式就像提前算计过一样,每一下都攻其必救,让他一招被动,便招招被动,怎么都翻不过点儿来。 而且他悚然发现,陈庆之一点没吹牛,白袍军将士利用之前在空中的机动,已经重新布置好了勾陈大阵! 只见白袍军将士分作二十八宿阵列俯冲,双翼的星火轨迹,映出半空中隐隐的阵纹,早已将天戮军困在阵中了。 勾陈大阵中的天戮军看到白袍军俯冲下来,赶忙想要结阵迎击,谁知战场忽然天塌地陷。天戮军将士登时乱成一团,自相践踏者不知几凡。 待他们稳住阵脚重新镇定下来,却见自己已经置身于巨大的迷宫中。周遭是高耸入云的石壁,将他们与友军分割开来。 他们能听到不断响起友军的惨叫声,却怎么也找不到战斗的地点,只能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等待着被白袍军一波波干掉的命运。 这勾陈大阵中融合了任元的神通,将军阵与幻阵融为一体,除了布置起来麻烦点,几乎是完美的。 至少这些没脑子的天戮军,一辈子都别想破阵…… 看到自己的部下一波波被砍倒,尔朱荣心急如焚。一不留神便被陈庆之刺中了……握着抽筋鞭的那只手臂。 勾陈戟如切豆腐般,一下斩断了尔朱荣的那只手! 尔朱荣惨叫一声,抓住手臂拉开距离后,想要将那只断臂接回去,却怎么也接不回去…… 勾陈戟的上刃‘破军’,专斩魔神命线,被其斩中,神明也无法自愈! 第四六五章 胜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尔朱荣也是彪悍至极,见这只手臂接不回来,索性便将其一把攥碎,化作三千血丹,往勾陈大阵中一丢,用来饲养手下! 三千契胡将士感受到神君的心意,纷纷从人群中高高跃起,张嘴接住了尔朱荣赐下的血丹。 很快,他们后背便传来刺骨剧痛。顷刻间,肩胛骨高高隆起,居然长出了骨翼!那骨翼越来越长,绽开足足一丈! 他们身上也长出无数骨刺,这下彻底没了人样,变成了天戮神君的血翼亲卫! 血翼亲卫不受血穹顶的影响,这下反而占据了空中优势。 他们一个个腾空而起,在阵法迷宫中寻找白袍军的踪影,看到后便一个俯冲下去爪撕牙咬,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血翼亲卫的意识来自尔朱荣。显然在他看来,自己的血翼亲卫再珍贵,能跟白袍军一换一,也是血赚。 指挥白袍军的陈昭见状断喝一声:“天覆阵!” 弩手立即列‘天覆阵’,朝着天上扑来的血翼亲卫张弓搭箭。箭矢离弦便化作银网,朝着血翼亲卫兜头罩去。血翼亲卫满身是刺,一旦被缚,便挣脱不得,落地瞬间就会被白袍军秒杀。 血翼亲卫的数量本来就不多,这下他们不敢再肆无忌惮冲下来了。 借助‘天覆阵’的迟滞,白袍军将士火速撤退,引着血翼亲卫进入了一片峡谷。 那峡谷应是仿照龙门石窟生成,两侧石壁上雕满了佛像。血翼亲卫一飞进来就上下倒错,下饺子似的往地下栽。 当他们意识到方向错误,想要重新飞起来逃离地面时,地下却如毒蛇般窜起一道道锁链,缠住他们的脚踝,把他们拖回地上。白袍军立即一拥而上,刀砍枪刺,将其结果…… ~~ 尔朱荣眼看着自己最精锐的血翼亲卫,无头苍蝇似的在峡谷中上下乱窜,被白袍军巧妙地拖到地上,一串串干掉,不由气得哇哇乱叫! 他终于意识到,在勾陈大阵中挑战白袍军,就像在战场上挑战军神陈庆之,都根本没胜算! 天戮军是尔朱荣最后的本钱,凝聚了他无数心血和所有希望,绝对不能就这么被白袍军一口一口,吃干抹净。 尔朱荣是个果决明断之人,既然如此便不再恋战。 他咆哮一声,法相暴涨至百丈高,宛若顶天立地,赤甲燃血的修罗神,以同归于尽的架势逼开陈庆之,转身一头撞在勾陈大阵上! 每一次碰撞都震得黄河断流,大阵剧烈摇晃,迷宫峭壁上的山石尚未坠地,已在他满身的星火血煞中化为齑粉。 陈庆之已经将部分神力分给了将士们,无法像尔朱荣一样现出百丈法相。自然也无法阻拦尔朱荣发飙。 只能趁机飞出勾陈戟,又斩下尔朱荣一只手臂。 尔朱荣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疯狂地撞击着大阵。 经过九次撞击后,他终于一头撞碎了六千余名白袍天兵构筑的勾陈大阵…… 但这时,尔朱荣也只剩三只手了…… 只见他神情委顿,面如金纸,法力大打折扣,维持不住法相,直接变回了原形。 “神君!”元天穆见状,赶忙不再跟任元纠缠,纵身飞到尔朱荣身边护驾。 “走!”尔朱荣低喝一声。 “快,收兵回营。”元天穆立即高声下令。 “不,全军撤退!”尔朱荣却纠正道。 “啊,这仗不打了?”元天穆震惊道。 “还打个屁!陈庆之是军神,在战场上跟他交战,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吗?!”尔朱荣闷声道。 “那洛阳怎么办?”元天穆闻言急道:“我们这一撤军,元颢可就彻底稳住脚跟了,再想铲除他就难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尔朱荣却断然道:“洛阳再重要,也比不过天戮军。”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已经受伤了,不是陈庆之的对手……” “唉,好。”元天穆这下不敢废话了,赶紧招呼众将撤退。 至于天戮军,与尔朱荣心意相通,大阵一破,便第一时间北撤。 速度奇快,追都追不上…… ~~ 看着天戮军潮水般北撤,白袍军将士忘情地欢呼起来。这是他们北伐以来遇到的最强敌,也是整个北方最强的对手。 击败了尔朱荣,他们便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想要乘胜追击。 “不要追了。”陈庆之却叫住了他们。 “天戮军不是一般的军队,不存在兵败如山倒一说。贸然追击的话,他们随时可以一个回首掏,就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将士们自然对陈庆之的判断深信不疑,何况眼下的天兵状态对他们的损耗极大,恐怕追着追着自己就先撑不住。 “既然天戮军不存在士气一说,那尔朱荣干嘛急着撤退?”胡龙牙不解问道:“明明天戮军主力尚在,头头脑脑们也都还有一战之力。” “等到大局已定,天戮军怕已经折一半了。当机立断,绝不为了面子做赔本买卖,这才是枭雄本色。”陈庆之赞叹道:“将来统一北方的八成就是他。” “陈帅……”众将闻言黯然,战胜强敌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 不过他们也知道,没有了国内的支援,陈帅不可能再带领白袍军继续北伐了。 一统华夏的梦想,至少这回是无法实现了。 既然如此,众将也就归心似箭了…… “现在已经击败尔朱荣,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任元道出众人的心声。 “难啊……”陈庆之歉意苦笑道:“咱们一走,尔朱荣肯定卷土重来。你们觉得元颢能挡住他吗?” “不能。”众将异口同声。 “难道咱们要给他站一辈子岗?!”胡龙牙牢骚满腹道:“还不如让尔朱荣宰了我。” “龙牙,别说怪话。”陈庆之淡淡道:“回头我请示一下皇上,先看看皇上的意思吧。” 顿一下又吩咐道:“赶紧打扫战场,救治伤号。再重新把北中城建起来。” “是。”众将自然服从陈庆之的命令。 第四六六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尔朱荣率领天戮军一路北撤。 虽然天戮军已无士气可言,但一声不吭地默默行军,就足以让众将感受到战败的悲凉了。 元子攸也很悲凉,撤到王屋山时,他看着巍峨的高山长吁短叹道:“这辈子还能否再看到王屋?” 这话在尔朱家将领听来,不啻莫大的讽刺。便有人撸起袖子想要收拾他一顿,让他再阴阳怪气! “休得无礼!”尔朱荣喝止道:“对皇上一定要尊敬!” “是。”众子弟赶忙应声,也不知神君吃错了什么药。 高欢侯景等人却心知肚明,此一时彼一时了。原先他们一家独大,自然可以瞧不起皇帝。 但现在,他们攻打洛阳铩羽而归,天下人自然会认定元颢要坐稳江山了。这时候要再不把皇帝哄好,让他帮着一起拉拢人心,尔朱家众叛亲离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请问皇上,今晚在哪休息?”尔朱荣身体力行,破天荒头一次请示起皇帝来。 “朕看就在王屋山下。”元子攸可不是蠢人,不会干蹬鼻子上脸的蠢事。 “好,安营扎寨!”尔朱荣从善如流,立即下令。 ~~ 下营之后,尔朱荣便把自己关在帅帐中长吁短叹,间或自言自语。 守在外头的侯景隐约能听到,他在说些什么‘既生瑜,何生亮’,‘命里无时莫强求’之类的丧气话……可见,被陈庆之完败,对尔朱荣的打击有多大。 侯景有些不以为然,这世上能打的人多了,何必一定要做那个最能打的?楚霸王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败在了,不能打的刘邦手下? 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是断不敢说出口的。 正胡思乱想间,他忽然看到一个面容俊美,神情淡漠的黑袍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侯景登时毛骨悚然,自己再怎么走神,也不该让人出现在眼前还没察觉。 他刚要出声示警,同时拔刀迎敌。 那男子却一手将他的刀按回鞘中,另一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的主人都没慌,你吆喝什么?” “……”侯景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强自镇定下来,低声问道:“尊驾有何贵干?” “我家主人要见你家主人。”那男子便道:“请他到王屋山巅一晤。” 说完又凭空消失在侯景眼前。 侯景一个激灵,揉揉眼看看周围,巡逻放哨的将士们依然如故,似乎刚才的不速之客,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但他很确定,那男子真实的来过。 侯景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转身进帐,低声道:“神君。” “知道了,你跟我走一趟。”尔朱荣显然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对话,已经换上了自己那身宝贵的破盔甲。 “神君,那是何方神圣?”侯景赶忙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尔朱荣紧了紧盔甲的细带,显然有些紧张。 他知道对方的主人一定也是神明,而自己并不在最佳状态…… “要不要多点人手?至少叫上上党王。”侯景提议道。 “没用。”尔朱荣淡淡道:“教你个乖。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很弱,就别虚张声势,整那些没用的。” “是,属下受教了。”侯景忙低头应道。 他知道‘河阴之变’后,主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一直在埋怨自己这个出馊主意的人…… 所以还是夹紧尾巴做人的好。 ~~ 主仆俩便纵身来到王屋山的主峰天坛峰。 王屋山以‘其山形若王者之屋’而得名,衔晋接冀,脉承京师,奇险秀丽,乃道教十大洞天之首。 其主峰天坛峰有‘天下砥柱’之称,被尊为‘道境极地’。三里一宫、五里一殿,香火十分旺盛。至今仍有成百上千的道人居于此间。 但尔朱荣神念一扫,却发现整座天坛峰上一片死寂,所有的道士都陷入了沉睡。 见一个醒着的人都没有,他不禁啐一口道:“妈的,被耍了。” “不是神君,你看那儿。”侯景却指着最高处的望天石,提醒他道。 “……”尔朱荣抬头一看,瞳孔不禁一缩,只见那里立着一男两女,正神情各异的看着他。 他登时汗流浃背,自己就算受伤状态不好,也不至于还有漏网之鱼没发现。哪怕是陈庆之,也逃不过自己的神念啊!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的实力远超自己。 ‘莫非是古神?’尔朱荣暗暗嘀咕,却又觉得荒谬,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古神? “你是哑巴吗?”那个国色天香的端庄少女,以不太符合自身气质的俏皮,笑问道:“上来说话。” “……”尔朱荣警惕的看着三人,头一次感觉到举步维艰。 “原来还是个聋子。”那少女便咯咯笑起来,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却让他毛骨悚然。 “神君,刚才就是那个男的。”侯景无知者无畏,在尔朱荣身边轻声道。 “知道。”尔朱荣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 “原来既不聋也不哑呀,那还不赶紧上来?”少女笑道:“莫非还得让第五神将再下去请一遍不成?” “不必。”尔朱荣定定神,闪身飞上了巨石。 侯景也紧紧跟上。 两人来到那望天石上,只见明月清辉下,那为首的女子黑衣黑裙、头罩黑纱。哪怕以尔朱荣的神力,也看不透黑纱下的真容,只能看到那双如梦似幻的眼睛。 他只看了那双眼睛一眼,就生出浓浓的倦意,忍不住哈欠连连。 尔朱荣心下大骇,他几乎要用尽全部的神念,才能抵挡住不睡过去……自己要是没防备,估计毫无察觉就会睡着。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啧啧。”这时那没有蒙面的少女笑道:“早听闻北朝的尔朱荣英雄了得,谁知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尊驾何出此言?”尔朱荣皱眉道。 侯景闻言暗暗咋舌,他还从来没听主公用过敬语呢。 “从一开始你就慌成了狗。”那少女便毫不留情的讥笑道:“原来杀尽北魏朝堂的天戮神君,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胆小鬼。” “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尔朱荣哼一声道:“二位远道而来,不会是特意为了消遣本座吧?” 第四六七章 合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你太紧张了,还是先睡一觉吧。”那蒙面女子却哼一声,玉手在他面前一拂,带起一串青濛濛的光影。 尔朱荣早已全神戒备,见对方出手,便要化作血光远遁,谁知却眼皮发沉,两腿灌铅,一下子软软倒在地上…… “神君……”侯景下意识想要扶住神君,手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任由尔朱荣一头栽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扶他?”少女好笑地问道。 “这位大人没让扶。”侯景便小意道:“小人岂敢擅作主张?” “哈哈哈,北朝人物果然有趣。”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蒙面女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时侯景便听到尔朱荣响起震天的呼噜声。在微黄的月光下,天戮神君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呼吸十分均匀,睡得可香了。 侯景却全身汗毛直竖,神君居然让人家正面催眠了,而且只一招,毫无还手之力…… ~~ 尔朱荣梦见自己统一了天下,当上了皇帝,那身登大宝、万邦来朝的场面,让他激动的不能自已。 直到他看见陈庆之走上殿来,才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大喊‘护驾’…… 然而他并没有退出梦境。只见周遭的世界凝固了,参拜的群臣,冷笑的陈庆之,甚至天上飞过的海东青,全都一动不动了。 只有自己还能动弹…… 尔朱荣使劲捶了捶发胀的脑袋。他意识到自己仍在那蒙面女子的领域中,便开口道:“尊驾收了神通吧,俺服了。” “你倒是能屈能伸。”果然,那蒙面女子出现在了他身后更高的金台上,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 “我们胡人信奉的,就是强者为尊,”尔朱荣却丝毫不以为耻道:“你比我强你就是‘尊驾’,这是天经地义的。” “这样也好,可以少吃苦头。”蒙面女子微微颔首。 “不知尊驾所来何事?有什么可以让尔朱效力的?”尔朱荣便摆低姿态问道:“如有吩咐,定全力以赴。” “你现在是要撤军吗?”蒙面女子便问道。 “是。”尔朱荣点点头。 “我看你主力尚存,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弃洛阳?”蒙面女子又问道。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打不过陈庆之,天戮军也打不过白袍军。”尔朱荣两手一摊道:“我们三天打了十一场,损失惨重……我被砍掉了三只胳膊,军队损失将近五万,要是换了寻常部队,早就彻底崩溃了。” “天戮军不怕死,但也不能再糟蹋了,不然我连最后的本钱也没了。”尔朱荣郁闷一叹。 “好,你很坦诚。”蒙面女子便道:“作为奖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啊……”尔朱荣惊得合不拢嘴,这还是他这辈子,因为诚实得到奖励呢。 当然他又不傻,知道对方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出手罢了。 “尊驾和陈庆之有仇?”尔朱荣试探问道。 “无冤无仇。”蒙面女子秀眉微蹙道:“你不要试探打听,只需要照我吩咐去做即可……包你拿下洛阳,除掉白袍军。” “尊驾为什么要对付白袍军?”尔朱荣说完,摸着下巴笑道:“抱歉,我这人就这毛病,凡事得弄明白了才会干。” 他已经敏锐察觉到,对方肯定有难言之隐,没法直接对陈庆之出手,所以必须要跟自己合作。既然如此,趁机拿捏对方一番,或者至少扭转下弱势,让合作更公平一些,才是枭雄本色。 “……”蒙面女子也没想到,尔朱荣态度虽然恭敬,却依然混不吝。她轻吸口气,还是沉声道:“陈庆之的存在,对所有神明都是威胁。他的白袍军也是。必须要除掉他们,防患于未然。” “明白了。”尔朱荣点点头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尊驾怎么称呼?咱们都要合作了,总得让我知道尊讳吧?” “你不必知道。”蒙面女子却断然摇头。 “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暗中对我出手,或者卸磨杀驴?”尔朱荣撇撇嘴道:“到时候我就是想说理,都不知道该找谁去。” “你知不知道都必须这么做,不同意就永远待在这里,直到你同意为止。”蒙面女子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喂喂!”尔朱荣大叫两声,却再也无人回应。 他又尝试用各种方法离开,也全都无济于事。 于是他在这个凝固的世界中,待了一天又一天,很快便绷不住了…… 虽然神明寿命悠长,普遍很有耐心,但他还挂念着王屋山下的族人和大军。时间一长自己不回去,尔朱世隆那帮蠢货,肯定要分行李散伙的。 就算他们没有分家,把队伍全须全尾带回了秀荣,他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可以浪费。 天戮军,只有三年的寿命,不能白白浪费啊…… 五天后,他便屈服了,朝天大声道:“我同意了,不管你是谁,就照你说的做!” 话音一落,他眼前白光一闪,便见自己回到了天坛峰,身边立着侯景。 “神君,你醒了。”侯景关切地看着他,赶忙将其扶起来。 此时天光微明,鸟鸣啾啾,尔朱荣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沉声问道:“他们人呢?” “早走了。”侯景答道:“说神君很快就会睡醒。” 说着忙笑道:“谢天谢地,他们没有骗人。” “嗯。”尔朱荣点点头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半宿啊。”侯景眨眨眼道:“神君以为自己睡了多久?” “才半宿?”尔朱荣微感讶异,举目望着王屋山下的军营,升起道道袅袅炊烟,那是天戮军在做早饭。 一切照旧,自己确实没睡多会。 他不禁暗暗感叹,那位女神真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但尔朱荣没有丝毫沮丧,反而燃起熊熊斗志,早晚有一天,他也一定能玩弄回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对付陈庆之,夺回洛阳城。 他便问道:“那位说,我该怎么做了吗?” “……”侯景心说感情你们不是谈判也不是合谋,而是你被人家强按着点头啊。面上却赶忙恭敬答道:“回神君,那位说你只管放手去做即可。” “明白了。”尔朱荣点点头,沉声道:“回去吧。” “是,神君。”侯景赶紧应一声,跟着尔朱荣下了王屋山。 第四六八章 立竿见影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天戮军营中,众将已经察觉到神君不见了。 尔朱家的将领们,便咋咋呼呼嚷嚷着要赶紧找人。 慕容绍宗劝他们稍安勿躁,道:“侯景也不见了,应该是跟着神君出去了。所以神君八成是有事情,我们等等再说。” “等什么等?不知道晚一会多一分危险吗?!”尔朱世隆大声道:“咱们赶紧开拔,回山西再说。” “……”众人一听,哭笑不得,原来他不是担心神君,而是又想跑路了…… “蠢材,少在那丢人现眼!”这时一道血光飞入帐中,尔朱荣和侯景回来了。 “拜见神君!”众将赶忙顶礼膜拜。 “起来吧。”尔朱荣在宝座上坐定,沉声道:“吾昨晚有事外出,营中没有异常吧?” “回神君,一切正常。”慕容绍宗恭声答道:“将士们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开拔。” “好,令大军南下。”尔朱荣便下旨道。 “啊?”尔朱家众将闻言一愣,尔朱度律问道:“神君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回山西是北上,去洛阳才是南下。” “就是去洛阳。”尔朱荣却断然道:“之前吾不过是诈败佯退,好让陈庆之丧失警惕,再杀他个回马枪。” “真的吗?”尔朱家众将闻言惊呼。 “大兄,你演的可真像,把我们全骗过了。”尔朱度律满脸崇拜。 但尔朱荣这话却骗不了一干外姓将领,高欢慕容绍宗对视一眼,都知道之前的撤退绝对不是演的。昨晚肯定有大事发生,才会让尔朱荣态度大转弯。 尔朱荣也知道糊弄不过去,便含混道:“昨晚吾到王屋山顶烧香拜神,得到天帝的启示——十日之内必可攻破洛阳,平定元颢之乱!” “是,天佑神君!”众将赶忙奉上马屁。只是难免有人腹诽,恁自己不就是神吗?又拜的哪门子神? 但马屁归马屁,有些事儿还得问清楚。慕容绍宗便正色问道:“神君,北中城的白袍军怎么对付?我们一旦进攻洛阳,他们就会从背后进攻我们的。” “就是,他们现在还长翅膀了,直接就能飞过黄河来。”尔朱家众将也担心起来。 陈庆之和白袍军,算是把这帮狂妄的契胡彻底打服了。 “放心吧,你们只需要对付元颢就好,不用管白袍军。”尔朱荣却一摆手道。 “大兄,你又要去对付陈庆之?”尔朱们闻言惊呼起来,尔朱度律忙劝道:“还是别去了吧。你已经剩三只手了,再去就被砍成枯槎了!” “你才是枯槎呢!”尔朱荣狠狠瞪一眼不成器的弟弟道:“你们不用操心了,吾自有安排!” “哦……”尔朱家众将唯唯诺诺应下。 慕容绍宗等外姓将领却听得明白,尔朱荣肯定是有帮手了,不然他就会直说,‘白袍军交给我来对付’了。 现在他闭口不谈。显然,请的帮手,并不那么光彩…… ~~ 天戮军雷厉风行,当天夜里,便回到黄河北岸,马渚西边的硖石一带。 这里距离中北城将近两百里,可见他们对白袍军的忌惮有多深…… 担纲先锋的还是尔朱兆。他俯身在硖石北岸,警惕的注视着河对岸,那些稀疏懒散的岗哨。 情报显示,镇守河对面的是元颢的儿子元冠受。此子年轻草率,毫无作战经验,从其布防便能看出此言不虚…… 虽然斥候侦查的结果和他自己亲眼所见的景象,都说明对岸防御十分松懈,尔朱兆却丝毫不敢懈怠。 他已经连续搞砸了两次,这次再失败,不用叔父动手,他自己就饶不了自己。 一直等到三更时分,对面军营彻底安静下来,尔朱兆这才挥手命令早就等候多时的先登部队过河。 天戮军将士三五成群,骑在巨大的尸鹫上。 尸鹫奋力扇动腐翅,带着他们缓缓升空,又将他们载向了对岸。 看着先登部队从尸鹫背上下来,控制住渡河区域,尔朱兆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上次的教训太过惨重,不到最后的胜利,他是不会松懈的。 等元冠受的巡河士卒发现异动时,天戮军的狼头旗已插上南岸。 元颢军赶忙射箭阻击,却因夜色昏沉失了准头。及至天戮军冲至近前,元颢军将士直接被他们凶神恶煞的狼人模样,吓得两股战战,纷纷望向身后的副将大人,想看看他能不能帮大家战胜恐惧。 却见副将大人倒也干脆,直接拨马就跑…… 将士们一看当官的都吓跑了,哪个还会再抵抗?纷纷丢盔卸甲,撒丫子就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转眼间,硖石大营的士兵便逃了个干干净净。 ~~ 元冠受其实有些倒霉,之前他一直紧绷着神经,每晚坚持巡夜,唯恐被尔朱荣打个措手不及。 结果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他父皇给他挑的这位置好,总之一场仗打下来,他这边连个尔朱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直到昨日,洛阳来信说,陈庆之和白袍军击败了元子攸和尔朱荣,两人已经率军回山西去了! 虽然元颢叮嘱他,要继续小心不能大意,但元冠受年纪轻轻,还不晓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昨晚他下令全军狂欢,将士们喝得昏天黑地……最重要的是,那根紧绷的弦松掉了,结果被尔朱兆不费吹灰之力攻破了大营。 破营的时候,他还在搂着美人呼呼大睡。 亲兵冲进来把他叫醒,又伺候他赶紧顶盔披甲。待磨蹭完了准备上马逃跑时,尔朱兆已经率领五十血翼亲卫杀进了他的中军大帐。 亲兵们拔刀想要反抗,被血翼亲卫直接撕成了碎片…… “冠军将军?”尔朱兆走进帐中,就见元冠受已经被长槊抵住了喉咙。 他扫一眼床上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美女,不禁哂笑一声道:“你这‘冠军’,是在床上得的吧?” 元冠受非但吓得瑟瑟发抖,裤裆还湿了,引得尔朱兆轻蔑大笑:“就这?在床上肯定也不中!” 这下他终于确定,不用担心白袍军了…… 尔朱兆顿觉自己又行了,豪气大发地下令道:“去禀报神君,我已经攻下了南岸大营,俘虏了元冠受!这就先行一步,攻打洛阳去了!” 第四六九章 山倒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安丰王元延明率大军镇守孟津,这位皇叔当过大司马兼尚书令,是元颢最倚重的宗室。 他也是私底下反对元颢过分依靠南朝的主力,陈庆之想要集中北朝的南人,同样是被他拦下的。 元延明自然有充分的理由,他说皇上依靠南朝,虽得便利,但终非长久之计。太祖皇帝当年也曾臣服前秦,但终究看准机会奋起复国,奠定大魏百年基业。愿皇上以太祖为榜样,自强不息,中兴大魏,而不是变成南朝的傀儡,令子孙蒙羞。 元颢听完之后深以为然,于是生出了撇开南朝自立的心思,当然不会让陈庆之再做大了。 所以陈庆之在北岸连战连捷,击退尔朱荣的捷报传来,元延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欣喜若狂,觉得逃过一劫。反而忧心忡忡,在中军帐一边挑灯擦拭祖传宝剑,一边寻思着如何限制可怕的白袍军。 他正轻抚着秋水似的宝剑怔怔出神,忽听帐外响起张惶的禀报声: “报——西硖石失守,冠军将军被俘!” “什么?!”元延明闻言一惊,剑锋割破手指,血珠顺着光滑的剑身滚滚落下。 亲卫见他手指微颤,忙递上帕子,元延明接了两下没接住,第三下才抓在手中,按住受伤的部位。 “快,快传太医!”这时他的脸色已经煞白煞白,显然不是失血造成的。“呃不是,快去请鱼将军!” 元延明口中的鱼将军便是鱼天愍,陈庆之率大部队过河,自然也要留一些人手在南岸,以防出了什么事情措手不及,连后路都被人断掉。 他便将鱼天愍和两百游骑军留在了孟津。 西硖石失守,元冠受被俘的消息,还是游骑军带回来的。所以鱼天愍比元延明还了解西硖石的情况。 “白袍军怎么搞的?不是打退了尔朱荣了,怎么又让他们过了黄河?!”元延明一看到鱼天愍,劈头就问道。 “我们拢共六千人,守的是北中城,守不了几千里的黄河!”鱼天愍一听就不乐意道:“再说现在是甩锅的时候吗?” “好,先不追究责任,你赶紧联络北中城,让陈侍中率军回援!”元延明虽然百般提防陈庆之,但尔朱荣一打过来,他唯一能指望的,依然是白袍军。 “我联系了,但不知何故联系不上。”鱼天愍皱眉道。 “白袍军不会也完蛋了吧?”一听说联系不上陈庆之,元延明登时如临末日。 “别瞎说。”鱼天愍瞪眼道:“你完了我们也不会完。我已经派了游骑军渡河去北中城报信,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唉……”元延明正唉声叹气,斥候又来报,契胡兵驱赶着溃军,已经到营外十里了。 “传令……传令三军集结!”元延明有气无力的下令。 ~~ 其实孟津大营里有足足八万大军,都是元颢从归顺者中,挑选出来的相对忠诚、强力的部队。 八万大军集结起来,也是乌压压好几里,一眼望不到边。 然而这么多军队,在气势上却被一万契胡兵彻底压倒…… 看着那遮天蔽日而来的尸鹫,还有地面上奔腾的恶狼骑士,完全遮住了初升的朝阳,八万将士两股战战,好多人都吓尿了裤子。 “联系上白袍军了吗?!”元延明带着哭腔最后一遍问道。 “没有。”鱼天愍摇摇头,看着远处的黄河,真的变成了阻塞南北的天堑,让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唉,完了……”元延明最后一次希望也破灭了。甚至连装装样子鼓舞下士气的心思都欠奉。 结果自然毫无意外,元颢东拼西凑的‘大魏天兵’根本无法阻挡可怕的天戮军。 尔朱荣率领五百血翼亲卫冲锋在前,如热刀切牛油一般顺畅,所向披靡、触者即溃,爽得他哇哇大叫。 “哈哈哈,这才是天戮军该有的样子!” 终于将屡战屡败于白袍军的郁闷抛在了脑后。 元延明在中军,望见前军一触即溃,忽然一咬牙,解下彰显王室尊贵的金丝大氅,弃之如敝履。接着拨转马头向南狂奔,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我艹……”鱼天愍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元延明跑的没影儿了,不禁爆了个粗口。 怪不得陈帅打死不跟元颢的军队搅在一起。不然白袍军再强,都会被这些猪队友带崩的。 元颢军三军无主,顷刻溃散。鱼天愍也不得不先率部,混在溃兵中后撤,以免被天戮军盯上…… ~~ 洛阳城。 尔朱荣率军杀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城内官民却普遍情绪稳定。因为尔朱荣在河阴之变后,并没有如他们所料的那样屠城,甚至还约束部下,不让他们在洛阳城玩的太过分。 但洛阳宫里的元颢却慌成了狗,尔朱荣放过谁也不会放过他的。 起先他还一直安慰自己,只要白袍军回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他派去求援的信使,全都一过河便杳无音讯,到现在还没有陈庆之的消息…… 他正在紫微殿中来回踱步,忽然听到殿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赶忙抬头问道:“陈侍中有信了?” “没有。”来的却是他的舅舅范尊,满脸焦急道:“皇上别等了,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朕就要等陈侍中,只要他回来就没事了。”元颢断然摇头道。 “陈庆之不会来了,能来他早来了!”范尊沉声道:“我们的八万大军一战即溃。冠受也被俘了,洛阳肯定守不住了,皇上!” “不,朕死也不离开洛阳。”元颢却神经质似的发起了癫,显然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人生的大起大落。 “唉,得罪了皇上……”范尊叹了口气,看看左右。 侍卫们便一拥上前,架起元颢就往殿外走。 “放开朕,放开朕,朕死也不离开……”元颢凄厉的喊叫声,在空荡的大殿中回响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盏茶功夫后,范尊等跟随元颢一起流亡南朝的旧臣,和几百名护卫一道,簇拥着这位‘百日皇帝’出了洛阳宫,自宣阳门堂皇难逃。 当初迎接他进京称帝的王公百官,一个都没有跟随…… 第四七零章 祂来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北中城。 陈庆之还一直防备着尔朱荣会杀个回马枪,所以哪怕取胜之后,依然广派游骑,沿着黄河巡逻,防止天戮军绕过北中城偷渡。 每天,鱼天愍还会派人过河来,传递南岸最新的情况。 正常来讲,这种安排已经足以让陈庆之掌握黄河两岸的风吹草动了。 但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站在黄河北岸,望着南岸模糊的山影,只见天高云淡,飞鸟难觅,静的连风声都消失了。 陈庆之微微皱眉道:“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不安。” “陈帅也有这种感觉吗?”一旁的任元轻声道:“我看今天的云跟昨天的好像。” “是吗?”陈庆之一愣,他倒没注意到。 他略一回忆,发现那丛凤凰展翅般的白云,昨天似乎就见过…… 为将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阴阳晓八卦,陈庆之身为军神,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摸出金钱,即起一课,皱眉道:“一切正常。” 又问任元道:“你没梦见什么危险?” “没有。”任元摇摇头,自从出征之后,为了能及时预见危险,他几乎就不怎么上船了。 所以之前跟元天穆战斗时,他才能未卜先知,避开元天穆在黄河下设置的九幽困神大阵。 “……”陈庆之给干沉默了。任元的预见梦跟自己的阴阳术都显示没问题,按说就不该有问题了。那为什么他俩都会如此不安呢? “光听汇报不放心,我还是直接去南边看看吧。”任元提议道。 “也好。”陈庆之点头笑道:“看看放心,省的整天疑神疑鬼。” 任元说走就走,闪身消失。 不一会儿,他便回来对陈庆之笑道:“我过去了,跟老鱼聊了聊。又到洛阳去转了转,跟元颢打了个招呼。一切都正常啊,确实是咱们想多了……” 却见陈庆之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任元摸了摸脸,茫然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你去了多久?”陈庆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一个时辰吧。”任元略一估算道。 陈庆之指了指桌上未燃尽的线香道:“这你走的时候我点的香。” 一炷香大概是一刻钟,炉中的线香还剩五分之一…… “怎么会这样?”任元瞳孔倏然一缩,猛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梦乡! 那里的时间流速,正是现实的十倍! “难不成我刚才没有去对岸,而是误入了梦乡?”任元声音发紧道。 “很有可能。”陈庆之缓缓点头。 “不会吧,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半神,自己睡没睡着还能没数?”任元难以置信。 “人本来就不知,自己何时进入的梦乡,又是何时离开的。”陈庆之沉声道: “关键是梦乡怎么会出现在黄河上?它根本就不该在此界的?!” 他又一字一顿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祂来了。” “你是说……祂来了?”任元登时汗毛直竖。 “嗯。”陈庆之点点头,已经恢复了镇定。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是大将的基本素养。 “快召集众将。”他吩咐陈昭一声。 “是。” ~~ 须臾,众将全都来到了黄河边。 陈庆之神情严峻地扫视众人道:“出事了,洛阳有危险了。” “怎么,又有敌人攻打虎牢关了?”胡龙牙问道。 “不是。”陈庆之摇摇头,对阿瑶道:“借用一下你的飞剑。” 阿瑶点点头,将紫微剑递给了陈庆之。 陈庆之握住剑柄,斜指西天,引动勾陈星辉倾泻而下。 待到星辉积蓄到最大,陈庆之才爆喝一声,挥剑斩向黄河上空! 一剑破万法—— 众将睁大眼睛,便见那破除邪妄的勾陈星辉,化作一道匹练飞出! 按说,那星辉应该毫无阻滞的飞向天空,谁知刚刚飞出没多会儿,便在黄河上空轰然炸开。一道七彩斑斓的结界,这才凭空显现出来…… “是谁这么大的手笔?”众将惊呆了。 “这结界有什么用?”有人问道。 “所有生灵进入之后,都会做梦。”任元替陈庆之答道:“梦的内容正是自己,将要过河去做的事。” “然后呢?”马佛念等人听得有些糊涂。 “然后你就会以为,自己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原路返回,禀报主将一切正常。”陈庆之沉声道。 “这是干什么?”胡龙牙撇撇嘴道:“故意玩弄人吗?” “你说对了。”陈庆之答道:“但更重要的作用,是切断我们与南岸的联系……” “……”众将终于明白,陈帅为什么说洛阳危险了。 对方将白袍军跟南岸隔绝开,不会是别的目的。 “洛阳城丢了不要紧,咱们的后路不能断。”任元道出众将的心声。 “是。”众将也纷纷点头道:“咱们得赶紧弄清楚南岸的情况。” “我刚才已经去了,一样着了人家的道。”任元苦笑道。 “啊?”众将闻言心惊肉跳,连半神都过不去河?“那这可不是普通的幻境,必须要陈帅出手了!” “嗯。”陈庆之也正有此意,吩咐众将道:“把将士们集结起来,听我号令。” “是。”众将应声召集部下,六千白袍军须臾便至。 “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实在不行就西去,从关中回蜀地!”陈庆之又吩咐一声。 待将士们应下后,他才摇身现出九丈法相,勾陈戟一划,便划出一道星辉组成的长桥。 这桥名唤通天桥,不受任何环境影响。 陈庆之踏上桥去,两步就走到了河中央。 他忽然站定身形,双手举戟横挡。便听轰的一声巨响,火花飞溅间,一尊三只手的神祇自半空偷袭而至! “尔朱荣!”陈庆之目眦欲裂,这是他能预料到的最坏情况了——梦神跟尔朱荣合流了! 他赶忙传音给众将:‘不要过河,速速西去!’ “哈哈哈,很意外吗?”尔朱荣狞笑道:“咱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呢,一决生死吧!” 说着刀剑锤齐出,重重砸向陈庆之。 “打一百回你也是手下败将!”陈庆之冷笑一声,打起精神迎战尔朱荣。 两位神明在黄河之上又一次激战起来。 第四七一章 龙体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黄河南岸,血云骤聚,尔朱荣现九丈修罗法相,身披红黑鳞甲,三手持剥皮刀、饮血剑、碎骨锤! 黄河北岸,星云密布,陈庆之现九丈勾陈法相,白发银甲,手持勾陈戟。 两位神明已经交战数次,对对方的招式了若指掌,一上来便免去所有试探,直接生死相搏,招招见血! 但尔朱荣的神体已经断了三只手,战力大打折扣,很快便被陈庆之压制住。 陈庆之一甩戟杆,将尔朱荣抽入黄河中。 趁着尔朱荣还没从水里出来,他赶忙并指抹过戟脊,北斗七星依次在白日闪亮: “天枢主生,天璇主灭——诸星轮转,荡尽邪祟!” 勾陈大帝爆喝一声,发动北斗之力,诛魔荡寇! 星潮奔涌,雷霆电射,尔朱荣正好刚冲出水面,便见一道霹雳迎面而来。 他赶忙瞬移躲避,但那雷霆已经死死锁定了他。当他再次出现时,便迎头劈下! “啊!”尔朱荣惨叫一声,修罗法相左臂齐根而断,又一根手臂坠入河道,竟将百里黄河染成猩红,河里的鲤鱼也全都魔化…… 尔朱荣的身体也陷入了麻痹状态,仅剩的两只手已经握持不住兵刃了。 饮血刀和碎骨锤皆坠入河中…… “去死吧!”陈庆之毫不留情,断喝一声,画戟戳向尔朱荣的脑袋。 眼看就要将其爆头,天地间忽然黯然失色,只剩黑白二色。 所有人都进入了慢动作模式,连陈庆之和尔朱荣两位神明也不例外。只是两人身上电弧闪耀,似乎在自发抵御着这种可怕的力场。 就在此时,一点幽蓝自虚空出现,瞬间便飞至陈庆之的心口。 陈庆之瞥见那是一支花纹繁复,样式绝美的神箭。 ‘封神箭!’他脑海中蹦出这三个字,哪还顾得上去诛杀尔朱荣?拼命拧动身体,想要避开这致命一击。 仅仅避开了一寸,那支诛神箭,便射入了他的胸膛。 蓝光透体而入的瞬间,天地恢复了颜色,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尔朱荣终于摆脱了麻痹状态,险之又险,仰头避开了勾陈戟,只被‘武曲’在面颊上留下了深深一道伤痕。 他却顾不得半边脸上血流如注,伸手召回自己的饮血刀,朝着中箭坠落的陈庆之劈去!要将其一刀两断…… 白光一闪,一道人影横在了陈庆之身前。是任元赶来救驾! 他手持诛邪刃,挡住了尔朱荣的饮血刀! 火光四射间,任元双手虎口迸裂,金血长流。 他却丝毫不退,咬牙举刀而上,顶住了尔朱荣的又一击。 阿瑶这时也追上来,飞出紫微剑,便要与任元合战尔朱荣! “别管我,快带陈帅走!”任元却大喝一声道:“听话!” 阿瑶咬破朱唇,双目通红,紫微剑电射而出,帮任元挡下了尔朱荣的一击,这才抱起陷入昏迷的陈庆之,飞速向西撤走。 “哪里走?!”尔朱荣岂能让陈庆之死里逃生?他可不想一直活在这个男人的阴影下。 便暴喝一声,欲追陈庆之。 却被任元再度挡住去路。 “你的对手是我。”任元大拇指擦一下嘴角的金血。 黄河上空,一个小小的人影挡住了九丈高的法相,真如螳臂当车。 “找死!”尔朱荣烦躁地怒喝一声,举刀劈向任元。 “你杀不了我!”任元却毫无畏惧,双手举刀格挡。 尔朱荣是神,任元还有一半是人。双方神格的差距,让他所有的幻术在对手面前很难奏效,只能靠神力硬拼了。 任元自然不是尔朱荣的对手,连拼了七八刀下来,他那经过神火淬炼的骨头都裂纹隐现,面上更是七窍流血,已是濒临崩溃了…… 他却坚持着不肯倒下,双臂断了,便用牙咬住刀,也不让开去路。 这让原本把他视若蝼蚁的尔朱荣,都不由肃然起敬道:“你是真的勇士,但下一刀你必死无疑。让开吧,你已经对得起任何人了。“ 任元摇摇头,甩甩脸上的血,奋力睁开双眼,死死盯着尔朱荣。 他不能让,因为他身后是生死未卜的陈帅,有自己的爱人兄弟,还有六千白袍军! “那吾就成全你吧!”尔朱荣高高举起血饮刀,沉声问道:“留下姓名,吾将为尔传颂!” “上清派,任元!”任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好。汝之英名将流芳百世!”尔朱荣点点头,说着便举刀劈向任元! 任元也咬着诛邪刃,毫无惧色地迎上了尔朱荣。 尔朱荣嘴上说的漂亮,下手时却用了十成十的神力! 双方兵刃交错的瞬间,澎湃的毁灭之力疯狂涌向任元!这一下定叫他全身筋脉尽断,骨头尽折! ‘喀嚓’一下,任元体内响起清脆的玉碎声,仿佛灵魂都被撕碎,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然而尔朱荣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自己这十拿九稳的一击,并没有对任元造成更大的伤害。似乎他体内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这一击。 尔朱荣暗觉不妙,赶忙再次抡圆了饮血刀,朝着任元劈下! 果然,诛邪刃刀身上的龙纹咆哮而出,轰然挡下了尔朱荣的又一刀…… 与此同时,任元的身躯也金光大盛,刺得尔朱荣睁不开眼睛。 他赶忙以手遮面,用神念去看任元。 只见金光中,任元的体型不断暴涨!他背后的龙纹破体而出,化作一只青色的应龙。应龙展开翅膀,仰天龙吟,磅礴的王者之气蓬勃而出,令天地为之变色! 那应龙在空中盘旋一圈,便扑向任元,与他本人合二为一! 尔朱荣震惊地看着任元,只见他背生双翼,身上生出一件金光闪闪的龙鳞甲,连眼睛也变成了金色的竖瞳! 龙气肆意间,身躯竟然暴涨到和他一般高大。 “你这不是神躯?!”尔朱荣惊呆了,他能看出任元并未成神,但怎么会有神明才有的法相呢? “我这是龙体!”任元长啸一声,只觉全身伤势尽愈,前所未有的蓬勃力量,在体内涌动。 他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强大过! 第四七二章 奇峰迭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大约能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在开九窍时,应龙便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只是那时在上清玉符的限制下,一直比较弱小。但成就半神之后,应龙便强大到透体而出,变成自己背上的图案,时时刻刻吞吐着天地的龙脉。 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洛阳、黄河、邙山更伟大的龙脉了!这段时间,应龙疯狂的汲取着此间龙气,终于成长壮大到蜕变的关口。 自己应该是在濒死之际,终于让体内的应龙觉醒,彻底打破了上清玉符的桎梏,与自身融合为一了。 他敢说自己现在,已经完全可以驾驭,之前无法驾驭的神力了! “再战!”任元豪气顿生,朝着尔朱荣大喝一声!恐怖的力量在他喉间涌动,太初云篆在他舌面凝结,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引动了天雷地火! ‘再战’二字脱口刹那,天穹如琉璃炸裂,西北乾位劈下紫霄神雷,雷光中映出混沌未开时的景象;东南巽位窜出九幽地火,焰心绽开十二品业火红莲…… 尔朱荣的修罗法相首当其冲,他慌忙想要闪避,却避无可避,只得双手横刀,迎接了这一击!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巨大的冲击波逼得黄河水倒流。 尔朱荣巨大的神体踉跄几步,才在黄河边站稳,“口含天宪?这是祖龙的权柄!你……你究竟吞了何物?!” “祖!龙!”任元的喉间滚动的不是人声,而是号令天地的混沌之音,再次引动天雷地火,轰向尔朱荣。 尔朱荣被炸得全身焦黑,心中更是无比震惊,他只听说那些远古的神祇口含天宪,言语间便能调动天地间的能量。 这是他这种后天神明可望不可及的,怎么会出现在区区半神身上? 尔朱荣这下哪还敢小觑任元?祂知道自己不能再托大,必须要全力以赴了! 仰天咆哮声中,尔朱荣现出了修罗真身。 祂的每根骨骼都在爆响,肋骨生出巨大的骨翼,双翼张开,遮天蔽日。脊梁处钻出九根长长的骨刺,身躯又陡然膨胀了数倍,手中饮血刀通体流动着恐怖的暗金色符文! 化为天戮魔君的本命神器——天戮刃! “再来!”任元爆喝一声。 喀嚓! 云篆化斧劈下,尔朱荣举起天戮刃,硬接了这一击。 云篆斧轰然炸裂,化作漫天星屑——那些星屑散落间,又化作万千道星矢,朝着尔朱荣的修罗法相激射而去。 “无中生有的把戏也敢献丑。”尔朱荣冷哼一声,挥刀横扫,画一道血煞魔光,挡住那些星矢。 “你挡不住!”却听任元爆喝一声。 那血煞魔光组成的屏障,居然应声破碎,万千星矢毫无阻滞地射到了尔朱荣面前,化作陨星爆裂开来,炸得他全身骨刺断裂,黑血狂喷…… 尔朱荣用仅剩的右手,按住被炸成焦骨的左臂,双目却惊疑不定望着任元:“言出法随,你竟然有神域?” “你都说我口含天宪了,我当然言出法随!”任元狞笑一声,伸手抓起脚下千丈黄河水,朝着尔朱荣掷去。 浑浊的河水变为一条黄龙,咆哮着扑向尔朱荣! 尔朱荣挥刀格挡,却听任元高声宣布道:“你还是挡不住。” 结果他就跟中了邪一样,露出了大破绽,被黄龙直接当胸一击,重重撞入河床! 岩层碎裂十丈,将尔朱荣深深嵌入其间,这下他终于慌了。因为自己的境界,完全被对方压制住了…… 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也是有决断的。右手握住焦糊的左臂,一咬牙,竟硬生生将其扯了下来。 尔朱荣痛得仰天长嚎,却以此激发出遇强愈强的天戮神性,单手擎着天戮刃自河床飞身而起,迅若闪电劈向任元! 速度快到响起了音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神通也是如此。只要够快,对手就来不及施展变化。 却见任元不慌不忙喊道:“快就是慢,慢就是快!” 说着缓缓递出一刀。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任元那慢吞吞的一刀,居然后发而先至,比尔朱荣超越音速的一击,更早砍在了他仅剩的右臂上 尔朱荣又惨叫一声,手臂连着天戮刃落入了黄河中。 他终于知道,在任元无中生有的神域中,非但可以生成他任何想要的东西,甚至可以生成不存在的规则! ‘这还怎么打?’尔朱荣知道自己在被陈庆之重伤之后,已经敌不过这诡异的‘龙小子’了。 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射出全身的骨刺,神躯化作一道血光,便要远遁。 “你走不了!”任元说完跨前一步,果然追到了他身后,十指如天罗,左手扣住尔朱荣左肩,右掌擒住尔朱荣右腿! “去死吧!”任元断喝一声,双臂筋肉虬结,竟要将尔朱荣扯成两半。 尔朱荣被任元的神通限制,力量发挥不出一半,完全无法抵御那恐怖的拉扯。 他的关节发出冰川开裂般的脆响,眼看就要被撕成两半! 尔朱荣已是毫无抵抗之力,只好仰天大喊道:“救命!” 任元刚要哂笑一声,却见尔朱荣的胸膛化为虚影,虚影中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指如葱管,甲染丹蔻,腕上系着一枚小小的银色梦铃。 那手温柔地在他面前一拂,带起一串青濛濛的光影,伴着悠扬的梦铃声。任元根本没来得及抵抗,便被拉入梦乡…… ~~ 脚下血海化作满天星汉,滔滔黄河变成了江南的山庄,耳边隆隆的水声,也成了咩咩羊叫…… 任元转头看到自己身边栓了一只白色的山羊。 这熟悉的一幕,勾起了他心中尘封已久的噩梦。任元赶忙低头看向水槽,便见水面倒映一只黑色的山羊! “我艹。”任元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话到嘴边却变成咩咩声。 他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羊,那只拴在谢家庄牲口棚的黑山羊…… 在棚里待了两天,谢登兄弟俩便按时过来,将其拽出羊圈,置于案上,捆住四蹄,以利刃活剥羊皮。 任元皮肉分离,鲜血淋漓,咩咩惨叫不已。痛到极处时,甚至口吐人言: “谁人救我!” 第四七三章 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啊!”任元一下子惊醒坐起。 “阿元,你又做噩梦了?”来叫早的表哥谢秩,说出了他听过无数遍的台词。 任元下意识‘嗯’了一声,打量着床顶的青布承尘,还有一旁头戴纱巾,宽袍广袖的病秧子表哥,一时有些发懵。 难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之前那波澜壮阔的经历,难道也是梦不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任元断然摇头,我的未来不是梦,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什么不可能?”谢秩奇怪问道。 “跟你说话了吗?滚出去!”任元瞪他一眼。 “你……”谢秩气得鼻子都歪了。但他之前装好人太过入戏,一时还走不出角色,只好气呼呼的摔门出去了。 任元便盘膝坐在床上,仔细寻思起来——自己肯定是被梦神拉进了梦里,虽然这是自己的梦,但梦主并非自己。 因为梦主可以在梦境中随心所欲改变一切,而自己刚才想让谢秩变成羊,却没有成功…… 其实哪怕在现实中,任元也有将人变成羊的能力。 现在他却做不到了…… 所以,这应该是梦神利用他的记忆,造出的梦境。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人应该是以阴神入梦。但自己阴神早就变成阳神,阳神法力强大,不亚于本尊。晋级半神后更是如此。 所以自己在梦里肯定是有神通的,只是被催眠了,以为自己回到了不会神通的时期而已。 他现在的状态依然是类似于清醒梦,而人在清醒梦里,是可以不受限制做任何事的。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打破梦神的桎梏,唤回自己的法力! “我的地盘我做主!”任元便大喝一声道:“我要变成未来的我!” “……”喊完之后,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禁暗暗苦笑,幸亏边上没人,不然好尴尬。 结果还是被人听到了。 “你瞎嚷嚷什么?!”这时三少爷怒气冲冲推开门,身后还跟着撸着袖子马教头。 “来得正好。”任元笑道:“三弟你过来。” 三少爷是来给大哥兼大孙子出气的,闻言走到他面前,想看看任元发什么疯。 “什么事儿?” “什么事?我早就想抽你了!”任元便抡起巴掌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三少爷登时被抽成了陀螺,牙齿都被扇飞了五六颗,七荤八素,倒地不起…… “大胆!”马教头见状大怒,上前就要擒住任元。 “来,咱俩练练。”任元便拉开架势,跟马教头较量起来。 当年那次较量,他还不是这姓马的对手,靠着赤豹帮忙才过关。 虽然他眼下,同样只能发挥出一窍的实力,但打斗的经验和技巧,和当年已是天壤之别了。 任元跟马教头从屋里打到院中,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引得下人们都跑来围观,就连庄子里的猫也不例外。 任元一招鸳鸯连环腿,将马教头踹飞出去,稳稳单腿落地,睥睨着众人,刚要问声:‘还有谁?’ 却瞥见了那只观战的狸花猫,不禁大喜道:“文狸,快朝我大叫一声!” 那是他记忆深处的唤醒信号啊! 当初为了防止被老妖婆催眠,他先进行自我催眠,又跟文狸约定了,届时用猫叫声唤醒自己。 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已经建立了‘猫叫等于唤醒’的认知。既然这梦境是以自己的记忆为基础建立的,那这认知八成还可以成立! 这边任元激动地大叫,那边花狸猫却两眼瞪得溜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但叫是不可能叫的,那不就说明他能听懂人话了吗? 当然赶紧离开也不合适。文狸便装做听不懂人话的样子,懒洋洋地趴下来晒太阳。 “顶你个肺啊……”任元气得直翻白眼。 “一起上,给我拿下他!”这时三少爷顶着半张猪头脸,从任元房中冲出来。 他这辈子还没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就算让大孙子难过,也得打断这小子两条腿! “上!”马教头招呼一声,带着庄丁朝任元飞扑上来。 任元一边躲闪,一边对着墙上的文狸大喊道:“别装了,我是从未来救山神姊姊的。你和赤豹还有柳中君,我们未来都是好朋友啊!” “……”文狸依然无动于衷。 有道是好虎敌不过群狼,何况任元现在就是只病猫,终究被众人堵在墙角,七手八脚按到地上。 在被拳头淹没之前,他终于想起了文狸告诉自己的那个秘密,大声道:“你最怕老鼠了!” “喵……”花狸猫终于绷不住大叫一声,也不知是臊得,还是终于信了任元的话。 众家丁把任元死死按住,正待照三少爷的吩咐纷纷揍他一顿,却见他身上忽然毫光大盛,晃得他们睁不开眼! 那毫光越来越强烈,转眼淹没了所有人。最终,整座谢家庄都在那毫光的照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 任元猛地睁开眼睛,就见自己终于回到了黄河边。 面前还站着个黑衣黑裙的女子,正是南宫的模样。 那女子似乎没料到,任元这么快就能从梦境中挣脱出来,还没来得及戴上面纱。 任元紧紧盯着她的面孔,只见其眉眼与南宫一模一样,只是眉目更锐利,神态更威严不可侵犯…… 一如自己当年,在拘魂鬼眼中看到的那位。 “我该叫你南姊,还是梦神大人?”任元便问道。 那女子索性也不再遮面,淡淡道:“随便。” “那我还是叫你梦神大人吧。”任元便笑问道:“不知大人为何要阻拦我杀尔朱荣?” “我答应过要帮他的。”梦神便答道。 任元闻言嘲笑道:“大人身为我南朝的守护神,却帮我南朝的敌人,对付我南朝的北伐军,真的合适吗?” 但梦神不吃他的激将法,只古井不波道:“守护南朝的是佛陀,与我梦神何干?” 任元不禁大翻白眼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之辈,成了神还这么不要脸,如何让世人爱戴?” “我不需要让人爱戴,让人恐惧也一样。”梦神淡淡道。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厚颜无耻了?”任元不禁大笑道。 第四七四章 命中注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牙尖嘴利,不知死活。”梦神漠然哼一声道:“你以为跟应龙融合了,就可以挑战本座吗?本座早已成就古神,可不是尔朱荣那种小神。” “打过才知道!”任元却夷然不惧,就算明知会死在对方手下,他也不会乖乖引颈就戮! 就是死,也要从对方身上撕下块肉来! “本打算让你长眠,既然你不领情,那只能成全你!”巫阳杀心早起,摇身变为百丈神祇,手掌化作五峰山,遮天蔽日拍向任元。 “上来就用如来神掌,还说你不是佛陀。”任元一声龙吟,身形暴涨到数十丈高……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看我刀劈五峰!”任元手中诛邪刃同样暴涨为巨刀。他运起全部潜能,迎着巫阳的‘如来神掌’便劈上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黄河上空绽开一朵蘑菇云,黄河水变成倾盆大雨漫天落下,河道被炸成了个巨大的湖底。 仔细一看,湖中央最凹陷处,有个金光闪闪的小点,那是已经恢复正常大小的任元。 只一招,他便被巫阳破掉了龙体,拍碎了全身的骨头,体内神火奄奄一息,手指都动弹不得。 要不是有应龙神甲护体,这一下连命都要丢掉…… 任元不禁自嘲一笑,噗的喷出一口金血。 为了博一线生机,自己这三年来拼了命的升级,居然还是敌不过对方一掌…… 实力相差之悬殊,让一切勇气和智慧都成了笑话。 看来命中注定的意思,就是你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的结局。 对面的巫阳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有蓝色的神血一滴滴沁出。 “你居然让我受伤了!”巫阳满脸的怒气。神是不可以受伤的,那是对神最大的侮辱!哪怕这只是祂的现世躯壳也不行。 “别跟个娘们似的。”任元虚弱地笑骂道:“哦对,你本来就是个娘们。”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巫阳却暴怒道:“三百年来,你还是第一个伤到我的人!” “习惯就好了,以后你会经常受伤的。”任元哂笑道:“因为这世界绝对不会被你这样心术不正、自私自利、厚颜无耻、冷血无情的恶神统治!” “你看不到那一天了,今日本座就将你挫骨扬灰,将你的魂魄永拘于噩梦地狱,受尽无穷无尽,无边无际之苦!”巫阳朝任元伸出巨手,把他抓在掌中。 任元奋起最后的神力,朝着巫阳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口,登时崩碎了满嘴的牙齿,金色的血液满脸横飞! 巫阳显然没想到他会咬人,一时有些防备不足,居然真被他咬下了一块肉…… 巫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蓝色的神血顺着虎口淌下,又看看任元,只见其满脸凄惨万状,却分明带着快意的笑,彷佛在说:‘你看,又受伤了吧?’ “去死吧!”巫阳彻底破防,全身泛起神光,手上疯狂加力! 剧痛在四肢百骸同时爆发,任元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血肉在挤压中化作金粉,经脉寸断时竟响起龙吟清越,那是深藏体内的应龙在挣扎。 当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他望着天边被自己的血液染成金红色的晚霞,便化为漫天金光,消失在天地间…… 待巫阳摊开手时,只剩一朵紫色的神火,在祂掌中幽幽跳动。 “咦?”巫阳恢复了常人的体型,满脸的疑惑。 这时,巫姑也提着一具样式古拙的角弓,出现在祂身边,问道: “怎么了?” “上清玉符呢?”巫阳将神火收入袖中。“为什么只有神火?” “难道不在他身上,还是说他已经给别人了?”巫姑一脸不解道。 “我能感觉到,就在他身上。”巫阳阴着脸道:“可惜我一气之下,将他形神俱灭了,不然还可以拘他的魂来问问。” “能把姊姊气成这样的,上一个还是祖龙呢。”巫姑不禁咂舌道:“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算了,没必要跟个死人置气。”巫阳看着自己两只手上还未愈合的伤痕,不得不叹服道:“此子实乃天造,修行不过短短五年时间,居然就能伤到我。假以时日这还了得?” “怪不得姊姊,要亲自出手对付他。”巫姑恍然道:“原来我还以为只有陈庆之和白袍军是个威胁呢。” “陈庆之当然也是威胁,若任由其继续击败尔朱荣,一统北方成就古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巫阳淡淡道。 “也对,军神的上位神是战神,谁敢说自己能击败战神?”巫姑了然点头,笑道:“不过好在这些威胁,一次全消了,咱们也算没白跑。” “你能大义灭亲,这很好。”巫阳赞许一声。 “什么灭亲?”巫姑冷声道:“我不过是借用了下他闺女的躯壳,甚至连他闺女都没干掉,他算我哪门子亲?” “好了,不爱听就算了。”巫阳淡淡道:“陈庆之中了封神箭,就算不死,也会变成普通人,但白袍军还在,始终是个威胁。” “不至于吧,白袍军厉害,是因为陈庆之成神了。现在陈庆之被我射成了废人,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巫姑便道:“我算过,白袍军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了。” “不行,还是斩草除根的好。”巫阳却断然摇头道:“占卜不是万能的,神就可以愚弄天意。” “明白。”巫姑点点头,心里明镜似的。祂知道巫阳更担心的是,白袍军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传回大梁去。 虽然巫阳有佛陀这个挡箭牌,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骗不了明眼人。 人在没办法的时候,可以不要脸,可一旦穿上袍子,登堂入室了,就没有不顾及体面的了。 何况已经胜券在握,天下我有的古神? 不然任元那番戳肺管子的言辞羞辱,也不会引得巫阳暴怒。 “走吧,看看怎么让白袍军消失的更合理。”巫阳招呼一声,巫姑和默默侍立一旁的第五神将赶紧跟上。 第四七五章 血战归途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黄河北岸,白袍军急速西行,陈昭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陈庆之。 将士们全都沉默不语,气氛十分压抑。仅仅一天时间,形势便急转直下……原本还高歌猛进、天下无敌,转眼就主帅生死未卜,全军仓皇逃命,换了谁也无法接受。 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败因是遭到了本朝守护神的出卖。祂就算不帮忙,也不该背后捅刀子呀! “他妈的,阿元要是有事,我这辈子就跟祂死磕了!”陈霸先咬牙切齿,双目血红。 “放心,阿元不会有事的……”杨忠面沉似水道,但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出卖了他的心情。 两人的对话又勾起了将士们的忧心,陈帅已经生死未卜了,阿元可千万不要再有个三长两短了。 有人偷偷瞄向缀在队尾的阿瑶,只见她全身冷气迸发,双眼的杀气有如实质。 她这样子大伙儿不奇怪,大伙儿奇怪的是,她怎么会乖乖听任元的话,让她走她就走? 但没人敢问她,甚至没人敢跟她对视,唯恐惹火烧身。只能默默的祈祷,阿元千万要平安归来。 ~~ 另一边,天戮军已经彻底控制了洛阳城,之前迎接元颢入京的王公文武百官,又一个不落全都出城二十里,恭迎元子攸回城。 但尔朱荣还没来,元子攸可不敢进城,只能跟群臣一道,枯等天戮神君的大驾。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看到尔朱荣的九丈神躯,猝然自高空降下。 “恭迎神君!”元子攸赶忙率众大礼参拜。 很多人头一回见尔朱荣的神躯,忍不住偷眼去瞧……我去,怎么这么惨?只见其全身焦糊,失去了全部手臂,一条腿只剩骨头,脑袋也被掀掉了一半…… 他们还不知道,其实尔朱荣的神躯,本有六只手臂来着。 “哎,大兄就是不听劝,这下成了枯槎。”尔朱度律见状叹气。 “少说两句,当心神君又叼你。”尔朱天光小声提醒他一句。 这时,尔朱荣收起了法相,恢复了常人大小。还好,本尊的手臂仍在…… “全军出动,去追击白袍军!”尔朱荣顾不上计较这些有的没的,赶忙沉声下令道:“绝不能让他们逃回南朝!” “是!”天戮军轰然应声,立即列队准备出发。 将领们却个个面露有难色,尔朱度律小声道:“大兄,见好就收吧,咱们拦不住他们的。” “此一时彼一时。”尔朱荣并未生气,一是尔朱度律的反应很正常,躲着白袍军还来不及呢,还去追? 二是,虽然巫阳救了他一命,但也只是让他没死而已。他被陈庆之和任元接力揍了个神躯破碎、神核破裂,能不能复原还不知道,哪还有发火的力气? 于是他耐着性子道:“陈庆之已经被干掉了,那个叫任元的半神也形神俱灭,白袍军群龙无首,只能向西逃窜,尔等正好穷追猛打,一雪前耻!” “是吗?那太好了!”众将闻言信心倍增,顿觉自己又行了。 ~~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天戮军显然又忘了‘归师勿遏’的道理…… 没了陈庆之和任元的白袍军,战力依然十分可怕! 数日之内,跟穷追不舍的天戮军激战十余丈,依然场场大胜,无一败绩。 当然,没了顶级头脑和顶级战力,白袍军不可能不受影响,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伤亡。 在天戮军以优势兵力,轮番穷追猛打下,白袍军每天都要承受不小的伤亡。而且几次尝试渡河都没有成功。 天戮军也没光闷头猛追,还用尽了一切办法,来引诱白袍军向自己进攻…… 他们借助归降魏军的告密,设下天罗地网,在潼关下拦住了鱼天愍和两百游骑军将士。 鱼天愍和众将死战不降。慕容绍宗只能下令全歼,最终以阵亡四千天戮军为代价,消灭了这两百白袍。 他们又将鱼天愍等人的首级砍下来,挑在枪尖上隔河刺激白袍军。 “他妈的,跟他们拼了!”看到同袍死后,尸首还要被如此侮辱,白袍军将士目眦欲裂,直接失控。 “不要上当!”陈帅不在,公孙先生便负责指挥大军,他高声道:“他们就是想引我们渡河,这时候过去,会被他们一口口吃掉的!” “滚你娘的蛋!”游骑营的将士最为激动,破口大骂道:“那是我们兄弟的头!” 说罢,便纷纷展开朱雀翼,纵身飞过黄河,扑向那些枪挑首级的天戮军。 公孙录鼻子都气歪了:“他妈的,一个个反了天了!” “怎么办?!”马佛念见状问道。 “还能怎么办?!”公孙录没好气道:“你带着陈帅赶紧走,我带人过河支援!” “咱们换换吧。”马佛念忙道。 “换个屁!”公孙录啐一口道:“老子也是有火气的!” 他便高声招呼道:“胡龙牙,姬不离,带人跟我走,其余人跟着马副将!” 接着他不由分说,纵身飞过黄河,从袖中抽出一只巨笔,凌空写下两行银钩铁划的大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整个战场便笼罩在了悲壮的气氛中。白袍军将士疲劳一扫而光,全身充满力量! 狂风呼啸,将士们怀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凌厉无比地杀入敌阵! ‘入虎穴兮探蛟宫,仰天呼兮成白虹!’公孙录又写下两句。 笔锋陡顿,忽闻天际炸响霹雳,一道白虹自九霄贯日而下,在空中裂作三十六道寒芒,正是那‘徐夫人匕首’的虚影。寒光过处,天戮军将士咽喉纷纷绽开血线。 尚未倒地,已有数十人瞳孔骤缩,气绝身亡——徐夫人是战国铸剑名家,擅长制作藏锋利器。此匕首乃其为荆轲所制,锋利无比,见血封喉! 其余众将也纷纷各展神通,陈霸先足踏九宫,拳引离火,一招‘举火燎天’,刹那间漫天流火倾泻而下,赤焰如怒龙狂舞,将百名天戮军卷入火海,焦糊之气混着浓烟冲上云霄。 三年苦修之后,他也终达绝顶神通之境! 杨忠也毫不逊色,同样施展九窍神通,双拳重重撼地,直接捶裂了地面。大地崩裂处,一道深渊宛如巨兽,又连人带马吞噬了几十名天戮军。 第四七六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谁说书生不丈夫?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白袍军将士化悲愤为力量,凝哀痛作锋刃,爆发出了恐怖的战斗力。 不过盏茶时分,两千天戮军便横尸遍野,被宰了个干干净净。 将士们解下染血的白袍,将战死兄弟的首级一一裹好,紧紧系在背后。 他们轻抚着胸间的系结,铁汉含泪,柔声道:“兄弟,我带你回家.“ 尸横遍野的血腥战场上,唯有这一句呢喃,说明这仍是人间。 ~~ 然而不出公孙录所料,将士们刚要撤离战场,便见周遭烟尘四起,天戮军果然拉起了包围圈。 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狼骑兵,白袍军将士们重新戴上兜鍪,抽出了马鞍上的铁槊,准备跟敌军决一死战! “结雁翎阵朝西南突围!两翼保持队型紧凑,千万别恋战!”公孙录嘶声下令道:“千万不要犹豫,看到机会就跑路!” “先生刚才不还写,‘壮士去兮不复还’吗?”陈霸先取笑道。 “放你娘的朱雀屁,好死不如赖活着。”公孙录白他一眼道:“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你来担任先锋!” “好嘞!”陈霸先点点头,回头对专业断后的杨忠道:“听见了没,千万别死拼,不行就投降,不丢人。不然苦桃问我要人怎么办?” “滚你娘的蛋!”杨忠也白他一眼,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怎么跟哥哥说话咧?”陈霸先哈哈大笑着:“活着再见!” “活着再见!”杨忠点点头,眼眶忽然湿润了。他兄弟三人多年来朝夕相处。没想到一日间,忽然就各奔生死。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 “弟兄们,跟我来!”陈霸先没有杨忠的多愁善感,他豪气冲天,打个呼哨,周身腾起三尺烈火,连胯下的猛虎,身上也燃起了紫焰! 他一虎当先,披着满身的烈焰,冲入密密匝匝的敌阵。胯下猛虎四蹄踏出火星四溅,如熔炉倒泻一般撞入敌阵。天戮军的鳞甲在高温中滋滋融化,惨叫声混着焦臭味此起彼伏,真叫个所向披靡,触之者溃! 竟让他在钢铁壁垒中,生生撞出一道深深的缺口。 将士们紧随其后,不知砍翻了多少天戮军,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天戮军好容易才逮到他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在尔朱兄弟的指挥下,发起了一波波的反扑。 却都被杨忠和公孙录带领百名铁骑断后,死死抵挡下来。 但天戮军实在太多了,无穷无尽一般。他们越是顽强抵抗,就越会吸引到更多的天戮军攻上来。 他们疯狂的进攻再进攻,想赶紧干掉这一小撮白袍军,好继续追击大部队。 杨忠抬手掀起一道道石墙,替将士们挡住密集的箭雨。 可身边的弟兄还是越来越少,天戮军却依然如滚滚洪流,扑面而来,他苦笑一声道:“看来真要‘不复还’了。” “好男儿当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公孙录却长笑一声,写下一行壮怀激烈的大字: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大字化作无数金光,将涌来的敌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公孙录接着奋笔疾书曰: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就让屈大夫这首《国殇》做我们兄弟的挽联吧!”公孙录遒劲有力的字迹映着残阳,竟像是用血与火煅烧出来的! 白袍军将士见此,皆发出震天怒吼,提起早已卷了刃的长刀,迎上了铺天盖地的天戮军。 杨忠疯狂地施展玄武神通,替同袍们挡住了绝大部分攻击。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却依然无法阻止将士们一个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他和公孙录两人…… 《易水歌》激起的赤色风沙,裹着《国殇》泛起的悲壮血腥气,灌进杨忠布满龟裂的玄武甲,他的战马早已经倒毙,手中的玄铁重戟也卷了刃,却仍疯狂地旋出致命的银光。 杨忠的脚下已经躺了好几百具天戮军的尸首,却依然有更多的天戮军扑上来。 远处观战的元天穆都看呆了,赞不禁叹道:“此人好生骁勇,要是我们的人就好了。” 一旁的贺拔胜早就听宇文泰和独孤信,介绍过杨忠的情况。身为武川镇大哥,他赶忙道:“那是我们武川镇的第一勇士普六茹,只是被南朝抓去了而已。” “我说嘛,白袍军怎么如此骁勇,原来是我北朝人组成的。”元天穆便恍然道。 眼见着十几员将领奈何不得那两人,元天穆终于顾不得身份,纵身飞出,亲自下场了! 轰的一声,元天穆双手操纵数丈高的金刚傀儡落在场中,一脚踏向公孙录。 公孙录避无可避,只得双手擎笔,刺向那巨大的金刚脚底。 ‘铛’的一声,火花飞溅间,公孙录虎口迸裂,巨笔也断成了三截,再看那金刚傀儡,依然毫发无伤,再次朝着他跺了上来…… “公孙先生!”杨忠惊呼一声,想扑上去替他抵挡,却被那金刚傀儡重重一拳捶了个正着。 杨忠登时吐血横飞,身上早已不堪重负的玄武甲彻底崩溃,龟纹碎片如蝴蝶般纷飞。 重伤昏迷的瞬间,他看到公孙录被那金刚巨脚踏在了地上,鲜血四溅间,四肢和头颅呈现出诡异的姿势…… ~~ 等杨忠再醒来时,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他茫然看着头顶的轻纱承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阿忠,你醒了!”耳边响起独孤信惊喜的呼喊声:“黑獭,快来啊!” 宇文泰风一般从外间窜进来,对包成粽子的杨忠激动道:“太好了太好了,可算把你的命捡回来了!” “这是在哪?”杨忠艰难的问道。 “洛阳啊。”宇文泰开心笑道:“十天前你重伤昏迷,我们把你捡回来,又一起给你作保,把你带回洛阳来请御医给你疗伤。不用太感动,这都是兄弟们该做的。” “兄弟……”杨忠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终于想起来龙去脉,忙问道:“我白袍军的兄弟呢?我们没有白白牺牲吧?” “没有。”独孤信肃然起敬道:“你们一百人抵挡住了上万人的进攻,成功为大部队争取到撤离的时间。” “那就好……”杨忠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躺在那里。 第四七七章 风陵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渡河的那部分白袍军,之所以能成功突围,除了靠着杨忠和公孙录等人拼死断后,还因为尔朱荣和梦神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追捕陈庆之上。 当时,公孙录胡龙牙等人率众渡河作战,马佛念和陈昭等人则护着陈庆之继续沿北岸西行。 他们本来也想择机渡河的。可阿瑶说,梦神已经在黄河中展开了神域,此时渡河,陈帅必死无疑。虽然搞不清阿瑶何出此言,但她惜字如金,从不乱讲话,大家对她的话,还是很重视的。 于是他们一路向西,很快来到了风陵渡。黄河在这里几乎呈直角拐弯,滔滔河水自北而来,在此向东奔流,这下不渡河也得渡河了。 看着面前滔滔黄河挡住了去路,马佛念对阿瑶苦笑道:“大妹子,这可咋整?继续沿着黄河走,那就得北上草原了。” 阿瑶说:“等。” “等什么?”马佛念等人问道。 “等船来接我们。”阿瑶答道。 “你不是说,梦神已经在黄河展开神域了吗?”众人愈加不解。 “船来了,自然就说明梦神已经走了。”阿瑶便道。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简直要被这三无大妹子弄抓狂了。马佛念看一眼跟她相熟的祖安。 祖安心说我也没本事让她说实话啊,便苦笑道:“大妹子,知道你们女生内向,但这种时候,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 阿瑶终于有了表情,泫然欲泣道:“我就知道这些。这都是阿元临分开时跟我说的……” 说着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别哭别哭,我们知道了。”大老爷们儿们赶紧手足无措的道歉,马佛念还踹了祖安一脚道:“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是,都是我的错。”祖安老老实实举手投降。 ~~ 于是两千白袍军便在风陵渡驻扎下来,一边构筑营垒自卫,一边翘首以待任元说的渡船。 但船还没等到,却等来了侯景率领的天戮军追兵。 马佛念正在中军帐中,跟尉迟北商量着下一步的对策,游骑斥候跌撞着冲进来:“报!侯景率天戮军,蔽野而来!” “去看看。”马佛念并不意外,神情平静地接过兜鍪,跟尉迟北出了营帐。 来到临时修筑的简易营墙上,马佛念便看到远处黄烟滚滚,如尘暴来袭。 他凝神用天目一扫,就看到数万天戮骑兵一字推进,簇拥着那面红底狼头旗,浩浩荡荡而来。 那面‘天戮神君旗’边,还有一面小旗,上书‘侯’字,说明领军的是尔朱荣麾下大将侯景。 “他奶奶的!”尉迟北狠狠啐一口道:“尔朱荣为了咱们这点残兵败将,是真舍得下血本啊。” “斩草要除根嘛。不知有多少人,不希望我们回到大梁。”马佛念冷笑一声,正色对众将士道:“侯景此人阴险狡诈,用兵十分老练,跟尔朱家那帮莽夫不可同日而语,尔等千万不可大意!” “喏!”将士们轰然应声。 战斗很快打响。侯景名不虚传,甫一开战,便使出狠辣手段。他深知白袍军兵力不足,只能以守待攻,便下令以火攻开路。 无数火箭如流星般划破长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着白袍军营地倾泻而下。 顷刻间,渡口化作一片火海。天戮军的火箭,虽然没有火鸦箭那般威力巨大,却也是加了料的。燃烧时,冒出浓浓的黄绿色毒烟。 毒烟很快遮天蔽日,呛得白袍军将士睁不开眼,哪怕有面甲保护,剧烈的咳嗽声依然此起彼伏。 趁着白袍军视线受阻,侯景立即发动了强攻。 天戮军准备充分,重弩一轮轮齐射之下,破甲箭如暴雨般袭来。‘噗噗噗’的声响中,白袍军不堪重负的盾牌,陆续被穿透。铁矢无情地钉入士卒的血肉之躯。 一名军中道士奋力张开守护阵法,试图为身旁的同袍抵挡箭矢,却被三支狼牙破甲箭同时射中!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钉在了地上,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很快便染红了他身上的银甲。 一旁的同袍却来不及救治他,因为天戮军的狼兵已经跃上了低矮的营墙! ‘嗖嗖嗖’,祖安临时设置的机关发动,一排标枪激射而出,将半空中的狼兵射成了串糖葫芦…… 但天戮军几乎无穷无尽,依然有无数狼兵落在了墙头上,张牙舞爪扑向白袍军。 “结阵迎敌,把他们撵下去!”马佛念大刀横劈,砍飞一名狼兵的首级! 白袍军将士们,也以小队为单位,在低矮的营墙上,与天戮军展开殊死搏杀! 兵刃交击间,喊杀声震天。寒光过处,断肢与惨叫纷扬如雨。 “杀!”白袍军的槊尖刺入敌喉,想要拔出时,却被对方死死攥住。 马上有天戮军的长枪顺势刺来,却被一旁的白袍军用盾牌挡下。这时那白袍军也改变策略,双手一搓戟杆,便将那天戮军的手指,连同半个脑袋一起削飞。 但那白袍军还没来得及收回长戟,就被一支飞来的标枪,钉在了夯土墙上。 这样惨烈的厮杀发生在战场的每一处,鲜血在两军脚下汇聚成河,把黄土墙都染成了红色…… 马佛念又砍翻了两名冲来的天戮军将领,他的脸上、身上溅满了鲜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望着身边不断倒下的袍泽,他的心中焦急万分,对一旁杀敌无数的阿瑶喊道:“阿瑶姑娘,必须要过河了,不然就全军覆没在这里了!” 阿瑶的紫微剑飞射而出,洞穿了一名九窍将领的眉心,她点点头,也不再坚持道:“好吧。” “撤往后阵……”马佛念高声下令,剩下的千余名白袍军将士,便撤退到了西面营墙上。 侯景知道白袍军要逃,哪能放过他们?便沉声下令道:“正面加强进攻,两翼骑兵包抄,务必将白袍军留在风陵渡!” 呜呜号角声中,天戮军迅速依命而行,像一只巨大的铁钳,牢牢钳住了白袍残军! 就在白袍军即将支撑不住,彻底陷入包围之际,土营西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两鬓染霜,白袍胜雪的中年人。 第四七八章 不速之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人文质彬彬,看上去甚至有些瘦弱,静静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如渊,就像是误入战场的文士。 然而他一出现,却让场中局势瞬间逆转,白袍军将士响起震天的欢呼,全身的伤痛一扫而空,重新爆发出恐怖的战斗力。三下五除二,就将天戮军赶下了墙头。 另一边,眼看着大好的局面功亏一篑,侯景却没有震怒,而是白日见鬼一般,满脸的震惊。 因为那正是白袍军的主帅陈庆之,这个名字就足以解释一切了。 即便此刻身形略显憔悴,陈庆之周身散发的威压,仍如潮水般扑面袭来。 “侯景,你真要逼我以大欺小?”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硝烟,字字如重锤砸在侯景心头。 “不,不敢。”侯景握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那些被陈庆之打得落花流水的屈辱记忆,化作无形枷锁,锁住了他的咽喉,打消了他的气焰。 虽然陈庆之有可能在跟自己虚张声势,但对方敢站在那里,肯定有所依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不定就能捏死自己…… 他又不姓尔朱,不过是给尔朱家打工的。眼看着天下底定,要分桃子了,这时候怎么能冒险呢? “撤!”他心念电转已经想清了利害,便调转马头,闷声下令。 天戮军的攻势瞬间瓦解,玄色战旗如同丧幡,在暮色中仓皇退去…… ~~ 土城上,陈庆之一直目送着侯景,消失在地平线,这才两腿一软,缓缓向后倒去。 “陈帅!”众将赶紧扶住他,满脸担忧。 “无妨,我只是脱力了……”陈庆之摆下手,苦笑道:“不过我现在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陈帅能醒了就好,只要你在,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众将士哽咽道。 “好。”陈庆之点头笑笑,打量左右,问道:“怎么就这么点人了?” “我们分开突围了。”马佛念忙答道:“但损失都很惨重,估计回不去多少弟兄了。” “唉,都怪我。”陈庆之叹息一声,自责道:“当初就不该带你们渡河。” “陈帅哪里话?”众将忙道:“能跟随陈帅北伐,横扫索虏,威震天下,我等死而无憾。” “是,我等死而无憾!”士兵们也一起喊道。 “好,好……”陈庆之热泪盈眶,深吸了口气道:“先不说这些,把弟兄们都带回去再说。” “是。”马佛念赶忙将最新的情况简单讲给陈庆之。 “……”陈庆之听完后,望向滔滔黄河,缓缓道:“那就继续等船来吧。” “陈帅,梦神真的在黄河上等着我们?”众将轻声问道。 “是的。”陈庆之点点头道:“阿元到现在没来,肯定是遭了祂的毒手……” “啊?”众将当然有过最坏的猜想,但总觉得以任元的强大和机灵,应该不至于…… 他们忍不住纷纷看向阿瑶,却见她只是定定望着河面,显然已经知道任元出事了。 心下黯然之余,他们也忍不住猜测,连陈帅都被伤成这样了,又有谁能斗得过梦神呢? ~~ 黄河自昆仑奔腾而下,浊浪排空,翻卷起千堆霜雪。炽烈的日光将白浪晕染出七彩霓虹,两岸峭壁都笼在这朦胧的绮色光晕中,恍若神明遗落的琉璃长卷。 那光晕中确实有神明,巫阳盘膝跌坐于云端之上,巫姑惬意地舒坐在祂左手边,第五神将则侍立右边。 巫姑百无聊赖地吩咐道:“第五,去钓一尾黄河鲤鱼上来,给我打打牙祭。” 第五神将却置若罔闻。 “我的神将不是下人,你想吃鱼自己钓去。”巫阳替第五神将说话道。 “哟哟,我这一指使就不高兴了,还说你们已经忘了旧情。”巫姑便挤眉弄眼道。 “他是我派去,守护现世躯壳的神将,从来没有对那叫那南宫梦的女子动过私情。”巫阳却淡淡道:“对吧,第五?” “是。”第五神将恭声道:“属下护卫吾神今世躯壳行走人间,忘记了许多事,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听到了吧,都是那小丫头一厢情愿罢了。”巫阳便眉头一挑道:“她居然敢私自去掉名字里的‘梦’字,改名南宫,想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跟我划清界限,真是可笑!” “我看你也跟她较上劲儿了,不然干嘛又把‘梦’字加回来?”巫姑咯咯笑道。 “你住口!”巫阳登时变颜变色。 “好好,我住口。”巫姑伸个懒腰,百无聊赖道:“好无聊啊,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早晚会过河的。”巫阳答道。 “他们要是一直不过河呢?” “我们的时间比他们宽裕多了,只要他们耗得起就行。”巫阳浑不在意道。 “我说你费这事干啥?让第五维下去,咔咔一顿乱杀,不就结了吗。”巫姑撸起袖子,匪气腾腾道。 “观瞻。”巫阳吐出两个字。 “姊姊还真是要面子呢。”巫姑以手扶额,无奈道:“北朝的神明都是敌人,管他们怎么看了。” “阿弥陀佛。”此时却听河面上,响起略显生硬的汉话。“贫僧可不是二位的敌人。” 巫姑目光一凛,笑道:“老朋友来了。” “迎一下。”巫阳微微颔首,吩咐一声。 “是。”第五神将马上分开云层,落下云梯迎客。 便见一个秃顶络腮胡子,皮肤黝黑的西方僧人,足踏一根芦苇,自下游逆流而来,身后还跟着个英俊的年轻和尚。 看到那第五神将,年轻和尚瞠目结舌道:“第,第五大哥,你怎么在这?” “你是……”第五神将皱眉道。 “我是法秀啊!”年轻和尚指着自己道:“几年不见,认不出我来了?当然了,我比原来高了也帅了,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谁知那第五神将依旧摇头道:“以前的事我都忘记了,你认识的可能是第五维,跟现在的我没关系。” “啊……”年轻僧人挠挠头,对那西方僧人道:“师父,这也是禅机吗?” “你先修好闭口禅吧。”那西方僧人淡淡笑道:“人家承认,就是故人,不承认就不是,不必大惊小怪。” “是。”年轻僧人赶忙点头受教。 第四七九章 菩提达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请吧。”第五神将侧身相让道:“二位大人在等着大师呢。” “好。”西方僧人点点头,便带着弟子沿云梯上去云中。 见到两位神明,那西方僧人合十笑道:“贫僧达摩,见过二位大人。” 后头的年轻僧人也跟着合十,但看到二位神明的样子,不由张大了嘴巴。 但想到师父让自己修闭口禅,又赶紧捂住了嘴。 好在二位神明也没搭理他,把目光都放在了达摩身上。 “达摩大师,十年未见了。”巫姑笑眯眯的还礼道:“风采更胜往昔。” “老朽皮囊而已,卜神说笑了。”达摩和气的笑笑。 高高在上的巫阳却没什么好生气,只冷冷看着达摩道:“你在北朝可遇到真佛了?” “呵呵……”达摩笑道:“梦神见谅,当年老衲也不知道,佛陀是你的假身,不然说话高低得客气点。” “哼!”巫阳哼一声,显然对这西方僧人老大的不满。 此人乃天竺人士,自称佛传禅宗第二十八祖,奉师命至震旦广传佛教妙法,‘接上这里的根’。 他于刘宋末年乘船登陆广州,之后便在南朝各地弘法讲经,积攒了很高的声望。 到了本朝,萧衍弃道从佛后,听说他的名声,便下旨给广州刺史‘着妥善护送法驾来京,朕当于正殿晤对’。 于是,达摩被请到了建康,萧衍立即派人接他进入皇宫,盛情款待,并向他请教佛法。 萧衍问他:“朕建寺写经,度僧无数,功德如何?” 达摩却说:“无功德。” 萧衍问:“何以无功德?” 达摩说:“如果做善事而希求果报的话,就不是实在的功德。” 萧衍问:“何为真功德?” 达摩说:“清净妙觉,本自圆满,功德性空。非世间有为之法可得。” 这话让萧衍十分震撼,沉声问道:“何为圣谛第一义?” 达摩答曰:“廓然无圣。” 萧衍神情愈加震撼,肃然问道:“对朕者谁?” 达摩却摇头道:“不识。” ~~ 简单说就是,皇帝问他,我干了那么多事有多少功德?他说那都是刻意的,不算功德。皇帝又问‘那你是谁?’,他说‘不知道’…… 萧衍没把他脑袋砍了,这修养已经在南北朝算第一档的了。 不过两人还是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奏对后,达摩留下一句‘此处无知音’,便离开了建康,欲前往北朝游历。 梁武帝闻讯,马上派人追赶。追到幕府山中段时,两边山峰突然闭合,一行人被夹在两峰之间,只能眼睁睁看着达摩在江边折了一根芦苇,投入江中,化作一叶扁舟,飘然过江,从此杳无音讯…… 这段公案在南朝可谓人尽皆知,至今仍被民众津津乐道。 但一般人只是看个热闹,只有身在局中者,才明白皇帝和达摩的机锋,以及当时的凶险。 现在翻译一下,两人当时的黑话—— 当时的背景是,萧衍崇佛灭道,毁尽天下道观,令道士还俗改信,所以萧衍第一句‘朕建寺写经,度僧无数,功德如何?’ 其实问的是,自己做这些事,真的有好处吗? 达摩说:‘无功德。’便是告诉他没好处。并解释说,这不是真功德,所以他无法借此成佛。 萧衍一听傻眼了,这跟佛陀当时答应的不一样啊。 佛陀说得是,崇佛灭道后,他便也可以此大功德成佛…… 而达摩毫不留情的告诉他‘为求果报而做的事情,根本不是真正的功德。’ 这让萧衍怀疑起,紫金山那尊佛陀的真假来,所以才会问:“何为真功德?” 达摩告诉他,真的功德不是弃道从佛,广建佛寺可以得来的,‘非世间有为之法可得’,而是来自于自我的修行,自我的圆满。 萧衍只觉振聋发聩,感觉自己被浮屠教带到沟里去了。于是隐晦的问道:“何为圣谛第一义?” 佛陀自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圣谛第一义’自然就是佛陀的真义。 达摩却用四个字‘廓然无圣’告诉他,佛陀已经圆寂了,世界上早就没有佛陀了…… 萧衍听完整个人都傻了,佛陀已经圆寂了的话,那我紫金山上供的那位是谁? 所以他才会问达摩:‘对朕者谁?’ 其实不是问达摩‘你是谁’,而是问‘我面对的是谁?’ 达摩说‘不知’,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而是不知道紫金山上那尊佛陀像是谁。 他既然自称是佛陀的二十八代真传弟子,这不摆明了告诉萧衍,那位神明绝对不是佛陀吗? 这也是他来建康面圣的目的,就是为了揭穿浮屠教冒充佛陀传教的骗局! 萧衍虽然当时跟达摩表现的话不投机,却非常想留下他来,引为己用。但达摩很清醒,知道自己揭穿了那位神明的假面,肯定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第一时间提桶跑路。 后来追他的那些人,也根本不是萧衍派的,而是梦神得知了两人的奏对后,命真谛打着萧衍的旗号,前去捉拿达摩。 只是没想到,达摩居然比真谛的法力还要高强。两人一番斗法后,被他一苇渡江逃到了北朝。 ~~ 达摩虽然离开了南朝,但造成的破坏却是巨大的。萧衍和浮屠教从此失去了互信的基础,貌合神离,互相拆台,直到矛盾不可调和…… 所以巫阳十分记恨这个揭穿自己假面的家伙,要不是对方已经成神,早一巴掌就拍死祂了。 “当初让你侥幸逃脱,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聊度残生,还敢来见我?” “呵呵,贫僧来北朝后,于少室山中面壁九年,终有所得。”达摩不卑不亢笑道:“这才敢来拜见梦神大人啊。” “你以为自己成神了,就能在本座面前放肆?”巫阳秀眉一挑,霸气四射。 “岂敢岂敢?”达摩摇头笑道:“尊驾早已成就古神,又岂是老衲这种一百五十岁才刚刚成就的小神,可以比拟的?” “知道就好。”巫阳冷笑一声道:“你今日所为何事?不会是单单来炫耀的吧?” “当然不是。”达摩笑笑,正色道:“老衲来讨个商量,求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放那陈施主一行过河吧。” 第四八零章 浮生三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听了达摩的请求,巫阳不禁哂笑道:“你这老和尚装好人装过头了吧,陈庆之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他?”巫姑也笑问道。 “不认识。”达摩摇摇头道:“只是近来他的大名如雷贯耳,想不知道他都难。” “那就是跟你没关系了,少管闲事。”巫姑啐一口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按说是没关系,但梦神大人出手,就有关系了。”达摩笑道。 “此话怎讲?”巫姑问道。 “梦神大人既然打着佛陀的旗号,祂若杀死陈庆之,世人皆会把这笔账记在佛陀头上。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用不了多少年,这人就真成了佛陀杀的了。”达摩正色道: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陈庆之以七千白袍北伐成功,打遍北朝无敌手,注定是要名垂青史的,这笔账可就太重了。贫僧身为佛陀弟子,不得不硬着头皮替祖师,跟尊驾讨这个人情。” “讨人情?”巫阳哼一声道:“要是佛陀说这话也就罢了,你也配?” “没这个实力,明白吗?”巫姑捧哏道。 “怎么才算有实力?”达摩也不着恼,继续问道:“如果是打得过尊驾,才算有实力,那么贫僧也略通些拳脚。”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柄通体火焰的宝剑,淡淡道:“这柄南明离火剑,是老衲面壁九年所炼,还未曾试过锋刃,不知有没有资格,请尊驾品鉴。” 巫阳目光一凛,没想到达摩竟是个暴脾气。还以为祂一苇渡江,及时跑路,是个老油条呢。 “你也一百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巫姑便笑道:“成个神不容易,别动不动就玩儿命。” “在两位面前,老衲还是个少年。”达摩蜷曲的胡须笑道:“少年郎嘛,冲动点也正常。” 说着挽个剑花,拉开架势道:“请赐教。” “……”巫阳却迟迟没有动手,祂倒虽然有把握击败对方,但怎么也得千招之后,打个天崩地裂、山河破碎才行。 这实在有违祂低调行事的初衷。 说一千道一万,身为南朝守护神,出手破坏北伐,杀害北伐将士,都实在太难看了…… 而且对手还是达摩,要是跟他打了这一仗,自己佛陀的假面就彻底没法戴了,还怎么利用浮屠教,继续在南朝‘普度众生’? 为了大计着想,祂实在不愿意跟达摩大打出手。 略一沉吟,祂淡淡对达摩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既然用了你师祖的名号,多少也要顾及一下祂的身后名。” “所以呢?”达摩问道。 “我可以放陈庆之一行过河……” 巫阳说完,达摩却没有应声,而是静等祂的后话。 果然,便听巫阳接着道:“那么你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贫僧给尊驾塑金身,日夜诵经供奉。”达摩便道。 “我不需要。”巫阳断然摇头。 “也对。”达摩苦笑道:“尊驾是执掌梦境之神,人只要睡觉就会做梦,信不信你不重要。” “你知道就好。”巫阳微微颔首。 “那尊驾想要什么?”达摩便问道。 “梦乡中缺一个诵经的和尚,我看你就挺合适。”巫阳便道。 达摩不禁苦笑:“尊驾说笑了,你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和尚。” “本座就看上你这款了。”巫阳却任性道。祂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把这个祸害带到梦乡里,永久的拘禁起来。 达摩可不敢答应,摇头不迭道:“还是换个要求吧,贫僧还要在北朝弘扬佛法,分身乏术啊。” “那你吃我三掌。”巫阳便举起纤纤玉手道:“三掌之后,不论死活,我都立即走人。” “姊姊,你是要拍死他呀?这天下没人能吃得消你三巴掌。”巫姑闻言大摇其头:“再换一个吧,他不会答应的。” “是啊师父,千万别答应,你这老胳膊老腿的,人家一巴掌就得散架。”法秀也赶紧劝道。 “当在店里买布头吗?还换来换去?”巫阳却不再通融道:“就这个条件,不接受就拉倒。” “好。”达摩便点点头,收起南明离火剑,解开僧袍,露出排骨似的前胸道:“来吧,不必客气。” “那便好好尝尝这‘浮生三梦’吧!”巫阳轻哼一声,天地间便兔走乌飞,昼夜交替。方才还天蓝如碧,响晴薄日,转眼就夜色如墨,星月满天。 第一掌便裹挟着夏夜的温柔袭来。 只见巫阳指尖轻点,万千流萤骤然汇聚成丝绸般的光带,看似轻柔地缠绕住达摩。光带中浮现出种种诱人幻境——金碧辉煌的西方极乐,众生顶礼的无上尊位……这些佛教徒的最高追求,皆真真切切,出现在达摩眼前。 只要他稍稍动心,就会被拖入永恒的美梦中,再也无法醒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达摩垂眸诵经,袈裟上的金线泛起七彩毫光,那些诱惑的光带在触及金身的瞬间化作齑粉。 “居然丝毫不受诱惑,看来你是个真和尚。”巫阳赞一声,第二掌便改变了策略! 其掌心翻涌出道道星河,璀璨的光芒中藏着毁灭星辰的力量。星河流转间,无数星辰脱离轨道,拖着燃烧的彗尾坠落人间,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倾塌! 达摩首当其冲,承受了所有的威力,只见其所处空间寸寸崩裂,连空气都被撕扯成尖锐的漩涡。达摩周身金光大盛,结成金钟罩护体,可那些坠落的星辰却如破竹般穿透金光,在他身上炸出无数恐怖的伤痕。 “碎!”巫阳厉喝一声,最后一颗星辰化作万千碎片,每一片都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达摩的袈裟被气浪撕碎,露出布满血痕的躯体,鲜血顺着衣袂滴落,将身下的白云染成鲜红。但他依旧端坐如山,唯有眉心的白毫愈发明亮,在漫天星陨中坚守着最后的禅意。 “好了好了,三招结束了。”法秀满脸泪水扑上去。“师父,你没事吧!” “让开!”却听梦神冷声道:“还有一掌!” 第四八一章 一千零三掌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什么?!”别说法秀了,就连巫姑都跟着惊呼起来:“不是已经三掌了吗?” “最后两下是碎星二迭浪,算一掌。”巫阳面不改色道。 “你耍赖!”法秀气得直跺脚。 “随你怎么说。”巫阳淡淡道:“规则是我定的,我说算一掌就算一掌,不服可以单挑啊。” “你不要脸!”法秀鼻子都气歪了,但单挑他是决计不敢的。 “徒儿让开。”达摩也缓缓道。只是声音中透着丝丝的颤抖。 “别硬撑了,祂跟你耍赖啊。”法秀急道:“再打完一掌,又说不算怎么办?” “那就打到祂满意为止。”达摩淡淡一笑,拂袖将法秀推到一边。 “再接我这最后一掌!”巫阳周身腾起七彩漩涡,整个天地开始扭曲变形,现出千丈高的神躯法相——那法相生有千目千臂,每只手掌心都生着一只瞳孔,每只瞳孔都流转着不同的梦境世界。 达摩也丝毫不敢怠慢,同样现出菩萨金身,身下生出十二品净世白莲,头顶凝聚庆云,脑后映出金轮! “达摩,既不识浮生之妙,便入我无量梦狱!”巫阳的法相千目怒睁,千臂同时搅动虚空,铺天盖地拍向达摩!万千梦境轰然崩塌,化作裹挟着执念与心魔的黑色洪流,奔涌着向达摩席卷而来。 “你耍赖!”观战的法秀直跳脚。“你这是一千掌!” 巫阳理都不理他,只对达摩冷笑道:“你不是佛法高明吗?看你如何勘破这众生痴妄!” 无数道由爱恨嗔痴凝聚而成的锁链,如同巨蟒般缠住达摩金身。 达摩周身金光大盛,结出卍字印,口诵真经,试图驱散这遮天蔽日的梦劫。 可梦神每一道锁链都铭刻着一界生灵的贪嗔痴慢疑,又岂能轻易勘破? 其中最可怕的一道锁链,竟是由无数信徒对极乐世界的狂热祈愿所化,要将达摩拖入‘悲愿如狱锁金身,苍生不尽佛难宁’的无尽轮回。 达摩周身金光,在锁链的重重束缚下黯淡如烛。他的莲台与金身寸寸崩解,头顶庆云消散,血肉也在无尽梦劫的消磨下,迅速枯萎炭化灰飞,露出一截截金色的骨头。 很快他便成了一具金骷髅,心脏却仍在有力的跳动着,依旧保持着盘膝跌坐的姿势。 “佛骨菩萨相!”巫姑不禁赞叹道:“这和尚是真道行,马上就要成佛了,还敢来趟这浑水。” “遇上我,祂就成不了佛了!”巫阳狞笑一声,千手一起加劲,想要将达摩的佛骨捏碎。 谁知此时,达摩的眼窝亮起,放射出大慈大悲之光。他双手结出从未现世的‘舍身印’,任由梦劫锁链将佛骨彻底吞噬。 在天地湮灭的瞬间,能听到他最后的偈语穿透虚空: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巫阳闻言神色大变,长叹一声道:“算你厉害。” 便见万千锁链缚住的黑洞中,倏然现出一点毫光。待那光芒渐消,现出一粒莲子。 那莲子迅速的抽根发芽,开出了片片荷叶。 “不唯入地狱,且常住地狱!”达摩庄严的佛音,继续在半空响起。 荷叶中,很快生出一朵粉色的莲花,待那莲花迅速膨大、绽开,便见达摩完好无损的盘膝坐于莲台,朗声道: “不惟常住地狱、而且庄严地狱……” “至于吗?”巫阳难以理解道:“发下此等宏愿,你此生注定无法登极乐。” 他虽然是个假佛,但对佛教知之甚详。他听说过佛教有发大宏愿换取大法力的神通。 只是许愿容易还愿难,往往一时痛快换来一世痛苦,何况还是这种常驻地狱,庄严地狱的大宏愿,那真要把生生世世都搭上了。 “人人都说西天好,可多数人还是会下地狱。”达摩正色道:“不去西天,我一样成佛!” “算你狠,我们走。”巫阳黑着脸,带领第五神将拂袖而去。 “唉,何苦。”巫姑也叹口气。 “诸行无常,有生皆苦。”达摩宣一声佛号,正色道。 “好好,我以前小看了佛门……”巫姑赞叹一声,又嘱咐法秀道:“送佛送到西,你要把他们亲自送回大梁去,不然我们可不认哦。” “那,那是自然。”法秀看着跟灵之大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卜神,赶紧点头。 “走了。”巫姑伸个懒腰,便驾云而去。 待二神离去,一直强撑着的达摩,猛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神情委顿,面如金纸。 “师父!”法秀赶紧扶住达摩。 “为师不要紧。”达摩说着又喷了一口血,苦笑道:“好吧,要命了。” “呜呜,你不会要死了吧?”法秀通红着眼眶道。 “怎么说话呢,这孩子?”达摩白他一眼道:“放心,师父的宏愿不是白发的,至少能换来七年阳寿。” “那七年后呢?”法秀带着哭腔问道。 “当然是下地狱咯。”达摩笑道:“老天爷可不兴赖账的。” “呜呜,师父,你犯得着这么拼命吗?”法秀哭成了泪人。 “我哪知道那个王八蛋,说好的打三掌,结果打了我一千零三掌?!”达摩骂骂咧咧道:“我这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一遍,疼死老衲了。” “就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神明。”法秀怒道。 “所以,一定要阻止祂,如果让祂成就神王,华夏将永坠噩梦。”达摩叹息一声道:“就像我的故乡那样……” “师父,祂那么强,我们能做得到吗?”法秀巴巴问道。 “一定能的。”达摩正色道,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又叹了口气道:“当然需要奇迹发生。” “那就去创造奇迹吧。”说着他抽出南明离火剑,丢给法秀。 “我?”法秀一手持剑,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 “做好你该做的事,奇迹就会发生。”达摩挥挥手道:“赶紧去吧,你的朋友们在等着你呢。” “是,师父。”法秀负剑于背,双手合十,泪眼汪汪道:“你老人家可要保重啊。” “这么大孩子了还哭哭啼啼。”达摩慈祥笑道:“放心吧,我又不光你一个徒弟。” 第四八二章 千里建康几日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风陵渡,白袍军将士每日翘首以待,终于在化为‘望夫石’前,看到了怒涛滚滚的河面上,缓缓驶来一叶扁舟。 小舟无桨无帆,逆流而上,船头立着个俊美无俦的年轻僧人,朗声作歌曰: “大梁月华真经开,万里芒鞋踏雪来。少室云台老僧在,抚顶授法三载斋。 忽闻故剑鸣天外,风陵浪涌白骨埋。前生杀业今渡怀,袈裟作帆接引来!” 可惜白袍军将士大都是粗鄙武夫,听不懂此中真意,一个个面面相觑,互相问道:“是来接咱们的船吗?” “这也忒小了点。” “管他呢,赶紧禀报陈帅!”瞭望的斥候纵身跃下城头,报信去了。 不一时,陈昭搀扶着陈庆之上了城头,阿瑶也在一旁。 她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到那年轻和尚是法秀,便轻声道:“是来接我们的人。” “阿瑶姊姊!”法秀视力也不错,同样认出她来,使劲招手。 “请这位小师父上来说话。”陈庆之便道。 ~~ “阿弥陀佛,小僧法秀拜见陈帅。”法秀上得岸来,合十行礼。 “听阿瑶说,法秀师父是阿元的故友。”陈庆之客气还礼。 “那是,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法秀笑道:“比亲兄弟还亲。” 众将闻言不禁暗暗翻白眼,就他这嫩的能掐出水的模样,二十都不到,还几十年的交情……不过现在人家是天降救星来的,当然说啥是啥。 “是阿元请小师父来的吗?”陈庆之问道。 “是啊。”法秀点点头问道:“他人呢?” 众人神情一黯,法秀先是一慌,但看阿瑶神色还算正常,又稳住情绪道:“阿瑶姊姊,我三哥没事吧?” “有事儿。”阿瑶低声道:“他被梦神杀害了。” “啊?”法秀闻言如遭雷击,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道:“哎呀,我的三哥呀,你怎么这就没了啊……” 哭了好一阵,他又问二哥大哥在哪?得知同样生死未卜,又是好一阵难过。 “你先别哭了。”阿瑶见他止不住的悲声,只好开口劝阻道:“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呢,等上了船再哭不迟。” “哦,也是。”法秀赶紧擦擦泪,止住哭声道:“请诸位上船吧,小僧载你们过河。” “请问小师父,梦神呢?”陈庆之问道。 “已经被家师撵跑了。”法秀便道:“陈帅和诸位放心过河便是。” “哦?尊师是?”陈庆之等人十分震惊。 “菩提达摩。”法秀便骄傲道:“佛祖真传二十八代弟子,可不是浮屠教那些骗子能比的。” “原来是达摩大师。”陈庆之恍然道:“当年他离京时,我还奉命前去挽留,结果他用移山之术拦住了我们的去路,然后一苇渡江潇洒北去。大师风采,纵使时隔多年,依然令人记忆犹新啊。” “家师出手相助,也是为了了却当年的因果。”法秀催促道:“快请上船吧,有家师在,梦神不会回来的。” “好,只是你这船……”陈庆之点点头,看着那仅容两三人站立的小船,不禁有些为难。 “不用担心,只管上就是。”法秀却信心满满道:“这船便是当初载着家师渡江的那艘。” “这样啊。”陈庆之这才下令,全军上船。 法秀还真没吹牛,那船看上去十分狭小,但将士们连人带马一个接一个登船,却怎么也装不满,显然是一件顶级法宝。 待到所有人都上来,法秀便操船向下游驶去。 “小师父把我们送到对岸即可。”陈庆之见状微微皱眉道。 “家师吩咐,送佛送到西。”法秀却认真道:“尔朱荣的大军还在南岸,以白袍军的状况,就算能杀出重围,损失肯定也小不了。” “所以我们还是顺流出海,把你们直接送到建康去。”他接着提议道:“我师父这船是出了名的快,几天就到。” “如此自然便利,可是顺流而下,要经过洛阳一带,肯定会被天戮军发现的。”马佛念插嘴道。 “放心。”法秀自信道:“在外人看来,这还是一条小船,船上只有我和陈帅二人。” “为什么是陈帅不是我们?”众将士不解问道。 “因为陈帅是神明,掩盖不住啊。”法秀解释一番,又歉意道:“陈帅的样貌众所周知,还请剃度一番,掩人耳目。” “那怎么能行?”众将闻言大摇其头。 陈庆之却洒然笑道:“无妨,我也正好有些看破红尘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也是自己应付的代价。达摩救了自己的将士们,自己理应以此报答禅宗。这样日后人们才知道,是佛门在危急时刻出手救了他和白袍军。 他便对法秀道:“有劳小师父了。” 法秀于是掏出剃刀,为陈庆之剃了光头,又披上一件袈裟。 然后两人并立船头,果然一路畅行无阻驶过了洛阳,顺利出河南入河北,自沧州入海,再南下长江口,三日后建康便在望了。 “按说应该万人空巷,满朝文武一起迎接白袍军的。”看着一切如常的码头,法秀轻叹一声。“不该让你们这样悄悄返京。” “能活着回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陈庆之和白袍军众将却很知足。“还不知另一路的兄弟是死是活呢。” “多谢小师父和达摩大师,日后若有差遣,陈某定在所不辞。”陈庆之率众向法秀行礼致谢。 “哎,可千万别这么说……”法秀摆手连连道:“我师父说了,施恩不能图报,不然就不算功德。” “好。”陈庆之只好打住,再次抱拳致谢后,命将士们下船。 “陈帅,我就不下船了。”此时阿瑶却轻声道。 “好。”陈庆之早就知道,她要搭法秀的船去一趟西南。点点头又问道:“我不中用了,让老马他们和你一起去吧?” “不必。”阿瑶摇摇头。 “哎,好吧,那你千万小心。”陈庆之知道她主意极正,也没法再劝。 “阿瑶姑娘,我们等你的好消息!”众将士也纷纷向阿瑶道别,然后才列队下船。 第四八三章 出发,去鬼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昭扶着陈庆之下船,忽然惊喜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们啊。”便见陈灵之亭亭玉立在侯府马车旁,激动的眼圈通红。 “灵之。”陈庆之深深看一眼女儿,见她美丽的大眼睛略失神采,才动情的唤了一声。 “阿父。”陈灵之落泪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已经无甚大碍了。”陈庆之忙笑道:“虽然还没法施展神通,好在回国了,也用不着舞枪弄棒了。” “走吧,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陈昭招呼大妹上车道。 “阿兄和阿父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出去两天。”陈灵之却歉意道。 “啊?”陈昭一愣,他记忆中,妹妹还没出过门呢。 陈庆之却了然回头,看了看法秀的船,问道:“是在等你吗?” “去吧。”陈庆之酸涩一笑道:“路上小心。” “是,阿父保重。”陈灵之向陈庆之福一福,目送着父兄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陈昭便迫不及待问道:“阿父,你也放心?” “没办法,女生外向。”陈庆之苦笑道:“老父亲重伤回来,她问一句就走。还好意思说是来接我的,真是不像话。”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她的安全。”陈昭无奈道。 “唯独此事,不需要担心。”陈庆之却云淡风轻道。 “啊,为什么?她个弱女子,眼睛又不好。”陈昭不解道。 “不为什么,总之你放心就好。”陈庆之终结了这个话题,轻声道:“走吧,入宫向皇上交差!” “唉,好吧……”陈昭只好点头应下。 ~~ 目送着马车离去,陈灵之便转过身来,朝着法秀亲切一笑道:“小和尚,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灵之…姊姊……”法秀瞪大眼睛打量着陈灵之,心里一阵阵发毛。“像,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陈灵之笑问道,说着便朝船上走来。 “姊姊当心脚下。”法秀赶紧跳下船来,想要扶着陈灵之上船。 “放心。”陈灵之笑道:“我要是连路都走不利索,就不会跟着你们添乱了。” “怎会是添乱呢,有姊姊在我心里踏实极了。”法秀忙赔笑道:“对了,姊姊有没有孪生姐妹?” “没有啊,怎么了?”陈灵之摇头笑道。 “没没,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法秀灵觉超人,能感觉出她跟那巫姑并不是同一人,便按下了心头疑惑。 这时,陈灵之‘望’向立在船头的阿瑶,微笑道:“阿瑶妹妹,咱们还是头一回见面呢。” “我比你大。”阿瑶轻哼一声。 “好吧,阿瑶姊姊。”陈灵之神情一滞,但还是从善如流道:“虽然第一回见面,但早已久仰大名,神交多年了。” “我也一样。”阿瑶最不愿搭理的就是她,但此时有求于人,只好耐着性子道。 “咯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中,苏小小现出身形。她笑眯眯的打量着二女道:“你们在一个衙门共事多年,居然从来没打过照面?” “也没几年……”阿瑶不好意思地说一句,又惊喜道:“姊姊你也来了?” “我不来不行啊,怕你们打起来。”苏小小撑着红纸伞,调笑一声道。 “姊姊说笑了。”陈灵之笑道:“我还从来没跟人动过手呢。” “……”阿瑶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苏小小算看出来了,要动嘴皮子,阿瑶十个也斗不过一个陈灵之,便打住道:“我阿元兄弟真的还能救回来?” 包括开船的法秀,所有人都望向陈灵之,便见她坚定地点头道:“能。” “太好了!”小和尚一蹦三尺高,把船开的飞快。 “怎么救?”苏小小忙追问道。 “那根蓍草在你身上吗?”陈灵之便问阿瑶道。 “当然。”阿瑶点点头,从怀中摸出那根带着体温的蓍草。 她之所以没有和任元同生共死,就是因为战前,任元给了她这根蓍草……说让她把这根草带回国,去找陈灵之复活自己。 阿瑶知道,任元预见了自己的死亡。这是对抗命运,死中求活唯一的办法。所以她才会乖乖听话离开了任元…… 这段时间,边上没人的时候,阿瑶就会拿着蓍草呼唤任元的名字,却从来没有任何反应。她甚至一度以为,这是任元故意骗自己,不让自己陪她送死,编出来的谎言。 “这东西真有用吗?”她将那根蓍草递给陈灵之。 “当然。”陈灵之颔首道:“大道五十,天演四九,这便是那遁去的一。” 说着她将那根蓍草,系在赛雪欺霜的手腕上,沉声道:“阿元被梦神打的形神俱灭,只剩这一线生机,寄托在这根蓍草上。” “那你就快把他复活吧。”阿瑶看着她的动作就一阵不爽。 “没那么简单。”陈灵之却放下袖子,轻声道:“我们得去一趟罗刹鬼国,求鬼王借还魂灯一用,才能将阿元带回来。” “原来如此。”苏小小恍然道:“怪不得你要叫我一起去呢。” 说着咯咯笑道:“鬼国高层里也有我的拥趸呢。” “正是如此。”陈灵之点头道:“鬼王和梦神势成水火,按说阿元是梦神的敌人,他应该可以帮忙。但上古十巫,各个脾气怪异,保不齐又出什么幺蛾子,咱们人多计长,也好应对。” “是这个道理。”苏小小赞同道:“没想到你足不出户,还能跟鬼王说上话。” “我也没见过鬼王。”陈灵之坦诚道:“是熟人介绍的。” “好家伙……”苏小小不禁苦笑道:“那还真不好说。” “随机应变吧。”陈灵之轻叹一声,振奋精神道:“总之一定会把阿元带回来的!” “那是一定的!”法秀精神饱满道。 “……”阿瑶狐疑地瞥一眼陈灵之,却也轻声道:“一定。” “那就出发吧,目标酆都!”苏小小站在船头,手指前方。 “一定要把阿元带回来!” 【本卷终】 第四八四章 一夜鱼龙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四人乘坐‘一苇舟’沿江而上,虽是逆流,速度却一点不慢,两天后便到了荆州。 船过荆州后,两岸的城镇明显减少。至夷陵后,更是基本没了汉人生活的痕迹,两岸的山势也渐渐陡峭起来。 “果然是‘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苏小小立在船头,看着两岸愈发壮美的景色,不禁感叹道。 “这里离桃花源不远了吧?”陈灵之站在一旁问道,二女迎风而立,裙裾飘飘,宛若巫山神女。 “应该就在南边两百里的大山里。”苏小小指了指南方道:“可惜已成鬼蜮,不然真推荐你回来的时候,去游览一番。” “我又看不到美景,没什么可惜的。”陈灵之却无所谓地笑道。 法秀一边驾船一边问阿瑶:“姊姊,那就是当初你和三哥寻的桃花源吗?” “是。”阿瑶点点头,面现缅怀之色。“时间可真快,一眨眼四五年过去了。” “是啊。”小和尚也一脸感慨道:“五年前我还是灵隐寺的小学徒,想不到现在居然成了北朝的禅宗弟子。” “小和尚,你是怎么跑去北朝的?”苏小小笑问道。 “回姊姊,小僧在同泰寺读遍了佛经,也请教了诸位高僧,可还是无法解决心中疑惑。”法秀轻叹一声道:“佛陀若真的大慈大悲,又怎会制造无尽的噩梦,来折磨世人呢?” “因为那佛陀本来就是假冒的。”陈灵之淡淡道。 “是啊,但当时我可不知道,甚至连这种大不敬的念头都不敢有。”法秀苦笑道:“后来,我听师伯们闲聊时,说起了达摩和皇上的那段公案。师兄们当成个笑话讲,我却入了心。” “尤其是那句‘廓然无圣’,简直振聋发聩,解开了小僧长久的迷惑。”法秀接着道:“于是我就动起了到北朝寻访达摩大师的念头,正好寺里要派人下山传教弘法,我就报名离开了同泰寺,然后直奔北朝,一路打听,最终在少室山见到了达摩大师,求他为我解惑。” “结果他说,道不轻传,法不贱卖。不能告诉我真相,除非我拜他为师。”法秀苦笑道。 “然后你就拜他为师,改换了门庭?”苏小小忍俊不禁道。 “当然。”法秀却很看得开道:“我的目地是拜真佛,学真经,此路不通当然要换一条了。” “那你觉得达摩这条路能通吗?”陈灵之笑问道。 “……”法秀寻思片刻道:“现在看来,还是挺靠谱的。” “哈哈哈,小和尚现在好谨慎。”苏小小咯咯笑起来。 众人正说话间,忽然感觉脚下一晃,江面上泛起层层白沫,一个巨大的龙头探出水面。 “凡人,见了本龙还不速速下跪?”那龙头口吐人言。 四人都见过大世面,自然毫不惊慌,苏小小反而饶有兴趣地对那龙头笑道:“你再往上点,看看你下面是龙身子吗?” “区区凡人,竟敢挑衅本龙!”那龙头似乎被揭到了逆鳞,怒骂一声道:“去死吧!” 说着便张嘴吐出一颗水雷,要将小舟炸上天。 谁知眼前一花,那水雷便被弹飞回来,在他身前炸开。轰的一声,激起两丈高的浪头,反倒将它炸上了天。 这下它也露出了全身,原来是一只龙头鱼身的鳌鱼。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是冒充的。”苏小小大笑起来道:“正经龙哪会只露个脑袋出来?” 那鳌鱼尴尬极了,小声嘟囔些‘鱼龙就不是龙了吗?’‘俺只是还没修炼到家。’之类,彻底没了气焰。 “念你修行不易,赶紧滚吧。”陈灵之淡淡道:“不然下次换别人出手,你就要被做成鱼脍了。” “……”阿瑶看她一眼,感觉她在阴阳自己。 “哎哎,我滚我滚。”那鳌鱼也是个识时务的,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老老实实就要潜水溜走。忽然又露出头来,用鱼鳍拍了拍龙头道:“让你们一搅合,忘了正事了。” “什么正事?”苏小小问道。 “正事就是,咳咳……”鳌鱼将鳍挡在嘴边,咳嗽两声道:“前头是鬼国地界,生人勿进。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说着他看向苏小小道:“当然,你可以进。” “我本来就是鬼,当然可以进。”苏小小笑道:“倒是你,明明是个活物,怎么给鬼国看起门来了?” “谁说我是看门的?”鳌鱼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本座乃瞿塘峡的水神,后来被鬼王占了地盘,赶出了三峡,只能在下游鬼门关外游弋。” “那你还骄傲个啥劲儿?”苏小小问道。 “因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那鳌鱼便得意道:“我这些年,不知劝返了多少误闯鬼门关的人类,攒下了泼天的功德,这才能化为鱼龙。成就真龙也指日可待!” “你所谓的劝返,就是用水雷把人炸飞吗?”苏小小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是你们先出言不逊的……”鳌鱼闷声道:“平时我都是只动嘴不动手的。” “是你先出言不逊的。”苏小小和陈灵之异口同声。 “好好,不争竞了,就算咱们都有错,你们快回去吧。”鳌鱼挥了挥鱼鳍道:“等将来阳寿尽了,自然有拘魂鬼带你们来。” “等不了那么久,我们现在就得去鬼国。”陈灵之沉声道。 “你以为能打过我就了不起了?告诉你,没有人能活着从鬼国出来!”鳌鱼瞪大龙眼打量着陈灵之,忽然瞳孔一缩道:“算了,当我没说,你们爱去去吧。” 说完又要潜水溜走,却被陈灵之叫住道:“先别走,给我们讲讲鬼国的情况吧。” “还用我讲吗?你不比我更清楚?”鳌鱼翻翻白眼。 “我不清楚。”陈灵之却摇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出门。” “瞎说,你光钓我都钓了几回?瞧瞧,把我钓成了翘嘴都。”鳌鱼舔着自己厚厚的嘴唇。 “有吗?”陈灵之淡淡道:“那你还这么不老实?” “老实老实,我比谁都老实。”鳌鱼吓得打了个激灵,显然怕极了陈灵之。这下不敢再废话,麻利介绍起鬼国的情况来。 第四八五章 西陵恨天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一苇舟乘风破浪,鱼龙跟在一旁,大声介绍着鬼国的情况。 “其实酆都很久以前就是鬼城,但那时,只占据了西陵峡北岸,远没有今日的声势。” “是本朝开国以后,因为鬼王军有从龙之功,皇上就将夷陵以西,全都封给了鬼王。鬼王便以此为基业,创建鬼国。这三十年来,不断扩张势力,如今附近两千里,都是祂的地盘了。无论是巴郡的蛮人,还是十万大山里的罗罗人,全都是祂的忠实信徒。” “你不是说,没有人能从鬼国里活着出来吗?”苏小小抓住他自相矛盾的地方,问道。 “我说的是人,鬼王的信徒已经不算人了。”鱼龙煞有介事道:“他们昼伏夜出,好死恶生,睡觉都在棺材里,就是一帮活死人!” “好吧。”陈灵之点点头,问道:“那我们怎么才能见到鬼王?” “你老人家的话,直接登门就是了,鬼王还能给你吃闭门羹不成?”鱼龙笑道。 “说了多少遍了,你认错人了,我第一次来。”陈灵之无奈道。 “好吧,如果是第一次来的话,那难度可就大了,首先你们得过了三关,才能抵达酆都。”鱼龙便介绍道:“酆都是鬼国的入口,进去之后什么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说了半天,你也不知道多少嘛。”苏小小笑道。 “都说了,我早就被赶出来了……”鱼龙颇受打击,弱弱道:“躲着鬼国的人还来不及呢。” “好了好了,你先把三关的情况说一说吧。”苏小小用失望的语气说道。 “这我清楚得很!”鱼龙赶紧知无不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拿捏了。 “三关是鬼王为了拱卫酆都,以三峡为基础,设立的三道关卡。”便听他如数家珍道: “你们即将面临的,是原先的西陵峡,现在叫‘西陵恨天关’,由大名鼎鼎的楚霸王镇守。” “楚霸王?”苏小小笑道:“他不是秦末的人吗?” “是,楚霸王早就变成死鬼了,所以鬼王才能驭使他。”鱼龙看看苏小小道:“你这种孤魂野鬼,最好别往鬼国凑,若被齐民编户,一样得服鬼役,当鬼差,再也甭想自由咯。” “有个编制也挺好。”苏小小咯咯笑道:“说不定我还能当个女判官呢,到时候把你们的名字从生死簿上统统划掉。” “西陵恨天关到了。”看到她满不在乎的样子,鱼龙摇摇头,心说真是不怕死。 好吧,人家本就是死人了,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祝你们好运。”它便潜入江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 船行数里,进了西陵峡。只见两岸奇峰竞秀,江上礁石林立,江水汹涌激荡。 扁舟似一枯叶般,在水流如沸、泡漩翻滚的水面上剧烈摇晃,忽然砰地一声,船撞上什么东西,猛地停了下来。 幸亏船上都不是凡人,不然这一下,就要全被抛到长江里去了。 众人以为是触礁了,但定睛一看,竟是撞上了一根粗大的铁锁链。 铁锁拦江,横贯两岸,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阿瑶哼一声,飞出紫微剑,就要斩断铁锁。 却听铛的一声,一支巨型盘龙戟凭空刺出,挡住了阿瑶的飞剑。 正是大名鼎鼎的霸王戟! 顺着戟杆看去,楚霸王体态雄伟,身披残甲,浑身浴血,两道粗烈的浓眉下,一双重瞳燃烧着赤红色火焰!胯下乌骓马通体漆黑,神骏无匹,只是同样伤痕累累…… 这应该是霸王在乌江自刎前的状态,虽然已是遍体鳞伤,却依然霸气四射,睥睨天下! 跟霸王本王一比,自比霸王的尔朱荣就是个弟弟…… 霸王一现身,西陵峡的天光便被血色浸透,峡谷中回响起千古不绝的兵戈喊杀声! 瞬间便将众人拉回了金戈铁马的古战场。 “汉贼,安敢犯我大楚疆土!”霸王怒喝一声,震得两侧山壁落石纷纷,山壁上一排排方形的洞口也骚动起来。细看就会发现,每一个洞口中,皆有一具悬棺在颤动…… “霸王别误会,我们是来拜访鬼王的!”陈灵之忙高声道:“我这里有鬼王故友的信物!” “什么鬼王?与本王无关!要想过此关,先击败我江东子弟再说!”项羽却看都不看,爆喝一声:“三军何在?!” 听到霸王的召唤,腐朽的棺木纷纷迸裂,青灰色的楚军亡魂如潮水涌出。他们身上同样穿着破破烂烂的盔甲,双目泛着幽蓝磷火,手中的兵刃却依然寒光闪闪。 与此同时,江面腾起冲天烈焰,无数残缺不全的战船,从火海深处浮现,桅杆上残破的‘楚’字战旗猎猎作响。 楚军亡灵降落在战船上,齐声发出震天呼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干掉他们!”项羽霸王戟一指,楚军战船便从四面八方逼近了那一叶扁舟。 楚军将士挽弓齐射,箭簇在半空凝成幽蓝色的火云,铺天盖地射向‘一苇舟’。 眼见箭雨落下,苏小小撑开了她的红油伞,伞面迅速变大,覆盖住整条扁舟。 咄咄咄咄,箭雨砸在油纸伞上,全都被弹飞到江面上,化作团团鬼火。 很快,四周变成了一片火海,那扁舟却依旧毫发无伤。 这些年苏小小也没有虚度,在帝流浆的帮助下,她已成就鬼仙之境,不然也不敢以一己之力抵挡千军万箭。 两轮齐射之后,见不能伤对方分毫,项羽便下令跳帮近战。 一艘艘巨大的战舰将扁舟团团围住,楚军将士手持刀盾,嗷嗷鬼叫着跳下战船,扑向扁舟。 阿瑶秀眉一挑,飞剑电射,楚军亡魂触之即溃。一人一剑,居然挡住了潮水般扑来的楚军。 项羽见状,催动乌骓踏火而至,再次出手敌住了阿瑶。 虽然他只是霸王的残魄,实力却依旧恐怖无比,戟风掀起熔浆巨浪,每一下都能把江水劈成两半! 阿瑶却不惧反喜,紫微剑化作一柄长枪,挺枪与霸王战在一处。两人拳拳到肉,招招都是硬碰硬,战了个山崩地裂,江水倒流! 第四八六章 霸王卸甲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阿瑶与霸王单挑,其余人也没闲着,法秀擎着南明离火剑,不知劈飞了多少飞扑而来的鬼军。 苏小小有力地拨动琵琶,奏出铿锵的杀伐之音,击溃一个又一个鬼军。 陈灵之也挥舞着一根灵蛇似的软鞭,不知抽飞了多少漏网之鱼。 “鬼军太多了,根本打不光!”她一边挥舞鞭子,一边沉声对苏小小建议道:“既然厉鬼都是怨念所化,还是试试攻心为上吧。” “好。”苏小小沉声道:“掩护我。” “放心。”陈灵之手上陡然加劲,软鞭在江面上划了个凌厉的圆圈,激起冲天的水幕。 那水幕居然泛起微微的金色,但凡冲进水幕的鬼军,便惨叫着烟消云散…… 法秀看得目瞪口呆,他看得清楚,那是陈灵之指尖的一滴血,融入了水幕中所致。 那滴血居然是金色的……还说你不是卜神? 苏小小却顾不上这些,她全神贯注弹奏起了琵琶曲《霸王卸甲》! 低沉有力的扫弦中,悲凉的曲调迅速蔓延开来,将霸王和楚军带回了,他们生前的最后一战…… 他们回忆起,霸王在绝境中,最后一次点兵出阵的沉重心情。 琵琶声越来越快,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们回想起,在垓下战场上,纵使跟着霸王左冲右突,杀敌无数,却依然无法冲出汉军十面埋伏的沮丧。最终损失惨重,气力殆尽,只能再次退回营中的绝望。 这时,琵琶奏出令人肝肠寸断的曲调,四面楚歌声响起,和前面悲壮的出阵、绝望的战斗形成鲜明的对比。却让霸王和将士们更加难过,全都停止了战斗,沉浸在最后一夜的悲凉中…… 只见美丽的虞姬来到战败的霸王身边,为他最后一次卸下沉重的盔甲,为他包扎伤口。 面对此情此景,一直意气风发的霸王,终于颓然消沉,苍声唱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闻之,悲声唱和道: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说罢便拔剑自刎于霸王面前…… 霸王悲从中来,抱住虞姬,落泪痛哭。 三军将士也齐声哭嚎。“霸王啊霸王,我们再也回不了江东了吗?” ~~ 苏小小的琵琶声,令霸王和江东子弟兵,彻底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那些死后依然坚定追随霸王的江东鬼军,竟在乐声中抱头痛哭,手中兵器纷纷坠入江中。项羽的霸王戟也僵在半空,他额间青筋暴起,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请姑娘手下留情。”这时,江面上现出一抹红裙,那长发披肩,神色凄婉的绝色女子正是虞姬。 虞姬的鬼魂莲步轻移,来到扁舟旁,盈盈下拜,泪染胭脂,如泣如诉道: “当年垓下之败,八千江东子弟埋骨他乡。我家大王陷入两难,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死,又何颜见九泉之下的将士?就这样自责了几百年不得解脱。求姑娘不要再折磨他了。” “那也得霸王先放过我们再说。”陈灵之便朗声道:“我等只是路过西陵峡,无意与霸王争执,咱们互相放过如何?” “这位姑娘有所不知,鬼王有一样上古至宝,名曰:‘真灵位业图’,历史上的帝王将相、圣人先贤,死后皆图上有名,不得不受其差遣。”虞姬叹息道:“除非消除心中执念,否则永远受制于鬼王。不然以我家大王的傲气,怎么可能给鬼王看门?” “霸王的执念,无非就是败于刘邦,难以面对江东父老。”陈灵之便高声对项羽道: “但是七百年过去了,刘邦建的大汉早就亡了,霸王的英名却愈加响亮。恁也该释怀了!” “本王有一千次能杀死刘邦的机会,却一次次都浪费了。结果一次就让那刘季反杀成功,还创立了五百年汉家天下,让本王如何释怀?”项羽恨声道。 “刘邦之所以获胜,因为他是帝王,而大王之所以失败,因为你是英雄。英雄往往不是帝王的对手,但比起心机百变的帝王领袖,我华夏更仰慕霸王这样的刚烈英雄。”陈灵之却摇摇头,正色道: “正所谓,万里长城空自许,千秋霸业转头空。刘汉子弟今安在?世人唯忆楚霸王……” 顿一下,她接着露出缅怀之色道:“我有一个好朋友,曾经做过一首诗,可为明证——‘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所以请问大王,你是愿意当一个万人仰慕的英雄,还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帝王?”陈灵之最后沉声问道。 项羽闻言,脸上的痛苦之色缓和不少,紧蹙的眉目也舒展开来。缓缓道:“你这朋友,倒是本王的知己。” “可惜我这个好朋友也为了掩护大军撤退,壮烈牺牲。”陈灵之说着,也向霸王下拜道:“求霸王英雄惜英雄,让我们去拜见鬼王,把他重新带回人间吧。” 霸王闻言睁眼看看满脸恳求的众女子,又看看虞姬,见她微笑颔首,终于缓缓点头,把霸王戟一挥,沉声道:“去吧!” “多谢霸王。”众人闻言,如蒙大赦,赶紧开船过关。 霸王和虞姬并肩而立,目送着那一叶扁舟远去。 天空渐渐恢复了本来的颜色,他回头看了看战船上的江东兄弟,问道:“你们还怪我吗?” “不怪!”将士们齐声答道。 “真的?”项羽不自信的问道。 “真的!”众将士重重点头道:“我们就从来没怪过大王。” “那我真的还算英雄?”项羽又问虞姬道。 “当然。”虞姬笑道:“千百年来,人们提起英雄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王啊,连妾身都跟着沾了光呢。” “……”项羽默然半晌,忽然如释重负的笑道:“倒也不坏。” 说着对众将士道:“走,跟本王回江东!” “是!”将士们高声应和。战船缓缓调头,顺流而下。 “大王,我们也回家吧。”虞姬缓缓走向项羽。 “回家。”项羽展颜一笑,二人十指相扣,身影渐渐透明,消失在这景色秀丽的西陵峡中。 ps.这一卷是最后一卷了。 这本书是和尚的一个全新尝试,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尝试失败…… 不过虽然这本书成绩不尽人意,但和尚也一直很认真的在写,没有偷工减料。一是为了对得起所有付费读者、衣食父母;二是为了对得起这本书、对得起自己的辛苦。 我觉得,把这一卷写个豹尾出来,这两点就算做到了。 其实写之前,鉴于巨大的风险,我就没做太长的大纲。这一卷完结,其实是正常结尾。只能说是,挤掉了部分的水分…… 感谢大家不离不弃,我一定带给大家一个精彩的结局。 放心,结局后,会按照大家的要求,多写几个番外的…… 第四八七章 巫峡问心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闯过西陵峡,眼前江面豁然开阔,船侧泛起一圈巨大的水花,那鱼龙又探出头来,赞道:“失敬失敬,几位真是厉害呀!” “你才知道?”苏小小十分得意,茶气十足地问道:“你觉得我们几个谁最厉害?” “厉害,都厉害,姑娘你琴艺无双,真是一曲肝肠断啊;这位白裙姑娘武功盖世,居然能跟霸王打得有来有回……” 顿一下,它又满脸谄媚地对陈灵之道:“但最厉害的还是恁老,居然三言两句就让霸王让路。真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那只是霸王渴望救赎的灵魂罢了。”陈灵之淡淡道:“七百年了,对手的王朝也烟消云散,还有什么执念放不下?” 顿一下,她望着江中倒映的秀丽青山,像是在说霸王,又像是在说自己:“可能就等着别人,在跟自己说这些话呢。” “原来如此,太有道理了。”鱼龙竖起胸鳍,点个大大的赞道:“瞧瞧,这就叫智慧!” 苏小小被它贱兮兮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 “那我呢那我呢?”法秀虽然长大了,但老毛病还在。见它夸了一圈没夸自己,便忍不住问道。 “你嘛……你有一把好剑。”鱼龙憋了半天道。 “我就不该问……”法秀深受打击,郁闷道:“合着我就一无是处。” “不不不,至少你脑袋挺亮的。”鱼龙补救道。 “别说了。”法秀更郁闷了。 鱼龙见惹人家不高兴了,赶紧换个话题道: “前面就是巫峡了,被鬼王改为了巫峡问心关。” “又是哪位古人镇守呢?”苏小小问道。 “陶朱公。”鱼龙笑道:“这一关好过,只要你们小嘴甜一点,陶朱公非但不会为难你们,还会请你们好吃好喝,送你们程仪的。” “不愧是商圣,真场面!”苏小小高兴地赞一声。 ~~ 复又前行百余里,便至巫峡,但见峡长谷深,奇峰突兀,云腾雾绕,江流曲折。 船行其间,宛若进入一幅绮丽的画卷,令初临此境的苏小小和法秀目眩神迷。 陈灵之和阿瑶却没什么感觉,前者的天目无法用来欣赏美景。而对后者来说,没有阿元存在的世界,景色再美都是地狱。 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等待第二关的守关人出现。 直到暮霭沉沉,峡谷间忽然飘来悠扬的仙乐,如丝如缕萦绕于山水之间。众人循声望向前方,便见一艘画舫正破开碧波,缓缓驶来。 那画舫丹楹刻桷,雕梁画栋,真叫一个金碧辉煌……船身以精金美玉装饰,还镶嵌了成千上百颗硕大的夜明珠,此时峡谷中光线灰暗,愈显画舫光华璀璨,将周围江水都映得熠熠生辉。 再看船上,金童玉女奏乐,仙鹤瑞兽呈祥,宛若神仙出游。 众人心中暗叹:‘不愧是陶朱公,这等座驾,当真是豪奢至极。’ 未几,画舫上走出一对金童玉女。金童面如冠玉,身着束金锦袍,俊逸非凡。玉女云鬓峨峨,身着月华锦裳,身姿曼妙。 二人朝舟上众人齐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陶朱公已在楚阳台备下筵席,有请诸位赏光移步。” 众人这才明白,这竟还不是陶朱公的座驾,只是用来迎客的船只罢了。心中对陶朱公的豪奢又多了几分震撼。 “恭敬不如从命。”四人言罢,便登上了画舫。法秀转身念动法诀,那一苇舟瞬间化作一根芦苇,被他收入袖中。 上得画舫,便有侍女捧上金匜、金盆、香粉、白绢,请四位客人沃盥。 把小和尚和阿瑶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卧罐’乃何物?幸好苏小小见多识广,陈灵之博览群书,才知道这是春秋时的沃盥之礼。 陈灵之小声对两人解释道:“据《礼记·内则》记载:‘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说白了,就是请咱们净手净面。” 于是玉女手持金匜在上面缓缓倒水,金童捧着金盆在下面接水,这样客人可以只用流动的净水盥洗,不需要碰盆中的‘浊水’……可谓讲究到了极点。 沃盥后,金童玉女又奉上华美的丝袍,请她们换上华贵得体的礼服去赴宴。 至于精美的茶点香茗,更是不消提…… 简言之一句话,顶级的服侍,极致的享受。 绝不是单单有钱就能办得到的。 ~~ 画舫调头前行,载着众人抵达高都山下。 船靠码头,金童玉女请四人下船,引他们上山。 四人抬眼望去,通往山上的是一条金玉台阶铺就的道路,玉石温润,金砖闪耀。哪怕黑夜里也不用点灯,也能看清脚下的道路和四周的景色。 众人沿着此生走过最贵的一条路拾级而上,来到昔日楚王会神女的楚阳台。便见这里不出意外,也被陶朱公改造得奢华无比……亭台楼阁皆以赤金打造,到处都镶嵌了硕大的夜明珠,将整座楚阳台照得亮如白昼,恍若天宫。 金童玉女将四人引入临湖的楼阁,便见陶朱公着一袭紫蟒华服,衣料上以金线绣着云纹暗花,周身散发着温润的宝光。他望之年过花甲,身材富态,满面红光,尽显雍容之姿,惬意地坐在一张珊瑚床上。 身旁自有貌若天仙的侍妾服侍,或为其轻摇羽扇,或为其奉上酒水。一旁奏乐的乐姬,堂中起舞的舞姬,也皆是人间难觅的绝色。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女子美则美矣,却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众人心说,或许是陶朱公独爱这款吧。 待众人行礼之后,陶朱公笑眯眯地抬手做请:“贵客临门,快请入席。” 言罢,侍妾们莲步轻移,拥着四人各在一张长几后坐定,接着端上美酒佳肴。金盘中,龙肝凤髓色泽诱人,散发着阵阵异香;玉杯里,琼浆玉露莹润剔透,馥郁的酒香萦绕鼻尖。这般珍馐佳酿,便是帝王也难以享受。 陶朱公频频举杯,向众人敬酒,他举止优雅,言谈风趣,说古论今如同亲见,端得是一位绝好东道。 苏小小和陈灵之都是健谈的场面人,就连那法秀也能插两句,一时间宾主尽欢,酒席气氛十分融洽。 阿瑶却如坐针毡,滴酒不沾,面上渐有不耐之色。 第四八八章 灵魂之问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楚阳台上,舞乐蹁跹。 “这位小友,似乎兴致不高,莫非老夫有何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明言。”陶朱公便问阿瑶道。 “我不是来喝酒的。”阿瑶便抱拳道:“请放我过关吧。” “哎呀,陶朱公招待的太周到了,险些把正事忘了。”苏小小轻拍额头,状若刚回过神道:“这酒也吃了,曲儿也听了,多谢陶朱公盛情款待,只是我们确实还有急事,就不叨扰了。” “老夫知道,你们想去见酆都鬼王。”陶朱公拢须笑道:“实不相瞒,老夫能在这巫峡尽享富贵,也多亏了鬼王相助。” 说着他看看众人道:“他既然命我守此关,老夫也不好就这么把你们放过去。” 四人闻言,神情严肃起来,陈灵之道:“那就请陶朱公划出个道来吧,我们接着便是。” “哎,放松,老夫都说了来者是客,”陶朱公嘴角噙笑,摆摆手,悠然道: “吾非项王那般粗鄙武夫,此次只行文斗,不伤和气。” “怎么个文斗法?”苏小小饶有兴趣问道。 “诸位答我灵魂一问即可。放心,只要据实作答,这巫峡水路便任君通行!” “陶朱公真雅量也。”苏小小不禁赞道。 “那么请看。”陶朱公笑着击了一下掌。 侍妾们便降下帷幕,罩住那些夜明珠,亭阁中顿时暗了下来。 ~~ 众人眼前光影变幻,浮现出一处古代的宫室。宫室外侍卫林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不许任何人接近。 室内一君二臣,都穿得非常简朴,正在密谋着什么。 这时响起陶朱公的画外音:“你们想必知道老夫名叫范蠡。那位君王,便是当时我在越国时的大王勾践。他败于吴王夫差之手,不得不和夫人到吴王的皇宫中,小心翼翼服侍了三年。甚至亲尝吴王的粪便,终于打动吴王,被放回国。” “回国后,大王卧薪尝胆,立志报仇。这就是当时我与另外一位谋士文种,跟大王商定‘灭吴九策’时的情形。”顿一下,他接着道: “其余八策固然重要,但与我今天的问题无关,你们只需看第四策的商讨过程即可……” 众人便听画面中,那生着鹰钩鼻子的文种,沉声对勾践言道:“其策四,送美女惑其心、懈其志,令其不思进取!” 勾践闻言皱眉曰:“此计好是好,但用在夫差身上怕不行。吾在其宫中时,经常听他说,天下女子皆是庸脂俗粉,没一个能配得上他这般人中龙凤。” “那是他眼界高,一般的美女看不上。”文种却信心满满道:“只要找到能入他法眼的人间绝色,他一定会中计的。而且因为得来不易,他会更加不顾一切。” “有道理。可是吴国的美女比越国多,我们上哪去找,能胜过所有吴国美女的绝色佳人呢?”勾践发愁道。 “大王莫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范大夫有一红颜知己,名曰西施,有沉鱼落雁之美,包管叫那夫差色授魂与。”文种瞥一眼沉默的范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 “只是看范大夫,舍不舍得心上人了。” “是吗?那太好了?!”勾践大喜望着范蠡,问道:“大夫可舍得心上人?” 范蠡沉默片刻,方面带痛苦之色道:“舍得。有舍才有得……” ~~ 这时画面定格。陶朱公转头望向众人,问道:“若你们是西施,可会怨我? 到这一步,苏小小和陈灵之都明白了,陶朱公功成名就,富甲天下,福寿双全,人生可谓圆满。但越这样就越放不下,那此生唯一的遗憾,也是最大的遗憾。 他又不愿意面对残酷的真相,便以礼相待,请大家好吃好喝,就是希望大家能顺着他,违心回答‘不怨’。 这样,他就会感到安慰。回答‘不怨’的人多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也许他就真会以为西施不怨了。 看着陶朱公近似明示的眼神,苏小小暗叹一声,心说要是只有我和灵之嘛,大不了说几句违心之言,哄你开心过关。 可还有两个不会骗人的憨憨呢,怎么可能哄你? 果然,便听小和尚开口道:“老施主此问差矣,人只能拷问自己的灵魂。即是灵魂之问,怎么能问别人,西施是怎么想的?这完全没道理呀。” “我就想知道!”陶朱公把脸一沉,闷声道。 “怨。”便听阿瑶断然道。 话音刚落,头顶便落下个黄金笼,将她扣在底下。 “你干什么?”另外三人见状要起身救人,又有三个笼子落下,把他们也扣住了。 “老夫再给你们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想清楚了好好回答。”陶朱公的从容消失殆尽,一脸的蛮横道:“一个个回答我,怨还是不怨?!” 说着,瞪向法秀道:“秃子,你先说!” “小僧这是剃光的,不是秃子。”考虑到陶朱公那个时候还没有和尚,法秀也不着恼,轻言细语道:“还是那句话,小僧又不是西施主……” “小和尚别丢人,人家叫施夷光,什么西施主?”苏小小笑着纠正道。 “哦,那就是施施主。”法秀从善如流道:“到底怨不怨,她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就算千万人都说她不怨,也代表不了她。” “你住口!”陶朱公勃然大怒,这小秃子更狠,上来就直接诛心。 法秀还要絮絮叨叨,说什么‘因果无欺,果报自负’之类的偈语,却被陶朱公丢个酱肘子堵住了嘴…… “你们两个说,说好了我就放你们离开,说不好统统杀掉!”陶朱公彻底揭下温情脉脉的面纱,凶相毕露地瞪着苏小小和陈灵之。 闹到这一步了,苏小小也懒得哄他了,冷笑道:“我当年混迹风尘,还知道卖身不卖心。你却把西施的真心都拿来卖,还好意思腆着个脸问?” “你也住口!”陶朱公气得甩掉了头上的金翅乌纱冠,披散了花白的头发,雍容华贵的样子荡然无存。 他气急之下,挥手飞出一道金芒,便将小和尚当场斩首,脑袋骨碌碌在地上转圈。 第四八九章 来自千年前的一击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陶朱公将小和尚的光头抓在手里,瞪着最后一个陈灵之,怒吼道:“你说!说不好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这个瞎子都能看出来,你满嘴有舍才有得,可‘舍’的是她的身,‘得’的是你的利。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就是对不起人家,人家怎么会不怨你?”陈灵之却夷然无惧,哂笑一声道: “她若是真不怨你,你又何必天天拉着不相干的人,问个没完呢?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就是再有钱,买通千万人说西施不怨你,也买不回她的心了!” 陶朱公惨遭四连击,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偏生苏小小还觉得不过瘾,继续补刀道: “你这些侍妾都是按照西施的样子找的吧?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替代不了真的。在感情上,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陶朱公一口老血喷出。 “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东西,统统给我死吧!”连番诛心之语暴击之下,范蠡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发出野兽似的咆哮。整座黄金台在声浪中剧烈震颤,檐角悬垂的珠串如暴雨崩落,金砖玉瓦纷纷碎裂,化作遮天蔽日的金粉漩涡。 漩涡中心,范蠡的躯体也如融化的金箔般扭曲变形,半张面容仍戴着嵌满东珠的紫金冠,华服上的金线蟠龙纹泛着冷冽宝光;另一半却显露出森然白骨,指节瘦如枯柴却紧攥着紫漆算盘,横梁上的天珠刻着‘赢’字,横梁下的地珠刻满了‘利’字! 这怪物的心口正中,还插着一支血迹斑斑的女子木簪。簪头雕花已经模糊,却仍透着熟悉的女儿香。 那香气让范蠡愈发狂乱,他运指如飞,拨动算盘上的一百零五枚黄金算珠,口中念念有词: “春贷一匹绢,冬抵十亩田。三斗押一斛,秋后还两船。 三日赊斗米,九载押儿孙。活契死当翻,死契利滚棺!” 范蠡的碎碎念,化作漫天飞旋的金钱,每一枚都裹挟着刺耳的锐啸,暴雨般劈头盖脸砸向众人! 苏小小见状立即撑开红油伞,化作赤色光盾,为众人挡下了这一击。金钱撞击伞面的瞬间,竟在赤色光盾上映出了,无数饿殍抓挠的虚影,爆发出的铜臭气令人作呕。 范蠡正准备拿出自己的黄金秤,给这些狼心狗肺的晚辈称称良心,法秀落在地上的人头突然弹起来,砲弹一般狠狠撞在他的肚子上。 陶朱公猝不及防,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见一抹白影从那黄金牢笼中电射而出,飞扑到他面前! 他下意识挥手想要抵挡,但完全跟不上那迅若闪电的身影,眼睁睁看着阿瑶,将那发簪彻底捅进了他的胸口! 簪入刹那,范蠡的身躯便僵直不动,有关西施的一幕幕,却如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闪过…… 他回想起,当年未发迹时,自己爱慕西边苎萝村的浣纱少女施夷光。一番苦苦追求后,他终于将一根自己制作的木发簪,簪于西施鬓边。 “夷光,等我学会计然之术,就可以富甲天下,到时候给你换上最华贵的金簪。”他对西施许下了这样的诺言。 “我才不换呢,这支木簪才是最宝贵的。”西施却满足地摇摇头。 “好吧,那到时候带你泛舟五湖……”范蠡便又换个承诺。 “这可以。”西施幸福地靠在他肩头。 溪水潺潺,倒映出二人清澈无尘的年轻模样…… ~~ 范蠡又看到,数年后,自己以‘大义’劝说西施,前去服侍吴王。她起初坚决不从,却耐不住他软磨硬泡,苦苦哀求。范蠡又答应,只要她撑不下去了,就把这根发簪捎给自己,自己一定救她出宫,西施这才垂泪应下。 但后来收到发簪后,他却没有任何行动,徒留西施在吴王宫中以泪洗面…… 范蠡还看到,灭吴成功后,越王召见了立下大功的西施。 勾践迷醉于西施的美貌,想要将她留在身边,越王后见状,借口西施乃‘祸国之女’,将其杖责一百,裹入袋中沉江。 范蠡不敢阻拦,只能事先驾舟等候在附近,第一时间打捞起麻袋,救出了奄奄一息的西施。 他要带西施远走高飞,像承诺的那样,和她泛舟五湖。西施却问他:“那根簪子还在吗?” “在,当然在,我一直贴身收着呢。”范蠡赶忙取出那根两人的定情木簪,又帮西施梳好头,用木簪簪好青丝。西施惨笑一声道:“我现在很难看吧?” “不。”范蠡赶紧摇头道:“还像当年一样好看。” “我不信。”西施摇头道。 “你自己看。”范蠡赶紧端来镜子,捧到西施面前。 西施定定望着铜镜中面色憔悴的自己,轻声道:“残花败柳,皆为君故。” 说罢,从脑后抽出簪子,猛地刺入了范蠡的心口! ~~ 木簪穿透陶朱公的胸膛,他终于感受到了这份千年前传来的痛苦。 “原来她不光怨我,还恨我,恨得要杀我……”在血淋淋的真相面前,陶朱公终于无法自己骗自己。 他精心打造多年的谎言盔甲轰然崩溃,再无法支撑这具肮脏的灵体。最终带着永久的悔恨,仰面坠下楚阳台,沉入了冰冷的江中。 江风送来了他最后的遗言:“真希望这里是浣纱溪……” 可惜这里是长江。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家乡,回到和西施在一起的青春时光了…… 随着陶朱公沉江,黄金船和玉石路都彻底消失,楚阳台也变回了荒凉模样。 众人都有些恍惚,彷佛做了黄粱一梦。 但苏小小弯腰从草丛中捡起一根木簪,定睛一看,簪上还刻着一行小字: ‘不知谋国手,曾误浣纱女……’ “原来不是梦。”苏小小攥着那木簪,一时有些痴了。 “哎,哎,小僧的头呢?”这时法秀的声音响起,那无头的身体从地上坐起来,到处摸索着寻找自己的脑袋。 “在这呢,在这呢!”滚落草丛中的脑袋回答自己。 “来了来了。”法秀的身体循声找过去,可因为没法看路,不慎一脚又把脑袋踢飞…… “哎哟!别毛手毛脚的了!”脑袋惨叫起来。 还是阿瑶看不下去,帮他捡起头来重新按上。 第四九零章 瞿塘痴悔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多谢姊姊。”法秀一边连声道谢,一边将脑袋摆端正,得意道:“怎么样,我这‘斩头觅活’的法门厉害吧?” “厉害。”苏小小笑道:“不过这招还是少用为妙,不然下回让人家把脑袋丢到江里,你上哪捞去?” “嘿嘿,倒也是,那我以后少用。”法秀主打一个听劝,笑着从袖中取出芦苇,抛到江中变回小船道: “姊姊们,咱们去下一关了。” “好。”三女点点头,和法秀一起飞下楚阳台,落在那一叶扁舟上。 “厉害厉害。”鱼龙也适时出现,及时送上了赞美。“你们还是头一波,站着过去这一关的。” “以前过去的人都会顺着他说吗?”苏小小问道。 “不顺着的,都被他丢到江里喂王八了。”鱼龙淡淡道:“但你们以为顺着他说就好了吗?不会的,因为他后面,还会用黄金秤,称你们的良心。但凡撒了谎的,都要用等重的黄金来赎回自己的心。没钱的话,就只能把心存在他那里,等什么时候有了钱了才能赎回去。”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小和尚无语道:“之前还劝我们顺着他说。” “抱歉抱歉。”鱼龙拱拱双鳍,不好意思道:“我也是刚刚才听这巫峡的老鳖说的。” “拜托下回靠谱点。”众人无奈道。 “是是,下次一定。”鱼龙满口答应。 “下一关是什么?”众人问道。 “下一关是瞿塘峡,被鬼王改成了瞿塘痴悔关。镇守的这位更是重量级——大名鼎鼎的诸葛武侯,就问你们怕不怕?”鱼龙便吹胡子瞪眼道。 “诸葛丞相忠义无双,爱民如子,有什么好怕的?”法秀不解道。 “哎,你这和尚怎生了个榆木脑袋?”鱼龙摇头晃脑道:“都已经过了两关,还不明白守关的并不是他们本人,而是其执念所化的怨魂。” “内心的阴暗面吗?”苏小小问道。 “没错。就像万事万物皆有阴阳两面,人也不例外。这里就是他们的阴面,不然陶朱公何许人物,怎会表现的那般不堪?” 顿一下,它用沧桑的语气叹道:“你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的内心,到底有多幽暗。” “我相信诸葛丞相不会的。”陈灵之坚定道:“他是多么光明磊落的人啊?” “啊对对对。”鱼龙当然不会跟陈灵之犟嘴,只是提醒道:“这一关到底什么样子,咱也不好说,但肯定是最难的……” ~~ 小舟沿江而上六七十里,水势变得汹涌澎湃,呼啸奔腾,令人心悸。 众人只见两岸高山凌江夹峙,就像巍然屹立在江面上的巨大闸门。 “前头就是夔门了,进去夔门便是瞿塘峡,祝你们好运。”鱼龙说完便及时开溜。 众人乘舟而上,来到夔门前,便见山壁上刻着篇巨大的《出师表》,字体遒劲有力,雄文光耀千古,正是诸葛丞相一生的写照! 小舟穿过翻涌的浓雾,缓缓进了夔门,却见门后不是峡谷,而是一片悬浮的云海战场。 众人只见脚下方砖铺地,八根青铜巨柱撑起穹顶,每根柱身都刻着星象图,中央白帝城上,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的诸葛丞相,正端坐城头抚琴,只是那琴声低沉迷离,听上去意气消沉…… “这是武侯平生得意的八阵图。”陈灵之精研阵法,一‘眼’就看出此中玄机。“其反复八门,按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每日每时,变化无端,可比十万精兵。当年陆逊的大军,便险些被困死于阵中。” “这是要让我们破阵吗?”苏小小问道。 阿瑶不说话,却飞出紫微剑,射向白帝城,准备再来个‘一剑破万法’。然而紫光飞出,却如泥牛入海,直接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她赶紧想要御剑返回,却悚然发现,自己竟跟性命双修的紫微剑失去了联系。 “八阵图不是什么幻阵法术,而是货真价实的军阵,你的紫微剑破不了。”陈灵之见状淡淡道:“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待我们出阵后,应该就能跟你的剑联系上了。” “……”阿瑶情知到了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老老实实一声不吭。 “那你会吗?我可是一窍不通。”苏小小问陈灵之道。 “我也一样。”法秀小声道。 “略通皮毛,我试试吧。”陈灵之谦虚道。 说罢,她看看天象,又看看脚下,便率众踏入阵中。 未行几步,地面突然震颤,陈灵之赶忙提醒众人:“小心!午时三刻,休门在艮位!” 她话音未落,乾位地砖突然裂开,一支支诸葛连弩,射出漫天弩箭,箭头还带着火焰——正是当年博望坡火攻时的情形。 “艮位在东北,跟紧了我!”陈灵之率众穿行于刀兵箭矢之中,局面险象环生,却始终有惊无险,平安抵达了休门前。 便见休门上,浮现出那《出师表》中的一段——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看到这段文字,众人脑海中便浮现出‘躬耕南阳’,‘三顾茅庐’,‘隆中奏对’的名场面。 然而未待细细品味,眼前的文字却起了变化,每一笔都渗出暗红的血迹,字里行间还隐隐有亡魂在挣扎,看上去十分恐怖。 再细看时,那些原本横平竖直的笔画,居然活了起来,重新组成了一些歪歪扭扭的癫狂文字,需得细细辨认才能读懂—— ‘臣本布衣?非也,臣乃琅琊望族之后!陇亩之中,暗藏凌云之志;茅庐之内,早定鼎革之图!昔在南阳,躬耕不过蔽眼法,每自比管乐,令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元直遍传于市——所谓‘不求闻达’,实乃沽名钓誉,待价而沽也!三顾茅庐,更为自抬身价之举,可耻可耻!’ 看着休门上的‘狂乱之言’,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这不是普通的八阵图,而是武侯以毕生执念凝化的‘心阵’,每道门都藏着他对自己的审判。”陈灵之轻声道。 第四九一章 高尚者的墓志铭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武侯也太苛责自己了,真要像他这样拷问灵魂,那些帝王将相都得罄竹难书了。”苏小小叹息道。 “正因为道德感高,所以才会拷问自己,才会折磨自己。”陈灵之轻叹一声,又想起任元说过的那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真的再贴切不过。 “休门不是出口,我们去别处。”但她只是淡淡对众人道。 ~~ 离开休门前行不久,阵中突然电闪雷鸣,震位青砖如浪翻动,陈灵之闭目掐算:“震为雷,主卯时。此刻日影过午,震位当虚,生门必随星移!” 言罢,她便率众辗转腾挪,穿过雷暴大阵,果然准确地找到了生门。 在生门上,众人看到下一段狂乱之言: ‘至于隆中对策,更为可笑!大言‘跨有荆益’,却忘荆襄北瞰许洛,东逼吴会,岂曹孙之流能容?益土虽险,然蜀道难行,粮运不继,此等地理,臣岂不知?偏作‘天下有变’之空想,令云长孤军于外,失却荆州;致先帝一意复仇,覆没夷陵。所谓‘管仲之谋’,不过纸上谈兵!大业功败垂成,非臣之过欤?’ 然而生门亦不是出口,陈灵之又率众继续寻找,进入一片冰锥如林的冰天雪地。她探查一番道: “坎为水,主险阻,伤门在此!但天蓬星休囚,说明阵眼仍不在此……” 众人透过晶莹的冰层,果然看到了被冰封的伤门,以及上头那些狂乱的文字: ‘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此亦粉饰耳!’ ‘二十一年间,臣名为‘谨慎’,实则不肯放权。街亭之战,岂不知王平更佳?然马谡乃荆州旧党,用之可固派系;兵出祁山,明知李严貌合神离,仍用其督运粮草,以致功败垂成。皆因其身孚蜀中人望,贬之可专权柄。’ ~~ 兜兜转转,众人又跟着陈灵之来到了杜门,见到了第四段狂乱之言: ‘所谓‘先帝临崩寄臣以大事’,亦不过自吹耳——先帝既令‘君可自取’,又使李严同受诰命,分明防臣独大!而臣乏容人之量,事无巨细皆决于己,终致‘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实乃大汉罪人!’ 接着在景门看到了第五段: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亦谎言也!’ ‘曹魏挟天时,屯田制下农归田,兵归伍,中原已筑铁桶江山;孙吴据地利,三代君臣砺剑,坐守江东高枕无忧。唯我蜀地三战之后,丁壮委于沟壑,阡陌鞠为茂草。桑柘尽伐为弩材,稻粱皆充作军粮,此等虚弱疲敝之师,犹言‘北定’,何异以卵击石?’ ‘然益州旧臣冷眼,荆州新贵争衡,蜀地汉夷两立,唯有‘北伐中原,兴复汉室’,方可凝聚人心、维系汉统——败则诿于天命,成则祭于宗庙,非为山河一统,实为偏安续命耳!’ 第六门开门,其文曰: ‘臣每望祁山之路,见老弱扶杖送粮,霜雪侵其骨;青壮裹尸而还,腐血润荒丘。悲乎!昔隆中对时,‘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之言,不过书生纸上烟云,荒腔走板,可笑可鄙。及至陇右,百姓见旌幡而闭户,闻金鼓则逃匿,方知兵戈所过,虽秋毫无犯亦成灾。’ ‘然臣犹抱残汉之旗,高呼‘汉贼不两立’,六出祁山,鏖战至死。耗尽蜀中民力,涂炭生灵百万,执迷‘兴复汉室’,以争不可得之业。终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华夏陆沉,遍地腥膻,岂非罪人欤?’ 第七门惊门,文曰: ‘臣见陛下临朝渊默,昏聩倒错,耽于宴乐,宠幸佞嬖,每欲效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废昏立明,以安社稷。然霍光废立,史称‘擅权’;王莽摄政,终成‘篡逆’。臣恐落千古骂名,宁以《出师表》空劝‘亲贤远佞’,不敢稍行废立之事。’ ‘先帝许臣‘自取’之权,臣却甘作愚忠之臣,强扶危主,以全臣节。今方知——所护者,一己‘完名’;所误者,天下苍生!实负白帝所托,有何颜面朝先帝于泉下?’ 最后,众人来到死门前,看到的最后一段文字: ‘臣有罪,罪在重虚名而轻苍生! 臣有罪,罪在守臣节而负托孤! 臣有罪,罪在图青史而误天下! 臣今方悟,此三罪,皆因‘名节’二字成囚。‘不求闻达’,早成笑谈;‘兴复汉室’,皆是自欺。若能重来,愿弃羽扇、解相印,躬耕一生,不离南阳,免天下三分,免百姓遭此茶毒,免神州陆沉。然事已至此,虽百死,难辞其咎—— 愧!愧!愧!’ 那三个触目惊心的猩红‘愧’字,竟是以血书成! 良久,众人才从感同身受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陈灵之叹息道:“阵眼居然在死门中,武侯何其自责啊?”说着伸手推开了那扇大门,当先走了进去。 众人紧紧跟上。 ~~ 下一刻,他们便出现在白帝山上的白帝城,见到了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诸葛亮。 “拜见丞相。”众人毕恭毕敬的一同行礼。 诸葛亮叹息一声,手按琴弦道:“你们一路走来,应该把文章都看完了吧?” “均已拜读。”众人恭声道。 “那你们还对我这种罪人这么客气?”诸葛亮淡淡道。 “我等不知丞相何罪之有?”众人忙道:“丞相若有罪,那古来的帝王将相都罪该万死了。” “你们不用安慰我。”诸葛亮将琴旁的紫微剑丢还给阿瑶道: “小姑娘,你着急过关吧?” “是。”阿瑶点点头。 “正好,我是这一关的守关者,你杀了我,就可以过关了。”诸葛亮抬头看着阿瑶,一副引颈就戮的架势。 阿瑶看了看他的脖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剑,断然摇头道:“你是好人,我不能杀你。” “此言差矣,第一我不是人,第二更不是好人。”诸葛亮却惨笑一声道:“文章里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还需要我重复吗?” 第四九二章 榜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丞相,你有这种症状多久了?”一直很安静的法秀,忽然开口道。 “噗……”众女差点笑喷。 诸葛亮却皱眉道:“你这小和尚怎么说话呢?我没有病。” “没病为什么会以为自己不是好人呢?”小和尚一脸无辜道:“这是很典型的‘所知障’啊。” “你肯定没仔细看我的文章。”诸葛亮沉声道。 “看了文章更觉得你是好人。”小和尚却认真道:“坏人才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呢。” “呵呵,什么时候好人的标准这么低了?”诸葛亮被他逗笑了。 “丞相有所不知,魏晋以来,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现在不干坏事的就是好人。”陈灵之接过话茬道:“就这样,好人还凤毛麟角,世上皆是衣冠禽兽。” “我倒也有所了解。”诸葛亮叹息一声道:“三国争霸耗尽华夏英雄气,导致汉家衣冠沦丧,我最自责的就在这里。” “这都哪跟哪啊?”陈灵之不禁苦笑道:“你死后三十多年,司马氏才篡位,又过了四十年,才开始五胡乱华。就算从晋朝建立起,也是过了整整两代人的时间,早就完成休养生息了。” “就是,中间还隔了个‘太康之治’呢。”苏小小也附和道。 “那所谓的‘太康之治’,全国恢复到多少户?”诸葛亮问道。 “三百七十万户……”陈灵之弱弱道。 “黄巾之乱前,大汉人口一千六百万户。”诸葛亮沉声道:“还能说我们没有责任吗?” “……”众人一时语塞,想辩过既能舌战群儒,又擅长治国理政的诸葛丞相,纯属痴人说梦。 “不愿杀我,你们就请回吧。”诸葛亮便逐客道。 “丞相执念了,人只能活在当下,谋一生一世。”陈灵之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道:“谁也不能预见,几十年后会发生什么,更不应该为几代人后,发生的事情负责。” “就是。要负责也该是违反洛水之誓的司马懿,当街弑君的司马昭来负,怎么也轮不着你个一辈子出不了川的老汉。”苏小小赞同道:“从历史的角度讲,失败者没那么重要,知道吗?” “你……”诸葛亮面皮一抽,还从来没人跟他这么说话呢。 “我什么我,说两句大实话就受不了了。你不是总结说自己太在意虚名吗?难道现在还没接受教训?”苏小小泼辣道。 小和尚听得目瞪口呆,心说怎么能对诸葛武侯这么不敬呢? 他丝毫不认为自己刚才的话更过分。 但还别说,这几句尖酸之言好像还真管点儿用,诸葛亮脸上紧绷的皱纹松弛了不少,自嘲失笑道:“言之有理,我好像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苏小小又话锋一转道:“因为从文明的角度,丞相比那些帝王将相加起来,还要重要。” “那我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呢?”诸葛亮被逗笑了。 “重要。尤其是在这个华夏陆沉,道德沦丧、人心迷茫、放浪形骸的年代,可以说没有人比丞相更重要。”陈灵之正色道。 “是。”众人一起点头。 就连素来不爱说话的阿瑶也轻声道:“为了救阿元,我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你挡在面前,我却不忍心杀你。” “哦,这是为何?”诸葛亮不解问道:“对我这样的‘失败者’,能有什么不忍心的?” “因为你身上有,我们这个年代没有的美德。”阿瑶认真道。 “我不是说了吗?此生皆为虚名所误,只为一己名节,害苍生、负托孤、误天下!”诸葛亮沉声道。 “那些对现在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先主死后,实际上的权利就是季汉皇帝。霍光的废立,你想的话立即可以做到。司马家的篡位,你一样可以做到。如果是石虎的做法,你更是只需要暗示一下即可。” “但是在这种权势下,你依旧恪守臣子的本分,不越雷池半步,这是对自己的残忍——你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前提下,给自己砌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陈灵之满脸仰慕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真勇士,明知可为而不为是真君子。你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了后人,什么是忠臣,什么是贤相,什么是堂堂正正的人!” “对我们这些生在黑暗时代的后辈来说,更是如此。我们生时便早已神州陆沉,中原遍地腥膻数百年,南朝也早已道德沦丧,无耻麻木到了极点!” “没有你、没有季汉的光彩,我们就只知道,两晋三朝的荒唐,五胡乱华的疯狂了。会以为历史本该如此黑暗龌龊,国家就该这样,君不君,臣不臣,人不人,鬼不鬼。以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才是常态!” “所以,你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的不堪,让我们不会对自己的丑陋习以为常。你是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的文明,让我们知道该去向何方!”陈灵之接过话头,沉声道: “所以请丞相千万不要自我否定了,你生时所坚持的,才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诸葛亮听完垂首半晌,双肩微微抽动,然后渐渐笑出了声。他的笑声越来越响亮,最终响彻整个白帝城。 “哈哈哈,没想到老夫三百年的心结,居然被几个小丫头三言两语给解开了!” “我不是小丫头……”法秀小声嘟囔道。 “我也没说你啊。”诸葛亮还挺记仇,显然没忘了法秀说自己有病。 “哦……”法秀委委屈屈的低下头。 “这些话,都是你们自己想到的吗?”诸葛亮又问三个女孩子。 “不是。”苏小小摇摇头道:“是我一个傻弟弟特别崇拜你,没事就讲季汉的故事给我们听。” “大汉就大汉,还季汉!”诸葛亮有些不爽,旋即又叹气道:“好吧,确实是季汉。” “我说的也是他的观点。”陈灵之的双眼居然闪出一抹光彩道:“他总是说,世道不会一直这样,我华夏还会挣脱出泥潭,重新光彩照人。我华夏的子民也一定会重新找回自己的美德的,因为我们有丞相这样的榜样!” 第四九三章 天子剑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呵呵呵,你们这些小家伙,为了过关是真会给我戴高帽啊。”诸葛亮眉眼舒展,绽开慈祥的笑容。 “我们这都是真心话。”三女齐声道。 三个美少女一起夸夸,哪个老爷爷不迷糊啊?诸葛亮哈哈大笑道:“不管真假,都多谢你们为我开解心结。” “那我们可以过关了吗?”阿瑶耿直问道。 “可以。”诸葛亮含笑点头。 “多谢丞相,丞相再见。”众人马上行礼告退,一刻都不耽搁。 “还说不是为了过关。”诸葛亮笑骂一声道:“等一下。” “丞相还有何吩咐?”众人忙站住脚,有些忐忑地望着诸葛亮。 “小姑娘,你和你的剑,都很不一般啊。”诸葛亮看着阿瑶。 “有啥不一般?”阿瑶问道。 “你是天女魃,剑乃天子剑。”诸葛亮堪称‘小诸葛’,那是相当识货。“只不过你还没有彻底觉醒,天子剑也只有剑胆,都不是完全体。” “天女是谁,天子剑又是什么东西?”法秀求知欲向来旺盛。 “上古时代,天女献神剑于黄帝,助其斩灭蚩尤。”陈灵之答道。 “不错。”诸葛亮点点头道:“但要找到结束乱世的真龙天子,还需要应龙出世。没有应龙,如何找到这个时代的人皇?空有天子剑也无用。” “应龙也有了,我们要救的就是应龙。”陈灵之说道:“阿元已经在牺牲前,觉醒了应龙真身,所以才能保留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诸葛亮恍然道:“应该早说你们身负救世的重任,我就不会拿自己的心结来纠缠你们了。” “没事没事,我们不怪丞相。”众人忙笑道。 “这样吧,我助你们一臂之力。这天子剑只有剑胆,还缺剑身,用这粗劣的剑壳可不行。若不嫌弃,我来做剑身如何?”却听诸葛亮正色道。 “丞相还懂铸剑?”法秀吃惊道:“多才多艺啊。” “我懂什么铸剑?”诸葛亮白他一眼,淡淡道:“我是说以我身为剑身,明白了吧?” “丞相这种架海金梁做剑身,天子剑自可实至名归。但那你不就彻底消失了?”陈灵之轻声道。 “是啊,你老的怨念已经解开了。以丞相的位分,转念便可修成鬼仙,像我一样逍遥天地不好吗?”苏小小真诚建议道。 “不,遇见你们是天意,让我可以为华夏尽最后一份力量。”诸葛亮却断然道:“比起自身的逍遥,我更想看到华夏复兴。” 他又正色叮嘱众人道:“记得嘱咐应龙,一定要为华夏择一明主,再创大汉雄风!” “丞相……”众人还想劝阻,却被诸葛亮定住,既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了。 “若能看到华夏再兴之日,莫忘焚香告之。” 说完便化作一道金虹,纵身投入剑中,紫微剑外壳瞬间崩碎。 待破碎的剑壳彻底脱落,刺目的金光收敛,众人才看清那剑的真容。只见其剑身流转着若隐若现的紫金微光,剑脊暗刻古老篆文。陈灵之能读出来,阳面刻的是‘承运御极’,阴面刻的是‘乾元镇世’。 赤色鲛绡缠绕剑柄,尾端坠着三枚青铜环,分别刻着三皇尊讳。剑格处玄鸟衔珠,羽翼线条凌厉,尽展帝王威仪! 紫微剑终于变成了真正的天子剑。 “多谢丞相赐剑,我等定不负所托。”众人对天子剑拜了三拜,这才收剑下了白帝山。 ~~ 众人一回到船上,鱼龙又冒出头来。 不待张口,便听法秀笑道:“厉害厉害。” “厉害,都会抢答了。”鱼龙讪讪一笑道:“不过你们确实厉害啊,居然能说动诸葛丞相主动牺牲。” “诸葛丞相是主动牺牲的。”苏小小摇摇头,这锅可不能背。 “那也是为了你们。”鱼龙道。 “丞相是为了华夏牺牲的,不是为了我们。”陈灵之也正色道。 “唉,怎么还有这么傻的人?我活了几百年都没见过。看来我果然境界不够,怪不得总变不成龙。”鱼龙叹了口气,伸鳍指了指前方,那座隐藏在黑暗中的城市道: “前面码头上岸,进了鬼门关,就是酆都城了,我就没法奉陪了。” “一路上多谢你提醒。我们不欠人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陈灵之问道。 “拜托以后别钓我就行了。”鱼龙摇摇头。 陈灵之沉默一会,方点点头道:“我会帮你转告的。” “多谢多谢。”鱼龙道谢不迭,又朝众人摆鳍道:“多谢你们带我回老家,这下终于能跟老婆孩子团聚了。” 众人这才想起,他一上来就介绍过,自己是瞿塘峡的水神,被赶出了三峡,有家不能回…… 和鱼龙分开后,小和尚忍不住小声问陈灵之:“姊姊你要转告给谁啊?” 陈灵之淡淡一笑:“你是不是早就想问我?” “是不是跟你长得一样的那位?”小和尚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是,三峡就是十巫的老家。”陈灵之点头道。 “那你和那位啥关系,为啥你俩长得那么像?”小和尚索性问个明白:“你不会也像南大姐那样,被神明夺舍了吧?” “没有。我只是偶尔会被祂借用身体,但祂做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陈灵之倒是坦然以待。 “你最好别知道……”阿瑶闻言道。 “为何?”陈灵之反倒被勾起了疑惑,皱眉问道:“莫非祂用我的身体,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都说了,你最好别知道。”阿瑶却不肯透露道。 “最讨厌话只说一半的了。”陈灵之无可奈何,只能嘟嘟嘴,暂且按下了疑问。 一苇舟前行不久,刚才还湛晴的天空,忽然就黑下来。不是乌云密布那种黑,而是黑夜的黑…… “这是鬼王的地府神域,在这里永远没有白天。”陈灵之收拾好心情,对众人介绍道:“在这里,就是巫阳也无法挑战鬼王,所以是龙来了得盘着,是虎来了也得卧着。” “……”虽然她没提自己一个字,甚至没看自己一眼,阿瑶却总觉得在阴阳自己。 “不过这酆都城,看上去可比梦乡小多了。”法秀打量着前方阴森森的城池道:“是不是说明还是梦神更厉害点?” “不能那么说。”陈灵之摇头道:“酆都城只是鬼国的地上部分,下面还有十八层地狱呢,那才是鬼国的大头。” 第四九四章 酆都城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一苇舟靠近酆都城时,众人看到,就连江水都变成了腐绿色,泛着黑色气泡的浓稠死水。水中不时有恐怖的人脸,和腐烂的手掌伸出,想要将他们拖入幽冥河底。 这时候法秀就派上用场了。他双手合十,颂念《楞严咒》,金光透体而出,笼罩整条小舟。那些鬼脸鬼手触到金光,便如雪遇沸汤,鬼哭狼嚎,瞬间汽化。 “你们佛门子弟怎么对鬼就不讲慈悲了?”苏小小问道。 “啊?”法秀愣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么刁钻的问题。 “记住了,下回你就说,帮他们解脱了就是真慈悲。”苏小小又替他回答道。 “啊。”法秀点点头。跟这帮姐姐们一路乘风破浪,真心累啊。 众人看到还有一些无帆无桨的小船在进进出出。每条船上都立着个手持哭丧棒的阴差鬼卒。不同的是,入港的船上除了鬼卒,还拘着数量不等的亡魂。 所有亡魂都穿着临终时的衣裳,面色青白,目光呆滞,被锁链拴起来,串成一串。也有个别凶悍的恶煞,被上了重枷,还加了嚼头,防止恶鬼咬人。 一苇舟便混在其中,停上了码头。几个大活人自然在一众亡者中显得格格不入,好在鬼差们班味十足,一时也无人上前查问。 众人踩在布满青苔的腐朽栈桥上,每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扑面而来的腥气里,混着腐肉与尸油的气息,码头立柱上竖着一根根惨白的魂幡,幡面浸透血水,在无风的幽冥中诡异地翻卷。 岸的尽头矗立着一座七八丈高的漆黑巨门,门环竟是两根龙脊穿成。门楣上‘鬼门关’三个青粼粼的古篆大字,透着幽幽的磷光。 无数的人脸从巨门中浮现,有的龇牙狞笑,有的摇头惨叫,它们伸出青紫的手臂抓向众人,指甲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众人小心翼翼避开那些鬼手,刚要踏进酆都城,却听一声暴喝: “生人止步!” 发声的是个身高八尺,蓝发黑面,眼若铜铃,方面阔口的巨汉。他手持一柄紫金宣花斧,全身黑色甲胄,如冥河之水般散发着幽暗的光。 身后还有数十阴兵骤然现身,青铜戈戟交错成阵,拦住了众人去路。 “哟,还是熟人,哦不,熟鬼。”苏小小一看到那为首的巨汉忍不住噗嗤笑了。 “堂堂鬼将大人怎么成了看门的了?” “你!”那巨汉正是当初率鬼军围攻桃花源的强梁。他瞳孔一缩,也认出了苏小小,老脸一红道:“还不是你们害的!”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们好端端的攻打桃花源?我们还死了那么多人呢?!”苏小小两手叉腰,言语泼辣,毫不给对方发难的机会。 “罢了罢了,俺不跟女人斗嘴,更不跟女鬼斗。”强梁郁闷地一挥手道:“你们好端端的上门来干什么?还敢来讨债不成?” “我们不是来讨债的。”苏小小摇摇头道:“是来求见鬼王的。” “鬼王陛下?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强梁登时又抖起来,用胸脯对着苏小小道:“屎壳郎挡大车道——没门儿!” “你报上去,我们带来了鬼王想要的东西。”陈灵之沉声道。 “什么东西?”强梁都落得看门地步了,自然不敢大意。 “是你们当初,攻打桃花源想找的东西。”陈灵之淡淡道。 “真的假的?!”强梁眼睛瞪得比牛大。 “我们就是敢骗你,还敢骗鬼王不成?”苏小小问道。 “有道理。”强梁不禁点点头,又摇头道:“不对,骗我也不成!” “你再废话,当心误了大事,又被贬去倒夜香。”苏小小两眼一瞪。 “等着。”强梁色厉内荏地吆喝一声,一溜烟儿跑进去传话。 顿饭功夫后,强梁返回,摆手示意鬼卒让开去路。 “陛下召见,跟我来吧!” ~~ 许是要去见鬼王的缘故,强梁还给他们备了车,由白骨嶙峋的鬼牛拉着,车轮裹着磷火在街巷穿梭。 众人惊奇地看到,酆都城里居然车水马龙,店铺林立,还挺热闹。只是街上的男女老少不是人,而是产鬼、缢鬼、魍魉鬼、大头鬼、吊靴鬼、蓬头鬼等各式各样的鬼魂,真正的百鬼夜行。 众人看到街角孩童追逐着半透明的纸鸢,他们嬉笑时嘴里溢出幽幽蓝光,偶尔撞到‘路人’,便在责骂声中化作一缕青烟逃开,到远处重新凝聚身形,继续嬉戏。 姑娘们好奇的打量着临街的店铺,看什么都新鲜……比方那悬着鎏金‘往生阁’匾额的棺材铺,两侧楹联写道: ‘阴阳宅第藏玄秘,棺椁乾坤纳往生’。 店内棺木层层叠叠,样式繁多,而且丰俭由人……比方入门处陈列着素白桐木棺,价牌标注‘薄葬亲民款,纸钱十万,可面议。’ 而摆在店内最醒目位置的,则是一具五件套的阴沉木棺椁,上头精雕细刻,嵌满夜光珠,四角镇着青铜兽首,价签写着‘王侯尊享,可附阴宅地契,元宝百万’。 姑娘们逛街时眼神最好使,看到最里间还有悬浮于法阵上的墨玉棺,棺中暗影流转,虽然看不到价钱,但肯定往天价上去了。 其它的店铺也如这棺材铺一般,完全面向亡者,跟人间的店铺截然不同。要不是不方便下车,他们非得好好进去逛逛不可。 法秀却注意到一座檐角挂有鲛绡灯笼的华丽楼阁,看着那灯笼上透出妖异暧昧的绯色光晕,听着里头传来的丝竹调笑声,不禁暗道:‘怎么像个青楼?难道鬼也逛青楼吗?’ 于是他仔细一看,只见楼中鬼姬们身披半透明的轻纱,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眼尾泛着幽紫荧光,格外的妖异勾人。 ‘我去,还真是。’法秀惊得目瞪口呆。 这时一个倚栏鬼姬注意到了法秀。她指尖绕着一缕泛着磷火的青丝,眉角媚态横生地挑逗道:“哟,小和尚进来坐啊,阴间不是阳间,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 第四九五章 送给阎王爷的礼物——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法秀赶紧收回目光,那鬼姬却愈发来了兴趣,从楼上探下身子,把上半身凑到车窗外,魅惑道: “不进来听听妾身藏了百年的秘密?”说着轻解罗衫,锁骨处浮现血色梅花印,“这印记,可是专为有缘人留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法秀赶紧闭眼念咒。 好在下一刻,强梁一斧子便将那鬼姬劈成两半,啐一口道:“他妈的不长眼!官府的车也敢拉客!” “阿弥陀佛。”法秀忍不住宣了声佛号。 “小师父,甭可惜,回头得空我带你找更好的。”强梁还安慰他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法秀登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小声嘟囔道:“真不是那个意思……” ~~ 鬼牛车驶离了闹市,沿着笔直的大道,来到了宏伟的鬼王宫门外。 强梁又带他们下车步行,穿过缭绕着灰紫色瘴气的幽冥牌坊,便见宏伟的阎王殿,巍然矗立在酆都城的最高处。飞檐翘角悬着九十九盏镇魂灯,荧荧青光将整座大殿浸染得庄严肃穆。 殿前广场上,三十六根玄铁立柱直插地底,柱身缠绕着古朴的青铜锁链,篆刻的往生咒文泛着冷冽幽光。那里便是通往阴曹地府的入口了…… 殿外两侧,牛头马面身披黑铁重甲,钢叉尖刃泛着寒芒,率领鬼军精锐,两两相对,森严列队,拱卫着大殿中的阎王君臣。 强梁把人送到殿门口,便没有资格进去了。一名头戴乌纱,神情冷峻,手持朱砂笔的判官出来,把众人引进殿中。 便见殿中同样阴气森森,宫灯中放射着绿色的幽冥鬼火,将鬼王君臣照耀的面目狰狞。 鬼王端坐于九龙盘玉的幽冥宝座之上,文武判官、阴司功曹玄色朝服,分列左右。 只见祂身着绣满金丝龙纹的玄色朝服。头戴九旒冕冠,十二串玉珠垂落如帘,将祂冷峻威严的面容,笼罩在朦胧光影之中。 殿内鬼火在祂周身映出重重虚影,威压如实质般蔓延。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震慑魂魄的力量,让人清晰感受到,他便是所有生灵的终焉! “擅闯幽冥,所求何事?莫在本王面前耍弄心机。”低沉的嗓音自宝座上传来,字字如重锤敲击人心,一开口便牢牢抓住了主动。 “是。”陈灵之应一声,双手奉上一块龟甲,沉声道:“回鬼王,是这位介绍我来,借陛下还魂灯一用的。” 鬼王一招手,那龟甲便飞到祂手中。祂端详一番那龟甲上的龟裂,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 说着伸手一指,面前御案上那盏油灯。“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还请陛下开恩。”陈灵之便恭恭敬敬道。 “借你一用也无妨,但本王治理阴间,最要紧的是公平,你们得把我要的东西也交出来。” “没问题。”陈灵之颔首道:“请鬼王放开一下禁制,我这就让人送进来。” “可以。”鬼王点点头,伸出手指一弹,遮蔽天空的黑幕便破开一道缝隙,阳光瞬间透下来,照得鬼国的子民十分不适,纷纷进屋躲藏,街上瞬间鬼影都看不到一个。 陈灵之心中默念几句。少顷,一头蛟龙便从那缝隙中,呼啸着飞入了鬼国,直接降落在鬼王殿前广场上。 蛟龙背上坐着十八九岁女子模样的萧玉嬛,怀里还抱着个红布包裹的匣子。 待萧玉嬛双脚着地,蛟龙就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帅大叔,正是久违的天良子。 两人进入殿中,将那匣子递给了陈灵之。 陈灵之便当众揭开了红布,里面居然是个猫笼子。 更离奇的是,笼子关的居然是文狸。 花狸猫在笼子里又抓又咬,骂得可难听了! “你们把我的猫拿来作甚?”阿瑶见状大怒。“难道鬼王攻打桃花源,就是为了找我的猫吗?” 阴曹判官们也都暗暗偷笑,有人骂道:“大胆,居然如此戏弄大王!以为来了阴间就不用死了吗?” 谁知鬼王却如获至宝,一摆手道:“你们都出去,让本王跟这猫单独待一会。” “呃……”阴曹判官们登时僵住了。阿瑶也目瞪口呆,搞不清鬼王怎么对自己的猫情有独钟呢? “陛下,那灯?”陈灵之忙问道。 “拿去拿去。”鬼王眼都不眨地盯着花狸猫,一摆手就把还魂灯飞到了她手中。 陈灵之如获至宝,赶紧带着自己人出来。阴曹判官们更是直接原地消失,不碍陛下的眼。 ~~ “前辈,到底怎么回事?!”一到殿外,阿瑶急忙问天良子。 “我也不知道啊。”天良子耸耸肩:“我就是来送人的,还以为是你让她,把花狸猫带来的呢。” 阿瑶又神情不善地看向萧玉嬛,萧玉嬛也摊摊手道:“我也搞不懂,是灵之吩咐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到底捣什么鬼?”阿瑶对陈灵之就更没好气了。 陈灵之却晃一晃手中的黄铜油灯,不紧不慢道:“不这样怎么拿到灯,拿不到灯怎么救阿元?” “……”阿瑶登时没了气焰,小声道:“那你快点救人。” 为了阿元牺牲一下文狸,值了。 陈灵之装作不着急,那是为了拿捏阿瑶,其实心里同样急不可耐。她赶忙从手腕解下那根蓍草,捻作灯芯,小心插入油灯孔洞。 “这还魂灯虽然也是一件至宝,但更珍贵的是里头的灯油——乃是盘古精髓所制,哪怕以十巫之能也无法炼制。”陈灵之一边操作一边轻声道: “这还是当年伏羲大帝,历经千难万险,寻得盘古精髓所化珠玉百万颗,以无上法力将其炼为还魂灯油。因其与神火同源,都是盘古所化,所以可以为阿元再次点燃神火,重铸生机!” 待那根蓍草彻底浸透了灯油,她便对天良子道:“前辈,请你用龙珠点燃灯草!” 天良子这才知道,自己此行不但是送快递的,还身负重任。便神色郑重地点头,张口吐出火焰缭绕的龙珠,将那根灯草点燃! 第四九六章 小仙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阎王殿。 殿门一关上,鬼王就放声大笑起来:“谁能想到堂堂小仙翁,居然变成了一只猫,还给别人当宠物!哈哈哈,这要让你那帮徒子徒孙知道了,还不彻底跟道门划清界限?” 没了旁人,花狸猫也镇定下来,踞坐在鬼王面前,冷声道:“还不是你们这帮无耻的巫觋害的?要不是你们五个打一个,老道能落到这般田地?” “你能在我们五个的围攻下逃走,已经足够耸人听闻了。”鬼王不带丝毫讽刺道:“哪怕今日的我也做不到。” “那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你们彻底废掉了?神躯神格尽毁,只能变成一只猫苟延残喘。”花狸猫萧索一叹。“眼睁睁看着你们,毁掉我辛辛苦苦创立的道门,却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这些年,你就光捉耗子去了?”鬼王忍俊问道。 “老子就从来没捉过耗子!”花狸猫之前被怎么笑话,都无动于衷,这下却破了大防。骂骂咧咧道: “老子现在这德行,还能干得了什么?只能在乡下胡乱收了两个不成器的徒弟,还指望他们给老夫养老呢。结果一个变成了活死人,一个变成了真死人。哎,真是师门不幸啊,还得让老师父把自己献给仇人,来换他一条命。” “你看你,都变成猫了,还改不了满嘴瞎话的老毛病。”鬼王却摇头道:“就像你一进来,我就能看穿你是葛洪一样,所有进入这轮回之所的生灵,我一眼就能看穿其根脚!你那俩徒弟,一个是天女下凡,一个是应龙转世,这是在乡下能随便收到的吗?你再给本王收个试试?!” “看破不说破,真不会做人。”花狸猫讪讪舔了舔爪子,嘴上仍不服输道:“像我就不会告诉你,现在人间流行管茅厕叫轮回之所。” “真的吗?”鬼王脸色登时很难看,郁闷道:“唉,人间的流行真是一时一变。可惜了这几个字,当年还是请王右军写的呢。” 说话间,他头顶匾额上的字样,便从‘轮回之所’变成了另外四个字——‘往生之境’! “幸亏我还让他儿子写了份备用的。”鬼王庆幸道。 说完他正色望着文狸,沉声道: “好了,叙旧结束,说正事了。你既然自投罗网,那就痛快点儿,直接把成就神王的法门告诉本王吧。” “说王不说吧,文明你我他。还‘本王吧’……”花狸猫撇撇嘴,他是彻底被任元带坏了。 “你!”鬼王气得面前珠串乱晃,强压着怒火道:“给本王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就是你太贪心了,都已经成就万寿无疆的古神了,干嘛非要晋升神王呢?”花狸猫便沉声道。 “你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不成神王,终究有陨落的风险,还是不敢放开手脚施展!”鬼王闷声道。 “这不是你死对头的论调吗?怎么,嘲笑巫阳,理解巫阳,成为巫阳?”花狸猫冷笑道。 “你们当猫的,都这么说话吗?”鬼王无语道:“还是仗着自己有九条命,不怕本王收?”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你呢,扯我干什么?!”花狸猫拍着爪子道。 “管你怎么说都成,祂能一路领先,就说明祂有可取之处!”鬼王便冷静道: “现在你就说,有没有晋位神王的法门吧?” “是,我确实有成就神王的法门。”花狸猫淡淡道:“而且早就被你夺走了。” “你是说《真灵业位图》?”鬼王眼前一亮。那是当初他与巫阳、巫姑、巫谢、巫礼五位大巫联手做掉葛洪,剿灭罗浮山道门总坛,瓜分战利品时,得到的一样法宝。 他能驭使诸葛亮、项羽、范蠡的亡魂,就是靠了这样法宝。 “不错。”花狸猫沉声道:“它可以封神敕鬼,为神明排定班次,你都当了这么多年鬼王,应该明白它是干什么用的吧?” “重建天庭吗?”鬼王声音有些发颤道:“昊天上帝陨落后,天庭就消亡了,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不重建天庭,如何称神王?”花狸猫瞥一眼鬼王,撩火道:“你得了这样神器,却只用来建立地府。居然想都不敢想重建天庭,就这格局也配当神王?” “你……”鬼王被戳到痛处,面前冕旒又是一阵乱摇,整个酆都城便风云变色,雷电交加。 刚刚回到街上的鬼国军民,只好再抱头归家,紧闭大门。今天不是出门的日子啊! ~~ 阎王殿。 鬼王好容易平复下心情,沉声道:“大丈夫相时而动,或龙潜于渊,或飞龙在天。你怎知本王没有重建天庭的勇气?只是我认为没那个条件懂吗?” 顿一下,他冷笑道:“你那《真灵业位图》,本王仔细研究过,哪有那么神?也就敕封死灵有用处,活人的名字写上去,什么用都没有,更别说神名了!” “你还真都试过啊?是不是写了巫阳的名字一百遍啊?”花狸猫捧腹笑道,直到鬼王实在受不了,伸指一点,它嗷的一声惨叫,过电似的浑身炸了毛,这才老实道: “你现在只是鬼王,当然只能用《真灵业位图》敕鬼了,等你成了神王,就能用它来封神了。” “原来如此……”鬼王恍然。说着又一抬手道: “等等,让本王捋捋——我必须得用《真灵业位图》封神重建天庭,才能成为神王。但是我又必须成了神王才能用《真灵业位图》封神。” 说着他摘下头上的旒冕,重重摔在桌子上,破口大骂道:“他妈的,到底是鸡先生蛋啊,还是蛋先生鸡?!” “我也没当过神王,说多了也是瞎掰扯。”花狸猫两爪一摊道:“但是你得明白,鸡和蛋可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到底哪个先哪个后,还是一同出现的,也许只有第一只鸡才知道。” “……”鬼王揪着胡须寻思半晌,方叹气道:“你是说,得境界到了才能悟出两全法?” “没错。”花狸猫点头道:“就像人间的帝王,你得先有了足够的实力,才谈得上加冕称帝,成为真正的帝王吧?” 第四九七章 重燃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阎王殿。 听了花狸猫的话,鬼王微微颔首道:“那是自然,虽然也有占据一州一郡,就敢妄自称帝的蠢货,但全都成了笑话。” “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先把自己提升到神王的实力,然后再去想怎么加冕。”花狸猫谆谆教导。 “谈何容易?”鬼王摇头叹息道:“本王和巫阳的神火可以通用,所以我们才会斗得你死我活。斗来斗去,争来争去,结果天下能用的神火,都集中在我俩的身上,谁也奈何不了谁。” 顿一下,祂叹气道:“而且就算我们干掉对方,吃下祂的神核,也无法将实力提升到神王级别。” “不错,你现在成不了,祂也成不了,因为还缺一块拼图。”花狸猫点点头道:“需要集结三位古神的神核,才能凝聚成一尊混元。” 鬼王叹息道:“现在世上只有两个古神。徒呼奈何?” “我可以帮你再成就一位,而且是权柄相通的古神。”便听花狸猫悠悠道。 鬼王眼前一亮,旋即明白过来道:“你那位徒弟?” 说着失望道:“他不过半神而已,离着古神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事在人为,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花狸猫又一摊爪。 “……”鬼王闷声道:“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他实力不够,懂吗?他连成神的那道坎儿,能不能迈过去都是大问题!” “那就帮他迈过去。”花狸猫沉声道。 “我帮他?” “难道是我吗?我不过是只猫而已……” “本王上哪给他找神迹去?”鬼王无语道。 “一人打穿十八层地狱算不算?”花狸猫便幽幽问道。 “我……你!”鬼王闻言险些暴走,破口大骂道:“我就知道你主动自首,就没憋什么好鸟!” “我只是提个建议,干不干在你。”花狸猫一脸无辜道。 “本王的地府就跟巫阳的梦乡一样,非但是几十年的心血结晶,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毁掉就没法重建了!”鬼王破防道。 “所以毁掉它才能算得上神迹!”花狸猫定定望着鬼王道:“就看你是要当一辈子古神,还是豁出去博一把神王了!” “嘶……”鬼王陷入了万分纠结,殿内挂起了冰霜。 ~~ 阎王殿外。 众人围成一团,紧盯着那盏黄铜灯。 只见那蓍草制成、浸透盘古精髓的灯芯,被龙珠点着后,便燃起了紫金色的火苗。 那正是任元神火的颜色,只是那火苗十分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熄一般,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喘。 “不行,他被梦神伤到了本源,这样就算把灯芯烧完,也没法唤醒他!”陈灵之神情严峻道。 “那怎么办?!”阿瑶一听大急。 “别急,我是来干什么的?”这时便听萧玉嬛淡淡道:“你们都让开。” “公主你要干啥?”法秀忙问道。 “我的神通可令枯木回春。”萧玉嬛一拍高耸的胸脯,沉声道:“我来修补阿元的本源!” “我三哥可是半神!你不要命了?!”法秀吓一跳。 “本公主也不是凡人!”萧玉嬛却傲然道:“我可是春神转世!” “啊,失敬失敬。”法秀赶紧双手合十,也不再劝了。 众人赶忙后退,便见萧玉嬛的广袖无风自动,露出雪白的手臂。她将双手稳稳对准还魂灯,檀口轻启,诵念出晦涩却又充满魔力的字节。 霎时间,青濛濛的生命之力如汩汩清泉,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源源不断地注入那点微弱的紫金色神火中。 五行之中,乙木生丙火。这生命之力裹挟着草木生长的气息,滋养着那如豆的小火苗。 良久,那小火苗勉力跳动了一下,似乎旺了些许。可这点变化依旧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萧玉嬛见状银牙一咬,周身青色光晕愈发浓郁,渐渐形成一个晶莹的青色蚕茧,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透过蚕茧,能看到她的娇躯在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萧玉嬛却依然固执地极限输出,将火苗一点点催旺,那坚韧的模样,与平时大相径庭,分外令人动容。 在萧玉嬛不断地催化下,那火苗终于一点点变旺,从豆粒大小变成了拳头大小,亮度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震得阎王殿瓦片跌落,众人耳膜生疼!还魂灯中的神火终于冲破桎梏,如同一头苏醒的猛兽,熊熊燃烧起来! 炽烈的光芒瞬间迸发,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天地间的色彩尽数剥离,只剩下刺目的黑白二色。那光芒太过耀眼,众人根本无法逼视,仿佛灵魂都要被灼烧一般! 他们下意识抬手遮挡,却仍双眼刺痛,一时竟不能视物。 直到那光芒渐渐消散,众人方恢复视觉。阿瑶心急如焚,急切举目四下寻找。可目光所及之处,依然不见任元的身影。就连那曾承载希望的紫金色神火,也如泡影般消失了…… 阿瑶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一时彷徨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那包裹着萧玉嬛的青色蚕茧,突然化作无数彩蝶,翩翩飞向天际。 众人定睛一看,十八九岁的萧玉嬛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七八岁的稚童,但眉眼依然能看出是永康公主的样子。 只见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疲惫,站立不稳,便欲昏倒。陈灵之赶忙将她稳稳接住,又输送灵力帮她恢复。 良久,萧玉嬛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第一时间便虚弱地问道:“怎么样,人救回来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难道老娘赔了十年的青春,都没把他救回来?”萧玉嬛用稚嫩的语气,说出沧桑的话语。 众人依然沉默,气氛陷入死寂。 这时阿瑶咬了咬嘴唇,握住萧玉嬛的小手,轻声道:“多谢公主,我感觉到阿元已经复活了,只是不知去了哪里。” “是吧,那我们等等看。”萧玉嬛也分不清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真有所感,但也只能选择相信她。 众人仰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不禁暗道:‘如果阿元真的复活了,那他会去哪里?’ 第四九八章 太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的记忆停留在了被巫阳一掌拍碎的瞬间,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混沌。 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那片永恒的黑暗。但任元依然不愿放弃,不断地尝试脱困的方法。 在他反复尝试了不止几百几千次后,终于听到一个声音冷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是?”任元想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心里喊道。 对方却能听到他的心声,同样他在心中回答道:“我们都已经融为一体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这说明他们确实是一体的。任元做出判断后,便在心中沉声道:“你是应龙?” “还能是谁?” “这是哪里?” “混沌虚空。” “我在这里多久了?”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那该怎么出去?” “出不去,因为这里也没有空间的概念。” “那你当初是怎么出去的?” “被你召唤的啊。现在你想出去,也需要有人在璇玑塔里跟你建立联系,从外界把你拉出去才行。”应龙幸灾乐祸道:“不对,你还不是神明,璇玑塔根本找不到你。这下彻底没戏了。” “我俩既然已融为一体,你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任元无语问道。 “我看到你倒霉就高兴,因为璇玑塔根本就是一台神明诱捕器!”应龙骂骂咧咧道:“让我们误以为是返回人间的通道,结果却全都跑到你们体内,成了喂养三尸虫的食物!” “那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至少没让三尸虫吃掉你。” “被你杀掉也一样。” “你这不没死吗?” “呃……”应龙语气放缓道:“你这样说也有些道理,融为一体总好过,被当成食物吃掉。” 顿一下,他又愤愤道:“但这也不能改变我的看法——你们就是一群卑劣的诈骗犯!” “我诈骗谁了我都不知道。”任元不禁苦笑道:“你先跟我讲讲来龙去脉成吗?” “哼,无知的小子!”应龙虽然还保持着高冷的架势,却不由自主打开话匣道: “天地原本便像这般混沌如鸡子,不知多少岁月后,孕育出了盘古。等盘古长到一万八千岁,他终于有能力开天辟地!” “于是混沌初开,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 任元想说这些我都听过了,但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自然也就谈不上浪费时间。 他便耐着性子听应龙讲古道:“……后来盘古力竭而亡,祂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 “但这黎氓跟现在的人类完全两码事,祂们是盘古的血脉,天生肉身强横无匹,有通天彻地之能。你们人类诞生后,将其称为魔神!”应龙傲然道: “在很悠长的一段时间里,差不多有百万年之久,世界完全由魔神主宰。我们信奉强者为尊,一言不合便肆意战斗,发怒便撞断天柱,把天地打个粉碎;掀起洪水,淹没世间万物!”那是何等痛快的岁月啊!” “……”任元心说你们是痛快了,花花草草怎么办?别的生灵怎么活? “不过时间一久,上古神魔难免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与此同时,一个被魔神创造出来的物种——人类,却在一些叛徒魔神的庇护下,悄悄繁衍壮大。” “在默默发育百万年后,人类出现了第一位可以挑战魔神的大帝——太一!太一率领人类经过万年的苦战,又用尽手段,拉拢了许多中立的魔神,彻底扭转了人类的弱势地位!” “也合该人族当兴,太一之后又出了更厉害的轩辕黄帝,铸宝鼎三战魔皇蚩尤,彻底击败了魔神一方,将他们赶去了蛮荒之地。” “再后来,大禹铸九鼎镇压残余的神魔,开启华夏气运。至此洪荒时代彻底结束,人族开始独享天下。”应龙说着问任元道: “我们被镇压后才知道,太一并没有死,而是飞升到混沌虚空中,建立了天庭,自称昊天上帝,还将被祂镇压的魔神封为文官武将,驱使他们继续镇压魔神,强大天庭的力量。” “那后来呢?”任元终于被应龙的故事吸引了,不由追问道:“天庭现在还在吗?” “哈哈哈,这就是最搞笑的地方!”应龙大笑道:“太一雄心勃勃,想做的实在太多!却忘了哪怕强大如始祖盘古,也有力竭而亡的时候。祂先在人间,与最强大的魔神战斗万年,又在虚空强行建立天庭,不断拓展统治的边界,想要将宇宙万方都归于治下!建立永恒的统治!” “结果在一万年前,他的意识逐渐与天道混一,进入一种混沌难明的状态,最终与天道彻底融为一体了!哈哈哈,这下祂总算如愿了,天就是太一,太一就是天!”应龙幸灾乐祸,狂笑不止。 任元立场不同,却十分感动,太一分明是人族的大英雄和守护神啊! “那,那些被太一册封的天神呢?”他沉声问道。 “太一能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在化为天道之前,也把那些主要的魔神一起带走了。”应龙五味杂陈道:“祂们现在都变成了三垣二十八宿中,无意识的星辰。” “那你为什么还有意识?”任元问道:“因为你不是主要魔神吗?” “放屁!”应龙怒道:“我乃万龙之祖!最初的雷神、雨神,是掌管四季、山河的神明!我给女娲拉过车!我给伏羲送过河图洛书!还帮他创造了八卦图!” “我还教导出了炎帝神农。还化身神龙庚辰,助黄帝杀蚩尤、斩夸父!黄帝铸鼎后,也是骑着我升天的!到天庭后,我被昊天上帝封为‘顺天佑畿辅时应龙神’,后来又奉天帝之命再次下凡,将水神无支祁压在了龟山之下,以龙尾画地成江,助大禹治水!洛阳的龙门便是我开辟的!” 任元听完十分震撼,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怎么老给人当坐骑啊?” “你,我尼玛!”应龙骂得可难听了。 第四九九章 十八层地狱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冷战了不知多久,任元说了许多好话,保证再也不挖苦他了,应龙才接着道: “我跟那些杂鱼不一样,老子是真正的王牌!因为我可以看见龙脉所在,望断王朝兴衰,所以天帝特意留下我,让我每逢乱世,为天下引渡明君!并不是瞧不起我,明白了吗?” “哦哦。”任元果然没再说风凉话,他刚想继续问一下十巫的根脚,看看能不能找到巫阳的弱点,忽然眼前一亮! 是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亮,只见在那一片没有时间,甚至没有空间概念的永恒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团紫金色的火焰! “好像我的神火呀!”任元瞪大眼睛,望着那团火焰。 “废话,那就是你的神火!”应龙大笑道:“有人复活咱们了,还不赶紧出去!” “哦哦,走!”任元毫不犹豫,纵身投入那一团火光! 混沌中,亮起一团无声的爆炸,旋即再度归于黑暗…… ~~ 下一刻,任元在刺骨的寒铁锁链中苏醒。 他茫然地环视四周,眼前是幽绿磷火映照下的修罗场。累累白骨组成的穹顶,垂落万千锁链,每一根都悬挂着哀嚎的亡魂。 他自己也被挂在同样的锁链上。 往下看,地面是巨大的沸腾血池。池中无数浮肿的鬼手,在猩红浪花中沉浮,想要爬出这恐怖的血池地狱。但有镇狱鬼将身披九幽冥甲,手持三丈鬼头刀,率鬼卒在血池边巡逻,看到哪个要爬出来,便一刀砍下它的手,再踹回血池中。 任元设想了很多次,睁开眼时会看到谁。阿瑶、陈灵之、祖冲之、甚至是巫阳……就是没想到会是这般恐怖的情形。 “凡人,这是你永世不得超生的牢笼!”那鬼将显然早注意到他的存在,声音如同九幽深渊传来的闷雷,震得锁链上的鬼魂下饺子似的掉入血池地狱。 “凡狂悖无礼、不忠不孝之人,死后便投入这血池地狱中,受永世沉沦之苦!” “那该怎么出去呢?”任元客气求教。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地狱只有向下的通道,一旦坠落,就永无解脱之日!便在这十八层地狱中,生生世世受尽折磨吧!”鬼将说完见任元毫无惧色,便冷哼一声,寒铁锁链骤然收紧,锁链上还生出尖锐的倒刺!暗紫色的魔纹顺着锁链疯狂蔓延,似要将他的神魂彻底吞噬。 任元额头青筋暴起,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终于感应到了自己的心灯。他心中大喜,将心灯燃至最旺,神火便如火山般喷发!紫金色光芒透体而出,将暗紫色魔纹沸汤泼雪般扑灭。 “给我开!”随着他一声暴喝,寒铁锁链寸寸崩裂,飞溅的碎片炸得血池中鲜血与亡魂横飞。 那鬼将眼看碎片朝自己飞来,赶忙抡起三丈鬼头刀格挡。 便听铛的一声,火花四溅中,鬼头刀断为两截。上半部分嗖嗖横飞,砍倒了一大片鬼兵! 任元自高处缓缓降下,悬停在血池之上。他心念一动,健美的赤裸身躯,便覆上了一件金光闪闪的龙鳞甲。连黑色的眼睛也变成了金色的竖瞳,瞬间龙气迸发,笼罩整层地狱。 他转动双目,锁定了那鬼将。 “小子,地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那鬼将也是彪悍,爆喝一声,纵身跃起,双手高举着只剩一半长度的鬼头刀,朝着任元跳斩而来! 刀风所过之处,空间竟扭曲变形!他可是镇守十八层地狱的鬼将狞牙! 任元却不避不闪,赤金色拳头裹挟着雷霆之势轰出!拳刀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余波掀起血池巨浪,无数恶鬼被这股力量绞成齑粉。 狞牙瞪大两眼,震惊地看着自己剩下的一半鬼头刀,也化为了齑粉…… 紧接着,他的九幽冥甲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全身黑血狂喷…… “既然没有向上的通道,那我就自己杀出一条路来!”任元一脚将那鬼将踢入血海。 他周身金光暴涨,张开一副巨大的青色龙翼。“从这十八层开始,我要将这狗屁地狱,一层层打穿!” 他的声音在地狱深处回荡,惊起无数恶鬼逃窜,也让上方各层的鬼将鬼卒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任元目光如炬,望向地狱上方,奋力展动双翼,身影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冲向了那累累白骨组成的穹顶! 一场惊天动地的破狱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 金色流光撞碎百丈厚的白骨穹顶,任元眼前忽然开阔,皮肉焦糊的臭味随之扑面而来。 他轰然落在地上,只见脚下青铜地板被烧得通红。无数生前损公肥私,行贿受贿,抢劫钱财的亡魂,正赤身裸体在地板上接受炮烙之刑,皮肉滋滋作响却永世不得解脱。 “何人敢破我炮烙地狱?”本层守将绞魂,裹挟着巨大的火焰漩涡现身。他烈焰战甲周身缠绕着赤红火蟒,手中燃烧着三丈长的赤焰长鞭!鞭梢扫过之处,空气瞬间燃爆,留下道道焦黑的灼痕。 “连魂魄都烧成飞灰吧!” 看着长鞭化作一条火蟒,朝自己咆哮扑来,任元冷笑一声,背后双翼猛地展开,金色罡风便如利刃般劈开火蟒! 绞魂的实力,远超上一层的狞牙,他见状立即一抖长鞭,赤焰长鞭瞬间化作万千火鸟,裹挟着焚天烈焰铺天盖地扑向任元。 任元不闪不避,张口断喝:“水御!” 凭空出现的天河倾泻而下,与火鸟轰然相撞。刹那间,蒸汽冲天而起,弥漫整个炮烙地狱。 那些受刑的鬼魂,却如逢甘霖,高举双手,仰头张口,想要接一点甘霖,滋润下早已干枯的五脏。 “言出法随?!”绞魂双目一凛,知道遇上了硬茬子。 但地狱中没有怕死鬼,他的眼中闪过疯狂之色,双手结印大喝:“幽冥火狱,焚世!” 整层的火焰突然暴涨数十倍,温度高的连空气都开始燃烧,将大片的鬼魂化为灰烬。 任元更是首当其冲,彷佛置身于太阳表面。紫蓝色的烈焰不断灼烧着龙鳞甲,彷佛要将其融化一般。 他却不慌不忙,手中现出诛邪刃,朝着身周划一圈。一条巨大的应龙虚影从刃中咆哮而出,张开血盆大口吞噬那些恐怖的烈焰! 渐渐地,应龙虚影全身变成了紫蓝色,忽然它停止盘旋,径直扑向绞魂,张口将烈焰奉还! 第五零零章 冰火两重天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没用的!”绞魂不避不闪,单手接下烈焰。“这是我放的火,烧不到我!” “谁说你看到是火就是火?”任元却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炽烈的火焰便瞬间化为九天雷火,轰然劈在了绞魂身上! 五行转换! 绞魂根本没防备,单手接烈焰的动作,变成了伸手引雷劈。 赤金雷柱结结实实劈在他的身上!随着一声惨叫,绞魂的身躯在雷火与龙影的夹击下,轰然支离破碎。 任元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展翅冲向烧得通红的青铜穹顶! ~~ 撞穿炮烙地狱的穹顶,刺骨寒意便扑面而来。 第十六层地狱宛如一座万年冰窟,幽蓝色的冰晶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冰面下密密麻麻封印着无数凄厉哀嚎的亡魂。 细看会发现,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冰晶,所过之处,连火焰都会瞬间冻结成粉末。 “凡谋害亲夫亲妻,与人通奸的恶夫恶妻,死后打入冰山地狱。令其脱光衣服,裸体上冰山,冻在冰棺中五百年,然后扔到下一层炮烙。” “能闯过绞魂的火狱,倒是有点本事。”随着森冷的话语,这一层的守将寒魄,踏着冰雾现身。 他身披幽蓝冰晶铠甲,手持一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冰魄长枪。枪尖轻点,地面瞬间蔓延出蛛网般的冰裂纹,所过之处,空气都凝结成了霜。 寒魄长枪一挥,无数冰锥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速度快若闪电!任元双翼展开,金色罡风席卷而起,将冰锥尽数震碎。但破碎的冰锥竟在空中重组,继续朝着任元射来。 任元依旧不避不闪,言出法随道:“火破!” 无数火鸟叽叽喳喳出现,迎上了射来的冰锥。轰然爆炸声中,冰锥化作漫天冰屑,又瞬间被汽化。 寒魄见状,双手高举长枪,大喝一声:“万劫冰封!” 霎时间,整个冰狱温度骤降,无数冰锁链从地面窜出,将任元死死缠住,龙鳞甲表面都结上了一层冰霜。 与此同时,一头巨大的冰狼从任元身后跃起,冰蓝色的眼睛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任元的脑袋咬掉! 谁知却眼前一黑,只见任元的身形,瞬间暴涨到了十丈高。 在任元的对比下,原本巨大无比的冰狼,瞬间就成了吉娃娃。 冰狼原本要咬任元的头的,结果一口咬在了战靴的脚后跟上。 吱哟一声惨叫,它便被崩掉了獠牙。 又被任元踩蚂蚁似的,一脚跺掉了狼头…… 意外的是,那些冰锁链竟然也随着任元一起变粗变大。 在那鬼将冰魄惊恐地仰视下,任元口含天宪,沉声道:“融。” 刹那间,他周身燃起赤红火焰,龙鳞甲的温度急剧上升。冰锁链在高温下迅速融化。 何止冰锁链,整座冰牢都在融化崩塌…… 任元双翼猛地一振,金色光芒冲破暴风雪,直冲寒魄而去! 寒魄赶忙挺起长枪想要抵挡,却见任元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任元也不废话,手中诛邪刃挥出,便将寒魄连人带枪斩成两截。 诛邪刃斩出的瞬间,无数应龙虚影从虚空中涌现,将寒魄的残躯撕咬粉碎,化作一地冰渣…… ~~ 任元就这样一层层地向上突破,又势如破竹般接连干掉了六大魔将,来到了第九层地狱! 跟之前动辄刀山火海,冰天血池的恐怖景象不同,这一层放眼望去,尽是浓稠如墨的迷雾。脚下的地面似汞液般流动,每走一步都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 任元运起天目,透过迷雾一看,这第九层地狱竟如同一座没有边际的镜渊,漫天悬浮着数以亿万计的铜镜,镜面内一个个鬼影在无声的哭嚎,拼命的挣扎,不知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 “这一层是镜孽地狱,所有做了亏心事的人,都要在这里被照见心魔,接受永恒的良心折磨!” 任元闻言微微皱眉,这声音太他么熟悉了,因为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欢迎回家,另一个我。”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铜镜同时映出任元的身影,却又各不相同——有他被变成黑山羊时的样子;有他在东昏侯墓与谢癸死战时的样子;还有他被巫阳捏爆的样子…… “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真是班门弄斧!”任元冷哼一声,断喝道:“破!” 喀嚓声中,所有铜镜瞬间碎裂。 碎片又聚在一起,凝成人形,依然与任元一模一样。只是‘他’身上的龙鳞甲破破烂烂,诛邪刃上凝结着干涸的血痂,背后双翼折断,看上去十分凄惨。 任元身为幻之半神,一眼就看出那不是幻象。 “你……真的是我?怎么会?!”任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颤。 “你居然认不出来?”另一个任元缓缓走向他,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焦黑的脚印,“这就是咱们死前的样子啊。”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任元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魂飞魄散之后,我便归了鬼国,鬼王看我生前是半神,便让我守这第九层地狱。”另一个任元叹息一声道:“我还以为自己死透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的自己,看来灵之的蓍草真的起作用了。” “应该是。”任元点点头道:“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了第十八层地狱底下,按说应该直接出现在复活我的人面前才对啊?” “也许是特意安排你来找我吧。”另一个任元淡淡道:“我虽然身死,但依然有我们的六魄在身,没有六魄你复活了也只是个残次品。” “看来是这样。”任元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合二为一吧。” “好。”另一个任元点点头。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同时暴起。任元双翼展开,诛邪刃引动天雷,金色雷光兜头劈向对手;鬼将任元也展开双翼,诛邪刃引动天雷,紫色冥雷兜头劈向对手! 两人招式如出一辙,轰的一声,雷光抵消。铛的一声,诛邪刃架在了一起,谁也奈何不了谁。 “你要杀我?!” “你要杀我?!”两人异口同声道,声音都如出一辙。 第五零一章 一个人的战争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杀了你,我才是我!” “杀了你,我才是我!” 两人本是一体,想法也如出一辙,都第一时间意识到,应该干掉对方补全自己,而不是让对方干掉自己进补。 于是不约而同的出手,结果连招式都一样…… “先死的,不配完整!” “哼,不过是我的残次品,你才不配完整!” 唇枪舌剑声中,两人疯狂激战在一起,招式依然如镜像般重合。雷霆与黑火不断轰然碰撞,整层地狱剧烈震颤,不知震碎了多少铜镜。 铜镜碎片化作利刃射向真任元,却在触及他周身罡气时尽数崩解! “别忘了这里是我的主场!”鬼将任元冷笑道:“就算实力一样,我还占据地利!” 他突然分化成百道虚影,正是任元早期的拿手绝活‘化身万千’。但再结合他的绝顶神通‘幻象乾坤’,以及‘无中生有’,便可以做到每一个虚影都是自己,都可能发动致命的进攻! 当然这需要极大的法力,哪怕他已是半神,也只能同时控制上百具这样的分身…… 但鬼将任元调动这镜渊的魔力,硬是折射出了成千上万具分身,将任元团团围住。 “继续模仿我呀。”千万个鬼将任元一起讥笑任元道:“没那个本事了吧?” “我也有你模仿不了的招式。”任元却淡淡一笑,周身龙鳞甲泛起混沌光晕。那鳞片不再是单一的鎏金,而是交织着黑、白、金三色流光,仿佛将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气凝于一身。 他手中的龙纹诛邪刃同样发生了变化—— 刀身如熔金翻涌,黑、白、金三色光芒交织缠绕,似有开天辟地的混沌气息在其中流转。刀刃边缘不再是单一的锋芒,而是萦绕着若隐若现的混沌光晕! 诛邪刃再度进化,成为一柄混沌之刃! “来吧,看看是我在混沌中领悟的新招厉害,还是你在地狱中的主场之利更强!”任元爆喝一声,朝着那鬼将任元的万千化身挥刀。刀锋所过之处,空间如水面般泛起涟漪,仿佛连时间与规则都被扭曲崩解! “来就来,谁怕谁?!”千万个鬼将任元一同咆哮,如汹涌的幽冥潮水,铺天盖地向他展开围攻! 黑色诛邪刃密密麻麻,似乌云蔽日,一起朝任元射去紫色冥雷!千万道冥雷以毁天灭地之势,同时劈在任元头上! 任元却毫无惧色,双翼猛地展开,掀起的罡风竟将最前排的虚影震得身形不稳。他高举混沌之刃,朝着漫天的紫雷猛劈而去! 刃身流转的黑、白、金三色光芒愈发耀眼,刀锋所过之处,竟如沸汤泼雪,将所有的紫雷消弭于无形…… “你真的掌握了混沌之力?!”万千鬼将任元瞳孔齐缩,神情更是失落。 “没错,我重新孕育于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任元的声音像是从时空尽头传来,背后浮现出一片巨大的混沌漩涡,“而你,永远停在了消亡的瞬间!” “你胡说!干掉你,混沌就是我的!”千万鬼将任元怒吼着朝任元扑上去,要将他千刀万剐! “来得好!”任元暴喝一声,身形如电,主动杀入敌群,混沌之刃肆意挥舞,每一次劈砍都能带起一道蕴含着混沌本源的光弧,抹杀掉一片鬼将任元! 鬼将任元们的攻击冰雹般袭来,他们有的用黑色诛邪刃砍向任元,有的喷出幽冥毒雾,有的引爆任元身前的同伴想要炸死他,还有的化作龙体朝任元喷出烈焰! 任元却如入无人之境,龙鳞甲泛起的混沌光晕将所有攻击尽数弹开。他时而腾空跃起,刀刃划过,大片虚影在混沌之力下轰然消散;时而俯冲而下,双翼扫过之处,成排的虚影被搅成碎片。 鬼将任元见状怒不可遏,大喝一声:“豁出去了!蚁多咬死象!” 听到召唤,更多虚影从镜渊深处涌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如同漫天蝗虫。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亿万个声音同时响起,震耳欲聋。虚影们组成各种战阵,或化作幽冥巨兽,或结成刀山剑阵,朝着任元发动最猛烈的攻势! “昨日之我再多,也休想困住今日之我!”任元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自信。 但他同样丝毫不敢托大,双手高高举起混沌之刃,背后的漩涡疯狂旋转,放射出的混沌之气充盈整层地狱! “万劫灭!”随着他一声怒吼,一道巨大无比的混沌刀芒从刀刃上迸射而出!刀芒所过之处,天地只剩黑白二色。虚影们纷纷发出惨叫,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彻底湮灭。 整片镜渊也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下剧烈震颤,最终彻底炸裂破碎,整个穹顶都消失了。 第八层石磨地狱轰然落下。守狱的鬼将魔心,以及他手下的万千鬼卒,正在哼着歌推着磨,把生前糟踏五谷、奢侈浪费的鬼魂碾成渣渣。忽然就发现地面消失,下饺子似的坠落下来。 还没反应过来,整层的鬼卒便淹没在,那吞噬天地的混沌中。 任元立于混沌之中,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四周,只见镜渊和那万千虚影已经彻底消失,眼前只剩那鬼将任元一个,也已经遍体鳞伤。 “可恶,这不可能……”鬼将任元吐出一口黑血,愤懑道:“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他犹不甘心,疯狂挥刀攻击任元,可他的攻击一旦触及混沌,就如同冰雪遇见烈日,瞬间消融。 任元双翼舒展,背后的混沌漩涡不断扩大,逐渐将鬼将任元笼罩其间。 “我说过了,你在地狱中永远的留在了过去,而我在混沌中触摸到了未来。” 当混沌彻底笼罩鬼将任元时,他终于感受到了本源,恍然了悟道。 “原来…生命的真谛,就是不断超越昨天的自己。” “是的。一旦停滞不前,也就走向死亡了……”任元点头道。 “那你就继续前进,别停下。”鬼将任元终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说罢,他的身躯化作万千光点,融入任元体内。 “放心吧,只有死亡才会让我停下来!”任元重重点头。随着融合完毕,自苏醒后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彻底消失,他知道自己彻底完整了! 第五零二章 极限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手中的混沌之刃随意一挥,便撕开了通往上层的通道。接着他便展翅冲天,飞入第七层地狱。 他周身环绕着恐怖的混沌之力,将沿途的幽冥锁链、血铸刑柱统统化为齑粉! 第七层守将‘蚀骨’,操控着亿万噬魂虫扑来,密密麻麻的虫群遮天蔽日,所到之处连空气都被啃食出无数黑洞。任元却不闪不避,周身混沌之气骤然爆发,形成一个巨大的混沌领域。 噬魂虫刚一触及领域边缘,便被混沌之力绞成虚无。任元径直飞过蚀骨,那魔将蚀骨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混沌之气包裹,瞬间湮灭。 任元毫不停留,继续杀入第六层冥河地狱! 从这层开始,守狱的便是真正的半神了。 “本座可是堂堂冥河之主,跟之前那些死掉的半神,不可同日而语!”‘冥河之主’幽溟公引动滔滔冥河,河水所过之处,万物皆腐。 “我看未必!”任元展翅悬于冥河之上,混沌之刃劈出,口含天宪: “混沌·归墟!” 刹那间,一个巨大的混沌漩涡出现在空中,冥河之水竟逆流而上,被漩涡尽数吞噬。 幽溟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冥河,被混沌漩涡吸了个一干二净。还未及反应,便被任元一刀斩碎! “确实不可同日而语,你差远了!”任元冷哼一声,又突入了第五层! 谁知兜头便被一张巨网罩住…… 任元周身骤然迸发刺目光芒,试图震碎头顶那笼罩而下的漆黑巨网。 然而看似普通的黑网竟泛起诡异的幽蓝符文,每一道符文都似活物般扭动,竟然不怕混沌之力的吞噬,任元一时挣脱不得。 这时,四方阵眼中竟走出四位半神——守护五层地狱的幽冥鬼火之主烬幽公;守护四层地狱的万毒君;守护三层地狱的血魇尊;守护二层地狱的雷殛王! 任元打穿了十多层地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上层鬼帅们。二到五层的四大半神齐聚于此,联手布下‘九幽困神阵’,就等他自投罗网了! 须发灰白的烬幽公手持骨节鞭,鞭梢缠绕着漆黑的业火,森然笑道:“应龙又如何?今日这九幽困神阵,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少废话,一起干掉他!”蓝发红须,鹰钩鼻子的雷殛王雷厉风行,绝对不会死于话多。 说着,他便运起全部神力催动阵法,另外三位半神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 那流转着幽蓝符文的黑色大网,便在四位半神的催动下剧烈收缩,将任元紧紧束缚住。 “困神阵,锁天!”四大半神又齐声大喝,天空骤然降下九根漆黑的镇魂柱,柱身刻满古老的咒文,将任元死死困在中央。 任元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他运起全身神力,龙鳞甲表面金光暴涨,宛如星辰爆发,光芒炽烈而耀眼!却又瞬间被九根镇魂柱压制,化作点点火星消散。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四位半神结成的困神阵,就是神明也逃不出去!”雷殛王冷笑道。 任元却突然闭上双眼,周身混沌之气开始逆向流转。龙鳞甲上的光芒由明转暗,竟主动停止了抵抗。 “不好!他要自爆!快阻止他!”烬幽公面色骤变,骨节鞭急挥,鞭梢的幽冥业火瞬间将任元包围,试图打断任元的蓄力。 雷殛王也赶紧轰然劈下紫色雷霆,血魇尊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喷出一道腐蚀一切的血柱;万毒君指尖轻点,无数骨刃状的毒刺从地底破土而出! 四大半神毁天灭地的攻击,将任元彻底淹没在狂暴的能量漩涡中心。 然而,当这些可以轻松撕碎半神躯体的恐怖力量,触及他周身逆转的混沌漩涡时,竟诡异地化作紫色、黑色、红色、白色的光线,继而扭曲变形,顺着漩涡流转的轨迹,如百川归海般被尽数吸纳其中。 “不可能!怎么能一下子同化掉,这么多不同的力量?!”烬幽公震惊地嘶声咆哮,他惊恐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幽冥业火被漩涡吞噬,反而令那团混沌愈发凝练。雷殛王凝聚的雷霆、血魇尊的毒雾、万毒君的骨刺也不例外,所有攻击在接触漩涡的刹那,都被分解成最纯粹的能量本源,成为了漩涡的一部分。 混沌漩涡在巨大能量的加持下疯狂收缩,渐渐缩成拳头大的光团。任元自己也不好过,龙鳞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承受着足以毁灭星辰的压力。 纵使有龙鳞甲的保护,他也被挤压得面红耳赤,双目突出。 但他知道,唯有将混沌漩涡压缩至极致,才能引发足以扭转战局的爆炸。所以他拼命咬牙坚持,七窍流血也不停手! 终于,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混沌漩涡被压缩成了一个半白半黑的小球! 这就是最初的混沌——太极!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给我爆!”随着一声撕裂空间的怒吼,小球轰然炸裂。恐怖的能量波动以任元为中心,如海啸般席卷四周。 不止这第五层,整座地狱都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下剧烈震颤,无数层地狱的空间如破碎的琉璃般崩塌,惨叫声、怒吼声、空间破碎声交织成末日的乐章! 四大半神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狂暴的能量洪流吞噬,连神魂都在瞬间灰飞烟灭…… 当尘埃渐渐落定,任元也轰然摔落在地,他的样子凄惨极了,身上无坚不摧的龙鳞甲彻底碎成了渣,背上的双翼更是消失不见,只剩两截残骨,被地狱的幽风一吹,便化为了灰。 “精彩。”忽然,已成废墟的地狱中,响起了清晰的鼓掌声。 “区区半神居然能模拟出宇宙诞生时的爆炸,哪怕本座再苛刻,也要为你献上掌声。”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中,一团幽紫色的火焰出现在任元身前,化作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披散的长发银白如雪,发尾却燃烧着幽蓝的火焰。面容冷峻苍白,眉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双眼眸呈暗紫色,瞳孔如同燃烧的鬼火,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虽然身上只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长袍,他却穿出了最华贵优雅的味道。优雅,实在是太优雅了。 跟他一比,人家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全都成了一言难尽的暴发户。 第五零三章 混沌之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阎王殿中。 看到任元以一己之力,干爆了自己手下全部五个半神,鬼王的脸色难看极了。 “妈的,老子亏大了!这小子来真的呀?” “你也没跟人家说,是来假的呀!”花狸猫蹲在御案上,神情严峻地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实时画面。 “再说你这也不像来假的啊,倾巢出动了都!” “你当我愿意啊?不然他怎么创造神迹?”鬼王没好气道:“放水就能造出神明来,这世上的神明早就泛滥了!” “好吧,可你也不至于让巫谢去守最后一关啊。”花狸猫无奈道:“他这种千年老妖,可是正经的神明!” “我堂堂地狱,岂能没有神明镇守?”鬼王便冷声道:“你不想让祂出手,那就本王亲自上。” “算了算了,我看这安排就挺好。”花狸猫登时没了脾气,又问道:“对了,你帮我看看,我那徒弟是死是活?” “活着死了有区别吗?反正落到巫谢手里都一样。”鬼王淡淡道。 “那就是还活着。”花狸猫没了法力,但还有脑子,闻言松了口气道: “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你还对他抱有希望不成?”鬼王哂笑道。 “唉,说不定会有奇迹呢。”花狸猫叹了口气。 “那就拭目以待。”鬼王本打算结束直播,闻言便继续看下去。 ~~ 地狱废墟中。 巫谢说完话也不见任元的反应,便一挥手将他从地上拉起,端详着他的惨状,见其神火已灭,奄奄一息。 “啧啧,不是神明却强行使用神明的力量,就是这个结果。”巫谢摇摇头,对这个重伤昏迷的小子失去了兴趣。 “你把鬼王大人的地狱彻底毁了,只是杀了你,肯定不足以平息祂的怒火。”巫谢叹了口气,忽然神经质地笑道:“那就先斩掉你的四肢,挖掉你的双眼,放进罐子里做成人彘交给大王吧!” 说着祂伸出苍白纤细的食指,用猩红尖利的指甲划过任元肩头。谁知火花四溅间,锋利无匹的指甲竟轰然崩裂,紫黑色的神血顺着断裂处点点滴下,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巨坑。 巫谢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残缺的指尖。他的利爪本是勾魂摄魄的凶器,哪怕神躯也能割裂,怎么会断在区区半神的身上? 祂又震惊地望向任元,忽然发现他满身鳞甲碎片下,似有神秘的光泽流转。 巫谢赶忙伸手拂掉任元身上那层鳞甲碎片,不禁瞳孔骤缩,呼吸陡然急促——只见那层碎片下,还有一件崭新的盔甲。暗金色纹路如星河倒悬般流淌,每一道纹理都蕴含着开天辟地的道韵! “混沌神甲?!”巫谢的嘶吼中交织着震惊与嫉妒。 神甲是神的战甲,但不是所有的神明都有神甲,比方他这个死亡之神就没有。 但神甲居然在这个半神身上现世了,而且是诞生于天地初开前的混沌神甲,怎能不让祂羡慕嫉妒恨? 巫谢瞪大眼睛,贪婪地盯着任元的身子,只见那件华美威严的盔甲,紧紧贴合着他的身躯,与其说是一件盔甲,倒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凝神看时,会发现甲胄上刻画着混沌初开的景象,时而化作万千星辰从虚空中诞生,时而凝聚成远古巨兽的虚影仰天长啸,每一次流转都伴随着时空的震颤。 这时砰地一声,巫谢被硬生生从任元身前震开。 他赶忙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只见其背后生出一对巨大的半透明的混沌之翼,羽翼表面闪烁着虹彩光芒,如同极光般绚丽。 当羽翼舒展,天地都会随之震颤,威严神圣的气息,令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任元脑后还多了一道悬浮的环带,其中星辰生灭、阴阳轮转,俨然已成神格具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巫谢踉跄后退,看着周身萦绕着强大神光的任元,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有神甲了。 因为祂已经成神了—— 这具看似残破的身躯里,正涌动着无穷无尽的澎湃神力。 那神力来自于摧毁十八层地狱的神迹。 是的,当任元用那招‘宇宙大爆炸’,彻底摧毁了地狱,秒杀了四半神,神迹便已经达成了! “不,我不允许!”巫谢辛辛苦苦几百年,才靠着帮巫咸建立地府的神迹成神。现在这小子居然靠摧毁自己的神迹便成神,而且还凝聚出神甲,而且还是混沌神甲! 凭什么他就这么好运?凭什么要让我成为他的垫脚石?! 嫉妒让祂面目全非,理智全失!祂要趁任元还没醒来,毁掉这颗新星,决不能让他把自己衬托成可怜虫! “去死吧!” 巫谢彻底起了杀心,周身的黑雾如沸腾的沥青翻涌,那是数百年来所有的死亡凝结成的终焉之物,是所有生灵,包括神明的最终归宿。 祂将终焉之物凝结成一支诛仙灭神的黑色长矛,朝着昏迷中的任元刺去。 “我让你成为最短命的神明!” 然而当那纯粹的死亡凝结成长矛,刺到任元身前三尺时,混沌神甲突然迸发璀璨光芒,甲胄表面流转的星河纹路如苏醒的巨龙,自动编织成金色护罩,挡下了巫谢的全力一击。 黑色长矛在碰撞中寸寸崩解,金光也彻底黯淡下来,化作星屑消散于虚空。 “再来!”巫谢双目冥火迸射,咬牙发动了第二击。 祂周身环绕的黑雾化作实质,冲天而起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黑色云海。云海中不断浮现出巨大的死亡之眼,每只眼睛睁开时都会射出一道蕴含着终焉之力的光柱。这些光柱交织成网,笼罩的区域内,星辰为之黯淡,万物走向终结,仿佛宇宙的末日提前降临! 而任元就在那片末日区域的中心,被疯狂强化死亡的概念。 眼见他就要被概念性抹杀,任元背后混沌之翼忽然绽开,将他的身体严严实实的遮蔽起来。半透明的羽翼间隐约浮现出创世之初的星云,抵挡着死神的攻击。 “挡也没用,只是拖延!”巫谢调动全部神力,狰狞咆哮道。 “死亡是新生的开始,吾在毁灭中重生!”庄严的宣告声中,任元猛然张开双翼,恐怖的力量蓬勃迸发,本已破碎的地狱,彻底被毁成了渣。 任元终于苏醒过来。他眸光中流转的不再是半神的锋芒,而是宇宙初诞时的混沌本源。 他已成混沌之神! 第五零四章 逐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抬手一挥,一道裹挟着星辰轨迹的光弧划过,便将天空的死眼斩碎大半。 祂吃惊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到天翻地覆的变化。 身上的神甲紧贴着自己的身躯,如同第二层皮肤般与他融为一体,每当他调动神力,甲胄表面便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那光晕是宇宙诞生时爆发的光芒,随时给予他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且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跟应龙融合,他就是应龙,应龙就是他。举手投足间,应龙之力裹挟着混沌本源奔涌而出,威压较之前暴增无数倍! “来来,我们好好战一场!”任元焕然新生,豪情万丈,仰天长啸,神音震荡三界。 “小子,别以为成了神就了不起!你还差得远呢!”巫谢嘶吼着祭出本命神火,漆黑的死亡之火瞬间吞噬方圆百里。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腐蚀的镜面般片片碎裂,幸存的亡魂皆在刹那化作虚无。 任元背后悬浮的混沌环带骤然膨胀,将整片地府映照得如同白昼,牢牢将死亡之火抵挡在任元体外。 巫谢见状,将辛苦积攒的终焉之物,化作万千黑色长矛,尽数投向任元。 任元抬起双手,混沌神甲的星辰纹路瞬间流转,化作一道横跨天地的金色屏障。终焉之矛冰雹般射在屏障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金色与黑色的能量疯狂纠缠,形成巨大的蘑菇云直冲地狱穹顶。 巫谢趁机挥动死神剑,朝着任元当头劈去,发动了死神裁决! 任元登时置身于巨大的断头台上,整片天地都被暗紫色剑芒笼罩,巨大的死亡之刃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斩落,将他的头颅瞬间砍掉! 巫谢刚要松口气,却忽然心中一紧,悚然发觉任元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背后。 “你也吃我一刀——混沌开天!”混沌之刃在任元手中凝聚成型,刃身流转的三色光芒完全压住了暗紫色剑芒。 暴喝声中,一道开天辟地的光刃撕裂虚空,将地府生生斩出一道直通人间的裂缝! 巫谢心下大骇,急速后退间控制整片地狱瞬间陷入永恒黑暗。无数黑色漩涡在虚空中浮现,试图将任元吞噬。 然而任元却如同黑暗中的太阳,混沌神甲光芒暴涨,背后羽翼扇动间,万千道金色光箭破空而出,将漩涡一一洞穿。 “不可能!”巫谢惊恐怒吼,祂刚才其实已经在耍赖借用外力了,居然依旧不是任元的对手。 这让祂恼羞成怒,吸入所有的终焉之物,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漆黑,然后祂张开血盆巨口,向任元喷去最纯粹的死亡! 任元却不闪不避,双手高举混沌之刃,以创生万物的混沌之力相对! 刹那间,天地间亮起一道超越一切光芒的金色洪流,与死亡光束轰然相撞,爆发出的能量波动,将整个地府彻底毁灭。 金黑两色的能量光束,又洞穿了层层结界,直射向地面。 阎王殿前广场上,阿瑶陈灵之等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忽然就看到那金黑两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三十六根玄铁立柱被连根拔起,又在巨大的光柱中化为灰烬。 要不是鬼王及时出手,约束住了爆炸的范围,整座鬼王宫都会被送上天……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的黑云,被光柱硬生生冲出个大洞。在光柱消失后许久,依然无法复原。 “那会是三哥干的吗?”法秀震撼问道。 “怎么可能?这是神明的手段,而且不是一般的神明!”天良子断然摇头道:“这才几年工夫,那小子哪能这么厉害?!” “怎么不可能。”阿瑶却道:“阿元出事前已经近似于神了,还把受伤状态的尔朱荣打爆了。” “我不信。”天良子依旧摇头道:“要真是他,老夫给他当坐骑!” “唉,你老人家干什么不好,非要当牛做马。”陈灵之叹了口气道:“我感到阿元上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自地底飞出。 前头的巫谢黑袍破碎如缕,鼻青脸肿的脸上哪还有半分神明的冷峻高傲? “救命啊大哥!”祂朝着阎王殿方向大喊大叫,赤着一只脚狂奔不止。 任元持剑紧随其后,周身神甲完好无损,背后混沌环带依旧吞吐着日月星辰。他挥动的混沌之刃劈出百丈光弧,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坍塌。 “哪里逃,纳命来吧!”少年神君的声音如黄钟大吕,震得阎王殿碧瓦簌簌跌落。 千钧一发之际,一袭漆黑如墨的幽冥龙袍挡在二神之间。鬼王抬手挡住了任元刺向巫谢后心的一刀。祂掌心凝聚的黑洞与混沌之刃轰然相撞,爆发出的能量风暴丝毫不亚于之前那一次, 却被鬼王限制在方寸之间,最后消弭于掌心之中。 “尊驾住手!”鬼王举重若轻地拍下手,对任元道:“鬼国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任元正处在自觉天下无敌的状态,刚要勃然作色,心中忽然响起陈灵之的传音:‘祂是鬼王,这是在祂的神域中……’ “呃……”任元登时就心态平和下来,他就是再膨胀,也知道在古神的神域中,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鬼王陛下?”他便平复下沸腾的神血道。 “正是本王。”鬼王微微颔首。祂能听到陈灵之的传音,心说这小子还挺识时务。 “尊驾为何要毁本王的十八层地狱?” “陛下为什么要把我困在十八层地狱中?”任元反问道。 “……”这下轮到鬼王语塞了,没法说想帮你成神啊。只能闷声道:“你死了,不就应该下地狱了吗?” “我又复活了,他们说地狱是单向通道,只能下不能上,我只好一路打上来了。”任元硬气答道。 “复活了那你就滚吧。”鬼王不想跟他废话,一甩广袖,漫天黑雾化作巨手,将任元等人裹挟着掷出鬼国边界。 临别时,他威严的声音回荡天地:“今日暂且放你离去,但若再犯鬼国,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第五零五章 重聚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实力的差距在这一刻尽显无疑,所有人都身不由己,被那黑雾化成的巨手,高高抛向了天空。 不过任元很快就展开混沌双翼,在空中旋身稳住自己,接着将众人一个个接住,带着他们落在了白帝城头。 “阿元!”脚还没沾地,阿瑶便哭着飞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唯恐再失去他。 陈灵之也不由自主向前两步,但还是站住了,含泪对任元笑道:“欢迎回家。” “为了救活我,你们肯定吃了很多苦头吧?”任元也眼圈通红,想也知道,把自己从一根蓍草救回来,需要克服多少困难。 “我们其实都还好,就是公主……”陈灵之轻声道。 任元吃惊地看向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娃。“你是永康公主?” “对啊。”小女娃没好气道:“老娘好容易长到十八九,这下全白费了,还倒折了好几岁。” 任元忙道谢不迭,又保证以后做她的专职打手,保护她安安稳稳,顺利长大,公主这才放过他。 “大叔也来了。”任元这才顾得上跟天良子打招呼。 “我也没帮上啥忙。”天良子笑着笑着,突然想起自己先前说的话。“鬼王怎么管你叫尊驾?你不会真的成神了吧?” “应该是吧。”任元点点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神了?” “啊,那前辈以后岂不是要给我三哥当坐骑了?”法秀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我那是……”天良子老脸涨得通红半晌道:“当就当,给神仙当坐骑,是我辈的荣幸。” “哈哈,大叔用不着,我自己就有翅膀。”任元赶紧给他解围。 “就当,我说话算话。”天良子却是有计较的,还赖上任元道:“你不答应,就是瞧不起我!” “这事儿咱们日后再说。”任元便岔开话题道:“白袍军现在退到哪里了,陈帅和弟兄们脱险了吗?” “我按照三哥的吩咐,请师父在风陵渡劝走了巫阳。”法秀忙表功道:“我们出发来鬼国前,已经把陈帅和白袍军送回建康了。” “太好了!”任元高兴地拍了拍法秀的肩膀道:“小四你真的长大了,可以顶事儿了。” “那当然。”法秀骄傲地昂起头。 “那兄弟们的损失严重吗?大哥二哥都还好吧?”任元又问道。 众人齐齐神情一黯。 “怎么了?”任元忙问道。 阿瑶便将任元‘死’后,白袍军的遭遇讲给他听:“……尔朱荣投入全部兵力,一定要把我们都留下,我们损失十分惨重,后来不得不分头突围……反正从那天起,便和大哥二哥失去了联系。” “他们也再没上过船。”萧玉嬛叹息道:“怕是凶多吉少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要急着下结论。”任元沉声道:“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想杀死他们可没那么容易。” “那赶紧去找他们吧。”法秀便道:“我们在鬼国已经一个月了,不能再耽搁了。” “不是一个月。”陈灵之却摇摇头,沉声道:“外界已经过去一年了。” “什么?”众人惊讶道:“我们明明满打满算才来了一个月。” “鬼国跟梦乡正好相反,此间一月外界便是一年。陈灵之轻叹道:“而且进了三峡之后,我便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系,外头发生什么事了都不知道。” “那我们快离开这。”众人登时一刻不想在这多待。 “可是文狸还没回来呢。”阿瑶却忧心道。 “啊?”任元不禁吃惊道:“你们出门带着花狸猫干啥?” 因为文狸和赤豹实力不济,基本上已经沦为看家护院、跟苏小小做伴儿的宠物角色,就连北伐都没带上它们。在任元看来,鬼国之行,带着花狸猫也纯属添乱。 “阿弟,说了你可能不信,你的命就是拿花狸猫换的。”苏小小幽幽道。 “啊?!”任元目瞪口呆,难不成鬼王还有猫奴属性? 阿瑶便嘟着嘴将经过讲给任元,虽然她觉得拿花狸猫换任元很划算,但还是很难过。 “我去把它要回来。”任元目光一凛,怎么说文狸都是自己最初的伙伴,也是最好的朋友,不能把它丢在这。 “你不能回去。”陈灵之却叫住他道:“鬼王说一不二,你再回去一定凶多吉少。” 顿一下,她又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我回去吧。” “那怎么行?要是你又被扣下了,那不就成葫芦娃救爷爷了吗?”任元断然道。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陈灵之却信心满满道。 她又在任元心中说了一句什么,后者瞳孔微微一缩,便不再阻拦了…… “那我们等你回来。” “不必。”陈灵之依旧摇头道:“我这一耽搁,外界少说又要过去一年半载,我实在放心不下阿父和白袍军的弟兄们,你赶紧去办正事要紧。” “也好。”任元点点头道:“我先去帮帮大伙,要是半年不见你出来,就回来找鬼王要人。” “好。”陈灵之点点头,目送着天良子化身为龙,载着任元等人飞离了鬼国地界。 她则盘膝坐在白帝城上闭目冥想。待陈灵之再次睁开眼时,双目已经变成了金色,神情也大不一样。 “咦,怎么就剩我一个人了?”她不解地喃喃自语,又掐指一算,才明白了大致的经过,不禁叹气道: “这个傻妹妹,枉我给她创造机会都把握不住。难不成下回还得帮她霸王硬上弓不成?” “也不成,那小子已经成神,我也打不过他了。”祂苦恼地摇摇头,纵身飞向酆都。 “算了,正事要紧。” ~~ 酆都城。 阎王殿前,鬼王心疼地看着成了废墟的地狱,面色铁青道:“这回本王是下了血本了,要是出什么幺蛾子,你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花狸猫蹲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道:“凡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想成为神王,就得拿出不怕失败的勇气。” “我当然知道会失败,失败了就拿你出气。”鬼王哼一声,忽然脸色一沉道:“有故人来了。” 说着一抬手,漆黑的天空分作两边,一道光柱照射下来。巫姑便踩着那道光,款款走下了云端,落在鬼王身边,福一福道:“小妹拜见大兄。” 第五零六章 并蒂莲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鬼王却面色不善,冷冷打量着巫姑道:“你来干什么?” “兄长不要拒人千里之外,我们十巫八千年的交情,小妹来看看兄长,还需要理由吗?”巫姑笑道。 “你跟巫阳对付我的时候,可还记得咱们的交情?”鬼王哼一声道。 “当然了。”巫姑却毫不犹豫道:“兄长看不出来,小妹当时在放水吗?” “哼,你不帮我就是敌对!”鬼王却也没否认,顿一下神色稍霁道:“那小姑娘刚刚用你的身体来过,你知道吗?” “我知道。”巫姑点点头道:“我跟她有约定,谁出门谁用这具身体。” “你好歹也是神明了,干嘛搞得这么寒酸,干掉她独占身体就是。”鬼王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那可不行,我这一世生下来就一体双魂,我虽然觉醒了大巫的记忆,但她怎么也算我小妹。”巫姑叹气道:“我们从小朝夕相处,早就有感情了,让我伤害她,实在于心不忍。” “少在这装模作样,我们的感情早就在百次转世中,消磨的干干净净了,对现世的家人早就没感情了!”鬼王啐一口道: “我看你射自己这辈子的爹,也没手软过!” “封神箭而已,只是封印了他的神力,死不了人。”巫姑淡淡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善了?”鬼王皱皱眉,打量着巫姑道:“你不是一直说,占卜者最好的状态就是‘圣人不仁’,才能准确窥到天机吗?” “人是会变的。”巫姑却摇摇头道:“就像我们以前,以人神媒介自居,从不越雷池半步。后来不也越过雷池,挖空心思变成神明,还想统治人类吗?” “那是因为人类让我们失望了,神明也让我们失望了!我们只能自己来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鬼王攥紧右手道。 “大兄所说的美好未来,是指梦乡和鬼国这样的吗?”巫姑却哂笑一声。 “这只是尝试,要在人间实行开来,假以时日才能看到是好是坏。”鬼王沉声道:“但目前来看,只有让人知道死后会下地狱,他活着的时候才会少做坏事。” “可是,人这一生几十年,哪个还没做过些坏事呢?”巫姑道:“既然所有人死后都会下地狱,那做好事做坏事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如坏事做绝,及时行乐。” “我不和你争,地府都被那个叫任元的小子毁了,我已经没有耐性再花上百年时间,重建地府了。”巫咸叹了口气,神情十分郁闷。 巫姑便正色道:“这正是小妹要问的,大哥堂堂古神,怎么会让那小子得逞呢?” “你那妹子干的好事,你会不知道?”巫咸审视着巫姑。 “不知道。”巫姑摇头道:“她控制这具身体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鬼王不信。 “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巫姑淡淡道:“说了你也不懂。” “嗯……”她越是这样,鬼王却看她越顺眼,沉声道:“唉,本王大意了。觉着地府里有巫谢和五位半神镇守,还有那么多鬼将,足以应付区区一个半神了。” “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成神了,一口气干掉了五个半神,还把巫谢揍得那叫一个惨,本王这才不顾身份出手,但祂已经把地府毁了。本王虽然能轻松击败那小子,却留不住祂,让祂逮着机会跑了。”鬼王知道,祂这是要给巫阳汇报,便耐着性子解释一番,又把脸一沉道: “还说我呢,你们为什么不杀干净他?让他混入地府作祟?” 这下又轮到巫姑郁闷了:“姊姊已经把他碾为齑粉了。当时看,他完全是形神俱灭了,哪能想到他还有一丝残魂活了下来?” “所以大哥别说二哥,以后见到这厮联手绞杀他便是。”巫咸闷声道。他虽然跟巫阳势成水火,但尚属于十巫内部矛盾,遇到外敌的时候,还是可以联手的。 “如此甚好。”巫姑颔首道:“我会转告姊姊的。” “别光说我这边,你们那边陈庆之成了军神,总是个不安定因素。”鬼王闷声道。 “放心,他中了我的封神箭,已经是个废人。”巫姑自信道。 “你们还认为,已经干掉那小子了呢,不依然让他复活了?”鬼王哼一声道:“何况陈庆之还活着,保不齐哪天就能恢复神力。” “有道理,回去我跟姊姊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永绝后患。”巫姑从善如流道。 “这下又不父女情深了?”鬼王讥笑道。 “也得看情况不是?”巫姑面无表情道:“孰轻孰重我还是拎得清的。” “那就好。”鬼王送客道:“你看我这里一片狼藉,就不留饭了。” “咯咯那最好,小妹本就吃不惯大兄的死人饭。”巫姑笑着告辞,又像才看见似的,瞥一眼一直很安静的花狸猫道:“这猫,很漂亮,我很喜欢。” “样子货,骚得很。”鬼王淡淡道。 “既然大兄不喜欢,能否赐予小妹?”巫姑笑道。 “免谈。”鬼王却断然道:“本王再也不会让你们占一点便宜了,赶紧滚蛋!” “唉,不给就不给。”巫姑叹了口气道:“大兄对小妹真是成见似海啊。小妹改日再来拜访大兄。” “最好少来。”鬼王哼一声,天空出现一道金色的缝隙,那是祂在开门送客。 “大兄保重。”巫姑也不着恼,福一福,化作青烟袅袅飞走了。 待到黑幕闭合,鬼王问道:“祂是不是看出你的根脚来了?” “你以前养过猫吗?”花狸猫问道。 “废话,本王是何等人物,养我也是养老虎!”鬼王傲然道。 “那不就结了?祂看到我肯定觉得奇怪。”花狸猫道:“再掐指一算,就能算个八九不离十了。” “知道就知道吧。”鬼王却浑不在意道:“他们能奈我何?” “倒是你这边,那小子真能顺利成就古神吗?”他看一眼花狸猫问道。 “跟你保证过了,一年之内必成古神。”花狸猫以爪支颐,一脸嫌弃道:“别跟个娘们似的,问了一遍又一遍了。” “不问就不问,反正一年之后那小子若不能成神,我必取他性命,用他的神核重建地府!”鬼王斩钉截铁道。 第五零七章 末日将至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千里船停泊在云梦大泽深处,无声无息,无形无影。 已经很久没人上船了,小黑子却依旧每天认真擦拭甲板,等待着船客们的光临。 忽然,它只见眼前白光一闪,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 小黑子的下巴惊掉在地上,半晌才拾起来重新按好道:“喜讯,船主回来了!” “哈哈,小黑子,有没有想我啊?”任元拍了拍它头顶陈旧的帽子,那还是自己四年前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当然对小黑子来说,已经是四十多年了。 “抱歉,在下没有感情。”小黑子话虽如此,骷髅头却分明带着笑。 “哈哈,随你怎么讲,其他人呢?”任元问道。 “回答。已经十年没人上过船了。”小黑子语气平淡道:“纠正。那个最恶劣的家伙八年前上来过几次。” “我大哥?”任元眼前一亮道:“太好了,看来他平安回来了!” 船客们只有在梦神能影响到的扬州南兖州一带,才会通过入梦上船。在北朝的地盘则不会。陈霸先能上船,就说明他已经回到了南朝,而且回到了京畿一带。 “那他为什么后来又不上船了呢?”任元又着紧问道。 “传信。”小黑子便答道:“最后一次上船时,他说要和白袍军南下交州平叛,让我转告船主,如果船主上船的话。现在船主上船,转告完毕。” 许是很久没说话的缘故,它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他没说还有多少白袍兄弟?”任元追问道。 “回忆。他说,还剩三千人。”小黑子答道。 任元神情一黯,七千白袍北伐,结果只回来了三千…… “咦?”这时,船舱里响起一声惊呼,祖冲之转眼出现在任元面前,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道:“你竟然成神了?” “是啊师兄,你就是这么跟掌教真人说话的吗?”任元笑道。 “失敬失敬……”祖冲之赶紧松开双手,两人又大笑着对视起来。 老师兄啧啧有声道:“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死不了!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超过我了!” “没办法,谁让师兄走了一条最难的路。”任元笑道:“说实话,我也是稀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就成神了。” “怎么可能?多少天之骄子处心积虑成神而不能。”老师兄却不信道:“你讲讲自己成神前的经历,师兄帮你算一算。” 任元便将自己的经历,言简意赅讲给祖冲之。 “你能成神,应该是靠打穿十八层地狱的神迹吧?”祖冲之听完,捋着山羊胡道。 “我猜也是。”任元一脸不解道:“可是我还缺半份神火啊。陈帅那次也一样,难道神迹诞生过程中也会产生神火?” “没听说过……”祖冲之寻思片刻,摇摇头烦躁道:“你们神明的事儿别问我,我都没成神我怎么知道?” “是你说要帮我算一算的呀。”任元一脸无辜。 “我现在酸了,不想算了,成不?”祖冲之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成成。”任元哭笑不得道:“你老压力有点大呀。那圆也不是非切不可,实在切不完就不切了吧?” “末日就要来了,不切怎么能行?”祖冲之却断然摇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们那位皇帝已经彻底跪了,如今在朝堂上都顶着个光头穿僧衣。还从全国征发民夫,给浮屠教修庙宇,交州会造反,就跟这个有关。” “不至于吧……”任元微微皱眉,他多多少少还是受陈庆之的影响,总觉得皇帝跟浮屠教有深仇大恨,不至于彻底成了梦神的奴才。 “这都是你陈师兄告诉我的。”祖冲之道:“他说眼下全国有一千座大庙同时开工,接下来每年还要再建一千座,你说萧衍是不是那位的奴才?” “……”任元无法反驳,轻声问道:“那陈师兄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苦苦劝谏萧衍不要自取灭亡了!”祖冲之道:“建这成千上万座寺庙,劳民伤财耗尽国力不说。建成之后,需要多少僧人才能填得满这些寺庙?到时候整个南朝,就要真正变成佛国了!” “是啊,要是人人都当和尚,谁种地谁当兵?谁结婚生孩子?”任元叹息道:“离亡国灭种确实不远了。” “所以,陈师弟才会冒死劝谏,可惜萧衍根本听不进去,两人关系非常紧张。”祖冲之面带忧色道:“要不是他顶着北伐功臣的光环,萧衍早就收拾他了。” 顿一下,又叹息道:“也正因为有这个光环,萧衍早晚会收拾他。” “是。”任元点头道:“陈师兄功高震主了。” “没错,所以你回头劝劝他。君子处世,遇明则仕,遇昏则隐。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祖冲之道:“这时候他激流勇退,相信也是萧衍愿意看到的。” “好。”任元点点头又问道:“师兄说末日将临,又是何意?浮屠教广建寺庙,虽有亡国灭种之虞,但不在眼前啊。” “你怎么成了神反而变笨了?别以为什么都可以用武力解决,就不用动脑子了。”祖冲之白他一眼道:“你说,浮屠教建这么多佛寺干什么?难道真为了弘扬佛法不成?” “当然不会。”任元摇头道:“浮屠教不过是那位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 说着他恍然道:“所以,他们是为了给祂建立地上神国?!” “对咯。”祖冲之点头道:“他们要把人间也变成梦乡,这样的神迹足以支撑那位晋升主神了!” “要是祂成了主神,那整个华夏会永远沉沦梦境,所有人都变成行尸走肉的。”任元一阵手脚冰凉道:“那确实是末日了。” “是啊。”祖冲之神情严峻道:“所以我们也必须开始备战了,回头你把祖暅找来,帮我一起把千里船改造成强大的战舰,来对付我们的敌人。” “我知道了。”任元点头表示记下。 说话间,便听小黑子播报道:“注意,有船客上船!” 任元循声望去,一看却惊喜道:“二哥,是你!” 第五零八章 人君弑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上船的居然是杨忠。 看到任元,杨忠也一脸惊讶。兄弟相逢十分激动,除了紧紧熊抱在一起,无法表达内心的激动。 激动了好一阵,杨忠才高兴问起任元,是如何脱险的。 任元便又讲了一遍经历给他听,杨忠听完不胜唏嘘道:“这么说,咱兄弟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能再见面真是老天不薄啊。” “还真是,二哥又是咋回事?”任元点头问道。 “我跟公孙先生带领一百弟兄断后,坚持了整整半天时间,最后所有人都倒下了。只是我比较幸运,被贺拔大哥他们救起,又一起作保,这才留下了我一条命。” “养好伤之后,我为了报答哥哥们,暂且加入了北军。”杨忠接着道:“之后,我和贺拔大哥他们,跟着尔朱天光在关中平叛。但我一直挂念着你们,正好上个月尔朱荣死了,尔朱天光跑回洛阳夺权去了。现在长安是贺拔大哥做主,我就借口接苦桃回北朝,跑来找你们了。” “什么,尔朱荣死了?”任元吃惊道。 “是。你一定猜不到是谁杀了他。”杨忠点点头,卖个关子道。 “谁?” “元子攸。”便听杨忠道。 “啊?”任元吃惊道:“他区区凡人,如何弑神?” “那尔朱荣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丧命。”杨忠叹了口气道:“干掉元颢,收复洛阳之后,他愈发骄狂,认为北朝已经无人能伤到自己了。于是每次入宫只带几个随从,连护卫都懒得带,殊不知元子攸已经有了杀他的法门。” “上月,尔朱荣入宫朝见,元子攸请他喝酒,把他灌醉后,埋伏好的刺客便提刀从殿东门冲进来。尔朱荣虽然被你和陈帅重伤后实力大减,但好歹还是神明。他马上惊起,抬手杀掉刺客,然后直奔御座想挟持皇帝。” “谁知元子攸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身上忽然飞出一条红龙,直扑尔朱荣。尔朱荣躲避不急,被红龙上身之后,便应声毙命了。” “哪来的红龙这么厉害?”任元难以置信的问道。 “听说是在河阴之变中,被尔朱荣毁掉的龙脉。”杨忠答道:“但尔朱荣当时没注意到,还有一缕龙脉附到了元子攸身上。” “龙脉还能杀死神明?”任元吃惊道,他可是靠龙脉修行的,难道这玩意儿还有毒? “龙脉杀不死神明,但与人间帝王结合就可以。”这时,祖冲之开口道:“当然,得帝王愿意将自身的帝王气贡献出来,与龙脉相结合,就能组成对神明最可怕的诅咒。” “祖龙之咒?”任元问道。 “对。”祖冲之点头道:“神明一旦被咒,便烈焰焚身,生不如死。要是底子好,还能坚持两年再陨落,但尔朱荣本就被你和陈师弟伤了根本,结果就一命呜呼了。” “原来如此……”任元不禁感叹道:“那元子攸倒也是个烈性汉子。” “是,可惜他能杀得了尔朱荣,杀不了尔朱家其他人,所以还是死定了。”杨忠叹气道:“北朝又要大乱了。” “那才是英雄用武之地。”任元却正色劝说道:“我观尔朱家除了尔朱荣皆是废物,将来政权肯定落在六镇出身的武人手中,你回去处境肯定比在南朝强之百倍。” “我走之前,黑獭也是这么说的。”杨忠吃惊道:“你们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呢。” “所以接上嫂子以后,二哥还是回去吧。”任元劝道:“大丈夫不做一番事业,岂不白来人间走一遭?” 说着笑笑道:“再说你不回去,黑獭他们得多失望啊?” “确实。”杨忠点点头道:“我能感觉到他们担心我一去不回,但是又不好拦着我……” “回去吧。这南朝不值得待了,陈帅虽然加官进爵,但被萧和尚闲散投掷。萧和尚不迫害他就不错了,肯定不会再用他。我们辛辛苦苦带回来的白袍军兄弟,也被皇帝老儿丢到交州平叛去了。”任元长叹一声道:“真是人间不值得啊。” “交州?那鬼地方的瘴气很恐怖,而且传说还盛行蛊毒。”杨忠神情一紧道:“我们赶紧去支援他们吧!至于是回还是留,等日后从长计较吧。” “也好。”任元点点头,他确实也放心不下陈霸先,和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 ~~ 交州,就是西汉时的交趾刺史部。但大部分时间,限于距离遥远、气候恶劣、山高林密,大汉对交州采取的是半流官半羁縻的间接统治。 东汉末年,改交趾刺史部为交州,辖两广及越南中北部,州治在番禺。朝廷终于开始加强对这一带的管治。 晋室南渡以后,汉家王朝失去了中原,只能被迫向南发展,对岭南交州一带进行开发。尤其是宋齐梁三朝的宗室,对开拓交州抱有极大的热情。 原因很简单……好地方都被老牌门阀士族占了。新贵们要想圈地建庄园,就只能往南发展。而且因为远离统治中心,宗室们跑马圈地、强取豪夺,相当肆无忌惮,跟当地豪族百姓矛盾十分尖锐。 本朝也不例外,开国二三十年,交州大乱便有五六次,小乱更是年年都有。朝廷几次平叛,都全军覆没,这回派白袍军南下,要是平叛成功,宗室王爷们的庄园就保不住了;要是兵败覆灭,也能给朝廷去掉块心病,省得整天担心这帮骄兵悍将会造反…… 白袍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交州的,果不其然,处境十分艰难。 其实交州的叛军,根本不堪一击。但他们十分狡猾,知道白袍军是不可战胜的,便躲进深山老林里避其锋芒。 担纲主将的马佛念几次组织进山剿匪,也都无功而返,还让将士们染上了严重的瘴毒。 随后两个月间,交州暑热难当,疫病传染防不胜防,哪怕有随军道士不断用符水驱疫,大部分将士依然病倒了。就连马佛念胡龙牙这种九窍绝顶,也没能逃得过。 高级军官们全都瘦得皮包骨头下不来床,只能将指挥权交给了依然龙精虎猛的先锋官陈霸先。 第五零九章 林邑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白袍军此刻驻扎在交州南部的浦阳城,说是城,其实就是大一点的土石营寨。 城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爆发大规模疫情之后,这种味道就是常态了。 “这病太邪性了。”陈霸先紧盯着马佛念的呕吐物,沉声道:“我看到里头好像有虫子。” “不用看,肯定是蛊虫。”马佛念面色苍白,声音微弱道:“一般人开窍之后,就不怕瘴气了。我这个九窍再不济,也不至于中瘴毒,更不至于病成这样。” “是。”躺在另一张床上的胡龙牙,也顶着一对黑眼圈,点头道:“应该是有人对我们下了蛊。” “什么人这么厉害?能给我们全军下蛊?”陈霸先神情严峻道。 “我听说交州以南有个林邑国,其国民擅长蛊毒。”马佛念轻声道。 “但能让我们都中招,起码得是半神以上,甚至是神明。”胡龙牙忧心忡忡道:“这说明,交州的叛军已经跟林邑国勾结起来了。” “那确实挺麻烦。”陈霸先沉声道:“我们现在还能动弹的,凑不到一千人,有一战之力的就更少了,要是林邑国也出兵了,怕是很难抵挡。” “所以得想办法撤军。”马佛念缓缓道:“但朝廷迟迟不答应……” “再拖下去我怕想走也走不了了。”胡龙牙啐一口道:“他妈了个巴子,有人就是想让我们死在交州,一个都别回去才好。” “偏不能让他们如愿!”陈霸先一拳捶在几案上,咬牙切齿道:“老子就撤了,怎么着吧?!”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马佛念点点头,对陈霸先道:“现在我命令你率军北撤,把部队安全带回番禺。将来朝廷追究责任,由我一力承担,与你无关。” “这是什么话?”陈霸先浓眉一挑,昂然道:“你都病昏了,下得了什么命令?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别人替老子!” 众人正在争相揽责,斥候冲入帐中,急声禀报道:“报!有大队人马杀出山林,正向我军扑来!” “说清楚点!哪个方向?”陈霸先喝问道。 “哪个方向都有。”斥候脸色发白道:“足有数万之众!而且还有部队源源不断开出山林。” “你们游骑营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报?”陈霸先大为光火。 “所有的游骑,都遇害了……”斥候哽咽道。 “唉!去看看。”陈霸先便不再骂了,拿起头盔,对马胡二人道:“你们安心躺着就行,天塌下来我顶着,说完便快步出帐而去,只留两位主将在床上唉声叹气。 “龙牙,我白袍军莫非真的遭天妒了?”马佛念红了眼圈道:“为何如此背时?” “狗屁遭天妒,就是皇帝老儿想让我们死!”胡龙牙狠狠啐一口,却又剧烈咳嗽起来道:“弟兄们要是都折在这一场,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 陈霸先来到低矮简陋的城墙上,果然看到四面八方乌压压全是敌军。 还有数百头全副武装的大象夹杂期间,看上去格外令人望而生畏。 更让人生畏的是,敌军阵中央的那一面黑色大旗,上书‘林邑王’三个异常醒目的白色大字! 陈庆之定睛一看,只见那黑旗下立着一头巨大的白象,身披金甲,背负宝座,上头大马金刀坐着个服天冠、被缨络、衣着华丽的男子。 在周遭近似赤裸的蛮兵衬托下,更显得此人高贵不凡。 此人也确实不凡,他是前些年才刚刚篡位的林邑新王高式胜铠。 看到此人,陈霸先就手脚发凉。 出征前,陈帅特意把他们这些主要将领叫到家里,一是为了给他们饯行,二是叮嘱他们此行的要点。 其中便着重说到了此人。陈庆之说,只要此人出现,便果断撤退,一刻不许耽搁。因为他还有个名字,叫巫彭,乃十巫之一。 陈庆之告诉他们,当初十巫分裂成两派,斗得十分激烈。但也有两不相帮的,比如巫彭就直接玩起了失踪。很多年后人们才知道,他去了林邑,化名高式胜铠。稍微露了几手蛊术,便轻易赢得了林邑王的信任,被封为国师。 之后巫彭便传授林邑国人养蛊用蛊的法门。蛊虫有太多的好处,有的可以让人力大无穷,有的可以让人百病不生,甚至可以有的让人飞天遁地。自然也有提高那方面能力的…… 一时间林邑国上下风靡养蛊,蛊师成了最受人敬畏的职业。王公大臣为了养一个厉害的蛊,不惜花费万金,拜巫彭为师,甚至认他作干爷。 蛊术让林邑国实力大增,接连消灭了好几个世仇小国,遂成为中南一霸。 林邑王很庆幸遇到了国师,自己的国家才能如此强大。孰料巫彭根本没安好心——因为蛊虫是以养蛊人自身为容器饲养的。 当林邑国的文官武将都养上蛊之后,才发现自己成了国师的傀儡。 他心念一动,就可以令他们生不如死,自然只能乖乖听命于他。 于是巫彭只动了动嘴,林邑王公便砍了国王的脑袋,奉他为新王。 巫彭当上林邑王之后,又继续厉兵秣马,挑拨拉拢交州各族。有蛊术开路,自然无往不利。如今他已经暗中掌握了半个交州,准备拿大名鼎鼎的白袍军祭旗,打响林邑北伐的第一砲! 此战意义非凡,而且对手还是天下无敌的白袍军,哪怕祂已经提前下了蛊,还是丝毫不敢大意,非但倾巢出动,自己也‘御驾亲征’,真可谓杀鸡用牛刀…… ~~ 陈霸先再看自己这边,城头上只有寥寥数百将士,好多人还明显带着病,得倚着枪杆才能站直。 而且孤军深入,守城的器械也约等于无,这局面简直坏的不能再坏…… 然而如此不利的局面下,将士们却面无惧色。 无他,只因他们身上纯白的战袍。 “本来已经决定,带你们突围了。”陈霸先歉意道:“但现在看来,是走不了了。” “……”将士们默然不语,不用说也能看明白眼下的局势。 第五一零章 战书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这时,一员敌将骑象而出,来到城下,射一封劝降信到城头。 白袍军士兵接住信,赶紧递给陈霸先。 陈霸先一边看信,一边听那敌将用怪腔怪调的汉话喊道:“你们已经身中蛊毒,又被我们十万大军包围,死路一条了。但我们大王说了,白袍军厉害,投降可以优待,不降全都杀掉,尸身用来喂养蛊虫。” 陈霸先看完信,不动声色地望向将士们。“这是在劝降,你们怎么看?!” “我们站着看。”将士们却浑不在意地哄笑道:“我们可是打遍天下英雄无敌手的白袍军啊,不能晚节不保!” “就是,当年面对尔朱荣的十万天戮军我们都没跪,怎么能投降一群猴子呢?那不就成笑话了?!” “白袍军没有投降一说,便是化作白骨,也要立在这城头!”将士们轰然作答,白袍军魂铸就的铮铮傲骨,让他们根本不考虑所谓忍辱偷生。 “哈哈好,弟兄们跟老子想得一样!”陈霸先便清清嗓子,朝着那来使破口大骂: “呔!你这猴子听仔细了,一个字不落传给巫彭,也就是你们那个狗日的大王——它不过是阎王爷茅房里的蛆虫,也配称王?呸,穿龙袍的土狗,戴冠冕的野猪,撒泡尿照照自己,连给老子提鞋都嫌脏!” “什么狗屎十巫,就是只会用邪术的下三滥!什么蛊术?不过是拿活人喂蛊虫养出来的畸形杂种,老子一刀下去,保准肠子里爬出来的都是恶心巴拉的虫子!” 陈霸先又解开裤带,朝着巫彭的方向撒了泡尿,焦黄的尿液流在城墙上蒸腾起白气。在将士们的哄笑声中接着道: “什么狗屁十万大军?爷撒泡尿给你们看清楚,你们只一群没开化的猴子!有种就来啊看老子宰了你们,把你们的皮剥下来当尿壶!骨头磨成粉喂狗,看你们还敢不敢在我白袍军面前龇牙!” “好,说得好,痛快!”将士们笑得前仰后合,纷纷效仿陈霸先向城下撒尿。“哈哈哈,大吧?!羡慕吧?!” “羡慕也没用,人和猴子是不一样的!” 陈霸先又对祖安道:“估计那厮也记不住这许多,把我说的话写下来,让他带给巫彭看。” “你这么脏的话,我可写不下来。”祖安白他一眼道:“文字是有可能留在史书上的,你丢人别带着我。” “那你就文言点嘛,意思别变就行。”陈霸先变通道。 “唉……”祖安叹了口气,拿出太学生的水准,挥毫立就。只见其写道—— “咄!猢狲竖子,尔其详传巫彭:彼魍魉者,不过阎罗溷轩之蛭虱,安敢僭号称王?噫!衣龙章之犬豕,冠冕之豚彘,何不溺镜自窥?虽为吾濯足,犹嫌秽趾!” “十巫者何?左道惑众之贱胥耳!蛊术者何?饲生人以豢毒蛊,育畸胎孽子之术!吾刃过处,必见腐肠流蛆,秽不可睹!” “尔曹十万乌合,白袍一溺可鉴——不过狉獉未化之猿猱!速来就戮!当刳尔革囊为溲器,磔骨为齑饲犬彘,看汝等尚敢向白袍军龇龂乎?!” 陈霸先拿过来一看,直咧嘴道:“你这也没文雅到哪去。” “是你要意思不变的,”祖安骂骂咧咧道:“不满意你自己改。” “满意满意,我不怕你写的脏,就怕你不够脏。”陈霸先咧嘴一笑,将那封信绑在标枪上,发力投掷出去! 标枪迅如闪电,猛然扎进象头,大象惨叫倒地,把背筐里的象奴和将领甩出老远。 将领狼狈地爬起来,从枪杆上解下了那封信,然后一瘸一拐跑回阵中。 巫彭的文化水平足以准确体会这封信的精髓,他看后勃然大怒,狠狠撕碎这辣眼睛的玩意儿,咆哮道:“攻城!城破后一个不留,全都做成肥料!” 说着,祂叮叮当当摇响了青铜蛊铃。铃声一响,蛮兵瞳孔瞬间充血,脖颈青筋暴起,登时狂性大发,嗷嗷怪叫着扑向城墙。这些蛮兵既不用云梯,也不见冲车,只凭着一身蛮力和诡异的蛊术,就悍然发动了攻势! 前排赤身裸体、布满刺青的蛮人冲到城墙下,竟如壁虎般紧紧贴附在砖石之上。 后方蛊师们头戴花花绿绿的面具,口中念念有词。诡异的咒语声中,贴墙的蛮人脑袋突然像熟过的西瓜般嘭然炸裂。刹那间,数十条碗口粗的巨蟒从血肉模糊的尸骸中窜出,吐着分叉的信子,沿着城墙蜿蜒而上,速度快得惊人! 城头上的白袍军将士们虽久经沙场,却也被这惊悚的一幕弄得头皮发麻。但他们很快稳住心神,弓如满月,利箭破空,精准地射向那些巨蟒的七寸! 一声声闷响传来,巨蟒纷纷毙命。当然也有几条漏网之蛇,还是冲上了城头,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说时迟那时快,眼疾手快的将士们手起刀落,寒光闪过,蛇头应声落地! 将士们刚想松了口气,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那些巨蟒死后,竟然化作粗大的藤蔓。藤蔓相互缠绕,在城墙上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蛮兵大部队见状,欢呼着扑了上来,手脚并用,灵活地顺着藤蔓往上攀爬。 “不愧是猴子!”陈霸先朝着满城墙的蛮兵啐一口。他双掌如抱圆木,周身泛起赤红的火焰光晕,继而猛地分开双手。刹那间,一道火帘如岩浆般顺着城墙滚滚而下。 熔岩所到之处,藤蔓瞬间被点燃。熊熊烈火中,蛮兵们被烧得焦头烂额,惨叫着从城墙上坠落。 然而那巫彭培养的蛊师真不是盖的。白袍军将士还是没来得及松口气,敌军阵中突然走出一排大腹便便的蛊师。他们袒露着滚圆的肚皮,上面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似乎随时要被涨爆掉。 只见他们深吸口气,猛地张开大嘴,口中喷出一道道粗壮的水柱,在空中汇聚成一道强大的水幕。水火相撞,蒸腾起漫天白雾,火势竟被生生压了下去…… 祖安见状赶忙给陈霸先打气道:“岂不闻‘王奋厥武,如震如怒,进厥虎臣,阚如虓虎’,阿霸,你可不能给咱白袍军丢份啊!” 第五一一章 援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老子知道!”陈霸先嘶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烈火陡然变得白炽,重新占据了上风,水幕还没靠近便被蒸发掉! 城头的战斗愈发激烈,双方你来我往,各施手段。白袍军将士们凭借着精湛的武艺和顽强的意志,以一敌百,坚守城墙。但随着时间推移,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伤亡。 其实真刀真枪的较量,将士们丝毫不怵,主要是那些防不胜防的蛊术阴招,时不时就会让将士们中招。 有的将士正在奋勇杀敌,忽然被细小的蛊虫钻入体内,登时全身僵硬,瘫倒在地;有人砍掉敌军的脑袋,被喷出来的黑水溅到脸上,被腐蚀得皮穿肉烂,露出森森白骨。 而城下的蛮兵却像无穷无尽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连续不断地冲击城头,摆明了要用车轮战法耗干白袍军。 饶是如此,白袍军依然顽强地坚守了三天,充分向这群蛮夷展现了汉家儿郎的雄风! ~~ 三日三夜的鏖战下来,城墙垛口早已被污血与蛊毒浸染得漆黑如墨。白袍军用城墙下堆积了丈许的蛮夷尸首,将‘天下第一军’的赫赫威名,永远镌刻在这片南疆国土之上。 他们射光了箭,便徒手撕扯敌人咽喉;砍断了刀,就用牙齿咬断敌人经脉,用一次次以寡敌众的胜利,向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宣告——白袍神威,不容冒犯! 然而,再坚硬的钢铁也抵不过烈火的日夜灼烧。将士们本就带着病,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拼杀,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气力。有人咳着黑血却仍握紧盾牌,有人腿骨断裂却依然跪立迎敌,只是曾经锐利如鹰的目光,如今尽是血丝密布的疲惫。 城墙之上,重伤的士卒倚着同伴的尸体喘息,染血的绷带下,蛊毒正一寸寸蚕食着他们的生机,他们却依然竭尽全力,咬牙为同伴的弩弓上弦,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 林邑王敏锐地察觉到,白袍军已是强弩之末,明白收割战果的时机到了! 他狞笑着吹响骨哨,三千由‘赤甲蛊’、‘蛮力天牛蛊’改造而来的精锐亲军排众而出。 哪怕周围的林邑士兵已经习惯了蛊虫,看到这三千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怪物,依然心惊胆寒。 这些怪物各个身材高大,身被赤红色甲壳,脑袋又尖又细,手脚又粗又长,还生着恐怖的骨刺,看上去就像海里的蜘蛛蟹。 他们跑起来飞快,攀爬城墙如履平地,转眼就纷纷跃上城头,尖利的骨刺化为长枪,刺向白袍军将士! 也不知是将士们太过疲劳,实力大打折扣,还是怪物防御太过惊人,普通将士的兵刃砍在它们身上居然火花四溅,破不了防! 陈霸先倒不存在这种困境,他怒吼着挥舞蟠龙焱火棍,把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脑袋打成了烂西瓜。仅凭一己之力,就替弟兄们挡下了‘蜘蛛蟹’们的狂攻。 眼见陈霸先对自己的亲兵造成极大杀伤,林邑王不禁皱眉。他这时候派出三千亲兵,是为了露脸立威的,不是为了露屁股的。 情急之下,祂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屈指弹出一只附蛇绝命蛊! 那一点黑色的蛊虫,展翅飞过数丈距离,便倏然消失在战场上空,下一刻精准地刺入远处陈霸先的胸口。 陈霸先激战正酣,胸口忽遭雷击一般,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他赶忙运起全身真灵,拼命想要抵御毒素的侵蚀,但手脚依然越来越麻痹。 两个蛊兵一起朝他刺来骨枪,陈霸先咬牙奋力抵挡,却根本握不住兵刃,蟠龙焱火棍被磕飞,整个人也立足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骨兵们见状大喜,同时十几支长枪朝他刺去,要将这名彪悍的白袍将军捅成蜂窝。 陈霸先想要阳神出窍御敌,可阳神彷佛也被麻痹,完全不听使唤。眼看利刃加身,他不禁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见眼前一黑,一道丈许高的石墙,贴着他的脸轰然立起。铛铛铛,火星四溅间,将那些骨矛尽数挡下! 陈霸先挣扎着抬头,看着那熟悉的石墙,喉咙里迸发出惊喜万状的嘶吼:“老二!你她娘的没死啊!” “你死了我都死不了!”杨忠声如洪钟,踏着玄色雷光破云而至。一个急速俯冲,玄铁重戟便串糖葫芦似的贯穿了三名蛊兵的身体! “你们这群杂碎,竟敢杀我白袍兄弟,统统受死吧!”杨忠轰然落在城墙上,地面为之震颤。他重戟一抖,三具尸首瞬间爆开,黑绿色的血沫糊了周遭蛊兵一脸。 杨忠趁机横扫重戟,成片蛊兵被拦腰斩成两截,残肢断臂混着腥臭黑血,如暴雨般洒落城头! 又一道皎皎白光破空而至,面容清丽绝伦的女子踏着飞剑而至。 天子剑暴起金色剑芒,所过之处,蛊兵的头颅如西瓜般纷纷滚落。凡是被天子剑气触及的伤口,瞬间燃起净化邪祟的圣焰,将蛊虫烧成灰烬。 “大哥,还有我呢!”法秀骑着浑身散发金光的天良子,也从云端俯冲而下。他手中玉净瓶倾倒出大片甘霖。将士们惊喜的发现,沐浴甘霖之后,伤口处蠕动的蛊虫纷纷爆裂,溃烂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是阿瑶姑娘,杨忠兄弟和接我们过黄河的法秀大师!”白袍军将士爆发出震天欢呼,一时间士气大振,三下五除二便将敌军推下城头。 法秀落在陈霸先身边,运起法门想帮他逼出蛊虫,陈霸先却急切问道:“你们来了,那我三弟复活了吗?” “当然复活了。”法秀指向城外林邑王大旗方向,那里正传来撼动天地的雷鸣。“我三哥去寻巫彭的晦气了。” “快叫他回来!那家伙已经成神了!”陈霸先瞳孔骤缩,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腕。 “打的就是神明!”天良子化作人形,从旁护法道:“放心吧,那小子已经打哭过巫彭的兄弟了。” “怎么可能,难道他也成神了?”陈霸先目瞪口呆。 “当然!”天良子与有荣焉。 第五一二章 决战,史前巨兽!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林邑王大旗下。 巫彭看到那几个不速之客又坏了自己好事,不禁勃然大怒。便故技重施,又射出四枚‘九幽噬骨蛊’暗算对方。 刹那间,四道幽绿流光划破长空,每道流光中都裹挟着狰狞的蛇蛊虚影,朝着各自的目标飞去。 虚空突然泛起涟漪,四道金色符文凭空显现。 ‘轰!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巫彭得意的神蛊,在半空中炸成腥臭的毒雾。 巫彭瞳孔骤缩,沉声问道:“尊驾何方神圣?不要藏头露尾!” “对付你这种陋货,还要藏头露尾?”冷笑声中,虚空中绽开黑洞,任元周身缠绕着混沌之气踏空而至。他背后的混沌羽翼舒展,神甲流淌着星辰的光辉,令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尊驾姓任?!”巫彭打量着他,沉声问道。 “你居然知道我?”任元有些意外。 “废话,这世上拢共才多少神明?你一成神,就会成为所有神明瞩目的焦点。”巫彭淡淡道。 “那我应该感到荣幸了?”任元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倒没必要,被关注可不是好事,本王宁愿永远无神问津才好。”巫彭故作语重心长道:“作为过来人,本王提醒你一点,神明之间尽量要避免摩擦,以免两败俱伤,被人坐收渔翁之利。” “你的意思是,要和平咯?”任元冷冷地问道。 “不错,我往日与你无冤,近日无仇。”巫彭点点头。他当初两不相帮,远走南荒,就是为了安全第一。 他已经听说了,巫谢被这新冒出的小子胖揍的事情,自然轻易不愿冒险,便从心道:“如果对面有你要庇护的人,本王今日也可以给你个面子,允许你们安全撤军,只要保证尔等不再来犯即可。” “哈哈哈,这是我华夏的领土!什么叫不再来犯?莫不成要割让给你?如此厚颜无耻之言,你怎么能说出口?!”任元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讽。 突然,他笑容一敛,眼神变得冰冷如刀:“你杀害我这么多的兄弟,这笔账又怎么算?!” “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好生跟你说话,不是怕了你!”巫彭把脸一沉,周身腾起黑色的蛊雾,似乎被气到了。 “那还废话什么?来吧!”任元暴喝一声,手中混沌之刃迸发出万丈光芒,朝着巫彭狠狠劈下! “去死吧!”巫彭见状大喝一声,周身蛊雾凝聚成一道坚固的蛊盾。那盾有数层,被混沌之刃层层穿透,却又瞬间凝聚出更多层,直到彻底挡下任元开天辟地的一击。 同时祂张开袖口,放出万千蛊虫,密密麻麻地朝着任元涌去。巫彭又疯狂摇动青铜蛊铃,刺耳的铃声中,那些蛊虫陡然变大。有的形如巨蟒,有的状若毒蝎,还有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模样,它们喷吐着毒液、寒冰、火焰、闪电…… 一时间群魔乱舞,对任元展开了疯狂的围攻。 但对于杀穿过地狱的任元来说,这不过是小场面,祂猛地一震羽翼,卷起恐怖的混沌漩涡,便将扑来的蛊虫尽数绞碎。他又展翅穿梭在蛊虫群中,混沌之刃不断挥砍,每一次都能带起一片血雨。 眨眼之间,便将巫彭的蛊虫杀了个干干净净。 ~~ 巫彭见对方轻易破掉自己的‘万虫噬天’,情知果然遇上了硬茬,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仰天发出非人的嘶吼,周身顿时蛊雾弥天! 蛊雾中,亮起两排绿油油的巨大灯笼。待到雾气散尽,它现出了百丈长的巨虫真身。 只见其十二对复眼泛着幽绿磷火,浑身覆盖着紫黑甲壳,上头布满墨绿色的纹路,彷佛天神的文字,又似恶鬼的形状。 那超级蜈蚣似的巨虫,生着一对半月般的锋利獠牙。口器开合间,滴落的毒液将大地蚀出深不见底的沟壑,上百条布满倒刺的节肢每踏一步,方圆百里都在震颤! 任元见状,周身混沌之气如怒海翻涌,也现出了自己的真身——一头同样百丈长的应龙,鳞片闪烁着星辰光辉。背后巨大的龙翼,每一次扇动都带起漫天星屑。 应龙龙目神光湛湛,冷冷注视着眼前的巨型蜈蚣,口中吐出的气息凝成混沌风暴,与蛊雾激烈碰撞出一团团紫色闪电。 任元率先发难,龙尾横扫巨虫身躯,与其轰然相撞,爆发出震天巨响!巫彭毫不示弱,扬起上身,口器大张,喷出遮天蔽日的蛊虫黑雾。 应龙挥动双翼,混沌飓风席卷而出,抵住黑雾。同时张口喷出龙息,将雾中的蛊虫烧得干干净净! 巨虫见状直起上身,上百条节肢陡然变长,缠绕住应龙四肢,同时喷出黏液,腐蚀的龙鳞滋滋作响。任元龙目暴睁,口中喷出混沌真火,橙紫色烈焰瞬间燃尽触手,烧焦的残骸如雨点坠落。趁巫彭吃痛蜷缩之际,应龙左爪如闪电般撕裂其紫黑甲壳,又爪直取虫腹要害! 巫彭发出尖锐的嘶鸣,十二双绿油油的复眼,同时射出万毒神光,让巨龙瞬间浑身麻痹。 祂则趁机避开了那致命的一爪!紧接着又喷出一道蛊虫黑雾,直中应龙胸口。 应龙顿时全身黑气缠绕,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巫彭大喜,飞扑上去,亮出一对锋利无比的巨型獠牙,想一口咬掉龙头! 谁知却一口咬了个空,两颗獠牙轰然撞在一起,差点没崩飞。 巫彭哀鸣一声,情知不好,这才想起混沌之神亦是幻神!祂刚要拧身撤退,一道黑白两色缠绕的光柱从天而降,直贯巨型蜈蚣的头颅! 巨虫发出震天动地的哀鸣,头颅轰然炸裂,墨绿色脑浆溅落之处,形成大片致命的沼泽。 应龙这才从天而降,伸出龙爪,准备破开巨虫的尸体,取出神核。 此时却异变陡生,已经没了头的巨型蜈蚣竟从地上猝然弹起,紧紧盘住应龙。应龙拼命想要挣脱,却被祂生着倒钩的百足死死勾住,一时挣脱不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虫神?! 两只巨大的神灵在地面疯狂的翻滚,不知压碎了多少蛮兵,压毁了多少山林。就连高山峻岭在祂们的碰撞下,也变得如沙丘般脆弱崩塌…… 第五一三章 元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龙目赤红如血,仰天怒吼,混沌烈焰布满龙体。黑白色的烈焰灼烧着巫彭的虫躯,却见墨绿色纹路亮起诡异光芒,巨虫竟在腹部又生出一头,张口将火焰吞噬。 可巫彭显然低估了混沌烈焰的恐怖,祂只觉五内如焚,痛得百足疯狂搅动,将大地犁出无数深渊,深渊又在剧烈震动中纷纷坍塌。远处的城池也在地震中如纸片般摇摇欲坠。 “快撤!”白袍军见状,也顾不得战斗了,赶忙带上病患,在天良子的帮助下,急速北撤。 他们刚刚离开不久,地面便轰然坍塌,将残破不堪的城池一口吞噬,继而海水倒涌,桑田变沧海。 看到这一幕震撼景象,白袍军将士终于真切感受到,神与神之间毫无保留的战争有多可怕。 看来当初陈帅和尔朱荣几次对决全是收着的,估计是都不愿意背负毁掉洛阳的骂名…… ~~ 此时战局终于起了变化。 趁着巫彭被混沌烈焰灼伤五脏,任元猛地躬身,以锋利无匹的龙角撞向巨虫最脆弱的腹部甲壳,同时挥动利爪疯狂撕扯。每一次抓击都带起大片紫黑碎甲,墨绿色血浆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别看巫彭总是安全第一,但真到了拼命的时候一点不含糊,十二对复眼同时爆发出幽绿磷火,钻入应龙的口鼻、鳞片缝隙。剧烈的麻痹感席卷应龙全身,任元感觉力量正被源源不断地吸食,胸中神核都开始痉挛。 千钧一发之际,任元强行将混沌之力灌入神核,再次逆转混沌漩涡,使出自己的最强必杀——宇宙大爆炸! 天地间再度变成黑白二色,恐怖的冲击波所过之处,空间如破碎的琉璃片片崩解,千里山川瞬间化作齑粉。巫彭残破的巨虫躯体在爆炸中剧烈扭曲,紫黑甲壳上的墨绿色纹路纷纷龟裂,十二对复眼在强光中接连爆碎! 祂发出震天惨嚎,拖着半截焦黑的躯体逃向海面,企图遁入深海逃命。 任元岂会容他逃脱?龙尾横扫掀起万丈狂澜,将重伤的巫彭掀翻在地。 应龙双爪如苍穹巨柱般轰然落下,将巫彭死死钉入海底。巨虫上百条节肢疯狂扭动,掀起滔天巨浪,身躯却在巨龙之力的压制下纹丝不动。 此时,虚空撕裂,百丈长的混沌之刃裹挟着创世与毁灭的双重威压缓缓浮现,刀刃上流转的混沌光芒,令天地顿失颜色! “给我——碎!” 混沌之刃如银河倒悬,轰然插入巫彭体内。紫黑甲壳在混沌之刃面前,如豆腐一般脆弱。,随着一声撼天动地的轰鸣,巫彭的神核被彻底贯穿! 蛊神在湮灭前发出最后的哀嚎:“悔不该进犯交州……” 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祂再也没办法转世重生了。 应龙又再接再厉,喷出混沌烈焰,将残余的万千蛊虫彻底净化。 待到余波散尽,蛊神的神躯化为了一道两千多里的狭长山脉,纵立于南海之滨…… 它残破的神核散发幽光,悬浮在应龙爪中。刹那间,大量带着陈腐气的信息,如潮水般扑向——那是巫彭八千年的记忆! 巫彭八千年的见闻,历代转世重生的秘辛,尽数一起涌入任元识海。祂知道这是无价之宝,强忍着意识被撕裂的剧痛,全盘接受了巫彭的百世记忆。 当识海的浪潮终于平息,任元也终于洞悉了这世间一切的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 说罢,他便支撑不住,从空中急坠而下。幸亏阿瑶及时飞来接住他,这才没掉到海里。 “阿元,你没事吧?”阿瑶心疼地看着遍体鳞伤的任元。 “那大蜈蚣太蛮霸了,全身骨头都碎了……”任元苦笑一声,见阿瑶泫然欲泣,赶紧又安慰她道:“好在我用混沌漩涡汲取了巫彭神核中的能量,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那就好,你以后可千万别蛮干了,吓死我了都。”阿瑶紧紧搂着任元,失而复得后,最怕的就是得而复失。 “好,我答应你。”任元苦笑一声道:“说实话,轻敌了这回。没想到那巫彭怂怂的,却这么厉害。” 祂终于知道,巫彭没有说假话,神明之间确实不能轻启战端,真的会两败俱伤。 可是自己之前明明很轻松,就把巫谢揍得满地找牙啊? 任元不禁眉头紧皱,又联想到鬼王也明明有干掉自己的实力,却只是把自己撵出了鬼国。他不禁暗暗嘀咕,莫非祂们在放水不成? 当他把猜想说给阿瑶,却把她逗笑了。“人家欠你的呀,还放水?就算要放水,也不可能拿十八层地狱给你练级。那可是鬼王上百年的心血,跟梦乡一个等级的。” “确实,下那么大的血本,莫非我其实是鬼王的私生子不成?”任元说着也被自己逗笑了。 他摇摇头,甩掉荒谬的想法。低下头,震惊地看着脚下桑田沧海的变化……那巫彭所化的长长山脉,以及山脉东侧一点点狭长的陆地,是那样的眼熟。 他忽然一拍脑袋,这不就是后世的长山山脉和越南中南部吗? 没想到自己和巫彭的激战,居然毁掉了原先的交趾,打出了后世的安南版图。神战真是恐怖若斯! “白袍军的弟兄们呢?”任元这才发现,城池战场交战双方也全都不见了。 “放心吧。有天良子前辈和法秀呢。”阿瑶举目远眺,指了指海面上的小黑点道:“瞧,都在一苇舟上呢。” “走,过去看看。”任元说罢,拉着阿瑶的手,闪身便出现在那一叶扁舟上。 上船之后,只见船上的空间极大,容纳三千白袍军都不成问题。 “当初我们就是坐着这条船,回的建康。”阿瑶轻声道。 “达摩大师的神器,果然非同凡响。”任元点点头,夸了几句。 “阿元兄弟。”一看到任元,能动的白袍军将士呼啦都围上来,亲热地跟他打招呼。 “现在阿元成神了,再叫他兄弟就太不敬了。”祖安却大摇其头道。 “那该叫什么?”众人一齐问道。 “我看就叫元神吧。”祖安建议道。 “噗……”任元差点没绷住,摆手连连道:“千万别,你们还是叫我阿元吧。” “那怎么行?”众人却敬畏道:“神明会怪罪。” 第五一四章 治疗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放心,我不怪你们。”任元一阵哭笑不得,又正色道:“一直以来,我成神的动力,就是不让神明骑在人的头上作威作福!如果我跟那些神明一个样,那不白成神了吗?” “明白了。”白袍军将士重重点头,心中却愈加敬重任元。 跟兄弟们寒暄之后,他又来到伤病号们面前,见到了马佛念和胡龙牙。至于陈霸先,此时已经陷入昏迷了…… “大哥太痛苦了,是我让他先睡一会。”法秀轻声道: “普通将士身上的蛊虫已经被我净化掉了,但对他们仨束手无策。” “这蛊虫发作起来,全身骨头都像有虫子在咬。”胡龙牙看着任元苦笑道:“结果小师傅一探查,还真是有虫子在咬,把老子的铮铮铁骨都咬成冻豆腐了。” “是啊,我们就算能好,也是废人了。”马佛念拉着任元的手道:“白袍军就拜托阿元了。” “白袍军我自会照拂。”任元反握下他枯瘦的手道:“你们也不必沮丧,待我想想看,怎么让你们痊愈。” 说罢,他微闭双目,迅速搜遍巫彭的记忆。须臾睁开眼道:“你们三个都是被巫彭亲手毒害的。祂这个蛊神虽然死了,但释放的蛊虫已经寄生在你们体内,并不会一起死去。” “那有办法吗?”法秀追问道。 “巫彭的记忆里有办法。”任元点点头,皱眉道:“但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敢保证一定能行。” “那就先拿我做试验。”胡龙牙便道:“反正我都快死了,死马当活马医呗,成了当然极好,没成也谢谢你帮我解脱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掉的。”任元说着,指腹划过胡龙牙溃烂的腕间,混沌之力流转处,竟映现出巫彭特有的墨绿色蛊纹。 “这是巫彭的‘九幽噬骨蛊’,唯有以其本命神格,将蛊虫驱离人体。” 言罢,他掌心托起巫彭的神核残片。经过他方才的吸收,那幽绿光芒已经明显黯淡了不少。 但任元的混沌之力乃万法之源,可以适配任何神力。在他催动之下,那残破神核重新现出幽绿光芒。那光芒投影出万千符文悬浮空中,每道符文都是一门玄奥的蛊术。只是那古老的文字,除了任元谁也看不懂。 任元神念一扫,找到那‘九幽噬骨蛊’对应的符文。 又屈指一弹,那符文顿时如灵蛇般钻入胡龙牙体内,在血肉深处勾勒出古老的阵图。 胡龙牙很快面色通红,忍不住发出痛苦嘶吼,皮肤上鼓起密密麻麻的包块。无数细小蛊虫破体而出,想要寻找新的宿主,却被任元释放的混沌之力,瞬间化作齑粉。 任元又吟诵起巫彭记忆中的净化咒语,伸手攥住一块神核碎片,将其转化为纯净的乳白色光点,送入胡龙牙体内。 胡龙牙突然弓起身子,张嘴大口大口喷出黑血,一条拇指粗的母蛊也夹杂在黑血中,逃离了已经不宜生存的人体。 任元指尖凝聚出混沌之光,轻轻一点,那母虫便也灰飞烟灭。 再看胡龙牙,脸上痛苦之色尽去,他刚要咧嘴大笑,却见任元抬手道:“不要说话,用阳神吸收剩下的能量,也算你一场造化。” 胡龙牙闻言猛醒,任元注入自己体内的能量,可是来自神核碎片啊! 他赶忙闭口不语,默运玄功,果然恢复了和阳神的联系。便立即按照任元所说,以阳神吸收体内残存的净化能量,一滴也不放过。 任元又如法炮制,帮马佛念灭杀了体内的蛊虫,马佛念朝他感激笑笑,便也赶紧吸收起净化能量来。 待到陈霸先时,任元自然要照顾下自家兄弟了,他看着手中跳动的神火,叹口气道:“已经没有碎片了,这神火就便宜你了。” 说罢,闪身飞至半空,运起混沌之力,双手虚抱住那团绿幽幽的神火,然后利用混沌之力可以使一切能量回归本源的特性,试图强行将其炼化。 但这是极其危险的,弄不好就会引发毁天灭地的大爆炸。也就他这种看似冷静的疯子,才会说干就干。 要是陈庆之在这里,肯定忙不迭喊停。这也太胡闹了,弄不好整条船上的人都得灰飞烟灭不说,还得把南海炸出个窟窿来。 但船上皆是凡人,全都敬畏满满地仰视着半空中的任元。不顶礼膜拜就不错了,谁敢质疑祂的举动? 只见任元周身混沌之气如怒涛滚滚,尽数涌入他双手中虚抱的那方小宇宙内,将那团绿幽幽的蛊神火层层包裹。 那神火仿佛也知道自己的命运,剧烈挣扎跳动,无数蛊虫虚影在层层气旋中翻涌,试图冲破任元的束缚。 “大道至简,万法归一!“任元暴喝一声,混沌之力化作一黑一白两只大手,强行将蛊神火压缩、揉捻。幽绿火焰在大手压迫下不断扭曲变形,如活物般疯狂啸叫。 听着那恐怖的啸叫声,一苇舟上的白袍军将士便欲发狂,海里的鱼儿更是直接陷入了疯癫,不管大鱼还是小鱼,鲨鱼还是鲸鱼,都拼命的互相追逐撕咬,转眼间碧绿的海面,便晕开了大片的猩红…… 幸亏任元及时意识到不妥,又用一道混沌屏障包裹住身周,不让那啸叫声传出去。海面上这才恢复了正常…… ~~ 任元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这神火的主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何况主人死掉之后? 结果却没那么简单。虽然神火中的蛊神神性,在混沌法则的侵蚀下寸寸崩解,幽绿的焰色逐渐变浅,从墨绿转为翠绿,再化作淡青。 但是任元的消耗也极大,他额间渗出冷汗,只能咬牙坚持,双手不断变换法印,将混沌法则注入火焰核心。 就在他感觉要被掏空的时候,神火突然剧烈震颤,爆发出刺目强光。残存的蛊神神性,终于在光芒中灰飞烟灭。 当光芒消散,幽绿火焰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纯净的白色火苗。这团火苗没有任何神性印记,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威能,仿佛是天地初开时最本源的火种…… 第五一五章 半神阿霸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长舒口气,缓缓收起混沌之力,托着这团无印记的神火落回船上,在众人羡慕的注视下,将其打入陈霸先胸中。 陈霸先身体登时腾起百丈白芒,照亮方圆百里的海面。 他体内更是有炽烈的神火在横冲直撞,苍白的皮肤很快涨的通红,痛苦的蜷起身子,就像煮熟的虾子,惨嚎之声直冲斗牛…… 任元作为过来人,知道这是神火在淬炼陈霸先的肉体和阳神,那痛苦现在想起来,还让他不寒而栗。 他伸手点在陈霸先的眉心,源源不断输入混沌之气,助其保持心灯不灭!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陈霸先,被烈火焚烧了三天三夜,整个人都被烧成了一具焦炭,露出森白的牙齿和骨骼…… 白袍军将士不禁暗暗心惊,这杀虫之法也太霸道了吧?这样什么虫子烧不死?唯一的缺点就是,连着人也一起烧死了。 “这是要火化陈兄弟吗?”他们小声议论道: “看着像。不过咋烧这么久?” “是不是想烧舍利子?” “……”法秀闻言无语道:“我大哥又不是高僧,哪来的舍利子?” “那任兄弟这是?” “助他涅槃重生。”法秀宣声佛号,难掩羡慕道:“等大哥挺过去,非但会痊愈,还能晋级半神。” “这么厉害的吗?”众人不禁咋舌,心中却将信将疑。 直到那团笼罩陈霸先的神火渐渐消失,他身上焦黑的外壳脱落,露出新生的肌肤,众将士才彻底信服。 陈霸先缓缓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光着屁股。赶忙捂住要害部位,怒道:“都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大的吗?!” “切……”众人起哄散开。 任元丢给他件袍子,陈霸先接过来,胡乱披在身上,活动着手脚道:“阿元,是你救了我?” “闲言少叙,跟我来。”任元说罢,便将陈霸先带入了一片混沌中。 陈霸先刚要问问这是何处,全身窍穴忽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险些将他冲晕过去。 “稳住心神,夺回主动!”耳边响起任元的教导声:“成为半神的第一步,就是控制住自己的神力,不要让它摧毁自己的躯体。” 陈霸先闻言大喜,赶忙依命内视,只觉炽热的熔岩在体内的经络中疯狂奔涌,随时都会将经络焚毁。再看心脏位置,一枚赤金色的火种正在缓缓成型,每一次跳动都迸发出炽烈光芒,将他的血液尽数炼化成沸腾的金红色岩浆! 他的骨骼在高温中发出清脆的爆响,新生的骨骼泛着琉璃般的通透,却又不断被火焰灼烧重塑,剧痛与快感交织成令人癫狂的乐章。 识海更是化作一片燃烧的苍穹。阳神已蜕变为一尊人面蛇身、背生六翼、周身火焰缭绕的神祇——那正是他的本命神——祝融的形象! 只见其身披赤金火焰铸就的鳞甲,头上戴着火焰神冠,手中持着一根黄金火炬,上头变幻着九种先天神火! 赤红的焚世之火、纯白的创世之火、明黄的正阳之火、翠绿的生机之火、靛青的净化之火、幽蓝的幽冥业火、紫黑的毁灭之火、灰色的宿命之火、无色的寂灭之火…… 那火神双眸燃着两团永不熄灭的三昧真火,俯视陈霸先时,威严的声音在他的识海轰鸣回荡: “火德降世,当焚尽世间一切黑暗!” 随着陈霸先与那火神虚影融为一体,他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 见陈霸先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任元挥手撤掉了混沌结界。 陈霸先缓缓睁开双眼,瞳孔中跃动的火光瞬间照亮海面。他抬手轻挥,一道赤金色的火焰长河自虚空浮现,所过之处海水瞬间沸腾蒸发。 “好猛……”陈霸先吃惊地开口,声音中都裹挟着滚滚热浪,所到之处空气扭曲变形。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在吞吐火焰。 天地间的各种火焰,如同臣子般听从他的召唤,却也在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感觉如何?”任元含笑而立在一旁,看着满身火焰的陈霸先。 “感觉很好,只是又很惶恐。”陈霸先望着自己掌心不断跳动的火光,苦笑道:“像是拥有了整个太阳,又像被扔进了太阳里头,随时都可能会烧死。” “不错。”任元点头道:“半神阶段便如孩童拥有了锋利的宝剑,既可以轻易伤人,又容易自伤。火为万物之灵,亦是毁灭之源。你虽掌控火焰,却要时刻注意控制,不要玩火自焚。” “明白了。”陈霸先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周身肆虐的火焰便熄灭了。 但他眼中的火苗,却跳动得愈发剧烈——他已明悟,自己的命运从此与人间的兴衰紧紧相连。只有驱散黑暗,为人间带来光明,才能让他神力淬炼升华。 “乱世即熔炉,心火亦修行。”陈霸先喃喃自语,周身火焰再次燃起,却已不再肆意张扬,而是化作温和的光晕,照亮了脚下的山河大地。 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番禺。 ~~ 白袍军回到番禺,本打算先休整一番再做打算,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个噩耗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这天,任元兄弟四人浮生偷闲,正在凉亭中听雨吃酒,聊着这几年的变化。 忽然一道霹雳打在凉亭上,任元神色一变,手中筷子落地。 “三哥都成神了,怎么还怕打雷呢?”法秀给他捡起筷子来,用袖子擦拭干净。 “出事了。”任元却面色难看道:“灵之刚刚告诉我,陈帅下狱了!” “为什么?!”众人这下也全都惊呆了。 “说是谋逆。”任元沉声道。 “放他娘的狗臭屁!”陈霸先腾的火起,全身火焰缭绕,险些把凉亭都烧掉。 “陈帅多忠心耿耿,别人不知道,皇帝老儿还不知道吗?” “就是皇帝老儿下的旨意。”任元冷声道:“狗日的萧衍,自毁长城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我以为他有苦衷,原来是真的怂了!” “唉,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杨忠也叹气道:“南朝北朝没一个值得效劳。” “那就自己打一片天地出来!”陈霸先重重一拍桌子,哗啦一下,这酒是彻底没法吃了。 第五一六章 回京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帅被皇帝以谋反罪下狱的噩耗,很快传遍了营中,白袍军将士群情激愤,一起跑到中军帐外,咆哮着要起兵打回建康,营救陈帅! 中军帐内,又能活蹦乱跳的胡龙牙,更是极端地喊出了:“干脆杀上金銮殿,宰了狗皇帝,让陈帅来当,肯定比萧和尚当的好!” “你少说两句,先听听阿元的意思。”马佛念虽然劝胡龙牙少说两句,但当初在洛阳时,他就曾暗搓搓撺掇陈庆之自立,心中的想法可想而知。 “是啊三弟,你说怎么着我们就怎么着!”陈霸先也闷声道。 任元负手立在屏风前,缓缓道:“陈帅肯定是要救的,这不用讨论。” “那当然,不救陈帅,我们还算人吗?”众人异口同声道。 “但怎么救,值得商榷。”任元顿一下,沉声道:“我的意见是,不要兴师动众。” “怎么讲?”众人问道。 “此事交给我们兄弟几个,白袍军不要参与。”便听任元道。 “那怎么成?!”胡龙牙一听就炸了毛。“陈帅不光是你们几个的陈帅,也是我们大家的陈帅,凭什么把我们排除在外?!” “确实。”马佛念也附和道:“我们虽然个体实力不济,但白袍军作为一个整体,却是天下无敌的。” “白袍军是大梁的军队,攻打建康算什么行为?”任元问道。 “造反。”胡龙牙道。 “他们给陈帅按的什么罪名?”任元又问。 “谋逆。”胡龙牙又道。 “这不就坐实了,他们诬陷陈帅的罪名吗?”任元语重心长道:“陈帅让灵之转告大家,千万不要营救他,陈帅的话总得听吧?” “那你们怎么不听?”胡龙牙不忿道。 “因为我已经成神了。”任元一句话堵得胡龙牙哑口无言了。 “……”胡龙牙撇撇嘴,想说‘神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始终说不出口,因为神就是了不起。 任元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在帐外等消息的同袍们,痛心道:“我们七千白袍北伐,只回来三千弟兄,此番南征又折了近千人。白袍军就剩这两千种子了,你忍心再霍霍掉吗?” “是啊。”杨忠也劝说道:“想也知道,萧衍对陈帅下手,肯定是奉了巫阳的旨意,所以此番营救八成会跟浮屠教对上,不能让弟兄们重蹈那两万禁军的覆辙啊!” “唉……”胡龙牙终于被说服了,其实他也知道,以两千白袍军攻打建康,无异以卵击石。 只是激愤之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那你们有几分把握?”马佛念问任元。 “谁知道呢?”任元苦笑一声,他就是再膨胀,也不敢说自己能战胜巫阳,何况巫阳身边还有个巫姑。 “但我们是去救人,不是去大闹金銮殿,更不会杀上紫金山。”话锋一转,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尽量斗智不斗力,悄悄救出陈帅,神不知鬼不觉跑路。” “那还成。”马佛念和胡龙牙点点头。 “那就拜托你安抚弟兄们了。”任元说完一挥手,便带着陈霸先等人消失在中军帐。 马胡二人沉默半晌,马佛念看看胡龙牙道:“老胡,你去跟弟兄们说一下,让他们歇了吧。” “我不去。”胡龙牙一撇嘴道:“被弟兄们艹娘日宗的事儿,我可不干。” “那让我去干?”马佛念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白袍军的领军将军,你不干谁干?”胡龙牙呲牙道。 “我也不干……”马佛念摇头道:“我也有老娘和祖宗的。” “……”马胡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胡龙牙嘟囔道:“别说弟兄们了,我还一心想去呢。” “谁又不是呢?”马佛念苦笑一声,又压低声音道:“阿元不是命咱们休整吗?咱们就给大伙放假,然后化整为零,便衣入京如何?” “好主意!”胡龙牙眼前一亮,击掌道:“阿元不许白袍军入京,我们便以个人的身份回去,不就忠孝两全了吗?” “什么忠孝两全,胡乱用词。”马佛念白他一眼道:“到了京里后,要是阿元他们营救顺利,咱们就权当回京探了个亲。要是不顺利,咱们就见机行事。” “好!就这么办!”胡龙牙高兴的合不拢嘴。 ~~ 任元的混沌双翼不是白生的,一展翅便能飞出百里,顿饭功夫便带着众人回到了久违的建康城,直接降落在城西平安里的大宅中。 宅子里,吕苦桃一身素裙,正对着块牌位以泪洗面,忽然听到身后院子里响起人声。 她回头一看,便见杨忠急匆匆冲进来。 吕苦桃幽幽一叹,抹泪道:“果然思念太重,就会出现幻觉。” “苦桃,我真是杨忠啊!”杨忠站住脚,看着清减了太多的妻子,一时心如刀割,眼泪滚滚。 “阿忠,你也想我了,所以上来看我吗?”吕苦桃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幻觉,这才乳燕投林般投到丈夫怀中,紧紧环住他的腰:“来了就别走了。你是人是鬼无所谓,只要别丢下我一个人就行。” “我怎么成了鬼了?”杨忠听得一头雾水,茫然看着那块牌位上,赫然写着‘先夫杨府君讳忠之灵位’。 他愣了一下,那杨府君就是自己,不禁哭笑不得道:“苦桃,你先别急着哭丧,我还活着呢。” “……”吕苦桃也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感受到那熟悉的体温,想来鬼也不应该有这两样。她抬起头,紧盯着杨忠道:“真的?” “这还有假?”杨忠点点头,朝她呼口气道:“不信你看,我还有气儿呢。” “小忠忠,你真没死啊?!”吕苦桃登时喜极而泣,趴在他怀里哭一阵笑一阵,然后……把他的耳朵拧成了麻花。 “好你个没良心的,一走就是两年不回家,活着也不知道跟家里报个平安!”吕苦桃骂骂咧咧道:“你再不回来,老娘就改嫁了信不信?!” “信信信。”杨忠赔着小心道:“我被俘虏了,没办法呀。这不一重获自由就回来了吗?” “呀,那他们有没有折磨你?伤到哪里没有?”吕苦桃又着紧地查看起来。 第五一七章 公主回来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等人一直耐心等在边上,任由久别重逢的两口子,往他们嘴里塞狗粮。 好一阵子,吕苦桃才在杨忠的安抚下,平复了情绪。意识到还有一群人在看着呢。 她不好意思地擦擦泪,朝众人福一福道:“大伯哥、三叔、小叔也回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弟妹。” “二嫂。”任元三人也跟她见礼。 又跟苏小小和阿瑶拥抱过后,吕苦桃招呼众人道:“你们坐,我给你们做饭去。” “二嫂不必了,我们有急事。”任元叫住她,又问道:“你可知陈帅的事情?” “听说了。”吕苦桃点点头道:“前日我在家里,周坊正忽然过来拿了张告示给我看。” 说着她赶紧翻找一番,将那张朝廷张贴的榜文递给任元。 只见上头写道: ‘盖闻忠孝为立身之本,节义乃臣子之纲。逆贼陈庆之者,身本卑鄙,蒙圣上简拔于微末,累迁右卫将军,爵封永兴侯,荣宠备至,前无古人。讵料其不思衔环报主,反阴怀枭獍之志,暗蓄豺狐之谋!’ ‘查该贼阴结北虏,私通敌使,遣细作往来于江淮,输军报泄露于边塞。更于钟离、寿春诸地,暗囤甲胄十万,役使民夫万余,广结江湖匪类,遍植心腹爪牙。其府中阴蓄死士,私藏龙袍,妄图篡弑,颠覆神器!’ ‘今已法司会勘,廷尉鞫讯,供状凿凿,按律‘谋反者,当族诛’以正国法。然圣上仁矜,念其曾有微功,特开天恩,着即削去一切官爵,收押天牢,候旨处决。其党羽人等,凡迷途知返者,许自首免罪;仍执迷不悟者,一并连坐,决不宽贷!’ ‘尔等军民,当明顺逆、辨忠奸,勿为妖言所惑,勿蹈覆辙之危。若有举发逆贼余党者,赏银千两;隐匿不报者,同罪论处。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众人一边看一边破口大骂,“真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哇呀呀,气死我也!”陈霸先更是火冒三丈,捶胸顿足道:“萧衍老儿无耻之尤,枉为人君!” “浮屠教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杀陈帅吗?!”杨忠也愤慨道:“他现在没有神通,只是一介凡人了!” “因为他们错算了阿元,让他死里逃生还成了神,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不想再冒险了。这时,陈灵之从外头走了进来。 “灵之,你怎么来了?”任元赶忙起身相迎,其实是他一进京就给陈灵之传了信……只是故作惊讶而已。 “我家已经被抄了,父兄都下了狱。”陈灵之凄然一笑道:“只能来向诸位求救了。”说着她便深深下拜。 “使不得使不得。”众人赶忙摆手道:“灵之姑娘放心,我们是陈帅的兵。营救陈帅,责无旁贷!” “多谢诸位。”陈灵之感动落泪,楚楚可怜的样子,令阿瑶都生不出敌意。 “现在陈帅真如那檄文所说,被关在天牢吗?”任元沉声问道。 陈灵之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卦象也很模糊,似乎被人遮盖了天机。” “大妹子,你跟陈帅不是也有那个……心灵连接吗?”陈霸先不解问道:“直接问问他不行吗?” “早就联系不上了。”陈灵之摇摇头道:“我们之间的联系,应该是被巫姑切断了。” 众人神情怪异地看着陈灵之,无法想象自己跟自己作对是个什么滋味。 “大妹子,问个问题别介意。”陈霸先便快人快语道:“你来这儿,那位巫姑知道吗?” “放心吧,不知道。”陈灵之信心十足道:“我们是一体两面,就像一枚铜钱,阳面永远见不到自己的阴面。所以我不知道祂掌控身体的时候做了什么,祂也不知道我在掌控身体的时候做了什么。” “有点意思。”陈霸先点点头。 “原来如此……”任元也微微颔首,心里却有些犯嘀咕。以他对神灵的了解,那巫姑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神,是远超人想象的存在啊。 “那我去宫里探查一番。”略一寻思,他便沉声道。 “不要轻举妄动。”陈灵之担忧道:“台城中的禁制十分厉害,哪怕是神明,也不能在里头撒野。” “我知道。”任元点头道:“不就是跟金陵大阵同源,足以抵御神明的入侵吗?” 其实他不光是知道,还很熟悉台城的禁制……当初调查玉玺失窃案时,他可是把宫里的禁制仔仔细细排查了一遍。 “没错,所以你千万不要乱来。”陈灵之着紧道:“千万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任元却自信一笑。 ~~ 玄武湖,樱洲别业。 这里是永康公主的消夏之处。她去鬼国之前,便先借口出宫散心,来到了这里,然后乘着天良子跑路。 只是没想到一跑就是一年多…… 虽然萧衍现在醉心修佛,骨肉亲情已经极其淡漠,但公主出游时失踪,依然令其震怒,便将所有护卫和宫女全都关在岛上,公主一天不回来,一天就不许她们下岛。 起先她们还望眼欲穿,盼着公主回来,但时间一久也就不抱希望了,全当被判了无期徒刑。 一个个眼里都没了光,行尸走肉一般,捱日子而已。 这日,公主的贴身女官刘长侍吃过午饭,正待睡个午觉,忽然见鬼似的坐起来,使劲揉着眼睛。 “公主?奴婢没看错吧?!” 只见消失一年有余的永康公主,出现在了内寝中。 “正是本宫。”一年不见公主的声音有些沙哑。 “太好了,公主回来了!”刘长侍喜出望外,朝外面大喊大叫,旋即才赶紧捂住嘴,跪地请罪。“奴婢失态了,请公主责罚。” “无妨,人之常情。”公主摇摇头。 很快,永康公主的护卫头领夏侯丽,还有一众宫人,全都闻询赶来,看到她无不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 “谢天谢地。”这下可终于能下岛了…… 第五一八章 拿捏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永康公主见状叹了口气。 “抱歉,让你们吃挂落了。” 谁知众宫人闻言非但没感到安慰,反而警惕地望着她。 “你真是公主吗?” “真公主从来不会道歉的!”夏侯丽刷的拔出佩刀,指着她喝问道:“快说,你是谁?!” 那公主不禁失笑,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太有礼貌被识破。她确实不是本尊,而是任元幻化而成, 不过识破了也不打紧,再让她们重新相信就是。任元便轻启朱唇,用上神通道:“我就是公主啊。唉,这一年在外面,因为不懂礼貌遭老罪了。” “原来如此。”神明级别的‘谎言成信’果然不凡,就连那已经开了九窍的夏侯丽也深信不疑道: “公主真是遭罪了,这嗓子都粗的跟我差不多了。” “那可不嘛。”任元翻翻白眼,尖着嗓子点头道:“我现在可是知道了,哪都没家好,咱们赶紧回宫去吧。” “好嘞!”众宫人激动应声,命人赶紧给宫里报喜,麻溜儿派船来接公主回宫…… ~~ 等了小半天功夫,宫里派船来了。随船前来迎接的,还有她三弟,晋安王萧纲。 ‘晋安王来了。’任元用心声向场外队友通报。 ‘放心,公主说了,她跟老三关系很冷淡。’不一会儿,陈灵之在他心中说道:‘别管他多热乎,你就冷着脸,怎么刻薄怎么来就成了。’ ‘他有那么贱?’任元心中问道。 ‘以前不会,但现在是他的关键时刻。’陈灵之解释道:‘大梁储位空悬,萧衍正在犹豫,是要立长还是立嫡呢。’ ‘明白了。’任元恍然。所谓立长就是立他这个现存最年长的皇子;至于立嫡就是立昭明太子的长子萧欢。 显然,萧纲是想让他三姐在父皇面前美言两句,至少不要坏他的好事…… “三姐,你可算回来了。”果不其然,晋安王满脸激动地跳下船,快步朝着他奔来,还不慎绊了一跤。“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担心没人帮你们续命吗?”任元模仿着萧玉嬛的语气,冷淡道。 “瞧三姐说的,我可从没那种想法。”萧纲讪讪道:“三姐是一点都没变。” “我一把年纪的人了,有什么好变的?”任元扫一眼萧纲:“倒是老三你,变得我都要不认识了。” “为何?”萧纲凑趣问道:“是不是比以前顺眼了?” “顺眼倒不至于,我不喜欢哈巴狗。”任元淡淡道。 “……”萧纲嘴角直抽抽,强忍住怒气赔笑道:“三姐真风趣。咱们上船再慢慢说话,父皇该等急了。” “父皇现在专心念佛,还有儿女亲情吗?”任元冷笑道。 “当然有了,这一年,他都念叨三姐多少回了。”萧纲扶着任元上船,又殷勤的请她上座,还亲手给她点茶…… 任元打量着怎么怼都不生气的萧纲,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没呀。”萧纲下意识否认。 “那回头也请免开尊口。”任元轻松拿捏晋安王。其实这没什么稀奇的,一旦对方如此低声下气跟你说话,换了谁都能拿捏住他。 “其实还真有个事儿,不过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三姐细说。”萧纲只好讪讪道。 “现在就说。”‘公主’蛮横道。 “唉,好吧。三姐也知道,大哥薨逝到现在已经有年头了,父皇在群臣的催促下,终于把立储的事情,提上了日程。父皇的意思是,天下未定,应当立长。” “那就是立你咯?”任元揶揄道。 “是,大哥二哥都没了,这些年都是我在履行长子的职责。”萧纲点点头,叹气道: “但总有那些老学究老古板,嚷嚷着嫡大于长,应当立嫡,不然会动摇国本。真是莫名其妙,大哥明明也是庶子,怎么他的儿子就比父皇的儿子高贵?” “别说那些没用的。”任元皱皱眉,捏着嗓子道:“你就是想跟大侄子争呗。” “非我贪图权位,实在是责无旁贷。父皇那么大年纪了,又一心修佛,难道要把国家大事交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岂不让北虏活活笑死?”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萧纲大喜,刚要趁机请求三姐帮忙,却听他话锋一转道: “但说起国家大事,我怎么听说陈庆之要被处死了?” “是,三姐也关心这事儿啊。” “能不关心吗,白袍北伐可是百年未有之壮举,多给咱们提气啊。”‘公主’便一脸激动道: “陈庆之是老天爷赐给大梁的护国神将,对父皇向来忠心耿耿。杀了他不是自毁长城吗?我着急回来,就是为了救他的,不然才懒得见你们呢。” “这事儿民间反响很大?”萧纲皱眉问道。 “当然啦。老百姓都在说,父皇修佛修的走火入魔了,现在又要杀陈庆之,这大梁怕是要步宋齐后尘了。”任元煞有介事道。 “谁敢妖言惑众,必须要严惩不贷!”萧纲大怒。 “老百姓都这么说,你抓得过来吗?”任元冷笑一声,又正色道:“老三你要当储君我不反对,但必须把这事办利索了。而且你也得到了民心,还对陈庆之施恩,何乐而不为?” 在萧纲听来,这就是萧玉嬛开价了,可是兹事体大,他连吹牛都不敢。不禁苦笑道:“我现在关键时刻,不敢乱讲话的。” “切,一点担当没有,还怎么当太子?”任元已经彻底进入状态,茶里茶气道:“你放心。办成此事,父皇那里我替你说,保你得偿所愿。” “那感情好。”萧纲先是一喜,一想又泄气道:“是真不行……” “那我还是支持大侄子当太孙吧。”任元手叉着腰,把萧纲拿捏的死死的。 “别呀姐!”萧纲急坏了,压低声音道:“我真不能掺和呀!因为这事儿,根本就是上头施压父皇,父皇不得已而为之的!” “啊?真的?”‘公主’一脸惊讶。 “当然是真的。父皇能不知道陈庆之现在无兵无权,根本不可能造反?可上头要杀他,父皇又有什么办法?”萧纲无奈道。 第五一九章 人假情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船靠岸后,一行人又换上马车,驶向台城。 萧纲继续跟任元解释道: “我这时候要是乱讲话,就是父皇能容我,上头也不能容我。所以我的好三姐,求求你就别难为我了,除了这事儿,我什么都能答应。” “除了这事儿,我也不求你别的。”任元一脸蛮横道:“回宫先不去见父皇了。” “那去哪里?” “天牢,我先去看看陈庆之,确保他的安全再说。”任元道。 “唉,好吧……”萧纲虽然觉得,她一回来就去天牢不成体统。但对方已经退而求其次了,要是再不答应,真就没法聊了。 他没有吹牛,进了台城也不用请示,便带着任元直奔西北隅的天牢。 现在萧衍除了念佛修庙,什么都不管,他这个年纪最大的皇子,就成了常务副皇帝,什么都得操持,也难怪会觊觎太子之位。太子的活都干了,要是最后没当上太子,换了谁都绷不住。 按照堪舆讲,西北是‘白虎位’,主刑杀。故历代牢狱多择此凶煞之地,以戾气镇服不祥,大梁的天牢也不例外。 其实,陈庆之这般要犯,当囚于麒麟城内,但可能是忌惮勾陈司与陈庆之旧谊,便将其关押于此。 ‘姐弟俩’穿过重兵把守的外院,来到内院的天牢入口。 其名为‘天牢’,实则是位于地下深处的地牢。入口处,一尊青铜铸就的‘狴犴吞口门’森然伫立。萧纲道明来意,守牢军官便触动机关。 伴随着沉重的轰鸣声,兽口缓缓张开,露出一条黑黢黢、腥臭扑面的通道来。那狴犴看上去也更加狰狞,让人毫不怀疑,自己一旦踏进天牢,就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任元神念一扫,察觉到那狴犴门后,矗立着一座威力强大的‘镇狱碑’,井口高悬‘九阴锁’,四周更遍布着繁复的机关阵法——此地显然是金陵大阵的关键节点,禁制之强远超寻常。 他估计一旦禁制发动,自己可能一时都无法逃脱。 任元一边仔细观察着地形,一边随萧纲沿着幽暗的通道,下到地牢最深处。 两人越过一座座关押重犯的牢房,来到最里头的一间。只见潮湿阴冷的囚室中,陈庆之被死死绑在刑具架上,全身缠满了铁链,铁链上还贴满符文。 他身周遍布一百零八面照妖镜,镜面神光流转,交错成网,阻止任何人靠近。 “进去有危险,就在外头说吧。”萧纲捂住口鼻,隔绝一下充斥地牢的腐臭气味。 “行吧。”任元点点头,又看一眼萧纲,后者识趣地走远了。 他这才难过地望向被束缚的陈庆之。威震天下的一代名将被这般虐待,简直让人发指。 不禁语带哽咽地唤了声:“陈帅……” 陈庆之缓缓抬起眼皮,看清面前是永康公主后,不禁吃惊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他迅速搜寻记忆,也记不起这两人能有什么交集。 “是灵之拜托我来的。”任元便答道:“她很担心你,正在想尽办法营救你。” “这样啊……”陈庆之恍然,又寻思半晌,方低声道:“多谢公主,劳烦公主给灵之带几句话。” “陈帅请讲。”任元点点头。 便听陈庆之缓缓道:“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不见了,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想那么多干什么?痛痛快快活一场,轰轰烈烈走一遭才是正办。” 萧纲人在远处,耳朵却支棱着一个字不落,闻言撇撇嘴,心说有这么教闺女的吗?简直是成何体统? ‘公主’却檀口微张,一脸吃惊地望着陈庆之,似乎也被这番话震撼到了。 他确实被震撼到了,因为这番话是当年自己刚进京时,第五维对自己说的。这番话对他作用很大,甚至改变了他整个人。 但陈庆之怎么可能知道呢? 心念电转间,任元只想到一种解释——那就是对方根本不是陈庆之,而是第五维。并且知道自己也不是萧玉嬛,而是任元。 那一百零八面照妖镜干扰之下,他也没法用神识来确定对方的身份,只能紧盯着那陈庆之的两眼,就见对方微微垂了垂眼睑,似乎是在说‘你猜对了’。 任元赶紧压下心头的惊骇,点头道:“我会转达的。” “多谢,请公主速速离去,这里太危险了,不是金枝玉叶该来的的地方。”陈庆之正告道。 “有多危险?”任元追问道。 “牢里有致命的瘴气和时疫,你抵抗不了的。”陈庆之淡淡道:“再不走,被它们缠上,就是死路一条了。” “陈帅说的没错,在这里多呆一会都有可能会生病,咱们快出去吧,三姐。”萧纲忍不住点头附和,他是一刻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了。 “……”任元却能听明白对方的暗示,所谓‘你抵抗不了的瘴气和时疫’,指的就是巫阳和巫姑。 如果这是那两位设下的陷阱,那自己确实不是对手。他便点头道:“那好,陈帅保重。” 说完福一福,跟着萧纲离开了天牢。 ~~ 待两人一离开,顶着南宫面孔的巫阳,和顶着陈灵之面孔的巫姑,便出现在这间牢房中。 这果真是祂们设下的陷阱! “萧玉嬛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巫阳娥眉微蹙。 “回主上,说是陈灵之请她回来救人的。”‘陈庆之’开口作答,声音却是第五维的。 “看好你那妹子!”巫阳看向巫姑。 巫姑一脸无辜道:“我已经切断她和陈庆之的联系,哪成想居然又去找公主帮忙。” “我不管,再有一次添乱,必须彻底抹杀她。”巫阳蛮霸道。 “哎。”巫姑无奈点头。 “你让她给陈灵之带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巫阳又问第五维。 “属下瞎扯的。”第五维忙解释道:“我觉得,做父亲的临死前,肯定有话对女儿说,要是一句话都不让公主捎,怕是会露馅。” “你想的还挺周全。”巫阳哼一声。 第五二零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任元乃幻神。哪怕巫阳巫姑,也无法直接看穿他的障眼法。他又全程没动手,只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行为上也丝毫没露破绽。 结果二神不疑有它,就这样任其离开了陷阱。 出了天牢后,‘公主’便愤慨落泪道:“父皇太狠心了,竟然如此虐待功臣。” “哎呀三姐,不可不防啊。陈庆之已经成神了,虽然说受伤后法力全失,可谁知道留没留一手?”萧纲苦笑道:“你也如愿以偿了,那就赶紧去拜见父皇吧?” “我不去。”‘公主’却断然摇头,对夏侯丽下令道:“我要回樱洲!” “啊?”夏侯丽目瞪口呆。 “三姐,怎么又出幺蛾子?”萧纲一脸无奈。 “我没出幺蛾子。”‘萧玉嬛’沉声道:“你带话给父皇,就说他要是不放陈庆之一条生路,这辈子就甭想见到我了。” “不是,陈庆之有那么重要吗?!”萧纲都无语了。心说这骄横任性是一点没变啊。 “有。”‘萧玉嬛’斩钉截铁道:“保不住陈庆之,大梁必亡!” 夏侯丽闻言恍然,原来公主是为了保护国之栋梁啊。不禁深受感动,闷声下令道:“调头,回樱洲!” “三姐,三思啊……”被撂下的萧纲,望着远去的车驾,无望地大喊。 ‘萧玉嬛’却再也不搭理他了。 ~~ 回到樱洲后,任元直接玩起了失踪。 下一刻便回到了平安坊的大宅中。 众人正焦急等待他的消息,看到任元出现,赶忙围上来,七嘴八舌问道:“怎么样,见到陈帅了吗?” “他现在处境如何?” “没有。”任元摇摇头,将此行经过讲给众人,当然略去了那些丢人的细节。 “什么?陈帅是第五大哥假扮的?”众人闻言目瞪口呆。 “是。”任元点头道:“他对我说的那番话,只有我和第五大哥知道……” “嗯,我们勾陈司惯用这种手法表明身份。”众人深以为然,又不解道:“第五大哥为什么要扮成陈帅?” “因为他是那一位的第五神将。”法秀揭开谜底道:“我在黄河上见过他们。” “他既然成了第五神将,为什么又要提醒阿元有陷阱呢?”陈霸先不解问道。 “谁知道呢?也许那一刻他把自己当成了从前的第五大哥。”任元轻声道: “我伪装的技巧,都是第五大哥教的,所以他才能认出,永康公主是我假扮的吧……” “第五大哥可能不是看穿了你的演技,而是明白,灵之肯定不会拜托公主去看陈帅。”杨忠却一针见血道:“所以公主一出现,他就能猜到八成是你假扮的。” “还真是。”任元点点头,这个猜测应该就是真相。 “不管怎么说,现在知道了天牢是他们设下的陷阱,总算不白忙活。”苏小小宽慰他道。 “可是我们仍不知道陈帅在哪里啊。”任元两手一摊道:“人都不知道在哪,谈何营救?” “不在天牢在哪里?难道被带上紫金山了?”杨忠猜测道。 “应该不会。”任元摇头道:“浮屠教惯好又当又立,他们也知道陈帅民望太高,应该不愿替萧衍背这个骂名。” “没错,萧衍现在很明显就是个夜壶,浮屠教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身上倒。”陈霸先哂笑一声道:“这么一泡大的,肯定不会便宜他。” “我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见到他。”吕苦桃给任元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索饼,忽然开口道。 “二嫂请讲。”任元自然不会轻视她的意见。 众人也纷纷表示愿闻高见,反而把吕苦桃弄得不好意思道:“俺也是瞎寻思的……俺当年在泰山打猎的时候,不用诱饵,是逮不到大猎物的。” 顿一下她接着道:“俺就想,有没有什么饵,是皇帝老儿想吃的……” 众人闻言不禁看一眼阿瑶,心说还真有。 但没人会开口。 还是阿瑶主动问道:“天子剑算吗?” “当然算了,哪个天子能抵御这把剑的诱惑?就是神明也不能!”陈霸先脱口而出,说完又讪讪问道:“大妹子,你不需要压制体内尸毒了吗?” “早就不需要了。”阿瑶淡淡道:“当年公主已经帮我拔除了所有的尸毒,所以才能随心所欲用飞剑御敌。” “那也是你的本命飞剑啊。”杨忠道。 “已经不是了。”阿瑶摇摇头,手中现出紫金天子剑道:“在白帝城,诸葛先生以魂铸剑,才铸成了这柄天子剑。他是为天下人牺牲的,我怎能藏私呢?” 阿瑶永远是那么干脆果决,直接把剑递给任元,任元接过来点点头。 “能用它换回陈帅,值了!” 说着,他略一寻思道:“不过兹事体大,让我跟师兄商量一下。” 于是任元提着天子剑,跨步上了千里船…… 千里船上一片狼藉,倒不是小黑子罢工了,而是祖冲之正在跟祖暅忙着改造战舰,小黑子和祖安从旁打下手。 叮叮当当声中,任元拄着天子剑,蹲在老师兄身边,把事情絮絮叨叨说了一遍。 祖冲之一边弹着墨斗线,一边沉声道:“你用天子剑,人家肯定换。” “傻子不跟你换。”祖安插嘴道。 “长辈说话,小孩子别插嘴。”祖暅瞪他一眼道:“把刨子拿过来。” “唉,哎……”祖安把刨子有气无力地递给阿父。好嘛,直接降成孙子了。 “萧衍冢中枯骨而已,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他身后那位毫无信誉可言,你当心交出天子剑后,祂会把你们师兄弟一起吃干抹净。”祖冲之又沉声对任元道。 “是,这正是我担心的。”任元点点头:“我试过了,在金陵大阵中,依然没有办法瞬移,只能老老实实或走或飞,这样我没法确保,一定能带着陈帅离开。” “金陵大阵是个大问题。”祖冲之说着问祖暅:“冲角什么时候装好?” “按工期还得俩月,优先施工的话,四十天吧。”祖暅答道: “不眠不休的话,三十天可以完工。” “那就三十天!”祖冲之要强道,说完沉声对任元道: “用千里船可以突破金陵大阵。三天后我们一起动手!” “好。”任元大喜。 第五二一章 既要又要还要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翌日一早。 穿僧衣剃光头的大梁天子萧衍,照例在佛堂做完了早课,这才回到寝宫用早膳。 萧纲盛一碗糙米粥奉给父皇,佐餐的仅有菹菜和盐渍姜片两碟小菜。 现在萧衍衣食住行、言谈举止,都严守清规戒律,堪称虔诚的佛教徒。 “父皇,三姐昨天回来了。”萧纲递上筷子。 “哦。”萧衍点点头,缓缓喝粥。“人呢?” “又回樱洲别业了。”萧纲硬着头皮道:“她说,父皇一天不赦免陈庆之,就一天不来见你。” “哼。”萧衍冷笑一声,夹一筷子姜片慢慢咀嚼道:“那就让她在玄武湖待一辈子吧。” “唉。”萧纲点点头,暗叹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这时,朱异在外求见。 萧衍宣见后,他进来殿中,直趋御前,双手奉上一封信道:“皇上,这是昨夜有人送到为臣家中的。为臣一看,是那逍遥亭侯呈给皇上。应该是让为臣转呈……” 萧纲便接过来,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看脸色大变,赶紧奉给萧衍道:“父皇还是亲自看看吧。” 萧衍点点头,眯眼望去,便见信上写道: ‘神谕·敕萧衍书:天道倾頽,豺狼窃鼎。昔萧宝夤掘东昏侯墓,实欲夺天子剑胆以自立,然剑胆通灵,厌其卑秽,竟归于吾身;前番诸葛丞相显圣,以忠魂补完天子剑,今剑成矣——可镇社稷三百载,可敕皇图十二世!’ ‘三日为限,子时正刻。送陈氏父子于瓜洲,吾掷天子剑于汝前。 若迟一息,建康陆沉;若藏一奸,九族俱焚。勿谓神威不验!’ 看完之后,萧衍神情复杂道:“这么说,任元也成神了?” “应该是。”朱异点头道:“前日接到酆都奏报,说任元打穿地府,被鬼王驱逐。他若没成神,就不会只是被驱逐那么简单了。” “真是没想到……”萧衍神情愈加复杂,摇头叹息道:“真是世事难料,没处买后悔药啊。” “父皇,信里那天子剑是怎么回事?”萧纲却只关心一切跟皇位有关的东西。 “就是字面意思。”萧衍长叹一声。 “是真是假?”萧纲追问道。 “应该是真的。”萧衍道:“那可是天子剑,是真是假,一眼便知。想撒谎也骗不了人。” 说着他露出恍然之色道:“当初萧宝夤撺掇萧综盗取东昏侯墓,朕就疑惑不解,他到底图个什么。虽然后来,萧综又偷了玉玺,好似有了答案,但细细想来,还是很不合理。” “确实。”朱异点头道:“萧综盗取玉玺,是在东昏侯墓被盗案后两年,中间还有很多阴差阳错。要说当时,萧宝夤就算到了,臣是不信的。” “但若他图谋的是天子剑,那就合理了。”萧衍扼腕叹息道:“当年朕苦寻不着,想了很多种可能,就没想萧宝融那个十多岁的孩子,居然会有这份心机,把天子剑胆藏在个死人身上!” “那父皇,到底换不换?”萧纲问道。 “换,当然要换了!”萧衍毫不犹豫道。 说完又自嘲一笑道:“可惜朕说了也不算。” ~~ 片刻后,巫阳巫姑联袂而至,看到了任元那封神谕。 “真是小人得志。”巫姑看完哼一声。“居然连天子剑也落在他手里了,多少有点气运在里头。” “他为何一直如此好运?是不是有谁在背后帮他?”巫阳紧蹙娥眉,瞥一眼巫姑。 “应该那帮道门的人吧?”巫姑道:“连陈庆之都是他们的一份子,暗中可能还有更多的道门余孽在帮他成神。” “道门复兴的希望吗?”巫阳哂笑一声:“他这么骄狂,只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待两人感慨完了,萧衍才小心问道:“请问佛陀,弟子应该选天子剑还是陈庆之?” “没听明白我姊姊的意思吗?选什么选,全都要。”巫姑白他一眼。 “我还要任元的性命。”巫阳冷声道:“此子已成大患,若不趁机将其剪除,日后更加奈何不了他。” “好么,既要又要还要……”巫姑嘀咕道:“怎么可能做得到?” “怎么不可能?”巫阳扬眉道:“他成神时日太短,还没有真正以神明自居,依旧把自己当成凡人。” “确实。神明哪会管凡人的死活?他居然用天子剑这等神器来换陈庆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巫姑深表赞同。 “他愿意换,就说明在他眼里,陈庆之比天子剑更重要。那我们就没必要跟他客气了。”巫阳便沉声道:“告诉他,我们也会在三天后处死陈庆之。他可以用剑换人,但地点定在太极殿,过时不候!” “这……”萧衍不放心道:“祂能同意吗?” “我从来不做猜测,想占卜你该问巫姑。”巫阳强势作答道:“他爱换就换,不换拉倒。在我眼里陈庆之跟天子剑孰轻孰重,还不好说呢。” “明白了,极限施压。”萧衍恍然道。 “不错。”巫阳颔首道:“就不信他,能放弃他的陈帅?” ~~ 当天下午,萧衍便命人将巫阳的意思写成告示,贴满建康城的大街小巷。 任元自然很快就看到了。 “我就说,他们肯定不会答应在城外交易的。”任元对此毫不意外。其实现在就是自己在赎回人质,交易地点自然是由绑匪来决定的。 “不能答应他。”法秀急忙道:“肯定又是个陷阱,等我们往里跳呢!” “不,营救陈帅是第一位的。”任元却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就是龙潭虎穴,我也会闯一闯!” “说得没错!”陈霸先重重点头道:“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营救陈帅肯定危险重重,既然回来了,还怕个球?” “三天后的行动,我和大哥阿瑶三人足矣。”任元又看看杨忠和法秀道:“你们不要参加了。” “瞧不起人是吧……”杨忠把脸一沉。 “就是!同生共死的誓言不算数了是吧?”法秀也摆起了脸子。 “二哥,你知道我的意思。”任元不禁苦笑。 “我知道。”杨忠颔首道:“但相信苦桃也不愿意她的男人,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错,我宁肯你怕死也希望你活着。”吕苦桃出现在门口,通红着两眼看着自己的男人道: “但我知道,对男人来说,有些事比命更重要。不让你去做,还不如杀了你……” 第五二二章 交换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三日后,建康城。 各处佛寺的晨钟声尚未消散,朱雀大道已被涌动的人潮填满。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拄着拄杖,颤巍巍地站在高处,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道尽头;妇人怀里抱着可爱的孩子,却无心哄逗,只不时踮脚张望…… 汉子们更是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们都已经听书生念过告示了,知道今天任元要用天子剑交换陈庆之。如果他不来,陈帅就会被皇帝处死…… 萧衍如此倒行逆施、自毁长城的行径,自然引起百姓的愤慨,可惜他们无力反抗,只能在路边摆满了粗陶碗,盛着清水与艾草,按习俗为任元和陈帅祈祷平安…… 一直等到日近午时,忽然天际传来一声清越的龙吟,太阳像是被什么巨大的阴影遮住。百姓们抬头望去,只见一头数十丈长的蛟龙破开云层,从天而降。 龙鳞闪烁着金光,龙须随风狂舞!龙背上立着英姿勃发的四男一女,为首的正是昔日名动京师的任元。 “任将军!” “是除四凶的任将军!”震耳欲聋的呼喊声瞬间响彻整条长街。任元以一己之力铲除为祸京师的四大恶人,千里追回传国玉玺,追随陈帅北伐建功的事迹,早已家喻户晓。 孩童们挥舞着褪色的‘白袍军’纸旗,老汉们拄着拐杖拼命招手,妇人的泪水夺眶而出。彷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在百姓眼中,他就是为民请命的大英雄! 任元望着下方沸腾的人群,也重重地挥了挥手,这才率众一跃而下,五人一字排开,稳稳落在天街之上! 此时皇宫正门紧闭,只开了左右两侧的掖门。有内侍在左掖门迎候,见状忙扯着嗓子道:“由此入宫觐见……” 任元却理都不理他。拂袖间,混沌之气蓬勃而出,皇宫正门轰然洞开。 五人便昂首阔步,由大司马门进入皇宫。 身后,百姓们的助威声如滚滚惊雷,经久不息。 “任将军一定要救回陈帅啊!” “你们都要平安归来呀……” ~~ 日悬中天,太极殿金顶折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任元等人踏着三十六级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两侧金甲侍卫相对而立,望向他们的目光,竟也隐隐透着钦佩与期许。 这些侍卫虽然都是将门子弟,但早已被陈庆之彪炳的战绩所折服,更对他所蒙受的千古奇冤充满了愤慨。 可惜他们还不如老百姓,连自己的态度都不敢说出口。 五人不待通禀,径直进殿。自也无人敢阻拦。 太极殿中,光线昏暗,与明亮的外界彷佛不在同一片天地。 大殿中檀香缭绕,原本设置御座的金台之上,居然供起了一尊佛像。 萧衍头顶戒疤,身披杏黄僧衣,盘坐在佛像前的素色蒲团之上,一边诵念佛经,一边拨动手中佛珠。 看到五人气势汹汹、径直上殿,他也不着恼,缓缓对任元道: “尊驾可知?你祖父任昉,曾与朕同为竟陵八友。当年西邸雅集,他挥毫写就《奏弹刘整》,字字铿锵;朕与他指点天下,彻夜不眠……” 说着他叹息一声道:“那时我们皆怀治国安邦之志,义结金兰,情比金坚。谁能料到,今日他的孙子竟闯宫与朕对峙?” “少拿陈年旧事作筏!”任元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道:“再说你害的任家家破人亡,还好意思说什么义结金兰,情比金坚?” “呸,我都替你臊得慌!”陈霸先狠狠啐一口。 “当年的事有诸多误会,不是都已经解开了吗?”萧衍叹了口气。 任元的目光越过萧衍,落在他身后三丈高的纯金佛像上,只见垂落的璎珞在光影中晃动,佛眼低垂似笑非笑。 他沉声道:“我不是来叙旧的。既已约定以剑换人,就请陛下守信。” 说罢,当啷一声,他将一柄缭绕着紫金色的宝剑,丢在金砖之上。 萧衍深深看一眼那柄宝剑,沉声道:“把人带上来。”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中,甲士们押着五花大绑的陈庆之从帷幔后走出。 杨忠与陈霸先抢步上前,接过陈庆之。两名甲士也小心翼翼捧起紫金宝剑,躬身奉至御前。 “陈帅!”任元见陈庆之双目紧闭,浑无知觉,忙三两下便将缚在他身上的捆妖索与符咒尽数解除。 陈庆之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不正常的潮红,喉间发出含糊呜咽,任元下意识俯身靠近,想听清他要说什么。 孰料刹那间寒光暴起,陈庆之居然亮出一柄淬毒匕首,直插他脐中神阙穴! “小心!”阿瑶的惊呼声与陈霸先的怒吼同时炸响。二人同时攻向那陈庆之,却全都扑了个空。 ‘陈庆之’的身影自旁处显现,他也不恋战,一击得手,便要遁走。却只觉头顶一黑,一只混沌大手忽然兜头罩下,混沌之气将他牢牢束缚,眼看避无可避…… “住手!”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金佛像的慈悲面容突然泛起涟漪,垂落的右手金光大盛,抬起来便与混沌巨手对了一掌。 猛烈的气浪登时掀掉了殿顶,四面的殿门殿墙,也全都如纸糊一般不堪一击,裹挟着殿内的各种陈设喷溅而出。 就连那些御前侍卫,也都被震倒在地,好多人直接重伤晕厥过去。 待烟尘散尽,太极殿仿佛遭到了轰炸,只剩框架的金殿中一片狼藉,唯有佛像完好无损。 巫阳巫姑现身佛像前,前者还保持着出掌的姿势。‘陈庆之’狼狈落在巫阳身边,也现出了原形,原来是第五维假扮。 另一边,任元也同样完好无损。有了那日在天牢的经历,他怎会不防这偷梁换柱的把戏? 他看着三人揶揄道:“你们真是刷新我对神明的认知。” “你那天子剑不也是假的?”巫阳冷笑一声,屈指弹出一点神火,落在萧衍手中的‘天子剑’上。 那剑便被融化成了金水,显然是假货无疑。 任元却老脸不红道:“这不是料到你们会耍诈吗,想要真的天子剑,就把真的陈帅交出来!” 第五二三章 适才相戏尔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萧衍闻言看看巫阳,巫阳点点头,前者便也老脸不红道:“适才相戏耳。” 这才命人将真正的陈庆之送过来。 趁着这空档,巫阳打量着任元道:“你还真是福缘深厚,非但没死,反而也成了神。” “是不是我还得谢谢你?”任元冷笑道。 “那倒不必。”巫阳摇摇头,昂然道:“不要以为成了神就万事大吉,神明之间的争斗也是很残酷的。” “我已经深有体会了。”任元点头道:“有你这样的神明存在,怎么可能不残酷呢?” “你好好说话。”巫姑瞪一眼任元:“态度放尊敬点!” “祂都杀了我一次了,我这态度还不够尊敬的吗?”任元冷笑一声。 巫阳一抬手,不让巫姑再反唇相讥,然后祂正色对任元道:“我很欣赏你的能力,跟巫姑一样做我的左膀右臂吧。” “干嘛,神仙还要组社团吗?”任元不禁失笑。 “我们一起来创造美丽的新世界。”巫阳一脸圣洁道。 “噗……”任元险些绷不住。 “别笑……”巫姑瞪他一眼道:“我们很认真的。” “你们所谓的美丽,就是梦乡那种美丽吗?”任元敛住笑,冷声道:“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广建佛寺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把现实世界也变为梦乡!” “梦乡有什么不好的?”巫阳毫不否认自己的企图,蛾眉一挑道:“知道吗,这是黄帝的理想。” 见任元难以置信的看向萧衍,巫姑咳嗽一声道:“轩辕黄帝。” “当年,我辅佐过轩辕黄帝,他也是我最钦佩的圣人。”巫阳便回忆道: “有一天皇帝昼寝,梦游到了一个叫华胥国的地方。那里不知离中国有几千万里,不是乘船、坐车或步行所能到达的,是一个只有精神才能游历的地方。” “那华胥国既没有君主也没有首领,百姓既没有嗜好也没有欲望,一切顺其自然。他们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所爱惜。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 “他们没有什么畏惧和忌讳,入水不会被淹死,入火不会被烧伤,刀砍鞭打没有伤痛,指甲抓搔也不觉痒痛。乘云升空就像脚踏实地,寝卧半空就像躺在床褥。”顿一下,她接着道: “云雾不能妨碍他们的视线,雷霆不能扰乱他们的听觉,美丑不能干扰他们的心境,山谷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因为他们一切都凭精神往来,神行而已……” “黄帝醒来十分高兴,召集我等大臣说:‘我终于知道什么是道了,我得道了!但却无法告诉你们。’之后他便以此治国。二十八年之后,天下大治,几乎和华胥国完全一样了。在他飞升后,这种局面仍然延续了两百年。” “此事在《列子》中亦有记载。”巫姑从旁道:“不信可以去翻翻书。” “有印象,跟祂说的一字不差。”任元淡淡道。 “因为列御寇就是一千年前的我。”巫阳一脸缅怀之色道:“那两百余年是我经历过最美好,最伟大的时代。让我一度坚信,人族将永远伟大下去!” “可惜事与愿违,黄帝飞升两百年后,人族社会就开始了无尽的堕落。”说着祂又叹了口气,无尽失望道:“哪怕回光返照的尧舜禹时期,距离黄帝开创的华胥境,也差得很远。” “等到了大禹时期,就更没眼看了。”巫阳缓缓道:“姒禹虽有大功,然飞扬跋扈,防风之君朝会迟到,他便命人斩之。后来他的儿子启,更是仗着部落实力强大,杀死了原本公推的继承人伯益,将天下传承由禅让贤能转为子孙继承。” “自此天下成了君主的私产,黎庶成了君主的牲口,上古时代所有的美好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剥削压迫、肆意的虐待折磨,人间跟上古魔神肆虐的时期已经没了区别。” “所以,几千年来,我的理想便是将人间恢复到黄帝时期!”顿一下,祂又难耐激动道:“不,是完成黄帝未竟的伟业,让世界永远停留在华胥境,难道这还不算美丽新世界吗?” 不得不承认,巫阳的讲话很有感染力,此刻祂身上也散发着理想的光辉,可惜任元却不为所动道: “要不是我到过梦乡,还真信了你的鬼话。我进入过梦乡中的许多梦境,什么醉欲绮糜梦、宿怨永劫梦……五花八门林林总总,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全都是反复折磨人的噩梦!” 他越说越愤慨道:“我南朝百姓造了什么孽?晚上被你反复折磨还不够,日后白天也要生活在噩梦中?!” “噩梦只是帮我快速恢复神力的手段,等在人间建立起了华胥国,就不会是这样了。等到那时候,百姓就没有痛苦,没有悲伤,人间就没有丑恶,没有战乱,没有饥馑,难道这样的世界不值得奋斗吗?不值得百姓做出些牺牲吗?” “不值得,那样就不是人间了。”任元却断然摇头道: “人间因为有丑恶,才能明白什么是美好。因为有战乱,才会珍惜和平,因为有痛苦,才会去追求幸福。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如果强行去掉阴暗面,只留你所谓美好的一面,一定会出大问题的。” “能有什么问题?”巫阳大声道:“那会是天堂!” “是不是天堂,你我说了不算,更不该由你我来决定!”任元大声道。 “那由谁来决定?”巫阳质问道。 “人类的路当然由人类来决定!”任元沉声道。 “愚蠢的人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狂妄贪婪的王公士族恨不得生生世世鱼肉百姓,麻木不仁的老百姓,也以为自己只能生生世世当牛做马!”巫阳语气激烈道: “我们神明的职责,便是引导他们,引导不成便要改造他们!” “改造不成,便要毁灭他们,对吧?!”任元揶揄笑道。 “你……”巫阳登时红温,拂袖道:“看来我们是没办法成为同伴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任元深表赞同。 第五二四章 无耻的理想主义者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话不投机,场中陷入沉寂,直到又一个陈庆之被带了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这个陈庆之倒没有被五花大绑,还保留着基本的体面。他看到任元几个,表情有些激动,又有些生气。 “不是不让你们来吗?” 任元却答非所问道:“我看今天的云跟昨天的好像。” 陈庆之一愣,旋即答道:“是吗,一切正常。你没梦到什么危险?” 任元闻言松口气,这回确实是真的陈帅了。因为这两句话,正是两人在北中城最后一天时所说。 他便也翻手亮出了真正的天子剑。 只见其剑身流转紫金微光,赤色鲛绡缠绕剑柄,尾端坠着三枚青铜环,分别刻着三皇尊讳。剑脊暗刻古老篆文,阳面是‘承运御极’,阴面是‘乾元镇世’。 剑格处玄鸟衔珠,羽翼线条凌厉,尽展帝王威仪! 此剑一出,观者便不由深信不疑,这就是天子剑! 任元和巫阳同时拂袖,将天子剑和陈庆之送向对方。 下一瞬,任元扶住陈庆之,巫阳也接住了天子剑。 “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任元便要脚底抹油。 “慢着!”巫阳却拔剑道:“我只答应交换,可没答应让你们离开。” “你无耻!”阿瑶不禁大怒。 “既然你们不愿做我的伙伴,那就是我的敌人。对于敌人就要不择手段的消灭!”巫阳说着,便朝阿瑶劈出一剑。 “就你这德行,绝对建不成新世界!”任元早有防备,混沌之刃及时格挡! 刀剑相交,金光炸裂,轰的一声,太极殿残存的立柱也荡然无存。 任元双翼展开,混沌神甲加身,挥舞混沌之刃,进入战斗状态! “居然还有神甲?”巫阳瞳孔一缩,愈加恼火,手中鎏金禅杖朝地面重重一杵! 刹那间,八尊怒目金刚自地底升起,一起朝任元出拳,拳风裹挟着山岳之势呼啸而来! 任元不退反进,挥出九道混沌剑气,与金刚铁拳相撞,轰轰轰轰,爆发出的气浪又将周遭的宫殿尽数震碎。 巫阳眉心又绽出莲花法印,漫天佛光化作星河,朝着任元倾泻而下。任元怒吼一声,混沌之气凝成黑色巨盾,却在佛光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八尊罗汉又一起砸下重锤,任元脚下一沉,竟将地面压出数丈深坑。 “就这点能耐?”巫阳嘴角勾起冷笑,再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朝他面门射去。 任元瞳孔骤缩,混沌之气疯狂涌动,在身前凝聚出吞噬一切的漩涡。光柱与混沌漩涡轰然相撞,竟没被分解掉! 恐怖的能量波及四方,远处的城墙都开始出现裂缝,朱雀大街上的百姓纷纷抱头逃窜…… “大道至简,万法归一!”任元察觉到宫外的险情,不愿百姓遭殃,大喝一声,混沌之力陡然暴涨数倍,硬生生将那佛光光柱撕裂、化解、吞噬。 巫阳见状脸色微变,双手结印,八大金刚合为一座百丈高的佛陀金身,施展如来神掌朝着任元当头拍下。 当初任元就是被这一掌拍得魂飞魄散,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他本能的想要闪躲,可意识却强控住了身体,咬牙现出数十丈高的法相,双手擎着混沌之刃,一招力劈华山与巨掌轰然相撞。 剧烈的轰鸣声中,皇宫夷为平地,天地为之变色,任元浑身浴血,却依然持刀而立;巫阳凝聚的金身法相也现出裂痕,嘴角溢出一丝金血。 这场神战,虽任元依旧落了下风,却硬生生抗住了巫阳的全力一击,还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比起当初来,可谓判若云泥! 这也验证了任元的猜想——眼前这个占用南宫身体的巫阳人间体,并没有古神的实力,至少比鬼王差远了。 “再来!”他一抹嘴角的金血,全身热血沸腾,再度展开了进攻! ~~ 另一边,阿瑶和陈霸先合战巫姑。 阿瑶没了天子剑,暂时借用法秀的南明离火剑,剑锋所过之处空气扭曲成焦黑纹路,划出紫色离火弧。 这种火能炼尽一切虚假,烧穿所有幻象,只留真实在人间! 按说这对巫有相当强的克制作用,但两人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阿瑶现在相当于半神的水平,巫姑却是货真价实的神明。 “看看这一击之下,你是凶是吉?”只见其冷笑着抛起龟甲,古老的纹路中渗出墨色雾气,竟将火弧尽数吞噬,紧接着十二枚金钱化作金色飞刃,朝着阿瑶射去! “少在这装神弄鬼!”阿瑶看到她这张脸就来气,虽然跟南明离火剑还有待磨合,但仍然打出了自己的最高攻速! 化作十二道身影同时出十二剑,将射来的金钱尽数劈飞! “我本来就是神明,有什么好装的?”巫姑咯咯一笑,屈指连弹,再次射出金钱。 “好吧,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神威——我预言,这些金钱都会命中你。” 那些金钱被加持了神秘的预言之力,表面便浮起了幽光。这一次阿瑶的剑再劈上去,却像砍在了空气中,全都落了空。 “在命中你之前,这些预言金钱,是不会损坏,也无法拦截的。”巫姑咯咯笑道。祂好像看阿瑶也不太顺眼,有意戏弄于她。 阿瑶不信邪,又劈了几剑无果,这才无奈躲闪。可任凭她如何躲闪,那金钱镖总能后发先至打到她身上,疼得她眼泪都下来了。 即便她临时改变方向,金钱也会在空中直接转向,紧追不舍,把阿瑶弄得很是狼狈。 陈霸先看着巫姑那张跟陈灵之一模一样的脸,本来还有些下不去手,这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咬牙跺脚,蟠龙棍化作一条火龙,朝巫姑扑去! 巫姑不敢硬接,赶忙闪身躲开。蟠龙棍重重砸在地上,以棍身为中心炸开环形火海,将巫姑笼罩在火圈中。 巫姑能看出那火是三昧真火,不敢硬抗,只能也跟阿瑶一样,东躲西闪开了。 巫姑并不是战斗型的神明,碰上陈霸先这种最顶级的火系半神,确实有些头疼。火神之力如燎原之势,让祂始终不能拉开安全距离施法。 不过祂这占卜之神也不是白给的,可以准确预见陈霸先的后手,总能轻易躲开他的杀招,一时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真有够羞耻的。 第五二五章 华夏神舟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厢间,杨忠和法秀也跟第五维战在一处。 杨忠周身玄武甲胄泛起幽光,龟蛇虚影在身后盘旋。法秀则双掌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头顶悬浮的金色卍字符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两人的实力都已今非昔比,可是第五维已经因随扈之功,蒙巫阳赐下神火,晋级半神了。 只见其周身腾起白雾,瞬间将杨忠和法秀笼罩,雾气中突然伸出无数惨白的手臂,死死缠住两人。杨忠暴喝一声,龟蛇虚影扑出,将手臂尽数撕碎,但雾气中又浮现出更多手臂。法秀颂念经文,金色佛光驱散浓雾,可雾气却越聚越浓。 忽然又一个第五维现身杨忠背后,以掌为剑直刺其后心。却低估了杨忠如今的防御力,轰的一声,只溅起一串火星。 但与此同时,法秀却深深陷入了幻觉——昔日修行的禅寺燃起熊熊大火,师父和师兄弟们惨遭北魏士兵屠杀。他也挥舞着禅杖,一边砍杀官军,一边怒吼:“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杀杀杀!” 他眼见双目血红就要陷入魔道,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狮子吼: “徒儿醒来!” 达摩的怒吼声瞬间驱散幻象,法秀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恢复清明,金色卍字符爆发出耀眼光芒,将怒气和鬼手尽数湮灭! “小和尚运气不错,遇上了生怕你吃亏的好师父!”第五维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中。“可惜达摩已经吓破胆子,不敢再来建康,只能看着他的徒弟死无葬身之地!” 他强大的幻术令两人举步维艰。杨忠对精神攻击的防御远不及物理攻击。法秀只能强忍着不适,不断诵念禅经,金色佛光为二人勉强抵御幻术,在第五维的攻击下疲于招架。 ~~ 虽然三组对决全都占据了优势,但巫阳依然十分不满。这里可是祂的主场,在实力全面压制的情况下,本该摧枯拉朽才对,此刻却演变成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打得这样拉胯,会让天下神明笑掉大牙的。 “废物!“巫阳怒喝一声,遮天蔽日的如来神掌轰然拍下。任元不敢怠慢,运起神力硬抗,整个人在青石板上犁出了数百丈远的沟壑。 一拉开距离,巫阳便结出法印,口中念念有词,梵音却自紫金山巅滚滚而来——那是真谛率领一万诵经僧,遵照神谕念起了《金刚伏魔经》! 霎时间,金陵城八方地脉同时迸发刺目金光,十二根盘龙金柱破土而出,金芒交织成网,化作一座巨大的金光阵。 阵中金光如滔滔黄河水奔涌,形成九曲回廊,将整座台城连成任元等人困在其中。 阵中的任元等人,便见地面泛起玄奥符文,金光如利刃般切割着四周,每一道光芒都蕴含着无比恐怖的力量。 众人这下顾不上厮杀,赶忙纷纷闪转腾挪,躲避金光的攻击。但那大阵中的金光,并非毫无章法的乱射,而是不断缩小他们的活动范围。 任元想要营救同伴,却被巫阳死死压制住。眼看阿瑶陈霸先等人就要避无可避,被巫姑和第五维擒下,只是时间问题了…… 危急关头,天际突然炸响一声惊雷,滚滚声浪震得众人头晕目眩。抬头望去,只见云层翻涌的高空中,竟出现一艘无桨无帆的巨舟。船首尖锐的冲角泛着冷冽的寒芒,如同一柄利刃,轻而易举的便冲入了金陵大阵! 船头立着一位白发老者,银须在罡风中猎猎飞扬,正是前来支援的祖冲之! 他本想一鼓作气,再把笼罩众人的金光阵也破开,但这阵法能量之高超乎想象,居然将那巨大的冲击力全都吸收化解,没有让他得逞。 “展翼!”祖冲之断喝一声。 负责操纵机关的祖安和小黑子立刻抓住身旁的铜环,猛地一拉。只听‘嘭嘭’两声巨响,千里船两侧轰然展开巨大的鲁班翼,宛如巨鲲展翼化鹏! 想当初,为逃离葛荣的追杀,祖暅打造出可以飞天的炎黄飞车。 如今,祖孙三代齐心协力,又造出了这堪称神器的炎黄神舟! “倒船!”祖冲之再次发令。 掌舵的祖暅双手翻飞,熟练地操纵着鲁班翼。巨大的羽翼开始向前扇动,强劲的气流如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飞船快速向后倒退。 待拉开足够的距离,祖冲之双手迅速结印,调动神舟的全部能量。刹那间,巨舰周身光芒大盛,能量在船身双翼汇聚,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鲲鹏。 “撞!”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喝,华夏神舟如离弦之箭,朝着金光阵急速冲去。船首的冲角在剧烈的摩擦中变得炽红,尖锐的锋芒足以撕裂空间!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冲角狠狠撞在大阵之上,金光四溅,阵壁应声而碎! 这回,巨舟终于裹挟着强大的冲击力,顺利冲入阵中。祖冲之见状,急忙大喊:“减速减速!” 操船手们赶紧操纵双翼,升起船帆。鲁班翼快速反向扇动,船帆也在恐怖的气流冲击下鼓鼓作响,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在巨舟即将撞地的瞬间,堪堪将它停了下来。 “上船上船!”祖冲之一面大声招呼众人,一面抬手给巫姑和第五维各出了道数学题。 巫姑还好,很快就有了思路。第五维却捂着脑袋,跪地大喊道:“这道题我不会!” 陈霸先趁机一招火凤燎原,却没有打向巫姑和第五维,而是攻向了看守陈庆之的萧衍。 萧衍赶忙拂袖抵挡,却见眼前一道流光飞过,阿瑶已经抓起陈庆之,纵身飞上船去。 杨忠和法秀也赶紧上了船,朝着任元大喊道: “阿元,就剩你了!” “好!”任元应一声,忽然消失在巫阳眼前,再现身时,他已展动双翼飞天而起。 “哪里走?!”巫阳勃然大怒,抬手拍出如来神掌,金灿灿的大手要将任元从半空中拍下! 却见那华夏神舟也腾空而起,率先接住了任元。 那一掌,便结结实实击中了船身。 第五二六章 元辰溯光川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轰的一声,金光炸裂间,华夏神舟也泛起刺目的蓝光,船身剧烈地摇晃,却仍完好无损。 只是在那剧烈的冲击下飞行不稳,小黑子奋力地操纵着神舟,硬生生又将飞行姿态改了回来。 “走走走,此地不宜久留!”祖冲之大声下令。 “把船打下来!”巫阳气急败坏的厉喝一声,命令却是下给萧衍的。 虽然源自金陵大阵的金光阵被破,祂一时也无力再生成新的阵法,但这里是台城,还有一套守卫皇宫的大阵! 只是那套大阵操控于萧衍之手…… “早就准备好了!”萧衍当即祭出传国玉玺,断喝一声:“紫微垂光,周天开道!大阵起!” 太极殿废墟前的青铜仙鹤突然昂首嘶鸣,十二根盘龙柱的位置,同时迸发出七彩霞光,在半空中汇聚成一道流转着漫天星光、色彩斑斓的长河。 天际瞬间一片漆黑,更显得那道天河璀璨夺目,美不胜收…… 但对任元等人来说,这可一点都不美好。正欲破空的华夏神舟被星河席卷而过,便不可遏制的坠入其中。 一坠入那‘天河’,神舟上的浑天仪便疯狂旋转,鲁班翼拍击出的气浪竟无法改变航向。船身与星光旋涡激烈碰撞,居然迸发出漫天火星! 祖冲之手扶在栏杆上,神情严峻道:“坏了,这是……元辰溯光川!“ “说人话!”任元大声道。 “就是时光长河!”祖冲之沉声道:“我们会被冲到未来去的!” “那快离开这啊!”众人闻言大惊。 “完全抵御不了时光的冲刷!”祖暅满头大汗,双手舞出虚影,都把一对鲁班翼扇断了,也无法从时光长河中挣脱。 “我们弃船吧!”任元提议道。 “不行!没有华夏神舟的保护,哪怕你成了神,也会迷失在这时光长河中的!”祖冲之断然摇头。 “永别了!”萧衍的暴喝声震碎长空,时光长河化作刺目白光吞没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 华夏神舟在万分炽烈的白光中扭曲变形,最后连同船上众人的身影,一同变得透明虚幻。 待光芒消散,人们恢复了视觉,再看天空中,连一片云彩都不见了。 那飞船和船上的人,也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巫姑掐指一算,问萧衍道:“你把他们送去未来了?” “是。”萧衍一脸疲惫地点点头。 巫阳又亲自用神念探查一番,确实感受不到任元等人在此界的印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居然敢质疑主上!”萧衍愤慨道:“事实胜于雄辩,朕就把他们送到未来,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主上建造的地上神国,是何等的伟大、光明、正确!” 顿一下,他一脸狂热道:“在未来,他们一定会追悔莫及,痛哭流涕地跪在主上面前求宽恕!” “未来是多远的未来?”巫阳望着空空如也的天空。 “不好说,也许是几十年后,也许是几百年后。”巫姑掐指算道:“我最多能占卜到二十年后的事情,依然没有任元那帮人的影子。” “二十年……”巫阳神色稍霁,按照计划,三年建庙,十年便大事可成了。待到地上神国建成,祂还巴不得他们能出现呢…… 这样想来,那今天的结果还真不错。消除了陈庆之和任元两个危险分子,彻底扫清了建立神国的障碍不说,还得到了天子剑。 ‘真是天助我也。’ 于是祂没有责备萧衍,只沉声道:“你接下来集中精力修建佛寺,只要按时完工,天子剑就是你的了!” “多谢主上!”萧衍大喜,磕头道:“朕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耽搁主上的大业!” “那也是你的大业。”巫阳淡淡道:“神国建成后,子民都刀枪不入,腾云驾雾,统一天下还不是易如反掌?” “是。”萧衍重重点头道:“真有那一天,都是托主上的福。” “嗯。”巫阳点点头,便带着巫姑和第五维回紫金山去了。 萧衍在一片废墟的皇宫呆立良久,直到萧纲和朱异等人寻来。 看到萧衍呆若木鸡的样子,萧纲以为他是心疼皇宫,上前扶住萧衍道:“父皇,莫要难过,宫殿而已,咱们重新盖更大更豪华的。” “不盖了。”萧衍却摇摇头道:“把钱省下来给佛陀建寺庙。” 顿一下又道:“将废墟中能用的砖石木材清理出来,也拿去修庙!” “啊,父皇,不至于吧?”萧纲小声道:“咱们总得有地方住吧。” “朕又没让你把王府腾出来修庙。”萧衍却坚定道:“至于朕嘛,庙修好了就住在庙里了。” “哎,儿臣明白了。”萧纲不敢违逆萧衍,只能无奈应下。 这时朱异才轻声问道:“皇上,陈……庆之呢?” “朕把他送走了。”萧衍淡淡道。 “啊,送到哪里去了?”朱异失声问道。 “未来。”萧衍看了看朱异,缓缓道:“要是你活得够久,说不定还能见到他。” ~~ 华夏神舟如一片树叶,在汹涌的时光长河中随波逐流。船身在时间乱流的侵蚀下吱吱作响,原本船身上流转的星轨符文,也被冲刷得黯淡无光。 彷佛只过了短短一瞬,又像是过了成百上千年,华夏神舟已经变得腐朽不堪,濒临解体了。 船上众人全都神情紧张,就像普通人遇到海难一样,不知道灭顶之灾何时会降临。 突然,一道裹挟着时间碎片的巨浪轰然袭来,将神舟高高抛起,狠狠甩出了时光长河! 早已失去动力的巨舟,笔直从高空坠落。船上人也毫无反应,全都在脱离时光长河的剧烈震动中,失去了知觉。 巨舟呼啸着重重砸在水面上,激起数十丈高的水花。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众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抛出甲板,四处飞散。 好在任元在半空中便苏醒过来,立即分形化影,接住众人,连小黑子都没落下。 人在半空,他看到船已经底朝天,便带着他们飞到了附近的岛上。 第五二七章 回老家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待到众人陆续转醒,发现自己已经在岛上不在船上了。 “这是遇到海难了吗?”法秀摸着脑袋上的大包道。 “比海难可怕一万倍,没猜错的话,刚才我们经历了一次时光旅行。”便听任元沉声道。 “‘王质遇仙’吗?”陈庆之是任元之后第二个醒来的,他虽然失去了神力,但身体依旧是神躯。 他对任元道:“昔年你祖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晋朝时有个叫王质的樵夫,上山砍柴时看到两个童子在溪边大石上对弈,于是在一旁观看。童子给他一枚像枣核一样的东西含在嘴里,他便不觉得饥饿了。等棋局结束,童子问他为何还不走,王质这才起身,却发现斧头的木柄已经腐烂。回到村里,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与他同时代的人都已不在人世。后来人们便把那座山,叫做烂柯山。” “此事在《志林》中亦有记载。”祖冲之接茬道:“那烂柯山的棋局,其实是两位神明在较量,神力的碰撞制造出时间旋涡。时间旋涡就像时光长河中的激流,一旦误入就是外界几十年。” “有没有那么邪乎啊?”陈霸先咋舌道:“皇帝老儿还有那本事?” “桓温的儿子桓玄,乃烛龙转世。成神后,祂睁开眼就是白天,闭上眼就是黑夜,吹气为冬,呼气为夏,能掌控昼夜交替和四季变换。”祖冲之道: “祂不知道祖龙之咒的存在,成神后居然称帝,结果玩火自焚,被刘裕击败……当然刘裕也不知道,后来同样中了诅咒。” “到了元嘉时,刘义隆已经了解了真相,不敢再吸收桓玄留下的神核,将其改造成了神器溯光宝鉴,用来守护台城。” “是。”陈庆之身为萧衍曾经的心腹,自然对皇宫的秘密知之甚详。 “本朝依然用溯光宝鉴守护台城,但是想用其进入时间长河,需要巨大的能量。”他沉声道:“所以开国以来从来没有使用过,没想到这回,皇上居然利用金陵大阵的能量,启动了神器。” “问题是我们还能不能回去了?”杨忠焦急问道。 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无牵无挂的,他可还有苦桃在过去呢。 “不知道。”陈庆之歉意地摇头道:“之前从来没用过,连皇上也不知道。” “唉……”杨忠登时蹲在地上,揉起了头发。 “小子别慌,他说是不知道,不是办不到。”祖冲之冷静道:“不管多难的题,都要理清思路,试着解一解,说不定就有办法呢?” “没错。”任元把杨忠从地上拉起来道:“先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然后设法找到溯光宝鉴再说。” “嗯。”杨忠点点头,振作精神道:“好,咱们走。” “你们去吧,我们爷们儿就留在这儿了。”祖冲之指了指,被任元捞上岸的华夏神舟残骸道:“赶紧修好这玩意儿是正办。” “嗯,回去还得靠它呢。”众人深以为然,于是分作两路。祖氏祖孙和小黑子留下来修船。阿瑶和法秀负责警戒。陈庆之行动不便,为免拖累众人,也留了下来。 任元三人则飞上半空,准备选个方向探查一番。 杨忠看着烟波浩渺的水面,喃喃道:“这是.到哪了?” 陈霸先望着远处朦胧的岛屿轮廓,一拍大腿道:“这里是太湖!我可太熟了!刚才咱们待的是西山岛,边儿上是吴县,隔湖相对的就是……”他抬手一指,“就是我老家长兴。” “那就去你老家瞧瞧吧,看看萧衍把我们送到什么时候了?”任元沉声道。 “他吹牛的吧,怎么可能把人送到未来?”陈霸先看着熟悉的景致,摇头不已道:“这里跟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变化。” “去城里问问就知道了。”任元说罢,便带着两人飞跃了太湖,降落在长兴县城外。 这里也是他和陈霸先初次相见的地方,远远看上去,好似没什么变化,但任元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好静啊。”陈霸先也察觉出异样,赶忙加快脚步,来到城门外的集市上。 这里依然人烟繁茂,却几乎听不到喧闹声。街道上行人步伐轻缓,脚下木屐踏过青石板却未发出半点声响。所有人皆身着素色麻衣,衣褶自然垂落,既不算光鲜也不见破损。仿佛衣服与身体早已融为一体,无需在意,也无人在意。 集市上百货充盈,蔬菜瓜果堆积如山,色泽鲜亮却无人问津。摊主既不叫卖,也不着急,只是将腐烂变质的货物清理掉,然后便静静地坐在摊前,等待着有缘人光顾。 瓷器店里的瓷器琳琅满目,细腻的材质在室内依然泛着微光,都是之前王公贵族才能享用的档次,如今却也来到寻常百姓面前。客人进店后却只是平静的扫一眼,既不赞叹也不忽视,然后便平静地离开。 铁匠铺里炉火熊熊,铁锤以均匀的速率砸在铁毡上,每次敲击后,连火星迸裂的方向都一模一样。铁匠面容平静,既不专注也不懈怠,仿佛这打铁的动作本就是永恒的定格。 孩童们聚在街角,手中握着石子,却既不玩耍也不丢弃;老人们倚靠着门框,眼神空洞望向远方,既不期盼也不回忆。 这里没有交易的喧嚣,没有嘈杂的人声,只有风吹来的阵阵梵音,那是城里寺庙中发出的。 百姓们如同天地间的刍狗,既无喜乐,也无悲忧,所有的行为都只是顺应自然的本能,像草木生长、云卷云舒般,不索取,不抗拒,在这方天地间,安静地存在着。 ~~ 陈霸先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有男有女,只是比他印象中苍老了不少,一时不太敢相认。 他本以为自己的样貌基本没有变化,他们应该更容易认出自己,结果走了一路都无人搭话,所有行人都把他当成空气。 但陈霸先的字典里没有内向二字。没人理他,他就主动出击,带着任元二人,进了道边的一家酒楼,正是当初他给任元和阿瑶接风的那家。 酒楼大堂的气氛也十分诡异。桌旁的食客们端着碗筷,一起夹菜,一起张嘴,动作整齐划一。他们全都面无表情,从容不迫,既不吞咽得急切,也不咀嚼得缓慢。就像在完成固定的程式,而不是为了享受美食或填饱肚子。 第五二八章 宇宙大将军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跑堂的伙计托着摆满菜肴的木盘穿行席间,既不招呼新来的客人‘客官里面请’,也不刻意给桌旁的客人上菜。菜肴早都凉透了,也没有客人在意,更没人催促。 有人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起身离开,新来的食客便默默补上空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整个饭馆像台精密的机器,永不停歇地运转,却没有一丝情感的温度。 掌柜的半倚在柜台后,指尖无意识拨弄算盘,眼睛盯着窗户上的壁虎,仿佛这些食客与他无关。 陈霸先走到柜台边,敲了敲台面。好一会儿,掌柜的才缓缓抬起头来。却像看空气一样望着他。没有兴趣发问,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掌柜的,还认识我吗?”陈霸先指着自己的脸,大声道:“我是陈二郎啊!” “哦。”掌柜的沉默良久才应一声,接着便又要缓缓低下头。 “别别别。”陈霸先赶忙拦住他,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又是好一会儿……掌柜的方缓缓回答道:“有印象。” “那你怎么不理我?”陈霸先问道。 “……”掌柜的顿了好久,平静地问道:“为什么要理你?” “我艹……”陈霸先绷不住爆了句粗口。“咱们是多年不见的老乡亲啊。” “那又如何?”掌柜的直接把天聊死,然后继续打他的算盘……从一加到一百,然后再从一百减到一。 “神经病。”碰了一鼻子灰的陈霸先,气呼呼转身离开。 但他仍不死心,又迈步走进了城西的‘张记绸缎庄’……就是当初他领任元和阿瑶去除五通神的那一家。 绸缎铺里,几个伙计在安静的做事,有的不停往地面洒水,有的反复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地面;有的从库房中搬出一匹匹缎子,按花色整齐地码放在柜台上。还有的扛起刚摆好的缎子,再送进库房中…… 周而复始,有条不紊,又毫无意义,但没有人感到厌倦,也没有人感到不满,于是便继续周而复始…… 须发花白的张老板静静坐在柜台后,愣愣看着门外出神。 三人来到柜台前,面前光线随之一暗,他依然目不转睛,既不让他们闪开,也不问他们干啥。 “张老板,还记得我吗?”直到陈霸先开口,五十多岁的张老板才缓缓抬头望向他。 “有印象……”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为什么要理你。” 任元和杨忠一听,心说‘好嘛,这词儿都是一样的。’ “因为我救过你老婆的命啊!”陈霸先这回可有话说了。 “你救她的命跟我有什么关系?”张老板不解问道,不是故意气人那种,而是真的一脸迷惑。 “你俩夫妻一体,救她一命,你就欠我的情知道吗?”陈霸先吹胡子瞪眼道。 “你杀了她我又不会死,怎么能说夫妻一体?”张老板依旧摇头道:“她是她,我是我,我不欠你的情,你还是去找她吧。” “你娘子在后面吗?”陈霸先一急眼也不挑人了。 “二十年前就死了。”张老板慢悠悠答道。 “我顶你个肺啊……”陈霸先骂的可难听了。 任元和杨忠赶紧把他拉走。 ~~ “这他妈一个个都中邪了吗?”陈霸先郁闷之余,一阵毛骨悚然。 “还真像。”任元轻声道:“刚才你跟张老板说话的时候,我悄悄用了神法,让他实话实说……所以,人家真心就是这么想的,一句假话都没有。” “这他妈还算人吗?!”陈霸先又爆了句粗口,郁闷道: “都变了,所有人都变了。我的乡亲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乐,哪里还有一点人味?” “这就是巫阳重建的华胥国吧?”杨忠忽然醒悟。 “应该就是。”任元点点头,想想巫阳描述的华胥国人,跟眼前的长兴百姓,还真有七八分相似。 “那他算是成功了?”杨忠问道。 “成功个屁!”陈霸先啐一口道:“一个个木头似的,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杨忠却习惯性抬杠道:“这里不好的是少了烟火生气,少了人间喧嚣,但要是人们能一直没有争吵没有犯罪,没有欲望也没有对百姓的压榨……像这样平静的生活,似乎在这乱世中算是幸福的了。” “你把死寂当成平静了!”陈霸先哼一声,完全无法认同。 “别争了。”任元看着远处县衙道:“咱们去打听一下,今夕是何年。” 说话间,来到衙门外的八字墙前,便见上头贴了张醒目的安民告示,上书: ‘大行台尚书令·宇宙大将军侯景告吴郡臣民书:’ ‘天道有常,历数在躬。皇帝萧衍,老迈昏聩,引咎退位,禅于太子萧纲。新君践祚,诏命孤以宇宙大将军总摄中外,荡涤奸宄,匡复纲常……’ 任元轻吁一声道:“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 那份内容十足炸裂的告示,把任元三人惊得目瞪口呆,却引不起长兴百姓一点注意。他们依旧各行其事,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 “我艹,宇宙大将军?好弔的名号!”陈霸先瞠目结舌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直接废了萧衍?” “这名字好生熟悉。”杨忠摸着下巴道:“我记得尔朱荣身边的直阁将军就叫侯景,不过应该不是他吧?” “应该就是重名。”陈霸先也不信道:“就算他从北朝投奔过来。无根无基,寄人篱下,怎么可能这么弔?” “就是他。”任元却摇摇头,缓缓道:“我们大概来到了二十年后,二十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变化了。” “这倒是。”两人深以为然道:“人间都换了样子,何况人事了?” “他妈的,萧衍还挺能活啊,得八十好几了吧?” “萧衍活着是好事儿,没有人比他更懂溯光宝鉴。” “那咱们得赶紧去建康,还不知道侯景能留他到几时呢。” 第五二九章 重回建康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三人离了长兴县,便飞往建康城。一路上人烟稠密,城镇无数,所过之处,情形与长兴别无二致。 整个江南仿若一幅褪色的画卷,所有鲜活的色彩都被抽离。 又像是被封存在时光琥珀里的梦境,人们虽然真实存在,却如同风中虚影,任由万事万物穿身而过,不留一点痕迹。 人们虽然在行走交谈,各行其事,却似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只是在机械地完成一天的使命而已。 任元甚至怀疑,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什么都不干都可以生存下去。他们之所以还要周而复始的扮演各种角色,其实是巫阳为了维持祂的乌托邦不崩溃,强迫他们动起来的。 此外,一路上见到最多的就是佛寺。每个县乃至每个乡都有数座金碧辉煌的寺庙。 江南的僧人多到,任元三人飞在天上,都能看见无数光头的离谱程度。彷佛大梁半数男子都已经落发为僧了…… “这么多和尚,到底谁来供养?”陈霸先无语道。 “又不用你养,操那些心干啥?”杨忠却完全无所谓道。 “这些僧人应该就是用来维持华胥境的。”任元猜测一句,看着远处建康城头跟‘梁’字大旗并列的‘侯’字大纛道:“只是百姓都刀枪不入,能腾云驾雾了,应该无敌了才对。怎么会被侯景攻下建康城呢?” “在这里一定能找到答案的。”杨忠说完降下云头,任元二人也赶紧跟上。随他一起入城。 ~~ 进城之后,见到的却是另一番情形…… 如果说之前是死气沉沉的假天堂,建康城里则是沉沉死气的真地狱。 朱雀大街上,除了古井不波的建康百姓,还多了些张牙舞爪,军纪散漫的兵士。他们应该是侯景的手下,似乎并没有被华胥境洗脑,依然满脸的狠厉嚣张。 他们斜挎着染血的陌刀,摇摇晃晃走在大街上,如同逛庙会般闲散。看到哪个百姓不顺眼,二话不说,一刀就削掉脑袋当球踢。 周遭百姓却对此视若无睹、各行其事。哪怕被边上人的鲜血溅了一脸,也依然该干啥干啥。 至于当街抢夺、抢劫店铺、奸淫妇女之类的罪行了,更是完全无人理会。 任元三人一路上就干掉了一百多,光天化日之下作恶的乱兵。 就这样,建康城居然还秩序井然,完全没人在乎周围有人正在被杀害、被抢劫、被强暴……直到受害者是其本人。 但那时,已经无人能救他了…… 任元三人路过朱雀航时,便见船夫们照常摇橹,即便乱兵将沉重的石块绑在他们身上,他们也依然机械地划动船桨,任由河水漫过船舷。 秦淮河上漂浮着男男女女泡胀的尸首,河边却依然有妇人在浆洗衣物,还有洗菜汲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自然。 岸上,乱兵架起铁锅,将掳来的妇人剥下衣物扔进锅里,看着她在沸水中翻滚,他们发出阵阵狂笑。而锅里的当事人只是安静地望着他们,似乎搞不懂他们在笑什么? 侯景手下的乱兵,完全把建康城当成了游乐场,变着花样的施暴取乐。更荒谬的是,被施暴者明明千百倍于乱兵,却毫无反抗意志,精准地完成每一个指令,温顺的胜过绵羊。 整个城池宛如一场荒诞的默剧,施暴者与受害者共同演绎着这场没有情感的游戏。一切暴行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却又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杨忠却顾不上这些,火速赶往平安里……任元和陈霸先紧紧跟在后头。 便见看守坊门的老丁倒在血泊中,坊中还传来乱兵的怪笑声。 杨忠听得全身炸毛,一脚踹开虚掩的坊门,就见街口的那些食摊,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乱兵们又将摊主阿兰和她的女儿团团围住…… 嗤啦嗤啦,母女俩身上的衣裙被撕了个七七八八,乱兵们啧啧品评道:“还挺白……” “我先来!”队正解开裤带,掏出家伙就要行凶。 阿兰母女却毫无反应,任其施为。当家的阿宝依然在案板上擀着索饼,丝毫不在意对他妻女的暴行…… 好在那队正还未得逞,便惨叫一声,鸡飞蛋打了! “哎哟哎哟,疼死老子了!”他捂着裤裆惨叫着满地打滚。 乱兵们也惊呆了,他们跟随侯景一路奸淫辱掠、杀入建康,还从没遇到有人抵抗呢。 “这他妈谁干的?”他们纷纷拔出刀来,色厉内荏的大叫! “你爷爷我!”杨忠咆哮一声,抡起铁锤似的双拳,哐哐哐就将他们全都爆了头。 脑浆子飞溅到阿宝的锅里,居然还不影响他下面条…… “阿兰,阿宝。”任元终于把这两口子,和当年那两小无猜的小娃娃联系了起来。 他记得阿宝还经常到饼叔的摊子撒尿呢。一转眼两个人已经成家立业,还有了这么大的女儿。 本来他应该高兴才是,心里却堵得难受。弹指变出两条毯子给娘俩裹在身上。 “这世道,比原先还可怕……”陈霸先唏嘘不已。 “苦桃!”杨忠却无暇感慨,化作闪电奔回家中,猛地推开大门! 便见一个双目失明的中年妇人,抱着自己的牌位,正枯坐在廊下,用嘶哑的嗓音唱着悲伤的‘泰山小调’: “泰山郁苍苍,涧水何汤汤。逢郎倒苍石,为疗箭镞伤。 烽烟断雁字,寒夜守空房。磨穿望夫石,忍教鬓染霜……” 她花白的鬓边,插着一支旧珠花,那还是自己前几日重逢时给她亲手插上去的。谁承想再见面时青丝已成白发,崭新的珠花也变得斑驳褪色。 杨忠泪流满面,扑上去一把抱住妇人,放声大哭道:“苦桃,我对不起你,太苦了你了……” 妇人却无动于衷,只是仰面唱着那‘泰山小调’。 “苦桃,你醒醒啊,我是阿忠啊!”杨忠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心疾首。 “你是阿忠?”妇人终于停下了歌声。 “对呀!我是阿忠!”杨忠大喜,却又听妇人疑惑道: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苦等了二十年的丈夫啊!”杨忠哭泣道。 “我记不起来,自己是在等谁了……”妇人的眼窝中,滚下一滴浑浊的泪珠。 “但是我一点都不想,离开你的怀抱。” 这下连任元和陈霸先都忍不住红了眼圈,杨忠更是哭成了傻子…… 第五三零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兄弟两个好一个劝,杨忠才止住悲伤,抬头问任元:“你二嫂这是怎么了?” 任元寻思道:“应该是类似梦乡那样,魂魄被困在了梦境深处,成了一种梦游的状态。” “能不能让她恢复正常?”杨忠又问。 “其实未必是好事。”任元看看年龄相差巨大的两夫妻。 “没事,我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将脸埋进妻子稀疏的白发,声音闷得发颤:“我回来了。 “我试试吧。”任元点点头,运起神通,尝试帮吕苦桃恢复被磨灭的情感。 当他指尖亮起青濛濛的光团时,整间屋子忽然响起潺潺水声,窗外早已枯萎的梧桐树,也悄然重新绽出了新芽。 他屈指一弹,清光便化作点点萤火,没入吕苦桃眉心。渐渐地她全身都被清光笼罩,就像萧玉嬛在给她治疗一般。 任元现在施展的正是萧玉嬛传授给他的‘青阳焕生诀’,可以让生灵重新焕发生机。他的混沌之气蕴含着新生与毁灭,所以能运用此法。虽然效果没有萧玉嬛那么夸张,但是治疗半神之下,还是不成问题的。 在杨忠万分揪心的注视下,吕苦桃的睫毛微微颤动,早就哭干了的双眼重新湿润起来。更神奇的是,杨忠看着她眼角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灰白的发丝重新染上墨色。原本浑浊的眼珠也泛起清亮的光泽……彷佛将这些年的苦难尽数抹去了。 但杨忠更关心的是,吕苦桃的精神状态,他巴望着妻子,颤声问道:“苦桃,你认出我了?” “小忠忠……”吕苦桃艰难地蹦出这三个字。咔嚓一声,笼罩在她心底的冰层便开始龟裂,裂纹快速蔓延,最终彻底破碎! “阿忠!”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又一次说出了那句台词:“你是人是鬼……” 杨忠这回却哭得稀里哗啦,紧紧抱着她道:“对不起,对不起……” 陈霸先刚想说,好嘛,单身狗又被塞了回狗粮。却见任元眉头微皱道:“有人来了。” “什么人?”陈霸先说着神念一扫。便见一员将领带着百余名乱兵,正在外头挨家挨户的搜查。街坊们自然十分配合,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情绪稳定。 “他们好像在寻找,被我们杀掉的那几个。”任元轻声道。 “嘿嘿,那他们可有的找了。”陈霸先笑道。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灭迹难。不过这难不倒,勾陈司出身的专业人士。 杀了那几个乱兵后,陈霸先焚尸灭迹,任元消除旁观者记忆,一套做下来行云流水,不留半点痕迹。 “帮帮他们。”他又提议道:“让他们团聚吧?” “不要轻举妄动。”任元却摇头道:“一百多个乱兵消失,会引来成千上万乱兵的。” “也是。”陈霸先深以为然道:“咱们可以一走了之,街坊们可走不了。” “先便宜他们了。”任元说着发动了‘忘川照影’,他成神之后,这门神通也进化为了神术,可以同时篡改许多人的记忆。 烈日当空的晌午,天空突然翻涌墨色云团,豆大的雨珠毫无征兆地砸落。 冰凉的雨丝渗入乱兵们的衣领,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化作细小的银蛇,顺着脖颈钻入他们体内。 乱兵们不禁齐齐打了个寒噤,全都愣在当场…… 急雨戛然而止,阳光重新洒落,乱兵们甩了甩头盔上的水珠,望着陌生的街道面面相觑。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冲刷的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了。 “我们这是在干嘛?”乱兵们好生费解,忽然有人想起来道: “对了,不是要去石头城换防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对对,是要去石头城。”越来越多的人想起了,任元植入给他们的记忆。 “收队收队,别光想着耍乐。”那军官也大声吆喝起来:“正事要紧!” “哦。”乱兵们便怏怏收队,跟着他离开了平安里。 ~~ 见乱兵离开,任元回头对杨忠两口子道:“二哥二嫂,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得换个地方。” “是。”杨忠点点头,打横抱起了吕苦桃。 “快放我下来。”吕苦桃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着想要下地。 “不,让我好好疼疼你。”杨忠却坚决不松开。 吕苦桃便嘤咛一声,把头埋在他怀里不管了。 “小忠忠,恶心心。”陈霸先作呕吐状。 “不爱看闭上眼。”杨忠哼一声,陈霸先登时没了脾气。单身狗的内心,是很脆弱的…… ~~ 任元便带着三人离开了平安里,却也没走远,转头就来到了光宅寺。 可能是因为经常修缮,这座曾经镇压过萧玉姚和萧宏的皇家寺庙,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其实庙里的僧人们,也如外头一般变得不悲不喜,不忧不惧。不过他们本来就是这种调调,所以看上去违和感比外界轻了很多。 守门的知客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目光空洞地望向天空,口中喃喃自语,根本不理会这几个访客。 任元等人只好自行推开半掩的朱漆庙门,便见寺内倒是干干净净。扫地僧手持竹帚,仔细地将落叶扫成一堆,一阵风吹过,又把落叶吹得到处都是。 扫地僧也不着恼,又继续云淡风轻的重新清扫。似乎并不执着于将其彻底清理,只是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则,完成扫地这件事本身。 庙里其余僧人也是如此,看得任元直摇头,这南朝已经被巫阳彻底玩坏了…… 僧人们对这些不速之客视若无睹,任元便径直来到方丈房,挑开帘子一看,便见苍老许多的陶弘景,身披僧衣,被发跣足,正手持毫管,在墙上笔走龙蛇。 地面上丢了数百根已经秃掉的笔管,墙面更是被他写的乌黑油亮,半点白色不剩了。 陶弘景却依旧不停的挥毫泼墨…… “你搁这刷墙呢?”任元在他背后出声道。 “……”陶弘景的动作明显一僵,半晌才带着哭腔道:“不,我在等人。” 第五三一章 继承人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听到这话,杨忠陈霸先齐齐吃了一惊,没想到陶弘景居然还有自主意识。 这时便见他回过头来,定定望着任元,叩首泣道:“师叔,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任元问道。 “二十年前,师叔失踪后,我千方百计打听出,你被萧衍送到了未来。”陶弘景哭泣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营救师叔,只能一直等,等到未来师叔出现的一刻。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我也没想到,会被一招送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任元叹气道。 “老陶,问你个事。”当初看守萧玉姚时,陈霸先就跟陶弘景混熟了,趁着两人说话的空档问道:“你怎么没受影响啊?” “这……”陶弘景看向任元。 “因为我在北伐之前,便将上清玉符传给他了。”便听任元淡淡道:“此物乃我上清派至宝,可以令人元神清明,不受内外诸邪侵害,连三尸九虫都防得住,更不用说魔音灌脑了。” “我本来是不敢接的。”陶弘景苦笑一声道:“但师叔说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死期,如果他留在身上,会被巫阳夺去,那就成了本派的罪人,我只好听命了。” “现在知道什么叫顶级预判了吧?”任元朝他笑笑道:“不过你怎么敢直呼那一位的名讳了?” “因为巫阳已经放弃此界了。”陶弘景轻叹一声道:“祂的理想国改造彻底失败了……” “哦?”任元双眉一挑,这个结果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我们刚来此间,你细细道来。” “是。”陶弘景点点头,对三人从头讲起道: “师叔和两位师伯失踪后,整个南朝就彻底无人跟巫阳作对了,萧衍更是死心塌地执行神谕,三年时间修建了四千座佛寺,加上原先的一千座,整个大梁境内足足建了五千座佛寺!” “他又大肆剃度百姓出家为僧,又用了足足七年时间,将五千座佛寺填满。于是十年前,巫阳在扬、兖、徐、荆、雍州等大梁核心区域,启动了华胥大阵!” “起先,祂还很高兴,因为人们不再作恶、不再压迫、不再欺骗,甚至不再争吵,整个社会一片祥和。大梁仿佛进入了老子所言那种‘其政闷闷,其民淳淳’的境界。” “但渐渐地,人们竟丧失了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已经六七年没有新生儿降世了。”陶弘景叹息道: “当然改变是一点点到来的,人们越来越淡漠,没有了亲情,没有了感情,没有了欲望,最后没有了情绪。整个大梁都面临灭亡,也依然没有人着急,所有人就那么毫无波澜的一天天走向终结。” “巫阳呢,祂难道没有尝试解决问题吗?”任元问道。 “当然尝试了,但全都失败了。”陶弘景哂笑一声道:“八年前祂命萧衍组织了十万大军,想要趁着北朝内战,双方消耗极大,复刻一把当年白袍军的奇迹。” “祂本以为靠着不怕死,也杀不死的十万大军,肯定能横扫虚弱的北朝,大大露一把脸。”陶弘景讥讽道: “结果脸没露成,反而把屁股露出来了。” “祂的大军是如何败的?”陈霸先问道。 “起先进展还算顺利,虽然那些士兵毫无主动性可言,但在神谕的驱动下,还是可以按照指令行事。”陶弘景答道: “而且他们无所畏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北朝又十分虚弱,自然摧城拔寨,无往不利。” “可是天地恪守阴阳之道,事之万变,总有制衡之法。”陶弘景接着道:“就在官军高歌猛进之际,北朝找到了克制之法。” “什么法子?” “天戮军。”陶弘景答道。 “尔朱荣的天戮军?”众人对这支军队自然毫不陌生。 “没错。”陶弘景颔首道:“天戮神君乃天道杀劫化身,降世就是为了在人间制造杀劫的。天戮军是‘杀戮’这一概念的化身,任何状态在“杀戮”面前都没用——当他们挥动武器,是将‘杀戮’的本质直接作用于对方,无论是何种形态的敌人,都无法逃脱伤害。” “结果被人家八千破十万杀了个干干净净……”陶弘景叹了口气。 “天戮军有这么厉害吗?”陈霸先摸摸下巴。 杨忠也道:“确实有点棘手,但白袍军还不是嘎嘎乱杀?” “你们白袍军那时候是陈师叔的神兵,靠的是硬实力,硬碰硬当然不怕他们了。”陶弘景道:“但梦神军是用无法伤害的状态投机取巧,一旦破功,就彻底玩完了。” “也是。”陈霸先点点头:“一帮没有士气可言,不知道死活的家伙,解除了无敌状态,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不过,尔朱荣不是死了吗,天戮军应该也消失了才对呀。”杨忠问道。 “因为有人继承了尔朱荣的衣钵,成为了新任天戮神君。”陶弘景沉声道。 “侯景吗?”任元问道。 “没错。”陶弘景点头。 “怎么会是他呢,尔朱家那么多人,轮也轮不到他吧?”杨忠虽然已经知道侯景现在称霸南朝,但还是很不理解,他是如何上位的。 “可以说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可以说这就是天命。”陶弘景为杨忠分解道: “尔朱荣死后,尔朱家先是齐心协力干掉了元子攸,然后就陷入了争权夺利,最后狗脑子都打出来了。结果被高欢起兵大败,杀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高欢这么牛了吗?”杨忠愈发震惊。 “高欢可真是个大人物。”陶弘景赞叹道:“当初尔朱家族起兵讨伐元子攸,高欢却没有参与,而是趁机接收了六镇降兵,为后来的霸业奠定基础。” “他是怎么得到六镇子弟兵的?”杨忠难以理解:“那可是足以称霸天下的力量,尔朱家怎么可能拱手让给他?” “白痴呗。”陶弘景笑道:“六镇降兵被迁置于河北后,依然屡屡造反。这让忙于对付元子攸的尔朱兆十分头痛,一次饮酒时就问高欢怎么办。高欢回答说:‘大王应选心腹之人去统领他们。再有反叛,就归罪其将领,不能每次都杀掉大批的兵士。” 第五三二章 双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尔朱兆觉得此计甚好,就问该派谁去。一同饮酒的贺拔允当即建议,让高欢去统领六镇降兵。高欢心中大喜,却佯装大怒,起身一拳打得贺拔允满嘴是血,门牙落地。高欢骂骂咧咧道:‘天下事都听大王的,轮得着你说三道四?!’并请求杀了贺拔允,以明权威。” “尔朱兆头脑本来就简单,又喝了酒,根本看不出高欢这是在跟贺拔允唱双簧。反而很感动,觉得他忠心耿耿,就趁酒劲宣布高欢为六镇降兵的统帅。” “高欢唯恐尔朱兆酒醒后反悔,出大营后马上派人传令各处的六镇降兵,宣布自己将统管他们,命他们都到汾东接受号令。六镇降兵一向厌恶尔朱氏,极短时间内就奔赴高欢处集合完毕。” “于是他就成了统兵的大将,接着又借口山西土地贫瘠,养活不了这么多士兵,请求移师山东就粮。不少人都看出,他就是为了远离尔朱兆,摆脱他的威胁和控制。但尔朱兆这个蠢货居然同意了,结果放虎归山,让高欢彻底做大。” “讨灭尔朱氏后,高欢进入洛阳,宰执天下、随意废立,成了第二个尔朱荣。”陶弘景接着道:“被他拥立的皇帝元修也想效仿元子攸,联络大臣除掉高欢。可惜高欢比尔朱荣狡猾多了,元修也没有龙脉相助了。密谋败露后,便投奔长安的宇文泰,于是北朝正式进入东西对峙的时代。” “谁?是黑獭吗?!”杨忠失声惊呼。 “黑獭是何物?”陶弘景不解。 “就是宇文泰。”任元笑道:“你的发小现在发达了。” “黑,黑獭又是怎么起来的?”杨忠感觉忒离谱,这二十年间,真是天翻地覆啊。 “他发迹也挺传奇的。”陶弘景接着讲述道:“高欢柄国后,重用六镇出身的将领。贺拔岳被任命为关西大行台,东征西讨,平定了关中。又善抚胡汉各族,发展生产,一时兵精粮足,声望直追高欢。皇帝元修更是对他频频示好,意图引为己用,对抗高欢。” “结果引来了高欢的猜忌,他挑唆关中二把手侯莫陈悦,谋杀了贺拔岳。当时贺拔岳部三军无主,惶惶不安。宇文泰虽然资历最浅,却及时站出来,赶赴凉州接管了贺部的指挥权,约集众将陈说利害,巡视各营寨,稳定军心。随后率众击败了侯莫陈悦,向东进据长安。一下子便立足关陇,雄踞一方。” “宇文泰便在关中厉兵秣马,积攒实力。后来北朝皇帝元修不敌高欢,便轻骑入关,迁都长安,投奔了宇文泰。加授他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是年十月,高欢另拥元善见为帝,徙都于邺,北朝正式分裂为东西两魏。” 杨忠听完长叹一声道:“幸亏黑獭忠义,不然天下就要落在高欢手里了。” “嘿嘿,忠义?天下乌鸦一般黑!”陶弘景一脸好笑道:“元修迁都长安不到半年,就被宇文泰鸩杀了,另立元宝炬为帝,彻底掌握了西魏的政权。” “还真是……”杨忠老脸一红道:“厉害啊。” “确实。高欢宇文泰双雄并立,每隔两年就会大战一番,谁也奈何不了谁。”陶弘景叹气道:“双方势成水火,已是不死不休。南朝本可以趁机拉一打一,轻松把两魏都吃掉。” “可那时候,南朝一心一意忙着修庙、拉人出家,白白错过最佳机会。等终于腾出手来北伐时,又被侯景直接干爆了。” “嘿嘿,活该!”陈霸先啐一口,又问道:“你还没说侯景怎么接管了天戮军呢?” “哦。当时尔朱荣被元子攸刺死后,神核并未爆炸,而是被最早赶来的侯景抢到手。”陶弘景道:“他便立即逃回了自己的封地,想方设法融合神核。” “当时都以为尔朱神核已经毁掉了,所以也没人向他讨要。高欢消灭尔朱氏后,还因为他同是六镇出身,提拔他为司徒,仍兼定州刺史。” “之后数年,侯景都默默无闻。直到南朝北伐,即将攻破潼关之际,他才率领自己的天戮军杀到,大展神威,屠尽十万梦神军——他竟然真融合了神核,成为新的天戮神君!”陶弘景接着道: “之后他便成了东魏抵御大梁的屏障,拥兵十万,统治河南地区。此人成神之后十分傲慢,高欢正是用人之际,只能对他一忍再忍。高欢临终前,还特意嘱咐儿子高澄要小心侯景。结果高澄上台后,侯景立刻叛变了。” “但此时东魏如日中天,猛将如云,高澄更是天纵之才,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侯景一开始想投奔西魏,但宇文泰对他心怀戒备。于是他便率部投靠本朝。巫阳和萧衍闻讯大喜过望,因为他们认为上次北伐之所以失败,都是由于侯景。” “现在侯景投奔过来,北伐一定能成功,于是接受了他的投降,并封他为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都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陶弘景又道: “但是事与愿违,当南朝援军兴冲冲赶到河南,却遭到东魏的当头棒喝。原来东魏在天戮军之外,还有一支血煞军,也能对他们造成伤害了。” “血煞军又是哪来的?” “当年高欢亲眼目睹了,尔朱荣以杀戮成神的仪式。掌权后,他便一直秘密准备,想要效仿尔朱荣成神。”陶弘景答道: “只是他了解到,通过这种血腥方式成神,会陷入疯狂,所以一直举棋不定。结果在玉壁城下,被韦孝宽神弩射中,一命呜呼了。” “他儿子高澄接班后,面对内忧外患,只能不计后果举行仪式,成就了‘血煞天君’。他用污染一切的血煞之力造出的军队,就是血煞军,同样可以破除一切灵体状态。” “敢情北朝的神明,天克巫阳这一套啊?”众人不禁感叹,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怪不得高澄敢跟侯景翻脸。”任元恍然道:“原来有恃无恐了。” 第五三三章 倒反天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而且东魏的军队与西魏连年交战,早已磨炼得强悍无匹,南朝援军一旦被破防,毫不意外又是一个全军覆没,就连主帅萧渊明也被俘了。”陶弘景哂笑一声道: “高澄便让萧渊明写信给萧衍,建议两国和解。萧衍见踢到铁板上,心已经凉了半截,又担心侄子的安危,于是准备回信同意。” “这很明显是反间计啊。”陈霸先一听就断定道:“皇帝老儿再昏聩,他身边人也应该能看出来吧。” “是。司农卿傅岐就警告说,‘高澄既没有战败,为什么求和?这分明是用反间之计刺激侯景。侯景如果起疑,定生变化,我们不可跳进这个圈套。’” “但萧衍充耳不闻,两国使节遂开始往来议和。侯景闻讯果然害怕了,他上奏说:‘两国如果和解,恐怕我不能免高澄毒手。’萧衍便信誓旦旦保证说:‘朕乃天下之主,岂会对人失信,你要深知我心。’” “侯景信他才见鬼呢。”杨忠沉声道:“此人狡诈多疑,又是惊弓之鸟,肯定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 “没错。”陶弘景点头道;“侯景便冒充高澄,给萧衍写了一封信,提议用他侄子萧渊明交换侯景。萧衍很快便复信说:‘你早上送还我侄子,我晚上就送还侯景。’侯景截获回信之后,于是决心叛变,调转枪头攻打建康!” “正常。”陈霸先点头道:“一边是自己惹不起的硬茬子,一边却是已经烂透了的软柿子。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是,而且他还专克南朝的军队。”杨忠难得跟他意见相同一回。“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早晚会这么干的。” “去年八月,侯景率领八千天戮军,自寿阳起兵,一路出其不意,势如破竹,很快就杀入了建康城。” “金陵大阵呢?”任元问道:“应该可以阻止外敌入侵吧?” “早废了。”陶弘景不禁笑道:“需要一万虔诚诵经僧来维持大阵,这世道僧人虽多,却再也找不到一个走心的了。” “那巫阳呢?祂会坐视不管?”任元问道。 “之前就说了,祂已经放弃人间,回梦乡去了。”陶弘景啐一口道:“眼看着自己的理想国彻底失败,无可救药,祂也不可能凭此晋升主神了,就撂了挑子。侯景兵临城下时,萧衍还亲自上紫金山祷告,也没任何回应。” “像是那娘们能干出来的事儿。”陈霸先冷笑道:“极其的自私任性,极其的不负责任!” “见神明指望不上,萧衍只好自救,一面赶紧命分封各州的儿子们率军勤王,一面将军务托付给太子萧纲。萧纲尽力整顿防务,也有羊侃这样的名将辅佐,可惜建康军民已经走火入魔,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完全无法抵挡天戮军。” “侯景很快攻破朱雀门,守门的东宫学士庾信逃走。接着,对萧衍怀恨在心的萧正立开宣阳门,迎接叛军入城。去岁十月底,叛军就开始围攻台城。”陶弘景接着道: “由于有羊侃的坚守,久攻不下,于是侯景筑长围以断台城内外联络。一直到上个月才破城。” “萧衍不是让他儿子们来救援了吗?”任元问道:“不会所有的军队都被灵体化了吧?” “没有,南朝二十多个州,被灵体化的只是核心的五个。”陶弘景道:“诸位殿下的封地大都不在其中,军队自然还是正常状态。” “那他们没来吗?”杨忠问道。 “来是都来了。长江上最多时云集了六位王爷的大军,战船数千,军队二三十万。”陶弘景苦笑一声道: “但由于各位王爷都心怀鬼胎,在几次作战不利后就按兵不动,坐看台城沦陷。” “这是干嘛?巴不得他老子死吗?”陈霸先问道。 “还真让你说着了。”陶弘景点头道:“萧衍吸取前朝的教训,百般纵容宗室,还把儿子们都封了诸侯,授予各州军政大权。” “结果事到临头,一个个不思报效,反而隔岸观火,盼着侯景把萧衍和萧纲一并干掉,他们好当皇帝。”陶弘景幸灾乐祸道: “只能说萧衍把他们保护的太好了,一个个都成了头脑简单、不知死活的巨婴!侯景攻下台城之后,立太子萧纲为皇帝,自封为大都督。然后以萧纲的名义,下旨令诸王撤兵。” “那帮家伙登时进退维谷,却依然无法统一意见,结果被侯景各个击破,全都仓皇而逃。” “危机解除后,侯景又逼萧纲封其为‘宇宙大将军’,还迫使萧衍把个公主嫁给他。” “他都多大年纪了还娶公主?”陈霸先嗤之以鼻。 “应该快五十了。”杨忠道。 “人家侯景也有话说,为了投奔大梁,他妻儿都被高澄烹杀了。所以,杀入台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萧衍给补个媳妇。”陶弘景又讲个八卦道: “起先他想求娶王谢家的女儿,谁知萧衍都那样了,居然还说王谢两家门第高,你配不上。还是换成陆、张两姓以下的人家吧。” “这却激怒了侯景,认为皇家士族瞧不起自己,于是对萧家和王谢两家大开杀戒,逼迫他们同意,将各自嫡女嫁给他。而且是萧家为正妻,王谢两家的女儿为滕妾。” “这也太羞辱了吧?”陈霸先瞠目结舌道:“也就是他们已经没了情感,不然死也不会答应的。” “错了。”陶弘景却摇头道:“没得感情的只是平民百姓。那些顶级士族,朝廷高官,巫阳还是给他们保留了正常情感的,不然谁来帮祂治理国家?” “不过无所谓了,侯景已经把他们基本杀光了。”他接着叹气道:“他也太心急了,这下今晚婚礼的宾客都凑不齐了。” “婚礼在今晚举行吗?”任元问道。 “是,在太极殿。”陶弘景笑道:“侯景这是迫不及待要过把当皇帝的瘾了。” “对了,他要娶哪个公主?”任元问道:“萧衍几十年不近女色了,还会有适婚的公主?” “是永康公主萧玉嬛。”便听陶弘景答道。 第五三四章 迟来的保镖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谁?!”任元闻言动容道:“玉嬛大姐?!” “是。”陶弘景点头道:“按说她应该一把年纪了,但观之不过双十年华,青春貌美,反正侯景是喜欢的不得了,非娶她不可。” “他还扬言要是公主不同意,就杀了萧衍。”陶弘景叹气道。 “妈的,他以为他是谁?!”任元勃然大怒:“老子宰了他!” “……”陶弘景大吃一惊,求助地看向陈霸先,难道公主是师叔的红颜知己? 陈霸先微微摇头,轻声解释道:“公主对三弟有救命之恩,当时为了复活他,变回到了七八岁的状态。” “所以去营救陈帅的时候,我们请苏大姐带着她在城外等候。谁承想,唉……”他叹口气道:“我们居然被打发到二十年后,把她们两个丢下了。” “我已经失信于公主了,必须去救她!”任元神色严峻道。 “师叔切莫冲动!”陶弘景忙劝道:“侯景已经借着攻占建康,毁掉梦幻神国的神迹,成就古神了!他手下还有好些厉害角色,极难对付。” “围困台城时,萧衍顶着祖龙之咒成神,又借助神器溯光宝鉴相抗,依然被他击败,已是生死不知。”他神情严肃地提醒道: “后来那些王爷进攻健康时,也有神明相助,同样都被侯景击败……而且那还是他没成古神的时候。” “现在他已成就杀戮古神,我们没有半点胜算的!”说着他近似恳求地望着任元: “师叔是拯救人间的唯一希望,不能让自己身处绝境啊!” “我怎么成唯一希望了?”任元皱眉问道:“我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我能耗费神力救二嫂,不代表我能救所有人。” “是啊,这世道已经被彻底毁掉了,哪还有什么希望?”陈霸先点头道:“神明也不是万能的。” “是,现在是彻底没希望了。”陶弘景看一眼外头彻底陷入无意义的弟子们,叹息道:“我们所有人,整个国家,确实都已经被毁掉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说着他抬起头,满怀期冀地看向任元:“但是你们那个时代,还有扭转乾坤的希望啊!” “我们现在已经是一个时代了。”杨忠叹气道。 “不!”陶弘景摇头道:“溯光宝鉴能把你们送来,就有可能把你们再送回去。” “你确定?”任元沉声问道。 “我猜的。”陶弘景老老实实道:“溯,回游也。溯光不就是时间回溯的意思吗?” “嗨……”陈霸先不禁失望道:“不就是个名儿吗,说不定只是为了叫起来好听,瞎起的。” “是。”陶弘景点点头,沉声道:“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不能放弃!” “溯光宝鉴现在哪里?”任元问道。 “它已经变成台城的地基了。”陶弘景道。 “那无论如何,都得进宫一趟。”任元便轻声道。 ~~ 暮色如纱,将伤痕累累的台城裹入朦胧之中。 皇宫中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成百上千的宫人在忙忙碌碌,为即将开始的婚礼做着最后的准备。所有人有条不紊,配合无间,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却没有交谈声,没有脚步声,甚至连杯盘桌椅的摩擦声都听不到,整个内苑诡异的寂静如坟。 直到侯景手下的军头,宗室士族、文武百官入宫后,太极殿前才喧闹起来。 其实都是那些天戮军的军头在大声喧哗,他们恣意开着粗俗的玩笑,满嘴脏话不断。 原先大梁的文武大臣则全都垂首不语,如丧考妣。 “一个个的,不准哭丧着脸!”侯景手下大将宋子仙,狠狠瞪他们一眼。 “我们宇宙大将军大喜的日子,都给我笑!”另一员大将郭元建也吹胡子瞪眼。 “哎……”士族老爷们再也没了昔日的傲气,全都努力摆出笑容,嗓子里挤出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没办法,侯景手下杀起士族来,可从来不手软。 “这还差不多,一直笑,不许停。”宋子仙故意作弄他们道:“谁敢半道停下来,明天老子就去杀他全家!” “哈哈,哈哈哈……”王谢桓郗等高门贵族,真个儿就一直不停的笑,片刻不敢中断。丢尽了祖宗的脸。 其实从他们委身侍侯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再也无法自诩高贵了…… “哈哈哈哈!”侯景手下的军头们捧腹大笑,畅快极了。 ~~ 那或是张狂,或是干瘪的笑声掠过檐角铜铃,一直传到内苑中的来仪殿。 来仪殿内,袅袅檀香萦绕,鎏金铜镜映出萧玉嬛精灵般的面容。 宫女们手持象牙梳篦,小心翼翼地为她绾起繁复的发髻,簪上华贵的珍珠步摇。她望着镜中那张明艳动人的脸,朱唇微启,叹息在喉间打转,双目尽是幽怨……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才长成这样个如花美眷,最后居然要委身于年迈的禽兽。 真是命歹啊…… 她透过铜镜看一眼身边忙碌的宫女,原先还可以跟她们说说话,可现在都变成了没得感情的工具人。她满心的惆怅竟无一人可诉说? 恍惚间,她的思绪飘回二十年前,那时自己还可以在千里船上和小伙伴们优哉游哉的说笑打闹。可这一转眼,就只剩自己孤零零地一个,再也回不到船上去,见不到那群伙伴了。 “阿元他们要是还在,肯定不会让我被人欺负。”萧玉嬛难过地抽泣起来,把妆都哭花了。 她却不管不顾,甩开想要给自己重新化妆的宫女,趴在案前痛哭起来。 “呜呜,臭阿元你个骗子,明明说要给我当保镖的……” “我这不来了吗?”便听记忆深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只是来得晚了点。” 萧玉嬛闻言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映出一张她永远不会忘记的面容。 她紧咬着手背,泪眼汪汪看着镜中人,绽开了惊喜的笑容。笑着笑着又哭得更厉害了…… 第五三五章 最喜故人来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阿元,真的是你?!”萧玉嬛声音中满是惊喜与不敢置信。 任元含笑点头,微微欠身道:“久等了,公主殿下。” 萧玉嬛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转身扑进任元怀中,哭得稀里哗啦,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任元身子一僵,神色尴尬地摸摸鼻子:“抱歉公主,在下卖艺不卖身。” “想得美,这只是友情的抱抱。”萧玉嬛攥起粉拳,捶他一把,终于破涕为笑,松开了手道:“你是怎么来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让我大哥他们讲给你吧。”任元察觉到外头有人来了,挥手打开一道传送门,便把公主送走。没有金陵大阵的限制,这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 他则摇身变成了萧玉嬛的样子,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熟能生巧,足以乱真。 待他在镜前重新坐定,这才打了个响指。被定住的宫人们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继续按部就班忙碌起来。 这时,殿门被推开。 穿着龙袍的萧纲走了进来,他比二十年前苍老了许多,身上完全看不到当年的意气风发,只有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阿姐。”萧纲歉疚地看着萧玉嬛,黯然道:“为了朕,委屈你了。” “……”任元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保持沉默。 萧纲却以为萧玉嬛不原谅自己,垂泪道:“朕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咱们家的江山社稷。两万里大好河山不能就这么白白葬送了。” “说这个有意思吗?”任元只好用二十年前的经验对付他。 “是,不管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阿姐嫁给那混世魔王的结果。”萧纲叹息一声,小意地望着三姐道:“那厮无礼至极,居然连亲迎都不肯,非要朕把你送过去。” “行啊,我没那么多讲究。”任元也不用搀扶,便豁然站起身来:“头前带路。” “阿姐……”萧纲奇怪她怎么主动了?莫非是想通了? 唯恐三姐再变卦,他赶紧应声道:“唉,朕送三姐过去。” ~~ 任元假扮的萧玉嬛身着素纱襌衣,外罩白纻深衣,腰间系着用五彩丝绳编成的同心结,坐在垂着白纱帷幔的朱轮軿车上。 萧纲乘御辇在前,姐弟二人在三十六盏长明莲灯的引领下,迤逦出了来仪宫。 此时天色已黑,道两边却尽是手持灯笼的宫人,照亮了通往太极殿的道路。 軿车行至太极殿前,从一辆蒙着红布的木鞍上驶过。任元透过素纱轿帘,看到那立在丹墀上的古神侯景。 只见祂头戴白纱笼冠,身穿白纻深衣,外披着玄色貂领大氅,颈挂白骨佛珠,腰悬龙首横刀,足踏乌皮铁齿靴。看上去身形并不高大,模样也不算可怕,却是个比尔朱荣还恐怖的角色。 御辇和軿车都在丹陛前停下,萧纲先下了辇,又过来挑开车帘,扶着三姐下车。 一旁的宫女还用金丝团扇,遮住了公主的玉容。这是此时的习俗,也是后世新娘子盖头的由来…… 自始至终,侯景都不动不摇,居高临下看着皇帝将永康公主带到自己面前。 殿前亮如白昼,各式仪仗齐备。 正中香案上摆着《聘书》《礼书》《迎书》三卷白麻纸文书,皆以金粉书写。 案前横置一具胡床,床上搭着青帐,司仪请侯景和公主并坐于上。宫女跪于床前,奉上金盆,盆盛花瓣露,请侯景和公主行沃盥礼。 待两人净手后,司仪展开《迎书》,念诵起来:“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按照此时的礼制,婚礼全程不奏乐,在一片肃穆中完成了全部的仪式。 尔后公主便坐回了凤轿,回到来仪殿,等待最后的合卺却扇礼。 侯景则进了太极殿,与大梁君臣开怀痛饮……至少他和自己的手下是痛快了。 遥想去年今日,他们还在高澄的打击下,如丧家之犬朝不保夕。谁料转眼一年不到,他们居然占领了建康,拥有了富庶的南朝。 最妙的是,南朝君臣百姓温顺如鹌鹑,他们予取予求,恣意蹂躏,岂不快哉?! 眼下,所有军头都占有了十几位名门贵女。每一个都是他们从前不敢奢望的天上明月!现在却成了他们的玩物,岂不快哉?! 最妙的是统治这样的国家,完全不需要技术,只要会放羊就可以天长地久,岂不快哉?! “这都是大王所赐啊!”军头们端着金樽,轮番向侯景敬酒。 “哈哈哈,咱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侯景索性坐在萧纲的御案上,跟手下们吃酒说笑。萧纲跪坐在御案后,看着侯景的屁股,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怎么,陛下不高兴了?”侯景忽然回头看一眼萧纲。 “高兴,当然高兴。”萧纲赶忙强笑道。 “那小舅子,咱们也喝一杯。”侯景向他举起酒爵。 “好好。”萧纲赶忙举杯欲饮。 “慢着,干喝有什么意思?”侯景却一抬手,笑道:“听说陛下是大诗人,尤其好作艳诗,不如来一首助兴。” 萧纲老脸涨红道:“那都是少不经事的荒唐,大将军休要再提。” “怎么,这点面子都不给?”侯景把脸一沉,双目绽出凶光。 “别怪当姐夫的发飙咯。” 众军头便凶神恶煞喝道:“给大王站起来作!” 萧纲全身血液上涌,脑瓜子嗡嗡的,求助地望向群臣。众人却纷纷低下头,无人敢迎上皇帝的目光。 “要是不肯站起来,就到堂下趴着作。”侯景眯着眼,一副吃定他的架势。 萧纲终究还是敌不过侯景的压力,缓缓站起身来,艰难地诵念道: “佳丽倚芳丛,凝眸画轴中。眉如含翠柳,腮若绽新红。 袖掩春葱指,裙飘弱柳风。欲知心底意,浅笑韵无穷……” “哈哈哈,来来来,喝酒喝酒!”侯景和他的爪牙们便就着皇帝的艳诗,继续狂呼滥饮起来。 “这日子简直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啊!”军头们纷纷表示。 萧纲举头望着天上的残月,却满心都是后悔。如果一切能重来,当年打死他都不争那太子之位了。 像弟弟们那样拥兵在外,独霸一方,不受这鸟气,多好? 第五三六章 谋杀亲夫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太湖西山岛上。 众人正在祖冲之的指挥下,齐心协力修复华夏神州的残骸。 这船在穿越时光长河中受损严重,外部构件仿佛历经百年,已是腐朽不堪,甚至用手一捏就碎。现在都没法浮在水上了,更别说飞上天了。 幸好祖冲之为跟巫阳开战做足了准备,船舱里装满了各种备件,这才不缺修船的材料。只是这船的结构十分复杂,修起来费时费力,没个十年八年甭想再飞起来。 “怎么这么费时间啊?”法秀一边搬运材料,一边苦着脸道:“再造一条都不用这么久吧?” “这可是要用来穿越时光的神舟,跟那些水上漂的船能一样吗?”蹲在桅杆上的三生兽开口道:“十年算什么?在时光长河里翻了船,除了我老人家,你们都得完犊子。” “知足吧,能修起来就不错了。”祖安叹气道:“要是修不起来,咱们就得永远留在这了。” 众人正说话,站在船头警戒的阿瑶,忽然抽出南明离火剑。 “有人来了!” “咯咯,还挺警惕呢。”夜空中响起一个令她生厌的声音。 阿瑶柳眉倒竖,怒视着袅袅踏空而来的巫姑。 “真是阴魂不散!” “呵呵,小丫头,二十年不见,还要继续打吗?”巫姑手中多了数枚金钱。 看到那金钱,阿瑶忍不住瞳孔一缩,显然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 跟弟兄们一起喝到月上东墙,侯景才跌跌撞撞入了洞房。 他虽然可以万杯不醉,但那样就没有乐趣了。所以刻意没有解酒,让自己趁着醉意入洞房。 洞房中白烛高照,银装素裹的永康公主坐在床边,正等待祂采撷…… ‘萧玉嬛’仍持团扇遮住玉容。美人遮面,却愈加令人心痒。 侯景便猴急上前,要毛手毛脚道:“公主,咱们赶紧喝了交杯酒,就快活起来吧。” “哎……”公主却欲拒还迎道:“合卺前需先行‘却扇礼’。” “好好。”侯景抬手欲移开扇子。 公主却不松手道:“郎君要先作却扇诗。” “某家是厮杀汉,作不得诗。”侯景不禁汗颜,苍蝇似的两手搓搓。 “郎君这种大英雄,自然是以江山作诗了。”公主便善解人意地放下团扇,露出那如花似玉的容颜。 “是极是极。”侯景闻言大喜,色与魂授地望着如花美眷。“公主真是深明大义。” 他这种人的自大,其实是由自卑引发的。公主稍稍假以颜色,侯景全身骨头都轻了二两。 他便不由自主把她高高供起来,乖乖由她牵着鼻子走。于是在公主的主导下,按部就班地同牢合卺,解缨结发,全程没有一丝不耐烦,反而十分享受。 同牢就是共食同一块肉,象征夫妻同甘共苦。合卺就是将匏瓜剖成两半,两人各执一瓢饮酒,寓意‘合二为一’。 ‘缨’是一种丝绳。女子许配人家以后,用其束发,以示有主。到成婚时,由新郎亲手解下新娘头上的缨饰。然后两人各剪一缕头发用丝带绑结,即‘结发为夫妻’了。 别看侯景快五十的人了,更不是头一回结婚,却还是头一回体验,这么有仪式感的婚礼,只觉得以前的婚都白结了。 他一脸享受地给公主剪下一缕青丝,又将金剪递给了公主。公主道声得罪,便上前解开了侯景的发髻,仔细挑选了一缕没有白发的头发,然后举起剪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攮进了侯景的脖颈! 侯景正沉浸在仪式感中无法自拔,猝不及防间直接中招。 黑白色的剪刀刺中侯景的瞬间,迸发出一串刺眼的火花! 黑白剪刀乃混沌之刃所化,蕴含着开天辟地的力量。哪怕侯景已经是古神,但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依然被破了防——神血如同喷涌的岩浆瞬间喷出,那黑红色的血液溅落在精心布置的洞房中,顿时腐蚀出一个个大坑。 侯景闷哼一声,双目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想要抬手抓住‘公主’的手腕,身体却如同被雷击一般剧烈颤抖,居然不听使唤。 “你……”侯景双目喷火,盯着‘公主’怒不可遏道:“知道弑神的后果吗?!” “区区邪神,杀了就杀了,哪那么多后果?”便见公主周身腾起混沌之气,现出了棱角分明的本来的面容。身上的白嫁衣也变成了流转星河光晕的神甲。 “你是任元?”侯景一脸不可思议。同时身形却诡异地膨胀起来,彷佛巨人观一般。 “怎么,你认识我?”任元也有些意外,手上却一点不放松,瞬间劈出三万六千刀,将其剁成了肉泥。 这间婚房是被他精心布置过的,从香烛到酒肉,每一样都有问题。虽然单拿出来都没有毒性,但组合在一起,便是可以弑神的‘陨神无相劫’! 他也不指望一下把古神毒死,只求尽量削弱侯景,拉近双方的差距。 “当年你和太原王交战时,我就在一旁,可惜那时的你,看都没看我一眼。”果然,侯景都稀烂成一滩了,却还可以用正常的语气和他说话。 排毒之后,祂的血肉在半空重组,凝成血肉模糊的人形。侯景的声音从诡异蠕动的肉泥中传出:“没想到吧,二十年后我变成你高攀不起的古神了!” “那还真是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任元微微皱眉,逆转混沌漩涡,一记‘宇宙大爆炸’献给宇宙大将军! 太极球在掌心成型的瞬间,任元反手将其推向侯景引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整座建康城的夜空被染成黑白二色。 当烟尘散去,来仪殿只剩巨大的焦坑,而别处的宫殿依然完好。 现在他已经可以完美的控制爆炸范围。‘宇宙大爆炸’的恐怖能量,被约束在来仪殿这有限的范围内,威力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再看半空中的侯景,早已被彻底汽化,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任元却丝毫不见喜色,展翅跃上半空,警惕的扫视八方。他知道古神都不会轻易现出本体,刚才自己消灭的侯景,应该只是那‘杀戮古神’的人间体。 第五三七章 入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但他现在已经知道,人间体并非简单的‘小号’,而是古神的分身,是其从体内分出的一部分。 自己干掉了古神的人间体,自然会对其造成不少的伤害,祂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果然,玄武湖底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如同万座洪钟同时炸响,震得建康城的砖瓦簌簌掉落。烟波浩渺的湖面接着沸腾起来,湖水向四面翻滚,某种庞然大物正从湖底缓缓升起! 湖水被那巨物的高温蒸腾成云,笼罩整个建康,又化作暴雨倾泻而下。 任元紧盯着湖面,只见首先破水而出的,是一只覆盖着黑红色鳞片的巨爪,每根趾甲都有城楼般大小,一爪就拍碎了鸡笼山。山下的建元寺也如纸糊的一般分崩离析,金殿化作废墟,佛像断裂坍塌。僧人们却依然纹丝不动,颂念着佛经走向毁灭。 紧接着,百丈高的龙首冲破水面。祂一双竖瞳中燃烧着两团血色太阳,龙须垂落如钢铁巨索,扫过石头城时,坚实的城墙竟也轰然坍塌。城墙上的守军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卷入滔滔湖水,只留下零星的兵器和破碎的甲胄在水面漂浮。 当玄武湖水被蒸发殆尽,杀戮古神的本尊终于完全显现,祂竟是一头黑麒麟! 麒麟是至仁神兽,黑麒麟则是绝世凶兽! 其身躯覆盖的红黑色鳞片呈菱形层叠,边缘锐利如刀,鳞片缝隙间流淌的血煞如活物般扭动,那是古神的的杀戮符文。本该温润的牛尾完全异化为巨大的蝎尾,尾针闪烁着幽蓝的毒光,一针便可令神明毙命。 祂的四足也不再是麒麟特有的偶蹄形态,而是变成了锋利无匹的巨爪,每踏出一步,地面便绽开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渗出猩红的岩浆…… 祂就是人间杀戮的集合。 人间杀戮越多,祂就越强。在这南北朝的乱世,杀戮古神便是神中神! 黑麒麟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的獠牙每一颗都有紫金山那么大。祂猛地咆哮一声,喷出恐怖的飓风。建康城的房屋便在狂风中纷纷倒塌,不知多少百姓被吹上了天空。 天下最大最繁华的建康城,在这头古神巨兽的面前,不过是孩童随意堆砌的沙堡,脆弱得不堪一击…… 任元见状,仰天长啸一声,两百丈应龙真身破空而出! 黑麒麟也发出震天怒吼,率先发动攻击。祂挥动巨爪,爪尖迸发出千万道血色光芒,朝着任元呼啸拍来。应龙长尾横扫而出,将虚空划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中喷涌出无尽的混沌之力,与血色光芒轰然相撞! 见任元明明没有晋升古神,居然能抵挡住自己的进攻,侯景十分震惊,没想到自己的人间体一死,本尊被削弱到这种程度。 祂不敢再大意,黑麒麟口中喷射出红黑色的神焰,所到之处,万物皆毁。应龙也张开大口中喷出恐怖的混沌之息,与神焰交织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令天地顿失颜色。 “轰隆!” 剧烈的爆炸震得天地都为之颤抖!空间瞬间扭曲,形成一个小型黑洞,将范围内的山川草木、建筑人畜,统统吸进去化为了齑粉…… 两大神兽已经顾不上这那的了,祂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对方! 不过任元还是主动将战场,从地面转到了万丈高空,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损害。二神在浩瀚的星空中激烈缠斗,黑麒麟张牙舞爪,疯狂地进攻。应龙则灵活地穿梭躲闪,龙尾不断横扫反击。 任元的利爪也没闲着,伺机抓向黑麒麟的脖颈,却被侯景身上流转的符文弹开。黑麒麟的獠牙趁势咬向应龙的脖颈,应龙则猛地甩头,龙角与獠牙碰撞,撞击迸发出的火星,如流星雨般划过夜空,远在千里之外的黄河两岸都能看到。 但神格上的差距是无法靠小手段弥补的。渐渐的,侯景还是占据了主动,黑麒麟越战越勇,应龙却只剩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全靠背生双翼,动作快过对方,这才一次次躲过致命的攻击。 但时间一长,祂的应龙身躯上还是难免伤痕累累,动作也越来越迟缓。反观侯景却愈战愈勇,黑麒麟神躯张牙舞爪,周身缠绕的血煞之气凝成万千修罗虚影,每道虚影都在发出震耳欲聋的战吼! 应龙被战吼干扰,不由自主身形一滞。 “喀嚓!”侯景终于逮到机会,飞扑上去,用巨爪撕裂了应龙左侧的翅膀。 应龙惨叫着直坠而下,大量龙鳞如陨星般落入了人烟稠密的吴郡各县。 一座座县城瞬间被火海吞噬,幸好百姓已经灵体化,伤亡不会太大…… 任元则笔直地坠入了太湖中,溅起的水柱高达百丈! 侯景哪能给他喘息之机?紧随其后俯冲而下,准备趁他病要他命。 麒麟跟龙一样都是水生兽,在水中比在陆上还厉害。侯景毫不犹豫循着那微弱的黑白二色冲入太湖! 谁知入水后,祂并未看到任元的残躯,却见湖底突然亮起万千符文,一个直径百里的阴阳鱼大阵缓缓浮现! 原来那黑白微光根本不是任元发出来的…… “大汉至宝——诛神阵!”侯景也是识货,见状立即挥爪,想要划开虚空逃出阵中。 谁知利爪连挥,却只激起阵阵涟漪,一丝虚空裂缝都没划开。 他又纵身想要飞起,却顿觉周身一沉——太湖的湖水竟化作沥青般的混沌介质,将祂庞大的黑麒麟神躯禁锢其中。 侯景悚然发现自己头不见天,脚不见地,亦分不清东西南北。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翻涌的混沌气旋,就像一锅煮破了的黑芝麻汤圆。黑白二色在沸腾的气旋中翻涌撞击,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恐怖能量。 而祂只是误入这锅汤圆中的一只苍蝇…… 在这里时空法则尽数崩解。无论祂这只无头苍蝇朝哪里飞、怎么飞,都冲不出这团鸡子般的混沌。 反而被混沌中的地水火风不断攻击…… 第五三八章 诛神大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别白费力气了。”混沌中忽然响起任元的声音。 侯景定睛一看,就见那小子已经恢复了人形,身上神甲闪耀,不见一丝伤痕。背上的双翼也复原了。 任元展动双翼,在这混沌中飞行自如,不见丝毫滞涩。祂倏然飞到侯景面前,侯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祂一脚踹翻在地! 侯景恼怒地爬起来,想要反击时,任元已经远远飞开。 在任元眼中,侯景的动作就像慢镜头一样,完全不具备任何威胁了…… “你为什么不受影响?”侯景一边笨拙地进攻,一边愤懑地质问。 “废话,我乃混沌之神!这里是我的主场!”任元大笑一声,勾勾手指,轰然巨响自混沌深处炸开,漆黑的‘大地’突然隆起尖锐的岩刺。那些岩刺并非寻常土石,而是由破灭法则凝成的玄黑色晶体。 侯景侧身想要躲避,但动作太过迟缓,还是被扎出了十几处伤口。更可怕的是,晶体进入他体内后,还在继续疯狂生长。让他身上生出无数骨刺,动一下都万分痛苦。 任元又一挥手,赤色洪流撕裂混沌,每一朵火苗都跳跃着混沌初开时的毁灭意志。侯景张开血盆大口,喷出弑神之火与之对抗! 两团火焰轰然相撞,弑神之火被消解于混沌之中,创世之火却顺着侯景的神息逆流而上,直接灌入祂的血盆大口中。 侯景登时五内如焚,嚎叫着满地打滚。 “太热了,那就降降温吧。”任元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幽蓝色的弱水自混沌中倾泻而下。 这弱水裹挟着时空逆流的力量,触碰到黑麒麟鳞片的瞬间,竟让侯景的神躯,局部开始逆向生长……鳞片迅速缩小,露出新生的血肉,却又在下一秒被腐蚀成白骨。 侯景疯狂甩动神躯,将弱水拍散成万千水珠,可那些幽蓝水珠却如跗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缓慢而持续地腐蚀着祂的古神之躯。 “再帮你扇扇风!”任元又信手一挥,混沌中突然响起尖锐呼啸,无形飓风裹挟着原初之物袭来。 飓风所过之处,将侯景全身割出千万道伤口,飞溅的血肉瞬间被绞成齑粉。疼得祂嚎叫声都变了调…… 不过古神的强横超出想象,侯景居然能咬牙忍着巨疼,凝聚神力护体!但他却绝望地发现,这会引发地水火风更疯狂地攻击。 在这片蕴含整个宇宙能量的混沌中,地水火风无穷无尽,攻击也是无穷无尽的…… 在这没有时间概念的混沌中,侯景的神躯不知遭受了几亿次攻击…… 祂的神躯已是摇摇欲坠,鳞片大片剥落,伤口中溢出的神血被混沌染成诡异的青黑色。体内充斥着混乱的地水火风之力,凝结成冰晶、骨刺,焚烧着祂的内脏,将祂冻得经脉几近断裂。 就连包裹神核的神壳上也布满了龟裂,呈现出即将破碎的迹象。 恐怖的诛神大阵正将这位杀戮古神,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诛仙大阵,恐怖若斯……”侯景一边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任元痛殴,一边满脸不服道:“我不信,你能靠自己发动到这种程度!” “废话。”任元淡淡道:“诛仙大阵至少需要两位神明在阵眼中主持,才能发动起来。” “除你之外还有谁?”侯景怒问道。 “还有我!”陶弘景的声音在混沌中响起。 “你不是光宅寺的真善和尚吗?”侯景看到他立在白色的鱼眼上,不禁瞪大眼。他来到建康时间虽短,但也知道陶弘景的名号。 “错,我乃道门上清派第八代掌教陶弘景!”陶弘景头戴莲花冠,身穿天仙洞衣,鹤发童颜,长须飘飘,一副得道全真模样。 “嗯,还是这身顺眼。”任元满意地点点头。 “师叔放心,以后我再也不装和尚了!”陶弘景长笑一声,全身神力涌动,催动着阵法运转。 再看任元在阵中行动自如,不断调动地水火风攻向自己,侯景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没在主持大阵?” “废话。”任元长笑一声道:“我得腾出手来揍你啊!” “那还有谁?”侯景震惊问道。没想到自己居然落入了众神绞杀的陷阱! “还有我!”一个刻在侯景灵魂深处的声音响起。 陈庆之的白发银甲法相出现在黑鱼眼上,祂居然恢复了神力! “你不是二十年前,已经被封神箭废掉了吗?”侯景的神魂开始颤抖,陈庆之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重了。 “你也说了,是二十年前。”陈庆之淡淡一笑道:“二十年后我就不能解封了?” “不,不可能!”侯景绝望地哀嚎,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一心只想逃命! “破!”祂也是果决之辈,当机立断,仰天长啸一声,主动爆开了保护神核的神壳,释放出自己全部的神力。 侯景周身血煞之气暴涨成血色穹顶,祂想直接撑破混沌! 血煞之气与混沌之气疯狂地绞杀在一起,在侯景不要命的输出下,居然真的占据了上风! “顶住!”任元见陈庆之和陶弘景都已经倾尽全力,这下也顾不上攻击侯景了,赶紧疯狂输出混沌之力,帮他们压制侯景…… 古神不愧是古神,三位神明齐心协力,还依托着诛神大阵,居然只堪堪跟侯景打成平手。 血煞之气与混沌之气谁也奈何不得谁,居然进入平衡状态…… 但这样下去,任元三个肯定要倒霉,因为古神的持久力,可比祂们三个普通神明强多了。 陶弘景一看这样下去可不行,便大叫道:“师叔,怎么办?” “别急,有援兵。”任元说完,大声喊道:“别看热闹了,快来帮忙!” 便听一个慵懒的女声咯咯笑道:“三英战吕布,还是打不过?” “拜托,人家是古神!”任元啐一口。 “好吧,古神确实了不起。”那女子现出身形,原来是与陈灵之共用一副身躯的巫姑。 调笑归调笑,祂手上一点不慢。灰黑色的神力汹涌而出,加入了维持大阵的行列! 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势均力敌的局面瞬间打破。侯景豁出一切释放的血煞穹顶,在四重神力的绞杀下剧烈震颤,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皲裂成蛛网状…… “给我破!”任元暴喝一声,混沌之刃飞出,化作万丈光刃,彻底劈碎了脆弱的血煞屏障! 第五三九章 计划的一部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屏障便如决堤般彻底崩溃,化作无数血色碎片消散在混沌之中…… 继而,已经积蓄了千百倍的混沌之气,雪崩般扑向了侯景! 这股毁灭宇宙的力量,瞬间将侯景濒临崩溃的神躯淹没。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祂的神躯开始扭曲变形,继而从四肢末端逐渐消融,神血被蒸发成黑红色的雾气,骨骼也化为齑粉…… “不……”侯景最后的嘶吼中,满是无尽的不甘与绝望,却也无法阻挡湮灭的命运。 祂庞大的神躯在混沌之力的涤荡下,消失的无影无踪,最终只剩下一颗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神核,孤独地悬浮于混沌之中…… 任元一招手,那神核便飞到了他的掌中。 只见其表面布满裂痕,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却又顽强地散发着微弱而恐怖的气息,昭示着这位杀戮古神最后的一丝存在。 任元只看了几眼,内心中便涌起疯狂的杀意,祂赶紧将那神核收入袖中,又运起混沌之气,平复下躁动的气血。 陈庆之三人也松了口气,同时收功撤掉了大阵。 方圆百里的阴阳鱼,化作一张尺许见方的阵图,飞回了巫姑手中。 不用说,陈庆之身上的封神箭,自然也是祂解除的…… 原来巫姑找到西山岛上,并不是为了寻晦气的,而是想借他们之手,一起干掉侯景。 虽然双方之前还打生打死,但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还是理智的选择了合作。如果不是这样,当时任元很可能救下公主,就溜之大吉了…… 但眼下,共同的敌人不见了。 任元手中的混沌之刃,已经蠢蠢欲动了。 “小子,别冲动。”巫姑不用占卜,也知道他想干什么,淡淡一笑道:“我不是你的敌人。” “难道还是朋友不成?”任元哂笑一声。 “可以是。”巫姑笑道。 “我信你个鬼,你个死老太婆坏得很。”任元却不信,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那支封神箭是谁射的。” “是我。”巫姑也不否认,坦诚道:“所以我才能给父亲大人解开封印。” “哼,怎么被巫阳抛弃了,准备弃暗投明?”任元哂笑一声。 “阿元,别怪她了。”这时陈庆之开口道:“那一箭是计划的一部分。” “什么计划?”任元一愣。 “当然是击败巫阳的计划了。”陶弘景也说道。 “好家伙,合着你们都知情,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任元登时破了防。 “师叔别误会……”陶弘景赶忙解释道:“我当时也不知情,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那你不早说!”任元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二十年里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说到这,师叔就急着去救人了。”陶弘景讪讪道。 “别上火了。”巫姑很喜欢看任元破大防的样子,笑嘻嘻道:“走,还是让谋划一切的正主,跟你分说吧。” ~~ 须臾,众人便回到了沦为废墟的建康城。 天戮军将领都被阿瑶陈霸先等人杀光,普通士卒也失去了法力,无法再克制灵体,自然作鸟兽四散…… 任元几个落在唯一完好的紫金山上。 整座山上静悄悄的……这里也被巫阳放弃了,已经不见了浮屠教的踪影。 巫姑带着他们来到了地势险峻、峭石壁立的头陀岭上。 岭上只有一间草庐,巫姑挥手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任元跟着进去,便看到了躺在一张草席上的萧衍。 这位前任大梁皇帝,在祖龙之咒的折磨下,已是形容枯槁、奄奄一息。连坐起来都困难了…… “皇上……”看到他这样子,陈庆之眼圈通红,赶忙上前跪在席前。 “是子云啊,你终于来了……”萧衍已经双目失明,但还是第一时间就听出了他的声音,赶忙伸出枯如鸡爪的老手。 “是,皇上。为臣来晚了。”陈庆之赶忙伸手跟他紧紧握住,主仆相对,泪如雨下。 “任元来了吗?”萧衍又问道。 “来了。”陈庆之平复下心情,轻声道:“他一直蒙在鼓里,还恨着皇上呢。” “我做的那些事,他应该恨。”萧衍叹口气,对任元道:“但请你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干掉巫阳,为我儿报仇。” “怎么讲?”任元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还得从二十二年前说起。”萧衍在陈庆之的搀扶下坐起来,缓缓道: “当时你们白袍军攻克洛阳的喜讯传来,朕十分高兴,准备禅位于太子,亲率十万大军北上支援你们,完成统一大业。” “当时巫姑便通过玉嬛劝我说,此行成功希望渺茫,让我不要禅位。”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萧衍依然满脸悔恨道:“可是我以为巫阳陷入了沉睡,机会稍纵即逝,还是一意孤行了。” “谁知巫阳的人间体魇住了太子,害他在禅位大典上自杀……”萧衍苍声叹息道: “打那天起,我就彻底明白了,跟巫阳这盘棋已经毫无胜算了。但绝望归绝望,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萧衍脸上浮现一抹血色,也不知是激动所致,还是被祖龙之咒反噬。 “朕的江山、名誉乃至生命都没那么重要。”萧衍咬牙切齿道:“干掉巫阳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看一眼巫姑,轻声道:“于是我接受了卜神的建议,伏低做小,忍辱负重,赌上一切换一次翻盘的机会!” “二十二年前,我帮萧衍反复推算过,他确实毫无胜算。”巫姑接茬叹息道:“巫阳前期奠定的优势太大了,祂又无比谨慎,不会犯错的。” “但天演四九、遁去其一,总会留给人一份胜机,关键是要找到那遁去的‘一’。”巫姑说着看向任元等人道:“我让萧衍将你们送来二十年后,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一’。” “原来你是二五仔?”任元打量着巫姑道:“你不是巫阳最忠实的姐妹吗?合着是塑料姐妹花。” “……”巫姑虽然不明白塑料是什么意思,但大体也能猜到他在嘲讽自己,淡淡道:“我并没有对不起巫阳姊姊,我现在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跟萧衍暗通款曲,还不算对不起祂?”任元哂笑道。 第五四零章 答案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叫暗通款曲?”巫姑不满地横他一眼道:“我是占卜师,他来找我占卜,这属于正常业务往来懂不懂?” “但你瞒着巫阳。” “为客户保密,是基本的职业道德。”巫姑理直气壮道: “再说我也没透露过巫阳的秘密,更没暗中帮过你们,我问心无愧!”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任元一句话堪称绝杀。 “……”巫姑沉默片刻,点点头道:“是,那时我迷茫了。我们十巫以人族导师自居,曾经协助黄帝战胜了蚩尤,还帮大禹治过水。” “我们目睹了上古魔神的疯狂暴虐,相信祂们会毁灭一切,于是协助历代人皇,将魔神驱逐出人间,又断绝了天地间的人神通道,从此天人永隔。在人皇飞升寂灭后,我们承担起了人族守护者的责任。”巫姑的语气变得无比沧桑,金色的眸子里刻满了数千年的风霜。 “……”任元已非吴下阿蒙,心说十巫在当年的贡献,八成是‘我跟科比合砍八十三分’那种,但他也没有证据,只能看破不说破。 便听巫姑接着道:“我们本来以为没了魔神肆虐,人间应该走向天下大同的黄金时代了,然而现实却是每况愈下,到了西汉末年,人间彻底变成活地狱。” “王莽篡汉自立,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我们认定,人族已经彻底忘记了,他们祖先在面对上古魔神时,展现出的团结互助、舍己为人、不怕牺牲、公而忘私……这种种美德全都消失了。” “于是我们决定给天人通道开一个小口子,放回一些实力弱小的魔神,好让人们回忆起被上古魔神支配的恐惧,从而停下互害,找回昔日的美德——我们便用了十年时间,齐心协力在建邺建立了一座通天塔。” “就是璇玑塔吗?”任元望着建康城的废墟,勾陈司的璇玑塔和浑天台依然完好无损。 “是也不是。建成后,我们只召唤了一次魔神,通天塔就不堪重负毁掉了。”巫姑道。 “更始元年的陨石雨?”任元又问道。 “没错。”巫姑点头道:“后来巫阳想要重建通天塔,但那时候十巫已经彻底闹掰了,仅凭祂和我的力量,只能造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 “你们为什么闹掰了?”任元问道。 “原因很复杂,但起因很确定。我们谁也没料到,那些魔神回归后,居然变得狡诈凶残,对人皇之后充满了仇恨。他们竟与胡人勾结起来,大肆屠戮华夏子民。” “而人皇的后代们,也没有如我们所愿那般振作起来,重现昔日辉煌,反而要么堕落逃避,要么与魔神合作,一起戕害百姓。”巫姑叹息道: “过去三百年的大混乱,大劫难,是上古时未曾有过的。而且始终看不到半点希望,也是上古时未曾有过的。” “我们十巫作为始作俑者,自然大受刺激,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错了。但普遍认为错的是人类太堕落,魔神太邪恶。我们就算有错,也是因为把他们想的太好,太相信自己的智慧!”巫姑又叹息一声。 任元忍着吐槽的冲动,听她继续道:“总之反省的结果,是我们决定亲自下场,靠自己的力量来结束这一切,重塑一个理想中的世界。” “之后我们便开始猎杀魔神,夺取神火,强大自身,也有不少成了神。直到前朝末年,我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实力,终于走上前台,与萧衍合作,推翻了大齐,也干掉了前朝的守护神。” “我以为,这下该建设我们的理想国了吧?然而为首的巫阳和巫咸,却开始大肆排除异己,带领我们干掉了小仙翁葛洪,铲除了道教。” “谁知巫阳巫咸又发生了道统之争。在漫长的岁月里,两位都各自发展了大票徒子徒孙,巫咸想让大梁拜鬼,巫阳想让大梁拜佛。最后分成两派大打出手,也让我们十巫分崩离析,有的跟着巫咸回了酆都老家,有的像巫彭一样远走海外。” “只有我们几个还跟着巫阳。”巫姑自嘲一笑道:“其实那时我就感觉不好了……十巫间争权夺利的丑恶,跟人类也没什么区别。后来巫阳为了除掉武神,彻底让萧衍屈服,又制造了浮山堰决堤,害死了百万人,我的心就更凉了。” “但是巫阳对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建立理想国。浮山堰也好、反复制造噩梦也罢,都是为了实现理想国的必要之恶。”巫姑目光惘然道: “可我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全然信任祂了,所以我跟萧衍打了个赌,把你们送到二十年后的今天,看一看理想国到底实现了没有。” “如果真的实现了,我就不会让你们再回去了。”巫姑说着苦涩叹气道:“但现在看来,我必须得帮你们回去,告诉二十年前的我——巫阳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大骗子,祂的理想国已经彻底失败了,祂也丢下烂摊子,彻底消失了。” “我当年就知道,祂一定不会成功。”萧衍得意一笑道:“现在看来是我赌赢了。” “不是,那你还助纣为虐?害死那么多白袍军弟兄,总不是假的吧?!”任元怒视着萧衍。 “本质上,我和巫阳是一类人,都不达目的不罢休,为此可以牺牲所有人。”萧衍坦然道:“如果祂的理想国真能实现,能有无敌无畏的灵体大军,助我统一天下,成就万世不易之基,那我也不介意放下仇恨,永远臣服于祂……” “好吧。”遇上这种坦诚的恶棍,任何指责都成了白费口舌。任元苦笑道:“还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我时间不多,咱们长话短说。”这时萧衍正色道:“现在还有一次机会,改变这一切——送你们返回二十年前,消灭巫阳,阻止祂将人间变成华胥神国!” “你不送我们来,二十年前我们也会阻止祂的。”任元没好气道:“就为了让你们俩看个答案,把我们这样折腾?像话吗像话吗?!” 第五四一章 饲料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当然不只是看个答案那么简单。”萧衍摇头道:“而是巫姑断言,仅凭当年的条件,绝对无法击败巫阳。” “跟你简单说两条。”巫姑点点头对任元道:“一是大梁开国以后,几乎所有人的神通,都是来自璇玑塔,你知道这样的危害吗?” “三尸九虫……”任元低声道,他早就猜测巫阳建璇玑塔是用来饲养三尸九虫,而不是帮人们学习神通那么简单。 “没错。”巫姑颔首道:“璇玑塔是巫阳用来饲养三尸九虫的,三尸九虫蕴含着神性,三尸九虫越壮大,神性也就越强。天干之数的九窍高手,就可以提炼出半份神火。” “这简直太神奇了,神火举世罕见,但九窍高手可是能人为制造出来的。”萧衍接茬道:“仅璇玑塔里的存货,就可以造出几个半神了。” “我艹尼玛……”任元闻言双目喷火,恨不得掐死这老混蛋。 他终于知道萧衍是怎么成神的了…… 很显然,萧衍所谓‘璇玑塔的存货’,就是毒婆婆、老驼子那些老前辈啊! “他们是给你的大梁卖命,才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躲在塔中,只是不想变成虫子,不是给你们当储备粮的!”任元一把揪起萧衍,狠狠抽了他两耳光! 萧衍脸都被抽变形了,后槽牙都飞掉好几颗。 但连陈庆之都没拦任元。璇玑塔的老怪物们,可都是当年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同袍啊! 他叹息问道:“皇上,当年你给我的那半份神火,也是这么来的吗?” “不是,那确实来自裴邃。”萧衍摇摇头道:“我岂会不知用巫阳的神火,无异饮鸩止渴?不到万不得已,碰都不会碰。” “那我呢?”任元指了指自己。 要是他的神火,用了毒婆婆他们作原料,那可太地狱了。 “你更没用。”巫姑摇头道:“你的半份神火来自传国玉玺,另外半份是鬼王给你的。” “鬼王?!”任元瞳孔猛地一缩,大感意外,转念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当初自己就感觉,在鬼国的遭遇十分蹊跷,就像鬼王在帮自己成神一般。 当时他还觉得,这猜测太荒谬。没想到还真是…… “祂为什么要帮我?”任元问道。 “那你得去问祂。”巫姑却含糊道:“我只能告诉你,他那半份神火,肯定不是来自璇玑塔,至少不是直接来自那里。” “……”任元沉默半晌,满脸厌弃道:“所谓的神明,果真恶心透顶。” “你说的没错。”巫姑赞同道:“不仅恶心透顶,而且还很可怜——使用璇玑塔的神火,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任元问道。 “巫阳的诅咒。”巫姑淡淡道:“神火在凝练过程中,被祂加入了无法抹除的诅咒,只要祂心念一动,就能控制住我们这些祂造出来的伪神。” “怪不得祂这么放心你。”任元讥笑问道:“那你现在不怕诅咒了吗?” “诅咒仍在,但下诅咒的人已经脱离了此界,再也不会回来了。”巫姑答道:“所以至少在这个年代,不用担心什么。” “那么我呢?”任元又揪心道:“鬼王给我的半份神火,会不会也有问题?” “你说呢?”巫姑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好吧,那简直是一定的。”任元颓然道。 “不过你放心,巫咸和巫阳水火不容,你对付巫阳的话,巫咸说不定还会帮你。”巫姑意味深长地说一句。 “好吧。”任元点点头,又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单纯击败巫阳的人间体,不能说毫无意义,但也是作用了了。”巫姑便道。 “这我知道。”任元道:“必须要干掉祂的本尊才作数。” “但祂的本尊长眠于永寐神宫,你找都找不到在哪里。”巫姑叹口气道。 “是梦乡中的那座悬空岛吗?”任元心中一动。 “没错。”巫姑点头道:“只要祂想,那座悬空岛可以随时出现在梦乡的任何地方。但祂不想的话,哪怕是我,也无法找到那座岛。” “但南宫曾经带领第五大哥他们,去过那里一次。”任元却道。 “我知道。”巫姑轻叹道:“那是因为南宫和巫阳之间,有特殊的纽带。” “而且就算上去悬空岛,那里还有十大神将,以及无穷无尽的梦魇和伯奇,它们在梦乡中,几乎无法被杀死。恐怕你们见不到巫阳的本尊,就已经被生生磨死了。”巫姑又道。 “你说几乎是什么意思?”任元问道:“那就是还有一线可能了?” “没错。这就是让你们寻找的那个‘一’。”巫姑颔首道。 “侯景?”一旁安静听着的陶弘景,忽然开口道。 “是的。”巫姑点头道:“谁也没想到,侯景居然天克巫阳。他还是普通神明时,麾下天戮军就可以对付灵体化的士兵。等他晋升了杀戮古神,天戮军亦可进阶为天戮神军,就能克制巫阳的梦魇大军了。” 顿一下,她语带嘲讽道:“正是发现了这一点,巫阳才会彻底毁掉了连接梦乡的通道,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以免阴沟翻船。” “但是侯景已经死了……”陈霸先小声道。 “但是祂的神核还在。”巫姑看一眼任元道:“炼化它,成就古神,你就也能克制巫阳了。” “……”任元闻言,反手亮出那枚残破的神核道:“侯景的神核受损严重,想晋位古神,差的太远。” “是。”巫姑点头道:“首先得修复受损的神核,另外还需要一份完整的神火,来帮你融合神核。而且必须是跟你适配的才行。” “好吧……”任元不禁苦笑,他刚想说那就去狩猎几个神明,却忘了还有神火相克这码事了。 “说起来,我这里有半份。”陈庆之略略尴尬地亮出半份紫色神火。 “这不是玉玺里的神火吗?”萧衍登时瞪大眼。“怎么在你那?” “这个嘛……”陈庆之老脸一红道:“是为臣盗取的。” “哈哈,好啊,还以为子云你是最后一个厚道人呢。”萧衍不禁失笑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第五四二章 狗脚朕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其实陈庆之是奉了他师父的命令……花狸猫日常出入勾陈司衙门,早就跟他接上头了。 但陈庆之是万万不会出卖师父的,只能自己扛了,垂首羞愧道:“臣对不起皇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萧衍大度地摆摆手:“罢了,你也不是为了自己。” “是。”陈庆之点点头,轻声道:“拿到神火后,我请祖师兄将其一分为二,当时给阿元成就半神用了半份,这是另外一半。” “那神火就够了。”巫姑说着,也亮出半份神火道:“这是当初我从傅竖眼身上拿到的,他正好也是幻神一路,给这小子用再合适不过。” “那神核呢?”众人又问道。 “你们稍等,我这就带他去取回来。”巫姑说罢,拉着任元便消失不见。 阿瑶一跺脚,愤懑不乐。阿元成神之后,她想跟都跟不上了。 ~~ 巫姑带着任元一路向北飞。 盏茶功夫,她降下云头。一座繁华的大城,便出现在两人脚下。 “这里是邺城?”任元对自己战斗过的地方自然不陌生,但彼时的邺城只是一座破败荒凉、充斥乱兵的破城,眼下却变得城池宏伟,人烟稠密,市肆繁华,颇具大国都城气象。 “不错,变化大吧?”巫姑问道。 “确实,我都认不出来了。”任元点头道。 “长安那边也是这般。”巫姑叹息一声道:“本以为北朝分裂为东西两半,会就此衰落,没想到全都蒸蒸日上,锐不可当,反倒是南朝衰落的不像样子。” “是。”任元点点头,淡淡道:“不管南朝还是北朝,东魏还是西魏,赶紧统一天下,结束这三百年分裂就好。” “你倒是已经超脱了?”巫姑瞥他一眼,恍然笑道:“也对,你是应龙,不可擅改王朝气运,还要引导‘承运者’结束乱世,自然不能偏心。” “并不是。”任元摇头道:“我只是单纯厌恶南朝。” “好吧。”巫姑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早就受够了南朝。从两百年前开始,就从里到外透着股腐朽气,到现在早已烂透了。” “还是说正事儿吧。”任元跟她敌对那么久,还不至于转眼就好到无话不谈。 “装高冷……”巫姑白他一眼,咯咯笑道:“你应该知道神核在谁身上吧?” “高澄。”任元点点头,他已经听陶弘景讲过了。 “杀了他,不算擅改王朝气运吧?”巫姑问道。 “不算。”任元望着城中王气,沉声道:“合该今日收他!” “直接上门干掉他?”巫姑来了兴致。 “还是低调点吧。”任元摇摇头道:“东魏不弱的,闹大了还不知惹出多少麻烦。” “行,听行家的。”巫姑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道:“我个算卦的懂什么打打杀杀。” “那你就待这儿别动。”任元正好不想跟她一起行动,闪身消失在巫姑的视线中。 “这个没良心的。”巫姑翻了翻白眼道:“也不知道问问,灵之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 建邺城虽然建有皇宫,但最大最豪华的却是齐王府。 齐王府也是东魏真正的权利核心所在,皇宫中那位皇帝元善见,不过是摆设而已。 当初高欢在时,出于团结北魏旧臣的需要,对元善见还算客气。到了他儿子高澄柄国时,这位天之骄子,可不知道什么叫委曲求全,看到元善见赖在皇位上就来气。 元善见身上流着拓跋家的血,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主。高欢在时,他不敢轻举妄动。高澄接班后,他便开始私下串联旧臣,只待其被宇文泰打败,就要抢班夺权。 谁承想高澄年纪虽轻,却青出于蓝胜于蓝,内外一把抓,把把都过硬。非但在军事上顶住了西魏的攻势,还抽空把邺城的保皇党清洗了一遍,元善见这才彻底老实了。 高澄愈加骄狂,彻底不把元善见放在眼里。趁着侯景之乱南侵时,他写信给监视元善见的亲信崔季舒,询问皇帝的近况,信上写道: ‘痴人复何似?痴势小差未?’ 意思是‘那个傻冒现在怎么样了?痴傻的症状好点了吗?’ 崔季舒收到信后,揣到袖子里去见皇帝,却不慎掉落被元善见捡到了。元善见倍感羞辱,却又无可奈何,一直到高澄班师回朝还没平复。 接风宴会上,高澄兴致很高。这回利用南朝内乱,他一举吞并了两淮,彻底扭转了与南朝对峙的战略态势。 高澄志得意满,群臣都向他敬酒吹捧,气氛十分热烈。喝到七八分醉时,他发现高高在上的元善见居然滴酒未沾,便叫元善见也喝两杯。 元善见推说身体不适,不宜饮酒。高澄管他这那的,举着酒杯对着他说:“臣高澄,劝陛下饮酒。” 意思很明白,本王让你喝,那你就必须喝! 元善见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终于绷不住大发雷霆,对高澄喝道:“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活?!” 自古以来没有不亡之国,朕也没必要为了活命讨好你! 见元善见居然敢给自己上脸色,脾气暴躁的高澄当即勃然大怒,把酒爵丢向元善见,以六镇方言辱骂道:“朕,朕,狗脚朕!” 骂完犹不解恨,高澄又命崔季舒当众痛揍了元善见三拳,这才扬长而去。 自古还没有被当众痛揍过的皇帝,受此奇耻大辱,元善见自然要跟高澄拼命。他联合旧臣谋划刺杀高澄,然而事情败露,参与者惨遭族诛,高澄更带兵上殿,质问元善见,留下的另一句千古名言: “陛下何故造反?!” 随着跟皇帝彻底撕破脸,高澄便起了篡位的念头。以高家今时今日的权势,这不过易如反掌。但有大臣以‘祖龙之咒’劝他不要当皇帝,让高澄一下子懵了。 他赶忙召集亲信,在府中神策堂商议,到底该不该信这茬…… 兹事体大,齐王殿下又喜怒无常,手下人也不敢乱讲。结果商量了一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高澄心情烦躁,又饥肠辘辘,大声朝外面喝令道:“告诉兰京,本王要吃鱼!赶紧的!” 第五四三章 不要得罪厨子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那齐王府的厨子兰京可不是普通人。他父亲兰钦当年,是与陈庆之齐名的南朝名将。 兰京以父荫入仕后,还没来得及崭露头角,就遇上了侯景之乱,高澄趁机南侵。结果兵败被俘…… 兰京按照当时的惯例亮明了身份,并出巨资赎身,请高澄放自己回国。 然而他碰上了视规矩如无物,生性无赖的高澄。 高澄钱虽然收了不少,但就是不肯放人,还把他收为奴仆,让其在府中当厨子,以此羞辱兰京。 兰京出身高贵,耻于侍奉他人,而且他这种公子哥哪会烧菜?每次做饭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是糊了就是生了。每次都会被高澄痛骂,还变着法子折辱他…… 他不堪受辱,又多次请求赎身,结果惹得高澄不快,便让监厨苍头杖打他,并威胁他道:“你再啰嗦,本王就杀掉你!” 兰京知道自己回不了家了,恨得想杀了高澄,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他知道根本没可能的,凡人怎么能弑神? 这天他正在厨房里收拾灶台,便见监厨苍头进来下令道:“大王要吃鱼,指名让你做。记得要把鳞刮干净,别弄破苦胆,你这个蠢货!” “……”兰京心下一沉,就知道自己又要受辱了。 高澄比谁都清楚他做饭难吃,指名道姓让他做,八成是又需要出气筒了…… ~~ 兰京蹲在水井边,笨手笨脚的处理大鲤鱼,无意间瞥见水盆出倒映出自己憔悴疲惫的面容。 只见自己左边眼皮还肿着呢,那是上一回炖鸡汤放多了盐被高澄揍的。这回做鱼的难度更高,还不知又要被揍成什么样呢。 想到自己堂堂将门公子,居然沦落到这般田地,他不禁羞愤欲死,万念俱灰,丢下手中剪刀,便要纵身投井自杀。 谁知人落入井中,却一下被定格住,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谁在作弄我?”他也是见过世面的,看着自己大头朝下,没有一丝挂碍,却落不到水里,就知道有人对自己使用法术了。 “老夫是井中仙,仙,仙……”便听一个故作苍老的声音,在井中回响。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连你也要作弄于我?”兰京已经崩溃,觉得谁都在迫害自己。 “这话说的。”那井中仙道:“是你无缘无故跳进井里,老夫要是让你落水,不污了我的井?以后谁还会来打水吃?” “你说的也对。”兰京凄然一笑道:“那你把我送上去,我用剪子攮死自己。” “你这后生,年纪轻轻的干嘛寻死觅活吗?”井中仙老气横秋道:“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不想死的还活不了几岁呢,你说你急个啥啊?” 兰京也是满腔愤怒无人倾诉,便带着哭腔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讲给那井中仙。“士可杀不可辱,现在明白了吗?” “我还是不明白,那人既然辱了你,你该杀了他才对。干嘛要自杀呢?”井中仙问道。 “这话说的,我要是能杀得了他,还用得着自杀吗?”兰京无语道。 “什么人你杀不了,说来听听?”井中仙追问。 “告诉你也没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的?告诉我,我帮你去杀他。”井中仙粗声粗气道。 “祂不是你个小小的精怪能对付的。” “说!杀不了祂我跟你姓!”井中仙还急眼了。 “是这齐王府的主人,已经成了神的高澄,你杀去吧!”兰京没好气道。 “……”井中仙一阵沉默。 “哈哈,怕了吧?”兰京不禁笑道:“没事,我就当你吹了句牛,把我送上去吧。” “谁说老子吹牛了,你给我等着看!”却听那井中仙悠悠说道。 兰京便见井面泛起亮光,映出了地面的景象。 只见另一个自己蹲在井边,已经处理好了那条鱼,起身端着盆子走向厨房…… 然后起锅烧油,裹上面糊,炸至金黄。又另起一锅熬出糖醋汁,迅速浇到鱼上面,滋啦冒泡间,一道色香俱全的黄河鲤鱼便烹制完毕。 兰京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妖怪比我厨艺可强多了。忙道:“行了行了,够我交差了。不用再去刺杀了……” 另一个兰京却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端着那盘鱼便穿廊过堂,前往高澄等人议事的神策堂送菜。 侍卫们都听到高澄的命令,非但不阻拦,反而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兰京,都觉得他又要倒霉了。 神策堂内,高澄踞坐胡床,崔季舒等心腹环坐左右。 ‘兰京’好奇地打量一眼高澄,见他竟是个貌若处子,气度不凡的绝世美男,不愧是能生出兰陵王的男人。 “鬼鬼祟祟看什么看?!”可惜一张嘴,形象尽毁。高澄瞪着他,骂骂咧咧对众人道: “孤昨晚梦到这厮持刀砍孤,实在是不吉利,这盘鱼要是又没法吃,孤就杀掉他!” “大王想杀就杀,鱼没必要吃了吧?反正肯定不中吃。”众人笑道。 “不尝尝怎么知道?”兰京却不服气道:“既然是给大王做最后一顿饭,还请大王赏光品尝!” “哈哈哈!”高澄被逗笑了,拿起筷子道:“孤百毒不侵,还怕吃你一口臭鱼?!” 说着瞥一眼那盘中鱼,居然色呈琥珀,艳丽夺目,汁明芡亮,令人食指大动。不禁眼前一亮道: “怪不得你小子这么有信心,不过光好看没用,好吃最重要。”他便夹一筷子鱼肉,顿觉香气扑鼻,送到嘴中一尝,居然外焦里嫩,甜中有酸,醇而不腻! “好鱼好鱼!”高澄赞不绝口道:“看在这道菜的面子上,暂且留你一命,以后就这么做!” “没有以后了。”兰京却摇摇头。 “为何?”高澄一愣。 “因为这是你的断头饭!”兰京说着,手中多了一柄黑白相间的混沌之刃,闪电般刺向高澄。 高澄见状大惊,但他悍勇至极,不躲不闪,双臂骤然腾起血色光焰,竟想要空手接白刃! 然而那一刀实在太快,他双掌猛地互击,却什么也没接到…… 同时只觉颈下一凉,好大头颅已经被砍飞下来! 第五四四章 专诸第二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哎呀,大王死了!” 厅堂内,高澄的头颅已经飞上了房顶,群臣惊呼声方起。 然而高澄的身躯根本不受影响,祂双腿猛地一蹬,双拳化作血色流星冲向兰京,拳锋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 ‘兰京’似乎没料到祂没了头还会反击,没来得及躲闪,便被粉碎星辰的重拳击中,身躯化为齑粉。 高澄还未收拳,那兰京却又在祂背后现身,混沌之刃直刺祂的后心! “大王当心!”大臣们的惊呼声中,高澄背后瞬间凝聚出一面巨大的青铜方盾,居然挡住了混沌之刃的破天一击! 同时高澄手中出现一柄刻满上古符文的青铜斧,抡圆了化作半月劈向‘兰京’! 凌厉的冲击波瞬间将神策堂斩为两半,堂内的立柱还有站起来的大臣也都变成两截。只有那些吓得趴在地上的才侥幸躲过一劫,不过旋即又被埋在了废墟下…… “刑天舞干戚,你居然是刑天转世!”那兰京惊讶的看着失去头颅,一手持盾一手持斧的高澄。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惜看不到你进化成真正的刑天了。” “没错,因为你今天就要死了!”高澄以自身**作眼、肚脐为嘴,朝着‘兰京’咆哮。 “错了,是你已经死了。”‘兰京’却摇摇头,指了指高澄的脖颈。 众人这才发现,齐王殿下脖颈处的伤口腾起青烟,那是他的神血在混沌之力的侵蚀下,化为了灰烬…… 高澄拼命想要自救,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全身的神血都化成了灰。神躯也迅速干瘪下来,体内澎湃的神力,自然也随之潮水般退却…… 祂愤怒地嘶吼着,声音充满不甘,向兰京飞出巨斧,直到最后一刻也不肯停下反抗! 双方本就实力悬殊,高澄又被偷袭了一手。从祂被砍掉脑袋那一刻,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兰京’屈指一弹,那巨斧便如飞轮般冲上天空,化作星辰消失不见了。 “不可能”高澄的头颅这才滚落在地,依然怒目圆睁,眼中的金光尚未消散。祂直勾勾盯着自己干枯成一截朽木的神躯,依然无法相信自己就这么完犊子了。 “我可是要统一天下的男人……”祂喃喃道。 “抱歉,不是你。”兰京一脚便把他的头颅踩成了烂西瓜。 高澄的神躯却依然不肯倒下,祂双手徒劳地抓向虚空,周身残余的神力不断爆发,破坏力却被控制在方寸之间。 结果祂只能自己炸自己,神躯轰然碎裂,化作一团浓重的血煞之气。 ‘兰京’将那团血煞之气尽数收入混沌气旋中,一枚完好无损的神核便在他掌心浮现。 他满意地收起那枚神核,看一眼幸存的崔季舒等人。 崔季舒吓得钻到了床底下,其余大臣也呆若木鸡。 兰京没兴趣对他们下手,施施然便出了厅堂。 神策堂的屋顶都被掀掉了,外头的护卫奴仆却毫无所觉,依然各行其是…… ‘兰京’走到后院的水井旁,招手捞起真正的兰京,带着他飞上天。 巫姑早就等在云中,看了一场好戏。见两人上来,便笑道:“明明可以直接干掉高澄,干嘛要这么拐弯抹角?” “可能是职业习惯吧。”任元恢复了本来面目道:“而且我感觉,自己不出现在历史中更好。” “那历史不就成了——堂堂东魏大丞相,实际上的统治者高澄,在篡位前夕,被自己的厨子兰京杀死了吗?” “有何不可?”任元道。 “这也太离谱了吧?”巫姑以手扶额,哭笑不得。 “历史又不是讲故事,不需要合理性。”任元淡淡道。 “不是……”那兰京终于逮到机会,小声问道:“井中仙大人,真的杀了高澄?” “你不是看到了吗?老夫说到一定做到。”任元用井中仙的声线回答一句,说着一拂袖,解除了笼罩在神策堂外的幻境。 齐王府的护卫和下人,这才悚然发现,大王议事的神策堂,不知何时化为了一片废墟…… “这是什么情况?” “地震了?”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高澄的弟弟高洋,率先反应过来,高声下令道:“快点救人呐!” “是是……”众人赶忙蜂拥而上,七手八脚搬开碎石瓦砾,救出了被埋在下头的崔季舒等人,却怎么也找不到高澄。 “我大哥呢?!”高洋一把揪住崔季舒的领子。 “没,没了……”崔季舒失魂落魄道。 “你胡说!”高洋瞪眼咆哮道:“我大哥已经成神,怎么会说没就没?” “大王被刺杀了……”这时,另一个叫陈元康的大臣也证实说:“头颅被踩爆,身躯化成了灰……” “谁他么这么弔?”高洋瞪大眼睛。 “厨子兰京。”众人异口同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高洋猛然挥手,无法置信道:“我大哥天下无敌,怎么可能被个厨子杀死呢?还挫骨扬灰……” “可事实就是如此啊!”众人苦着脸道:“我们亲眼所见的。” “那兰京呢?”高洋阴着脸问道。 “行凶之后就大摇大摆走掉了……”崔季舒答道。 “……”这时,护卫从废墟中找到了高澄,已经碎成渣的头颅。 高洋才相信自己大哥去世了,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众人也陪着哭起来,崔季舒还不忘提醒道:“太原公节哀,齐王这一薨,肯定有人要趁机作乱了,若不赶紧稳住局面,你父兄的基业会毁于一旦的。” “嗯……”高洋主打一个听劝,便止住哭,从高湛的遗骸中,找出块相对完整的颅骨,擦拭干净亲一口,收入袖中道:“记住,是元善见怀恨在心,指使兰京行刺。” “明白。”崔季舒等人忙应声。 “明白还不快去做?!”高洋目光锐利地横一眼众人,又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掌握城防、控制军队、安抚重臣、逮捕皇帝……全都直击要害。 崔季舒等人心下大定,还以为高澄这一死,老高家要完蛋了。没想到老二也这么厉害! “杀掉一个高澄,对东魏好像没什么影响。”半空中的巫姑也认识到这一点。 “高氏气运未绝,走吧。”任元却毫不意外,和巫姑带着兰京离开了邺城。 第五四五章 融合神核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盏茶功夫,任元和巫姑便带着兰京和巫姑飞抵徐州。 虽然徐州已经被东魏占领,但兰氏一族依然还在这里。 “去吧。”任元降下云头。 兰京跪在地上,哐哐给任元磕头。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多谢仙长帮我报仇!” “因缘际会,不必客气。”任元拂袖让他起来。 兰京却又跪下,继续磕头道:“求仙长收我为徒,弟子愿效犬马,只求能侍奉仙长左右。” “我非此间人物,很快就会离开了。”任元摇头道。 “弟子愿追随仙长,黄泉碧落,在所不辞!”兰京一味磕头。 “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任元轻叹一声道:“罢了,你我也算缘分一场。眼下又合该道门复兴,广收门徒,去拜陶弘景为师吧。” 说完便消失不见了,兰京手中却多了一枚玉佩,刻着两个古篆‘上清’。 “弟子多谢仙长,一定不会给仙长丢脸的!”兰京朝天大喊道谢。 任元的心思却已经不在他身上,回到巫姑身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巫姑警惕地看着他。 “问个事,你们什么时候换班?”任元干咳一声。 “我和谁?”巫姑故意问道。 “灵之。”任元坦然道:“到这会儿还没见过她呢。” “还以为你把我那傻妹妹忘了呢。”巫姑咯咯笑道:“她可是天天想着你呢。” “那你就赶紧换人。”任元催促道。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巫姑抱臂哼一声,拿捏。“叫姊姊。” “……”任元两眼一瞪,老脸一红,闷声道:“姊姊。” “咯咯咯……”巫姑笑的花枝乱颤。“哎,好弟弟你转过身去……” “……”任元一脸尴尬地转过身,稍等片刻,便被柔弱无骨的身子从背后抱住,陈灵之贴着他的脊梁饮泣起来。 ~~ 回到建康城,跟众人打声招呼,任元便消失在此方天地间。 想到任元回来后,自己就更加望尘莫及。阿瑶心情就十分复杂,既为他高兴,又为自己难过。这样下去,自己就彻底帮不上阿元什么忙了…… “小姑娘,是不是觉着自己实力不够看了?”巫姑裙裾摇曳地来到她面前。 “要你管。”阿瑶别过头去不看她。 “我可以帮你提升哦。”巫姑笑眯眯道。 “……”阿瑶迅速转回头来,巴望着巫姑。“帮我。” “你该叫我什么?”巫姑笑问道。 “姊姊……”阿瑶乖巧道。 “哎。”巫姑笑靥如花,摸一把她嫩滑的脸蛋道:“这才乖嘛,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 此时任元已置身于混沌海。 这片广袤无垠的空间里,翻滚着浓稠如墨的雾气,暗紫色的闪电不时撕裂虚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远处,巨大的混沌漩涡缓缓转动,仿佛在吞吐着天地间的力量。 这是应龙的巢穴所在,现在也是他的了。 他盘坐在混沌海的中心,双手平摊,掌中现出两枚神核。 破碎的古神神核散发着微弱而恐怖的血光,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痕,不时有滔天杀意喷涌而出,足以令神明坠入修罗道。 另一枚小一些的神核则十分完整,虽然也泛着血光,透着杀意,但还带着一股孤傲的王者气息。 他心念一动,两团神火也出现在掌心。紫色的火焰中隐约可见金光闪耀,炽热的温度令周围的混沌雾气都为之沸腾。 任元深吸口气,运转体内磅礴的神力,引导着神核与神火缓缓靠近。 神性是孤傲的,所以神核也好,神火也罢,都是相互排斥的。虽然神性相近的神核排斥小一些,但也只有神力能令其靠近。 当四者即将接触的刹那,混沌海突然剧烈震荡起来。破碎的古神神核迸发出刺目的光芒,一道道流光窜出,与高澄的神核相互纠缠、碰撞。神火则如两条火龙,围绕着神核游走,将它们包裹其中。 任元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眉头紧皱,全神贯注地控制着这股狂暴的力量。神核之间强大的排斥如汹涌的浪潮,带着各自的意志与骄傲,疯狂冲击着他的神魂—— 破碎的古神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任元的脑海,那是杀戮之神穷奇,远古时期的征战、辉煌与陨落;高澄的神核里也带着刑天的愤怒、不屈与骄傲,强度丝毫不亚于古神…… 任元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手背青筋暴起,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瞬间蒸发成混沌之气。 但他早已被锤炼的道心如铁,丝毫不受自身状况的影响,只是冷静似水地旁观,毁灭也好,愤怒也罢,疯狂也好,统统都与他无关。 同时,他仍继续加强神力,将两枚神核紧紧贴在一起,把两团神火烧得炽烈无比,渐渐融化神核的外壳。 随着神核软化,两枚紧贴在一起的神核,终于现出融合的迹象。 混沌海中异象顿生,天空中浮现出古老而神秘的符文,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地面上,混沌雾气凝结成各种奇异的形态,似龙似凤,似仙似魔,在那里咆哮怒吼,疯狂起舞。 任元依然不为所动,他已经进入了道家无和空的状态,哪怕万物寂灭,也不会影响他的道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 混沌海中无日月,任元就这样虚静守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两团神火耗尽之前,将两枚神核融合为一团血色星云般的毁灭神格! 那是开天辟地时所产生的毁灭本源!是掌控世间所有毁灭的权柄! 任元立即毫不犹豫现出自己的神核,将其投入那团血色星云中! 若是其它的神核,一进入星云便会被那绝对的毁灭概念消灭。但任元的混沌神核,本身就蕴含着创世与毁灭的神格,只是他位格不够,皆不完整。 创世之力与毁灭之力在混沌状态下本就是一体两面,正如盘古开天辟地时,既创造了万物,也让原始混沌归于毁灭。任元的混沌神核中残缺的毁灭神格,正等待着毁灭本源的补全! 第五四六章 师父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是以混沌神核刚触碰到血色星云,便如磁石相吸般产生剧烈震颤。毁灭本源如同活物疯狂缠绕神核,那些缭绕在神核表面的紫金光芒,与血色光芒交织碰撞,形成诡异的紫红色花纹。 任元的神识在这股力量的撕扯下,终于剧痛难忍。他看到自己置身于开天辟地的时刻,只见混沌之气轰然炸裂,无数星辰在毁灭中诞生! 祂神核中的毁灭神格,正在与毁灭本源糅合。神核表面的混沌纹路开始崩解,却又在毁灭本源的塑造下,以更复杂、宏大的形态重组。 然而这个过程同样漫长,这期间宇宙中所有的毁灭向他铺天盖地涌来,冲击远胜之前穷奇和刑天百倍—— 毁灭是宇宙万物共同的终焉,岂是一己之身可以承受,就是神明也不行。 任元一下子就被无尽的毁灭淹没了,竟然直接昏死过去…… 眼见他就要被毁灭本源永远吞噬,忽然一只猫爪子将他从漩涡中拎了出来。 待任元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青濛濛的云雾中。那云雾看似弱不禁风,却能将恐怖的毁灭之力挡在外面。 还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盘膝坐在对面,笑呵呵地打量着他。 “你是哪位?”任元定定神,也打量着对方,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他,但又感觉无比的熟悉和亲切。 “我是你师父,仙翁葛洪。”老道士笑眯眯的看着他,摸着自己的大脑门道:“还不快点磕个头,补上拜师礼?” “哦?”任元大吃一惊,万没想到自己苦寻不着的师父,居然这时候冒出来了。“你如何证明?” “游仙枕、千里船、祖冲之、陈庆之。”老道士淡淡道:“还有游岳,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唉,可怜的孩子……”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任元听完便直接跪下。咣咣咣,磕了三个头。 “呃,你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葛洪挠了下脑门道:“你原本不是很多疑吗?怎么转了性了?” “是假的也没关系,反正我都快死了,你骗我我也高兴。”任元却笑道:“找到师父,是徒儿的毕生夙愿啊。” “什么假的也没关系?老道就是真的!”葛洪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好好,比真金还真。”任元不在意地点点头,又问道: “师父那你这些年去哪了?” “为师已经……飞升了。”老道士咳嗽一声道:“想我葛洪,天纵奇才。到点飞升,理所应当。” “我怎么听着这么心虚呢?”任元狐疑道。 “老道时间不多!你再废话,就变成混沌本源的傀儡吧。”葛洪瞪他一眼。 “嗯嗯,师父请赐教。”任元一脸孺慕地点头,不禁心花怒放,自己终于也有师父教了。 便听葛洪沉声道:“太初有道,道生混沌,混沌分阴阳。你可识得‘反者道之动’的真意?”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任元忙答道。 “没错。毁灭非终结,乃新生之母,恰似阴阳鱼眼,藏着逆转乾坤的契机。”葛洪颔首道。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任元眼前一亮,心中狂喜。这有师父教就是不一样,直接就给正确答案。不用自己拿命胡乱尝试,弄不好就完犊子。 “没错。”葛洪屈指弹向任元,指尖迸发的却不是神力,而是一缕凝结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至理的意念—— “速以这‘混元道念’为引,将毁灭本源炼入神核。记住,掌控毁灭非凭蛮力,而是参透‘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的重玄之境!” 任元赶紧以那一缕道念为引,引动周身气机,在虚空中勾勒出太极图的无形轨迹。便见毁灭本源的浪潮触及这玄妙轨迹,竟神奇地化作两股相反的涡流,如阴阳二气相互纠缠。 葛洪满意地点点头,接着教导道:“《周易参同契》言‘坎离匡廓,运毂正轴’。毁灭之力看似狂暴,实则暗合水火既济之道。你当如守一之法,在毁灭洪流中寻那‘恍惚中有物’的真意,方能以混沌神核为炉,炼化这开天辟地产生的毁灭本源。” 任元便按照师父教诲,践行上清派‘坐忘’‘心斋’的玄理。便见涡流所过之处,毁灭之力竟如遇暖阳的冰雪,消融在‘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意境中。 见他悟性如此绝佳,葛洪欣慰地捋须点头,语气愈发高渺道: “所谓‘道法自然’,毁灭亦是自然。你看那春生秋杀,何曾刻意?只需放下‘我执’,以‘虚极静笃’之心观照,毁灭便成了你手中调和阴阳的工具,创造新生的条件。” 任元顾不上回答,全身心沉浸在‘虚极静笃’的状态中,去同化那可怕的血色星云。 葛洪满意地看着自己倾注全部心血的小徒弟,身影渐渐淡薄,最终消失在这片混沌海上…… ~~ 太湖东山岛上。 陈庆之手持银枪,全神贯注地守卫着一只睡着的花狸猫。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将近十年了,花狸猫亦然。 神奇的是,一人一猫十年不吃不喝,依旧栩栩如生。 好吧,陈庆之已经成神,对他来说十年不过转瞬。 他只担心花狸猫会不会有事。毕竟它老人家已经神核尽毁,神力全失,全靠一缕道念才存活在天地间。 现在那缕道念去了混沌,也不知这羸弱的妖猫之躯,还能坚持多久? 陈庆之正忧心忡忡,忽然见那花狸猫弓背伸个懒腰,优雅地站起来。 他赶紧跪下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没事吧?” “怎么能没事?”花狸猫苦笑一声道:“我把那一缕道念给了那小子,这下要彻底变成猫了。” “啊?”陈庆之大惊失色,忙问道:“那我们回到三十年前,师父应该还存在吧?” “不存在了。”花狸猫摇摇头,一脸沧桑道:“道念是主神的根源,不管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唯一的存在。我现在给了你师弟,三十年前的我也会失去道念。” “啊……”陈庆之登时泪雨滂沱,悲伤万状。 第五四七章 毁灭古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不要哭。”狸花猫慈爱地拍了拍陈庆之的胳膊,淡然道:“所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你我修道之人,当知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结,而是自身‘复归其根’,与宇宙永恒合一。” “是,师父。”陈庆之点头抹泪,其实他也早已勘破生死,只是勘不破师父的生死罢了。“师父可有话要嘱咐?” “没了,你们都很好。”狸花猫深感欣慰道:“我也很知足——终于培养出可以终结这神魔时代的弟子,道门也必定复兴,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顿一下,他又拍了拍脑袋道:“哦对了,还真有件事。” “师父请吩咐!”陈庆之正色道。 “记住不要告诉阿元我的事儿,必须让他永远埋在鼓里。”狸花猫神情郑重道:“记住了吗?” “为什么?”陈庆之不解问道:“师父为阿元做了这么多,怎么能不让他知道呢?” “哪那么多为什么?”花狸猫想想自己那些黑历史,就忍不住炸毛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懂不懂?!不要让老夫的一世英名……哦不,谋划毁于一旦!” “知道了师父。”陈庆之赶忙点头应下,发誓把秘密烂在心里一辈子。 “这还差不多。”花狸猫笑着朝他摇了摇爪,温声道:“那么就永别了,庆之。” 说罢,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天地间。 “师父……”陈庆之跪地痛哭,情难自已。 西山岛上,正在忙着修船的祖冲之忽然掉下泪来。 “阿公,迷眼了吗?”祖安见状问道。 “不是。”祖冲之泪如雨下,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凿子。“我没师父了……” “……”祖安听得一头雾水,心说太师祖不是早没了一甲子了吗?不知他老人家忽然哪来的感慨? ~~ 混沌海。 随着最后一丝血色星云湮灭,任元终于炼化了全部的毁灭本源。 当神核完全融合的那一刻,一记大音希声的轰鸣在他神识深处炸开,混沌海彻底沸腾了。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云霄,贯穿了整片天地。 待那光柱散去,任元看到自己的神核,增大到数倍于从前。无数暗紫色电弧在其表面游走,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空间的崩解与重组。透过电弧还能看到神核表面符文隐现,那些符文由混沌的灰与毁灭的黑交织而成,纹路中封存着开天辟地时的破灭之力,又蕴含着能将一切存在化为虚无的终极法则。 毁灭神核散发的威压如实质化的浪潮。所过之处,虚空中漂浮的陨石瞬间崩解成最纯粹的能量粒子,就连混沌之气都被压得凝成液态。这威压中裹挟着令人绝望的毁灭意志,在它面前,任何存在都不过是随时可被抹去的尘埃! 祂现在便是毁灭古神! 在世界毁灭的前夕,祂不会毁灭,因为世界最终要由祂来毁灭! 任元心念一动,将神核收回体内,铺天盖地的威压也尽数退潮。 “师父,我成了!”任元激动地抬头报喜,可找遍整片混沌海,也不见葛洪的身影。 想到师父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任元也不觉得奇怪。 他便神光内敛,变得跟普通人一样,离开了这片混沌海。 ~~ 云雾缭绕的东山岛上,停着一艘通体鎏金的巨舰。 凑近了就会发现,那船体没有任何支撑,却离地丈许,稳稳地悬浮着。 这自然便是来自三十二年前的华夏神舟了,经过十二年的修建,舰身表面的满目疮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流转着玄奥符文的崭新装甲。那是由天外陨铁、远古赤金等十余种贵重金属锻造而成,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远古神兽重生后的鳞甲。 这次修船,得到了巫姑的大力相助。当然巫姑也是慷他人之慨,她将同泰寺中,浮屠教搜刮几十年积攒的教产,一股脑搬出来给祖冲之使用。 祖冲之当然不会客气,便不惜工本,打造了这艘超级无敌加强版的……华夏神舟。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舰艏新安装的‘太虚湮灭炮’。这尊古铜色的巨炮,表面刻满了上清派的篆文,炮口处不断吞吐着暗紫色的能量漩涡,仿佛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巨兽。 这是祖冲之在任元的建议和启发下设计出来的,他发现‘炮’这种形式可以将法术威力增幅十几甚至几十倍,自然十分重视。 除了主炮之外,祖冲之父子还在华夏神舟的两弦和船尾安装了十二门副炮,一次齐射就能将周围千丈范围清空! 神舟两侧的鲁班翼也升级为两对‘乾坤之翼’,这两对展开后足有百丈的巨大能量羽翼,泛着银河般的璀璨光芒,在时光长河亦不会被磨灭。 此外,神舟还能借这‘乾坤之翼’实现瞬间跃迁。展翅间,便可出现在千里之外。 船体自然也得到了极大加固,应该可以承受的住时光长河的冲刷,和时光漩涡的冲击了。 眼下神舟试航完毕,一切准备停当,就等着任元回来了。 “这都十二年了,那小子不会出什么状况了吧?”祖冲之等得心焦。 “师兄不是耐性最好了吗?”陈庆之笑道。 “那当然,我在千里船上两百多年,都不带着急的。”祖冲之闷声道:“这不是担心他吗?他可是所有人的希望啊。” “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一个清朗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 众人先是吓了一跳,旋即大喜过望:“阿元回来了!” “让你们久等了。”任元现出身形,归来仍是少年。 “阿元!”阿瑶飞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十二年不见,相思断人肠。 任元也紧紧反抱住阿瑶柔软的娇躯,好一会儿他才惊喜道:“师姐,你脱胎换骨了呢。” “是的。”阿瑶点点头,小女人似的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巫姊姊帮我解了胎中之迷,让我回忆起自己天女的身份,自然也就记起了九天玄女神功的修炼法门,萧衍还把天子剑还给我了,现在打个神明不在话下。” “这么厉害的吗?”任元高兴道。 “那当然了,我又可以帮得上忙了。”阿瑶开心坏了。 “那还得多谢巫姑呢。”任元看着闻讯过来的巫姑,一口一个姊姊,态度好得不的了。 “哎。”巫姑也十分高兴,打量着任元道:“我看不出你的深浅来了,看来成功晋升古神了。” “都是大家的功劳。”任元谦虚一笑,又对陈庆之道:“师兄,你绝对猜不到我碰见谁了。” 第五四八章 返程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庆之闻言心中一痛,不动声色地问道:“谁?” “你看!”任元虚空一抹,画出老道士的模样。 “师父!”阿瑶便激动地叫道。 “没错,就是他老人家。”祖冲之也点点头,便两眼发酸,不敢再看。 “……紧要关头,他老人家出手相救,终于在混沌界中现身,传我一缕道念,授我不二法门,这才令我成就古神!”任元兴奋的像个孩子,哪里还有半分古神的端庄。 “那老家……他老人家现在何处?”阿瑶忙问道。 “师父已经飞升了。”任元惋惜道:“可惜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他老人家,只能等下回了。” “啊,好好。”陈庆之想起师父的嘱托,忙掩饰道:“说不定还有机会。” “先别废话了,赶紧返程吧。”祖冲之也把脸一板,闪身上了甲板。沉声吩咐道:“准备起航!” “收到,准备起航!”小黑子和祖安连忙解缆、张翼,紧张地忙碌起来。 任元则抓紧时间,跟巫姑和陶弘景道别。 “师叔珍重……”陶弘景眼圈泛红,却不是因为难舍难分,而是因为任元他们一回去,历史可能就改变了。 虽然很可能到时候也会有一个陶弘景,但肯定不再是现在的自己了。 “要不你也上船跟我回去?”任元轻声道。 “那不乱套了吗?”陶弘景摇摇头苦笑道:“不能同时有两个我的。” “其实只要你们不见面,问题也不大。”任元小声道。 “还是不要添乱了,何况我还得送你们回去。”陶弘景摇摇头道:“师叔记得照拂好原先的我就可以了。” “放心。”任元点点头,又看向巫姑。 巫姑笑道:“我不用你操心,保证照顾好我妹子就行。” “我保证。”任元点头应下,一时并未听出巫姑话里的意思。 “出发,去建康!”这时,祖冲之发号施令,华夏神舟便缓缓升起。 船到高空时,乾坤翼猛地一扇,便消失在太湖之上。 ~~ 华夏神舟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建康城上空。 十余年过去了,萧纲终于重建好了皇宫,刚刚住进去没两天…… 但皇宫可以重修,大梁却难以重建。他正在式乾殿中发愁,该如何解决越来越严重的内忧外患……北朝愈发如狼似虎,南朝却十几年没有新生儿。 再这样下去十年,最多二十年,大梁肯定要亡国的。 萧纲长吁短叹间,老内侍跌跌撞撞进来。“陛,陛下,那伙人又来了。” “啊?”萧纲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人。赶忙到殿门口一看,便见一艘长着翅膀的巨舰,飞临了台城上空。 虽然那巨舰外观升级,但造型基本没变,他一眼就能认出正是三十二年前毁掉台城的那艘。 十二年前,这艘船虽然没露面,同样是船上那批人,再次毁掉了他重建的台城…… “不是,朕真建不起了。”白发苍苍的萧纲哀鸣道:“大梁已经一贫如洗,无人可用了。” “早跟你说了,我萧家气数已尽,不要硬撑了。”萧玉嬛出现在他身边,却依然青春韶华,面上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 “不,朕不能当亡国之君,大梁不能亡在朕的手里。”萧纲却一味摇头。 “放过自己吧,愚蠢的弟弟。”萧玉嬛叹息一声道:“反正我没法再救你了。” “啊……”萧纲大吃一惊,这十多年政权不稳,他被方方面面的刺客搞了不知多少回。之所以还能站在这,全靠了永康长公主的回春之术,还有她在太湖的那群小伙伴。 “这是为何?”他赶紧问道。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萧玉嬛说完,便坐着赤豹飞上了高空。 “公主。”任元赶忙迎上来,并没有因为自己成就古神,而怠慢萧玉嬛。 “成了?”萧玉嬛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和一众小伙伴。 “是。”任元点点头。 “好,那我们送你们回去。”萧玉嬛深吸口气,忍住滚滚的泪水,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小伙伴。 “公主保重。”众人也含泪与她作别。 “照顾好过去的我。”公主大声嘱咐任元道:“不要惹她生气,要对她有求必应,呵护她长大,千万别让她再被坏人盯上了。” “放心,绝对不会的。”任元重重点头。“我会一直保护她的!” “都回船上吧,我要启动大阵了!”公主是个爽利人,最讨厌婆婆妈妈,说完便祭出萧衍留给她的传国玉玺,断喝一声: “紫微垂光,周天开道!大阵起!” 太极殿的青铜仙鹤再度昂首嘶鸣,十二根盘龙柱同时迸发出七彩霞光,在半空中汇聚成一道流转着漫天星光、色彩斑斓的长河。 天际瞬间一片漆黑,更显得那道天河璀璨夺目,美不胜收……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奇景,但任元等人依然被这‘元辰溯光川’深深震撼。当然更没忘了,被时光长河惊涛骇浪冲击的恐怖。 “返程会比来时更加可怕。”巫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逆流而上,远比顺流而下艰难,在时光长河中也是如此。非但对神舟的压力会增大数倍,还需要极强的力量来对抗时光的流向。” “不过还好,只是短短一段距离,我们三个一起倾尽神力,应该能送你们一程。”陶弘景也接茬道。 “你们没有什么后遗症吧?”任元问道。 “没有。”三人一齐回答。 “那就好。”任元松口气,笑道:“那可得把我们送准点,别弄到三百年前去。” “那不更好吗。”陈霸先笑道:“还可以改变更多。” “也许时光之神能把你们送去过去的任何时间。”巫姑淡淡道:“但我们没那个能力,我们只能把你们送回消失的那一刻,就算想送去别处也没那个能力。” “也好,就让我们杀个漂亮的回马枪!”任元点点头,沉声道。 “好!”三人应一声,周身神力疯狂涌动,在华夏神舟船底,凝聚成一片璀璨的能量漩涡。 华夏神舟在三位神明的神力加持下,周身符文光芒大盛。 “振翼!”祖冲之见状高声下令。 祖暅便操着神舟,振动乾坤双翼,消失在台城上空。 萧纲不由松了口气,好歹这回没毁了他重建的皇宫。 第五四九章 嗨,又见面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下一瞬,华夏神舟出现在元辰溯光川中。 七彩斑斓的时光洪流瞬间将舰体吞没,舰体周围的空间立即开始扭曲,神舟如同枯叶般被冲向时光下游。 祖冲之银发倒竖,咆哮下令:“开炮!” 小黑子便猛地一拉炮栓,太虚湮灭炮口喷射出一道粗大的暗紫色能量光柱。神舟瞬间剧烈震颤,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这足以轰碎星辰的后坐力,却只堪堪让神舟在时光洪流中停顿了一下。 “倒船!”祖冲之紧接着下达第二道命令。 祖暅操纵着两对乾坤翼疯狂扇动,在溯光川激起剧烈的时空涟漪。然而时光洪流的强大超乎想象,瞬间将羽翼掀起的涟漪抹平,华夏神舟在进退维谷间剧烈摇晃。 要不是船体经过不计工本的升级,这一下子就会直接解体。 但华夏神舟开足马力,也只是勉强保持不再前进。 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后退,却万万做不到。而船上的人,被隔绝在时光之外,哪怕是任元都有心无力,做不了任何事。 千钧一发之际,舟底的能量漩涡突然迸发出,与时光长河类似的七彩霞光! 那正是萧玉嬛三人以溯光宝鉴为媒介注入的神力,宝鉴又将其转化为了时光之力。 三位神明一起发力,将漩涡和漩涡上的神舟,一点点推向上游! 然则回溯时光实乃逆天而行,每回溯一天,都要遭到恐怖的反噬! 那人造时光漩涡还有个作用,就是将时光之力的冲击,转移到他们三人身上…… 三人的神力如决堤之水疯狂消耗,他们的面容逐渐变得苍白,发丝开始泛起霜白,却依然拼尽全力,维持着漩涡的稳定,替华夏神舟抵挡住所有的冲击。 “走了!”祖冲之的怒吼穿透时空。华夏神舟在三位神明燃烧神核的助力下,乾坤翼迸发出璀璨的光芒,逆着汹涌的时光浪潮振翅! 下一瞬,舰体骤然化作流光,如同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光尾,消失在时光长河中…… 而三位神明也彻底耗尽了神力,如同断线风筝,从万丈高空坠落。 赤豹矫健的身影划破长空,先用后背接住了萧玉嬛,又冲过去咬住了巫姑的腰带。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陶弘景坠落。 好在兰京御剑如电,飞身接住了虚弱不堪的师尊! “阿姐……”待到赤豹落地,萧纲赶紧上前,想要搀扶萧玉嬛。 看到她骤然苍老的容颜,萧纲登时哽咽了。在他印象中永远不老的三姐,终于不再年轻了。 萧玉嬛却很淡定,拂一下鬓角霜雪,目光中尽是阅尽沧桑的淡定:“我是开国前两年生人,如今六十二岁,本就该是老妪了。” 她望向神舟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不只是永远见不到朋友了,还因为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神核。 三人的神核都被时光之力侵蚀,已经老化到无法释放神力了…… “我们拼尽了一切,但愿他们对得起我们的牺牲。”巫姑也望着渐渐消失的星河,叹息道。 “一定可以的!”陶弘景信心满满道。 “没错。”萧玉嬛也一样,苍老的脸上绽放出笃定的笑:“他们定会改写历史,拯救南朝百姓,让巫阳去见鬼!” 三人一直看着时空长河消失,心中仍在畅想着,即将在三十二年前发生的激荡风云,该是何等的壮观…… “真想看看,改变后的世界啊……” ~~ 三十二年前,建康台城废墟…… 华夏神舟在万分炽烈的白光中扭曲变形,最后连同船上众人的身影,一同变得透明虚幻。 待光芒消散,那飞船和船上的人,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巫姑掐指一算,问萧衍道:“你把他们送去未来了?” “是。”萧衍一脸疲惫地点点头。 巫阳又亲自用神念探查一番,确实感受不到任元等人在此界的印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居然敢质疑主上!”萧衍愤慨道:“事实胜于雄辩,朕就要把他们送到未来,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主上建造的地上神国,是何等的伟大、光明、正确!” 顿一下,他一脸狂热道:“在未来,他们一定会追悔莫及,痛哭流涕地跪在主上面前求宽恕!” “未来是多远的未来?”巫阳望着空空如也的天空。 “不好说……”巫姑刚要作答,忽见空空如也的天空,亮起了一个光点,继而剧烈闪烁起来。 那强烈的时光波动,再度令天地顿失颜色。 “这么快就回来了?”三人惊讶地瞪大眼睛。 就见天空中现出一道裂缝,一个蓝色的大火球,陨石般冲了出来! 建康百姓今天都麻了,这辈子也没看过这么多稀罕景象。他们张大嘴巴看着那火球中张开两双星光璀璨的羽翼,紧接着又弹起了一面鼓涨的船帆…… 随着速度骤降,那火球也现出了本来面目,正是之前消失的那艘‘飞天神舟’。只是一转眼,怎么换成金属外壳了? ~~ 任元这回一直保持着清醒,穿越时光长河也没让他昏迷。他又赶紧唤醒了祖冲之等人。 祖冲之祖孙和小黑子一醒过来,便紧急操控神舟,终于在坠毁前稳住了姿态,此时距离太极殿废墟,已经不足五丈了。 华夏神舟悬停之后,任元便和小伙伴们纵身下船。 “嗨,又见面了。”陈霸先笑嘻嘻地跟巫阳打着招呼。 巫阳本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一眼,旋即却惊呆了——祂能清楚的感受到,任元已经跟自己,准确的说是跟自己本尊一个境界了。 萧衍和巫姑一看到他们回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两人都城府极深,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你们真的去过未来?”巫阳这话纯属废话,任元和他的同伴都提升明显,尤其是任元,已经成就举世罕见的古神,绝对是在未来有什么奇遇。 任元也不说话,反手亮出了阿瑶的天子剑。 巫阳看了看手里那一柄,两柄都是真的。那一柄显然是从未来带回来的。 “你们到了多远的未来?”巫阳问道。 “二十年后。”任元答道。 “我的神国成了吗?”巫阳忍不住又问道。 “要是成了的话,你还能放我回来吗?”任元讥笑一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巫阳如遭雷击。 第五五零章 破大防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巫阳怎么能接受自己理想破灭的结果,使劲摇头道:“不可能!一定是你故意骗我!想让我破防!” “只有溯光宝鉴能把我们送回来,而溯光宝鉴早已化为台城的根基。”任元冷笑道:“如果你的神国成功了,我们怎么可能接近台城?更不可能启动大阵,将自己传送回来!” “不可能,我不信!”巫阳却依旧摇头不止。 “那你就自己看。”任元伸手虚抓,便从第五维的鹿皮袋中抓出了一把彩砂。 这一手就把第五维吓了一跳,他的鹿皮袋可是乾坤袋,任元就这么随意的抓取里面的东西。这简直是他无法想象的境界…… “身历其境吧!”任元说完,把彩砂一抛,建康城的高清影像,便浮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二十年后的建康城,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任元冷哼一声。 他重现的正是,二十年后再临建康城见到的情形…… 巫阳等人只见朱雀大街上,有好些乱兵在滥杀无辜,周遭百姓却视若无睹,依然各行其事。哪怕被溅了一脸血,也依然该干嘛干嘛…… 何止朱雀大街,整个京城到处都有当街杀人、抢劫店铺、奸淫妇女之类的罪行在上演,简直如活地狱一般。 可就这样,建康城居然还秩序井然,这才是最令人发指的。 看着建康百姓的表现,已经不能用麻木不仁来形容了,简直就是行尸走肉。巫阳的脸色难看至极,咬牙道:“假的,一定是你伪造的!他们逆来顺受也该有个限度!” “这不都是拜伟大的梦神所赐吗?”任元尖锐讥讽道:“百姓被你变得既没有嗜好也没有欲望。既不求生,也不怕死;既不爱惜自己,也不在乎别人,结果就成了这鬼样子。” “不错,二十年后的人们竟丧失了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都没有新生儿降世了。”陈庆之接茬道:“整个大梁的灭亡已成定局了!” “不可能,你们骗不了我。”巫阳近似尖叫道:“华胥境的人应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怎么会像猪狗被屠宰呢?” “因为你遇到了克星,北朝的天戮军天克灵体化!”任元继续打击严重破防的巫阳。 “胡说,尔朱荣已经死了!”巫阳面目扭曲地吼叫。 “他还有传人,而且不止一个!”任元火上浇油。 “不,不可能。”巫阳双手抱头,两眼血红地嘶吼道:“就算百姓真遇到克星,我也会出手的!” “你?”任元哂笑一声道:“你在看到神国失败后,早就自暴自弃,躲回你的梦乡去了。还切断了通道,唯恐那些克星会找到你!” “胡说胡说胡说!”巫阳脸红脖子粗,直接耍赖开了。反正就是不承认,哪里还有半点神明的尊严? “他们说的是真的,朕可以作证。”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萧衍沉声道:“送他们回去,就是我和巫姑的一场赌约。如果神国成功了,我就会真的皈依浮屠教。如果神国失败了,祂就会帮我把他们送回来……” “当真如此?!”巫阳眼底腥红翻涌,择人而噬般死死剜向巫姑。 巫姑指尖轻轻抚过鬓角乌丝,垂首叹息道:“他们能回来,就是说明姊姊失败了,也离开了人间。否则他们是绝对回不来的……” “噗……”巫阳喉头猛然涌上甜腥,金色的神血顺着下颌砸在青石板上,绽开朵朵金莲。 “姊姊。”巫姑赶紧扶住祂。 “荒谬!定是你们串通起来诓我!”巫阳却猛的一挥袖,抽飞了巫姑。祂俊秀的脸上写满狰狞,尖啸声震得砖石瓦砾碎成齑粉:“我的理想国不可能不成功,就算毁也是毁在你们这些叛徒手里!”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补救,那就是——把你们全都杀了!”巫阳神经质地一笑,猝然拍出一记如来神掌! 刹那间祥云翻涌,十丈长的鎏金佛手穿透穹顶压下。 这狂怒下的一掌,蕴含了巫阳人间体十二分的神力。神掌表面流转的炽烈金光,仿佛即将爆发的太阳,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誓要将眼前众人碾成尘埃! 任元却只伸出了一根手指,点在了那遮天蔽日的巨掌上。指尖触及金光巨掌的刹那,天地顿失颜色,连时间的流动都变得迟缓。 只见任元指尖迸发出一点黑色星火,那星火虽然细微,却如同一颗火种坠入枯草原,瞬间点燃了整片掌心!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神掌,瞬间被黑色的火焰包裹,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炭化、崩解。 伴随着巫阳的惨嚎声,方才还毁天灭地的巨掌,转眼便化为灰烬消散于天地间…… 那毁灭之火却仍不肯放过巫阳,竟顺着祂的手臂迅速向躯干蔓延…… 巫阳见状大骇,当机立断切下了左臂,悲愤惨呼道:“走着瞧!” 说着便谁也不顾,直接瞬移离开。第五维也赶紧跟上。 “祂回紫金山了。”巫姑嘴角噙着血丝,回到众人面前。“得赶紧去阻止他,不然祂逃回梦乡后,八成会毁掉通道,永远断绝与人间的联系。” 不愧是巫阳的好姐妹,精准预测到了祂的反应。 “走。”任元点点头,脚下凝聚成一道光桥,直达佛光缭绕的紫金山。金陵大阵笼罩全城,古神也难以施展瞬移秘术,唯有大阵之主巫阳拥有这等特权。 就在众人纷纷腾空上桥之际,远处扬起滚滚烟尘,大队白袍军潮水般涌来。 为首的将领正是马佛念和胡龙牙,前者朝陈庆之抱拳高呼:“陈帅!我等救驾来迟!” 胡龙牙策马奔至任元近前,挠头讪讪道:“阿元,你听俺解释.” 任元却一抬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无需多言,此战,我们并肩!” “哈哈,没错,白袍军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胡龙牙顿时眉开眼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陈帅,下令吧!”众将士纷纷叫道。 陈庆之的目光扫过白袍军将士,重重点头,长剑出鞘直指钟山,高声道:“将士们,灭此朝食,为死难的弟兄复仇!” “喏!”白袍军将士齐声应命,滚滚铁骑踏上光桥,紧随任元和陈庆之冲向紫金山。 第五五一章 紫金山倾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紫金山。 巫阳闪身回到同泰寺,狼狈的样子吓了真谛和真关一跳。 “主上,你的胳膊……”真谛吃惊地看着巫阳的断臂。 “无妨。”巫阳面如金纸,惊魂稍定便沉声下令道:“将护山大阵运转到极限!” “是!”真谛知道这肯定是遇上,难以想象的劲敌了。哪敢怠慢?立即转向广场上的诵经僧,高声下令: “诵《楞严咒》!” “……萨婆萨哆。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豆……”一万诵经僧便齐声高诵。 宏大低沉、震撼人心的诵经声中,一道道白光自诵经僧的光头,射向紫金山的金光护罩。 原本淡淡的金色光罩,经过万名诵经僧的全力加持,变成了刺目灼心的铜墙铁壁,将所有靠近的生灵全都烤成了焦炭…… 这护盾,足以抵挡神明的入侵了。真谛松了口气,回身恭声道:“请主上放心,我等誓死守护主上!” 巫阳脸上却丝毫不见放松,沉声下令道:“我要放弃人间了,立刻召集核心子弟,带上重要家当跟我转移回梦乡。” “啊?”真谛真关闻言大惊,明明刚才还胜局已定,一切尽在掌握,怎么转眼就要跑路了? “主上,不至于此吧?”真关失声问道。 真谛也心疼道:“主上三思啊,我们苦心经营一百年,耗费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要不是你肆意妄为,也不至于有今天!”巫阳却重重一巴掌,将他扇飞在地。 “不要质疑我,更不许违背我,听到了吗?!” “是!”真谛真关看着要吃人的巫阳,赶忙悚然应命。 同泰寺中,顿时陷入了兵荒马乱。 ~~ 那厢间,白袍军顺着光桥,须臾便杀到了紫金山下,被护山大阵挡住了去路。 打先锋的陈霸先抡圆了蟠龙焱火棍,裹挟着九天神火,重重击打在那金色的护罩上! 火光四溅间,蟠龙棍被猛地弹回,护罩却完好无损。 陈霸先脸上挂不住,又咆哮一声,改用戳棍式,将神力集中于一点攻击护盾。 然而护盾只是迸出更强烈的金光,本身依旧毫发无伤。 “我来。”时间紧迫,任元顾不上他的面子,拔刀上前,劈出漆黑的毁灭之刃。 刃上腾起幽冥黑焰,所过之处空间寸寸皲裂。黑焰如活物般攀上护罩,在刺耳的爆鸣声中,坚不可摧的屏障如琉璃般轰然崩碎! 同泰寺中,万名诵经僧惨遭反噬,齐齐仰面倒地,吐血不止。 “杀!”胡龙牙爆喝一声,冲锋的号角撕裂苍穹,白袍军如银甲洪流漫卷紫金山麓! 不过这些年,同泰寺也不是吃干饭的。真谛痛感之前八百罗汉石像被禁军攻破的耻辱,奏请巫阳将其换成了八百罗汉金像! 每一尊金像都取材自禁军中的顶尖高手,又经浮屠教秘法淬炼,战力何止提高了十倍? 白袍军一侵入到警戒范围,八百金罗汉倏然怒目圆睁,周身腾起刺目金光! 他们顷刻便结成金刚罗汉阵,阻拦胆敢闯山的不速之客! “杀!”白袍军将士齐声怒吼,周身暴起银色光芒,结成锥形阵直冲敌阵!金光与银芒轰然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紫金山都剧烈摇晃,山石纷纷碎落。 阿瑶周身腾起赤色火光,连满头乌丝都在燃烧。白色的长裙下,露出一双白嫩的赤足,脚下竟踏着滚滚熔岩! 天女乃天帝之女名‘妭’,黄帝战蚩尤,天帝遣其下凡助战,向黄帝献天子剑。 黄帝令应龙攻打冀州。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命天女妭助战,雨止,遂杀蚩尤。然而妭却因与应龙私恋,无法回归天庭。只能留居北方。所到之处赤地千里,故而又被称为——旱魃! 现出天女本相的阿瑶,左手持天子剑,右手持南明离火剑,一马当先杀入敌阵。 “破!“阿瑶清喝声中,朝阵中劈出天子剑!八尊镇守阵眼的罗汉同时挥动法器抵抗,金身却在触及紫色剑芒的刹那,如琉璃般寸寸碎裂! “炎!”阿瑶又喝一声,南明离火剑挥出滔天巨焰,瞬间将满山的草木焚成灰烬! 罗汉们也难耐这致命的高温,金身居然出现熔化的迹象。 “大妹子,我来助你!”陈霸先紧随其后,挥出蟠龙焱火棍,来了个火上浇油,直接将大片罗汉熔成了金水。 白袍军将士紧随其后,趁势杀入,长枪如林,锐不可挡!后排强弩手张弓齐射,法箭裹挟着凌厉气势穿透佛光,将剩余的金身罗汉尽数钉在山体之上。 八百罗汉阵在这雷霆万钧的攻势下,顷刻间便如沸汤泼雪、残烛遇风,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下满地金液与破碎的金身…… 白袍军一刻不停,立即杀向高高在上的同泰寺! ~~ 同泰寺中。 “罗汉阵破了。”巫阳已经长出新的胳膊,脸色却依旧难看。 “这么快?”真谛脸色一样难看,没想到自己苦心布置的防线,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东西不要了,赶紧撤走。”巫阳断然道。 “是!”真谛得了教训,哪敢再废话?赶忙对正在转移经书宝物的弟子们高喝道:“放下东西,赶紧撤离!” 大小光头们闻命,赶忙丢下沉重的箱笼,纵身飞向高高在上的大佛掌心。真谛真关也不例外…… 那佛掌中,托着个如梦似幻的光圈,和尚们投身其中,便消失在此界。 巫阳眼看着任元已经杀入同泰寺,不顾大量弟子还未撤回梦乡,便闪身转移到佛掌上,抬手欲收回光圈——那是祂的神器捕梦环。 祂正是通过此物连接梦乡与人间,源源不断汲取大梁百姓的噩梦能量。 此物也是外界进入梦乡的唯一通道,只要收起来,哪怕古神也找不到祂的神域在哪了。 这样祂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在梦乡冷眼旁观,再相时而动。 任元已经听巫姑介绍过,一看巫阳飞到佛手上,就知道祂要干什么。赶忙纵身飞向佛手想要阻拦! 然而四大金刚同时杀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任元怒吼一声,一拳砸碎了持国天王的头,一刀把广目天王劈成两半,一脚把增长天王踹进了长江。双目又射出毁灭之光,将那多闻天王连人带伞化为了灰灰…… 但让四大天王这一拦,已经没法阻止巫阳收回‘捕梦环’了。 第五五二章 真爱无敌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巫阳收回了捕梦环,便要立即瞬移消失,根本不给任元夺回去的机会。 祂是梦神,不需要捕梦环,心念一动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神域。 只要回到神域,就彻底安全了…… 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忽然一人从背后扑上来,拦腰将其抱住。 巫阳心神稍稍一乱,瞬移的方向便发生了偏转,没有回到云梦大泽,而是出现在了东海之上。 更让祂恼火的是,那人竟是祂最信任的第五维!不然祂也不至于猝不及防。 巫阳一边伸手按住第五维的脑壳,一边怒喝道:“你疯了?放开我!” 第五维头顶传来剧痛,他却死不松手,双目血红地嘶吼道: “把南宫还我!!” 巫阳闻言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愤怒道:“你跟了我多少年,和那小贱人才几天?!” “人和人的感情,不是你个怪物能理解的……”第五维的颅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鲜血流了一脸。他依然死不放手,放声大吼道: “南宫,我爱你!” “我给了你一切,你却背叛我!”巫阳怒不可遏,痛下杀手道:“去死吧,白眼狼!” 谁知祂的必杀一击,却在捣碎第五维脑袋的瞬间,硬生生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五,快杀了我……”巫阳的声音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第五维却听得浑身一颤,猛然抬头看向她的脸—— 只见其五官没有丝毫变化,但眉宇间那股非人的凌厉傲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沁人心脾的柔和温暖…… 那双眸子也从淡漠的金色,变回了满是爱意的黑色。 “南宫……”第五维顷刻泪如雨下,抱着她放声大哭。 “呜呜,我好想你……” “第五,我也爱你。”南宫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颤声道:“快点杀了我,祂马上又要夺回身体了……” “不……”第五维满腔狂喜瞬间化为乌有,使劲摇头道:“我带你去找阿元,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来不及……”南宫说着,两眼忽然迸出金光,神情变得狠厉,一把扯掉了第五维的左臂。 “狗男女,休想得逞!”巫阳愤怒地嘶吼声响起。 “快……”下一瞬,南宫又夺回了控制权,声音却愈发微弱。“被祂毁掉捕梦环,就再也找不到梦乡了……” “啊!”第五维受伤野兽般嚎叫起来。泪雨滂沱之下,还是一掌刺穿了南宫的赤帝宫…… 南宫只是巫阳的人间体,并没有生成神核,全靠强大神念凝聚的神力护体。南宫夺回身体控制权,护体自然也就消失了。 而巫阳的神念,就寄托在南宫的赤帝宫中…… “蠢货,愚蠢的人类……”巫阳的一缕神魂在哀鸣中消散。 第五维却看都不看那一眼,只抱着南宫奄奄一息的娇躯跪地痛哭。 “莫哭,别忘了我就行……”南宫吃力地抬起手。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第五维赶紧抓住她冰凉的手背,紧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好……”南宫说完便溘然长逝,身影逐渐透明。第五维放声痛哭,怀中只余一缕香魂,久久不愿离去。 东海涛声依旧,仿佛在为南宫唱着挽歌—— ‘十年离索鬓侵霜,忍回眸,泪千行。 纵使相逢,应识旧青裳? 剑折星沉沧海竭,眸凝刃,语含殇。 赤霄踏碎烬余光,裂云裳,誓成双。 焚尽瑶台,执手葬洪荒。 若许来生销此劫,青石巷,杏花窗……’ ~~ 紫金山。 白袍军占领了同泰寺,陈庆之等人来到那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巨佛像前。 便见任元站在佛前,双目含悲,泪水在眼眶打转。 “怎么了阿元?”阿瑶赶忙上前问道。 “南姐没了。”任元哽咽道。他用强大的神念横扫四方,已经感知到了第五维和南宫所处的位置。但那时,两人已经到了诀别之际…… 所以任元也没有前去打扰。 “南宫大姐不是早没了吗?”陈霸先不解问道。 “她没有完全被梦神抹杀,还有一抹神魂藏在识海深处。”回答他的却是第五维。只见其面色苍白,白袍染血,仅剩右臂,摇摇欲坠。却第一时间坚强地飞了回来…… “第五大哥。”任元早知道第五维身在曹营心在汉,赶忙运起神力为他疗伤…… “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出发吧!”第五维却摆摆手,将那带血的捕梦环递给任元道:“没了捕梦环,梦神还可以强行摧毁通道,将梦乡隐藏起来。那样南宫就白牺牲了。” “好!”任元重重点头,接过泛着柔和光晕的捕梦环。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与巫阳同源的毁灭神力。随着神力注入,捕梦环光芒大盛,浮现出一圈闪烁着星辉的漩涡,通往梦乡的通道再次开启。浓郁的梦涎香气裹挟着梦幻光影扑面而来,令人昏昏欲睡。 此时,紫金山再无护山大阵阻拦。祖冲之祖孙驾驭的青铜战舰,悬停于紫金山巅。 祖冲之看着那唯我独尊的巨佛像十分不顺眼,大手一挥,舰首巨炮射出紫色光柱。‘轰’得一声巨响震彻天地,那佛像便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速速登船!前往梦乡!”祖冲之朝着地面高声呼喊。 “同去同去!”众人闻声而动,飞向华夏神舟。白袍军将士也纷纷张开双翼,悉数登船。 华夏神舟舱门大开,内里有广阔的法术空间,柔和的光芒照亮每一个角落,容纳万人都不成问题。何况不到三千白袍军? “出发!”待到所有人都上船,任元高声下令。 华夏神舟刚要振翅飞入梦乡,却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且慢!” 众人便见一个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魁伟身影,出现在神舟上空。 “鬼王陛下?”任元抬头一看,如临大敌。 “不错不错。”鬼王满意地打量着他,开心大赞道:“你还真成就了古神,总算没有让本王失望。” “什么意思?”任元听得一头雾水。 “你也不想想,不是大哥放水,当时你能活着走出鬼国?”身着黑袍,优雅无比,但曾经被任元打哭过的巫谢,出现在鬼王身边,没好气道: “不是我放水,当时你能打败我?” 第五五三章 命是猫换的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鬼王放水我能感觉出来,但你可真不像演的。”任元打量着巫谢。 “讨厌!”巫谢翻了翻白眼,不稀得理他。 “不知鬼王有何赐教?”任元却对巫咸抱拳问道。他这人恩怨分明,干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本王是助你一臂之力的。”便听鬼王答道: “喵……” “你们要帮忙?”任元惊得合不拢嘴,但更让他吃惊的是,鬼王的怀里,还探出了一个猫头。 “花狸猫?”任元目瞪口呆,如何也想不通,文狸怎么跑到鬼王那儿去了? “文狸,难道你死了吗?”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它没死,但在装死。”鬼王一脸嫌弃地把猫头,摁回自己的怀里。“出发的时候,还在跟本王吹牛,结果半道上就不说话了。” “你先把它还给我。”任元伸手讨要。 “那不行,这是用你的命换的,钱货两讫,概不反悔。”鬼王却断然拒绝。 “什么?”任元一脸震惊地望着阿瑶:“他胡说的吧?” 阿瑶却羞愧地低下了头,她觉得太对不起花狸猫了。它一定是在生自己的气,所以才不说话。 “确实是真的。”巫姑也出现在华夏神舟上,作证道:“是我给他们出的这个主意。” “……”任元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虽然文狸是他的好朋友,但用一只猫换了自己复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还是祖冲之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出不出发?不是时间不等人吗?” 任元看看巫咸、巫谢和巫姑……这尼玛怎么出发? 万一到了梦乡,十巫又打断骨头连着筋,反包了自己的饺子可咋整? “可以跟他们联合。”这时陈庆之沉声道。 “好。”任元自然相信他的判断,便高声道:“出发!” “好嘞,出发!”祖冲之大喝一声,华夏神舟振翅飞入了光晕漩涡中。 ~~ 众人眼前一阵七彩斑斓,光怪陆离。 待到视线恢复正常,便见华夏神舟已经飞抵一片大泽之上。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任元神识一扫,便看到了金乌栖于东海建木,玉兔捣药广寒月宫…… “这里是云梦大泽,梦乡就在大泽深处。”他对初临此地的陈庆之等人道。 “梦神的神域如此辽阔吗?”陈庆之震惊道。 “这不算神域。”鬼王巫咸撇撇嘴道:“只是祂无意识的梦境。在这里,祂和我们一样,没有任何特权。” “是。”任元点点头道:“我们在云梦大泽那么多年,从来跟梦乡井水不犯河水。” “那是巫阳懒得理咱们,祂但凡知道会有今天,早就飞过来把咱们轰成渣了。”祖冲之哂笑一声道。 “好吧……”任元点点头,问巫咸道:“现在可以讲讲,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吧?” “没有什么药,只是要干掉巫阳。”巫咸沉声道:“这娘们就是个疯子,却又强大无比,我跟祂斗了几十年,一点便宜没讨到。” “何止没讨到,都被人家撵回老家去了。”巫姑咯咯笑道。 “少哪壶不开提哪壶。”巫咸瞪他一眼,又正色对任元道: “小子,你虽然成就了古神,但在巫阳的主场依然不是祂的对手。” “那你能吗?”任元请教道。 “我也不能。”鬼王嘴角抽动两下,又强调道:“当然,在鬼国祂也不是我的对手——这就是古神的厉害之处,在自己的神域里,强大到近似无敌!哪怕主神降临,都很难击败我们。” “可以说,在自己的神域里,我们就是主神!”祂一字一顿道。 “这样啊……”任元心说我怎么没有神域?又想到那侯景似乎也没有。 “神域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需要将你的权柄充分施展于人间,耗费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才能建立起来。”巫咸解释道。 任元明白了,原来侯景跟自己一样,成就古神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建立神权统治…… “所以想战胜祂,需要先毁掉祂的神域。”巫谢接茬道。 “就像我打穿十八层地狱那样吗?”任元问道。 “切……”巫谢又被气得别过头去。 “不是。”巫咸摇摇头道:“十八层地狱只是我神域的外延,虽然一样算是我的主场,但被毁掉也伤不了我的根本。” “明白。”任元点点头,鬼王任由自己毁掉十八层地狱,本身就说明这一点了。 “梦乡也一样,只是我们施展权柄的工具而已。毁掉那些梦境,伤不到巫阳的根本。”巫咸接着道:“而且梦境扑朔迷离、云里雾里,想要把它们尽数找出来,谁也办不到。” “但是不毁掉梦乡的话,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援悬空岛。”巫姑沉声道:“巫阳耗也能把我们耗死。” “梦乡的问题不用操心,我们已有解决之道。”陈庆之跟祖冲之已经谋划多年,此时早已成竹在胸。 “所以我们可以直捣悬空岛!”他接着沉声道:“悬空岛的最深处是永寐神宫,有巫阳的权柄限制,谁也无法直接抵达。必须要先攻破十神将和无数梦魇伯奇驻守的华胥城。” “华胥城中有十座神殿,是用来支撑神域的,毁掉它们,巫阳的神域就废了。”巫姑也轻声道:“然后才谈得上击败巫阳。” 顿一下她又补充道:“巫阳的本源在神宫内,不将其毁掉,击败祂多少次他都会复活。” “所以说,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先攻破华胥城,再摧毁弑神殿,最后攻陷永寐神宫,干掉巫阳?”任元比划个绳索套头勒死人的动作。 “嗯。”鬼王点点头:“但巫阳不会老老实实待在神宫里等你杀上门,十神将更不会坐视华胥城失守。所以首战即决战,攻打华胥城时,一定会对上祂们的。” “是。”众人都赞同点头。 “既然军神在此,本王正好省心了。”鬼王颐指气使道:“本王还带来了一万精锐鬼王军,也一并给你指挥。” “好。”陈庆之当仁不让,又沉声问道:“据我所知,巫阳的部下皆是灵体状态,无形无影,来去无踪,水火不侵,刀枪难伤。不知鬼王军能否应对?” “可以。”鬼王点头道:“为了对付巫阳,本王把这一万鬼王军也变成了灵体,灵体对灵体,谁也甭想占谁便宜。” 说着祂一抬手,从广袖中释放出滚滚黑雾。 眨眼间,黑雾便蔓延开来,包围了华夏神舟,一万灵体状态的鬼王军,便自黑雾中现出身形! 第五五四章 毁灭神兵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只见那些鬼王军身形仿佛透明。唯有铠甲上流转着诡异的青芒,眼眶中跳跃的幽蓝鬼火,能切实证明这支庞大的军队存在。 它们无需踏地便可悬浮疾行,队形严整地紧跟在华夏神舟左右。这种若隐若现、如影随形的状态,反而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鬼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军队,又看看陈庆之道:“不知大名鼎鼎的白袍军,又打算如何应对呢?” “我们自然也有办法。”陈庆之笑笑,吩咐道:“命将士们在甲板集合。” “是!”马佛念应一声。三千白袍军便迅速在甲板上森严列队。 陈庆之便对众将士讲话道:“兄弟们,我们现在要去摧毁巫阳的老巢,为死难的弟兄报仇!让我们的家人和子孙,再也不会在梦中被反复折磨,不会在将来变成行尸走肉!” “明白!”将士们齐声高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实看到陈庆之,他们的士气就直接到顶,根本无须动员。 “好。”陈庆之欣慰地点点头,又道:“但是巫阳的梦神军十分特殊,以你们现在的状态会吃大亏,所以先让阿元传你们克敌致胜之法!” “遵命!”将士们齐声应道。 “我将赐予你们天地终焉的力量!”任元便凌空而立,周身缠绕着漆黑如墨的毁灭之力。 他伸出手来,将毁灭之力尽数收于掌中,然后向天一抛。 天空瞬间被黑云笼罩,隐隐有紫色闪电缭绕其间。 “在毁灭中重生吧!我的兄弟们!”任元声如丧钟,却又蕴含着新生的力量。 三千道猩红的灭世神雷从天而降,精准地劈在白袍军将士身上。 刹那间,天地间回荡起阵阵悲鸣,将士们的身躯在闪电中剧烈颤抖,青筋暴起如盘虬卧龙,剧痛如千万把利刃同时刺入灵魂! 白袍军将士铁骨铮铮,自无一人弯下脊梁,任由那毁天灭地的力量重塑己身!闪电顺着其经脉游走,骨骼在噼啪作响中被淬炼得晶莹剔透,血肉在湮灭与重生间铸就不灭之躯! 任元又手掐法诀,毁灭法则凝成实质,在将士们头顶凝聚成巨大的毁灭熔炉。熔炉中,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那是万物终结的力量! “以混沌为炉,炼湮灭战甲!倒!”任元的暴喝声中,熔炉倾倒,黑色火焰滚滚而下,灼烧着每位将士的神魂。最终化作一个个水晶茧,把白袍军将士,连同他们痛苦的嚎叫声,一同封存其中…… 天地瞬间恢复了寂静,鬼王这才收回目光,骂道:“胡来,赋予他们这么强的毁灭之力,一旦撑不住就全毁了。” “大战在即,这不是自毁长城吗?”巫谢也趁机怼任元两句。 “他们撑得住。”任元却信心十足道:“因为我们是白袍军!” 彷佛在回应他的话一般,一片震彻寰宇的怒吼响起,漆黑水晶茧纷纷炸裂,万千碎片化作漫天星光! 白袍军将士们虎目圆睁,眼中闪烁着冷冽的金芒。他们身披流动着暗夜星芒的漆黑神甲。肩甲上雕刻着狰狞的饕餮兽首,吞吐毁灭之息。腰间缠绕着星河状的腰带,流光璀璨。背后双翼由漆黑光刃组成,展翅间能划破苍穹,破碎虚空! 这支神兵便是毁灭的代名词。他们静静立在那里,便散发着震慑诸天的威严,令万灵臣服。 精锐的鬼王军相较之下,便黯然失色了…… “今日,尔等便是这方天地的终末裁决!”任元最后赐下毁灭古神的祝福:“此间终末之前,尔等不可毁灭!” “遵命!”白袍军将士们身上泛起淡淡金光,那便是古神的祝福之力了。 “耗材而已,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巫谢撇撇嘴。 “那都是我的兄弟。”任元撇祂一眼,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的事,说了娘娘腔也不会懂。” “你说谁娘娘腔呢?”巫谢登时急眼。 “谁急是谁。”任元笑道。 “好了!”巫咸喝止两人:“大敌当 前,不要内讧。等干掉了巫阳你们随便算账。” “哼!”巫谢不知第几次别过头去。 ~~ 巫咸又一挥广袖,鬼王大军如退潮般回到他的袖中乾坤。 华夏神舟振动飞翼,划破幽蓝的梦霭,飞翔在无垠的梦乡上空。 这方由亿万生灵梦境交织而成的世界,本该五彩缤纷,如梦似幻。此时却如一面蒙尘的古镜,悬浮在浩瀚的云梦大泽中。 透过雾霭俯瞰下去,只见天空弥漫着不祥的气息。暗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如同一道道未愈的伤口,却始终不曾落下;地平线扭曲成诡异的曲线,将天空与大地模糊成一片混沌,无数的灵魂便在这片不祥之地,日复一日的饱受折磨。 梦乡的折磨,不仅残酷程度远胜于人间,时间上也远超外界。因为这里的时间流速只有外界的十分之一! “你了解梦乡吗?”鬼王站在任元身边问道。 “嗯。”任元点点头。 “作何感想?”鬼王饶有兴趣地问道。 “解放这里,解放百姓的灵魂!”任元斩钉截铁道。 “你还是没有把自己当成神。”鬼王轻叹道。 “神也不能奴役人们的灵魂!”任元却依旧毫不犹豫。 “……”鬼王想教教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神明,想想又觉得白费口舌,话到嘴边变成了:“还是先找到那座悬空岛再说吧。” 任元点点头,问第五维这位曾经的第五神将道:“有眉目了吗?” “没有。”第五维摇摇头,他一直在努力的寻找,却始终感应不到那座承载着永寐神宫的悬空岛。 “巫阳知道我们来了,已经将神宫藏在梦乡中了。”他神情凝重道:“梦乡无边无际,我们可能一百年都找不到。” “看我来戳穿它!”祖冲之却在此时飞身而起,身周环绕着无数的青铜算筹——那是他用毕生心血凝练的‘割圆道器’! “众所周知,世上不存在圆周正数!”便听祖冲之庄严宣称道: “如果存在,这个世界就是虚假的!” 第五五五章 梦乡末日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什么是圆周正数?本王怎么不知道?”听了祖冲之的话,鬼王不禁自惭形秽,‘众所周知’的事情,祂却不知道。 “俺也一样。”巫谢小声道:“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出来走走。在老家待得都闭塞了……” “嗯。”鬼王点点头,深以为然。 便听祖冲之接着宣称道: “所以在真实世界中,圆周数永远算不到尽头。现在老夫当场验证,如果在这方世界的圆可以被割尽,就说明这方世界违反了天地法则,必将被天地抹杀!” 说罢,他在虚空中勾画出直径万丈的金色圆环。接着又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急速推演,算筹在虚空中刻下的算式,化作一根根笔直的线段,如利刃般切入圆环! 随着每一次切割,圆环上出现越来越多的折角,变成边数不断增加的正多边形。这正是‘割圆术’的要义:用多边形的边长之和,无限逼近圆的周长! “正六边形、正十二边形、正二十四边形……”祖冲之口中念念有词,算筹划过之处,多边形的边数呈几何倍数增长。每一条新增的边都更加贴合圆的弧线。 “但在真实的世界中,多边形永远无法和圆完全重合!”祖冲之目光如炬,悍然宣称道:“但经过老夫多年演算,在梦乡中,圆是可以切尽的!” “换言之,这里的圆是一个正四亿零两百六十五万三千一百八十四边形!”祖冲之说着,画出一个正四亿零两百六十五万三千一百八十四边形,将其套向空中的金色圆环。 结果两者严丝合缝,圆周与正多边形一模一样,再也无法被切割下去…… 算筹上,本该无限延伸的小数位,也突然定格了。 “这就是破绽!”祖冲之双掌发力,算筹化作万千道金光。 “真实世界的圆,永远无法被有限的边完美替代!而梦乡的圆,却是一幅彻头彻尾的赝品,模拟的再精细,也隐藏不住自身的虚假!” 千万道金光刺破穹顶和大地。铺天盖地的喀嚓声中,如同亿万片冰晶同时碎裂,整个梦乡陷入了大崩塌…… 珍珠色的云朵片片剥落,湛蓝的天空裂开无数裂缝,露出漆黑如墨的虚空底色。 东海之滨那株支撑天地的建木,在金乌惊恐的悲鸣声中轰然倒塌,惊起漫天尘埃。栖息在树上的三足金乌刚要飞起避难,却都在金光灼烧下化作灰烬…… 夜空中,那只象征着永恒的玉兔与明月一同颤抖。紧接着,月轮开始扭曲变形,如同融化的蜡块,泪雨般滴落下来,还未触及大地,便被蒸发殆尽。 地面上,更是一派末日降临的景象。森林中,参天古树纷纷连根拔起,树干相互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河流也开始发飙,形成吞噬一切的大洪水,席卷一个又一个梦境。 乡村中,城市里,琼楼玉宇、屋舍店铺纷纷坍塌。梦主们对百姓的禁锢也随之消失,无数从来只知道低头干活,当牛做马的人们,终于仰起头,兴高采烈迎接这场毁灭的洗礼! 他们奔跑着、欢呼着,任由倒塌的建筑掩埋身上沉重的枷锁,让汹涌的河水冲走无尽的噩梦,在火焰中焚烧束缚他们的牢笼。哪怕自己一同死掉也甘之若饴…… 金乌坠兮无光,玉兔裂兮成霜。 渊沸兮如汤,山倾兮如糠。 枷锁碎兮镣铐亡,予手舞兮若狂。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 而祖冲之也因为切尽圆周,戳穿梦乡的假象,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立地成神——是为数学之神! 一瞬间,他明了了天地间所有的数学法则,还可洞彻万事万物背后的数学现象。祂不禁大喜过望,仰天长啸: “噫!这真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少说不吉利的话。”任元可不希望再看到,有自己关心的人去世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随着梦乡彻底崩溃消失,巨大的悬空岛终于无所遁形,出现在华夏神舟前方。 “我已经一退再退,你们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悬空岛深处,响起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不男不女,但显然是巫阳无疑。 “你不是不想打了,你是打不过了!”任元朗声道: “你可以决定战争何时开始,但决定不了何时结束。” “说得好。”巫咸也冷笑道:“巫阳,你这个阴险卑鄙的贱人!今天不趁你病要你命,回头你缓过劲儿来,又要对付我们了!” “巫咸大哥,你莫犯糊涂,我们十巫才是一体的!”巫阳又对巫咸大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姓任的小子靠不住的!” “你更靠不住!”巫咸啐一口道:“别以为我老糊涂就忘记了,我们灵山十巫里本就没有你。你是靠着巫彭他们的关系,硬混进来。” “确实。”巫谢点头道:“当初大哥一时心软、让祂加入,结果把我们十巫害得分崩离析!” “大哥……”巫阳还想再打感情牌,显然对巫咸还是很忌惮的。 “别,当不起。当年你把我逐出建康,咱们就一刀两断了!”巫咸冷声道:“今天,本王要跟你算总账!” “哈哈哈……”巫阳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放声大笑道:“跟我算账?演的还真像!你也就骗骗边上那个傻小子!” “就你聪明。”任元不爽地啐一口。 “小子,你还别不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吗?”巫阳便对任元道:“我就跟你说一件事——我们三人的神火同源,可以合成一份混元!” “……”鬼王面现怒色。但也不能捂巫阳的嘴,不然任元会更疑忌的。 “混元,是干什么用的呢?”任元问道。 “是主神的本源,可以助你成就不死不灭、万劫不磨,因果不沾身,万法皆不侵的神王!”巫阳声音狂热道: “我和巫咸的毕生追求,都是成就神王!又因为我们本源相近,想要成就神王,就必须吃掉对方,所以才会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第五五六章 攻城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但就算吃了对方,还是差一份同源的古神火没着落,所以我们才一直没有生死相搏。”顿一下,巫阳冷笑道: “现在你知道祂为什么要帮忙了吧?因为最后一份神火出现了!” “……”任元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巫阳嘴上功夫。还以为神明都惜字如金,原来是没被逼到份儿上。 “真的吗?”他看向巫咸。 不得不承认,巫阳这老娘们不光嘴毒,眼也毒。 这一番话,终于解了任元心中的疑惑……他跟巫咸非亲非故,对方为什么帮自己这么大的忙? 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鬼王的私生子了。 原来是把猪养肥了,好过年啊! “……”巫咸也是有决断的,见无法狡辩,他也不想狡辩,便淡淡道:“不错,本王苦寻不到第三份古神火,便决定自己培育一份。” “听到了吧,傻小子?”巫阳便得意道:“你跟他联手对付我,不论输赢,最后死的都是你。” “我跟你联手,结果不是一样?”任元翻翻白眼。 “既然你不想跟我联手……”巫阳又转头对巫咸道:“要不大哥,我们俩联手得了?先杀了这小子再说。” “我不。”巫咸却没有被绕进去,断然拒绝道:“这里是你的神域,我没了帮手肯定要被你干掉。白白给人做嫁衣的事,本王不愿再干第二次。” “有道理。”任元点点头,赞同巫咸道:“只要有人跟祂联手,笑到最后的都是巫阳。” “所以呢?”巫咸看着任元。 “所以最优解是,我们先联手干掉祂,然后各凭本事。这样至少都还有胜算。”任元道。 “没错。”巫咸点头道:“你头脑很清醒。” “那就这么定了!”任元沉声道。 “这么定了!”巫咸颔首道。 “你们两个白痴,以为联手就是我的对手吗?错!在我的神域里我是无敌的!”巫阳见分化不成,彻底撕去了伪装。 “那你废话这么多干嘛?”任元一句话就把巫阳整自闭了。 “少废话,有种放马过来吧!”巫阳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咆哮一声道:“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开炮!”任元大喝一声。 小黑子立即拉动炮闩,‘太虚湮灭炮’射出一道粗大的紫黑色光柱,恐怖的能量撕裂长空,狠狠轰在悬空岛的华胥城墙上。 轰鸣声震耳欲聋,神力加持过的城墙剧烈震颤,砖石纷飞! 随着城墙崩裂,无数梦魇如潮水般从破损处涌出。它们形态各异,或面目狰狞,或飘忽虚幻,乌压压一片遮蔽天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朝着华夏神舟飞扑而来! 华夏神舟上,祖安率领从白袍军中抽调的炮手,齐齐转动十二门副炮。根本不需要瞄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乌泱泱的梦魇…… “放!”随着祖安一声令下,十二门副炮齐鸣,十二道璀璨的光束划破夜空,如流星雨般倾泻而下! 被光束扫过的梦魇,来不及惨叫,便被悉数汽化。 华夏神舟一次齐射,就将成千上万的梦魇轰杀成渣!但一转眼,死去梦魇的位置,便被更多的梦魇填补。梦魇大军依旧疯狂地扑来,一点不见减少…… “进攻!”巫咸屹立云端,广袖翻飞间,一万鬼王精兵驾着翻涌的黑云,如同黑色洪流,气势汹汹地迎上了梦魇大军。 这些鬼王精兵个个身披青芒冥甲,手持阴森幽寒的鬼刃,眼中的绿芒变成了嗜血的红光。他们所到之处,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与同样鬼哭狼嚎的梦魇大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刀光剑影闪烁,鬼气直冲云霄,喊杀声震天动地! 此时,陈庆之也高声下令:“白袍军出击!” 三千白袍黑甲的毁灭神兵,轰然展开背后的光翼,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梦魇大军发起了勇猛的冲锋! 光翼挥动间,迸发出刺目的光芒!大军所过之处,梦魇纷纷被绞杀,在战场上硬生生犁出了一道巨大的空白地带。 只是梦魇大军无穷无尽,转眼又填补了空白地带,团团包围了联军,发起疯狂的进攻! ~~ 梦魇大军围攻下,华夏神舟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巨舰,十三门主副炮持续喷吐着毁灭之光。每一次齐射都将成片梦魇轰成飘散的磷火。 鬼王军和白袍军联军所到之处黏液飞溅、骨翼崩解,斩杀的梦魇雨点般坠下。然而,密密麻麻的梦魇群如潮水般前赴后继,纵使被轰杀万计,眨眼间又从华胥城中波浪般翻涌出来,非但不见减少,反而有增多的迹象。 重重围攻之下,联军也难免出现伤亡。只见最外围的数名鬼王精兵,被上百只梦魇死死缠住。青芒冥甲在腐蚀黏液中滋滋作响,鬼刃还未挥出便连同手臂一起被梦魇吞噬…… 几个鬼王士兵发出不甘的怒吼,周身磷火骤然暴涨,与梦魇一同化为漫天血雾…… 这时,华胥城头突然绽开刺目的青光。上千头山岳般巨大的伯奇,在宽阔的城墙上整齐列队。 它们口中吹出泛着流光溢彩的巨大泡泡,看上去十分梦幻,但每一枚都裹挟着扭曲空间的力量。 泡泡落地的瞬间,华胥城残破的城墙便被笼罩在半透明的结界中。结界表面流转的彩光,如同活物般游动,将所有的攻击尽数吸收。 就连那些试图靠近的联军,也被吸进泡泡中,成了伯奇的点心。 “不能再耗下去了!我们耗不过巫阳!”陈庆之见状,现出白袍银发的法身,一挺银枪道:“跟我来!” 说着,便纵身跳下华夏神舟,冲破铺天盖地的梦魇大军,扑向华胥城头! “来了!”祖冲之一手持规,一手持矩,脚踏着古铜算盘紧随其后。 阿瑶脚踏飞剑,全身火焰缭绕,化作一颗炽热的彗星! 巫姑与巫谢则结成阴阳法阵,黑雾与白光交织,踩在阴阳鱼上飞入敌阵。 第五维含愤出击,双手舞动间,成片的梦魇被他变为炸弹。轰轰轰轰,在他身周炸出了大片的空地。 第五五七章 众神之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陈霸先周身缠绕着赤色神火,蟠龙焱火棍每一次挥舞,都迸发火山爆发般的热浪,将成群梦魇烧成灰烬; 杨忠和法秀在未来的十二年里都没有虚度,两人在陈庆之和阿瑶的帮助下,通过狩猎神明,也获得了各自的神火,都已晋升半神…… 便见杨忠脚踏玄龟,手持螣蛇,鬼蛇同时喷出黑色巨浪,将无数梦魇腐蚀掉。 法秀双手合十,颂念着降魔真经,口中不断迸射出金色的卍字,梦魇触之即化为泡影…… 九道身影放射着不同颜色的光华,如九颗划破夜幕的流星,在浓稠如墨的梦魇海洋中肆意穿梭。不一会儿,便杀到了笼罩城头的泡泡结界外。 陈霸先敲了一棒子,没有破防。杨忠跟上一记玄武伏魔枪,同样只是让泡泡颤了颤。 “我们来!”巫姑与巫谢齐声大喝。二人周身黑雾与白光同时暴涨,脚下的阴阳鱼飞速旋转,不断变大。 随着一声刺耳的啸叫,阴阳鱼化作一道巨大的光轮,朝着泡泡结界疾速斩去! 泡泡结界表面登时泛起剧烈的涟漪,彩光疯狂闪烁,试图抵御这股强大的力量。但在二神积蓄已久的阴阳之力冲击下,结界表面还是出现了裂痕,紧接着轰然炸碎! 迸发出的能量风暴,将正在喷涌出城的梦魇洪流席卷其中,顷刻化为灰烬…… 破去结界后,九神立即将矛头对准了伯奇。这些体型巨大的城防巨兽在实力强横的九人面前,显得笨拙可笑,被打地鼠般一一捶爆…… 华胥城墙上,神光闪耀间,爆炸声此起彼伏,伯奇们巨大的身躯接连爆炸,化作串串泡影。不过片刻,竟已被干掉了一小半,剩余的伯奇眼中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 眼看九人组便要夺下城墙,巫姑忽然心生警兆,大喊道:“退!” 众人闻声不假思索,齐齐瞬移传送。他们的身影刚刚离开城墙,余下的伯奇便一起爆炸!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整段城墙顷刻化为齑粉…… 然而下一刻,那宏伟的城墙,又雨后春笋般从地上冒起,转眼就复原如初。 但守城的伯奇没有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九道神力澎湃的身影—— “那就是九大神将。”第五维低声对众人道:“他们在巫阳的神域中都会得到巨大加成。最次也有半神的水平。而像真谛这样的半神,在此可以获得神明的力量。” “看出来了。”众人点点头。这也蛮合理的,毕竟梦里啥都有…… “当然我背叛了巫阳,已经感受不到加成了。”他又轻叹一声。 “你应该感到庆幸,不然祂随时可以要你的命。”巫姑笑道。 ~~ 正如鬼王所说,首战即决战,九大神将不会像黄金圣斗士一样,守在自己的神宫里,坐等敌人上门逐个击破。 他们肯定要一起上的。 站在正中的是第一神将·因果梦主无咎,也就是当初萧玉姚口中的大梦主。 他身披暗金色云纹长袍,袍上流转着细密的金色因果丝线。面容模糊,唯有双眼神光湛然,仿佛能看穿一切因果。 “第五维,你这个叛徒!”骂街的却是站在无咎左手边的第二神将·轮回梦主真谛。他身着赤红袈裟,袈裟上绣着金色的六道轮回图,脑后悬浮着金色轮回盘,盘上有无数人影在生死轮回中不断更迭。 “过去种种我都已忘记了。”第五维冷声道:“但我记得巫阳是如何抹杀我的爱人,如何祸乱人间!” “第五大哥说得没错,我们不过是弃暗投明!”法秀高声附和道。 “法秀,你也是个叛徒!”真谛怒不可遏,他毕生心血便是同泰寺,如今付诸东流,又要回来屈居大梦主之下,怎一个憋屈了得? “还有你,巫姑!你们都是叛徒!”他脑后的轮回盘转动,咬牙切齿道:“老衲要把你们统统打入畜生道,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话音未落,一道裹挟着焚天之力的剑气直取真谛面门! 这一剑放在外界,真谛八成直接了账,但在梦神领域中,他可是强大的神明! “无耻偷袭!”真谛暴喝一声,双手举起紫金禅杖格挡,当剑气触及禅杖的刹那,空间竟诡异地扭曲,攻击方向被强行转变,火焰剑气轰向了天际…… “废话真多!”阿瑶周身烈焰暴涨三丈,女魃真身脚踏脚踏红莲浮现,瞬间又连出上万剑,剑锋如织,完全笼罩真谛! 真谛不敢怠慢,现出十丈高罗汉法相,脑后金轮疯狂旋转,射出万道轮回之光,抵挡阿瑶的‘真·万剑诀’。 双方激战在一处,其余人也没闲着。 陈庆之也现出法相,挺起银枪,直取那大梦主无咎。无咎手持太初因果箓,周身布满了蛛网般的因果线。每一根丝线都联系着一组因果,仿佛串联起天地间的命运脉络。 陈庆之那挟万钧之力的一枪,直刺无咎咽喉,本是避无可避的必杀之招。然而无咎忽然拨动一根因果线,那丝线上连接的因果便发生了改变…… 陈庆之只觉手臂一麻,必中的一枪竟诡异地刺偏,擦着无咎耳畔飞过,在虚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银痕。 “因果之力下,军神也必败无疑!”无咎嘴角勾起冷笑,双手快速拨动因果线。 一支流矢在因果线的牵引下,轨迹陡然改变,径直朝着陈庆之心脏射来!陈庆之立即用枪杆去挑,那流矢竟忽然断成两截,后半段被挑飞,前半段继续直射他的心口。 好在军神的直觉独步天下,判断从无纰漏,千钧一发之际,陈庆之银枪如毒蛇吐信,枪尖精准点在箭头上。 ‘轰!’流矢瞬间炸裂,炽热的金属碎片裹挟着因果之力,在他银甲上溅出密集火星! “你以为因果能束缚一切?!”陈庆之的长枪再次直指无咎眉心。 这次,他故意放缓枪势,任由因果线缠住枪身。但无咎却无法再次通过牵动因果线,改变这一枪的方向。 “我这一枪,既可以刺中你,也可以不刺中你。”陈庆之的长枪继续缓慢向前,枪尖笼罩在无数虚实交迭的光影中。“到底会不会刺中你,我自己也不知道。” 第五五八章 捉对厮杀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无咎额头见汗、瞳孔骤缩,疯狂催动太初因果箓,试图强行牵引枪势。缠绕长枪的因果线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银枪在因果之力的拉扯下,竟同时分裂出无数个残影——有的朝着天际飞去,有的刺入地面,还有的直指无咎眉心! 每一道残影都是真的,又都不是真的。仿佛这一枪在同一时刻拥有了无数种结果,陷入了‘刺中’与‘不刺中’的迭加。 “不可能!因果之力怎会失效?”无咎最后只能狼狈退后,躲开了这一枪。他知道只有枪尖加身的一瞬,中与不中,才能见分晓,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 与此同时,第三神将恶念梦主百邪对上了巫谢。 他浑身笼罩在漆黑如墨的雾气中,隐约可见其面容狰狞,一双山羊似的犄角从头顶伸出,背后还生着一对残破的黑色羽翼。 百邪手中的骨刺长鞭,由人间所有的恶念凝聚而成,鞭子挥舞时,鞭梢射出黑色的恶念丝线,缠绕在目标身上。丝线会不断放大目标内心深处的恶念,使其被愤怒、贪婪、嫉妒等情绪支配,彻底陷入疯狂。 好在他的对手是地狱之神巫谢,百年来都在处置邪恶的灵魂,免疫力相当强大,双方化作两团黑雾战在一处,暂时不相上下。 第四神将·预见梦主天机是个白发苍苍,身着灰色长袍,手持木杖的老巫师。他能看透未来,提前预知敌人的行动,自然可以在战斗中占尽便宜。 可惜他对上的是占卜之神巫姑,他会的人家也会。结果两人如穿花蝴蝶般你来我往,皆凭借预见能力,提前闪避对方的攻击,结果打了半天谁也没碰着谁,就像在对着跳大神一样,看得人莫名其妙。 边上还有一对更奇怪的。第六神将·共织梦主千丝对上了算术之神祖冲之。 千丝是个身形婀娜,穿着五彩斑斓长裙的美女,她飞快舞动着手中一把小巧的织梦梭,用无数人的梦境织出一匹云锦。 那云锦经纬复杂至极,兜头罩住祖冲之,便将其困在梦的迷宫中。 祖冲之周遭空间骤然扭曲,便见自己置身于一个,由无数镜面组成的巨大立方体迷宫。每个镜面都映照着不同梦境的场景,有的是战火纷飞的古战场,有的是温馨的家长里短,甚至还有星河璀璨的宇宙深处……四面八方,光怪陆离,令人头晕眼花。 每个梦境都是一方世界,整个空间便成了时间与空间交织的高维世界。 “你不是以算术成神吗?我倒要看看,在这里有没有数学的用武之地。”千丝娇媚的声音,在祖冲之耳边响起。 “雕虫小技,看老夫以天元术破之!”祖冲之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算筹,开始推演起高阶方程来。 他将眼前光怪陆离的场景抽象成数字,又将这些看似毫无规律的数字进行整合、推导。随着算筹的不断排列组合,多元高次方程式也有了答案,迷宫逐渐显露出一条通路…… ~~ 第七神将·色欲梦主飞燕,对上了昔日的第五神将·遗忘梦主第五维。 似有若无的靡靡之音裹挟着令人心旌摇曳的香气,将第五维包围。 飞燕穿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每一步都摇曳生姿,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流转着难以抵御的魅惑之光。系在白嫩脚踝上的迷情铃轻轻晃动,带起一圈圈泛着情欲涟漪的光晕。 “第五大哥,小妹对你情根深种,可愿与我共效于飞?”她的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不断对着第五维呢喃低语。 第五维却眼神冰冷,丝毫不受影响,反手一巴掌抽在了飞燕的脸上:“贱人,好了伤疤忘了疼!” 飞燕这才猝然发现,他金海已干,心如枯槁,已经没有一丝情欲了…… ~~ 另一边,陈霸先兄弟三人,对上了余下三位神将,就没这么多废话了。 这场旷世决战激荡下,天地如被巨手搅动的沸鼎,雷云在高空翻涌,猩红闪电撕裂苍穹,将陈霸先兄弟三人映得宛如战神降世! 对面三位神将气势上也不遑多让——白日梦主虚妄全身放射着星辰般的光晕;恐惧梦主惊渊周身黑雾翻涌,每一缕雾气中都传出千万冤魂的尖啸;执念梦主难宁铠甲裂痕处,透出万千世人意难平的呐喊! “今日,便让你们长眠于此!”虚妄折扇一挥,射出千万道白金色光刃。 “我看是你们的死期!”陈霸先毫不示弱,暴喝声震碎十里云层,蟠龙棍迸发千丈炽红烈焰,化作遮天蔽日的火龙,与光刃群轰然相撞!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空气被瞬间电离,爆发无穷的紫色电弧! 恐惧梦主惊渊的长戟裹挟着漆黑的恐惧能量,撕裂空间出现在陈霸先背后。戟尖未至,刺骨寒意已在陈霸先颈后凝结出冰晶。 铛的一声,火光四溅间,杨忠的玄武伏魔枪挡住了戟尖!双方兵刃相撞的瞬间,产生的能量风暴将地面生生犁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壑底有岩浆翻涌而出。 执念梦主难宁举刀跃起,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法秀碾压过去。法秀现出罗汉金身,手持南明离火剑迎上难宁,剑光如银河倒卷,与漩涡碰撞出的强光刺得天地都为之一白! 半神间的战斗主要靠神力,没有神明之间以权能交战那么玄乎。但拳拳到肉更激烈,场面也更花哨好看…… ~~ 鬼王看着两军兵对兵、将对将,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便对一旁的任元道:“走,把神殿毁掉去。” 任元点点头,跟着鬼王飞过战场。九神将分身乏术,根本无法阻拦。梦魇伯奇自然更不够看,两人轻松便落在了华胥城中。 眼前便是一座宏伟的惊惧神殿。 鬼王祭出酆都黄泉印,就要将其摧毁。 却见一道白绫横空飞来,将黄泉印无声无息挡了回去。 鬼王抬手接住黄泉印,冷笑道:“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不死不休了!”地下深处,传来巫阳愤怒的声音。 第五五九章 神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废话,当我在跟你过家家呢?!”鬼王再次祭出黄泉印。 任元也掷出一方古朴的黑色大印,那是他权柄的具象化——灭世神印。大印在半空中急速变大,携带着灭世的威压落下! “休想毁我神域!”巫阳怒喝一声,依旧用帔帛抵住了黄泉印,又祭出一面如梦似幻,有星河流转的圆盾,挡住了灭世神印——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爆发出刺目强光,令整个战场顿失颜色! 待到强光消失,巫阳现出了真身。祂身披一袭闪烁着流光的蓝色云纹神甲,头戴珠玉璀璨的凤冠,仿佛夜幕下的浩瀚星河凝于一身。 二十四品创世青莲在祂足下徐徐绽放,头顶庆云翻涌如浪。九色霞光垂落,在其身后凝成三头六臂的法相,手持不同神器,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威压! “既然要不死不休,那就都留下吧!”巫阳凤目圆睁,黛眉倒竖,咬牙切齿间字字如雷。 祂的法相张开梦神弓,射出两支金灿灿的灭神箭。刹那间天地失色,灭神箭化作两道闪电,撕裂苍穹,以雷霆万钧之势分别射向任元和巫咸! 两人皆不敢怠慢。任元怒喝一声,十二品灭世黑莲从脚下浮现。莲台之上,暗紫色火焰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吞噬万物的黑色屏障,将射向他的灭神箭死死抵住。箭矢与黑莲碰撞之处,空间如破碎的镜面般片片崩解。 巫咸脚下也显现出十二品业火红莲。祂口中念念有词,红莲凝聚成盾,挡住了射来的一箭! 巫阳一面继续张弓射箭压制二神,一面又展开一幅‘囚天图’,一道流动的星河便席卷而下,将两位古神笼罩其间。 祂知道单凭这样神器,无法困住二神,此举不过是为了换个战场,让神殿远离威胁。于是自己也投身‘囚天图’中。 ~~ 囚天图内其实是位于银河深处的真实世界,严格说已经不是巫阳的神域,但祂依然可以通过囚天图,汲取神域中的能量。 而且最大的好处是,在这里不用担心打破坛坛罐罐了,巫阳终于可以放手施为! 祂脚踏创世青莲冲天而起,三头六臂法相同时迸发璀璨光芒。张弓搭箭,无数道金光闪闪的灭神箭,组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同时朝着任元、巫咸轰杀而去! 任元周身黑莲疯狂膨胀,十二品莲叶上暗紫色毁灭符文疯狂闪烁。他猛地挥出毁灭之刃,将积蓄的毁灭之力化作万千黑色光刃射出! 箭雨与光刃轰然相撞,发生了恐怖的爆炸,方圆万里的空间瞬间湮灭,被波及星辰也如脆弱的玻璃般爆裂! 巫咸的业火红莲腾起万丈血焰,凝聚成遮天蔽日的血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将射来的箭雨悉数吞噬。轰的一声,箭雨在巨蟒体内爆炸,将其炸了个粉碎,化作血雨倾盆而下。 “不能光被动挨打!”巫咸怒喝一声,率先发起了反击。无数道业火凝聚成一根贯穿天地的巨型血矛射出。血矛所过之处,星辰纷纷崩裂! 任元手中毁灭之刃,也迸发万丈黑芒。 “有生皆斩!”他仰天怒吼,劈出一道撕裂天穹的毁灭光波!那黑色光波如远古凶兽张开的巨口,所过之处星辰湮灭、空间和时间都彻底坍缩! 面对两位古神的联手进攻,巫阳同样不敢怠慢,手中神器光芒大盛,一面闪烁着符文的光壁瞬间成型! 在迭加了死亡和毁灭的恐怖冲击下,光壁轰然炸裂,迸发出的能量如海啸般扩散,将更多的星辰绞成齑粉。就连囚天图都在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解。 好在巫阳依然可以从神域中汲取能量,庆云化作金雨洒落,瞬间又稳住了图中世界。 “再来!”而且巫阳称出了对方的斤两,知道两大古神联手,也奈何不了在神域中的自己,不禁心下大定。 那就慢慢鏖战,看谁能耗过谁? 三位古神便在这星空深处展开了激烈的搏斗,不知毁掉了多少星辰,抹杀了多少文明…… 打着打着,巫阳忽然心生警兆,立即透过囚天图,看向自己的神域。 便见萧衍、达摩、陶弘景、鲍仁、天良子等人,居然出现在了华胥城中,正在分头破坏十神殿! “坏了,中计了!”巫阳脸色大变,终于明白中了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任元和巫咸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的进攻,只是为了逼自己转移战场,给暗中摸进华胥城的达摩等人创造机会。 巫阳已经没有得力人手防守十神殿了,指望梦魇、伯奇也只能稍稍迟滞敌人的进攻,祂若不赶紧回防,后果不堪设想! 祂朝着任元和巫咸猛攻两招,逼退两人后,便化作白虹,想抽身离开囚天图。 头顶却不知何时出现一张漆黑大网,挡住了祂的去路。 “想走?没门!”任元运转全部毁灭之力,织就了这张天罗地网! “凭你?”巫阳轻蔑地哼一声,一箭射向任元咽喉。 “再加上我呢?”巫咸长笑一声,劈出手中判魂勾,替任元勾下那一箭。 “加上你也白搭!”巫阳摇身一晃,三头六臂的法相长到千丈高!再次飞身而起,抡起宝剑劈向头顶的天网。 任元咆哮一声,也现出万丈应龙真身,天罗地网亦随之扩大。 巫阳毁天灭地的一剑劈在天网上,整个宇宙都闪烁起毁灭之光! 待到光芒暗下来,能看到天网已经被劈开个大口子,虽然任元几息时间就能修复,但这点空档足以让巫阳脱身了。 巫阳刚要纵身飞出,忽觉脚腕一紧,巨大的法身竟停滞下来。 原来是巫咸同样现出了千丈阎罗真身,业火红莲腾起万丈血焰,化作一条巨蟒,缠住了巫阳的腿,试图将其拖回战场中心。 巫阳凤目圆睁,将梦神弓拉出了残影,接连射出上万支弑神箭,箭矢在空中交织成璀璨的光网,兜头罩向巫咸。 巫咸不闪不避,只用红莲护体,死命拉住巫阳。 嘭嘭嘭嘭,弑神箭冰雹般打在红莲上,连绵不断的恐怖爆炸声中,那代表古神神格的莲台,居然被炸出了许多蛛网式的裂纹。 巫咸脸色也很不好看,嘴角隐有神血渗出,却依然咬牙坚持,不让巫阳飞出去。 第五六零章 禁止毁灭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轮回梦神殿中。 巨大的轮回盘轰然转动,无数前世今生的幻影化作利刃射出,朝着达摩扑面而来。达摩双掌合十,宝相庄严,震声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光自他眉心迸发,如潮水漫过虚空,那些利刃幻影触之即碎。祂脚踏九品莲台步步逼近轮回盘,口中再念:“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三法印现,破!” 诸行无常印、诸法无我印、涅槃寂静印连番轰击之下,轮回盘表面符文寸寸龟裂,继而彻底粉碎,整座神殿也随之崩溃。 ~~ 恶念梦神殿中。 一只巨大的恶念魔眼缓缓睁开,魔眼之中闪烁着邪恶的光芒,只要与其对视一眼,就令人难以自控地坠入魔道。 萧衍却毫无感觉地与其对视,他本就是坠入魔道之人,那滔天恶念对他根本没有影响。 他现出龙体,咆哮着扑向恶念魔眼,狠狠与魔眼碰撞在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魔眼破碎的瞬间,神殿开始崩塌,石块纷纷坠落…… ~~ 预见梦神殿。 整座神殿由半透明的水晶构成,内部无数闪烁的光点如同星辰,不断排列组合,拼出一幅幅未来画面。 陶弘景一踏入神殿,无数由未来片段凝成的虚影,如潮水般向他涌来。陶弘景神色冷峻,挥动拂尘,所过之处,虚影纷纷破碎。但新的虚影又不断生成,冲击着他的精神。 “今日,贫道便要斩断这虚妄预见!”陶弘景冷笑一声,翻手取出一台小巧的浑天仪。注入神力之后,那浑天仪便开始迅速转动,放射出耀眼的星光,居然组成了二十八宿! “斗转星移,乱尔天机!”陶弘景将浑天仪猛地抛出,星宿登时混乱,神殿内的时空如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泛起层层扭曲的涟漪,刚凝聚成型的虚影竟在空中崩解成光点…… 待到虚影散尽,大殿深处的命运沙盘显露出来,沙盘上流淌着银白色的命运沙粒,每一粒沙都映照着不同的未来片段。那些光点便是由砂砾映射出来的。 当陶弘景毁掉沙盘,预见梦神殿便崩塌了…… ~~ 驻守神殿的神将,都被陈庆之九人死死牵制在城头上,根本无法回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各自的神殿相继崩溃…… 更悲剧的是,每一座神殿崩溃后,守护神殿的梦主便会失去女神的祝福,实力倒退回真实水平,这下哪里还是陈庆之等人的对手? 刚刚还跟阿瑶打的有来有往的真谛,在轮回梦神殿崩溃后,一下子就只剩半神水准了,哪里还是阿瑶的对手?被她一剑砍掉了头颅,又熟练地抽取了神火……只剩一具无头干尸倒地。 其余梦主也是一样。因果梦主无咎的因果线,再也缠不住陈庆之的银枪,被其一枪爆头,同样熟练地抽取神火。 恶念梦主百邪被巫谢扯掉了翅膀,拔掉了羊角,最后拖进黑雾中吞噬掉,只剩一条鞭子掉在了华胥城墙的废墟上。 预见梦主天机再也预见不到巫姑的行动,被她三招便放倒在地,轻易抽取了神火,变成了废人。 共织梦主千丝再也困不住祖冲之,反而被他连出数道难题,结果一道都做不出来,直接成了白痴…… 色欲梦主飞燕则被第五维剥夺了所有的记忆,跟千丝殊途同归了。 陈霸先抡起蟠龙棍,捶爆了白日梦主虚妄。 杨忠把恐惧梦主惊渊一枪捅了个对穿,两人又回头帮着法秀杀掉了最后一位神将。 当然法秀也没闲着,他把死掉梦主的亡灵都超度了…… “阿元他们呢?”阿瑶见干掉了所有神将,便到处寻找起任元来。 “应该是被巫阳带去异界了。”陈庆之沉声道:“不过现在十神殿已经毁掉了,神域开始崩塌,他和鬼王应该能干掉巫阳了。” “咱们先把神域彻底毁掉!”他又对众人道:“加速巫阳完蛋!” “好!”众人轰然应声,皆运起神力,各显神通,将整座悬空岛连同永寐神宫一道轰成了渣…… ~~ 囚天图内。 浓稠如墨的混沌之气翻涌蒸腾,暗红雷光如巨蟒般游走于天际,将这片布满星辰碎片的战场,映照得忽明忽暗。 任元和巫咸豁出老命去,被巫阳揍了个鼻青脸肿,伤痕累累,但好歹坚持到了神域崩塌,也没让祂逃出去。 失去神域加持的巫阳,周身散发的威压顿时减弱了大半,三头六臂的千丈法身表面,也不再流动着坚不可摧的主神符文了。 “哈哈哈,你的死期到了!”巫咸敏锐地察觉到变化,狂喜着放出赤红色的死亡巨蟒! 任元也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龙吟,巨大的龙爪撕裂虚空,朝着巫阳狠狠抓下。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对付我?!”巫阳三头同时发出震天咆哮,六只手臂挥舞神器,抵挡任元和巫咸的进攻。 然而,失去了神域的庇佑,祂终究难以抵挡两大古神的夹击。应龙口中喷出一道黑色光柱,巫阳赶忙举盾格挡。可那星辰之盾在毁灭光柱的冲击下,星芒迅速黯淡,仅仅支撑了片刻,便轰然破碎。 巫咸抓住机会,赤红的死亡巨蟒突破巫阳的阻拦,闪电般缠住了祂的脖颈,接着急速收缩! 巫阳痛苦的嘶吼声响彻宇宙,抬起四只手臂想要扯下巨蟒。但任元哪会给祂机会,一招神龙摆尾,朝着巫阳横扫而来! 巫阳腰部中招,身子猛地一晃,神甲都凹陷了进去。 巫咸手中又多了一把巨大的刀钐,朝着巫阳的手臂就斩去!巫阳还没从任元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便被斩掉了一颗头颅。 只剩两颗头颅的巫阳实力大减,方寸大乱。任元和巫咸却愈战愈勇,连撕带咬,连劈带砍,又斩掉了巫阳一颗头,咬断了祂四根手臂…… 一头二臂的巫阳浑身浴血,哪里还有起先的威严?祂眼中却迸发出猩红凶光,残缺的法身轰然膨胀。 “就算陨落,我也要拉你们陪葬!” “祂要自爆神核,快阻止祂!”巫咸惊叫一声。 “吾乃毁灭古神,掌控世间所有毁灭!”任元的应龙真身发出威严的宣告,龙爪按住了巫阳的胸口。 “吾命曰,禁止毁灭!” 第五六一章 天下无神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黑色的光柱透体而入,巫阳正要起爆的神核,居然停止了膨胀,重新归于平静。 “你们真狠啊……”巫阳双目血泪斑斑,祂知道自己这下无能为力,已经成为待宰的羔羊了。 “这是你应得的。”任元冷哼一声,对这个万恶之源不会有一丝怜悯。 巫咸更狠,直接一刀劈开巫阳的后背,然后伸手掏出了神核。 “哈哈哈!”看到那枚神核依然完好无损,巫咸狂笑着嘲讽巫阳:“笑到最后的人是我!” “未必……”巫阳从牙缝中挤出最后两个字,千丈神躯便化为了尘埃。 任元也变回人形,疲惫地吐出口浊气道:“出去吧。” “不急。”巫咸却沉声道:“咱们该各凭本事,争一争巫阳的神核了。” “我不跟你争了,神核是你的了。”任元摇摇头,挥动阴阳之刃,划开了囚天图,展翅往外飞去。 “为什么?”巫咸眉头紧皱,被他整不会了。 “不管你当初有何企图,都是实实在在帮我复活,又助我成神。”任元理所当然道:“我任元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 “小子,你可知古神的神核有多稀罕?”巫咸与他并肩而飞道:“而且是与我们同源的,世上绝对不会再有一枚了。” “没有就没有了。”任元飞出了囚天图,淡淡道:“凡事岂能尽如人意?” “你还真是有趣呢。”巫咸跟着飞了出来,叹息道:“怪不得那么多人看重你,愿意为你牺牲。” “所以我不能做,让他们失望的事。”任元沉声道。 “如果有可能,我还真想交你这个朋友。”巫咸又深深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可惜,我需要你的神核。” 任元站住脚,转身看着巫咸:“所以呢?” “所以你好人做到底,把自己的神核也交出来吧。”巫咸沉声道:“你也别怨我,我们三个注定只能活一个,这就是命。” “我拒绝。”任元却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把巫阳的神核让给你,已经报答完毕了。还想要我的,那就得另算了。” “唉,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巫咸一副吃定他的架势道:“不妨跟你直说——当初你能成神,我除了贡献出十八层地狱让你创造神迹,还给了你另一半神火。” “嗯,我猜到了。”任元点点头。 “但我在那神火中,种下了杀神咒,只要我心念一动,你就会横尸当场……当然神核有可能受损,不过问题不大。”巫咸好整以暇地望着任元道:“所以……”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不欠你的。”任元打断他道:“那神核我就不让给你了。” “那就各凭本事吧。”巫咸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念动了杀神咒! 随着咒语吟诵,周遭空气扭曲成漩涡,一团黑雾在空中凝成狰狞的鬼面,朝着任元扑了上来。 任元如临大敌,十二品灭世黑莲腾起黑色的光幕,挡在他面前。 “没用的,咒语是挡不住的。”巫咸却好整以暇道。 话音未落,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鬼面在即将触及黑幕时,突然调转方向,如倒灌的洪流冲向巫咸。 “啊!”巫咸凄厉的惨叫撕破长空,黑雾如同活物般钻入他的皮肤,他的青筋在脖颈暴起如蚯蚓。他踉跄后退,全身麻痹地跪坐在地,嘴角不断溢出黑血。 “不可能,这是我八千年前就会的咒语,不可能出错的……” “……”任元刚想嘲讽祂,‘我还没出手,你就倒下了。’但他余光瞥到下方的人群中,却发现巫姑也七窍流血,倒在了阿瑶的怀里…… 巫咸看到巫姑跟自己同样的表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肯定是同样精通此咒的巫姑,将任元体内的杀神咒,转移到了祂自己的体内,同时反咒了下咒之人。 “你为什么要干这种损人害己的事情?!”巫咸愤怒地质问道。 “因为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人,而不是巫,更不是神。”巫姑吐一口黑血,笑道:“神也好,巫也罢,永远只想着自己,而我们人,可以为别人牺牲。” 任元也惊呆了,拎着巫咸就飞到了巫姑面前。 “怎么会这样?!”他知道巫姑帮自己解咒了,但那是在三十二年后,两个人去猎杀高澄的时候。更没想到会是这种后果。任元红着眼圈看着巫姑:“为什么咒语会转移到你身上?!” “杀神咒太厉害了,光靠三十二年后的我,承担不了这么强的伤害。”巫姑惨笑一声道:“所以还得现在的我一起分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任元热泪滚滚。 “跟你师父一样,都是为了终结这个神魔时代。”巫姑又吐了口黑血,缓缓道:“当年我们十巫,为了召唤魔神,把天捅了个窟窿,所以才会源源不断有神魔降世。” “所以要想终结这三百年的黑暗时代,就得上去把窟窿堵上。”巫姑看着任元道:“但上面的那些魔神肯定不会让你如愿,所以你还得持‘真灵位业图’上天封神,把那些魔神全都约束住。” “当然,那些凶名赫赫的古神巨魔,肯定不会甘心俯首称臣,所以你得先成就主神,才能有资格挑战神王之位。但神王之路九死一生,你可能会遭遇不测,甚至也可能像太一那样归于天道……所以你要是拒绝,我也不会怨你。” “放心吧,我不会拒绝的。”任元毫不迟疑道:“你说的正是我想做的,如果能让天下无神,我也愿意像你们一样牺牲!” “你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人……”巫姑欣慰地溘然长逝。 ~~ 梦乡之战后一年,任元融合巫阳和巫咸的神核,证得混元主神,然后义无反顾踏上了征天之路。 但他并不孤单,阿瑶、陈庆之、祖冲之,还有三千已成毁灭神兵的白袍军弟兄,都坚决与他同行。 前三者都是上清派的,秉承先师遗愿,没什么好说的。白袍军的弟兄们却让任元好生为难。 “你们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任元最后一次问马佛念等人。 “说了多少遍了,得有手下弟兄才能称王称霸,上了天也是一个理儿。”马佛念等人笑道:“再说你一旦成了神王,我们就有从龙之功,说不定也能混个神仙当当。” “就是就是,我们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不用觉得欠我们的情。”白袍军弟兄们一起笑道。 “好吧。”任元重重点头,沉声道:“那我们就出发了!” “遵命!”将士们齐声应和。 华夏神舟展翅高飞,载着任元众人离开人间,直冲天界! 【正文完】 ps.我知道很多人的命运和结局没交代,所以还有番外哈。在正文交代每个人的结局,不仅太碎,而且一笔带过,很没味道,私以为用番外呈现更好。 而且番外是免费送给大家的,以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 大家想看谁的番外,或者什么样的番外,可以在这里章评留言,我看到了尽量安排哈。 番外一:双生莲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壹: 知了在窗外不停的叫,湘妃竹帘筛下温暖的日光,轻柔洒在小女娃肉嘟嘟的粉腮上。她侧躺在绣着并蒂莲的软缎枕头上,身上盖着小毯子,露出一节藕段似的白嫩手臂。 小女娃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嘴角还沾着点午睡前偷吃的桂花糕碎屑,时不时无意识地吧唧两下,像是梦里还在回味。 忽然,蝉鸣声拖出了凄厉的长音,似乎吓到了午睡的小女娃。她眉头紧紧蹙起,脸上忽然浮现出,完全与年龄不符的痛苦之色。 沉睡的记忆从识海中猛然升起,就像浮出海面的巨兽,一下子唤醒了巫姑的记忆——浮山堰崩塌的巨响震天、洪水裹挟着哭喊席卷而来,自己被武神的临死一击命中,也落入了漂满溺水百姓的滔滔淮水中! ‘啊’的一声,巫姑惊坐起来。 在外间小声说话的乳母和丫鬟,赶紧跑进来查看。 “姑娘做噩梦了?”乳母赶紧抱住她,用袖子帮她擦拭额头的汗水。 “不怕不怕,我们都在呢。”一旁的丫鬟也赶紧握着她的小手安抚。 她却直勾勾看着桌上的铜镜,镜子里映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模样是那样的陌生。 但巫姑并不感到意外,她已经转世超过百次了,什么情况都遇到过。 通常只要前世不是正常死亡,尤其灵魂受到伤害后,她都会在转世后沉睡几年,待到修复好灵魂才会醒来。就像现在这样…… 这回用了三年,时间不算太短,但也不算太长。不过巫姑不喜欢这样,因为作为寄生者,她要处理掉原主的灵魂。这种事当然是越早越好,像现在这样让原主长到三四岁,下手时就让人有些不快了。 想到这儿,她内视紫府,便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不要把灵之关起来……”她抱着膝盖,哭得小脸通红,哭声中满满的无助彷徨:“灵之要找爹爹……” 巫姑秀眉紧蹙,百次转世的经验告诉她,此刻应该抹杀掉宿主的灵魂,以绝后患。 可眼前孩童可怜兮兮的哭声,与浮山堰崩塌时,那些失去爹娘的孩子的嚎哭重叠在了一起。 记忆如潮水奔涌而来,让她清晰记起,看到浮山堰决堤时自己如坠冰窟的震惊,还有无数孩童在洪水中伸出的、想要抓住生的希望的小手。可惜那时她也伤重濒死,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们被洪水没过头顶…… “大姐姐……救救我……”陈灵之突然抬头望向虚空,仿佛能看到巫姑的神识。她抽抽搭搭地爬过来,白嫩嫩的小手居然准确的抓住了巫姑的手。“灵之不想在黑屋子里……” 巫姑被她哭的心烦,闷声喝道:“吵死了,别哭了。” 却没有把手抽回…… 陈灵之的哭声戛然而止,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敢发出声音,小手却紧紧攥着巫姑的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样不敢放开。 “姊姊,灵之不哭了,你能送我回去吗?”她抽泣地乖巧问道。 “不行,这具身体是我的了。”巫姑冷声道。 “那你会杀了我吗?”小女娃再度泫然欲泣,怯生生问道。 “……”巫姑沉默了。 “姊姊别杀我,灵之很乖的。”小女娃紧紧抓住她的手央求道:“我会跟你作伴,还给你偷点心吃……” “我要吃自己会拿。” “她们不会给的,嫌我太胖了。”灵之沮丧道。 “……”巫姑看着她肉嘟嘟的样子,咳嗽一声道:“其实还好。” “那姊姊能不杀我吗?”小女娃执着问道。 “暂时先留着你。”巫姑板着脸道:“等我成神,再做定夺。” “谢谢姊姊,姊姊真是好人啊。”小女娃破涕为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我不是你姊姊,更不是什么好人。”巫姑摇摇头。 “你就是我姊姊,更是个好人。”小女娃却坚持道。 贰: 竹影摇晃的窗棂下,八岁的陈灵之踮着脚,将刚摘的野莓放在瓷碗里。 “姊姊,这是我今天跟阿兄上山采的,酸酸甜甜,可好吃了!”她的声音带着雀跃,识海中泛起的喜悦如春日暖阳,一点点融化着巫姑心中冻结几千年的冰川。 巫姑盘坐在紫府深处,垂眸看着自己虚幻的指尖。五年来,她始终维持着冷硬的姿态,可陈灵之总是将珍爱的点心水果,专门留出一份来给她……这对小吃货来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然她早就对人间的食物失去了兴趣,但有个孩子能这样一直想着她,巫姑心里总会暖暖的。但她讨厌这种感觉,真的很讨厌……这让自己到时候怎么杀掉她呀? “姊姊,你又躲着我。”听不到回应,陈灵之趴在桌上,小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对着空气嘟囔:“明明我留给你的东西,你都会吃。” 巫姑看着这张朝夕相处的小脸,记忆不受控地回溯。那年冬夜,她遭受了轮回术的反噬……天地万物,福兮祸所依,轮回术固然让她们没有胎中之谜,可以一直记得自己的前世。 但胎中之谜可以让人放下过去种种,轻装上阵,从头开始。而不会像她这样,总是被前世的心魔折磨。 除了害死百万人的浮山堰,还有开启魔神时代的通天塔、参与改朝换代的背叛与杀戮……每一世的心魔都能让人喘不过气,何况一世一世累积起来? 如果放任自流,他们一定会疯掉的,所以十巫中有人泯灭掉所有的人性,有人将不好的记忆封存起来,以免走火入魔。她就选择了后者。 但记忆封存,并不总是那么牢固,有时候触景生情,有时候心血来潮,都会将深埋冰山之下的心魔钩出水面,让人冷不防走火入魔。 去年深冬一个夜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巫姑被突如其来的心魔击倒,整个人如坠冰窟,心神几乎要溃散。 就在她要走火入魔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童谣声: “月儿明,灯儿晃,姊姊莫怕躲身旁。乌云散,星儿亮,岁岁平安不相忘……” 那稚嫩的歌声就像一道甘泉,滋润了她干涸狂躁的神识,让她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等她睁开眼时,巫姑看到小灵之盘腿坐在自己身边,将虚幻的手臂穿过自己颤抖的肩膀。 “不怕不怕,灵之在呢。”小灵之轻轻哼着摇篮曲,努力的安抚着巫姑,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 紫府中,陈灵之小小的身体散发柔和的光。暖意从接触的每一寸神识蔓延开来,驱散着巫姑周身的寒意。 陈灵之努力将更多的灵力化作体温,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看到她睁开眼,赶紧问道:“姊姊暖和一点了吗?灵之把爹爹教的暖身咒都用上啦。” “……”巫姑微微点头。 “太好了!”小灵之欢呼雀跃,继续卖力地发功,时不时还低头亲亲巫姑的额头,就像娘亲安慰做噩梦的自己那样。用带着奶香的呼吸,驱散着巫姑心中的阴霾。 在陈灵之固执的温暖包裹下,巫姑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那些抓挠心田的鬼手、猩红的潮水开始消退。 心灵废墟之上,一朵由灵力与温情凝结的小花悄然绽放…… ~~ 陈灵之睁开眼,发现自己睡着了,背上还多了一条毯子。 她支着桌子坐起身来,发现眼前的瓷碗中,野莓已经被吃光了。边上还有一支琉璃制成的并蒂莲花,在夕阳下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叁: 湘妃竹帘已经换过三回。十五岁的陈灵之正对着铜镜簪花,鬓边的步摇随着她欢快的动作轻晃。 “姊姊快看,这支花簪配我的新襦裙可好看?” 她对着空气说话,眉眼弯弯,仿佛能看见紫府里的巫姑。 “臭美。”巫姑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宠溺。“整天换来换去,眼都被你搞花了?” “姊姊也不能整天穿黑裙子啊,人家才十五哎,哪能整天跟个老太太似的?”陈灵之噘嘴道。 “你说谁老呢?回头我给你青布裹头,让人见了你叫阿婆。”巫姑‘愤愤’道。 “咯咯咯……”陈灵之想象自己穿着黑裙子,青布裹头的样子笑的花枝乱颤。 姐妹俩正说笑间,巫姑忽然沉声道:“有人来找我。” 说完便熟练的接管了身体。 转眼间,一只青鸟透窗而入,停在妆奁上,口吐人言:“时辰已到,大人随时可上紫金山了。” 巫姑瞳孔猛地一缩,挥手打发走那青鸟。 她呆坐窗前良久,心中五味杂陈。青鸟是巫阳派来通知她,给她的神核准备好了。 这是自己应得的。三百年的谋划、无数次挣扎与背叛,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但是一旦成神,就要告别眼下平静的生活,重回那些肮脏的阴谋杀戮中。 而且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巫阳助自己成神,自己就要助她成就神王。那条路上阴谋算计、血腥杀戮无穷无尽,她怎能让天真烂漫的灵之,卷入这肮脏的漩涡? 况且巫阳也不会同意,自己还带个拖油瓶与闻机密…… 可是成神的诱惑实在太大,一旦成功,她便能摆脱转世轮回之苦,也不用再受心魔折磨。再用占卜之术趋利避害,以神明之躯永存于世也不是奢望…… 陈灵之见她久久不语,又看不到外界的情形,便叽叽喳喳问道:“姊姊在想什么?刚才是谁来找你,惹你不高兴了?” 巫姑心中烦躁,语气冷硬道:“聒噪!” ~~ 那天之后,巫姑陷入了矛盾,整个人开始烦躁,动不动就呵斥陈灵之,但她也一直没有上紫金山去成神…… 日子一天天过去,门上的湘妃竹帘,换成了厚厚的毡帘,凛冬将至。 陈灵之早早进入了猫冬状态,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人一天说不上十句话。 天也早早就黑了,乳母挑开毡帘,提着食盒进来:“女郎,该用晚饭了。” 陈灵之慵懒地靠坐在贵妃榻上,点点头,示意她放在一边就好。 “怎么不开灯呢?”乳母絮絮叨叨,作势去摸打火石,掏出来的却是一只莹白小蛇。 小蛇如离弦之箭弹射而出,巫姑见状赶忙抬手格挡,还是被一口咬中了手腕。 琥珀色蛇毒顺着伤口渗入血液,巫姑的瞳孔猛地收缩,识海中翻涌的困意如同决堤洪水,整个人都站立不稳了。 “巫礼!”她咬牙切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没错。”乳母变成了男声,样子也化为了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人。 他跟巫姑同属十巫,且同为巫阳的左膀右臂。却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来袭击巫姑,目的昭然若揭。 “你想要我的神核?”巫姑问道。 “没错,谁让你这么长时间都不上紫金山?”巫礼怨毒道:“这叫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巫阳不会放过你的!” “祂已经沉睡了,管不了那么多。”巫礼有恃无恐道:“再说杀了你这只左膀,祂就只剩我这根右臂。非但不会杀我,还会把神火给我!” “你就是成了神也是下三滥……”巫姑猛地啐一口。她本已凝聚全部灵力准备与对方同归于尽,可忽然想到自己体内还有个陈灵之。 “一起死吧!”巫姑周身灵力如火焰般暴涨,看上去像要自爆。 巫礼赶紧后退,同时放出法宝护体,却见巫姑的身影忽然冲天而起,转眼就没入了云层深处。 巫礼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赶忙起身急追,可是巫姑转眼就来到了麒麟城上空,引起了勾陈司的注意。 “什么人?机要重地,不得擅闯!”捉刀使纷纷飞上天空查看,看清来人却大惊道:“灵之姑娘!” “……”巫礼见状,只好怏怏离去。不过他也不慌,巫姑中了自己的永暝蛇毒,自会陷入长眠,外人谁也叫不醒她。 ~~ 勾陈司,坐隐园。 “灵之,发生什么事了?”当陈灵之醒来时,便见父兄守在床边,满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陈灵之茫然地摇摇头,她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当她在心中呼唤巫姑时,却发现紫府中空空如也,已经不见了姊姊的踪影。 陈灵之的心登时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肆: 第二天,陈庆之便调查清楚了,告诉女儿道:“有人冒充你乳母,袭击了你们。” 灵之是他一手带大的,陈庆之自然知道,她身体里还有个神秘的女子。 后来双方进行过一番开诚布公的谈话,陈庆之知道巫姑的身份,也只能任其与女儿共用一具身体。 但天下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所以他调查清楚后,甚至还有些窃喜。 “不过放心吧,对你应该没什么影响。”他安慰陈灵之。 “那姊姊呢,永远也醒不来了吗?”陈灵之却只关心巫姑。 “醒不来也好,你们不能永远共存的。”陈庆之犹豫一番,还是实话实说。 “不行,我得把她唤醒。”陈灵之却断然道。 “为什么?”陈庆之皱眉问道。 “因为她是我姊姊。”陈灵之斩钉截铁。 陈庆之最终还是拗不过女儿,告诉她唤醒巫姑的方法——进璇玑塔修习神通,届时她会进入自己的体内乾坤,就可以找到巫姑把她叫醒了。 “但是勾陈司的神通都是有代价的。”陈庆之还在做最后的努力道:“我不想让你变成怪物。” “阿父放心,不会的。”陈灵之却毫不犹豫道:“你们不都好好的吗?” “唉,现在好好的而已……”陈庆之叹息道。 ~~ 最终陈灵之还是不顾父兄的劝阻,执意进入了璇玑塔。 在上古神兽白泽冲入她体内后,她果真如阿父所言,进入了体内乾坤。 三尸神咆哮着与白泽战在一处,陈灵之却看不都不看一眼,抓紧时间飞向玉京山。 她得在它们分出胜负前唤醒巫姑才行…… 一踏入玉京山,陈灵之便见地面凝结着蛛网般的银纹,空气中漂浮着淡金色的雾气,透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甜腻。 循着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她穿过层层叠叠的雾障,来到了玉京山最深处——便见巫姑蜷缩在一个半透明的冰茧中,周身缠绕着莹白的巨蛇。 那便是让巫姑陷入长眠的永瞑之蛇, “姊姊!”陈灵之刚想扑到冰茧前,永瞑之蛇便猛然转头,蛇便挡住了她的去路。它张开獠牙大口,威胁道:“看在你是此方乾坤之主的份上,速速退去吧。不然就跟她一个下场!” “不行,我必须救出姊姊。”陈灵之运起全部灵力,化作利刃,朝着永瞑之蛇的七寸刺去…… 乾坤之主的分量还是很足的,永瞑之蛇在陈灵之手下支撑了十几个回合,最终还是被她斩掉了蛇头。 蛇血喷在冰茧上,冰茧慢慢融化,巫姑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他便看到浑身浴血的陈灵之,朝自己扑了上来。 “姊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陈灵之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玉京山中回荡。 巫姑缓缓抬手,反抱住了陈灵之,哽咽道:“妹妹。” “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叫我呢。”陈灵之欣慰的笑了。 “以前也叫过,只是你没听见。”巫姑不好意思道。 “姊姊,我们回家吧。”陈灵之拉着她的手。 “好,回家。”巫姑点点头。 ~~ 回到人间后,巫姑便发现,自己看不见东西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她焦急问道。 “……”陈灵之也是一阵错愕,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叹气道:“看来这就是我的代价。” “什么狗屁代价?为什么要你付出代价?!”巫姑内疚万分,怒不可遏,直接飞上紫金山。 她终于决定成神,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和妹妹不受伤害! 成神之后,巫姑第一件事就是算出巫礼的位置,然后将其挫骨扬灰,神魂俱灭。 第二件事,便是想恢复陈灵之的视力。 然而陈灵之的失明却顽固的很,巫姑想尽办法也没有办到。只能帮她开了天目。这样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各种能量,却没法让她再看到花红柳绿,云卷云舒…… 失明之后,陈灵之也不再出门了,整日便待在浑天台中用天目读书,这让巫姑一直对她心怀愧疚。 为了能让妹妹拥有正常年轻人的生活,她才将陈灵之送上了梦之舟,后面的故事就不用再赘述了…… 伍: 梦乡决战后七天。 陈灵之醒了过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她知道这一次真的失去了姊姊。 她便在紫金山上,建了一座衣冠冢,碑文刻道: ‘故巫氏諱姑之墓 生於太昊十八年甲辰歲臘月吉日 卒於中大通二載庚戌歲仲秋望日 胞妹靈之稽首敬立’ “姊姊,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陈灵之轻抚着石碑,柔声道:“不用再担心我了,我已经是大人了,而且……” 她羞涩地挽住了一旁任元的手臂,与他一起向巫姑深深行礼。 正所谓: 双莲共一茎,冰火两相萦。巫魄封寒匣,灵心点玉灯。 劫焰焚天起,青翎衔梦鸣。紫金埋骨处,月涌大江横。 枯荣同此夜,流光绕冢明。千载湘帘下,犹闻唤姊声…… ps.这个写完了,休个周日,过两天再写哈。 番外二:无题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壹: 油壁香车碾过满地的残砖碎瓦,微微晃动着行驶在朱雀大街上。苏小小素手轻挑纱帘,与吕苦桃、萧玉嬛一脸震惊地望向窗外——昔日宏伟的朱雀门城楼已经坍塌了一半。长街两侧的高门大院也墙倒屋毁,无一幸免。 更可怕的是,整个台城都化作了断壁残垣,红砖黄瓦堆叠成一眼望不到边的废墟…… “怪不得阿元要让我们躲出去……”苏小小咋舌道:“留在京里,还有可能被殃及池鱼。” “其实还好。”萧玉嬛有第一手消息。“我三弟说当时老百姓都在街上,房屋倒塌并没有伤及多少无辜。” “就是重建,又得劳民伤财了。”她叹了口气。 “也不知阿忠他们怎么样了?”吕苦桃却只关心自己人的安危。 “谁知道呢。”苏小小故意卖个关子道:“他们去梦乡决战之后,就失去了联系。” “唉……”吕苦桃叹口气,虽然已经习惯了,为出征的丈夫牵肠挂肚,但她还是很牵挂…… 油壁香车驶入平安里,在家门口停下。 苏小小和萧玉嬛故意坐在后头,让吕苦桃先下车。 吕苦桃心事重重,也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便跳下马车摸出钥匙,却发现大门是虚掩的。 “呀,走的时候忘锁门了。”吕苦桃不禁有些担心,别让人趁着兵荒马乱摸走了家里的财物。她赶紧推门进去,便见一条黑影窜了出来。 “呀,真有贼!”吕苦桃反手摸出狼牙棒,兜头就要抡上去。 “苦桃,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便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让吕苦桃瞬间放弃了抵抗,狼牙棒当啷掉在地上。 “小忠忠,你怎么回来了?”吕苦桃吃惊问道。 “仗打完了,当然回来了。”杨忠恨不得与妻子融为一体。“桃儿,我好想你。” 吕苦桃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抬头看着丈夫通红的眼眶,有些好笑道:“不过才分别三日,至于这么肉麻吗?“ “对旁人是三日,对我却是三十年。“杨忠看着妻子依旧青春的容颜,脑海中却浮现出她白发苍苍,双目失明的守望。 “桃儿,我们以后永远不分开了。”他深嗅着妻子的发香,喃喃落泪道:“等候太辛苦了,不如同生共死的好。” “好好好,我的小忠忠。“这话大合吕苦桃的心意,她反手勾住杨忠的脖颈,发间的金簪晃碎了一地晨光:“往后若再要出征,我就随军,撵都撵不走。“ “好。”杨忠重重点头。 天上云淡风轻雁南飞,地下历经生死的夫妻紧紧相拥。院外是疮痍满目的建康城,眼前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的人间烟火。 “快走快走,造了什么孽让我看这个?”七八岁的萧玉嬛郁闷地从旁走过。 “呵呵。小妹妹这种想法不对哟。”苏小小牵起她的小手道:“哪怕我们是单身,也该愿有情人常相聚。” “……”萧玉嬛一阵憋气,想纠正苏小小的称呼,但她确实比自己的实际年龄也大好多。 但对方摆明了是在取笑自己的‘小’。 “叫妹妹就叫妹妹,还小妹妹。”萧玉嬛郁闷地嘟囔一声。 贰: 杨忠夫妻团聚后三天,萧衍下罪己诏禅位于皇三子萧纲。诏曰: ‘朕践祚称帝,开创大梁基业。本欲以仁德治世,垂范万代,然惑于佞臣谗言,偏信沙门邪说,妄以崇佛灭道为国策。拆道观、戮道士,致使三清蒙尘,玄门凋敝。 今思之,实乃忠奸不辨,弃华夏道统如敝履,此等昏聩,罪通于天!此愧一也。 更兼竭万民脂膏以构伽蓝,弃四海政事而崇梵刹。建康内外,佛寺林立如栉;江左上下,民力凋敝若枯。此愧二也。 北伐之役,因政弛兵弱而功亏一篑。败绩既成,朕非但不知自省,反信宵小构陷,冤陈庆之不忠,辱白袍军伟绩,自毁长城,罪无可赦。此愧三也。 然道士虽蒙冤受戮,仍以苍生为念,于国难之际,执剑从戎,救社稷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此等胸怀,日月可鉴!朕每念及此,汗流浃背,寝食难安。此愧四也。 四愧交加,五内俱焚,朕实无颜上奉社稷,下对臣民。 皇三子萧纲,仁孝恭俭,明敏通达,夙夜在公,素孚众望。朕今顺应天命,禅位于纲,以谢天下。 望尔即位之后:首拆九成佛寺,勒令九分僧众还俗;行三年免税之政,解黎庶倒悬之苦;复陈庆之清白之名,擢用白袍将士,重振军威。 且恢复道教正统地位,归还所有道观产业,许昔日还俗道士重归玄门,并赐田免税,厚加抚恤。特册封上清宗师葛洪为护国广法天尊,立观享祀,以彰其德。 朕虽退居别宫,亦当焚香涤罪,日日祷祝。惟愿新君励精图治,中兴大梁,使朕之过失,永为后世殷鉴。’ ~~ 禅位大典一结束,萧衍便褪去赭黄龙袍,看着宫人将十二旒冕冠收入朱漆匣中,便穿着道袍芒鞋,离开了已成废墟的台城。 三十载帝王生涯如大梦一场,如今终于到了梦醒时分…… 当夜幕降临时,这位曾坐拥半壁江山的开国帝王,已悄然移至上林苑的竹舍,再也不用承担一国的兴衰了。 子夜时分,星河倒悬如银瀑。 萧衍屏退左右,取出了梦乡之战中分得的战利品——真谛的半份神火。 如今他不受祖龙之咒的约束,终于可以成神了! 上林苑中突然泛起虹光,将他整个人裹挟进璀璨漩涡……再睁眼时,萧衍已褪去凡胎,周身萦绕着淡金色的灵雾,指尖轻轻一点便能凝云成雨,再一挥手,便可恢复满天星河。 “恭喜陛下终尝夙愿。”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萧衍回头一看,便见任元不知何时出现,手持一份宝光缭绕的卷轴。 萧衍目光一凛道:“这么着急吗?” “急倒不急,但你何故拖延?”任元反问道。 “这……”萧衍叹口气道:“放心不下半生基业,为子孙谋一个长治久安。”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既然已经退位,那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任元淡淡道:“之前给你的机会已经够多了,错过了就不能再回头了。” “那朕成神有什么意义?”萧衍有些破防。 “人不该被神统治,所以才会有祖龙之咒,像你这样钻空子也不行。”任元淡淡道:“是你自己把名字填上,还是我帮你?” “……”萧衍略一沉吟,便想清了利害,自己绝对不是任元的对手…… 叹息一声,他只好以指作笔,在真灵位业图上留下自己的名讳。 指尖触及虚空的刹那,天地间骤然寂静。真灵位业图自任元手中舒展,化作一道长长的画卷,上头一个个神位虚位以待。 萧衍的指尖被无形之力牵引,每一笔落下,都有惊雷自九霄炸响,天地为之变色。当最后一笔出锋,真灵位业图上便浮现出他身穿帝王服饰,威严端坐的模样。 ‘紫微元灵白玉龟台九灵太真元君’,十二个鎏金大字如太阳般迸发刺目光芒,将萧衍整个人笼罩其中。 金光里,他的道袍无风自动,银发被镀上流动的碎金。一枚白玉龟钮印玺出现在他的手中。冰凉触感渗入肌理时,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炸开——昆仑之巅的云雾、蓬莱仙岛的潮汐、还有天上华贵威严的宫阙…… “轮回火宅,沉溺苦海,长夜执固,终不能改。”萧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他望着业已倾覆的台城方向,一声长叹散入夜风:“建康城的残垣断壁可以重建,大梁的气运却难以再续了......” 任元拂袖腾起金光,将其笼罩其中。发出裹挟着雷霆的道韵: “这都是你自作自受罢了。事到如今,莫要空谈气数,随我征天,方是你赎罪之道!” “是。”萧衍应一声。 说罢,二人化作流光没入星穹,只留上林苑的竹影在月下摇曳。 叁: 但萧衍还是在禅位之前,做出了一些安排。 他亲书金册,拜杨忠为镇北将军,封陈留侯;擢陈霸先为镇南将军,赐永宁侯印。更将实际上年龄最小的掌上明珠临安公主下嫁陈霸先,以皇家联姻稳固新贵柱石。 成婚那日,朱雀桥畔张灯结彩。公主府前车水马龙,什么王谢桓庾、什么王侯将相,统统都道贺。 红烛高烧的喜堂中,新君萧纲亲自主婚。 陈霸先头戴九旒冕冠,身着玄色上衣,纁色下裳的章服,与团扇掩面的临安公主行沃盥礼。 待两人净手后,司仪展开《迎书》,念诵起来:“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跪拜天地祖先之后,公主便坐凤轿先行退下,等待最后的合卺却扇礼。 陈霸先则进了正堂,与来宾开怀痛饮…… 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终于摆脱了微寒的门第,实现了尚公主的野望。双喜临门,夫复何求? 一圈酒敬下来,陈霸先已经醉意醺然了。其实他酒量极大,千杯不醉,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搂住任元肩头,又是捶背又是哽咽。“兄弟啊兄弟,哥哥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啊。” “说这些干什么?没有我你一样能实现抱负。”任元笑着拍拍他的背,朝杨忠递个眼色道:“该入洞房了,不要让佳人久等哦。” “让她等着,得给她个下马威,不然整天跟个公主似的,谁受得了?”陈霸先却大着舌头道。 “人家本来就是公主……”杨忠无奈摇头,与任元左右搀扶,将新郎官送入洞房。檐角的鎏金铃铛在夜风中叮咚作响,这秋夜竟如夏夜般温暖醉人。 可惜此时没有听墙根的习俗,任元也好歹得讲讲体面,便跟杨忠回到了正堂。 回来后才发现,萧玉嬛抱着坛子已经喝懵了。任元赶紧夺过酒坛:“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萧玉嬛脸颊绯红,踮脚去夺酒坛:“要你管!“ “我当然得管。“任元稍一抬手,看起来七八岁的女娃就够不着了。“我是你的监护人,你成年之前得听我的。” “我已经成年好几回了!”萧玉嬛跳起来够,可惜还是够不着…… “那我不管,反正在我眼里,你现在就是个孩子。”任元笑道。 “讨厌,我一个爹还不够,还得再来个小爹。”萧玉嬛气得跺脚。 “不不,你是我小娘。”任元摇头笑道。 惹得少女羞恼地蹦起来,‘恶狠狠’给他一记粉拳,然后咯咯笑着跑开了。 “我这叫三娘教子!” “……”任元一脸无奈地宠溺,刚要跟出去,忽然瞥见酒席上还有一个巫谢。 这家伙在梦乡之战后,想跑没跑了。为了活命,成为‘真灵位业图’上的第一个神明——北阴酆都大帝。 凡是上了真灵位业图的神明,便可拥有相应的权柄,以及无尽的寿元。但都得听从主神的旨意,遵守祂定下的规矩,否则主神心念一动,便会灰飞烟灭。 所以任元今天让他来喝杯喜酒,他只能老老实实带了厚礼,前来道贺了。 “主上。”见任元看过来,巫谢赶紧起身。 “不用紧张。我说过,我跟巫咸不一样,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我就不会找你麻烦。”任元抬手虚按,示意他重新坐好。 “是是。”巫谢赶忙点头,又有些心虚道:“可是我没那个能力,重建十八层地狱。” “不用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简简单单的就行——好人死了,便赶紧送其投个好人家,坏人死了就投生成猪狗。”任元沉声吩咐道。 “是,属下明白了。”巫谢赶忙应声。 肆: 大婚后,陈霸先便带着公主回乡省亲扫墓。 车驾抵达长兴当日,晨光熹微。郡守县令却早已命人黄土垫道,净水洒街,率众于城外二十里恭候多时了。 陈霸先身披蟒纹锦袍,腰间玉带熠熠生辉,与公主并坐在华贵的巨大马车上。车驾由八匹纯银披挂的白马拉动,马鬃皆以金线编结。车帘上绣着金线蟠龙,在朝阳下流转着华贵光芒。 队伍最前方,百名银甲骑兵手持长枪开道,随后又是百名骑兵持旗,各色旌旗随风翻卷,彰示着这对夫妇的不凡。 街道两侧挤满百姓,孩童们骑在父亲肩头,手里挥舞着自制的彩旗;老人们拄着拐杖,眼中满是惊叹;大姑娘、小媳妇们更是一边瞪大眼看着昔日的梦中情人,一边唉声叹气,悔不当初…… 随着车队缓缓驶到城下,‘咚——咚——’的鼓声响彻云霄。二十四面牛皮大鼓排列街道两侧,鼓手们身着赤色劲装,奋力击鼓,鼓声震得人耳膜发颤。 百姓们纷纷跪地,额头贴地,‘恭迎侯爷荣归’之声,如同浪潮般涌来。 陈霸先端坐车内,透过车窗望着匍匐在地的人群,心中感慨万千。当初自己逃离长兴时说的大话,终于变成现实了…… 这一刻,所有的艰辛都化作了胸中澎湃的豪情。 “二叔!”这时,一声清脆的呼唤,将陈霸先唤回了现实。 他的哥哥嫂子、弟弟、侄子陈蒨也都被接回了家乡,前来迎接他和公主的大驾。 那叫他的,正是十七岁的陈蒨,只见其已经长成了翩翩美少年,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拖着鼻涕的小跟屁虫了。 陈霸先笑了,三步并作两步,下车走向了亲人们。 ~~ 此次省亲最重要的事,是给父母迁坟。 陈霸先将父母的坟茔,迁到了长兴的风水宝地灵山冲。 这里是长兴最好的墓地,素来为士族高门垄断,但现在陈家人也可以葬在这了。而且陈霸先还起了座最气派的大坟,连石仲翁都给安排上了。 他大哥陈道谭高兴地直抹泪。“我二弟出息了,爹娘要是能看到多好啊……” 兄弟三人想起当初丧家之犬似的逃离长兴,不禁再次落泪。 安坟之后,兄弟三人回府。 陈道谭叫来陈蒨,吩咐道:“你以后就跟着你二叔,要把他当成亲爹一样!” “是。”陈蒨应声给陈霸先磕头,口称“叔父”。 陈霸先从小就喜欢聪明伶俐,俊美无比的大侄子,便拍着胸脯道: “大哥就放心吧,蒨儿交给我,保准错不了!” ~~ 省亲之后,陈霸先便送公主回京,自己则接受了交州刺史的任命,南下出镇一方。 虽然公主新婚热恋,痴缠不舍,但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情长牵绊? 陈霸先还是毅然上路了。 陈蒨担任陈霸先的亲兵。远离京城后,陈霸先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郑重其事交给他,沉声吩咐道:“你以后最重要的责任就是给我背剑,时刻保证剑不离身,你不离我!” “什么剑这么重要?”陈蒨好奇道。 “我兄弟送我的。”陈霸先打开匣子给侄子看了一眼,一柄紫气缭绕的宝剑,静静躺在匣中。他不禁暗暗得意,三弟果然更看好我,把天子剑最后给了我…… 陈蒨自然不认识天子剑,不解问道:“这么好的剑,二叔为什么不亲自佩戴呢?” “等到配得上它的时候,我自然会佩戴。”陈霸先沉声道。 “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陈蒨问道。 “去努力配得上它!”陈霸先沉声道。 伍: 杨忠也被任命为德威将军,皇帝还欲封他为信州刺史,杨忠却不想接受,他牢记着任元的话——回北方去!那里才是他发光发热的地方! 况且自己不能失信于贺拔大哥和六镇弟兄们。 于是挂印封金,毅然携妻子北归。 任元将他们送到江边。临别时,给了杨忠一个长长的木匣子,跟给陈霸先的那个一模一样。大笑道:“侄儿降生的时候,我未必能亲至,就把这剑送他做礼物吧……” “好。”杨忠强忍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双手接过来。心说三弟还是更看好我,把天子剑最后给了我…… “三叔给你没出世的侄儿起个名吧。”吕苦桃提议道。 “好好,我们三兄弟就属阿元最有学问,起个名儿肯定旺孩子!”杨忠深感大善。 “那就叫杨坚吧!”任元便不假思索道。 “好,我们将来的儿子就叫杨坚!”杨忠高兴道:“等他长大后,一定让他拿着三叔赐的剑驰骋天下!” ~~ 要北上的还有达摩和法秀,以及独臂的第五维。 第五维已经落发为僧,也拜在达摩门下,法号慧可。 达摩很喜欢慧可,还说这是将来传我衣钵者。这让法秀很不爽:“为什么不是我?” 达摩的大笑透过一苇舟,回荡在长江道: “因为你有更大的事业要做,为我佛门再立西天!” 番外三:还乡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晨光初露,河伯祠的钟声敲响了一日的繁华乐章,访仙乡便从薄雾中苏醒。 如今的访仙乡早已走出了当年的灾难。乡亲们并未像以前那样,沦为流民彻底背井离乡,而是在事态平息后,很快就返回了家乡,因为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片这样的乐土了。 任元虽然已经离开了,但他当年立下的规矩,像深深扎进泥土里的老树根,牢牢撑起了这片土地。慈幼局里,孩童们的读书声清脆悦耳;养济院的屋檐下,孤寡老人们围炉话家常;安济坊中,药香袅袅,为病患提供近乎免费的救治;漏泽园里,无人认领的尸骸得以入土为安…… 这些由柳君庙和河伯祠支撑的惠民之所,宛如惊涛骇浪中的坚固港湾,守护着乡里百姓。 同样在这一庙一祠的庇护下,狗大户们不敢肆意盘剥百姓。冯老爷、刘大户等乡里三老,又带头减免田租,百姓终于尝到了生民之乐。 生活有了奔头,自然干劲儿满满。春种秋收时节,田间地头尽是忙碌的身影,百姓们起早贪黑,辛勤耕耘。加上当年任元建起的那些水利设施,乡亲们连年丰收,穰穰满家。 农闲之时,他们又在冯老爷刘大户的带领下,拓宽了连通长江九曲河,从此乡里水运可直达江南各州县。 便有不少头脑活络的乡亲,或是种桑养蚕,或是投身商海。得天独厚的交通,加上安全公平的环境,没几年,这里便市肆繁华,舟船如织,成了有名的商业重镇。 访仙乡也一跃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富饶之地。遍布全乡的青石板路,见证着这里的热闹与生机。街边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里,绫罗绸缎流光溢彩;米粮店内,新米堆成小山,香气扑鼻;南货铺中,各色香料、干果、糕点琳琅满目,引得行人纷纷驻足。 市集上更是热闹非凡。蔬果摊上,水灵灵的青菜、黄澄澄的梨子,色彩鲜艳,让人垂涎欲滴。插在草靶子上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糖衣,引得孩童们拉着大人的衣角直打转。还有肉摊、鱼摊、干货摊……虽然不太好闻,可是那丰富的食材经过烹饪,便是人间好滋味。 赶集累了的百姓们,便在河伯祠外的小吃摊前坐下,要一份金黄酥脆的现炸春卷,或者现蒸的糯米糕、荷叶包饭,再筛一碗米酒,一边慢慢享用,一边大声谈天说地。 不管谈论什么话题,说来说去都会说到,眼下的美满生活上。乡亲们知足的不得了,更没忘了今天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初一十五,三节两寿,他们都会到河伯祠和柳君庙虔诚上香,敬奉贡献,感谢天良子和柳中君老爷的庇护,并求他们继续庇护…… 家家户户的堂屋中,还按照二少爷的吩咐,供奉着柳中君的牌位,四时八节,香烟不断,祈求他老人家能早日醒来。 ~~ 访仙山上,柳君庙中,大柳树历经岁月,重新变得枝繁叶茂,巨大的冠盖遮满了整个小院,再不复当年快秃顶的可怜样子。 树下酒香四溢,酒坛子堆得小山高。天良子惬意地靠坐在树下,长长的胡须随着眉飞色舞,夸张地颤动,他正绘声绘色地给小辈们讲述征天之役的经历…… “你们是没见过那雷神夔的威风!”他突然把酒坛重重往地上一磕,惊得周围小狐狸、小黄仙们齐刷刷竖起耳朵。“那家伙身披万道电光,手持霹雳一挥,整片天穹都裂开了大口子,炸响的雷声震得将士们七窍流血!” “啊!那可怎么打?”小狐狸们吓得抱成一团,尾巴都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天良子慢悠悠又喝了口酒,才接着说:“关键时刻,阿元现出万丈应龙真身,化作一道青光直冲雷神!老子也不含糊,摇身现出,啊……蛟龙真身,四爪踩着天火紧随其后!”他猛地一拍大腿,吓得小黄鼠狼们连滚带爬往后躲。 “我俩一起浴血奋战,直打得日月无光,星辰坠落!连地水火风都乱了套!” “后来呢后来呢?”孩子们越是害怕,就越想知道后情。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完全沉浸在故事里。 “后来?”天良子蜷缩双臂,做出被束缚的模样。“那雷神运起全部神力,化作毁天灭地的霹雳,打在我们身上!老夫的龙鳞被炸掉了大半,阿元的身躯也被雷火包裹得噼啪作响。那雷神见一击得手,又放出九条雷电锁链缠住我和阿元,想把我们拽进雷渊!” “那可怎么办啊?”小孩子们担心坏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嗷呜一声咬断锁链,却被雷神一道灭天雷轰得倒飞出去!”说着,他假装踉跄倒地,惊得孩子们齐声惊呼。 “那然后呢?”小黄鼠狼颤着嗓子追问。“你不麻嘴吗?” “顾不上那么多了!”天良子抹了把嘴角不存在的血迹,突然挺直腰板:“见老夫受伤,阿元怒喝一声,体内混元竟引动天地间所有正气!他大喝‘破’,混元之刃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光刃,直取雷神咽喉!我也趁机扑上去,一爪子掏出了雷神的心脏!雷神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整个天界都在颤抖。最后它化作万千雷光,被吸入了真灵位业图中!” “哇,厉害厉害!”小狐狸小黄仙们激动的拍起了巴掌,可也有个孩子怯生生问道: “可是黄爷爷,你上回明明说的是,一口咬掉了雷神的脑袋……” “是吗?”天良子尴尬的咳嗽一声道:“老夫就不能既咬又掏?” “可以可以!”当然大部分小朋友,还是他说啥信啥的。 “黄爷爷,那你们最后赢了吗?”小朋友们仰着脑袋,满眼好奇地问道。 “还不知道。”天良子摸一把肩膀,叹气道:“那次我受伤太重,阿元就叫我回来养伤了……” “那你还去吗?”小狐狸们问道。 “不去了。”天良子摇摇头,拍了拍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阿元说,这访仙乡,可是咱们的根!总得有人看家啊。” “这样啊,还以为是小师公看不上大哥呢。”黄老二迈着小短腿,端着两只滋滋冒油的烤鸡进来。 “二爷,二爷……”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上去,巴巴的向黄老二伸出小手,故事哪有烤鸡香? “你胡说!”天良子面红耳赤,瞪着黄老二道:“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九天神龙天良子的威名?” “是是,你老威名赫赫,就连小师公都得坐在你身后!”胡三爷也笑呵呵端着下酒菜进来。 “哇,厉害!”孩子们听不懂胡爷爷的皮里阳秋,天良子却能听得懂,知道这老货是在嘲笑自己神王坐骑的身份…… “唉,乡下的妖怪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天良子叹了口气道:“跟你们这鸡同鸭讲。” “是是,不过谁敢动咱们访仙乡?不用你老出手,陈公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他!”胡三爷点头笑道。 “说起来……”黄老二忽然接话道:“都传闻陈公要做皇帝了,听说杨二爷在北朝也做了柱国大将军,他俩将来不会打起来吧?” “唉,真是造化弄人啊。”胡三爷不禁感慨。“都是小师公的手足兄弟,真到了那一步,何其悲哀?” 天良子却摇晃着脑袋,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打!让他们尽管打,谁赢了天下就是谁的。” 这时,趴在屋檐上打盹的花狸猫,忽然一个激灵,猛然抬头。 只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沿着石径缓步上山。有不少香客认出两人,忙不迭惊喜地磕头大喊:“山神娘娘,小师公?!” 任元一袭白衣,身姿挺拔,眉眼间依旧是记忆中的少年意气;身旁的阿瑶,却已做妇人打扮,温婉动人,笑意盈盈,肃杀之气尽去。 两人亲热地跟乡亲们说着话,还记得好些人的名字,就像从未离开过。 “恁俩这是成两口子了吗?”老太们忍不住八卦。 “是。”任元笑着点头道:“我当初当庙祝,就是为了这个。” “哎呀,小师公真是好福气。” “佩服佩服,娘娘可别欺负小师公……”乡亲们由衷地为这对璧人感到高兴。 山神庙的众人也听到动静,欢呼着冲出来。见真的是任元和阿瑶,胡三爷乐得满眼泪花,黄老二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当然这会儿所有的焦点都在任元二人身上,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尴尬。 “贤伉俪回来是省亲的吗?”众人里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 “是!”任元点点头,提高声调道:“也是来封神的!” 话音一落,他周身祥云缭绕,飞至大柳树前,众人赶忙跪拜。 任元抬手间,现出金光闪闪的真灵位业图。他朗声对大柳树道: “天地有灵,万物共生。柳中君于访仙乡庇佑生灵,功绩昭昭。今吾以神王之名,行封神之典!” 天空涌现出漫天霞光,七彩光芒交织成绚丽的光幕。任元庄严的宣告声响彻三界: “敕令!封柳中君为‘乙木生灵佑世护民神君’!” 言出法随!一道金光自九霄之巅轰然落下,直直笼罩住大柳树。 金光之中,似有万千青木虚影舞动,传来阵阵悦耳的清鸣。光芒散尽,柳中君身着翠绿华袍,周身萦绕着盎然生机,缓缓现身。 他先向任元深深行礼致谢,又起身接受万木的朝拜。 一时间,访仙乡内的草木疯狂生长,花朵相绽放。百姓们见状,纷纷跪地叩拜,欢呼声直冲云霄,久久不息。 任元则悄悄落地,跟那只狸花猫长久的对视…… ps.实在想不起还有啥好写的了,番外就酱紫了吧。 说一下最重要的新书计划吧——先放空几天,从这本书里抽离出来,端午节后开始全力准备新书。 下本书的话,就回归初心了,再写一本《官居一品》那种吧…… 构思已经差不多了,准备一个月左右,暑假应该就可以跟大家见面了。 那么新书再见,不见不散。 新书《状元郎》发布了!!!!!! - 南朝玄怪录 - 三戒大师 大家最熟悉的和尚又回来了,大家去捧场啊! 作品简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天子不在堂,日日宿豹房。 ~~~~~~ 唐寅:义父拯救了我。 王守仁:要不是他救我,我半道就被锦衣卫做掉了。 杨慎:既生瑜何生亮,我觉得他抢了我的状元,还抢了我的老婆…… 严嵩:义父教了我做官的道理,挽救了我的仕途。 朱寿:义父救我,我不会游泳。《南朝玄怪录》新书《状元郎》发布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