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开始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深秋的京城,凌冽的北风从空旷之处席卷而来,吹得路上行人缩起脖子往家赶。 长街落日尽头,两匹马儿奔驰而来,停在巍峨庄严的镇北王府门前。 为首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华服少年,月白长衫,门前廊下朦胧黄光照在他的身上,肌肤牙白,毫无瑕疵,眉眼长而隽雅,如玉雕雪砌。 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下人正在往里头搬东西,门房见到少年,迎了上来,“世子爷,您回来啦。” 少年将手中的缰绳扔给门房,道了声谢,问道,“这是谁的行礼?” 门房恭声道,“是大少夫人的,还带着娘家妹妹回来了。” 少年点点头,从腰间摸下来一个荷包,随手丢过去,道,“我也不知有多少,天冷,大家都辛苦了,拿去分了吧。” 他边说边往里走,走了几步停下来,“公平些啊,可不许和上次那样打起来。” “否则,下次可就没有了。” 门房得了赏赐,脸上堆满了笑容,嘿嘿一乐,“不会,不会,小的一定让他们注意。” 这位少年,正是镇北王世子许晗,如今在金吾卫当差,今日是三日轮值休沐归家。 门房口中的大少夫人是他嫡亲大嫂,大哥三年前病逝后,大嫂就时常回娘家散心,镇北王妃也怕她在府里触景生情,就随她去了。 许晗回院子换了身衣衫,才转去正院给镇北王妃徐氏请安。 刚到正院外,就听到里头有说话声传来,廊下站着的小丫头连忙掀帘进去禀报, “世子来了。” 许晗抬脚进了屋子,又进了左边的安息室。 他贵为世子,却不得镇北王的喜欢,但母妃徐氏却是视他如宝,见他进来,连忙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坐。 许晗先给王妃请安,又给右手边一位看起来三分病态,七分柔弱的年轻妇人请安。 这妇人就是许晗的大嫂邵氏,邵氏柔柔的叫了声三弟,又拉过身边的一位少女和许晗说道, “这次清雅也跟着我过来,你俩打小一起长大,三弟可要时时照应她。” 许晗微微垂目,往后退了半步,他是王府世子,邵姑娘是闺阁女子,一外一内,怎么照应? 大嫂一门心思想着,再让一位邵家姑娘嫁进王府大门,可他不想,也不能娶。 那边镇北王妃就沉下脸来,她已和长媳说过很多次,邵家姑娘很好,但并不适合晗儿,可长媳仿佛没听到一般,执拗的将这位妹妹带在身边。 当初,她就看不上,是王爷非要去邵家下聘,说什么京城第一才女,才配做日后当家主母! 她将手上的茶碗‘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想让晗儿怎么照应?” 邵氏身子抖了一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交握着,一脸的惊恐。 她身后的邵清雅小脸憋的通红,缩在后头更是不敢吭声。 镇北王妃满心不悦,这几年,只要她说一句重话,长媳就摆出这幅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哆哆嗦嗦的神情。 许晗眉头微蹙,不想大嫂刚回来,就闹的不越快,于是摸摸肚子,“母亲,我饿了,让人摆饭吧。” 在正院用过饭后,许晗没再多留,连消食茶都没喝,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正德堂,小厮许勉正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扯住了他的袖口, “世子,你让小的找的人找到了。” 许晗凝眉,甩甩袖笼,“在哪儿?” 许勉挠挠头发,支支吾吾道,“那人最近……” 2,神秘黑披风男子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兰香坊,那是京城最大的花楼,许勉不好意思说,不过是因为许晗这个世子和京城其他的世家子弟不同,一向洁身自好,从不踏足这样的烟花之地。 许晗蹙了蹙眉头,他让许勉找的人,是从前兵部一名主事的仆人。 找这个人,为了给当年在砾门关白帝谷一仗,惨败的骠骑大将军霍铮一门洗清冤屈。 他是许晗,其实她也是霍家十一娘霍晗。 当年霍家十三人出征,最终只得她一人生还,归来之时,被朝廷冠上好大喜功,致黑骑军大败的名头。 家里的女眷接受不了,追随亡者而去。 此后,她孑然一身,毕生的愿望只为父兄平反。 平反之路,她走了三年,在快要接近真相时,却被一碗治风寒的药给送入黄泉。 那些踩着将军府尸骨的人,却成了站在权利顶峰的人。 如今她早已从骠骑大将军府的霍晗,重生变成了如今镇北王世子许晗。 听自己主子真要去兰香坊,许勉的眼睛瞪得溜圆,甚至暗暗的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痛得他眼泪汪汪的,原来不是做梦。 许晗当即回房换了件衣衫,手上拿了柄折扇,派丫环去徐氏那说一声,又去了前院书房给镇北王请安。 他要不是王妃所出的‘嫡次子’,在大哥病世之后,这世子之位就要成为府中其他人的囊中之物了。 王爷看不上他,可早晚请安一日不落,必要的礼节他自不可少。 她在书房台阶下站了片刻,就有里头小厮满面为难地出来回话说,王爷传话,请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给他请安。 许晗扬起唇角,哼了一声,不见他,他就走。 主仆俩拐进泰康坊的一条胡同,立时听到一阵丝竹管弦的声音,再往前走,就见到一座座小楼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迎门的全都是些衣着体面的小厮。 许晗摇着折扇跟在许勉的后头,笑容懒懒的看着那些对他公子长大公子短的小厮,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转到胡同深处一座不甚起眼的小楼前停下。 这就是京城有名的勾栏胡同,整个京师有三四处这样的销金窝,但内城只有这一处,别看院子都很不起眼,只是里头却是别有洞天,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显贵。 许勉先进去打点好之后,才请了许晗进去。 “那人在哪里?”进了屋子后,许晗问道。 许勉朝隔壁的屋子指了指,“就在隔壁。世子,您想怎么办?” 许晗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东敲敲,西看看,他从前听人说过,这样的花楼,机关最多。 不过失望的是,这间屋子并没有什么机关。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掩的窗,外头是一株大树,枝繁叶茂,上头挂着几盏灯笼。 她将窗掩上,对许勉道,“你衣衫脱下来。” 许勉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环胸,后退一步,“世子,楼下姑娘多得是,还有过去不远就是清风楼,要不小的去帮你叫个人过来?” 许晗被逗乐了,折扇抵着他的下巴,看了看,又摇摇头,“清风楼的小倌,楼下的姑娘可都比不得咱们阿勉可人呢……” 3,证人死了,腰带丢了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说完,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让你脱你就脱,废话那么多,就你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爷折腾?” 许勉被他吓的连连后退,退到床边,一下子坐了上去,主命难违,扁着嘴将外衫给脱了。 忽然又见许晗脱了外衫走过来,吓得许勉眼睛一闭,梗着脖子,一幅抵死不从的模样。 许晗好笑又好气,故意在他面前停留了一会,伸手过去拿过他的衣衫穿上,然后道,“你把衣衫换了,去点一个姑娘进来……” 闻言,许勉睁开眼睛,见自己的衣衫正穿在世子身上,张大嘴巴,惊诧道, “世子,你这是……” 他说到一半,仿佛明白过来了,于是伸手拿起许晗的外衫换上。 许晗把折扇扔给他,道,“嘘,别吵,等下你叫了姑娘进来温香软玉抱满怀就是,别的你什么都不要管。 知道不知道?” 许勉当然知道,只要不是让他献身给世子,其他的要他做什么都可以,更何况,还有美人儿可以抱…… 他砸吧了下嘴,皱着脸苦哈哈的说,“世子,您回去可千万不能和我娘说,否则,我会被打脱一层皮的。” 许勉的娘是镇北王妃徐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又做了许晗院里的掌事嬷嬷。 两人换好衣衫,许勉出去让门口守着的小厮带人过来给他挑,再回屋子的时候,里头已经不见许晗,只有半扇开着的窗在摇晃。 许勉没有奇怪,这两年来,他的主子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忽然不见,他也碰到过好几次。 他只要按照主子的吩咐,不拖他的后腿就行。 窗外,许晗十分小心的爬上大树,爬到大半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就看到隔壁的那扇窗正开着,传来阵阵欢歌笑语。 里头有个男子正被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围着,一脸的享受,唇边一位姑娘纤纤玉手执着酒盏喂他酒吃。 她从前查到那名主事,知道霍家案的人后来意外死亡,据说他的仆人,也就是怀揣主事留下了密函的这个人,是个老实人,上有老下有小,绝不是一个如此放浪形骸之人。 她盯着那个仆人看了许久,想看出点什么端倪来,同时心头盘算着,该用什么身份去找他,又该如何的说服他将信件交出来。 毕竟,现在她不是霍家十一姑娘,而是镇北王世子,一切都要重头再来,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想了许久,拿定主意,准备从窗边跳到隔壁间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 那个仆人的身材矮小,人也瘦弱,可被兰香坊姑娘围着的男子身形高大,人也建壮。 她心头一惊,难道说许勉找错人了? 可她是画了画像给许勉的,霍家十一姑娘的丹青那是很多人想要求回家的,画像自然没有画脱了形。 她四处张望了下,再往上一点,有一处枝丫伸到窗边,爬上去就能看清屋内的情形。 她小心翼翼憋着劲,努力不让枝丫过大幅度的摇晃,以免惊扰里头的人。 可里头的情形却让她咬了咬牙,心头直跳。 原来,屋内除了那些姑娘,还有那被围绕的男子,当然还有那仆人,不过他此刻匍匐在地上,衣衫,发髻凌乱。 他的前面站着一个披着黑披风的男子,头上戴着帽兜,看不清脸。 屋内灯火辉煌,可落在他身上,只觉沉寂,他声音沙哑,透过花娘们娇柔的声音传到许晗的耳里,“……除了信,你家老爷还与你说了什么?” 许晗凛然,他也想要那封信吗? 这人又是谁? 她伸了伸脖子,想要看清楚那黑披风男子的脸,怎么也看不清楚。 那封信,知道的人没几个又几乎都死了,是霍家的仇敌吗? 霍家人的尸骨都快烂了,竟然还有人不放过吗? 许晗屏息等待了一会,并未听到那仆人回答。 再看过去,屋子里,那仆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脸死灰般,从嘴角到衣领一片污血…… 4,奇葩的大嫂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竟然,死了! 许晗紧紧的捏着拳头,看来那黑披风男人已经拿到信,问不出什么就杀人灭口了。 里头,黑披风男子转过身,倚在窗边,背着光,“处置一下。” 那个被花娘围着的男人颔首,越过众花娘,轻轻地走过去,手脚利落地取出准备之物,将室内布置一番。 黑披风男子在窗边站着,刚要转身,突然,树枝‘哗啦’一动。 他身后那正在布置的男子连忙过来,同时拔刀,定睛一看,却听见那树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喵’。 里头的两人都愣了一下,只是一只猫! 再看那树上仿佛窜下一道黑影。 拔刀男子将刀插回刀鞘,道,“爷,已经布置好了,那些花娘也都是咱们的人。” 黑披风男子‘唔’了一声,转身而去。 许晗蹲在树上,一动不动,心头再如何的懊恼,也只能看着他们离去。 原本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可如今情势大变,又要重头再来一次吗? 屋子里的两人走后,许晗小心的往下爬,还未曾进入屋内,一声尖叫突然打破了这满院的繁华, “……来人!走水了……快来人!” 许晗一惊,转头张望,有明亮的火光照出,滚滚浓烟,着火的地方竟然是刚刚那间屋子相邻第二间,火苗窜的很快,眼看就要到烧到隔壁那间屋子。 许晗皱眉,许勉那里,万一没走脱,出事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她趁着外头一片慌乱,爬进屋子,没想到原本半开的窗,竟然被关上了。 这个许勉! 她用力推开,浓烟已经往这边窜,她捂住口鼻,在室内看了一圈,没看到许勉的身影,看来已经逃走了。 她低头将自己身上的衣襟弄乱,半敞着,发髻也弄歪,慌慌张张打开门出去,口中大声的呼叫, “狗剩……狗剩……” 楼上的人群不断的往下涌,大家都想要快点逃命,不需要你动脚,人群就能推着你往下走。 她努力的控制着脚下,一脸慌张,四处张望, “狗剩……你丫的死哪里去了,你把爷的衣裳穿走了……” 人群推着她到了楼下,相对安全的地方,大家都松了口气,边上有人见他这样,没好气道, “你这人,这个时候能有命逃下来已经不错了,还管什么衣衫,你这算好的,你看看他们……” 他努努嘴,许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过一眼,就转过头去不想看。 好些客人衣衫不整,甚至有拿着棉被裹着重要部位的,要是身材好也罢了,可都是些满肚肥肠的猥琐男人。 她尴尬的笑了笑。 “小兄弟,赶紧走吧,这里走水,要控制不住,就会连累到其他的院子,到时候必然引来官府的人,被他们看到可不好……” 许晗惊慌的点点头,很上道的垂着头正要走,没想到边上刚刚和她说话的人拉住她的衣袖, “小兄弟看起来很面熟,你……是不是镇北王……世子?” 说着就要过来扳她的脸,许晗眼角余光看到自己手上有黑灰,赶紧在脸上抹了抹,也不等那人过来扳,转过脸去,嘿嘿一笑, “镇北王世子也和我一样风流倜傥吗?”她摆出一个看起来很潇洒的姿势。 那人看了眼,摇摇头,正巧这个时候一个人影窜了过来,抱住许晗就哭, “少爷,少爷,你真是吓死小的了,刚刚以为你在屋子里没出来,回家小的怎么和太太交代啊。” 许勉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面上都是被黑烟给熏的。 许晗拍了抱住他的人一下,“你才吓死爷了,逃的比兔子还快,要不是爷机灵,你就等着回去被打死吧。” 说完,朝那人尴尬的笑了笑, “下人不禁事,吓成这样,见笑了……” 那人看了主仆两眼,说了句认错人了,就匆匆走了。 见人走了,许晗将人推开,“没事就好,赶紧回家吧,这火看起来一时半会灭不了,等会官府的人来了被看到就不好了。” 许勉连连点头,主仆俩朝胡同外而去。 “世子,你的事办成了吗?小的还要继续打探那人的消息吗?也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逃出来……”许勉忐忑的问道。 许晗叹了口气,逃出来?这场火就是因为他而起的,而心中的疑惑只能日后再慢慢解了。 “世子,你的腰带呢?”许勉忽然叫了起来。 许晗被他叫的下意识的去摸腰间,她今日扎的是一条深蓝色的腰带,刚刚在树上不得已装猫叫,还将腰带取下来团着当做是猫儿扔了下去。 扔出去的时候想着一会再捡回来,没想到碰到走水,担心许勉,也没顾上了。 那条腰带是母妃花了很多心思做给她的,她颇为喜欢,现在折回去拿已经不太可能。 幸亏上头的花样她还记得,只能自己偷偷的绣一条瞒过母亲就是了。 当初霍家十一娘可是上马能杀敌,下马女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叮嘱许勉,“你记住了,腰带好好的在家里,没丢,知道吗?” 许勉想回嘴,又不敢,到时候不管是丫头整理东西还是王妃问起来,世子到哪里去拿条一模一样的出来? 主仆俩匆匆的出了胡同,到了大街拐角处,上了马车,往王府回去。 …… 兰香坊火光冲天,惹的京兆尹,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去了,京城的某一处宅子里,有人悄无声息的推开门,进了屋子,里头一个男子正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单衣松松披在身上,发际水润黑亮。 “主上,这是从兰香坊后院大树下找到的,刚刚我们看到的果然不是猫。” 男子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将衣带系好,拿起属下手中的腰带,仔细的翻看了一下,无论是料子还有上头的绣花无一不精致,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拥有的,更不是外头绣庄售卖的。 他将腰带放到腰间轻轻的闻了闻,眉头皱起,上头并无男子体味,反而带着一股特别的幽香。 他唇角一弯,又将腰带在自己腰间比了比,才不过自己腰围的一半,看来是个纤瘦细弱的。 他从屏风上取了外衣披上,径直挑帘去了书房,将那腰带放到一个匣子里,然后道, “这料子是今年御贡的,你去内务府查查,都赏赐了哪些人家。” 5,九珍糕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兰香坊的大火惊了整个京城,第二日,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据五城兵马司贴出的告示上说,那火是一位酒客喝醉酒和人起了争执碰翻油灯所致,偏偏兰香坊为了营造气氛,到处都挂着帐幔,这样一来,火苗窜的很快,想要救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许晗坐在茶楼里一言不发的听那些茶客七嘴八舌议论的好不热闹。 “怎么这么不小心,喝个酒都能丢了命。” “兰香坊可惜了,半边院子烧了个精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同行看到他家生意好,故意来捣乱。” “哎哎,幸好,只死了那一个酒客,其他的人都无大碍。” 茶客们说什么的都有,许晗听了一会,叫来小二,付了银钱,起身离开。 到了楼下,许勉从外头进来,俯在他耳边道, “世子,我去了兰香坊后院看了,兰香坊大半个院子都烧光了,就是那院子里的大树也被烧的只剩粗壮的树杈……” 许晗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清晨醒来,想了想,还是派许勉去兰香坊看看,那条腰带会不会在,从前在战场上养成的直觉,他的喵叫,还有那道黑影,并不能取信屋子里的主仆。 毕竟,能够让他三年都没察觉的人,必定不是个简单的。 如果是被兰香坊的大火给烧了还好说,如果是被那主仆给拿走了…… 他蹙了蹙眉头,一时竟也是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 明日是他去金吾卫当值的日子,兰香坊的情况,他可以问问那些同僚。 按照昨日夜里,那黑披风男子的做派,兰香坊背后定然是有猫腻的。 快近黄昏时,他带着许勉回到王府,本想去王妃那里请安的,听说大嫂也在,他想了想,回了自己的院子。 谁知,在拐角处的时候,他竟然碰到了大嫂邵氏带着侄女从路的尽头走过来。 早知道,他就先去母亲那里请安了。 “大嫂。”他上前行了一礼。 “三弟。”邵氏看起来很意外,拍了拍边上女儿的手,让她喊人。 许晗朝小侄女笑了笑,见她手上拿着糕饼在吃,摆摆手,让她不用多礼。 邵氏尴尬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食盒打开,道, “三弟,刚从外面回来?这是白侧妃那里送来的糕点,前儿听说你侄女随口说了一句想吃九珍糕。 白侧妃这几天就真的打发人每天买两碟回来,听说这样一碟都要好几十两银子,买来的,全都送过来了。” 许晗想皱眉,皱到一半怕对面多思的大嫂不高兴,于是又赶紧舒开。 九珍糕,他当然知道,这是临江仙最有名的糕点,因为里头有九样珍贵的材料,这才叫九珍糕。 一般人是很难买到的,可白侧妃连买了几日,还全都给侄女,这分明就是惯着孩子。 大哥独独留下这样一丝血脉,真要被这样娇惯着长大,到时候被捧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面沉如水, “大嫂,这不是对她好,若这样娇生惯养长大……” 说了一半,她又停了下来,果然,邵氏的脸上已经挂满泪水, “你大哥就留下这么一点血脉,谁能忍心让她受委屈,不过就是几碟子九珍糕,难不成府上还吃不起了。 再说,那是白侧妃一番心意,我总不能拒绝……” 许晗眉头拧了起来,说来说去,不过是这几句,难怪母亲曾说过要将侄女接过去教养,但都被大嫂给拒绝了。 到底大哥去世了,母亲虽然不喜欢大嫂,但还是怜惜她的,提了两次,见大嫂不肯,就放下了。 看来,还是要想办法才行。 而且,白侧妃那一脉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大嫂应该很清楚,如今却对她赞不绝口的。 他和邵氏简单的说了两句,就走了,到底是叔嫂,时间长了,被人说闲话。 在外面走了一日,一身的风尘,回到院子,许晗让丫鬟备水沐浴。 浴室里,一时间热气蒸腾。 “都下去。”许晗进了浴室,对丫鬟们吩咐道。 两个丫鬟对这样的吩咐习以为常,纷纷退出去。 许晗走到浴桶边上,宽去外衣,里衣,下裤,露出白生生的手臂和腿,还有缠在胸前一圈圈的白绫。 “呼……”当解开白绫,他如脱去枷锁般的长呼出一口气,哗啦一声,进了浴桶里,水漫了出来。 他将头埋进水里,过了一会,热腾腾的水中钻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和半截白皙的颈背。 6,玉佩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镇北王府,校场。 十二月的清晨,天蒙蒙亮,朝阳初升,许晗同以往一样早起练武,朝晖模糊了她的身影,在她身上团上一层光晕,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她身上与其他男子不一样的气质。 练了一套拳后,许晗就收手,回了院子洗漱换衣。 作为王府的世子,她这样的勋贵世家子弟,不用考科举,更不用和那些武将们一样考武举,而是直接进了勋贵子弟的聚集地金吾卫,每三日当值一次。 今日轮到她当值,她去了正院陪着徐氏用过早膳,就匆匆去了皇城。 她到了当值的地方,那些勋贵子弟已经聚在一起说话。 十七八岁的男子聚集在一起聊的最多的,还是姑娘家家。 “听说皇上想要将掌上明珠下嫁给陈阁老府上的大公子陈修彦,不过被拒绝了。” “对了,听说这位陈修彦当年和京城鼎鼎有名的男人婆霍晗有过婚约?”边上有人随口问道。 原本正要推门进去的许晗手顿了顿,站在门边。 里头有人迟疑的道, “陈大公子和霍家定亲?你听谁说的,虽然说陈阁老和骠骑大将军是至交好友,但是,我记得曾经有人问过陈大公子,他可是说过自己未曾婚配的。” “你们说霍晗是男人婆,不过我倒是很佩服她,以女儿之身,武艺比我等男儿还要好,又能上战场,虽然喜欢做男装打扮,可长的还是很清丽的。 别的女子舞枪弄棒很粗鲁,可她却不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那些沽名钓誉的才女还要好。 这世间能有几人和她一样呢?” “如果陈修彦真的和霍晗有过婚约,现在霍晗死了,想来应该会很难过吧,从他高中探花后,可就没见过他人了。” 边上有人嗤笑起来,笑声里头带着几分嘲讽, “听闻陈大公子和骠骑大将军府的三公子是好友,当初大将军府背上那样的名声,也没见他出言反驳,反而是无声无息的考了个探花出来。 这人,可见是个凉薄的。” 许晗站在门外,静静的听着里头那些勋贵子弟闲聊。 陈修彦凉薄不凉薄她不知道,可她以为她是了解陈修彦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当年父亲酒后和陈阁老定下婚约,她没觉得不好。 两家是世交,两人青梅竹马,对方是个自己熟悉的人,许晗也觉得嫁给陈修彦那样的人很不错。 从知道两人有婚约后,她尽量和婶娘们学女红针线,厨房灶头,管家理事,就是希望能成为他的贤内助,做好陈家的宗妇。 她也知道陈修彦很好,文思敏捷,七步成诗,但其实,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附庸风雅,诗文典籍。 也许口上说的是之乎者也,其实心里正在呐喊狗屁倒灶的事情。 她知道很多他不为外人道的习惯,喜好,等等。 只是,今日才发现,她以为足够了解的陈修彦,竟然从来没在人前承认他有未婚妻! 门吱呀打开,许晗抬起头,就见同僚提着裤子,准备出门,看到许晗站在门口发愣,推开她,口中着急忙慌的道, “许晗,你来了,人有三急,别挡道。” 许晗侧过身子,让他出去。 只是同僚走了两步,腰间的一件东西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东平,你腰间挂着的是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身子也僵住了,不过还是叫住了同僚。 于东平被她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跺着脚道, “许世子,你是想让我尿裤子吗?这样吓我?”他头也不回的匆匆往净房奔去,步伐凌乱。 许晗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站在门口,等着于东平如厕后回来。 没一会,于东平一脸舒爽的走过来,见许晗还站在门口没进去,诧异道, “你怎还站在这里?外头冷风呼呼的吹,小心被风吹走了。”同僚沉重的手臂搭到她看似很瘦弱的肩膀上。 许晗长的很是高挑,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倒也能撑得住同僚的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将于东平腰间的玉佩给摘过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羊脂玉佩,摸在手里温润光滑,上头刻着的是蝙蝠纹,玉是好玉,可雕工却不太好。 许晗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上头翅膀缺了点的蝙蝠,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哪里来的?”她咬了咬唇,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 8,相约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王妃从前愿意忍让邵氏,不过是因为她是儿子的遗孀,同为女人,她怜悯自己的儿媳。 可怜悯是怜悯,一旦儿媳头发不灵清伤害到了自己的孙女,那她就不会继续忍让下去。 “母亲,难道邵夫人就没和大嫂谈过吗?”许晗问道。 徐王妃拍拍胸口, “邵氏不怎么样,可邵夫人倒是个好的,她说了不只一遍,说轻了,你大嫂装听不见,说重了,你大嫂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说她可怜,成亲没多久就守寡,只有盈姐儿这么点血脉,盈姐儿就是她的命根子,恨不能用自己的血肉去喂盈姐儿。 说这样了,大家还挑剔她,算什么道理? 倒把邵夫人给气了仰倒。” “后来邵夫人是真怕咱们家把你大嫂怎么样,就想着说把盈姐儿送到我这里来,然后偶尔接盈姐儿去邵家小住。” 许晗拍拍手,“那不是好事吗?邵夫人确实想的很开。” 徐王妃磨了磨牙,“对我们来说是好的,可对你大嫂那就不好,她说,不能让盈姐儿离开她身边,她只要没看到盈姐儿,这天就要榻了!” 许晗听得目瞪口呆,所以这也就是为何这几年大嫂时常带着盈姐儿回邵家小住的原因了…… 只是可怜了盈姐儿,要在这样心理有些怪异的母亲身边生活下去。 徐王妃本就是个爽朗的性子,在许晗这里说了一通,气也就顺了,当即道, “晗儿,这事你不要管,就当做不知道,我等下就让身边的人去将盈姐儿抱过来,邵氏要病,要死随她去。” 邵氏就和牛皮糖一样,胶黏粘牙,也许利落一点的处置方式会更好一点,更何况,邵家也是知道自己女儿到底是个什么德性的。 不过,她拉住徐王妃, “母亲,派人去抱盈姐儿的时候,记得温和一些,孩子毕竟还小。” 徐王妃嗔了她一眼,“你放心,那是我的孙女,我还能对她怎么样?” 许晗笑了笑,想到大嫂好几次都说到白侧妃, “母亲,白氏那边最近和大嫂好像搅和在一起,几十两一碟的九珍糕连买了几天。” 徐王妃冷了脸色,她向来很少说别人的不是,这会说话却是带了些嘲讽, “虽然你娘早就不和那些侧妃侍妾的置气,不过,内宅还是在我的掌控下的,既然白氏愿意孝敬我的孙女,那总不好拒绝是不是。” 这分明有点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的意味了。 平日里极少发脾气的人真正发起脾气来反而令人更为忌惮。 所以当徐王妃冷着一张脸,让人去邵氏那里将盈姐儿接过来时,没人拦一拦,那些丫鬟婆子个个都恨不能自己存在感能降低些。 许晗早就被打发回了院子,徐王妃是不会让她插手这些事情的。 于东平说要请许晗去喝酒听小曲,竟当真让人送了帖子过来,地点则是重建后的兰香坊。 前两日,她问了一些关于兰香坊的事情,没想到于东平就将聚会放在这里。 许晗若有所思。 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她没有骑马,慢悠悠地在街上走走停停,到得兰香坊的楼下,就听到楼上有人朝底下高呼, “晗弟。” 许晗还没抬头,就有个细碎的小东西同时朝他扔过来,她机警地躲过,凝神一看,竟是颗花生落在地上。 再抬头,二楼窗前有两个同僚正朝他招手,其中一个就是于东平。 她好脾气的笑了笑,进门上楼去。 “晗弟,你来的忒慢了些。”于东平见他上楼来,靠在门边等她,有些嫌弃,之后又招呼兰香坊的小厮, “去,将你们这里漂亮的姑娘请几个过来,给我晗弟挑一挑。” 许晗只觉得脑门有些一抽一抽地疼,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不过,有些底线不能碰触就不能碰触。 眼看着小厮就要应下,她赶紧出声阻拦道, “东平兄,喝喝酒还是可以的,姑娘就算了,再说,那里头不是已经有了歌舞了。” 于东平微微地笑,眉头一挑,揽着她的肩头就进了房去。 一个大大的雅间,里头有几个是她认识的同僚,其余的就不认识了。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最中间那张华贵的贵妃榻上,斜倚着的年轻男子。 华服金冠,身形袖长,侧躺在榻上,看起来十分的风流。 男子左手支着自己的下颔,无论眉目还是轮廓,都精致完美,最妙的则是他左眼下方挂着一颗泪痣。 这样的长相,加上这颗痣,半分都不会让人觉得男子阴柔。 此时他正用食指点在自己的唇上,专心致志的看着中间歌姬们的表演。 而他的榻前,则趴着一只再寻常不过的柴犬…… 那犬虽趴着,头也未抬,可许晗知道,它其实正半眯着眼四处打量,仿佛有什么危险来临,它就会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 “那是承恩公府世子,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于东平拍拍她的肩膀。 原本一直乖顺的趴在榻前的柴犬,见到有人过来,懒懒的抬起头看了看。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原本慵懒的柴犬,忽然朝于东平和许晗扑了过去,确切来说,是朝许晗扑过去。 9,狗都不喜欢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柴犬扑过来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所以根本没人可以阻止。 于东平被吓了一大跳,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拉着许晗急忙后退。 可是那柴犬就是冲他们过来的,只几息功夫,就到了他们跟前。 “旺财,回来。” 原本侧躺的承恩公世子翻身坐起,仿似含情的眼眸一沉,让他精致完美的脸上显露出一丝锋利。 旺财却好似根本没听到,继续朝许晗那边而去,双眼紧紧盯着许晗脚上的云纹鞋,最后前爪搭了上去。 许晗在旺财扑过来的那一瞬间眼露惊惧,被于东平拉着后退几步,之后慢慢冷静下来。 她已经死过一次,所以面对死亡时比任何人都要坦然。 她反手将于东平轻轻的一推,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并不是因为她多么的善良,想要舍己救人,不过是她感觉这柴犬不会伤害她。 果然,她推开于东平后,旺财动作慢下来,随后趴在她的身前。 承恩公世子见旺财不听他的,依然冲许晗扑过去,双眼看似懒懒的扫过雅间内的人,抬手示意他们都闭嘴。 “旺财很乖的,你不伤害它,它也不会咬你的。” 承恩公世子慢慢的站起身,慢慢走过去,清冽的声音满是安抚。 许晗闻言看了眼承恩公世子,她微微弯下身子,看向旺财,有些不确定的将手攥成拳,伸到旺财的鼻子前。 另一只手摸向它的头。 旺财在她的拳头上闻了闻,乖巧的趴在她的鞋前,微微眯着眼,表现的很惬意。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许晗的动作,就连承恩公世子也不由的眯了眯眼。 这是旺财第一次做出这样攻击人的行为,也是第一次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样亲昵。 “旺财,你好。”许晗轻抚着旺财的头,蹲下身子笑着和它打招呼。 旺财亲热地用头蹭着许晗的手,从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咕噜声。 心大被推开的于东平这会已经回过神来,朝承恩公世子嚷嚷道, “阿徴,要是别人的狗我早就一脚踹飞了……” “不过,旺财不是对旁人都一屑不顾吗?怎会和晗弟亲近?” “晗弟,你真行,阿徴这只狗可和他一样鼻孔看人的,你好有面子。” 承恩公世子霍徴弹了弹衣袖,看向于东平的目光十分怜悯,凉凉地道, “人有喜恶爱憎,动物自然也有,东平,你该反省反省为何狗都不喜欢你。” 原本以为占了上风的于东平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碎成碎片,呆愣愣的看着霍徴。 原本在和旺财互动的许晗看着于东平那傻愣愣的表情,忍不住想笑,清咳一声, “东平兄,也许我和旺财有缘,这个,你不必羡慕计较。” 她不说还好,一说于东平更是气恼,不甘心的想要去摸一摸旺财的头。 他的手还没伸过去,旺财龇牙咧嘴的朝他叫了一声,把于东平给吓的跳起来。 雅间里的人轰然一笑,气氛顿时松了下来。 霍徴弯弯唇角,走到旺财身边,弯下腰,拍了拍旺财, “回家了。” 旺财恋恋不舍的站起来,舔了舔许晗的手。 许晗觉得有些痒痒的,又在旺财头上摸了摸,“我们下次再见,旺财。” 于东平见状,叫道, “阿徴,你走了这些花娘的心也跟着走了,没意思。” 那些花娘眼睛仿佛粘在霍徴的身上,里头满是化不开的浓情,恨不能和旺财一样,贴身跟随着他。 霍徴漫不经心的挥挥手,带着旺财出去了。 “晗弟,你没事吧,你是不知道……那不过是只土狗,可傲娇了……”于东平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许晗笑着摇头,“没事,刚刚它不过是打个招呼,旺财很可爱。” 于东平一脸见鬼的表情,霍徴的东西是能用可爱来形容的吗? 此刻,许晗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想和于东平解释为何旺财喜欢她。 都说狗是最忠心,也是很有灵性的动物。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容易被皮相所惑,而这只忠心且有灵性的狗却能隔了这么多年还认出她来。 尽管,她已经换了一幅皮囊。 没错,旺财从前是她养的狗,就连名字都没改过。 只是为何会到霍徴的手里? 11,跪祠堂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笔直的跪在蒲团上,揉了揉眉心,镇北王是东元朝异姓王府之一,从开国太祖就有了。 这祠堂经过几代人的扩建修缮,又大又冷清。 门外的冷风吹进来,让她瑟缩了一下。 她微微叹了口气,这不是第一次被镇北王罚跪祠堂了,平时不见也罢,一旦见了,就是被赶来跪祠堂。 说起来,前面十多年,镇北王虽和王妃的关系不好,在她面前都是个慈父的典范,对她的宠爱不比镇北王妃来得少。 她和镇北王没有与生俱来的父女情分,她再被冷待,也不会暗戳戳的和镇北王犯别扭。 唯一担心的就是王妃徐氏会和从前一样与镇北王闹起来。 之前,她特意叮嘱许勉,不许将她罚跪的事情传到正院去,只说累了,回院子休息,明日再去正院请安。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很轻,很慢。 她以为是许勉,头也没回,“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早过来接我。” 话音未落,一双绣着精致竹纹鞋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弯下腰来,低低的笑了笑,“三弟,父亲说的是祖宗原谅你了才让你起身,你确定明早祖宗会原谅你?” 许晗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之人,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锦袍,五官俊朗,眉目深邃。 这是她的庶兄许昭,白侧妃所出。 当初兄长过世后,镇北王府世子之位差点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要不是朝廷有人上折子说庶子不能承爵,否则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许晗只是垂下眼,她淡淡地道, “二哥又如何知道祖宗不会原谅我呢?” 许昭从来都不是和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简单的人。 他滴水不漏,杀人于无形。 当初刚封世子时,她可吃了他不少的亏。 要不是她作为骠骑大将军之女时的历练,早就被许昭从世子的位置上给弄下来了。 许昭淡淡一笑,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漠然道, “父亲让我来监督你,防止你偷奸耍滑。” 许晗看也不看他,只是跪的笔直。 这大晚上的,也不知许昭是什么居心,肯定不是单纯的过来监督。 镇北王虽说让她得到祖宗的原谅才起来。 可谁又能真的说清楚祖宗是否原谅了呢? 镇北王罚跪也不是说让她反省之类的,纯粹就是心头不爽,出口气而已。 只要她跪的时间差不多了,起来了也没人说什么。 那么,许昭想干什么? 许昭很悠闲的靠在边上的廊柱上,在他眼里,这个弟弟实在是太弱了。 若不是托生在王妃的肚子里,王府的世子之位就该是自己的。 他盯着许晗的背影,朦胧的灯光下,背影看起来纤细柔弱,腰肢一把就能掐住。 侧看过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色若春晓之花,大概说的就是弟弟这样的了。 他淡淡的看着许晗,这个世子之位,他迟早会抢过来的。 什么庶子不能承爵,那么多帝王,又有多少是皇后嫡子呢? 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先决条件。 许晗原本还提防着许昭出什么花招,虽看起来老实的跪着,心却是提着的。 没想到,许昭还真就陪了一晚上。 也不知道他图什么,天寒地冻的,单薄的衣衫靠在那里站了一晚上。 天亮的时候,他动动脚,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衫,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三弟,天亮了,祖宗原谅你了吗?” 许晗没说话,只是手撑着地准备站起来。 她虽练了武艺,总归是金尊玉贵的世子,一晚跪下来,膝盖就有些不听使唤,没站稳,又摔了回去。 幸好膝盖跌在蒲团上,不是特别痛。 许昭袖着手站在边上,嘲讽道, “世子不是因为武艺高强才进的金吾卫吗?怎么,这么点苦都吃不住?还怎么给皇上当差?” 他冷眼瞧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许晗也不指望他会帮忙,朝外头叫了声许勉。 未等许勉进来,许晗就被边上那个出言嘲讽的人给拉了起来。 许昭的拇指微不可查的在许晗的手掌上摩挲了一下,上头有微微的薄茧,可还是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心头嗤笑,这样软绵绵的世子,能做什么? 许晗面无表情的将手抽出来,在衣袍上擦了擦,正巧许勉进来,她由着许勉扶着自己出了祠堂。 刚到院门口,就见王妃徐氏等在门口,她瞪了眼许勉, “不是不让你告诉母亲吗?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许勉苦着一张脸,“世子,昨晚我娘见我独自一人回来,抓着我用鸡毛掸子揍了一顿……” 他哪里还敢不说啊? 许晗抬脚在他脚上踹了下,“下次再这样,你就滚去洗马桶。” 徐氏指挥着下人将许晗扶进内室,挽起她的裤管,看上头已经乌青一片,顿时心中一痛。 剧痛! “晗儿”一直克制的徐氏终于绷不住了,声音里含着克制不住的颤抖,她伸出手去,抱着许晗。 母亲的怀抱温暖而柔软,带着微微的颤抖。 许晗伸出手,轻轻拍着徐氏的后背, “娘,没事,就是跪了一跪,看着伤的厉害,其实没大碍。” 徐氏眼中泛着红色,她牙关死死咬着, “这个老匹夫,看我不将他给打一顿,他让你脚受伤,我就将他腿给打折了。” 如果镇北王在这里,大约徐氏会直接扑上去咬死他。 许晗揽着她安慰,“娘,真的没大碍,就是怕你和父王置气,孩儿才让许勉瞒着的。” 徐氏的声音哽咽着, “说来都怪我当年糊涂,你大哥身子孱弱,白氏又生下庶子,这才鬼迷心窍的在你出生之时当做男儿来养。 不然,你如今是府里金尊玉贵的大姑娘,也能封个县主,挑个人品端方的好女婿,谁也不敢给你气受。 哪里用和如今这样……” 许晗笑了笑,劝慰道, “哪里能怪娘呢,其实做县主也没什么好,嫁人了,就不能和在家一样惫懒,要侍奉婆母,友善兄嫂,操持家事,生儿育女。 几十年下来,没有半刻是为自己活的。好没意思。” 徐氏和镇北王当年也是一见钟情,镇北王为了娶徐氏,那也是下了好大功夫的,两人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 而且,她真的不怪徐氏,如果不将她当做男儿来养,大哥去世后,难道让母亲来看白氏一脉的脸色过日子吗? 12,泼辣的很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说起来,许晗很感谢徐氏将她当做男儿来养,如果不是做了这个世子,也许就要和其他的大家闺秀一样嫁人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无比的庆幸,她是镇北王世子。 她可以借助这个身份做更多的事情,沿着前世的足迹,找出当年白帝谷一仗大败的原因。 徐氏紧紧地将许晗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当真是安然无恙的。 她轻轻的拍着许晗的背,一边喃喃道, “别怕,娘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和你大哥一样,死于非命。” 许晗愣了愣,徐氏的怀抱暖且柔软,让她舍不得挣开,可那句‘死于非命’让她不禁抬头去看徐氏。 大哥许暄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如同太阳般给人温暖。 他比她大七岁,对她极其疼爱照顾,可惜成亲不到一年,就一病没了,只留下盈姐儿这个女儿。 大哥死前,不知道和母亲说了什么,之后,她就被匆匆送往蜀地外祖父那边,一直到世子的诏书下来后,她才回到京城。 “母亲,大哥的死究竟是因为什么?你查到什么了?”许晗拉着徐氏的手问道。 她的问话让徐氏恍惚中的徐氏回过神来,她摸了摸许晗的头,答非所问, “你大哥的病一直都没好过,他去了也是个解脱。” 她从身后嬷嬷的手中拿了药膏,轻柔的帮许晗揉着膝盖。 许晗见她不愿多说的模样,也没再追问。 从前她没想过大哥的死因有什么意外,可今日,徐氏那句话分明是哀伤至极。 也许她这几年有疑惑,但因为没查到什么实质证据,这才没对她言说? …… 第二日,是她去金吾卫当差的日子,天刚麻麻亮,鸡叫刚过,她就起床了。 膝盖经过一日的修养,虽还有些疼,但已经无大碍。 镇北王大约也是想到了这点,才敢那样对她。 她先去给镇北王请安,到的时候,见镇北王屋里已经点了灯,门口的小厮想来是得了吩咐,径直请她进屋。 里头镇北王正在看着许昭沏茶,也不叫她坐,只是漫不经心地道, “前日叫你罚跪,不全是惩罚你,也是为了磨炼你的品行,你是王府世子,其他的兄弟姐妹都要看着你行事的,你可明白?” 许晗沉默片刻,躬身道,“孩儿明白的。” 镇北王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你明白就好,以后那样的风月场所切记不可踏入。” “你身边的随从做不到规劝主子的责任,就杖责三十下,我会将身边的小厮拨一个给你。” 说完,就见镇北王身边的仆从压着许勉站在门口。 因为罚跪的次数太多,而且理由也实在是可笑的很,许晗以为这次的事情随着她跪了一夜祠堂就结束了。 没想到镇北王竟有后招在这里等着。 将许勉换成他的人,这是要监视自己吗? 许昭沏好茶端了给镇北王,之后跪坐在一侧,淡淡地看着许晗,等着看她会怎么处理。 按照他认识的那个懦弱无能的许晗,大概会欣然接受父王的安排吧。 他抿了抿唇,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和他相较。 许晗的脸色默然,其实她心里已经生气了。 镇北王不喜欢她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在意,可偏偏拿她身边的人开刀。 今日如果许勉被杖责之后赶出去,那来日,她身边的其他人就会落得同样的下场,最后就是她也不能幸免。 她垂着头,摸了摸袖子边缘的花纹,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带着一抹坚毅, “父亲,主子自身立不住,和下人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奴仆,怎能左右到主子的想法,作为一府世子,如果被一个下人就给轻易挑拨,那如何当得重任? 去兰香坊确实是孩儿不对,但孩儿已经十七,入了金吾卫当差,不是三两岁的孩童了。” 言下之意,她已经能够分辨是非黑白,让镇北王不要把过错推到别的人身上。 “更何况,孩儿身边的下人做的不好,自是孩儿没起到监管之责,自然由孩儿来责罚。” 许昭眼里露出一抹兴味,以为是只病猫,竟是只虎,可惜,是只病虎。 镇北王慢慢的喝了口茶,轻缓的将茶盏放在桌上,面上不显喜怒, “哦?我是这府中的王,竟连你身边的下人都不能责罚了?” 许晗一捏拳头,拱手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人无完人,孰能无过,孩儿以为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您说许勉做的不好,那不如给他个机会,如果还不能做好,下次数罪并罚,如何?” 镇北王脸色紧绷,哼了一声, “不是要去当差?还不快滚?” 许晗忍了下来,再跟他争辩明显是不理智的。 到底,他是父王,若是过了,不管如何,总要被人冠上犯上忤逆的名头。 她行了一礼,然后出了屋子。 她走的很快,后头许勉小跑跟了上来,“谢谢世子……” 她沉默了一下,“是我牵连了你……以后你事事小心,不要让人抓了把柄。” 许勉低声应是,小意殷勤的侍奉着。 主仆多年,有些事,有些话,不用说的太过明白。 在镇北王那耽搁了一下,就来不及去正院用早膳,她使了人去徐氏那里说声,匆匆去了金吾卫衙门。 谁知刚进了衙门,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正坐在里头。 许晗看了看四周,本来这个时候其他的同僚早就应该来了,今日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她朝正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的人微微颔首,转身准备去屏风后换上金吾卫的盔甲。 “他们都去那边吃好吃的了。” 萧徴懒懒的看着许晗的背影,叫住了她。 许晗挑眉,这个时候吃好吃的? 虽然金吾卫都是勋贵子弟,但不是纨绔子弟,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草包,更何况,他们时常会派到皇帝身边当值。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准备,等着分派任务了,又怎么会去吃好吃的? 见她皱眉,好心报信的萧徴也不解释,只是手撑着下巴,懒懒的看着许晗。 “许世子。” 许晗停下脚步,“世子有何吩咐?” 萧徴盯着她看了许久,许晗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你认识一位姓霍的姑娘吗?” 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许晗一愣,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只听萧徴继续说道, “她琴棋书画,弓马骑射样样精通,长得也是貌美的很,只是,性子颇为……泼辣……” “偏生,她总以为自己温柔似水……” 许晗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眸微眯, “世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那样泼辣的女子,世子找她做什么?” 13,不是她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靠在椅子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柄象牙折扇,在五指间转来转去, “不用管我找她做什么,你识还是不识得?” 他将折扇握在手中,发了下愣,再抬头道, “其实她也是温柔的,只不过,那不是对我。” 声音里带着些许的苦涩。 许晗,“……” 她确实不怎么温柔,但要说她泼辣,她是不认的。 只是听萧徴的语气仿佛他见过自己温柔的一面?还是对着外人…… 为何她仿佛在他的话里听出一些嫉妒的意味? 当初的霍晗在人前算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看起来很和善,爽朗的样子,待人接物从来不出错。 除了家人,她对谁都带着一股疏离,即使如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徐修彦也没见过她真正的一面。 她面无表情的回道, “世子,我乃男子,如何会认识什么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是人人都和世子您一样名声在外……” 萧徴闻言,讽刺的扯了扯嘴角,摇着扇子气定神闲地道, “不得了,许世子还会嘲讽。” 许晗义正辞严,“我可不想坏人姑娘的名声。” 萧徴忍住心中的烦躁,死死的盯着许晗看了半响。 看到萧徴的这幅模样,许晗想笑,可转瞬,心头酸涩一片。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是物是人非,例如骠骑大将军府早成了一片废墟。 当年她认识的萧徴也早就变得陌生,却不想,他其实也有没变的,那柄折扇,这么多年,还在他指尖转动。 屋内一片安静,忽然,许晗只觉得一道劲风袭来,她直觉的偏过头,身子快速的后退。 只是萧徴的速度比她还要快,一股大力,粗鲁地将她按在身后的墙上。 那只手力量惊人,牢牢地掐住她的脖子。 许晗毫不怀疑,只要她敢反抗,那只手就会发力,将她的脖子扭断。 “你到底是谁?”声音冰冷,满含凛冽杀意,和之前慵懒的样子判若两人,也许,这才是真实的萧徴。 许晗没有反抗,只是仰起头,让自己不难么难受。 “萧世子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是谁,你不是一清二楚吗?”许晗踮起脚,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 “哦?我就是不清楚。” 他那完美的俊颜几乎贴到她脸上,两人呼吸交缠,声音轻柔,带着些许的亲昵,仿佛在说情话,仿佛忘记了自己手中掐着一个人的脖子。 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经落在她的胸前…… 许晗眨了眨眼,“萧世子……” “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眼角的泪痣看起来仿佛情人的泪,和精致的脸庞衬着越发俊美的好似仙人。 许晗垂眸看着那要袭来的手,放轻声音,显得异常温柔, “我是王府世子,还要传宗接代,真的不好这口,世子想要,可以去清风楼,那里各色美人都有。” 清风楼,和兰香坊一样,是个销金窝,不同的是清风楼养的是小倌。 萧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没有笑意,手慢慢的收回。 他脸上泛起红晕,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就这一瞬间,原本占上风的他忽然被调了个个,反被许晗抵在墙上。 许晗抽过他怀里的折扇,轻佻的挑在他的下巴上, “世子这样的可口,要是我在上面,也是不介意的。” 她一只手扣着他的脖子,一条腿屈起顶在他的胯间,无视他那臭着的脸,貌似很好心地提醒, “世子可千万不要动哟,一动,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到时候世子可就真的成为躺在下面唱着后庭花了。” “呵呵。”萧徴皮笑肉不笑。 简直奇耻大辱,不过一个分神,就被人顶住要害,说出去还有脸见人吗? 外头那些纨绔子弟要知道了,怕不笑死。 许晗欣赏了会他变幻不定的脸色,忽地放开他,退到几步之外,正色道, “世子,我的同僚不管你遣到哪里去了,但我当值的时辰要到了,还请世子莫要玩闹了。” 说完,她随意的套上金吾卫的盔甲,系好带子,拿过头盔出了屋子。 这一次,萧徴没有拦住她,只是不知为何,在许晗走后,看着她的背影愣愣地出了好一会神。 过了许久,他才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摩挲着象牙折扇, “不是她,她是真的女子,而这个是真男子。” 刚刚他掐住许晗的脖子,是因为两次见面,她都穿着高领衣裳,看不到喉结。所以他才试探一下。 虽然他还是没看到,但手中的触感是真实的。 许晗有喉结,不是她。 还有,许晗的反应也和她不一样,霍家的功法他很熟悉,刚刚许晗的一招一式都很陌生。 走出很远的距离,许晗才松了口气,她摸了摸喉间,幸好母亲有蜀地的秘法,在她的喉间加了块东西,看起来和真男儿一样。 否则刚刚就要露陷了。 “晗弟,你怎么现在才来?刚刚陛下还问了你。”于东平迎了上来,抓住她问道。 许晗望欣扬殿那边看了看,果然大部分的同僚都在那边,隐隐约约有不少人。 她蹙了蹙眉,大约刚才休息房里的同僚都被萧徴给骗走了,为的就是等她。 她笑了笑,问道, “陛下在做什么?怎大家都围在那里?” 于东平道, “今日天气晴朗,皇上下朝后留了几个大臣在那边看风景,吟诗作画,那些什么对子诗词的我也听不懂,怪没趣的。” 他跺跺脚,“日头再大,也是隆冬,文人的脑子可真是搞不懂。” 许晗失笑,“咱们做的是拱卫陛下安全的事,做对子诗词自有朝臣,东平兄,您怕什么……” 于东平哈哈笑起来,许晗见日头越升越高,再加上于东平说皇上问起了她,于是整理一番匆匆的朝人群走去。 在宫中当值,三日一轮回,到得第三日,她与同僚交接好,就出宫去了。 经过东市时,想到母亲喜欢吃味香居的栗子糕,她让车夫转去那边。 经过正阳大街的时候,外头传来嘈杂之声,马车也停了下来,外头许勉禀报说是前头发生了一起撞人的事件,五成兵马司正在办差,所以路给拦住了。 她掀起车帘,正对着有一家卖玉器的店铺,她记得那好像是大哥当年置办的,依稀记得大哥置办过好几间这样的铺子。 每个铺子的营生都不相同。 当时她年纪小,大哥只是将铺子的契书给她,管理的人他另派。 五成兵马司办差一向快不了,她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一边停好,去了玉器铺。 铺子的掌柜听到声响立即从里间走了出来,隐晦的打量了许晗一番,堆起满面笑容, “不知公子要买些什么。” 许晗四处看了看,仿似无意的问道, “这个铺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知东家是哪一位?说不定是我家的旧识,到时可要给些折扣。” 那掌柜的见许晗看的都是些贵重的玉器,对差一些的不屑一顾。 他的腰压的低低的,赔笑道, “我们东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她的隔房小姑是镇北王府的大少夫人……” “不知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许晗的手顿了一下,这铺子的契书可在她这里,怎么就变成邵家旁支媳妇的了? 14,疑惑成真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边上一个玉石榴摆件朝许勉使了个眼色。 许勉笑着疑惑道, “这铺子是邵家旁支媳妇的?不是听说是个江南商人的?” 掌柜的摇摇头,道, “这话可不好乱说的,这铺子可是姓郑,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可和什么江南商人没半点关系。” 从玉器铺子出来后,许晗又走了两家她记得的铺子,无一例外的都变成了邵家旁支郑姓媳妇的铺子。 回到王府,许晗拿出几张契书交给许勉, “这是几间铺子的契书,你去好好查一查,看看这些庄子,铺子跟当年有什么不同没有。 还有,你再好好查查那个什么郑氏这几年来名下产业的变化,什么时候置办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银子,越详细越好。” 她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金桂树,好半响才接着道, “查一查大少夫人名下产业这几年的变化,也是越详细越好。” 她不缺银子,而且大哥当初置办这几个铺子,是另有用处。 从前她在蜀地,那些人不能见她,可她回京城三年,不见任何人上门来找她。 想到自从盈姐儿被接去正院,就一病不起的大嫂。 邵家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探病。 她也该去看看了。 邵氏的院子竟是难得的热闹,远远的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女声在说话, “如今您是贵人,是不知道市井里的艰难,收成也罢,生意也罢,就没个好的。” “咱们的还算好的,亏了点点,京城好几家那是快要卖庄子,铺子才能过下去。” 许晗心头微动,还真是巧了。 “给世子请安。” 廊下的丫鬟见她来了,忙上前给她请安。 里头的人听到丫鬟的声音,交谈声戛然而止,“三弟来了,进来吧。” 许晗进了屋子,里头坐着一位穿戴普通,气度极好的少妇,迎上许晗的目光,脸上都是笑,眼神里却看不到笑意。 “这是我娘家嫂子,姓郑,我一直病着,又要照顾盈姐儿,没精神打理嫁妆产业,就托给了四哥打理。” 邵氏坐在上首,手捂着胸口,说到嫁妆产业一脸厌恶的样子。 郑氏笑了笑,“虽然说有下人帮着,你四哥可真是耗费了好大的力气和精力去管。” “那真是谢谢这位嫂子了。”许晗朝郑氏拱拱手道谢,“嫂子一大家子,还替我大嫂打理这些琐事,也就是一家人才肯这样帮忙。 一两银子都不拿就帮这个忙,要是放在外头,请个管事那真是要花不少银子呢。” 她的话把郑氏说的脸色涨的通红,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许晗笑眯眯的看着郑氏,拿了钱帮人打理产业,不管怎么费力那都是应该的。 “四哥家里人多,这些产业交给外人总不放心,我就比给外头多了一分利,这样,四哥和四嫂也能过得松快些。” 邵氏细声细气的解释道。 许晗忍着笑,一脸恍然的点头。 郑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忽然突地站了起来, “我家里事多,这一年的账本都在这里,我走了。” 许晗道,“郑嫂子且慢,既然大嫂说是将产业交给你们打理,怎我听说好几个铺子都成了你的了?” 郑氏那脸更白了,猛然转头看着邵氏咬牙道, “世子爷,虽然我们人微言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那铺子是你大嫂让我管的,这些年可是一清二楚,不信,你问问你大嫂。” 许晗默然看着好像病又加重了的邵氏,以及抬着下巴,傲然而立的郑氏,轻轻掸了下衣袖淡淡地说道, “大嫂应该知道,大哥对我来说很重要,他留下的东西,在我心里也是重若泰山,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周全。” “大嫂的嫁妆爱怎么用怎么用,爱怎么送怎么送,我无权置噱,至于其他的……” 她没再往下说,只是淡淡的看了看郑氏。 本来,她是没想和邵氏撕破脸皮的,但在盈姐儿的事上,就能看出她其实是个混不吝。 如果不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她还以为自己在耍花腔呢。 不管那几间铺子是怎么到大嫂手中,又是如何变成郑氏的。 今日之后,她们应该都会有所动作,到时她也有迹可循。 邵氏厌恶的看了眼许晗,她成亲一年,丈夫就去了,可那一年,满耳朵都是许晗的名字。 丈夫对这个弟弟,比对谁都好,当年她有孕,都快死了的他都没高兴过。 只是和婆婆一起,满心满眼的为这个弟弟打算。 郑氏气冲冲的走了,邵氏则是看起来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晗哂笑,“大嫂既然不舒服,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看了看桌上的账册,走了。 傍晚,许晗去正院陪镇北王妃徐氏用膳的时候,问道, “娘,当初大哥去的时候我不在京中,大哥身边不是有两个嬷嬷吗?后来去哪了?” 徐氏放下手中的筷子,好一会才道, “两个嬷嬷都自请出府去了,一个在庄子上,一个脱了籍带孙子去了。” 那样的凑巧吗? “怎么没留下来服侍大嫂?”她顺口问了句。 徐氏呆了呆,是啊,为何没有留下来呢? 那两个嬷嬷一个是王府的家生子,一个是自己的陪嫁。 当时失去儿子,她满心满眼都是痛,两个人一同来说要出府,她也没多想,就放了出去。 后来疑惑暄儿的死因,也查过那两个嬷嬷,没查到什么,她也就放到一边去了。 这些年,时而也有赏赐给她们。 许晗皱着眉头,大哥虽然身体不太好,但太医当时说过,只要好生调理,看着儿女成亲都是可以的。 偏偏,英年早逝,那档口,还急慌慌的送她去蜀地。 她看了眼徐氏,垂下眼皮,只觉得心里愤懑憋屈的难受,眼睛更是酸涩。 大哥的死,必定是人为,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依然没有发作出来,也就是说她也还没查清楚。 否则,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如此忍气吞声的呆在王府。 翌日,是她休沐的日子,从镇北王那里请安回来后,就见许勉带着一个小厮等在院子里。 她认得那个小厮,是于东平身边的,时常会送些东西到金吾卫。 见到她,那小厮带着哭腔,噗通一声给许晗跪下,求道, “许世子,还请你快去救救我家公子的命,再不去,他大概要被断手断脚了。” 许晗被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于东平是不是又去赌坊了?欠了大笔的银钱所以被赌坊给追债。 既然这样,那小厮也不该来找她啊,还不赶紧回永安侯府搬救兵? 那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解释道, “今日是七星楼三月一次的文会,我们公子也去了二楼喝茶,没想到碰到五皇子和几个世家子。 其中承恩公府三少爷和我们家公子是死对头。两边不知怎么起了冲突。 一来二去的,竟然用今日文会的头名来打赌。谁输了谁就自断一臂。” 许晗闻言,有些无言,于东平的性子大大咧咧的,爱凑热闹,只是,人家文会的头名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小厮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横流,可怜巴巴的合着手掌求她救命。 许晗无奈,只能苦笑着跟小厮去了七星楼。 七星楼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今日是三月一次的文会,更是热闹非凡。 这个文会很有名,因为只要在文会上崭露头角的学子,无论是否中进士,都会得到朝廷的破格录用。 是以学子们真是挤破脑袋要在这个文会上出名。 她看了看门口拦着的小二,问于东平的小厮, “这里如果没有帖子,就是皇子也进不去,你有帖子吗?” 小厮垂着头,没说话。 许晗叹了口气,她本也没打算上去,正打算让小厮去将于东平叫下来,就见身后有马车停下来。 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给挑开,然后就是一身白衣的萧徴从马车上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许晗,摇着扇子走过来, “许世子也来参加文会?那在下可要好好的一睹世子的文采了。” 许晗不想和萧徴有什么牵扯,给小厮使了个颜色, “你去将你家公子叫下来。” 不等小厮接话,站在一旁的萧徴不由得挑眉,笑的有些恶劣, “哦?许世子原来没帖子吗?不如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带你进去……” 许晗闻言皱了皱眉,从前她比萧徴要大那么一个多月,有一次,她打赢了他,然后勾着他的下巴, “小徴徴,要不叫一声好哥哥,我就将我霍家的绝技传授给你?” 彼时,萧徴死也不肯叫,输了就回去练段时间,再来挑战她。 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轮到萧徴让她叫哥哥了。 15,故人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冲许晗一笑,端的是容颜如玉,俊美无双。 “许世子,如何?” 想占她的便宜,哼! “萧世子,我的哥哥,一个如今已经侍奉佛祖去了,还有一个托生姨娘肚腹,不知道世子想做哪个?” 萧徴,“……” 他突然觉得很多年前在某个人面前吃瘪的憋屈感又回来了。 他也不是真的想要让许晗叫他好哥哥,当日在金吾卫衙门见了许晗之后,不知道为何总是想起来当时许晗的一举一动。 就连晚上入睡后也梦到这个人,醒来后,他气闷不已,因此刚刚看到她的时候,那话就冲口而出了。 于东平的小厮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他挪了挪脚,扯了扯许晗的袖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张红帖递给了许晗。 许晗看了小厮一眼,小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脸上战战兢兢的。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烫金请帖写的不是她的名字,本该写着名讳的地方是空白的。 从前她见过七星楼发的帖子,一般人都是普通的红底黑字,这样烫金的都是给身份尊贵的人准备的。 她眉头皱了皱,正要问那小厮,就见对面萧徴看着她手上的帖子面色一变。 她的脑子里灵光一现,这帖子莫不是萧徴的? “多谢世子的帖子,看来你是注定听不到我叫一声好哥哥了。”在萧徴吃惊的目光下,她施施然的摇着那张帖子,还冲他甜甜一笑,一幅你真是好人的样子。 萧徴想起他今日本是不准备来的,于东平上门去找他时,将他的请帖给顺走了。 刚刚还为难人家,现在竟被对方拿着他的帖子耀武扬威的,现在他想要把刚刚那句话收回还来得及吗? 看到萧徴一言难尽的样子许晗有些想要笑,果然是他的帖子。 萧徴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心头的烦躁,摇着手中的折扇一甩袖子朝七星楼里走去。 许晗跟在他后头将那帖子给了七星楼的伙计。 七星楼的伙计看了看那帖子一眼,再看看前头仿佛逃一样的萧徴,一个本尊,一个帖子,为何会分开来? 他恭敬地给许晗行了一礼,随后让她进去。 上楼梯的时候,许晗就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才子高声吟诗的声音,也有穿着精致的女眷在廊道上走着。 据说每三个月一次的文会有不少的夫人太太会来这里定雅间,隔着珠帘相看女婿,毕竟一旦榜上有名后,那可是多少人家相争的。 能来这里定雅间的夫人太太们身份都不低,这样的相看竟没有被人嫌弃,反而成为了一种风雅。 于东平的小厮在前头给许晗引路,还没到的时候,就见于东平从一个雅间出来,见到许晗如同见到救星一样。欢喜的上前打招呼, “晗弟,你终于来了。” 他哀怨的看着许晗, “晗弟,我就要被人砍了一只手了,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在金吾卫当差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许晗引着往前走。 正在这时,许晗听到一道女声说, “两位公子请留步,刚刚听你们叫晗弟,不知是哪位?又不知是哪个‘晗’字?” 听到声音两人都转过身去。 许晗的记性极好,这女子一出声,她就认出是她从前的表妹赵娴雅。 只见一个长相端庄,笑容温婉的少妇站在那里。 她前世没几个闺中密友,赵娴雅是唯一一个和她走得近的。 两个人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两人也是睡过一张炕的。 因为霍家是武将之家,而她更喜欢弓马骑射,和其他的闺秀也说不上话,自小就孤独,极少有人能亲近她。 赵娴雅能够亲近她,她还是很高兴的。赵娴雅生性温柔,容易被旁人欺负,许晗一向是会护着她一些。 直到有一日,她听到赵娴雅说, “霍晗整日舞刀弄剑,粗鲁无礼,没一个女子该有的温柔,她根本就不配拥有如今的一切……” 赵娴雅不知道,当时她就带着侍女站在花丛后,静静地听着。 她从小到大,听过很多的人说霍家十一娘如何的粗蛮无礼,五大三粗,如同个母夜叉,她从未在意过。 但她没想到这话是从赵娴雅口中说出来。 那个时候她没有去讨要说法,而是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有什么地方让赵娴雅有这样的想法? 她不得而解。 也许是因为人心难测,也许是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 没有想通,她也就没想了,后来逐渐疏远了赵娴雅。 看她的打扮,不是普通的少夫人,头上插的簪子是皇室贵眷才能用的。 也是,赵家能够在霍家满门俱灭后依然屹立不倒,嫁到皇室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她忽而笑了起来, “我名唤晗,晗天色将明也。” 听到这里,赵娴雅的的神色刹那就变了。 她表现的太过明显,于东平‘咦’了一声, “见过三皇子妃,不知三皇子妃对我兄弟二人有和指教?” 于东平随意的朝赵娴雅行了一礼,有些古怪地问道。 原来是嫁给了三皇子,难怪了。 赵娴雅摇摇头,勉强笑道, “只是这位公子的名字,和我一位故人的名字相似罢了。” 于东平笑了起来, “竟还有人和晗弟名字一样?不知皇子妃说的是哪位?你们二位可还真的有缘。” 他的性子一向大咧咧的,丝毫没觉得一个男子和一个已婚妇人有缘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赵娴雅没有说话,她身后的雅间出来一人,淡淡道, “是骠骑大将军府的霍十一娘。她名满京城,却非亲近的人不知她闺中的名字。” 说话的人是才刚在门口和许晗打机锋的萧徴。 于东平忽然沉默下来,好半响才道,“那还真的巧了。” 但凡武将之家,对于骠骑大将军府那都是极为尊崇的。 赵娴雅看了萧徴一眼,脸色白了白,方才笑着道, “正是十一娘,不过如今霍家已经不存在了,她也不在了,霍家好大喜功,惨败灭门,还害死那么多士兵,人人唾弃,没有提起的必要了。” 许晗听到这句话时,眼眸一冷,她垂下眼皮。 好大喜功,又是这个名头。 霍家世世代代都护卫着东元王朝,赤胆忠心,被赵娴雅轻飘飘的一句就给否决了。 霍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霍家男丁驻守沙场,以马革裹尸为荣。 为何这些人总是将污水泼到他们身上? 赵娴雅柔和的外表,当真是有着一颗阴毒的心。 她如何能忍旁人对霍家的侮辱。 赵娴雅身后的萧徴忽然冷哼一声, “赵娴雅,看来上次把你踢到池塘里还没能把你那张臭嘴洗干净是吧?” “你趁早别再将霍家的人挂在嘴上,就算我不扔你下楼,也怕你晚上做噩梦……” 16,赌注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不说那件事情还好,一说,赵娴雅脸色变得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那简直是她生平奇耻大辱,她咬着唇,立即想要反唇相讥,对上萧徴那阴沉的双眸,仿佛洞悉她内心一切想法。 她一时愣住了,吟诗的花厅出来一人,穿着亲王常服,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脸色有些不好的走到赵娴雅的身边,来人正是三皇子。 “阿徴,娴雅不懂事,别放在心上。” 说完,他隐晦的看了眼许晗。 萧徴嗤笑, “她懂事不懂事,你心里没点数吗?说起来也是名门贵女,学的规矩都喂狗了吗? 不懂事可不是嘴贱的理由。 老三,你要管不了,千万别将她放出来,丢脸的还是你自己。” 这番话,连打带削的,让三皇子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不过他并没有发作出来,反而带着一丝歉意地道, “文会快要开始了,还是不要在这里让人看笑话了。 阿徴,你要不和我坐一间屋子?” 萧徴挑挑眉,古怪的说道, “老三你倒是肚腹能容,这样还能邀我一起坐,可惜,我是个闻不得臭味的人,所以,谢谢你的好意。” 说完,他朝前走去,走了两步,见于东平和许晗还没跟上,顿时踩了于东平一脚, “你不是已经包了雅间?还不带爷过去?” 于东平给三皇子行了一礼,道, “殿下,我先去给阿徴带路,晗弟,走,带你去认识新朋友。” 说着,就拖着她去追萧徴了。 他们走后,三皇子后退两步,神情冷淡地道,“记吃不记打,上次的羞辱还不够吗?” 说完丢下她转身折回花厅。 赵娴雅脸一僵,咬着唇,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被于东平拖着走的许晗回头那瞬间,看到赵娴雅暗淡的神色,大约瞧出几分端倪来。 看来三皇子和赵娴雅并不和睦恩爱。 赵娴雅费尽心力的想要嫁个好人家,如愿以偿后却过得并不好。 这苍天总也还是有眼的。 赵娴雅一时间孤零零的站在楼道里,她身后的嬷嬷见周围有不少视线若有似无的往这边探看,低声道, “娘娘,不如进雅间入座?” 赵娴雅深吸一口气,抚了抚鬓角,进了雅间。 那边许晗跟着于东平还有萧徴进了雅间,屋子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大家各自见礼后,纷纷落座。 “晗弟,你一定要救为兄,我真的不想被砍了手做独臂侠。”于东平一脸哀怨地叫道。 萧徴因为刚刚于东平把他的帖子给了许晗,正看他不顺眼,毫不客气地嘲笑: “就你这样,还独臂侠,那个侠是那么好做的? 你是行侠还是仗义了?一看就是个被人唾弃的采花大盗。” 于东平怒道: “姓萧的,你吃了炮仗啊,刚刚在楼道呛三皇子妃也就罢了,连我也不放过。” “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和你们府上三公子结仇?老子这明明是代人受过,我告诉你,我要真输了,死也要拉着你和我一起做被人唾弃的采花大盗。” 萧徴听完之后看着于东平的目光十分怜悯: “你是想告诉我说你和萧凤真打嘴仗输了,输了后还要跟人打赌,准备赔出去一只手臂?” “啧,于小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于东平正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他话还没出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于东平,说起来你也是堂堂永安侯府世子,怎么被人训孙子一样的。” 话音未落,外头走进来一个锦衣少年,场的眉清目秀的,只是那双狭长的双眼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阴狠。 萧徴眼皮未抬, “这七星楼还想不想接下一次文会了,怎么什么人都能随意进我这雅间来?” 那进来的少年勾了勾唇角,丝毫没因为他的话有什么不悦,反而大喇喇的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大哥,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你这是不欢迎弟弟?” 萧徴挑眉,懒懒的侧身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挂在椅背: “你说呢?你全身上下有什么值得我欢迎的?” 锦衣少年狭长的眼眸微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大哥,咱们虽然有些过节,不过那都是自家兄弟的打闹而已,弄到外头来,让人看笑话总不好吧。” 萧徴懒懒的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于东平嗤笑一声,对许晗道: “晗弟,你是不知道,有些人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刚刚有人就和疯狗一样在背后说阿徴不过是仗着陛下宠爱才敢在京城胡作非为,我气不过上去理论,有人仗着五皇子在场,恬不知耻的和我打赌。 你说这疯狗气人不气人?” 锦衣少年正是和于东平打赌的承恩公府三子萧凤真。 他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于东平,你嘴上最好安个门,可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东平正想开口,被萧徴一个眼风给制止了。 “你和东平打赌,输的人自断一臂是吧?”萧徴看着萧凤真,问道。 萧凤真,“没错,我们各选一人,如果那人进了文会前三,就算对方输。如果两人都进了,那就平局。” “大哥,你是想亲自和我赌吗?” 萧徴偏头想了想,微微一笑,俊美的面容像是镀了一层暖光,让人移不开眼。 “那就赌吧。”他不在意地懒懒道,“不过,这事和于东平没关系,输了也不用他自断一手。” 萧凤真眼里冒出一股喜意,迫不及待地道:“大哥的手可是金贵的很,到时候输了可别拿祖母还有陛下说事。” 那边于东平却是急了: “阿徴,这王八蛋惯会狐假虎威,是我和他打赌,和你没关系,用不着你……” 萧徴似笑非笑的看了萧凤真一眼,把萧凤真看得一阵心虚,别开眼去,问道,“那你们选谁上场。” 萧徴抬起手随意的一指,朝许晗指了指,意思就是她上场。 萧凤真心头更是一喜,能和萧徴,于东平这样的纨绔坐在一起的,那肯定也是纨绔。 五皇子那边可是有江浙两省的解元,他不等屋内的人反应过来,一拍大腿: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弟我先走了,等下场上见真章。” 说完,冷冷一笑,背着手走了,走之前还特意地盯了许晗一眼,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狠戾。 许晗眨了眨眼睛,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徴, “萧世子,你莫不是开玩笑?我这些年在蜀地学的可不是锦绣文章……” “你要不还是另外让人上场吧。” 于东平在边上也是一脸担心的看着萧徴: “对啊,阿徴,不是我看轻晗弟,镇北王府在沙场上那是赫赫有名,可要说在文章上……” 他一脸歉意的看了看许晗,表示真的不是要小看她的意思。 边上好几个人跟着附和于东平,均是一脸关心的看着萧徴,毕竟是一只手臂的事情,可不能当儿戏。 17,点评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见众人均是一脸担心,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窗边,一只手肘撑在窗台上斜倚着。 “阿徴,萧凤真那边我总觉得有些不对,真的没问题吗?”一个坐在角落里一直未出声的男子开口道。 这男子,许晗认识,甚至可以说从前他们也是能说上话的友人,和徐修彦并称京城明珠的舒泽。 他的学识甚至在徐修彦之上,殿试的时候被点为榜眼,但却没有探花郎徐修彦更得京城闺秀的芳心。 原因不外乎他的容貌稍逊徐修彦,没想到,他竟然和萧徴是好友。 所以,萧徴到底有多少面是不为人知的呢? 许晗摸了摸下巴,看向背光而站的萧徴。 萧徴背着光懒懒道, “你是觉得以萧凤真那只会玩阴的废物居然会拿一只手来和我赌,所以奇怪是么?” 舒泽点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总不是坏事。” 他顿了顿,看了许晗一眼,眼眸平和,面上带着歉意,“要么,让我上场?” 萧徴勾了勾唇角:“不必,我倒是非常好奇,萧凤真和五皇子兄弟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我。” “而且,我相信许世子,定不会让萧凤真得逞的,是吧?” 他扬扬下巴,似笑非笑地看了许晗一眼。 许晗心里暗暗咬牙,他就这样笃定自己一定能赢? 她从前在众人的眼里只是个武艺不错的粗蛮姑娘,极少有人知道她其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记忆力非常的好。 萧徴从在金吾卫那日开始,就想要确认一件什么事情,所以一再的试探她。 难道萧徴怀疑她? 他是怎么怀疑上的? 年纪和相貌都不一样,就连性别都变了。 萧徴到底想做什么? 她面色古怪地看着萧徴。 萧徴定定地看着许晗,神情有些莫测,“怎么样?答应吗?” 许晗心头惊疑不定,面上却没有任何情绪表现出来,只是冷淡地点头道: “世子让我上场也不是不可,不过,如果我赢了,我想让世子答应我一件事情。 如果我输了,那么也不会让世子自断一手,如何?” 萧徴微微一笑,精致的面容蛊惑人心: “你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情?” 许晗摇摇头,“我没想好,但不会让世子做杀人放火,违背伦理道德底线的事情。” 萧徴垂眸,淡声道,“好,只要你赢了,一切都好说。” “那就一言为定。”许晗拍掌。 于东平在边上不甘寂寞地嚷嚷道: “阿徴,你真的想好了……虽然我让小厮去请晗弟过来,那不过是为了壮壮胆,没想让他上场的……” 他跺了跺脚。 早知道就不该派人将晗弟找来了,这个阿徴,这是在报复上次旺财对晗弟另眼相看的仇吗? 于东平头发都要给揪秃了。 萧徴瞥了于东平一眼,似笑非笑道: “你还是想好今日回去怎么才能逃过你父亲的鞭子吧。” 永安侯掌着皇帝的禁卫军,是一等一的心腹,独有于东平一子,偏偏于东平是个好玩闹的性子,为此也不知挨了永安侯多少鞭子。 不过不惯老子怎么打,儿子伤好了还是照旧。 于东平耷拉着脑袋,没办法阻止许晗上场,只能偷偷的命贴身随从去外头花厅打听下五皇子和萧凤真那边的情形。 舒泽从角落里走出来,踱步到许晗身边,声音温润柔和: “许世子,等会文会开始,如果真的不会,也不用强求,今日主持文会的是王慕山先生。” “他择名次的方式和别的先生不同,说不定你也有被王先生看中的优点呢。” 许晗听到王先生的名字时,目光闪了闪,王先生确实和别的大儒不一样,他自己就是个古怪刁钻的人。 这时,外头文会开始了,许晗他们雅间用来隔着的屏风被搬开,珠帘也被打起来。 五皇子那边的人也打探到了,那学子名震江南,更是秋闱解元。明年的状元大约也是他的囊中物。 怪不得萧凤真那样有恃无恐。 萧徴笑了笑,无所谓的样子。 那边,萧凤真捅了捅边上的许昭: “你那三弟怎么和萧徴走到一起了?听说也是个不解风情的,你们俩倒不愧是亲生的……” 许昭早就看到对面的许晗,听了萧凤真的话,他抿了抿唇。 他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个,他觉得许晗无能不堪,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萧凤真自是没注意许昭的表情,笑着继续道: “说起来,你那三弟模样长的不错,要是换上女装,倒是个冰肌玉骨,又冷清,不近生人的美人儿……” 许昭嘴角微微一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场上云板敲响,文会开始了,萧凤真很关注学子们的胜负,也就没回许昭的话。 许昭将目光移到对面许晗的身上,这个三弟,长的清瘦,那张脸看起来玉雕般,嘴唇微抿的样子看起来很冷淡。 确实有点和萧凤真说的那样。 他嘲讽的勾了勾唇角,虽说许晗上场丢人现眼王府也会跟着丢人,不过他还是有些幸灾乐祸,只有许晗一次次的让父王失望,他才会有机会。 从前文会的比试无非是琴棋书画,众位学子一关一关的闯,谁笑到最后,谁就赢。 今日学子们也是做如此的准备,只是王慕山坐在场中,听着学子们吟诵诗词,眉头蹙的紧紧的。 在听了三个学子的吟诵之后,他敲了敲桌子,漫声道: “听你们吟诗颂词简直就是浪费老头子我的大好人生。既然今日你们邀请我来主持,那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有人忍不住问道,“不知先生的规矩是什么?” 王先生闻言微微一笑: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局定输赢。干净利索。” 说着他让身后的书童上前来,低声吩咐了几句,没过多久,那书童就拿了个卷轴准备挂上去展示给众人看。 在场之人心里无不紧张,毕竟王慕山先生一直被人说为鬼才,而在场的学子大部分都是规规矩矩读书的。 可这个文会能让人一飞冲天,尤其还是王慕山主持先生主持,学子无不想夺魁。 这可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 画已经挂上去,是一幅雪梅图,画中梅林深处似隐藏一道曼妙的身影。 “这幅画,是我的一位晚辈临摹的,你们可就这幅画来点评一下,我会让人一一将你们的点评记录下来。 合我眼缘者胜。” 也就是说,今日的文会最终只有一人得胜! 这是场上众人所料不及的,尤其是有赌约的萧凤真五皇子这队和萧徴于东平那对。 本来三中其一,虽然有难度,但机会可比只取其一要容易的多了。 不过,既然赌约已经下了,那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众学子一一上前点评,评语无不是赞美,就算有些贬低,那也是说的很是隐晦。 不管是谁的点评,王先生都面带微笑,让文书记录下来。 轮到萧凤真那边的解元上场,他认真的看了那副画之后,道, “是一幅千金难求的好画,之前各位兄台已经将优点都说了,那小生来说说缺点……” 虽说他说是点评缺点,但用词都很文雅,不外乎是画技有些青涩,色调对比有些毛糙之类的。 说完之后,他朝王先生躬身行礼,从容退场。 许晗最后上场,她看到这幅画时有些微的发怔,画工笔法,用色技巧太过熟悉了。 她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不疾不徐地说道: “梅无傲骨,雪不纯白,多加了一道人影,纯粹是画蛇添足,破坏了整幅画的意境,看来这位模仿之人,不怎么样。” 许晗的话一出,大厅不由得一静,所有人都被惊掉了下巴。 本来,那浙江解元的点评已经出人意料,没想到这个人更甚。 有士子反应过来,怒叱道,“哪里来的狂徒,在此大放厥词?以为这样就能博得头名吗?” 许晗偏头嗤笑道: “怎么?你们愿意指鹿为马,还不兴人说真话了?” “再说,就算本世子博人眼球又如何?你们要想,也来啊。” 王先生摇着羽扇,摸着下颚的短须摇摇头,“一人只有一次机会,他们已经出局。” 18,代人受过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听到王先生说其他人已经出局,众人面色古怪,纷纷沉默。 众人都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太过于儿戏,做学问的事情,何等的庄严,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他这做法不对,就连三皇子和五皇子也都保持了沉默。 许晗微微一笑,王先生没有其他大儒那样的迂腐之气,甚至脾气有些古怪,离经叛道。 当初皇上想请王先生做太子太傅,被他拒绝了。 皇上倒也没怪罪他,只是感叹太子的资质不行。 大约王先生早就料到皇上会有这样的感叹,笑着道: “太子乃龙子,资质自然一等一的好,奈何我收徒看缘分,看天意。” 这话一出口,皇上就更没理由怪罪他了,毕竟天意难测。 场上的人其实有些人还是抱着一些希望的,比如五皇子他们这一队,解元郎点评其实也很犀利,只不过方式比许晗更委婉。 王先生没有理会众人复杂的心情,又说了一句让在场之人大惊失色的话: “今日头名就是你了,不知你可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 五皇子脸色微变,三皇子眼眸深沉不知在想什么,萧凤真更是恨不得冲过去将许晗大卸八块。 “阿昭,你弟弟竟还是个人才啊!”他咬牙切齿道。 许昭从许晗开始点评就已经愣住了,他没想到许晗如此的混不吝,竟然大喇喇的就将那些话说出来。 更没想到,竟然被王先生点为头名,紧接着荒唐的是,王先生还说要将三弟招为关门弟子。 王慕山是谁?那是皇上都要礼遇的人,想聘他做太子的老师,被拒绝了。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王慕山说拒绝就拒绝,偏偏皇上还不曾生气。 现在,他说要招许晗做关门弟子,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一刻,许昭心头再如何的思绪万千,却只能忍而不发,还要应对好事者探寻的目光,以及不怀好意的恭喜。 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许晗可是镇北王世子! 他作为世子的兄长,难道不该与有荣焉? 那边于东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抓着舒泽的手掐自己的脸:“阿泽,你掐掐我,我不是做梦吧。” 舒泽果真在于东平的脸上掐了几把,把于东平给掐的嗷嗷叫,直呼,“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他一个箭步,冲到许晗的面前,一把抱住她,“晗弟,你怎么这么厉害,我真没看错人。” 许晗一个巧劲,将他推开,抿唇一笑。 萧徴的坐姿虽然懒散,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场上,落在许晗的身上。 她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点评的时候态度从容,单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还有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无不让他晃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好像看到当初那个人也是如此从容的站在自己面前,笑意盈盈的唤他“萧小徴。” 在场的学子大多一脸羡慕嫉妒的看着许晗,没想到许晗听到王先生说要收她做关门弟子,淡定的,面不改色的道: “多谢先生的美意,只是我不过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纨绔,您教的那些我不会也学不会。” 场上一片哗然,看向许晗的目光简直像一把刀,将她一刀刀给凌迟处死! 王先生摇着羽扇,哈哈大笑: “有意思,不错,你可知道做我的弟子意味着什么?你做了我的弟子就没有人说你是纨绔了。 而且,还会令大家都很羡慕哦。” 许晗当然知道能做王慕山的关门弟子意味着什么,但她也知道,他的弟子里有什么人,她不想再和那些人有牵扯。 于是又一次的摇头。 王先生也不强求,抚着自己的美髯,哈哈一笑,“老夫不日将拜访镇北王爷,相信他应该会放人的。” 于东平在边上推了推许晗,低声道,“晗弟,你傻不傻?王慕山啊。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做他的弟子。你竟然拒绝。要是你爹知道了,腿都给你打断了。” 许晗心头苦笑,按照镇北王的那个样子,并不会觉得这是好事。 这些年,她为何表现的纨绔?那是因为她越纨绔,越让镇北王高兴。 她心头转念一想,王慕山上门碰一鼻子灰也好,正巧,也让她可以更加看清镇北王的态度还有背后的古怪。 五皇子的脸色十分难看,有几次想要说话,但都被三皇子给拦住了,等到许晗拒绝了王先生,而王先生反而用诱哄的语气想让许晗从了,他心里更加不爽。 他忍不住冷哼道: “王先生选这样的徒弟,就不怕自己晚节不保?英明尽失?” 王先生不在意的道: “徒弟学不好自然是老师的错,只是老夫的英明要那么容易被毁,那只能是我本身就不是个好老师。” 五皇子还要说话,三皇子一把拉住了他,起身与王先生和在场的众人告辞。 经过许晗的时候,三皇子微笑的拱拱手,“许世子,恭喜了。” 许晗笑了笑,没说话。 五皇子瞪了她一眼,跟着走了。 于东平看到萧凤真跟在两人身后,怪叫道,“萧凤真,小爷我等着你设宴表演自断一臂呢!不敢的是乌龟王八蛋。” 萧凤真脸色苍白,仓皇的跟在三皇子他们后面逃也似的跑了。 三皇子走了,赵娴雅作为女眷,自然随后也走了,伴在她身边的一位宫装少女走到许晗的身边时,忽然身子一歪,要不是身后的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她,估计会摔个狗啃泥。 那宫人将少女扶着站好,气势汹汹的道: “许世子,你为何要绊倒我们公主?别以为你被王先生看中,就可以目中无人。” 许晗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宫人,问道:“这位姑姑,本世子站的离你们公主这样远,虽然我人高腿长,但也到不了你们公主那边吧?” 那位差点摔倒的公主,许晗认识,是惠妃所出的安平公主,和三皇子,五皇子是亲兄妹。 大约是见她赢了兄长那对,心气不顺,想要出出气? 那宫人强调道: “绊倒人,难道要腿才能绊倒吗?分明就是你扔了东西过来让公主差点滑倒!” 她弯下腰,从地上抢起一粒东西,是一颗小小的珍珠,看起来成色不错。 她将珍珠晃了晃,再次道: “这就是证据,你还有何话说?” 许晗嗤笑一声,斜睨着那宫人,“这位姑姑,在场人这样多,你怎认定就是我扔的?” 一直在边上不说话的赵娴雅忽然道: “本王妃看到是你扔的了!许世子,你不过是个王府世子,赶在安平妹妹这个公主面前摆谱?” 安平公主此时也抬起头来,傲然的看向许晗,“许世子,三嫂看到是你扔的,你还有何话说?” 她身边的姑姑怒视着许晗。 许晗冷笑一声,如果刚刚是猜测,那现在就是肯定了,他们就是为三皇子出气的。 “你们想如何?”一道懒懒的声音由远及近,是萧徴从雅间里走了过来。 于东平瞪着那宫人,为许晗帮腔,“虽然我晗弟长的是娘们了点,可他毕竟是男人,才不会用这娘们唧唧的东西呢。” 许晗嘴角抽了抽,真想上去捂住他的嘴,没人让他说话。 “难道就不能是他偷偷装在荷包里的?”那宫人认定了就是许晗。 “他不过是个王府世子,可你赵娴雅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你……”萧徴又越过宫人指着安平公主。 “你不过是个没成年,没封地的公主,在这里摆什么威风?” 安平公主瞪圆了眼睛,指着萧徴: “萧徴!你竟敢如此辱骂我!看我不回宫让父皇治你们的罪!” 她又指着许晗,冷着脸道: “许晗,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给本宫等着!” 许晗不太想和安平公主打嘴仗,这位安平公主最是跋扈,今日会这样冷淡的对萧徴,不过是因为惠妃想将安平嫁给萧徴,被皇上和长公主给拒绝了,萧徴更是说安平是丑八怪。 这也是因爱生恨啊。 今日她不过是代萧徴受过。 赵娴雅在边上用帕子摁着嘴角,仿佛是劝慰安平公主, “妹妹,这可是承恩公世子,哎,你父皇可是最疼他了。算了,就当我们倒霉吧,我们走。” 安平公主看着萧徴,一字一句的道: “我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呢!三嫂,你怕他,我可不怕他!” 萧徴微微皱了皱眉头,冷冷地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刚那粒珍珠虽然小,但饱满圆润,是难得的上品,这样的珍珠很难得。” “许世子身上没有珍珠饰品,我看看……” 他的目光在场上留下来的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冷笑道: “原来是你贼喊捉贼,想陷害许世子!” 19,扔出去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的手比他的话还要快,一把揪出赵娴雅身边的一个宫人。 安平公主看了宫人一眼,微微皱眉,冷冷道: “萧徴,本宫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本来许世子也许不是成心绊倒我的,只要他道个歉,过了也就过了。” “可你这样为了帮许世子脱罪,胡乱的将我三嫂身边的宫人给揪出来顶罪,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萧徴将那宫人揪出后,快速的放开她,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微微皱眉,一言不发朝边上侍从伸手。 那侍从从善如流的掏出一块帕子,递给萧徴。 萧徴慢慢的用帕子擦过手后,然后捏着帕子一角,扔回去,“烧了。” 安平公主见状脸色铁青。 “萧徴,你知道那宫人是谁吗?那是我母妃身边的大宫女如月,才到三嫂身边,你竟然弃如敝履。” 她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说是如月贼喊捉贼?” 安平公主气的全身发抖,凶狠地看着萧徴。 萧徴,萧徴,本来她从未想过要嫁给他的,是母妃说长公主很得父皇的敬重,如果能将她拉拢过来,对三哥会是很好的助力。 那之后,她才慢慢的关注萧徴,没想到,等她喜欢上他的时候,母妃不过隐晦的在父皇面前提起一句,就被父皇给呵斥了,并且整整三个月没到母妃宫里来。 她是一国公主,深受宠爱,难道就配不上一个纨绔子吗? 萧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安平,“你在宫里做棒槌没人说什么,可出来犯蠢就不太好了。” 这分明就是说安平公主被人当枪使了。 站在安平身后的赵娴雅拉拉盛怒的安平公主,劝慰道: “安平,嫂子知道你委屈,求你了,咱们走吧,就当是今日看错黄历,你不是喜欢我的那个镯子吗,我让人给你送去。” 被萧徴拉出来的那个叫如月的宫女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萧世子,奴婢冤枉啊,奴婢是惠妃娘娘身边的一等女官,怎会害公主?” 萧徴闻言漫不经心地道,“所以,这就是你没有害人的证据?” “好,我相信你,因为刚揪你出来时,有人在窃喜。”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一下。 安平公主见如月被威胁,还想说什么,被赵娴雅给按住。 许晗虽然是个王世子,但镇北王如今恩宠淡薄,可萧徴不一样,是得罪不起的。 刚刚她就说了这样不行,想要达成目的,还是要从长计议。 奈何安平公主从小就被宠坏了,想要做什么,就不顾一切的去做,总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旁人都会让着她。 可是这残酷的世界里,谁会平白无故的把脸送上来给你打? “安平,今日是得不了好的,咱们走吧。”她低声的对安平公主说道。 许晗垂手立在一边,从当事人变成了旁观者,她漠然的看了眼赵娴雅。 赵娴雅从来都是审时度势的,否则也不会以庶女之身嫁给三皇子做正妃。 只不过赵娴雅想劝走安平公主,但萧徴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如月,啧啧两声,若有所指, “你是被惠妃指给老三的吧?这珍珠是你珠钗上的,有人打着为安平报仇的目的,行的是将你赶出王府之事,我说的可对?” 今日的事情本来就是漏洞百出,但如月是下人,不管陷害是否成功,她都会被当作弃子。 赵娴雅闻言,面色有些发白,“萧世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娘娘能让如月姑娘一起服侍三皇子,那是我的荣幸。” 萧徴无视赵娴雅,漠然道,“你们使心眼子可以,可别使到本世子面前来。” 安平公主见事情败露,也不想再多说,对萧徴冷冷地道: “使了又如何?本公主今日就是要让许晗倒霉!谁让他赢了我三哥!” 她朝外头喊了几声,护送她出宫的侍卫鱼贯而入,一共有七八个。 安平看着萧徴,一字一句地吩咐那几个侍卫: “去,给本宫将许晗揍一顿,打死算我的!”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刚刚给萧徴递帕子的侍从带着人围住了安平公主的侍卫。 领头的侍从恭敬的问道,“世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处理吗?” 于东平和许晗站在一起看了热闹,见状不禁问道: “以前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那侍从道,“男人拉出去揍一顿,女人,要看脸再决定是扔出去,还是揍一顿……” 于东平仿佛特意为大家解惑一般,问道,“看脸?怎么个看脸?” “我们公主为世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偏偏世子风流在外。” “但凡好看的,属下都会留几分颜面,毕竟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成为我们的主母。” “总要留几分后路。” 于东平哈哈大笑起来,许晗和其他人一样忍俊不禁,都纷纷去偷看萧徴。 安平公主不可置信,“萧徴,你敢!小心本宫让父皇治你的罪。” 赵娴雅更是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 萧徴似笑非笑的看着领头的侍从:“还等什么,反正已经不能善了,那索性再得罪得罪。” “是。” 领头的侍从将人分成两拨,一拨缠住那些宫中侍卫,另一拨人则是一人扛两个将宫人扛了出去。 扛到门口的时候,有个侍卫回头问领头的:“头,是从二楼扔还是扛下去扔……” 那领头的侍从想了想,“扛下去再扔吧,毕竟这里是正街,扔下去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美的。” 安平和赵娴雅也被拖了下去,她们想要挣扎,无论如何的挣扎,都无济于事,还是被拖到楼下给扔出七星楼。 几个侍从当真将安平等人从七星楼门里扔到门外,也不管门口有好几阶台阶,就看着她们和圆球一样咕噜滚下去。 “萧徴,本宫不让父皇治你的罪就不姓柴!” 那扔安平出去的侍从嗤笑道,“还本宫,不是都说公主都是仙女一样的吗?怎么这个和泼妇一样的,莫不是假公主?” 说完拍拍手上楼复命去了。 安平和赵娴雅狼狈的坐在地上,其他的宫人连滚带爬地过来搀扶她们起来。 七星楼外聚了很多人,纷纷对着安平和赵娴雅等人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小心将你们一个个眼珠都挖出来!”安平狠狠地瞪着那些人。 人群里有人不怕事地叫起来:“哟,就这德行还公主呢,那母猪都能上树了。姑娘,冒充皇亲国戚可是死罪。” 赵娴雅用袖子遮着脸,低声道:“安平,快走吧。” 今日的耻辱,总能还给萧徴。 楼里被缠住的宫中侍卫也出来了,赵娴雅看着那些人:“让你们保护公主的安全,就是这样保护的?回宫去领罚吧。” 那些侍卫心头恼怒,如果不是两位贵人惹事,如何会这样? 可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自认倒霉。 二楼,许晗给萧徴道谢,萧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让我免于自断一臂,一报还一报吧。” 于东平有些担心道:“阿徴,那安平公主被你扔出去,又滚下台阶,皇上那里可不好交代。” 萧徴文言微微一笑,理着自己的衣袖缓缓道: “陛下是个仁厚之君,怎么会为孩子间的几句口舌而怪罪谁?” 想想也是,当年他可是差点将赵娴雅给弄流产,最后也不过是闭门思过了事。 说起来,萧徴的性子这样有大部分的原因就是被皇帝给宠出来的。 至于为何要这样对他,许晗心头冷笑,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萧徴不会有事就是。 人已经渐渐散去,许晗和众人告辞回去。 七星楼从原来的喧嚣热闹,渐渐变得冷清。 二楼廊外的拐角处站着一个男子,一身白色长衫,外披氅衣,抄着手,冷漠的看着许晗离开的背影。 男子面容俊雅,目光湛然,袍角在凛凛的寒风中翻飞。 他身后站了个中年男子,低声叫了一声,“公子。” “什么事?”男子没回头,只是冷淡,不带一点人间烟火味的回了一句。 如果许晗听了,她会觉得很熟悉,她也曾听这个声音温和的为她这个未婚妻读过话本。 他就是徐修彦。 那中年男子道:“刚刚镇北王世子那样评价您的画,简直太过分了。” 徐修彦声音依旧不带起伏:“她说的对。” 20,做错了什么,态度转变如此大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从七星楼出来后,直接回了镇北王府。 与其他的王府相比,看起来高大巍峨,其实门楣上悬挂的匾额只很简单的题了‘许府’二字,从开府后就不曾换掉。 作为异姓王,大约这就是许氏对皇家表示的微妙臣服,不彰显异姓王的存在感。 还没等许晗去徐氏那边请安,半道上就被镇北王身边的随从给截走了,说是镇北王找她。 想到许昭比他先归家,大约是将七星楼里的事情说与王爷听了。 她默默的去了前院书房,刚进院门,就见到许昭正站在廊下,见到她来了,眼神微动。 许晗就知道是他回来告状了。 上了台阶,和许昭擦肩而过时,她轻启唇,低声道:“告状精。” 许昭:“……” 他生平头一次听到这个词,但瞬间就领悟了词里的精髓。 他紧咬牙关,手攥的死死的。 枉费他刚刚还和父王说了好话,毕竟能得王先生看中,镇北王府总是得益的。 他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说: “我总要回来告诉父亲,其他的可与我无关。” 许晗压低了声音说: “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是否故意?你骗得过我吗?还是你觉得你最是聪明?” 许昭默然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三弟是什么意思,你还是想想怎么和父亲解释吧。” 许晗冷冷地看着她,随后别开了目光,里头镇北王大约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还不滚进来!” 许晗抬起脚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笑了笑: “二哥,你就是告状又如何?父亲再怎么罚我,我还是王府世子,你就是不满……”她语气一转,“又有什么资格说话?” 她收回目光,进了书房。 她本以为镇北王会很生气她在外头名声大噪,没想到他却很平静,至少比她想的平静的多。 “你来了。”他抬起眼,“可知我为什么事叫你来?” “我知道。”许晗说:“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不赢,承恩公世子就要断一臂。我不能坐视不管。” 镇北王放下手中的笔,冷着一张脸说: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你老实的占着世子位就行,什么都不用做,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你这个逆子,你眼中还有谁?” “我眼中有父王,心中也有!” 话就那么冲口而出,可许晗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畅快。 她和镇北王血浓于水,至亲的人互相伤害,不论输赢,又怎么会觉得愉快呢? 她偏过头看窗外,声音沙哑:“可惜,父王眼里没有我了。” 镇北王看着眼前站着的儿子,脖颈高扬,眼眶发红,他忽然发现这些年被他忽视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两人间只剩下陌生感。 “父王要打要骂,我都受着,但事到如今,父王总要让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为何你态度忽然就变了。” “明明我们也曾父慈子孝的。” 镇北王脑中仿佛空白了一下,他恼怒地辩解: “你没做错什么。” 想想他又觉得许晗这样的质问太过大逆不道,于是指着她: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什么都敢干,不知天高地厚。” “承恩公府的子弟打擂台关你什么事,你要上前,你莫不是以为你攀上了贵人,我就不能怎么你了?” 许晗摇摇头:“父王错了,孩儿其实胆小!” “如果我今日不赢,固然萧世子不会真的断臂,可我一旦真的输了,不仅仅丢了王府的面子,还让长公主不悦,长公主不悦皇上那里我也讨不了好。 不管如何总要得罪的,那为何我不能赢?最起码长公主只会感谢我。” “你说长公主感谢你,可三皇子那里,惠妃娘娘那里,你想过如何收场吗?”镇北王又问。 “没有。” 镇北王瞪眼,“你……” “计划不如变化,我今日出门也不知道天上会掉王先生这块馅饼下来。” “反正我以后在宫里当差会小心的。我既然做了,就不会自寻死路。” 镇北王一时眼神复杂: “好,你大了,自己有本事拿主意了,我管不动你,再教训你也晚了。你只要不后悔今日所为就好。” “不会后悔。”许晗干脆利落地说道。 今日确实将惠妃一系给得罪死了,可惠妃身在后宫,也不好动不动就将她这个少年招进宫去,最多就也吹吹枕边风罢了。 不过,许晗还是要感谢萧徴,他可以随意开罪安平公主不惧怕皇上和惠妃降罪,在前头为她挡了刀子。 她本以为今日就算不挨揍那就是她运气逆天了,没想到镇北王的态度竟要比她想象的好得多的多。 不等镇北王冷着脸说什么,外头有小厮喘着出奇飞奔进来,大声喊道: “王爷,门外来了宫内的内侍,说有上谕,召世子觐见。” 许晗一愣,看了眼镇北王,明白过来了。 她心头不由涌上一股酸爽,刚刚还在镇北王面前说不怕,马上宫里的召见就来了。 镇北王气得要抬脚踹她,许晗挺着没躲,倒是镇北王自己恨恨地收了脚在地上一跺: “真是前世欠了你的,本王和你一起去进宫。” 结果到了大厅一看,是皇上宫里的内侍,听镇北王说要一同进去,给拦住了: “王爷,陛下只召见世子一人,还请王爷稍安勿躁。” 这就无法了,只得许晗一人进宫受苦去了。 镇北王拎着许晗到了一边:“等会机灵点,别什么事都扛上身,能推就推。” 他说什么,许晗听什么,难得他今日如此的和善。 从镇北王府到皇宫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刚到宫门外,就见到承恩公府的马车停在那里。 还未等许晗反应过来,就见帘子被掀开,萧徴上了马车来。 许晗正在条凳下的箱子里找东西,见他上了车,连忙将盖子放了下去。 “敲你一脸惊慌的样子,那箱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萧徴见她仿佛受惊的兔子,嗤笑一声。 许晗整了整衣摆,不动声色的移了移身子,眼前一片阴影罩过来,萧徴靠过来,接着就是那盖子被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22,你在找谁?招招致命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一下站起来,动作之间,身下一股暗潮。 那箱子里头装着几本坊间的话本子,一套换洗的衣衫,备着她当值的时候用。 重要的是,暗格里,还放着她的红梅带(月事带) 就是那么的凑巧,临出门的时候,她发现小日子来了。 临下马车时,想起身上还放着备用的月事带,总不能带着这个面圣。 谁知道刚将东西放到暗格,萧徴就进来了。 啊啊啊!她真是要疯了! 话本被发现了,她还能解释解释,可那红梅带被发现了,她要怎么解释? 真是流年不利啊。 她的目光落在萧徴的手上,抿住了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阻止他。 萧徴在箱子里头翻检了会,拿过一本书,翻了翻,一脸鄙夷的看着许晗: “看不出来,你这小身板,竟然还看这些东西……” 许晗摸摸鼻子,干笑道:“世子,大家同是男子,应该能明白的哦……” 萧徴脸微微发红,将手中的书如同烫手山芋扔回箱子: “本世子还用看这些……” 一脸傲娇的模样。 许晗连连点头,“是是是,世子风流名声在外,活物都不知看了多少,确实无须看这样的死物。” 她小心翼翼的移过去,一边看着萧徴,手上微微动了动,想将那条凳放好。 手才碰到条凳,萧徴回身按在她手背上。 他的掌心滚烫,衬着她的手有些心虚的冰冷,他在她脸上扫了下,收回:“赶紧的,时间来不及,有事和你说。” 许晗闻言心头大大松了口气,她利落的将书摆好,放好条凳,“世子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萧徴淡淡地道:“皇上将你我召进宫,大约是安平去告状了,你不用太在意,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许晗心头微动,原来他特意过来,就是想和自己说这个。 她立即点头,“好。” 不怪她不仗义,她上场比试是他推着上去的,将安平和赵娴雅扔出七星楼也是他的手下干的。 许晗眼珠转了转,死道友不死贫道。 两人进了宫,才发现不只他们,于东平以及当时在场的几个世家子都在殿外等着。 于东平见两人一同前来,顿时上前道: “晗弟,今日的事都是我惹出来的,等会我和陛下去解释,根本怪不着你。” 许晗闻言,心头一点都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今日七星楼的事情说起来不管怎么样,都是藐视皇族。 可于东平还能如此诚挚地要将她摘出去。 他们的交情其实也不过是金吾卫同僚那点交情,再多一点的,也是她带着目的将那块玉佩要了过来。 萧徴站在一边,看于东平表演兄弟情深,突然笑了,漫不经心地道: “今日的事情和你们都没关系,你们该怎么说怎么说。” 于东平小声嘀咕: “怎么和我们没关系,我们是你的朋友,不帮你帮谁。” 萧徴轻轻踹了于东平一脚,却是道:“想做我朋友,就把脑子带出门,不要别人说两句就跳将起来。” 于东平本来被萧徴这么‘温柔’的一踢心碎成了好几片,听他说完后,那碎了的心又立即愈合了。 果然,萧徴的心里他还是有点地位的。 说来说去,还是怕他吃亏。 于东平越想,脸上就露出傻傻的笑。 正巧,永安侯过来,见到于东平站在一堆人里傻笑,顿时上前,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臭小子,你说,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坏事?好端端的休沐日被召进宫。” 把于东平给拍的嗷嗷叫,捂着头道:“爹,今天的事情可和我没关系。是……” 刚巧,殿内有内侍出来传一干人等进去。 永安侯揪了下于东平的耳朵:“臭小子,回去收拾你。” 说罢,就要跟着一起进殿,没曾想,被内侍拦住了。 “侯爷,陛下只说召见这几位,还请您在外头等等,小的给您通禀。” 永安侯只能作罢,狠狠地瞪了于东平一眼,其实是伸长脖子想看看殿内的情形。 许晗心头暗笑,大约做爹的都是这样,永安侯其实很关心于东平,偏偏大家长的威严放不下。 她忽然想到骠骑大将军霍铮,她以前的父亲,在校场上对她极为严格,可在家中,却是个温和的性子。 她心头叹了口气。 十二月的天,外头滴水成冰,进了殿内,一阵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 正上方坐着一个穿明黄龙袍的中年人,腰系宝带,白面微须,粗一看与别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他的服饰彰显了他天下至尊的身份。 这位陛下是先帝幼子,出生时前头几位兄长都已经成年。 谁都没想到,最后坐上宝座的,竟然会是他。 可见人再强,都强不过命。 许晗和其他人一起,跪在地上,行了礼。 “行了,都起来吧。” 皇帝的口气听上去挺和善,不像动了怒的样子,见到众人都爬了起来,扫了一圈,停在许晗的脸上,笑了笑,又格外注视了她两眼: “他们都说朕的金吾卫都是些纨绔,看看,不想却是出了个被王慕山看中的大才子。” “镇北王世子,上前来,让朕好好瞧瞧给朕长脸的大才子。” 其实皇帝这话多半是玩笑话,但他说的情真,许晗就腼腆地笑了笑,上前两步,说的话却是一点都不腼腆: “陛下,臣不过是侥幸罢了!臣与金吾卫其他同僚出生已然是托了天大的福分,总不能好事占尽,又去和寒门学子争辉。那也太不厚道了。” 皇上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着她: “你和你父王可不一样。”他接着道。 许晗又是腼腆一笑,不等她再说什么,皇上接下来笑眯眯的说道: “朕的公主是怎么得罪了你,你要绊倒她,给她难堪?” 许晗哪里还敢站着,扑通跪倒:“陛下,并没有,臣与公主内外有别,再说那绊倒她的珍珠,可不是出自臣手。” “不过,臣没能及时发现那珍珠,还请陛下恕罪。” 皇上摆摆手道: “朕听安平说了说,但她的性子被朕和惠妃给宠的张扬,是个闯祸的头子,她的话,朕信一半都不知是不是信多了,你在场,你就说说罢。” 安平公主站在他的身后,跺跺脚,带着哭腔:“父皇,儿臣哪里有。”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一看就是刚刚哭过的。 面对安平的反驳,皇帝只是温和的看了她一眼:“朕知道,该是谁的错,就会罚谁。” 安平公主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许晗一行人,芊芊手指一指: “他们都欺负我,父皇您一定要给儿臣讨公道。” 许晗不由得好笑,本来他们在七星楼栽赃嫁祸的手段已经不怎么高明,虽然有时候要害人,手段并不需要多高明,只要够无耻就行。 可安平公主就是能如此的胡搅蛮缠,颠倒是非。 萧徴见皇上问许晗事情的经过,走到她身边,恭敬地给皇上行了一礼: “陛下,这事由臣而起,臣……” “你先站到一边,朕今日只想和镇北王世子说话。”皇帝抬手轻轻一挥,示意萧徴站到一边去。 萧徴还想说什么,皇帝身边坐着的素衣女子微微朝他摇头。 原本想要去帮许晗的于东平见萧徴都败下阵来,脚动了好几下,想要上前去,却被身后一只手给死死的揪住。 他回过头去,见是永安侯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许晗垂着眼眸,一五一十地说起来,她没添油加醋,但就这样安平公主也不肯认,一口咬定是他们藐视皇族。 许晗心平气和地道:“臣有一句话想问安平公主。” 皇帝拧了拧眉头,“什么话?” “在七星楼的时候,公主当时召来大内侍卫,言明要教训臣一顿。” 许晗垂下眼,一幅恭敬的模样,可问出的话却让人听了心惊, “臣斗胆,想问公主讨一个缘由。” 安平公主可以胡搅蛮缠,颠倒是非,那她自然也不会逆来顺受。 要说起来,她是王世子,不是阿猫阿狗,随便的陷害,打死了事。 既然她敢做,就要接受她的反击。 许晗的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萧徴站在一边,摇了摇头,复又垂眼无奈地笑了。 真是不听话,在宫门外都白说了。 算了,一报还一报,也不算过分。 许晗这话问的时机还是不错的,不管她被王慕山看上皇上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只要有他在,就算安平公主恼羞成怒,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笔直的站在那里,手微微的拱着,颔首敛眉,端得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因为小日子肚子不太舒服,脸色有些苍白,越发显得眉眼如画。 安平公主面对她的质问,恼羞成怒,怒斥道:“你放肆!那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 她知道萧徴她是动不了,贵妃在那杵着,于是就想着拿许晗出气。 “臣不过是长的好看了些,品性正直了些,被王先生看中,可臣还是没弄明白公主的用意。”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的有模有样,“公主想要臣死,可臣总要做个明白鬼吧。” “何况臣一个王世子公主都如此的捉弄。如果是一个平民百姓呢?公主以为无聊寻个乐子。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怎么办?他们会有我这样的好运吗?还有活路吗?” 这简直就是上升了事情的等级。 “你放肆!”安平公主见她巧舌如簧,搬弄是非,还不忘抬高自己,又呵斥了一句,气得脸都红了。 “想罚你就罚你,难不成我一个公主,还没资格处置你这个金吾卫的侍卫吗?就是要了你的命,又如何?” 许晗轻笑一声,道:“这样,那臣就明白了。” “安平。”一直静默不语的皇帝终于开口了,他眼神凌厉地看向安平公主,“教养嬷嬷平素就是这么教你的?” 安平公主怒火刚发作,就被皇帝轻飘飘一句话给堵了回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惠妃!”皇帝面色如常,声音平静,轻描淡写地道:“给安平换个教养嬷嬷,再不成,就你自己亲自盯着,别再让朕听到她口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朕的公主可以任性,可以跋扈,可不能没脑子。” “你贵为公主,如今这副模样,才是有损皇家颜面。” 有些话,心里想可以,可说出来就是罪。 安平公主瞪大了眼,脸都白了。 她虽然不是皇后所出,可这些年来,皇帝也是将她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待着,自小到大,都是旁人捧着过来的,连句重话都没曾受过。 今日的事情,她本就委屈的很,如今皇上不仅仅不帮她讨回公道,竟然被父皇这般严厉地斥责,眼泪刹地就出来了。 到底是疼爱的女儿,皇帝见她这样,神色稍缓,但态度仍旧很坚定,对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美妇人道: “爱妃,如今你执掌宫务,帮着惠妃一起,挑一个好嬷嬷。” 美妇人正是宠冠后宫,执掌宫务多年的瑜贵妃,萧徴的姨母。 身为一个宠妃,瑜贵妃的打扮可说是十分朴素了,一身简单的宫装,身上配饰皆无,只头上的衔珠凤钗,彰显尊贵的身份。 就算这样朴素的装扮,一点也没让她容颜失色。 长眉略略上斜,下头一双凤眼,鼻梁挺直,红唇丰润,如果盛装大概会美的逼人,如此朴素,倒让她显得春水般的柔和。 她声音柔和,眉目舒展,看了皇帝一眼:“陛下也真是的,惠妃姐姐就在此,哪里需要我帮忙。” 这时,萧徴看着脸色难看的安平公主,慢吞吞的上前,将当时那颗绊倒安平公主的珍珠交给了边上的内侍,呈给皇上。 再慢吞吞地补上致命一刀: “陛下,这颗珍珠臣记得是今年南边上贡的,不过赏赐了两三人,公主是从哪里得来的?” “还有,是何人给公主出的主意,让她这样捉弄人?陛下应该捉了人来问,把那根子除了才是。” 安平公主脸色一变,她身边一直未曾说话的温婉女子忽然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站起了身来,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 皇帝看着她,“惠妃,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惠妃娘娘叹了口气:“不管如何,臣妾都有一个管教不严之职, 那珍珠是陛下赏赐给三皇子,三皇子又孝敬给臣妾的,说来说去,都是臣妾的错。” 还望陛下赎罪,让臣妾将安平带回去教导。 惠妃的背脊挺的笔直,头微微垂着,双手恭敬的交叠在身前。 萧徴的目的很简单明确,就是要将三皇子拖下水来,可惠妃不会让他陷进来。 这事,三皇子也确实不知道。 女儿她心疼,可儿子更重要。 皇帝的神情松动下来,瑜贵妃连忙让边上的宫人将惠妃搀扶起来,只听皇帝道: “朕知道你素来疼爱安平,朕也疼她,可有时候太过,反而适得其反,她如今这模样,朕也有错。” “以后一定要对安平严加管束,朕会让贵妃重新挑人手送到安平宫里。” “是。”惠妃恭敬道,一丝委屈和恼意都没有,随后带着安平公主离开了。 临走前,安平公主狠狠的瞪了一眼许晗,许晗正好抬头,对上了她凶狠的目光。 许晗对着她似乎毫无芥蒂地一笑,倒是把安平给笑愣了。 她冷哼一声,跟着惠妃走了。 惠妃母女走后,皇帝笑看着许晗,赞许道: “朕的大才子确实不错,你也在金吾卫当差有些时日了,正巧金吾卫有一个指挥佥事的职位,就给你了。” 许晗:“……” 这个奖赏来的猝不及防,金吾卫指挥佥事,那可是正四品的官职啊。 原来她不过是个闲散的巡逻小兵,一跃四品正官,这个,她没在做梦吧? 难道皇帝传召她进宫,不是给安平公主讨回公道的? 结果,不仅把安平公主给训斥了,还给她这样大的官职! 她发着懵,于东平急了,甩开永安侯一直拽着他的手,稍稍上前,捅了捅,“晗弟,你发什么愣?快谢恩啊!” 她看了看于东平,又下意识的去看了眼萧徴。 萧徴弯了弯嘴角,看上去心情不错。 许晗深吸一口气,跪下叩谢皇恩。 …… 惠妃带着安平公主回了昭仁宫,挥退闲杂人等之后,安平公主方才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母妃……我……” 惠妃正让贴身宫人伺候着更衣净手,她将擦手的帕子递给贴身宫人,让她也退了下去。 她理了理袖摆,慢慢走到委屈的安平公主面前,安平公主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正要说话。 惠妃抬起手,运足了劲,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知道本宫为什么打你吗?” 她的手劲很大,安平嫩白的脸上刹那就变红了。 安平捂着脸颊看向惠妃,面上没有在外头的飞扬跋扈,她咬着唇,忍住泪,垂下头不说话。 惠妃冷冷地看着她:“本宫和你说过很多次,你可以嚣张跋扈,可以睚眦必报。” “可你要是没有十足把握让一个人死的话,就不要去做,还要记得和本宫说一声。” 安平公主捂着脸颊,低声道:“女儿只是气不过,本来三哥带去的人一定会赢的,偏偏冒出来一个许晗。” “他分明就是个草包,怎么能被王大儒看上?” 惠妃斜睨了安平公主一眼,走到贵妃榻上坐下:“这世界上你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你犯了蠢也就够了,怎么还能去陛下面前还不依不饶?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做的蠢事吗?” 安平公主急急道:“母妃,女儿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可父皇一句都没说萧徴,反而训斥女儿……” 惠妃尽力平缓心情,看着仍然懵懂无知的女儿,只语气平平道: “有瑜贵妃在,你父皇又如何会训斥萧徴?此番是你走错了一招,就不该用那拙略的手段去陷害镇北王世子。” “既然他是代替萧徴上场的,你说萧徴如何会让你动他一根汗毛?” 陛下说的没错,她确实太娇惯安平了,原本想着宫中皇子多,公主少,安平就是娇惯也没事。 可现在娇惯的没脑子,就容易出事。 这个时候,如果被朝臣得知,必定会影响到三皇子的声誉。 惠妃的态度和从前判若两人,安平公主等到她气消的差不多了,才走过去蹲在贵妃榻前: “母妃,安平知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惠妃看了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疼吗?” 安平公主摇摇头,又点点头,眼中带着几分委屈。 惠妃则是笑了,她用帕子轻轻的擦着那红痕,柔声道:“知道疼就好,这样才能长点脑子,记在心里。” 外头传来宫人的禀报声:“娘娘,三皇子妃来了。” 惠妃斜倚在贵妃榻上,缓声道,“让她进来。” 安平公主见状,用帕子捂着脸颊侧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赵娴雅款款从外头走了进来,恭敬的给惠妃请安。 惠妃闭着眼睛,仿佛不知道她给自己请安,半天也没叫她起来。 安平在边上有些坐立不安的,想要提醒,可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良久,惠妃才睁开眼睛,眼神森冷的看着赵娴雅: “今日安平用珍珠设计镇北王世子的主意是谁出的?” 安平公主眸光闪烁,支支吾吾的道:“母妃,是女……儿,镇北王世子抢了三哥手下人的风头……” 惠妃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母妃还没老,那珍珠是怎么到你手里的,我一清二楚。” 赵娴雅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脚微微的发颤,惠妃不说起来,她也不敢起来。 “母妃,儿媳没能阻止安平,都是儿媳的错。” 惠妃睁开双眼,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玩的那些把戏,都是本宫玩剩下的。” “如月确实是我赏赐给三儿的,连妾都不是的玩意,你竟也容不下。” “果然庶女就是庶女!一点正室的规矩都不懂!” 赵娴雅紧紧的咬着双唇,庶女,庶女,庶女又做错了什么? 恍惚间,她想起从前有个人,从来不身份论高低,不会因为她是庶女,就看低她。 也因为她,她才能嫁入三皇子府。 只是后来,两人终于渐行渐远,那人变成了一抔黄土。 赵娴雅勉强收回心神,声音硬邦邦的道:“是,都是儿媳的错。” …… 许晗有些不太真实的从宫里‘飘’出来,进了一趟宫,得了个实缺,还是大家都梦寐以求的那种…… 她坐在马车上,有些神思恍惚,外头街市上的吵闹声让她回过神来,她掀开帘子。 京城的大街小巷她都很熟悉,从前作为霍十一娘时很自由,经常这条胡同拐进那条小道。 大街小巷里哪里有好吃的,她都一清二楚,后来霍家灭门后,她带着宓儿住在小胡同里。 这附近她也是来过的,当时徐修彦被点为探花要游街,她带着宓儿在这附近的一条胡同看着他骑马而过。 此刻再次经过这一段路,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一个店铺一个店铺的看过去,人群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陌生的脸,大姑娘小媳妇挤在一处摊位前挑挑拣拣。 边上有孩童想要吃糖葫芦,大人怎么劝都不走,气急了,大人在孩童的屁股上死命的拍了两下。 那孩童哭的震天响。 再过去,对面的人群里,一个身形高挑,穿着浅青色袄子的少女尤为显眼。 虽然她的面容只是清秀,但身量修长,虽年纪不大,却浑身上下都带着一丝英气来,与街面上的姑娘截然不同。 许晗在这一刻,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抓着车帘的手,有些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半响,她才回过神来,朝外头的许勉大喊:“停车,停车。” 又冲着那少女大喊,“宓儿!” 街市上人声鼎沸,掩盖了许晗看似很大声,其实沙哑无比的声音。 许晗不等马车停下来,撩开帘子,从车上一跃而下,往那少女消失的方向跑过去。 她不知道为何今日街市上会有这样多的人,不时有人被她撞到,发出抱怨声。 甚至有高大的男子在后头想要揪住她,骂骂咧咧的。 这些许晗都没有理会,她的眼里只有刚刚出现在她眼里的那个少女。 她一边跑,一边紧紧的握住脖颈上挂着的蝙蝠玉佩,告诉自己没看错,宓儿确实还活着! 可看宓儿的那身打扮,和普通人家的丫鬟差不多,她当时留了很多钱,就算她不在了,宓儿也不应该去做丫鬟啊! 更何况,她在宓儿身边还留了人,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不知不觉中,许晗已经是泪流满面,她一边往那边跑,一边喊,“宓儿……” 可是街道上人实在太多了,总是有人阻拦了她的去路,将她的声音淹没。 她好不容易跑到街道尽头,可是哪里还有那个少女的身影? 街的尽头,是一排店铺,她扯过路边一个卖荷包的老婆婆: “婆婆,您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女从这里经过,她长的……” 老婆婆一边看着她比划,一边上下打量她, “这位公子,这街面上人来人往的,小姑娘可多了,你这是找谁?别被拐子给拐了,那就不得了。 你还是赶紧报官吧,早些还能少受些罪。” 边上好几个人也劝许晗早些报官,小姑娘一旦被拐走,去处都不怎么好。 许晗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到有那样的少女经过。 这条路并没有很多的岔路口,这么多人都说没看到,不禁让许晗怀疑自己难道太过想念,所以看花了眼? 可那小姑娘虽然长大了些,高了些,分明就是当年的宓儿啊! 她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大街上,许勉见许晗不等车夫将马车挺稳就跳了下去,顿时也跟着追上去了。 只是人多,一会就不见许晗的身影,顿时急的跺脚,无奈之下,又追了上去。 要是把世子给弄丢了,他的皮也不想要了。 不说王爷,王妃,他娘就能先把他给打个半死! 许晗见实在是没处去找人,想到刚刚把许勉给丢在半路,就准备折返回去找他。 不想,一道高亢的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 “爹,娘,大哥,就是这小子,刚刚就是她,横冲直撞的,撞到我了,哎哟,我的胸口都痛了。” 许晗抬眼就见到一个高,黑,壮,偏生还穿着大红衫的姑娘正用手指着她,一只手捂在胸前作西子捧心的动作,拦在她面前,仿佛一堵墙。 高黑壮姑娘身后站在三个同样看起来很健壮的男女。 “快,抓住他,就是他非礼我了,看他穿的也不错,家里应该有钱,我看上他了。” 高黑壮姑娘笑嘻嘻的指着许晗,朝后头的三人说道。 “这感情好,这姑爷长得还挺标致。”后头一个妇人闻言上下打量着许晗,满意的点头。 旁边那卖荷包的老婆婆忍不住开口道: “李三家的,你可别太缺德了,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你让人家娶你家这个大黑炭的姑爷?亏你们敢想!” 高黑壮姑娘狠狠地回过头去,叉着腰对那老婆婆道: “老东西,少管闲事,男女授受不亲,刚刚他摸了我,就要娶我!” 她撩起一束发丝在手上卷了卷,满面羞涩地道: “再说了,我哪里不好,膀大腰圆屁股大,到时候可以给他生十个八个儿子……” 不只高黑壮姑娘凶那老婆婆,同行的三个人纷纷的围向她的摊位。 老婆婆看着满面横肉的几个人,终究是敢怒不敢言,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假装没看到,显然这伙人是这里的一霸! 那刚刚叫许晗‘姑爷’的妇人啧啧了两声,“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到时候生米成熟饭,还不是乖乖让我女儿进门。” “听说每年放榜的时候,那些当官的不也是等在榜下抢状元女婿?” 许晗根本不想和这些人磨磨唧唧,就算不找宓儿,她也要回去找许勉,她要让许勉带着人在这一带继续找人。 可她想走,前头却有人挡路。 “让开。”她冷冷地道。 高黑壮姑娘见她说话,顿时激动的跳起来,身上的肥肉跟着她的跳动而跳动。 “爹,娘,就是他了,我就要他了,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床上的声音肯定更好听。” 大约太过激动,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的。 高黑壮姑娘的娘呸了一口,吆喝道,“兔崽子,还等什么,快抓住你妹婿啊。” 不管是霍晗还是许晗,在人前都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可很少人知道,那不过是她的伪装罢了。 她扬扬下巴,看着眼前四个猛张飞,眼里出了鄙夷,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戾气。 晚一点派许勉找人,就晚一点得到宓儿的消息。 “让开!” 高黑壮大哥‘嘿’了一声,撸起袖子冲上前,一边还道:“妹子,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是个小倌的好苗子,你确定要拿来做姑爷?” 他伸手就朝许晗抓来,还没碰到她的衣料,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高黑壮大哥横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震惊,这样一个文文弱弱的公子哥,竟有如此的身手,而且还敢下如此的重手! 许晗没看他们,只是拍拍手,抬脚就要绕过去。 高黑壮家人反应过来,见许晗要走,顿时一起朝她冲过来,许晗真是怒上心头。 那位姑娘恨嫁的心她能理解,可一家人围着她,不顾她的意愿就想捉了她去,还什么小倌,榜下捉婿。 他们的嘴脸,简直就让人恶心,不可理喻,这让许晗想起当初霍家出事时,周围一些人的嘴脸。 她冷冷地看着高黑壮姑娘一家人,心底一阵冷笑,本来同为女子,她不想为难高黑壮姑娘,可他们偏偏要一起作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正当她要出手时,面前的人纷纷膝盖一软,扑通倒在地上,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抢亲抢到金吾卫指挥佥事的头上了,你们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是萧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了。 明明她从宫里出来时,他被瑜贵妃给叫过去叙话了。 萧徴挑眉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的勾着,他的边上站着几个侍卫,领头的就是那天那个递帕子的。 他的手上正抛着几粒石子。 许晗不欲留在这里,她朝萧徴和那侍卫点点头,拱手道谢,就从另外一边绕了过去,没走几步,她发现有条胡同,停顿了几息,就闪身进去了。 至于那几个高黑壮,有萧徴在,总能解决,更何况萧徴长的比她还要美,说不定高黑壮姑娘换个人做姑爷呢? 虽然刚刚那是路的尽头,可这些胡同却是连着胡同的,许晗转进去后,心里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快点找到宓儿。 也幸好她对这些胡同的构造都很熟悉,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也没晕头转向。 她一条胡同一条胡同的钻,见到人就上前问,均是失望的回答。 终于,她走累了,速度放慢下来,前头不远处有个年轻妇人正在哄孩子,许晗上前问道: “这位嫂子,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姑娘……”她将宓儿的样貌细细的说了一遍。 那年轻妇人有些羞涩,抱着孩子细声细气地道: “没见过,这里胡同多,人也多,流通也大,这样大的小姑娘很多的,不好找哦。” 许晗也知道这样找人是徒劳无功,可就算再艰难,她也要找到宓儿。 如果刚刚她看到的是宓儿,那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出了什么变故?让她去给人做丫鬟? 从小到大,宓儿就没吃过一点苦,家人在时,被大家宠爱,后来家里出了变故,她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的。 那妇人见许晗的脸色不太好,加上她长的又很迷惑人,虽然男女有别,不过还是关心的问了句: “公子,要找的是什么人啊?要不要歇一歇脚?您在这里稍等,我去倒碗水与你喝。” 许晗谢过年轻妇人的好意,“不用了,我在找我侄女。” 说完,她郑重的行了一礼,又朝另外一边走去了。 刚转到另外一条胡同,她靠在墙上,大约是走的太多,小腹隐隐坠痛,小日子的第一天总是如此的麻烦。 身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许晗寻声望去,就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萧徴。 她目光一厉,声音微冷:“萧世子,您这是在跟踪我吗?” 萧徴抿着唇,看着许晗默不作声,许久,他才道: “你是家中第三子,你头上亲兄长已经过世,留下一个遗腹女,今年大概三,五岁。还有一位庶兄尚未成亲。 那么,许世子,能否为我解惑,你是从何时开始又多了一个十岁上下的侄女?” 许晗靠在墙上,背脊紧紧贴着墙,看来萧徴已经跟了她很久了,也听到她和那年轻妇人的对话。 她冷哼一声,“世子的癖好可真是特别。闲的发慌爱跟着别人吗?” 萧徴同她一样,在她不远处的墙上靠着,偏头看着她,懒懒一笑: “是呀,许世子回京也不少日子了,竟不知本世子从来都是闲的,癖好也是很特别的。” 许晗站直身子,捏了捏手,冷笑着朝萧徴走去。 这幅模样,让萧徴紧张起来,刚要动身子,就见许晗的手带着劲风朝他袭来。 那日在金吾卫衙门的感觉再一次来临,萧徴急速的想要后退,一边用手挡着许晗的进攻。 许晗也不知怎么了,招招带着杀气,招招致命,不是喉间,就是胸口,甚至就连下盘男子重要部位也攻过去。 萧徴开始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到了后来,许晗一招比一招狠,到最后,逼的萧徴不得不反守为攻。 可没想到,这下轮到许晗后退,并停手了。 她拍拍手,朝着萧徴笑道: “都说承恩公世子是京城纨绔头,谁能想到闲的发慌的世子竟功力如此深厚,这可不是一年两年能练下来的。” 萧徴眯了眯眼,“所以,刚刚你只是想试探我的功力?如果我真的是个纨绔,你怎么办?” 许晗笑道:“不怎么办!对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办?埋了呗!” 萧徴被她气乐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转移我的问题吗?你到底在找谁?” 后头一句问的有些咬牙切齿的。 许晗垂了垂眼眸,冷声道,“世子不怕我将你武功非凡的事说出去?十几二十年都不被外人道,忽然传扬出去,怎么好!” “再说,我找什么人,关你屁事!” 23,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呵呵。”萧徴轻笑一声,整了整刚刚过招时撩乱的衣裳,一步步朝许晗逼近,原本懒散的气息尽数收敛干净,只剩下刀锋般的冰冷。 他那漆黑的眼深邃的看不见底,此刻紧紧地锁着许晗,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在找的那个小姑娘是叫霍云岚,小名宓儿,是也不是!” 许晗被他逼的步步后退,很快就被他逼到墙根,她在听到宓儿的名字时,身子一僵,瞳孔骤然收缩,虽只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萧徴给察觉到了。 他那俊美的脸带着几分冷酷,突然笑了,伸手想要掐住许晗的下巴。 经过金吾卫的那一次狼狈,许晗面对萧徴时总是落留一个心眼。 她没给萧徴这个机会,而是利落的一把挥开萧徴的手,扬着下巴,目光迎上他的:“与你何干?” 萧徴被她打了手,也不在意,再次追问:“你和霍家是什么关系?” “与你何干?”许晗再次将这句话丢了过去。 萧徴眼神暗了暗,道:“霍家有我的挚友,自然与我相干。” 许晗忽然笑了,挚友?从前的她和萧徴真算不上挚友,那时她仗着比萧徴月份大,逼着他叫‘姐姐’,武艺上也是不留情的打压他。 霍家出事时身边人的嘴脸,让她觉得萧徴说出‘挚友’两个字很可笑。 她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萧徴:“世子与我不同,在京城没离开过,难道不知道霍家一门已经死绝了?” “当时霍家男丁战死沙场,女眷悉数自尽而亡,您恐怕要去霍家的坟地里找人了,只是不知道如今那坟地里的草是否长的比人还高。” 萧徴听得笑了起来,眼眸,笑容冰冷彻骨,冷声道:“谁说霍家的人死绝了?” 他靠近许晗,淡声道:“霍晗和霍云岚就没死!否则,你刚刚又在找谁?” 许晗不想和他靠的太近,慢慢的后退数步,然后停了下来,萧徴并没有跟上,两人隔着一臂长的距离对视。 她听到自己冰冷而残酷的声音:“你错了。” 她一字一句的道:“霍云岚是没死!可是霍晗死了!” 萧徴面上表情有一丝波动,但并不明显,“你说什么?” 他不相信霍晗死了!他根本不相信!虽然他找了好多年都没有找到人,可许晗为什么知道?她凭什么知道? 就因为他们名字相同? 许晗没管萧徴,而是吸了口气,缓缓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找霍云岚吗?那是因为我是受人所托!” “那个人就是霍晗!” “不可能!”萧徴冷声打断她,“霍晗不过是失踪了,她没有死!” 许晗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的说她只是失踪了,可分明三年前冬天,一碗风寒药让她入了黄泉,再睁眼,就成了许晗。 彼时,她正从蜀地回京城的路上。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徴,重复了一遍,“她死了!” 萧徴沉默着,站在那里,周身带着一丝伤感的气息,肩微微的垮着,这让许晗看不太懂了。 天色已经不早,许勉还不知道在哪里,她抬脚想要离开,就听得萧徴声音干涩的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晗想了想,还是如实道:“三年前我回京的路上。” 萧徴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颤抖:“那她现在在那里?” 许晗淡淡地道:“我如何知道?当时碰到她已经奄奄一息,我想要将她落葬,可她不愿意,说她家儿郎战死沙场,尸骨也不知在哪里,她也不应该被埋葬……” “我当时想着,那也不错,最起码尘归尘,土归土……” 萧徴闻言,猛然抬头,窜上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子,脸色煞白,额上青筋暴起,咬牙道:“你怎可以不管?你……” 说道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喉咙‘咯’了一声,颓然的放开手。 许晗扯了扯嘴角,试探地问道:“你的挚友是霍晗?” 萧徴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嗓音低沉,蕴含杀意:“她没有死!” “我要找的人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哪里,你碰到的不是她!” 说完,他没有再理会许晗,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转身走了。 许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逼仄的巷子里,只是一笑,低低的说了句:“我说她死了,她就是死了!” 然后头也不回,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在她看不到的另一边,萧徴缩在袖摆里的手渐渐松开,他的脸色苍白的都不像活人了。 她死了? 他后退几步,身子抵在墙上,几乎无法站立,他弯下腰去,越想越无法承受,嘴里涌上阵阵腥甜。 他用力的闭了闭眼,不,不会的,她分明还活着! 一定是许晗骗了他!他不能乱了分寸。 “世子,刚刚那一家子处理好了。”他的侍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扶住他。 萧徴挣脱开他的手,慢慢站直,道:“白灼,上次让你查那块腰带的布料,我记得镇北王府也在赏赐的名单里,是不是?” 白灼,“是。” 萧徴没再说话,单手负在身后,缓缓朝前走,脊背笔直,每一步落下都极为有力,仿佛在给予某种力量。 …… 许晗出了巷子,大街上喧闹繁华,和小巷里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站在街口,她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知道,她应该去找许勉,回到镇北王府,做世子,查真相。 可她有些不甘心。 她慢慢蹲下身子,抱着膝盖,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眼泪不停的流下来,说不出是为什么。 等到哭够了,她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冷静地朝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地方走去。 她还在哽咽,但她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这么哭了。 再也不会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世子……”一声带着哽咽的惊喜呼喊让许晗回过头去,一看,就看到许勉大汗淋漓地朝她跑过来。 “世子,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跑哪里去了啊?小的找了你好半天,再找不到你,小的都要去跳护城河了。” 许晗勉强朝许勉一笑,轻声道:“对不住。” 许勉从小就伴着许晗,她从来不是苛刻的主子,见她朝自己道歉,顿时连忙摆手,又见她脸色不太好,眼睛也有些浮肿,不知发生什么事,于是陪着小心道: “世子,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今日不是有喜事吗?说不定府里的人都在等着你……” 许晗见他小意的样子,故意为难道:“这里夜里有集市,我还想看看集市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呢。” 许勉面色发苦,却还是强笑道:“那……那要不再玩一会……” 他小心的落后许晗半步,陪着小心的看着她。 许晗有些好笑,应嬷嬷夫妇都是极为精干的人,偏偏许勉没遗传到两人的优点。 她摇摇头,“算了,回去吧。” 许勉瞪大眼睛看着许晗,“世……世子……真的要回去吗?” 许晗点头,“不过先转去鲤鱼胡同买一些酥油泡螺,我娘也爱吃。” 其实,是她爱吃,从前,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鲤鱼胡同买两包酥油泡螺,捻一个在嘴里,入口即化,让她心情顿时好起来。 只要回家,往哪条路回去都无妨了,许晗嘿嘿一笑,带头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在等许勉取车的时候,许晗站在那里,呆呆的抚摸着脖颈上那块蝙蝠玉佩。 霍家被封后,她和宓儿住在一处胡同的小院里,她时常要出门去,不能经常陪宓儿。 她得了风寒那段时间,大约是陪宓儿最长的时光,可惜,后来没办法陪伴了。 那碗风寒药,没有让她立即死去,还拖了一段时间,宓儿就守在她身边。 原本很娇气的小姑娘,一声也不吭,只是固执地看着她,帮她擦着唇边不断涌出的鲜血。 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去摸她的脸时,摸到了滚烫的泪水。 她想说,别哭,以后要好好的。 可她再也说不出话了。 宓儿以为她的血擦干净了,她就会好起来,和从前一样陪伴她,可那不管用,血流干了,她也不在了。 前头许勉已经领着车夫将马车赶过来了,她最后摩挲了下玉佩,将它贴身放好,回头望向幽深的胡同巷子。 她想,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宓儿的。 …… 因着要去买酥油泡螺,马车转了两条街才又停下,许勉是知道许晗都去哪家买的,说要帮她去买,被她给拒绝了。 她下了马车,拐到胡同里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停了下来。 “大娘,来两份。” 她刚在摊位前站定,边上有一道声音响起,许晗身子僵了僵,本能的想要转身,但想到如今她已经不是她,于是镇定的站在那里,让店家给她准备两份,她的手慢慢地握紧。 边上的人,是和舒泽一起被誉为京城明珠的探花郎徐修彦。 当初朝廷还未给骠骑大将军府冠上好大喜功,以至兵败的罪名时,她曾去过徐家,因为她听人说徐阁老手上有一封信能证明父亲为何会出兵白帝谷的原因。 可她去找徐阁老时,徐阁老却冷淡的说手上并没有这样一封信,转身就走了。 从此之后,她再未上过一次陈家的大门。 后来,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曾想要找徐修彦帮忙,毕竟他们曾经是未婚夫妻,一起长大,总有一些感情。 她去过徐家不知道多少次,自然知道他的院子,也知道从角门处该如何去往他的院子。 那天,她摸黑去到他的院子外,正要翻墙进去,就听到里头他和小厮说话。 小厮说外头议论的都是霍家的事情,有些人相信霍家,有些人则说霍家好大喜功,又说霍十一姑娘曾来过府上等等。 徐修彦冷冷的打断小厮的话,表示不想听到霍家的任何事情,之后淡漠的吩咐小厮去给他拿一件披风出来。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不应该来这里。 不过她并不觉得怎么伤心,只是觉得很庆幸,看清了一个人的真心。 她的伤心和眼泪都给了亲人,在没有多余的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那是她最后一次软弱,从那之后,她再未向任何人寻求过帮助,再苦,再难,她都熬了过去。 她醒来后,想念过很多人,就连当初她养过的旺财都想念过,唯独没有想起过徐修彦。 边上的人,依然是一身广袖白衣,外头罩着大氅,看起来轻尘不染,如松如竹,眉目如画,和店家说话的时候,面上一片冷漠,仿若是九天上最不可触摸的一片云彩,举手投足之间自有风范。 只是当他抱着那两份酥油泡螺时,面上的神情微微的有些柔和,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店家做好了徐修彦的两份,又来问许晗,许晗淡定的说两份用油纸包好。 本要转身离开的徐修彦目光落到她身上。 许晗没有抬头,他只看到一道消瘦的背影,黑发扎在头顶用玉簪束着。 徐修彦看了好一会许晗的背影,这人背后的站姿和那人很像,比上次在七星楼外看到时还像。 最像的却是他腰间玉佩上头打结的方式,他只在那人身上见过! 而且,他还喜欢两份酥油泡螺这样的甜食。 他折回身,站到许晗的身边,店家娘子以为他还要买东西,脸上堆起笑容看向他。 许晗知道徐修彦又站到了她身边,她没有抬头,只是专注的看着店家做酥油泡螺。 “这位兄台,你的东西掉了。”边上徐修彦声音低沉柔和。 许晗心头冷笑,偏头看过去,见许修彦的手中握着一方玉佩,她摇摇头,“这不是我的。” 她指了指腰间,她的玉佩还好好的挂在腰间。 徐修彦笑了笑,将玉佩卷握在手中,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这人有几分像她? 他怎么会是霍晗? 霍晗虽常年做男子的装束,可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子,她的脖颈光滑修长,并无男子的喉结。 而刚刚那人,是有喉结的。 天下之大,也许那些不过是凑巧。 后头店家娘子见他走远了,撇了撇嘴,“这人也真是的,不是他的玉佩,竟然拿起就走了。 说起来,他也经常来买我家的吃食,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夫君,下次他再来,不许将吃食卖与这等人。” 正在包装的店家,瞪了她一眼,将油纸包递给许晗,低声呵斥,“休得胡言乱语。” 许晗接过来,笑了笑,付了银子,转身就走了。 陈修彦,下次还是少碰到为好,幸好,她这样的勋贵子弟,和徐修彦这样的人往来还是很少的。 徐家是寒门崛起,徐阁老对家中子弟要求很严格,徐修彦以前时常出去各地游历,身边围绕的也都是清流子弟。 不过想到她将要任金吾卫指挥佥事,这样的武职和徐修彦应该也没什么碰面机会罢。 …… 回到王府时,约莫是府里已经收到消息她被皇上提为金吾卫指挥佥事的消息,门房见到她喜气洋洋的,恭喜她。 不只如此,路上碰到的每一个下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见到她纷纷喊:“恭喜世子。” 许勉问过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徐氏因为她升职赏了下人三个月的月钱,是以府里上上下下都开心极了。 原本按照徐氏的脾气,还要叫人拿着花生,瓜子和铜板去外头发,还要放鞭炮庆贺。 虽然说金吾卫指挥佥事是正四品武官,可镇北王府这样在京城的异姓王本就有些尴尬。 更不要说做这样的实缺了。 许晗先去见了镇北王,镇北王和她出门前一样,依然在桌案前写着什么东西,见到她,没有很喜悦的表情。甚至还破天荒的给了她一个座位。 镇北王看着静静直立在自己面前的许晗,穿着一身青竹袍子,清秀如灼灼。 还未及冠,没有男子的坚毅,却有孤拔清高之感。 他能得皇帝青眼,做了金吾卫指挥佥事太出乎他的意料。 长子去世之后,他没想过让这个儿子做世子的,在他看来许昭比他好太多。 奈何蜀地徐王府不同意,让御史上书,说律例规定,庶子不能承爵。 他在心头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着许晗, “原你还小,所以我想着再磨炼磨炼你,如今你大了,我也管不了你,更是自己谋了个实缺正官。” “咱们家开国初就封的异姓王,一代代传承下来,其他三个异姓王已经式微,唯独咱们家,不上不下的。” “不是其他的三家子孙不孝,也不是咱们家深受皇恩。而是因为咱们家多少代下来,将谦和知礼,诚惶诚恐,如履薄冰这些没丢掉。 更重要的是,许家不站队,只忠于皇上。” “不管是我做这个王,还是将来的王,现在是怎么样,以后也还必定是什么样。” 荣华富贵,若是一路爬高,盛极必衰。 镇北王顿了顿,继续道:“以后我会盯着你的。” 他说的很严肃,也很诚恳。 这让许晗忽然对他有些改观,难道说从前那些种种,真的是镇北王对她的磨炼。 可如果是磨炼,那也太逼真了些。 而且,她不相信镇北王会不知道许昭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他既然没阻止,那就是默许了。 那分明就是想要将她置于死地!为何? 许晗有些迷茫的看着镇北王,百思不得其解。 从前要不是有个软肋徐氏,她也不会和镇北王做低伏小,镇北王叫她不好过,她有的是法子给他把堵添回去。 就比如着金吾卫指挥使,原本她可以拒了的,可她偏不。 镇北王想让她做一辈子的纨绔?她就不。 “许晗。”镇北王突然叫了她一声。 “你母亲对你宠溺太过,你记得你是男子。”他将那男子两字咬的极重,“你虽然已经做了堂官,但以后的路还很长,不可懈怠。” “还有,离皇子们远一些。” 这个不用镇北王提醒,她都知道的。 虽然镇北王名义上没有掌兵权,战时才临时接诏令受委任。 但如今镇守北疆的兵将几乎都是跟随历代镇北王出征有功,受赏而升的,这股势力也许一时不显眼,可一代代累积下来。 要说那些皇子没有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父亲所言甚是,孩儿谨记。”许晗站起来,拱手说道。 她肯定会好好利用这个职务,查访更多当年霍家白帝谷一仗的真相。 从镇北王处回到徐氏的正院,母女俩又抱在一起腻歪了一下。 这一晚,徐氏没让下人侍候她,而是自己帮着她穿衣沐浴,打理头发。 徐氏站在她身后,帮她整理长发,许晗看到镜子里的她,可能看多自己男性的样子,这样头发披肩,有点孱弱,甚至柔和的感觉让她很不习惯。 她拢了拢头发就要挽起来。 徐氏在她身后按住她的手,“晗儿莫急,头发要好生通一通,梳一梳的。” 她缓缓握住许晗的手,道: “当初是母亲错了,不该为了和你父王置气,把你做了男儿来养,可如今咱们已经没了退路。” “从前你做闲散的勋贵子弟也就罢了,可如今你入了官场,同以往就不一样了。” “男人都是色令智昏的,你可明白……” 许晗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她从前做霍十一娘的时候,是父兄在上头庇护着她,可现在,她希望能真正手握权势,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才能一步一步达到她的目的。 她靠在徐氏的怀里,环抱着她的腰,汲取她身上温暖的气息,低声道:“我让娘操心了,我会小心的。” 徐氏拍着她的背:“说什么话,要不是我当年糊涂,你哪里用受这个罪?” 徐氏沉默了一会,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总是怪我当年瞎了眼,看上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冷冷一笑:“你父王那边,你也注意些,过去的事我也不和他计较,若是他往后还要那样对你……” 她声音狠辣,“我必然让他知道报应两个字怎么写。” 许晗很清楚这个娘亲的性情,为人光明坦荡,然而秉性过刚,就易折。 她不希望徐氏和镇北王做出什么两败俱伤的事情。 当年两人也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为何到了后来,夫妻会反目成仇。 这一晚,母女俩同榻而眠,当然,并未让其他人知道。 次日清晨,许晗醒来的时候,徐氏正坐散着头发,穿着中衣坐在榻上,见她醒来,徐氏走到床边坐下, “晗儿,母妃想了一夜,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你去做这个指挥佥事。” “思来想去,大概还是和你父皇有关。” 她随口道:“皇帝不是个愚蠢的,你是被王慕山看中,王慕山是大儒,学的是文,为何皇帝让你去做武职?” “当年请封世子的时候,皇帝就看出我和你父亲不和,或许皇帝就是想利用这不和,让整个镇北王府都不和。” 听徐氏说一夜没睡,许晗一惊,顿时爬起来,让徐氏去好生休息。 徐氏虽说没睡,可精神格外的好,眼神明亮,她将皇帝可能的想法都掰开来和许晗说了一遍。 许晗悚然,母亲徐氏是蜀地徐王府的嫡女,不只性情坦荡,就是见解也很独到。 她越发的肯定这样的徐氏能看中镇北王,那镇北王应该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这中间定然发生什么不为外人知的事情。 正当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徐氏的贴身嬷嬷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 “娘娘,外头回事处闹起来了,管事差人来找您过去。” 徐氏蹙眉,这样大清早的,回事处有什么闹的? 她嗯了一声,“可知道是什么事闹起来?” 嬷嬷道:“是有个闲汉头子,来拿银子,说咱们府上有人允诺了借他的,无赖撒泼,如今二少爷也在过去了。” 许晗也皱了皱眉头,她吩咐嬷嬷,“母亲还没洗漱,你让丫鬟帮着她整理,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说完,就出了屋子,去了前院。 她到的时候,有几个穿着袄子,手抄在袖笼里的汉子见到她过来,其中一个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世子爷,你可是来了,我那边急着用钱呢,你说要放给我的银子呢?” 许晗脚步微顿,眯着眼睛看向那汉子,借银子?她什么时候允了别人借银子出去? 边上回事处的人表情都有些怪异,看着她不说话。 这里头必定有猫腻。 许昭站在边上,看着许晗: “三弟,这几个人是来找你的,说你答应放给他们银钱,每月六分利。” “我倒是也不信,没想到他们拿了证据出来,上头可是有你的印签呢。” “你哪里来的那样多银子?已经在外头放了三千两白银了。” “不过,三弟,你怎么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朝廷可是明令禁止放印子钱,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许晗闻言,笑了起来,她慢慢走到许昭面前,一字一句问道: “二哥,你为何不肯放过我?” 许昭嗤笑一声,回望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放过你?这是可与我无关!” “哈。”许晗嘲讽一笑,“你做的事情还好吗?” 她冷冷地看着许昭,淡淡地道:“为何事情出的这样凑巧?早不来找,迟不来找,偏偏是我被皇上钦点为金吾卫指挥佥事的时候来找。” 许昭默然地看着她,“你问我,我问谁?这放印子钱的事,还是要禀明父王的。” “随便,正好,也让父王查个明白,到底是谁在陷害我。”许晗冷笑道。 徐氏那边听说许晗放印子钱的事十分错愕。 她的晗儿怎么会在外头放印子钱?如何可能? 她又不缺钱,为何要去做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 “定然是有人在害晗儿。”徐氏当机立断,吩咐身边的嬷嬷。 “将晗儿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凡是进过她院子的,都拿过来问话,再把守院的婆子叫来问这几天都是谁来过。” 嬷嬷立即下去,叫了大丫鬟过来,将许晗院子里的下人都聚在一起,一一排查。 镇北王院子里,听说许晗放印子钱的事情,久久没有说话。 最近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他闭了闭眼,心里突然有些烦躁。 “父王,那几个上门讨钱的人还在,您可以派人去问他们,还有他们拿着盖有三弟印签的条子,人证物证俱全。 没想到,三弟竟然不承认,这实在是让人胆寒。” 镇北王背着手站在桌前,“许晗,你有什么想说的。” 许晗分明就知道镇北王不会信她,更何况人证物证俱在,更不会信了。 她淡淡地道:“我什么都没说,二哥已经定了我的罪,倒也是怪了。” “父王,这事本就蹊跷,若我真是放印子钱,我何必告诉别人我的身份住处,难不成我会蠢的叫别人找上门来拿钱,再让您发现不对,好狠狠地责罚我。 让我丢了差事吗?” “在昨日之前,也没人知道我会升任金吾卫指挥佥事啊。” 许昭语调平平地说道:“谁知道是不是你用王府世子的身份来镇压他们,这样他们不敢不服。 也不敢不还你的钱。” 许晗微微一笑,慢吞吞地道: “二哥,你就不觉得奇怪,那闲汉头子一见到我,立刻就将我认了出来。 可自从父亲斥责我不该去兰香坊后,这段时间我可是宫里一旦休沐,就直接往家里赶了。” “试问那些人是何时何地见过我的?” “不如将那些人都叫过来问问看。” 许昭嘴角轻轻一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越发的觉得这个弟弟竟然十分思维敏捷,善于分析,层层深入。 从前,果然是自己太小看她了吗? 只听许晗继续道:“我房里的银钱来处去向都有一本帐,二哥,刚刚我们是一起到父王这里来的。” “我也做不了家长,不如派个人去拿来看看?” 许昭不再说话。 “这事不能轻易放过,就算不是你,也得把这个人找出来,今日那上门的人,还有你屋子里的人都叫过来。一一审问。” 他忽然严厉道: “无论放印子钱的是谁,闹出事来,都和你有关,你也担了个失查的罪责。” “等会那些人都交给你审问,就当是你升职的第一件差事。” 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审问的清楚了,那几个闲汉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放印子钱的人告诉他们,如果有需要就上镇北王府来找世子,还告诉了他们世子长什么模样。 至于她屋子里的人,更古怪,均说没人找他们拿过银钱。 现在就是条子上她的印签,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那些银钱,又是谁给闲汉头子的? 再问,那闲汉头子竟说不出到底是谁给的钱,因着每次交钱时,无论男女,都是蒙着面纱的。 她看了看许昭,这个印子钱,肯定是有人放出去的,但这个人绝不会是许昭。 他的神情没什么异样,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 就算他在后头推波助澜,也绝对不是主谋。 许昭不傻,只要放印子钱被发现,追查下去,到最后放印子钱的就成他了。 那不是引火烧身吗? 但是这个人,敢这样明晃晃的陷害她,就是因为拿到了她的印签! 就算事发,她也得了一个管理自身不严的过错。 果然,镇北王严厉地看着许晗, “不管是不是你放的印子钱,但你印签流出去都不知道,总得来说还是你的错。” “没有管束好下人,看管好自己的东西。” 许晗淡淡地看着镇北王,“父王心明如镜,应该知道,这些人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分明不是为了银子。 而是为了闹事,没有有心人在外面指使,您信吗? 这个关口上来闹,其心可诛!” “我的错,我认了,不过真的要查,也定然能揪出背后指使的人,但这事查下去,对王府的声誉无益。” 镇北王‘哦’了一声,忽然道: “你一个院子里的事情都弄不清楚,让人钻了空子,你马上就要进入官场,那个时候再没人能袒护你了。” “今日,你服也罢,不服也罢,都要打十板子,让你涨涨记性,将来别再犯这个错误。” “因为你犯不起!” “至于你金吾卫上任,我会上折子和皇上说,延迟几日的。” 意思就是这顿打,是跑不了了。 许晗静静地不说话,外头有人捧了家里的家法棒过来。 家法棒是祖传的,打人的那头细细扁扁,打在身上是非常疼的。 许晗看了那棒子,在想要该如何的运功,才会只伤皮肉,不伤筋骨? 外头‘砰’的一声响,所有人都偏头看向窗外,只见徐氏一身正装,带着人走了进来。 “许均,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镇北王面色铁青,克制着声音,“阿秀,你别闹,放印子钱不是小事,不管如何,许晗都有错,她就得受罚!” “许均,你明知道暄儿过世后,我就只剩下一个儿子,不喜欢看到他就罢了,为何你总是罚他这样,罚他那样?” “我说过了,你要嫌弃他,我可以带着他离开王府,给你的心头好腾出位置,可你又舍不得我徐家的势力……” 徐氏面上挂着惨淡的笑,语气凉淡。 镇北王许均负手而立,身形高大,他面上带着痛苦之色,听到徐氏说唯一的儿子时,面色微微恍了恍,冷哼一声,语气嘲讽, “唯一的儿子?这府里可不只许晗是你的儿子,许昭,许晔哪一个不是你的儿子?” 这对夫妻,曾经也有过热烈情缘,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疏离了,最后成了今日这样的陌路。 徐氏冷笑,“我徐丹秀膝下如今只有一子,可高攀不起你其他的儿子。” 她眼睛冰冰冷冷的,只盯着许均。 她的晗儿这样的好,她生过最好的孩子,她为何要让许均这个贱人一再的伤害她? 她快步走到墙边,拿下挂在上头的一张弓,抽出箭筒里的箭,弓瞬间被拉满。 只要她一放手,箭头就会朝着对面的男子射去。 徐氏微微昂着头,窗外的清风吹过她的面庞,带起她鬓间的乱发, “许均,放印子钱的事,你要么去查个清清楚楚,要敢动我儿一根汗毛,我就让你百倍偿还。” 24,下手之人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辕门外站着一些丫鬟和婆子,看见徐氏用箭指着镇北王。 这些人面上的表情,有钦佩的,有恐惧的,也有人奔走相告,说是王妃疯了。 镇北王脸色漆黑如墨,“胡闹。” 他的袖子一甩,且不说背后之人,他会查清楚。许晗的的确确做错了事情。 如果她对院内管束严格,能让背后之人有机可趁吗? “还不把箭给放下!”镇北王叹息了一声,上前一把抓住徐氏皓腕,温声道:“都多大的人了,行事怎还如此由着性子?” 听着这温声软语,徐氏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刻用力抽回了手,指着镇北王讥讽的冷笑道; “许均,少与我拿腔作势,我儿你敢动一下,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断不会让你好过。” 她如今只得晗儿一个子嗣,这么多年来,如珠如宝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多一双眼珠子长在她身上看护着她。 偏偏许均动不动就责罚她。 镇北王面色一冷,道: “许晗现在这样的不听话,本王看都是你在背后挑唆的,府里哪个人不尊敬他了?可他倒好,逛花楼,逞强,那些都是他该做的事吗?” “这次是运气好,皇上没追究,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你保得住她吗?” 他的话还未说完,徐氏就打断他的话,“我儿子和你不一样,一是一,二是二,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得皇上看中,也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她本来就好。” 徐氏眉梢一挑,嗤笑一声,看着镇北王。 这时候,院门外有一道柔美轻软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慌的响起。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该干嘛干嘛去,主子的热闹也是你们该看的吗?” 只见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美艳女子,身上带着一种似乎能灼伤人的娇媚,盈盈眼波看过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她的美是与众不同的。 徐氏看了那女子一眼,只冷冷道:“出去!” 她和许均的事情没解决,她白氏来参合什么? 来的女子正是镇北王的侧妃白氏,白侧妃并不惧怕徐氏的冷语,而是轻声细语道: “姐姐,府里上下如今都传你拿着弓箭射杀王爷的事情,妾觉得不可能,于是过来看看……” “啊……” 徐氏将手中的箭重新搭起,稍稍抬高,箭嗖的一声,从那女子的面颊擦过,射在她身侧铺着青砖的地面上,力道很大,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火花。 “白氏,本王妃是不是曾经说过,让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以为我徐丹秀好欺负是吗?” “我的热闹是那样好看的?” 徐氏轻轻一抬手,再次拉弓。 白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上摸到一片濡湿,反应过来后,恐惧占据她的心神,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双腿间的裙摆慢慢濡湿,发出难闻的气味。 许均指着徐氏愤怒难当,“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当初那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怎么就成了你这样一个泼妇,你的温柔恭顺都拿去喂狗了吗?” 徐氏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上的箭,轻蔑的看了许均一眼, “可不就是拿去喂狗了,还是一条背信弃义的癞皮狗。” 许均不可置信的指着徐氏,白氏跪在地上,不断的给徐氏磕头, “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妾怎么会想看你的热闹,姐姐怎会这般想妾……” “我不饶又如何?我徐家从上到下,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你叫我姐姐?别玷污了徐氏一门。” 以她的箭术,这样短的距离已经是能干净利落的射穿白氏的脖颈了。 可她仅仅射在地面上,白氏已经是吓的屁滚尿流。 许晗上前,小心翼翼的拿过徐氏手中的弯弓,搀扶着她坐到的椅子上, “母亲,你消消气。”她将弓箭交给下人,然后走到许均面前,弯腰行礼, “父亲,您知道母亲的性子,总是爱护儿子的,如果有冒犯您的地方,还请谅解母亲爱子心切……” 许均打断许晗的话,语气倒也柔和,“我要执行家法,不是为了罚而罚。 你是王府的世子,即将是朝廷正四品的金吾卫指挥佥事。 不能行差踏错。 下头的弟弟妹妹也都要看着你行事的,你可明白?” 家法若不严格,也镇不住家里的人,你若不以身作则,将来如何驭下? 许晗恭敬道,“儿子明白。” “既然你母妃求情,那放印子钱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但你回去后,要处理好,不能有一丝的风声传出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看都没看身侧那个已经花容失色的白氏。 许均走了,白氏遮遮掩掩的,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在丫鬟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出了院子。 外头看热闹的下人也都散去。 许昭站在一边看,这个时候他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同情。 同情许晗母女,他们彼此是对方的亲人,也是对方的弱点,弱点一旦被人抓住,只能认栽。 幸好,他和白氏等人的关系不好,也不被白氏看中。 他曾经想过,相比哥哥弟弟,他更喜欢有一个姐姐或妹妹。 他一定好生待她们。 他慢慢吞吞的出了院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院子是镇北王的院子,为何连父王都甩袖离开? 人都走光了,徐氏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衣裙,嗤地笑了一声, “晗儿,你为何要阻止我将白氏那个女人给射杀了。” 许晗挨到徐氏的身边,把脑袋依偎在她的肩头上, “母妃,我知道你不喜欢白氏,只是,到底她是有品阶的侧妃,杀了总会有麻烦,而且,犯不着为了一个臭虫样的人,伤了你的手。 更何况,一条狗而已,它咬了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不成?” 她其实有些奇怪,一直都说白氏是镇北王最爱的人,可刚刚,她差点被母亲射杀,镇北王根本看都没看她自己走了。 而且, 徐氏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人杀了就杀了,许均他不但不会将事情闹大,还会帮着隐瞒下来,对外只会报个暴毙……” 她勾了勾唇角,嘲讽的笑起来。 许晗被徐氏温柔的抚摸着,她无论前世今生,亲人缘都不错,唯独在许均身上失败了。 她用脑袋去蹭了蹭许氏,把原本有些气愤的徐氏蹭的笑起来,“你啊,都已经十七了,让人见了,这可是要被笑话的。” 许晗摇了摇徐氏的手,撒娇道,“母亲,以后你不要为了我和父王吵了,真的没必要。” 徐氏长叹一口气,和许均不吵架,那怎么可能呢? 她看着许晗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道: “晗儿,得知外传你在外放印子钱,我就将你身边,院子里的人都捉到一起,问出来了一些线索。” 许晗看她欲言又止,点头道: “母亲说吧,这些事我还是受得住的。” 徐氏又是长叹一口气,“那娘就说了。” “你院子里的人,从贴身侍候的,到院子里的扫洒都是精挑细选的,其实不会出什么差池。” 我一一审过,唯独只有盈姐儿,她年纪小,时常到你我的院子里乱拿小东西,下人又不敢拦着,就能四处乱来。” 许晗越听脸色发寒,手骨紧紧捏紧。 “娘想过了,盈姐儿还小,没有那种偷东西的为人和手段,更不要说印子钱这一出。” “肯定是有人让她拿,然后……” 徐氏很不愉快,她不过是下意识的将人围住,问清楚情况后,可以给晗儿解围。 却不想问出那样的情况。 她整整衣袍,带着许晗去了正院。 里头邵氏正在教盈姐儿打络子,见到许晗母女回来,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站起来给徐氏请安。 徐氏让下人将盈姐儿抱下去,邵氏想要挡,但看到徐氏的脸色不好,又不敢出言。 “邵氏,你觉不觉得该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邵氏没料到徐氏忽然有此一问,只是眉头轻蹙,不满道:“母亲你这是干什么呢?我好不容易快要教会盈姐儿了……” 徐氏被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的拍了下她面前的桌面,眼睛发红地厉声说:“你瞒着我做的好事,都给我说清楚。” 邵氏被她一震,许久没回过神来。 “娘,我什么都没做过,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邵氏当着大丫鬟的面被徐氏这样的呵斥,依然是表示不知道。 “你让盈姐儿拿了我房里的印签。”一直一言不发的许晗直直地看着邵氏,“用我的印签在外头放印子钱,还是以我的名号,是不是?” 邵氏被许晗寒锋一样的眼神,突然想起什么事,脸色刷地白了。 “我……母亲……你们在说什么?” “我再问你一次,这事你自己做不来的,究竟是谁鼓动你的!”徐氏的声音又一冷。 盈姐儿哪里会偷什么印签呢?必定是授意过,甚至演练过的。 “我……”邵氏看她严厉的样子,怎么会没猜到自己犯下了大错,她抿抿唇,说的很牵强:“什么印子钱的事,我不知道!” 说完就站起来往外走。 徐氏拍了拍掌,就见外头她的嬷嬷带着个低垂着头,不住发抖的女人走进来。 是盈姐儿的奶娘。 就听徐氏继续说道: “你让盈姐儿的奶娘私底下和她说那印签的模样,等时机合适了,就让盈姐儿去晗儿的院子里。” “盈姐儿这样小,晗儿哪里会防备她?” “你叫人拿着那印签去放印子钱,有人闹上门来,都说是晗儿做的,刚刚,王爷说要对晗儿请家法。” 家法?邵氏后退一步,心思凌乱,难道:“怎么会被发现的,我……用的是自己的嫁妆,怎么就要请家法了?” 许晗垂手默然地看着屋子里的情形,她道:“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她又问了一次。 邵氏忽然跪了下来,哭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想赚点脂粉钱,我不知道会被人发现的。” “你不知道?”徐氏的语气已经是强压着怒气了。 她气过头了。 她一拍桌子,怒道: “你这个大才女会不知道官员放印子钱的后果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你是想毁掉晗儿的前程吗?从前我怜惜你,却没想到你连这等缺心的事都做得出来。” 邵氏脸色煞白,帕子在她手里拧成一团。 徐氏挥手叫外头的仆妇进来: “带她下去洗把脸,再带人把她的院子给我围住,一个人都不许放出来。更不许她接近盈姐儿半步。”徐氏冷声吩咐下去,眸光如冰。 “至于其他的,待我和邵家的人商讨之后再说。” 商讨,看来徐氏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大约起了让邵氏归家,或者去庙里的念头。 果然,没过两天,邵家就来了人,清点邵氏的嫁妆,同时,还有个人也来找了邵氏,之后,生生把邵氏归家的路给打断了。 24,生子方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皇宫里,皇帝下了早朝,就回了御书房批阅折子。 正明帝在位二十年,除了在瑜贵妃进宫后,专宠于她这件事情意外,在朝臣眼里是个勤勉的帝王。 御案上,有道折子是秘折,看起来不起眼,但皇帝很兴味的把这折子来回看了两遍,沉思了一下。 皇上笑了笑,道,“镇北王父子,夫妻不和,世子都要长成,可许家的事一点都不告诉他,也不让他与许家那些将领接触。” “与许家将领疏离的下一代镇北王……” 皇上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将手中的密折丢回去,拿起边上已经有附注内阁意见,同意许晗提升为金吾卫指挥佥事的折子拿起来看。 “大家都同意了?”皇帝问贴身内侍崔海。 崔海恭声道:“是的。 皇上拿起朱笔,往折子上批了“照准”两个字。 如果说之前让许晗做金吾卫指挥佥事是口头答应的,可如今有了这“照准”两个字,那她的职务是跑不掉的。 皇帝将那折子放到一边,想了想,对崔海道: “你等会派人到镇北王府传朕的旨意,就说年关将至,衙门也要封笔了,这段时间就让朕的才子在家好好休养。 等开了年再去金吾卫上任。” 崔海恭声应是,笑着道:“这真是天大的恩典,许世子可真要好好当差才能报答皇上。 皇上这样喜爱许世子,那为何不将他放在身边,御书房行走呢。” 正明帝笑着摇摇头,“先将她放到金吾卫看看,要是个好的,将来还能少了她的前程!” 崔海心头一敛,看来皇上的任命,确实不是无的放矢。 镇北王不喜欢世子,可皇上却偏偏要重用她! 谁又知道当初镇北王请封世子时,那个站出来说庶子不能承爵的御史是皇上安排的呢? 他都不知道该同情还是羡慕镇北王世子了。 …… 皇帝的打算,许晗不知道。 在徐氏和镇北王对峙的第二天,徐氏就去了邵家,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邵夫人就跟着一起到了王府,去了邵氏的院子。 大约过了半刻中的时间,邵夫人就离开了,屋子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大哭声。 这些都是许勉在别处听了,然后再说给许晗听的。 “听说大少夫人哭的嗓子都出血了,还有一屋子的碎瓷。”许勉有些唏嘘。 他从小就在王府长大,自然是见过前头大世子的,不过和大少夫人成婚一年,大世子就没了。 这个大少夫人说不定就是个命不好的,说难听的,说不定就是个克夫的。 早点离开王府也好,省得下次还闹幺蛾子带累自家世子。 许晗听说邵氏哭的嗓子出血,随口问了句,“找了大夫吗?还有这两日你盯紧大嫂的院子,人来和一定要于我说。” 说完这些,许勉又将许晗前些日子让他查的邵氏,以及她嫂子的账本递了过来。 许晗先拿出当初大哥给她置办的那些产业明细,再看看这些年来邵氏打理的账册,简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当初大哥置办了很多的产业,有些落在她的名头上,有些没有。 那些落在她名头上的,大约是因为没有房契,地契,所以铺子还在,可许晗能想象这些铺子空虚到何种程度,架子都在,肉全没了。 她就翻了翻其他的,有些庄子都已经卖的快没了。 她翻着那些账册,一口接一口地抽凉气,这就是所谓的蚕食! 再看看邵氏的嫁妆,很可喜,短短几年,已经翻了一翻。 还有邵氏隔房嫂子那一家,原来不过是依附邵家过日子的,这几年,每年增加一点产业,好家伙,已经有三间铺子,好几处庄子,地都快有一千亩了。 这真是损了一家,肥了大家啊! 怪不得那日她不过是一说,邵氏的嫂子就那样的生气。 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怎么能被别人知道呢? 许晗屋子里的大丫头在边上看了看账本,对她说,“世子,这账本也是不对的,你看,大少夫人还有她嫂子的产业加起来,再对比当初大世子留下的,少了一部分。” 许晗眯了眯眼,她屋里侍候的丫鬟都是徐氏从蜀地精心挑选出来的,不仅样貌不差,个个身怀绝技, 比如这个看账本的丫头叫元贞,她父亲是个账房先生,元贞从小抱着算盘的时间比睡觉的时间还要多。 经她过眼的账本只要有问题,就逃不开她的眼睛。 “也就是说,除了邵氏,她嫂子这两家,还有个第三家,这第三家,还是主谋!”许晗的声音里满是讥讽。 “谁这样大胆子?”元贞脱口问道,许勉在边上一根眉毛高高挑起,斜了她一眼,“笨,这还用问……” 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讨好的看着许晗,“世子,您说是谁?” 元贞白了他一眼,自己笨的要死,还敢说她笨! 许晗一根手指支着腮,眼珠慢慢转过去,再慢慢转过来,看来这背后之人是个精明的,不像这两个,这么蠢,估计要花点力气才能查出来。 也不知道母亲是否知道这件事情。 关于大哥的死,母亲必定隐瞒了自己很多事情,从前还说自己小,可如今,她已经能够明辨是非黑白,为何母亲还不告诉自己? 再去正院给徐氏请安时,许晗试探的问道,“母亲,大嫂如今要大归,除了嫁妆,大哥当初置办的那些产业也让大嫂带走吗?” 徐氏扭头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怅然道:“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你大哥产业的事情?你大哥还有盈姐儿,那些东西自然是要留下来给盈姐儿的。” 意思就是不会给邵氏带回去。 说完,徐氏又扭过头去,定定地看着窗外,许晗过去搂着她的胳臂。 大哥没了,最伤心的人是母亲,她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和思念。 她让大嫂大归,都是为了自己,母亲心里必定是觉得对不起大哥的。 他的遗孀,女儿的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许家。 徐氏转过身,抬手在许晗的脸上抚了抚,强笑道,“你大哥很能干,做什么都比别人强。” “当初我不过是给了他一些银子,他竟偷偷的置办了那么多的产业,他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邵氏如果愿意在许家呆着,就把产业给她管。 他不能照顾她,最起码让她手头宽松些。 如果邵氏要大归另嫁,就把铺子给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怜你大哥,连盈姐儿一面都没见到过。” 徐氏的声音低低的,呆着一丝丝哽咽。 许晗帮她擦了擦眼角,道,“以后我会好好对盈姐儿的。等她大了,要愿意嫁人就嫁,不行,咱们给她招赘也可以。” 徐氏嗔了她一眼,“你以为是什么,还招赘……” 母女俩正在说话时,外头许勉重重地咳了一声,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如果邵氏那边来人了,又不方便说的时候,许勉就咳一声。 许晗没及时出去,许勉又在外头重重的咳了两声,仿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她站起来,对徐氏道:“娘,我去看看外头那小子,病成这样还敢乱跑,就不怕传染了院子里的人。” 徐氏笑吟吟地说道:“去看看吧,可别说他了,都病成这样还伺候你,怎么就不好了。” 许晗摸了摸鼻子,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踹了许勉一脚,低声道:“咳的那么大声,吓唬谁呢。” “世子,小的这不是着急吗?那边来人有一会了,您要过去吗?”许勉尴尬的问道。 过去,肯定是要过去的,不过怎么过去还是有个讲究的。 她毕竟是邵氏的小叔子,邵氏守寡,她这个小叔总不好时常的去她那边,多了要被人说闲话。 她带着许勉悄悄的道了邵氏院子的后头,又将许勉派去望风。 其实,她也没要做什么,不过是要看看邵氏的那位嫂子一幅嘴脸到底能让人恶心道什么程度,也算是让自己长长见识。 她刚站在上房的窗外,就听到里头传来邵氏嫂子郑氏的尖利的声音,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有脸说我挟恩?你说说,要不是你有盈姐儿,你这么多年,还能留在王府吃香的喝辣的。 被人尊称一声大少夫人? 还有你婆婆,那个泼辣的老娘们,能这样待你? 你婆婆那可是能拿着箭对着你家王爷公公的,她那样的狠,说不定早就让你去庙里青灯古佛了残生了。” 许晗用手捂着胸口,郑氏的话是什么意思?母亲拿着箭对着父王的事情府里上下已经被禁口,断断是传不到府外的。 而且,那天一回来,大嫂就被母亲关了禁闭,她根本就不知道母亲和父亲那边发生的事情。 她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领,里头又传来郑氏尖利的声音来, “没有办法?你怎么会没有办法?我还不知道你,从前做姑娘的时候,除了替自己打算,就没给别人打算过。 你是大才女,等着别人替你出头,别人要找到你头上,你统统都是没办法! 笑话,这些年,我帮你打理产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你的东西,你的事,你没办法? 我不管!你娘说让我将帮你打理的产业交出来,我有多少交多少。” “全部交出来!不然我没办法交代。”邵氏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底气,带着一丝沙哑,大约真的是哭伤了。 郑氏勃然大怒,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姓邵的,你的脸呢?你的脸呢?” 她一连问了两声脸呢,“当初你生不出孩子来,你是怎么求到我的面前来的,你只差差点下跪了,说他不行了,无论如何你得生个儿子! 你说,那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求的我?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要脸! 就你丈夫那个京城有名的病秧子,要不是我给你的生子方,你能有盈姐儿?” 郑氏缓了一口气,又继续讽刺道,这次说的比前头的更刺耳,“这孩子生下来了,也养大了,你就不认账了? 哎哟哟,这人可不是这么做的,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东西,今日我可算是见着了。” 里头邵氏沙哑的声音又响起,“你说那生子方生的是男孩,可不是女孩。” “我生盈姐儿,可不是你那生子方的功劳。” “如果我真的生了儿子,还会变成今日这样吗?世子的位置,只会是我儿子的。 我将来就是镇北王府的老封君。” 郑氏啐了一口,“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什么京城大才女,真该让外头那些人瞧瞧你这幅嘴脸。” 许晗心头突突的直跳,母亲说大哥死于非命,盈姐儿是遗腹女,也就是说,在大哥去世之前,一直在吃郑氏说的那个生子方? 难怪邵氏虽然看似对盈姐儿伤心,可那样的管教方法,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那生子方,她只听过女子吃的,从来没听过男子去吃着东西。 她不断的摇头,想要把那恶念摇出去。 可郑氏的话不断的在她脑海里浮现,“就你丈夫那病秧子,要不是有那方子,你能有盈姐儿?” 许晗仿佛窥视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她慢慢弯下腰去,里头郑氏的话依然尖利刻薄,邵氏还是执意的要让她把东西全部交出来。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她朝许勉那个方向招招手,许勉窜了过来,“你去前头院子里看看,里头吵成这样,怎么没个人来劝架。” 许勉有时候看起来憨傻,这会却是精明无比,他知道许晗是让她去看看邵氏院外是否有人,徐氏派人围在前头,世子这是不想让王妃娘娘那边知道。 许晗迈着艰难的步子,慢慢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瘫软在榻上,眼角溢出泪水,她的大哥,难道就死在一张生子方上? 那样好的大哥,真的太憋屈了。 邵氏,邵氏,她想归家?想再嫁人? 许晗低低的笑了一声,如果大哥的死,真的和邵氏有关,别说她了,就是母亲都能生吃了她。 邵氏不能大归,但也不能在府里住着了,她怕在真相没明白前,会忍不住亲手掐死她! 25,死于相同的毒药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她躺在床榻上,任泪水流淌个不停,许勉还在邵氏的院子里探情况没回来。 当值的丫鬟站在门口,没她的吩咐从不轻易进来。 过了许久,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嬷嬷。 “世子……”她站在榻边看了看,见许晗一脸泪水,忽然大惊,颤抖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许晗闭着眼睛,呼了口气,轻轻地说: “嬷嬷,没事,你给我拧个热帕子来敷敷。” 哭了这样久,眼睛应该红肿了,等会还要去徐氏那边用饭,不能让她看出端倪来。 这位嬷嬷正是从小就服侍她的应嬷嬷,许勉的亲娘。 见到许晗说话的声音还算平静,应嬷嬷这才缓了口气,忙不迭的吩咐外头的丫鬟端了热水进来,又亲自服侍着她敷眼睛。 许晗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眼睛上盖着温热的帕子,应嬷嬷侧坐在榻沿上,“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能不能和嬷嬷说说?” 应嬷嬷从小就照顾她,就是许晗去蜀地那段时间,也是跟着去的。 可以说,许晗在外面都是克制冷淡的,只有在她和徐氏面前,才会有点稚气,有点高兴。 应嬷嬷和徐氏一样都是她极为信任的人。 许晗将眼上的帕子拿开,起身靠在大迎枕上,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在邵氏的院子里听到的生子方。 那张生子方一定要拿到,她低头想了会,低低的与应嬷嬷说道, “嬷嬷,劳烦您去打听一下,今日大嫂……邵氏那边的亲戚过来见她之前,去了哪里,见过谁。” “另外,她手里有一张生子方,你想办法……” 应嬷嬷闻言,一脸愕然,冲口问道:“世子,您要生子方做甚?你如今暂时也不能嫁人……” 许晗被她问的笑起来,从听到那些话就堵着的胸口倒是疏阔了点。 她笑着道:“嬷嬷,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好,嬷嬷听你说,世子您真这样,虽说不能和别的姑娘一样嫁人生子,可咱们要想生孩子那也是极为容易的,只是这男子得好好选选……” 世子,您要真的想,我这儿就有现成的方子,在蜀地可是千金难求……” 许晗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应嬷嬷是母亲的陪嫁,从前在蜀地长大,性子和京城里的这些嬷嬷都不一样,京城的这些嬷嬷,可不会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许晗没理她说的,而是接着说正事。 “当年邵氏就用那张生子方,说是用了那张方子,她才能怀上盈姐儿。” 应嬷嬷这会是真的惊到了,眼睛瞪的大大的,“啊”了一声。 “这张方子是她的嫂子郑氏给她的,嬷嬷,这样的事情许勉做不好,你拐几个弯,从那些三姑六婆里找个妥当点的人。 让她去寻郑氏买这张方子! 要记住两件事,第一,一定要当年邵氏用过的那张方子。” “第二,一定要打听清楚,方子是从哪里来的。” 她低头思忖了一会,又补了一句,“最好找个时常往京城大宅门里走动的。这样不打眼,也能减轻郑氏的防备。” 应嬷嬷不断点头,“世子,嬷嬷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妥当,就是……” 她还是想问许晗找这个生子方的用处。 许晗知道她想问什么,没有解释,又道:“嬷嬷,大嫂这些年时常邵家,寺庙,王府走动,你去和她身边的人打探一下,有没有和邵氏相熟的三姑六婆。” 这个应嬷嬷立刻就有了人选,“大少夫人这些年时常去东城外的青城观,她和那里头的观主很相熟,不过……” 她顿了顿,道:“咱们和那个观主不是很熟悉……”她撇了撇嘴,“那个观主知道很多大宅门的隐私,专门不做好事……” 应嬷嬷作为徐氏的陪嫁,性子也和徐氏一样,很是爽朗,最看不上的就是小人。 许晗蹙了蹙眉头,“那谁和青城观主相熟?” 应嬷嬷想了想,“人不是问题。” 许晗点点头,“那你看着找人,一定要和那观主相熟的,让她寻个和那观主相熟的婆子,再拿两百两银子当做香油钱。 让她和观主说,听说邵氏手上有一张极为灵验的生子方,让观主帮忙抄一份。” 应嬷嬷就不明白了,她道:“世子,大少夫人那里就有,怎么还要再抄一份。” 许晗不想和她多解释,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她也不想用恶意去揣摩邵氏,只是她是不想再喊她一声大嫂了。 “嬷嬷,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不用管那么多。” 应嬷嬷摸了摸鬓角,假假的抱怨了句,“世子如今大了,有事也不跟嬷嬷说了。回回打发嬷嬷做事,就是不跟嬷嬷说为什么。” 许晗抿着唇轻笑,道:“嬷嬷快去吧,一会许勉回来我还有事吩咐他呢。” “有一个许勉让你操心就够了。” 她最后很严肃的叮嘱了应嬷嬷一句,“嬷嬷,这件事情,我不想母妃知道,所以,还请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应嬷嬷以为许晗是不想王妃跟着操心子嗣的事情,毕竟,许晗做了世子,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恢复女儿身的。 将来的爵位继承怎么办?只能是许晗自己想办法。 她用蜀地的神明来发誓,一定不会告诉徐氏,许晗这才放她走。 应嬷嬷前脚走,许勉后脚就回来了, “世子,小的刚刚假装去找大少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有事。 进了垂花门以内,一个丫头婆子也没有,就是不知道是谁把人打发出去的。” 许晗敷着眼睛,点头,“那个郑氏去邵氏那边之前,去过府里其他的地方见过谁吗?” 郑氏的消息如此的灵通,必然是在府里有耳目,又或者是同党。 许勉道:“这个小的也打听了,郑氏并未去其他的地方,是从二门处直接去大少夫人院子的。” 这就奇怪了! 应嬷嬷办事效率很高,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不过她年轻时性子就好,来到京城后,过的如鱼得水,认识的人不少。 第二日一早,就捏着方子来见许晗了。 郑氏听说要抄生子方,倒也没推拒,而是张口就要三千两银子,等拿到银子后,就拿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里头保存着一张泛黄的纸,当面抄给了应嬷嬷找的那个婆子。 并且说这方子确实是给男子吃的,来历出乎许晗的意料,竟然是白氏娘家出来的。 据郑氏说,白氏就是给镇北王用了这个方子,才连生了许昭和许晔两个儿子,最后没用这方子,就生了个女儿。 许晗闭上眼睛,这些在她的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她猜想过郑氏在王府有耳目,或许是白氏那边的人,因为只有那边的人才好买通。 可她没想到,白氏牵扯的如此之深。 白氏的娘家就代表着白氏。 听说白氏是镇北王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不过后来镇北王去蜀地游历的时候,见到了徐氏,惊为天人,于是求娶了徐氏。 至于白氏是怎么到王府来做妾的,这件事情她没打听过,实在是她在赵娴雅那件事情之后,对于庶出姨娘之类的是敬而远之。 她将那张生子方仔细的看了好几遍,里头的药草都是些温补的药物,只除了一样叫吴茱萸的药材。 这味草药她是听都没听过,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她收好方子,只等和青城观主那边抄来的方子对比。 若是两张一样,那就能确定这就是郑氏拿给邵氏,然后喂到大哥嘴里的那张生子方了。 她怔怔地坐在榻上,如果大哥是真的吃了这个方子而去世的,那邵氏就是杀人凶手。 不,还有白氏,白氏其心可诛! 当年大哥急急的和母妃商议,将她送到蜀地去,是为什么?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那他有没有告诉母亲? 许晗脑子里一团乱麻,唯一清楚的就是,徐氏定然是不知道白氏在这件事情里插手过,否则白氏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摇摇头,一切都要等到青城观主那边的方子拿到,然后,多找几位太医,大夫看看这张方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极力的告诉自己,不能乱,不能乱,乱就会出错。 当天,许晗就说服镇北王妃徐氏,暂时让邵氏不要归家,而是将她送到东城外,离青城观不远的无着庵里清修。 临走前,许晗去看她,邵氏这段时间整个人都崩溃了,见到她,一把就要去揪他的袍角,许晗后退了半步。 “三弟,你要救我,我知道我偷偷的拿你的印签去放印子钱不对,可我这都是为了盈姐儿啊。” “盈姐儿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脉,你不能不管她啊。” “我借你的名字也是没办法,我是后宅女眷,不能与这样的事有牵扯,且人家也不会听我的。 “三弟,我不知道会被人发现的。” 许晗看着她冷冷一笑,随后她后退了几步,转身出了这个让人觉得肮脏的院子。 邵氏会不知道放印子钱会让她倒霉吗? 她知道的。 可她还是这样做了。 就如她肯定没有将生子方的事情告诉过大哥一样,大哥那样精明,如果知道这个方子,必定会让人看方子有没有问题。 一个王府的世子,会随意的把东西吃进肚子里吗?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邵氏,不,也许还有一次,在确定生子方有没有问题以后还会见她一次。 她特意说服母亲将邵氏送到无着庵去,就是为了方便青城观主抄方子。 青城观主那里的方子也很快就送过来了,和从郑氏手里买过来的一样。 许晗确定了方子,抄了一份,交给应嬷嬷,让她先去找外头的大夫看看这个方子有没有问题。 隔天,应嬷嬷就来回话了,她十分困惑, “我找个好几个大夫看过方子,他们都说着方子上都是温补的药,哪里有什么生子的功效。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吴茱萸是什么,还问我是不是抄错了。 那些个赤脚大夫,懂什么,这是世子亲手抄的,怎么会有错?” 许晗道:“嬷嬷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就在家好好歇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应嬷嬷喝了一大口茶,道:“为世子做事有什么辛苦的。” 她爱怜的看着许晗,“你那个天杀的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不待见你,不然你怎么会没有人手。” 许晗苦笑,没碰上事还好,一旦碰上事,人手上头,就有点捉襟见肘。 她盘算着,是不是该去找找从前的那些人。 眼看着朝廷就要封笔,朝臣可以放假,金吾卫却不能。 她被皇上放了假,原本有规律的生活就变得有些无聊起来。 正好,她想去太医院让相熟的太医看看方子,于是先去金吾卫找了趟于东平,没想到他今日没当值。 她只能独自去太医院找人。 她要找的严太医说起来是徐王府的人,许晗在京的日子,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找这位严太医过府。 到太医院的时候,严太医正在熬药,见她来了,以为许晗是来看病的,于是将扇子交给边上的药童,将许晗带到僻静的地方。 “世子,您怎么来了?是哪里不舒坦?为何不让人叫老夫过府?”严太医低声问道。 许晗笑了笑,“严伯伯,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生子方,递给严太医。 严太医说的大致和应嬷嬷找的那些大夫一样,看到吴茱萸这个药名,眉头皱了皱, “世子,你这个方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不过是个温补的药方,只是这味吴茱萸我倒是没听说过。” “这个方子是哪里来的?” 严太医算是太医院里一等太医了,他竟然没听过吴茱萸,这让许晗越发的肯定这个方子有问题。 她又不想大张旗鼓的让严太医帮着问吴茱萸的事情,看来,还是要先去让江湖游医看看。 他们走的地方多,有很多的偏方就是太医院的太医都不知道,但效果却很好。 她想了想,只说是别人给她的方子,说补身子特别好,她不敢乱用,故而过来让严太医看看。 然后,她又说了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严伯伯,当年我大哥的病也一直都是您过府诊治。” “不知当时他的脉案和药方是否留着。” 严太医愣愣地看着许晗,半响才反应过来,道,“你大哥是封了世子的人。” “照规矩,每回诊脉后,太医院都录了一份脉案,药方留存起来。 世子如果需要,我可以将脉案和药方抄一份给你。” 许晗非常满意严太医的伶俐,于是道,“那就劳烦严伯伯将大哥最后一年的脉案和药方抄一份给我。” “好。”严太医点头,他在原地转了个圈,问许晗,“你忽然要抄你大哥的脉案和药方,是不是和这张方子有什么关系?还是怀疑你大哥的死有意外?” 他说完后又摇摇头,“不会的,你大哥去之前,我都诊过脉,并未发现有什么意外…… “如果他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我肯定能把出来的。” 许晗摆摆手,道了句,“不是的,只是那段时间我不在大哥身边,很是愧疚,所以想多知道一些当时他的情况。” 严太医知道他这句话有水分,不过他没再问下去。 做太医的,最重要的就是少听,少看,多做事。 “严伯伯,关于这个方子的事情,还请您不要告诉我母亲好吗?” 徐氏一直笃定大哥是死于非命,她肯定也查过这些事情,但一直没有端倪。 她想等到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告诉母亲,这样,快刀子割肉,痛会轻一些。 严太医倒是干脆的点头了。 许晗和严太医说好,过几日再来拿大哥的脉案和药方之后就离开了。 她刚离开,屋子里就出来一个人,穿着简单的衣衫,正是那日在胡同里和许晗打了一场的萧徴。 他看了看许晗消失的背影,随口问道,“许世子病了?什么病?” 严太医正在整理给萧徴的草药,也没多想,道,“许世子是过来让老夫看个药方。” 其实,萧徴在里头也听了几句,虽没听具体,但也知道许晗是过来看方子。 他慢慢踱步过去,桌案上放着一张手抄的方子,上头的字迹工整,他随意的扫了一眼,脸色变了变。 “严太医,这就是许世子让你看的方子?”他捏着方子一角,捏的死死的,恨不能化了那纸。 严太医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又转头回去继续整理药材。 萧徴死死地盯着那纸上的字迹,半响,才懒懒的道,“这方子上头有味吴茱萸,可不能乱吃。” 严太医整理药材的手一顿,随即眼睛一亮,道,“萧世子知道这味药材的用处?” 萧徴这会已经收起了刚刚那骇然的神色,而是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当然知道,我虽然不能看诊,不过药材你们可没我懂。” “这吴茱萸别看名字好听,其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如果和半边旗一起吃,会死人的。” 严太医闻言,心头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给世子开过半边旗这味药。 他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萧徴对面,“世子,你确定你知道这味药?这可不是儿戏。” 萧徴一脸的不耐放,随手将那张许晗写的方子对折,就放到怀里, “我当然知道,这味药长在极北之地最干的地方,半边旗是长在南边最阴之地,这两味药单独吃都没事,可一旦同吃,人不会立即死去,而是将身体里的血吐干了,才会枯竭而亡。” 他说到最后,声音慢慢的小下来,仿佛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感叹这药的霸道还是其他。 他抬起头来,问,“我的药好了没有。” 严太医客客气气的将整理好的草药包起来给了萧徴,等他走了之后,才发现那张方子不见了。 现下,他也没心情去追究方子的去向,想着要赶紧告诉许晗,吴茱萸的用处,以及他想起当初镇北王府前头世子的死法,可不就是和萧徴的描述是一样的! 许晗丝毫不知道有人看到她手抄的方子后差点失态,更不知道严太医已经知道吴茱萸的用处。 她揣着药方,想要去找一些江湖郎中看看,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上次看到宓儿的地方。 她在胡同里胡乱的晃悠。 霍家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这边大哥的事情又查不出来。 她从前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可现在才发现,那不过是因为有人帮衬着。 现在她一个人,真是太难了。 她走着走着,又到了上次碰到那个年轻妇人的地方。 这次她依然陪着孩子在外头玩耍,那孩子不过两岁的样子,在胡同里撒欢的跑,年轻妇人如同老母鸡一般在后头护着。 见到许晗的时候,她正抓住那个孩子,用帕子将他额头上的汗给擦干净,她远远就看到许晗,愣了愣,有些诧异的看了许晗一眼。 大约是想起来曾见过许晗,她微微笑了笑,颔首。 许晗也回了个笑容。 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往院内走去,走到院门边时,她转身问许晗, “这位公子,您这是您的侄女还没找到?” 许晗黯然的摇摇头。 年轻妇人一脸的怜悯,大约是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只是干巴巴的挤了句,“您侄女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出事的。” 许晗拱拱手,“承您吉言,我也相信她如今好好的。” 年轻妇人抿了抿唇,微微屈膝,就推门进了院子,随后院门被关上,隐约还能听到里头孩童说还要出来玩的声音,一起年轻妇人柔声劝慰的声音。 许晗很是羡慕,谁说高门大户才好?小门小户也有自己的幸福方式。 她看了会,转身离开,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在她离开那户人家不久,刚刚年轻妇人的那栋小院的院门再次被推开。 进去的是一个十岁上下,身形高挑的少女,她进去后跺跺脚,大声的唤到,“红缨姐姐,我回来了。” 刚刚那位年轻妇人从屋里跑出来,抓着少女的手焦急的道, “宓儿,你怎么才回来,不是只做半日工就行?” 那个叫宓儿的少女挽着年轻妇人的手,笑着道:“本来是半日工的,但是有个姐姐病了,我就替了她一会。 没事,我还能多拿一份工钱呢。” 那叫红缨的年轻妇人带着宓儿进了屋,给她倒了一杯水,道,“宓儿,咱们要不搬家吧,上次那个比着你样子的年轻公子今日又来了。” “你说,会不会是那些追杀咱们的人。” 宓儿神情严肃的放下茶盏,仔细的问红缨具体的情况。 那边,萧徴提着草药从太医院出来,随手将药包扔给了随从,上了马车。 一坐下来,他就从怀里拿出那张手抄的方子,仔仔细细的每一个字看了不下七八遍。 他看的不是方子,而是上头的字迹,因为这个字迹,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知道该在哪里停顿,横折勾比划哪里轻,哪里重。 这分明就是霍十一娘的字,霍十一娘的字为何会出现在许晗的手里。 他一路沉着脸回到家里,将那方子放到暗格里,打开格子的时候,他看到了放在里头的一条腰带。 这条腰带是兰香坊着火的那次他拿到的。 腰带,方子,还要旺财,这样多的巧合在一起,真的还是巧合吗? 许晗,到底是什么人!! 在胡同里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遍后,许晗回了王府,刚进院子,就听到院子里的丫鬟说严太医派人送了信过来。 许晗打开信,还没看完,手就一抖,差点连纸都抓不住。 果然! 吴茱萸单用不是毒药,一旦和半边旗合用就是毒药。 严太医在信里说他开的方子里没有用过半边旗,因为大哥的身子孱弱,而半边旗阴寒,根本受不住药性。 所以,半边旗定然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参入到大哥的药里头的。 也就是说,还有一块地方,她还没查到的地方,这样两个相合在一起,才让大哥丧命的。 她看到严太医描述的毒发的症状,竟然觉得是那样的眼熟。 当初她吃了风寒药之后,可不就是同样的症状吗? 她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手上的信纸落了都不知道。 她一直想不通,为何上天会如此的厚待她,让她的人生重来一次。 她从前想,或许是霍家的冤情太重,所以老天看不下去了,让她回来查清楚真相。 但现在,她又多了一样猜测,也许因为她和大哥的死在同一种毒药下,所以,老天才会让她在许晗的身体里醒来。 就是为了让她给大哥,给霍家报仇的。 这些时日,焦灼的心,忽然奇异的平缓下来。 白氏不是藏的深吗?那她就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她慢慢弯下腰去,将严太医的信捡起,外头许勉禀报,说是许昭过来了。 许晗冷笑,正好,许昭不来找她,她也要去找他。 她将严太医的信放好,冷静的告诉许勉,让他进来! 26,死于非命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外头许勉和几个丫头见到许昭过来,吓了一跳。 二爷这是要过来掐架的么? 待听到里头许晗说请进的时候,才将许昭给放了进去。 许昭手中提着一坛子酒进了屋子。 他的身形十分高大,步伐稳妥,进来的时候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坐在她对面。 许晗看着桌上的酒坛,用眼神问许昭这是什么意思。 他靠在椅子上,姿势很闲适,“正好我无事,许久未和你见过了,喝一杯吧。” 许晗,“……” 那日在书房的时候还看了她的笑话,这会倒睁眼说瞎话,许久未见…… 许昭抬了抬下巴,“男子滴酒不沾,也不成样子,你马上要去金吾卫做上官,到时候官场应付,你如何做得来?” 许晗皮笑肉不笑地道,“难道不喝酒,就不能做上官了?再说,我是头,难不成还有人灌我不成?” “至于其他的同僚,父亲不是说少涉足风月场所么,自然是父为子纲的。” 许昭被她这无赖话给气笑了,“父为子纲,父亲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约会问你不知谁是谁的纲了。” “你甚时候听过父亲说的话。”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见许晗酒盏里的酒还是满的,“你这是不敢喝吗?我都已经喝了三杯了,你怕什么。” “这不是有机关的坛子,放心喝。” 许晗沉默,今日的许昭特别的奇怪,竟然来找她喝酒,还这样一杯两杯不断的喝。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基本上许昭喝三杯,许晗喝一杯这样的节奏。 一坛子酒很快就喝光了,当然大部分都进了许昭的肚子。 许昭靠在椅背上,头挂在后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屋梁。 许晗本来是想和他玩冷战的,他不说话她也不说,看谁熬的过去。 最后还是她熬不下去了,让人上了茶,“二哥,可还有事,要是没事回去吧。” 许昭看也不看她,而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这里的茶好喝。” 也就是暂时不想走。 许晗只想一拳过去打爆他的头,丫鬟上来的茶分明就是茶叶末子泡的,竟被他说成好喝。 她狐疑的看着许昭,不会是喝多了说胡话吧? 那坛子酒可不少! 还是他在外头碰上什么事了? 可碰到事情来她这里做什么?要去也是去白氏那里啊。 想到从前许昭对自己的那些暗算,还有那张生子方,她突然上前一把掐在他的脸上。 许昭顿时‘嘶’的一声,抬着蒙蒙的双眼看着她,带着些微的委屈,“你掐我做什么?” 这下许晗十分肯定许昭这是喝醉了。 她嗤笑一声,还问她怎么应付官场的人,他自己呢? 许晗收回手,“不掐你,你坐吧。” 反正她不坐了。 她去了隔间的净房洗了洗脸,再出来的时候发现许昭竟然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许昭,你起来,回你自己院子去睡。” 许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她一下,很听话的站起来。 许晗以为他是要回去了,没想到他径直去了边上的床榻上,将她的枕头抱在怀里,倒头就睡。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几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脸,“许昭,起来。” 许昭转了个身,面朝里,“你别吵,头疼,要尊敬兄长,让我好好睡一觉。” 之后无论她怎么叫,都不醒了。 许晗抚着额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她眼里,许昭一直都是个心思狠毒,和她抢世子之位的庶兄。 真该让外面那些思慕许昭的闺秀们看看他醉酒的模样。 宛如孩童一般,懵懵懂懂的,再没有平日里看到的如松如竹。 许晗在床边站了一会,忽然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来。 睡吧,睡吧,看许昭明日醒来,发现自己在她的床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她已经能想象那定然是极为精彩的。 她帮他盖好被子,认命般的走到罗汉床边上,叫了丫鬟送了铺盖进来。 入睡之前,她叫了许勉进来,“你去问问二爷那边的人,今日二爷那边去了哪里,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翌日清晨醒来时,外头天光大亮,罗汉床虽铺了厚厚的被褥,还是很硬,而且她的脚要曲着才行。 这一晚,翻来覆去的,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还未等她叫人进来服侍,应嬷嬷就抱着熏过的衣衫进来了。 “世子,外头落雪,天冷,今日多穿些。” 许晗跪在榻上,推开窗子,果然外头已经是铺了厚厚一层雪,银装素裹。 她看了会雪,再去看床榻,上头空空,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她抿唇笑了笑。 “世子,昨日二爷如何会在这里歇息?” 许晗将昨日许昭过来喝酒的事情说了,道,“他倒是起的早。” 可怜她一晚上没睡好。 应嬷嬷服侍着许晗穿衣裳,“可不是,起来的时候一言不发的就出了门去,脸黑如锅底。谁打招呼都不理。” 许晗心头笑的打跌,可惜没能看到许昭的黑脸,一定能让她笑很久。 她和许昭生来就不可能和别人家的兄弟一样,和平相处。 两人这次喝酒,大约只会是唯一的一次。 等到她将白侧妃的事情查清楚,大约就要和许昭撕破脸皮了。 一说到查事情,许晗心里头有些焦躁,她手头的人手,有很多的事情都办不了。 骑驴找驴,她先吩咐许勉去寻访从前大哥身边的那些人,大哥去世后这些人就都出府荣养去了。 先找到这批人,看是否能收为己用。 许勉这段时间被他使唤的团团转,不过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不过三日,就回来禀报她了, “世子,当初大世子身边的两位嬷嬷如今一位在庄子上荣养,一位已经脱了籍,想来这两个应该都不会愿意回来帮忙了。” 脱籍?许晗蹙了蹙眉头,她怎么没听母妃说起过有下仆脱籍的事情。 许晗示意许勉继续往下说。 “那位脱籍了的嬷嬷姓李,她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嫁给府里的朱管事,后来就在大世子院子里做了管事嬷嬷。 世子去了之后,她就请了王妃的同意,一家脱籍出府了。 不过,她的儿子先于李嬷嬷脱籍出去。” 许勉说道这里停顿了下,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打开呈给许晗。 “世子让我查他们,是为了让他们回来帮忙,于是我也顺便查了两位嬷嬷和她家人的事,倒让小的查了不少的东西来。” 他指着纸上写的,接着道,“别人家的仆人脱籍出府,要么是想让儿孙走科举,要么就是有大本事,可李嬷嬷家,并没有让子孙走科举的意思。 这就奇怪了。 许晗点点头,是什么让李嬷嬷一家不得已脱籍出府。 宰相门前七品官,李嬷嬷一家都是王府的管事,虽说是下仆,甚至比一般的老百姓还要过的好。 脱籍出去后,李嬷嬷家的儿孙也没有走科举,日子过的肯定不如府里。 她家的脱籍,倒好像是不得已,一定要脱籍一样。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缘故。 许晗没有疑惑多久,三天后,许勉就抱着一叠文书来见许晗。 “世子,这都是关于李嬷嬷家大儿子的卷宗。” 许晗拿起卷宗,许勉擦了擦汗,“世子,李嬷嬷家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她的大儿子当年杀了人,被人当场捉住的,当天审完就画了押,准备秋后问斩的,谁知,隔天就有人来说情了。 就连苦主的家人也出面翻供,说人不是李嬷嬷儿子杀的,是自己碰死的!” “不仅如此,就连这件案子的卷宗都有人来拿走,不留在衙门存档。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就仿佛没发生过。” 许勉喝了一大口茶,继续说道, “这个卷宗,是我衙门的一个书办那里买来的。 那个书办当时是经手这个案子的人,他当时多了个心眼,在卷宗被拿走前,抄了一份。 本是想着哪天没钱了,就拿着这个卷宗去李嬷嬷家换钱呢。” 许晗一边看卷宗一边感叹,“这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生财之道啊。” 许勉最近在外头走动的多了,指着她手里的卷宗,“可不,这份卷宗,我花了一千两银子才买到的。” 他搓了搓手,“世子,本来是要花两千两银子的,好说歹说被我讲道一千两,我和他说,如果不便宜些,我就去告发他……” 许晗白了他一眼,大约最近他的月例银子又被应嬷嬷给没收了,才想着到她这里来讨赏银。 她拿着卷宗从头看了一遍,愕然的看着许勉,“你确定那书办没骗你?怎么那个出面说情的人,竟然是白氏的哥哥?” “竟然不是大哥派去的人?” 她听许勉说的时候,还以为是大哥派去的人说情,才让李嬷嬷的儿子免于斩刑…… 毕竟,李嬷嬷是在大哥的院子里当差,而且她丈夫还是府里的管事! 许勉凑过去看,也很惊讶于说情之人不是大世子。 “小的绝对没有买错,那书办要真给了假的卷宗,就不怕咱们告发他?他还想在衙门里继续做事?” 许晗又拿出前几日许勉给她的那些文书,细细的看了一遍,重新捋了一遍头绪。 李嬷嬷的儿子先脱籍,然后在大哥去世之后,李嬷嬷就去了母亲那里请示下,全家都脱籍出去了。 而她的儿子脱籍后,去做了生意,一下子就开了两家店铺,虽然说这些年还是守着这两家店铺过日子。 日子并没有多少红火,甚至比不上当年在王府的日子。 那两件铺子的来源是哪里呢?或者,她已经不需要去查证了,必然是出自白氏的手了。 许晗轻轻的抽了口凉气,突然心里觉得愤懑,憋屈的难受,眼睛酸涩的想要落泪。 许勉这会也顾不上讨赏钱,忧心忡忡的问她,“世子,咱们该怎么办?这事得告诉王妃才行啊。” “嗯。”肯定要告诉母亲的,只是现在就告诉吗? 她看着手中两份东西,虽说李嬷嬷的儿子杀人被白氏救下这事是确凿的,还有那生子方……都是确确实实的。 她想到母亲那样的性子,再想到李嬷嬷是她从蜀地带来的陪嫁,母亲虽说管着府里的事情,可她的脾气让她不愿意将那些阴谋诡计用道后宅里。 她总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处理后宅的事情,比如犯了错,她不会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叫了人过来。 然后将事情摆在那人的面前,问他能不能改,如果不能改就直接发卖了。 而且李嬷嬷是她信任的人,否则不会被派去照顾大哥。 她这样信任的人,却背叛了她,将她的儿子给害死了。 她能接受吗? 李嬷嬷到底对大哥做过什么没有,大哥的死,她到底有没有责任,三年前的事情,虽然时间不久,可要想从府里查出什么来那就是痴心妄想。 徐氏查了三年,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所以,有了生子方,有了李嬷嬷儿子的案子卷宗,再加上李嬷嬷的口供,只是要怎么拿到李嬷嬷的口供,就是个问题了。 李嬷嬷能够骗过母亲,必然是个精明,老于世故的,和应嬷嬷不是一个类型的。 “许勉,你带着长缨想办法将李嬷嬷带到无着庵去,我想要问李嬷嬷的话!”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许露出一点行迹来,知道吗?” 许勉点头。 “世子,正巧年前到处都是庙会采买,这个时候动手最是方便了。小的会派人在李嬷嬷家外守着的。” 这个年,大约会过的无比糟心吧。 许晗想着。 过了小年,年的味道就越来越浓,就是王府上下都在到处洒扫,管事整日进进出出,采买过年需要的东西。 府里头焕然一新,旧的装饰都去了,换上新的。 白侧妃的院子里也是如此。 自从上次在书房里被徐氏一箭给射杀的屁滚尿流后,白侧妃已经许久没出过院子了。 镇北王更没去过白侧妃的院子。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猜测,白侧妃时不时失宠了? 这一天来得有点突然,没有预兆,让人难以相信! 本来镇北王妃拿着箭射白侧妃,按照白侧妃受宠的程度,王爷应该好生安慰她的呀,为何反而晾着她不管了。 只是众人再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毕竟白侧妃可是受宠了十几二十年了,这可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时光。 漫长到大家都以为她会受一辈子的宠。 果然,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白侧妃虽然说看起来还是清婉动人,因为保养得宜,眼角眼尾纹都没有根,可不能否认,她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不是鲜嫩小姑娘了。 镇北王对她厌倦了也是一件太自然的事情。 府中除了白侧妃,就只有王妃这个正室,这样一来,那些有些姿色,有些野心的丫鬟,内心又蠢蠢欲动了。 白侧妃的院子里。 她的丫鬟正在一边看着对镜贴花黄的白侧妃,“娘娘,这可如何是好,王爷这些日子可是都没来看您一眼啊。” 真的是太绝情了,那日明明是侧妃受了委屈,可王爷看都不看一眼,就那样走了。 哪里有一丝宠爱的意味,这简直让丫鬟都怀疑从前的日子是不是在做梦! 白侧妃拿着根簪子左边比一下,右边比一下,并没有受丫鬟的影响。 “事已至此,不要多想了,顺其自然罢。” 边上丫鬟更加闹不懂自己的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怎么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丫鬟讨好道,“也是,娘娘比起正院那个蛮婆子,可是美太多了,王爷可是宠爱了您这么多年,连个二色都没有。” 白侧妃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丹蔻,笑了笑, “王爷喜欢宠爱我,我就让他宠爱,他不宠爱我,就不宠爱我,我都听他的。” 丫鬟好奇地问,“娘娘,王爷这样宠爱你,是因为您事事都听他的吗?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听话的女子?” 怪不得王爷不喜欢正院的那个蛮婆子,谁会喜欢对丈夫喊打喊杀的女人啊。 白侧妃用胭脂点了点红唇,抿了抿,“这我哪里知道,我这一辈子,眼里只有王爷一个男人,从我进府那天开始,他就没去过正院。” 丫鬟一脸羡慕,“娘娘,王爷对你真好,他定然是喜爱你到骨子里的。” “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您哪里会屈居侧妃位置,镇北王妃的位置应该是你的。” 白侧妃脸色微微一沉,不过瞬间又变了,她笑道, “可不许胡说,我可不是那样的狐狸精,怎么会勾的王爷把正妃的位置给我。” “不过,王爷可是答应我,今后世子的位置是我儿的。 如今许晗不过是一时的。 到时候,就看徐丹秀是个什么下场了。” 她掀了掀唇,一脸的意气风发,和那日在书房看到的柔弱截然不同。 …… 许晗吩咐的事情,许勉在年二十八的时候就办好了,那天晌午,许晗去正院与徐氏说了声,就带着许勉和长缨出府了。 她走后,徐氏对身边的嬷嬷道, “从前当值的时候也没见晗儿这样忙碌过,她这是在偷摸着做什么呢?” 嬷嬷笑了笑, “世子如今大了,年后又要升金吾卫指挥佥事,以后可就是堂官了,可以和那些男人在一起商议朝事了。” 徐氏却没多少开心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害了她,否则,她何至于如此。” “只是,不如此做,我不甘心啊。” “许均不过是一个庶子,如果没有我,他如何能承爵?” “可他承爵后就翻脸不认人,将我和徐家撇到一边。我要和离,他却不准!” 嬷嬷安慰徐氏,“娘娘,如今世子大了,总会好起来的。” “你以后就过自己的日子吧。” 徐氏摇摇头,过自己的日子,她又何尝不想? 许晗跟在许勉的后头,去了无着庵。 庵主见到许晗过来,带着许晗去了地牢,“人就在里头,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许晗点点头。 她想过要怎么从李嬷嬷那里拿到口供,不管如何,李嬷嬷定然是不会老老实实说实话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李嬷嬷对神佛很虔诚。 当年,她听父亲霍铮说过,虔诚于神佛的人,一小半是真善人,一大半是做了亏心事的人。 既然不能用正常的手段从李嬷嬷口里掏出话来,那就试试神佛吧。 李嬷嬷今日是出来置办年货的,虽然她家的日子过的不如从前,半死不活的,但总比一般的老百姓要好些。 年货还是能置办的像样的。 她才刚提着篮子出门不久,就忽然觉得头一疼,然后失去意识,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到了仙境一般。 她觉得自己像是做做梦,可梦太真切了。而且,她分明是要去置办年货的呀,如何会做梦。 可周围的环境根本就不是去集市,安静的很,云雾绕缭的。 她越走越惶恐,忽然前面好像出现了一尊佛像,不,不是,是真的观音菩萨。 菩萨对着她笑,朝她招招手,她挪着脚步上前去,观音菩萨慈祥的看着她,说, “李氏,你虔诚参佛,佛祖被你感动了,想要让你入了仙境,你怎还在此磨蹭?” 李嬷嬷对这话,似懂非懂,她参佛是为了让自己良心能安,不是为了别的啊。 观音菩萨看她呆呆愣愣的,噗嗤一笑,笑过之后,又突然咦了一声。 “李氏,你是不是曾经做过亏心事?以仆害主,犯下大错,快将你如何害了你的主人许暄,从实招来。 兴许,你还有机会入了仙境。” 菩萨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起来。 李嬷嬷听了,忽然打了个寒噤,果然,佛祖对她的心思是一清二楚的,她的脚一软, “我没有,我没有想害世子的。” “是她,是她让我把半边旗放在世子的汤药里,她说没事,那半边旗是滋补的药材,世子体弱,正好用得上。 我也想世子能够好起来,这样娘娘就会开心。” “我没想害世子,我怎么会害他!不怪我啊,我不敢。” 菩萨‘哦’了一声,“谁让你放的?半边旗是谁给你的?说。” “是侧妃,是侧妃,我不想的,我不知道那是毒药啊,我不知道世子会死的!” 李嬷嬷满面泪痕,她是真的没想到。 白侧妃用儿子的案子来要挟她,还让人吃了半边旗给她看,是真的没问题,她才会放入世子的汤药里的。 她真的是一片为王妃的心啊! 菩萨停顿了许久,才又继续问道,“她什么时候给你的,给了你几回,你放了几回?” “具体什么时候忘记了,放了几回?大概两三回?三四回?每次都放的很少,只有米粒那么大的一滴。” 李嬷嬷眼神涣散,瘫软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怪不得你只能徘徊在此地,你先将这个画押,本菩萨拿与佛祖参阅,望佛祖能保佑你,原谅你……” 李嬷嬷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在那里画了押。 她并不想成仙,她的心思那样隐秘,不敢说与人听,甚至,她不敢去见王妃。 李嬷嬷画押后,外头一声巨大的响声,白雾散去,仙境没了,只有一间小屋子,里头站着三个人。 一身白衣的许晗,还有边上拿着纸的许勉,以及无着庵的庵主。 只是,三人都呆住了,没管地上狼狈的李嬷嬷,纷纷看向门口,那声巨响,是门板被踢造成的。 徐氏一脸苍白的站在门口,嘴唇颤抖着,看着李嬷嬷,一字一字地问道, “你说,是你听了白氏那个贱人的吩咐,将毒药放入我儿的汤药里?” 27,女人为难男人才是真本事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这些年,徐氏不是没有查过许暄的死因。 他去世的那段时间,她沉静在悲痛里,一面还要安抚远在蜀地的许晗。 等到她回过神再去查的时候,线头差不多都被抹掉了。 她也正如许晗想的那样,徐氏不是没有心机诡计,而是,她真的没将目光放在自己的陪嫁身上。 当年从蜀地千里迢迢陪着她,背井离乡,来到京城,那时候虽镇北王对她还好,可毕竟人在异乡。 她要适应京城里的一切,最艰难的时候,是这些陪嫁伴着她度过的。 所以,她很信任这些陪嫁。 当年李嬷嬷一家说要脱籍,她也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可正正是陪着她读过最艰难时期的人,将毒药喂到了她的儿子口中。 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徐氏有一瞬间都懵了,心脏像是开了一个黑乎乎的洞,把一切光明灿烂的东西都吸了进去。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潮水一样地淹没了她,耳朵耷了,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睛也盲了,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她的身子摇摆了一下,许晗见状,冲上去和嬷嬷一起扶住她。 “晗儿。”徐氏的声音里含着克制不住的颤抖。她伸出手将许晗抱在怀里。 因为她做男儿养大,自从封了世子之后,徐氏很少这样将她抱着,一般都是搭一搭她的肩。 她的手抓着许晗紧紧的,眼中泛着红色,但不是柔弱哀伤,而是一种护犊母兽般的凌厉气势。 许晗叹了口气,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 徐氏的痛苦,她能够理解,她曾经失去过那么多的亲人,她的心不是不痛,只是已经麻木了。 李嬷嬷看到徐氏的那一霎那,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她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磕的砰砰响,没一会就磕出血来。 但没人说话,没人让她停止。 徐氏缓缓平静下来,如果是从前,大约她立时就要喷火了,今日,平静的可怕。 她道,“你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不要有遗漏。” 李嬷嬷不敢有片刻的停顿,额上的血流下来,她也不敢动,只将当初她儿子的案子,以及白氏找到她,让她将药放到许暄的汤药里,一切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奴婢不是人,奴婢是畜生,奴婢的家人……他们不知道……求……求……王妃……” 她跪伏在地上,那句求王妃饶了家人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徐氏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嬷嬷,“怎么,现在倒知道廉耻了,当时你怎么不记得?” “你放心,有你死的时候……” “奴婢只求速死!”李嬷嬷心吊的高高的,一步错,步步错,她如今什么都不敢奢望了。 徐氏呵了一声,“你儿子出事,你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 “你觉得我是那种不顾身边人死活的人吗?” “你如果和我说了你儿子的事情,不管是我,还是暄儿,会不帮你吗?” “可你从来没说过!” 李嬷嬷眼泪和着鲜血交错在脸上,看起来可怖极了。 徐氏没再说话,而是看了许晗一眼,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娘……”许晗叫了一声,追上去。 她本以为徐氏忍得了一时,也忍不了很久,怎么也要爆发出来了。 可她没有,见她追上来,只是很平静的说了句,“晗儿,你长大了,娘……很高兴。” 这样的平静,让许晗很害怕,如今她宁愿徐氏爆发出来,那样至少不会伤到肺腑,这样一口气憋在心里,是极为伤身子的。 徐氏摸了摸许晗的脸,轻声道,“别怕,娘不会做什么的。” 她转身对身边一直沉默的嬷嬷道:“芳娘,回去点人!把我们的人都点齐了,把邵氏带回去,到了王府,去将白氏的院子围住,她敢动我的心肝,我就能要她的命。 我看许均这次还有什么话说。” 芳嬷嬷原本只是默默呆在一边,刚才审问李嬷嬷不适合她说话,但眼看徐氏要大开杀戒,她不能眼看着。 于是道:“娘娘,想要弄死白氏很简单,关键是王爷那里,要怎么说。” 芳嬷嬷想得很多,白氏做的这一切,王爷是不是知道! 因为大世子走后,王爷上折子请封世子,写的是许昭的名字,而不是许晗。 要不是有御史跳出来,不能庶子承爵,否则还有正房一脉什么事呢? 徐氏站原地,良久,诡异的笑了笑,“是,快过年了,总要好好的让他们乐乐呵呵的把这个年都过完。” 她吩咐芳嬷嬷,“去,将里头的那个,还有邵氏都先带回去,就关在正院的小柴房里,邵氏让她住在原来的院子。” “年嘛,总是过一个,少一个的。” 她说的很平静,却让听者不寒而栗。 从无着庵回去后,徐氏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过年祭祀的事情,面上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至于内里,是如何的暗潮汹涌,就不得而知了。 许晗那里,既然徐氏已经知道,也就不再瞒她。 回到王府就和徐氏坦白了。 “父王那里不让我碰外头的事情,更不要说许家将领那边了,我手上除了几个丫头,就是许勉,于是想着要不要将大哥当年的人手拢起来用。 这才发现李嬷嬷全家脱籍出府,过得并不好,我就让人去查她,就查到她大儿子当年的事情,还有那两间铺子…… 就这样,一路找出线头,牵出当年的真相。” 徐氏并不关心其它,只捏着那张生子方定定地看,看了好一会儿,眼泪无声的留下来。 真是好算计,先用李嬷嬷儿子杀人案买通李嬷嬷,然后再借着郑氏的手,将生子方送到邵氏的手里。 李嬷嬷的半边旗,和邵氏的吴茱萸就这样合在一起,送到许暄的嘴里,好一出双食记! 邵氏想生儿子,她没有告诉许暄生子方的事情。 李嬷嬷做贼心虚,假心假意说是为了许暄好。 他们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好。 他们的蠢,已经不能用蠢来概括了,尤其是邵氏,是自私,极端的自私。 许暄身子弱,于是她想生个儿子,她以为生了儿子就有了依靠,就可以升为太妃做老封君。 可她也不想想,真生了儿子,没有许暄这个世子,她和她的儿子只能是一个死字。 怪道她和白氏的往来那样密切,根子就是从这张方子开始啊。 不管如何,白氏的生子方,让她有了后,让她可以继续在王府享受优渥的生活,被人高看一眼。 将来,许晗继了镇北王府,只会让她有更多的好处。 徐氏没有怪许晗瞒着她的事情,反而叹了口气,“从前,我总说你还小……” 她顿了一下,“等到开了年,事情一了,娘这里的人手,都交给你吧。” 之前许晗还在为没人而烦恼,忽然听到徐氏说要把手头的人给她使唤,顿时有点消化不了。 她胆战心惊的问道,“娘,您准备怎么和父王说?” 徐氏随口道,“这是我和你父王的事,你不用管。” 满脑子紧迫感的许晗,“……啊?” 徐氏嬷嬷她的头,道:“你芳嬷嬷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白氏做的事情,你父王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他不是那样昏庸的人,这王府前后院的事情,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可他一声不吭,任白氏把这件事情做下了,那么,就不仅仅是我和白氏的恩怨了。” “女人为难女人算不得什么本事,女人学会为难男人才是真本事。” 是的,这么多年,在许晗的记忆,只要白侧妃不出现在徐氏面前,她确实都不怎么理会白侧妃。 有什么事情,都是折腾镇北王去。 那天她会对着白侧妃射那一箭,不过是白侧妃的话恶心到她了。 在战战兢兢,人心各异中,很快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一大早,镇北王府三间朱红正门大开,里外打扫的簇新,镇北王府各支的子弟陆续到来。 镇北王于神殿前先摆了香案,设了炉瓶,与徐氏领着许晗向皇宫方向跪拜,遥拜过天子后,这才往祠堂方向而去。 在祠堂门外,他见到了从那日醉酒后就不曾见过的许昭。 许昭倒是非常的沉得住气,看也不看她,似乎那日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许晗经过的他身边的时候,朝他淡淡一笑。 许昭自然看到了,略抬了抬眼皮,这位弟弟今日竟然惹他? 不等许昭说什么,许晗就跟着镇北王进了宗祠正堂,作为镇北王府下一代领头人,祭祀中的许多流程都少不得她。 正堂里,摆在最居中位置的不是许家先祖的遗像,而是一面形如筒瓦,精铁铸造的券书,上面用金漆填字。 许晗近距离的看过,上面有一行字是“除谋逆不宥,其余若犯死罪,尔免三死,子免二死,以报尔功” 看来,当初镇北王妃徐氏敢胆大包天玩这样一套以女充子的把戏,可能多少因为许家有这块护身符的原因。 祭祀仪式肃穆而冗长,待到礼毕,王府里备了宴席,招待前来祭祖的族人们。 年节里,大家热热闹闹的坐在一处吃席。 热闹是真的热闹,虽说许氏繁衍至今,人丁算不得多么兴旺,甚至有些在外地,路途太远赶不过来,但能来的也是花厅外院坐的满满的。 今年的宴席和往年一样,都是徐氏打理的,对于徐氏这个宗妇,族人大多都是满意的。 虽说是生长在蜀地,但性子好,不和族人静静计较,也不摆王妃的架子。 说起来,这些年,镇北王还没有徐氏在许氏族内吃的开。 徐氏这些天来一直很平静,许晗心一直提着,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可宴席道一半的时候,还不见后院徐氏有什么动作,她想,也许母亲是想安稳的过完这个年吧。 这样一想,她又安心的跟在镇北王身边,应酬起那些族人们。 刚给一位辈分较高的长辈敬了酒,就见外头门上的门子飞奔进来,到了镇北王面前,趔趄着差点扑倒在地,喘着气禀报: “王爷,外头,宫里……宫里来人了,说是有旨意……让你和世子去接旨。” 镇北王很是讶异,这大过年的,来赏赐还说正常,传旨意?传什么旨意? 他问道:“什么旨意,传旨的是谁?” 门子满头大汗,可见跑的速度之快,他一遍撸起袖子擦汗,一遍摇头。 镇北王心里涌起浓浓的阴影来,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朝门子挥挥手,让他下去。 今日这样的日子,自然穿的是正装,是以父子两不用去换衣裳。 他看了眼许晗,眼里意味不明,路上的时候还问了句, “你在外头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许晗莫名其妙,接个旨意,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还想知道大过年的皇上闹的是哪出呢。 今日日子不错,她不想和镇北王顶,只是摇摇头,表示没有。 镇北王‘哼’了一声,带着她往待客的前厅走去。 宫中来使时正明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崔海。 因着过年,崔海穿的精神极了,一见到镇北王,崔海哈哈笑着站了起来,手里高托着圣旨。 香案摆好后,父子俩跪下,等着崔海宣读旨意。 崔海恭敬地展开手里的黄绸,声音清亮喜悦,可镇北王却是听得头目森森,几欲晕厥。 圣旨里先夸他忠君爱国,又说他深明大义,还说他养了个好儿子,最后总结为一句话就是, 朝廷同意了他将的请求,将王位传给许晗。 皇上又感于许氏从太祖时期就一直为东元朝镇守北疆,世世代代忠心耿耿,许晗金吾卫指挥佥事一职依然保留。 希望许家在许晗的带领下能够和从前一样,忠君爱国,为东元朝保卫疆土! 圣旨宣读完,崔海哈哈大笑将圣旨碰到镇北王面前,递了过去,道, “皇上说了,以后老王爷可要时常进宫陪着喝茶聊天下棋呢。” 镇北王身子微微摇晃着,伸出手,稳稳地接过圣旨,再次打开,眼睛死死盯在那一句,“依卿所奏!”上。 他几乎要看不懂这四个字了。 依卿…… 卿是谁? 他什么时候奏的? 梦里? 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镇北王喉咙腥甜,差点就要忍不住要吐出血来。 索性他还记得崔海还没走,极力的忍耐住。 他满面笑容的躬身谢着崔海:“今日大过年的,还劳烦公公跑这样一趟,公公辛苦了。” 崔海笑着拱手, “老王爷客气了,这是咱家分内之事,咱家也不多打扰老王爷府上宴请了,还要赶着回宫给皇上报信呢。” 许晗适时地递上一个荷包,镇北王接过,塞到崔海的手里,笑着道, “一点茶钱,请公公润润喉。” 崔海也没有推拒,接过去,眉开眼笑的告辞而去。 镇北王将他送出了府门,看着走远后,镇北王这才转过神来,看着手中黄的刺眼的圣旨,突然喷出口血来。 许晗见状,想要上前去搀扶,被镇北王狠厉的瞪了一眼。 她停在那里,没再上去,只见镇北王迈开大步,以万钧之势冲向后院。 这道圣旨,也让许晗明白,什么叫女人为难男人才是本事。 镇北王不是在乎王位吗?那徐氏就釜底抽薪,将他的王位给夺了。 白氏的儿子想要王位?做梦! 她一贯知道徐氏是个胆大的,遇时也不会躲避,只会想办法,然后去做。 从来都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 这是直接把镇北王蒙在鼓里开涮! 这拨弄的不只是夫纲,还有皇权。 这样一个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被她办成了! 就如同上次她和自己分析皇上不是无缘无故的封自己为金吾卫指挥佥事一样。 她算准了皇上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要皇上准奏,就算镇北王晴天挨了霹雳气炸了肺,他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然怎么说?这是他家王妃做的,和他没关系。 镇北王去了后院,必定是去找徐氏的麻烦,于是她也跑着追了上去。 走到一半,就见许昭将她拦住: “父王一时也不见,那些族人都在好奇是什么旨意,你刚刚是一起去接的,要不,你去解释一下。” 许晗才不想去,她道,“席面也吃了一段时间了,你去让族人们散了吧。” 但许昭哪里会放她走,许晗心头焦急,她就怕徐氏会吃亏,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族人,以最快的速度飞一般赶往正院。 后头的女眷已经被疏散的差不多。 她远远的就听到正院内镇北王压抑着狂怒的声音。 进了院子,挥开门帘冲进室内时,就见到镇北王面目狰狞,扬起手来。 许晗一声不吭,借着跑着冲进来的那股劲,用力地推了镇北王一下,快速的把徐氏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镇北王没有防备,被她一推,踉跄两步,不可置信的目光如刀般射向许晗, “你这个逆子……” 已经撕破了脸皮,再也不用忍耐,嫁妆父慈子孝,她已经不怕了,她淡淡地道: “父王说错了,你的儿子许昭,许晔不是最为孝顺吗?怎会是逆子。” 镇北王一口血涌上头顶,这么多年,许晗虽说不是很顺从,但她很有分寸。 可没想到,如今,也是她要将自己气死。 他真是,真是太之放纵这孩子了。 “那折子,是你写的?”镇北王转头去斥责徐氏。 “是我写的。”许晗打断了他,“主意是我出的,父王的奏疏也是我写的,您有什么怒气,冲我来罢。” 镇北王哪里肯相信! 虽然说许晗从小临摹他的字帖,可他没有他的奏本,如何上奏? 许晗张开一手护住徐氏,警惕的看着镇北王。 徐氏轻轻一笑,“是我写的,和晗儿没关系。” “当年你为了哄我,可是捉着我的手,让我临摹过你的帖子的。” “从你让白氏进门那天起,我就不信你了。盖好王印的奏本我这里还有好几本,从前我没想好要用在什么地方。 不过是为了做些准备,没想到还真就用上了。” 许晗闻言,对徐氏是心悦诚服。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已经是世子,只要过两年,我就将传位给她。”镇北王怒道。 徐氏听了这样的话,再也忍耐不住,声音凄厉的道, “不要和我说世子,你不配提这两个字。 许均,我告诉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害死我一个儿子,你不过是想给你另外一个儿子腾位置,你最终的想法是将爵位传给白氏的儿子。” 我告诉你,你别做梦,绝不可能。” 镇北王闻言,说的话都有些恶劣,“这爵位是老子的,老子想要给谁就给谁。” “错了,这爵位不是你的,是许家的,当年如果没有我们家,这爵位,这府邸都轮不上你,现在也轮不到你想给谁就给谁。” 徐氏眼睛微微眯起,怒意一点点的上升。 镇北王被说的有片刻的失语,“你说什么?谁害死你的儿子?我怎么害死你的儿子了?” 外头白侧妃冲了进来,人还没进屋,声音先进来了,“王爷……我们的昭儿该怎么办?” 她冲到徐氏面前,哭着道:“姐姐,世子已经是功成名就,既被王大儒收为徒弟,又是金吾卫指挥佥事,这是多么人羡慕的事情。” “你能不能给昭儿一条生路?” 徐氏一巴掌甩了过去,将白侧妃的头都打歪了,“白氏,我说过,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为何不听?” “正房主子在说话,你一个姨娘插什么嘴?我就是把你发卖了,皇上那里也不会说什么。” “你让我给许昭生路?那你当初怎么不给我的暄儿一条生路?你知道他死的时候多难过吗? 他亲眼看着自己鲜血吐完,衰竭而死。” “你现在居然有脸口口声声来和我说什么放一条生路?让我儿将爵位让与你的孩子? 我若不让,你是不是也要杀我?” 徐氏盛怒。 “徐丹秀,你够了!我知道暄儿的死让你很难过,可暄儿是病死的,他从小身子不好,你不知道吗?” “太医院的脉案药方,张张清楚,现在你也还能去抄过来,你怎么能张口就污蔑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做的是冒犯皇权的事情?” 原本娇弱的如同残花一般的白侧妃忽然昂起头,冷笑道: “姐姐,大世子死了,谁都难过,你既说我杀了大世子,那你就告诉我,我是怎么杀的? 用刀还是用毒?凶器在哪里,凶手又是谁? 你说我杀了大世子也行,你拿出证据来,你拿出证据来,我立时就去死。 但你要拿不出证据来,就将这王位让出来。” 财帛动人心,权势让人迷了心。 白侧妃这会什么都豁出去了,什么娇弱,什么好性情,都抛到一边去了。 “在大哥去世的头一年里,母亲的陪嫁李嬷嬷的大儿子犯了杀人案……” 一直护着徐氏的许晗清亮的声音响起,“官府当场就将他捉了,判了斩立决。” “翌日,白家的人就去了府衙,之后苦主改口说不是李嬷嬷儿子杀的,这样,李嬷嬷的儿子脱身了。 又过了一个月,李家儿子脱籍出府,之后手头上就多了两个铺子。 这两个铺子转了三道手,可第一任主人却是白家!” 白侧妃直直地看着许晗,忽然有些呼吸不上来,将那些族人送走赶来的许昭站在门口听的莫名其妙。 徐氏面无表情的看着某处,镇北王也是一脸僵硬。 “再之后,你找到在大哥院子里当差的李嬷嬷,给了她半边旗,为了让她相信真的没有毒,你还吩咐人吃给她看。 再之后,你又借着邵家旁支媳妇郑氏的手,将一张生子方送到邵氏手里,上头有味药叫吴茱萸,这个药物知道的人极少。 它生长在极北干旱之地,如果我没记错,白家有人去过那里!” “我有没有说错?侧妃娘娘?” 许晗的话犹如春雷一般在白侧妃的耳边炸响。 没想到那样隐秘的事情,竟然被发现了。 所有的辩白,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白侧妃这会是真的很娇弱,浑身颤抖,膝盖一软,差点就要摔倒在地,是许昭窜了进来一把将她扶住。 白侧妃是一脸惊恐,仿佛许晗变成了魔鬼一般可怕。 原本盛怒的镇北王,呆呆如同石化。 “如果你们想要人证,物证,我都能给你们。” 白侧妃看向镇北王,颤抖着张了口, “王爷,听妾一句,我怎么可能做这些事情! 就算我将大世子害死了,那不是还有三少爷这个嫡子吗?” “难道我还能将人杀光不成,我真的没有杀人。” 话还没说完,镇北王已经大步走到她的面前,扬起手,用尽全力扇了她一记耳光。 白侧妃没出口的话语,变成而来一声惨叫。 “白氏,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来人,将白氏拖出去,将她关在前院小柴房里,等本王处理好这里,就去处置她。” 徐氏轻轻一笑,淡笑道,“许均,你想干什么?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你将白氏带走,关在小柴房?还处置! 你舍得处置她吗?” 镇北王眼神阴暗的看着徐氏,“白氏的事情我自会查个清楚。” 意思就是不会只听一方面的证词。 他继续道,“你拿我的奏疏去上折,这笔账还没算呢。” 28,白氏的下场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站在前头护着,将徐氏护在后头,听到镇北王说要与徐氏算账。 她扬唇笑起来, “父王,您想怎样与母亲算账?这帐要不要算到金銮殿上去?” 这一句话把镇北王烧到头顶的怒气浇熄了,他深吸了口气,忍耐着道, “你们先出去,这是我与你母妃的事情……” 怪道当年徐氏会看上镇北王,两人确实有一些相似之处的,当初徐氏也说这是她与镇北王的事。 “主意是我出的,父王的奏疏是我写的,您有什么怒气,冲我来罢!” 不管这事是许晗,还是徐氏做的,都出乎镇北王的意料之外。 刚刚和徐氏的剑拔弩张,这会已经缓和下来,多年的上位者,他自然不会一直沉溺在愤怒当中。 他自以为将王府掌控的很好,结果一招不留神,着火到了完全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事,褪去那一层假象,扭曲重组完全超乎他想象的东西,劈头盖脸地教他做了一回人。 以至于他下意识的就问道, “虎毒不食子。就算暄儿的死确实是白氏下的手,你们为何不与我好好说?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你的父亲,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许晗转身将徐氏扶着坐在太师椅上,依然用环护的姿态保护着她,抬头直视镇北王。 他的话不可谓不诛心,许晗却是面不改色,不答反问, “孩儿不往远处扯,也不扯别人,就说大哥死前,父亲对我的态度和如今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 那个时候她还没被急匆匆送往蜀地,和镇北王还是父慈子孝的。 不管镇北王和徐氏的关系如何,那个时候,他们父子感情是真的很融洽。 只是一夕之间,她去了蜀地,镇北王对她突然就冷淡了。 镇北王自然知道,这就是许晗的回答。 但许晗似乎生怕他不懂,接着把话说的更直白了一些, “这话当日在书房曾与父王说过,孩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让父王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如果不是了解父王,孩儿甚至要大发奇想,是不是我的父王被掉包了。” “可我知道不是,因为你对白氏依然那样的好,对许昭依然是那样的严格,甚至严格到用世子的标准去教导他。。” “所以,我才知道,不过是因为父王的心偏了。” 她目光不偏不移,一直落在镇北王的脸上,“你问我把你当什么人,我当你是父王,你有当我是您的孩儿吗?” “大哥当年为何匆匆的送走我?我走了没多久,他就死了! 再加上父王的态度转变,怎么能不让我们疑心?” 镇北王愤怒的辩解,“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疑心你大哥的死和我有关吗?他是我的儿子,是我寄予厚望的儿子,我怎么会让他死?” 他提到许暄的时候,表情很痛苦,面容微微扭曲。 他说不下去,人各有立场,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悲伤,但许晗和徐氏觉出不对,没有向他当面质问,也没去直接寻白氏报仇。 而是直接绕过他们向朝廷上书,胆大包天的同时,也是表明了丝毫不再信任他的态度。 他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难道现在还能去向朝廷说这不是自己上的折子,也不是自己的态度。 能吗?根本不可能。 他们母女俩于无声处给了他一记惊雷,一出手就通了天,闹出了最大的动静,如今这事态,他才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父王,我以为您应当知道,我和哥哥才是母亲的心肝。”许晗的声音缓了缓,她不想再刺激镇北王。 刚刚那封诏书已经把他刺激的发狂,再加上,大哥的死因,她平和的说道,“您宠爱的人,夺走了她的心肝,你想母亲怎么做?” 镇北王被问得失语了片刻,他承认前些年虽然和许晗的感情也好,在许暄成人后,他大部分的心力都在许昭身上。 许晗的教导更多的来自于徐氏。 徐氏对孩子向来是宠爱娇惯,他曾多次的与徐氏说过这个问题,但每每都以失败告终。 只是这个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在许暄去后,快速的成长起来,她将母亲护在身后,而不是如同其他被娇惯的孩子躲在母亲的身后,由着母亲去冲锋陷阵。 徐氏到底是怎么把她惯成这样的呢? 许晗不管镇北王想什么,她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许昭,拍拍手,外头许勉悄然无声的捧着一个锦盒进来。 她接过来之后,慢慢踱步到许昭面前,打开那个盒子,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放在许昭的面前, “这是托与郑氏相熟的婆子花了三千两银子买来的白家的祖传生子方。” 许昭没动,许晗也不在意,而是随意的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 放下后,她又抽出一张,“这是托大嫂常去的无着庵庵主从大嫂那抄来的生子方,两张一模一样。” 她直接放下,接着一样样的报与许昭听,同时也是给镇北王听。 “这是当年母亲的陪嫁李嬷嬷儿子杀人的卷宗,是许勉从衙门的书办那里买来的,一千两还是两千两来着? 哦,还有这是铺子的官府地契,这是李嬷嬷的口供……” 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了许昭的面前。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许昭看了许晗一眼,别过了视线。 这样的许晗,是他从未见过的,十分的震撼。 她的脸色苍白,但双眼湛亮,背脊挺的直直的,护在徐氏的身前,让人一看就知道母子情深。 他虽得父王的宠爱,却不得白氏的喜欢,他不过是白氏用来邀宠的工具而已。 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的很清楚。 许昭低垂着眼睛,不说话,然后‘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王妃,三弟,我替侧妃给您,给大哥请罪。” “别提大哥,你不配!”许晗的声音淡极了。 “用不着请罪,请罪有什么用?她欠了大哥一条命,就用她的命,用白家的富贵来偿还,欠债还钱,以命抵命,天经地义。” “我想父王应该不会不同的吧?” 许晗看向镇北王,柔声的问道。 许昭只说了那一句请罪的话,之后就是无声的跪着。 镇北王爷没有回答许晗的问话,厅内可怕的寂静下来。 许晗轻轻笑了笑,“许昭,你不是觉得我无用吗?你不是从来看不起我吗?” “那好,我答应你,白氏蝇营狗苟一辈子,不就是想把王位让你们这一脉继承吗?我答应她,她死了,我就把这爵位让给你。” “她想让母妃给你一条生路,好,我们给,以全了咱们的兄弟之情。” 许晗眯着眼,嘴角全是轻蔑。 许昭一言不发慢慢爬起来,一步步挪到桌边,将那些东西都收入怀中,慢慢的出了正院。 镇北王面色微白,起身,看了眼徐氏。 徐氏长眉一挑,目光好似寒冰,发出阵阵阴寒, “许均,白氏的处置,你看着办,否则,就是把这官司打道金銮殿上去,也不是不可以的。” “暄儿是封了世子的,谋害一府世子,是什么罪,你应该知道。” 镇北王抖了抖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 本来许晗和徐氏都以为镇北王被气走,去酝酿什么大招去了,很是警惕了几日。 不想镇北王并没有出什么大招,倒是白侧妃的处置出来了。 送往许家在北地的家庙,终生不得出来一步。 这样的处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北地的家庙在深山里,与世隔绝,也是许家的祖坟所在,一旦去了家庙的人,只会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消息传到正院的时候,徐氏不过是一笑,这样的处置,在她的意料之内。 白氏是上了玉碟的侧妃,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也是她为何要将这件事情放在府内私了的原因。 许晗会是将来的镇北王,如果闹的太大,只会让许晗将来承爵后举步维艰。 而且,死刑是要上报给皇上亲自批红才能执行,谁知道那时还有没有其他变故? 既然不能随心所欲的来,那她就抽掉许均最重视的东西,王位。 至于白氏,有很多方法可以让她死。 不管镇北王是真不知道是白氏害死许暄,又或者是假的不知道,这样的处置,已经是对白氏最重的惩罚。 不过,对于她来说,不是最重的。 她派人将许晗叫道正院,“你真要把这镇北王府的爵位和府邸让给老二?” “只怕白氏舍不下自己那条性命。”许晗道。 徐氏笑吟吟地道,“如果老二真的是她最爱重的儿子,她肯定舍得的,她如今的处境,已经站在了绝路上。 要逼死她易如反掌,她的死能换来半辈子的爵位,她怎么会不肯? 真正为人父母的,什么都舍得的。” 徐氏看了白氏二十年,自然是知道她是什么人的。 许晗摇摇头,“可白氏不是一般为人父母的。” 她的记忆里,白氏可从来没和许昭母慈子孝过,如同她和母亲一样。 许昭虽说是被镇北王教导长大的,但正因为如此,白氏对他反而淡淡的。 只是在需要他的时候,拿来用一用,充一充慈母的样子。 许昭的性子能成那样,白氏就是罪魁祸首。 “不管如何,白氏想在家庙里终老,那太便宜她了。”徐氏呵呵一笑。 许晗闻言,从怀中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递给她。 里头是一粒药丸,徐氏眼底带着不解,看向许晗。 “这是我让严太医用吴茱萸做成的药丸。”许晗轻声说道。 她没想到徐氏会釜底抽薪,为了报复,将镇北王的爵位给抢了过来。 她当时想的是,大哥死的时候那样痛苦,无论如何,也要让白氏尝一尝。 所以她去了黑市上,试着找了找吴茱萸这味药,还真被她找到了。 徐氏眼睛有些热,微微低下头,“你大哥没有白疼你。”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向外面招招手,示意带人进来。 外面有个嬷嬷带着人进来了,许晗一看,是一个身穿短袍,面容坚毅,一看就是练家子的男子。 这人先恭敬地向徐氏行了礼,徐氏‘嗯’了声,朝许晗的方向颔首,“你跟世子报下家门。” 虽然说已经下了旨意,让许晗承爵,但徐氏还是顺口的说了句‘世子’ 那男子恭敬地给许晗行了礼,“小的郭正,见过王爷,以后负责您的护卫队,随侍在王爷周围,您若有别的要求,也尽可差遣。“ 许晗看了看徐氏,她这懵懂的样子似乎从五岁以后就不曾显露过,徐氏不由轻笑出声,之后才温声道, “郭正的父亲是当年你外祖父给我的私兵,他父亲还在帮我跑腿,就把郭正给你,他手底下有二十个人。 从今日起就一并给你了。” “至于你父王那里,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王位是你的了,他手头的人手必然会给你一些。” “他给的人,要怎么用,怎么调和两边的人,都要你自己来。” 徐氏没有说要帮着许晗解决,而是把问题丢给了她。 徐氏让郭正下去后,将许晗拢在怀里,道,“母亲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将你从小当做男儿养大,如今更是把你推上王爷的位置。” “当年是母亲的一时自私的念头才会到今日这个模样,只盼你不要埋怨我。” 如果说世子的位置上,还能有回转的余地,还能变回女儿身,到了王爷这个位置,难度上升不是一点两点。 “娘,我不怪你,现在这样挺好的。有多少女子能到我这样的年纪未曾及冠,就已经是王爷了。 走在大街上,都能横着走。” 许晗皱了皱鼻子,做了个螃蟹的模样,把徐氏给逗乐了。 见到徐氏终于笑了,许晗也笑了。 她许久未曾见到徐氏露出笑模样了。 她搂着徐氏的肩头,“娘,北地遥远,路上有很多的意外,说不定白侧妃就倒霉的碰上呢?” 没人手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怎么办,有了人手,能做的事情就有很多了。 许晗以为镇北王那边不管因为什么,都会过了正月十五才将白氏送往北地,没想到白氏做了错事,送往北地家庙思过的消息才传开,镇北王就安排人手准备将白氏连夜送走。 镇北王府东面的柴房里。 “侧妃,您不能走……四爷和姑娘还小,还没成人,还没定亲呢,您这一走,就怕二爷支撑不住……” “正院那位,还有新王爷那样心狠手辣,连您都……” 白侧妃身边的大丫鬟哭得泣不成声。 白侧妃瘫坐在地上,软软的靠在墙上,声音虚浮空洞,“别哭了,如今哭有什么用呢?” 她到现在还在思索,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一步。 她脸上王爷打的那一巴掌还是火辣辣的疼。 这是她第一次挨王爷的打。 当初她算的那样细致,每走一步都仔细的盘算过哪里会有漏洞。 这些年过去了,一点问题都没出,没想到一爆发,倒是全都爆发出来了。 她真是小瞧了正院那对母子。 她以为许暄不好对付,没想到如今这个小的更不好对付,可她已经没时间做什么了。 去家庙也好,可以养精蓄锐,尽力思索熬过这一关。 王爷不可能离开她的,他离不开她! 她还不想就这么服罪。 有这么多年的时间打底,她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她可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王爷盛怒之下也许会对她下手,但许昭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是不会动摇的。 这就够了。 只要有许昭在,她就不会倒。 白氏这会很冷静,只要活着,就有转机。 她轻轻笑了一声,她太知道镇北王了。 不到最后,总有转机。 “你去,去找王爷,就说我离开前有话和他说。”白侧妃吩咐身边的大丫鬟。 丫鬟小心翼翼的看着白氏,“奴婢去找,王爷不来怎么办?奴婢听说王爷已经在让人准备马车等一应物什,就等着送您去北地呢。” 白氏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去就是,他会来的。” 确实,镇北王真的来见白氏了。 这些天,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 白氏关了几天,气色不好,脸上被那一巴掌打的青紫还没消掉,人也瘦了些,脸上更不要说什么妆容了。 不过她还依然是那样的柔弱,眼神带着依赖。 她神色平静地起来,向镇北王行礼。 “你找我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镇北王阴沉着脸,问道。 镇北王不可遏制地生气,许暄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镇北王府历经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式微,如果许暄继位,可以带领镇北王府上一个新高度。 可就这样的一个儿子,被白氏给害死了。 他怎么能不生气? 白氏迟疑了下,问,“我说了,王爷会信么?” 这样的姿态,都要让镇北王以为自己冤枉了她。 他只觉得无奈,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的,他简直想问白氏一句,装了这么多年,都不累么? 他看着白氏,说,“你从前说的,我都信。” 这是真的,不管他给与的宠爱是真是假,他都信任她。 白氏垂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最后终于说道,“我也不想说求饶的话,是我做的,我错了,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认。” “王爷,我服侍了你这么多年,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在情分上,过些时日将我从家庙里放出来。” 镇北王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宠爱了你这么多年,就真的可以得意忘形么?” “许氏家庙,但凡受罚之人,竖着进,横着出。” “而且,你凭什么以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会饶恕你?“ 白氏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镇北王,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的回答自己。 她说,“既然如此,为何你不直接让徐氏处置了我?反而要将我带来这里,总是一死,为何要让徐氏误解你呢?” 她的脸色就白了一层,过了片刻忽然嘲讽的笑了起来,语气轻松道: “你这样的人,真是自作自受。” “你以为你这样能换来徐氏的另眼相看吗?别做梦了。” 镇北王冷漠地看着她,觉得她疯了。 他和徐氏已经不合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让徐氏另眼相看。 白氏没有管镇北王,只是接着说:“我三个孩子怎么来的,你都知道。” “除了那三次,你就算日日歇在我的院子,也没碰过我一根汗毛。 我甚至想,你是不是不行,每次这样一想,我就会试探,试探之后,就知道你是行的。” “可是为何呢?你为何要守身如玉? 后来我就想,你其实还是喜欢徐氏的,毕竟当初也是你花了功夫娶进门的。” “可徐氏不屑要你,她看不起你,将你推的远远的。” “许均,你真可怜,你做的事情谁知道呢? 你的妻子视你为敌人,你的孩子和你不是一条心,如今,你连王位都没有了。” “啧啧。” 镇北王道,“你疯了!” 他声音高亢,但连他自己都听出了声音中的一丝不对。 白氏昂着头,直直地看向镇北王,忽而一笑,“我没疯。” 镇北王后退了一步,他不想再看到白氏,“想出来,不可能的。”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在她走到门边的时候,白氏忽然说了一句话。 镇北王面色骤然一变,转身看着白氏,走到白氏面前,猛地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捏的生疼, “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氏笑而不语。 镇北王瞪着她,毫不掩饰心头翻涌上的杀意,最终,他松开手,将白氏推倒在地,快速出了屋子。 隔天,押送白氏去北地的队伍就出了京城,一路往南而去。 近年来,北地忽然出了一股匪盗,这些匪盗说来也奇怪,平民百姓一个也不伤害,专门打劫那些豪富之人。 只要钱,不要命。 护送白氏去北地的镇北王府的人为而来赶时间,穿着便装一路沿着官路前行,白日里官路还是太平的,只要敢在入夜前进城,轻易不会出什么事情。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一向不怎么在白日里跑出来为非作歹的匪盗见镇北王府一行人衣服虽然普通,但身下骑的马却是个个膘肥马壮,猜出来这不是个普通的队伍。 于是,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纵然押送白氏的人都是行伍之人,功夫也不弱,但人数太少,竟也敌不过那些匪盗,不一会就死的死,伤的伤,成了匪盗手中的羔羊,任人宰割。 过了大半个月,镇北王府收到消息,白氏一行人路遇匪盗,尽数遇难的消息。 镇北王府正院收到了一封信,上头只写了两个字,“事毕。” 白氏的死,有人欢喜有人忧。 镇北王府王位继承人变迁,这是大事。 在圣旨下了没多久,就传遍了京城,京城一片哗然。 京城豪门众多,很少有人在镇北王这个年纪就将爵位往下传的,一般都是父死子继。 毕竟,在位和不在位所获得的满足感是不一样的。 谁不愿意有权利在手呢。 一时间,众人纷纷羡慕许晗,这样年纪轻轻就做了王爷,那些夫人媒婆们就将目光聚在许晗的身上。 要不是还没出正月,大约镇北王府的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踏平了。 爵位传承,要祭告祖宗,玉碟要改,要面见陛下。 这些都因为在正月里,朝堂还没开衙,都搁置下来了。 唯一在进行的就是大摆筵席庆祝。 不过在宴请之前,许晗护送着徐氏去了一趟东城外的庄子上。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车内许晗和徐氏并排坐着,两人的神情都有些阴郁沉默。 外头郭正禀报道,“王爷,娘娘,到了。” 坐在车前的许勉跳下车,打着帘子让两人下车,护卫们则下了吗,四处散开警戒着。 许晗扶着徐氏下了车,动了动脚,进了庄内。 没过多久,庄头就和几个小厮抬了个巨大的箱子出来,箱子上搁着几把铁锹,还有香烛。 许晗扶着徐氏,带着郭正几人并那个大箱子缓缓的往后山而去。 半山腰上,有一座坟茔,坟茔前的松柏已经很粗壮,徐氏围着坟茔走了一圈,又一颗颗摸过那些松柏,半响才走到墓碑前。 这是许暄在京城的衣冠冢。 许家的祖坟在北地,许暄是封了世子的,尸骨自然要埋进祖坟。 但徐氏为了祭拜方便,在京城庄子后山上又建了衣冠冢。 她慢慢的坐在墓碑前,用帕子仔细的擦拭着上头的字。 许晗亲自将祭品取出,摆放整齐,又取出金银锡箔出来,跪下恭敬的磕头,和徐氏一左一右的坐在墓碑前,说了一会话。 等到徐氏仔仔细细的擦拭好墓碑上的灰尘时,两人一同起身,退开,许晗朝郭正点了点头。 郭正打开箱子,把里头一团东西取了出来。 正是应该送往北地的白氏,她手脚被绑着,嘴里塞着破布。 郭正将她拖出来,推到坟茔前,按着她的头跪倒在地,然后将她嘴里的破布扯了下来。 许是从箱子里刚出来,还不适应强烈的光线,白氏惶然不安的四处环顾,愕然的看着徐氏和许晗。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被郭正从后头一脚踹下去,又跪倒在地上。 “原来是你们这两个恶毒的人绑了我,毒妇,你敢这样对我,你怎么和王爷交代?” 她不断的挣扎着要朝徐氏扑过去,郭正脚尖一用力,踩在她的小腿上,白氏发出一声惨叫,再不敢乱动。 徐氏慢慢的踱着步子走到白氏跟前,慢吞吞的说道, “你怎么不看看你面前那块墓碑。” 白氏这才抬头看着上头的墓碑,身子抖了两下,又恶狠狠的看着徐氏, “那又如何!他死了多少年了,尸骨都被虫吃了个干净,你能奈我何?” 徐氏扬着下巴,眼睛慢慢眯起来,紧紧盯着面容扭曲的白氏,眼角带着丝冷笑,转眼往边上正在挖坑的护卫看去。 白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已经不浅的土坑,瞳孔惊惧着缩成一团,急忙转过头去,神情带着丝疯狂, “我是上了玉碟的侧妃,你敢?你竟然敢如此对我,你敢不敢带我去王爷面前?” “来人啊,救命啊!” 白氏尖利的嗓音让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扑棱棱的吓走了。 徐氏带着笑意,神情安然的看着白氏,看着她突然伏在地上,冲着徐氏不停的磕头,哭嚎哀求,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坐下那些事情,让我赎罪吧,让我去给世子守陵。” “你不能这样对我,让我赎罪,我吃斋念佛,我去给世子赎罪。” “一辈子,一辈子赎罪,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徐氏盯着白氏看了一会,走到护卫们挖的土坑边上,坑已经挖了半人深,也可以用了。 于是朝郭正点点头。 郭正提着白氏走到坑前,将她放了进去。 如果白氏刚刚的哭嚎是有三分做戏,这会已经是魂飞魄散。 徐氏站在许晗的边上,面容轻松的看着坑底的白氏,吩咐那些护卫, “慢慢填,一点点的填,不要太快。” 郭正塞了粒药丸到白氏的口中,怕她挣扎吐出来,捏着她的下巴,用劲帮着化了。 白氏拼命的想要吐出来,死命挣扎着,头昂的高高的,脖颈伸的长长的,不知道是该将药丸吐出来,还是逃出土坑去。 护卫们一点点的填,一点点的填,两只脚被填了,慢慢是小腿,膝盖,大腿,腰间,再到胸前。 泥土慢慢的,不停的散落下去。 白氏太害怕了,她能够充容的应对镇北王,她可以在镇北王那里得到喘息的机会,甚至一线生机。 可徐氏不是镇北王,她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口中不断的冒出鲜血,血水活着泥土往下落。 她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冰冷的泥土还在往上,眼看就要到了喉咙那里。 虽然在吐血,可白氏奇异的觉得自己生气勃勃,她想要说话,她想告诉徐氏一个秘密,可她说不出话来。 只能眼看着冰冷的泥土没过她的脖子,嘴巴,鼻子…… 郭正带着人很快就填平了坑,用铁锹拍平了上头蓬松的泥土,拍平踩实,然后退到很远,能看到,但听不到说话声的地方。 徐氏坐在墓碑前,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朝许晗招招手, “你怕了吗?” 许晗摇头,她以为给白氏吃半边旗和吴茱萸,让她亲自体会大哥死前的痛苦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没想到母亲想的比她更精妙。 她用仰视的目光看着徐氏,果然,她还是太嫩了。 徐氏握着她的手,温和的看着墓碑,用手一笔一划的抚过许暄的名字,笑着说道, “暄儿,母亲和你妹妹来看你了。” “你放心,你妹妹的事情没有传扬出去,她做的很好。” “你在那边安心吧,盈姐儿我会帮你照看好的,你妹妹也是。” “我们不用你保佑,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邵氏做下的错事,她会有应有的惩罚,只盼着你不要责怪母亲。” 徐氏低低的说了很多的话。 她拍了拍许晗,示意她扶着自己站起来,“走吧,回去吧。” “将这些祭品撤了吧,你大哥爱干净,不能让他的屋子前落了灰。” 许晗蹲在墓碑前,脸贴了贴墓碑,轻声道, “大哥,我会做的很好的,你在天上看着我,监督我。” …… 很快,就出了正月,也到了镇北王府摆席面的那天。 这里头再有多少的隐情,镇北王还是面带笑容的出席了宴会。 来与宴的人很多,京城高门不要说,就连宫里,皇帝都派了太子做代表来恭贺。 跟着太子来的,还有安平公主,纯平公主,以及几位未出宫分府的皇子。 至于已经成年,比如三皇子,五皇子几个,也都上门来与宴。 一时间,王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原本,安平,纯平两位公主是女眷,应该去后院,谁知这两位倒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去了前院参加宴席。 这样的日子,自然少不了于东平这些纨绔子弟,就连萧徴也来了。 萧徴一看到许晗,给她递了贺礼,笑着示意许晗打开。 许晗没想到这人倒是显摆,竟然让她当众开礼,反正他不怕人看,她更无所谓。 于是开了匣子,里头摆着一把剑,这把剑,许晗抚了抚,面上不流泪,心里却是泪流成河。 29,你到底喜欢我哪里?我改!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匣子里的剑很普通,放在锦缎上,看起来暗淡无光,却是许晗记忆里的一抹温情。 这柄剑,是许暄在她初初和武艺师傅学武的时候,送给她的。 剑并没有开刃。 因为许暄怕她会伤到自己,又怕她用小木剑之类的不过瘾,故而自己琢磨着打了一柄没开刃的剑给她。 他的身子从出娘胎就没好过,竟然偷偷给她打了一柄剑,想想当时许晗是多么的激动。 而且,还比小木剑要好玩多了。 再后来学会了武艺,这把剑又被许暄收回去了,说是等着哪天他身体好些就把剑开刃再送过来。 后来,也就没有了后来。 他死了! 只是怎么会出现在萧徴的礼盒当中? 她按耐下心头的激荡,疑惑的朝萧徴看去。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 边上于东平看到许晗手中的匕首道,“咦?阿徴,你也太小气了,竟用这样一把不起眼的剑做贺礼。” 他拿起来看了看,舞了舞,啧啧两声,“我说阿徴,你这是哪里来的?” 许晗想问的话这个时候也不好问,正想说两句,好帮萧徴解围,边上舒泽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礼轻情意重,越是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说不定越珍贵。” “就和小王爷一样,她这样年轻,走出去,不说的话,谁知道她是镇北王呢。” 许晗看了抿唇不语的萧徴,又看看边上几个一起来的人,点了点头,算是圆了舒泽的话, “嗯,虽然看起来不起眼,我倒是很喜欢,谢谢萧世子。” 于东平知错能改,立刻小心翼翼的将剑放回匣子里,轻轻的摸了摸,道, “好东西不能被我糟蹋了。” 许晗盖上盒盖,将匣子交给了许勉,引着众人进了宴客的花厅。 太子和几位皇子先到,众人见了,上前行礼,被太子给制止了,“孤微服出巡,不要闹太大的动静。” 他笑了笑,非常的温和,话音里带着一丝的调侃,“孤主要是来看看让父皇赞不绝口的大才子还有东元朝最年轻的王爷。” 太子穿着常服,笑容璀璨,只是眼角不经意间带着丝冷厉,还有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傲视天下的睥睨之色。 不过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尽量用最平常的语调和众人打成一片。 其实,说起来太子无须这样,他是太子,未来的君王,礼贤下士可以,可他这样却有些用力过猛的样子。 而且在场明白人都知道,皇上当初曾想让王慕山做太子师傅,被王慕山拒绝了,说是两人无缘。 太子这样,谁知道是不是来看看这个许晗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竟然比天子骄子还要厉害。 边上与旁人正在说话的镇北王过来,笑着道,“他哪里是什么才子,不过是哪天凑巧罢了。” “哎,老臣这身子自从当年砾门关一仗,受了伤,这一年来旧痛频发,力不从心,早晚都要传给晗儿。 不如早些安心的修养,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镇北王笑吟吟的给许晗解围,不管关起门来他多么的嫌弃许晗,在外人面前,总还是要维护一二的。 有镇北王出头,许晗乖巧的站在一边,听镇北王说砾门关一仗,是了,霍家大败后,朝廷派的是镇北王去的砾门关,虽然打的也艰难,但最终镇北王得胜归来。 只是在对仗时膝盖受伤,这些年每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有了镇北王的解围,太子也就不在关注许晗,而是专心的与镇北王说起话来。 安平公主跟在三皇子身后,看到许晗和萧徴进来,顿时脸色不太好。 边上纯平公主见状,拉了拉她的袖子,“安平姐姐,你说你何必,既不喜欢见到他们,为何还要出宫来吃酒。” 安平公主闻言,冷不住咬牙道,“成天闷在后宫,烦都要烦死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出来透气,不出来才是傻的。” 纯平公主笑笑,不再说话。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想出宫玩耍,看到镇北小王爷又臭着一张脸, 小王爷又没欠她的,也没让她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 要纯平公主说,镇北小王爷挺好的,人长的好看,脾气也很好,还有学识。 就连她宫里的宫女们,只要镇北小王爷当值,穿戴都比平时要好些,时不时的去小王爷面前晃一晃。 只可惜,小王爷谁也看不上。 哎,就这样,将来也没得看了,金吾卫指挥佥事可不用当值轮岗。 一场酒席下来,安平公主是吃的没滋没味,时不时的瞪一眼不远处的许晗和萧徴。 纯平公主则不断的遗憾以后不能时常看到许晗。 席上喝了一些酒,于东平喝的有些多,许晗怕他发酒疯,无奈只能让他的小厮搀着带去客院歇息。 出了花厅,再穿过后花园,就到了客院。他们才刚从月洞门过来,就听到花园里有人在说话。 “公主有事?”声音很耳熟,是萧徴。 对面的公主不知为何话说的有些不太利索,“徵……阿徴……你为何要拒了母妃的提亲,我不好么?” 萧徴‘嗤笑’一声,“公主殿下是天之骄子,自然是好的,但你好与本世子有何关系。” “要是每个来和本世子提亲的人都答应下来,那承恩公府都要人满为患了。” 许晗差点没笑出声来,真是个自大狂,就他那风流荒唐的名声,但凡好人家的父母都不会把自家姑娘嫁给他。 还人满为患。 她朝那搀扶着于东平的小厮竖了竖手指,示意他别出声。 本来就和安平公主有过节,要是再被她发现自己见到了她表白失败的情形,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她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还可以看萧徴的热闹,何乐而不为呢。 那边,安平公主见萧徴要走,三两步地追上去,情急之下还一把拉住萧徴的衣袖, “阿徴,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还不行吗?你要不喜欢我任性,我可以改的。” 萧徴微微垂着眼皮,蹙着眉头看着安平公主抓着的那点衣袖,抬手轻轻地一拂,将衣袖扯了回来。 然后就听‘撕拉’一声,被安平公主扯过的那截衣袖被撕了下来。 他整理了下缺了半截的衣袖,垂着眼睛有些漫不经心的淡声道,“安平公主,那你又喜欢本世子哪一点?你说出来,本世子死也要改掉!” 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平公主看着自己的手,刚刚抓着萧徴衣袖的触感犹在指尖,再想到萧徴将那小截袖子给撕了,这分明就是嫌弃自己! 她咬着唇,脸色苍白,跺了跺脚,不甘心的看着萧徴消失的方向。 忽然就听安平公主娇叱一声,“谁在那边,滚出来。” 许晗心头一惊,以为是自己发现了,刚想心一横,走出去,没想到花丛那边走出来一个人,是徐修彦…… 在前门迎客的时候,许晗自然是见到了徐修彦的,不过他是清流一派,清高的很,和他在一起的也都是一些要走科举路的子弟。 许晗则是坐在萧徴,于东平这些纨绔子弟一堆。 安平公主本想呵斥偷听之人的,没想到走出来的竟然是徐修彦,冲着他的这张脸,安平公主就骂不出口。 只是讪讪地道,“徐探花的这个探花怎么来的,竟然偷听别人说话。” 徐修彦淡声打断了安平公主的话,“第一,这里是后花园,人人都能来,姑娘要像情郎表白,最起码也找个僻静些的地方,这才没人打搅。” “第二,在下并未偷听,而是光明正大的听。” “对啊,小王爷……” 长发飘飘的俊美男人看着许晗所在的这边,神色淡漠。 原本想蒙混过关的许晗就这样被徐修彦给出卖了。 她不得不从树丛后走出来,淡然的给两人见礼。 “我不过是送东平去客院,路过,路过。”她嘿嘿一笑,“什么也没听到。” 安平公主没想到自己的表白竟然别这样多的人看到,成功了也还罢了,谁知道萧徴看都不看她一样。 就算目光落在她脸上,也是带着丝丝的不屑和厌恶。 安平公主难堪的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她没训斥徐修彦,而是对着许晗发脾气, “混账,放肆,竟然敢看本宫的热闹,别以为你做了王爷就不能怎么样你。” 许晗仔细打量着安平公主,有些费解地想着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让她见到自己就摆出这幅样子。 要说前世她们有仇,那还是真的,因为入宫见到安平公主无辜发作小宫女,自己看不过,给了那个宫女一个帕子,之后就被安平公主给嫉恨上了。 可这辈子,她喜欢萧徴,自己又没和她抢,难道仅仅就因为她得了王慕山的青眼,坏了三皇子的事,就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许晗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个安平公主脑子有点问题吧,和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她皱了皱眉,漫声道,“本王是王爷,有封地,将来要领兵作战的王爷,而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封地,还没开府的公主。 你确实不能怎么样我! 说起来,本王是超一品亲王,你呢?” 她勾了勾唇角,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许晗的对面,徐修彦静静地看着两人的交锋,只是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细看徐修彦的眼神,就会发现徐修彦的眸光中涌动着强烈的情绪。 让他原本黑沉的眼眸犹如一闪而过的暗光。 只不过这道暗光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脸上的冷淡给盖住了。 再看徐修彦,看起来还是那副谪仙的样子,浑身无懈可击,毫无破绽。 那边萧徴去而复返,见到许晗还有挂在小厮身上不省人事的于东平,抬脚就踹在于东平的屁股上,把于东平给踹的‘嗷呜’一声,清醒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正站在花园里,面前还站着这许多人呢,茫然的,舌头微微打结,“窝怎么在介里……” 萧徴冷笑一声,于东平身边的小厮道,“爷你喝高了,原本是要带你去客院歇息的。” 于东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今日是晗弟的好日子,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安平公主见人多起来,就想要走,月洞门那边太子,三皇子几人走了过来,见到安平公主,他们身后的纯平公主连忙上前, “姐姐,太子哥哥说要回宫去了,我们四处在找你,没想到你在这儿。” 许晗抽了抽嘴角,这个太子,真是处处都昭显自己的平易近人,找安平公主这样的事情本来可以让下人来做的,偏偏他要自己亲力亲为。 作为今日的主宾,她自然要上前,“这里是花园,天还没暖,怪冷的,大家不如移步去后头的暖阁,如何?” 于东平自然是第一个举手同意的,太子叹了口气,那招牌一般,温和的笑容又显露出来, “孤也想在王府多呆一会,奈何东宫还有事务未处理,三弟,安平,你们要想多玩,可以多玩一会。” 太子都要回宫处理事务了,三皇子这些弟弟妹妹怎么好再继续玩乐下去,于是纷纷说要跟着一起走。 经过徐修彦的时候,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前次孤问徐阁老,他还说你在外头游历未归呢。” 徐修彦微微垂眸,“臣也是前些日子才归京的。” 太子笑着点头,仿似不经意的问道,“探花郎也有二十多了吧,不知你的亲事……” 他看了眼三皇子,他虽是太子,但根基并不稳,三皇子可是在一边虎视眈眈的。 如果能将徐阁老拉拢过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听说徐阁老如今最愁的就是徐修彦的婚事,如果自己能够帮着解决了,还愁徐阁老不靠过来吗? 安平公主就算了,纯平也到说亲的年纪了。 徐修彦沉默片刻,然后淡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已经有妻子了,无须再说亲。”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起伏,但众人都听在耳里,均是一怔。 徐家给徐修彦物色贵女做媳妇,这是众所周知的,既然徐修彦成亲了?那还说个什么亲? 在场的都不是孤陋寡闻之人,怎么不知道徐修彦竟然成亲了? “探花郎成亲了?”太子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句。 这次徐修彦沉默的时间更久,他在自己的腰间摸了摸,手按在那里半响不动。 大家纷纷看向他的腰间,只见他腰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然后就听到徐修彦的语气更为冷淡地道,“她不在了。” 众人:…… 这个时候,前头准备车马的侍卫过来报信,太子心头松了口气。 徐家好是好,可是这个探花郎的性子也太冷淡了,和他说个话真是累死人了。 只是徐修彦竟然娶过妻子,还去世了,他也算对京城的事情时刻关注着,怎么没人知道? 看来下次还是要问问徐阁老了。 太子等人走了后,陆陆续续有些客人也离开了,一直到人都走光了,许晗也没找到机会问萧徴关于那柄剑的事情。 倒是萧徴离开前,给了她张条子,让她空下来看。 …… 应酬了一天,许晗回到院子就瘫在榻上。 长缨,元贞几个丫鬟围着她转,擦脸的擦脸,换衣裳的换衣裳,甚至在厨房里要了一碗燕窝给许晗吃。 沐浴过后,许晗舒适地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长缨坐在床边给她绞头发。 这样的时候,她胸前的白绫已经解开,幸好她胸前长的不是很肥,否则就是缠白绫也没用。 她又叹了口气,做女人麻烦,做个假男人,一样没简单到哪里去。 长缨一边帮她绞头发,见她看着自己的胸前叹气,于是心疼的道, “要是王爷能恢复女儿身就好了,以您这样的品貌,嫁个好人家不要太容易,再也不用担心这些,只叫人捧在手心里疼就是了。” 许晗闻言,顿时瞪大眼睛,“为什么要恢复女儿身?” 前世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儿身,所以她接受了家里和徐修彦定下婚约的事情。 后来霍家出了变故,也是因为她的女儿身,平反昭雪的路走的尤其艰难。 现在好不容易她能没有限制,自由的发挥,何必要恢复女儿身? 更何况,这么久了,她也无法想象自己和那些女儿家一样娇柔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将头搁在长缨的腿上,”你看,做了姑娘,就要嫁人,可男人吧,也就那么回事。” “你看看我们周边的人,别人不说,就说母亲,她还是父亲花了好多功夫娶来的,说将白氏纳进门就纳进门。 再有些男人,还不如我聪明,他怎么疼我? 而我,还要被他们关在后院,相夫教子,我不甘心,也不愿意。 叫你嫁个比你差的夫君,你愿意吗?” 长缨手顿了顿,思考了几息,老实地回道,“那谁愿意。” “王爷从小就很聪慧,比多少男人都要强,怨不得你不愿恢复女儿身。” “今日来咱们府里吃席的那些高门子弟,看起来也没几个好的,怨不得你看不上他们。” 许晗失笑,长缨是自己的丫鬟,自然觉得自己样样好,她干笑两声, “比我好的人还是很多的。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 长缨几个是从小就在许晗身边服侍的,父母均是徐家的家生子,忠实可靠。 也都知道许晗身上的秘密,因着是蜀地白族女子,哪怕是在京城长大,但还是带着白族女子的爽朗。 这会一边绞头发,一边来了兴致与许晗讨论今日宴上的那些男子来。 “要奴婢说,今日在席上,用相貌来说,徐阁老家的公子,还有承恩公世子两人和王爷你不相上下。”不过承恩公世子在外头的名声也不好,又是个克亲的。还是徐公子好一些。 那徐家可是有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家规。” “哎,只是不知道道猴年马月王爷才恢复女儿身。” 长缨有些感叹,这个从小侍候的主子就没过过姑娘假的日子,将来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许晗没想到不过是由她胸前两团说起,竟然说道她嫁人的事来。 “停,停,我以后不会嫁人的,嫁给谁都不如我现在的身份自由。” 不过正如应嬷嬷想的那样,她将来确实面临到一个继承人的问题。 最好么,是自己生一个,只是前辈子她见多了嫂子们有孕,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而且不能一次就保证能得道儿子。 若是女儿,难道叫她和自己承受一样的命运吗?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乐趣,不见得她以后的女儿也觉得是乐趣的。 更何况,不论男女,她总要找个男人先睡一睡才行啊。 外头夜深人静,昏黄的灯光,还有长缨的腿也好靠,竟让许晗有些昏昏欲睡之感,不过转眼就被长缨的话给惊醒了。 瞌睡虫跑哪里去也不知道了。 “王爷。咱们就算不能做回女儿家,养几个面首还是容易的,再不行,问别人借个种也许是可以的。” 她觉得太荒唐,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是讨论胸前的两个白玉满头,你就说道借个种的事情上了。” “不管承恩公世子还是徐阁老家的公子都不是随便就能怎么样的人。” 长缨撇撇嘴道,“你还是王爷呢……再说那承恩公世子不过是皮囊好看些罢了。” “他那命相看起来就是个刑克六亲的,父母早亡,兄弟没有,妻子嘛……未婚妻都克死三个人了,现在估计也没人敢嫁他了。” “你找他那可是看得起他呢。” 话题已经跑偏一百里,再扯下去也不知道长缨还会说道哪个,于是她摸摸发角,已经差不多干了。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长缨见许晗不说了,也就站起来帮她铺好被褥,又查看了下门窗,这才出去了。 她走后,许晗一时半会也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想着萧徴的事情。 说起来萧徴也是个可怜孩子,还在襁褓中,父母就丧命在强盗的长刀中,之后定了三次亲,都失败了。 第一个娃娃亲,那家姑娘没长大就夭折了。 第二个定亲后,没两年就病死了。 到了第三个,那姑娘听说萧徴的名头,死活不肯,情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偷偷的跑去山上的庙里,谁知半道上被不知哪里来的大石砸在头上,死了…… 前头两个姑娘许晗不知道,第三个姑娘她是知道的,那姑娘纯粹是自己的命不好,继母想用她去攀富贵,偏偏那姑娘和自家的表兄有了首尾,肚子里的胎儿都两个月了…… 记得当时这件事情还是她先发现的,不过她没告诉萧徴。 至于萧徴父母的死,更和萧徴的命格无关了,他们因为皇子夺嫡才被牵连的。 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刚刚长缨说的话,真要找萧徴借个种,可行度有多少。 她的脸红了起来,摇摇头,趴在枕头上,赶走脑中那些荒唐的想法。 她忽然想起萧徴离开的时候塞了张条子给她,于是赶紧拿出来看,上头写着让她明日去七星楼。 他有事找她商谈。 看来,萧徴这是知道自己要问他关于剑的事情,故意留下纸条,让她去赴约呢。 30,突如其来的消息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大约是头天晚上和长缨讨论了萧徴的缘故,这一晚,许晗在梦里不断的梦到从前的事情。 她压着萧徴让他叫姐姐。 萧徴不愿意,抿着唇,一双黑眸盯着她看,深的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一下就把她给吓醒了。 她坐在床上还有点发懵,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盈姐儿,王爷还没起床呢,您不能进去。”是长缨阻拦的声音。 许晗眉头皱起,是盈姐儿?这样大清早她过来做什么? 盈姐儿从前虽有些唯唯诺诺的性子,但在徐氏的院子里养了段时间,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要见三叔,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委屈极了。 许晗看了看胸前,来不及缠白绫了。 她下了床,在外头套了件厚衣裳,虽然盈姐儿还小,不懂事,不过还要以防万一。 稍微遮掩了下,确定看不出异样后,她才扬声道,“让盈姐儿进来吧。” 接着就是门被砰的一声打开,盈姐儿冲了进来,双脚硬生生的停在离她有两步距离的地方。 小小的人儿仰着头,一脸的苍白, “三叔,三叔,快去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 说完这句话,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然后扑到许晗脚边,抱着她的大腿哭起来。 后头盈姐儿的奶娘一脸张皇失措的进来,要将盈姐儿抱走,但被许晗阻止了。 她挥挥手让奶娘下去,又让长缨绞了热帕子过来。 她用帕子轻轻的擦拭盈姐儿脸上的泪,缓缓蹲下身子,摸了摸盈姐儿的脑袋, “你娘怎么了?怎么回事?别怕,你好好的和三叔说,三叔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救你娘呢?” 她声音轻柔和洵,如同朋友般的将手搭在盈姐儿的肩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安抚着她的情绪。 盈姐儿小手搂着许晗的脖子,抽抽噎噎的道, “刚刚我娘院子里的嬷嬷偷摸着过来,说让我去救我娘,说我不去救她,她就会死!” “还说让我来找三叔,不许去找祖母,就是祖母要我娘死的。” 许晗心头微沉,面上还是带着微笑摸了摸盈姐儿的脸,柔声道, “你别着急,你在三叔这里好好的呆着,三叔去帮你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好不好?” 盈姐儿已经没有哭,点点头,将头靠在许晗的肩上,细细的回,“好。” 许晗将她抱起,放在榻上,又叫了长缨过来,看着她,朝她安抚的笑了笑,掀起帘子出门去了。 “怎么回事?”她问战战兢兢站在廊下的奶娘。 奶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姐儿才刚醒,大少夫人院子那边跑来一个婆子,是大少夫人贴身嬷嬷,冲进去求姐儿去救救大少夫人。” “说是王妃要杀大少夫人……” “好了。”许晗厉声打断奶娘的话,“你是做什么吃的?怎么就让人闯到盈姐儿面前去了?” 奶娘一脸的张皇,愕然的看着许晗,半张着嘴,“可那是大少夫人身边的嬷嬷,说要见姑娘,奴婢怎么敢……” “你是盈姐儿的奶娘,她是你的主子,那你眼里就只能看到盈姐儿,否则要你何用?” 她转身看向许勉,“你去找母亲身边的芳嬷嬷,将这件事情说给她听。” “还有, 她想了想,摆摆手,道,“算了,你去不合适,让元贞去吧。” 元贞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徐氏的院子报信。 许晗看了眼依然没醒悟过来的奶娘,看来盈姐儿身边的人要重新换一批了,这样眼里看不到主子的人,要了也没什么用。 从她在邵氏的院子里听到那张生子方开始,再后来一点点抽丝剥茧查个水落石出,她就知道,依照母亲的脾气,是断断不可能让邵氏这个害人之人逍遥在外的。 邵氏想要大归,已经不可能,想要安稳的活着,也不可能。 不管母亲怎么处置邵氏,她都没有意见,就连她,也想亲手杀了邵氏,大哥死的太冤了。 只是怎么处置邵氏,用什么样的方式,不影响到盈姐儿才是正经的。 毕竟,盈姐儿是大哥唯一的骨血,定然是要好好养大的。 她让其他的丫鬟将奶娘带了下去,转身又回了屋子。 盈姐儿到底还是个孩子,起先是真怕,这会有大人在,虽还没完全定下心来,但已经能在长缨的哄劝下拿着糕饼小口的吃起来。 见许晗进来,她捏着糕饼,眼巴巴的看过去。 许晗心头叹了口气,坐在她的身边,微微弯着腰,看她, “盈姐儿,你娘身体一直不好,你知道吧?” 盈姐儿扁了扁嘴,微微点头。 娘亲因为身体不好,怕她也身体不好,拘着她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就连舅舅家的表姐说要带她在外面踢毽子,娘也不许,说那样会崴到脚…… 此后,表姐他们就再未来找自己玩过,还离她远远的。 许晗微微笑着,“咱们盈姐儿很懂事,既然你娘身体不好,就要静养是不是?” “祖母是你的祖母,三叔的母亲,她想让你娘病好起来,这才要将她送出去。” “这样等你娘病好了,就不会和你爹爹一样早早的离开你了。” 许晗尽量把话说的轻柔一点,好理解一点。 无论如何,盈姐儿还小,她不想她的心里落下阴影。 一块糕饼在盈姐儿的手里捏出水来,听到说如果不静养,她娘会和素未谋面的爹一样去的早早的。 盈姐儿又吓的脸都白了,“娘要好起来,盈姐儿要娘……” 许晗搂着她的小身子,轻轻的拍打着,“三叔知道,盈姐儿是好孩子,你娘肯定也不舍得你的。” “所以,咱们盈姐儿乖乖的,等到你娘身子养好了,就能回来继续照顾你了。” 盈姐儿头埋在她的怀里,眼泪汪汪,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盈姐儿,祖母很疼爱你,还有,以后,你会慢慢长大,你要懂得去听,去看,去分辨真假。” “也许咱们现在不懂,可你要去学,慢慢的,就会懂了。” “今天早上那个婆子说的话就不对,知道吗?” 盈姐儿泪眼蒙蒙,似懂非懂的点头。 许晗也知道自己说这些大抵是无用的,幸好盈姐儿还小,性子还能扳过来。 这所有的人和事中,盈姐儿最无辜,她被邵氏栓在裤腰带上养大,虽说在徐氏的院子里住了一段时间。 可那会她想见就能去见亲娘,以后…… 她忽然想到不知道流落何方的宓儿。 盈姐儿还有母亲,有她,可宓儿,又有谁呢? 她摸了摸盈姐儿的头,见她还想问邵氏的事情,于是道, “你刚刚说你娘是照顾你累的,咱们盈姐儿要不要先学会怎么照顾人,然后再去照顾你娘?” 盈姐儿点点头,“我不但要照顾娘,还要照顾祖母,还有三叔。” 许晗心里一暖,血缘这东西果然是很奇妙,斩也斩不断。 邵氏自从许暄去世后,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好不透彻,这是京城高门人尽皆知的事情。 东元二十五年正月一过完,邵氏去了城外无着庵静养,不过两年的功夫,就悄无声息的死在庵堂里。 死后并未葬入许家在北地的祖坟,而是就在无着庵的后山,找了个空地随意葬了。 这些不过后话。 许晗安抚好盈姐儿,一路抱着她回了徐氏那边的东跨院安顿好,答应她只要不当值,就会过来陪她,这才让盈姐儿松开她的手。 长缨带着丫鬟们才刚摆好早膳,许晗这才想起萧徴约她去七星楼见面的事情。 用了早膳后,就和许勉骑着马往七星楼去了。 穿过小半个京城到了七星楼在的大街上,才刚到楼下,就见到二楼一扇窗边倚靠着一个眉眼精致的男人。 眼角的那颗泪痣,让他看起来仿佛画中人一般。 许晗皱了皱眉头,并未立即下马来,而是在马上,回想兰香坊大火那天,她在雅间看到的那个黑披风男子。 她抬起手,用手比了比,那高挺的鼻梁倒是很相似,还有那倚窗的动作。 许勉见她不下马,先将自己的马交给了门口的店小二,过去牵她的马, “世……王爷,不是说和人约好了吗?怎不下来?还是咱们走错了地方?” 许晗回应了一声,下了马,将缰绳扔给许勉,自己进了七星楼。 她没有多做停留,径直上了二楼,就看到萧徴的护卫正站在一间雅间的门口。 见到她,护卫一点也不惊讶,做了个请的姿势。 还未等她进屋子,就有一个黑影朝她扑了过来,下意识的她做起防卫之态,想要攻击过去,没想到正巧对上旺财那双无辜的眼,它的尾巴还在不断的摇摆着。 许晗慢慢的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旺财的头,旺财一动不动的任她抚摸,甚至还惬意的闭了闭眼。 “旺财,我们又见面了呀。”许晗蹲下,抱着旺财的头,抚摸着,轻声与它招呼。 旺财将头搭在她的手臂上,舒服的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惬意的样子。 它很喜欢许晗这样的动作,这是它记忆里的动作。 许晗见它这样的乖巧,捏了捏它的脖子,“看来他把你照顾的不错。” 旺财是怎么到萧徴身边的,她不想去深究,既然旺财能有萧徴收养,那么宓儿呢? 而且,旺财应该和宓儿在一起才是啊。 “旺财很喜欢你。”一道低沉的男声想起。 许晗最后抱了抱旺财,看向边上的萧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眸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许晗放开旺财,“嗯,我也喜欢它的。” 萧徴不置可否,朝旺财招招手,旺财站在中间,看了眼萧徴,又看了眼许晗。 最后勾着头,矮着身子,慢慢的走到萧徴身边乖巧的蹲下。 “旺财不过是条土狗,长的也不好看,你为何喜欢它?” 当初会养旺财不过是想她不在家的时候,宓儿不会太孤单。 而且旺财长的比一般狗好看多了,萧徴竟然说它不好看。 萧徴拍了拍旺财的头,率先进了雅间,许晗跟了进去。 她走到桌前坐下,挑眉问道,“不知道世子找我来所为何事?” 萧徴看了眼许晗,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晗,“我以为应该是小王爷有事情要问我才对。” 许晗皱眉,“我可是看了世子的条子才来的。” 哼,想反将她一军,虽然她是很想知道那柄剑的来历,她偏不按照他划的道来走。 萧徴走到许晗面前,漆黑如墨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声音冷淡地道, “那剑的来历,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拿东西来换。” 他站的离许晗极近,许晗顿时感觉道一股迎面而来的压迫之感,让她忍不住的身子后仰。 “那就是用霍晗的下落来换。” 许晗垂下眼眸,半响,一口咬定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过是半路上碰到她的,后面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无可奉告。” 萧徴稍稍后退,在一步之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许晗,“是吗?” “信不信随你。”许晗懒得与他争辩,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多说无益。 “萧世子,你那么执着于霍晗的消息为什么?” 萧徴,”不用你管。“ “倒是你,你和霍家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晗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和霍十一娘有缘。” 萧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小王爷觉得我是个傻子吗?” 许晗哑然了片刻之后就恢复了从容,“世子当然不傻,不过是过于执着有点魔怔了。” 萧徴‘呵呵’了一声,“你不说没关系,我会让你说的。” 许晗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是一片淡然,“世子,要怎么样你才能把那柄剑的来历告诉我?” “我已经说过了,用霍晗的下落来换。” 许晗垂下眼眸,让萧徴看不清楚她眼中悲伤苦涩的情绪,尔后,抬眸认真看着萧徴, “萧世子,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过是费点时间去查罢了。” “只要人做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你还要挟不到我。” 萧徴轻笑,“哦?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要找霍晗也是能找到的,不过是时间早晚咯。” 许晗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无赖,想想也是,他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头子,耍点无赖算什么。 许晗双眼微眯,然后冷冷一笑,这话是谈不下去了。 她站起身来,看也看不看萧徴,就要朝门外走去。 萧徴却是在她转身的时候,就将她的手抓住,一个反手,将她困在自己和桌边,两人的身体几乎快要贴在一块了。 这个姿势比上次在金吾卫被他抵在墙上的姿势还要亲密,萧徴身上的男性气息瞬间要将她淹没了。 虽然许晗今生一开始就当做男儿来养的,在金吾卫当值的时候也免不了要和同僚睡一间房。 甚至从前还和徐修彦订过亲。 可她和那些男子是保持距离的,就算关系稳定如徐修彦,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一起也是立即就收回的。 她又急又气,也不管什么反抗的招式,而是抬起右脚,狠狠的撞在萧徴的胯下,也不管萧徴痛叫一声,弯腰下去用双手捂住,头也不回的出了雅间。 她一边走,心里一边后悔,真应该用全力让他进宫做太监去的。 真没想到啊,萧小徵长大了竟然是男女通吃的大流氓! 竟然妄图用美色让她说出霍晗的下落,真不要脸。 她刚转到楼梯的拐角处时,从楼下上来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 一眼过去,许晗觉得来人有些眼熟,她立刻又转到楼道里去。 她的记忆力极好,稍微回想了下,就想起这个人曾经在二叔的身边呆过,在二叔身边做过书办。 几位叔伯兄弟更多的是好武艺,自然就荒废了学问上的那一套。 于是每个人身边都请了一个书办,帮着大家写写送往朝廷的折子,有时候也发一些安民告示之类的。 这个人叫马福,在二叔身边做了三个月就因为家里出了大变故,请辞回乡了。 他离开没多久,就发生了砾门关白帝谷那场仗义,霍家十三人出征,只得她一人生还。 这个马福说是南边的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京城的? 她在霍家出事后,曾经按照他留下的地址去找过,边上的人都说没有这个人…… 当时的马福是个干瘦的男子,可现在这个马福看起来微微的发福,换了个人似的。 要不是她记忆力好,大约真的会和他擦肩而过吧。 她思忖的时候,马福已经上了楼梯,去了左边楼道里的一间雅间。 刚刚被萧徴气的发昏的头脑现在清醒过来,直觉这个马福很有问题,于是远远的看着马福进了一个房间。 她打量了下四周,里头空无一人,就连倒茶水的小二都没看到。 于是,她悄悄的靠近马福进去的那个房间,又看了看四周,正巧边上有个房间的门半掩着,她闪身进去。 虽然她的耳力还不错,但隔着一扇墙,想要听到隔壁房间说的话,还是有些难度的。 她朝窗外探了探,想着要不要爬过去。 但窗户这边临街,就算她能爬过去,也会吓到外头路过的行人。 正当许晗一筹莫展的时候,这间房的另一侧忽然穿墙过来一个人,不对,是墙上打开一扇小门。 萧徴从那边走了过来。 许晗呆若木鸡,萧徴仿佛一点也不意外一样,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微微的弯着腰,两鬓的鬓发微微的带着湿意,脸色也有些苍白。 她甚至来不及问萧徴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时,就见萧徴走到一个放置台灯的位置按了两下,就见原本挂在墙上的画动了动,然后一瞬间出来一个小孔,隔壁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怎么是你来了?”隔壁传过来的声音很冷淡,好似不带一丝烟火气。 这声音许晗知道的,毕竟他们从小到大相处了那么多年。 徐修彦! 二叔身边的书办认识徐修彦这还是正常的,可是为何他叫徐修彦为少主? 许晗紧紧的咬着嘴唇,血都要咬出来了。 徐修彦啊徐修彦,她当真是从来没看透过。 她靠在那里,听隔壁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压根没注意到萧徴面上那晦涩不明的表情。 徐修彦平淡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父亲让你来的?” “主人听说你这段时间情愿住客栈也不愿意回府,让小的过来看看你。” 徐修彦打断马福的话,“我刚回来还没适应府里的气氛,所以想安静两天,你回去告诉父亲,我过两天就回去的。” 马福顿了顿,才道,“主人怕你住两天又和从前一样,外出游历。” “主人的意思还是希望您能留在京城,他如今在朝堂上,也是累的很。” 徐修彦微微垂着眼帘,“那父亲是什么意思?觉得累,是想要告老还乡吗?” 马福惊讶道,“怎么会?” 许晗听到这里,知道徐阁老不过是想徐修彦入朝廷做官,可偏偏徐修彦志不在此。 “父亲想的太复杂了,根本就没那么多阴谋诡计,父子一门几进士的话我是听过的。 但是父子同朝为官,这可是很少见的。 “皇上在位二十五年,可没有一例父子同时身在高位的。我不入朝堂才是对父亲最好的帮助。” “这一点,父亲自己不可能不清楚。” 徐修彦见马福还想说什么,垂眼道,“你劝也是无用的,今日你来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事?” 马福大约很是明白徐修彦的脾气,见他转了话题,也就没再紧追不放,而是从善如流地说道, “是霍家的事情,霍晗当日失踪后,跟着她的侄女霍云岚也不见了,这次我们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 “当日霍云岚身边的侍女曾去典当过一块玉佩,不过被一个地痞给骗走了。” 徐修彦敲了敲桌子,语气有些微的不耐烦,“说重点。” 马福垂下头,“那块玉佩如今不知所踪,那块玉佩很重要,主人要少主想办法找到。”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头画着玉佩的形状。 徐修彦没有接过图纸,而是沉默了片刻,问道, “当初你潜入到霍二叔的身边,可是为了这块玉佩?” 马福没有回答,而是将头垂的更低。 徐修彦继续用平淡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当初我和……十一娘定亲也是为而来这块玉佩?” 马福依旧没有回答,头垂无可垂,腰微微的塌了下去。 隔间的许晗听了两人的对话,心头剧烈的跳动着。 她曾经记得徐修彦状似无意的问过她,有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他的! 她当时以为徐修彦是在问她要荷包,扇坠,扇套之类的。 于是她特意绣了个青竹的荷包给他,还答应他,会给他做一套相同样子的扇套。 扇套也做成了,不过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发生了白帝谷战役,最后…… 许晗只觉得世道是如此的可笑,她也真的吃吃的笑起来。 隔壁徐修彦的声音响起,“回去告诉父亲,我知道了,会尽力的找到这块玉佩的。” 马福见徐修彦衣服不想理会他的样子,于是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她听到隔壁有剧烈的响动,仿佛是什么东西碎裂,又是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 许晗面无表情的听了一会,想要离开这间屋子。 还没走到门边,就听到萧徴叫她,“等等……” 他的话底气不足,有气无力的。 32,下马威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金吾卫衙门就在皇城不远,许晗的马车穿过一条大街就到了金吾卫。 她才刚下马车,就简单有个穿着普通侍卫衣服的男子迎了过来, “是新上任的指挥佥事许小王爷吗?” 这称呼有点不伦不类的。 许晗并未因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侍卫而看轻他,见他年纪比自己大,于是拱拱手, “正是,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那侍卫不妨许晗的态度如此平和,愣了一下,面上堆满笑,道, “属下周武,马指挥使让属下在此等候许佥事,其他的人都在校场等您!” 大约是见许晗的态度好。周武的态度比刚刚要热络了些,甚至透了一点点的内情。 许晗笑了笑,“周大哥不用客气,既然大家都在等着,那就请周大哥带路吧。” 周武连声说不敢,转身在前头带路。 一路往内,护卫林立,戒备森严。 再往里,远远的就看到有很多人在校场列队。隐隐有喧闹声传来。 待到走近了,就看到校场上金吾卫的兵士穿着甲胄,在太阳下闪闪发着银光! 这样的场面许晗太熟悉了! 从前霍家军出征,或者军中大比的时候比这个阵仗还要大! 所以并不觉得稀奇。 周武引着许晗一路进来,见许晗的背脊始终挺的直直的,表情也始终如一,未曾有过半分的畏缩! 他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些佩服来。 金吾卫指挥佥事这个职位,营里很多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尤其是很多资历老的兵士,都在各种活动。 没想到,竟然被一个以投机取巧被王大儒看重的人给抢去了。 虽说许晗是被皇上钦点的,但是谁又敢去质疑皇上,那么只能把一股怨气都发在许晗身上了。 校场上,马指挥使坐在擂台正中位置,边上几个将领,正说着什么,见到许晗上了擂台,顿时都正襟危坐,看着她。 她恭敬的给马指挥使以及其他的几个职务比她高的将领行礼。 “许佥事,这里是金吾卫,既然皇上信任你点了你到任,不管你从前是怎么样的,希望你在这个位置上能做好。” 马指挥使语调平平,说着任何一个上官会对属下说的话。 许晗恭敬的应是。 这个马指挥使四旬中的年纪,许晗很熟悉,曾经‘马叔叔’的叫过他。 他曾经是霍家军的一名将领,但在白帝谷一仗的头一年,他被调到金吾卫做副指挥使。 当时他和父亲明确的表示过,他不愿意去金吾卫,只想在边疆戍边。 是父亲,劝他接了副指挥使的职务,一来在京城总比在边疆要好,不用和家人分开。 二来,金吾卫那个时候还没有指挥使,他接下来,很有可能就会升任指挥使,掌一方军士,又得皇上信任。 怎么看都比在霍家军做一名将领要好。 最后,马指挥使听了父亲的劝告,接了这个副指挥使,果然和父亲说的那样,不过几年,他就升了正职,金吾卫尽在掌握中。 看到这些从前熟悉的人,许晗心头微微波澜,但也让她越发的坚定要为霍家报仇的想法。 她垂首聆听各位前辈对她的教诲,始终面带微笑。 无论说的好听,还是不好听,她都垂首立着,认真的听着。 在座的将领有些与镇北王府也是交好的,自然说的好听些。 不过有些却是不忿许晗一个毛头小子就将众人挤下去,口中说的自然是阴阳怪气的。 许晗认得那个阴阳怪气说话的将领,职位比他高一级,叫徐鼎泰。 在年前皇上下了旨意,让她接任指挥佥事这个职位时,就已经将金吾卫上层的官员都查了一遍,关系也捋了捋。 这个徐鼎泰和承恩公府是亲戚,他的姐姐,嫁到了承恩公夫人的娘家,关系很是亲密。 当日七星楼萧凤真和萧徵两个人斗法,最后殃及了她这个池鱼。 后来萧凤真是不是真的断了一臂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萧凤真的腿被打断了,如今正在府里休养。 徐鼎泰这是为萧凤真出气吧,他以为不过几句酸话就能让她难受么? 那还真是看错了她许晗。 当初霍家出事后,什么样的嘴脸她没见到过? 徐鼎泰这样的,不过是最低级的一种了。 她微笑的看着徐鼎泰, “徐大人说了这样多,又说没见识过我的武艺,又说我长的如此貌美,会对下属有影响。” “我想,有必要更正一下徐大人,首先,容貌是爹娘上天给的,这个没办法改变,也不容有半点的不快,但我想我这样不管如何总能让人赏心悦目吧? 另外,没见识过我的武艺,倒也是正常,毕竟我从前是镇北王府世子,如今是镇北王。” “我堂堂一个王爷,怎么能随便的和人比武?又或者是随便的演武给别人看?” 这分明就是讽刺徐鼎泰没资格见识她的武艺。 徐鼎泰脸色一黑,毛头小子,舌灿莲花。 他站起来,走到擂台前,大声道, “弟兄们,今日是许佥事任职,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很想见识见识许佥事的武艺?” “你们有谁想上台和她比试比试的?” 徐鼎泰说话的时候,许晗看向正中坐着的马指挥使,只见他双目半闭,仿佛没听到,或者又觉得这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她知道,今日这到职是没那么容易了,如果真的拿不出点东西来震慑这些人,她就算做了这个佥事,那也是别人看不起的。 她个人荣辱不要紧,怂就怂了,可这样会连累镇北王府,同时也会让霍家英灵蒙羞。 更何况,她现在做了镇北王,还没有接手镇北王府的那些军士,她占了许晗的身子,享受了她的好处,得到了徐氏的疼爱,不能给她脸上添光就罢了。 总不能还要让她出门做客还在人前没面子罢? 在座的那几位和许家交好的将领面上有些为难的看着许晗,今日这阵仗是徐鼎泰说服马指挥使做下的,说要给许晗一个下马威。 不管许晗有没有真才实学,有了今日这个下马威,今后马指挥使也好拿捏许晗,让她知道,金吾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 原先也没说要比武,那几位也就没说什么,可万万想不到,徐鼎泰竟然做了一出还有一出,比武的事情都想得出来。 偏偏他如今话已经放出去了,就算是马指挥使也不能下令停止了。 许晗笑吟吟的看着徐鼎泰, “徐大人,不知当初你上任的时候是否有过这样的比试呢?” 徐鼎泰得意的看着许晗,“本官是从金吾卫直升的,营里的兄弟对我可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不像佥事,可是京中有名的人,想不到堂堂镇北王府竟然也出了个你这样的人。” “连上台的底气都没有吗?如此的顾左右而言他!” 他的眼神太过鄙夷,声音洪亮,这么一来,台上台下的人都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许晗面带微笑,没想到徐鼎泰不仅仅挤兑她,就连镇北王府都扯进去了,就觉得有些好笑。 镇北王作为父亲确实不怎么样,但作为镇北军的领头人,那是做的不错的。 她也不会让镇北王府那些先祖们蒙羞。 当下她笑了笑,说道,“营里的兄弟对你了解的很清楚,可我不过是今日到任,还未曾见识过。” “就如同台下弟兄们很想要和我比武一样,我也想看看徐大人的比试啊。” 她上前一步,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徐大人的花拳绣腿敢不敢和我比?” 徐鼎泰面容扭曲,眼睛瞪圆,龇牙咧嘴的看着许晗,“你说谁花拳绣腿?老子今日不把你打趴下叫爷爷都和你姓……” 许晗面带浅笑,“那徐大人想比什么?” 她的声音清亮,目光湛然,台下金吾卫兵士的目光都齐聚在她身上了。 下面的兵士确实知道徐鼎泰的功夫,当年那也是营里一等一的勇士,否则也不能升上去。 旁边的镇北王站在徐鼎泰的身边确实有些不够看了。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位镇北王逃不了惨败在徐鼎泰手下的命运,见她很是从容不迫,还能稳住,面带笑容,也还是给出了几分赞许。 毕竟,这也是一种魄力。 人群里,于东平上蹿下跳的,碍于军令,不敢乱动。 他虽然没见识过许晗的武艺,但看也看得出来,晗弟的小身板那样小,腰真的是一把就能握住,和个娘们一样。 面容雪白,要换上女装,说是女子也没人会怀疑。 徐鼎泰深深看了眼许晗,指着竖在台侧的牌子说道,“就按营里的规矩来,不要说什么书画之类的,就比骑射!” “不过,不是和我比,是和我手下营里的好手比,许佥事总要将下头的兄弟打服了,才能和我这个上官来比试吧?” 这个臭小子竟然敢说他是花拳绣腿,他今日一定要把许晗给打趴! 许晗知道徐鼎泰打的是什么主意,就是想让下头的兵士耗费了她的精力,输了也就罢了,赢了精力过半,到时候在和她打,不过事半功倍。 不得不说徐鼎泰打的主意很好,她勾勾唇角,“那多费时间啊,既然徐大人是从营里一步步升上来的,那必然比弟兄们的功夫还要好,我只要打败了大人,下头的弟兄哪里会不服?” 她的眼神在台下扫过,看到有些兵士听到她说徐鼎泰的功夫好,均露出丝丝的不屑来。 她玩味的笑了笑,徐鼎泰也不太得人心嘛。 他做到今日这样的职位,说没有一点裙带关系,怎么可能呢? 难怪他今日要为萧凤真打抱不平。 徐鼎泰转头看向马指挥使,道,“大人,是否应该按照营中规矩,一级一级的挑上去?” 马指挥使好容易睁开半闭的眼睛,道,“许佥事,就按照徐大人说的吧,不过,今日的挑战不只限于武艺。” “既然皇上说许佥事是金吾卫的大才子,那就要当起这个名头,比试除了弓马骑射,再加上书画吧。” 徐鼎泰闻言,心头大喜,洋洋自得的看向许晗,“许佥事,一级一级挑战是金吾卫的传统,所以,等你都赢了再来找本官吧。” 到时候再让你生不如死,徐鼎泰的心里如是想。 许晗扬首看过去,目光不躲不闪,明亮又闪耀。 她走到擂台中间,笑望着大家,“既然大家如此的热情,那就来吧!” 因为加了书画,下头的人已经知机的抬了案台,笔墨上来。 不一会,就有个穿着银色盔甲的青年上台来,他自报家门,原来是徐鼎泰手下的,想来徐鼎泰早就想好了该怎么惩治他了,早就将手下的能人给摸的清楚,以应付今日场上的变换。 青年姓于名凌,身姿挺拔,胸肌高低不等的起伏着,一看就是铁打的身材。 他朝许晗拱手道,“属下虽从小学武,但也不曾将书画方面给落下,是以斗胆请佥事指教书画上的门道。” 许晗点头,“指教不敢当,互相切磋进步吧。” 台上的一应东西已经准备齐全,两人一同磨墨铺纸,挑笔沾墨。 于凌用草书写了一首《侠客行》,写完时,许晗还在不紧不慢地写着,他让下头的人先挂了上去。 不得不说,今日的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在他们做准备的时候,擂台上竟然又多了几个人,有翰林院的学士,也有名声在外的大儒,王慕山先生也坐在上面。 于凌的字一挂上去,那些学士大儒们是纷纷叫好。 “看来金吾卫果然是卧虎藏龙啊,这手字可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这可是从小就开始练才能练成这的。” “豪气干云,刚劲有力,在金吾卫当差有些可惜了。” 翰林院的学士们用最好的话,赞美着于凌的这幅字。 就连王慕山也是摸了摸下颚的短须,露出赞许的神色。 徐鼎泰闻言,嘴角上翘,心头更是按奈不住的喜悦,只觉得七窍舒畅,刚刚被许晗挑衅的火气瞬间消散,他已经能预见许晗会死的多惨! 果然就是皇帝放出来的一个靶子,竟然这样的没用。 见许晗还在台上磨磨蹭蹭的,恨不能立刻就将她的字挂出来,好好的被众人羞辱一番,好立刻空出这个佥事的位置。 许晗没有管众人说什么,慢慢的将那副字给写好,停笔,净手,示意边上的兵士将字挂上去。 金吾卫虽然是军营,都是武人,可那也是识字的,兵士看着上头的字愣了下,仿佛屏住呼吸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字拿起,挂上去。 字一挂上去,台上原本对于凌的字赞不绝口的那些学士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字上,没有半点挪开的意思。 就连马指挥使,也差点失态的站起来。 他的双手紧紧的握着椅子上的把手,紧的指节都发白了。 他从战场上下来,见过多少的战役和尸体,从来没有过这样慌神的感觉,可许晗的这幅字却让他心惊肉跳。 让他心惊肉跳的不是字本身,而是场上的那个人。 他浑身上下举手投足间,都让他眼熟,眼熟到让他一闭眼,就会误以为他曾经的上官站在他的眼前。 他的半生生涯里,最佩服的人,是骠骑大将军霍铮,最对不起的人也是霍铮。 场上的那个人,他的气势,他的稳重,都让他想到了霍铮。 但他知道,霍铮死了,那人也不会是他的鬼魂。 他狠狠的吁了口气,闭了闭眼,不会的,如果是鬼魂,霍铮不敢走到太阳底下来。 王慕山也有片刻的怔愣,谁也不知道,他和骠骑大将军霍铮是朋友,肝胆相照。 他收过很多徒弟,正式不正式的都有,但他唯一喜欢的一位是霍铮的女儿,霍家十一娘。 他曾想过要收霍十一娘为徒,但被十一娘拒绝了,反而将当时还未曾中举的徐修彦推荐过来。 她说女子无需那些才名,更何况,霍家无论男儿还是女孩,都是要上战场的,学这些也无用。 徐修彦的资质很好,但却不如十一娘,他虽遗憾,但也还是收下徐修彦,不过并未举行收徒仪式。 他还是想把最后的一个徒弟的名额给十一娘留着,也许十一娘有一天想通了呢。 毕竟,他王慕山能够教导的东西很多,就连八卦图阵也是能教的,这个在战场上可是能用到的。 上头这字,虽然说不是十一娘的,可神韵却很像,这是他第二次见识到这样的字。 镇北小王爷许晗的这笔字,又怎能用个好字足以概括的? 常言道,见字如见人,它好似山涧瀑布,不染尘埃,又好似天上浮云舒展自由。 更不要说笔力了,只这一点神韵,就将于凌的字压到尘埃里。 已经不用大家说什么,输赢自有分晓。 于凌不等那些学士说出结果,率先上前拱手道, “不知道小王爷师从于谁?”他的目光停留在字上,侧着问许晗。 许晗道,“自幼得家父指点,还望于兄不吝赐教。” 今日有王慕山在,她并没有用从前她惯常写的字体,而是做了些改变,不管是谁,都是瞧不出来历的。 虽说是镇北王教的难以服众,京中谁都知道镇北王对许晗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但那又怎样?难道镇北王还会说出去吗?那不是更加的将脸打的啪啪响? 于凌蹙了蹙眉,就是台上的那些翰林学士,尤其是和许家交好的几位将领,都眉头凝了起来。 很显然许晗说的话不够有说服力,不过谁也没有深究。 于凌道,“许佥事才华横溢,让人钦佩,在下认输。” 说完,他一下就跃到台下,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输了的懊丧。 台上徐鼎泰见于凌自动认输,面色铁青,道,“学士们都还没有判出输赢呢,于凌,你怎么能自动认输?” 他不过是强撑着罢了,他也不是不认识字的人,只要认字的人,都能看出两幅字的好坏。 可让他认输,又怎么甘心? 不过是书画上输了,这本就是额外的,他不是不战而降的人,果然,就见徐鼎泰看向许晗, “许佥事不愧是皇上金口鉴定过的才子,可别忘了这里是军营,那就要用武艺压倒众人,不知道佥事敢不敢!” 在场的人有些微的尴尬,徐鼎泰这话分明就是找死,什么皇上金口鉴定过的? 那今日的比试算什么?难道在场的人比皇上还厉害吗?皇上钦点的大才子,他们这些人还来什么比试,这是怀疑皇上的眼光吗? 徐鼎泰没想到这些,而是扬声道, “只要许佥事这场赢了,不但我徐鼎泰从此之后甘拜下风,以许佥事马首是瞻,更可任凭佥事提要求,我徐鼎泰绝无怨言。” 他已经找了个好手,他不相信以许晗这样的小身板,能够战胜他找的那个人! 今日许晗已经出了风头,他已经丢了两次脸,他没那么简单放过许晗的。 许晗的擂台比徐鼎泰的要高一些,她看着一副小人嘴脸的徐鼎泰,真的是作死的人怎么都是作死。 既然徐鼎泰想要为萧凤真或者承恩公这一脉出气,那她怎么能不成全他们呢?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原本日头高挂,此刻云层已经比先头厚了些,有凉风拂过面颊。 她道,“既然徐大人都已经下了彩头,那许某哪里有不从的道理?” “徐大人确定,倘若我赢了,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你都能做到?” 徐鼎泰冷笑,“你就是要我的胳臂腿,我也卸下来给你。” 台上台下,一片吸气的声音,徐鼎泰可真够狠的,众人不免为单薄的许晗担心了,这样还能赢吗? “那倘若我输了,又怎么样呢?” 台上的许晗又问了句。 徐鼎泰笑了起来,背着手,昂然的看向许晗,“如果佥事输了,那就朝我磕三个头,怎么样?简单吧?” 呵呵,简单吧?徐鼎泰倒是会给自己长脸! 一旦她这三个头叩下去,这一辈子,许晗这两个字代表的就是屈辱。 许晗心头冷笑,最上并未同意。 她转向看台上,“徐大人的话,许某不敢苟同,也不敢相信,不过,徐大人要是能找到人给你做担保,那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徐鼎泰冷笑,就知道这个毛头小子会害怕,他指着马指挥使和一众翰林学士,以及王慕山, “这么多人都可以为我做担保,绝不会食言,怎样?” 许晗为难的点点头,示意兵士拿了弓箭来。 徐鼎泰找的那个人也已经上台了。 许晗眯了眯眼,她看了看看台上的马指挥使,这个人可是从前马指挥使手下最好的兵士。 当时他从霍家军带走了一些人,并入金吾卫是无可厚非,今日这些人竟然和徐鼎泰同流合污。 她有些悲哀,有些难过。 她没有给自己多余悲伤的时间,而是走到了靶场那里,准备和那个上来的兵士一决高下。 33,谁才是纨绔子?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背着箭上来和许晗比试的兵士叫魏廷。 魏廷一脸放荡不羁的样子,跳上台来后看了眼许晗,眼里看不到尊重。 他朝许晗咧嘴一笑,笑的阴沉,“小王爷,既然你能打败众人成为我们新的上官,那么,必然不是个花架子。” “你应该也想速战速决,我也不想在这样没什么意义的比试上浪费时间,不如我们一箭定胜负好了。” “普通的比试不易一箭分高低,要比就比个有难度的,不知道小王爷敢不敢比?” 许晗掂了掂手上的箭,龇牙笑了笑,“激将法就免了,你说规则吧,我随意!” 魏廷笑了声,当然是冷笑,原本他带着些轻视的心竟然被催生出一股斗志来。 这个小王爷的态度这样嚣张,好似成竹在胸的样子,然而他有一项别人都不知道的特长。 他从小就生长在霍家军里,他的箭术是从小苦练出来的,更得了当初霍家的神箭手霍三少爷的指点,他的箭法是刻苦练出来的。 他是孤儿,活下来不容易,更何况是霍三少爷亲自指点,他尤其珍惜,从来没有偷过懒。 他所擅长的那一项更未告诉过任何人,就是霍三少爷也曾说他是射箭的天才。 既然这个小王爷如此的成竹在胸,那他不拿点真才实学出来,怎么对得起当年霍三少的夸赞! 他要让高高在上的小王爷看看,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小王爷如此的迫不及待,属下也就不绕圈子了,否则还显得属下以下犯上了。” 魏廷慢慢道,“比试的方式很简单,想来你应该不会说我欺负你的,只要会射箭的人应该都听过,那就是盲射!” 不要说场上那些还没有离开的翰林学士们,就连在场的金吾卫将士都齐齐的倒吸一口冷气。 盲射! 这简直…… 众人心中尤其的兴奋,真是有好戏看了!盲射不仅仅要考验一个人射箭技巧,还要考验观察力,记忆力,距离感等等。 而且,盲射比试的结果要么是技惊四座,得到满堂彩,如果不好么,那就是招来别人毫不留情的嘲笑。 所以,想要用这个方式来对决,那可就要好好的掂量下自己的能力了。 不要到时候弄的和傻里傻气的人一样,让人嘲笑一辈子。 没等大家安静下来,那边魏廷又说道,“盲射静靶属下觉得还是简单了些,如果小王爷愿意,不如射动靶,射之前蒙上眼睛后,原地转动十圈,三个呼吸间一定要射出去,否则就算输!” “每个人只射一箭,最后凭借环数定胜负,如何?” “好。”许晗答道。 金吾卫的校场上,看似面上一片平静,可下头已经是滚烫的沸水,涌动不停。 盲射就算了,还用动靶,这也算了,竟然还要在原地转动十圈,然后再三个呼吸间射出去。 万一头被转的头晕目眩,七颠八倒的一时间站不稳,慌乱间没找到方向就射出去,朝人群里射怎么办? 那这些围观助威的人不是有生命危险了? 众人不禁夹紧双股,将心提了起来。 徐鼎泰听了魏廷的话竟然没有出声阻止,反而是带着笑意的看着许晗,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好似是他上场一样。 于东平在下面是躁动不已,他没想到许晗竟然答应了魏廷那小子的提议,他再看许晗很淡然的站在那里,又为自己不相信许晗有些羞愧。 晗弟不是鲁莽之人,既然敢答应,那自然是有一定胜算的。 于东平握了握拳头,应该相信晗弟的。 金吾卫里头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如于东平,许晗这样的世家子,不用任何的比试选拔就能进来的。 另外一种则是如魏廷这样的寒门子,他们经过层层选拔进来,每个人身上都有各自的特长。 和于东平一堆的都是世家子,在下头已经开盘赌许晗和魏廷到底谁赢了。 魏廷虽是寒门子,可他的箭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押魏廷赢的自然是多数。 至于许晗,大家有时候都会在一处喝酒,知道她不过是和大家一样的纨绔,押她赢的人几乎都没有。 于东平将身上所有的值钱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堆在庄家的面前,“押许晗赢!” 那庄家和承恩公府是有姻亲关系的,闻言,嘲讽的看着于东平, “于东平,可别说我们欺负你啊,这是你自己要买许晗赢的,到时候输了可别怪我。” 于东平抄着手冷笑,“少废话,就买许晗赢,到时候你们输了可别怪我不提醒你们。” 那庄家嗤笑一声,边上有几个和于东平交好的世家子见状,偷偷的问于东平, “东平,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他们朝那庄家努努嘴,“他是因为知道内幕,再个大家都知道魏廷的功夫,所以都押魏廷赢,你要有内幕,知道些什么,我们跟着你押。” 于东平白了他们一眼,“我不知道什么内幕,反正就是我晗弟最行,我相信他。” 说完,又点了点那几个纨绔子,“我说你们真是的,你和谁一拨的?你们这是没自己威风,长他们志气!” “魏廷是什么人?不是我看不起寒门子,既然大家一定要分门别类,为何你们要帮着魏廷?” 那几个纨绔子一听,又将赌注押到了许晗的身上,惹来那庄家冷笑连连,“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 “这可是给你们赚钱的机会,你们还不要,一定要送钱给我花,我也不能拒绝是不是。” 不说下头的赌注,台上徐鼎泰冷笑,“许小王爷,你要现在认输也还来得及。” 许晗扬唇,笑看着徐鼎泰,“徐大人急什么!我已经赢了一场,就算是认输,那也不过是磕头罢了。” “徐大人这么着急的让我认输,是怕自己会断手吗?” 徐鼎泰气的脸色通红,“谁怕了,谁怕了!” 笑话,他会怕? 那边动靶已经架好,就等着许晗和魏廷就位。 许晗在右边,魏廷在左边,有边上的兵士过来将两人的眼睛用黑布蒙好。 不等唱令的人下令,许晗忽然用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反正我们已经蒙上眼睛,你也看不到我的结果,这样两人同时射出去,下头的人也会提心吊胆的,害怕被射错了。 不若我先来,完了,你再来,如何?” 魏廷顿了下,心头有些怀疑许晗会有什么猫腻,听说这样的世家子心眼子可多了。 正当他迟疑的时候,唱令官已经下令,许晗快速的转动起来,十圈到了,抽出箭就射了出去。 就算刚刚给许晗数圈的人捣乱,将圈数数到几百几千也没干扰到她,十圈到了,停下来,抽箭,然后出箭。 魏廷那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一些,转完十圈搭箭准备射出去的时候,忽然又把弓放了下来。 四面议论声开始起来,台上的徐鼎泰也是着急了,大声喝道, “魏廷,你在干什么?三息过了你还不射出去!” 魏廷不是不想将箭矢射出去,而是因为这个时候忽然有风,到如今,风力渐强,将他头发,衣诀都已经吹了起来。 就算他冒险将箭射出去,他也没办法控制箭矢能够稳稳地落在箭靶上,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许晗的成绩。 如果冒险射出去,但成绩却比许晗要差,那他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可如果他没射出去,那就还留给众人一个想象的空间,就算许晗赢了,那也不过是赢的不是很高明。 可下面的人是不知道魏廷的想法的,纷纷叫嚷起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魏廷仿若未闻,他是知道许晗已经将箭射出去了,下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发出反应,就发生了他三息过后还没射出箭的事情,所以,许晗到底射的怎么样? 他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个镇北小王爷,果然是个心眼子多多的人,刚刚定然是感受到风要来临了,故意干扰他,让他不能及时见箭矢射出去,自己却抢先,只要她射在靶子上,那都是赢啊! 不管台下的人如何的叫嚣,但台上的几位将领却是鼓起掌来,然后掌声四面八方传来,掌声如雷。 如雷的掌声中,有人用更为突兀的,嘹亮的声音惊呼, “太不可思议了。” 魏廷来不及去求神明保佑许晗箭射空了,那样他们就还有机会重新比试,就听到下面如雷的掌声。 他一把拉掉眼上的黑布,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结果! 右边的靶子上,有三支箭,三支箭都射在靶心上! 也就是说许晗三个呼吸间射了三支箭出去,还同时中了靶心! 魏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小王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但能够分辨风力,风向,同时还能那样快速!更重要的是技巧那样的娴熟! 不是说这个小王爷是纨绔子弟吗? 这是纨绔吗? 这是纨绔吗!! 那天下努力的人都该去死了!尤其是他! 他当初在霍家军,会练习盲射,不过是因为很多时候要夜间敌袭,黑暗中看不到,只能努力的去感知一切,如果有了盲射,那他们胜的可能就大很多。 他可是练习了很长时间,花了大把的功夫去练习的,他一心想杀敌,自然是尽全力的。 为何这个许小王爷也会? 他难道上过战场?可他不会京城有名的纨绔么? 哪个纨绔会上战场? 而且,她射了三箭! 如果射中一箭他可以说是运气好,可射中三箭,说她运气好谁信? 大家都不是瞎子傻子啊,难道看不出这是真实的实力吗? 至于许小王爷为什么要射三箭? 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告诉他……这,就是我的实力!纯粹的实力! 魏廷简直想要揪着边上那个面容平和的人使劲的摇晃两下,问她是不是魔鬼! 他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霍三少的教导,他简直无法接受对方的实力竟然如此碾压着自己。 那简直就是一种无法企及的高度,让他有些万念俱灰。 万念俱灰的魏廷,在徐鼎泰跳上台来对他拳打脚踢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反抗。 边上围观的明白人,对徐鼎泰和魏廷都生出了一丝的同情。 这个镇北小王爷,新上任的金吾卫指挥佥事,可真的太狠了! 也太冷酷, 太无情了! 她简直是要灭了别人的信心与希望啊。 对魏廷来说,金吾卫有名的神箭手被如此碾压,多少的难堪。 今后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对于徐鼎泰来说,输了的代价是一只胳臂,就算到时候许晗不追究,可今日的豪言壮语,明日就是众人的饭后谈资。 他还怎么做金吾卫的上官,还怎么在京城做人,怎么立足? 而且,许晗开始可没要做什么,是徐鼎泰一直咄咄逼人,要逼着许晗上场,立赌约。 真的是胳臂断也不是,赖也不是,进退两难。 魏廷面色灰败的任徐鼎泰拳打脚踢。 “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许晗上前拦住气急败坏的徐鼎泰。 徐鼎泰一把将许晗挥开,“许佥事,莫不是你赢了,就有权利阻止我教训自己的手下了?” “别忘了,我还是你的上官!” 许晗一把将魏廷拉了起来,“确实,你是上官,我阻止不了你,可是大人别忘记了你和我的赌约。” “我想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失忆,记得你刚刚说过如果我赢了,你就自断一臂,是吧?” “你……你想怎样?”徐鼎泰艰难地问道。 许晗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缓缓开口…… 34,找到那个人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微微一笑,再抬眼移到徐鼎泰的身上,这微笑的样子,却无端让人觉得寒意深深,让他心头一沉,涌起不详之感。 “大家同为金吾卫的官员,我不需要大人自断一臂。” 她含笑地看着徐鼎泰,“大人对我有些误解,我可以理解,今日的比试不过是为了让大家了解我……” 她的话顿了顿,这停顿让徐鼎泰的心又提了起来。 就连看台上的人也都在等着许晗究竟让徐鼎泰做什么。 居中的马指挥使身子微微前倾,原本挂在腰间的短剑晃了晃。 许晗的眼神起先不过扫了一眼,就过去了,可这一瞬间,她看清楚马指挥使挂在腰间的那柄短剑时,她眼前一黑。 霍家从开国太祖开始,就一直是皇家的马前卒,为皇家四处征战。 有一年,太祖被敌人包围,几乎是逼到了绝境,是先祖凭借自身,用一把短剑突围,斩了敌军主帅的首级,救出了太祖。 从此,霍家虽未被封侯,但在每一任皇帝心中,都有着特殊的地位。 那把救命的剑,也成了霍家的传家宝,供奉在祖宗的排位前,和太祖赐下的丹书铁券一起享受霍家香火。 马指挥使的那柄剑,分明就是霍家祖祠的那把剑。 她从小就看着那柄剑,绝不会认错! 许晗死死的捏着手,浑身忍不住颤抖! 这把剑竟然在马指挥使手上,她曾经去看过霍家的祖宅,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所以,是马指挥使毁了霍家的祖祠吗? 这个父亲的好部下,她口中的‘马叔叔’将那柄剑拿来当做战利品,挂在腰间赏玩吗? 这柄剑,是霍家所有人都珍视的东西,现在突然出现在一个外人的手中。 喉咙上涌出一股腥甜,她努力的咽了下去。 如果说从前她还是霍晗的时候,已经见识过各种嘴脸了,她觉得人世很悲哀。 可这一刻,她深刻的感觉到,霍家的败落,不是一个人,两个人造成的,她每想一次父兄家人的死亡,不过是牺牲品时,就感觉到悲凉和绝望。 他们为国征战,他们为国捐躯,可换来的是什么? 霍家宗祠没有了,霍家的族人死绝殆尽,霍家的一切,都被人践踏。 她脑中一片空白,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惨烈,忽然蜂拥向她的脑海。 徐鼎泰见许晗半天没有说话,面容还带着些扭曲,他以为许晗在想着该如何的惩罚他,于是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究竟……想怎样?” 许晗慢慢的将眼神从哪柄短剑移到徐鼎泰的身上, “我只想让大人问马大人要一样东西,就是他腰间的那柄短剑!” “我崇拜马指挥使已久,立志要做一个像马指挥使那样的人,因为敬仰,所以斗胆求取那柄短剑,还望徐大人能够帮忙达成。” 说完,她还朝徐鼎泰行了一个礼。 她的话一出,场上立刻传来哗地一声。 没想到镇北小王爷倒是一个风光霁月之人,屡次被徐鼎泰挤兑逼迫,到最后居然压根没想到把他往死里逼。 今日就算她真的让徐鼎泰断手,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她不过是让徐鼎泰去要一件东西,这根本就不是惩罚。 马大人腰间的短剑,镇北小王爷哪里是问徐鼎泰要战利品,这根本就是见两人今后要一起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是给徐鼎泰留了脸面呢。 一个即将上任的属下,一个当朝小王爷,一个如此出色之人,跟身为指挥使的他求柄短剑。 这简直就是妥妥的向马指挥使示好啊。 徐鼎泰一颗心紧绷了半日,这会听到许晗说要马指挥使腰间的短剑,并没有放松下来,有些出神地看着许晗。 他知道那柄短剑马指挥使很看重,挂在腰间不离身。让他去讨要这个,简直比要他的手臂还要难。 这分明就是为难他,可偏偏在外人看来,许晗这事做的极为漂亮。 台上的马指挥使心里此刻翻腾不已。 许晗为何要他的短剑? 她要短剑他也不是给不起,可为何是他腰间的这一把? 刚刚那样的错觉又回来了,那是鬼魂吗? 是那个人回来了吗?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又让人自嘲荒唐! 可他能怎么样呢? 边上的人见他迟迟不说话,于是轻轻的推了推他。 “这把剑不过是个赏玩的,换个别的吧。” 他让亲卫将话传下去。 那边徐鼎泰听了,愣了片刻,对许晗道,“指挥使的那把剑确实没什么用,不如佥事还是算了,不如你换一样东西?” 他的话让大家都皱了皱眉头。 就是许晗闻言,也叹了口气。 这口气落在众人的耳朵里,那就显得格外的刺耳。 徐鼎泰一再激将人家,而许晗一直退让,徐鼎泰今日做的,金吾卫的弟兄们虽然明面上不说,但心里到底也还是有数的。 徐鼎泰能够这样的嚣张,将许晗一逼再逼,如果说没有马指挥使的纵容,他如何敢这样? 许晗为了今后在金吾卫好做事,想要息事宁人,全了双方的面子,偏偏指挥使还这样,一把剑都不舍得。 下头的唏嘘声起,徐鼎泰的脸色当真有些难看起来。 这个许晗,真的是个坏东西,他要什么不好啊! 心里头并没有因为许晗放过他一条手臂而感激,反而心生一股怨怼。 马指挥使面色如常,站起来,解下短剑,递给边上的亲卫。 “给他。”他开口道,“今日的事情已经很荒唐了,你们今后要在一处当差,不要弄的太难看。” 这话不仅仅是警告徐鼎泰,何尝又不是说给许晗听的呢? 许晗朝马指挥使恭敬的行了一礼,就当是道谢了。 “从前就觉得马指挥使是个好人,今日一看,果然是的,能得这把剑,真是荣幸之至。” 许晗虽然年少,从前的名声也不好,可认真起来也无人敢轻视,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更不用王爷的身份来压制,更是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在进行下去的必要,不过是两场比赛已经充分说明许晗的实力,再继续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马指挥使站了起来,和那些翰林院学士一一道谢,又着重感谢王慕山过来坐镇。 王慕山随意的和马指挥使说了两句,看向擂台上的许晗,正巧,许晗也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许晗还以为王慕山又要和她说上次在七星楼说过的话,却没想到王慕山只是走近,和许晗笑了笑,说了句,“不错,很好。”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 徐鼎泰见众人都走了,于是甩甩袖子也要走,他又踢了地上的魏廷一脚,“还不走,等着八抬大轿抬你下去吗?” 许晗拦住了魏廷,声音仅仅擂台上三人可闻,“徐大人,不要以为我放过你,就真的放过你。” “这个魏廷,我要将他拨到我的手下来,你没有异议吧!” 徐鼎泰站在那里,脸色跟雷公似的。 许晗的这盆冷水泼下来,将他的心又泼凉了。 “你要就拿去好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的来历可不怎么好。” 他恶意的笑了笑,“小心你也和他上个主子一样,家破人亡。” 徐鼎泰丢下这句话,就大跨步下了擂台。 他是觉得魏廷养不熟的,从前在霍家军,可以说没有霍家军就没有魏廷。 可该背叛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背叛。 魏廷面色灰败的看向许晗,身子艰难的动了动,他撑起身子,艰难的膝盖微弯,慢慢地又矮下身去,他想给许晗下跪。 却听许晗说道,“你没有输,不过是被我误导了,风起来了,所以没能及时的将箭射出去。” 魏廷一怔,他知道风向的问题,没想到许晗也知道,还如此的坦荡说了出来。 这话,许晗可以说,他自己却不能自欺欺人的,他实力不如许晗,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他输了,这是事实。 “如果你将箭射出去了,肯定能射中,但是我射了三箭,每一箭都在靶心,我想这一点你大概做不到。” “所以,你虽然会射中,可你的实力应该确实不如我,你没有异议吧?” 许晗说道。 魏廷抿着唇,看着许晗,他没有因为她的话而产生愤怒的感觉,因为人家这话并不是炫耀,而是在阐述一个摆在面前的事实罢了。 “我们这场比赛的初衷,是为了让金吾卫的人看一看我的实力,配不配做指挥佥事这个位置。” “现在我证明了我的实力不需要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去博来的,而你,不过是一次大意了。” “只望你以后不要心生怨怼,毕竟你以后要在我的手里,听我的差遣。” “如果你心里有一丝怨怼,我会让你实打实的输一次,比这一次惨得多。” 魏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找不出一种分明的情绪来定义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个人人都说是纨绔的小王爷,用这样一个方法,给了他颜面,也证明了人家自己的实力。 他本该心生感激的,可,这人后头那两句恐吓的话让他听了又着实恼火,还感激个什么? “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接下来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一个亲卫吧!”许晗平静的与魏廷说。 上官已经走得差不多,下头的金吾卫子弟,尤其是那些世家子,纷纷涌上擂台,于东平拍着许晗的肩膀, “晗弟,没想到你这样的厉害,不,我以后要叫你晗哥!以后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谁敢说你半句坏话,不用你出手,我就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是不是,弟兄们!”他大声的问边上的那些人。 “是!”众人齐声应答。 许晗笑了笑,手中捏着刚刚马指挥使送过来的短剑,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从没有这一刻这样的明朗! 她是许晗,她也是霍晗,她就是要为霍家报仇,她要让那些在霍家毁灭中下了手的人都去地下给霍家人请罪。 就算她不能报仇,她也绝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她看着面前一张张兴奋的脸,心里头无比的平静。 因为在校场上露的那一手,震慑住了金吾卫上下,接下来许晗的事情进行的无比顺利。 分拨到她手下的兵士都用一种仰视的目光看着她。 甚至有人问她是否可以指点一下大家的箭术,又问许晗还有什么特长,大家都可以虚心的讨教。 许晗没想到大家接受的如此快速,所以,人有了实力,就能得到很多的东西。 她笑着和大家说今后可以慢慢的和大家切磋,能够传授的,她都会传授。 从前在宫内当值是三日一轮值,等到休沐才能出宫,如今做了上官,无需在宫里当值,日日可回王府。 魏廷没等她下衙,就挎这个小包袱到她跟前报道了。 “魏廷今后听从大人的差遣。” 许晗微微颔首,“等下跟着我回王府,让人给你安排住处,今后在我身边随侍。” 许勉侍候的不是不好,他很忠心,但唯独有一样不好,只会一些普通的拳脚功夫,她今后要做的事情很多,许勉难免跟不上。 魏廷这个人,她从前听三哥说过,是个可造之人,当年三哥也指点过他。 但不知为何,会跟着马指挥使到金吾卫来,这些年,他在金吾卫,必然知道马指挥使的一些事情。 既然她决定不让那些踩着霍家尸骨的人不好过,那么,自然是要一个个的去讨债的。 向人讨债,总要了解对方才行啊。 魏廷以为许晗不过是说说的,没想到她真的让自己做亲卫,还将自己带入王府。 “你不怕我把你的事情和指挥使说吗?”他面色复杂的问许晗。 许晗笑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不求你对我多么的忠心,但我如果让你做的事情做好了,就行了。” 她没想魏廷一开始就对自己死心塌地,人心总是慢慢收复的。 回到王府,她和徐氏说了一声,又让许勉带着魏廷去安置。 许勉一脸委屈的问许晗,“王爷,你不要小的侍候了吗?” 许晗哭笑不得,她道,“咱们阿勉可是比那些小倌,花娘都要好的人,怎么会不要你侍候……” 她拍了拍许勉的肩膀,“你家王爷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那些体力活就交给魏廷好了。” 魏廷在边上听的嘴角抽搐,明明在擂台上是一个风光无匹之人。 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小倌,花娘……魏廷看了眼许勉和许晗同样瘦弱的小身板。 他再看看自己健壮的身材,不禁拉了拉衣襟,难道小王爷是因为自己的身材不一样,才将自己要过来的? 他……他可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有拉过啊…… 他不想拉男人的手…… 许晗自然是不知道魏廷内心笑波动,吃完晚饭,天色还早。 她拿着短剑坐在窗前,用帕子细细的擦拭。 这柄剑又回到了她的手上,上头曾在霍家沾染的气息早就已经无法寻回。 但是,该是霍家的东西,任何人都别想拿走。 她会一一的讨回! 不管马指挥使是不是对她起疑,或者他也是偶然之下得到这柄剑,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查清楚! 就算霍家的牺牲,里头有皇家人插手,她也会让这个王朝翻天覆地。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犹存! 今日她这样的锋芒毕露,外人还没什么,想来镇北王那里有话要说了。 果然,没一会,就有镇北王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说是镇北王让她过去。 她将手中的短剑妥帖的放好,去了镇北王那边。 她也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许昭,或许是因为白氏的死,许昭穿的很是素淡,人也消瘦了一些,站在那里,沉默寡言,没有从前如松如竹的气质,但却更加的沉稳内敛。 白氏的死,到底还是在他心里刻下了刻痕。 也是,就算再不喜欢,那也是他的亲娘。 镇北王看向许晗的眼神非常的复杂,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儿子这样的能耐。 上一次在七星楼,他以为是许晗投机取巧才赢了三皇子那边的解元郎。 没想到她不仅仅在书画上有造诣,就是在武艺方面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普通人想要做到盲射的效果也不是不可能,但那需要苦练,不是一年两年,甚至不是十年八年,不仅要练箭法,还要练耳力,更需要一颗古井无波的心。 许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知道许晗从小被徐氏娇惯着,从前许暄在的时候,根本就不曾苛刻的要求过许晗。 许晗学武艺,那还是许暄提议的,说镇北王府的男儿不应该一无所长。 更重要的是,许暄身子弱,不能练武,只在学识上下功夫。 所以,许晗在字画上的造诣,他一点都不惊讶,毕竟有许暄在前头把关。 可武艺呢?许晗虽然在蜀地徐王府呆过一段时间,那些时间根本就不够用啊。 镇北王眉尖微挑,眼底换上了一些好奇,又有些不悦,他作为一府家长,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失控的滋味,他不是第一次尝了。 他吁了口气,“你今日在金吾卫的表现,为父虽然为你骄傲,可你也太过锋芒毕露。这不符合镇北王府的作风。” “下次,还望你别忘记,你一言一行代表的是镇北王府。” 许晗垂着眼眸,恭敬的说道,“父王,我不知道孩儿哪里做的不好了。” “我做纨绔的时候,你看我不顺眼,如今我为府里挣得荣光,你也不顺眼。” “想问一句父王,到底想孩儿如何的做?” “是不是,我让出这个王位,我死了,我消失了,你才满意!” “我当日说过,只要白氏用命来换,我就成全了许昭,可是人家白氏不愿意啊。” “世界上哪里有那样美的事,想要好处,又什么都不付出,抱歉,我不是圣人!” 许昭站在镇北王的身后,许晗的话并未让他有一丝的波澜,仿佛说的是和他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镇北王脸色铁青,“你说的什么话,老子这是在提点你,你不知道吗?” “和你说了多少次,你只要做好你的镇北王,那就可以了,王府不需要你挣得荣光!” 许晗轻笑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好,我会记住你的话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不打扰你和你的好儿子说话了。” 她转身抬脚就出了门,刚过门槛,有东西砸在她身边的大门上,碎落在地上,有水滴溅在她的脸上,她随意的抬起袖子抹了抹。 她捏了捏拳头,慢慢转身,看着镇北王涨红的脸,道, “大哥死的那样憋屈,是个人都会给他讨回公道,我不知道不过是让凶手得到应该有的惩罚,有什么不对。” “对了,大哥生前置了好些的产业,可如今那些东西都不见了,不在大嫂的名下,也不在白氏的名下,凭空消失了一样,背后的人查也查不出。” “还有大哥的东西,无故的被人拿出去典当,却找不到典当的人,不知道父王会有什么感想?” “还是说觉得,王府还应该这样的不作为下去才是对的?” “父王不觉得有一只黑手在王府的后头吗?” 她将这些日子查到的通通都说了出来,她不知道那幕后黑手到底是谁,现在将许暄那柄剑典当的人还没找出来,就是当铺的老板也不知道,只画了张大概的面貌给她。 还有当初那些铺子,全都不翼而飞,如果说这只是针对许暄的报复,她不相信。 许暄当初在世的时候,身体孱弱,性格温和,和京城很多的世家子都交好,人们对许暄的印象都非常的好。 所以才衬的她这个纨绔越发的明显。 那么,又是什么人在朝许暄下黑手? 如果没有那柄短剑被离奇典当,她会相信仅仅是白氏为了世子位,利用邵氏的心里,做了一场双食记的局。 她不过走到半道,就被追上来的小厮给拦住了,“王爷,主子那边请你回去。” 许晗看了那小厮一眼,笑了笑,“本王爷现在没心情,刚刚那碎瓷虽没砸到我身上,但吓着我了,爷要回去收惊!” 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许勉回了院子。 留下小厮在那里呆愣。 回到院子,许晗将装着那柄剑的匣子放在枕边,安然入睡。 许晗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走了许久,一直到走不动了,都还不想停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要去做什么。 直到,她来到那不知名的山谷里,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滚滚浓烟,浓烟遮蔽,看不清人,只听到兵器相击之声,惨叫声。 她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凄厉地响起,“大哥……” 她站在浓烟之外,想要拨开浓雾,看清凄喊之人。 她的脚仿佛被钉住一般,半步也挪不开。 那道声音还在呐喊,终于,她想起了那是谁。 那是自己啊,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浓烟渐渐散去,她看到一支流箭贯穿一个男子胸膛,他手里还提着长枪。 在他一臂之外,站着一个未及冠,头上绑着红色带子,穿着残破盔甲,提着染血长枪的少年。 男子是为保护少年才被流箭射中,只见他将手中的长枪竖在地上,艰难的站立着,努力的回转过头,那清瘦俊美的脸上满是血污,唇角溢出鲜红的血,唇蠕动着,分明在说,“小晗,快……跑……” 少年的脸上染了血,眼里满是惊恐和茫然,看看身上残破的盔甲,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父亲将他生平第一身盔甲给了她,以做激励。 如今,已经残破不堪,她宁愿那箭,射在自己的身上。 男子倒下去,少年冲上去,抱住他高大的身躯,用袖子抹去他脸上的血污。 这是她的大哥,最爱干净,可是在战场上,流血,流汗,哪里能够干爽? 她曾和其他几位哥哥一起嘲笑过他的这个臭毛病。 只是从此她再也没人可以嘲笑了。 浓雾散去,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尸体,她轻柔的将怀里的大哥放下,紧紧咬着嘴唇,在尸山中寻找亲人。 她的二哥,三哥,六哥,九哥,还有几位叔父…… 最后,她终于找到她的父亲,她将浑身被血浸透,身上插着十几只羽箭的父亲从死人堆里刨出来。 终于,她紧咬的唇破了,鲜红欲滴,死死憋住的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她将父亲紧紧抱在怀里。 “父亲……” 她嚎啕大哭,整个山谷都回荡着她凄厉的哭声。 出征前,母亲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父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父亲作为主帅,无需亲上战场。 可是赫赫威名的骠骑大将军霍铮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否则又哪里能让麾下的士兵所向披靡? 她辜负了母亲的期望,她没能保护好父亲,还有哥哥们。 她一声声的嚎哭,山谷除了她的哭声回荡,还有山风的呼啸,再无一人回应她的哭声。 许晗静静的站在那里,手捂着胸口,无数疼痛涌上来,她想要上去安慰痛哭的她。 少年的哭声一点一点,从绝望,愤怒,仇恨,到平静。 她抹去泪水,将亲人的尸首整齐的摆放在一起,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 翌日清早,许晗是在哭声中醒来的,眼睛刺痛,枕边一片濡湿,半响没回过神来。 她还在为那个梦境心痛。 那是她的亲身经历。 后来她扶着霍家满门的尸骨回到京城,无情得到了帝王的训斥,还有那些污名。 长缨听到动静进来要服侍她起床,一见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王爷,怎么了?” 从三年前开始,许晗的屋子就不要别人当值,哪怕长缨几个是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儿身的事情,她也没要人当值,就连外屋也不要人守。 那个时候单纯的只是不习惯,这会许晗觉得也不错,她昨夜在睡梦里定然是哭的很惨的。 如果被丫鬟们知道,徐氏也会知道,到时候问起来,她该怎么解释呢? 她声音沙哑的吩咐长缨拿一个热帕子过来给她敷一敷,她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入睡前镇北王把她叫过去的事情。 “王爷,老王爷的话咱们姑且就听着吧。”长缨拧了帕子交给许晗,安慰她。 本来长缨一个下人不该说这样的话的,但她们看多了镇北王的嘴脸,很稀奇竟然有这样不喜爱自己孩子的父亲,时间长了也就不将镇北王放在眼里了。 许晗知道长缨误解了,以为她是伤心镇北王训斥她的事情,也没解释,这样误解也挺好。 她用帕子敷了敷眼睛,长缨又拿了个鸡蛋过来,在她眼周滚了滚,这才看起来好些。 才要用早膳,许勉就一阵风一般的冲了进来,一脸紧张,兴奋的低声对许晗说, “王爷,那个人找到了。” 许晗拿着筷子,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人,最近交给许勉的事情很多。 “就是那个,典当的人,王爷,咱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典当大世子短剑的人,也是当初在赌坊将玉佩输给于少爷的人。” 许勉真的很兴奋,本来是要找两个人的,结果现在只要找一个就够了,省了多少的事情啊。 许晗惊道,“果真?” 许勉连连点头,“真的,真的,人我已经带到无着庵去了,王爷要不要去见见。” 见,当然要见,昨日才和镇北王说过短剑典当的事情,今日就找到人了,无论如何都要见啊! 36,生来无处,也无去处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说了要拔箭,又转身过去,将白棉布的里衣撕下一大片,用牙齿撕咬成条状,放在一边备用。 那边白灼带着人在抗敌,原本要过来的,见到许晗在帮萧徵处理伤口,不知怎么的,竟然打消了过来的念头,只是专心和其他侍卫一起抗敌。 山上时不时的有冷箭射下来,许晗坐在山崖边上,一点也不受干扰。 白布摊在地上,她怕烧头发灰的时候烫出洞来,于是手抓着头发,迅速烧成球后,等到最后一点火星灭了才小心翼翼的放到白布上。 她跪在萧徵的身边,俯身用刀划开染血的衣衫,不想萧徵的手指搭在她的手上,眼垂下来,望着伏在身上的她。 “这下终于成真了,你终于趴在我身上了。”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脸上苍白,声音沙哑,不过却是在调侃。 在金吾卫,在七星楼,许晗大言不惭的说要让他唱后庭花,他心里是有些郁闷的。 那么多次的试探,他知道许晗虽然身姿纤细,可她有喉结,他要找的霍晗是没有的。 他们就不应该是同一个人,但许晗又有很多的地方让他怀疑,她就是霍十一娘。 有时他想想,都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当初他去到霍十一娘住的地方时,床上,地下有很多的血,屋子里一片狼藉,仿佛逃难一般什么东西都来不及带走,他甚至在床缝边看到一块缺角的玉佩。 他记得那块玉佩,是霍家七爷刻的,当时十一娘挂在腰间,他曾看到过。 那一天,天真冷啊。 地上流的那些血真多,比今日他流的要多多了,也不知道十一娘怎么受得住。 他看到地上那些血,头目森森,攥着那块玉佩失魂落魄的离开,结果回府的时候,竟然发现玉佩不见了。 后来,他病了大半个月,病愈后再去十一娘的小院,那里已经成了废墟,霍家原本封禁的老宅被抄了。 他觉得,那一切仿佛梦一般,好似从来没发生过,霍家成为人人禁谈的对象。 许晗正在查看伤口,幸好箭头只是普通的箭头,没有倒钩,否则,她还真的不敢拔。 正思量怎么才能不让他痛,不妨他来了这样一句,想笑又笑不出,只是扯了扯嘴角,见他神色恍惚,于是咬咬牙,一把将箭给拔了出来。 萧徵痛楚的闷哼一声。 箭拔出来后,伤口不断溢出鲜血,许晗根本想不了其他。 “没什么,止了血就好了。” 许晗不知道是对萧徵说还是自己说,她的心里,有心慌,心颤,甚至有带有一些心疼。 她比着伤口把扯下来没拆成布条的白布折叠成块,稍微清理了下血迹,就把粉末状的头发灰洒了上去,同时又将剩余的伤药洒上去。 萧徵开始还能忍着,后面气息渐重。 许晗洒了伤药后,又用布条将伤口缠绕起来,她将萧徵揽到怀里,又解开他另外半边的衣衫,竟然在里头摸到了一柄短刀,她随意的搁置在边上,开始用力的扎紧绷带。 她没有去管萧徵的痛楚,摸过他光滑的肌肤一层层的绕着绷带,终于绷带里不再渗血了,她才松了口气。 没有血渗出,那就是血止住了,没有血崩,就没有生命危险。 她这才去看萧徵,他紧咬牙关,面肌鼓起,眉峰紧蹙,脖颈僵硬,青筋直冒,脸色惨白,在强忍着痛苦,不让自己出声。 鬼使神差的,许晗抬手在他的眉峰上撸了撸,“疼吧!” 萧徵的身子一绷,看着许晗,嘴角露出了笑容,抑制着身体的痛楚,努力的调整着呼吸。 “十一娘,我找到你了。” 许晗愣了下,片刻之后就恢复了,“世子的话我不明白。” 萧徵的身子仍在抽痛,此刻正靠在许晗的大腿上,他手动了动,闲适的看着许晗, “不明白没关系,我不明白的地方也很多。但是我不在意。” 许晗,“……”她深吸一口气,又平缓的吐了出来,“世子,你什么意思?” 她抓起边上从他胸前摸出的小匕首,那剑柄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一个被称为京城最大纨绔,武功平平,整日无所事事的世子爷,胸前竟然藏着一把短匕。” “这事要是被有心人知晓了,也不知会做何猜想了。” 比如说一直对萧徵虎视眈眈的三皇子,五皇子兄弟。 许晗笑盈盈的看着萧徵,眼里带着狡黠。 萧徵死死盯着许晗,她想要用这样的反问的方式转移话题,做梦。 他忍住心中的烦躁,还有身体上的疼痛,又问,“我说的什么意思,你不是很清楚吗?” “你在我面前总是很会演戏,你觉得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好骗是吗?” 许晗见躲不过,索性直面而对,她将萧徵粗鲁的从大腿上移开,放到地上,俯视着萧徵,与他对视,嘲讽道, “确实不知道世子说的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你在找什么人,还是说世子一直把我当成你要找的那个人。” 萧徵淡声道,“许晗,你不要和我装模作样,旺财为什么对你那么亲昵,还有你为何知道十一娘的事情? 你真的是见过十一娘,然后她告诉你的吗?” “十一娘不是那样鲁莽的人,她就算是死,也会保留一分清醒,绝对不会将那些事情告诉你。” “还有,你不过一个外人,为何对霍家的事情那样的关注?多少人仿佛霍家有毒一样,回避着,偏偏你,迎难而上。” “你就是霍十一娘。” 萧徵一声声的质问让许晗心里千回百转,面上一片淡然, “你说的那些又能说明什么呢?霍十一娘将事情告诉我有什么奇怪,我们从前也算有过照面。” “她都要死了,将侄女托付给我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世子就凭这些东西就断定我是她,是不是太武断了点?” 萧徵定定地看着许晗,“呵,就算我会认错,可旺财是绝不会认错自己的第一个主人的!” 许晗将目光转向那边激烈的缠斗,不过是短短的距离,就仿佛两个世界一样。 只不过,两个世界都是剑拔弩张,她笑了笑,不以为意, “世子,你口口声声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是霍十一娘吧,那么我只问你一件事,请问您第一次认识我的时候是几岁,当年的我几岁。” 不等萧徵回答,她接着说道, “我今年十八,霍十一娘今年应该二十多了吧?” “我怎么可能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呢?” 她指了指脖颈,“霍十一娘是女子,可我却是男子,可是和世子一样是有喉结的,还有其他的地方,大约是差不多的。” 她眼睛在他的下半身扫过。 她的表情太过坦荡,让萧徵顿了顿,不过很快,他淡定的说道, “是男是女又如何?反正只要你活着,我都没关系。” 许晗眨了眨眼,她的意思是她的年纪,还有性别都和萧徵的那个霍十一娘不符,萧徵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的是什么意思? 萧徵看着许晗,眼中带着三分认真,七分调侃的笑意, “反正本世子这些年都等过来了,男女对我来说是没什么差别的。” 许晗反应过来不由的脸一红,怒视萧徵, “萧世子,别以为你今日舍命救了我,就可以如此无耻下流。” 萧徵挑眉,“本世子不过是说了男女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事实上,本世子从来不轻视女人,还是说,小王爷你也觉得女人低男人一等?就该作男人的附庸?不能和男人做好兄弟?” 许晗双眼微眯,然后冷冷一笑,手起手落,狠狠地压在萧徵的伤口上,让他抽了口冷气。 她假假的一笑,“不好意思,手重了点,你的伤口又流血了,大约是你脑子里想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萧徵等疼痛平息下来,声音极为柔和,“你知道皇上明知道那封奏折有问题,还下了旨意,让你接任镇北王是什么意思吗?” 又提醒道,“还有,为什么让你做金吾卫的指挥佥事吗?” 许晗压下心头的疑惑,好笑的道,“世子,什么奏折有问题,那分明就是我父王上的折子,那日你应该听说了,他是身体不适,才从王爷的位置上退下来的。” “至于说金吾卫的升职,不是世子做了推手,让我上去的么?” 她歪了歪头,一脸嫌弃的看着萧徵。 萧徵想了想,才道, “我既然能问,必然是知道其中的内情的,你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那奏折是出自徐王妃之手。” “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情,镇北王府和当年的霍家一样,功高盖主。” “偏偏皇上什么都不能做,他要做明君,就不能下手惩治许家,那么,只能从你们内部分化。” “正好,你父王又更喜欢你兄长许昭,从你当年获封世子开始,皇上就开始布局了。” “让你做世子,挑起你父王和许昭对你的怒火,让你进金吾卫,最后,在前不久,找到机会让你升职。 瞌睡中你们府上又递了个枕头上来,你母妃假借你父王的名义,给你请封王爷之位。” “这些都正中皇上下怀,顺手推舟就给办了。” “其他的府上,如果当家人要换,就算上了折子,皇上都会将当事人叫去当面问一番的。” “那为何你家没有?” 许晗没有听他说的其他话,他那句功高盖主进了她的耳里,就仿佛是惊雷一般,炸的她眼前一黑。 霍家的事情背后,是不是也有皇上的手笔? 就因为霍家功高盖主! 如果是这样,那霍家的人何其的无辜? 从她记事起,霍家的祖训就一直在她的耳边萦绕,可以说霍家的每一个人,无论男丁,女眷都以忠君爱国,保护百姓安危为己任。 镇北王府同样有这样一条家训,不许做危害东元朝的事情。 无论霍家,许家都以为自己是这样想的,别人肯定也是,皇家更是。 就不说霍家,许家的宗祠牌位上刻的名字,有多少的人是战死北疆,又有多少是在平安老死的。 就这样,皇上为了分化许家,在背后做了那样多的事情。 反看霍家,在军中的威望,在百姓心中的名望,只会比许家更高,在皇上的心里,难道不是更想除之后快吗? 许晗双手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里,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是觉得有些茫然。 霍家灭了之后,她还单纯的想着,大约是霍家的那些政敌,又或者是被霍家打趴的那些敌国做下的黑手。 她查的方向也一直是这样,从来没想过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可能在里头参合了一脚。 “你还知道什么?”许晗语气冷漠地打断萧徵,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戒备和敌意。 萧徵沉默片刻,目光投向远处已经节节败退的那些蒙面刺客, “今日的这场截杀,如果我没来,那么你必然是活不成的。” “一旦你死了,你们府上会怎么样?你的母妃,出生蜀地徐王府,她的性子不用我说你该知道。” “她会安然的看着你父王和兄长接替王爷之位吗?还有徐王府,会不给你母妃撑腰吗?” “一旦你死了,镇北王府就会迎来一场血腥的对决。” 许晗听出了萧徵的意有所指,豁然抬头,“你是说今日这场截杀是皇上的手笔?” 萧徵沉吟道,“这只是猜测,并无证据。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因为知道你与霍家有些渊源。” “我刚刚也问你你出城,你们府上什么人知道。” 许晗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她开始是猜想过是镇北王下的令,因为一切都是那样的凑巧,让她不得不怀疑,所以萧徵问的时候,她有些不悦。 不管如何,镇北王府的家事,她不想外人参合进来。 她垂下眼眸,不管今日之事,是不是府里的人下手,又或者是皇家下的手。 哪怕以卵击石,她都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她掩去眼底冷漠的杀意。 萧徵一直都注视着许晗,所以许晗的情绪改变他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他很聪明滴一个字都没有多问。 这个时候,那边冲过来两道人影,是许勉和魏廷,两人相互搀扶着,满头满脸身上的衣衫上都被血给浸透了。 他们没管地上躺着的萧徵,而是紧张的问许晗,“王爷,你没事吧?” 许晗动了动手臂,这才想起自己也是受伤的人,刚刚太过关注萧徵,都没感受到疼痛。 “我没事。”她打理了下两人,“你们怎么……” 她看向萧徵的护卫那边,刺客已经退的只剩最后一个了,她大声喝道,“留活口。” 不过已经晚了,萧家护卫还没斩杀,那刺客就已经倒下去了,看样子,是死士,见自己逃生无望,就自尽了。 白灼回头看了眼许晗,又看了眼地上的萧徵,叫了两个受伤轻一些的护卫,指了指山坡上,示意他们上去看看,然后就飞奔到了萧徵这边。 “属下该死!” 白灼几人奔了过来,跪在萧徵的面前请罪,面含羞愧,恨不能马上就自杀谢罪。 许晗没管萧徵怎么御下,而是带着许勉和魏廷到了那些刺客的尸体边,一边查看,一边问他们那边发生的事情。 许晗被惊马拉走后,许勉和魏廷想要追过来的,但被几个蒙面人给围住了。 他们也不对两人下杀手,只拦不攻,大约是在拖延时间。 许勉的功夫本就不是很高,魏廷既想要杀出一条路,又不得不保护许勉,一时间就胶着在那里。 他们能够过来,还是对方先撤离。 许晗查看了死尸,每个人身上都很干净,没有什么标记,身上更没有佩戴什么能够辨认身份的物件。 就连武器,都只是铁铺里随时可见的那种。 许晗并没有气馁,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将所有可能有发现的地方都记了下来,就连那些尸体上的布料也都没放过,割了一块带回去好生的查探。 万一能有线索呢? 等到他们查看好后,那边白灼派去山上查看情况的人也回来了。 “天色已经暗了,目前没发现山上有任何的痕迹留下。世子,要属下明日再来查看吗?” 萧徵看了许晗一眼,摇摇头,“不用,经过一夜的时间,定然什么都不在了,不用费这个功夫。” “你们将这些尸体想办法带回去,另外……” 他看向许晗,笑了笑, “小王爷,我们的马都被惊走了,你那马车也翻倒不能用了。 不知道小王爷能否背我回城呢?” 许勉上前一步,恭敬道,“世子,我们家王爷手上也受伤了,不如小的替我家王爷背您,可否?” 魏廷正在包扎手臂上的伤口,许晗见状,上前帮了一把。 萧徵眯了眯眼,边上他的护卫白灼见状,不着痕迹的将许晗给替了下来,帮魏廷包扎,口中一边道, “阿勉兄弟,我家王爷可是为了你家王爷才受伤的,说起来也是救命恩人。” “再说我们家王爷,可不是谁都能碰的。” 言外之意就是许勉想要背萧徵,那还不够格。 许晗被气乐了,上前示意萧徵的护卫将他扶起来,微微蹲下身子,示意萧徵上来。 萧徵的个高,背着他,他两条腿还拖在地上,走了两步,许晗道, “王爷确定要这样一路回城?” 一声低笑,在她耳边响起,他的气息呼出吹在她脖颈上,他双手一动,用手紧紧地搂住她,声音低哑, “许晗,本世子不嫌弃,你敢把我放下来试试看!” 许晗根本没想都伤成那样了,这人怎么还一副很清醒,很任性的模样。 他贴在她的背上,伤口难道就不痛吗? 她抓着他的大腿,真想狠狠的掐下去,和上次一样,毁了他夫人的下半辈子幸福。 …… 当朝新上任的王爷,还有最受宠爱的国公府世子,在城外遇袭,震的京城地动山摇。 皇上大怒,责令金吾卫还有兵马司一起严查,到底是谁,敢在京城外行凶。 这还了得? 今日敢在城外行凶,明日就敢入城杀人,后日是不是就要杀到皇城金銮殿上去了? 皇上怎能不怕?怎能忍的下? 一时间,京城百姓人人自危,接受金吾卫还有兵马司的严查。 承恩公府里,窗只开了一道缝,里头明珠高悬,烛台莹莹点点,亮如白昼。 屏风后偌大的床榻上面,帐幔挂了半边,萧徵长发披肩,靠了软垫,就那么坐着。 他只着忠毅,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御医正在帮他换药,“幸好,这伤口处理的及时,以后不会留下什么后患,早就听说头发灰可以止血,竟原来是真的。” 萧徵垂着眼帘,任他动作,入了定一般,一动不动。 一边坐着一个六旬的老妇人,一身墨兰的衣衫,头上简单的钗环,额上围着抹额,上头的红宝石闪着光。 “你这孩子,说去打猎,怎就弄成这幅样子回来,你听到有打斗声,不会躲的远远的吗?”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祖母怎么办?怎么去见你父母?” 在外人眼中,扶持当今上位,性格坚毅的淑阳长公主此刻就是一个关心孙儿的老太太。 手中的帕子被她抓的皱了,嘴唇紧抿,一脸的哀伤。 转瞬,她又道,“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伤了我的孙儿,不将他找出来株连九族,都不能泄我心头怒火。” 站在淑阳长公主身后的承恩公夫人,用帕子掩饰着唇边的笑意,她真是痛快极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些贼人怎么不将萧徵给杀死! 一想到还在床上躺着的儿子萧凤真,承恩公夫人就觉得萧徵这伤太轻,太轻了。 明明她的夫君是国公爷,偏偏婆母偏心,要将世子之位给了萧徵这个野种! 她就不明白了,为何一向性格坚毅,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婆母会容得下萧徵这个野种。 还是说,反正都是他们皇家人,就不管自家头顶上的帽子绿油油了。 她假意的按了按眼角,附和长公主的话,“说起来这些贼人确实大胆,听说镇北小王爷也受伤了,听说多亏了她,阿徵才能保住命?” “阿徵,你以后万万不可任性,在家也就罢了,出去还是多带些人才是,今日险些出了大事。” 听到说多亏了许晗,淑阳长公主面色阴沉,看了眼承恩公夫人,转头吩咐公主府长史, “去,你去镇北王府看看,让人看看镇北小王爷是不是还能站着,让她过府来。” 说完,她又对承恩公夫人道,“你出去吧,阿徵这里要清净,你在这里咋咋呼呼的,怎么休息?” 承恩公夫人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她要今日不来,明日这个婆母就能叫她过去训斥,说她不关心侄儿! 她悻悻的朝长公主行了一礼,带着人退了出去。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淑阳长公主坐到床边,抱着萧徵,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你这个傻孩子,多少人为了活着,四处求医,多少人连活着都是奢侈。” “祖母这样的纵着你,你说你干什么要去挡那一箭!” “你怎么能这样傻?祖母一把年纪了,你就不管管我能不能受得了?我已经白发人送了回黑发人,你还想我再送一次吗?” “那个霍十一娘,到底有什么好的!她死了,难道也要把你给带走吗?” “阿徵,祖母把你拉拔大,不是让你为了一个女人要生要死的。” 萧徵任长公主抱着自己,任她轻捶着自己,好半响,才‘嗯’了一声, “生来无处,也无去处,实在无趣至极。” 37,长公主有请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淑阳长公主一生要强,作为先帝的长女,也曾是上马能杀敌的女将。 不过,她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勇猛凶悍,私底下却是个淡泊名利之人。 她从不参与到朝政里去,驸马在世的时候和驸马一起在庄子上种田养花。 后来驸马过世,回到公主府也只闭门不出,不过京城并没有人敢轻视这样一个低调的长公主。 这样一位公主对萧徵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听到他说这些话,顿时又哭起来, “你如何能这样想,没有了霍十一娘,还有王十一娘,李十一娘,你这样,她也看不到。” “人人都有来处,你的来处不用祖母说,你也会找到去处,不管如何,人得先活着,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她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泪水无声扑簌簌的落下来,把萧徵哭的心肠发软,只得单手轻抚她的后背,也是叹气, “祖母,莫哭,你知道的,你是孙儿唯一的亲人了,最见不得你哭……” 淑阳长公主拿着帕子擦眼泪,“祖母不哭,你二叔他人不坏,就是你二婶,只要祖母在,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乖,你把药吃了啊。” 说着,长公主亲自起身端了药碗,坐回床边,喂萧徵吃药。 药碗里的汤药味道不怎么好,萧徵闭上眼,一饮而尽,淑阳长公主又亲手捻了块蜜饯递到他嘴边, “含着,可以解解苦味。” 吃了药,他靠在靠枕上,看着窗外的某处,想到早前许晗背着他回来的情形。 她的身子那样纤细,她身上的香味,似曾相识,白玉一般的脖颈,走动间还偶能蹭到。 她到底没背几步路,就将他放下了,因为镇北王府救援的人来了。 将他们送到承恩公府后,许晗身上伤口因为背他的时候又拉大了些,血染红了衣衫,于是也没进府就径直回王府去了。 淑阳长公主刚刚只觉得许晗是罪魁祸首,这才让人去将许晗叫了过来。 他勾了勾唇角,也不知道她回去后会怎么样。 淑阳长公主见他乖顺的吃了药,让他好生休息,就走了。 白灼摸了进来,见萧徵虚弱的靠在床头,原本刻板的面容终于有了丝别的表情, “主子,在城外的时候怎么不让我上前帮你处理伤口,可惜小王爷的那些头发了。” 萧徵斜睨了他一眼,“本世子什么时候不让你上前处理伤口了,分明是你要杀敌,顾不上我。” 白灼,“……” 他又没瞎,那下他要冲过来的时候,主子分明瞪了他一眼,他哪里还敢上前。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了,镇北小王爷又不是姑娘。 如果是姑娘家,主子受伤了还说可以撒撒娇,卖卖惨。 可那小王爷是男子,主子这样装惨有什么用? 白灼忽然想到这么些年,主子身边一个侍候的丫鬟都没有,长公主要给他说亲,他不是说这个姑娘鼻子小,就说那个姑娘眼睛和死鱼眼一样。 更过分的是,那姑娘的胸太大,他说会被闷的透不过气来,姑娘的胸太小又说他可不想和个男子过一辈子。 那他对着镇北小王爷卖惨又是为了什么?让镇北小王爷怜香惜玉? 白灼看了看萧徵那张精致的不像话的脸,心里仿佛知道了些什么,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唇紧紧的抿着,他真的是不想知道这要命的事情啊。 淑阳长公主口中的罪魁祸首,白灼同情的镇北小王爷许晗这会正和徐氏撒娇。 许晗还没回到王府,就已经有报信的人回来和她说许晗受伤了。 许勉当时发出的救援信号,郭正和他的手下看到了必然会告诉徐氏一声,所以郭正在半道上碰到许晗后,就派了人回来给徐氏报信,也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事实上,徐氏哪里能安下心来! 一般没有大而危险的事情,许晗是绝对不会发出求援信号的。她是恨不能跟着郭正一起去事发的地方,后来还是芳嬷嬷给劝住了。 一直等到许晗回来,她的心都没落地,等到看到许晗那衣衫都被血给染的看不出颜色来。 徐氏的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她冲下台阶,一把抓住许晗, “你这是伤到哪里了?快,让娘看看,我可怜的儿……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敢在半道截杀你。” 许晗一直隐忍克制的情绪这会终于松了一丝,她在徐氏的肩头蹭了蹭小声道, “娘,我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这血都是别人的。” 徐氏叹息一声,“你就是破了块皮,娘也会心疼,快,去屋子里躺着,芳嬷嬷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严太医过府来了。” 她扶着许晗进屋子,又让长缨她们进来放许晗换下身上的血衫,看到她手臂上的伤,眼眶又红了起来。 “肯定很疼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娘说说。” 许晗听着徐氏温柔的嗓音,今日一直隐忍着的眼泪像是决堤一样汹涌而出。 她怕徐氏看出端倪,轻轻将脸埋在被褥上,无声地哭着。 徐氏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无声的拍着许晗的背,在许晗看不到的时候,眼眸里怒意翻腾。 等许晗收拾好情绪再次抬头的时候,徐氏也没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温柔的和许晗说话,等着严太医过府。 严太医来的很快,他来的时候,还在院门口碰到了过来看究竟的镇北王。 门口的两个丫鬟赶紧上前见礼,里头徐氏听到请安的声音,面色沉了沉,朝后头的严太医说道, “快来给晗儿看看伤。” 严太医放下背着的医药箱,上前给许晗诊脉。 徐氏站起身来,镇北王冷面目光沉沉,走到床前,皱眉, “你如今已经是王爷之尊了,还腻在你母妃的怀里,成何体统?” 听见她爹既不问伤,也无柔色,许晗也是冷淡,不过徐氏比她更冷淡,或者说冷漠, “他还未弱冠,身上又受了伤,你这个父亲不管她,还不许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疼她了?” “许均,你与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徐氏率先出门去了。 镇北王见她这般,也是恼怒,只是耐着性子问严太医许晗的病情,听是无大事,到底拂袖而去,去听徐氏想说什么了。 他追去了徐氏的正院,见到徐氏正坐在榻上,就问道,“有什么事情要说。” 徐氏坐在榻上,闻言不看他,只是转着手中的帕子,讥讽一笑, “说什么?没什么说的,不过是不想你在那里膈应晗儿,所以叫你出来罢了。” 镇北王僵了片刻,涌上一股不被放在眼里的愤怒,张口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氏一把将展开的帕子捏在手里,冷冷地看着他,猛然一巴掌拍在榻上的小几上,愤怒起身冲向他, “你有脸问我什么意思!许均,你若非要逼着老娘跟你拼了这条命才肯罢休,今日就明说。” 她这一下如母狮般爆发,从小就侍候她的芳嬷嬷是第一次见她发这样的大火,顿时吓了一跳,上前要去阻拦。 徐氏一把推开她,喝道,“把人都带出去,离远点!” 芳嬷嬷见她这样,只能将人带了出去,撵到院子外头,远远的。 不过她自己却是不敢离开的太远,唯恐徐氏和镇北王打起来,到时候徐氏吃亏有个好歹,总能上前帮一把。 她站在外头劝是不敢上去劝,只能是急的唉声叹气,从前还能去请许晗过来,可今日许晗自己都是个伤兵。 许均一把抓住徐氏点过来的手腕,有点狼狈的喝道,“你发什么疯,有话不能好好说?” “呸。”徐氏啐了一口,“你自己干的事,自己清楚,还装什么装!” 徐氏从郭正那里听到许晗的求援信号开始,一口气就一直憋到现在,憋到如今再也忍受不了。 这会全都发泄出来了,她的眼眶通红, “许均,你也不用狡辩,我更不想同你说那许多!” “今日晗儿碰到截杀,是不是你派人去做的!” 这句话简直问的让许均想要发狂,他是不喜欢许晗,可虎毒尚不食子,他怎么可能! 他狂怒,“我……” 徐氏不等他说什么,一掌击在案几上,案几从中碎裂开来,“白氏死了,那是她该死,又不是晗儿下的手,你有本事找那些盗匪去啊。” “你心爱的白氏死了,你就要让我的宝贝儿子去填命是吗?许均,你还是不是人!” 徐氏的心,紧紧地扭成一团。 她的孩子,从身上掉落下来的这一块肉,养到现在,十八年间,她如珠如宝的养在手心。 可许均这个混蛋,他不但轻视,竟然狠毒到派人截杀她的孩儿。 今日幸好有好心人救了下来,可下一次,要是没有人帮忙,她的孩子不是要死在外头! 她柳眉倒竖, “许均,我坦白告诉你,我忍了你这么多年,到得今日,真的是忍够了!” “你要疼爱白氏的孩子,你自顾去疼爱就是。” “我的孩子,今后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只是我徐丹秀一人的孩子,这王位,当初白氏要肯豁出命来,也许就真的是许昭的了。 但今日过后,休想再让我的晗儿让出来,我觉得这样甚好!” 许均忽然间脱口就说道,“胡闹!” 徐氏眼里闪现过一丝疑惑,不管许均说什么,都在情理之中,唯独这句‘胡闹’不对。 她冷笑,“胡闹不胡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晗儿是圣上亲封的王爷。” “你知道不能轻易让皇上收回成命,于是想着将晗儿弄死,好给许昭腾出位置来,是不是。” “毕竟,什么庶子不能承爵不过是笑话而已。” “你许均不就是杀了你的兄长,庶子承爵么!” 许均脑子一嗡,表情有些扭曲,冷厉的说道,“我是庶子,但我的兄长可不是我杀的!” “徐丹秀,你可不要血口喷人,难道说你嫁了一个杀人凶手,不择手段的男人就很光荣吗?” 徐氏冷笑道,“我倒情愿嫁给一个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的坦荡人,也好过你这样的伪君子。” 她呸了一声,“你可以走了,我只是告诉你,这次晗儿是没事,可承恩公世子却是重伤,你好自为之。” 淑阳长公主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许均心头憋着一股火,在听到徐氏的这句话,顿时越发的憋屈, “我再说一句,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让晗儿死,她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想她死!” 他心里头憋屈,被人冤枉成没担当的杀人凶手,还要去替许晗善后,更要应付淑阳长公主无端的猜测。 他甩了甩袖子,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徐氏冷冷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身吩咐芳嬷嬷派人去将郭正的父亲叫了进来。 龙有逆鳞,而徐氏丹秀的逆鳞就是她的孩子。 …… 许晗那边不知道正院夫妻俩的对话,严太医把脉后,又看了看许晗手臂上的伤,开了方子,让她这几日不要碰水,就离开了。 长缨几个抓药的抓药,熬药的熬药,应嬷嬷这段时间人不舒服,许晗就让她在家休息。 许勉被她赶去魏廷那边,魏廷当时要应敌,又要注意许勉,伤到了好几处地方。 严太医是没办法去给他诊脉,许晗就派许勉去外头找了回春堂的大夫进府来诊治。 许晗坐在床上,褪了衣衫,正想将胸前裹胸用的布条拆下来,也不知怎么的,活结变成了死结,解也解不开。 外头有轻巧的脚步声,在门边顿了顿,许晗以为是长缨她们回来了,于是道, “谁在外头,快进来帮帮我。”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身形苗条的丫鬟,此刻虽已经是春日,但倒春寒还未过,这丫鬟竟穿的很单薄。 许晗听了觉得不对,几个丫鬟的脚步声绝不会是这样虚浮的,于是她掩住衣衫,移了移身子,迅速的将一边的帐幔拉了下来。 那边,进来的是一个面生的丫鬟,许晗见了,蹙眉问道, “你是哪处当差的,怎在这里?” 那丫鬟盈盈一拜,含羞带怯的,“奴婢月娘,是绣房的,来给王爷送做好的春衫。” 许晗也没多想,挥挥手,“东西放下你就走吧。” 月娘有些委屈,她娇柔的道,“奴婢是想走的,是王爷让奴婢进来帮忙的。” 她抬起含情的眸子看向许晗,仿佛只要许晗开口,她随时都能用各种方式来帮忙。 许晗只觉得月娘怪怪的,不过确实也是她将人叫进来的。 于是她放柔了声音,“现在无需你帮忙了,你既是在绣房当差的,那你就赶紧回去吧。” 月娘向前挪了一小步,微微的垂身,“王爷,奴婢什么都能帮你做的。” 她竟然跪在床前,伸手就要去抚许晗的腿…… 这会,许晗再迟钝,也知道月娘想做什么了,这是想爬床吗? 她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还是有些恼怒的,她是为女子,从来不看轻任何一个女人,除非那人自甘下贱。 可让她去指责月娘的做法,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月娘这样的奴仆,不管家生子,还是外头卖进来的,一辈子都和王府绑在一处了。 除了嫁给府里,庄上的管事,小厮,再一个就是给府里的男主自做通房,侍妾了。 就是镇北王那里,也时不时听许勉说哪个丫鬟又试图借着送汤汤水水的功夫,企图在书房勾引镇北王被打了出来,或者是被白氏给收拾了。 而她的年龄正是时候,又早早的坐上王爷的位置,自然更是月娘这种的婢女眼中最好的人选了。 她缩了缩脚,神色如常,口气冷淡道, “你是绣房的,只要帮本王把一应东西做好,就是帮本王了,退下吧。” 月娘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许晗,满眼的不可置信,她自认为容色不错,今日又是精心打扮过的,为何还会被拒绝! 她张了张嘴,小巧的贝齿轻咬着下唇,忽然泪意盈盈,“王爷是不是看清了奴婢,觉得奴婢自甘下贱勾引王爷,这才……” 她微微垂着头,偏过头去,露出白皙柔弱的脖颈,“奴婢也不想的,府里的管事觊觎奴婢的容色,想要将奴婢讨去……” 许晗惊奇不已,怎么画风又变了,变成了落难小娘子,想要求王爷搭救的话本? 她想了想,道,“你说府里的管事觊觎你的容色,他是有妻子了还是说想要强娶你,这样的事情府里有大管事,还有长史,你无论说与谁听,都是使得的。” 月娘拼命摇头,急急的说道,“不是的,王爷难道不知道官官相护么,虽然管事们和外头的官不一样,可他们也是互相包庇,没人管我。” 许晗笑了声,“本王不也是官么,既然官官相护,你焉知本王不会护着他们?” 月娘神色迟疑了一下,不安的挪了挪跪在地上的膝盖,“奴婢相信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外头长缨端着药进来,见到月娘跪在地上,顿时加快脚步,将药碗放在边上, “你是哪个院里当差的,怎么跑进来的。” 月娘明显有些怕长缨,瑟缩了下,磕磕绊绊的把刚刚与许晗说的又说了一遍。 至于她勾引许晗的事,自然是隐瞒不说了。 许晗也没拆穿她,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月娘的表情,还有身体僵硬的程度。 这种僵硬不是因为衣衫穿的少被冻僵的那种,而是难堪,恐惧的僵硬。 看来,她说的那管事觊觎她的容色确实是真的。 月娘的容貌确实不错,要不然也不敢贸然的进来想勾引她! “你说的是哪个管事?”她在边上问道。 月娘沉默了会,并没有说到底是哪个管事。 长缨被气笑了,“不要以为你进来做什么没人知道,你既然勾引的事都做了,还怕说出那管事的姓名?” 月娘这样的穿着,不用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想法,长缨自然是毫不留情的戳穿了。 “是回事处的管事赵明。” 这个人许晗还是有印象的,也算是镇北王许均身边的老人了。 看起来是个很憨厚的人,四旬以上的年纪。他的妻子身子不太好,一年中有大半年是卧床的。 许晗摸了摸下巴,竟然有些相信月娘说的了。 她看了眼长缨,长缨会意,“你既然说是赵明,那你敢不敢和他对质?” 月娘闭了闭眼,横了横心,“只要王爷能给奴婢做主,奴婢就敢!” 天色已晚,许晗让月娘先回绣房,等到明日再说,这会她神经紧绷了一日,也累了。 虽说伤不严重,可到底流了血,身子有些虚。 长缨领着月娘出去,许晗叹了口气,躺了下去,想到胸前的布条还没拆掉,憋闷的慌,又叫来外头的丫鬟拿了剪子过来,准备将结那里剪了。 剪刀还没合拢,外头许勉禀报道,“王爷,承恩公府那边,淑阳长公主派了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许晗一个机灵,剪刀剪了下去,布条松了,她懊恼的放下剪子。 这么晚了派人过来叫她过府,难道说是萧徵的伤又严重了? 她顾不上其他的,让人过来帮她整理一下。 长缨去送月娘,元贞带着另外一个丫鬟长陵进来侍候,长陵一松开她的发冠,顿时叫了起来, “王爷,你的头发……” 许晗这才想起为了给萧徵止血,她的头发去了一半。 这会正参差不齐的挂在她的脑袋上。 她‘嘘’了一声,幸好徐氏刚刚没看到,否则还不更加的伤心。 她失忆长陵赶紧把头发梳好,又换了身衣衫,出了屋子。 外头许勉上前道,“公主府那边派了马车过来接你,说只要你还有口气,就要过去。” 这话更让许晗忐忑起来,萧徵出事了? 莫名的,她觉得有些心里堵的慌,毕竟萧徵是为她挡箭才受伤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还真的没办法和淑阳长公主交代。 才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徐氏一身正装带着人走了过来。 “我和你一起去承恩公府看看吧,毕竟萧世子救了你,上门致谢也是应该的。” 本来徐氏是准备明日登门拜谢的,但今日这样晚了,长公主还让人来请晗儿,这让她不得不提起心来。 于是她快速的换了衣衫,来了许晗这边。 月朗星稀,明日是个好天气,许晗双手拢在袖中,坐在车窗边。 徐氏和她同去,必然是有守护之意。 若是淑阳长公主真是为难她,徐氏在总不太好撕破脸皮。 毕竟徐氏一边代表着镇北王府,另一边又连着蜀地的徐王府。 淑阳长公主总要掂量掂量,更何况,又不是许晗拉着萧徵去挡箭,而是他自愿扑上去的。 徐氏很感激萧徵,但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母亲,你和长公主是早相识了,她到底是怎样个人啊。”许晗在袖子里拱起手来,扒着徐氏的胳臂,对她像猫儿一样眨巴着眼睛。 徐氏看了眼许晗,唇边尽是笑意,“长公主不是苛刻的人,脾气也还好,所以你不用怕。” 事实上,许晗,或者说霍晗是见过长公主的。 作为同样上过沙场的人,长公主对霍晗还是颇为满意的,再加上萧徵那个时候也偶尔会去霍家和霍家的人一起玩乐,更是对霍家人满意。 当初她是唯独一个在霍家的事情上有过援手的局外人,虽说那也许是看在萧徵的面子上。 马车没有停在承恩公府的门口,而是去了隔壁的长公主府。 许晗刚一下车,就看到早就有人提着灯笼等在那里。 “小王爷,公主说让您直接去世子那里,至于王妃娘娘,长公主在等您。” 这样的安排,分明是算到了徐氏会跟着过来。 徐氏拍拍许晗,“你去看看世子怎么样了,娘去给长公主请安,还有道谢。” 她让芳嬷嬷将马车上准备的礼盒拿下来,就跟着接引人往长公主的院子去了。 许晗这边,那提着灯的接引人一边走,一边不忘记提醒她, “世子很少受伤,刚吃了药,如果心情不好的话,还请小王爷多担待。” 许晗点头,到底是救命恩人,虽然很欠扁,不过她还是会忍的,只要不是马上一命呜呼就好。 她跟在接引人的身后,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到了一处庭院中,那接引人并未将她送到屋子门口,而是远远的就停住了。 “小王爷自去吧,世子在正屋等着您。” 还没到正屋,就见到有两个丫鬟跪在台阶下,白灼正叉腰站在台阶上。 那两个丫鬟小声抽泣着,苦苦哀求着。 “白大哥,求你和世子求求情,不要撵走我们,这样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是啊,我们也没做错什么,也是听了吩咐才过来的。回去夫人容不下我们,我们真的不如死在这里……” 白灼站在台阶上,不耐烦的道, “行了,行了,你们威胁谁呢?” “撵你们走,你们心里还没数吗?你们什么时候看到世子身边有丫鬟侍候了。” “你们要上赶着找死,能怪谁呢?再说,夫人可是比你们清楚,她还让你们过来,安的是什么心啊。” “走……走……走……晚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说完就让人拉了那两个丫鬟出去。 许晗一走一过,觉得她和萧徵竟还有同病相怜的时候,都被丫鬟给为难了。 一想到自己的处理方式,再看萧徵的处理方式,竟然觉得自己太好了,而萧徵太冷血无情了。 白灼见到许晗过来,站在门边撩着帘子让她进去,将随行的许勉,还有长缨给留在了外面。 他的目光在长缨的脸上溜了一圈,又在许晗的小身板上溜了一圈。 许晗没管那些,她是个受伤的人,受伤的人自然是需要精心服侍的,带个丫鬟有什么稀奇的。 她进了屋子,转过屏风,就见到奇特的一幕。 萧徵正靠在窗边的榻上,肚子上盖着条毯子,一条腿平放着,一条腿曲着。 看到萧徵曲着的那条腿,她猛地转头,差点把脖子扭了。 40,关于男人的那些事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的心情很复杂,虽说男子和女子不一样,以长发柔顺为美。 许晗现在这样割掉了头发,多少破坏美感。 无论男女,除了和尚,尼姑,就连道姑都有头发的。 许晗这个形象,太难看了,没人像她这样。 本来一个如玉如琢的少年,变成这样,就好像一块美玉磕在了地上,磕破了一角。 而且,还是因为他才磕破的。 他摸了摸头上参差不齐的头发,他动了动身子,靠的更舒服一些,神情漫不经心,语调中含着以往少有的轻快之意, “没什么,昨日白灼不小心给我修的短了些……” 许晗惊呆了,她又不傻,修头发可不是件普通的事情,要提前看好黄历,请专门修头的匠人来帮着修头发。 萧徴这样做,无非就是挡在她前头,吸引外人的目光。 毕竟,承恩公世子可比她这个镇北王府的小王爷更受人瞩目。 到时候大家都关注萧徴的头发去了,对她的关注自然就少了些。 站在门外的白灼,“……” 真是人在门外站,锅从天上来。 明明是世子一早醒来,就让他拿了剪子进去,自己剪成这样的,他…… 世子这样,他的心都不痛吗? 她无力的抹了一把脸,因为实在是不知自己该拿出什么表情来了。 “你无须这样……我头发束在头顶还是可以的。” 虽然她是为了救萧徴才会变成这样,但归根结底,萧徴是为她挡箭才会受伤。 萧徴看了她一眼,道,“出息,本世子可不是为了你,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我可不做那样的蠢事……” 正这时白灼端着药进来了,他都不想看自家那不做‘蠢事’的主子,将药碗放在一边,转身就出去了。 他怕在里头多呆一会,会忍不住戳穿自家主子做的‘蠢事。’ 许晗看着药,再看萧徴,“世子,吃药吧。” 萧徴脸色僵了僵,“也不知道太医怎么开的,苦的恨不能把舌头给咬了。” 许晗笑了笑,将药碗塞到萧徴手里, “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喝药要多久好起来,我不敢保证。 那我敢保证你要不喝药,那就好不了。” 萧徴将药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年纪不大,道理不少。” 喝完药,他抿了抿唇,眉头皱成川字。 许晗心头暗爽,能让他这幅表情,看来那药确实很苦,她真想为那位太医鼓掌。 这让昨天憋屈到现在的许晗心里顿时阔朗了。 这样一来,心情就好了起来。 正巧,外头白灼禀报说是于东平,舒泽几个人过来探病了。 还未等白灼说完,几人就已经进来了,打头的是于东平。 见到许晗在,他急步走过来。左右打量了下她,见她身上并无大的伤处,先舒了一口气,凝眉道, “晗哥,正巧你在这里,本想着看了阿徴之后就去王府探望你,这下不用去了。” “幸好你只是小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许晗抿唇笑了笑,虽然说他说的话将萧徴得罪了,但他确实是真心为自己高兴,于是道, “谢谢东平兄。” 后头的舒泽听了于东平的话,咳了咳,于东平疑惑了一下,忽然又反应过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萧徴道, “阿徴,你伤怎么样了?那个……我……” 萧徴冷哼一声,“不用解释了,你什么意思我都知道。” 于东平摸摸头,笑了起来,“你知道啊,那就好,晗哥看起来就比较需要人保护,所以我更担心她。” 舒泽叹了口气,真是看不下去了,再没见过比他更不会说话的人了。 他坐在床角,见萧徴脸色有些苍白,而且嘴唇都起皮了,不由得皱眉,问道, “阿徴,东平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多担待,对了,你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出城一趟,就这样了。 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的大胆。” 萧徴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看着于东平关心的抬了抬许晗的胳臂,大约是想看看她的伤,但被许晗给拒绝了。 他的眉头蹙了起来。心里竟然有些膈应。 他不禁瞥了眼许晗,见她正笑的很灿烂,手抬了起来,手指纤长,手臂不粗也不细,看起来很是秀美。 嘴唇红润剔透,丝毫没有受到昨日遇刺的影响。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那样的揭穿她,可她一点表示都没有。 算了,暂时就这样吧,就当成知交来往,总有一日,她会告诉自己十一娘的事情。 回过神来,他自嘲的笑了笑,回答舒泽,“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不过两府都在查,大约皇上也会派人来问话吧。” 舒泽点头,“希望能够找到凶手,实在是太可恶了,在京城外就敢这样,到时候百姓还不知怎么样呢。” 萧徴随意的点点头,目光停留在于东平和许晗的身上,于东平挤眉弄眼的,靠着许晗说了句什么,一看表情就有些猥琐。 萧徴又蹙了蹙眉头,道,“于东平,你不是来探我的病吗?嘀嘀咕咕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东平‘啊’了一声,道,“我不是已经慰问过你了吗?我在和晗哥说纯平公主寿宴的事情。” “你们知道吗?晗哥可是第一个收到纯平公主请帖的人。” 他猥琐的笑了笑,“你们说,纯平公主是不是看中咱们晗哥啦。” 萧徴听了神色还正常,只是眉目之间,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许晗娶妻么?好像没想过这样的事情。 于东平嘿嘿一笑,道,“晗哥这样的,鲜少会去那些风月场所,人也长的齐整,如今又有地位。” 他不断的赞赏,“如今可是一跃成为京城那些贵妇眼中的金龟婿人选呢。” 他啧啧两声,“阿徴,你虽长的好,可没我们晗哥名声好。” “就是不知道我们晗哥有没有成人呢。” 许晗听着于东平的赞赏,先是没反应过来,什么成人?她虽还没举行及冠礼,但也算是大人了。 她的表情忽然僵住了。 她懂了。 这个问题就有些尴尬了,在场的都是男人,关系都很不错,所以于东平这样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不就是说她还没有过那种事情么。 于东平见许晗忽然脸红成一片,就连脖子那里都仿佛蒸腾出一片红霞来,于是乐起来, “晗哥,你在校场那样威武,不会真的还没经人事吧。” 他朝外头努了努嘴,“外头那个是你的丫鬟吧?说起来容色很不错呀。比得上一般人家的大家小姐了。” “这样的姑娘都让你没兴致?” 不知怎么的,舒泽和萧徴都同时望了过来。 还是萧徴替许晗说了句话,“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许家的门风或许就是好,不许男儿在成亲前乱来呢。” 许晗,“……” 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不是来探病的么? 说这样不营养的话题是为何? 她前世在军营里转圈,这世干脆是以男儿身养大的,可她骨子里仍是个姑娘。 实在是不想和别人讨论自己的那些房中事。 于东平简直就是个棒槌,真的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真是乐极生悲,刚刚听了他多少的赞美,这下就要承受多少的后果。 于东平一点也不想放过她,拉着她的手,“来来来,大家都是爷们,我将我的经验传授给你。” “不行,咱们这里还有身经百战的阿徴呢,他也可以将经验传授与你,是吧?” 原本和舒泽一起准备看许晗笑话的萧徴,“……” 他……他没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的。 为了打断于东平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干脆回应他, “东平兄无须担心,我们北地许家的男儿都特别厉害,就算一夜七次,夜御几女那也是常有的。” “不过是低调罢了,免得让其他的人深受打击。” 于东平,“……” 他呆愣片刻,举起手来想要和平时那样拍许晗的肩膀,但想到她手臂上的伤,又收了回去。 “晗哥,虽说你校场上大显神威,可你的身板毕竟这样纤弱,可不是那些龙精猛虎的北方蛮子,你还是悠着点吧……” 许晗抽搐着嘴角道,“多谢东平兄的提点。” 几人说了一会话,见萧徴有些疲乏,也就告辞了。 原本许晗都已经忘记还有纯平公主生辰宴的事情了,今日得了于东平的提醒,想着要不要备一份什么礼物。 天之骄女,应该什么都有,这礼物,只要能过得去也就可以了。 当即,她对萧徴道, “世子,昨晚叨扰了一晚,我也该回去了。” 萧徴低头,随即道,“走吧。” 竟然这么顺利,许晗心头暗喜,其实她是知道,徐氏不可能随意的将她留在公主府。 定然是公主那里发了话,才不得已这么做。 她朝萧徴拱拱手,“世子好好的保重,早日康复。” 走开几步,回头。 萧徴靠在床头,正淡淡的看着她。 见她停下,淡淡道,“怎么,不舍得走?还想留在这里陪我?嗯?” 许晗当即转身快步往外走,用行动表示她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做陪客。 从公主府出来,她先去玉器铺选了样礼物,准备过几日纯平公主生辰宴的时候送给她,然后就赶紧往王府里奔。 徐氏小睡片刻,已经起身,见到许晗回来,朝她招招手,待她走近了,看了看她的伤,见没大碍,松了口气。 “昨日长公主说世子难得有个愿意来往的朋友,就让你留在府里陪他一下。” “娘想着世子的伤到底是因为你,所以就答应了。” 许氏好声好气地与许晗说道。 许晗点点头,在徐氏身上蹭了蹭。 她回府的时候,就听到许勉和她禀报昨日夜里徐氏和许均的争吵,以及许均被刺伤了。 她并没有问徐氏,她直觉就是自己问了,徐氏也不会告诉自己的。 萧徴和许晗遇刺受伤的事引起了极大的回响。 皇上在朝会上直接传令下去要彻查,把事情交给了金吾卫的徐鼎泰,让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找到凶手。 一连两日,许晗都被徐鼎泰传唤,不过许晗并未去,而是躺在床上,让徐鼎泰自己上门来问她。 借口么,就是她受伤了。 毕竟徐鼎泰也是亲自上承恩公府世子问话的。 到了第三次,徐鼎泰直接带着人来了王府,也没去见许均,而是直接要紧许晗的院子。 态度很不客气,,要不是人拦着,大约直接闯到许晗的床榻前了。 许晗有些好笑,“徐鼎泰这是抓不到此刻,还打算栽在我头上不成?” 她只是让人扶着她到了廊下,等着徐鼎泰过来。 院外有声音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阴恻恻地道, “本官当的是皇差,而且为的是你们小王爷的事情,你们这些人还敢拦着不从?” “这是不将金吾卫放在眼里吗……” 另外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徐大人,你当的是皇差不错,可这里是什么地方?镇北王府!” “你这样直接闯入,又是不将王府放在眼里吗?” 是许昭,他背着手站在徐鼎泰的面前。 许晗有些惊奇,她有些时日没见到许昭了,听说他去了北地处理白氏的事情。 怎么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示意许勉出去,让他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徐鼎泰和许昭一同走了进来。 “小王爷,本官奉旨查案,你应该是知道的,可你们王府的人横加阻拦,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现在让人拘捕了府上的人,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许晗冷笑一声,让那些拦着徐鼎泰的人退了下去,等到所有人听令退了出去后,她大喝道, “封门!” 徐鼎泰面色一变,有些狰狞道,“小王爷,你这是何意?想干什么?” 许晗由长缨和元贞搀扶着,走下台阶,“不想干什么,也没什么意思。” “徐大人,我们本是同僚,你要查案,我也不说什么,只是你直闯王府,这是不将圣上看在眼里吗?” “我们不如去圣上面前,让他老人家定夺一下,到底金吾卫该如何的办案?” 徐鼎泰咬了咬牙,不过是只纸老虎,竟然好哒的脾气,一言不合就去面圣。 徐鼎泰身后的金吾卫们那日都在校场上看到许晗的身手,对她崇拜着呢。 都不明白为何徐鼎泰查刺客查到被害的人家里来,而且态度这样的蛮横。 一旦真的到皇上面前,倒霉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徐鼎泰是不会受到责罚,可他们这些跟来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镇北王府可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好让人拿捏。 偏偏徐鼎泰装模作样的过来问了两天,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身后有个小旗上前劝住徐鼎泰,“大人,您不是说要查案子么?怎么这样。这里是王府,到底还是收敛些罢。” 徐鼎泰脸色阴晴不定,真是许晗怎么没死在那场刺杀里,不然也不会碍眼了。 偏偏皇上指了金吾卫来查这个案子,承恩公府世子还好说,许晗这边,他是一点都不想去查。 今日又在属下面前丢了面子,被许晗呵斥,补都补不回来。 跟着徐鼎泰来的人都有些叫苦,说起来徐鼎泰也是一步步熬上来的,以前看着还好,可在许晗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那个劝人的小旗上前,“小王爷,您别见怪,我们也是奉了马大人的令来王府查看情况。” “目的也不是抓人,就是想着会不会是贵府的人联合外人做下的。” “并非无辜叨扰。” 许昭在边上看着面色‘苍白’的许晗,问道,“马大人真是想多了,谁家会这样,再说要联合外人,图什么。” 徐鼎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许昭,镇北王府不和睦的事情早就不是事情,许昭还问为什么。 “这个,就需要我们去查探了,总之,还请贵府行个方便,我们要问话,小王爷遇刺那天,每个人的行踪都要交代的清清楚楚的。” 这时,镇北王许均从外头走了进来,众人连忙上前行礼,徐鼎泰在许均面前态度也收敛了许多。 “徐鼎泰,是你啊。”许均斜了徐鼎泰一眼,嘴上一点也不客气, “你还敢来王府?来来去去问了多少趟了?这一次,我让你查,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你要问谁,就让你问谁。 你要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让人扒了你的裤子打板子,到时候卡你还有没有体面。” 徐鼎泰气得脸色发青,他是朝廷命官,打他不就是打皇上的脸? 这个镇北王府的人一个两个都这样的蛮横。 说起来,当初镇北王府有那么多的儿子,就是许均也有一个双生兄长。 说是双生子,可脾气却是大相径庭,一个脾气温和,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一个性情暴躁,难以相处。 偏偏是这个性情暴躁的做了王爷。 不是说许均不喜欢许晗吗?为何会跳出来维护她? 如果徐鼎泰能多想一点,就该明白,许均维护的是王府的尊严! 今日被他这样的一闯,如果王府不摆出一些姿态来,将来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践踏王府的尊严了。 徐鼎泰本是想在许晗面前耍威风,可现在,被架在火上烤,不查也得查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查,还真让徐鼎泰查出了点事情来。 还真的有个人说不清楚那天的行踪,是回事处的一个管事,叫赵明。 许晗初初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很是耳熟,还是长缨在她耳边道, “月娘,勾引……” 她才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强逼月娘的管事,还真是凑巧了呢。 不仅仅如此,竟然还在赵明家搜到了很多的银子,银票。 金吾卫虽然多有纨绔,可办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就连赵明藏起来的东西也找到了。 里头有些珠宝首饰,还有店铺契约,甚至还有一些当票。 那个匣子先于赵明到了许晗的面前,她看着那些当票,还有物品。 这些东西,竟然有些是她熟悉的,是大哥许暄的东西。 她一把抓过那些当票,果然,当的都是死当,也都是许暄的东西,不,或者说是和她还有许暄有关的东西。 这些当掉的东西都是或多或少都带着他们共同的记忆,这些东西都被当了死当。 等到赵明被带上来的时候,许晗拿出让那个被抓住的赌徒画下的画像。 就是这个人啊! 就是这个人,将东西给了那个赌徒,让他将短剑给典当了。 许晗的嗓子干涩,她想不出赵明为什么这样做。 想不出,那就直接问, 不过,问之前她对徐鼎泰说, “徐大人,本王有些事情要私底下问这个赵明,还望大人给个方便。” “如果大人不同意,本王可以去圣上那里讨旨意。” 徐鼎泰额上青筋暴起,圣上可真是一张好的挡箭牌,什么都是圣上,圣上! 他有说不同意吗?就随便的搬出圣上来压他! “不行,我要在边上听着!”徐鼎泰咬牙到。 许晗笑了笑,“我不相信大人的嘴巴。” 意思就是徐鼎泰是个嘴巴不严的大嘴巴,一旦知道了就会将事情透露出去。 不过,许晗为了快点问道真相,她指着刚刚那个劝人的小旗道, “你可以派他跟着我一起审问这个赵明。” 徐鼎泰知道拦不住,于是不情不愿的点头同意了。 许晗示意魏廷将人拖到隔壁的小间,让他关上门。 赵明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哪怕是被魏廷摔在地上,又迅速的爬起来,跪的笔直。 许晗将那些东西一摆,看着赵明,道,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私底下问你,你还是老实回答的好。” “这位小旗,能够升上来,就是因为他有一手好的审讯功夫。如果你要想尝一尝,也是可以的。” 那小旗没想到许晗点了他来是为了虚张声势,虽然他确实很擅长审讯。 赵明沉着地回道,“小的不知道王爷要问的是什么事情,小的在王府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做事。不知哪里让王爷不高兴了。” 许晗一张张的将那些当票摆开,“这里面,还少了一张典当短剑的,那张当票在哪里,不用我说吧?还是要我去拿过来给你看?” 赵明笑笑,“还是不明白,这些不过是我典当了一些家父留给我的东西。” 许晗气乐了,抚摸着那些剩余的物件,“我竟不知道我大哥什么时候有一个你这样大的儿子了。” “你这一脸的褶子,竟然要做我大哥儿子吗?可惜,我可不想要你这个侄儿。” “你到底为什么将我大哥的东西典当了,或者说,我大哥和你有什么仇?” “又或者是你是受何人指使?” 41,天上娇花,落入人间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赵明能够在证据面前,依然腰背挺直,神情丝毫懦弱都没有。 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依仗吧。 他看着许晗,淡定的道,“王爷要将罪名栽于小的,栽就是了,小的是府里的家生子,性命都是王府的,还在乎什么呢。” 确实是个硬骨头。 许晗看了看边上的那个小旗, “还等什么,虽然我私底下问话,防的是徐鼎泰,至于你,你要能审出他和刺杀的事情有关。 到时候我自会为你请功。” 赵明原本平静的面容,显出一丝的裂痕, “什么刺杀?小的可没做过,也没那个胆子做……” “王爷,你可不能把什么都往小的身上栽。” 赵明原本有恃无恐,其实是因为这些东西虽然是他去当的,可他背后有人啊。 他不相信许晗真的能惩戒他。 可如果和刺杀勾连上了,就算他背后的人也不可能给他挡住淑阳长公主的怒火。 他不可能知道承恩公世子受了很重的伤,而承恩公世子又是淑阳长公主的心头肉。 只是,许晗诧异的看着赵明,“赵管事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往你身上栽?” “我从来不做那样的事,既然你不说为什么当了大哥的东西,那就不说罢。” “不过一开始抓你来就是因为你和本王还有萧世子的刺杀案有关啊。是吧,小旗大人。” 她仿佛求证一般的看向边上的小旗,那小旗抽了抽嘴角,点了点头。 他今日真是被利用的很彻底。 “因为你说不出我被刺那天的行踪。所以徐大人才怀疑你。” “我这样的君子,怎么会做有失君子之道的事情,你实在想太多了。” 赵明在心里呸了一声,什么君子之道,狗屎! 这些贵人,最是不要脸。 他冷冷地道,“谁说我说不出那天的行踪了,虽我是一个下人,可你们这样就是屈打成招。” 赵明心里一把火腾地烧起来了,早就将之前的那有恃无恐抛到九霄云外。 许晗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你能说出来行踪为何不说呢?” “为何要让金吾卫将你揪到这里?不如你现在说说?” 赵明撇过头去,他是不会告诉许晗他去找那个赌徒了,想要拿回那张当票,可没想到那赌徒不见了。 现在他知道原来早就被许晗给抓住了。 他不自觉的舔了舔唇, “就和王爷说的那样,我是去找人拿那张当票了,既然王爷都知道了,还用我说吗?” 说完这些,赵明心里有些快意,他只要抓住那些当票的事情,王爷就不敢怎么样他。 只要她还想知道实情。 这些个贵人,是在是太可气了。 他扫了眼边上抱手而立的小旗,看着他结实的手臂,还有魁梧的身材,又怕许晗真的让这个人对他动刑。 许晗讶异的看着赵明,“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去找月娘了,毕竟月娘那天在我这里,和我说了很多的话。” “月娘皮肤白皙,身子纤细,很不错。” 她随意的笑了笑。 赵明愣了下,“你……你说月娘去找你了……” 许晗淡淡地道,“不错,她说我这个大腿更粗,所以想抱,于是就来找我了。” “我也就笑纳了。” 赵明整个脑袋都发懵了。 她在说什么?月娘!她笑纳了! 她把月娘怎么了? 赵明发现这一切都和他原来设想的不一样了。 原本他是想抓着当票的事情,一口咬定,他是去找赌徒拿当票的,结果赌徒已经被抓住关起来,或者已经死了。 没办法给他做证人。 那也没关系,只要不和刺客牵连在一起,他就死咬不松口。 他没想到,月娘竟然爬了王爷的床! 他的牙齿咬的咯咯响,这个贱人,他那样小心翼翼的讨好她,想要得到她,恨不能把心掏给她。 不但被她拒绝了,还转身上了王爷的床。 贱人,真是贱人。 “小的那天去的是无着庵,去见谁,王爷应该清楚,还有这些当票,这些东西,可不是我要典当的。” “都是大少夫人让我去典当的。” 说完,赵明就恨不得打爆自己的头! 他怎么就亲口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他心里悔恨极了,原本还能和小王爷讨价还价,这下只是被人宰割的羔羊。 赵明脸色一阵晴一阵白,悔的是自己一把年纪,怎么就为了个女人被刺激的跳到坑里去了? 小旗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向许晗。 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个赵明就这样入了镇北小王爷的圈套。 只听许晗点点头,顺势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你去无着庵见谁了。” “不过,我还是更想从你这里知道一些实情,不知道赵管事能不能告诉我呢?” “毕竟,月娘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如果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也许我可以……” 她给了赵明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说,也没关系,还有我们小旗大人顶级审讯功夫在等着。” “总有你喜欢的……” 赵明原本心如死灰,没想到竟又峰回路转。 说出来,不但不用受到刑罚,还能抱得美人归。 不说,还不知道有多少罪要受。 虽然说月娘已经做过小王爷的人,可谁让他爱月娘呢。 反正最重要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部分也不重要,说了还能得到月娘。 于是,他想了想,慢慢的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大约是三年前,他不小心做了件错事,被邵氏给知道了。 邵氏并没有在王妃面前揭发她,而是帮着瞒了下来。 此后,他就帮着邵氏做了些事情,开始都是些普通的跑腿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邵氏拿了很多的东西给他,包括那柄短剑,犹如扔垃圾一样的扔给他。 让他分批的将东西典当出去,只要当票,不要银子。 那些东西很贵重,邵家也是十里红妆的将邵氏嫁进来的,更何况王府也不是普通的人家。 可邵氏竟然让他去帮着典当东西。 更古怪的是邵氏让他典当的时候只要当票不要当银,不仅如此,还会拿辛苦费给他。 或者说是封口费。 就这样陆陆续续好几年,他分批将东西当出去。 开始时,他还会自己去,后来怕事情暴露,于是就拿些银子找外人去当。 他也不明白为何邵氏要这样做,因为有把柄在她手中,只能是她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许晗不想再听下去了,她以为邵氏在不知是毒药的情况下给大哥吃生子方,是自私自利的表现。 现在再往回看,她甚至怀疑邵氏是不是知道那是毒药依然喂给大哥吃下去。 她不知道邵氏的心是怎么长的! 她不是才女吗?她不是京中人人争抢的好媳妇吗? 她……分明就是个魔鬼! 许晗不再说话,她只是用手环着自己,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半响,她笑着对边上的小旗大人道,“这个人确实和刺杀事件没关系,还请你禀报给徐大人知道。” 那小旗不知道邵氏在许暄的死上有参合,听赵明说的这些自然是云里雾里的。 但这到底也是镇北王府的隐私,徐大人和镇北小王爷有仇,所以才让他跟着来听。 那他……算了,还是帮着隐瞒吧! 他看了眼许晗有些苍白的脸色,拱拱手,“那属下这就去禀报给徐大人知道。” “我可以帮着小王爷遮掩一二,不过如果徐大人从别处知道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许晗点头,这位小旗愿意帮着遮掩,已经很好,她也没办法强求更多。 “多谢你,如果徐大人执意要问,你让他来问本王。” 小旗点头,退了出去。 接着就听到徐鼎泰口气不善的训斥那小旗,“宁枉勿纵,不然放跑了刺客,你担待的起吗?” 许晗在里头听了心里生了怒气,从屋内走出来,冷冷一笑, “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办案没人阻拦你,我审问赵明的时候,这位小旗也在边上看着。” “同样是为皇上办差,怎么这位小旗说的话就不对了,你这样威胁他,你又把皇上放哪里?” 这话说的有些重,虽说金吾卫是皇上的亲卫,里头的很多任命都是皇上直接下的,不过一个小旗,位置太低,皇上不可能任命。 但同样是亲卫,保护皇上,谁又比谁高贵? 徐鼎泰不也是从小兵一点点爬上来的? 徐鼎泰觉得自己要气坏了,他真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小毛孩给为难成这样。 但是叫他发怒,他也发不出来。 前头许均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胡乱的扫了一遍,“走……收队。” 又看着许晗,阴沉地到,“小王爷今日的所作所为,本大人会禀报给皇上知道。如果到时候找不到幕后之人,可别怪我办事不力。“ 许晗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快点……滚! 徐鼎泰重重地一哼,带着人走了。 在赵明那里问出来的话,许晗没有瞒下来,而是去了正院说与徐氏听。 要不是为了盈姐儿,徐氏早就想要杀了邵氏,哪里会容许她苟活道现在。 现在听说邵氏还做了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顿时就爆发了。 她的脸色从来没有过的难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狰狞。 许晗也被吓了一跳,上前安抚她。 徐氏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许晗怕她气坏了,想要说点什么扭转下气氛时,徐氏冷冷地说道, “你将那个赵明交给我,其他的你别管了。” 许晗虽然知道徐氏语气中的冷意不是针对自己,不过她还是乖乖地点头, “人就在外院,我让郭正将人交给寻叔就是了。” 徐氏的脸色慢慢恢复过来,看向许晗的时候总算是有了些平日里的温柔。 “母亲保证,不会让别人这样对你的。你大哥,是我的错。” 虽然徐氏的语气很柔和,可许晗还是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说着,徐氏又忽然道,“你不是要参加纯平公主的生辰宴吗?有没有准备礼物?要不要娘帮你参考一下?” 许晗将去玉器铺里买的东西拿出来给徐氏掌眼。 徐氏也说,“公主是天子掌上明珠,什么东西没见过,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你这个很好。” 说完,就将东西交给许晗包起来,等着到了正日带进宫献给纯平公主。 许晗很想知道邵氏到底是为什么,于是与徐氏道, “娘,你如果要去无着庵,能不能叫上我,大哥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徐氏好声好气的同意了。 许晗从徐氏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徐氏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对芳嬷嬷说, “让郭寻带着赵明来见我!” 许晗没有多做停留,转身走了。 翌日,她从衙门里回来,在大门口碰到徐氏,见到许晗,朝她招手,让她上马车,说是去无着庵。 看来,是在赵明那里问出更多的东西了。 没想到,她竟然还在马车上看到了许均。 这是件稀奇事。 沉默的车厢里,是许均先开口说话,“当年是我不好,不该执意将邵氏聘进家门,谁能想到……” “更没想到,这个赵明竟然是一个别人放在咱们府的钉子……” 说着,他尚且还儒雅的面孔有点愤怒地扭曲起来。 莫怪他想不通,要说来历,赵明是王府的家生子,经过多年的淘汰,留下的应该是最忠心的。 结果,这样的人竟然也靠不住,变成了外人放在府里的钉子。 他以为水泄不通的镇北王府,硬生生叫人钻了空子,能不生气吗? 许晗也没想到,赵明竟然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而且,赵明是在王府回事处做事,这可是很重要的地方,王府的动向他是一清二楚。 “赵明幕后之人是谁?有证据吗?” 许均此刻的情绪已经到了极致,快要爆炸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 “这个你不要问,也不要管,只当不知道。” 许晗刚想怼回去,就见徐氏朝她摇摇头。 当即,她闭上嘴,看来徐氏那里知道,许均不说,她问母亲就是了。 马车摇晃间,到了无着庵。 庵主直接将三人带到邵氏那里。 邵氏躺在床上,屋子里很暗沉,有股怪味,瘦骨嶙峋,仿佛一堆什么东西,卧在被褥间。 见到三人,挣扎了一下,就有无着庵的师太将人扶起来。 原本清秀美丽的邵氏,已经变成了一个脸颊凹陷,眼圈发黑的老妪。 她的声音干涩尖利,说出来的话如同利刃一样钻入大家的耳朵里。 “这是吹的什么风,把大小王爷和王妃给吹来了?” 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 “你们都是魔鬼,把我关在这个地方,真该让盈姐儿来看看。 你们这些虚伪的亲人,是怎么对她的母亲的。“ 徐氏用力闭了下眼, “邵氏,本来看在盈姐儿的面上,我会让你再多活两年。” “只是今日,我倒要问问,我们许家哪里对不起你了?让你那样作践我儿!” 邵氏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许家又是哪里对得起我了?许暄那样一个病秧子,你们怎么敢将我聘进门?” “我是谁?我是京城人人争相抢夺的邵家姑娘,我是人人都要夸上一声的才女。我是容貌不输貂蝉昭君的娇人儿。 就是母仪天下也使得,可偏偏,嫁了许暄这个病鬼!” 42,死不能死,生不能生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邵氏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回荡在屋内,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徐氏紧抿着唇,许晗知道,她是在竭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当初王府去邵家下聘前,是相看过的。” “我们做不出强取豪夺的事情来,是你们邵家,说是心甘情愿的。” 许均原本儒雅的脸,在邵氏癫狂中变得苍白。 这门亲事是他要定下的,当时他本就与阿秀的关系不好,她明明说过邵氏太过柔弱,不适合阿暄。 当时,他怎么就鬼迷心窍的一定要与阿秀作对呢? 许均已经想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情形。 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本是为儿子好,却为他娶了个催命符进门。 邵氏抬眼看向许均,她的神情冷静下来,冷笑道, “你们是没做强取豪夺的事情,可以王府的地位,去邵家下聘,谁敢说什么呢?” “就算我不同意,我的父母也要逼着我同意,有王府这颗大树多好乘凉啊。” 她哈哈大笑起来,语气里是无尽的悲凉。 她本是好好的京中明珠,有无限的未来,可偏偏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她一点也不甘心! 许晗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只觉得太可笑了,邵氏果然是天底下最自私自利的人。 高门联姻,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在这桩婚事里许家没有一丝一毫的逼迫。 大哥虽然身体是不好,可他不是邵氏口中的病鬼。 他是她见过最风光霁月的人。 她上前一步,走到邵氏跟前, “许家提前相看过,正经地提亲下聘,如果你执意不嫁,只要你说,只要邵家拒绝这门亲事。 许家会强逼着你进门吗? 明明是你自己没有勇气,心比天高,想要富贵荣华,又舍不得付出。 你害自己也就罢了,为何要祸害我的兄长。 你说你就是母仪天下也使得,就你这个样子,想要母仪天下,你哪一点配呢? 纵观京中名门,又有哪家的子弟比大哥更好呢? 他没有妾室通房,他也不会花天酒地,他一心一意的待你,因为身子的原因,觉得亏欠你。 但凡你所求,他无有不应。 可你呢?你做的是什么?” 邵氏坐在榻上,根本没力气起身,她努力用手斜撑着身体,泪水长流,口中喃喃道, “我知道他很好,我怎么不知道!” “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恨!恨他身子怎么病歪歪的。” “他从不与我一起去别家赴宴,更不要说带我出门赏花赏景。” “就算对我再好,又能怎么样呢?” 许晗只觉得悲凉和萧索。 邵氏自以为是才女,所以悲风秋月,她想要将自己的幸福生活展现给别人看,可偏偏,大哥做不了。 她漠然的看着邵氏, “我们许家不过是瞎眼看上了你,我们何错?大哥对你那样好,又有何错?” “我为大哥感到悲哀,他想要将你安排的周周全全,可你和别人一起将毒药喂给他。” “你说邵家看中了王府的门第,将你嫁进来,那也是你们邵家人的错,你为何不将邵家满门给灭了呢?” “他们不该生你养你,不该一片真心为你,更不该将你教导成这样的自私自利,天下谁也不爱,只爱你自己。” “这件事情,分明有一百种解决方式,你却选择了最恶毒的一种。” 邵氏不敢看许晗,甚至不敢看面前任何一个人,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你也说邵家生养了我,我怎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许晗听了简直想要大声发笑,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邵家的人生养了她,她下不了手,于是就将一腔怒火发泄到了大哥身上,真正可恨又可鄙! “你是不是明知道那药有毒,依然喂大哥吃了下去!”许晗的目光里满是憎恶。 邵氏闻言,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从床榻上跳了下来,大约太过虚弱,跌倒在地,昂着头,如同一条毒蛇。 “我不给他下,也会有人给他下,又有什么差别呢? 徐氏的脸上已经没了半点血色,嘴唇哆嗦着,泪珠不停滚落。 她俯身,直视着邵氏,森森然道, “别人可以做,你却不行,妻者,齐也,夫妻本是一体,既然没有勇气反抗,那你就是死也要做好你的本分。” 邵氏的眼皮蠕动了一下,她不敢去看徐氏的脸。 “你不说话,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躲的过去吗?本来,我想让你安稳的再活两年。 权当是成全了我与盈姐儿的这份祖孙情。 可现在……” 徐氏摇摇头,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邵氏, “你不是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名动天下吗? 我成全你呀!” 她的声音轻柔,“你想要什么,我就毁什么。” 邵氏全身发抖,她知道,徐氏是说道做到的,有的人说一死百了,但有的人视死如视生。 她就是后面那种,她不能背负着任何不好的污名去死,那样她伺候连一个像样的葬礼和坟茔都没有,更不要说享受香火祭祀了。 她咬着头,她要清清白白的死。 “呵。”徐氏轻笑一声,“你连毒都能给人下,还会怕这些吗?你是谁,你是京城明珠啊,胆就这样小么? 真让我看不起。” 她冷嘲热讽直斥道,“人在做,天在看,只要你做过,就会留下痕迹,你就应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你以为你死了就完了吗?没完,没完!” 邵氏这样的人,一辈子悲风秋月,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她徐丹秀就要粉碎邵氏的名誉,连着死后的名誉,也一起粉碎。 她嗤笑道,“你杀害王府世子,就这一条,你会被许家移出族谱,你会被邵氏宗族除宗,你死之后,你的一切行为都会被公告天下。 这些还不够,我要让你尝遍这天下所有的毒,受尽这天下所有的刑罚。”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的!” 从此,她要让邵氏生不能声,死不能死,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邵氏呆了,她以为在无着庵的日子已经是世界上最难过的日子,她想死,又怕死。 她苟延残喘,不过是想着有一天能够翻盘。 “不……你不能这样……我娘家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邵氏吓的眼珠都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了。 徐氏轻声道,“邵家?你不是说邵家的人唯利是图么?那么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他们为免牵连其他的姑娘,只会早早的和你撇清关系……” “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他们保你呢?” 邵氏双眼无神茫然,不断喃喃,“不会的……不会的……他们那样的疼爱我……” “再多的感情,也要被你这些年消耗了。”徐氏最后看了眼邵氏,冷声吩咐无着庵的庵主, “刚刚的话你也听到了,只要不死,你慢慢的,一样一样的试。” “要什么好的人参药材吊命,只管去王府找我,在没有吃尽毒药,受尽刑罚前,不许让她死了。” 她率先出了大门,接着是许均也出去了,许晗想要抬脚跟上,忽然折回身,蹲下身, “大哥的那些东西,是你让赵明去典当的吧。为什么?” 大约是知道自己逃不过,邵氏索性破罐子破摔,她癫狂的看着许晗,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是他的妻子,他对我是很好,可是他对你这个弟弟更好。” “凭什么!既然说夫妻一体,他为什么不替我打算?他的铺子,他的那些珍贵的物件,甚至用那病弱的身体,给你去打造短剑。 许晗,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他的兄弟,我不爽快,谁也别想爽快。” 许晗摇摇头,真的是莫名其妙,有谁不希望家庭和睦,兄弟有爱的? 难道她还想着让她与兄长反目成仇吗? 她一边嫌弃大哥病弱,一边却不许大哥对其他的人好。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魔鬼? 她站起身,“你自以为聪明,掌握了赵明的把柄,焉知赵明不是故意将刀柄放到你手中来的。” 邵氏闻言,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我知道啊,赵明是别人放在府里的眼线,我还给了他很多的方便,我告诉了他很多王府的秘密。” 许晗已经无言,她想不出一个词语来形容邵氏这样恶毒的心。 许晗不放过一丝机会,问道,“你知道?那你知道赵明是谁放的棋子?” 邵氏惨然的笑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能有什么好处?反正我今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她诡秘一笑,“那个王府,可是有很多人在看着呢。许暄虽然死在白氏和我的手中,焉知有没有第三只手在里头搅动呢。” 她慢慢的撑起自己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坐直, “你这么义愤填膺的问我为什么当东西,不过是因为那东西与你也有关。” 她的表情忽然有些恶心,“许暄可是满心满眼都是你,要不是你们是兄弟,我都以为你是他的爱人了。” “龌蹉,你已经害死了大哥,竟敢如此的污蔑他,真是死有余辜!” 她站起身,再不想看邵氏一眼,出门去了。 门外院子里,徐氏和许均在争执。 “阿秀,你这样对待邵氏是不是不好?你怎么也该估计一下王府和邵家的关系。毕竟是故交。” 徐氏‘哈’了一声,“许均,当初怎么不是你去死?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儿被她害死,你让我看在和邵家的关系上下手轻点?” “你没病吧?” 许均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只会不断的说错话,于是又赶紧补救, “不是不让你下手,就是……算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吧。大不了邵家那边我去出面。” 徐氏莫名其妙的看着许均,这个人,最近很反常,这么多年了,他何曾这样的迁就过自己? 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错,都是晗儿的错,今日他虽阻拦,可很快就妥协了。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许均,有些迟疑的道, “许均,你确定你脑子没坏?你为什么这么好心的迁就我?你想要什么直说。” 许均苦笑,今日的打击很大,府里有别人埋下的棋子,他给儿子娶了个灾星进门。 这些都让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没有,我什么都不想要。你如果要自己去邵家……” “你去。”徐氏打断了他的话,不管他是良心发现还是什么,他愿意去邵家解决这件事情,她再乐意不过。 许晗静静站在门外,仰头看着空旷的天空,闭上眼,干涸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 人心险恶,比世间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人心会险恶到什么程度,连底线都摸不到。 就如同霍家一案中,那些原本和善的嘴脸,瞬间就变得狰狞。 他们没有伸出手帮一把,而是纷纷抬脚踩一把,把霍家踩到泥地里。 从无着庵里回来,徐氏就吩咐管事的将邵氏已经封存的嫁妆大张旗鼓的送到邵家,又找齐族老,将邵氏的名字从许暄的旁边抹去。 同时,外头开始流传许暄的死有异样,而邵氏在里头做了手脚。 一时间,大街小巷,茶馆酒楼里,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怪道邵氏的身体病歪歪的,以前以为是失夫痛心导致,原来是心虚导致。 邵氏上下被打蒙了,这个时候王府的人送来了嫁妆,同时还有事情的真相。 确实如徐氏所说,邵家知道邵氏的所作所为后,将邵氏除族,同时将邵氏的嫁妆封存,将来给盈姐儿做嫁妆。 这些王府都不感兴趣,只要王府不倒,还会少了盈姐儿的嫁妆吗? 一旦王府倒了,焉知那时邵家会不会和邵氏的事情一样,撇的一干二净呢? 邵家在这件事情也收到很大的打击,御史在朝堂上指责邵家家风不好,不会教养儿女。 不管邵氏说的是不是真的,在这桩婚事上,邵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去邵家的时候,许均也带上了许晗,具体怎么说的,她不知道,她只是站在廊下等着许均。 没想到竟然遇见了来见父母的邵清雅。 “见过小王爷。”邵清雅蹲身行礼。 许晗有些冷淡地朝她微微颔首,经过这件事情,许,邵两家大概是回不到从前的情谊了。 而且,从前邵氏经常带着邵清雅去王府,就是打着将妹妹嫁入王府的念头,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在王府的地位。 邵清雅起身,垂目想了想,忽然道, “姐姐做的事情,确实错了,我不会为她辩解,从前因为她身子不好,我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其实我很清楚,王府没有再与邵家再许姻亲的想法。” 许晗没想到邵清雅竟然如此的直白地说了出来,挑挑眉,点头道,“确实如此。” 这位邵姑娘的性情,和邵氏的性情并不像,身上带着些直爽的脾性。 这是她从前没发现的。 邵清雅笑了笑,“姐姐做下的事情,就是用我们邵家全族去抵,也是枉然。” 许晗道,“你姐姐做的事情和邵家没有关系,如果你们家有人知道,我相信他们会阻止的。” 邵清雅坦然的看向许晗, “小王爷不用给我们家留情面,错了就是错了。” “其实,我从前对小王爷是动过心的,就冲小王爷这张脸,不动心才奇怪。 只是小王爷对我都很冷淡。 偏偏我是个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小女子,对我而言,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得掏心掏肺,恨一个人就要恨的锥心似血。 除此之外,不过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送到我面前来跪着求我看一眼我都嫌脏了我的眼。 所以,小王爷,不用怕我对你有所纠缠。” “至于我家,没有教导好姐姐,让她去祸害了你们家,大错特错。 世家联姻,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道是门当户对,其实又何尝不是互取好处? 嫁娶之事,终归不是卖儿鬻女,也需得让人两厢情愿。 当初姐姐出嫁前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她如果生出抗争之心,家里又怎会不管她。 不管许家对邵家有没有所求,但我觉却觉得每个人都需要知道自己曾在别人的人生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主角,配角,丑角……今后无论是报仇也好,报恩也好,赎罪也罢,形同陌路也罢,又或者是恩仇相消无愧于心。 但至少要做到心知肚明。” 邵清雅的意思是欠了债还不还两说,但是心里一定要有数。 邵家确确实实对不起许家。 许晗听了这些话不由得怔楞,说不出评价的话来。 自从在无着庵回来,她心中冰冷而愤怒,恨不得将邵家上上下下都给斩杀殆尽。 可今日,邵清雅到底又让她的心宽慰一些。 可见这世间,好与坏,从来不彻底,污浊与清澈向来同行。 这边许晗忙的很,那边萧徴的箭伤已经结痂,他已经能够下床,他披着披风站在廊下,目光淡漠地望着廊下的一片绿色。 许晗从上次离开,已经快有半个月没来过了。 是他那天指使的太过分了吗?虽说发生了和邵家的事情,可这也太长时间了。 半个月啊,那是多少天啊。 她那天离开前快速的脚步,充分说明她恨不能离他远远的,生气着呢。 哎,他也是头回想要交朋友,不过是想逗一逗她,做的太过了? 她可以和他明说呀,怎么长的和娘们一样,心思也和娘们一样难测? 从前霍十一娘就不会这样,哪怕是欺负他,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 他转过身,吩咐白灼去准备马车。 “世子,你的伤,太医可说了要好好养着,别再绷裂了。” 萧徴瞄了他一眼,“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本世子的身体自己知道。” 山不来就他,那他就去就山。 一个时辰后,带着承恩公府标志的马车停在了镇北王府前面。 正巧,王府门前也停了辆马车,守在马车边的魏廷看了一眼承恩公府的马车,又转开了眼,看向大门处。 许晗抱着一个盒子孤身出来,到了马车边上,将盒子交给魏廷,刚要爬上马车,就见萧徴披着黑色披风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萧徴的身形高大,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举步走过来的时候,蕴含着属于男人的力量。 因为受伤还没养好,面色带着一些苍白,眼角下的那枚泪痣越发的明显。 这样一看,他那浪荡气息收敛干净,竟看起来有些内敛温和起来。 她蹙了蹙眉,下了马车,站在那等他,等他走近了, “你的伤好了?有事吗?” 萧徴本带着微笑走近,听了她的文化,笑意收敛, “伤好的差不多了,躺在屋子里都快变僵了,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说完,他在白灼的搀扶下,上了许晗的马车,一幅不管她去哪里都要跟着的意思。 许晗在他之后爬上马车,坐在条凳上,无奈道,“今日是纯平公主的生辰宴,我要进宫去。” 她的眼神在他的身上溜了一圈,仿佛在问也要跟吗? 萧徴靠在车厢壁上,“那就一起吧。” 许晗无语地瞥过去一眼,这人真是牛皮糖一样的。 萧徴要跟去,许晗也没办法阻止,只想着等会在宴上,多照顾他一下就行了。 到了宫里,萧徴和许晗在宣德门前下马车,然后换了轿子,一路到纯平公主办宴席的大殿。 天色还没暗下来,殿外站了很多的人,看来今日的寿星还未到场,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萧徴和许晗下轿子的时候,正好边上也有人下了轿子,是五皇子。 见到萧徴和许晗,五皇子只是冷冷的一瞥,站在那里也不动。 魏廷捧着礼盒跟在许晗的身后。 “萧世子,你这样空手来参加纯平公主的生日宴,有点不好吧?” 萧徴微微拧眉,吩咐身后的白灼去一趟瑜贵妃那里。 纯平公主和大家的关系还不错,不比安平公主,那就是个人见人厌的。 经许晗一提醒,萧徴虽然混,但也知道该有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 白灼本是在后头护着萧徴,怕他身子虚,有个万一什么的。 这会他要去瑜贵妃那边,于是对许晗说道, “小王爷,我们世子的伤还没好透,麻烦你看着点他。”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道,“最好是能牵着我们世子一下。” 许晗呆了一下,这是几个意思?让她牵着萧徴,众目睽睽之下…… 可是看到萧徴那微白的面孔,她犹豫了下,还是伸了手给萧徴。 她牵着萧徴缓步上台阶,身后跟着几个随从,上头站着的人均是眼前一亮。 这一队世子并小王爷的名声在外,许晗现在在贵妇人的眼里行情不错。 萧徴却是人见人逃。 但是不得不说,二人这般并行而来,只看外表的话,如一双玉璧,让人看了就心情愉悦。 还有他们身上的风度,以及脚下汉白玉台阶,还有上头那辉煌的宫廷,让两人都生出一种不容亵渎的尊贵。 五皇子带着内侍跟在两人的后头,啧啧两声不屑地道, “成何体统,大庭广众之下,手牵手像什么样子?兔儿爷……” 许晗拉着萧徴的手,挥了挥,差点把萧徴给拽倒了。 “真是什么人什么眼睛,肮脏的人眼里也只有肮脏。 不知道五皇子能否给臣解释一下兔儿爷的意思? 兔子的爷爷吗?” “殿下,这样大的帽子可不能扣在我和萧世子头上。” “殿下是君,我们是臣,可不敢说是殿下的爷爷。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她又大声道,“各位做个见证,兔儿爷可不是我说的,是五皇子殿下说的。” 五皇子满面胀的通红。 萧徴瞥了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五皇子一眼, “这你就不对了,兔儿爷不是兔子的爷爷,不过,五殿下大概是兔儿爷,所以看谁都是兔儿爷。” 五皇子被气的上前一步,萧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他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地和许晗说道, “唉,这宴会真是没什么好参加的,看到有些人都倒胃口。” “要不,你将礼送了,和纯平说声,出宫去?” 许晗面无表情地看着五皇子,摇摇头,“你忍忍,一会就好了。” “到底是皇家公主,这样走了不好。” 萧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五皇子啐了一口,见他们俩上前,也跟着上前,他走在萧徴一侧,脚步生风,经过萧徴一侧的时候,忽然重重的撞了下萧徴。 把萧徴撞的踉跄了一下,要不是许晗眼疾手快,扶住他,大概就要摔倒在地上。 许晗将萧徴扶住,可自己的左脚却是一歪,她连忙放开萧徴,怕自己把萧徴给带倒。 她这样一跳,就撞在了后头魏廷的身上。 魏廷早在许晗扶萧徴的时候,就单手抱着礼盒,另外只手准备许晗摔倒时拦住她。 准备是做的很好,许晗也确实撞在他的身上。 只是,把他手上的锦盒给撞翻在地,盒子滚了两滚,里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约是里头的玉器碰坏了。 这是大家都没料到的。 萧徴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大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五皇子的衣领。 43,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提着五皇子衣领的手劲很大,身上的气息也是凛然,不过只是一瞬,不等大家看清楚,又回到了平时那个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态度。 五皇子一脸嘲讽地看着萧徴,“萧徴,你不动手就是瘪三……” 他是皇子,萧徴就算再得宠爱那也是臣子,他敢动自己一下,那就是以下犯上,投入天牢都不冤枉。 不等萧徴有所动作,宫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嗓音。 “皇上驾到。” “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慌忙起身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道明黄色身影乍现,皇上一身明黄色常服,缓步而来。 瑜贵妃走在皇上的身边,两人的手靠在一起,虽然袖摆大大的,但明眼人都能瞧见,皇上是携着她的手而来。 两人的身后,是一如既往带着得体的笑容,温婉的如同影子般站在那里。她的身边是安平公主和纯平公主。 纯平公主看到一身亲王礼服的许晗,眼睛弯了弯。 萧徴刚刚手抓着五皇子的衣领,又因为箭伤还没好透,动作有些缓慢。 别人已经跪拜好了,唯独他还在慢吞吞的撩袍子。 “好了,今日是纯平的生辰宴,以纯平为主,你身子又没好透,就免了吧。” 萧徴还没拜下去,就被皇帝一把扶住,偏头去看瑜贵妃,“这孩子,面色白成这样,你在私库看看,好的药材挑些送到长姐那里,给他补补。” 瑜贵妃笑道,“还是陛下想的周到,徵儿,还不谢过陛下。” 萧徴又要拜谢,被皇上给拦住了,“你好好的养身子,不要和从前那样乱来,让你姨母操心,比什么都强。” 萧徴低了低头,“是。” “刚刚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和小五拧在一起?”皇上又问道。 许晗那边已经将刚刚摔在地上的盒子捡起来,还没来得及看,听皇上这一问,不禁看向萧徴。 其实,她是不太愿意这个时候和五皇子他们起冲突的。 萧徴再怎么得宠,可皇权至上,五皇子到底是皇子。 她这样想,可有人不这样想。 萧徴理理袍子,微微躬身道, “五殿下大约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脚下打了飘,所以没看路,差点将我撞倒在地。” 他有些委屈的道, “陛下,臣知道因为您看重我几分,让五殿下很不爽,在明知道臣受了伤,还未痊愈的情况下竟想要撞我。” “幸好镇北小王爷扶住我,否则……” 他看了看大殿前长长的台阶,这样滚下去,就是身子骨好的人,也难免会伤筋动骨,更何况是他这样身体孱弱之人。 皇上脸色变了变,很是难看, “小五,你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怎心胸就这样狭窄,好好的生辰宴,你想扫谁的兴?眼里还有没有朕了?” 五皇子张嘴想辩解,“父皇……” “住口!”可惜被皇帝打断了,他厉声喝道,“看看你,多大的人了,你三哥和你这样大的时候已经帮我办差了。” 五皇子哭丧着脸,他就知道是这样的。 父皇心真是偏的没边了,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根本不听他的话,从小到大就这样。 骂完了五皇子,皇上又看向萧徴,爱怜地道, “要不要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边上瑜贵妃上前道,“陛下,今日是纯平的好日子,就不要叫太医过来扰了大家的兴致了。” “春寒料峭,别让大家都跟着在殿前吹冷风了。” 皇上点点头,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有不适随时说出来,随后携着瑜贵妃率先进了大殿,坐在最上头的位子,瑜贵妃的位置紧挨着他的位置。 萧徴礼数周全地低身行礼,“是,臣遵旨。” 然后以高傲的眼神瞟过五皇子,哼了一声,招了个边上的小太监,让他搀扶自己进去。 五皇子气的半死,可又无可奈何。 他这个时候再要做点什么,父皇肯定会生气,真不要脸,这样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告状。 纯平公主见皇上进去了,走到许晗身边,灿然一笑,“多谢小王爷赏光,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毕竟安平公主和小王爷的关系不太好,她怕小王爷以为公主都和安平那样,来个敬而远之。 许晗不动声色地往边上小退一步,“怎会,是我要谢谢公主的邀请。” 作为宫中唯二的公主,纯平公主还是很得皇上宠爱的。 “外头风大,小王爷,咱们快进去吧。” 纯平公主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许晗拱拱手,“公主请。” 纯平公主也没拒绝,提着裙摆,脚步轻缓,小步进了大殿。 许晗跟在身边,两人一同进了大殿。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后,皇上闻,“纯平,今日是你生辰,想要什么?告诉父皇。” 纯平想了想,摇摇头,抿着唇朝皇上一笑,“纯平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父皇健健康康的,惠母妃长命百岁,就比什么礼物都要好。” 纯平公主的母妃在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因为和安平的年龄相仿,于是皇上就将纯平抱到惠妃的宫里,让她一并养着。 纯平公主这番讨巧的话,逗得皇上哈哈大笑,长袖一挥,叫了人来重重的赏赐于她。 瑜贵妃也有一份重礼,差人直接送到纯平的寝宫。 从太子一路往下,各位皇子们都不敢落后,纷纷献上各种礼物。 纯平公主一一笑着接下,又谢过大家。 其他进宫与宴的各家少爷,贵女自然少不了各种奇珍异宝,又或者是用心做的书画绣品之类的。 所有人都送了一圈,唯独剩下许晗和萧徴没送礼。 许晗的盒子虽然被捡了回来,但她不用打开也知道里头的东西已经碎了。 她要敢把东西送出去,大概明日皇上的训斥就要下来了。 不管东西是不是意外摔坏的,但在今日这样的日子,东西碎裂,那就是不好的兆头。 五皇子刚刚受了训斥,心气一直没平下来,见状,朝萧徴得意一笑, “承恩公世子有什么宝贝赶紧献上,别藏着掖着了,也让我等见识见识。” “我与世子要送的东西普通的礼盒是无法装下的。”许晗清亮的声音响起。 皇上从七星楼后,就一直对许晗很关注,于是他目光灼灼的看向许晗, “不知朕的大才子要送什么给朕心爱的小公主呢?” 许晗抬起胸膛,自信满满道, “臣与世子要送一个明月上的仙女给公主。” 这一下可炸开锅了,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大殿突然嘈杂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有讽刺的,也有看戏的。 纯平公主又不是男子,送个女人给她有什么用? 让那仙女来抢自己的风头吗? 只是许晗的表情太过认真,不知不觉的让人相信,她和萧徴确实是要送一个仙女给纯平公主。 纯平公主很好奇,问,“明月上的仙女在哪里呢?” “仙女在公主面前的杯子里,公主请看。”许晗优雅的抬手,请纯平公主倾身到杯子前一看。 纯平公主依言朝前,她面前的被子不过倒了酒水,晶莹剔透,并没有什么仙女。 不过,她仔细的瞧了几眼,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杯子里倒映着她有些模糊的面容…… 许晗说她是仙女呢…… 她抬起头来,笑吟吟地看着许晗,“那明月在哪里呢?” 许晗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请公主举杯。” 纯平公主依言举杯,细细的转动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杯子里,折射着一个圆盘的光影,上头还有她的面容,所以,这就是明月上的仙女。 瑜贵妃鼓起掌来,轻柔的笑声响起,“皇上,纯平不仅是你心爱的小公主,也是你的小仙女,小棉袄呀。” “镇北小王爷真是一点也没说错呢。” 皇上早就体会出了许晗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笑着夸奖道, “你们两个送的礼好极了。以后镇北小王爷就在朕身边行走。” 众人呆若木鸡…… 太不要脸了,这两人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接着倒影,先是印出公主的面容,然后又将梁上挂着的琉璃瓦折射下来的光晕,映在酒杯里,就成了明月上的公主。 这分明就是牵强附会,偏偏还得了纯平公主的欢心,还有皇上的称赞。 他们有一百个抗议,也不敢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晗高升。 难道他们能说纯平公主不是仙女?许晗是错的?那分明就是打纯平公主的脸,甚至皇上的脸。 纯平公主比不上仙女吗? 御前行走,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许晗这是一步登天啊。 虽然说她本身身份就不低,可自从砾门关白帝谷一仗霍家失利,许均虽说大胜归来,可并没有得到皇上的褒奖。 镇北王府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皇上这样提拔许晗,是又要重用镇北王府的信号吗? 不管大家如何恨的牙痒痒,反正许晗就这样踩着青云上去了。 天色渐晚,宴上的气氛很好,众人杯盏交错,皇上坐了一会,就带着瑜贵妃离开了。 这两人要走,惠妃自然而然的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纯平公主将三人送到大殿外,再次回去想找许晗说话时,这才发现许晗的位置上竟空了。 不过是一小会的功夫,人就走了。 大约是去净房了吧,纯平公主如是想。 事实上,许晗打着去净房的借口出来透气。 无论什么时候,这样的宴请,都是她不喜欢的。 刚刚在里头收到太多妒忌的眼光,她怕留下讨人嫌,不仅讨了公主的喜欢,还得了额外的身份。 她慢慢的踱步,今日宴请的大殿,是宫中专门用来办大小宴席的地方,就在御花园的边上。 御花园的边上有一个大大的湖,经过反复的修理,形成了一条人工河,再栽上一些花花草草的,杨柳树木,亭台水榭,到了夏日,是个好去处。 大约是为了庆祝纯平公主的生辰,原本应该黑暗一片的池水,这会里头点了很多的花灯,照的水面盈盈一片,好看极了。 她站在池边,看着里头各式各样的花灯,只觉得非常好玩。 她看着里头的花灯,寻找自己的那盏,只是没等她看清楚,伸长脖子的她,踩到一粒光滑的石头子,脚下一滑。 吾命休矣,虽然她会游水,不过这里是皇宫,衣衫湿透后,显露出来她要怎么解释? 只是,幸好老天爷有眼,她的手被人猛地拉住了,然后她就重重地跌入身后之人的怀里。 许晗借着身后之人的力量,站稳了身子,那人抓着她的手也收回了。 她回转头过去,想要和帮助她的人道谢,不想却是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徐修彦。 只见他微微皱眉,“小王爷,还是小心点好。这里除了黑,还是黑。” 徐修彦今日同样受邀进来参加宴会,刚刚他喝了两杯,有些酒意上涌,于是才出来走走。 没想到,会看到有人正独自站在河道边。 河边的身影让他有些微的失神。 曾经,他也看到过另外一个人这样的站姿,立在他家的桂花树底下,想要将桂花摇落下来晒干做桂花糕吃。 她的语气雀跃,面容皎洁。 他远远的站着,不敢近前,怕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见她脚下一滑,连忙纵身过去,将她拉住。 许晗没想到救她的人竟然是徐修彦,恍了恍神才回过神来,行了礼, “多谢……徐翰林出手相助。” 徐修彦中了探花后,直接进了翰林院做了翰林。 也许某一天,说不定有一天他会接替徐阁老入内阁呢。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 徐修彦神色淡淡,道,“小王爷看什么这样入神?” 难得的,徐修彦又一次问起话来。 许晗看着他淡声道, “灯下看美人,自然是心醉神迷。” 徐修彦愣了愣,抬头一看,自己正站在一盏红灯笼之下…… 许晗笑了一声,指着池子里那些花灯上画着的美人图。 “徐翰林学问出众,人倒也是够自恋的。” 徐修彦面容恢复冷淡,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以前也有个人,经常这样说一些不很好笑的话,问他好不好笑。 徐修彦心头叹息一声,果然喝的多了些,竟然从不相干的人身上去回忆。 他冷淡的转过身去,前头一道身影缓慢走过来,见到许晗,招招手, “小王爷……” 是萧徴在白灼的护送下走了过来。 如果只是萧徴倒也好,他的后头还跟着安平公主。 只见安平公主提着裙摆飞快的跑过来,拦住了萧徴, “阿徴,你的身体未愈,你这是要去哪里,还是进殿更好些。” 萧徴看也不看安平公主,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安平公主也不气馁,又追上,小心翼翼的看着萧徴, “好,好,我不说了。我陪你走一走。” 萧徴不耐烦的道,“请公主自重。” 安平跺跺脚,“我怎么不自重了,我这是在担心你。” 萧徴不为所动,“我说过,你到底喜欢我哪里?我改就是了。” “而且,我还告诉你,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安平公主脸色一变,“是那个贱人……不,是哪家闺秀?”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心上人了?” 萧徴压根就没理会安平公主跟随的步伐,而是朝许晗的方向继续前行。 安平公主却是拦在他的面前,不让他走,同时冷笑一声, “你该不会说你的心上人是那个男人婆霍十一娘吧?她都已经死的尸骨都烂了,你还把她放在心上?” 萧徴原本冷漠的脸,露出一抹狰狞,“十一娘比你这样的所谓闺秀好多了,她是男人婆,那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这是安平公主听过最受打击的话,她脸都扭曲了,始终站在萧徴的前面, “我是皇家公主,她不过是个舞刀弄剑的臭丫头,她拿什么和我比?” “我不管,今日纯平生辰,父皇很高兴,我等下就去求赐婚的旨意。” “到时候父皇赐婚,你还敢违抗皇上?” 萧徴并没有因为安平公主的话有什么变化。 他甚至都不去看许晗一眼,道, “公主所言甚是,萧某不敢抗旨,不过,第一,得你拿得到这样一张赐婚旨意的圣旨来。 第二,我的正妻之位除了我的心上人,再不会给别人,如果公主愿意做妾,我是肯的。” 安平公主面色涨的通红,为妾? 她堂堂公主怎么可以去给人做妾? 萧徴和安平公主的谈话,徐修彦都听到了。只见他上前来, “萧世子,你可不能信口开河,十一娘是我的妻子,你这样觊觎别人的妻子不太好吧。” 萧徴鄙夷的看着徐修彦,“什么你的妻子,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你的妻子,你要脸吗?” 徐修彦看了安平公主一眼,声音冷淡, “不管她死没死,她都是徐某认定的妻子。” “我答应过她,此生只有她一个妻子,死后同一墓穴,绝无更改。” 萧徴磨了磨牙,一言不发的拉起许晗的手要离开。 安平公主狠狠地盯着两人的身影,气得全身发抖,恨不能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一般。 不过刚走几步,就有宫人匆匆寻了过来, “世子爷,奴婢好找,贵妃那边使人过来传你过去呢。” 许晗连忙道,“天也晚了,我该回府了,既然贵妃传你,那咱们就分道扬镳。” 她蹙了蹙眉,想到萧徴是坐她的马车进宫的,皱了皱鼻子,道, “我在宫外等你,送你回府。” 萧徴颔首,跟着宫人去了瑜贵妃那边。 等到了瑜贵妃的宫门前时,就有太监在等着,“世子可算来了,娘娘担心了许久,如今正在里头呢。” 萧徴淡淡一笑,“刚刚去御花园走了走。” 接着,他跟在太监的身后进了配殿。 里头瑜贵妃正坐在榻上伸长脖子看着什么,见到萧徴进来,绝美的脸上顿时绽放出逼人的光彩。 那样的喜悦,让人想要感受不到都难。 “徵儿……” 萧徴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姨母。” 瑜贵妃摆摆手,让他别多礼,拉着他左看右看, “你的伤在哪里,给姨母看看,你瘦了……” 她抬起手想要去扒拉萧徴的衣襟。 萧徴按住她的手,淡淡地道, “姨母,伤在腹部,只是我这样大了,不好再给姨母看了。” 大约是觉得语气太淡,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伤已经结痂,好的差不多了,姨母不必担忧。” 瑜贵妃脸上的喜悦淡了淡,一股轻愁萦绕,不过还是笑着道, “是啊,徵儿大了,比姨母都要高了。不看,不看,你好好的就好。” 两人正说话话,外头有太监的唱和,皇上来了。 “就知道你不放心徵儿,会将他叫过来。天也晚了,你身子骨本就不好,也不早点休息。” “徵儿,你也是,伤还没好呢,也不劝着点你姨母。” 萧徴站起来给皇上行礼,“陛下。” 皇上扶住萧徴,“都说了在这里没有什么君臣,朕是你的姨父。也是你的舅公……” “好了,天晚了,正好徵儿也在,朕让御膳房送宵夜过来,大家一起用点,如何?” 瑜贵妃依着皇上,一脸的依赖,点着头。 宵夜摆在桌上,皇上大手一挥,将殿内侍候的人都遣了出去,“这里不用你们侍候,都下去吧。” 太监宫女退的干干净净,就连皇上的大太监崔海都退了出去。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咀嚼声,以及皇上时不时劝贵妃吃这个,吃那个的声音,又或者是给萧徴夹了菜,劝他吃。 每夹一次,萧徴都要放下碗筷,起身给皇上拜谢,虽都被皇上阻止了,但依然折腾了好几次。 每一次,皇上都拦住他,温声道, “吃,吃,吃,别那么多礼……” 几次过后,皇上没再给萧徴夹东西,只是一心一意的照顾瑜贵妃。 萧徴埋头吃东西,无视对面时不时传来的亲昵的笑声。 好不容易等到皇上放下筷子,萧徴连忙也放下,也没休息,就连忙告辞了。 瑜贵妃看着萧徴,目光里满是流连,“出去的时候小心些,伤养好了再出门,你也不常来……” 她说什么萧徴就应什么,最后是皇上打断了瑜贵妃的话, “你要想见他,招他进来陪你说话就是了。” “再说,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如今住在长姐府上,她可是把徵儿当成心肝一样疼的。” 瑜贵妃也知道,于是只能依依不舍的放人,再三叮嘱他要好好养伤,又拿了一大堆的好东西让萧徴带回去。 萧徴垂着眼眸一一将东西收了下来,等走出瑜贵妃宫殿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唇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他眼角下的泪痣,映衬着笑容,妖艳至极。 他回望宫门,不知道他们在自己面前演什么恩爱,慈爱,和乐融融! 他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人而已,既然已经抛弃,又为何要靠近? 瑜贵妃的宫里,瑜贵妃的目光等到萧徴的身影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 皇上上前拥着她去了正殿的内室,“他现在大了,是外臣了,到后宫来就是不合规矩……” 他看了看瑜贵妃的脸色,柔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瑜贵妃笑了笑,起身去了妆台前坐下,声音悠然, “陛下,是你不喜欢他来吧。” 皇上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头, “哪里会,你这样喜欢她,为了你,我也要好好待他,只是,他一来,你眼里就没我了,让我不快罢了。” 瑜贵妃垂着眼眸,抽了头上的发簪,低声道,“我知道的。” 皇上用了‘我’字,瑜贵妃同样也用了‘我’字。 皇上掬起她的一束长发放在手里把玩,将她揽在怀里,“好了,我知道你的心,你放心,在前朝,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等他伤好了,让他去锦衣卫如何?” 44,萧徴的脆弱,往事如烟,飘散不开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已经出宫的萧徴自然听不到瑜贵妃与皇上的对话。 他独自一人,走在狭长的宫道上,白灼跟在他的身后,一脸忧色。 出了宫门,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白灼见了眼前一亮,是镇北王府的马车。 一方面他希望镇北小王爷能够让心情沉郁的主子明朗起来。 一方面他又觉得主子和镇北小王爷感情太好的话,会出问题。 白灼的心情可谓是纠结万千。 他见萧徴上了镇北王府的马车,紧随其后也跟着坐在了车辕上。 幸好赶车的是魏廷,否则,他大概只能跟在马车后走了回去了。 许晗在马车里等了好长一会,才见萧徴出宫来。 上马车后,她见萧徴默默的靠在车厢壁上不说话,以为他是因为伤口感到疲乏。 于是朝外头的魏廷道,“现在入了夜,路上的行人少,你车赶的快一些。” “先不要回去。”萧徴的声音在沉闷的车厢里响起。 许晗,“……” 她懂了,这位公子心情不好。 “不回去,你要去哪里?”她问道,总不能说带他回王府吧? “让白灼驾车吧,他知道。”萧徴吩咐外头。 马车经过短暂的停歇,又重新上路,路的方向,既不是回王府,也不是去承恩公府。 许晗没问,她回想了下宴会上发生的,基本上没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的心绪低落。 看来,只能是去了瑜贵妃的宫里发生了某些事情,让他心绪难平。 只是听说瑜贵妃无子,最疼爱的就是这位外甥,会有什么事情让萧徴这样性子的人不惜在她这个还没深交的人面前显露悲伤? 白灼架着马车,七拐八拐在一条小巷前停了下来。 “世子,小王爷,到了。”外头白灼和魏廷异口同声禀报道。 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嫌弃,纷纷别过头去。 萧徴提着袍子先下了马车,站在马车边上,想要伸手扶着许晗下马车,被许晗躲了过去。 莫名其妙,她又不是姑娘,为啥要搀扶她? 她利落的跳下马车,站好后看向萧徴,示意他在前头带路。 这里可是他要来的,她又不熟,哪里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早知道就将马车留下,自己先回府去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躺在榻上享受着长缨几个美丫鬟的按摩呢。 幽深的小巷,隔绝了大街的繁华,许晗跟着萧徴一路走到底,在一家面馆前停了下来。 远远的,许晗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宫里的晚宴实在是没什么吃头,东西看着好看,其实是热了又热,端上来的时候食物的鲜美早就没有了。 这会闻到香气,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噜’叫唤。 店家正在门口的大锅前下面,屋里屋外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食客,没人说话,都在埋头吸溜着自己碗里的面条。 有些人吃完了,又大声叫唤‘店家,再来一碗。’ 萧徴带许晗在一张空桌前坐下,原本在任何时候都有洁癖,在一个地方坐下要用白帕子再三擦拭的萧徴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店家见到萧徴,咧嘴笑道,“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还和从前一样吗?” 萧徴点头。 店家对他冷漠的态度并不以为然,看向许晗,“这位小公子要什么浇头?” 许晗不知道店里有什么,想着萧徴既然能熟门熟路的带她来这里,定然是觉得这里的吃食美味,于是道, “和他一样。” “好嘞。”店家麻利的下面,调汤,上浇头,不多会,萧徴和许晗的面前都摆上一大碗面。 面汤清澈,上头卧了个荷包蛋,再有炒的喷香的浇头,上头撒着细碎的葱花,葱香扑鼻,让人胃口大开。 萧徴始终没有多言,面上来后,低头开始吃面,虽他的洁癖在这里没发作,但高门里的那些仪态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虽吃的很快,但并没发出跐溜的声音,让许晗看的有些呆愣。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来这里吃一碗面吗?以前她从不知道。 她笑了笑,萧小徵其实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这里还是她告诉我的。”萧徴吃完自己的馄饨,掏了帕子擦了擦嘴,仿佛说家常一般的与许晗说话。 许晗眨了眨眼,她?他?是谁?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她听不懂这么高深的话,只顾着低头吃自己的。 “在宫里,你不是听到我与徐修彦的对话了吗?是十一娘告诉我的。” 说到十一娘,他的眼眸暗淡。 许晗更加不懂了,这里她是第一次来,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告诉过他这样一个地方? 她一边吃一边含糊道,“那个十一娘不是和徐修彦订了亲吗?你这样……不太好吧。” 萧徴嗤笑一声,不屑的道,“徐修彦还有徐家一门伪君子,霍伯伯真是瞎了眼,会和那样的人做好友。” “当日霍家出事的时候,徐家不但不伸手帮一把,反而落井下石。” “徐修彦哪里配得上十一娘!” 原本还想再次的许晗,忽然胃口全无,她放下筷子,说,“你今天很不一样。” 萧徴‘嗯’了一声,让白灼结账,只见白灼去了下里头,又出来时,手上抱了两坛子酒。 许晗,“……” 月色正好,小巷里偶尔有人经过,又或有柴犬的声音响起,经过一堵高墙,萧徴从白灼手里拿过酒坛,一跃而起,上了屋顶,坐在屋脊上。 许晗叹了口气,看了魏廷一眼,也认命的跟着萧徴上了屋顶,再他身边坐下。 萧徴已经打开酒坛的塞子,酒香扑鼻。 他喝了一口,将酒坛递给许晗,许晗迟疑了片刻,才接过来,慢慢喝了一口。 就当是在军中吧,不拘小节,和人公用酒坛。 “这是店家自酿的高粱酒,绝不外售。”萧徴接过酒坛,自顾自饮了起来。 许晗没再喝,萧徴也没管,自己却一直没停,到饮尽一滴,放下酒坛,身子后仰,躺在屋脊上不动弹。 月色下,风吹的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许晗一直在等,等萧徴开口。 果然,没一会,他忽然开口, “我还未出生,我爹死了,出生后,我娘也死了。” 他的声音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的空旷。 “我还没学会走路,就被封为承恩公世子,在那一个月前,我二叔才刚接替我父亲成了新一任的承恩公。” “从那以后,原本对我和蔼的婶娘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因为我做世子,将来公府的爵位又会回到我身边。” “祖母是真的疼爱我,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我要谋反,她应该也会纵着我。” 这样的萧徴,浑身气压低下,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心疼他。 “那不是很好,有失有得,最起码你还有长公主的疼爱。”许晗道。 这世上,哪里有那样多的如意美满,各自的悲伤各自知而已。 萧徴笑了笑,“是啊,忘记你父王也对你多有挑剔了。” “可是,你的父亲就算再不喜欢你,他还活着,他会对你各种挑剔,会骂,会责罚。 你也可以想怼就怼回去。”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呢?我没有。我时常会想,我父亲怎么样的,我母亲怎么样的。” “他们在世,我也会是个被疼爱的孩子。 而不是在想念他们的时候,祖母就带着我进宫去见瑜贵妃。 她说瑜贵妃和我母亲长的很像,看到她,就如同看到母亲一样。”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遮盖住眼睛,“她虽然长的和我母亲一样,她虽然很疼爱我,可她不是我的母亲……” “我知道这样想有点白眼狼的模样,只是,这是事实啊。” “不过,我还是一想母亲,就去宫里见她。” “一直到三年前。” 许晗想了想,又是三年前,很多的事情都发生在三年前,到底三年前那个年份,有什么样的古怪。 萧徴的手动了动,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三年前,祖父忽然就病倒了,原本还能提着大砍刀和我对打的人,忽然就倒下了。” “病势汹汹,人就和被抽了水分的大树,迅速干枯下去,太医根本没办法救治,我记得祖母坐在祖父的床边,不肯离去。” “所有的人都被她骂走了,唯独我,想要去安慰她老人家。” 他停了下来,长长的吸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继续说道, “祖母将我要拥抱她的手给拍开了,那一刻,她的情绪很失控。” “将近二十年,她从未那样对过我,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那一天,她说了很多。” “对着我,指天骂地,从先帝开始骂,一直到当今,骂完了,又抱着我痛苦。说对不起我。” 许晗没想到跟在先帝身边,半生戎马,杀敌无数的淑阳长公主,也会有那样的时候。 也是,她是人,她也会有悲欢,众人看到的不过是大家想看到的那个淑阳长公主而已。 她静静地听萧徴说着往事,心微微一颤,那个时候的萧徴该如何的茫然四顾? “祖母与我说对不起,喃喃间,她说,她的人生太可笑了,将一个野种养在身边快二十年,如珠如宝。隐忍了那么多年,还是保不住丈夫的命。” “她让我永远的做萧徴,什么都不要想,只是萧徴。” “一个无所事事,一个纨绔到极致,一个名声烂大街的萧徴。” “这才不枉费她的隐忍,才不枉祖父的一条命!” 萧徴的声音是许晗两世未见过的低沉,她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可说道‘野种’两个字,他又仿佛被一股线拉着,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弓,紧紧地绷着。 她不知该对这段往事说什么好,这不是三两句轻浅安慰能带过去的伤痛。 这种痛,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最知道,而萧徴的悲剧是,他活着的每一天,他见到的那些人,都无时无刻的不提醒着他这样的伤痛。 同时,也提醒着那些知情的人。 许晗不忍再听他说下去,忍不住说道,“世子,别说了,我都明白。” 婴儿来到这世间,没办法去选择出生,家世等等一切的东西。 萧徴的身世这是笔烂账,要怎么去算,没人知道。 可萧徴他何其的无辜?虽父母双亡,但也是开朗少年一枚,高高兴兴的过着他的人生。 忽然,一道惊雷落在他头上,五雷轰顶,他的身世,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将来他还要在这虚假的一切里继续过下去。 再想想,从前的萧小徵那样的可爱,一场变故,让他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萧徴不需要她的安慰,她不出声,不要把气氛往悲怆里带,他才会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我其实也曾听过各种风言风语,只是我都没有当真,他们说瑜贵妃就是我的母亲,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她就和龙椅上的那位有私情了…… 等我父亲一死,她算着时机,特意去郊外找他,然后借机难产生下我之后,改头换面去了宫里。 分明就是红颜祸水,让那位做出背德的事情来。 更何况,我的长相越来越像瑜贵妃,甚至还带着一些皇家的面向,这样一来,府里那些人说的更厉害。 就是外头,也隐约有了传言。” 许晗也曾听过这样的传言,不过那时她都嗤之以鼻,等到萧徴来找她比武的时候,她都会特意放点水,让他赢了,用这样的方式去安慰他。 不过,她还是有疑问的,萧徴说长公主对他失态,那么现在看来,他和长公主的关系还是很不错啊。 那是为何? 她开口问道,“长公主殿下如果当初和你说了那样的话,那就是她心里有芥蒂,可如今看来,她对你的疼爱也不是强装的,是发自肺腑的。” 淑阳长公主戎马半生,上阵杀敌,城府自然是很深的,只是有些东西再怎么装,那也是装不来的。 萧徴遮盖在眼睛上的手,动了动,“祖父去世后,祖母大病一场,守孝的日子里,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不知天日。” “祖母醒来后,对那天和我说的话一无所知,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和从前一样的疼爱我,纵容我。” “我开始以为是假装的,可慢慢的发现,祖母是真的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情。 太医说大约是刺激太过,祖母潜意识里回避这件事情。” “我松了口气,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我更不知道该去恨谁,世人常说无不是的父母,不管他们做得再错,都不能恨。 那祖父母能恨吗?也不能,他们疼爱我将近二十年,祖父甚至为此丢了命。我更没理由能去恨他们了。” “更可怕的是,在我终于接受这一切,踏出家门去找一个人的时候,发现她也不见了。” 许晗心头微动,她知道萧徴说的是谁,他说了好几次,她只是不见了,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是死了的。 常言道,死而有生。 就是说之前的她必须死,才能有她重活的一日,这是正当的逻辑。 可是萧徴总是说她只是失踪了…… “你说的是霍十一娘吗?你说她只是不见,可我碰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油尽灯枯,你凭什么说她只是不见了。” 许晗问道。 萧徴盖在脸上的手终于拿了下来,坐起身,靠近许晗一些, “因为我去找王慕山算了一卦……” 许晗有些惊呆,王慕山不仅仅学识渊博,受天下人敬仰,难得的是,他还会算卦。 但并不随意帮人算卦,除了姻缘卦外! 萧徴去算姻缘卦,也就可以猜想,王慕山算出了他的姻缘在霍十一娘身上,红线未断! 他才那样笃定霍十一娘没死,只是失踪了。 所以他才那样执着的去找她。 萧徴垂着眼眸,慢吞吞地道,“我相信霍十一娘还活着,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他看向许晗,眼神里带着一丝热切的光芒,隐隐绰绰。 “虽然我没算过命,但我觉得我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他没去看许晗,而是看向远处的黑暗,“父母不要我,祖父因我而死,祖母如今虽健在,但经过那场大病,她如今也是颤巍巍的。 还有十一娘,干脆被我给克的人不见了。” 他的目光收回来,深深地凝视着许晗,那些隐秘扭曲的心思,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也不觉得别人能理解。 可是她就这么听了一些,她就能明白。 “我这样的天煞孤星,你离我这样近,小心有一日后悔。” 对于许晗来说,面前人身世称的上坎坷,这些都不是他能选的。 她道,“谁说的,我怎么会后悔,你是最好的人。 萧徴放任了自己目光中的炽烈,“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许晗微微别过头去,有些心虚地笑。 萧徴看着天上的明月,忽然道, “今日从宫里出来,我忽然不想这样过着虚假的生活了。我想弄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 许晗点点头,她被迫听了这样多的隐秘只是,真是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 “是,我们可以分析分析,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秘的。” “首先,你的长相不能说明什么,瑜贵妃是你的姨母,像她很正常,你的祖母是皇家人,你带着皇家面向也不足为奇。 那么我们就从你出生的那年开始推断,如何?” 算了,她是个很识得时务的人,上了贼船,想要快点到岸,那就只能帮着一起摇船了。 萧徴瞟了她一眼,动了动唇,还没等他说出话来,远处就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 是有人在喊救命。 城里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远处的大街上依然是灯火通明。 求救的声音听起来在这条巷子的不远处。 许晗站起身,正要跃下屋顶,手就被人抓住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她有些莫名,一起去就一起去,干嘛要抓着她的手?她用力抽了抽,没有抽回来。 只能和萧徴一起跳了下去,下头白灼和魏廷一人一边,在给上头的两人放风。 他们也听到了求救声,四人一起朝发声的地方奔去。 黑暗中,隐约能见两个人在拉扯着另外一个人,魏廷抽出随身的火折子擦亮。 灯光微弱,但也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是两个男子在拉扯着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大约是会一些拳脚,和两个男子周旋,不过武艺不佳,很吃力就是。 “大胆狂徒,你们在做什么?”白灼厉声喝道。 那两个男子看到白灼和拿着火折子的魏廷,以为他们只是两个人,蛮横地道, “我们兄弟在将不听话的妹妹带回家,家事你们也要管吗?” 这分明就是在说白灼他们多管闲事。 巷子边上的院子里亮起光来,打在两个男子的身上,那个被拉扯的女子面容也显现在四人的眼中。 “我不是他们的妹妹,他们是坏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他们已经有两个人把我的妹妹和好友给带走了……”那女子哭起来叫道。 这个时候,又有好几户人家的灯亮了起来,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 两名男子横横地道, “你怎么不是我们的妹妹,本来不想把你的丑事说给别人听,爹娘给你说了门好亲,你却要和一个马夫私奔。” “被我们抓到了,还不肯回去,哪个女子如你这般不知羞耻?” 他们说着话,面上肥肉横生,手紧紧的拽住那女子的胳臂。 “你们胡说,我不认识你们,我是镇北王府的姑娘,再不放开我,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女子拼命的要挣脱钳制,奈何力气太小。 那两名男子哈哈大笑,“妹子,别逗了,就凭你好好的一个姑娘要和马夫私奔,就说明你脑子坏了。 如今竟还臆想自己是镇北王府的姑娘,我还说我是镇北王府小王爷呢。” 许晗听到那姑娘说镇北王府,眉梢一挑,这个姑娘的面容确实有些眼熟,她说是姑娘,那就不是下人之类的。 可镇北王府的姑娘只有白氏所生的许羽非。可这姑娘并不是许羽非。 不过,看她的样子,也确实不是那两个人的妹子,刚刚她说有人已经被带走,难道是拐子? 她和萧徴对视一眼,不管是不是镇北王府的姑娘,她都要救下来,于是她上前一步, “哦?阁下是镇北王府小王爷,不知道我又是谁!” 那两名男子见许晗站出去脸色大变,开始因为天色很黑,看不清楚,后来因为人多了起来,他们也没注意。 许晗参加纯平公主生辰宴的时候穿的是亲王常服,上头也是绣着四爪金龙的。 他们没想到真的碰到了正主……下意识的,他们的手就松了。 那姑娘见到许晗的时候,眼睛一亮,趁着他们稍稍松动,用力的一挣脱,朝许晗这边扑了过来。 “晗哥哥,救命……我是三房的姑娘。” 许晗被那姑娘撞了个趔趄,只能带着她一起,努力的站稳身子。 原来还真的是镇北王府的姑娘。 以为许均夺了王爷的位置,其他几个兄长因为各种原因死了残了。 三房老爷的脚是从马上摔下来伤到了,无缘王爷的位置,也和许均这一房结下了死仇。 几房人除了祭祖的时候,其他时间都不怎么往来。 没想到三房姑娘竟然认得她。 只见那三房的姑娘缩在许晗的怀里,指着那两个作势要逃走的男子道, “晗哥哥,快抓住他们俩……” 她忽然停住了口,俯在许晗的耳边轻声道, “我和羽非,还有纯平公主,安平公主出宫买东西,刚刚那两人的同伙,把她们三人给抓走了……” 许晗大惊,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魏廷,白灼,将他们给抓住。” 那两个人被许晗的严厉给吓到了,顿时扭着身子就要逃跑,可他们哪里有白灼和魏廷厉害,一把就被扭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嘴角边上竟然涌出黑色的血…… 这一般是死士才会有的,牙中藏毒。 没想到两个拐子身上竟然也有这样厉害的东西。 许晗面色大变,如今不仅仅是三房姑娘险些被拐的事情了。 而是宫里丢了两个公主!还有王府里的一个姑娘。 简直太可怕了,她一直觉得如今也算是国泰民安,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事情发生? 三房姑娘还缩在许晗的怀里瑟瑟发抖,许晗几次想要将她推开,都被她紧紧的抱住了腰。 许晗朝萧徴看了看,只见他唇角挂着微笑。 她吩咐白灼,魏廷将四处围观的人赶走了,这才拉着萧徴将那姑娘偷偷和她说的告诉他。 萧徴压低声音道, “看来真的是碰到拐子了,京城每年都要丢不少人,特别是年轻小姑娘。 这会丢的人真是厉害了,那些拐子可真是会作死。” “你带着这个姑娘回去问清楚情况,我去宫里先报告情况。” 想想,他又觉得不对,不说纯平和安平了,就是王府姑娘出府那都是人手的? 于是他到了三房的那个姑娘面前道, “你们身边跟着侍候的人呢?他们难道就看着你们被拖走吗?” 45,失踪的姑娘们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听到许晗问身边侍候的人,三房姑娘许文菲哭着道, “公主是偷偷出宫,没有带护卫,只有几个宫人,那会街面上忽然出来很多人,大家散开了……” “我因为和武师傅学过两天武艺,那两个人一时半会没来得及带走我们,才碰到你们……” 许晗哄着许文菲放开自己,又仔细的问了当时的情况。 原来是安平公主从御花园回去后,心气很差,说要出宫去,意思是给纯平公主庆生。 但天色不早了,纯平公主是不愿意出宫的,而且宫里已经办了生辰宴。 有什么能比皇上下令办的生辰宴更有面子呢? 没想到安平公主将纯平公主呵斥了一顿,说她今日得了皇上的欢心,就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如何如何的。 纯平公主无奈,只能跟着一起出宫,如果只是这样也好了,因为到了宫门口就会被侍卫拦住。 偏偏她们在路上遇到了许羽非和许文菲的马车,两人将马车上的丫鬟赶了下来,自己坐上去,到宫门口蒙混过关,就这样出了皇宫。 她们出了皇宫,在最繁华的正阳大街上看街市,没想到突然冲出来很多人,抓起年轻的小姑娘就跑。 也就是说,被抓的不仅仅是两位公主还有许羽非。 许晗叹了口气,如果安平公主不任性,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安抚住许文菲的情绪,让魏廷去衙门里报案,同时又让白灼架车将许文菲送回去。 因为三房和许均这一房交恶,两家人都不怎么往来,但许文菲知道,许晗这个小王爷人还是很好的。 更何况许羽非又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肯定会将事情接下来的。 “晗哥哥,羽非一直都很仰慕你,你一定要将她救回来……”想想她觉得不对,连忙又加上,“还有两位公主。” 许晗点头,让她回去好好歇息,如果官府上门来问话,如何回答就好。 萧徴一直背着手站在那里,看许晗处理事情,就连白灼也都使唤上了。 见大家都走后,许晗也要走,于是连忙揪住她, “你去干什么?” “找人。” 萧徴嗤笑了一声,“你想怎么找?京城这样大,更何况他们这样一涌而出,必定是有幕后组织的。” “你这样没头苍蝇一样,怎么找?去哪找?” 许晗头也不回地朝前走,“我怎么找事我的事情,世子该倾诉的都已经倾诉完了,夜深露重,回家去吧。” 萧徴简直被逗乐了,他追上去,自己的肩膀撞了撞许晗,“刚才还说我好人,这会又想撇下我。” “我不和你去,谁和你去。” 许晗不理他,顾自往案发的地方走去,萧徴看似闲庭信步般地走着,其实一直都紧跟在许晗的身边。 一路上有很多的人在哭天喊地的,叫唤着自家闺女的名字,看样子是和安平公主她们一起被抓走姑娘的家人。 许晗每见到这样的人,都会上前问一番,大家的说辞都大同小异,不外乎是在路上走着,冲出来一伙人,把家人挤散,回过神时,自家闺女已经不见了。 萧徴不为所动,而是欣赏这街景,甚至碰到卖糖葫芦的还买了两串糖葫芦,自己拿着一串,递给许晗一串。 许晗没接,被他硬塞在手里,“刚刚吃了酒,又受了好哒的惊吓,你不饿吗?” “你要不要帮我找人?要帮就别这么多废话。”许晗没好气的瞪他。 这人真的一会一个样,他也不想想,安平公主和纯平公主是跟着许家的马车溜出宫的,到时候皇上会不迁怒于许家吗? 就算许家同样也丢了一个人,虽然是白氏生的孩子,她可以敬而远之,可以不给好脸色,但她也不会恶毒的想让没有参合到那些事情里的孩子没个好下场。 更何况,就算她是白氏的孩子,她没了好下场,可许羽非到底是镇北王府的人,皇上迁怒的还是整个王府。 所以如果能尽快找到人,也能让皇帝到时的怒火发作的轻一些。 他们手中拿着糖葫芦,都没吃,萧徴本就是买着玩的,许晗没心情。 边上一个四五岁女娃娃看见两人只拿着不吃,咬着手指头跟着他们走了两步,旁边一个大一些的小男孩连忙将女娃娃给拖住。 “大妞,你干什么?小心你也和那些姐姐一样不见了。” 小男孩既是怕妹妹被拐子给拐了,同时也怕妹妹将那两人的衣裳给碰了,但他不敢说贵人们的事情,只能用不见了吓唬妹妹。 两人身上的衣裳都很贵重,他虽小,但也知道,贵人是不能得罪的。 萧徴脚步顿了顿,偏头去看小娃娃,然后俯身把那糖葫芦塞到她小小的手里,“给你。” 女娃娃瞪着圆圆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咧嘴朝萧徴笑了笑,眼睛亮亮的。 边上的小男孩拉了拉女娃娃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朝萧徴道了谢,“谢谢叔……哥哥……” 萧徴无所谓的摆摆手,摸了摸女娃娃的头,背着手又朝前走了。 许晗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她的心忽然软了下。 其实,不管看到那一面的萧徴,外壳如何的坚硬,他的心底深处永远有一处柔软。 他虽然是纨绔,可他不会真的无故去践踏别人的好,普通的百姓在他眼里,是人。 她再看看自己手里抓着的糖葫芦,本想塞给那个小男孩,想了想,又捏着竹签去追前头的萧徴。 她学着小娃娃的样子,用舌尖轻轻的点了点糖葫芦,甜的很。 忽然,边上伸出一只手,有人将她的糖葫芦给抢了过去,然后‘嗷呜’一口,就咬掉了一颗果子。 “世子……”许晗呆愣。 萧徴一边的腮帮子鼓了起来,眉头皱的死死的,想吐出来,又放回嘴里嚼了起来。 “我的糖葫芦给了女娃娃,你不会小气的不给我吃一个吧。” “你看看那边。”他朝那边抬了抬下巴,许晗顺着他点的方向看去,只见刚刚那兄妹俩正靠在一起,围着糖葫芦,你舔一口,我舔一口,两人开心到脸上带着光。 许晗哭笑不得,原本纠结的心这会放松了些,算了算了,事情已经发生,再着急也没办法。 她也咬了一口,吃了一半,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萧徴咬去的那颗是她舔过的…… 她要不要和他说一声? 到底,话在舌尖上转了两转,还是没说出去。 两人走到许文菲说的事发地点,才发现为什么那些拐子要在这里下手。 这里是三条街道的交汇处,人流大,出了事能逃走的线路也多,还让人无从追起。 “他们早就做好了计划,一旦将人拐走,很快就被藏起来,我们俩是很难找到的。” 许晗当然知道这些,可难道就这样眼巴巴的等着官府的人来搜查吗? “我们是没办法搜查,但也能做些别的事情啊,皇城现在入了夜,四门紧闭,那些人应该还没有出城的。” 萧徴嗤笑一声,并不赞同她说的话,“小王爷,你别天真了,有多少被拐的妇孺,可能他们从被拐到老死都没出过京城,但他们一辈子也回不去自己的家。” “为什么,你知道吗?” 是啊,为什么? 不过是其中的利益纠葛而已。 京城每年丢那么多的人,人拐了过去,要有地方安置吧?要出城就要有门道,这就是一条利益线,一个结一个结,最大的结就是背后撑腰之人。 京城的势力,错综复杂,利益交错,官府难道不想将那些拐子抓了吗? 一旦利益纠葛在一起,那就是通风报信,很难根除。 当然,同时还有那些失踪之人的家人,民风再如何的开放,可一个女子,被拐了,就算找回来。 她也只能是去寺庙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又或者不厚道一点的人家,干脆就将女儿给绞杀,防止连累家族其他的姑娘。 这就是人性。 只会怪自家的姑娘为何被拐,不去怜惜,心疼,而是翻脸无情。 至于其他,不用萧徴说,许晗也是一清二楚,那边萧徴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知道你是担心这件事情被皇上迁怒,不过,这京城的势力太复杂,你也不要轻举妄动。” “等着官府的人来,询问路人的情况,看有没有线索。 许晗无奈地叹了口气,“希望安平公主他们机灵点,能等到官府找到他们。” 安平公主她们三个,这样的年纪,落入拐子的手里,基本只有一个用途,要么运气好的话,卖给别人做妻妾,运气不好,那就是京城各大花楼画舫这样烟花之地。 很快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以及京兆府尹是亲自上阵,见到萧徴和许晗都很诧异。 虽然说萧徴开始表现的很无所谓,不过这会,他挡在许晗的面前,将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在来的路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和京兆府尹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两人都心头暗暗叫苦,什么人不好丢,偏偏丢了两位金枝玉叶,外带一位王府的姑娘。 他们都不知道应该去和皇上怎么说,难道说,陛下,您的两位姑娘在天子脚下,被拐子给拐走了。 他们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可不说,瞒着?那小命丢的更快。 事实证明,皇上知道消息的时候是真的暴怒,当场就要将京兆府尹乌纱帽给摘了。 还是一同进宫的萧徴求情,“陛下,现在找两位公主要紧,做生不如做熟,这个时候让一个新人上任查案,总是要手忙脚乱的。 还不如让府尹大人将功补过,将两位公主找回。” 最后皇上勒令京兆府尹五日内将人找回来。 出了宫,京兆府尹用袖子抹抹头上的汗,“世子,大恩不言谢,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老夫一定尽全力帮忙。“ 萧徴沉默了会,道,“不知道你是否找到霍家外孙女……” 京兆府尹一怔,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他叹了口气,“不瞒世子,当初我那女儿跟着霍家的人去了。” “只留下十一娘和我那外孙女,原本是想将外孙女接回来照顾的。” “无奈,她要跟着十一娘这个姑姑,后来十一娘失踪了,我那外孙女也失去了踪迹。” 京兆府尹一想到这件事情,心就和针扎一般的疼。 萧徴没有说话,但显而易见的很失望,站在边上一直沉默着的许晗原本想等萧徴离开后问问京兆府尹关于宓儿的下落。 没想到,萧徴先问了。 她有些神色复杂的看向萧徴,待到京兆府尹离开后,她忍不住问道, “你仅仅是因为和十一娘是朋友,就为她做这样多的事情?” 萧徴静静看着她,摇摇头, “是因为十一娘,也因为霍家,还有骠骑大将军。” “大将军是我见过最英武的男子,他是十一娘的好父亲,也是我想要的那种……父亲。” 许晗心头一阵唏嘘,结合之前萧徴的剖白,想来他对大将军有一份濡慕之情在里头了。 怪不得从前他时不常的就跑到霍家来。 她心中一软,柔声道,“如果大将军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定然会很欣慰的,也会很感激你。” 萧徴截断她的话,“我做这些,只是凭自己的本心罢了,不想要谁的感激,更何况,他们确实是冤枉的。” 从前萧徴对许晗试探过,也说过霍家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明确的说霍家是冤枉的。 许晗心头微动,难道说他拿到了什么证据? 她想到了兰香坊的那次,萧徴受伤那天曾说道过发现她去过兰香坊,也就是说那个黑披风的男子是萧徴。 她停住叫住,叫住了萧徴。 …… 京城的某个角落的一间屋子里,团团的坐着很多的姑娘,有些正在大声喝骂,有些则在默默的抽泣。 那些大声喝骂的都被外头进来的人拖了出去,然后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凄惨的叫声。 纯平公主缩在角落里,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别人说生辰日,是娘亲的受难日。 因为每一位母亲的每一次生产,都是经历一次鬼门关,历经千辛才会诞下一个孩儿。 今天是她的生辰,也是她的受难日。 都怪安平,一定要拉着她们出宫,她听了宫人的禀报,知道萧徴在御花园给了安平排头吃,安平才会这样的失态。 她在惠妃的手下长大,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内里的艰辛谁有知道? 在大街上,本来她都要逃走了的,没想到被人推了一把,才会被两个陌生的妇人给推着往小巷走。 她看过很多的话本,书籍,知道自己肯定是遇到了拐子,想要逃走,可那两个妇人太厉害了,牢牢的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弹,到了阴暗处,她就晕了过去。 而那推她的人,她敢肯定,就是安平! 小时候,一旦安平做错了什么事情,就把她推出去,待她受了责罚,就假惺惺的来安慰她。 她想要大喊,可又不敢,害怕被外头的人打。 拐卖的命运很可怕,她只能将头发扯乱,衣衫弄脏,面的引人注目,以此希望官府的人快点找到她。 “哐啷”一声,门上的锁链又被打开,刚刚大声叫骂的一个姑娘又被扔了进来。 纯平公主看着那衣衫半裂,脚上脸鞋都没了的姑娘,唇角勾了一抹冷笑。 她偏过头去,和其他的大部分人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些人早就关了进来,蓬头垢面,脏兮兮的,大约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纯平则是因为那被扔进来的姑娘是安平公主。 那个蠢货,一进来就开始大声的喝骂,让那些拐子放了她,否则就会大祸临头,满门抄斩。 这些个拐子,都能做出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来,又如何会怕大祸临头呢? 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跑了出去,蹲在安平公主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公……安平……你怎么样,没事吧。” 安平公主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憎恨,但到底没拒绝帮忙,有气无力地道, “我怎么会有事,这些人等着,等我出去,我一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羽非,你有没有看到纯平?她有没有被抓进来?” 原来与安平公主说话的就是白氏的女儿许羽非。 她摇摇头,“没看到纯平姐姐,想来她是逃走了吧。” 她拍了拍胸脯,“希望她和文菲姐姐都没事。这样也许我们能早点得救。” 安平公主私下看了看,却是没看到纯平的影子,她眉间一股戾气,没想到那一推,竟然没让纯平被抓住。 反倒让自己被抓了来。 她动了动身子,一身疼痛,想她锦衣玉食长大,哪里呆过这样的地方,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这样被人痛揍。 安平公主咬咬牙,心头赌咒发誓一定要报复在这些人身上。 屋里一片昏暗,昏昏沉沉,几度在清醒与睡梦中切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响起脚步声,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提着木桶进来,粗声粗气地喊, “各位小姐,公主们,吃东西了。” 喊完,那妇人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也不知她笑什么。 其中一位妇人朝着木桶里的东西啐了一口,“什么公主,话本里都说公主可是在宫里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 “看看昨儿那位公主,喊打喊杀的,你瞅瞅她像公主吗?” 食物一提进来,好些人就迫不及待的扑了过去,拿起桶里的东西张口就咬。 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跟牲口没什么差别,或者说,比牲口还要更差。 屋子里的人永远比木桶里的馒头要多,为了一口吃的,还会抢起来。 抢不过,就饿肚子。 纯平公主的位置好,看到有人扑上去抢,她也跟着扑过去,竟然抢了两个馒头。 许羽非要照顾受伤的安平,娇生惯养的姑娘,没什么力气,一个馒头都没抢到。 她垂着头,哄着眼眶走到原来的位置,抱着膝盖坐下去。 边上安平公主见状,忍不住道, “你怎么这么没用?连个馒头都抢不到……亏你还是许家的人呢,你们许家不是很厉害的吗?” 许羽非很愧疚,昨日是因为她偷偷的让安平公主上了马车,带她出宫,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现在,她更是连个馒头都抢不到,让安平公主饿肚子…… 她垂着头,眼泪落在膝盖上,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抢到,我去给你端点水来,好不好?” 安平公主见许羽非带着哭腔,冷哼了一声,到底不敢做的太过,毕竟她现在身上有伤,还要靠许羽非照顾。 一想到这个,安平公主就忍不住想要发狂,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将她们抓来关在这里。 等她出去后,一定要将这些人五马分尸,再不行就砍断手脚挂在城墙上风干示众。 纯平公主坐在角落里,慢慢的吃着刮嗓子的杂粮馒头,她哪里吃过这些,可是在官府招来之前,她得活下去。 她看着许羽非用破碗装了水喂给安平公主吃,刚想要自己再去弄点喝时,边上的人早就已经把那剩余的水给弄的一滴不剩了。 纯平公主心头叹了口气,看看手中还剩的一个馒头。 本来,许羽非是镇北小王爷的妹妹,她应该帮助她的,可看到许羽非对安平那样的照顾,她怕这馒头吃不到许羽非的肚子里。 她是情愿将馒头烂了,也不愿意给安平吃一口。 好不容易熬到安平饿的昏过去了,纯平公主慢慢的挪到许羽非的边上,推了推她,将馒头塞给她, “吃点东西吧。” 许羽非正饿的不行,一天过去了,水都没喝一口。 她迟疑的看了看纯平公主,忽然手指着纯平,“你……你……”了两声,被纯平给捂住了嘴。 纯平将她带了带,离安平有些距离的地方,“别说话,赶紧将东西给吃了。” 许羽非拿着馒头,看了看昏睡的安平公主, “纯平姐姐,我还以为你逃走了,你怎么也被捉了进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呀,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许羽非原本抱着希望纯平公主逃走了,就能找人来救她们,现在她同样也进来了,希望顿时破灭。 她低声的哭了起来,捏着馒头,抹了抹泪, “我不饿,这个馒头给安平吃吧,她受伤了……需要东西补一补……” 纯平公主对于镇北王府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知道许羽非是侧妃的女儿,那侧妃还很厉害。 没想到厉害的侧妃,竟然教了个这样的女儿出来。 她拉住要起身给安平送馒头的许羽非,哄骗道, “安平正在睡觉,你别打扰她了,你先吃了,过一会外头就又要送东西过来了。到时候再给安平不迟。” 许羽非想想也是,于是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纯平姐姐,你说外头的人能找到咱们吗?王府的人会不会嫌弃我坏了名声,不管我?” 许羽非原来照顾安平,全凭一腔愧疚,再加上安平对她是不假辞色,这会碰到对她照顾体贴的纯平,心里顿时脆弱起来,想着想着,掉起眼泪来。 边上那样多的姑娘都是蓬头垢面的,说明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也就说明没人来救她们! 为什么不救,是没找到,还是没来? 纯平公主揽住她瘦小的肩膀,安慰她,“不会的,那可是你亲人,小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再说,不是还有我和安平在吗?我父皇不管怎么样,都会找人救我们的。” “可是……” 纯平看看四周,“别怕,我四处看了看,你们府上的那个文菲没被抓进来,说不定她已经报官了。 外头找到这里只是迟早的事情。” 纯平看了看许羽非的脸,将她的脸弄脏了,“你的脸不够脏。” 她这一天没敢合眼,她看到外头有人进来,用看牲口的目光,将一些漂亮些的姑娘带出去,到这会都没回来。 哪怕她心里再坚强,也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能期盼外头的人快点找到她们。 她刚将许羽非的脸弄脏,门,忽然被打开了。 纯平公主和其他清醒的姑娘都吓了一跳,现在不是送饭的时间,也就是说,她们,又来挑人了。 果然,除了膀大腰圆的妇人外,还来了一个男人! 49,处置恶人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鼎泰的态度不慌不忙,等到徐惜莲将茶沏好送上来,那边他带来的人也将桌椅从屋子里搬出来,擦干净了。 他悠然地在主位上坐下,端了茶过来吃。 萧徴和许晗都知道这尸体是挖不下去了,于是干脆也坐了下来。 只听萧徴扬着下巴问许晗,“小王爷,他说这些尸体和他没关系,你信吗?” 许晗笑了笑,“别说我了,这要是和猪说,猪也不会相信。” 徐鼎泰的眼眸变得深沉起来,捏着茶盏的手可以看出在极力的忍耐。 这里挖出尸体又如何?谁能证明人是他杀的? 没凭没据,就是到皇上那里,他也是不怕的。 就算暴露出去,顶多是他养外室,人前的形象会受损一些。 整个小院内,因为尸体被挖出来,异味扑鼻,但没人在乎这些。 徐惜莲垂手站立在一边,许晗很敏锐的察觉出她有些怕徐鼎泰。 被圈养了这么多年,大约徐鼎泰是她见过最多的人吧,她的生活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徐惜莲的双手交叠,手指绞在一起,看着地上的尸体,面色惨白如地上的白骨。 她知道徐鼎泰做过很多坏事,就连她今日这样的下场,也是徐鼎泰造成的。 她下意识地去看徐鼎泰,见徐鼎泰面色平静,只是那眼里警告意味非常浓。 徐惜莲瑟缩了一下,慌忙垂下眼,不敢再乱看。 这一切,都被许晗看在眼里。 “本官来这里,是因为有百姓举报一伙匪徒擅闯民宅,大肆抢掠,至于这些尸体,难道不是匪徒想要栽赃嫁祸才弄出来的?” 徐鼎泰微笑着低头抿了口茶,这姿态看上去竟透着十分优雅。 之后,他将杯子在手中玩味地转动着,笑眯眯的看着萧徴和许晗。 “你们说这些尸体和我有关系,证据呢?衙门断案可是讲究证据的,人证,物证,缺一不可,你们有吗?” “反倒是你们,可是被本官捉了个现行,擅闯民宅,挖坑埋尸体,还有,试图对本官的外室不利。” “就是本官让人当场将你们打杀了,大不了我去皇上面前请罪,谁能想到一个王爷和一个世子会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呢?” 许晗简直被徐鼎泰的无耻给逗乐了。 “徐大人,你的人是比我们多,门里门外,只凭你一张嘴说就是。” “但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本王信奉只要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即便凶手再小心翼翼,死人也会将冤屈告诉我们的。” “至于你说我和世子如何,你敢去对簿公堂,让三司来审理吗?” 她看向那铺在地上的尸体,还有那绿莹莹,肥壮的草丛,一股恶心涌上心头。 那片地不过浅浅的挖了一片,就有好几具尸体挖出来,谁知道下面还有多少? 她们被埋在阴森的地下有多久?她们被虫蚁啃噬血肉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痛? 她们的家人在哪里? 她们也曾鲜花般的绽放,也曾是父母手中的掌中宝,就这样长眠在幽暗的地下,成了滋养杂草的养分。 许晗沉默着,当初邵氏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她觉得人心险恶,可徐鼎泰,再一次打破她的底线。 徐鼎泰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三司会审?你以为我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他的表情有些狰狞,话也带着一些狠意,刚刚那股优雅荡然无存,看起来不过还是一个粗莽的武夫。 “我不会有那样一日的,因为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他骤然凝目,神情也倏然变得比冰雪寒冷, “死了你们,我依然是金吾卫指挥同知,依然是外面那些人眼中的好男人,好丈夫。” 他忽然击掌三声,外面院门被打开,涌进来很多的金吾卫,同时押进来的,还有刚刚在外头给许晗和萧徴放哨的士兵。 院内被金吾卫围的密不透风,许晗,萧徴,以及两名拿着锄头的士兵再加上旺财,被围在中间。 萧徴一只叫曲起,搁在太师椅上,手在桌面上敲了敲,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这样多的金吾卫出外办差,不可能没人知道,就是你们指挥使那里想必也要报备。 你确定今日你杀了我们,逃得过去?” 徐鼎泰无所谓的笑笑, “逃不逃的过去,那是我的事情,既然我敢做,那就已经有了退路。” 他的神情笃定,智珠在握。 许晗看向萧徴,萧徴平静地回视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站起来,抖抖袍子,说道, “其实我们还是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既然徐大人这样笃定,不如,你先给我们解惑一下,再让我们死如何?” 徐鼎泰挑眉,扬了扬下巴,“你想知道什么?” 这时,院子北面的天空忽然一声巨响,半空中一道烟花绽放。 徐鼎泰原本平静的脸忽然大变,只听他厉声一喝,“拿下这几个匪徒。” “是吗?那就试试?”萧徴扶剑而立,穿着紫色衣袍的他站在那里显得异常高大威武。 徐鼎泰仿佛不愿意唠叨下去,有些急切的一挥手,四面屋顶上立时有拿着弩箭的弓箭手拉着满弓。 只等徐鼎泰一声令下将许晗还有萧徴他们射个马蜂窝。 许晗从腰间抽出软剑,和萧徴并排站在一起,“徐大人果然好本事,这弩箭可是军中才有的,杀伤力强,但造价不匪。” “看来徐大人这些年可真是腰包鼓鼓啊,那些银子花起来不觉得烫手吗?” “世子,看来我们没有同年同月生,这是要同年同月死,有你这个美人陪着我一起死,我也是值得了。” 萧徴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你会长命百岁的。” 说完,他伸手一拉,将许晗护到身后,低声快速地说道,“你说十一娘已经死了,正好,我也想去见她。” “等下我帮你挡着,你迅速进屋,从地道里逃吧,那边京兆府尹已经得手,你会没事的。” 徐鼎泰不屑的看着两人低声说话,一把拉过呆愣的徐惜莲,后退数步,手扬起,正要下落,那个时候,就一切都尘埃落定。 “不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 只见徐惜莲挣脱开徐鼎泰的手,张开双臂,拦在萧徴和许晗的面前。 “徐鼎泰,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不要再杀了!我怕你到时候下十八层地狱都不能够偿还你的罪孽!” 徐惜莲大声的说着,眼里泪水滚落,祈求徐鼎泰放过萧徴他们。 徐鼎泰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强硬的上前,要将徐惜莲拉开, “莲儿,你不要闹,就算放了他们也回不去了,只会让我死的更快。” “你是愿意看到我死,还是让他们死?他们是什么人?还是说这么多年还没把你的淫性给关没了,看到个男人就要跟着走了?” 徐鼎泰咬着牙,逼近徐惜莲,说的话如刀子一般插在徐惜莲的心里。 “不是!我什么男人都不想要,我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不就是你造成的吗?” “你的手下将我拐走,我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可家里人不认我,只想一碗毒药毒死我,好成全徐家姑娘的名声。 这个时候你又假惺惺的出来解救我,然后将我安置在这里就是十年。” “我比一只狗都不如,苟延残喘,我想死,又不甘心。” “你给了我最好的东西,可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坦坦荡荡的站在太阳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徐鼎泰,你回头吧,天下这么多的女子,这么多的人,你杀得光吗?纸包不住火,总会暴露出去的。” “这些年,我已经不恨你了。” “求求你回头吧,你被流放,我跟着你,你要被斩立决,我也跟着你,黄泉路上,我们再作伴,如何?” 看着泪流满面的徐惜莲,静立着的徐鼎泰眼里逐渐浮现出了一丝戾色。 “莲儿,你过来!我徐鼎泰吃了那么多的苦,熬到今日,流放?斩立决?那我的努力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他紧绷着脸,见徐惜莲咬着唇,摇头,不肯过去,顿时怒道, “最后一次,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别怪我不念这么多年的情分!” “你可别忘记,你还有钧儿,如果你死了,钧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你忍心让他此后流离失所,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吗?”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带着诱哄的意味,朝徐惜莲伸出手,想要将她拉开。 “他不过是个孽种,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他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徐惜莲一脸的漠然。 在两人的对话,以及之前徐惜莲那仿佛疯癫的话语,许晗已经能拼凑出一个大概来。 徐惜莲曾经被拐过,逃出生天回到徐家,却不为徐家所容,想要处死她,这个时候徐鼎泰出现了,徐惜莲想活,就跟了徐鼎泰。 在之后,她慢慢知道,徐鼎泰才是害她的那个人,可这个时候,她就算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弱女子,徐家抛弃了她,没有路引逃不能逃,更不要说立女户。 其实,就算徐惜莲逃走,一个孤女,没有路引,能去哪里?更大的可能是再一次被拐卖,下场也许更惨! 她也许有过满腔的恨意,只是在岁月的磨砺中,已经消失殆尽。 许晗想起从前那个明朗的少女,曾与她憧憬过未来的美好,分享过小秘密,她心头一痛,用力扯过徐惜莲。 “徐鼎泰,你杀了那样多的人,却独独留下她,想来对她是有情谊的,虽然你这样的情谊很虚伪,但今日开始,她徐惜莲,将会是我许晗要罩着的人。” “来吧,让你的弓箭手,射出他们手中的箭矢。” “只是,各位金吾卫的弟兄,你们看清楚了!” “我,金吾卫指挥佥事,镇北王爷。另外一个则是承恩公世子,新任锦衣卫副指挥使。” “你们确定你们手中的箭射出之后,你们还能活命吗?” “他徐鼎泰能熬到今日,心机比你们想的要深沉多了,我不知道他给了你们什么许诺,但我只知道,射杀当朝王爷和世子,一旦事发,被推出去的人,只会是你们这些小喽啰。” “你们都不是傻瓜,用脑子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要杀了我们?” “那不过是掩盖他的罪行!” “这样的一个上司,你们还要奉命行事吗? 我许晗在此保证,只要你们退出去,今日只是我们与徐鼎泰的私人恩怨,和你们无关。” 京兆府尹大人虽然发出信号,表明得手了,可他们过来这边还需要一些时间,此时如果和徐鼎泰硬碰硬,那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许晗还不想死,大哥的死因虽查了九成,那剩下那一成还没查清。 还有霍家的仇,她还没来得及报。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是决不允许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萧徴已经救了她一次,她不想再拉上他,虽然今日很有可能无法善了。 她和萧徴,另外还有两名皇帝派来的亲卫,那些士兵只要有一半人放下屠刀,那这门,他们还能闯出去。 此时,唯有攻心之计才能有点用了。 徐鼎泰带来的金吾卫兵士都是寒门选拔上来的,跟着他不过是因为徐鼎泰是寒门代表,大家都以他为榜样,希望有一日能够摆脱普通士兵的身份,做上小旗,总旗…… 但听了许晗的话,有些人迟疑起来。 刚刚徐鼎泰和许晗他们的对话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大家都不傻,想想就能明白了。 他们是崇拜徐鼎泰,但崇拜不能将命搭上! 有些人率先将武器放下。 有墙头草,自然也有徐鼎泰的死忠,手中的武器拉的满满的,只要徐鼎泰再次发令,他们就会毫不留情的挥出手中的武器,射出手中的羽箭。 “等下箭射出来,你护着徐姐姐进屋子,这不是倔的时候。”萧徴忽然说道。 许晗一顿,缓缓笑道,“不,徐姐姐要护,我们也要毫发无伤的出去。” 她看了看徐鼎泰那边,低声对萧徴说, “擒贼先擒王,徐鼎泰身后的护卫离他有些远,屋顶上的弓箭手大部分已经软了下来,剩余的那些,交给你们三。 我要将徐鼎泰擒了!” 徐惜莲被许晗护在身后,她有些神色复杂的看向许晗,当年出事,父亲毫不犹豫的说要一碗药药死她。 哪怕她是清清白白的。 就因为父亲说能推拒皇家赐婚的唯一办法就是死! 与其冒着危险让她出嫁,将来被人翻出来攻击徐家,还不如一开始就堵上这源头。 母亲以夫为天,无法反抗父亲的决定,她能做的就是偷偷的将看守她的人支开,给她一点逃跑的机会。 至于她能不能逃跑,那就不是母亲能考虑的了。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个义无反顾说要罩着她的人。 她咬着唇,“小王爷是吧,只要今日能活着出这门,我愿意上堂作证,指证徐鼎泰杀人的事实。” 许晗朝她咧嘴一笑,“徐姐姐,那些都不用说,我们先出了这门吧。” 徐鼎泰阴恻恻地看着他们,“莲儿,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放弃了,去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怪我无情。” “这门,你们既进了,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 他的手扬起,落下,屋顶上有一部分的羽箭朝他们射来。 萧徴还有两个亲卫上前见流箭挡下,那边,许晗一阵风般的急速攻向徐鼎泰的面门。 当日在校场上,许晗将徐鼎泰给打败了,今日,她相信自己依然能够擒住徐鼎泰。 她是谁?她是镇北王许晗,她也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十一娘,她的武功不仅仅是花架子,也有当年被父亲还有兄长磨炼出来的杀招。 徐鼎泰看到许晗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转瞬间,他的面门就呼啸来一股风。 许晗的这一招出去,不禁是萧徴他们暂停了心跳,就连屋顶上那些放下武器的金吾卫士兵也屏住呼吸。 他们当然希望许晗能够赢,否则徐鼎泰还不秋后算他们刚刚的‘背叛’之罪。 徐鼎泰脸上带着一丝阴毒,敏捷地后退,但还是晚了一步,被许晗给制住了咽喉。 “徐大人,只要你敢动一下,这刀就会割断你脖间的血脉,到时候你可就血溅三尺了。” “你要不要试一试。” 许晗双手稳稳地将剑搁在徐鼎泰的脖间。 徐鼎泰脸色铁青。 雪上加霜的是,屋内有巨大的响动,然后就有人从里头鱼贯而出。 大家回头看,竟然是京兆府尹带着人过来了。 原来,萧徴和京兆府尹分开时,将他和许晗走过的那条密道,以及边上有什么特征都告诉了京兆府尹,让他出什么意外的时候,可以从密道过来。 果不其然,派上了用场。 徐鼎泰见那么多人从屋内出来,顿时面如土色! 他知道,那条地道已经被发现了。 不过,他瞬间又沉下心来,就算有那条密道,他可以说自己不知道,更何况,这院子,可不是在他的名下。 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和那些拐子头目见面的时候,都是换过面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徐鼎泰忽然又淡定了下来。 果然,京兆府尹带来的不仅仅是去围剿的将士,同时还有被救出来的纯平,许羽非。 甚至还有两个据说是拐子头目的人。 其中一个就被称为三爷。 “好好看看,这个是不是你们的老大。”萧徴踢了踢被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三爷。 三爷凶狠地抬起头瞪了一眼萧徴,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徐鼎泰看过去。 他不屑地道,“这样魁梧的武夫,怎么可能是我的大哥。” 一连问了好几个见过大爷的人,都俱是摇头,表示徐鼎泰不是他们的大爷。 许晗皱着眉头,她丝毫不敢放松手上贴着徐鼎泰的剑。 “纯平公主,当日你也曾见过那所谓的大爷是不是,见得也不是这个吗?” 她看向一边眼泪汪汪,恨不能朝她扑过来的纯平公主,能够发现徐鼎泰有问题,可是全靠那香粉的味道。 这香粉又和纯平公主有关,所以许晗想再确认一下。 “小王爷,呜呜呜……本宫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是你闻到那香粉的味道是吗?” “你很关注我的对不对?” “呜呜呜……” 许晗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了,边上萧徴和其他人一点想要安抚的意愿都没有。 许羽非倒是站在纯平公主身边,可她怎么指望一个同样从狼窝逃出来的姑娘去安慰另外一个姑娘。 她只能试图挤出一抹笑,安抚道, “公主,已经没事了,等到回宫,去去身上的晦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过日子。” 她的声音温柔,让纯平公主慢慢的情绪平缓下来,继续道,“臣确实是闻到了那香味才发现蛛丝马迹的,你做的很好。” “只是,你能不能先告诉臣,你是怎么将香粉洒到那人身上,还有,他是不是就是我抓住的这个人?” 纯平公主擦了擦眼泪,又揉揉眼睛,说起当日的经过。 原来她和许羽非一起带出牢房后,得到了精心的照顾,那个三爷并没有再找她们说话,而是两天后,派人将她们装扮好,说有熟人要相见。 开始,她们以为是有人来救她们了,心头雀跃万分,谁知见到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脸,那人也没问什么,只是看了两人几眼,就让她们退下了。 本来高高兴兴来,以为可以出牢笼,没想到竟然还要在这可怕的地方继续呆下去。 纯平公主没有反抗,只是在经过那陌生人的时候,脚稍微的偏了偏,然后将香粉洒了些在那人身上。 这个人既然能来这里,那也能出去,她知道希望很渺茫,但还是祈求佛祖能够让有些人闻到这样的香味。 那香粉是她调制的,能在身上留香三日才散去。 许晗不得不对纯平公主刮目相看,她本以为不过是个娇气的公主,原来还是有些头脑的。 如果她知道纯平公主在牢里做的那些,想必会更加的刮目相看了。 说完,纯平公主赞叹道,“果然佛祖听到了我的祈求,让小王爷闻到了香味。” “只是,那人不是徐大人呀……” 徐鼎泰是金吾卫指挥同知,经常会在宫里行走,纯平公主不会不认识。 徐鼎泰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许佥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是想把什么事情都往我头上堆吗?” 许晗神色如常,微微垂眸,想了想,才问那三爷, “你既然说这不是你大哥,那你大哥如今在何处?面貌如何,身上有何可以辨别的特征?” 三爷‘呸’了一声,梗着脖子道,“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跟着京兆府尹一起来的白灼闻言,顿时一脚踢在他的后腰上,把三爷踢的惨叫, “还是硬骨头一个?那就让小爷我来领教,按照东元律例,你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应该判斩立决。” “可那样太没意思了,我正巧跟着我家世子去了锦衣卫,学了好多的刑罚,不如一样一样的在你身上试试,看到底是锦衣卫的刑罚好用,还是你的骨头更硬?” 三爷身子抖了抖,颤着嗓音道,“我认罪,你们还敢动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你和小爷讲王法?” 他忽然笑了笑,对京兆府尹说道, “大人,今日解救了那样多的姑娘,想法她们的家人会有很多‘话’要和这位三爷说,不如就交给那些人处置?” 京兆府尹面容冷肃,一脸的铁面无私,“这不太好吧,既然他认罪了,再动私刑有些太过了。” “不过,现在人还没到京兆府尹的大堂,你想做什么就赶紧的……” 三爷惨叫一声,这些官,官官相护,他小命休了…… 他闭上眼睛,梗着脖子,大声喊道,“大哥,对不住了,小弟也想活命。” “我大哥的后腰上有一条鞭伤,一寸有余,已经不是那么狰狞了,还是一眼就能看到……” 徐惜莲捂着嘴,指着徐鼎泰,脱口而出,“他的后腰就有一条疤……” 萧徴上前,一把将徐鼎泰扭住,许晗的长剑在他腰间一划,布料割开,露出里头的肌肤,果然,有一条一寸有余的伤疤! 许晗狠狠的在徐鼎泰的膝盖处踹了一脚,让徐鼎泰跪下, “你那样的笃定,是因为你从最开始就改头换面了吧!你以为这样别人就不会想到你身上。” “我说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做过的事,就会露了行迹,徐鼎泰,你还有何可说的?” 徐鼎泰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眼许晗,忽然笑了, “就算是我又如何?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将我治罪吗?太天真了!” “我为什么可以将拐卖的事做成今日这样的局面,这里头的事情你们会想不明白吗?” “是因为有人给我保驾护航啊。” “你信不信,只要我被抓的消息传出去,朝上就会有人为我说情。” “我不但不会死,反而你们会受到严厉的攻歼。” 徐鼎泰这时还能笑出来,他看向徐惜莲,“那些人为什么要给我说情呢?” “你问问莲儿就知道了。” “多少的姑娘和她是一样的下场?不是每户人家都有真心爱护儿女的父母的。” “他们不会让你们将丑事捅出去的,京城有多少人家会受到波及,你们知道吗?” “这是一个大大的马蜂窝,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好心的警告你们。” 许晗一脚踹在徐鼎泰的背上,力气大的让他喷出一口鲜血。 她的声音冰冷而坚硬,”做错事情的不是那些无辜的女孩,为什么要留着不捅出去?” “那些无辜的女孩死了的能活过来吗?在庙宇里青灯古佛的日子能倒回去吗?” “为何要忍气吞声?如果无辜的人不能喊冤,作恶的人不能受到惩罚,这世间公道何在?” “我就是将着天捅破了,也要将你送上断头台。” 徐鼎泰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一脸崩溃的看着许晗,“狗急还跳墙,许晗,你给我等着。” 许羽非从解救了之后,一直都很安静的站在那里,时不时看一眼许晗。 她忽然抽过身边一个亲卫手上的武器,朝徐鼎泰走去, “我哥哥说得对,你这样的恶人,就不应该得到好下场!就算你明日被人求情放了,可今日你还在我们手里。 那就不能让你好过。” “你祸害了那样多的人,今日就偿还一些罪恶与她们吧。” 她闭着眼睛,挥着手中的长剑,朝徐鼎泰刺去! “许姑娘,住手!”京兆府尹忽然开口道,“他确实罪该万死,你这样动私刑也是不对的,就让朝廷律法来惩治他,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他逃脱的。” 他阻止的太晚了,许羽非的剑已经刺了下去,只听徐鼎泰一声惨叫,双手捂住裤裆的位置,血染红了外头的衣袍,里头可想而知。 那一剑,许晗要挡,其实可以挡住的,许羽非没学过武功,力量有限。 但许晗没有挡!她眼看着那剑朝徐鼎泰的裆部刺去,并且还摁住了徐鼎泰的手,让他无法躲闪,抵抗。 京兆府尹叫了起来,“你们……你们……” 萧徴轻笑一声,对京兆府尹说道,“大人,这里有谁刚才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激动,不就是徐鼎泰因为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所以先下手为强,挥刀自宫吗?” “你们说,是不是?” “是!”声音浩大。 徐惜莲面无表情,撇开头去。 “羽非,你做的太棒了。”一边的纯平公主竖起大拇指称赞许羽非。 许羽非只是笑了笑,看向许晗,目光明亮,仿佛在问自己这样做是否对。 这样的眼神下,许晗说不出其他的话,摸了摸她的头,称赞道, “妹妹做的很好,只是下次使剑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许羽非使劲的点点头,站到许晗的边上,隐隐有些依赖的样子。 许晗拍拍她的肩,撑着长剑,蹲在徐鼎泰的面前,捏着他的脸道, “你熬了那样久,做到同知的位置,将来就算做金吾卫指挥使也是有可能的,为何你还要做下那样罪大恶极的事情?” “你受了谁的指使?你将那些失了女儿的朝臣捏在手里,我怀疑你是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用此方法控制东元的朝臣。” “如果不是,可一个人做一件事情,是有原因的,你,是什么原因呢?” 她摇摇手中的金疮药,“这是最好的金疮药,如果你愿意说一说你的原因,那我就赏你一点药,虽然你做不成男人了,但痛感还是能少一些的。” “要不要?” 被伤了命根子的徐鼎泰眼睛赤红的看着许晗,恨不能一口吃了她,但还是点了点头。 许晗将手中的伤药扔给了他,站起身,朝纯平公主招招手,等她过来后,将她和许羽非揽在怀里,一只手捂一个人的眼睛,不想让她们看到长针眼的一幕。 好不容易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了下来,许晗放开两人,看着徐鼎泰,“说吧。” 用了药,徐鼎泰脸上的痛色少了许多,深深吸了口气,幽幽地看向许晗, “小王爷,你说,人真的生下来就有贵贱之分吗?” 许晗怔住了。 她并不认为有些人生下来就格外高尚些,有些人就天生的低贱。 她的生命里,虽然都享有很多贵人才有的待遇,但她一向奉行人人平等的想法。 无论男女,高低贵贱,同样都是人,往上数一数,哪一家,哪一族,就生而高贵呢? 那不过是老祖宗努力得到的,天道轮回,没有谁会屹立不倒,也许下个平民,就变成了高门大户呢? 她也曾经救过很多的平民百姓,也曾对赵娴雅那样的高门庶女伸出过援手。 当然,她的身份,确实让她有一些优越感,但她也是为此付出过代价的。 徐鼎泰没等她回答,就顾自说起来, “我因为是平民出生,我娘的身份更是不怎么能见人,我从小就收到不平的待遇。” “那个时候起,就想着一定要往上爬,爬到让那些曾经蔑视我的人用仰视的目光看着我。” “是,我做到了。” “那些人不是看不起我娘出生烟花之地的身份吗?那我就让他们的夫人,女儿变成那样的烟花之女,被人践踏。” “可这样,我还是不能快乐!” “人人都说我爱重我的妻子,那是因为我对不起她。” “她嫁给被人蔑视的我,同样也被人蔑视,甚至……甚至……” 他用满是血污的手捂住脸,声音粗嘎,“我为了出人头地,从村里出来,投到金吾卫做了一名小兵。” “慢慢的,我得了上司的赏识,我把这个消息回去分享给我的妻子。” “这才发现,我的妻子,如同干花一样枯萎了!” “她独自在家,被里正的儿子给玷污了……” 纯平公主闻言,立刻道, “你妻子被人玷污了,你没有嫌弃她,还对她好,那不是很好吗?如果你只是这样,我倒要称赞你一声仁义了。” 徐鼎泰笑了笑, “是啊,我没嫌弃她,只是我看着她的脸,就会想起我那些屈辱,我什么都不能做。” “那个时候,我没办法找里正报仇,因为他的女儿进了一座王府做了某位王爷的侧妃。” “我能怎么办?” “我的心,就被猫抓鼠挠一样,我要怎么办?” “我憋着,憋着,我怕自己会憋死。既然世人不让我好过,那我也让世人不好过。”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和拐子们走到一起,慢慢的聚拢他们,越做越大。” 萧徴在边上冷笑一声,道,“你这样的人,活该别人蔑视,你做这些,不就是因为你自己太无能了吗?” “发现妻子受辱,没本事替她报仇,索性就将怒气发泄在旁人身上。” “我真是高估你了,还以为你有什么高大的理由,原来不过是个懦夫而已。” “我不是懦夫。”徐鼎泰咆哮,犹如困兽。 萧徴欣赏着他的面色, “你如果真的喜欢你的妻子,如果你真的爱她,你根本就不会做这些,只会讲那些仇恨发泄在应该承受的人身上。” “如果是我,我明知道是以卵击石,我也会去报仇。” 许晗打断了萧徴的话,看向徐鼎泰,“你把你的妻子当什么了?你把那些女子又当成什么了?” 徐鼎泰呵呵一笑,“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一个不断提醒我屈辱的物件,女人么,不是只有她一个,我想过要丢了她的。” “但我心善,不想让她默默的死去,我对她好,也能让外人看到我好男人一面。” “反正,女人要什么样的没有?” 许晗已经不想再问他什么了,“徐鼎泰,我曾经听过一句话,说人不一定都是性本善的,也有性恶的,这话,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她垂目看着他, “你不是说那些人会为你求情吗?” “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但死又太便宜你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你那些姑娘痛苦,犹如活在地狱,我让你这辈子都永远痛苦,活在真实的地狱里。。” 50,安平被戏弄,奔溃的李夫人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鼎泰的胯间血红一片,发髻散乱,表情带着些微的狰狞,半点也看不出之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 他昂着头,看向许晗的眼中透着深深的恶意。 京兆府尹上前,对许晗说道,“小王爷,你要怎么处置他,本官不管,不过,暂且要留着一条命,让他能过堂就行了。” 许晗淡淡回道,“放心,锦衣卫的能人很多,就算所有的刑罚过一遍,相信也不会让他死了的。” “对吧,世子……” 萧徴皱了皱眉,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那行。”京兆府尹点点头,“这事要处理的快一些,否则,按照他说的,到时候真的跳出那样多的人来求情,就是陛下也会难以决断的。” 许晗看着一边默然的徐惜莲,让一个人死,陛下难以决断就能阻止吗? 京兆府尹将人手分配成几拨,一拨继续在小院里挖掘尸体,看底下到底有多少冤魂,再加上也想寻找更多能让徐鼎泰定罪的证据。 再一拨人将抓到的拐子头三爷等人押解到大牢里去关着,要开堂审问,禀报皇上,定罪量刑,这些还要些时间。 剩下第三拨人,则去安顿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姑娘们,问清楚她们家在何方,然后派人一一去各自的家中报信,接回受害者。 院子里的人瞬间少了下来,纯平公主和许羽非腻在许晗的身边,她走到哪里,两人就跟到哪里。 就连许晗想让人送她们回去也不同意。 两人将这几日的遭遇一一告诉许晗,顺带义愤填膺的将安平公主做下的事情告诉了许晗。 许晗听着两人说话,并不搭腔,真不愧是宫里调教出来的公主,年纪轻轻,就那样心狠手黑。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咦’了一声,怎么不见安平公主跟着大家过来?还是说她已经被京兆府尹派人送回宫去了? “她那样坏,活该京兆府尹大人来救我们的时候,被拐子当成人质给抓走了。” 纯平凑到许晗边上低声道,“安平从小就惯会把错推给别人,这次终于倒霉了,想想我其实还很开心的,这也算恶有恶报。” 她停了下,“只是,如果她救不回来,到时候父皇会不会迁怒你们,那些拐子很坏的。” 纯平说着,身子不有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说起来她们算是运气好的,被解救的快,如果再拖两天,她也不知道她会发生什么,还能不能糊弄下去。 到时候,就算她是公主,她的人生同样也完了。 听说安平公主被人当做人质给抓走了,许晗和萧徴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 再讨厌安平公主,这个时候也不能不将她救出来。 到时候纯平公主和许羽非以及其他受害者都被救出来,当当安平被抓走,皇上那里不好交代,同样和三皇子一系也会对上。 虽然许晗并不惧怕,但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她叫住提着‘三爷’的衙役,“你们那里除了一条密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这个三爷原本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牙子,后来被徐鼎泰给找到,让他一起赚大钱。 虽然说人伢子其实或多或少手里都会有些黑料,卖一些来历不明或者是不情愿的人,但拐人来卖,就有些伤天害理了。 但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尤其在钱的方面,没钱想赚钱,赚了小钱想赚大钱。 三爷受不住诱惑,果真就跟着徐鼎泰干了。 一步步走到如今这条路。 他以为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没想到这么多年,竟然一直被蒙在鼓励,连个真面目都没见过。 反正自己被抓了,再扛着也好像没什么用。 说不定把事情都说出来,还能来个戴罪立功。 “大人,有的,那宅子里还有条道可以通到……”三爷很干脆的就说了。 这段时间,对京城的百姓来说,很不太平,先是不断的有各种铺子,民宅遭到官府的查封,然后就是很多的人纷纷的逃到郊外去躲了起来。 许晗和萧徴带着人到了三爷说的正阳大街的一处茶楼前,茶楼的伙计正要合上最后一块门面上的门板。 “这大白天的,怎么关门?不做生意了?”白灼一只手摁在门板上,不让伙计合上。 伙计见是官府的人来了,尤其是后头还跟着穿飞鱼服,别着绣春刀的人,知道是锦衣卫的,顿时吓的腿软, “掌柜的让小的关门的,说家里有急事……” 白灼笑眯眯地看着小伙计, “急事?是急着去逃命吧,你们掌柜的在哪里?” 小伙计被吓懵了,手指头颤巍巍地指着后头,“在楼上和人说话……” 想来是拐子裹挟着安平到了这里,里头的人正在商议对策。 白灼一把提着小伙计,将他提溜到边上,道, “你家掌柜的摊上大事了,你要不想被牵连,就老实的呆在这里哪里也别去,不然,把你当着同类给抓了。” 小伙计嘴唇打颤,“小……小……的……是良民……” 白灼让两个穿着锦衣卫衣服的亲卫守着小伙计,同时拦着这道门,不让后头的匪徒跑了。 那边萧徴和许晗已经带着人从楼梯上去,一眼就看到被绳子捆子,如同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地上,正在绝望低泣的安平公主。 大堂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个人,一个做掌柜的打扮,大概就是茶楼的掌柜了。 另外两个看起来很狼狈,正端着茶碗猛往嘴里灌茶。 听到门口响声传来,坐在主位的掌柜大声喝道,“柱子,让你挂歇业的牌子出去你……” 等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好像被鬼掐住喉咙一样,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另外两个人背对着楼梯,见他这样,转身去看,有个人的茶碗失手摔在了地上。 另外一个看起来镇定不少,将茶碗一扔,快速的窜过去,将安平公主抓在手里拖过去。 “来的挺快啊,这个娘们听说是公主?你们要想让她活命,就乖乖的给我们准备几匹快马,放我们出去。” “等我们安全了,自然就将她给放了。” 连同掌柜一起,三人站在一起,做环卫的姿态。 萧徴嗤笑一声,嫌弃的踢了踢那凳子,白灼立刻掏出棉布,铺在凳子上,他才坐下去。 白灼看看许晗,还想如法炮制地给另外一张凳子铺上帕子,被许晗给制止了。 她可没萧徴那样娘们唧唧的臭毛病。 安平公主见到萧徴他们,从没有过的高兴,她下意识地大叫,“小王爷,救我……” 萧徴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根本没看安平,也不让许晗和安平说话,而是笑眯眯的看着那三个人, “说实话,她确实是公主,不过是个人憎狗厌的公主,整天骂这个,打那个,说实话,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要不是因为是公主,我早就收拾她了,要不,你们行行好,帮帮忙,帮我收拾了?” 三个拐子相互看了眼,不相信萧徴说的话,抓着安平的手却一点也没松开。 安平公主听了,原本带着希翼的眼睛暗淡下来,脸色惨白,大声嚷嚷道, “萧徴,你这个混蛋,本宫是父皇亲封的公主,你敢!” 萧徴心情看起来好极了,脚尖抖个不停,嫌弃的看了眼安平, “你是公主又怎么样?你要不是公主,早就死的尸骨都烂了,你那宫里多少宫人被你打的皮开肉绽。” “有些还死于非命,你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情,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这一次,要不是你非拉着纯平公主出宫,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你不死,谁死?” 安平公主被他的毒舌给毒的又惊又怒,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破口大骂,又怕萧徴他们来真的,将她丢给拐子。 她扯着嘶哑的嗓门, “小王爷,从前是我错了,今日救了本宫,本宫一定在父皇面前给你说好话。” “让你加官进爵。” “否则,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只能说,安平公主脑子还不算笨,她知道萧徴靠不住,转而向边上一言不发的许晗求助。 萧徴哈哈一笑, “小王爷已经是王爷,你还想怎么给她加官进爵?好啊,原来你还想让你父皇下台啊。” “真毒!” “你……你……你污蔑我……”安平公主磕磕绊绊的说道。 “这是污蔑你?你问问大家,是污蔑还是实情。” “你说你,好好的做人不行吗?非要搞出这些事来,让大家跟你一起受累。” 萧徴撇了撇嘴,看向对面三人, “好了,我的旧已经叙完了,你们想对她做什么都行,做完了,我也好为她报仇。去和皇上复命。” 安平公主气的浑身发抖,没想到萧徴竟来真的,许晗也不说话,只是嘴角不断抽搐。 三个拐子朝后退了几步,身后就是敞开的窗棂。 “你把我们当傻子吗?明明很想救这个公主,竟然好像装的和她有仇一样。” 那个将安平扣在手里的拐子冷笑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边上那个小王爷的脚已经往外移,是不是想偷袭我?” 那拐子毫不留情的扭了下安平的手,只听咔嚓一声,然后就是安平的惨叫声。 “萧徴,你这个挟私报复的小人,贱种,我要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我做鬼也要告诉父皇,让他治你的罪。” 她直呼萧徴的名字,手被扭了痛的她浑身发抖,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那拐子竟松了松,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挑衅的看着萧徴,话却是和安平公主说, “公主殿下,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还想要你去换平安呢。” “你手断了,可不怪我,要怪就怪他们吧。” “再说,他们也不敢你死了,皇帝爷爷还不剥了他们的皮?” 萧徴忽然站起来,唬的三人又后退了一步,只见他脸上带着笑, “人真奇怪,说真话的时候都没人信,偏要信鬼话。” “好吧,好吧,她死了,我们确实会很麻烦,你不弄死她,我就只能把她抢回来了。” 他的话音一落,人就朝那拐子袭去,许晗这边也和他一样,整个人朝那边猎过去。 拐子用力的将手中的安平公主一推,本来他是想推到同伙的手中的,没想到同伴已经被萧徴给制住。 安平公主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从窗台上栽了过去,外头,是热闹繁华的正阳大街。 耳边是安平公主尖利的叫声,许晗脚步未停,跃到窗台边时,只拉到安平公主的长腰带。 “救我……”安平公主拼命的舞动着手脚,狼狈的求许晗救她。 这里是二楼,摔下去,不死也伤。 本来,如果她不乱动,许晗还能一开始就将她拉上来。 虽然许晗的功夫不错,但到底是女子,臂力有限,再加上安平公主不断的乱动,长腰带的结被晃动的隐隐有松开的迹象。 “你再动我就真的不救你了。”许晗大声喝道。 安平公主闻言,顿时不敢乱动,手脚以一个滑稽的姿态僵在哪里。 下头已经围了很多围观的人,那三个拐子已经被萧徴和带来的侍卫制服。 白灼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楼下,朝上头许晗说道, “小王爷,你拉上去更难,你放手,我在下头接住她。” 许晗的手劲已经快要到极限,权衡了下,手一卷一松,然后安平公主就从半空朝白灼的方向往下落。 谁也没想到,她身上腰带的结这个时候散开来,衣襟,裙摆都松了开来,露出里头的薄纱中衣。 偏偏,白灼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接住安平公主以后,没等她站稳,手一松,就见安平摔倒在地上,跌了个狗啃泥。 “啊……你们这些贱人,我要杀了你们。”安平公主顾不上屁股的疼痛,手忙脚乱的掩裙拉衣襟…… 围观的人群发出轰然大笑,纷纷朝安平公主指指点点的,白灼无辜的看着她, “公主,是小的无能,没想到你看起来很瘦,原来这样的重,怪不得小王爷都拉不住你,腰带都被绷断了。” 安平公主气的嘴唇发抖,这个该死的侍卫,分明就是拐着弯说她胖! 明明他们是故意的,竟然怪她胖! 虽然安平被气的恨不能将这些人通通都杀光,可她诡异的没有再破口大骂,而是沉默的扯着自己的衣衫。 从被拐的那天起,好几回安平公主都觉得自己完了,谁知峰回路转,安然无恙。 比起丢了命,这些不过是小事罢了。 这会,她终于觉得自己已经逃离那个囚牢,得见天日了。 那几日她虽险些叫人占了便宜,受了好多罪,但最终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有挨打,没有失身。 回到宫里,她又是高高在上,受父皇宠爱的安平公主。 她被拐的消息不知道有没有传出去,万一没传出去,激怒这些人,不是弄巧成拙了? 反正以后要收拾他们的机会很多。 “哎哟,今日这一趟街倒是上的值了,竟然看到公主娘娘的里衣……” “哪里哟,我还看到公主娘娘的大腿……不知道摸起来是不是和嫩豆腐一样的好摸……” 说话的人砸吧了下嘴,脑子里想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楼上,窗前,许晗看着萧徴,抽了抽嘴角, “你是故意逼着这些人将安平扔下去的吧,救都救了……” 不过,这样看着安平公主狼狈的模样,心里确实很爽。 她有些忍不住想笑了。 萧徴斜睨了她一眼, “别说你看到这一幕心里没有很爽的感觉。我就是故意的,小小年纪,那样恶毒,不治一下,我怎么对得起‘纨绔’这个名头。” 许晗看着他说的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反正已经做下了,大不了皇上怪罪下来一起受罚就是了。 紧接着,又听萧徴轻轻的说道,“哼,那腰带怎么断的,别人不知道,本世子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许晗莞尔,那腰带是她故意弄断的,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救是没办法要救,可不妨碍她小小动些手脚。 她看了看楼下,“让白灼带她上来吧。” …… 随着纯平,安平两位公主得救,以及徐鼎泰,三爷等人的落网,其余大大小小的几十个拐子,打手瞬间将京兆府的大牢占的满满的。 京兆府那边忙的不可开交,萧徴和许晗两人却得到了皇上给的三日休沐假。 从宫里出来,京兆府尹有些愁眉苦脸的。 萧徴笑了声,“大人,刚刚皇上还说要给你表功,你头上的乌纱帽保住了,还愁什么呢?” 京兆府尹周大人一脸苦瓜相,说道, “皇上那里是交差了,你们是不知道,解救出来的那些姑娘,大部分都回家去了。” “还剩一小部分家人不来接,我打听了一下,那些户人家,不是说女儿死了,就是说女儿已经远嫁,说我们京兆府讹人……” 许晗听了,想到被徐家‘暴毙’的徐惜莲。 她试探的问道,“那些人家都是哪些人家?京城的大户吗?” “可不就是!那些接回家去的基本都是乡间小户,听说女儿得救了,喜不自禁,对我们也是感恩戴德的。” “只有极少的家中情形复杂的,可也还是将人接了回去。” “偏偏这些自诩为高门,贵人的人家,做的都是什么事……” 呵呵,用膝盖想想,那些人想的都是和徐家人一样的,怕姑娘接回去,会牵累到家中的名声,姑娘不好嫁。 可是他们不想想,法不责众,这次被解救的人这样多,事情这样大,别人关注都关注不过来。 既然能将家人丢失的消息瞒住,悄悄的将人接回去,谁能盯着你家看呢? 说到底,不过是那些人的借口罢了。 “大人,那些剩下的姑娘还请你安置妥当,不要让她们家中人不肯接,只说要一个个安排,还没轮到她们可好?” 许晗恳求的与周大人说。 京兆府尹周大人当然愿意,“小王爷,下官知道你的恻隐之心,不想让这些姑娘失望,可这事也瞒不了多久呀。” 许晗点头,“我知道,就这两日,我一定让那些人家过来,将人接走,只是这之前,请大人务必将消息捂住。” 周大人有些好奇,“不知小王爷有何妙计?” 许晗笑而不语。 萧徴则知道,她大概是要用徐阁老家的事情给大家敲一个警钟。 只是,他倒有些好奇,许晗会如何做? …… 镇北王府里,徐氏对于徐惜莲的遭遇很是同情,说起来,徐氏和徐阁老家有一点点的牵连。 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落难,拉着徐惜莲的手道, “这样一个好姑娘,你家怎么舍得让你吃那样多的苦?” “要是我,放在手里疼都来不及。” 她想到许晗,如果没有被她从小当男儿养大,这个时候也是千娇百宠的,一女百家求吧。 徐惜莲这些年已经痛的麻木了,反而安慰徐氏, “王妃不必为我伤怀,大抵是我们的亲缘薄吧。” “当初他们留我下来,也不会让我嫁给太子,说不定,我这个时候真的尸骨已经烂了。” 她越是这样通透,越是让徐氏心里难受。 “你要是不嫌弃,我收你做干女儿,如何?我们同姓徐,你该是我徐丹秀的女儿。” 徐惜莲这些年总会时不时的想起亲生父亲的狠毒。 她以为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儿女生来不是享受天伦之乐,是利用的。 许晗说要罩着她,她可以当做许晗还小,赤子之心未曾磨灭。 刚刚徐氏那样的怜惜,安慰,不过是女人看不得弱者的天性。 当她听到徐氏说要收她做女儿时,她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氏和许晗一样,都是好人! 她忍住眼眶的泪水,道,“惜莲谢过王妃的好意,惜莲自是千百个愿意。” 徐氏欣慰的拍拍她的手,“好,你的委屈,自会有你弟弟给你讨回来。” 徐惜莲使命的点头,又用帕子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许晗静静地站在外面并没有进去,不管徐阁老,徐修彦在霍家的事情中做过什么。 徐惜莲是无辜的,她帮一把,就当是全了当年两人之间的情谊。 而且,做错了的人都应该得到责罚,这一次,或许不能让徐阁老伤筋动骨,却能让他膈应一下,在他心头埋下一根刺。 许勉从外头进来,正要叫她,被许晗给止住了,她上前去,低声问,“打听的怎么样了?” “王爷,打听到了,徐阁老的夫人李氏这些年很是虔诚,后日城外报恩寺有一场大法会,这样的场合,李氏必定是要去的。” 许晗笑了,李氏当然要去了,因为当年徐惜莲就被徐家的人说是在‘报恩寺’的时候染病,然后去世的。 徐阁老是读书人,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可李氏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母亲,肯定是怕佛祖报应在徐家。 香油钱不给的足一点,报恩寺的菩萨一个雷下来击中徐阁老怎么办? “好,你去打听清楚,李氏的歇脚的厢房在哪一间,最好随行的人能问出一二。” 许勉应是,她身边有魏廷之后,就把许勉派去和郭正一起打探消息,不得不说许勉虽然武艺不太好,可猴精猴精的,打探消息那是一流。 她嘱咐好许勉后,整整衣衫,进了屋子。 她新得了个干姐姐,自然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当然需要去寺里上上香,感谢一下佛祖啊。 到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和阁老夫人不小心的碰在一起了。 …… 报恩寺虽藏在深山里,香火却很旺盛,因为这里解签很灵验。 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但后宅夫人的精神寄托又都是这些事情。 大法会恰逢十五,是报恩寺对外开放的日子,自然是人来人往,既有穿着麻衣的山民百姓,也有绫罗加身的贵家夫人太太。 许晗护送着徐氏和徐惜莲到了报恩寺,已经是人山人海。 门口有十岁上下的小沙弥知机过来接引,听得是镇北王府的,恭敬的将人带到预定好的厢房里。 那小沙弥的嘴皮子很伶俐,“施主,今日寺里人满为患,主持大人一时脱不开不能亲迎,还请原谅则个。” “施主要算卦看相,我们报恩寺灵验的很,京城的夫人太太们都喜欢来我们这里……我们的大师兄……” 徐惜莲扶着徐氏走在前头,许晗跟在后面,看着伶俐的小沙弥,没想到如今的寺庙竞争也这样大。 一个小沙弥都这样能说会道招揽香客。 她看了眼魏廷,魏廷从袖中摸出一小锭银子,偷偷的拉着小沙弥到一边,递给他,低声问道, “谢谢小师傅这么热心的为我们讲解,不知今日都有那些女眷过来。” 他顿了顿,看了眼前头的许晗,“我们小王爷如今正是说亲的时候……所以想……” 他给了小沙弥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小小的小沙弥竟是懂了,他从善如流的将银子放进袖兜,道, “我懂得,只听过姑娘恨嫁,要相看情郎的,怎么小王爷也恨娶吗?” “今日来的人可多了,诺,尚书府的夫人带了姑娘过来,我看了还有点姿色,品性就不知道了。” “徐阁老夫人带了一个姑娘,国色天香的,不过据小僧听到的,是要说给探花郎的。 不过,小王爷要争取争取说不定也有机会。” 他拍了拍光光的脑袋, “你们可好了,徐阁老夫人歇脚的厢房就在你们隔壁,到时候……” 他动了动眉头,笑嘻嘻的看着魏廷。 魏廷点头拱手,“那就多谢小师傅了。” 其实,徐阁老夫人的落脚处,那都是打听好的,至于和小师傅打听,不过是造点假象而已。 去王府歇脚的厢房,是要经过李氏的厢房的。 快要到的时候,许晗走到徐氏和徐惜莲的身边,用厢房能听到的音量道, “母妃,莲姐姐,一路走过来,累了吧,前头就是歇脚的地方了。” 她的耳力比常人要好,分明就听到屋内有瓷器碎裂的‘砰哒’声。 许晗面不改色的引着两人往前走。 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穿着月白衣裙,形容气质颇佳的贵妇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但许晗知道,这位夫人已经五十中了。 这正是许晗今日要用到的李氏,这位夫人的脸色死白死白的,想要追上许晗她们,但被后头的一个少女给拉住了。 “姑母,姑母……惜莲姐姐已经不在了,那不过是个同名同姓的罢了。” 李氏的脸色在少女说话后,变得死白,仿佛是一具死了二十年的尸体。 少女见了,失声尖叫起来。 李氏一把推开少女,冲了过去,“莲儿,我的莲儿……” 徐氏和徐惜莲已经进了屋子,许晗正抬脚跨门槛,转过见李氏冲过来,于是收回脚,顺便将门给关了起来。 “这位夫人,您是……” 她是许晗,自然是不认识什么阁老夫人的。 李氏见许晗穿着蟒袍,带着金冠,知道是一位王爷,年纪又这样轻,这个地方很少会有外地的藩王过来。 想来就是京城新晋的镇北小王爷了。 她给许晗福了福身,然后急切地道, “老身徐阁老的内人,李氏,见过小王爷。小王爷,不知刚刚与你们同来的是……” 许晗看着眼前这位脸青面黑,满目惊惧的夫人,再没有从前她去徐家时见过的那柔和温婉。 她坦然的受了李氏的礼,笑着道, “李夫人不必多礼,今日小王是送母妃与姐姐过来参加法会的。” 也算是回答了李氏的问话。 “姐姐?”李氏喃喃,她只知道镇北王府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年纪还小,不应该是小王爷的姐姐啊。 “是,小王母妃新任的干姐姐,说起来,我那姐姐也是个可怜人,当年一些事情,被家里人不容。 这些年过的异常艰难,幸而与我母妃投缘,今后,也算是有个片瓦遮身了。” 李氏一听,脸色骤变。 人做了亏心事,就容易心虚。 其实,这个世道,被家人不容,过的异常艰难的人,很多。 可李氏心里有愧,再加上听到那个名字,自然而然的就会往徐惜莲身上带。 许晗语气温和,仿佛说家常一般,“我那姐姐,当年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那一个大雨滂沱的冬日……” 李氏神情恍惚,大户人家,大雨滂沱。 她的莲儿,不就是那样的雨夜没有的吗? 她浑身一抖,仿佛天上落了惊雷,将她从头到脚的打了一遍。 那天,雨很大,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雨。 雨打在屋顶上,仿佛要把瓦片给击穿了。 她的女儿,刚刚死里逃生逃回来的女儿,跪在正院的堂下,哭着,哭着求他们…… 那哭声,好同小兽一般,让人听了不由落泪。 “父亲……女儿……女儿还是清白之身,女儿也是无辜的,求你了,父亲……母亲……” 莲儿哭着爬到她的脚边,抱着她的腿,哭的那样惨,她的心都碎了。 她不断的说自己是清白的,不信可以让嬷嬷验身。 验身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可女儿为了证明自己,厚着脸皮求了。 只是,老爷的脸黑的如锅底,他手里拿着鞭子,抽在莲儿的身上。 李氏默默的动了动脚,将腿从徐惜莲的手里抽回来,默默含泪别过眼去。 鞭子一声声的打在莲儿的身上。 “你被拐了,就算你是清白之身,谁信?你难道将来让太子和别人一个个解释,他的太子妃是清白的,当年拐子没有破了她的身吗?” “你把太子放在什么位置?你把徐家放在什么位置?” 徐阁老抽累了,将鞭子一扔,喘气咆哮。 徐惜莲掩面,开始大声的哭,如今没了哭声,可泪水砸在地上,‘啪嗒啪嗒’的。 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 所有的仆从都被打发的远远的。 没人知道,这里正在发生,或者,即将发生什么。 鞭子被捡起,又打在徐惜莲的身上,徐阁老原本斯文俊雅的脸变得扭曲,狠狠的将鞭子抬起,又落下。 徐惜莲蜷着身子,不敢躲避,任鞭子打在自己的背上,胳臂上。 徐阁老双目赤红,一脚狠狠地踢在徐惜莲的背上,“贱人!” “从小教导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要不出去骚,浪,能被拐子拐了吗?” “你要这么想出去见人,教导你做什么,直接把你送到楼里去,见的人更多。” “老子敢把你嫁出去吗?万一哪天被翻出来,你让老子如何在朝堂立足?” “你这个混账,贱人!老子今天捏死你。” 这样的徐阁老口出污言秽语,让李氏和徐惜莲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人前儒雅,温温的丈夫与父亲。 徐惜莲不在求,只是默默垂着头。 最后,徐阁老打累了,骂累了,扬声叫来心腹,让他去抓一幅砒霜来,喂给徐惜莲吃。 说道砒霜的时候,徐阁老轻描淡写的,仿佛那不过是件小事,他不想再看一眼,这个可能会让他官身,还有徐家门楣蒙羞的亲生女儿。 明明,曾经也是将女儿抱在膝上亲自教导她写字描红的。 就这样,轻飘飘的决定了她的生死。 李氏飞快的跟出去,想让徐阁老收回成命,没想到被徐阁老一把给推倒在地。 “都是你,没看好女儿,要是你看住了,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人都被打发出去了,徐阁老走了,心腹去抓药,李氏做了从未有过的大胆决定。 她跌跌撞撞的回了正屋,里头女儿浑身是血,后背,手臂,裙子上都是血。 她泪流满面,她不能让女儿真的去死! 她拖着女儿,出了正屋,往角门走去,出了这个门,不管是生,是死,总比亲眼看着女儿吃下毒药的强。 就让她心里从此有个念想,女儿没死,一定还活着,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廊道下,一片静谧,就连虫子这个时候都不忍出声。 许晗冷冷地看着李氏面目似悲似哀,如决堤之坝。 她的心里没有丝毫欺负,想了想,决定临门添一脚,她的眼眸变深,一字一顿地道, “你知道你的女儿发生什么吗?你是母亲,你以为救了她,不过是让她落入另外一个牢笼。” “她恨你,你知道吗?” “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们。” “徐阁老不是高高在上的阁老吗?你们的手上永远都留着莲姐姐的血肉。” “虎毒尚不食子,你们却想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 许晗忽然有些庆幸,虽然镇北王不喜欢她,时不时的责罚她,但他并没有对自己下过杀手。 不像徐阁老,徐惜莲什么都没做错,直接面对的就是死亡。 李氏的脸色白的透明,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面对小王爷的质问,想要张口辩驳,可还没开口,眼泪就落下来。 “我没杀她啊,我想救她啊。她如今在哪里?” “莲儿……” 李氏凄然大声的叫了一声,‘莲儿’ 跟着她来的那名少女呆立在那里,不敢上前搀扶,她慌忙吩咐身边的丫鬟, “你快去前头,让表哥过来。说姑母不好了。” 许晗闻言,表哥,是徐修彦吗?正好,她也想问问,徐惜莲受难的时候,徐修彦在做什么! 53,事成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并徐氏三人进了王府,就见到许均和许昭父子正在穿堂站着。 许晗余怒未消,整个人看上去杀气腾腾的。 许均面色平静,看着他们进府,不等大家进屋,就冷声道, “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他负着手傲慢的看着许晗, “你真以为你去了金吾卫,做了劳什子的佥事,就是比大理寺卿还厉害的破案高手了?” “不过是做了几天差事,就这样那样的惹事,你以为刑部,大理寺,甚至锦衣卫从上到下,都是二傻子?” “就你许晗一人聪明?” “你知道徐阁老在朝里的地位吗?” “寒门崛起,走到如今,他的饭都是白吃的吗?就算是这件事天下皆知,皇上也不会动他!” “偏你能!你以为你这个王爷的身份很好用吗?你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吗?“ “好高骛远!你有本事撑得住天下文人悠悠之口吗?” 他广袖一甩,劈头盖脸的给许晗来了一长串,妄图将许晗骂的狗血喷头,不知如何反驳。 徐氏闻言,上前冷声道, “此事无需你说,我们娘俩知道厉害。” 说着,她那一双怒火昭昭的美目扫过许均,厉声质问道, “许均,我不求你在这个时候伸手帮一把,但也求你给我滚的远远的,别在我们娘俩面前碍眼。” “要不是她好高骛远,你那宝贝女儿会那样快的归家吗?” “还是说,你也要学徐阁老那一套,一碗毒药毒死你那宝贝女儿,就因为她有可能败坏门楣?” 她说着说着,连声冷笑,火上心头,一脚踩在许均的脚背上,用力一扭,指着他一脸讥讽的冷笑道, “你这个黑了心肝的男人,我且告诉你,莫说晗儿做的很对,就是她做错了,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尽力为她兜着。” “滚开,好狗还不挡道。” 说完,她收回脚,看也不看被她踩的面容扭曲的许均,将他一把推开,往前走去。 许均好不容易忍住脚背上的疼痛,粗声粗气的对许晗说道, “你母亲回后宅,你跟我去书房。” 徐氏闻言立刻转身,哼笑一声, “怎么,我说你几句,你还想发泄到我儿身上?许均,你是不是男人,睚眦必报的。” 许均脸色铁青地瞪了徐氏一眼, “刚刚不是说我黑心肝吗?我就是发泄在你儿子身上又怎么了?” “再说,他就算是王爷了,可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家我总还能做主吧?” “闯了这样大的祸事,难道不要拿出个应对之策吗?” 他转身昂着头,视若无睹地往书房而去。 许昭跟随其后,颇有深意地看了许晗一眼。 许晗安慰徐氏,“娘,累了一天,你和姐姐先回去,我去看看父亲说些什么。” 到底,许晗没能去书房见许均,宫中来了内侍,是崔海身边的小太监出来传话,说是皇上口谕,召见许晗。 宫中,御书房里,正明帝,内阁除徐阁老的几位大臣,锦衣卫指挥使,京兆府尹,金吾卫马指挥使,各重臣齐聚。 京城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让人应接不暇。 尤其是马指挥使,他手下的同知,俨然可以说个是伪装了的大魔头。 戴着面具做下那样多的恶事,收到消息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相信。 他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他如果有女儿的话,也会是徐鼎泰下手的目标? 萧徴同样在下首站着,没错,其他的大臣还有一张椅子可以做,唯独他,得站着,将这段时间和许晗一起办案,甚至今日许晗在王府门口力退各书生和百姓的事情当做故事讲给大家听。 他是一点都不想讲,奈何他是送上门来的,不得已,才细细的说了一遍。 “陛下,王慕山先生果然是慧眼识英才,没想到镇北小王爷在举业上也如此的熟练,要不知道,还以为她是考科举出身的呢。” 萧徴最后调侃了一句。 京兆府尹得了许晗的好处,徐阁老的事情一爆发出来,那些先前推拒不肯将丢失的女儿接回家去的人家,纷纷偷摸着过来将人接回家去了。 同时,还保证一定会将人好好的照看好的,不会如徐阁老一般将人毒杀了。 这样的保证让京兆府尹哭笑不得,这些人真是被镇北小王爷给吓怕了。 那些姑娘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她们丝毫不知道家人曾经差点抛弃了她们。 这也是许晗为什么让京兆府尹一定要将消息瞒死了的原因,那些姑娘被拐本就受了惊吓,如果再得知家人竟要放弃自己,还不知道会如何的伤心绝望。 瞒死了,就算将来还是有可能知道,但那个时候的打击就会比这时要小很多了。 人都被接走了,京兆府尹就松了口气,心里自然感激许晗。 她这基本等于一个人去吸引徐阁老的火力,让其他的人得了实惠。 他道, “陛下,这些书生好大的胆子,那怎么也是王府,这样围上去,幸好小王爷聪明机变,否则今日之事,是个什么局面,臣还真的不知道。” 其他的几位阁老和许晗也不熟悉,这件事情的具体案情也还没个定论,一时没有说什么。 正巧外面太监进来禀报说是镇北小王爷到了。 正明帝自然是让他赶紧将人带进来。 许晗进到殿内,就见重臣云集,饶是她在路上做好了心里准备,这会也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她动了动喉头,上前给正明帝请安,得了旨意起来后,又一一见过各位大臣,最后和萧徴站在了一处。 萧徴先是面无表情,被她望过来,方动了下眉头。 那意思,一同站着吧。 正明帝先是问了许晗一些关于查案的事情,许晗均是一五一十,详细的说给他听。 等问了王府门前的舌战的时,萧徴上前道, “小王爷办事极为稳妥,臣佩服的人,臣相信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更好了。” 正明帝深深地看了萧徴一眼,道, “倒是难得在你口中听到一个佩服的人,朕就不明白了,同样是有名的纨绔,为何许卿纨绔的如此有内涵。 你看看你,你都会什么?” 萧徴别说的哑口无言。 众人随着许晗的到来,重新又回到了刚刚说的事情上,书生堵门,这不是一件小事,不可能以书生散了作为结局,是一定要追究这事情背后的。 不过,从哪追究,怎么追究,追究到什么程度,就需要大家来商议了。 正明帝忽然问许晗, “许爱卿,你既是办案人,又是苦主,你认为该如何呢?” 皇上的称呼让许晗恍惚了下,本来这件事情皇上应该征询的是各位内阁大臣的意见。 没想到皇上直接问道她头上了,于是她有些微的愣神。 不过,没多久,就被萧徴给捅了捅,回过神来。 她略微垂眸,道,“陛下,臣认为追查主谋,余者不论。” “臣以为,这背后定然有主谋,而且目的很可疑。” 不等他们来问,许晗自顾的解释起来, “如果真的是为徐阁老打抱不平,那也不应该只围攻臣府上,毕竟这里头京兆府尹大人,承恩公世子都是出了力的。” “更何况,就算要为徐阁老打抱不平,也应该是来宫门前抗议啊。” “毕竟,真正下决断处罚徐阁老的是陛下呀。” 众人纷纷咋舌,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话竟然如此的坦白直接。 那些书生如果真的要到宫门前静坐,那事情又要另当别论了。可就比围困王府要严重的多了。 正明帝嘴角抽了抽,道, “爱卿,书生围府,以及徐鼎泰的事情朕就交给你来办,你可敢应。” 许晗巴不得皇上将事情交给他。 徐鼎泰敢那样的肆意妄为,除了三爷供出来的那些低品阶的官员定然还有更高层的人参合在里头。 只不过三爷不知道罢了。 更何况,事情涉及到宫中两位公主,以及镇北王府的姑娘。 不过,她跪了下去,口中说的是,“臣尽力为之。” 众人纷纷思量,眼神隐晦地打量着许晗,一个瘦弱的少年,也不知道哪里得了皇上的看中。 正明帝满意的点点头,又道,“若有拿捏不准的地方,多多问问内阁里的各位大臣,或者你来问朕也是可以的。” 这分明就是要重用镇北小王爷的意思。 如今,除了太子和三皇子,可还没哪个皇子有如此的殊荣,皇上教导他办差。 许晗道,“是。” 她看了看萧徴,脑子里的念头转了转,迟疑地看着皇上, “陛下,臣能否找一个帮手?” 小小要求,正明帝自然是满足的,说从上到下,任他挑。 许晗抬手指着萧徴,“臣想让锦衣卫副指挥使协同臣一起办案。” “准了。” 不料,许晗听到身边传来一句, “我不要,太累了。” 许晗,“……” 正明帝冷哼一声,“你可答应了朕与贵妃,好好办差的,怎么,不过是协同办案,还能累到哪里去?” 萧徴瞪了眼许晗,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正明帝这才看向底下众人, “徐阁老如今因为身体不舒坦,再府中修养,你们几个要把事情挑起来,不要想着等徐阁老回来交给他办。” “朕看阁老的身子,就是被你们给累的。” 众臣,“……” 这真是好大的一口锅砸在他们的头上。 谁不知道徐阁老为什么被勒令在府中修养?不就是因为出了那样的事吗? 结果竟然让他们背锅,不由自主的,好几个大臣又看向许晗,分明是这小子搞事,皇上竟没怪罪她! 众臣们纷纷应是,遵了旨意,就退出去了。 许晗也借机退了出去。 萧徴跟在她的身边,慢吞吞的走着。 “世子,你现在有没有空,我要去牢里审问徐鼎泰,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许晗问道。 萧徴眉头一挑,示意她带路,走了几步,忽然听他道, “刚刚在皇上面前是不得已的,我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怕和你走的太近,到时候你也被皇上猜忌。” “这个锦衣卫副指挥使,不过是一个名头,一个玩具而已。” “说是说锦衣卫监察百官,我身在其中,何尝不是被锦衣卫监察着。” 许晗摆摆手,道,“我知道,本来就没生气,你不用解释。” 上了马车,她并没让魏廷往大牢那边去,而是去了城南官员宅邸聚集的地方。 萧徴双手环胸,靠在车厢壁上,问,“不是说去审问徐鼎泰?” 许晗笑了笑,“去之前,咱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大概半个时辰,车停在一座院子前,府门前挂着‘徐府’的牌匾。 府门前一片狼藉,各种烂菜叶子,还有臭鸡蛋丢了满地。 徐府门前的石狮子已经被泼了肮脏的米田共,就是朱漆大门上也被红红黄黄的东西给沾满了。 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 看来是被人泼了狗血。 萧徴看了眼许晗,“徐鼎泰家?” 许晗点头,两人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越过那些烂菜叶,臭鸡蛋,魏廷上前拍门,许久才有一个老苍头开了条门缝,往外面看。 “衙门办差的。” 许晗将金吾卫的牙牌给老苍头看了。 “原来是官大爷。”老苍头的口气明显松了松,开了半扇门,让几人进去。 待进门后,老苍头连连作揖,“不是小老儿不尊重各位官爷,实在是这两日来府上寻仇的人太多。不敢将门大开。” 府门外一片狼藉,府内看起来倒很平静,平静的有些怪异,看不到下人的走动。 她心下觉得奇怪,老苍头道, “我家老爷被抓后,我家夫人身子不好,受了打击,如今倒在床上,有些下人见机浑水摸鱼,带着东西跑了。” “这会府里就剩不多的几个人,各位是上门抄家还是拘人?” “如果是拘人,能否动作轻些,我家老爷虽然不是个东西,可我家太太实在是个好人,还请大家高抬贵手。 小老儿给各位官爷下跪了。” 许晗连连扶住老苍头,“老人家不必如此,我们今日来是找你家太太问几句话,不必惊慌。” 老苍头起身,引着几人进去,“我们太太病倒在床榻上,起不了身,小老儿带大人去后院,隔着屏风问话,不知是否能行?” 许晗示意老苍头带路,一路过去,徐鼎泰的府邸看起来倒是挺不错的。 大门处的汉白玉石的影壁高高树立,上头雕刻着苍松和白鹤,有地下活水引流而上,源源不断地从石壁的顶端垂挂水流而下,看起来仿似个小型瀑布。 又如同水做的珠帘,和那些侯府公府的正门也差不了什么。 一路过去,穿堂过院,让许晗心头有些愤怒,作为一个从普通的寒门子上来的指挥同知。 徐家这一栋宅子,花的银子可不少,银子从哪里来?自然是赚的昧心钱。 她紧抿着唇,心中愤然,转眼就到了正院外头,屋子里一阵压抑的低咳,老苍头上前和一个守门的婆子说了两句,婆子进去片刻,再出来,就带着许晗他们去了正屋。 屋子用雕刻了花草鱼鸟的紫檀屏风相隔,里头一阵悉悉索索,婆子劝阻, “太太,您别起身,就这样靠着就好,您是病人,想必官大爷不会见怪的。” 大约是女主人没有听从劝阻,屏风后有脚步声响起,然后就见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毫无生气地靠在婆子的肩头从里头走出来。 她的发髻散乱,脸上也没有涂抹胭脂水粉遮盖病容,看起来格外诡异,又格外的脆弱。 “不知两位大人怎么称呼,小妇人没什么见识,若有失礼处,还请包涵。” 可能是老苍头说了,许晗他们不是来抄家,只是问话,所以这妇人看起来没有惊慌失措的模样。 许晗有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于是自我介绍, “金吾卫指挥佥事,这位是承恩公世子。” 徐太太虚弱地笑了笑,”见过大人,见过世子。” 她的目光无神,就是这样笑,也看起来是苦涩的。 “本官今日来,是想问一些关于徐鼎泰的事情,还请徐太太能够配合一下。” 许晗的语气清清灵灵,笑着看向徐太太。 “大太太这病看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徐太太瘦弱的手不自尽地抬了一下,“是,很多年了,我不知道我家老爷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诬陷,可他真的是个好人。” “就连我这样的人,他都能对我很好,更何况是外人呢。” 许晗眼眸微垂,然后抬头笑着说道, “是不是好人本官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坏人。” “太太这些年,对于徐鼎泰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吗?” “不见得吧……” 她拖着长长的音调,看向徐太太。 徐大奶奶微怔,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没想到是个性子直接的。 她知不知道徐鼎泰做的事?知道,她当然知道。 当年她被里正家的人给玷污了,徐鼎泰知道后,想要去找里正家讲道理。 这样的事有什么道理可讲? 她只想死,残花败柳,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 是徐鼎泰,是他抱着自己说是他对不起自己,是他没有权势,才会让她遭了恶人的玷污。 她几次寻死,都被徐鼎泰救了下来。 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活下去。 只是,她发现,徐鼎泰对自己虽好,但从来不碰自己。 她心里苦痛难当,她想自请下堂,徐鼎泰不允许。 她买丫鬟回来,开脸送到他的床上,被他呵斥了。 后来他慢慢升了官,对她还是很好,只是开始心不在焉,然后慢慢的,她竟然在他身上闻到香粉的味道。 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心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痛苦。 再然后,徐鼎泰糟糠之妻不下堂,好男人的名声传了出去,她越来越多的在他身上闻到各种香粉味。 本来,她以为他去的是花楼,可有一日,她去书房送汤,听到徐鼎泰和他身边下人说话。 她才知道,她的丈夫,早在她被玷污后,就化身为魔鬼! 多少女子因为她的遭遇而变得不幸。 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死都没办法死了,徐鼎泰将她看得死死的! 她没办法恨徐鼎泰,都是因为她,他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她有什么资格恨? “那你知道徐鼎泰都和谁往来吗?”许晗轻轻的问道。 徐大奶奶微微一愣之后,瞳孔骤然收缩, “他……他的事情我哪里知道的那么多。我不知道。” “你知道吗?我们在他的一处外宅里挖了多少具尸体出来吗?差不多二十具!” “那些姑娘都是花样年华就死去,死的极为凄惨,她们的遭遇比你凄惨多了。” “毕竟,你如今还活着,而她们,尸骨都要被虫蚁给吃了。” 许晗语气极为平静,一字一顿说的十分清晰,恨不能将最纤细的细节也全部讲给徐大奶奶听。 徐太太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越发的白,甚至差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许晗和萧徴肩并肩站立。 “我是真的不知道。”徐太太双眼迷茫,狠狠地摇头,不在说话。 许晗轻声一笑, “俗话说,一报还一报,一命还一命,折在徐鼎泰手里的姑娘那样多,他死肯定是逃不过了。” “只是,怎么个死法,那就要看夫人你的了。” 徐太太扶着椅子的手都在颤抖着。 “徐鼎泰这样的人如果不死,那真是天道不公,太太是想要一具完整的尸首还是要五马分尸过后的呢?” “听说有一种死法,就是割了喉咙,死的时候,痛苦得直张嘴,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啊啊啊’像不懂事的猴子叫唤着。” 许晗以平实的口吻继续说着, “世子,你在锦衣卫,有没有听说过,被割了喉咙的人下了黄泉,阎罗王是不收的吧?这样的人下辈子只能变成老鼠,生生世世只能发出叽叽的声音。” 她从来不想去为难为女人,可如果是徐鼎泰的太太,那她不想手下留情。 这位太太,看起来很柔弱,可是目光坚毅,伤心是伤心,伤心之余竟然还有些解脱。 她相信,这位太太手中握着徐鼎泰的东西不是一点半点。 萧徴配合的很好,声调懒懒地道, “约莫是听说过的,好像是说被割了喉咙的,只能入畜生道。” 徐太太的面肌鼓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突然,她目光凶狠地看向许晗, “我要见我家老爷,你们这些贵人,看起来高高在上,一脸和善,最后只会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倒霉。”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个少年郎,心地竟然如此的狠毒。” 许晗笑了笑,这样就露出真面目,还真是让她不敢相信。 “我狠毒,也比不过你们夫妻狠毒。” “这京城多少姑娘,在你丈夫的手下,丢性命的丢性命,丢名声的丢名声。” “我很同情你当年的遭遇,可不是自己受了不公的待遇,就一定要拉着全世界的人一起下地狱。” “如果是我,我会看准施暴者,打爆他的头。” 而不是这样,自己被害了不够,还要害了那样多的人。 许晗会来这里,询问徐太太,是得了徐氏的点拨。 徐鼎泰好男人的名声,传了这样多年,那位徐太太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徐鼎泰被抓,也不见徐太太出来奔走,求情。 可见徐太太对于徐鼎泰做的事情是一清二楚的,甚至,有可能在里头谋划了一二。 徐鼎泰为什么能拐那么多官家千金? 他是外男,又见不到内宅女子,那么定然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这个人,除了徐太太还能有谁呢? 许晗慢慢收敛笑容,神容严肃,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和太太打商量,也由不得你选择拒绝还是同意。” “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在乎生命,无论是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命。” “所以,我不想拿你的命来威胁你,这样太没意思。” “我知道,你肯定爱极了徐鼎泰,我只能用徐鼎泰的性命来威胁你。” 徐太太声音颤抖,手抖如筛糠,嗓音也跟着发颤, “你想做什么……” 许晗微微一笑,目光沉稳,手一摆,指向一直不说话的萧徴, “这位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他最清楚怎么让人痛苦了。” “除了割喉咙,还有分尸,请来几名仵作,对徐鼎泰的身体开膛破肚,好好看一看,徐鼎泰的心肝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当然,徐鼎泰这也是对朝廷做了贡献。” “那些医者说不定医术都能进步一个台阶。” 徐太太看着许晗,简直看恶鬼一样,这些年,她还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就是放不下徐鼎泰。 哪怕他不碰自己,哪怕他利用自己,她还是放不下。 依然帮着他画出那些官家千金的画像,至于做什么,她不想知道。 如果徐鼎泰要那样死,她怎么忍心? “我有一本册子,上头有我画的官家千金的画像,还有,他和哪些人来往的记录。” “我给你,我都给你,你让他死的痛快些。” 许晗心头一松! 徐鼎泰那里其实问不出什么来的,那样豁出去的人,根本就不怕死。 所以徐氏说了之后,她就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成了! 55,跪着的加更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当天夜里,许晗等三人在御书房呆到将近宫门落钥时分。 正明帝疲惫的靠在御座上。 他是嫡幼子,上头好几位成年的兄长,谁也没想到,最后坐上宝座的,竟然会是他。 他如今正是鼎盛之年,他的孩子已经长大,他们对于勾心斗角这样的事情,不用教导,已经运用的很纯熟了。 “好了。”正明帝听着听着,摆了摆手,让许晗停下来。 他看着桌案上的那画册还有名册,眼眸深沉。 太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寄予很大的厚望,这些年,他做的也不错。 竟没想到,自己竟看走了眼。 许晗停下禀报,等候正明帝再次开腔下达圣喻。 正明帝带着几分无奈,道, “这事到了这个地步,许卿,你写个奏折上来,这事你就不要管了。” “徐鼎泰既然死了,那金吾卫指挥同知的职位就由你顶上,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许晗恭声,“是。” 她的心头其实是失望的,她在拿到徐太太给的名册和画册时,想到皇上的态度大抵就是这样的。 太子并没有做什么大的出格的事情,如果这次不是牵涉到两位公主,也许皇上根本就不会关注这样拐卖人口的案子。 更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去废太子。 他让自己不要管了,那就是想要保下太子,甚至为了保太子,而放过徐鼎泰。 徐鼎泰的下场,顶多也就是流放三千里。 这就是她为何要在进宫前,将徐鼎泰绞杀的原因。 这样的人,多存活在世上一天,多呼吸一口气,都会让这世上多一分污浊。 现在,她将徐鼎泰杀了,既抹去徐鼎泰这个人,同时还让皇帝更加的相信,徐鼎泰是被人杀人灭口的。 不是太子,那也是诬陷太子的人。 外头,有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是瑜贵妃宫里过来的人。 果然,就听小太监道, “娘娘担心陛下晚饭用的不好,故而命小的送了宵夜过来。” 原本蹙着眉头的正明帝,脸上顿时露出掩都掩不住的笑容。 “将东西放下,回去告诉你们贵妃,让她早些安歇,不必等朕。” “对了,让她派人去将从前承恩公世子住过的偏殿给换一换铺盖,今日朕要留他与许卿在宫中留宿。” 小太监得了令,连忙欢喜的退了下去。 宫里从上到下,都知道贵妃最爱重这个外甥,能得陛下宫中留宿,那可是很大的荣耀。 想来贵妃肯定很欢喜,毕竟明日也许还能见到世子。 许晗则是一脸的茫然,她在宫中留宿?她为何要在宫中留宿? 她这个样子怎么能在宫中留宿?顿时脱口道, “臣不敢,臣是外臣……” 正明帝和颜悦色的道, “你是镇北王府的小王爷,你父亲也曾是我的伴读,你就和我的侄儿一般,不用讲究那些。” “这段时间你查案也累了,难为你刚上任,就碰到这样大的案子,不用推辞,明日直接从宫里同朕一起去上朝吧。” 许晗头疼,皇上都已经这样说了,她要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 她……她该怎么办啊? 崔海含笑着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在边上的案上,正明帝道, “周卿,虽然你有看管上的失职,但也不怪你,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其余的事情明日朝会上再说。” 京兆府尹周大人连忙躬身下拜, “谢圣上体恤,臣就先告退了。” 正明帝摆摆手,吩咐崔海,“你将贵妃送来的宵夜包一些给周卿,如此也不负贵妃一番美意。让他在路上用,顺便送他出宫。” 周大人又连忙跪下,谢过皇帝的厚意,然后带着小食盒出了宫,回府去了。 想到承恩公世子和镇北小王爷要在宫中留宿,周大人还是觉得回家去更好。 宫内,许晗和萧徴小心翼翼的陪着正明帝用了宵夜,就见正明帝挥退了下面侍候的人。 屋内,就只有三人。 “你们说,是朕做的不好吗?还是对这些孩子不够好?为什么这件事情会出现皇子们的身影?” 他没有说太子,说的是皇子们,那也就是说,他其实还是相信太子是无辜的。 又或者说太子好人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就连帝王这样猜疑心重的人都不相信他会牵涉其中。 许晗推了推边上一言不发的萧徴,然后轻声说道, “不是陛下做的不够好,殿下们身边也是人多手杂,说不定殿下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牵涉其中呢。” 正明帝苦笑, “你也不用安慰我,既然这些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徐鼎泰又已经死了。”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朕不想朕的孩子们因为这件事情再起波澜。” 许晗心头冷笑,不起波澜?不管太子无辜不无辜,就算是被其他皇子给构陷的,那太子也还是无能了些。 而皇上企图用美好的表象来掩盖,无疑是掩耳盗铃,只会让皇子们的争斗变得越发严酷起来。 其实,皇帝留他们下来,不过是想感慨一下,毕竟这件事情如今知道的就他们。 等到皇帝累了,才挥挥手,让崔海带着许均和萧徴去了从前萧徴住过的偏殿。 许晗偷偷的看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萧徴,有心想问是不是里头不只一间屋子,一张床…… 想来一个偏殿,应该不只一间屋子的吧? 她心里安慰自己。 崔海见许晗有些紧张的样子,在边上笑道, “小王爷无须紧张,陛下难得留宿臣子,这可是殊荣,世子原本住的那个偏殿一直都有人打扫,现下贵妃应该已经换上干净的被褥了。” 一路上,许晗心思复杂,萧徴一言不发,只有崔海时不时说几句话,好不容易熬到了从前萧徴住过的端和宫。 端和宫里头有好几处偏殿,萧徴住的枫溟轩,这里看守的宫人早就接到信了,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许晗跟在萧徴的身后踏入枫溟轩,见萧徴都不说话,于是转身笑着谢过崔海, “有劳公公了,夜也深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崔海笑着回道, “小王爷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这些宫人。” 他对萧徴的不言语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悦,只是笑容满面的和许晗道别。 许晗送走崔海,进去时,萧徴已经坐在了窗下的罗汉床上。 她松了一口气,有罗汉床就行,就算只有一间屋子,也不至于要和萧徴睡一张床上去。 留在此处看守的宫人是老人,从前应该是服侍过萧徴的,上前问道, “世子,是否要备水沐浴?” 萧徴摇摇头,他虽有洁癖,但这里已经许久不曾住过,也不会有他的衣衫欢喜,到时候沐浴过后又穿旧衣,那还不如不要沐浴。 反正只有一晚,忍耐忍耐就过去了。 他只是吩咐宫人打一盆水上来,洗脸,洗脚。 许晗见状,也连忙道,“天色太晚,你就打盆水过来,洗把脸就行了。太困了。” 她用手打了个哈欠。 宫人应是,退出去准备。 许晗打量了下室内,上前问萧徴, “世子,这里只有一间屋子吗?没有其他的房间了?” 萧徴看了他一眼,“还有一处暖阁,那边也能住,你等会让宫人带你去吧。” 许晗心头一喜,幸好,幸好,罗汉床睡的也不舒服,更何况要和萧徴共处一室,怎么都觉得奇怪。 水很快就端了上来,也不用宫人服侍,许晗快手快脚的就捯饬好了,将帕子一扔,吩咐边上侍立的宫人, “劳烦这位姐姐带我去暖阁歇息吧,小王困的很。” 萧徴正在洗脸,闻言看了看那名宫人。 那宫人跪下给许晗回话, “回禀小王爷,因世子已经许久不曾住过了,暖阁里头放了一些旧物,如今一时半刻也打扫不出来……” 许晗傻眼……难道她真的要和萧徴睡一屋吗? 这会让人去收拾暖阁也不像话,还不让人觉得她没事找事啊,到时候一个难侍候的名头也就落下了。 她无奈,只能挥挥手, “算了,那你在罗汉床上加一层铺盖吧,我睡那里就行。” 宫人迟疑的看了看罗汉床,虽说上头有新的铺盖,“小王爷,那不过是下人睡的地方,您哪能受那样的罪啊。” 许晗不管,只要是床,能睡就行,再说不过是一个晚上而已。 她总不能真的和萧徴去睡一张床吧! 萧徴那边已经洗好脸,让人换了水,准备泡脚。 见许晗走到罗汉床那边去,顿时道, “你瞎折腾什么?就你那小身板,睡什么罗汉床,说出去还让人说我苛待你。” “再说,你睡什么暖阁?你是想明日早上带一个宫女回府去吗?” 许晗不太懂,睡暖阁,和带宫女回去有什么相关? 她看着萧徴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宫女会半夜……爬床…… 怪不得萧徴从正明帝留宿开始,就一言不发,一脸别惹我的样子。 想来从前在宫里留宿的时候,应该深受这个困扰吧。 她抿了抿唇,有些想笑。 于是道, “世子不是阅人间美色么?难道不是对这些事情很欢迎么。” 萧徴脸色铁青,呵斥道, “你睡床,我睡罗汉床。” 分明就是想让许晗也体会一下被人爬床的困扰! 见许晗坐在那里也不洗脚,顿时道, “你出去一天,跑来跑去,还见了血,不沐浴也罢,脚都不洗,就上床,你们王府就这样的规矩?” 许晗抬抬脚,皱了皱鼻子, “你不是说你睡罗汉床么,这样远,我还能熏着你不曾?” 别的也就不说了,她从前作为霍十一娘时,也没太多的讲究,时常在军营里混,这些事情没办法讲究。 至于她杀徐鼎泰的事情,其实也瞒不了萧徴,只是聪明人看破不说破而已。 到底,她还是让宫人打了水进来,慢吞吞坐下,脱了鞋袜,等着水送进来。 门口有禀报声,然后就是端着水盆的宫人进来,许晗看了眼那宫人,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 56,古怪的院子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门口站着的宫人衣衫极为单薄,虽然衣衫还是衣衫,该遮的地方也遮了,但看在外人的眼里,尤其的诱惑。 许晗看了眼萧徴,没想到真的被这个乌鸦嘴给言中了。 端和宫是外六宫之一,宫里成年的皇子都已经出宫建府,唯一未成年的六皇子年纪还小,如今住在内宫。 所以,在端和宫看守着空殿的宫人要么是得罪人被遣送到这里的,要么就是新进宫的。 这样打扮的,一看就不是新进宫的。 宫中瑜贵妃独宠,皇上除了去从前的老人处,几乎不曾临幸过宫人。 所以,这些宫人勾引不了皇上,皇子们又都出宫去了的情况下,只能是想方设法的在他们这些外臣身上想办法了。 虽然说宫女都是皇上名义上的女人,可那也不过是物件一样的东西,要赏给臣子就赏给臣子。 许晗没想到这宫女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 她垂着眼眸,坐在罗汉床上,和那衣衫单薄的宫人一起送水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年纪小些的。 她指着那年纪小些的宫人,道, “你那盆水看起来热一些,你那盆给本王用吧,本王爱烫水。” 那宫人眨巴了下眼睛,不知道许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分明是一锅出来的,怎么会有冷热之分? 穿着单薄的宫人见许晗明摆着不想她近身,顿时有些失望。 她是收到消息说皇上留了镇北小王爷留宿,并且安置在枫溟轩,这才过来送水的。 让她去承恩公世子面前露脸,她是不愿意的。 她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知道几年前有枫溟轩的宫人想勾引承恩公世子,被世子一脚给踹飞了,肋骨都断了几根。 那之后,世子再未在宫里留宿过。 她想要富贵,也要有命享。 镇北小王爷人看起来就很好说话,她是不怕碰到几年前的事情的。 穿着单薄的宫人哀怨的看了眼许晗,垂着头将水放在萧徴的面前,只是垂手恭敬地立在那里,一点逾矩的动作都不敢做。 许晗不知道多年前的事情,在另一边暗暗咋舌,难不成自己就看起来那样的好色? 明明她一脸清正的样子,萧徴才是那个浪荡子的模样啊。 负责帮她打水的小宫女看起来还很稚嫩,大约新进宫,又因为在空殿中守着,没有在各宫娘娘前服侍,规矩虽也规矩,但人还没有褪去进宫前的活泼劲。 她抿了抿唇,笑了笑,看着许晗泡在水盆里的脚,有些惊奇, “小王爷,您的脚……” 许晗的脚泡在水里,这会微微的发红,看起来粉粉嫩嫩的,而且还小巧的紧。 许晗泡脚泡的正舒服着,听了小宫女的话,抬了抬眸, “没办法,我这脚生的太好看了,随了我娘……” 还不忘记自夸。 她顿了顿,悄悄的探过头去看了眼萧徴,将食指竖在唇边,望着那个宫人道, “你别说出去,我一个王爷,脚这样小,被人知道,失了威严。” 小宫女连连点头,“奴婢知道的,奴婢绝对不说。“ 一个男人,脚和姑娘家一样的小,实在是太奇怪了,不想让人知道,小宫女觉得她很能理解。 就和她进宫前,她哥哥睡觉时会流口水,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姑娘家。 斜对面的萧徴目光微眯,虽有些距离,但还是清楚的看到了许晗那双脚…… 他将目光从脚往上挪,扫向她的脸,因为正和小宫人说话,看起来清秀和善…… 他身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男人,要么就是如白灼他们那边的粗人。 再就是和于东平那样的世家子。 再没一个人如许晗这般,看起来有些弱不经风,其实坚韧的如一株苍天大树。 他心头那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别过眼去,刚好撞见边上那穿着单薄的宫人。 顿时一阵烦躁,脚‘哗’的一声,从水盆里拿了出来,声音大的让许晗不禁看过来,问, “怎么了?” 萧徴胡乱的用帕子擦了擦脚,粗声粗气的道, “你怎么和个娘们一样,泡个脚也这样慢,快点,我有些困了,将罗汉床让出来。” 许晗不得已,接过小宫女手上的棉帕,慢吞吞的将脚上的水擦干净。 那白细的脚再次出现在萧徴的眼前,刺的他眼睛疼。 本来宫人是要在罗汉床那边值夜的,但现在被萧徴给占了,室内最终只剩下许晗和萧徴两人。 许晗拉了拉帐幔,见萧徴已经背对着外头,躺了下去,于是吹了灯,爬上床。 忽然,萧徴嘲讽的声音响起, “都和你说了,宫人会爬床,你倒好,还和个宫人说的火热,你是觉得我吓唬你是吧。” 许晗莫名其妙,这人吃了炮仗了?脾气这样坏。 “这宫里的人,可不是那样简单的,我是不认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收拾。” “说起来,你们府上也不太平啊,你怎么这样傻。” 许晗心里腹诽,王府很太平啊,后宅在母亲的掌控下,能蹦跶的白侧妃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许昭如今未娶妻,也已经很久没对她下黑手了,许羽非本就对她这个哥哥很崇拜。 身下就是一个许晔,因为被白侧妃宠爱着,也知道他们那一房和正院势不两立,可他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少爷,根本不足为惧。 就是许均,有母亲顶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 所以,王府可是比很多高门还要太平呢。 不过,她是不想和萧小徵这个喜怒无常的人计较,于是道, “是了,是了,你最聪明,睡吧,已经累了一天了。” 萧徴又道, “你想不想知道皇上为何你对这样的看重?” 说道这个,许晗来了兴致,她确实很想知道,如果从前说是为了分化许家内部的团结,甚至在许家埋了钉子,那就是赵明。 这点来说,皇上确实做到了,她和许均相看两厌。 萧徴作为承恩公世子,姨母更是皇上爱重的贵妃,大约能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 “那是为什么呢?”她问道。 萧徴不留情的道, “说你笨,你还喘,你今年多大了,宫里可是有两个适龄的公主……” 她……懂了! 许晗恍然大悟地发着愣。 皇帝老爷是想招她做驸马? 这样一想,许晗只觉得后背一凉,翻了个身,面朝着帐外。 廊下红灯笼罩着的光透过窗棂再照进来,朦朦胧胧的。 对于婚姻之事,以及以后的人生,许晗其实没有多少规划。 她只顾着眼前的事情,那就是解决了大哥死的事情后,为霍家正名。 大哥去世之谜已经七七八八,就剩找到宓儿还有为霍家正名这件事。 霍家的事情很复杂,里头到底牵连了多少人,她到如今还没弄清楚。 她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已经订了亲事的,陛下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萧徴嘲道, “皇权之下,你订了亲事又怎么样?你看看三皇子,当初三皇子妃不也是定了亲事,被三皇子看中后,就立刻退亲了。” 许晗立即回答道, “那不一样,那是三皇子妃的家人攀附权贵,才退了亲事。” “可我家不一样,亲事是我娘订下的一个闺中好友的女儿,不可能因为皇上要招我做驸马就退亲的。” 萧徴忽然坐起身来,有些烦躁, “你傻不傻,你怎么不明白,只要陛下看中你了,你就逃不掉。” 大约是觉得自己脾气有点冲,他颓然的倒了下去,发出‘砰’的声音。 许晗听了,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撩起帐子,透过微光一看,萧徴正抚着后脑勺一动不动,大约是碰到了脑袋了。 他连忙起身,走到桌边,摸索着找到火折子,屋内顿时亮起来。 “你怎么样?” 萧徴人高马大的,躺在罗汉床上有些局促,脚微微曲着,这会正捂着脑袋,刚刚那声音很响,不知道还好。 这样一看,顿时觉得自己后脑勺都有些疼。 她有些愧疚,要不是她问暖阁的事,后来又那样说,大约萧徴也不会睡罗汉床上,也不会撞到头。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要不,你睡床去吧。” “这罗汉床这样局促,你想继续睡在这里,和我一样磕的满头包吗?你上床去,睡到里面去,我又不爱兔儿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许晗这会也就不紧张了,结合起刚刚那穿着单薄的宫人,许晗想想,罗汉床也保不准有意外,只有到大床上,她睡在里侧,萧徴在外侧当着,宫人再要碰到她,就难得多了。 这或许过于谨慎,可要没有这份谨慎,她的秘密也保不到今天。 许晗先爬到床上,靠墙躺着,萧徴等了一会,这才到了大床外侧躺下。 他外头的袍子已经脱了,穿着白色的里衣,比平时看起来还要袖长,结实。 许晗将头埋在枕头里,萧徴躺下后,皱了皱眉头,问, “你怎不脱衣衫?这一天都是尘土的,难不成你还穿着衣衫入睡?脏不脏?什么习惯啊。” 许晗心虚,也不敢辩驳,灯已经被萧徴吹灭,仗着这会黑漆漆的,谁也看不见谁,于是她动了动身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将外衫给脱了。 再往里头,她是不敢脱了。 这张床还算大,两人并排躺下,中间还剩一臂半臂距离。这个距离还算安全,不会碰触到一起去。 两人各自盖一床被,萧徴躺下后就不再说话了。 如同每一个贵公子都受到的教导,手交叠着放在腹部,平躺着,更不动弹,呼吸平缓,像是已经入睡。 许晗也没动,忙了一天,这会忽然松懈下来,确实有点困。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边萧徴仿佛已经睡着了,可许晗这会有事了。 她很想睡,却睡不着。 她小心翼翼的翻了两个身,又平躺过来,她忽然发现,不管她是怎样的睡姿,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胸前绑着白绫带,扎的有些紧,平时白日里走动倒没感觉,可这会躺平了,就觉得尤其的压迫。 本来她都已经入睡了,忽然觉得鬼压床一样,透不过气来。 她再次小心翼翼的侧过身子,尽量把动作放到最轻,扯了扯布条的结,想要将布条稍稍放松一些。 幸好,她刚刚已经将外衣脱了,否则隔着两层衣服,动静还要大些。 正当她在和布条奋斗的时候,边上已经入睡的人,忽然坐了起来,有些坏脾气的道, “你在做什么?动来动去的,床上有跳蚤在咬你吗?” “翻来覆去的,是你让我睡到床上来的,现在这样,是几个意思?” 许晗心虚并紧张着,于是有些不好意思,道, “对不住,我现在不动了,世子你睡吧。” 萧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开始是因为要在宫里留宿,想到从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有些心情不舒畅。 后来明明已经平息下来了,刚刚也确实快要入睡了。 边上的人动也就动了,最恼人的是,他的鼻尖总是萦绕着一股幽香。 这香味他曾经闻到过,那个时候霍家还没倾覆,霍十一娘还是霍十一娘。 大约总是男装示人,于是她以为自己真的是男人,又或者是没把他当男人,经常和他勾肩搭背的。 有时候在校场比试过后,别的人已经是臭汗淋漓,她身上虽也是大汗淋漓,但却没有酸臭味,反而有一股别样的味道。 他舔了舔唇,忽然道, “你的头发上次被割成那样,你母亲没说你么?” 许晗摸了摸披散的头发,如今还是参差不齐的,比之前长了些。 其实,她知道徐氏是知道的,毕竟儿女身上的变化没有比母亲更明了的。 只是徐氏没有说出来,只是在饭桌上会明着暗着有生发,或者乌发的东西。 徐氏和每个母亲一样,总觉得自己儿女吃的太少,不断的夹菜,添饭,又嘘寒问暖,爱不爱吃,够不够吃。 “我母亲其实知道的。”许晗小声的将徐氏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萧徴没有说话,徐氏对许晗的爱护,他是看在眼里的,他其实有些羡慕。 他从小没有母亲,只有祖母,虽说有与母亲相貌相似的贵妃姨母,但到底……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许晗,也许这样那古怪的香味会淡一些。 许晗见萧徴沉默了片刻,就转过身去了,以为他想睡了,于是裹紧被子,侧着身子,闭上眼,开始似睡非睡。 翌日,许晗醒的很早,这是她长期以来练就的本能,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时,她差点一脚伸出去将人踹翻。 幸好及时收住脚,否则都不知道该如何的收场。 没道理一个晚上都没事,到了清晨,反而睡姿差了,将人踢下床去。 见萧徴还没醒,她小心翼翼的爬下床去,去了屏风后快速的将自己打理好,再出来时,萧徴已经睁开眼睛。 见到她有些迷迷瞪瞪的,忽然低低的叫了一句,“十一娘?” 叫完,顿时又觉得自己在做梦,重新闭上眼,好半响才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许晗。 外头有宫人在敲门,许晗过去将门开了,就听宫人道, “不知两位贵人是否已经整理妥当,陛下那边已经醒来,让奴婢来通传一声,请二位贵人去乾坤殿,陛下在那里等着二位一起去上朝。” 那头萧徴已经起身,他快速的将外衫穿上,扣好,一看就知道他是时常自己动手打理的。 许晗摸了摸下巴,果然眼见为实,都说萧徴是大纨绔,什么都不会干,可看他穿衣的麻利劲,可是一点都看不出纨绔的痕迹。 两人都打理好,这才离开枫溟轩,去往正明帝歇息的乾坤殿。 才刚转出端和宫,就见到前头立着两个人影,待走近了,许晗一看,竟是纯平公主与安平公主。 想到头天夜里萧徴说皇帝老爷有意思招自己为女婿,这会见到两位公主,顿时不由的后退了一步,退到萧徴的身后。 纯平公主见到萧徴,已经如花蝴蝶一般的飞奔过来, “小王爷,清晨才知道你在宫内留宿,睡的可好?” 她的热情让许晗招架不住,再一次后退半步,“承蒙公主殿下记挂,也多谢皇上留宿,还不错。” 说完,她尴尬的笑了笑,道, “陛下正在乾坤殿等着我,就先不打扰公主了,告辞……” 纯平公主没有退缩,反而跟着她一起往前走, “我也要去父皇那里,不如我们一起啊。” 许晗暗暗叫苦,她不要一起…… 安平公主跟在萧徴的身后,时不时看看萧徴,又时不时看看前头的许晗和纯平公主。 纯平公主本就觉得许晗很好,而且许晗又将她从拐子手中解救回来,让纯平公主看许晗越发的欢喜。 开始见到许晗很高兴,待见到许晗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的,心里头的喜气又浇灭了一些。 她做不来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于是走了几步,给许晗福了福身, “既小王爷要去上朝,那纯平就不打搅了。” 许晗顿时长松一口气,她真的怕纯平公主一路跟到乾坤殿去,到时候就是没什么事也要被说成有什么事了。 她觉得回去后,有必要让徐氏将那门亲事说实了。 魂不守舍的许晗好容易捱到下朝,也没去金吾卫衙门,而是直接往镇北王府奔去。 她出了宫,到闹市的时候,为防止碰撞到路人,下了马,牵着马儿前行。 路边听着一辆青帷马车,刚巧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位男子皱着眉头从马车上下来。 紧随着的是一位小书童跟着跳下马车。 “公子,公子,老爷让小的一定要将你带回去,还说你不回去就将你书房的东西给烧了。” 那男子是徐修彦,只见他冷淡地看了眼那书童, “他要烧,就管自己烧,他做的事,何曾顾忌过家人。” 小书童闻言,顿时跳脚,见无法说服主人,只能无奈的跟上。 许晗牵着马刚巧经过,和徐修彦打了个照面,徐修彦停住了步子,俊美的脸,冷淡的目光,一如既往。 许晗淡淡的收回目光,打算与他来个擦肩而过。 不过,想象太美好,徐修彦忽然开口道, “小王爷,不知家姐在府中如何……” 许晗闻言,嘲讽的一笑, “探花郎还会关注这些?莲姐姐当初差点被毒杀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会假惺惺的关心她,算什么?内疚?后悔?抱歉,莲姐姐现在无须这些空虚飘渺的东西。” “收起你的假仁假义,如果莲姐姐愿意见你,我不会阻拦。” “但请你不要用这幅嘴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徐修彦缓缓垂下眼眸,声音冷漠到近乎冷酷, “多谢小王爷的指教。”说完,他朝前走去。 他身形微动,腰间的荷包和配饰跟着晃动了下。 许晗看着他腰间的荷包,瞳孔微缩。 这是她从前给徐修彦做的荷包,那荷包已经有些旧了,甚至有些毛边,看来经常被主人放在手中把玩。 她心头冷笑一声,既然在人前都不愿意承认她这个未婚妻,在她死后,又将她做的东西挂在身上做什么深情呢? 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许晗冷笑,再不看徐修彦一眼,牵着马儿离开了。 徐修彦站在远处,刚刚许晗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不确定许晗是看到荷包还是配饰才露出那样的表情。 身后小书童已经跟上,见徐修彦在摆弄着腰间的荷包,于是碎碎念, “公子,这个荷包已经这样旧了,您还用,家中的绣娘做的新荷包很多,就是表姑娘也做了好些个,您为何不换了?” “还有,那日老爷从宫里回来,将你打个半死,你高烧的时候攥着这个荷包怎么也不肯松手。” 徐修彦面无表情的扫过小书童, “你再多嘴,你就滚回去,别跟在我身后。” 小书童连忙闭上嘴,不再说话,悄无声息的跟在徐修彦的身后。 因为碰到徐修彦,许晗的心情越发的糟糕,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在府门口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顿时怒上心头,一把上前将人给抓住,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王府门口鬼鬼祟祟?” 自从上次发生了郊外的刺杀,王府门口经过整顿,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这样的人出现了。 这会许晗的心情不好,这人撞上来,自然是没好下场。 那人见许晗一脸的暴怒,身上穿着亲王服,顿时吓的腿软,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小的是三房管事,是三老爷派小的在这里看着府里人的进出的。” 三老爷? 许晗忽然想起上次三老爷过来,对她婚事指手画脚的,说有一门好亲要说给她,被母亲给狠狠的吓唬了一顿,没想到还敢来府门前刺探! 看来,上次母亲还是太过温柔了,让这些人的心事都消不掉。 许晗一把将人提起来,扔给门房,吩咐道,“将他捆了,扔到三房的门口去。告诉三老爷,要想知道什么赶明正大的上门来。” “到底是亲戚嘛,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地痞无赖之家呢。” “没得给王府丢脸。” 门房得了吩咐,自然不敢有片刻的耽误,当即将那刺探的人捆了个结实,送到三房去了。 许晗回了院子,许勉早就在等着她了,见到她,上前覆耳道, “王爷,小的发现那边的小院仿佛有什么动静……” 许晗上次在王府闲逛的时候,发现有个小院子,外头看起来很破败,可里头确实整齐的很,院子里的杂草虽很高,但看起来确实错落有致,更古怪的是,杂草下面没有多余的小矮草。 这分明是有人打理的样子。 更古怪的是,那个院子已经荒芜多年,听说是许均特意不许人去打理的,任其荒芜。 问徐氏,徐氏也说不用管,那个院子曾经是上代王爷的一个姨娘住过的地方。 仿佛是许均的生母…… 许晗就更加的奇怪了,如果是亲祖母的院子,许均怎么可能任它如此的荒芜?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打理的很整洁,然后告诉后人,这里是亲祖母曾经住过的。 怪异的感觉很浓烈,于是她让许勉派人盯着,没想到竟然有了动静。 57,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暮春的阳光已经带着一些热意,庞大宫殿上的明黄琉璃瓦反射出金灿灿的亮光,刺的人眼睛生疼。 萧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很快垂下了眼,沿着宫道缓步而行。 等出了宫门,白灼等在外头。 昨日萧徴和许晗在宫内留宿,白灼和魏廷被留在了宫外。 “世子,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留您在宫内宿一晚?” 白灼问道。 从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萧徴能不进宫绝不进宫,就是去见瑜贵妃那也都是白日里去。 萧徴上了马车,脸色有些不好。 一个朝会下来,人都站的干巴了。 昨天夜里,他就没怎么睡好,对宫里留宿的排斥,还有那股古怪的馨香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有些口干舌燥的,身体上也有一些燥意上来。 等到鸡鸣,才朦朦胧胧的闭了一小会眼睛。 正明帝忽然让他留宿,他也搞不懂什么意思。 当年那件宫人爬床的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那宫人也消失不见了。 那座深宫,太过肮脏,他是一刻也不想呆。 马车摇晃了一会,停了下来,是承恩公府到了。 萧徴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这座府邸,同样的肮脏,让人烦不胜烦。 他在马车里坐了片刻,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才掀开车门帘,跳下马车。 淑阳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早就在府门口等着,脖子伸的比大鹅还要长,见到萧徴,顿时如同小姑娘一样蹦上前, “我的世子诶,可算回来了,昨日殿下担心了一个晚上,偏偏那会已经宫门落钥,想要进宫也难。” 萧徴揉了揉眉心,挤出一抹笑,“没事,就是在宫里睡了一晚,祖母已经起了吗?” “起了,起了……一晚上都没睡,谁劝都不听。” 萧徴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一些,穿过承恩公府,去了隔壁的淑阳长公主府。 淑阳长公主已经起身,正坐在榻上,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顿时叫起来, “是不是徵儿回来了?” 门帘被掀开,萧徴快步的走近来,看着榻上满脸担忧和悲哀的淑阳长公主。 淑阳长公主见了他,猛地站起来,朝萧徴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仔仔细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几眼。 见他除了有些疲倦其他都和平常一样,顿时松了口气,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徴任长公主上下打量着,笑着安慰道, “祖母,不过是在宫里过一夜,能有什么事,再说还有镇北小王爷也一起留宿。” “您别担心了,倒是您,听嬷嬷说您一晚都合眼,要不用点饭,您回屋歇歇。” 萧徴说的风轻云淡,可淑阳长公主知道,他心里定然是煎熬了一夜,那宫里的回忆,实在太不好了。 她的泪水落下来,萧徴抬起手拭去,轻声安抚着她。 “你没事,祖母就没事,祖母听你的,等下就去歇息。”淑阳长公主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个孩子,生来就没有爹娘,曾记得他懵懵懂懂的看着二房的几位兄弟,昂着小脸,问他的爹娘去哪里了。 那个时候,她真的恨不能杀了那些人。 等到后来大了,懂事了,他在没问过那些话,性格变得古怪起来,任性妄为。 虽然,这也有她和老公爷的纵容,可唯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才能在这京城中做横着走的纨绔。 淑阳长公主心头发刺,细细密密的疼起来,她温和的看着萧徴, “徵儿,祖母知道你喜欢霍十一娘,也知道你在暗中调查霍家当年的事情。” “可是,你已经二十多了,十一娘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耗下去,也得不到什么。” “祖母答应你,你娶妻后,一样让你查霍家的冤情,甚至把手头的人手拨给你,如何?” “祖母,孙儿不想成亲。”萧徴打断了淑阳长公主的话。 淑阳长公主愣了一下,“为何?” “十一娘还在我心里扎着,这个时候我娶妻,那就是对那位姑娘的亵渎。” “试问哪个姑娘不想自己的夫婿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呢?” “我虽然是纨绔,可也不想被人骂。” “你……”淑阳长公主伸指指了下萧徴,说不出话来。 侍立在旁的老嬷嬷心下直叹气,世子爷什么都好,唯独这惦记一个死人…… 萧徴看着淑阳长公主憔悴的面容,心里一软,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那就是祖母了。 他也不想淑阳长公主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于是给了她一个期限, “两年,我争取在两年内解决霍家的事情,也用这两年时间去淡忘十一娘。” “两年后,祖母想让我娶哪个闺秀,孙儿就娶哪家闺秀,如何?” 淑阳长公主揉着额头,就算她和老公爷也是伉俪情深,可还是不能理解萧徴对霍十一娘的那份感情。 当初十一娘活着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时常去霍家,和十一娘比武,输了回来埋头苦练,接着继续去找十一娘。 她也曾私底下与徵儿说去霍家提亲,结果徵儿说什么也不肯。 她垂下眼,“徵儿,就算祖母不催你,贵妃那里,皇上那里,也会催促,到时候没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迟迟不给你娶亲,到时候就是他们不催。” “外人呢?到时候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就起来了。” 淑阳长公主有点深思地打量了下萧徴,忽然想到当年在枫溟轩发生的事,那时候他虽然在外人看来是纨绔。 可她知道,他是未经人事的,难道说被当年那个宫女吓的,怕了男女之事? 所以,不懂得娶妻的好处? 别家这样大的孩子,就是规矩的,也是有一两个通房的,更不要说那真正的纨绔了。 她觉得有必要将事情都说给萧徴听,于是语重心长地道, “徵儿,你要知道,你这样大的男子,很多的孩子都已经满地爬了。你再拖下去。” “风言风语不仅仅是你的人品问题,就连你这个人本身都要被人嘲讽。” “为何不娶亲?不能人道?又或者是得了什么不可见人的病?” 毕竟萧徴在外的名头是纨绔,眠花宿柳的,很容易得那种见不得人的病。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世人的白眼,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萧徴轻轻地勾唇,‘嗤’了一声。 淑阳长公主抚额。 孙儿是她手把手养大的,教出来的,她懂他。 他这不是不明白将要面对什么,而是他根本不在乎。 准确地说,在世人看不起他之前,他早将世人鄙视了一遍,这天下,恐怕就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 淑阳长公主忽然想起一句话,‘猛虎不会在意蝼蚁的心思’。 她熬了一夜,这会头忽然抽痛起来。 她一直知道他很傲,他也确实有资本傲,可不知他傲到这种程度。 如果当年的事情没发生,也许,他不会是这样吧。 或者,她应该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样的心如磐石,不受外物纷扰,也是难得的品质。 她撑着额头,问萧徴, “好,我可以给你两年时间,甚至在圣上提起的时候,帮你挡一挡。” “你如果改变主意了,可以和祖母来说,祖母这把老骨头,愿意再为你多烦几年。” “反正虱子多了也不痒。” 萧徴坚定的看着淑阳长公主,道,“祖母,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十一娘在他心里住了那么多年,他怎么会放弃,他相信,两年的时间,足够他找到十一娘。 淑阳长公主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身上流淌着一部分的皇家血脉。 皇宫金玉堆砌,锦绣铸就,繁花似锦,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也许,是应该试一试,他到底能不能坚定往前。 是的,试一试才知道。 若是抗的过去,也许,她应该放手了。 …… 许晗听了许勉的禀报,眉头蹙起来,只是让许勉继续盯着,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人发现。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母亲商量。 “你说陛下除了有意分化咱们家,还想招你做女婿?”徐氏听了许晗的话,惊呼道。 许晗点点头,萧徴提醒的对,皇帝想要分化许家,光是提拔自己用处不是特别的大,更有用的就是招自己做驸马。 这样,她就成了皇亲国戚,成了自己人。 皇帝再来个重用,她必然是死心塌地的为皇室卖命。 其实皇帝相差了,许家作为臣子,虽有兵权在手,可从来都是心系朝廷和百姓,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不会有什么谋逆之举。 只能说坐在龙椅上的,无论怎么开明,疑心病总是比旁人要重一些的。 “娘,你不是说给我订过一门亲吗?这个时候该用上了。”许晗说道。 徐氏道,“当时确实给你订过一门亲,不过那只是口头上的。” 她叹了口气,仿佛想起什么,面上带着一丝丝的怅然。 她想了想了,才道, “和你口头定亲的是在蜀地镇守的齐将军的侄女。” 她笑了笑,最后坦然道, “这个齐将军曾对你娘我有意,如果没碰到你父王,大约我会嫁给那位齐将军吧。” 到底是长辈,说道这些事情,一向爽朗的徐氏也有些别扭。 “齐家世代镇守在蜀地,齐将军是当家人,齐家是皇家人弄过去蜀地制衡徐王府的。” “两家表面看起来相安无事,其实暗地里还是有些敌对的意味。” “毕竟,齐家也算是监视着徐家的动向。” “齐将军很喜欢我,但是为了家族,不得不放弃,刚好,那个时候我碰到你爹,被他给迷住了。” “于是就嫁到京城来了,出嫁头一天夜里,齐将军翻墙过来找我,说他不能娶我,很遗憾。” “此生,他不会再娶,但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和我约定,如果我生了儿子,就娶一个齐家的姑娘。” “当初你大哥的婚事是你爹定下的,没办法履约,现在你这里,倒是可以用上了。” 许晗没想到她的婚事竟然延伸出一段虐恋情深。 “那个齐将军真的道现在都没娶吗?”许晗问道。 徐氏点头,“没有,听你舅舅说从兄弟那里过继了个孩子过来教养,过的和个苦行僧一般。” 许晗没对感情的事情不太了解,但她对徐氏了解,见她说道齐将军还是有些不太自然。 于是没有给她多少反应的空间,紧跟着问,“娘对此,感觉如何?” 徐氏难得的脸红了红,下意识的在孩子面前说了实话, “有点飘飘然。” 许晗挤眉弄眼的看着徐氏。 徐氏本来还坦然,叫她看得渐渐脸热起来,点了点许晗的额头, “你那是什么眼神,既然他为了家族可以放弃我,其实也没想象的那么喜欢我。” “我当时只是对他有好感,还没喜欢上,就知道这件事情,自然不会再喜欢上他。” “最后,碰上你父王,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比齐将军还要深的大坑。” 许晗挨过去笑嘻嘻的看着徐氏,虽然许均是亲生父亲,不过他看起来确实是个很大的坑。 用深情将徐氏给骗了,然后又无情的将徐氏的美好给打破。 “齐家有人在京城,等下我就让人送帖子上门,明日去拜访,到时候看那边怎么说。” 许晗还是有些发愁,她看了看外头,低声道, “这样对那姑娘是不是不好啊?毕竟咱们也不能真的娶人家。” 徐氏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道, “你放心,母亲总有办法帮你解决的,不会让你真的尚公主的。” “都是母亲的错,如果不是母亲有眼无珠嫁给许均这个黑心肝的,哪里会让你吃这样的苦。” 许晗倒不这么觉得,如果徐氏没嫁给许均,那就不会有她。 这样一个好的母亲,到哪里去找呢? 徐氏说做就做,当即让人拿了帖子来,亲手写了,派人送到齐家去。 至于作为父亲的许均,两人压根就没想过将这件事情与他商量。 被遗忘的许均这会正推开书房的门。 王府上上下下都以为这是他的书房,没人知道,其实住了另外一个人。 许均推门进去,就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书桌后,背对着门。 “晗儿怎么会被皇帝留宿在宫里的?”那人问,“她回来有没有异样。” “还不知道。”许均道,“她回来就去了徐氏那里,我也没派人去问。” 面具人就道,“你当时是怎么答应的?你说了要对他们好的。” “否则,我怎么会同意这些事情?” 他的话很冲,隐隐有发火的样子。 许是难得见他发火,许均顿了一下, “我看你想多了,这段时间,她查的那个案子那样大,皇帝忽然留宿也是很正常的。” “再说不是有承恩公世子吗?总不会有问题吧。” 面具人苦笑了一声,“你懂什么……” 他欲言又止,别过脸去看外面。 “总之,你外面的事情处理好点,除了赵明,还有没有别的钉子钉在府里。” “你要有个章程,不要这样浑浑噩噩的,龙椅上的那位,可不好糊弄。” “晗儿不过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四品官员,又不是内阁重臣,也不是六部言官,更不是重要的大臣,皇上为何留宿她?” “这些本来都应该你去问的,可你看看你现在。” 他长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许均道。 “我们隐忍了这么多年,可不要功亏一篑。” 屋内长长的静默,好半响面具人才道, “你派人跟着承恩公世子,他仿佛也在查霍家的事情,手里还捏着什么证据,看看能不能找到。” 说完,他又有些埋怨许均, “晗儿和承恩公世子的关系那样好,你如果不和晗儿交恶,这会说不定就能帮上忙了。” 许均闻言,眉头蹙的很紧,甩出一句, “没她许晗,还办不成这件事了?你不要再和老子说这件事情,否则别怪我翻脸。” 面具人抬起头,那双温润的眼忽然变得阴狠, “翻脸?你不是早就翻脸了吗?我都变成如今这样了,你还想如何?” 许均被说的有些狼狈,转身大步迈出书房,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了起来。 之后,又是长长的静默。 屋内的面具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良久,良久,他才抬手抚上冰冷的面具,缓缓的将它摘下来。 那下面的那张脸,红红紫紫,沟壑丛生,完全看不出他原本的面貌。 唯独那双眼睛,大约还带从前的光芒。 他垂下头,看着面具上印照的模糊的自己,忽然低声的笑了起来,最后慢慢的变成了低声哭泣。 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他的低泣回响。 “对不起……” 他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要和谁说对不起。 一连几日,许勉按照许晗的吩咐,悄悄的派人看着那边的动静。 这日,听说许均在书房发脾气,差点把门板都给摔坏了。 这消息,自然禀报给了许晗,许晗若有所思。 那间书房,她好像从来没去过。 一般给许均请安,都是去他住的院子,因为那里,也有间小一些的书房。 据说那间书房从来不让下人进去打扫,就是那个院子也是。 她想了许久,一个想法在脑子里闪过,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你去找一张府中的布局图过来。” 她吩咐许勉。 许勉很快就去了库房,将图找来,许晗迫不及待的打开,将书房和那个小院圈了起来。 两个地方,看着离的很远,其实并不远,中间并未有什么建筑相隔,是一片种着翠竹的平地。 她看着那片翠竹,也许她应该去竹林看看才行。 翌日是许晗休沐的日子,徐氏头天就派人告诉她,要去城外报恩寺上香,让许晗送她去。 出门的时候,正巧碰到从外头进来的许昭。 许昭上前给徐氏见礼,又朝许晗颔首。 “母妃这是要去哪里?”许昭问道。 徐氏看着他那张和许均很像的脸,抿了抿唇,上了马车。 “二哥这样早就出门又回来了?没事就不打扰二哥了。”许晗并没有说他们要去哪里。 上次在郊外遇刺的教训,一直挂在她的脑海里,除非必要,否则绝不会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别人。 许昭唇角一勾,看着许晗也上了马车,等马车快要开动的时候,他忽然上前,隔着车帘道, “母妃,三弟,反正今日我也无事,不如由我跟着你们一起去上香吧。” 许晗和徐氏面面相觑,这个许昭想做什么? 这可真是太阳换了个升起的方向了,许昭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他一向高冷,对这些事情那都是不屑一顾的,说实在的,许晗几乎都没怎么看他效果。 这样冷心冷肺的人,说什么跟着一起去上香,他不怕佛祖被他给冷死? 而且,他跟去做什么?吃他们母子的冷脸吗? 这样上赶着的事情,是许昭这样的人会做的吗? 许晗当真没想明白。 小厮还未将许昭的马牵回马厩,这下也省了,许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跟在许晗和徐氏的马车后面。 其实今日徐氏说是说上香,其实是和齐家的人约好了,商谈婚事的事情。 齐家的人收到徐氏的拜帖,立刻就回了过来,之后徐氏上门,齐家的人竟然是知道齐将军和徐氏的约定的。 一听徐氏说婚约的事情,立刻就答应了,如今齐家倒是有两个适龄的姑娘,今日,就是让徐氏看看,再决定。 徐氏想着这事要速战速决,于是就定了今日借着上香的名头,去看一看两位姑娘。 许昭跟过去,还怎么相看,不是说许晗不如许昭。 不管徐氏和许晗再奇怪,反正许昭骑在马上,安然的跟在两人的马车后面,风神俊雅的模样,惹来了大街上的小姑娘大媳妇纷纷回头。 要是允许,这会许昭定然会收到很多的手帕,荷包之类的。 马车驶出城外,视野就开阔起来了。 今日上香的人不是很多,一路上碰到去报恩寺的马车也不多。 因出门的早,马车到报恩寺的时候,还不到辰时。 他们到的时候,齐家的人也到了。 齐家也算京城的高门了,世代镇守蜀地, 齐夫人过来给徐氏请安,又见过许晗,对上许昭的时候,齐夫人疑惑道, “这位是?” 徐氏虽然说性格很爽朗,这会面对齐夫人的时候,表现的很温和, “这是府中的二公子,今日休沐,两兄弟一起送我过来上香。” 齐家的马车从侧门驶了进去,许晗知道,大约是那两个姑娘坐在马车上,这个时候不好下来,于是先进去了。 齐夫人和徐氏两并肩走了进去,徐氏对许晗道, “我们妇人说话你们也不好听,你们兄弟俩四处去看看吧。” 许晗看了眼许昭,让她和许昭去四处走走,感觉可不太好。 不过,她到底还是转身走了,也不管许昭跟没跟上。 许晗也不管许昭,一路欣赏着暮春中报恩寺的景色。 许昭背着手,慢悠悠的走在她后面,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也走。 到了一处小林子边上,四处无人,许晗忽然转过身去, “许昭,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耍什么花招尽管使来,你这样,好吗?” 许昭笑了笑,“父亲不是说我们兄不友弟不恭么,我还想巴结下你这个小王爷,将来能分一杯羹给我呢。” 许晗嗤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你还是说人话的好。” 许昭可不承认自己别有用心,刚要说话,林子外头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他们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会是暮春,树木上的叶子繁茂,郁郁葱葱,许晗想探头去看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这边看不到那边,那边也看不到这边。不过,许晗还是从缝隙里看到了来人微微晃动的披风。 白底红梅的披风。 来人是个女子,穿成如此,可见家境不错,是哪家来上香的女客。 这样,许晗又不太好出去了。 她如果和许昭两人从树后面出去,到时候造成什么误会就不太好了。 不过,她其实还有些好奇,这女子道这边来是做什么,一个丫鬟都没带,一个小姑娘,走到这么偏僻的林子来。 很快,就有人来给她解惑了。 另外一道脚步声响起, “三姑娘。”一声急促的男声响起。 女子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开口说道, “萧哥哥,真的是你。你的脚已经好了吗?”女子说话的声音娇嫩,明显的少女生气。 “三姑娘,我已经好了,躺在床上都发霉了,好不容易出来,没想到你能来……” “萧哥哥,你的脚还疼吗?”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些的哀愁,关切的问道。 萧哥哥,躺在床上,许晗想着,该不会是承恩公府的那个什么萧凤真吧…… 这是刚好了伤疤忘了疼,道这里来私会姑娘了? 许晗有些好笑。 “萧哥哥,我想见你的,很想,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你了,我家要给我说亲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些哭腔。 “不怕,我让我爹上门去提亲。”萧哥哥的声音里竟然加了点豪气。 58,一团乱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听了‘萧哥哥’那一番豪气干云的话,没想到萧凤真竟然也有这样……纯情的时候,只是怎么听怎么怪异。 那少女明显松了口气,她声音低下去,含着点苦涩, “萧哥哥,我这样寄人篱下同你般配不起,你家能同意上门提亲吗?” “有你一片真心,我就是死也甘愿了。” “以后……以后有的是好姑娘来配你,我一个弱女子,只能听凭家人摆布,没有别的法子,这辈子,是只有这样了。” 萧哥哥闻言十分心疼,“三姑娘,你别这样说,我不要别的好姑娘,再好的姑娘也不是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少女声音十分低落,带着点哭音,“我也是,可是……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家中表姐出了事,舅母他们想要攀富贵,就想用我代替,嫁给什么劳什子小王爷……” “我一点都不想嫁。” 树后的许晗心中一动,那个劳什子的小王爷难道说指她? 这个少女是跟着齐家来的?她是齐夫人的亲眷? 齐家姑娘出了事,出什么事? 她下意识的望了眼边上的许昭,就见许昭正专注地听人家小情人的壁角,好像很认真的样子。 一个大男人,听这些都不觉得无聊么? 平时看起来冷心冷肺的许昭也不像个爱听这些的性子呀。 他是那种看到别人摔倒也不会多看一眼,从不管别人闲事的人。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样,许昭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想来今日来的目的,许昭是一清二楚的。 这会还能看她的笑话,可真是赶的巧啊。 那边萧哥哥的声音响起,“什么小王爷?哪个小王爷?齐家的姑娘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少女‘啊’了一声, “好像是镇北王府的小王爷。今日舅母带着我和表姐过来,好像是相看。” “你说许晗?”萧哥哥怪异的惊叫道。 “我不知道,萧哥哥,你认识那个小王爷吗?”少女怯弱着,问道。 萧哥哥咬牙切齿地道,“那样一个卑鄙无耻的下三滥,谁会认识他!” 如果说许晗开始只是怀疑这个萧哥哥是萧凤真,这会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了。 大约京城除了他,还真没有人和她的仇有这样大,口出污言秽语抹黑她。 毕竟,萧凤真的腿被打断,也有她在里头做推手。 她摸了摸下巴,看来萧凤真的腿被打断还是太轻了。 “啊?怪不得,我说舅母怎么那么好心,说要把我嫁给小王爷,原来小王爷是那样的人吗?” 少女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萧凤真见状,带着浓重的怜惜,然后就听到少女‘哎呀’一声,许晗从缝隙底下看了看,隐约见到少女的姿势前倾,应当是抱在一处了。 她连忙用手捂住眼睛,哎呀,真是的,也不走远点再抱,真是伤眼睛啊,伤眼睛啊。 不多一会儿,那边重新传来少女的声音,还带着衣衫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萧哥哥,我不能出来太久,舅母那边会疑心的,你也快走吧。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今生我们无缘,下辈子我们再在一起。” 许晗闻言,嘴角抽了抽,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恶霸,把一对痴痴相恋的小情人生生给拆散了。 只是,小情人之一是萧凤真就奇怪了,这简直不符合萧凤真平日表现出来的设定啊。 萧凤真一把扶住少女双肩,语气激动,“三姑娘,你敢不敢同我走?” 少女懵了,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跟我回家,我爹一见到我把你都带回去了,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同意我们的亲事了。” “到时候,你也不用怕被嫁给那个下三滥的小王爷。” 少女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听萧凤真有热切地说道,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一点也不比那个小王爷差,虽说萧徴如今是世子,可我爹还年轻着呢。” “谁知道他们谁先死?我是我爹唯一的儿子,我总有天要出人头地的,我不会委屈你。” “绝对不会有什么聘则为妻,奔为妾的事情发生,我带你回去,只是想让家里同意婚事,让你舅舅他们无话可说。” “三姑娘,你信不信我?” 他的声音热切,到最后变得有些阴森。 许晗心情瞬间有些复杂,不过还是心头拍掌,这才对呀,这才符合萧凤真的性子么。 什么纯情小男孩,不存在的,不管萧凤真是怎么和这个姑娘勾搭上的,就算以前只是想玩玩,这会估计想要玩更大的了。 要和她相看的姑娘啊,萧凤真能放过?恨不能马上抢回家去,然后到她面前来嘚瑟显摆吧。 沉默的少女终于说话了, “萧哥哥,你冷静一下,私奔肯定不行的。” “这事,我从来没做过,我有点害怕。” 少女怯懦不堪,道,“你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再说,好吗?” 她没有一口拒绝,只是这样怎么能满足萧凤真,只听他微微带着一丝不耐烦的道, “这个有什么好想的?你不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吗?你不相信我吗?” “还是你根本就是骗我的?” 大约是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又软了下来,柔声道, “好,三姑娘,我不逼迫你,我知道是我莽撞了,你就是不愿意,我也不怪你。” “我发誓,真的会用正妻礼待你,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不但如此,我还会帮你在齐家受的不公道都讨回来。” 少女有些踌躇,她扭了扭手中的帕子,仰起头,痴痴地看着萧凤真, “萧哥哥,你真好,谢谢你,我一定好好想……你快走吧,我的婢女一会该过来了。” 萧凤真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一下逼迫不得,怎么说,这姑娘还没得手,齐家也不是普通的人家。 哪怕是个表姑娘,那也是不能胡来的。 于是他应声中带着浓重的不舍, “好,三姑娘,你回去小心些,我等你的消息,你想好了,叫人给我回个话。” 少女应道,“好。” 萧凤真先走的,少女站在远处看着他先走,良久,她才跺跺脚,提高了一点声音叫道, “阿梅,阿梅,死哪里去了?” “姑娘,奴婢在。”一阵脚步声从另外一边的小路上过来,原来少女不是肚子前来的,她留了人在不远处,原来还是有警惕心在的。 只听那少女道,“阿梅,不得了了,他居然说让我跟他回家,这不就是私奔吗?我又没疯,我是想嫁个好人家,可不想去做妾啊。” “再说,我本来是想和他断了往来的,一心嫁给小王爷的,没想到他竟误解成我想和他私奔。” “他怎么那么大的脸啊。” 少女这一串话,哪里还有之前的柔弱,怯弱不堪,说的又快又急,带着两分的不屑。 叫阿梅的丫鬟连忙安抚,“姑娘别急,你要不跟着他走,他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上府来强抢吧。” 少女不断跺脚,气急败坏的模样,“哎,真是的,你说要早知道齐家和镇北王府有婚约,我还看那人干嘛啊。” “可惜就是他手里还有我从前写的一些信和帕子,也不知怎么才能拿得回来。” “你说,他的性子外人都说不好,会不会把那些东西公诸于世?” 阿梅顿了下,“不会的,姑娘不要得罪他就是了,我刚听他对姑娘还是有些情谊的,否则也不会说出私奔的话来。” “虽说这世道对女子苛刻了些,可他是世家子,难道承恩公府就不要脸面了?” 少女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烦躁的跺跺脚,她看了看四周,见四处空无一人, “幸好我用的是三表姐的名字,就算他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坑害的也是三表姐的名声。” 那叫阿梅的婢女连声应合,“姑娘想的周到,反正那位也不怕栽赃,齐家虽捂着没漏出去,可那位被拐了那样多天,哪里还有清白可言?” “从她回来那天起,就没见过她人。” 许晗眨了眨眼,没想到齐家竟然也丢了姑娘,还是跟着纯平公主她们一天丢的…… 这位齐家的表姑娘倒还真是个妙人,也不知道萧凤真知道了真相,会是个什么表情。 可以说萧凤真是终日打雁反被啄,许晗觉得自己仿佛看了一出戏,唯一突兀的就是那位真正的齐家姑娘了。 那边主仆俩还在抱怨着,声音渐行渐远。 等到一点动静也听不到的时候,许昭开了口,“看来你的名头还是挺好用的。” 许晗的眼神在他身上飘了下,又移开,不太想理他,只是抛下无聊两个字,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昭眉头瞬间皱起来,他会跟着许晗母子过来上香,其实是隐约知道今日徐氏是相看来的。 一般大家女眷,想要相看,要么借着上香的名头,要么借着办茶会的名头。 他本以为徐氏是给他相看,毕竟他的年纪比许晗还要大,从前白氏在的时候不太关心他,所以一直蹉跎到如今。 徐氏既然大发善心的想要帮他相看,那他跟着一起来看看也不为过。 没想到,其实是帮许晗相看。 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些‘内幕’,许昭不禁有些想笑。 齐家不想失了许家这门亲事,就想着李代桃僵,让府上的表姑娘嫁给许晗,没想到这个表姑娘竟是个不安分的,勾搭上了萧凤真。 想到萧凤真和许晗不容水火的样子,他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禁捻了捻,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他倒要看看许晗究竟会怎样应对。 从许晗将徐惜莲带回家,到徐氏不顾许均的意愿收了徐惜莲做干女儿开始,许均就觉得,这对母子太过感情用事。 尤其是许晗还有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被徐鼎泰糟蹋的姑娘那样多,她许晗能怜惜的过来吗? 不过幸好虽然许晗有些妇人之仁,但人还是个聪明的,皇上那里被她蛊惑的妥妥帖帖的,竟然留宿宫中都做到了。 这个从前懦弱不堪的弟弟,看来果真是出息了。 他抬头看向前头虽看起来瘦弱,背脊挺直的少年,嘴唇微动,终于没说什么。 他就等着看许晗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许晗去了徐氏她们歇脚的厢房,魏廷靠在院门外,仰着头看天,听到脚步声,望过来,见是许晗,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 “王爷,刚刚你走了之后,马指挥使的夫人过来了。” “仿佛是齐夫人叫过来帮腔的,看来齐家很盼着结下这么亲。” 魏廷不知道齐将军对徐氏的许诺,自然奇怪齐家的态度,好像很笃定王府一定会应下这么亲事似的。 否则哪里敢将一个指挥使夫人叫过来,这分明就是让她做媒人的意思。 许晗想了想,将刚刚在林子里听到的事情告诉魏廷,同时问他,有没有一个披着白底红梅披风的姑娘过来。 魏廷道,“有的,进去一会,看那些随行的婆子叫她表姑娘。” 许晗点头,那就不会错了,看来刚刚那姑娘确实是齐家的。 她还想说什么,那头许昭出了小路走了过来。 两人一同进了院子,去了徐氏歇脚的厢房。 一进去,许晗就看到马指挥使的夫人况氏,况氏虽然年仅五十,看上去却并不显老,她的头发乌黑看不见一丝白发,皮肤白皙,脸上皱纹也少,挂着和善的笑容。 与况氏同来的还有她的女儿马茗。 马茗长的不是特别漂亮,但让人看起来很舒服,好像邻家姐姐一样,特别是笑起来,温暖亲切极了。 许晗还记得马茗曾经跟在霍十一娘身后叫她‘晗姐姐’的样子。 她们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半点都没有变。 她的家人却已经是长埋于黄土之下了。 见到许晗和许昭进来,免不了又要介绍一番。 齐家的两位姑娘,一位是表姑娘,姓余,另外一位则是齐夫人亲生女儿,行四。 况氏等起身要给许晗见礼,许晗摆摆手,“各位夫人都是长辈,无须多礼。” 她的眼神仿佛不经意般的在屋内扫了一圈,刚刚林子里碰到的姑娘已经脱了披风,这会露出玲珑的腰肢来。 乍看过去,是个柔弱娇嫩的姑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她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自己和外男眉目传情,竟然用的是自己表姐的名字。 况氏笑眯眯的看着许晗,对徐氏说道, “我们老爷每每回家都感叹,说是小王爷实在是个能人,才进金吾卫不久,就查了那样大的案子出来。” “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个福气,被太妃您聘回去做媳妇。” 她坐在徐氏的边上,声音温和,在别人眼中是个很好很和善的人, 一边说,一边眼睛还瞟向齐家那边的两位姑娘。 两位姑娘纷纷垂下头,脸上一片羞红。 许晗在边上冷眼旁观着,唇角始终挂着笑,这会忽然变的有些冷。 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况氏怎么可能是从前那个性子软到没脾气的人? 不过,况氏的话正中齐夫人的下怀。 齐夫人作为如今的当家夫人,一直都知道齐将军对徐氏的承诺,但知道归知道,这事要看的还是徐氏的态度。 她当一回事,那自然会上门求娶,如果不当一回事,齐家也不会眼巴巴的上赶着去。 当初许暄说亲的时候齐家没有适龄的姑娘,这次好不容易有,可偏偏,自己的亲女儿竟被拐子给拐走了。 虽说孩子还是那个孩子,清清白白的,但到底名声不好了,齐家做不出徐阁老当年那样一碗毒药灌下去的事情来。 只能是想办法悄悄的将女儿远远的低嫁了。 为了做实和王府的亲事,她今日甚至把借住在齐家的表姑娘都带上了,就盼望着王府能看中一个。 齐家如今不比从前,世代镇守蜀地,和徐王府也可以说是互相压制,如果这门亲做成了,也许齐家也会好过一些。 徐氏刚要说话,就见许晗咳了下,将她的话打断了。 她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古怪,齐家的两个姑娘都还是不错的,她知道晗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太过优秀的姑娘她反而不敢看上。 如果到时候真的娶回来,那就是耽误人家姑娘。 反正都是作孽,就作孽在不太好的姑娘身上,放过好姑娘。 不得不说徐氏的眼光很毒辣,她一眼就看中了那个齐家的表姑娘。 她本来想夸几句那位表姑娘的,这样齐夫人就会明白,她看上的是表姑娘。 没想到竟然被许晗给打断了,舌头一转,说道, “个个都是好孩子,今后谁家能娶回去是谁家的福气。” 说完,她又转身对许晗说道, “你和昭儿两个到处都走遍了?没有的话,就不用杵在这里了,我们女人的话题你也就别掺和了。 再略坐一会我就回府去了,你也不必管我们,等会到山门前汇合就是了。” 这分明就是将许晗赶走,不准备和齐家结亲的想法了。 许晗顺从地点点头,就准备退出去。 刚走到门边,就见外头有一个少女提着裙摆朝这边踉跄的跑过来,后头跟着一个仆妇,还有两个小沙弥。 那仆妇在后头追着,口中呼叫,“三姑娘,快和奴婢回去吧。” 许晗心头微动,三姑娘?是齐家三姑娘?那位表姑娘口中被拐的姑娘? 那少女见到许晗,没有任何的迟疑,上前站定,缓了口气,福了福身,道, “齐三见过小王爷。” “小女来迟了,还请小王爷恕罪。”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的,许晗对有和徐惜莲同样遭遇的姑娘有着天然的同情心,不管这位姑娘这样闯过来是什么目的,她都愿意给于一份宽容。 于是她点点头,“齐姑娘,不必多礼。” 说完侧了侧身子,让齐三姑娘进屋去。 屋内,气氛本就因为徐氏的拒绝有些尴尬,这会齐三姑娘闯进去,简直就是油锅里进水,炸了。 齐夫人心头一突,慌忙站起来,一个健步上前,拉住齐三姑娘的手, “颖儿,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出门来了?你这孩子,这样的贪玩,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余表姑娘看到齐三姑娘进来,更是眼眸闪烁,有些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 齐三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无视齐夫人,往前走了一步温婉的脸庞上带着浅笑,给徐氏行了一个礼。 徐氏扶起她,笑着道,“哎哟,夫人您家的姑娘可真是个个都出色,也不知到时候便宜了谁家,就是我都恨不能捧回家当女儿养着。” 齐三姑娘抿了抿唇,温婉端庄的站在那里,长相,身量气质,打扮都很不错。 本来,对于徐氏的称赞,齐夫人应该高兴才是,自己的女儿,总是最好的。 可齐夫人只是勉强的笑了笑,道,“哪里能得太妃的夸奖,不过是个顽劣的姑娘,我还想多留几年呢。” 这会换徐氏愕然了,齐夫人刚刚因为她的拒绝还不高兴,那样贴着想要和许家做亲,这会她口风松动了点,竟然被拒绝了。 果然是武将之家,睚眦必报。 齐夫人这会心内翻腾着,颖儿是她精心教养长大的,就是嫁入皇家都使得,偏偏,前段时间竟然被拐了。 虽说很快就救了出来,可到底不清白了,还怎么嫁入皇家,就是一般的高门都嫁不了。 这些日子,她将女儿关在院子里不让她出门,就是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再将她嫁到江南去。 没想到,女儿竟然闯了出来,一直闯到镇北王府老太妃的面前,还被看中了。 她心头暗暗叫苦,顿时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没有那件事,镇北小王爷是多么好的女婿人选啊。 当真是应了那句诗,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这般容貌气度绝佳的儿郎,还出身高贵,前途不可限量。 要是亲事说成了,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羡慕。 偏偏发生那件事,齐夫人就一阵心惊肉跳,实在不敢让王府的人看到颖儿。 她甚至用求救的眼神看了看况氏,可况氏仿佛没看到般,垂下眼眸,没说话。 她心里不断的骂着女儿混账东西。 见徐氏那满意的眼神,齐夫人鬼使神差般的想女儿丢了不是她的错,反正还是完璧之身,就给她一个光明的前途? 那边徐氏见她夸奖齐三姑娘,许晗竟然没打断她,看来这又是同意和齐家结亲了? 这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好美色的,刚刚那两个难道是看不上? 这样好的姑娘也不知道娶回家做什么。 可许晗没拒绝,那定然是有她的思量,这只能回府后去问她了。 当即,她褪下自己手腕里的羊脂白玉手镯戴进齐三姑娘的手上, “还是你们小姑娘戴这个好看。” “娘娘……”齐三姑娘受宠若惊一般睁了睁眼。 徐氏笑着道,“这是见面礼,可不许辞了。” 齐三姑娘不再推却,福了福身,“颖儿谢过娘娘赏赐。” “乖。”徐氏笑容和讯,“以后有空,经常上王府来玩耍。” “就怕叨扰了娘娘的清净。”齐三姑娘笑着回道。 徐氏笑,“怎么会,你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正好,你去了,也可以陪陪莲儿。” 她停了下,又道,“莲儿是我的干女儿,你叫声姐姐也是可以的。” 齐三姑娘怎么会不知道莲儿是谁,徐家的事情满京城都知道,就连她这个被关在府里的人都知道。 她为什么在下人那听说镇北王府竟然和齐家有婚约,并且今日相看之后,想方设法的逃出府,来到这里。 就是因为知道徐氏收了徐惜莲做干女儿。 既然徐氏连徐惜莲都不嫌弃,那定然也不会嫌弃她的。 她只是被拐了几天,人还是清清白白的。 果然,她把全幅身家拿去贿赂看守的婆子,这一步走对了。 镇北王府老太妃确实是很喜欢她。 齐夫人见徐氏和颖儿相谈甚欢,就连门口的小王爷也没说什么,心里既忐忑又激动。 不仅仅是齐夫人心情激荡,边上的余表姑娘同样的心情激荡。 本来她拒绝了萧凤真,就是对嫁入镇北王府势在必得,就算王府老太妃一时半会没看上她,她也不怕。没想到竟然半路杀出三表姐这个程咬金。 她忽然眼波一转,到了齐夫人身边,道, “舅母,三表姐不是生病么,这还没好,要不咱们去前头的大殿去拜一拜,求佛祖保佑表姐快点好起来。” “太妃娘娘金尊玉贵,万一姐姐将病气传给娘娘怎么办?” 她的声音轻柔,犹如一朵在寒风中飘摇的凌霄花,惹人怜爱。 她愧疚地福了福身,道,“娘娘请恕罪,姐姐也是见到娘娘太激动了,所以才靠的这样近,我们这就走。” 徐氏似笑非笑的看着余表姑娘,幸好刚刚晗儿打断了自己,要让自己夸这样一个姑娘,还真是下不去嘴。 她道,“我也没七老八十,身子骨不错,姑娘小小年纪,想的太多,容易消耗脑子,会变傻的。” 余表姑娘自知誓言,心头一悸。 她慌张的福了福身, “是小女说错话了,表姐失踪了几日,回来人就有些不好,我也是担心表姐……” 她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脸色有些惨白,不安的看了看齐三姑娘,又看了看齐夫人。 齐三姑娘在她说出自己失踪几日后,身子摇晃了一下,完了,一切都完了…… 许晗没想到那位表姑娘竟然如此豁的出去,这个时候说这些,就算王府不和齐家结亲,难道她回家去就好的了? 这时,院门口骚动起来,她回头去看,见萧凤真从门口进来,后头跟着几个婆子,婆子簇拥着一个贵妇人。 仿佛好像是承恩公夫人…… 59,解决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屋内,余表姑娘一句话让在场之人都听懵了,就连虽然说是爽朗,但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徐氏也扁了脸色。 齐三姑娘更是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 “你胡言乱语什么。”齐夫人心神意乱,瞳孔一缩,差点栽倒在地。 她的心直直往下坠,原本侥幸的心,这会是一点也敢抱希望了,只盼望着王府不要追究这件事情。 她拽紧手心,眼神凶狠的看了眼余表姑娘,质问她。 余表姑娘心里一阵快意,她不能嫁入王府,三表姐也休想。 她不好过了,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我没胡言乱语。”她被齐夫人看的身子一抖,还是强忍着惧意,坚定的把话说了出来。 外头,萧凤真看到许晗站在门外,顿时朝她诡异的一笑,阴阳怪气的道, “小王爷也在此?今日我真是来对了。” 许晗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不过,她知道的可比他知道的多得多。 她笑了笑,“今日陪母亲来上香,我也是真的来对了。” 否则哪里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呢? 就是不知道萧凤真还会演一场什么样的戏,她真是拭目以待啊。 萧凤真和许昭的关系还不错,阴阳怪气的和许晗打了招呼,马上变脸般的与许昭笑着颔首。 承恩公夫人按照规制上前与许晗见礼,“见过小王爷。” 许晗看了她一会,才叫她起。 齐三姑娘一张脸白的毫无血色,知道了,知道了,大家都知道她被拐了。 她双眸倏然睁到极致,骇然低下头,整个人只觉得两腿发软无力,背后的衣衫全部湿透。 恐惧和绝望令她浑身的鸡皮疙瘩这一刻竖起,果然,她的人生从此就毁了吗? 她咬牙切齿的,形容狰狞,扑向余表姑娘, “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这样害我。” 她一巴掌打在余表姑娘的脸上,用尽力气,瞬间就将余表姑娘的脸打的通红。 余表姑娘一声尖叫,又被齐三姑娘一脚踹在地上,形容狼狈。 这样还不够,齐三姑娘一股恶气往上撞,一屁股坐在余表姑娘的身上,揪着她的衣领,接连在她脸上打了几巴掌。 余表姑娘简直被打蒙了,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待她想要还手的时候,外头承恩公夫人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见里头一团乱,顿时哎哟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给太妃娘娘请安,齐夫人,哟,指挥使夫人也在?” 那边已经有丫鬟婆子上去将齐三姑娘拉开,扶起被打的鬓发散乱,脸上红肿一片的余表姑娘。 齐三姑娘大约也是豁出去了,刚刚老太妃分明是看上她了,只要她事后去将她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就算王府不聘她做媳妇,只要得了太妃的青眼,那她的将来也不会太差。 可偏偏,这位表妹,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她啐了一口在余表姑娘的身上,同时又怨恨的看了齐夫人一眼。 表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就是家人嫌弃她被拐过么?偏偏太妃看上了她,表妹这才用阴招。 余表姑娘好半响回过神来,低低的哭起来,凄然又绝望,泪流不止, “表姐,我不过是说了实话啊,不想太妃娘娘被蒙蔽,哪里错了?” 齐夫人当机立断的向徐氏道歉,“娘娘,都是臣妇管教不严,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请娘娘恕罪。” 两个姑娘纠在一起的时候,徐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稳稳的坐在那里,也没让人上前拉开,最后是齐家自己的下人上去拉开的。 她讥讽一扯嘴角,“夫人言重了,今日不过是恰巧碰到一起上香而已。” 齐三姑娘的出现,到齐府表姑娘说出那样的话来,再到现在,徐氏都没有动怒。 毕竟,自己家本身就有些理亏,许晗为什么要说亲,不过是搪塞皇上用的。 后面要怎么收场,谁也不知道。 她不会怪罪齐府的这些小动作,因为她没有立场去怪罪,自身不正,哪里有资格去怪罪? 所以,她没有动怒,只是觉得有些讽刺罢了。 齐夫人不知道内里的情况,见徐氏没有半句别的话,心里凉凉的,这会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给徐氏福了福身, “娘娘,这两个孩子闹的太不像话了,实在是家丑,还请娘娘容臣妇先告退,改日登门致歉。” 徐氏摆摆手,“不用,不用,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承恩公夫人听到齐夫人说要走了,上前拦住她,笑眯眯的道, “夫人,今日太妃娘娘在此,还有指挥使夫人也在,正好,给咱们两家做一个见证。” 齐夫人对于承恩公夫人突兀的出现,心头有一些古怪,但现在她只想遮住家丑,于是挤出一抹笑道, “不知道夫人要做什么见证?不过这会我府里有事,下次……” “是说两家的亲事。”承恩公夫人打断她的话。 亲事?齐夫人蹙着眉疑惑的看着承恩公夫人,他们两家有什么亲事在说? 齐家是武将之家,承恩公府是外戚,一向是说不到一处去的,更别说亲事了。 承恩公夫人见她一脸茫然,顿时笑意盈盈的和她说, “我知道你们家一向珍视女儿,听说个个都是貌若洛神风仪出众,我就想要一个这样的姑娘,可惜,生下了个混世魔王。” 许晗在外头听了,这位承恩公夫人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刚刚屋子里闹的那样不可开交,就是齐家的姑娘,她竟还能说出什么风仪出众…… 齐夫人出了刚刚那样的事,再听承恩公夫人说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扯着丝帕哆嗦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夫人……” 她停了下,镇北王府老太妃还在,那桩官司还没了,她也说不出问承恩公夫人到底是看中哪个姑娘了。 承恩公夫人一脸笑意,善解人意的解释道, “是你们府上叫颖儿的三姑娘……” 不仅齐夫人愣住了,就连齐三姑娘自己也愣住了。 要是平日,大约齐夫人都要乐开花了,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好事。 可放在齐三姑娘身上,那就是天大的坏事。 她看了看四周,支支吾吾的道,“这儿女婚姻大事,我也不能擅自做主,不如夫人改日上门来?” “待我回去同我们家老爷商量商量?” 承恩公夫人再次拦住齐夫人, “这有何商量的,夫人,你大约是不知道吧,颖儿姑娘可是和我家凤真私定终身了。” 齐三姑娘尖声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和贵府少爷私定终身了?” 她气的浑身发抖,她被拐的事情泄露了也罢,现在又来一个污蔑她的人。 承恩公夫人看了眼齐三姑娘,刚刚她打人的狠劲,让承恩公夫人心里迟疑了下。 但想到今日能够让镇北王府的人跌个大跟头,她又定了定心,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就是颖儿?你这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和凤真往来那么久,就今日你不还和凤真说不愿意嫁到镇北王府去吗?” “求凤真带你私奔,情愿做妾,也要和他走。” “你别怕,我知道私相授受不好,但那不过是两人没成所以被人诟病。” “我看你也很喜欢,一定会说服我家老爷抬你进门的。” 边上一直垂着头低泣的余表姑娘猛然抬起头看向承恩公夫人……明明,明明是萧哥哥让她跟着私奔,怎么到了承恩公夫人这里…… 她摸了摸被打肿的脸,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恨不能缩到没人看到的地方。 抬进门,那就是做妾! 齐夫人见承恩公夫人说的是言之凿凿,顿时扑过去打了一下齐三姑娘, “你这孩子,我是做了什么孽哦,生了你这个孩子,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当时我怎么就生下你来?” 齐三姑娘被她连打了几下,忽然鼓起勇气将齐夫人一推,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也是读书识字,知道廉耻的,私相授受的事情我哪里会做?” “分明就是这位夫人讹诈我,是,我是被拐了,可那是我的错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简直要崩溃了,完全没有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承恩公夫人嘴角撇了撇,幸好只是做妾,一点规矩礼仪都没有,果然是武将家的姑娘。 她淡声道, “我儿那里可是有你的信件还有绣帕,就是我儿也在外面,你敢和他对质吗?” 齐三姑娘猛地站起来,用袖子一抹泪,一脸倔强的道, “你把你那些东西拿出来,还有把你家贵公子叫进来,本姑娘倒要看看,到底我什么时候与他暗通曲款了。” 她冷笑了一声,傲慢的站在那里。 承恩公夫人见她一脸的笃定,心想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当即她朝外叫了一声。 角落里的余表姑娘满头大汗,脚不断的往后缩,一直到缩无可缩。 她边上搀扶着她的丫鬟正是那个叫阿梅的,也是一脸心虚。 主仆俩一脸惶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忽然,余表姑娘白眼一翻,晕倒过去。 阿梅还没说话,边上其他的丫鬟大声叫了起来,“哎呀,这位姑娘晕倒过去拉。” 正巧,萧凤真掀帘进来,听到说有人晕倒过去,下意识的看了眼,倒在丫鬟怀里的女子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可还是很熟悉的,就是三姑娘。 顿时,他袍子一撩,急切的走过去,蹲下身子,将晕倒的姑娘一把揽在怀里,焦急的叫道, “三姑娘,三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去请大夫……” 承恩公夫人意识到不好,一把揪住萧凤真, “凤真,齐家三姑娘在那边,你抱着这位姑娘叫什么三姑娘?” 萧凤真随着承恩公夫人的手指过去,以他这些年混迹花楼的经历来想,忽然就明白了他好像是被骗了。 他看看抱在怀里的余表姑娘,见那姑娘此刻正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如果是平时,大约还有点美感。 可这会被打的脸肿的和馒头一样,他手一松,余表姑娘摔倒在地上,‘砰’的一声,要不是那个叫阿梅的婢女忠心的护住她的头,大概余表姑娘就要晕过去了。 这会,余表姑娘大概是恨不能遁地逃走吧。 萧凤真腾地站起来,走到齐三姑娘面前,深情款款的叫了声‘三姑娘’。 一直在边上看戏的徐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双手连击三声,“今日真是不枉此行啊。” “这样一出好戏,真是我生平所未见过。” 她指着萧凤真还有承恩公夫人,道,“厚颜无耻,卑鄙下流。” 她又指着齐夫人,“枉为人母。” 再又指着地上想要晕又没法晕过去的余表姑娘,“年纪轻轻,蛇蝎心肠。” 最后看向齐三姑娘,“可怜又可恨。”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理了理裙摆,对王府的下人道,“咱们走。” 承恩公夫人被徐氏说的面色铁青,顿时道, “太妃,虽然您身份比我们高,但您也不需要如此的高高在上,我们厚颜无耻?卑鄙下流?” “是他们家姑娘和我儿眉来眼去,鸿雁传书,这样的姑娘我们能抬回家,已经是厚德了。” 徐氏斜睨了眼承恩公夫人,本来她看戏看够了,心情很好,不想与他们计较。 偏偏这人真是送上门来让她削,她又慢条斯理的坐了回去,坐姿端庄极了,一脸的和善,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句句戳人心窝。 “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齐家有姑娘和你儿子暗通曲款,恰巧你又知道王府有意和齐家结亲。” “所以,你就想啪啪的上来打王府的脸。啊,你家上看的那个姑娘,和我儿子眉来眼去呢,看上我儿子了。” “我儿子多丢人啊,还比不过你府上一个眠花宿柳的烂玩意,是吧。” “要是我,我才不这样做,上门抢姑娘?我就憋着不说,让这个姑娘嫁过来,然后再私底下和这个姑娘往来,把王府的头顶弄的绿油油的。” “那样才解气呢。” “可惜,你没那个本事。” “不是我看不起你,真是做恶都不会,趁早回家关起门来,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承恩公夫人又恐又羞,她今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原本凤真和她说的时候,她还不愿意。 可后来听说能将镇北小王爷踩下去,她想想都解气。 在七星楼大放异彩,被王慕山看中又如何? 在皇上面前得脸,连连升官又如何?还不是不如她儿子! 原本儿子被打断腿躺在床上几个月的气,那一刻消散了不少。 没想到,就这么无情的被戳穿了,她还来不及四处宣扬,来不及看太妃憋屈的脸,就被扼杀了。 徐氏才不管承恩公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转向齐夫人, “和齐家结亲,是看齐将军的面子,更何况,婚姻之事是你情我愿的,我没拿刀架在你们家人的脖子上逼着你们一定要结这门婚事。” “是你们欢天喜地,一心要攀上富贵,女儿不行,情愿拿一个外三路的表姑娘来替。” “好,没问题,可你看看都是些什么事。” “如果是我的女儿被拐,我不会把她关在家里,这件事情,不是她的错!” “你要怪,去怪那些万恶的拐子,你要怪,去怪这个万恶的社会,凭什么男人眠花宿柳,三妻四妾,做尽坏事,还能来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女人呢?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你是母亲,你不护卫着你的儿女,你护卫着谁?” “你的丈夫?如果他是个好的,护着当然没问题,可如果他不好,你凭什么去护?” “就因为他是夫,他是天?算了吧!” “你的孩子没了,他还会有别的孩子,可你呢?” “不要期盼着别人给你尊严,那都是自己去挣的,你自己都立不起来,怎么让别人来尊重你?” 随着徐氏一声声质问,齐夫人一半身子被火燎,一半身子被雪埋,已经无暇去想别的东西。 齐三姑娘眼泪无声的从眼眶中流下来,因为有徐阁老的事情在前,父亲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只能把自己关在府里。 这次王府上门说要结亲,母亲也想过要带自己出门,可父亲怎么也不肯。 如果母亲能稍微强硬些,也许今日就不是这样了。 徐氏冷冷地看着面色青白变换的齐夫人,再阴冷地俯视着边上缩成一团的余表姑娘, “你一个小姑娘,本不想和你多计较,可你实在可恨!” “你寄人篱下,所以想要富贵,想要攀上承恩公府。” “可你想要富贵,又瞻前顾后,你不敢用自己的名头,就用你表姐的名字去,这简直可以说是蛇蝎心肠了。” “更可恨的是,你听说有了更好的选择,就想抛弃原来攀上的,想要若无其事地嫁与我儿。” “想与人眉来眼去就眉来眼去,想后悔就后悔,当王府是什么地方?收破烂的?什么脏的臭的都要?” 徐氏本来确实是不想说这些,她立身不正,再说大家都有错,就这样葫芦提结案也就罢了。 但承恩公夫人的嘴脸实在太可恨,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当王府是什么了? 余表姑娘脸色煞白,颤抖着唇,“我没有!” “我还是清白之身,我是做错了,可我没有与人苟且。” 徐氏真想发笑,“所以,你觉得你没错是吗?所以你就想心安理得的嫁进来是吗?” “所以,你在看到我对你表姐青眼相加你就把那个秘密说出来是吗?” “你身子干净又如何?你用你表姐的名字去和人勾勾搭搭,是为寡廉鲜耻。” “你不顾家族的名声,是为自私自利,你处心积虑的想要败坏你表姐的名声,是为心狠手辣,灭绝人性。” “你这样的人,不要说做人妇了,就是做人都不配!” 这话犹如击倒余表姑娘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瘫软在地上,张着嘴,剧烈的呼吸着,犹如一条离了水的鱼。 徐氏扫了一圈,最后盯着承恩公夫人,冷冷地道, “夫人要抬这位姑娘进门做妾,又或者是做什么都好,只是不要攀扯我们王府。” “否则,我们就到贵妃娘娘那里去说道说道。” 承恩公府是皇帝的母族,如今太后仙去,宫中又无皇后,瑜贵妃执掌后宫多年,承恩公府要不是淑阳长公主,也早就没落了。 原本趾高气扬,想要看许晗笑话的萧凤真,已经蒙了。 原来一直看起来柔弱不堪的姑娘,竟然是个骗子。 他不但没看到许晗的笑话,反而被看笑话了。 他恶狠狠的转身看着门边负手而立的许晗,许晗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萧凤真再也呆不下去了,不顾承恩公夫人,顾自从屋子里出来,经过许晗的时候,恶狠狠地说道, “这次算你走运,我们走着瞧。” 许晗没理他,弯弯腰,好像是整理了下袍角,再起身,手一弹,刚刚愤然走出去的萧凤真直挺挺地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随行的小厮上前扶起萧凤真的时候发现他脸被磕出血不说,才刚没好多久的腿居然又摔断了。 里头的承恩公夫人听到惨叫,从屋子里扑了出来,顿时哭嚎起来,一点贵妇人的形象也没了。 萧凤真不敢动弹,摔的直冒金星,冷汗直流,他用力的扭过头朝许晗看过去。 许晗勾了勾嘴角,无声地说道,“以后长点记性!” 就算萧凤真怀疑许晗,可没人看到是许晗动的手,又不敢移动萧凤真,只能让他躺在台阶下,满寺庙的去找大夫给萧凤真诊断。 许昭至始至终都站在许晗的身边,许晗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去告密吗?” 许昭却笑了笑,低垂着头,一直以来,他对王府其实并没有什么归属感,就算许均对他很好,但他还是很飘忽。 刚刚,听到徐氏的那一番话,他忽然很嫉妒许晗这个弟弟。 她拥有的东西,是他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徐氏那种儿女好,自己才好的母亲他永远得不到。 “我可是君子。再说我们可是兄弟。” 君子么,有所为,有所不为。 兄弟,血浓于水,自然是向着自家人的。 许晗嗤笑一声,没想到这位兄长不仅仅冷心冷肺,就连睁眼说瞎话的功夫都是一流的。 血浓于水?那之前是谁带她下了那么多的绊子,又是谁疑心母亲会给他胡乱说亲,要跟着过来。 还看了她一场笑话? 说道君子,就跟不可能了,他许昭要是君子,天下那就没有坏人了。 她回了许昭同样一个笑,“二哥能这样那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了,从前还真没看出来兄长有血浓于水的情分来。” “难道是来了一趟庙里,就被菩萨点拨了?” 她歪着头打量了下许昭。 许昭淡淡地看着她,“随你信不信。” 许晗笑道,点头,“信,信,信。”信你才有鬼呢。 原本今日来报恩寺,算得上是喜事,没想到最终却是惨淡收场。 齐夫人已经羞愧的不敢说话,带着齐三姑娘和昏厥过去的余表姑娘仓皇的回府去了。 齐府的那一团烂账,许晗不想查个清楚,原本上齐家,是想用齐家做一个挡箭牌。 可现在,不仅仅是许晗,就是徐氏都觉得这不是个好法子。 回到王府,徐氏坐在椅子上吃了两盏茶这才缓下心气来,她揉了揉额头,道, “晗儿,原本是想说门亲,拖过公主们的杏期,到时候再解决,可现在看来,这事不行。” “不说祸害了别人家的姑娘,也有些危险。” 许晗也有些头疼,这些年,尤其是她袭了王爵后,到哪里都有人想给她做媒。 从前她似是而非的说过已经在说亲,所以阻挡了那些人的目光。 其实,只要她定亲的消息没有真的散布出去,那些人就不会死心。 她也想娶的,在还没有完全的能够让皇帝赦免这桩大罪前,她还不能暴露。 其实,她今年才十八,并没有到非说亲不可的地步。 徐氏也头疼的很,她道,“要不就还是和我骗你父亲那样的说法,说是和你舅舅家的姑娘有婚约,如何?” 当初许暄的亲事是许均一意孤行定下的,那时徐氏怕许均会在许晗身上如法炮制,于是骗他说许晗和徐王府的姑娘口头约定了亲事。 这一说法,当然让许均大发雷霆,大家族里,无论男女,联姻其实是各方势力的结合。 有徐氏在,根本不用再娶一个徐家的姑娘进门,可偏偏已经定下口头之约,他也不敢和岳家翻脸。 于是对徐氏就更加的挑剔,对许晗也越发的不喜。 许晗连别人家的姑娘都不想祸害,更何况和她交好的表妹,于是她蹙着眉摇头, “娘,先不要说亲了,这事再想想其他的办法,不一定要娶妻的。反正我才十八,还能拖。” “至于皇上那里,我再想想……” 公主是坚决不能尚的,那要用什么方法来解决,就是一个问题了。 齐家那边隔天就写了帖子要过门拜访,说是拜访,其实也就是登门道歉的意思。 徐氏没有见齐家的人,虽然说一开始是她不对,但该拿乔的时候,徐氏还是会拿乔的。 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好处吧。 哪怕王府再怎么没落,可还是王府,那就是齐家得罪不起的。 齐家倒也锲而不舍,一次不见,那就两次,两次不见,那就三次,到了第三回,徐氏见了齐家的人。 上门的是齐老夫人,她是知道齐将军爱慕徐氏,被家族给阻扰的事情的。 想到一辈子都不肯娶的儿子,齐老夫人也很心塞,再看高高在上的徐氏,那心更是堵的慌。 可再怎么堵的慌,她还是要做低附小,给徐氏赔礼道歉。 这事齐家怎么样说都是做错的。 徐氏那天已经痛快的骂了一场,这会也就不会再为难齐老夫人。 说开了后,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只是徐氏还是头疼许晗的亲事。 徐氏头疼,许晗就更头疼,徐鼎泰出事后,她升了指挥同知,进宫面圣的机会大大的增多。 今日她刚进宫,皇上那边议事的臣子也已经退了下去,皇上看过她写的折子后,点头道, “这事你办的不错,徐鼎泰那件事太子已经被朕关在东宫反省,他手下那涉事的属官在事发后吓的自尽而亡了。” “至于其他的,就不要深究了。” 许晗知道,事情不过就是这样草草的了结,那些死去的姑娘,也就是冤死了。 谁能想到她们呢? 只是,如今她无能为力。 她跪在地上,垂着眼眸,看着光滑可鉴的地板,上头皇上放下折子,让她起身,仿佛聊家常一般的问, “你年少有为,又位高权重,可有什么喜欢的姑娘吗?” 许晗一顿,而后她没什么表情地道,“臣还年轻,还想好好的替皇上办差。” 皇帝笑了笑,“难道有喜欢的姑娘你就不好好办差了,你要有喜欢的姑娘,告诉朕,朕给你赐婚。” 许晗有些不自在,皇帝这样问,分明就是试探,她越发的肯定萧徴说的,皇帝这样提拔她,就是为了将她招做女婿。 真要给她弄个王妃初来,她也不是招架不住,就是对不住人家。 可是公主,她必须绝了皇帝的念想,她不想将舅舅家拉下水,自然不能说和表妹定亲这样的假话。 她动了动脚,忽然跪了下来,期期艾艾的与皇帝说道, “陛下……臣有件事情,和请陛下一定要帮臣保密……” 许晗生的好,这下跪在地上,有些可怜巴巴的仰着头看着皇帝,很少有人这样信任的看着他,于是正明帝眉头搞搞扬起,道, “哦?你说来听听。” 许晗看了看四周,皇帝会意,让崔海将人都带了下去,然后点了点下巴,示意许晗可以说了。 许晗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道,“臣还未成人……” “啊?”皇帝仿佛听不懂什么意思。 没成人,也就是平常人说的没有遗米青,思索了会,皇上惊讶道,“你十七,还是十八了?这是晚了些哟。” “怪不得你的小身板这样瘦弱。” 皇帝一脸的兴味。 既然开了个头,下面的也就好编了,许晗也能说的面不改色了, “可不就是,臣不怕说出来让陛下笑话,臣那里生得很慢,小时看不出,大了就露出行迹来了。” 她叹了口气,越编越顺,“臣的父亲不喜欢臣,陛下定然是知道的,就是为着此事……” “啊!”皇帝又惊叹了一句。 他觉得龙脑有些转不过弯来了,他不过是随口一问,竟然套出这样的大秘密来,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事安慰人家好想也不太好。 幸好,幸好,这事先问了问,否则真要把脑子里想的做实了,那不是害了自家人? 他花了点时间消化了下, “许卿,这事你怎么愿意告诉朕?你就不怕朕以后撤了你的职,让你做不了王爷?” 许晗立即叩头道, “陛下是明君,怎么会做如此昏庸的事。” “这可不妨碍臣办事的能力呀,再说没有家累,才能心无旁骛的为陛下办差。”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皇帝是相信了,从前对于许均不喜欢许晗的事情,他一直都很疑惑。 毕竟,许晗同样是徐氏所出,他能对许暄那样的疼爱,为何不疼爱许晗?甚至想把王位给许昭这个庶子? 现在都能解释了,许晗那里长的慢,以后还能不能长好也不知道。 长不好,就不能娶妻生子,就算娶了,那也是没办法生孩子的,到时候王府的王位就能传承下去。 许均怎么会肯这样的事情发生! 自然是想把王位留给许昭继承的了。 他觉得自己忽然知道了不得的事情,同时又收了一个忠心的臣子。 毕竟,这样私密,甚至丢脸,或者说是把柄的事,谁愿意说出来? 虽然说不能让他成为自家女婿有些遗憾,女婿也是臣子,反正如此得力又忠心,做不做一家人也没所谓了。 于是,皇帝陛下看眼前出众的少年郎是越看越满意了。 许晗心头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反正也不算欺君,她是女子,那东西是怎么也不会长长的。 虽然说她这样说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的,因为皇上有可能找个太医给她看看或者是验一验什么的。 那她也就完了。 所以,她不仅仅姿态摆的很低,同时还拉上了许均做靠背。 许均不喜欢他,这是京城上下有目共睹的。 为什么不喜欢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虽然说许晗有些纨绔,可高门大户,不用科举上进的子弟,有几个是不纨绔的? 所以,这个时候,皇上为了不让她更加的难堪,也就不会再让太医来验了,只要还要用她,就不会太过于扫她的颜面。 以后不但皇帝这里不会要她做驸马,就是别人提起,皇帝知道了,也会帮着说一二。 这比拉舅舅家下水,或者其他姑娘,甚至说自污宠爱丫头什么的方法都要来的好。 虽然,这也是另类的‘自污。’ 解决了心头的大事,许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转眼进入了夏季,天气闷热的很,京城变得仿佛一个大蒸笼。 朝廷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江南的官员上报,江南发了大水,洪水冲垮了堤坝,让数不清的百姓流离失所。 更可怕的是,洪水过后,各种疾病也跟着过来了。 已经有几个地方发生了瘟疫。 其实,这份奏折是有个江南官员冒死上报的,因为洪水持续有段时间了,可上面的官员隐瞒了下来。 同时还不肯让别的官员上报,同时,将那些百姓能关的都关了起来。 这样一来,死的百姓更多了,都是被瘟疫感染的。 那位官员看不下去,这才偷偷用私人的渠道,将折子报了上来。 收到奏折后,皇帝在朝会上大发雷霆,朝廷年年都拨了款项道各地修建堤坝,这大约占了国库下拨银子的三分之一。 偏偏这样多的钱下去,堤坝还是垮了,百姓还是受了难,如今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皇帝想要做明君,想要做青史留名的好皇帝,这样的事情发生,简直是忍无可忍。 拨下去的银子,到底用到哪里去了,江南的情况如何,百姓如何,这些皇帝都想知道。 “你们说,该派谁去江南解决这件事情?” 朝会上,皇帝面色阴沉地问众位臣子。 61,当年事,当年情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氏这些年,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许均会那样的厌恶晗儿,她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原因。 但许均开始也是对晗儿关怀有加的,算得上是宠爱。 毕竟,上头已经有了许暄这个出色的世子,下头的孩子又是嫡子,宠爱些也没什么。 暄儿去世之前,忽然有天找她,说要将晗儿送到蜀地娘家去,因为他发现有人在查当年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许均。 当年的事情,有问题的都已经被处理了,留下的都是可靠的。 但为了防止万一,她同意暄儿的决定,将晗儿送到蜀地。 背后查探的人,不管是谁,一旦查清楚了,都是一个大把柄,甚至可能掉脑袋。 如果是皇帝的人,就算掉脑袋,最起码晗儿能保存下来。 徐氏紧紧蹙着眉头,看向下头故弄玄虚的许均,要不是想今日做一个了断,以她的烈性就要直接破口大骂了。 许均坐在那里,看着徐氏,眼眸里埋着一丝痛色,愤怒中的徐氏并没有察觉。 “我为什么不喜欢许晗,你其实应该知道为什么的,当年暄儿匆匆的将她送到蜀地,不就是怕我查出来吗?” 许均唇角勾了勾,缓缓地说道。 徐氏愣住了,然后如遭一盆冰水泼头浇下,心里先是一木,然后就是自周身每个毛孔里都散发出战栗的寒气来。 她怔怔地望向许均。 她太迟钝了,居然现在才知道,其实,早就应该猜到的,因为晗儿被送走之后,暄儿过来说背后的人停了下来,没再查下去。 当时她以为是没查到,其实不是没查到,不过是因为已经知道,不用再查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明了了,许均一反常态,暄儿走后,明明有嫡幼子,可他竟然要把爵位给庶子许昭。 她原还想着是白氏借着宠爱在许均面前撒娇卖乖,让许均不得已这样做的。 但如果真的是白氏的要求,她应该收得到消息的,她在白氏那里埋的不是一个两个钉子。 那些人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今日,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不是白氏,和许昭也没关系,是许均本身的问题。 这些年他对晗儿的挑剔,不是因为晗儿不好,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就是原罪! 只有这样不断的挑剔,折磨,能让晗儿,让她起来反抗,一旦反抗,就会有矛盾。 比如晗儿,她就会顶撞,忤逆,争吵,到时候许均就可以用这任何一个名头将晗儿世子的名头给摘了。 偏偏,皇帝对镇北王府猜忌着,不如许均的愿,现在更是重用晗儿。 许均不将镇北王府的那些势力交出来,也是因为晗儿的身份,一个女子,怎么掌管那些人? 怎么能让那些人信服? 不,她徐丹秀的女儿,不让须眉,谁又能比她做的更好? 如果是暄儿在世,也大概就是这样,更何况晗儿年纪还小! 她心里的寒意,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许均明明知道了,却假装不知道,她宁愿他如今日这样的冲进来质问。 至少,那样还说明她徐丹秀没有看错人! 她直直地看着许均,问道, “那又如何呢?你知道又如何呢?” 声音冷静的仿佛不是她说的一样。 是啊,又能如何呢? 许均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沉下了面,同样凝视着她,淡淡地说道, “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徐氏双眸一眨不眨,许均被她如此的盯着,顿时有些绷不住了,本来是她撒了一个瞒天大谎,现在被戳穿了,竟好像没有错一样,他怒道, “阿秀,这事到这一步,我不想怪你什么,只是,你真的是太莽撞了,这是杀头的事,你怎么就做下了呢?” “晗儿从前还好,现在越得陛下的看中,我就越害怕。” 这不是许均说的话,徐氏摇摇头,这么多年,都已经吵习惯了,忽然间许均不和她吵,她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她心头一痛。 “你害怕,所以你折磨晗儿,你害怕,所以你想杀了晗儿?许均,虎毒还不食子,你怎么下得去手呢?” 这一句话,把许均烧到头顶的怒气忽然浇熄了,他失了语,脑中都仿佛空白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忍耐着道, “你胡说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这里是京城,你以为真的能瞒天过海一辈子吗?陛下如今对许家多有猜忌,赵明是怎么来的?” “他还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可他竟然是皇家监视许家的探子。”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皇家就没信任过许家,从赵明的先祖开始,就一直是皇家的探子。” “幸好,他不是内宅之人,不知道许晗的身份,否则你我的人头还能安然的安在脖子上吗?” “我当年不想立晗儿做世子,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安置她,让她一生无忧……她怎么也算是我的女儿……” 他说到后面,痛心疾首。 徐氏依旧那样望着他,似乎丝毫没有想训斥他的意思。 许均觉得无奈至极,扶额,长叹一声。 “算了,事情已经做下了,我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是晗儿,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差事辞了,安心的做个纨绔王爷……” 徐氏忽然笑了,她的身侧,有一扇窗,窗外的骄阳从窗棂外照射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光影明灭,把她映照的肤光若凝,这一笑,更是珠辉玉立,艳色无边。 许均忽然想起当年她第一次见到的徐丹秀,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做祖母了,这容颜,脾气,仿佛都还没变过。 “你笑什么……”他有些狐疑,磕绊的问道。 “许均,你当初的安排是什么?你的安排不就是在晗儿从蜀地回京的路上派人将她给弄死么?” “不过是我的晗儿福大命大,没有被你弄死,活着回来接了世子的位置。” “你的安排,不过就是想要我的女儿隐姓埋名,流亡在外,与我一生不能相见,将来白氏的儿子继承王位,坐享荣华富贵。” “许均,我告诉你,你别做梦,绝不可能!” 徐氏止住了笑,凝视着他,又道, “你是晗儿的父亲,你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父亲,你还有许昭,许晔,你还有许羽非。” “可晗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会让你这样做,我徐丹秀会让她在东元朝走的更高。” “就算有一日事发,我们娘俩绝对不会牵连你们许家,断头台上,不会有你们许家的任何人。” 她忽然抬手,将头上绾发的簪子抽走,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她随手从边上的针线筐里拿过一把剪子。 许均见状,惊的站起来,失声道,“阿秀,你想干什么……” 徐氏望着许均那张儒雅端方的脸,还有那失态,关切的神情,眸光变得有些飘忽起来。 这样的关切,好像许久没看到了呢。 不过,如今她不需要了。 她抬起剪子,朝脖子那里移去。 许均惊的上前一步,抬手想要阻止,口里胡乱的道, “你别做傻事,我虽然气你这样大的事情瞒着我,可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做什么的。” 徐氏灿然一笑, “你以为我做傻事?哈哈,许均,你脑子有屎吧,谁都可能做傻事,只有我徐丹秀不会。” 她在披散下来的乌发上一剪子下去,长发散落在地。 “许均,结发为夫妻,固然我是做错了,可我们当年分明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破了誓言,纳了白氏,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更不要来指责我。” “今日,断发为鉴,我们夫妻恩断情绝,如果你愿和我和离,我们和离就是。” “你若顾忌名声,再要维持你我夫妻名分,我也没所谓。” “只是,我奉劝你还是和离的好,毕竟,晗儿的身份是一个隐患,你许家家大业大,万一事发总是不好。” 许均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全然没了反应。 徐氏披散着发,从椅子上起身,从他身旁经过,走到门口,转头又道, “你但凡还有心,就该明白我为何要这样做,我不想要你的谅解,也无需你谅解,做下的事情,我认。” “人生在世,福祸相依,更是无常,就如当年,我们明明两情相悦,嫁与你时,应当是我此生最为欢欣的时刻。” “那时,我又怎么会想到,有一日,你我会落到今日地步?” 她说完,刚要掀开帘子,发现这里是她的屋子,她又折回身,道, “这是我的屋子,请你走吧。” 许均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声却发不出来。 他说不出口,当然许晗在蜀地的路上差点身亡,他知道,他当然觉得自己有无数不得已的理由,也觉得自己真的是尽心尽力在安排许晗的后路。 但他也确实将这些事情瞒着徐氏,更不曾和她对质。 这样杀头的事情,他发现了,难道不该做点什么吗?就由着他们母子胡闹? 当初许暄明明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告诉他,而是知道他在查之后,急急忙忙的送走了许晗。 就连岳丈那里,大概也是知道的,所有人,唯独他蒙在鼓里,他如何的不恼? 他看着地上的那满地的乌发,更觉得心头闷痛。 他下意识的去摸脸,忽然转过身,大步的出了屋子。 门外,许昭同样呆若木鸡,他觉得今日不是个好日子,根本不是个好日子。 他不但知道了父辈们的恩怨,更知道了许晗……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指甲掐入掌心也丝毫不觉得疼。 不能怪他太震惊,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一起长大,针锋相对的弟弟,不是弟弟,而是…… 是他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他心里复杂极了,心情也真是太微妙了。 他这么多年,竟然和一个女孩在相争,这个女孩是他的妹妹,他想起自己下的那些绊子,就觉得自己很不是人……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许均离开的身影,神色复杂看着晃动不已的门帘,追着许均而去。 他真的需要好好的理一理,他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许晗根本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情,而是和萧徴一同坐在马车里,往王府里走。 马车到正阳大街最为繁华的地方,忽然马车急急的停了下来,许晗一个猝不及防之下,人朝前倾倒,压在萧徴的身上。 许晗看着面孔下方精致到仿佛仙人的脸,还有那颗泪痣,忽然咽了口口水…… 62,所有人的转折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外头的马车大约是惯性,急停之后又颠了下,原本趴在萧徴身上的许晗被颠了出去。 她以为自己屁股要遭殃了,没想到竟然被斜里伸出的一只手给拦住,然后两人滚落在地板上。 许晗被萧徴护着,摔在地上的时候是萧徴在下,然后萧徴一个翻身,将许晗压在地上。 他修长结实的身躯笼罩下来,她瞬间感受到了这是个成年的男人,那种男女有别的感觉分外明显。 这种感觉,在金吾卫的那次,还有七星楼的那次,她都感受过。 她心头有些异样,用手抵在萧徴的胸前,想要推开他。 车厢里气氛有些古怪,许晗归结为喝了酒的缘故,正当她想若无其事的推开萧徴爬起来时。 外头传来魏廷和白灼的说话声,原来是有人突然闯到路中央,幸好魏廷及时拉住了缰绳,否则就要横尸街头了。 许晗爬了起来,假意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坐了回去。 “你下江南的时候保重。”最后是萧徴先出声,打断了沉静。 许晗道,“多谢世子,我会注意的。” 这一趟江南之行,她已经预感到是危险重重了。 回到王府,天色尚早,许晗去了正院给徐氏请安,一进院子,里头的气氛就有些奇怪。 院子里,盈姐儿正蹲在花丛边发呆,小小的身影有些孤单。 许晗上前去,和她一样蹲着,柔声问, “盈姐儿在看什么呢?” 小丫头见到是许晗,一把扑到她怀里,双手抱住她的脖子,软软的抱怨, “三叔,你去哪了,都不陪我玩。” 许晗抱着她站起来,笑着道, “三叔要去衙门,休沐日有空都陪盈姐儿好不好?” 盈姐儿一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从前邵氏将她拘在身边,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后来和许晗接触了,虽然不是想象中那样魁梧的男子,但对她很好,让她觉得如果父亲还在应该也是这样的,不知不觉中也就倚赖起了许晗。 她爬在许晗的耳边,小大人一般的悄声道, “三叔,祖父和祖母大吵了一架,祖母晚饭都没吃,坐在窗边偷偷落泪呢。” “是因为盈姐儿做错事,他们才吵架的吗?” 许晗心头咯噔了一下,蹙了蹙眉头,迎上盈姐儿那纯净的目光,哄道, “盈姐儿,大人吵架是大人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就和有时候我们吃饭也会咬到舌头一样,祖父祖母吵架是他们的事,不是你的错。” 盈姐儿从小虽被娇养着,但小姑娘总是有些敏感的,尤其是邵氏离开之后,她总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母亲不要她了。 许晗和徐氏都没办法告诉她,她父亲的死和她母亲有关,这对小姑娘的心里该有多大的冲击? 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的阴影。 所以,盈姐儿身边的人是约束了再约束。 就连贴身照顾的奶娘也重新找了一个。 听了许晗的话,她疑惑的问道,“真的吗?” 许晗直视着她的眼睛,严肃的道, “三叔骗你干嘛?三叔可是朝廷的大官,见过很多的人,也见过很多吵架的人。” 盈姐儿小眉头皱着,许晗说的认真,又是对她好的,于是道,“祖母可伤心了,伤心的盈姐儿都想哭了。三叔,你能不能让祖母高兴起来。” 她低下头,几乎要哭出来。 许晗叫了奶娘过来,将盈姐儿交给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三叔听盈姐儿的,去想办法让祖母高兴,盈姐儿先自己玩,三叔去看看祖母,然后再来和盈姐儿玩好吗?” 盈姐儿闻言,当即高兴起来,想要和许晗一起去,但被许晗给哄走了。 许晗过了庭院,到了廊下,外头丫鬟站了满地,均是一脸愁苦,见到许晗来,顿时眼睛一亮。 “王爷,您可回来了,奴婢想让人去找您,但太妃不允许……” 说话的是徐氏身边的大丫头。 许晗嗯了一声,进了屋子,里头芳嬷嬷站在角落里,见到她伸手朝窗边指指,许晗会意。 窗边,徐氏背对着门坐着,手中捏着帕子,不知道看着哪里,呆呆的发愣。 宽大异常的榻显得徐氏孤零零的。 只一眼,许晗心里一下子酸的不能自抑,眼泪夺眶而出。 她放重脚步,揉了揉脸,带着笑意朝徐氏走去。 徐氏猛地转过头,拧着眉头,见是许晗,又松了松。 “娘。”许晗坐在她边上,揽着她的肩膀,叫了一声。 徐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问她在外头开心不开心。 许晗一一的回答了。 她又从边上拿出一张单子,道,“这上头准备的东西太多了,真要让你带去,估摸着要被同僚笑了。” “你看看,那些是必须的,勾一勾,到时让人准备起来。” 许晗看了一下,徐氏是真的很用心,上头什么都有,就连伤药这些都各准备了一套。 她放下清单,捉住徐氏的手,直视着她道, “娘,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好吗?听说今日那边过来了,为什么?” 徐氏原本不想让许晗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但想想,瞒不了一辈子,于是道, “他已经知道了你的女儿身,所以,当初才会想把世子的位置给许昭。” 许晗顿悟,所有一切都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只是,她觉得有些可笑,就因为她不是男儿身,所以许均态度就天壤之别。 可就算她是女子,难道她就不是许均的女儿了?不是他的骨肉了? 徐氏冷静了片刻,继续说道,“当初你在蜀地回京城的时候,受的伤,也是许均搞的鬼,没想到,你福大命大,活着回来了。 徐氏看着她,目光中温柔中带着悲伤,“幸好,你还活着,否则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该天杀的许均,看他以后有什么好下场。” 说着,徐氏眼泪不由自主流下来。 许晗伸手过去,拥抱住, “娘,你别伤心,以后,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 徐氏抹掉眼泪,却笑道说,“不,晗儿,你是什么样子,娘就喜欢什么样子。” 许晗想笑,笑不出来。 她一个人艰难的走了那么多年,现在有徐氏,她和从前的娘亲一样爱她,可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尽管她觉得有些对不起从前的许晗,看她还是想……将这样的爱占为己有。 她不敢告诉徐氏,她亲生的孩子其实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一抹不甘心的游魂而已。 那样徐氏会崩溃的。 她成了许晗,也承了徐氏的怜爱,这是因果,也是情分,更是他们的缘分。 她就有责任维护好徐氏,让她开心。 从许暄和她中一样的毒,从在蜀地到京城的路上,她在许晗的身体里复生,这一切,都是亲缘。 她跪在徐氏的面前,轻轻的帖在徐氏的手上, “娘,知道了就知道了,如果他有办法,也不会只是在府里折磨一下我。” “我的秘密,不再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而是牵动一府的生死荣辱,他只会尽力的帮着我们。” 徐氏点头。 从前白氏不是不想从她手上拿走一部分中馈权,但无论她如何的撒娇卖痴,许均都没有同意。 这王府内援之中,哪怕一根针的动向都由正院掌控。 她的女儿身,是王府最高的机密,容不得一点外泄,许均只要知道实情,就不傻,不可能让第三只手掌权。 即便是最不要紧的一点杂务,都没交给别人过。他经不起这个险。 怪不得从前她越做出纨绔的样子,许均就越高兴,原来是因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想她出风头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 许均那边,从正院踉跄离开后,许昭不过停留片刻,就追了出去。 他在身后不断叫许均父亲,见他没去平常呆的院子,而是往外院书房的方向而去。 他又变了方向,追了上去,快到书房的时候,许均忽然停下脚步,眼眶红红的,双眼怒瞪,咬牙切齿的看着许昭, “我不是你的父亲!” 本来就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许昭,别这样一吼,顿时回过神来。 他想,父亲真的是被刺激大了,竟然口不择言说出这些话来。 许均在他愣神的时候,快步进了院子,将院门一关,阻止了许昭的入内。 许昭碰了一鼻子的灰,神不思蜀的回了院子。 他无神的瘫倒在床榻上,看着帐顶发愣。 他是不相信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的,且不说别的,就他的长相可是和许均年轻时一模一样的。 还有许晗,他以后还要不要和她相争?这样的争斗还有意思吗? 就算他赢了,那又真的赢了吗? 他现在甚至有些胆怯,许晗是女儿身,表现出来别多少男子要厉害? 他想起从前他使的那些绊子,都被许晗一一化解了,如果是其他人,就应该对他回击,她有那个能力。 可许晗什么都没做,只是如同旁观者一般,在边上看着他折腾,目光带着怜悯。 一向淡然,知道自己要什么的许昭,这一刻无比的茫然。 他竟有点接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这一天,镇北王府的几个主子都是彻夜未眠,许均同样是未曾有过片刻的合眼。 他一直坐在书房里没出来,他盯着手中的那一束徐氏剪断的青丝,整个人陷入深深的迷惘,烦恼,忧愁,和悲伤当中。 最后,目中出现点点泪光,片刻已经泪流满面。 初时无声流泪,而后低低抽泣,最后是失声痛哭。 哭声隐约传到外面,但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一人听到。 最后,许均想起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徐氏的情景,这么多年来,一想到那场景,他觉得梦都是甜的。 那些无尽的忍耐,还有入骨的痛苦都能熬过去。 他摸着脸上僵硬的肌肤,摸索着从耳根出一扯,原来他脸上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掀开后,露出下头那红红紫紫,沟壑丛生的脸,他从书桌的暗格里拿出一个面具,戴在脸上。 刚戴好,门从外头被踹开,一道身影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 “你怎么言而无信,又出去见她?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害死谁?” 面具人抬起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锐利的眼神扫在进来的人脸上,漠然道, “我能害死谁?我不是早就死了吗?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不要对付许晗,你不听,那只能我自己出手了。” 进来的人一笑,那儒雅的脸满是讽刺,分明就是人前的许均, “那你想如何?想重见天日,继续做许均吗?你别忘记了,当初是你自己把这个身份给我的,你可不要逼我。” 许均淡淡地说道。 面具人只是冷笑, “我当时是瞎了眼,我相信你说的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喜欢阿秀,你愿意照顾她,会好好的照顾她。 所以,我才退到幕后,可你转眼就将白氏给纳进门来,还纵容她对暄儿下手!” “那样好的暄儿,就那样憋屈的死了,你于心何忍?” 面具人面具下的面肌绷的紧紧的,心里的恶兽仿佛随时都能放出来,一口咬掉许均。 因为哭泣,他的声音比平时要沙哑许多。 许均坐在他的对面,冷笑的看着他, “为什么不忍?他又不是我的儿子,许昭他们才是,我为了自己的孩子谋划,哪里错了!” “你应该感激我,要不是我,你可是连许晗这根苗苗都没有了,好了,废话不要多说,以后要敢再趁着我不在,就去徐氏那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面具人哑着声音,去徐氏那里?他如何有脸面去那里,他害了她一辈子,他本就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相信许均能做出多么无情的事情来,他必须要保住许晗才行。 许均怒气冲冲的来,又怒气冲冲的走,留下一颗心凉透了的面具人。 …… 许晗派了人盯着许均,自然知道了许均咬牙切齿的和许昭说的那句‘我不是你的父亲’的话。 许勉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这样要命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许晗摇摇头,许昭和许均长的那样相似,说不是父子,真的没人相信。 不过,既然能说出这句话,那么里头必定是有隐情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事情有些好玩了。 许均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她不怕他出去告发,反正大家的命相连着,再次见到许均,她反倒多了一份昂然与傲慢。 她觉得这样很无赖,也很有趣,她忽然觉得她能明白那些人为何要做恶了。 因为做恶真的不需要耗费什么,就如她傲慢的看着许均,许均一幅隐忍不能发作的模样,她觉得很解气。 许均给徐氏吃的那些苦头,她总会一点点的帮她找回来的。 出发下江南之前,她吩咐许勉继续盯着许均的动向,如果有重大的发现,直接去禀报给徐氏即可。 她除了找宓儿的事情没告诉徐氏,其他的事情都与徐氏交底了,听说她查许均,徐氏还愣了一下。 “好,果然是我徐丹秀的孩子,做的很好。”徐氏听了许晗的那些猜测,也越发觉得许均有古怪。 至于那个院子,她道, “你放心,我会看着的,那个院子已经有些年头,我会找个借口修缮,看许均怎么说。” 许晗制止了她, “娘,孩儿去江南来回怎么也要两三个月,你一定要等孩儿回来才动手,好吗?” 她怕徐氏一个人在家里,到时候真的有什么事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许均那边可是有许昭兄妹三个。 徐氏满口答应了。 不过心里想着,这事到底是长辈的事,让许晗来做,还不如她来做。 其他两位大人出京的准备已经做好,当即就要出发,因着这次路途遥远,而且两位钦差又是文官,于是许晗也得了一辆马车坐。 不用骑马风吹雨淋的,何乐而不为呢。 出发的那天,皇帝派了大太监崔海出来送行,刚到城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一辆独自停放的马车,边上站着一个男子,瘦削挺拔,看起来如青松一般。 不用看正面,许晗就知道,是徐修彦,想到萧徴说的,他会一同下江南,许晗就觉得有些膈应。 徐修彦看起来丢了什么东西,浑身上下的搜索,在马车周围走了一圈,又掀开车帘到处查看。 大约是都没找到,于是他转身就朝城内而去,马车边上的一个小厮见状,顿时道, “公子,马上就要出发了,这里表姑娘,还有三皇子都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你何必要回去拿个破荷包啊。” 徐修彦停住脚步,看了小厮一眼, “我回去拿东西,再来的时候,如果还在马车上看到那些脏东西,你也别跟着我去江南了,留在府里侍候你的表姑娘,要不去三皇子府上也行。” 小厮的脸色发白,不敢再说话。 许晗也不想管别人的事,停了下,就朝钦差的方向而去,徐修彦冷淡的目光在许晗的脸上扫了下,又离开了。 这时,又来一辆马车,上头标记着三皇子府上的标记,不过看起来却是一辆女眷用车。 许晗目光有些玩味,果然,见马车上下来的竟然是三皇子妃赵清雅,还有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见到远处的许晗,脸一转,跟在赵清雅的身边。 徐修彦的小厮追在他的后头, “公子,大家都到了,你现在回去,赶不上队伍出发了。” 徐修彦皱皱眉头, “我去去就来,你跟着马车随队伍出发,我随后自然会跟上,有人问起你直说,别的无须回答。”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了,不过才走没两步,就见赵清雅身边的丫鬟上前叫住了徐修彦。 许晗这个旁观者只觉得可笑。 她和徐修彦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赵清雅和她一起玩,也会跟着她一起去徐家。 一来二去的,赵清雅不知怎么的,竟然喜欢上了徐修彦。 赵清雅时常同她说这件事情, “徐大哥送了我东西,晗晗,你说他是不是对我别有心思?” 又或者是,“晗晗,不如我们去徐家玩吧。” 其实,她至始至终都知道赵清雅接近她是别有目的,就连说徐修彦的那些话,也是故意在她耳边说的。 她甚至听过赵清雅对徐修彦的示爱,但是别徐修彦给拒绝了。 那些东西,徐修彦根本是随意送出的,只因为赵清雅是她的朋友。 她还以为赵清雅会嫁给徐修彦,没想到,竟然进了皇家做了皇子妃。 也是,踩着霍家上去的赵家,定然会想方设法爬的更高。 只是,不知道将来摔下来会如何的惨。 赵清雅明明已经做了皇家媳,竟然还在心里放不下徐修彦,这就有些好玩了。 她看着言笑晏晏走到徐修彦面前的赵清雅,心里不禁猜测,三皇子是否知道他的头顶有绿油油的危险呢? 徐修彦并未理会的赵清雅,看都没看她,径直走了,留下一脸面色青白的赵清雅,还有愤愤不平的安平。 “三嫂,这个徐探花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礼貌,你明明是代替三哥来送行的,他竟然理都不理你。” 赵清雅勉强一笑,道, “也许是因为我是女子吧,徐探花是文人,自然恪守礼节,男女大防的。” 安平公主嘟囔着,“要不是父皇禁了三哥的足,如何会派你来啊。” “父皇真是不讲道理,明明拐我的人是太子那边的,却连三哥的足也禁了。” 赵清雅连连道, “安平,这里人多耳杂,这些事还是不要说的好,本来父皇就封住消息不外漏,万一从你口中说出去,不是辜负了父皇一片心吗?” “你三哥在府里挺好的。” 安平公主还想说什么,看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又悻悻的闭上嘴。 一直到出发,徐修彦都没出现,许晗自然也不会管那些,她的江南之旅由此出发了。 萧徴等人并未到城门口去送行,毕竟送行酒已经吃过了。 他坐在屋内,手里抓着一样东西翻来覆去的把玩,仔细看,就能看出是许晗当初丢失的那条腰带。 白灼从屋外进来,禀报道, “公子,昨日差点被马车撞的那个妇人已经醒了。” “不过,她说什么也要走,说要去救人。” 萧徴淡漠的看了她一眼,道, “那就让她走。” 在送许晗回到王府后,萧徴又派白灼回到马受惊的地方搜索了一圈,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一个受伤昏迷的妇人。 正是那个冲到街面上,差点被撞的那个,萧徴虽有些玩世不恭,但直觉一直很敏锐,当时就觉得马受惊不是简单的路人不长眼,怕里头有什么阴谋。 果真,就让他发现了哪个妇人,他怕这妇人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于是就让白灼将人带了回来,让府医给医治了一番。 没想到,这个妇人竟然不知好歹,连个谢都没有,就要离开,说什么救人。 白灼听了吩咐,刚要转身出去,放人离开。 萧徴将那蓝色腰带放回暗格,站起身道,“我与你一同去看看。” 两人到了安置那受伤妇人的屋子外,里头传来那妇人的声音, “麻烦这位姑娘禀告你们主子一声,我真的需要离开,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徴听了,只觉得这声音隐约有些熟悉,他眉头皱的死死的,心竟然怦然跳动起来,不等白灼掀开帘子,径直走了进去。 看到那里头正一脸焦急的妇人,他惊叫道,“红缨……” 那年轻妇人,分明就是当初许晗在胡同里见过的那个,竟然是萧徴认识的,甚至还能叫出她的名字! 红缨见到萧徴,并没有故人相见的那种激动,反而别过脸去,道, “公子认错人了。” 萧徴怎么会认错?他绝不会认错。 她就是红缨。 他认识霍十一娘多久,红缨就在十一娘身边侍候了多久。 虽然眼前的女子没有了从前的英气还有活力,可她就是红缨。 萧徴的心激动的快要跳出胸膛,他带着微微的颤音问红缨, “十一娘呢?你要救的人是不是十一娘?这些年,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63,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年轻女子见萧徴认定她就是红缨,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脸,又看了看手,脸色大变。 最终,还是转回身子,看着萧徴,听到他问霍十一娘的事情,顿时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她缩了缩肩膀,而后感觉到内心中一股强烈的,无法控制的冲动, “奴婢倒想救回姑娘,可是奴婢救不了她,她被人毒死了。” 红缨泪水滚落,看向萧徴。 萧徴闻言,手扶在榻边的椅子上,“你说的是真的?” 他几乎要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了。 红缨扯着嗓子道,“这样的事奴婢如何做谎?奴婢情愿自己死也不想姑娘去死啊。” 这话萧徴相信的,十一娘和身边的婢女情分非同一般。 就算红缨没有说假话,萧徴也不相信十一娘已经死了。 明明他找王慕山算过卦的,世人都只知道王慕山是天下皆知的大儒,可没人知道,王慕山还有另外一样不为人知的独门绝技,那就是卜卦。 他不轻易帮人卜卦,可是一旦出手…… 萧徴双手掩面,他只相信王慕山的卦。 六月的天,如同孩童,变脸的速度快极了,说下雨就下雨,暴雨如瀑而下,承恩公府萧徴住所的屋顶上,萧萧徴摊开手脚,静静躺着。 他无遮无拦地躺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一样,任由暴雨冲刷着全身。 无论下头的人如何的叫唤,都毫无反应。 承恩公夫人是巴不得萧徴在大雨中得病,然后一命呜呼,就算知道这件事情发生,也只是过来走了个过场。 白灼不得已,又派人去隔壁的长公主府通知淑阳长公主,希望她能够劝说萧徴从屋顶上下来。 淑阳长公主听了,急的不得了,连轿子都没有坐,直接从公主府过来,后头跟着一呼啦的人。 雨雾朦胧,长公主到了廊下的时候衣衫也湿了一大半。 她再湿,比不上萧徴。 她站在下面,叫了几句萧徴,没想到屋顶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又喊了两声,见没有一点反应,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知道就算叫了下人上去,也只是被萧徴扔下来的下场。 她不费那个劲,吩咐身边跟来的人,“去,搬个梯子过来。” 白灼在边上,以为淑阳长公主是让下人上去,为难禀报道, “公主,属下先前也想爬上去,但才架好梯子,就被世子给踹倒了……属下怕勉强狠了出大事……” 淑阳长公主冷笑一声,“让你去拿,你就去拿。” 在某些方面,这祖孙俩的脾气倒是一样的。 白灼无奈,跑去搬了梯子过来。 梯子一架过去,就被萧徴发现了,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坐起身来,往下看。 只见淑阳长公主将裙摆一撩,一掖,从廊下出来,也不要别人撑伞,而是直接就要爬上楼梯。 雨很大,打的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来,更不要说砸在那梯子上,砸出啪啪的声音。 边上的人见淑阳长公主要爬楼梯,都吓坏了,围了上去,护在边上,嘴里不断的叫嚷这‘殿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也有人朝上头大喊,“世子,求您快下来吧,公主千金之躯,如何能爬得着楼梯,这梯子这样滑,万一出个……” 那人‘呸呸’了两声,不敢再说任何不吉利的话。 淑阳长公主推开那些拉住她的人,道,“想当初本宫也是和驸马一起上阵杀敌的,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楼梯,既然我的孙儿喜欢在屋顶上看下雨,那本宫怎能不陪着?” 说完,已经是蹭噌的爬了一半了。 那边,萧徴终于有了反应,他靠近屋檐,掉了个身,往下一动,抱着粗粗的廊柱就滑了下来。 围在楼梯下的人,“……” 爬到一半的淑阳长公主,“……” “殿下,世子已经下来了,奴婢求您也赶紧下来吧。” 这样大的雨,眼睛都要睁不开,身上也是湿透了,万一再来个风寒,淑阳长公主也一把年纪了。 就算身子再硬朗,那也不是儿戏。 萧徴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廊下,靠着廊柱,表情很平静。 他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站在那里,衣衫上的水将原本干燥的地板都晕湿一大片。 已经看过戏离开的承恩公夫人,大奶奶等人收到消息说淑阳长公主要爬楼梯,不得已又匆匆的赶了过来。 看到萧徴站在那里,仿佛雕塑一样,淑阳长公主已经从楼梯上下来,正朝廊下走来。 “阿徴,不是婶娘说你,你说你平时任性妄为也就算了,殿下的身子是能开玩笑的吗?” “你要喜欢去看雨就去看雨,为何让你祖母跟你一起折腾?” “这么多人,感情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承恩公夫人板着脸,将萧徴一通训斥。 萧徴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开,仿佛她就是个死人一般。 承恩公夫人还要再发作,淑阳长公主走了过来,身上的衣衫也是湿透了。 “徵儿,进去将衣衫换了,你要生病了,祖母可怎么办?” 淑阳长公主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满满的关切。 站在承恩公夫人身后的大奶奶撇了撇嘴,长公主可真够偏心的,萧徴这样的胡闹,她也陪着,一句话都没有。 承恩公夫人上前扶住淑阳长公主, “娘,您也是一身都湿透了,咱们快去换衣衫吧。” “说起来阿徴也太胡闹了,什么事想不开,大雨天爬到屋顶上去,我们这些人叫还不理,偏要让你跟着折腾。” 淑阳长公主将手臂从承恩公夫人手中抽出来,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要不是心里有事,也不能这样,你们做长辈的不说关心他,倒是埋怨的话说的很溜嘛。” 承恩公夫人一滞,不敢再说半个萧徴的坏话。 只能讪讪的跟在淑阳长公主身后。 淑阳长公主走过去,如同牵孩童一般的将萧徴牵过去,柔声道, “徵儿,有什么不痛快,咱们换了衣裳,再慢慢说,好吗?” 萧徴一幅无知无觉的木然之态,跟着淑阳长公主去换衣裳。 等到都换好后,他坐在椅子上,眼神茫然,没穿鞋,赤脚踩在地上,他的院子一向没有婢女,白灼拿了大棉帕要替他绞头发,被他接了过去,终于开口道, “你也湿了,去换衣衫吧,你病了谁侍候我。” 淑阳长公主换好衣衫走了进来,朝白灼挥挥手,让他下去。 她坐在一边,看着萧徴, “徵儿,你难过,你和祖母说,到底怎么了?” 萧徴扯出一抹笑,摇头,“祖母,孙儿不难过。” 他一下一下的绞着自己的头发。 外头有下人已经熬了浓浓的姜汤端上来给祖孙俩喝了驱寒。 等到喝完了,萧徴道,“祖母,当初祖父去世的时候,你难过吗?” 淑阳长公主见他肯说话,又问这样的问题,心里隐隐知道是什么事情,她长叹一声, “怎么不难过,难过的天都塌了。” 失去相濡以沫的丈夫,那种痛苦往往不在那一瞬间,而是在于往后的每一个日夜,一抬头,一转身,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永永远远听不到他的一点声音。 只能靠无尽的回忆。 “天不会塌的。”萧徴道。 淑阳长公主微笑着道,“是,天不会塌的,因为有孙儿给祖母顶着。” 萧徴也笑了,仿佛回过神来,他当然知道祖母很难过,否则哪里会发疯的揪着他说出那一番话来。 甚至事后因为刺激太大,将那一段时间的事情都忘了。 淑阳长公主温柔的看着萧徴, “你祖父过世这么多年,你不要告诉我,现在才这样的悲伤。” 萧徴摇摇头,望着她, “是孙儿救了一个人,她说,十一娘已经死了!” 淑阳长公主忽然怔了一下,她知道萧徴一直不相信十一娘死了,这些年一直都派人在四处找她。 今日这样痛苦,是因为得到十一娘死亡的确切消息了吗? 她叹了一口气,仿佛带着萧家血液的人,天生就有一种痴情在里头。 就连坐在龙椅上的人也一样。 只是有的人痴情是真痴情,有些人,不过是虚伪的让人作呕。 她摸了摸萧徴的脑袋,道, “徵儿,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脱,世人早晚都有这一天,你还有祖母,还有你身边侍候的人,还有你的朋友。许多人都关心你,陪着你。” “就是十一娘,定然也不想你这样伤心的。” “她那个脾气,你不是最清楚吗?” 萧徴脑子里不其然的跃入一张如玉雕琢的脸,那是许晗的脸。 朋友,是啊,他还有朋友,还有祖母。 而且,难过是真的难过,只是心底还有一丝妄念,他蹲在地上,将头靠在淑阳长公主的膝盖上。 淑阳长公主抚摸着他的头, “祖母知道你很难过,也能体会你的难过,只是,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是晴天。” 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熬着,熬过去。 萧徴动了动,似乎从喉间出了一声,“嗯……” 良久后,他又忽然道, “祖母,我想去江南。” 淑阳长公主手顿了一下,以为他是想去江南散心,于是笑着道, “好,祖母去和陛下说,让他解了你的差事……” 萧徴要头,“不,孙儿想去江南帮着钦差一起赈灾……” …… 许晗从京城出发后,先是走陆路,然后为了争取时间,又改了水路。 夜色如洗,天上繁星点点,半弯月亮斜挂在天边。 江山的生活,比许晗想得更有趣,她竟一点也不晕船,倒是那两个钦差晕船晕得那叫一个七荤八素,每天都患者花样,一八零八式的吐,吐完胆汁吐黄水,吐的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许晗站在扶在船栏上,看着茫茫的河面,想着在京城的许勉有没有宓儿的消息,还有许均那边有没有异动。 她又担心徐氏会提前试探许均,说要修缮府里的各个院子,万一惊的许均狗急跳墙。 她叹了口气,身后随行的长缨给她批了件薄披风, “王爷,虽入了夏,夜晚还是风大,你还可不能生病。” 许晗将披风拢了拢,别过脸去,朝长缨笑了笑。 看到长缨,她就想到红缨,还有红翎她们,也不知道她死后,她们是跟宓儿在一起,还是也失散了。 这两年,竟是一点踪迹都没寻到。 前头马上就要靠岸,两位钦差晕船,一路上每一个港口都要停一停,派人上岸去请大夫上来诊脉,开方,顺便也抓些药。 靠岸后,下去请大夫的侍卫很快就带着大夫上来了。 大夫看起来精气神不错,后头一个背药箱的药童,上船前,例行被人搜查。 许晗他们从陆路转水陆,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赶时间,而是因为他们已经遭受到了好几次莫名其妙的事件。 住客栈的时候马匹被人下了药,又或者是吃的饭食里出现了蟑螂等臭虫,又或者是入住的床榻上出现了毒蛇。 虽然都是些小事,没有出人命,但却让他们一行人烦不胜烦。 后来,是徐修彦提议,干脆陆路改水路,船也不要用官船,就用私人的船只,而且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扮成了富商出行。 大夫进去诊治了一会,然后开了方子,侍卫跟着去抓了药就回来了。 听长缨回报,说是钦差吃了大夫开得药,竟破天荒的没有吐了,许晗也是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等到了江南,两个钦差瘦成麻杆,到时候别说查案了,就是生活都难过,交不了差,可就难办了。 这会好起来了,她当然是高兴万分。 这天晚上,大约是心情放松,许晗入睡的特别快。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睡梦中的许晗被一声巨大的‘砰’声给吵醒了。 这声巨响振聋发聩。 好像…… 好像是从船舱下方传来的。 人的反应不会比水快! 等到许晗清醒过来的时候,船已经以人眼看见的速度向一边倾斜,长缨也被惊醒了。 她扑到许晗的床边,道,“王爷,你没事吧。” 她连忙护着许晗,不让她从床榻上跌落下来。 “船要沉了,快出来,快出来。” 外面是船夫敲云板的声音。 “船触到暗礁了。” “船……走水拉。” 什么事情都碰撞到一出,许晗撩开船窗上的轻纱,向外头看去,船头甲板上升起了烟火,火势仿佛越来越大,随行的侍卫,还有船工都拿着湿衣裳在捂住口鼻灭火的灭火,叫人的叫人。 她起身,她作为领头的人,这个时候不能躲在这里。 她利落的起身,披起外袍,出了房门,就见到徐修彦正奔过来,沉声问, “许大人,这船上带了几艘小木船?” 许晗道,“两艘,小小的,一艘顶多能坐三四个人。” 徐修彦点头,道, “够了,先将两位大人放下去,然后不识水性的侍卫再放下去,许大人,你会水性吗?” 许晗当然会水性,她本想下意识的说会,但忽然想到自己胸前裹着的白绫,摇摇头,道,“不会。” 徐修彦面上闪过一丝细微的表情,快的许晗抓都抓不住,只听他说道, “那到时候大人你也跟着一起去小木船。” 许晗问道,“那徐翰林你呢?” “我会游水。”他抿了抿唇,扔下一句,“我去清点不会水性的人。” 许晗当然知道徐修彦会水,因为那是霍晗教的他。 京城的人不比江南的人,靠在水边,不会水看也看会了。 北边的人少有会游水的,当时霍晗和徐修彦在一处看书,看到书里说不会游水的人在河面上落水,救都救不回来。 当时她就拉着不会水的徐修彦去学游水。 徐修彦很是不愿意,是霍晗劝了许久才同意去的。 当时赵清雅还想跟着一起学,徐修彦脸黑了半个月。 许晗摇摇头,不想去想这些,转身去了两位钦差大人的屋子。 很快,小木船被放下水,两位钦差放了上去,很快,不识得水性的侍卫也都上了小木船。 许晗眼看着船上的火势陡然增大,长缨推着她,“王爷,你快上去吧。” 许晗双眉一蹙,长缨不会水,她当即将长缨一推,推到小船上,下令让侍卫撑开船去。 长缨挣扎着扑过来,要过来让许晗上船,被许晗给阻止了, “你去,我自有办法。” 其实,她是想回去看看,船板上的大火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船不会无缘无故的触礁,而且,这个时候,徐修彦竟然还没出现。 她从一开始就盯着徐修彦,他的随行太过突兀,江南的那些官员能够欺上瞒下,京城必定有人护着。 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徐阁老呢?而徐修彦说不定就是他派来监视或者破坏的。 她看着小船走远,折返回去。 她在没有着火的各处看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又去了厨房,终于让她发现了一些古怪。 厨房的水缸边上,隐隐有一层粉末…… 她忽然想到,入夜之后,她入睡的特别快,就连长缨也是,长缨一向都是很惊醒的,因为她要保护她。 可刚刚是她先被吵醒,而长缨则是之后才醒的。 她用帕子将少许的粉末刮下来,折好放回怀里,出了厨房的门。 刚出去,就从旁边飞扑出来一个人,许晗快速的闪开,定睛一看,是个三十左右年纪的男人,生得虎背熊腰,身穿粗布短褐,模样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船工。 可是刚刚他扑过来的那一瞬间,许晗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看来,是船上出了内贼,这些人是和陆路上那些人是一伙的吗? 是为了破坏他们南下? 还是说是别的什么人? 她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女子柔媚的声音说道, “公子生的这般俊俏,真让我舍不得下手,虽说我是水匪,但公子也别做什么狗官了,做奴家的相公如何?” 许晗回身望过去,竟然是一个妖娆的女子押着徐修彦走了过来。 那穿着短褐的男人冷哼一声,“三娘,你可别见了美色,就耽误了正事。” 三娘斜睨了一眼,道, “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那边的人已经去追小木船了,这个俊俏的小后生你怎么还没抓到手?” 她看了看许晗,又看了看徐修彦,啧啧两声, “真是夭寿哟,一个两个都这样的俊俏,这让三娘这颗心砰砰跳,到底要哪个才好?” 许晗听到说有人去追小木船,顿时心头一紧,看来这伙不知是不是真水匪的人不少,她原本想要反抗的,但这会她决定放弃抵抗,跟着这伙人走。 同时,她放弃抵抗也是为了保护自身,不让自己的身份在纠缠中被这些水匪发现。 如果真的是穷凶极恶的水匪,一旦发现她的女儿身,什么样的下场,还真的不好说。 见许晗这样的识相,三娘和那男子都很满意,将她的手和徐修彦的一样绑在后面。 许晗看了看边上被绑的徐修彦,黑衣墨发,神色冷漠,双手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即使这样弱势地位,他也依然看不出半分狼狈。 那短褐男子也不知道怎么看他不顺眼,在带着两人从未着火的地方下船,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腿上。 徐修彦是被踢到小船上的,他摔倒在船板上,忍不住闷哼一声。 三娘见状,顿时道, “我说陈老四,你可给老娘悠着点,别给我把他的脸蹭坏了,老娘稀罕这张脸。” 陈老四啐了口,不满地提起徐修彦, “三娘,这娘们唧唧的有什么好?难道功夫有我好吗?” 三娘笑吟吟道, “功夫好不好,要试过才知道,再说,这不是要用他吗?老大可说了,那边要人,也要他们的密旨。” 许晗蹙眉,密旨? 她忽然想起皇上给她的那份密旨? 难道说,他们想要的是自己手中的这一份? 她看着徐修彦已经被陈老四掐着脖子,脸色开始发青了,但他一声都没吭。 她知道那人的功夫不弱,就连边上的三娘也是个练家子,船上虽然只有四人,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将徐修彦救下来。 65,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游出没多远,就听到身后的小船上传来落水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刚刚被绑着的徐修彦不见了。 她扯了扯唇角,因为徐修彦不会武,当初霍晗就教了他一些逃生技巧,刚刚那两个水匪绑的不过是简单的绳结,徐修彦要打开还是简单的。 只是,他被陈老四踹了那么几下,仿佛伤的不轻。 她闷头朝前游,刚刚已经救他一次,再死在江面上,那是他徐修彦的命。 徐修彦的速度不比她慢,没多时,竟然追了上来,看到许晗,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许大人不是说不会游水吗?”他划的有些吃力,也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追赶的厉害。 许晗瞄了一眼徐修彦,挑眉,带着些嘲讽, “又是哪个冤魂野鬼帮着徐县令解开绳结的呢?” 大家不过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徐修彦想了想, “是我的妻子怕我遭遇不测,教我的。” 许晗冷冷一笑,“不知道陛下听到徐探花这番鬼话做何想法。” “我实在没空听你的谎言,就此别过。” 徐修彦却没想放过她,淡声道, “若论起鬼话连篇,许大人也不逞多让,不过几句鬼话就骗的他们团团转,甚至连隐没的暗探都暴露了。” 许晗不理他,远处他们所乘的那条船已经被烧的红红火火,河面上连一艘过路的船都没有,连个救火的人都没有。 更不要说搭载一程了。 看来,这群水匪为了拦截他们,下了很足的功夫。 没人救,那只能自救。 火光中,似乎有十来个小黑点水性极好的扑棱着朝这边越来越近。 许晗心头一凛,想到刚刚小船被凿穿,后来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等着! 她咬着牙拼命朝前游,希望能够碰到路过的船,江面这样大,水匪们总不能做到一搜不落的拦起来吧。 本就泡在江水里,许晗的面色越来越差,贼不走空,这么大的手笔,不见点血,怎么说得过去? 十来个跑码头的水匪,如果拿命去搏,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许晗眼神一凛,眸中杀机尽露, 她划水的动作慢了下来,后头徐修彦落下了一些,仿佛好像是力竭了,想想也是正常,毕竟受了伤,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能坚持这样久,已经是很不错了。 她没有折返回去带徐修彦一程的意思,前面是看不到边际的江面,后头还有十来个追兵,许晗做不到神仙才能做的事情。 正当她思忖着应该如何应对那追兵时,右边来了一艘船,快速的朝这边而来,船只不大,看起来和寻常人家的小船不一样。 船上探出一个头来,用手上的火把四处照着,看起来很焦急。 待看到许晗时,不等她说话,船就靠了过来。 船上的人也看清楚了许晗,同样许晗也看清楚了她,“许大人?可算见着一个活人了,小的拉你上来。 竟然是徐修彦身边的那个小厮。 许晗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后方不远的徐修彦,借着小厮的手,爬了上去。 她的衣裳泡在水里,不用说已经湿透了,她看了看胸前,转过身去,双手抱在胸前。 幸好是夜里,虽有灯光,还是昏暗。 “许大人,不知有没有看见我家公子?”小厮的声音焦急的带着哭腔。 “要是我家公子出了事,我也不活不下去了。” 许晗看了看小厮,他身上的衣衫干燥,还是之前她看过的那一套,也就是说他不曾落过水,但刚刚那两艘小船上,并没有这位小厮的位置。 那他,哪里来的船救援,寻找徐修彦? 许晗随手朝后边一只,“你们公子在那边。他好像受伤了,船撑过去吧。” 小厮刚刚还在绝望中,这位忽然听到许晗的话,仿佛天籁之音,他磕磕巴巴的说道, “多谢许大人,船大爷,麻烦往那边撑。” 很快,徐修彦被拉上船,那十来个小黑点也游到他们三四丈远的地方。 只是那领头的人抬头看了看,伸手一挥,紧跟着一群人从船边埋着头绕了过去。 许晗已经做好了准备和他们来一场恶战,可没想到那些人竟然饶了过去…… 她眼里的杀机都还没来及收,转头看向徐修彦。 徐修彦定定地望着许晗,一句话都没有说。 许晗没有问徐修彦的小厮为什么会带着船来找他们,听着小厮在徐修彦耳边絮絮叨叨,仿佛苍蝇一样嗡嗡嗡。 徐修彦的表情很淡定,并未表现出一点不耐烦。 他唯一说过的一句话就是,“让你保护的东西,你保护好了吗?” 小厮拍拍胸脯,“公子吩咐的事情,小的哪一次没办好过。” 徐修彦点点头,表情松了松。 许晗裹着船老大给的一条毯子,坐在那里静静地听他们的对话。 原来徐修彦在靠岸给钦差请大夫的时候就让小厮下了船,租了这条小船,就是为了让小厮好好保护他托付的东西。 船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寻了个地方停下来,住了下来。 是一个小村落,好不容易在一家农户中住下来。 主人开始说什么也不同意让他们住下,后来是徐修彦的小厮扶着面色苍白,有些湿哒哒的徐修彦道, “我们公子落了水,如果大嫂不愿意我们住下,能否让我们把衣衫烘干?再吃一顿饱饭。” 开门的大嫂凄苦一笑,“都快活不下去了,哪里还有饱饭可吃?” 到底还是不落忍,开门让三人进去,同时又给几人做了点吃的。 钦差那边出发前就已经安置妥当,暂时没许晗什么事。 头天借宿的时候是夜晚,大家都没看到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到了天亮时,许晗才看到外面的情形。 人都呆住了。 整个村子被冲击的面无全非,满目疮痍,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除了借住的这家,其他有些人正在埋头整理自家房屋。 借宿的人家有一个三尺高的小豆丁正在破败的院子里玩耍,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哥哥,你起来啦。你从哪里来呢?是寻亲吗?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搬走了。” 许晗听着他小大人一般的话,揉揉他的脑袋,温声道, “我们是路过,不找人,别人家都走了,你娘怎么不带着你走。” 小豆丁拧着两条眉毛,苦大仇深地说道, “我娘倒想带着我走,可走到哪里去呢?一个可以投靠的亲戚也没有。” “这里虽然被水冲过,水过了之后,好歹还能找到一些吃的。可要走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说吃了。” 许晗看了看四周,再回身看看身后的小院。 小院地势高一些,不可避免的还是被冲塌一些,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许晗心头酸涩,如果不来这里,她就看不到这样状况。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良善之人,因为见了战场上的残酷,所以知道人命的可贵。 许晗目中划过一抹暗芒,她又揉了揉小豆丁的脑袋,道, “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小豆丁并未因为她的安慰开心起来,反而眼眶有些发红, “怎么好起来?这里都已经冲成这样了,那些官老爷还要收我们的税,不仅如此,庄头同样要我们交租子。” 许晗皱了皱眉,从知道江南各地受灾之后,皇帝就已经下令,免江南受害各县三年的赋税,官府又怎么会来收税? 她蹲下身,看着小豆丁,温和地问道, “官府是什么时候来的?” 许是之前来过,但小豆丁还不知道朝廷免了赋税,故而有这样一说。 小豆丁道,“昨日还来过呢,那些人把母亲存的粮食都搜走了,现在你们又来了,我们吃的都要没了。” “哥哥,你们快走吧。” 孩童的话语总是最真的,如果许晗他们继续呆在这里,就算有吃的也会被吃空了。 以后他们娘俩吃什么? 许晗闻言,并没有生气。 她从京城到这里,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朝廷的诏令和他们不同,换马不换人,快速传达下来的。 这样长时间,怎么也该传到了。 为何官府还要来收赋税?甚至抢刮财物? 至于庄头…… 她又问小豆丁, “你们的地既然不是你们的,怎么还要交那样多的赋税?” 这样高深的问题,小豆丁就答不出来了。 只是说庄头不是好人,和官大爷一样坏的话。 说了一会话,小豆丁又跑开去玩了,许晗回过身,就见徐修彦站在门边,正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淡漠,一身黑衣,看起来整个人异常的俊美。 许晗没兴趣欣赏他的美色,同样淡漠的转过身去,看着那处塌了的院落发愣。 她身上还有一些银钱,也不知这里离市集有多远,可以用身上的银钱给母子俩买些米粮。 同时,也可以去探听一下朝廷的诏令是否已经传达下来,还是说是官府做鬼。 正当许晗想着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凌乱的喝骂声,还有村民的求饶声。 小豆丁跑了进来,躲在许晗的身后,扯着她的衣角, “哥哥,官府的人又来了。” 许晗当然知道,因为那些人穿着衙役的衣服。 她见过很多人,见过王公贵族,也见过敌国士兵,眼前的那些衙役本是她的同胞,可在她眼里,就如同恶鬼一般。 他们见到一个人上去就揪过来,让他上缴赋税,村民求饶,就将他身边的东西给打砸了,砌好的墙也给推倒。 她忽然想起,就是边境的那些百姓也不曾遭受过敌国士兵如此的骚扰。 这些村民,在那些衙役的眼中,仿佛猪狗一般,贱如蝼蚁。 许晗握紧了拳头,安抚住小豆丁,大步往外走去。 “站住。” 许晗停住步子,转过身去,问徐修彦,“何意?” 徐修彦慢慢的走了过来, “你以为这样上前去,就能救那些村民?你总要走,你能救他们一时,能救他们一世?” 许晗闻言不由冷笑道, “徐县令也未见得比那些衙役要好到哪里去,这会竟然一幅菩萨心肠的为村民们着想了。” 徐修彦冷静地说道, “只能救他们一时,和救他们一世,能就他们几个和能救无数人让我选择,我会选择就那多数的人一世。” 许晗冷声道, “果然是探花郎,确实冷静理智,就是不知道那少数人是你亲朋好友的时候,你会如何选择?” “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一个都救不了,还想救更多的人?” 徐修彦沉默着没回答,许晗冷笑一声,语气极其轻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徐县令,我不管你跟着来江南是为了什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非要挡我的路,我发誓必让你此生最大的抱负落空。” “现在,我要去救下那些人,你就站在这里等着救更多的人吧。” 徐修彦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江南频频受灾,朝廷不是没派人赈灾,可问题一直没能解决,肯定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障碍。” 不用他说,许晗也知道,江南的税赋占据东元朝税赋的一半,东元朝疆域辽阔,能收上赋税的地方却极少,而边关的军费,朝廷的用度,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所以,圣上在为二十余年,明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也不过是事发的时候惩治一番,并没有根治。 许晗默了默,声音里有一股苍凉, “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不平事,我的心很小,没办法也没能力去关注别的事物。” “可既然我看到了,明知道无能为力,我还是想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如果所有的人都漠视,那么,这天地会变得如何?人还是人吗?” 说完后,她走了出去。 徐修彦静静地看着许晗大步上前去拦住那些正在打人的衙役,她的身上带着一股他熟悉的傻气。 曾经,也有人这样与他说过,不管什么事,如果还没做就放弃,那就算是死也不冤。 所以她总是会打抱不平,她的身上带着一股别人所没有的勇往直前,还有傻气,却又那样的吸引他的目光。 只是,最后…… 他没有上前,原本那些衙役对于许晗的出现很不屑,最后不知道许晗说了什么一边说一边回望徐修彦,之后那些衙役扬长而去。 许晗安抚那些村民几句,就回了借住的小院,小豆丁见许晗把那些人给赶走,很激动,上前揪住许晗的衣摆, “哥哥,你好厉害,从前那些官爷可还要闹腾一会才走,今日被你赶走了。” 许晗顿了下, “没事,是这位叔叔的身份好用,将这些人赶走了。” 许晗用的是徐修彦的身份,但并未明说,只是含糊其辞,再加上徐修彦站在那里,神色冷漠带着些许的倨傲,很容易说服那些衙役。 当年霍家和徐家定下鸳盟后,家里就弄了一份很详细的徐家姻亲谱给她,让她记下来,为将来嫁入徐家铺路。 没想到,这份姻亲谱在今日,这样的境地派上用场。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她告诉那些衙役徐修彦的身份是徐家的一门稍远族人的姻亲,用这样拐弯抹角的身份,是因为那家老爷如今在淮扬做知府老爷。 他们现在处的地方离淮扬距离不远,但并不是繁华集镇,更不归淮扬管束,就连这样的乡间衙役都敬畏淮扬的知府老爷。 可想江南官场的勾连是何等的厉害。 徐修彦对于许晗用他的身份去糊弄人的事情并没有表示抗议,倒是他的小厮,元青在背后嘀咕, “许大人自己多管闲事,为何要用我家公子的身份骗人……” “早知道在江面上就不该将人救起了。” 徐修彦看了眼元青,低声道, “再多嘴,你就滚回京城去。” 元青惧于徐修彦的威严,没再说话,只是气鼓鼓的瞪着许晗。 许晗才不理他,转身去询问主人工具在哪里,帮着她把倒了的那面墙给砌好。 又仔细的问了她最近的集市在哪里,距离这里有多远。 马车没有,马匹也没有,这附近的人家大多搬走,剩下的一些也都是穷苦百姓,不要说马车,就连个牛车都没有。 要去集市只能是靠着脚走了。 许晗还是想去,弄点东西回来给大嫂母子。 她也知道这些不过杯水车薪,只是让她拍拍屁股走人,她也做不到。 她问好后,就准备去集市,天色尚早,按照大嫂的指路,去集市上一个来回,约莫到傍晚就能回来。 而且,她走过去,到了集市上如果有牛车之类的,也可以租用。 只是许晗的想得挺好的,正当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面有村民冲冲忙忙的跑进来, “你快走吧,被你赶跑的那些衙役带着很多人往这边来了。” 许晗淡定地道,“衙役来了,我为何要跑?” 那村民是刚刚她帮过的,见状道, “那些衙役刚刚虽然被你吓跑了,不过是回去搬救兵,你是不知道,这些人很凶的,这里为何只有这样少的人。 不是因为洪水,实在是因为苛捐杂税,还有害人玩意,都逃走了。” 村民指着面前的疮痍对许晗说道, “这里年年都有洪灾,但这是人祸不是天灾,我们这里地处下游,上游为了防止河水不泄,不断的高筑堤坝,可一旦决堤,淹的就是我们这些下游的百姓。 “那些堤坝哪里是堤坝,不过是用烂泥糊起来的。你说,我们百姓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没搬走的实在是无处可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这是天要绝了这里的百姓。” 这个天,到底是哪个天?许晗不知道,村民说的话开始很激昂,到最后归为平静。 可就是这样的平静,才让人从心底冒出寒气来。 许晗望着抿唇不语的徐修彦,嘲讽的一笑。 她心里很堵。 外头的喧闹声原来越近,为数不多的村民进了大嫂家的小院。 见到那个报信的村民,有人愤愤道, “铁柱,不是不让你过来报信吗?就是因为她,本来打两下就没事的,现在那些衙役一定要我们交税,否则就将我们关到大牢里去。” 铁柱黑着脸回道, “人家帮了我们,你们不说谢谢,如今反过来责怪她,这算什么事?” 村民中有人梗着脖子道, “那是帮吗?他不过是路过,等他们走了,受苦的还不是咱们,你看,他们还没走呢,那些官差就上门来了。” “这叫帮吗?叫火上浇油。” 许晗抿抿唇,她见过良民,见过愚民,也见过这样的刁民。 铁柱还要大嫂坚决让他们三人赶紧走,不要再停留了。 大嫂也道, “你们快走吧,那些官差真的收不到赋税,顶多就是打一顿,不会真的将我们关到牢里去。” “否则他还想不想收税了,倒是你们,一看就是外乡人,到时候关进大牢,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那可是一些吸血虫,不吸光你们是不罢休的。” 她迎着徐修彦似笑非笑,带着肆意嘲弄的样子对大嫂还有村民说道, “那些衙役不来还好,来了我正好跟他们走一趟,还能搭个便车进城,你们都各自回去吧。” “顺便告诉那些人,我在这里。” 这确实是许晗的真心话,既然淮扬知府的名头好用,那她就会利用到底。 除非徐修彦反水,说自己不是,可她知道,他不会。 这样的水患,不饿死人已经是不错了,这些人明知道钦差南下,还这样的肆无忌惮的收税,不过是想打一个时间差,能够多搜刮一点就搜刮一点。 可他们也不想想,自古以来官逼民反,不就是因为百姓过不下去了,才发生的吗? 这些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过来的村民并没有因为许晗的话而散去,反而围在那里,好心的劝他们走,同时也有拦住他们不让走的。 僵持中,官差们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一看到许晗,上午来过的那个官差立刻指着她说道, “大人,就是她说是马知府家的公子在此。” 人群里,走出来以为穿着县尉官服,眼小如绿豆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许晗,嗤笑道, “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冒充马知府家的公子,本县尉见过马知府的公子,他可是身强体壮,人高马大,一脸的富贵相。” “哪里是这样一幅短命鬼的相貌,抓起来。” 66,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对于县尉说的话,许晗没有半点的反抗,而是干脆坦然的承认, “对,我确实冒认了马知府的公子,你想怎么样吧。” 县尉没想到许晗竟然承认的这样干脆,愣了愣,心头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又挺了挺腰杆,对身后的差役下令, “冒认官家子,当然要关入大牢了,来人,将这冒认之人抓起来。” 许晗笑的一脸和煦,微微摆手道, “我确实不是马知府之子,不过县尉大人你确实见过马知府的公子?” “你说他身形魁梧,人高马大,又一脸富贵相,这不分明是说他肥胖如猪么?没想到县尉大人骂起人来也是拐弯抹角的啊。”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往徐修彦所在的地方斜了过去。 那县尉见许晗将她的话曲解成这样,顿时气的发抖,淮扬知府哪里是他这等的人得罪的起的。 万一今日这话传出去,他这好不容易买来的县尉之职还要不要了? 他指着许晗, “死到临头还满口胡言,看来不让你知道本官的厉害是不行了。” 县尉一声令下之后,随行的衙役都围了过来,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这些人都是在附近村镇收赋税的人,被纠集在一起过来壮声势的。 县尉板着脸扬声道,“来人,把这个……” 可惜还没等县尉把话说完,就见许晗朗声道, “公子,这里有人说你肥胖如猪,不如您出来让他见见?”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县尉大人也愣住了。 一开始许晗说她是冒认的,所以,他就以为这里一定不会有马公子。 淮扬知府那可是通着京中徐阁老府上的,他不过是个连七品小吏都算不上的不入流之人。 马公子真要听了眼前这个短命鬼之人说的话,以为他在拐弯骂人可怎么好? 他四周看了看,并未见到疑似马公子的人,他朝那些衙役使了个颜色,让他们去将眼前的人抓了起来。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今日他会带着人到各处奔走,就是因为上官得了令,说是出了大事。 如今要在各处搜寻可疑的外乡人。 因为事发突然,县尊那里也还没得到画像,于是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人的宗旨,所以看起鬼祟的外乡人都被抓了起来。 他看眼前的人就很是可疑。 衙役们见县尉依然要他们抓人,也没多想,包围的圈子又小了一些,眼看就要去围攻许晗,将人绑了起来,就见一人走了过来,冷声道, “这是在做什么?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徐修彦一身黑衣,神容淡漠,说话也是平静无波,可通身的气势却让人不可忽视。 县尉大人脸色有些难看,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出来与他作对,虽然他只是一个县尉,可在这里,也只是县尊一人之下。 他冷下脸来呵斥, “荒唐,本县尉在执行县尊大人的示下,凡是可疑的外乡人都要抓起来。” 徐修彦居高临下地看着县尉,一字一句道, “刚刚县尉大人说本公子蠢笨如猪,本公子可都听到了,你觉得是本公子蠢笨,还是你蠢笨?” 县尉一听,就知道这人是马知府的公子了,顿时脸色大变,这人,和他远远见过一次的马公子根本就不一样啊。 见他存疑,许晗在边上哼笑, “我们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竟被县尉说的那样不堪,县尉是近前看过,还是最近看过?” “怎么就如此笃定我们公子那样的不堪呢?” 县尉大人被问的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毕竟也是两年前见过那位知府的公子,远远的瞧了一眼,大冬天的,披着个黑色的大氅和狗熊一样的。 他在悄悄的打量了下徐修彦,难道说那位公子瘦了?否则就这位的身板,得披两三件大氅才能变狗熊吧? 这个时候,外面又来了一大串的人,有人叫道, “县尊大人来了。” 众人闻言回头,果然见到一个穿着七品官府的男子大步走来。 这位县大人想来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的,走的气喘吁吁的,他似没觉察到周围的气氛,上前就干干脆脆的给徐修彦行了一礼, “见过马公子。” 徐修彦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有礼。” 县尊大人这一见礼,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原来这位真的是马公子! 县尉面色僵硬,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如果县尊大人都承认了这位公子的身份,他还能不认吗? 不过村民们则是愤愤不平地看着徐修彦。 官老爷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每年交上去的赋税一层又一层,就是这些官老爷给弄出来的。 越大的官,搜刮民脂民膏越是厉害。 县尊大人以东主的身份对徐修彦道, “下官不知道公子今日到了吴县,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徐修彦只是微微颔首,许晗道, “不怨大人,是我们不请自来,公子想在外游历历练一番,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在此借住一夜。倒是叨扰大人了。” 最后许晗愤怒道,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们公子下手,那些人简直是太无法无天了。” “县尊,事情是在你的地界发生的,你可要好好的查一查,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至于什么意外,许晗就没有细说,县尊大人眸子闪了下,也没问,见徐修彦正主不说话,于是跟许晗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一番。 这位县尊大人看着年纪不老,倒是个无可指摘之人,还主动邀请徐修彦去县城里住。 徐修彦没有异议,其实就算他有异议,许晗也会想办法让他没有异议的进到县城去。 村民们没想到真的有贵人,只是这贵人仿佛和那些县大人是一伙的。 就连小豆丁听了,面对许晗时,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许晗心头暗叹,心里头更是恨那些盘剥百姓的贪官污吏,就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这样的惧怕。 她半蹲着身子,朝小豆丁招招手,等他迟疑的走过来后,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安慰他。 最后,小豆丁才被她哄的有些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袖摆,“哥哥,我和我娘能跟你走吗?” 要不是真的过不下去,小豆丁也不会对一个才谋面的人说这样的话。 许晗心头发堵,道, “我会派人送东西过来给你们,你相信哥哥,以后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去县城的马车上,许晗,徐修彦,元青三人坐在马车上。 元青一脸气愤的看着许晗,嘀咕道, “我家公子可不是什么马公子,他可是堂堂探花郎……” 许晗似笑非笑的看着元青, “你可别为你家公子打抱不平,如果我做的不对,你们公子后面会出来承认他是马公子吗?” 如果说县尉见过那位马公子,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还有后来的县尊,丝毫没有怀疑的承认了徐修彦‘马公子’的身份,如果这里面没什么,打死她都不相信。 只是这些事情徐修彦知不知道,参没参与其中,就不得而知。 相信他也应该是有疑惑,这才会承认‘马公子’这层身份。 对面徐修彦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淡声的吩咐元青, “你下去。” 元青一怔,看了许晗一眼,许晗回了他一个虚伪的微笑,还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默不作声的掀开帘子,坐到了马车的车辕外,竖起耳朵想听里面的人说话,无奈什么也听不到。 车内,许晗不知是夸赞还是嘲讽,“徐县令倒是能屈能伸。” “人人都说徐探花是天上的仙人,不沾染一丝烟火气,你说你都被推到这样高了,你为什么要卷入那些俗人们的争斗中呢?” 徐修彦没有正面回答许晗的话,只是道, “你不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吗?为何又要这样的纠缠不清呢?” 许晗闻言盯着徐修彦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随即一笑, “纨绔也是俗人啊,所以免不了。” 徐修彦道, “我不知道县尊大人为何会毫不怀疑的承认我的身份,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许晗随即一笑,徐修彦这就是变相的说他不知道徐阁老在这事里有没有参合。 所以,他也想去探个究竟。 她真是差点相信了徐修彦的说法了,但一想到当初在七星楼里他见从前叔父身边的幕僚,她勾了勾唇角。 对面徐修彦盯着许晗出了一会神,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不知许大人是否会看一些史书之类的,其中前朝有一个变法大家,是否知道?” 许晗想了想,这个人他们曾经讨论过,是前朝的一位大儒,想要推行新法,但触动了权贵们的利益,最后被五马分尸。 她点点头,当时两人因为这位大儒的做法还吵了一架。 徐修彦道, “我曾经与人讨论过,他的文章很不错,变法也没有大错,若是真的推行开来,也许就没有东元朝的出现了。 只是,变法还没推开,就被五马分尸了,为何?因为他动了别人的利益。蜉蝣撼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他最终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是可以预见的。” 许晗嘲讽一笑,徐修彦这是提醒她,江南的官场,就和前朝的权贵一样,如果随意的撼动,那就是个死字。 也许下场比那位前朝大儒还要惨。 徐修彦看着许晗继续道, “我想告诉你,活在这世上没有人能免俗,既入了红尘,那就只能在红尘里滚,就是我,也不能免。” 许晗一时想不起当时他们的争论是什么,只记得很激烈,她勾了勾唇,笑, “那位大儒推行变法的时候,皇权已经旁落,所以他会失败。” “可如果皇权集中,结局谁又知道呢?” 这也就是变相的表明,她一定会坚持下去。 不为了名和利,就为了和借住的大嫂,以及小豆丁一样的千万万万人。 她觉得,霍家人的使命,好像刻在了灵魂深处。 为了百姓,保家卫国。 哪怕,霍家人的死,有可能是皇权的牺牲品。 只是,皇权是皇权,百姓是百姓。 皇权可以推翻,而百姓,不能。 许晗没再与徐修彦讨论这个问题,她也不想和他谈什么心,话不投机半句多。 好半响,许晗又听到徐修彦缥缈的声音, “我可以帮你。” 许晗诧异的看向徐修彦,想起临行前萧徴与她说的,徐修彦是自己去皇上那里申请外放的。 她一直以为徐修彦是徐阁老派来的卧底,难道竟不是么? 她歪了歪头,问道, “那你想我做什么?” 帮人,总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徐修彦靠在车厢壁上,看着头顶晃动着的车顶出了一回神,大约是眼睛睁的太久,有些酸涩,不由的眯了眯眼。 许晗听到他那特有的冷淡自持的声音响起, “我想要一个人死,那个人到时候再告诉你。” 许晗有些意外,她曾经自以为了解徐修彦,仿佛不认识眼前人一般,她没有问缘由,只是一口道, “好,只要和我不相干的人,没问题。” 徐修彦淡漠的偏过头去,车厢再次陷入沉静。 许晗虽然不相信徐修彦这个人,但是他能力是不错的,但也没有感谢他。 在她看来,他们不过是一场交易。 进城的时候,许晗掀开帘子,看向外头,城门几个兵丁把守很严格,逐个盘查路引,仔细比对,详细的问各种问题。 县令在前头一辆马车,等进了城,许晗起身,对徐修彦道, “现在就请徐县令帮个忙,我要先下车,到时候可要请大人帮着大圆场了。” 说完,不等徐修彦回话,掀开帘子,在元青瞪大的眼眸看着跳下马车,摆摆手,走了。 这是一个小县城,午时刚过,许晗找了处最繁华的地方,找了个茶铺,要了一碗茶,坐在店门口,看着外面的行人。 路上看起来人来人往,并未受到洪水的影响。 一路走来,店面并未关张,虽然有些店铺看起来门庭冷落,但总的来说,一个小县城有这样的繁华,已是不错。 边上有人边吃茶,边闲聊。 “听说前几天河上有水匪出没,好些船只被烧的被烧,打劫的打劫,人都死了好些个。” “哟,怪道城门口查的严,这是要查那些水匪吗?这些水匪也真是穷凶极恶,敢截船,敢杀人,拿了钱财,怎把人也给杀了。” “你都说穷凶极恶了,还管什么钱财和人口了,那人也变成牲畜一样了……” 一桌人说的热闹,边上另外一桌有个穿着学子服的士子‘嗤’笑一声, “水匪是真的穷凶极恶,有些人比穷凶极恶还要恶心。” 前面说话的那一桌人闻言并不生气,反而问道, “不知道阁下有什么高见?还是说阁下知道些内情?” 那学子将手中的扇子一把收起,敲了敲桌子,嗤笑, “什么内情,不过是有些人做不忠不臣不孝不悌之事罢了,这样遮遮掩掩,还不如明目张胆来的痛快。” 说完,将茶钱扔在桌上,走了。 许晗看着那个学子离开的方向,吃了碗里的茶,也跟着走了出去。 …… 京城,镇北王府。 自从许晗离京南下后,徐氏着实的担心了好几日,等到许晗的第一封信回来后,上头写着她一路的见闻,又将各处的风土人情在心中描绘给她看。 这让徐氏提着的心落了些下来。 芳嬷嬷笑眯眯的在边上道, “娘娘,王爷如今大了,非比从前,既然到了这一步,还不如就让王爷闯一闯,说不定能给她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呢。” 徐氏将书信放在手中,抿了抿鬓发,也是笑着道, “是啊,这么些年的内宅生活消磨了我的锐气,如果是从前,我哪里会如此畏畏缩缩,这人啊,做了母亲,就是操不完的心。” “淑阳长公主说让我为自己活,要是晗儿是整日走马遛狗的孩子也就罢了,我也不指望了。” “可晗儿不是,她做了多少人不敢做的事情。” 她仔细的想了下,又轻声道, “女人这一辈子遇到的艰难那样多,晗儿怎么畅快就让她怎么活吧。” 徐氏的眼底带了几分骄傲之色,谁家的小娘子能如她的晗儿这样的贴心懂事? 她的女儿,胜过别家的儿郎百倍。 生女如此,此生再无所求。 外头有丫鬟禀报说是郭寻来了,徐氏让芳嬷嬷将许晗的信妥帖放好,等事处理完了,她还得再看一遍。 郭寻进来,道, “娘娘,这些时日你吩咐小的看着老王爷的行踪,老王爷倒也没去哪里,也很少召见从前王府的将领。” 他顿了顿,面上有些难为情,同时带着些愤怒。 徐氏见状,道,“咱们还有什么不好说的?那他平日都去哪里?说起来在府里如今是三天两头见不着他,那他去了哪里?” 郭寻垂着头,道,“老王爷最近和永安侯倒是走的挺进的,永安侯休沐日就和他一起去城外的庄上钓鱼。” “还有,还有就是老王爷会和承恩公府的三老爷去花楼吃酒。” “别的暂时就没有了。” 听到说许均去花楼吃酒,徐氏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 这么多年,哪怕她再怎么冷眼相对,再怎么与许均置气,但这个人,始终是她看上的,并且准备相伴一生的。 否则,她如何会千里迢迢从蜀地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任凭这内宅生活磨平她的棱角? 不过是因为一个‘情’字,只是这‘情’到了许均这里就有些可笑了。 她摊开手,看着手中的掌纹,“你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动就使人来告诉我。” “不要让他发现你在跟他,他到底是领军打仗之人,异常的敏锐,我倒不是怕他知道,只是怕你派出去盯梢的人中了他的毒手。” 郭寻知道徐氏这是不愿意手下的人白白丢命,于是道, “娘娘放心,属下派出去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受,就算被发现了逃走也是来得及的。” 徐氏点头,示意他无事就退出去。 芳嬷嬷有些担忧的看着徐氏,徐氏如今已经是四十开外,依旧肌肤莹润,体态婀娜,容颜白嫩无暇。 时光似乎对她格外的留情,就是这样的美,可许均却不懂得欣赏,从前宠爱着白氏那样不堪的人。 如今更是肆无忌惮的去花楼吃酒。 这实在是件难解之事。 说起来,当初为了求娶徐氏,许均费劲了心思,徐王府的人从老王爷倒下头的世子,爷们那都是能够为难都为难了一番。 不管如何的为难,许均都挺了下来,这才让老王爷松口将徐氏嫁给她。 至于朝廷那边,原本这样两个掌兵权的王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联姻的,可许均为了坚定娶徐氏的心,生生将王府的兵权送出去一半。 这样费劲心思的娶进来之后,没多久,就纳了白氏进门,那白氏就那样好? 芳嬷嬷摇摇头。 她看徐氏神情有些哀伤,捏了捏手中的信递给徐氏, “也不知道小王爷如今走到哪里了,这运河因为决堤,如今也是半堵不通的,也不知小王爷走的水路还是陆路。” 徐氏强迁出一抹笑意,只是脸色还有些难看,接过芳嬷嬷手中的信,并未打开,道, “大约是水路,陆路参半吧,算了,不想了,嬷嬷,虽说晗儿说查许均的事情最好等她回来。” “可她是小辈,就算真查也不能等她,我也不能让她一直站在前面护着我,你这样……” 徐氏吩咐了芳嬷嬷一通,芳嬷嬷闻言迟疑道,“娘娘,真的不等小王爷回来?” 徐氏摇头,“不等,许均这件事里水到底多深,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让晗儿到时背上一个窥探父踪,将把柄握在旁人手里的机会。” “我去查,不管闹出什么来,那都只是夫妻之间的事,好圆场多了。” 她的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 “说起来,他们许家到真是一辈不如一辈,大事上都不糊涂,却都栽在了女人的身上,他们自诩怜香惜玉,却不懂得内宅不安则祸患无穷。 公爹不就是因为纳了许均的姨娘,生下双生庶子,却让嫡子死个干净,最终爵位落在庶子的头上。” 到了许均这里,其实当初公爹何尝不知道许均娶我的意图,只是他被姨娘给蒙蔽了,所以放任许均。 到了许均这里,狗改不了吃屎,延续了上一辈的作风,许均干脆就直接要给庶子请封了。” “只是陛下是永远不可能让他如愿的。” 芳嬷嬷想想也是,于是按照徐氏的话去布置不提。 …… 许晗换了三处茶肆,一处酒楼,收到的消息很多,但一个重点,那就是江南各处都在用寻找水匪的方式,通缉他们这些南下的钦差。 只是到底还有顾虑,不敢在城门悬挂画像,至于朝廷那边,或许是距离远,时日短,还没有什么动静传来。 想到在陆路上碰到几次刺杀后,她就和两位钦差商定了计策,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了。 至于朝廷拨下的赈灾钱粮,也确实在后头押运。 现如今到了哪里,她还真的不知道。 只能说,皇帝那里也留了一手。 她捏了捏皇帝给她的密旨,消息收的也差不多了,该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许晗买了好些特产,丝毫看不出她就是那个被官府通缉之人。 更何况,前头有徐修彦顶着,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她不识得县衙在何处,没关系,只要有嘴,就能问遍天下。 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到了县衙前面。 没想到,县衙到是到了,但是她却进不去,因为外头围了很多的百姓,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竟是一个瞎眼的老婆婆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跪在县衙门前。 老婆婆一脸悲戚,并没有失声痛哭,只是大声的道, “民妇有冤,求大人接了民妇的状子,求大人伸冤。” 她口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围观的民众也是指指点点。 衙门的衙役不断的催赶围观的民众,又有带刀的衙役上前要拉着老婆婆走,那女童上去抱住衙役的大腿, “我娘没有杀人,你们为何不放了我娘……” 那衙役被女童抱着大腿,一脸的怒容,但老的老,小的小,但凡心里有些良知,都不会真的下狠手。 更何况,还有这样多的围观之人在。 普通人都有怜老惜弱之心,老婆婆眼睛瞎了,女童又哭得可怜,不免让人心生不忍。 有人认出祖孙俩,道, “这不是前两日那个杀了员外郎的女子家人吗?” “就是那个横尸街头的员外郎?听说是因为被人勾搭不成,反被杀啊。” “这是她婆婆,这样喊冤,难道员外郎死有余辜?” 许晗在人群里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忽然她的衣摆被拉了拉。 她回头一看,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精致完美的脸。 熟悉是因为眼前的人面容未变,陌生是因为他褪去脸上的懒散,整个人变得内敛起来。 可那内敛之下,竟然又觉得暗潮汹涌,有什么东西随时都会喷发出来一样。 一月不到,是什么,让他改变如此之大? 67,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愣了一下,她一时找不到真实感,仿佛在梦里一样。 边上的老人家还在喊着让青天大老爷接下她的状子。 不等许晗说话,许晗的身形一倾,被眼前人一把拥入怀中。 许晗,“……” 这是什么画风? 她愣了一下,马上不着痕迹的将手抵在萧徴的胸前,不让自己太过贴近他,再说,两个男人,当街拥抱,不是让人浮想联翩么? 而且,从小到大,好像除了母亲,并没有被男人拥入坏中的体验,哪怕昔日兄长表示关爱,顶多也只是轻轻的环臂拍肩一下而过。 是以,当萧徴这样情真意切,带着浓重的久别重逢力度抱住她的时候,她呆了。 这人吃了什么药?疯了啊。 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这里人多这呐。” 偏偏萧徴恍若未闻,只是闷着嗓子低低道, “是你,真的是你。” 在江面上面对三娘和陈老四等水匪的时候,她没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会儿,忽然心里一片柔软,不过她还是用自己的脑门对着他的鼻梁撞了一下。 随着萧徴闷哼一声,抱着她的手也松开了。他用手捂住鼻子,然后看着许晗。 他的眼底漾出了微笑。 这一笑,又让许晗觉得那样的熟悉,炙热似火,又内藏柔软。 许晗忍不住微微垂眼,避开了他的目光。 很奇怪,明明算得上温柔的眼神,却令她感到不安。 不过许晗这个人,即使内心是狂风骤雨,面上也能做到不动如山。 “你不是在京中吗?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她问道。 萧徴嘴角微弯,微笑着低声道,“你猜猜。” 许晗,“……”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眼睛也是笑着的,许晗却觉得他那双眼睛像是静水深流,藏着她不知道的暗涌。 她不知道她离开京城后,萧徴发生什么事情,但他身上所带着的令人战栗的杀戮决断的其实是何时形成的。 她只知道,萧徴在这段时间里肯定经历过不同寻常的事情。 萧徴朝那老太太的方向颔首,道, “你说她真冤枉吗?” 许晗摇头,她也才刚来,怎么会知道? 萧徴顿了顿,笑着道,“你如果查清楚这个案子,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对你很重要的事。” 说罢,还朝许晗眨了眨眼睛。 许晗怎么会听他的骗?而且,她现在的身份是徐修彦的随从,怎么去审案? 萧徴却不等她反应的机会,拉着她走了出去,他身上的气息一敛,仿佛又好像是京城的那个纨绔子一样。 那挎刀的衙役还没能将大腿从女童的手中抽出来,他满脸的无奈,道, “老婆婆,今日县尊大人不在衙内,你在这里跪着也无用,还不如明日再来。” 老婆婆哭道, “老婆子已经连着来了三日了,县尊大人就没一次在县衙,难道要等到我那媳妇被判决了,县官大人才会在吗?” 围观的百姓看老婆婆实在可怜,于是求情, “差官老爷,这祖孙俩确实可怜,她那媳妇对婆婆孝顺的不得了,人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看起来不像是大恶之人。” “要不,你就网开一面,收了状子吧。” “就是,就是,人家来喊冤,怎么就将人赶走呢?” 许晗定住脚步不肯出去,“你做什么,想做青天大老爷你去吧。” 江面上的刺杀还没解决,那些城门口的兵丁谁知道有没有拿到画像了,她这样出去,到时候被抓…… 她摇摇头,想到如今徐修彦就在府衙内,而自己如果没碰到萧徴,肯定是要去找徐修彦的,不一样被认出来吗? 反正都是认出来,她索性就随着萧徴走了,看看他怎么做青天大老爷。 那被抱着大腿的差役看起来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如果是别的差役,大约早就一脚将女童踹开了,可这个并没有。 只是无奈的站在那里,汗流了下来,口中劝道, “老人家别急,明日就会开衙,要不你们那个时候过来。” 老婆婆是怎么也不肯起来,他们祖孙不起来,差役就走不了,于是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个时候,那个县令大人也出来了,还有徐修彦带着元青跟在后头,在府衙大门边站着。 萧徴拉着许晗不撒手,县令出来他也不上前,反倒是许晗一直没见着在哪里的白灼神态高傲地走过去,昂着下巴道, “你是这里的县令?” 那县令忽然被个人这样问,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道,“正是,不知……” 白灼的语气冷硬,“我家主子是承恩公府世子,同时也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他为了皇命路过这里,没想到竟然碰到这样的事情。 这个老婆婆号称有冤,你不将案子接下来审理,竟然让她这样跪在外头,怎么能叫青天呢?” 这分明就是逼着那县令审案,县令心头微怒,却不敢发作。 因为白灼介绍的时候,也将锦衣卫的牙牌给露出来了。 他眉头微蹙,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只听白灼朝萧徴和许晗那边指了指,道, “我们主子说了,既然大人审理不了,那他就越俎代庖帮着您审理了。” 县令大人听得汗都流出来了。 锦衣卫啊,做什么的?监察百官。 好端端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且现在还说要帮他审案。 顿时,县令大人心头恨不能倒回到刚才,不,倒回道前几日,他就不应该收那员外郎的银钱。 县令大人内心惶惑,那边萧徴已经和许晗在问案了。 对于问案,许晗没做过,只是在书籍上看到过。 她道, “这位老婆婆说有大冤情,这位是锦衣卫的大人,路过这里。” “锦衣卫的职责就是爱护老百姓,所以我们大人接了这位老婆婆的状子。” 她四处看了看,指着前头刚刚她坐过的一个茶肆,道, “大家还请让出一条路来,我们到哪里去问案如何?” 这就是要当众审案了。 锦衣卫的名声不仅仅是在百官的眼里如恶人,就是在百姓的认知里,那也不是好人。 有些妇人,吓唬自家半夜啼哭不止的孩童就是,“再哭,再哭,那锦衣卫的大人就来将你抱走,扔到昭狱里去喂刀拉。” 如此可见锦衣卫的名声着实是不太好。 围观的百姓本来听到锦衣卫的名头是要逃走的,但听许晗说要当庭问案,于是让开一条路,聚拢在茶肆前,准备看看锦衣卫的大人又是如何问案的。 那县令见萧徴要当庭审案,拉着的还是那个跟着‘马公子’一起的少年。 顿时又搞不懂了,这位少年究竟是马公子的仆从,还是这位锦衣卫的随从。 不过,他上前朝萧徴拱拱手道, “大人,下官不接这个状子,实在是因为她儿媳杀人的事情人证物证齐全,并无半点可辩驳的地方。” “既然大人路过此地,那就请您来辨一辨,也免得下官这里落下埋怨。” 一众人等移到茶肆。 萧徴什么也没说,只是径直在茶肆坐了下来,不过他还知道是许晗问案,让她坐在正中的位置。 许晗清清喉咙,刚要问那老婆婆的话,谁知道,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披散着头发从人群里冲过来,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老婆子家的贱婢用刀刺杀我儿,求大人做主。” 这下是原告被告一起到场了。 许晗皱了皱眉头,那老丈还要继续哭诉,被许晗给制止了。 她让老婆婆和女童站起来,“你们一个老迈一个年幼,不必跪了,站着回话。” 老婆婆感激涕零,“多谢青天大老爷。” 许晗面色有些微红,她瞪了萧徴一眼,都是这个人搞出来的事,让她来收场。 萧徴朝她龇牙咧嘴的笑了笑。 许晗没有立刻老婆婆的话,而是问那跪着的老丈, “你说是老婆婆的媳妇杀了你儿子,那你可知道为什么?” 老丈看了眼那瞎眼的老婆婆,支支吾吾的说了起来。 原来,老丈和那瞎眼的老婆婆是夫妻,老婆婆的媳妇也就是老丈的媳妇,这就是一件妻子杀夫案了。 媳妇进门已经有些年头了,看看孩子也都已经五六岁,人长的不错,平时性格柔顺,老丈年纪一把,有了新欢,就将老婆婆安置别居,媳妇孝顺,就时常的去照顾她。 这一年更是长住在老婆婆那里。 老丈家里有钱,如今是儿子当家做主,在外头被人称一声员外郎。 媳妇性格柔顺,但员外郎的脾气暴躁,更是时常出去喝酒,前几日出去喝酒后,去了老婆婆的院子。 老婆婆心疼儿子,就让他去睡一会,员外郎要媳妇跟着一起去睡,媳妇不肯,于是两人起了争执。 那媳妇不想和员外郎起争执,于是朝门外去,员外郎也跟着追了出去,两人当街争吵起来,然后员外郎就被媳妇给当街刺死。 老丈愤愤不平地道, “那贱婢长得妖娆,当年本不愿我儿娶她进门,谁曾想,我儿贪恋她的美色。” “看着一个性格柔顺,其实是个搅家精。” 许晗闻言,点点头,同情地道, “确实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所以,男人不能贪恋美色。” 老丈顿时见到知音一般,“可不是,可惜我儿不懂这个道理,最终死在女人的手里。” 边上的萧徴似笑非笑的看着许晗,把许晗看的汗毛竖起来,这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看起来这样的古怪。 她搓了搓手,那边老婆婆上前,“青天大老爷,你可不能听这死鬼的胡言乱语,我媳妇性子柔顺,绝对做不出当街刺杀我儿的事情。” 她哭道, “青天大老爷,一定要给我媳妇儿做主,你不信可以到处去问问,我那媳妇真是个顶顶好的人,老婆子要不是有她,早就死了。” 说完,她啐了一口,道, “这个死鬼,有了几个臭钱,就嫌弃我眼瞎,人老,为了给小妖精腾地方,将我赶出家门。” “我那儿子,也是个混不吝,只怪我没教导好他,从媳妇进门来,就时常与她争执,媳妇性子好,都是让着他的,就这样,他还不知足,时常眠花宿柳。” “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跟我在别院住。” 那老丈顿时嚷嚷道,“老虔婆,你就因为那贱婢服侍了你几天,你就连儿子死了都不管,一心一意帮着那个贱婢翻案。” “她为什么住到你那里去,不就是因为外头有人,你那里好方便她偷人吗?” 许晗闻言,夫妻不和,妻子漂亮,还有眠花宿柳的丈夫。 不过就因为住在别院,就说在外头偷人,这也太牵强了。 就算老婆婆眼瞎,可还有个女童呢,而且老婆婆也没聋,真要做点什么,难道他们会不知道。 她安抚了老婆婆两句,又继续问老丈, “他们起争执的时候会动手吗?” 老丈拍了拍大腿, “打,怎么不打,不过我儿人高马大,媳妇也不敢还手。” 许晗‘哦’了一声, “她的性子温顺,那都是怎么和员外郎闹的?” “她还不了手,就只能闹上吊了,去年差点都吊死了……” 老丈蓦然闭上嘴,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 边上的人,不仅仅萧徴,就连后头来的徐修彦,心中都不由的为许晗这一手诱的好口供露出赞许的笑容来。 许晗仿佛没听到老丈说那媳妇差点吊死的话,只是道, “妇人都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围观百姓哗然,没想到这样俊秀的少年朗也知道这些。 许晗没等老丈在想其他的,而是很快的问他, “既然你媳妇都已经住到老婆婆那里,那她怎么和你儿子争吵?还有,员外郎既然去找她,自然是说明两人感情还好的。” 老丈点点头,“他们时好时坏。” 许晗有些搞不懂了,既然不是长期受到虐待,想要杀夫,那是为什么? 不过审案还有很多要做的,要提审犯人,询问证人,就是现场也要勘验之类的。 这些事情自然不用许晗出手,萧徴不仅带了白灼,还带了锦衣卫的人过来。 许晗则是让老婆婆带着女童坐在边上,将刚才问老丈的问题反复的,交叉的又问了老丈好几遍。 这个方法还是从前军营里审问奸细得来的方法,重复审问相同的细节,让被问的人丢失耐心从中露出可能的马脚。 同时,还让自己验证老丈话中的真实性。 边上的百姓自然是不懂的,倒是徐修彦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晗。 果然,重复反复的问话,让许晗得到很多细节。 当初员外郎因为妻子的美貌而将她娶进门,虽妻子的性情也柔顺,可因为太过貌美,反而让员外郎不放心起来。 后来,甚至因为怀疑对妻子拳打脚踢,最后因为忍受不了,才会带着女儿逃到老婆婆的院子里去。 因为再问不出别的了,许晗让老丈在一边休息,然后等着犯人过来,还有证人等过来。 这个间隙,许晗悄声的问萧徴, “你到底做什么来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刚刚他抱着自己,说真的是你,分明就是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难道说他知道自己被追杀的事情了? 萧徴闭了闭眼,他确实是听说许晗一行被追杀的事情。 他听到红缨说霍十一娘死了的那一刻,真的恨不能跟着她一起死去。 最起码,入了黄泉,他总能找到她,而不是在这世上独自前行。 只是后来,他看到淑阳长公主时,知道他不能任性。 冷静下来后,许晗的面容不其然的跃入他的脑海,心底深处,他还是没有完全相信红缨说的话。 于是,他就想着到江南,他想再一次确认许晗的身份。 没想到,走到半道,就收到消息说许晗他们的船只在江面上遇袭,现在许晗和徐修彦不知去向。 当时,他有些懵了,他本来想,如果确认许晗真的不是,那就将他当做最好的知己。 人生得一知交,可遇不可求,他愿意将这份交情一直延续下去,而不是因为他的妄念而毁灭。 只是,还没等他确认好,许晗就不见了! 他吩咐锦衣卫四处搜寻,结果,在一个小村子找到线索,知道他们刚刚进城不久,于是又马不停蹄的追了过来。 事实上,他是跟在许晗的身后,见她换了两家茶肆,最后朝县衙走去。 他承认,他是很坏,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就连这个案子,也是他的试探。 他觉得自己中了毒,如果不排出去,也还是一个死字。 他笑了笑,实话实说,”我是押运粮食下来的,半道上听说你出事了,于是就找了过来,幸好你没事。”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太妃娘娘给您的信,你现在也没空看,我先帮你保管着。” 说完,又要放回怀中,被许晗眼疾手快的抢了过来。 这时,去提审犯人的锦衣卫带着犯人过来了。 许晗将信小心的放入怀里。 她看着带来的女子,心头有些不忍心。 员外郎的媳妇姓温,因为从牢里出来,发髻散乱,目光也是散乱怔忪,面容肿胀,有伤,坐在地上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好像一句行走的尸体。 许晗放柔了声音,问那女子, “温氏,你为何要杀你的丈夫?如果有冤情,你从实讲来。” 温氏只是抬眼看了眼许晗,又低头去,一句话都不说。 边上的县令顿时嘲讽道, “她还能有什么冤情,当街杀人,证据确凿。” 边上老婆婆顿时跪了下来, “青天大老爷,我儿媳向来孝顺,虽然死的是我儿子,可我媳妇绝对不是做那样事情的人。” 边上女童也跪下,“我娘不会杀人的,我爹不是好人,死了也活该。” 温氏在边上听得真切,顿时大哭起来,抱住婆婆和女儿哭出声来, “娘,您来干什么,快些带小米回去,媳妇不孝,让您受累了。” 老婆婆哪里肯回去,她道, “不回去,娘不回去,娘知道你是冤枉的,小米说得对,是他死有余辜,儿媳啊,你不要担心,青天大老爷一定还你公道。” 祖孙三人抱头痛哭,让在场的人纷纷落泪。 那老丈则在边上冷哼, “杀了人还想翻案,一定要让你们这些人给我儿陪葬。” 老婆婆狠狠的啐了她一口,“老东西,要不是你,我儿如何会变成那样,明明小时候还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那边,凶器,证人都带了上来,一把尖刀,上头还带着血迹,证人有三个,说的都是大同小异,确实看到温氏拿着刀刺向员外郎。 案子道这里,好像审不下去了,因为凶手确实是温氏。 边上县令大人洋洋得意,看来锦衣卫的人也不过如此,看来今日,这锦衣卫的脸怎么也要丢一丢了。 跟自己丢脸比起来,县令当然选择让锦衣卫的副指挥使丢脸了。 以后,他也能拿出点东西来说,这可是对升迁有好处的。 想到这里,县令大人面带笑意的垂下头去了。 就让这个问案的人得意一时吧,这样的案子,就不行能给翻过来。 看他们威风到几时。 县令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徐修彦,再看许晗,眼里露出精光,想到自己的安排,觉得过了今日,又可以扬眉吐气了。 许晗抬起眉毛,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连忙一笑,又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那边衙门摆着的鼓被人敲响,是有人喊冤。 萧徴嘲白灼颔首,示意他去将人带来。 反正这里是他最大,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有时候权势就是这样的好用。 不一会,白灼带了一个人过来,是个年轻女子,和温氏长的有些像。 那女子也是面色苍白,双目红肿,眼睛里带着一丝义无反顾的决绝,她跪了下来, “求达人做主,我姐姐是冤枉的。” 许晗眸光衣衫,撩起袍子坐了下来,笑道,“那你说说。” 那女子咬着唇,好半响才道, “因为,姐姐是为了我才杀了那淫贼的。” “为何?” 女子眼睛一闭,刚要说,温氏扑了过去,捂住她的嘴, “妹妹,姐姐杀人就是杀人了,和你无关,你回去,你以后好好活着,把姐姐的那一份也活好。” 68,私生子,你想生就生吧。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见姐妹俩神情和对话都有异常,再见小温氏脖颈间隐约露出的红痕。 她起身,对边上的县令道, “将所有一干人等带入后堂,这里的百姓疏散,告诉他们,等明日会再次公堂审问。” 不想那县令‘嗤’笑一声, “这位大人不会是怜香惜玉吧。” “明明温氏杀人是证据确凿,既然大人想要当众审案,为何又要去后堂?” 百姓也很想知道,这证据确凿的案子,这锦衣卫的大人是如何的翻过来的。 遂不管锦衣卫的兵士怎么驱赶都不散去。 那小温氏大约是知道许晗为何要将一干人等移到后堂再审理,她咬着唇,坚定的看向许晗, “大人,无须去后堂,事无不可对人言,姐姐虽然是杀了员外郎,但那不是她的错。” 许晗坐了下来,神情凝重,“讲。” “姐姐从去年开始就去了亲家婆婆那里住,因着家穷,员外郎并不看的上我家,可那一日,他带了好酒好菜,来家中与父亲喝酒。” “他趁机将父亲灌醉,在家中的奴仆帮助下,趁机……趁机……” 小温氏泪留满面,哽咽着,她咽了口口水,道,“趁机奸污了我。” 许晗捏了捏拳头,深深吸了口气,边上的围观百姓也是哗然一片。 倒是那个老丈,顿时怒不可遏,指着小温氏,“我儿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萧徴将手中的茶碗砰的一声放在桌上,他后头的锦衣卫将绣春刀一抽,瞪着老丈, “大人审案,你多个什么嘴,让你说的时候你才能说。” 老丈缩了缩脑袋,敬畏的看了看那绣春刀,如鹌鹑一般缩到边上去。 “然后呢?”许晗问道。 “父亲酒醒后,见我哭诉,竟指着鼻子骂我,说我长的一幅狐媚子的样子,活该被员外郎给糟蹋,如今就算再好的容颜,也坏了身子,索性给员外郎做妾的好。” “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许晗面无表情,紧抿着唇。 小温氏扬起脖子,露出脖子下面的红痕,触目惊心, “本来我被辱了,就当被狗咬了,可父亲竟要让我入狼窝,姐姐已经任那淫贼,糟蹋辱骂,还想让我去做妾?我宁死不肯。” “这事,我不敢告诉姐姐,她已经很苦了,我不想火上浇油,之后员外郎来过几次,都被我躲开了。” “可没想到,父亲竟然在我的饭食里下迷药,将我迷晕后,叫来员外郎……” 原本虽然流泪的小温氏,但还是坚强的,说到这里,是真的崩溃了,那一声声悲泣,让人心头发酸。 温氏抱着妹妹,两人再一次抱头痛哭。 良久,小温氏终于止住哭,声音沙哑地道, “更可气的是,前几日,父亲伙同员外郎,将姐姐叫回来,竟然同时让我二人服侍于他,我们不同意,竟然将我们绑着一起折磨。” “大人,这样的日子,让我们如何过下去?” 许晗咬咬牙, “去将员外郎的仆从,还有温家老二提过来。” 员外郎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人帮忙,怎么可能同时欺辱两个女人? 许晗心头升起一股暴戾,她的手紧紧握着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等人去提,就有好事的百姓将人群中的温老丈还有员外郎的仆从给揪出来,扔到许晗的面前。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一个父亲,将自己女儿卖了一个又一个。 百姓们的怒火已经高涨,尤其是那些心理还有良知,带着些侠义的,恨不能将温老丈给打死。 那温老丈躲在人群中,见小温氏把什么都说了出来,就想着逃走,没想到还是被人给发现了。 他跪在下方,不敢去看温氏姐妹的脸,趴在地上,恨不能缩到地里去。 “下跪之人,将员外郎的事讲来。” 温老丈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当日我不过是吃醉了才会让小女被女婿给欺辱的。” “这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说,已经失了清白,不给女婿做妾,还能嫁与谁?” 许晗咬牙,问,“第一次你说是自己吃醉了,那么后来呢?你为何迷倒小温氏,甚至和员外郎一起……” 许晗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她以为许均已经是很坏的父亲了,再坏也不过是和徐阁老那样,为了名声一碗药下去,想将徐惜莲毒死。 没想到,这个温老头,连名声都不要了,为了巴结女婿,把女儿卖了一次又一次。 脸面,名声对他来说根本是一文不值。 温老头偷偷的抬头看了许晗一眼,小声道, “大人,你可不要听这个贱婢胡说,明明是她自己也对员外郎动了心,这才半推半就的,而且,若是不嫁给员外郎,哪里有他们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许晗冷冷的看着温老头,“我看是你自己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吧。” 温老头身上穿的是绸缎,松松垮垮的裹在干瘦的身上,反观小温氏,虽她的容颜姝色,可她的手并不娇嫩,看起来有些粗糙,穿的也是普通的粗布衣衫。 温老头缩了缩脖子,讪笑, “我两个女儿都送与员外郎受用了,就是拿点银钱也不过分吧,更何况那可是女婿孝敬丈人的。” “呸。”小温氏啐了一口温老头,道,“什么狗屁丈人,分明就是吃着人血馒头的畜生。” 温老头被她一口唾沫吐到脸上,边上围观的百姓这样多,顿时恼羞成怒,扬起手作势要打小温氏,嘴里骂骂咧咧, “你这个贱皮子,装什么清高,你姐姐当初不也是乖乖的嫁与女婿,偏生到你这里就作张作致,你要是干脆的答应,会有今日这等事吗? 你再这样,小心老子把你卖到楼里去,你还不是得叉开腿来做生意。” 老头的话越说越难听,让人忍无可忍。 “放肆!”许晗低叱道,带着些森森然。 温老头身子一抖,讪讪的将手收回来,原本怒气勃发的表情顿时变得畏畏缩缩。 许晗又问了员外郎身边的侍从,大家说的都是差不多,温氏杀夫确实是证据确凿了。 天眼看着就要黑了。 这个案子再审下去,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只是,许晗不想放弃,她看了看边上半点纨绔样也无的萧徴,抿了抿唇,问, “小温氏的话都听到了,是属实的,那么,萧指挥使,以为,这个案子怎么判?” 萧徴精致的面容舒展开来,眼角的泪痣鲜艳欲滴,让人看的眼睛都挪不开,偏他对这些瞩目视若无睹,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沉吟片刻, “先帝朝曾有一个案子,甲先在做县尉的时候杀了乙的父亲,后来,升迁做到了督察御史,风光无限。” “然,某一日,乙将甲给杀了,为抱杀父之仇。然后去了衙门自首。” “这个案子非常轰动,就连先帝也很关注,一部分人主张将已按律杀了,另一部分人说乙是替父报仇,应该加以减刑。” “最后谁也没说服谁,乙就在牢中被关了一辈子。” 许晗当然知道这个案子,她和徐修彦在一起曾看过许多这样的书,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人群里搜索,看到徐修彦一如既往的淡漠的站在那里,仿佛身外人,置身事外。 她眸光暗了暗,回到小温氏的身上。 只听萧徴说道, “温氏杀夫,情有可原,只是,按律,当斩……” 瞎眼老婆婆闻言,不等萧徴说完,牵着女童跪了下来,悲泣道, “青天大老爷,老妇人说过,虽死的是我的儿子,可着实不能怪我这儿媳,她一直都那样的孝顺,是个好人,求大老爷开恩呐。” 女童则是在一边哭哭啼啼的道, “我爹是大坏蛋,他带来的那些叔叔曾经摸过我的小屁股,可娘说姑娘家家是不能随便给人家碰的。” 那来喊冤的员外郎的父亲闻言,顿时呵斥道,“小米,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你爹还要怎么疼你。” 女童瘪着嘴躲在瞎眼婆婆的身边。 温老头则是一点为两女求情的想法都没有,而是道, “大女杀人已经是铁证如山,大家都看到的,可不是我让她去杀人的,我也没脸为她求情,大老爷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围观百姓嘘声一片,这个老头真的不是人,再说要怎么判难道锦衣卫的大人还会手下留情吗? 用得着他上赶着拍马屁? 许晗转向那县令,问道, “既然大人说这个案子是铁证如山,那法理不外乎人情,员外郎无行,奸污妻妹,为妹报仇,大温氏杀夫,你觉得该如何的判呢?” 县令大人腰杆直了直,看来这位大人也不过如此,虽说有意外,但温氏杀人证据确凿,想翻案也翻不了。 他道, “下官以为,就算温氏是为了妹妹,但奸污和萧指挥使说的杀人不同,孝和悌也不同,温氏以妻弑夫本就不对,罪不当赦,斩杀是必然的。” 他说的义正言辞。 许晗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是啊,当朝律例,夫杀妻,情有可原只需徒一年,而妻杀夫,则是罪不容赦。 你看,这就是男女的不同,女人,不算人哪! 许晗的脸几乎能地下水来,她闭了闭眼, “温氏,你这个案子的内情都已经明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温氏抬起红肿的眼,神情恍惚,“若不是我不小心被那个贼人看中,嫁入他家,也不会受到磋磨殴打。” “还有妹妹,更不会被那禽兽给折辱,我杀了他,把我的命赔给他就是了。” “呸,你这个贱妇,你这贱命如何能和我儿相比?我儿是何等的风光,可是帮着老爷们做事的。你能吗?” 喊冤的老丈气愤填膺,一幅要吃了温氏的模样。 温氏闻言,顿时情绪激动,“什么给老爷们做事,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账册子,我也看过,不过是……” “住口。”县令大人忽然张口呵斥,眼神如利刃投向温氏,让温氏闭嘴。 许晗心头微动,看向萧徴,萧徴颔首,朝白灼招招手,然后白灼退了出去。 县令大人听不到萧徴主仆说的话,见白灼退了出去,顿时有些着急,本来刚刚他冒然的呵斥已经是莽撞了,要是白灼去的地方是他想的那样,会发生什么事,县令大人也不知道。 一时间,县令大人就有些焦躁不安的。 许晗并未质问县令为何要打断温氏的话,而是抬手,示意温氏继续说, “罪妇的妹妹是无辜的,求大人救救她,她这样的容色,将来父亲……” 她看了眼边上的温老头,姐妹俩就是因为容色出众,才会被员外郎看中,强占。 可美貌是上天给的,谁也没办法强求。 难道说因为她美貌,就是罪过了吗?难道因为美貌被贼人亵渎,就是她们的罪过了? 如果都是美貌惹的祸,那她情愿不要这美貌。 许晗忽然想起两句诗, “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只要小温氏在家一日,温老头能将小温氏送到员外郎的床上,就能将她送到别人的床上。 许晗道,“我会尽力的。” 尽力的保住小温氏。 温氏闻言,泪流满面,不断的给许晗磕头。 那‘砰砰’声,敲的许晗心头乱跳。 她的心头再次感谢徐氏,让她有选择人生的自由,还要感谢徐氏,让她托生在大户人家,否则,她又比温氏姐妹好多少呢? 她垂眸,半响没有说话,而是从记在脑中的东元律例里翻找到底有没有可以让温氏活下去的方法。 她咬咬牙,知天命之前总要尽尽人事,她总要想办法把温氏保下来,杀了人是该死,可温氏不该死! 她没有立刻判决温氏,而是转向温老头, “因你没有尽到为人父之责,大小温氏都是你的女儿,你作为父亲,面对员外郎这个豪强的掠夺,不仅没有反抗,保护女儿,反而助纣为虐,你知罪吗?” 温老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自己的罪过,他叩头道, “我们不过是蝼蚁,就算不从了员外郎,还会有其他的人糟蹋她们两个,难道让我将他们掐死吗?” 外面的百姓对温老头已经是忍无可忍,众人纷纷的将口水吐到温老头的身上,又找来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砸在温老头的身上。 “你有两个这样好的姑娘,竟然这样糟践,真是不死也要死,大人,一定要让这个死老头死的很惨,让他再也不能祸害两个可怜的女人。” 百姓的情绪激动,纷纷的要求处死温老头。 温老头被烂菜叶,臭鸡蛋,甚至小石子砸的无处可躲,不断的哀求。 许晗早就站起来,躲的远远的,冷眼旁观。 她确实不能将温老头问罪,可不妨碍她做些小手脚。 这样,温老头以后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算小温氏还在家中,他也不敢再对小温氏做什么。 她没办法让小温氏与温老头脱离父女关系,只能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抬抬手,示意激动的百姓冷静下来,好半响,终于安静。 许晗看向喊冤的员外郎父亲,道, “员外郎奸污妻妹,殴打妻子,行迹恶劣,有悖人伦,这样作奸犯科,就是不死于私,那必定是被朝廷法度给收拾了。” 那老丈呆住了,许晗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说他儿子死有余辜咯? 他不服! 萧徴看了眼老丈,道,“你有何不服的?” 他的眼中带着冷意,让老丈不敢张口。 “你如果不服,自可向上头去申诉。只是……” 他靠在椅背上,悠然道, “本指挥使是三品大员,上监察百官,下为陛下体察民情,你既要申诉,那就只能去皇上那里告状。” “可你知道告御状要做些什么?首先,要滚钉板……钉板你都知道的是吗?长长的钉子钉在板上,人要从上头滚过去,那钉子扎进皮肉,发出噗噗的声音……” “滚完钉板后,如果你还有命,就还要下油锅……油锅你知道吗?油烧的滚烫,阎王爷那里很流行。” “三……” 老丈的脸刷白的,他抖了抖身子,不顾大庭广众之下,朝那县令大声的喊道, “大人,你可是明明收了我的钱,让你将温氏那个贱婢处死给我儿偿命的……” 县令大人挥挥衣袖,面色变了,“你这老头,好不讲道理,本官何时收了你的钱财?莫要血口喷人。” 无论县令大人如何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边上围观的百姓心里那是明镜一样,为什么瞎眼婆婆和女童跪在外头,县衙迟迟不收状子? 就是因为里头有猫腻啊。 百姓们手中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差点没忍住要朝县令大人扔去,但想到以后头上这座大山还没搬动,不然给了小鞋穿怎生是好? 于是众人又纷纷忍住了,只是看向县令大人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县令大人一抬头,跟面无表情的许晗对上,他磕绊道, “下,下官可以解释……” 他目光扫到边上的徐修彦,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指着许晗道, “你明明不过是‘马公子’的随从,一个下人,竟然托大,坐在上头办案,你这分明……分明是冒充朝廷命官,是要入狱坐牢的。” 他还没说完,就听萧徴道, “你的意思是说本指挥使瞎了眼了,让一个下人上去破案,还是说这些百姓的眼都瞎了?” 如果许晗是下人,那大家听了一下午的断案,不是跟着胡闹吗? 县令大人一把拉出徐修彦, “马公子,你来说说,她是不是你的随从,下官可是把她和你一起从那边村子接进城的。” 徐修彦神色冷淡,直接问县令大人,“本公子何曾说过她是我的随从?如果是和我在一起就都是我的随从了,那大人你也算是在下的随从了?” 萧徴若有所思地看了徐修彦一眼,县令大人气的脸都红了, “马公子,这可不是儿戏,这胡乱判案,上头如何会批准?到时候呈词要如何写?” 徐修彦抬了抬眼皮,语气平和轻缓, “大人,如果你记性不好,我就提醒你一句,这案子,是锦衣卫的人要断的。” “你不过是七品小吏,锦衣卫做事,办案何时要你来写呈词了?” “就是本公子,好像也比你更能做主……” 县令大人被说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许晗可不想看县令调色盘一样的脸色,而是说了自己对温氏的判决意见, “员外郎奸污妻妹,有悖人伦,有时常殴打妻子,乃是奸邪之徒。” “温氏为妹报仇,是为大义,是为友悌,故而不能以普通的杀人案,弑夫案来论。” “私以为,温氏可免于死刑,改为徒刑两年吧。” 县令从开始就知道这个审案之人偏袒温氏,没想到最终判决竟是如此的偏袒。 他虽然看不惯这些所谓的大人物,可他是这里的一县之长,有义务提醒这些大人物脑袋发昏, “温氏杀夫虽情有可原,可杀人总是事实,怎能免于斩刑?” “这今后是不是个女子看丈夫不顺眼就能杀之呢?反正也不用斩杀,不过徒刑几年,过了又能好好做人。” “这不是乱套了?” 萧徴敲敲桌子, “是你在审理案子,还是这位大人在审理案子?你既不接这个状子,那就不要发表你的‘高论’” 有萧徴和徐修彦在边上处理这些烦人的苍蝇,许晗抿了抿唇,看向小温氏, “你……” 小温氏深深的给许晗叩了三个头,原本以为姐姐死定了,忽然还能绝处逢生,冲这,就应该给这位大人多磕几个头,至于她自己…… “奴是死也不会回那个家了,回去也是个死,还不如清白的死在外头。” 许晗头疼,不回家,又不能不管,她想了想, “你如果不回家,你可能养活自己?” 小温氏坚定地道,“能,原本也是我和姐姐在养着这个家,大人,奴想跟在姐姐身边,就算不能代替她服刑,也能时不时的照顾她一下。” 许晗思忖了一会,既然小温氏能养自己,她道, “那我就帮你立个女户,但你要知道,这条路可不比你做温家姑娘容易。” 一个女子,尤其是小温氏这样一个容色出众的女子,顶门立户是条很艰难的路,何况还有一个徒刑两年的姐姐。 小温氏道, “奴不怕,有什么比死更可怕呢?” 许晗点头,勇气确实能打败很多的阴暗。 到此,这个案子差不多就已经是处理完了。 天色已晚,围观的人看了一天的热闹,也纷纷散去,有唏嘘温氏姐妹遭遇的,也有痛恨员外郎恶行的。 不仅仅是温老头被丢了烂菜叶,臭鸡蛋,就连员外郎的父亲也没能幸免。 温老头的脑袋也不知被那个百姓用石子给砸的流血了。 他用手捂着头,勾着腰瑟缩的朝家中走去。 那边,白灼得了萧徴的吩咐,是去了员外郎的家中。 当时员外郎的父亲说员外郎是帮着老爷们做事,又有县令大人始终不肯轻放过温氏,可见被员外郎帮忙的人里头,定然有这位县令大人的份了。 员外郎这样的奸邪之辈,做事定然会留一手,说不定家中就藏有帮着做事的证据呢? 萧徴和许晗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过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白灼是一个时辰后回来的,不仅仅是自己回来,还带着一个锦衣卫的兵士去找萧徴。 那个时候萧徴正和许晗在府衙后头歇息,徐修彦单独坐在一边。 “萧世子准备回去怎么和刑部报这个案子?”徐修彦淡淡地说道。 萧徴懒懒地道,“有什么好准备的,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徐修彦低头抿了一口茶, “温氏杀人,这是证据确凿,许大人判的也太宽仁了些,虽说若杀了温氏,不利于教化百姓,可刑部重法,小王爷既不依照刑律,也不依判例,恐怕是通不过的。” 许晗肃了肃容,道, “人命关天,总要一试。” 徐修彦又道, “那员外郎就不是一条命吗?小王爷这样也未免太偏颇。” “为何明明是男子,反而对女子如此宽容呢?” 许晗有些恼怒,甚至说不出是心虚还是什么,对于温氏两姐妹,她确实是因为女子,感同身受,不可避免的,因为她们的遭遇有所偏颇。 她当即道, “徐探花这话,倒好像看不起女人似的,怎么?你是被女人伤了,所以才如此仇视吗?” 其实,案子是她判的,这会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说是萧徴做下的,但回京后,她自然会和皇帝说明其中内情。 至于刑部,只要皇帝那里能够说通,那么就算刑部没一个有同情心的,又有何惧呢? 徐修彦闻言叹了一口气,用带着歉意的语气道, “抱歉,刚刚是我过激了,只是这事,小王爷是认真的对待才好。” “眼下,我们还要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这个马公子的身份很快就要戳穿了。” “既然江南如今一团乱,今天小王爷的行为又激怒了县令,后面会怎么发展还不知道。” “直接说目的吧。”萧徴忽然打断徐修彦的话。 徐修彦用云淡风轻的语气道,“我可以帮你们查江南的案子,甚至可以一查到底,” “你帮我们?”许晗和萧徴都有些惊讶,这个我们就有些微妙了。 徐修彦是怎么就把他们定为一伙的了? “目的呢?”许晗到底谨慎,问了一句。 徐修彦意味深长的看了许晗一眼,道,“我的目的你应该知道的,你只要告诉我,要不要?” 许晗道,“我想,这个问题你应该不是问我的把,毕竟我们之前已经达成共识。” 徐修彦颔首,确实是的。 萧徴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许晗对于萧徴和徐修彦的对话没什么兴趣,起身到了门外,就见白灼匆匆的带着人过来,见到许晗,他行了一礼,指着身后的锦衣卫兵士道, “这是去查探员外郎尸体的兄弟,发现了异常,所以过来禀报一声。” 听到说有一场,许晗脸色十分严峻起来,锦衣卫的人没一个闲人,都是有各自的特长,这异常必定非同小可。 于是她带着两人进了屋子。 正巧,听到萧徴问徐修彦,“你心目中的妻子人选既要知情识趣,聪明不自负,这不是男人都想要的完美妻子么?可这样的女子,你会爱她吗?” 徐修彦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遮盖住了他漆黑深沉的眸子, “男女之爱不能让一段关系维持一辈子,可夫妻之情可以。” 许晗楞了一下,脑子不知道想什么,说话的人两人见她带着人进来,于是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纷纷的看向她。 白灼上前拱手道, “世子,那员外郎的死有异常。“ 萧徴蹙了蹙眉头道, “不是被温氏用尖刀所伤吗?” 那位查验的锦衣卫兵士上前摇头道, “大人吩咐属下去查验尸首,属下再尸体上发现了另外的伤口。” 他将手上拿着的一个小包层层打开,里头是一个菱形的小暗器。 许晗近前一看,看清楚那个小暗器时,好似有一道惊雷,劈在了许晗的脑海中。 她的胸口忽然一痛。 她盯着锦衣卫兵士的手,手指无意识的划拨着。 这样的小暗器她曾经见过! 在当年白帝谷战败后,在尸山中找到的霍铮的身上找到的。 是这枚暗器,将霍铮先打伤,让他逃不走,之后才是万箭穿心而死! 这枚暗器,深深的刻在许晗的脑海里,至死都不会忘记。 会开口说话的,不只是人。 如果你曾日日夜夜的将这个暗器形状画下来,它一定可以告诉你些什么。 几千里之外的砾门关,白帝谷,再到繁华的江南小县城,暗器出现的如此猝不及防,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来之前,全没想到这个小县城会出现霍家人死亡的线索。 只是,震惊归震惊,好像又不是那么离奇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的异样同样惹来萧徴和徐修彦的注视,萧徴道, “这个暗器你曾看过吗?” 许晗回过神来,摇摇头,她要怎么告诉他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既然这个员外郎身上有第二道伤口,那么温氏的杀夫案又有新的进展了,或许她连徒两年都不用了! 锦衣卫查验的兵士还在解释, “这个暗器打入的位置是员外郎的心脏处,而温氏尖刀所伤的地方是员外郎的腹部。” “但员外郎满身肥肉,那把尖刀的长度只是入了他的肉,没能刺入他的内脏,不可能让人当场死亡。” 那么,这个暗器就是有人暗处射过去的,为什么要射过去? 白灼看了看徐修彦,见萧徴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头是一本账册,还有几封书信。 书信有县令写给他的,也有更高级别的官员写给他的,里头的内容无一不是吩咐员外郎做事。 有些是去哪里找个茬,有些是让他和谁联络,最多的是让他去卖东西! 至于账册,只是普通的账册,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不用再多查证,已经可以断定,员外郎不过是江南官场勾结的一个小小的结。 只是,有了这个结起头,很快,就可以找到其他的结,将江南官场搅个翻天覆地,将那些底下的阴暗掀开。 但在许晗的心里,这个结,还有另外一个用处,也许霍家的案子,随着这次江南之行,会有很大的收获,甚至有可能江南之行,就彻底找到证据,为霍家翻案。 …… 京中,镇北王府后院,徐氏在一边修剪花木,边上跪着一个女子,女子正在掩面哭泣,悲悲戚戚,前头看过去,女子的肚腹高耸,看起来已经有孕六七月余。 徐氏放下手中的剪子,接过丫鬟的帕子擦着手,施施然的问道, “你是说,你腹中已经有了老王爷的骨肉?” 她开口问了,那悲悲戚戚的哭声才停了下来,地上的女子泪眼汪汪地道, “是,请太妃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难为老王爷,他一直说让我进门,但是碍于太妃,始终苦恼。” “妾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一心爱慕老王爷,本也不求名分,可如今有了孩儿,怎么也不能让王室后裔变成私生子。” “妾身一直仰慕太妃的风采,知道太妃性子阔朗,只求太妃让妾身进府,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至于孩子,妾身愿意让他养在太妃的膝下,琴芳愿意给太妃做一个洗脚婢。” 徐氏慢条斯理的用帕子将手搽干净,感叹着许均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不过,她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一脸的从容淡定。 她平缓轻柔地问道, “你叫琴芳?” 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已经过了双十年华,但她跪在地上,身姿柔软,仿若无骨,娇弱无力,好不可怜, “嗯,求太妃给妾一条生路……” 徐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将帕子递给身边的丫鬟,双眸里满是笑意,叹了口气, “你实在是不该来,不该来找我……” 她摆摆手,有些无趣的道, “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今日心情好,不想难为你。” 说着朝外头走去,一动,边上侍立的丫鬟,嬷嬷都动了起来,各司其职,服侍在徐氏的身边。 因为保养得宜,徐氏的身姿也还很窈窕,背后看起来丝毫看不出年纪来。 琴芳跪在地上,见徐氏要走,顿时爬起来,揉了揉膝盖,咬着牙捧着肚子追了上去, “姐姐留步……” 徐氏面上顿时笑意消失,因为收到许晗的信件的好心情全无,她脚尖一转,目光清冽, “本太妃可没有妹妹,想来你不知道上一个叫我姐姐的人下场是什么吧?” 琴芳摇头,咬唇,上前几步, “太妃,琴芳并无冒犯之意,京中人人都知太妃的威名,不许老王爷三妻四妾,可偏偏对女子又格外宽容善待,身为女子都羡慕太妃,希望能有太妃这样的随性和勇气。” “琴芳不敢和太妃姐妹相城,只求让孩子有个出身。” 她低眉顺眼的捧着肚子站在那里,仿佛一朵可怜被欺负的娇花。 徐氏扬起眉笑道, “上一个与我姐妹相称的如今坟头的草大约也有三尺高了。” “你既说是好人家的姑娘,你这年纪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了吧?好人家的姑娘回这样晚为出嫁?” “既是好人家的姑娘,谁不想着做正头夫人,上赶着做妾?” “你既已和老王爷成了好事,那就是无媒无聘,做着苟且的事情了?” “那你和勾栏里的花娘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我看来,勾栏里的花娘都比你强,她们虽卖身谋出路,但那也是种活法。“ “倒是你,你这孩子,许均他知道吗?” “还是说,你这般算计,是打量我的性子很好?算准了我不会难为你?” 琴芳没想到徐氏把她说的比花娘都不如,又戳穿了心思,顿时白了脸。 徐氏轻轻摇着头, “这王府不缺孩子,更不缺男丁,你若是为了孩子好,怎让他做私生子?”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私生子不能随父姓,不能上族谱,不被世人承认。” “你想生就生吧,只是,什么放在我膝下养的笑话就不要说了。” “我儿堂堂王爷,可不想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在身边碍眼。” 琴芳双肩微抖,万万想不到徐氏如此的羞辱于她。 她脚步一颠,刚要上前,被徐氏给止住了,同时前头也有两个丫鬟挡着。 “你就站在那里,等我走了,你再出去吧,不过,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担心点的好,可不要有个万一,到时候连最后的筹码都没有了。” “我可不想到时你挺着肚子进来,瘪着肚子出去,我心向佛,不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琴芳连最后一点想法都被徐氏戳穿了,膝盖软的差点站不住,偏偏她进来的时候没有带丫鬟。 不过,她今日也没白来,老太妃这风轻云淡的样子不过是强忍着,心里分明动怒了。 她站在那不动,看着徐氏离开,只是还没走几步,月洞门处就有一道身影风一般的冲进来。 琴芳眼睛一亮,是老王爷过来了。 69,闯入房中,受谁的指使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同许均一同进来的还有三房的人,以及大房太太和几名年轻的姑娘。 见有这些人,琴芳的心顿时又坚定了些,她一挺腰腹,上前几步,跪倒在地, “王爷,可还记得琴芳,如今这身子已经六个月了,是王爷的骨肉,阴差阳错留下了,不求别个,但求给孩子一条活路,不然我也真是活不了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许均身后的人都看向前头的徐氏。 徐氏冷眼看着许均, “我记得我曾说过,你要纳妾,要娶侧妃都随你,只一条,别到我面前来晃。” “所以这人要怎么安置,是你的事情。” 许均在众人面前被徐氏如此顶了一句,又无法反驳,胸中顿时涌上一股闷气,吐不出咽不下,但身后还有这许多人看着,他只得忍气,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 “阿秀,大嫂,三嫂他们带了几个年轻姑娘过来与你相看,晗儿的婚事也应该商讨起来了,你挑挑看,哪个合眼缘,就定下吧。” 徐氏只觉得许均无比的怪异,明明上次在她的院子里都已经摊牌了,他明明知道晗儿的身份是没办法娶妻的,竟还如此的大张旗鼓让两个嫂子物色人选。 到底是她失心疯,还是许均失心疯? 她狐疑的看着许均,试探的又问了句,“你确定要给晗儿定下婚事?” 许均挥挥手,“不仅仅是晗儿,就是昭儿,还有羽非的婚事都要你操持起来才是。” “昭儿都已经弱冠,已经比别人说亲晚了……” 跪在地上的琴芳见许均并未理她,又膝行了几步,到了许均的脚边, “王爷……” 许均下意识的避开徐氏的目光,低头看了眼琴芳, “还不赶紧给太妃磕头……”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琴芳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甚至要将她接到府里来。 徐氏脚下一旋,侧身穿过许均,朝外走去,经过大太太和三太太等人的时候,道, “这里乌烟瘴气的,去别处说话吧。” 就算不相看姑娘,总是主人家,客人上门还是要招待的。 琴芳原是要给徐氏磕头的,这会人走了,不能磕头,就得不到主母的认可,得不到主母的认可,就进不了门。 她急了,急忙昂着头,扬声叫道, “姐姐,还请受了妹妹这个礼……” 许均被徐氏无视而过,怔楞了一下,转眼想到从前白氏在的时候,也是这样,被徐氏无视。 “王爷……”琴芳见徐氏不理她,又见许均紧拧着眉,站住出了神,眼见人就要走远了,更急了,又叫了一声。 徐氏的这个态度,简直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来之前,就知道老太妃可能是个强硬的人,可没想到竟如此的强硬! 大太太跟在徐氏的身后,回过头来斜了眼琴芳,眼睛微眯,似笑非笑。 怪不得能够挺着肚子进门,紧紧巴着老王爷的大腿,还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这样的女人找上门来,老王爷其他都不说,就让她给太妃见礼,看起来还挺受疼爱的。 “徐丹秀,你给我站住!”许均突然高声地疾呼徐氏的名字,吼了一声。 徐氏一愣,停下脚步,转头,就见许均一脸怒气,大步追上。 她蹙了蹙眉头,看看边上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等许均说话,就对身边的大丫鬟道, “青果,你带着几位姑娘去园子里的凉亭坐坐,上些瓜果糕点,她们要在湖上乘船也可,只是要注意安全。” 几位小姑娘也知道气氛不对,于是屈膝福身后,就跟着青果走了,边走众人心头均想着,外头都传徐太妃是个厉害的人,可今日见到真人,才觉得不过是个很和善的妇人罢了。 几个人也都知道来王府是做什么,再想想小王爷那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模样,顿时心儿直跳。 怪不得京城如今说起小王爷,个个闺秀都是赞不绝口,恨不得嫁入镇北王府。 等到姑娘们走远了,徐氏歉意的对大太太,三太太说道, “真是惭愧,你们好不容易上门来,还让你们见到这样的龌蹉,也好,今日就请两位嫂子做一个见证,可好。” 徐氏在族中一向都有好名声,否则许均明明是抢夺了他们夫君的爵位,为何两人还会上门来,那都是因为徐氏。 见徐氏说要做个见证,再看那挺着肚子的女人,尤其是三太太,越发的为徐氏不值。 徐氏盯着许均, “上次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甚至断发明志,你以为我是闹着玩的?” 许均愣了一下,上次,哪个上次,忽然他意识到什么,顿时回过神来。 虽然他只是怔楞了一下,但还是被徐氏给捕捉到了,刚刚许均说给晗儿说亲,她就觉得有些古怪,这会心头怪异更是加了三分。 她倒没表现出来,示意边上侍候的下人将琴芳给扶起来,回到刚刚说话的偏厅里。 她招呼着大太太和三太太坐下,又让下人上了茶来,这才慢条斯理地看着琴芳, “你既听说我的脾气,就应该知道我这人从来不为难女人,爷们纳妾是爷们的事情,没有爷们动的骚心,妾自己能进得门来?” 三太太自从上次徐氏修理了三老爷一番后,对徐氏那是满心眼的敬佩,瞄瞄许均,又瞄瞄琴芳,想着这两人该倒霉了,赶紧挪了挪,正襟危坐,满眼兴奋。 琴芳又被带了进来,并没有高兴,而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捧着肚子,不断的去瞄主位上的许均。 许均听了徐氏的话有些狼狈,咳了声,威严道, “白氏去了北地以后,我身边也没个人服侍,就让她进门来,算是有个人吧。” 徐氏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看向琴芳,脸上没什么笑容,她懒得笑,“你刚刚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是,妾的父亲还未到三十就已经中了秀才。”虽说没让她行跪礼,但太妃问这些,定然是要了解她这个人,她挺了挺腰板,她家也是不错的。 三太太在边上心头笑的打跌,三十岁中秀才被这女人说的好像三十岁做阁老一样。 徐氏闻言,打量着琴芳,又道, “听起来倒是书香门第了,那必然是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了,诗词歌赋,经史子集都会吗?” “皆有涉猎……”琴芳悄悄的瞄了眼徐氏,不知道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徐氏呵呵了一声,话锋一转,“既经史子集都有涉猎,那妾通买卖这条读过吗?” 琴芳怔楞住了。 徐氏没管她是个什么神情,继续道, “琴芳姑娘今年虽已过了双十年华,但也是花样的人儿,生的又这样好。”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琴芳一番,道, “人长的好,家世又好,也还年轻,为何就能委身给王爷做个连外室都不是的女人呢?” “王爷年过四十,虽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但也是能做你父亲的年纪,这样的人,姑娘心甘情愿的委身于她,甚至为了进门,不惜给我做洗脚婢,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均在边上被徐氏说的面红耳赤,这些年确实是养尊处优,荒废了武艺,虽看着健壮,结实,其实内里怎么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三太太在边上拼命的忍住笑,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太太也是面容扭曲的厉害。 琴芳被说的脸上青红不定,迎着徐氏的目光,咬牙道, “王爷保家卫国,战场上也是铮铮男儿,下了战场更是翩翩男子,为何不能心仪于他?” “保家卫国?”徐氏喃喃了两句,仿佛想起了什么,恍了恍神,转瞬回过神来, “这么说,你是因为打心眼里爱慕王爷,不顾年纪,宁可做一个洗脚婢,也要在王爷身边,唱和相随了?” 琴芳捧着肚子,咬牙应是。 徐氏拍了拍掌,点头道,“好。” 她指着琴芳的衣裳道, “看起来确实是好人家的女儿,这衣裳裙子都很不错,确实是娇养的。” “只是,京中有名的花楼,都会在每个花娘的服饰上面落下标记,尤其是兰香坊,喜欢用梅兰竹菊这样的四君子来做标记。” 她指着琴芳的衣摆道, “你的衣裳上绣的不过是青叶,连梅兰竹菊都不是,又年过双十,想必是没有熬出头的那种。” 琴芳一张脸白的没人色,仿佛看鬼一样地看着徐氏。 徐氏没看她而是看向三太太和大太太, “两位嫂子知道娼户教导花娘们,最要紧的一条是什么吗?” 两人摇头。 “那就是让嫖客觉得,这花娘爱上他了,生生死死只爱他一个,想必琴芳姑娘这一条学的最好,所以她才能出现在王爷的面前,能够挺着肚子站在这里。”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均, “王爷是不是觉得她爱你爱到可生可死?” 她紧盯着许均问道, “从她出现在你的面前,做了她的入幕之宾后,你帮着她做了多少事情?” “帮她那所谓的父兄考中功名,帮着他们在城外买庄子,说是作为这位姑娘的嫁妆私产。” “我父兄明明是自己考中的,和王爷有什么关系!”琴芳怒目徐氏。 徐氏冷哼一声,“是不是自己考中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庄子上的田产,有多少是侵占来的?” 一直站在徐氏边上的芳嬷嬷曲膝道, “娘娘,那庄子上一共两百亩地,其中一百二十亩都是侵占来的,要么就是强买强卖的。” “被占地的农人上告,是有人持着镇北王府的名刺去抹平的。” 这会儿,琴芳已经吓的几乎站不住,眼前这位看起来很和善,平静的太妃,像是从阎罗殿里出来的。 徐氏看向一边脸色灰败的许均,道, “美色当前,才色俱佳,老王爷把持不住,我也能够理解,当年……” 她停了下来,话头一转,“我一再重申,你要纳妾,我不反对,就算你要休妻,给你的心头好让出位置来,我徐丹秀也二话不说。” “只是,你也是上过战场,也是从争夺王位这条血腥路上走下来的,竟然就随随便便的把名刺这样重要的东西给了一个还没从良的妓子。” “许均,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 “你要死,尽管去死,可不要连累我儿!” 徐氏简直要庆幸,如果说晗儿出发前没有将许均异样的事情告诉她,也许哪天被抄家灭族都还没回过神来。 自从晗儿说了那件事后,她派郭寻跟着许均,又暗地里查了这些年他做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她真的没想到,许均竟然变得如此厉害! 这哪里还是一个王府的领导者? 晗儿袭了爵位后,她还曾经有一点点的愧疚,有时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些。 她总是心软,念着当初两人的情分,可她万万没想到,许均变的这样面目全非。 这简直比当初他背弃两个人的誓言,纳了白氏进门后还要让她觉得心惊。 徐氏不管许均的面色如何,对琴芳道, “你既舍不得花楼的舒服安逸,那就好好的做你的花娘。” “既做了表子,还想立牌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你那父兄的功名,我会让人去革了,还有那些被侵占的良田,我也会让人去还了。” 琴芳急眼了,父兄,还有庄子是她最后的退路,“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太妃,就很了不起了,你这是干政。” “我父兄的功名是他们辛辛苦苦的考出来的。” 徐氏被逗乐了,嘲讽道,“三十岁才考中秀才,竟然一次就考中举人……果然是书香门第……” “你放心,我虽是个女人,但好歹娘家也是王府,虽远在蜀地,但认识的人还是有几个的。” “不但你的父兄,就是你的那些家人族人,但凡有人科考,我都会让人看看卷宗,是否有弄虚作假的事情。” 琴芳两眼发黑,这简直就是釜底抽薪,让她永没有翻身的余地。 她以为这已经是最绝望的事,没想到徐氏又道, “你不过是兰香坊的一个末等花娘,没有人怂恿,你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更何况,你会进花楼,是你父亲为了筹束脩给卖到花楼的。” “本来是清清白白的小娘子,谁愿意进花楼?你会真心的想帮助你的父兄?” “你也不过是利用他们。那么,这个怂恿的人是谁呢?” 徐氏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琴芳,让琴芳仿佛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被人窥视的羞耻感。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声声磕起响头。 “王爷。”她朝着许均大声哭叫,“妾这肚子里的孩子真真切切是你的,就算妾有错,可你不能不顾这块肉啊。” “妾是瞒了你,可妾早就后悔了,太妃这分明就是窥探你的行踪啊,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许均脸颊上的肉抽动几下,不耐烦的道, “你后悔,怎么不见你告诉我这些事情,花娘一双玉璧千人枕,谁知道你的孩子是谁的。” “还有,你到底是受谁的指使接近我的,据实说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厌恶的看了眼琴芳,心头直呼晦气,本来这人就是想弄进来恶心徐氏的,没想到没恶心到徐氏,竟把自己给恶心坏了。 琴芳张着嘴,想要说的话说不出口了,她身子摇晃了下,跌坐在地上,头一回,她如刀刺骨般的意识到,她真的是个下贱的花娘。 说丢弃就能丢弃。 徐氏鄙夷的看了眼许均,同时又为自己从前眼瞎感到悲哀。 她看了眼许均,见他正用帕子搽汗,没想到这点事就把他的汗都出来了。 许均今日穿的是宽袍大袖衣衫,布料轻薄,适宜这样闷热的夏日,他抬手的时候并未束着袖摆,衣袖自然就有些滑落,露出一点袖子下的手臂来。 徐氏的眼落在他的小手臂上,一时没有挪开。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前两人在一起时,有甜蜜自然也有争吵,有一次,争吵时,她狠狠的在许均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咬出血来,自然也就留下了一圈印记! 就算经过岁月的流逝,疤痕会淡,无论如何也不会一点印记也无! 他不是许均?那他是谁? 徐氏有些茫然,想着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太想要回到从前,所以做起梦来,觉得眼前人不是那个人。 只是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 千里之外的江南,头天许晗当众审案,将受难的温氏姐妹解救于水火,自然是被吴县百姓口口相传,大家都觉没觉得许晗的判决有哪里不好的地方。 唯独有一个人心情很复杂,那就是县令李大人。 李大人心头有一个无法与人言说但又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念头,他在吴县做县令,也将六年了。 他是举人出身,先天不足,仕途走到这里差不多就是终点了,他原本也没太多想法,觉得自己能平安终于县令任上就算不错了。 只是,当淮扬知府马大人朝他伸了橄榄枝过来时,他又受到了刺激。 马大人虽然是知府,可从前来的各路钦差,还有一些巡抚按察使之类的,那都是打点的妥帖的。 虽说他上头也有上官,可他的上官那也是要靠着马大人的。 这个马大人,明明他的姻亲连着徐阁老,明明有更好的去处,可以上调,他偏生不要,只在淮扬做知府,一连做了快十年了。 江南富庶,也难怪他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县令,那也不是常人可以想的。 正当他觉得靠上了大树,可以挪动的时候,来了京城的锦衣卫。 还把他的脸打的啪啪响。 县衙书房里,李大人正在和一个下仆说话, “你问清楚了?” 在下人面前,李大人仿佛换了副嘴脸,官威十分摄人。 下仆微微弯腰道, “老爷,问清楚了,那个问案的大人是京城金吾卫指挥同知,叫许晗,也是镇北王府的小王爷。” “这次下来,是和钦差一起下来的,不知怎么就和马公子在一起了。” “镇北王府?和钦差一起下来的?”李大人脸色大变。 他知道和钦差一起下来的有很多人,更知道当日江面上发生的事情。 那些水匪们失手了! 这些日子,都在查钦差一行人的下落,没想到,竟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钦差来做什么,他更是知道,一是来救灾,同时也是来肃清江南官场的。 果然,能让锦衣卫副指挥使放心审案的人身份不同一般。 那个马公子不是真的马公子,他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承认是马公子,不过是因为他从上头的人那里得到消息,如果有人说是马公子,就承认下来。 只是,马公子为何和与钦差同行?是想干什么? 难道说上头是想借着马公子的手将自己扔出去顶包吗? 那个员外郎已经死了! 李知县面色剧烈变换,脸颊变得肌肉都抽了一抽。 锦衣卫的人明面上是押送粮草,可有没有另外奉了密旨,把他也查一查,实在是不好说啊。 毕竟一来到吴县,那位指挥使就给他下了一个下马威。 别的不提,在看上官脸色这一条上,李知县还是十分敏锐的。 他仔细的想了想,让下仆附耳过来,然后吩咐了一番。 …… 许晗从碰到水匪,到落水,一直到审案,精神都是紧绷的,萧徴来了之后,她莫名的精神放松了一些。 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谁知还没起床,门就被人踹开了! “快起来,别睡了,出事了。” 不但门被人踹开,就连帐子也被人撩开,只见萧徴一脸乌黑的站在窗前。 许晗反射性的用薄被裹紧自己,“出什么事了?” “那个员外郎的家中昨日夜里走水,整个屋子都烧塌了,那老丈也死在大火中。” 许晗心中一紧,失声道, “怎么会?夜里走水,怎么衙门一点消息也无?员外郎哪里的东西不是已经让白灼拿回来了?你着急做什么?” 她心中电转,这要说是巧合,那真是太巧了。 既不是巧合,那问题反而更明白了,那本账册上,肯定有很多的问题,同伙不放心,问询之后,还赶来试图毁尸灭迹,只是大约没在家中找到要的东西,所以才会干脆大火一把烧了。 虽然说哪个老丈死有余辜,只是他到底还是有用处的,毕竟那些事情不可能员外郎亲力亲为,肯定要吩咐人,这样只要他们一一排查,就能知道账册上的内容到底是表示什么。 毕竟那信件上只是几个底层的官员。 萧徴一屁股坐在她的床边,面色铁青,冷冷地道,“不只是员外郎家中走水,就是存放在县衙的尸体也都不见了。” 许晗,“……” 她道,“你那些带来的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这也能让人把尸体弄走?” 萧徴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要真的有动静锦衣卫的人不知道?这只能是内贼所为。” 许晗了悟,他的意思是李知县做的。 想想也是,这县衙是他的县衙,有谁比内部的人更清楚府里的弯弯绕。 这个尸体,他偷去能做什么? 许晗想到尸体上的那个挖出来的暗器。 不禁庆幸,幸好两步棋都在对方的前面。 这未免太过幸运了。 71,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听到许均说齐将军回京,面具人怔楞了一下。 见状,许均越发的有恃无恐,他坐在地上,挑眉轻笑,目光森然, “齐家时代镇守在蜀地,和徐王府形成节制,这个时候齐涣之回京,会是什么事情呢?” 他嘲讽的看着面具人,话锋一转, “走到今日,你怨谁呢?当初是你自己放弃她的,否则今日她就是你的妻子,凭你的专情,必然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爱一辈子。 可你因为毁了面,所以只能同意我将她娶进门来。” “可我已经退步了,许暄和许晗是你的血脉,我也不曾碰过徐丹秀一根汗毛,让她守一辈子的活寡!” “你现在来心疼她了,早干嘛去了?哈哈哈,你可真是可笑又可悲!” “你说,如果徐丹秀知道被骗了这样多年,她会如何……” 他唇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面具人自是察觉到许均眼底的不善之色,还有嘲讽,眯了眯眼睛,目光顿时阴沉,口中却道, “你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本该早死的人,那就病逝,你说我想和阿秀再续前缘,不错,我是这样想过。” “但是……” 他轻叹一声,“如你所说,你一旦死了,我还能怎么样呢?难道去告诉她,当年她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吗?”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谁会相信呢?” 他摸了摸自己面具下沟壑丛生的脸,如果是那样,当年他又怎么会放弃? 就算许均病逝,她要再嫁,他又能说什么呢? 终究,是他对不起她啊! 他看眼地上的许均,突然一撑椅子扶手坐了起来,踱步到许均面前,良久后,才冷冷的道了一句, “当初我为何会放弃,你是一清二楚的,你既忘记你身为许家人的责任,那么,我就不能容你。” “本来,这暗无天日的日子该是你过的,偏生在父亲传承的时候,我的脸毁了,许均,你能说这不是你做下的好事?” 提及许家的人的责任,地上的许均脸色微微一变,他死死的盯着面具人,怒斥道, “我不敢忘记许家人的使命,更不敢忘记父亲临终之言,不过你又可曾记得许家家训?” “你的脸不过是在争夺王位的时候被大哥他们给弄的,没有。” “我看你这些年关在这里,脑子关坏了。” 面具人摇摇头,淡淡的开了口, “你想做什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许家手握重兵,一明一暗两个王爷,为东元朝抛头颅洒热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从狼藉不堪的地上翻出一份文书,扔向许均,怒不可遏, “你如今竟然敢私底下和三皇子勾结,如今晗儿下江南,她差点横尸江面,你可知道?” “你既有正路不走,偏偏要走歪路,我不会用许家人的命去和你赌一个未知的前程。” “皇上早就不满我们许家手握重兵,否则怎么会答应阿秀递上去的折子?让晗儿继位?” 他这话一出,许均死死的盯着他,好似第一次看清楚面前这个人一样。 “说的好,许晗下江南,是她自己作死,如果好好的在京城,她会死吗?” “既你说道我勾连三皇子,那我还告诉你了,我就是支持三皇子,你看看太子的德性配得上储君之位吗?” “霍家和太祖是穿一条裤子打江山,可结果呢?如今已经是黄泥埋骨了,你去过砾门关战场,你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霍家大败吗?” “你以为许家就能安枕无忧不成?陛下早就想收回兵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许家难不成就该落得和霍家一样的下场?” “霍家满门忠烈,多少人死在战场?许家死的人又会少吗?” “可如今,谁还记得霍家?谁还记得许家流过的血?” “我们许家,上对得起皇家,下对得起天下人,可谁对得起许家?” “天下人对得起许家,也没有人负过许家,现在是你想负了许家的列祖列宗。”面具人高声一喝! 许均瞳孔一缩,目光阴晴不定,片刻后,冷声道,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许家在皇权中没落,让许家每一个儿郎的血不白流,不让许家落到霍家那个境地。 让世人都知道我许家的英烈之名,而不是空有王爵的名头,渐渐没落在尘埃里。“ 面具人声音冰冷,面容冷峻, “只怕继续放纵你下去,到时候许家不是英烈之名,反而因为你遗臭万年了!” “从龙之功,是那样好得的?从开国至今,和许家一同分封的家族还有多少在?许家能够维持今日这样的局面,就是因为不陷入皇权争夺,始终终于龙椅上的那位。” “而你,竟试图改变一辈一辈人总结下来的经验之路。” 许均因为他的话,眼底涌出了难以抑制的杀意,那煞气似离了弦的箭射向面具人,满目阴鸷, “你放肆,我是许家的王,前程掌握在我的手中。” 面对那布满杀意的目光,面具人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意,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涌上心头,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他放弃心爱的人,所成全的下场。 他双目一阖,深呼了一口气,再次睁开时目光之余一片冷色, “许家不能因为你的野心而颠覆英烈之名,况且……” 他声音渐渐低下来, “如今晗儿是这王府的王,我不会让你拖累她。” 许均忽然大笑,神色癫狂,一双毫不掩饰怒意的眸子盯向面具人,“你确定她能做得下去这个王?五弟,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当初我为何不肯让许晗承世子位,你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白氏告诉我的,可惜,白氏如今肯定被徐丹秀给灭口了吧。” 他阴恻恻的看着面具人,“你要让我病逝,可就别怪我不认人,将这件事情捅出去,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他嘴角淡淡的笑容,突然变得从容镇定,他坐在刚刚面具人坐过的椅子,视线落在一脸寒霜的面具人身上, “五弟,你我兄弟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你要见徐丹秀,我以后也不会阻止你了,许晗那里我也不会再给她使绊子了,不过,她能不能活着回来,我可就不保证了……” 不等面具人开口,许均继续道, “我可从来没对她下过杀招,毕竟,我也是她的伯父,可惜了,一个大姑娘,就被徐氏烂在手里了。 否则,给三皇子做妾也是可以的。“ “啪”的一声,他的话未说完,脸上又被面具人狠狠的揍了一圈,一拳将他打到在地。 “许家女子不为妾,不与皇家结亲,你不仅良知被狗吃了,你的脑子也被狗吃了。” 他揪起许均的衣领,又连挥了几拳,本就被打鼻青脸肿的许均这会是连人样都见不到了。 面具人大约是打累了,将他如死狗一般扔在地上,对着暗处叫了一声,一个黑影从暗处出来, “主上有何吩咐。“ “你去处理一下,将他身边的人知情人都斩杀了,今后你在他身边服侍,天黑下来后,回府报信,镇北王府的老王爷郊外骑马,堕马……” ‘身亡’两个字在他的舌尖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变成了‘昏迷’。 …… 京中许均被‘昏迷’了,千里之外的江南,李县令则是真真切切的死了。 原本李知县是想将责任推给马知府,但被许晗三个给唬的将手中的账册也都交了出来。 这本和员外郎那里搜出来的是差不多的,做的很隐蔽,伪装成了家常日用账,上面一笔笔记着的是内宅用度,胭脂水粉,首饰布匹各种花销,金额数目上还用了江南水匪惯用的黑话记录。 李知县交代的干脆,许晗有皇帝的密旨,又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她直接让萧徴带出来的锦衣卫拨了两个出来,带着她写的奏折,将李知县锁拿,押送进京候审。 这个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许晗怕的就是一旦传出去,李知县会和员外郎一样被灭口了。 只是千防万防,还是让李知县找到机会吊死在了书房里。 死前留下一封遗书,说是悔恨自己作为,再无颜活下去,所以一死以谢吴县百姓,他请求朝廷,看在他已经偿命的份上,容他的妻儿一条生路。 许晗收到消息的时候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怒道, “下面的人是怎么看守的,怎么就被他给吊死了。” 本来他们都已经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吴县了,这边的事情交接给了县丞,等着朝廷任命的知县到任。 萧徴摸摸鼻子,谁能想到他李县令会用腰带将自己吊死在净房里,看的再牢也顶不住他求死的心啊。 许晗其实也知道不能迁怒萧徴,只是本来人证物证都有的,现在人证死了,而且,如果再被运作一下,到时候变成他们逼死李知县了! 活人对死人无论如何总要宽容些,到时传来传去,说不定李县令的名声还能翻转过来呢。 不过好在李县令的所作所为老百姓总是看在眼里的,而且那天温氏姐妹的案子是当众审理的。 许晗只能重新写了奏折让锦衣卫火速送到京中,处理好吴县的事情后,就离开去了淮扬。 淮扬,许晗和萧徴一起穿着芒鞋,披着蓑衣,戴上斗笠去了河堤查看。 皇帝派的钦差已经由魏廷带着金吾卫的人从另外一条路到了淮扬,也和马知府打了照面,如今修河提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局面。 其中一个钦差就是工部侍郎,精通河道这一方面。 两个钦差实实在在的是过来修筑河道,堤坝,以及赈灾事宜的,一道淮扬,就见了马知府,将免赋税的旨意,安置流民的方案,还有以工代赈的文书等都一并发下了。 至于许晗,则是受了陛下的密旨,彻底肃清江南官场。 江南官场,无数观里因为钦差的到来吃不好睡不着,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没想到两个钦差竟然只埋头河工还有赈灾事宜,对于其他的一概不理。 这并没有让江南官吏松下来,而是更加的紧绷着自己的精神,约束着自己的家人,属下。 甚至还有运河上的那些水匪们。 同时,他们不知道钦差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对钦差交代的任务执行起来都积极得很,一个个老实勤奋,若不是私底下有料没挖出来,倒真是百姓的好青天了。 许晗拉着萧徴私下底各处走访,将优秀者上表朝廷封赏,单纯只是不作为的,留任观后效。 中饱私囊的,就用上萧徴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名头,将人下狱的下狱,押送京城的押送京城。 不得不说,萧徴这张虎皮还是很有用的。 至于萧徴,押送赈灾粮草的任务是他自己求来的。 等着运粮船只的这几日,萧徴一直陪着许晗到处走,让她扯着自己的虎旗四处查探。 连着几日,许晗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到处都有点外松内紧的意思。 看来马知府必然是有动作了。 他想干什么?许晗微微眯眼。 “你说马知府会不会有什么动作?还是说是针对我们的?” 萧徴伸伸懒腰,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用怕。” 两日后,运粮的船只到了淮扬,停在城外三十里的桃花渡。 萧徴要将这粮草与马知府交接。 许晗因为还有地方要去,所以并未与萧徴一同前去交接粮草。 只是,到了晚间,萧徴还有锦衣卫的人都没有回来,这让许晗有些诧异。 她见了钦差大人。 “你说承恩公世子到如今还没回来?”两个钦差也是吓了一大跳。 承恩公世子啊,淑阳长公主的孙儿,贵妃娘娘的外甥,深得皇帝的宠爱,如果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们这一趟就算做的再如何的好,那功劳也要大打折扣。 “大人说有人要对承恩公世子不利?”马知府负着手,好整以暇的问。 来找马知府也是没有办法,一个她对桃花渡不是特别的熟悉,而且,她手里的人如今也不多,带下来的金吾卫,一路上各种刺杀,都散在各处修养。 要去桃花渡,就要让马知府出人,可马知府…… “事情紧急,桃花渡离这里不过三十里地,这个时候还没归来,我猜测是碰到什么事情。” “所以,还请知府大人带州府衙役赶过去看个究竟,如果这事没风没影的,到时,我自然会和皇上请罪。” 马知府看着面前瘦弱,但一脸的正气的许晗,慢慢地道, “不过是交接,虽说这个地方离这里很近,可这样多的人过去,到时候世子大发雷霆怎么办?“ ”更何况,这里虽说不比京城繁华,但到底也是个州府,说不定回城的时候世子路过花楼,上去喝几盏呢?” 许晗听了顿时有些生气, 萧徴的纨绔一直都是假象,风流好色,不过是别人的谣传而已。 而且,他是个别人坐的地方都要擦好几遍的人。 到底,马知府不敢不给人,见他同意给人,许晗哪里还管那么多, 可她到底还是去的慢了一些,桃花渡的浅滩上,有运粮的船停着。 到处都是血水还有尸体。 许晗手有些抖,在船上翻找了一番,并未发现萧徴的踪影,其他去别的船搜查的金吾卫过来, “大人,这里干干净净的。” 桃花渡地形复杂,几条河道官道四面八方延伸开来。 要救萧徴,谈何容易? 她带着人在浅滩上又走了不远的距离,隐约听到前头有打斗声。 许晗一边派人去其他的地方找找,同时她带着几个金吾卫继续朝前走。 再过去一点,许晗一眼看到了在独木桥上打斗的人是谁。 萧徴和几个侍卫被一大群蒙面人包围了。 也不知道黑衣人是来了几拨了,萧徴的衣衫都被染红了鲜血。 他的手臂上流了血,却依旧和哪些人打斗,一个剑花刺过去,就见他对面的蒙面贼人已经死了。 随着萧徴的剑拔出,一股鲜血喷溅出来。 那边黑衣人见许晗带着人来了,顿时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许晗还以为他让这些贼人迅速脱离。 没想到,竟然是黑衣人窜了出来。 来了很多的黑衣人,这样的阵势,是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了。 许晗带着软剑,加入到战斗中。 一对上这些人,许晗的心就往下沉,看战斗力,这些黑衣人不是普通军士扮成的,而有些像武林高手。 “马知府给了你们多少钱?我们十倍给你。” 许晗将一个黑衣人料理好后,问他。 刚刚那打呼哨的应该是首领,不过此刻他是郎心如铁,只一剑一剑的攻击萧徴。 “你们知道刺杀当朝王爷,还有承恩公世子将会是什么罪吗?” “我们做一笔交易,你们现在退走,我们不追查这件事情,如何?” 许晗尽可能的说出来, “你们大约还不知道罢,你们做了这样通天的大事,杀了我们两个,那你就什么都指望不上了,不过是被灭口罢了。” 许晗的唇舌从来没有过的威风,希望威逼利诱,连蒙带骗,能在黑衣人嘴里套出话来。 72,深坑陷阱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既想套出消息,也更想将黑衣人首领说的焦躁起来。 不过对方并未上当,高手比拼,怎容疏忽? 许晗有些悻悻,萧徴和白灼的功夫都不错,加上随行的金吾卫和锦衣卫,黑衣人人数虽众多,但渐渐的也力有不逮。 时间一场,战局越发不利起来,那首领不再和萧徴纠缠,而是提剑到了许晗这边。 “杀这个……”黑衣人首领命令道。 其他的人则扑过去纠缠住萧徴。 黑衣人首领会改为攻击许晗,则是因为许晗用的是镇北王府传承下来的功夫,看起来杀伤力不是很强,而且,她的外形更加的纤弱无害。 今日的目标是杀人,那不管杀哪个就都算是交差了。 许晗笑笑,在黑衣人首领跃到自己面前,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在他手上微微一顿,试探着问道, “秦楼杀手?夜风?” 黑衣首领看着许晗,没有答话,而是和另外一个人围攻许晗。 秦楼,杀手楼,如雷贯耳,任何一个普通人听到都会腿软。 许晗跳出两人的包围圈,仗剑问道, “你们今日其实是冲着我来的?你的目标是我?” 这次,那个黑衣人首领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难听, “忠人之事,替人消灾。” 许晗顿时明白了,这些人知道萧徴未归,她必然会来救场。 而他们埋伏在这里,只要她来,这样,他们既能夺了粮食,又能杀了她。 怪到刚刚她带着人过来的时候,这些人并未和其他的那些刺客一样,撤走,反而呼叫出另外一批隐匿的人出来。 许晗应付着两人的攻击,冲那黑衣人首领笑了笑,淡定的仿佛这不是战场,而是在一家茶馆里与人聊天, “你是忠谁的事,替谁消灾?” 黑衣人首领不说话。 许晗也不指望他会回答,她脑子飞快的转着,自顾自猜测,同时,一剑过去,刺在另外一个人的腹部,利落的抽出长剑,回身指向黑衣人首领。 “让我猜猜,是马知府?又或者徐阁老?” 最后,艰难地道,“许均?” 黑衣人首领挽了个剑花,刺过来,道,”反正都要死,知道又能如何?“ 这一剑带来的磅礴杀气迎面而来,许晗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一次,比在京城郊外的那一次,还要危险。 也就是这一剑,让许晗知道,秦楼杀手的实力并不是吹嘘的,他的武功在自己之上,高出许多。 那边萧徴和白灼,魏廷等人都被黑衣人纠缠着,一时半刻,想要他们过来援助不太可能。 甚至,她不知道暗处是否还有黑衣人,等着这一批被打败,他们就再出来,实行车轮战。 她翻身躲过这一剑,朗声大笑,“你自信自己能杀得了我?” 武力上输了一层,可气势上不能输! 黑衣人首领的身法诡异飘忽,许晗的伸手也十分灵活,两人打了一阵,竟也没有分出胜负。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功夫确实在许晗之上,黑衣人首领并未让人来帮忙。 许晗一边打一边退,退到岸边,水打湿了她的双脚,湿软的泥沙让她的脚陷入进去,这里离萧徴的距离也有些远。 和那边激烈的打斗比起来,这边仿佛是人间仙境。 许晗将剑一扔,笑着道, “你看,今日你们一心想让我死,设了埋伏,也就是说我们救援的人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我也打不过你,不出意外,我马上就要死在你手里了,你能不能让我当一个明白鬼?” 黑衣人首领握着长剑,摇头。 许晗叹了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 “那你动手吧,我不打了,反正是死,一剑下去,死的干脆。” 黑衣人首领见状,朝许晗一步步的走过去,走到离许晗一臂长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举起手上的长剑。 “等等!”许晗看了眼他的手,她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黑衣人, “你的刀上沾了别人的血,我这人有洁癖,所以能不能换一把武器。” 说着,她麻利的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握着尖头那边,将匕首的把手那边朝着黑衣人首领。 黑衣人首领不接,“反正是死,死了就不会感觉到这些了,秦楼杀手,武器离手,就代表着死亡。” 许晗笑了,她怎么会不知道秦楼的这个规矩,不过是试探而已。 她的笑容一敛,手一转,握住匕首的把柄,扬起手中的匕首朝黑衣人攻去,她的脚根本就不受松软泥沙的困扰。 黑衣人首领闪避,许晗则是不管不顾的攻上去,这次,她的攻击手法变了,而秦楼杀手接了几招之后,顿觉心惊。 他发现许晗的功夫根本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温吞,招招带着杀气,她的武功根本比自己预料的至少要高上三层! 也就是说,许晗和他交手,根本就没有用全力,甚至,是故意将他引到这边来的。 也许就是为了施展拳脚。 他不明白这个清瘦的少年到底是怎么想的,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竟然还能留一手,不亮出自己的底牌。 许晗不再说话,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杀气攻向黑衣人首领,完全不做放手,仿佛豁出去了一样。 正当分不出胜负的时候,黑衣人首领抓住许晗的一个空档,长剑朝许晗劈了过去。 这一下,如果真的劈在许晗的身上,将会让许晗身首异处,必死无疑。 只是,许晗仿佛没看出这一招带着死亡之神,而是悍然无畏的直面迎了过去,手中的匕首直指着黑衣人的胸膛。 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死局,除非有人退步。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噗’的一声,是匕首刺进黑衣人首领皮肉的声音。 许晗指望无畏,朝前而去,她的手并没有留情,这一下,整个匕首都没入对方的身体里。 而黑衣人首领手上的那把长剑硬生生的停留在许晗的肩上,没有碰触到她的发丝,她的衣物。 许晗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望着黑衣人首领。 黑衣人首领反手将那把匕首从胸前拔了出来,有一些鲜血喷洒在许晗的脸上,热热的,黏黏的。 他后退了一步,差点倒下去,用手中的长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许晗不知道说什么,明明这个人是来要她的性命的,可最终…… 黑衣人首领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匕首,或者应该说短剑,那把短剑,是当初许晗在马指挥使那里得来的。 是属于霍家先祖的剑。 只见他面色复杂的看着许晗,甚至带着些许的柔和,问, “你和骠骑大将军府霍家是什么关系?” “这把剑,霍家不外传,还有你刚刚用的招式,也是霍家的不外传功法。” 他说道最后,声音里带着寒气,面容冷峻, “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晗为何会将黑衣人首领到这一处来,不仅仅是为了诱骗他,方便下手,更是为了避开萧徴可能触及的目光。 她最后那毫不保留的攻向黑衣人首领,用的就是霍家的功法,萧徴从前和自己对杀了那么多场,自然是能认出的。 所以,她需要避开。 可没想到,面前这个黑衣人首领竟然同样知道! 许晗一个箭步上前,夺回黑衣人首领手中的短剑,她不意外秦楼杀手能认出她使用的招式,但是这把短剑…… 因为一直供奉在霍家的祠堂里,根本不被外人知道,这个杀手首领是如何知道的? 正当许晗将短剑收回之手,一道凌厉的杀气从许晗的背后袭来,直指她的后背,许晗目光微眯,身形一动,堪堪躲避。 大约是看黑衣人首领受伤更多的黑衣人丢下手中对手,朝这边扑过来,一幅要将许晗斩杀的势头。 刚刚首领下的命令就是将许晗给杀了! 许晗手中的长剑已扔,挥着短剑应付如潮水般涌过来的攻击。 她连续几个闪身,险险避开致命一击,这时,一道仿佛等在那里的剑锋朝许晗刺过来。 随着刺入皮肉的噗呲声,许晗并未感觉到疼痛,是萧徴解决了纠缠他的黑衣人,冲了过来,给许晗挡了这一剑。 黑衣人首领看到萧徴挡在许晗的前面,撑着长剑,朝萧徴看过来的目光冷酷而默然,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柔和。 这是一个杀手该有的眼神。 那一剑,刺在萧徴的肩胛骨上,他丝毫没觉得痛,一个冷静地抓住许晗的手腕,一言不发地将她护在自己身旁,面容冷峻的看着对面围过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很快的将他们围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许晗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多的人。 秦楼的杀手都很值钱的,出动这样多的人,那得需要多少的银子啊。 百姓流离失所,而这些人竟然还在动这样的心眼。 她闭了闭眼,如果说里头真的有许均的手笔,她该怎么办? 她摇摇头,环视一圈,想要找出能突围的路线,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想要活着,只能和萧徴联手,将这些人都杀个干干净净! 萧徴握着许晗的手,看了她一眼, “怕吗?” 许晗道,“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萧徴淡声道, “比起连累,我更怕你受伤,幸好,这一剑刺在我的身上。” 如果是平时,许晗大概会感动的很,可这一刻,她分不出心神去感动,而是看向在外围的黑衣人首领,对萧徴丢下一句, “你自己小心。” 然后拔地而起,朝黑衣人首领扑过去。 黑衣人首领原本身上带着伤,他没下令,那些黑衣人竟也不攻击,他躲开许晗的短剑,哑声道, “你们应该知道,今日是一定要死人的。” 他指着被围攻的脱不开身,渐渐处于下风的白灼等人。 “你如果不想死,也可以的。” 许晗诧异,“你要杀的人不是我吗?” 黑衣人首领看了眼她手中的短剑, “我改主意了,可以将他杀了。” 他朝萧徴方向点了点。 许晗朝他攻击过去, “那我就先将你杀了。” “他死,你可以活。”黑衣人首领道。 许晗闻言嘲讽一下哦, “我还不知道你们秦楼竟然变了规矩,能够以命易命了。” “你们秦楼出动这样多的杀手,难道就是这样交差的?” 她忽然道, “那天在江面上,除了水匪,是不是还有你们的人?” 她想到当初在水面上,那十几个黑点,但为何那样好下手的机会,他们竟然没动手? 反而要出动这样多的人,杀了她或许事情很大,可劫粮草就更是罪过大于天了。 黑衣人首领眼里露出激赏,不管许晗是怎么猜到,只能说她很敏锐。 他道, “其实那天我们本想下手的,但想着这样胜之不武,于是放了你。” 许晗简直想大笑,杀手还有胜之不武之说,她看了眼萧徴,淡声道, “我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去死,你要杀我们就各凭本事吧。” 黑衣人首领露出悲悯的表情,沙哑着声音说道, “晚了……” 许晗不明所以,她听到轰隆的声音,猛然回头,就见萧徴站着的地方,那里竟然开始塌陷! 而原本对萧徴做包围之势的黑衣人全部都退开了。 “萧徴……” 许晗大惊失色,原来,这就是那些黑衣人只围不攻的原因,哪里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如果她不是跳出来攻击黑衣人首领,这会已经和萧徴一起陷进去了! 她回转身,拔腿就朝凹陷的深坑那边扑过去,但是被黑衣人首领挡住了。 “你告诉我,你和霍家是什么关系!” 许晗着急去救萧徴,怎么会理他,用尽所有力气攻向黑衣人首领,呵斥道, “滚开。” 她的一拳打在刚刚短剑刺伤的地方,鲜血又喷涌出来,黑衣人首领闷哼一声,没拦住许晗,眼见她扑到那陷阱的边缘,朝里头大声的喊道,“萧徴……” 里头一片黑漆,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只有许晗的声音在回响。 许晗胸口一阵绞痛,从霍家灭门后,她一直很坚硬的心,忽然变得茫然。 73,我要去见十一娘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扑在深坑的上方,深坑凹陷,很多的河水涌灌下去。 “萧小徵……”她又大声的喊了一句。 河水灌下去,她不知道地下到底有多少的空间,但萧徴竟然没有浮上来,是被冲走了吗? 他的肩胛受伤,是不是因此才不见踪影?他没有力气游上来。 他会不会被因此被淹死? “萧徴。你说话啊。”明明没有受伤,她的痛从心脏处蔓延到周身,让她身体发僵。 上一次在郊外,萧徴虽受伤了,但是他在眼前,她可以舍去满头青丝,将他救回。 这一次不同,萧徴不见了,她找不到人可以救。 许晗回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黑衣人首领,带着深刻入骨的恨意。 这一眼,让黑衣人首领怔住了,面前清瘦的少年,如玉如琢的脸上血水混合着泪水。 他知道,那血水是自己拔匕首的时候喷溅的,那泪水则是为了跌入陷阱的那个人。 他捂着胸口的伤,看了许晗好一会,忽然抬手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原本正在和白灼他们缠斗的黑衣人都停了下来,迅速的撤离。 黑衣人首领走到许晗的几步外,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 “今日,暂且放过你,奉劝你还是赶快回去,你若是想报仇,我欢迎你来秦楼找我。” “不过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呆愣愣的许晗并未仔细听他说什么,她慢慢的抬眸看向黑衣人首领撤退的方向。 作为许晗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她深深的窃喜,窃喜虽为女儿身,却是以男儿行走世间,虽有许均的挑剔,但徐氏疼爱,她的仕途更是一帆风顺。 渐渐的,她自大的以为自己能够应付未来所有的艰难险阻,可是现在她知道,这世上,没人是无所不能的。 就如同当年她还没有为家人平反就无声的死去一样,如今,同样看着萧徴被水淹没,不知去向。 那边白灼等人,艰难的对抗黑衣人,这会已经是快要支持不住了,谁知道,黑衣人竟然退了! 退了! 再看那边,许晗坐在地上,一脸的凄然,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深坑,萧徴不见踪影。 白灼面色大变,萧徴能过去救许晗,还是因为他将黑衣人给拦截下来,这才脱身过去。 只是,人怎么不见了? 他朝深坑那边奔去,原本大变的脸色更是无法形容,只见许晗终身一跃,毫无预兆的跳下了那深坑。 白灼不相信,许晗自己更是不相信。 明明她还有家仇未报,明明许暄离去后,徐氏的悲痛还未抚平,可她顾不了那么多,她不想看到萧徴在她面前死去。 她自认是个冷静的人,可萧徴一次又一次的用身体挡下射向她的利器。 不过就是因为似是而非的可能。 当年霍家满门俱灭,她带着宓儿独自前行,她以为自己已经冷心绝情。 她跃入深坑,呛了一口水,四处看去,并无萧徴的影子。 她吸了一口气,然后往下而去,四处寻找萧徴。 这个坑的底下远比上面的口子还要大,甚至有水草之类的。 她换了几次气,都没有看到萧徴的影子,看来是被水给冲走了。 水下,她连发出声音呼喊都不可能,更不要说萧徴的回应了。 她再次跃出水面,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渐渐的许晗冷静下来,没有找到萧徴的人,可是也没有萧徴的尸体,那么就是冲走了。 自己跳下来的这个坑很深,可刚刚他们站在地面上的时候,上头一点痕迹都没有,更何况,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是挖坑,再填起来的。 那么,定然是从底下挖空,留了地面一层。 既然如此,那就是这个坑洞里另有出路,萧徴去了别处。 这么想着,许晗又深吸一口,刚要扎入到水里,就见远处有几个身影游过来,打头的是白灼。 “小王爷,我们世子呢?” 白灼抹了一把脸,焦急的问道。 他没在上头看到萧徴,许晗又跳入坑里,那定然是萧徴也在里头。 这会看到许晗面上带着一丝茫然,白灼的心突的一下。 如果萧徴真的出事,这一次跟着下江南的人,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许晗看着白灼,沉身吩咐,“这一片没看到世子的踪影,你们分散开来,四处查看,如果有消息记得发信号。” 她咬咬牙,继续道, “既然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再派人回去,一路喊叫,沿路让百姓都知道,来赈灾的钦差遇刺失踪了。” 这事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不管马知府有没有在里面参合,现在就要逼的他收手,同时还要竭尽全力的将人找到。 否则,再有人庇护,皇帝那也是难以交差。 如此,大家都不要想好过。 白灼点头,吩咐下去,会水的留下,不会水的,分散开来去散播消息。 北边的人和南方的人不一样,能有这几个会水性的,已然是很不错了。 许晗没有再犹豫,而是又扎入到水底,这次,她没一会就发现水下有一条通道,她心头一喜,朝着通道那边游过去。 慢慢的水流越来越小,空间也越来越窄,很快,她面前出现一道石门,她仔细的摸索着,很快,就摸到角落里的一个小圆盘。 萧徴曾经说他找王慕山算过卦,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她曾经是王慕山的弟子,和他学了经史子集八卦之类的。 她能分辨出这个圆盘就是石门的开关,果然,她用尽余力转动一下,石门露出一条缝,她闪身钻了进去。 石门关闭,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她的脚也终于踩在实地,刚开始有些轻飘飘的,她摸索着撑在了墙面上,湿湿软软的。 许晗甩了甩手上湿软的感觉,忽然意识到,既然她是开了开关才进来的,那萧徴不一定会知道…… 她刚想回转身去,又不甘心,试探的叫了句,“萧小徵……” 她在黑暗中慢慢的摸索,隔一会叫一声,但没人回应她。 她也不气馁,一边摸着朝前走,一边叫着萧徴的名字。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她脚上忽然碰到一个物体,险些被绊倒,她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立即蹲下去摸了摸,是人,衣衫虽湿漉漉的,但带着温热,胸膛轻微的起伏,还活着…… “萧小徵……”许晗又试探的叫了一声,地上的人没回应她。 她也不管,继续在那人的身上摸索着,从头往下,肩胛处湿腻腻的,她松了口气。 是萧徴,刚刚他为了护住自己,肩胛处被刺了一剑。 地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无,她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会不会其他的地方也伤到了? 她又慢慢的往下摸,衣襟处,腰间,继续往下,然后她的手被抓住了。 “别乱摸……”萧徴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带着丝丝的笑意,之后又是轻声的口申口今一声。 许晗回握住萧徴的手,“萧徴……” 她有些激动,不过两个字,都带着颤音。 “嗯。”萧徴应了一声。 许晗去搀扶萧徴,想将他扶着站起来, “你还能动吗?我们要快点出去。你身上的伤需要包扎。” 虽是夏日,刚刚他在水里泡了,伤口如果不快点处理,到时候溃烂就麻烦了。 萧徴没有拒绝许晗的帮助,乖乖的站起来,一边问, “你怎么在这里?那伙杀手呢?” 许晗扶着他往前走回到刚刚的进来的地方,四处摸索着想看看开关在那里,只要将石门打开,那边白灼等人应该就在不远处。 “大约是目的达到了,退了。” 许晗将萧徴靠墙根坐着,四处摸索。 好半天,许晗都没在墙壁上摸索到圆盘,凸起之类的东西。 “你累了半天,歇会吧,总能出去的。” 许晗手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黑暗中,她看不到萧徴的脸,同样萧徴也看不到她。 这样的黑暗,有时候也觉得很好。 “如果我死了,你会好好活下去,然后帮我报仇吧?” 萧徴的声音低低的,在这空寂的黑暗里,尤其的入耳。 许晗淡声道, “自然的,活人总要向前看。” 霍家出事后,她不是就一个人活下来了么?要不是那碗药,她现在还和宓儿在一起,也许霍家已经平反。 萧徴想了想,黑暗中颔首道, “那就好,这样的你,很好,不会冲动,不会犯傻,永远知道自己做什么……” 他的话音一转,“只是,你怎么下来的呢?” 他在反问许晗,既如此的冷心绝情,为何要跳入水中救他呢? 许晗的手在墙上抠着,发出沙沙的声音,看着前方不知多远处一点点朦胧的光亮,低声道, “镇北王府已经式微,你是长公主,贵妃娘娘,乃至陛下的掌中宝,如果有什么闪失,我也逃不过去。” 她在告诉萧徴,她会跳下来不过是惜命罢了。 只是,萧徴怎么会相信? 他用肯定的语气道, “你在意我。” 许晗低笑一声,冷静地道, “那些杀手,本来的目标是我,你不过是代我受过,如此,我自然是在意你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萧徴的声音温柔低沉。 她苦笑道,“我是真的没那方面的癖好,既然世子已经醒了,这边是没有出口的,不知世子能否起来,我们再朝前走走?” 萧徴沉默了许久,才温和道, “好,只是我有些头晕,想来是失血过多,能否搭把手?” 许晗二话不说,扶着萧徴站起来,两人搀扶着,朝那远处一点光亮走去。 一路上为了照顾萧徴的伤,走走停停。 再一次停歇下来的时候,萧徴问道, “那些黑衣人为何会褪?既然目标是你,怎么我掉落下来,就退走了?你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看,他们的目标都是我。” 许晗想了想,犹豫道, “我……不知道……” 萧徴挑眉,面色如常,没有再问。 半响,许晗还是道, “那些杀手是秦楼杀手,你熟悉霍家的事情,知道霍家和秦楼杀手有什么关联吗?” 那个黑衣人首领一再的问她到底和霍家什么关系。 她能听出他那焦急的样子,不是为了找霍家报仇,而是激动的。 霍家满门忠烈,都是铮铮铁骨的男儿,不可能和秦楼有什么关系的。 可黑衣人首领激动的样子,让她又反思,是不是自己疏忽了。 见许晗没说话,仿佛是在苦思,萧徴道, “想不明白就先不要想。”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霸气,“秦楼一直鬼鬼祟祟的,没有银子请不到的杀手,所以这些人和霍家英烈是不会有关系的。”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差不多半里地,离那光亮越来越近。 “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出去就好了。” 萧徴‘嗯’了一声,朝前走去。 终于到了路的尽头,光亮照射进来的地方,他们看到一座石门,和刚刚许晗在路的那边见到相似的石门。 石门紧闭,他们看到的那丝微弱的亮光则是石门边上挂了两盏长明灯,看样子,这里经常会有人来。 许晗和萧徴终于看到对方的脸了,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哒哒的,头发也如乱草一般贴在头皮上。 萧徴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更是没有血色,想来是因为肩胛处的伤失血过多导致的。 许晗在石门边上看了许久,终于,在长明灯的石托下摸到了机关,她轻轻的转动一下,石门缓缓打开。 和那边的不一样,石门外面是一条长长的水道,想到刚刚的石滩边上是大山,大约,他们是在山腹里了。 许晗看了看萧徴身上的伤,道, “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出去找人过来。” 萧徴看着她关切的脸色,反而笑起来, “你慌什么,不过是小伤,游过去就是了。” 他的表情似乎看起来气定神闲的,丝毫没有半点不适。 她点点头,道, “那我在前头带着你,我的水性比你好。” 萧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没试过,你怎知道你的水性比我好?” 怎么会不知道?许晗紧紧的抿着唇,话就那么差点冲口而出。 萧徴先下水,然后看着许晗,示意她下去。 这条水道看起来还是很长,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何处,许晗下水后,立刻闻到水里带着一股奇怪的腥味,幸好是夏日,如果是冬日,大约他们还没游出去就要先冻死了。 只是,这股腥味,让许晗有点作呕的感觉。 萧徴一直在她的身边,见她脸色苍白起来,低声道,“不要慌,朝前游就是,总能出去的。” 许晗没有慌,慢慢的萧徴游的越来越慢,懂水性和长距离泅水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萧徴身上还带着伤。 她上前,握着萧徴的手,带着他往前游。 “你不行了?”她问。 “还好,就是许久没游了,脚有些抽筋。”萧徴勉强的说道。 何止是脚抽筋,因为失血过多,这个时候他的四肢越来越无力,能感觉到热气从自己的身上散去。 许晗怕他脚抽的更厉害,刚刚在石门里头,她即使搀扶着萧徴那也是有些距离的,不敢靠近他。 能不将秘密暴露在萧徴面前,就不要暴露。 可这会,她顾不上了,她穿过他的手臂,搂着他往前游。 萧徴挣扎,“你这样带着我前行,很累的。” 他叹了口气,“刚刚是我逞强了,应该听你的在原地等你的。” 他能感觉到许晗有些吃力。 都这个时候了,再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一往直前的朝前游了。 “你别说话。”许晗低叱道,专心的带着他往前游。 过了许久,出了水道,他们愣住了。 他们以为出了水道,就是逃出升天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段距离才真正的到岸边,而且,水流很湍急,一个不小心就被浪花给推着朝前走。 她看看萧徴,面色越来越白,勒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她心头害怕,问, “萧徴,你感觉怎么样了。” 萧徴虚弱的道, “没事,只是有点累。” 许晗也是累的很,只是现在必须要赶快的上岸,不能再让萧徴泡在水里。 正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萧徴指着前面山头, “那里可以上去,我们到那里,然后看看能否发信号给白灼他们。” 那是从山腹水道出来不远的地方,这里过去,确实要近多了。 许晗屏住一口气,不让自己放松,带着萧徴游了过去。 等到了那里,才发现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连一棵小树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大石,许晗要托着萧徴上去。 萧徴摆摆手,“我没力气了,你先上去,再将我拉上去。” 许晗看向萧徴,他神情依旧没有变,唇色发白,她想想,那就自己先上去,再将萧徴拉上去。 她也不再和萧徴废话,爬上大石,只是当她伸手去拉萧徴的时候,萧徴并未伸手过去。 他朝许晗露出一抹笑,苍白的脸色衬着眼角那朱红的泪痣,有种别样的妖异之美。 他在湍急的河水中对她说, “十一娘走后,我一直都在愧疚和煎熬,可为了祖母,我没办法去找她。” “我虽不愿意相信你说的她已经走了,但不得不承认,你没必要说谎。” “而我,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似乎在强忍着巨大的痛楚,连话也说的不怎么利索。 许晗看到他周身的水变成红色,是他身上的伤裂开了吗? 许晗朝他伸手,“你有这个胡说八道的功夫,老子早就将你拉上来了,萧小徵,你到底磨蹭什么。” “你要做情圣,好歹也活着做啊。” “你这样,十一娘就会知道吗?” 她努力的伸长手,想要去抓住萧徴的手,可是他手怎么也不肯伸过来,许晗的脸上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泪水,满面都是。 她胡乱的用袖子一抹。 萧徴知道,他是一丝力气也使不上了,而她,带着自己一路,力气也要耗光了。 这个时候伸手过去,不过是让她再次跌入河中,和自己一样,泡在这冰冷的水中。 不知道十一娘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也是这样冰冷的吗? 那可真是痛苦啊。 萧徴努力的扯出笑容,看向许晗。 他总是试探她,想来她也很厌烦了。其实,他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点也不男人。 算了,最后一次,让他做一个正直一点的人,就不要去祸害她了。 他不再坚持,而是放松自己,随着水流的推动,朝下而去。 他看到了许晗脸上的泪水,想着,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比他还不男人。 可惜,不能笑话她了。 他轻轻的扯着唇,道, “终于能去见十一娘了,别哭……” 随后他的身影,沉没在湍急的河流中,苍茫的水面,看不到他的踪影。 “萧小徵!”许晗尖声大叫,她的身子在颤抖。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了萧徴的身影。 她明明已经找到他了,可还是将他丢失了。 怪不得黑衣人首领露出那样悲悯的神情,他知道萧徴受伤了,长时间在水下必然是活不成的。 他说去见十一娘,可十一娘明明就在他的眼前。 许晗从来没有过的后悔,鄙夷自己,刚刚在甬道里,他说她为何不承认,而她装傻反问承认什么? 因为她一次又一次的不承认,所以萧徴也失望了吧,否则他为何坚持了那样久,这个时候却放弃了? 他这样的没入水里,真的会死的,甚至说,他死定了。 如果萧徴死了,她的心怎么安放? “萧小徵,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就是这样喜欢的吗?”她失控的大声喊道,她眼前昏暗一片,看不到任何的东西,脸上的泪水怎么也擦不干净。 “你这个骗子,骗子……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为何不走最后一步?”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动吗?才不,我只会唾弃你。” 她紧紧的抱住自己,哭的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自己那冰凉的身躯。 她的耳边一直萦绕着萧徴最后说的那句,“终于能去见十一娘了。” 她抬起头,看着无情翻滚的河面,想起他那慵懒的笑,他看起来玩世不恭,实际上将自己隐藏的滴水不漏,哪怕剥掉风流公子的这层皮,她都不确定那个心有猛兽的人是不是真正的他。 可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一个十一娘,就这样放弃了自己。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这些年,到底遇到了什么? 她站起来,既然他想见十一娘,好,那她就让他去见。 她甩了甩身,活动了下身体,终身一跃,如同跳入深坑那样,再一次跃入水面。 萧小徵,你最好活着,否则,阎罗殿里,也不是那么好去的。 74,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随着水流抱着一截浮木一路往下,中途艰险异常,磕磕碰碰的好几次撞到了不明物体,脚也因此被话磕破了,开始涔涔流血。 除去当年在砾门关那场战役,这是许晗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惊险的局面,她随时都可能会被浪潮淹没,如此危险,心中的念头却越发坚定! 要找道萧徴! 一定要找到他! 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河水还是泪水。 她丝毫都不觉得害怕,心中有股力量在绵绵不绝的支持这她,给她希望,给她力量。 终于,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在一处乱石滩发现了萧徴的身影。 她努力的朝乱石滩那边游过去,等到了岸边,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大约是因为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心一直是提着的,渴盼让心头悸痛。 这会,真的见到那个要找到的人时,又因为害怕而双腿虚软无力。 好半响,她才半走半爬的到了萧徴的身边。 走到近前,她甚至不敢去探他的鼻息,生怕试探的结果是她无法接受的。 毕竟,萧徴的身上带着伤,这一路下来磕磕碰碰,出什么意外实在是很正常的。 心头有两个小人,一个催促她赶紧上前试试他的鼻息。 另外一个小人不断的在说‘他死了吗?’“他死了吗?”“他死了吗?” 两个小人不断的交战,割据,让许晗半跪半趴的不敢伸出手去。 终于,她咬咬牙,轻轻的叫道,“萧小徵……萧小徵……” 她的声音带着小兽般的悲鸣,期盼着萧徴能给她一点回应。 萧徴的身子仿佛动了一下…… 许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叫了一声…… 眼泪一下喷涌而出,太好了!萧徴没有死! 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大小伤口的疼痛,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哽咽道, “萧小徵,你没死!太好了,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十一娘,你不是要见十一娘吗?我在这里。”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被抱在怀里的人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睁开了一线,苍白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许晗见状,生怕他再次昏迷过去,不断的与他说话,又揉搓着他被冷水浸泡过的身子, “萧小徵,你不要昏迷过去,你要坚持,你一定要坚持住……你要敢死,就是下了黄泉,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时候,许晗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萧徴不可以死,不能死。 她一边拼命的威胁他,一边做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这一刻,红尘俗世,国恨家仇,忽然变得遥远起来。 耳边是滔滔水流,而眼前的,是生死存亡的一刻间,这世间仿佛只有她与他,他们如此的贴近,他们的命运如此的息息相关。 …… 萧徴再醒来的时候,眼前到处都是凌乱的,被冲去棱角的石头,明明是雨季,这片乱石滩还没被没了。 他背靠在一个遮阴的大石底下,他身上的衣衫已经干了,肩胛的伤已经包裹起来,一股浓浓的草药味环绕着他,味道不怎么好闻。 “你醒了。”许晗从远处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把草药。 萧徴有些恍神,喃喃道,“不是让你在大石头上呆着吗?” 许晗冷冷道,“我在大石头上呆着,然后看着你死去是吗?你可真够狠的,是想让我一辈子都愧疚是吗?” “我才不干那样的傻事。” 萧徴笑了笑,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是我错了,我要死,也应该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咽气。” 听了萧徴的话,许晗淡声道, “下次你要死,可一定要离我远远的,别让我看到。” 说完将一把草药放到嘴里去嚼,碎了后,撩起衣摆,将已经被撕的七七八八的里衣又撕了一片下来。 蹲下身子,将萧徴肩膀上的伤药给换了下来,换上新的草药。 “没想到你还会医术……”萧徴看着许晗的侧脸,皮肤白皙,上头的绒毛都能看到。 明明这段时间在江南的时候也是风吹雨淋的,尤其是到淮扬后,为了查访那些贪官污吏,她也是在日头下行走的,这样也没有晒黑。 他知道这会自己是累赘,许晗不说话,也就一声不吭地配合着她,让抬手就抬手,让转身就转身。 许晗将他身上的伤药换好,又抬手在萧徴的头上探了探,在试了试自己的温度,点头道, “幸好暂时没有烧起来,我在进甬道的时候给白灼留了标记,希望他能够看到,希望他们能尽快的找到这里。” 她并不是会医术,霍家的儿郎都要上战场,上战场难免有伤亡,所以大家都会一些简单的急救,落难的时候最起码要能撑住,才能等到救援。 再加上当初在蜀地,许晗在徐王府,也学了一些简单的东西,这个时候,将将够用。 也幸好是萧徴的底子打的好,否则,她是真的束手无策。 她能找到萧徴,心愿实现了,是真的很开心,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见许晗不说话,萧徴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的伤口难过,于是轻声道, “没事的,不疼的。” 许晗抿着唇又不吭声,她又不是没看过他的伤口,那样深,皮肉都翻出来了,又被水泡过,不疼才怪。 这会争执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她站起身来,道,“你饿不饿,这里别的倒没有,鱼是能弄到几条的,不过鱼汤是没得喝,要吃烤鱼,我给你弄来。” 她说的风轻云淡,萧徴则听得心头酸涩,摇摇头,表示什么也不想吃。 他以为许晗在深坑那里跳下来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竟会跟着再次跳入江中。 他恍惚间听到许晗说的话,看了看她的背影,只要是十一娘就好,是男儿又何妨,大不了他努力说服祖母接受吧。 只要能和十一娘在一起,她变成什么样,他都能接受的。 这一刻,他倒希望白灼他们能晚一点找过来了,让他和许晗单独多呆一会,享受着许晗的照顾。 从前十一娘要多气人就多气人,总要让她对自己负责才是。 他笑着对许晗说道, “真奇怪,那个时候将你放在石头上,明明是想你好好活着,不想你陪我死的,可是现在你在这里,我居然觉得开心。” 终究是失血过多,他有些无力的靠在石头上,声音也轻,不过许晗还是听到了,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 “萧小徵……”她低声的叫了一句。 “嗯?”萧徴昏昏沉沉的应道。 她坐在他的身边,看着面前滔滔的江水,淡定的说道, “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嗯……” “嗯?” 萧徴觉得奇怪,难道不应该是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吗?为了她,一次腹部受伤,这次又是肩胛…… 不过,十一娘说的总是对的,不管什么救命之恩,他总是十一娘的人。 如果换成任何别的环境,许晗说这句话的时候,萧徴稍微琢磨一下,就会欣喜若狂,可是他正昏沉着,根本就没办法去转动脑筋。 只想着,是十一娘的人就行。 许晗是背对着萧徴坐的,萧徴将头靠在许晗的背上,许晗也就由着他去了,心头盘算着,白灼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道。 而且,她也留在大石头上留了印记给魏廷和长缨,希望他们能够发现。 见背后之人呼吸沉重了几分,许晗心头一惊,小心的转过身去,将他放在自己的膝头,再摸摸他的额头,好像有点烫……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天色渐晚,如果入夜前白灼他们还没找过来,就是她也束手无策了。 她戳了戳膝盖上的萧徴,问,“如果白灼没找到这里,你死在这里,你有什么遗愿吗?” 萧徴还没有昏睡过去,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遗愿啊……有啊……” 顿了一下,他道,“你要成全我吗?” 许晗想了想,虽不知是什么,但萧徴既然这样说了,应该是她能够满足的吧,于是她点点头,道,你说说看。” 萧徴闻言睁开眼睛,看着上方许晗的下巴,再往上是苍白的唇。 他挣扎着起身,和许晗平视,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萧徴伸手,想要去抚摸许晗的脸,目光温柔而缱绻。 他的手半抬着,并未真的去摸,而是目光在她的眉眼,鼻,一寸一寸的游走,仿佛带着无边的爱意和眷恋。 最终他的手轻轻的覆盖在她的眼睛上,许晗轻轻的一颤,眼前一黑。 她感觉到萧徴的呼吸,带着热度,越来越近,随着他的靠近,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她没动,也没推开萧徴的手……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呼叫声,有呼叫她的名字还有他的名字。 许晗伸手一推,将跟前的人一把推开,虽没用什么力,还是让萧徴仰倒在地上。 她听到他轻轻的叹气声,面上有些发烧。 果然是美色惑人……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许晗站起身来,挥舞着手,大声回应起来。 没多时,就见到魏廷带着人坐在小舟上从上而下的过来。 见到许晗,魏廷不等小舟停稳,就跳下水中,走了过来,上下打量许晗,焦急的问道, “王爷,你没事吧。” 许晗摇摇头,道, “先离开这里,有话回去再说。” 说完,吩咐魏廷带着人将萧徴搬到小舟上去,带回去。 …… 淮扬府衙内,等的焦躁不安的长缨见到许晗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顿时脚一软,抱着许晗的脚嚎啕大哭。 许晗知道她是怕极了,从小到大,她就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长缨算是几个丫鬟里比较稳重的了,都吓成这样,要是换成元贞她们几个,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摸摸长缨的头,“好了,我没事,你别哭了。” “我的脚可疼着呢,你再抱着,说不定伤口要出血了。” 长缨闻言,顿时手飞快的收了回去,要掀开他的袍子看伤,魏廷等人都在,许晗按住袍子道, “进屋子再说吧。” 马知府,钦差大人都围在萧徴的边上,大夫也在为萧徴看诊,还是不要在这里的好。 更何况,在这里的话,万一马知府他们要让大夫给她诊脉,她是接还是不接? 这里的大夫可不是王府常用的严太医,搭了脉之后可不会为她保密。 长缨大约也知道许晗的意思,于是一骨碌爬起来,搀扶着许晗朝居住的院落走去。 还没走,就听到萧徴吩咐大夫, “我无大碍,你们先去给十……小王爷诊脉……” 许晗抚额,这个萧徴,真是败事有余,她上前道, “世子,你还烧着,可不能儿戏,让大夫给你诊脉就行,我没事,回去抹抹药就行了……” 她背对着众人,面上的表情只有萧徴才能看到,外人只觉得她说的有些咬牙切齿的。 萧徴也是怔楞了下,见许晗有些不高兴,不敢强求,有些委屈,有些耍赖, “那你抹了药就过来看我,行吗?” 他才刚得回十一娘,他一刻也不想和十一娘离开。 这个时候,他心里头有些窃喜,幸好十一娘成了男身,否则他哪里好开口让一个姑娘家过来看他…… 他的心头喜滋滋的,许晗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院子内,长缨小心谨慎的为许晗上药,她的腿上有两道极长极深的划痕,在乱石滩因为担心萧徴,完全不觉得疼痛,这会精神一松懈下来,疼痛就突然变得有些难以忍受。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眼角因为疼痛沁出泪花来。 “王爷,你再忍忍,这药是疼了些,但效果好,过几天就可以痊愈了。” 许晗咬着牙点头,幸好当初母亲在她的包袱里塞了很多的药,还都是蜀地特有的伤药。 “你在知府的后衙有什么发现吗?” 许晗问长缨。 长缨是姑娘,她出外时很少让她跟着,在外人看来,就是许晗怜香惜玉,看长缨的眼光就带着些暧昧。 许晗也不解释,趁机让长缨和马知府后宅的女眷接近。 虽说长缨只是一个奴婢,可宰相门前七品官,许晗又表现的很疼爱长缨的样子,马知府夫人虽然有些不屑和长缨打交道,可不妨碍长缨找别的人啊。 就这样,真的让长缨打探出了一些消息。 …… 此刻京城的镇北王府,同样是剑拔弩张,徐氏一把长剑,指着躺在床榻长不能动弹,人很清醒的许均身上。 因为许均被‘昏迷’,起先,徐氏一直都没去看许均,只是吩咐太医好好的给许均治病。 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失望,有时候想,也许他死了自己也是个解脱。 不用日日看着他荒唐。 只是,如果这个时候许均死了,许晗就要守孝三年,一想到这个,徐氏又盼望着许均能够多支撑一会。 虽不曾踏足许均的院子,但好医好药也是不断的送过去。 这日,徐氏赴了一个推不开的宴,席上听到有人说钦差下江南的时候遇到水匪,船被烧了个精光。 她顿时想到已经好多天没收到许晗的信了,上前一问,那说话的妇人是刚从江南升上来的一位官员的妻子。 她按耐住心头的狂跳,详细的问了那妇人关于水匪烧船的事情,然后一言不发的回了王府,从墙上拿起长剑就去了许均的院子。 “娘娘,不过是外人说的,说不定她听岔了,小王爷的信没到,许是路上耽搁了。” 芳嬷嬷在她身后阻拦,想要将怒气冲冲的徐氏拦下,这个时候正是太医给许均诊治的时候。 关起门来,家里如何的闹都行,可一旦闹到外人的面前,那可就是王府的名誉受损了。 许均的院子外头空荡荡的,不过有两个侍卫守在门口,见到徐氏提着长剑怒气冲冲的冲进来,顿时心头同时道不好,上前阻拦, “娘娘,老王爷吃了药,已经睡下了,还请稍后再来看。” 徐氏这些年几乎不怎么来许均的院子,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势头,这会匆匆过来,还提着长剑,两个侍卫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只能出声阻拦,同时提醒里头的人。 没想到,徐氏根本不顾侍卫的阻拦,而是两个利落的劈砍,将侍卫逼开,冷笑道, “你们大约是从没见识过本王妃的厉害,你们让开还罢,否则,刀剑无眼。” 她是徐王府娇宠长大的姑娘,但徐王府的人从来都不是弱者,她徐丹秀更不是。 她的心头一股怒气散发不开,她笃定,许晗的失踪,肯定是和许均有关系。 这个贼男人,到现在还不放过她的孩儿,她徐丹秀又何必顾忌那点虚无的情分? 她一个闪身,进了屋子,直奔内室,才刚撩开帘子,就看到许均正躺在床上,眼睛睁着,边上有一个穿着侍卫服的人正背对着她,正手忙脚乱的理着什么。 她冲上去,站到床边,将长剑抵在许均的胸前,脸色雪一样白,颤声问道, “许均,你告诉我,晗儿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 “你最好告诉我实话,否则我拼着让晗儿守孝三年,也要将你斩杀……” 她是个急性子,能够在别人府中忍耐着问完话已经是极限,这会呼呼喘着粗气,气息里都是要噬人般的狂怒。 床上的许均眨了眨眼,看着她,满面都是诡异的笑容,他动了动唇, “是,又如何?他又不是我的孩子……死了就死了……” 许是病久了,声音有些干涩粗嘎,说这样的话,尤其的难听。 “你住口。”徐氏怒斥,这个贼男人,这个时候竟还倒打一耙,污蔑与她。 和她同时有一道声音响起,也是让许均住口。 是刚刚站在床榻边上的那个侍卫,徐氏回转过身去,只一眼,手中的长剑‘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75,明明是我先遇见你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昭自从上次听到许均与徐氏的对话,得知许晗是女儿身时,着实的沉静了一段时间。 这些时日,他的心情很复杂,也幸好许晗这段时间不在京中,否则,他也是不知该如何的面对这个妹妹了。 这日,恰逢他的休沐日,正在书房看书,小厮慌慌张张的从外进来, “大公子,小的刚刚看到王妃提着长剑杀气腾腾的冲到王爷的院子里去呢。” 因为许晗未娶妻,虽说已经承了爵,因着年轻,府里也是小王爷小王爷的叫着,又因为许晗还未娶亲,对徐氏还是叫‘王妃’。 许昭闻言,抽了抽嘴角,有了上次徐氏用箭指着许均的举动,这会听说徐氏提着剑去许均的院子,已经是波澜不惊了。 不过心头到底还是有些好奇,父亲病重,还能怎么惹的徐氏生这样大的气? 他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抬脚往外走,“去看看。” 许晗不在家,他为长,如果能够调停,尽量调停为好。 如果是从前的许昭,只会听到这个消息后,冷漠的‘嗯’一声,继续看书。 这会,他莫名的不想将来许晗回京听到这件事情而烦忧。 能帮许晗一把,是一把吧,他如是想。 当他带着人到许均的院子时,看到外面的守卫正不知所措,想进又不敢进时,心里已经是吃了一惊,等走到门前,就听到里头徐氏的声音,带着怒气质问, “晗儿的失踪是不是你做下的……” 许昭的眉头紧拧,许晗失踪了?为何京城一点消息都没有?可嫡母既然提着剑来质问父亲,那定然是真的了,而且应该,可能是和父亲有关! 他抿了抿唇,他从前虽频频针对许晗,不过是觉得她担不起王府的这个重任。 他觉得王府的领导者应该是一个让他敬重,折服,为其人格魅力所折服的君子。 而不是许晗这个弱不胜衣的清瘦少年。 但现在,许晗失踪了…… 他捂了捂胸口。 里头又传来许均的声音,声音太小,他听的不真切,但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听的很清楚,他一把撩开帘子,穿过外间,转过屏风,进了内室。 徐氏的目光停留在侍卫的腰间,上头挂着一个香囊,看到那个香囊,徐氏愣住了。 这个香囊有些旧了,上头的绣工精湛,是蜀地独有的绣法,这个香囊,是当初她做给许均的第一个物件。 许均收到时爱不释手,欢喜的很,后来就一直用着。 只是成婚后,再也没见他用过,她还以为是因为旧了,又因为两人感情慢慢不好,所以许均不再用。 没想到,多年后,竟又见到这个荷包,还是在一个侍卫的身上。 她上前抓住那个香囊,抬头看着陌生的侍卫的脸,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一点点看着他的眉眼。 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忽然,她抓起侍卫的左手,将袖子一撩,上头没有褪去的痕迹跃入眼帘。。 徐氏手抖的厉害,全身紧绷着,她一言不发的放开侍卫的手,扑到床边,粗鲁的从被窝里抽出许均的手,上头什么也没有。 她抑制不住地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上次琴芳的事情她虽然起疑,但到底被自己说服了,不过是牙印,也许早就被岁月抹平了。 现在,她知道,那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 她忽然不敢去想这些年到底是和谁生活在一起,又或者是和谁生儿育女,和谁置气…… 怀许暄的时候,两人的感情还好,后来白氏进门,生下许昭。 徐氏觉得恶心,再没让许均近过身。 许晗……许晗…… 徐氏想到那一天晚上,许均破天荒的到正院去,满身的酒气,最后…… 扑面而来的绝望,瞬间让她觉得活在地狱里。 她的脾气暴躁,她应该质问,应该歇斯底里的发泄,这才符合她的性子。 只是她没有。 徐氏听到自己用从所未有过冷静的语调问, “你是谁?” “你又是谁?” 躺在床上的许均霍霍的笑起来,站在床边的侍卫别过眼去,无法直视徐氏平静如深潭的眼眸。 他不知道该如何的去解释,因为这没办法解释。 世人都说镇北王妃徐氏的脾气简单直接,可没人知道,在简单直接的表象下,她有一颗沉稳的心。 只是再强硬的内心,也有温柔的内里,徐氏睁得大大的,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扫视。 许昭看到徐氏和两人对峙,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退出去的,长辈们的恩怨,更何况他又是庶子。 只是徐氏身上的悲伤太过浓烈,浓的让他的鼻头一酸,差点沁出泪来。 屋内的三人并没有发现许昭的到来。 徐氏慢慢的走到一边的椅子上,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的坐下,那样的慢,让陌生的侍卫心头悲痛。 她的性子一向利落,什么时候这样过。 “镇北王府有一对双生子,一个如谪仙般,聪明能干,谦逊知礼,一个庸碌无为,鲁莽暴躁。” “一个王府的爵位,上有嫡长嫡幼,还有庶长子,可最后,却被一个庶出幼子得了爵位。” “三伯这些年闹了多少场,就连大房,二房,虽男人死了,女人也是愤愤不平。” 徐氏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走到身子僵硬的侍卫面前,捏着他的脸,将他的脸拉下来, “我不知道为何本应该死去的人,现在还活着,可你们,谁能告诉我,那个和徐丹秀相知相许的,到底是谁?” 她冰冰冷冷的双眸似乎能看穿一切,这样的眼神,让侍卫僵硬的面肌动了动,也让床榻上的许均心惊。 只有那袖摆下微微颤抖的手,可见此刻她的内心是何等纷乱。 陌生的侍卫嘴唇嚅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阿秀……” 这声阿秀,已经让徐氏认出,这个男人才是当初和她相知相许的那个男人。 她颤着声,问,“是你吗?是你对不对?许均,你才是许均,是不是!” 徐氏突然尖声叫了出来,“许均,你还想蒙骗我到何时?你明明是许均,为何让他鸠占鹊巢这么多年?” 终于,徐氏崩溃了,哭着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我这么多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丈夫不是丈夫,爱人不是爱人。 如果是死了,不让她知道也罢,可现在,他竟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知道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意味着,他明知道她的内心多么痛苦,却还是袖手旁观。 意味着,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假扮的许均醉气熏熏的冲到她的院子…… 她深爱的爱人,那些永不忘怀的深情厚谊,全都变成了笑话。 泪如泉涌。 她这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原本早就自责后悔的真许均,此时听得她这句话,身子摇摇欲坠,险些要撑不住高大的身躯。 是他,是他害得阿秀落到如此境地……一切都是他的错…… 床榻上的人忽然大笑起来,笑到最后咳嗽出声,如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 他带着恶意的说道,“他当然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可是在这栋宅子里看的一清二楚的!” “闭嘴!”徐氏呵断他的话,走过去,冷笑道,“你是许城,那个双胞胎兄长,是也不是?” 床上的许城拼命的咳嗽,终于停顿下来,怔怔的看着床前犹如怒气勃发的徐氏,眼里露出一丝的怀念, “是,我是许城,那个外人眼里死的尸骨全无的许城,他们怎么会想到,我还活着,风风光光的做着镇北王爷,生儿育女。” 他的眼睛停留在徐氏的脸上,仿佛梦幻一般,喃喃道, “你大概不知道,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一条小道上,当时你一身火红的衣衫,犹如最灿烂的花,映在我的脑海里,再也挥不去。” “当时你的马车翻倒在路边,是我上前帮忙,然后与你一路同行进城。” “你不知道,那短短的一路,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后来,我知道你是蜀地徐王府的姑娘,想要去求娶。” “可谁想到,竟然看到你和许均站在街角说话,你高昂着头,看着许均,眼里的情意,让我发狂。” “明明是我先碰到你,为何你却对许均生了情意?” “我想上去告诉你,你先碰到的是我,是我许城,不是他许均……” 许城咬紧牙关,面肌绷的紧紧的,仿佛回到那个时候,最终却无力挽回。 “我试过想要告诉你的,可我看到你眼睛里的欢喜,竟不知道如果告诉你实情,你还是喜欢许均,那我该如何的收场?” “镇北王府四公子,品性温良,才华横溢,是京中名门闺秀争相要嫁的人,那一刻退却了,放弃了。” “本来,我已经决定忘记你,另娶名门淑女,这个时候,许均的脸伤到了,我心头窃喜,苍天有眼,许均这个鸠占鹊巢的人终于得到了报应。” 他的身子不能动弹,他努力的想昂起头,让他的形象在徐氏的眼中能好点,但那不过是徒劳。 他怔怔地看着徐氏,目中出现点点泪光,片刻鬓角湿透,枕边濡湿一片。 “我代替许均将你娶过门,我想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只是,我一想到你爱慕的不是我,你想的是许均,不是我。” “我就心如刀割,有好几回,我都要忍不住了,告诉你我真实的身份,可看到你那明亮的眸子,我说不出口……” “后来……后来……慢慢的就变成那样了……” 他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怎么也流不尽。 “我纳白氏进门,本是想刺激你,谁知,你是烈性子,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们越走越远……你想的,还是那个记忆里的许均……” 徐氏的心中,像深秋最后一场迎风飞舞的芦苇花,风停了,花落了,就剩下一片赤黄的苍凉。 忍! 那是要用刀刃,一刀一刀,把自己的心剁碎了。 她不禁抚了下胸口,这太疼了! 她倏然回过身来,在边上那个真正的许均脸上摸索了片刻,一把揪起他脸上戴着的面具! 一张丑陋的脸,上头紫色的疤痕交错,看起来可怖极了。 她伸出手一道疤痕一道疤痕的抚摸过去。 “真的是你啊!”她幽幽地说。 许均强忍着将她抱入怀中的冲动,她的手慢慢抚过他的脸,然后叹息一声,慢慢的收回去。 “阿秀,我错了,你想要怎么样都行。”许均踌躇片刻,漫声道。 徐氏最后看了眼许均,笑了笑, “事情到这一地步,我还能怎么样呢?只是没想到,自己一直活在一个谎言里,现在想想,真是傻透了……” 她先碰到许城,然后和许均相知相许,为了他放弃一切,从蜀地千里迢迢,独自一人来到京中。 她以为夫妻可以举案齐眉,结果,这一切不过是笑话,她的丈夫不是爱人。 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她淡淡的道, “我不怎么样,怪只怪我自己,从来没看清楚你这个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 她的情绪从平静到崩溃,又归于平静,仿佛和他们讨论的不过是天气好不好之类的家常。 这让许均的心不禁颤抖起来。 徐氏坐在床沿上,长叹一声,“其实,很多端倪都可以看出来的,只是我没有深究罢了,终究还是那一片自以为是的深情作祟。” “我的脾气暴躁,你同样也是,可我们却奇异的相合,因为彼此都懂对方,简单明了。” “我以为自己嫁了个天底下最好,最能懂我的丈夫,这么多年,哪怕知道白氏害死了暄儿,我都没后悔过。” 她微微垂眸,翻开手掌,看着自己已经不再娇嫩的双手, “许均,你告诉我,你把我爱的那个人藏到哪里去了?那样懂我的一个人,去了哪里?”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是里头带着丝丝的绝望,如同病死缠绕在许均和许城的身上,沁入骨髓。 “你的脸毁了,所以你也和许城这个懦夫一样放弃我,你以为我是那样的眼皮子浅吗?” “难道你就只有皮相没有别的优点吗?” “你这些年,看着许城那样对我,难道就无动于衷吗?” “和我海誓山盟,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人,不过就因为一件可笑的事情放弃我,还让别的男人……”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徐氏的一声声质问,让许均无法回答,也无地自容。 他恨不得时光回到面容毁坏的那一刻,他一定会坦坦荡荡的问她, “阿秀,我的容貌已经毁了,你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只是,世间没有后悔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从头再来。 他没办法骗自己。 徐氏轻笑一声,抬头看向许城,道, “虽然我先碰到的是你,可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他。” “因为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谪仙一样的人,我觉得那样的人都是虚伪透顶的。” “什么温文尔雅,人畜无害,不过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而已。” “你看,你不就是这样吗?打着自以为是,恶心人的深情,不过是不甘而已。” 她站起身来,裙摆垂落,荡出弧度, “既然一切都已经清楚,那这件事情总要个了解。” 她踱了踱步子,抬头,坚定无比的道, “我不管你们一个两个是不甘心还是不敢面对,这样的荒唐,我不想再继续,所以,许均,我们和离吧!” 77,仇人聚在一起了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丝毫没察觉她的笑让马明艳羞的耳根子都红了。 和马明艳说了几句后,又郑重的谢过她的吃食,将食盒递给身后的魏廷,就准备回去补觉。 熬药毕竟也是个累人的活。 没想到,才刚走一步,就听到里头白灼大喊,“世子,您怎么了?” 许晗闻言,脚尖一旋,冲到门口,撩起帘子就进了屋。 里头,萧徴正捂着肩胛抽气,见到许晗进来,眼神幽幽地盯在许晗的脸上。 许晗当然感觉到了,上前道,“伤口疼吗?让你沐浴,忍一忍又不会真的长虫子。”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去掀他的衣裳看伤口。 萧徴捂着不给她看,许晗莫名其妙,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才出去一会功夫竟然闹起脾气来了? 边上白灼垂着头站在边上,做鹌鹑状。 那天看到的场景,他几乎要把自己吓死。 承恩公府如今爵位在二房,虽然说等今后如今的承恩公退下来,爵位就落到世子的头上。 可世子如今都二十多了,别说成亲了,姑娘家在哪里都没个着落。 到时就算爵位下来又怎么样。 从前喜欢霍十一娘,死了也都惦记着。 长公主殿下不知道哭了多少场,可世子认为十一娘没死,满世界的找。 现在,好不容易移情了,偏偏竟是个男子…… 白灼无奈,只好努力说服自己,把那股炸裂般的惶恐压下去。 身在豪门,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经过,没听说过? 算了,他家世子只是爱好特别一点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是可惜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小世子的出世。 他越想越可惜,上下打量着许晗,也不知道他们家世子到底把人家哄骗过来的。 他可是见过镇北小王爷身边的几个丫鬟的,那可都是顶顶好的,走出去说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也不为过。 这次下江南,小王爷身边不就跟着一个? 唉,白灼在心头叹了口气。 算了,主子喜欢就好,总比抱着个虚幻的死人要好吧。 许晗不明白萧徴为什么生气,觉得萧徴这脾气来的邪乎,就不想搭理他,不过还是推了推他,语气不耐烦道, “你又怎么了?” 萧徴干脆一把抱住她的腰,还是不说话。 许晗一愣,随即想到白灼还在里面,总不能因为他会把嘴闭上,就不管不顾吧。 她回头一看,屋内早就没有白灼的影子了。 她无奈的抚额,突然福至心灵般地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 “难不成你想吃马姑娘送过来的东西?你傻啊,不知道马姑娘为什么送过来?” “我可是帮你挡下来了,你不愿意吗?那我让魏廷把东西送进来。你吃了吧。” 正在闹情绪的萧徴突然就被她的‘挡下来’给治愈了。 晗晗肯定也是不想他吃,大约也是醋的,所以才挡下来的。 嗯,他知道肯定是这样的。 他抬起头来,向许晗展颜一笑, “我才不想吃她的东西,你也不要吃,给白灼魏廷他们吧。” 许晗,“……” 许晗将抱着自己的萧徴推开,这次他乖乖放手了,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刚刚绞头发,手抬起来很疼。” 许晗撇了他一眼,本不想理会他,但看到他脸上还带着些许的苍白,终究还是心软了,拿起边上的帕子,帮他擦头发。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觉得马姑娘挺好的,明日让她带我去淮扬城里逛逛也是不错。” 萧徴顿时冷下脸来,许晗假装没看到,偷笑道, “现在河堤已经快要修筑好,一部分百姓也重回家园,剩下的就是抓老鼠了。” “可仅仅有一个李知县的账册是不够的,毕竟没有直接牵涉到马知府。” 她想了想继续道,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能被马知府看上,成了自己人,你说会不会找到线索?“ 她摸了摸下巴,打量了下萧徴,坏笑,“你这一张脸比我的还好用,要不你使使力?” 萧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抓起她的手嗷呜一口,就咬了下去,然后凶狠的抬头, “晗晗,你只需要记得你如今有我,不用什么事都扛在身上,霍家的仇我们慢慢总能报。” “陛下那里的旨意,你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要做,这次幸好是伤在我身上,如果是你伤了,让我怎么办?” “我爹娘还给我留了些家产,真的不行,我们吃老本也能行。” 许晗抹了抹本被咬的有些疼的手,笑道,“我这不是扛不过马知府那个老贼嘛。” “那就不扛,换我在背后使阴招。”萧徴回答的很干脆。 他家十一娘从前就不是红墙绿瓦里的金丝雀,如今更是碧波荡漾湖塘变得丹顶鹤。 她的身份注定她想往哪里来飞就往哪里飞,她要飞,他就把风往哪里吹。 幸好,他听了红缨的话,虽然丧气,但没有放弃,来了这水火般的江南,否则,他就真的和许晗错过了。 许晗有点想哭。 独自走了这么多年,她也会累,可身边连根拐杖都没有,更不要说依仗了。 可如今,有人给她的不仅仅是拐杖,根本就是送了一张大床到面前,她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想怎么滚就怎么滚。 她扯开嘴角笑,好,那就一起搞事情吧。 既然要搞事情,那就要铺垫开来,表面上萧徴依然是悠闲的养着伤,许晗则陪着。 可私底下,他们趁着夜色,做梁上君子,把知府衙门都逛了个遍,就是为了找到马知府的秘密。 就连白灼,魏廷也被分配出去,长缨同样不例外。 颇有一股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江南的夏日没有雨时,很沉闷,许晗坐在窗边,萧徴在一边帮她摇扇子,依然不能缓解心头的燥意。 “王爷,属下回来了,有发现!” 魏廷从外面抱着一堆的东西,快步走进来,他一边将东西放下,一边说道。 许晗朝他招招手,魏廷从怀里摸出个东西,走到许晗面前,“你看看这个。” 许晗一看,是银锭,她接过,再一看,底部有铸造印子,是官银! 她面色凝重的将银锭给了萧徴,“哪里来的。” 这些日子,魏廷和白灼都在外面转悠,用的名头就是照顾萧徴这个纨绔世子,出去帮他买这个,买那个。 他要的东西琐碎,难寻,甚至要人在边上盯着。 马知府心头有鬼,自然是派了人跟着魏廷和白灼他们,跟了几日,见他们真的是去给萧徴买东西,渐渐,派去的人就松懈下来。 “在一处民宅,那里应该是最大的水匪窝东来帮的总舵。” 魏廷脸色十分凝重,“属下是跟着一个女人身后找到那处民宅的,隐没在胡同里,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 “属下连着守了好几日,才发现那是个堂口,没想到,竟然是个总舵。” “昨日晚上,属下借着去帮世子盯着东西,半夜时去了那边,那处宅子气氛不寻常,人来人往,马车上抬下来几个大箱子。” “人多,属下乔装成搬箱子的人,跟着进去,开箱一看,整整八大箱这样的银锭,少说十万两银子,全部都是朝廷发放给江南的赈灾银……” 官银,还是赈灾银,十万两之多,这还紧紧是这次的,历年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十万两…… 许晗有点发愣,萧徴见状,捏着银锭问魏廷, “知道从哪里来的吗?” 魏廷摇头,“不知道……” 赈灾的钱粮是萧徴押送下来的,他水陆两路停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朝廷这次拨了十万两下来赈灾修河堤,再加上开年就为夏季洪涝做准备,拨了银钱下来,零零总总大概有二十万之多。 只是,这样多的银子运过来,还是送到一个水匪帮派…… 他道,“看来最近马知府这边怕是要有什么动作。” 他们就住在知府衙门,而且还一直盯着马知府,他的书房都逛了几圈了,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可见马知府多么的谨慎。 越是谨慎,自然事情越是要紧! 马知府和水匪之间的勾连他们很清楚,看来,他们的速度要更快些了。 不管马知府是打算毁灭证据,还是转移证据,都肯定会有许多的动作。 官银如果和马知府有关,那就是他的死穴,当然,还有账本! 能够在淮扬一手遮天,秘密怎么会只有这一处呢? “趁着他还不知道我们掌握到了什么,我们应该做好计划,如果他是要用水匪将这些银子转移,那么去码头埋伏是最好的。 如此说不定还能拿到官银与马知府有没关系的证据。“ 萧徴点头,看了眼魏廷,许晗颔首,让魏廷先退出去。 随后,萧徴问道,“你那里是不是有陛下的密旨?” 许晗抿唇。 “给我。”不管她有没有承认,萧徴直接朝她伸手要密旨。 许晗不明所以。 “这件事情太大,陛下把这道密旨给你,就是存心将镇北王府放在火上烤,一旦你将这件事情捅出去,那就是捅破天的大事。” “江南的积弊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里头多少利益纠葛,甚至从太子到内阁朝臣,有可能都牵涉其中偏偏你,去挑破。” “陛下确实想将江南积弊给刮除,只是到时候事成了,愿意不愿意保你,就不一定了。” “你把旨意给我,那些人只会将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他的话太直白露骨,将内里的不堪全都翻出来,置于阳光下,让许晗不忍直视。 拒绝的话已经在嘴边了,许晗却选择咽了下去。 “好。” 她答应的太过爽快,反倒让萧徴有点不安了。 “我把陛下的旨意给你,但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萧小徵,没道理你在前头挨刀子,我却躲在后头。” “更何况,我躲在后头,难道就不会将鞋子打湿吗?” 萧徴就知道,他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道, “能找回你,我已经很幸运,我不想你事事为我考虑的那样周全,我只希望你好好的站在那里,看着我就好了。” “这个事情太大,你扛不下来,我不同,祖母,还有姨母都不会让我有事,顶多,到时候被赶出京城去那里流放两年。 到时候回京又是一条好汉。 如果前面是满地荆棘,我希望由我来把这条路走完。“ 许晗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看着他。 萧徴笑笑,将她的手贴在脸颊边,微笑,“但我也知道,我的十一娘不是一般的人。” “比起在原地,她更愿意陪着我一起走,虽然我心疼,但同样会觉得骄傲和愉悦。” “你说要一起面对,那就一起面对吧。” “我自私一次好了。” 许晗并不觉得萧徴自私,他只是包容。 到现在,他接受了眼前的自己,是那样的匆然,坦然,没有任何的怀疑。 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上位者,接受世俗不能容忍的,包容她的任性和强势。 反倒是自己,等到淮扬的事情了了,她还是将真相告诉他吧。 接下来,他们将带来的人手分配好埋伏在淮扬的码头,同时又派了白灼去淮扬驻军调拨人手。 为了防止淮扬驻军的将领已经和马知府勾连一气,陛下是早就做了准备,而是将一个埋在淮扬驻军里的钉子告诉了许晗,让许晗有必要的时候去找他。 许晗将这个人的名字告诉了白灼,同时又将密语也一并告诉他。 两人趁夜又去了马知府的书房,同样是一无所获,这让两人有点焦躁。 如果只是抓住水匪私运官银,没有具体的其他证据佐证,马知府同样可以推的一干二净。 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马知府这里必然有一套完整的账本,只有找到这个,才是致命一击。 只要抓到马知府,她或许还能以此问出当年砾门关一仗的些许内幕。 马指挥使的突然调离,还有马福跟在叔父身边,这一切不可能是偶然巧合。 次日清晨,许晗经过知府衙门的花园,就见到马知府一身便装,正在侍弄花草。 她走过去,在那一排花草上扫了一眼,笑道, “大人看来是爱花之人,这些花被大人打理的很好,不知我离开淮扬的时候是否有幸能得一盆。” 马知府的手顿了顿,笑道,“附庸风雅,附庸风雅罢了,上不得台面,哪里敢在小王爷面前献丑。” 他看许晗穿戴整齐,好似要出门的样子,好奇道,“小王爷这样早,是去找世子?” 许晗摇摇头,将目光从马知府手下那一排花草上收回,微笑道,“不过是出来走一走,想着来了这样久,还没和大人好生说过话,想找大人聊聊。” “顺便向大人致谢,其他两位钦差那里督建河道已经到了尾声,也该打道回京了,叨扰大人这样久,如果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她的态度很是谦逊,再加上人也长的清俊,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马知府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擦干净手,又小心翼翼的将几盆花给搬到一边。 “小王爷这样可就让下官汗颜,到底是下官无能,这才致使世子遇刺,小王爷遭难,还盼着小王爷回京,能在皇上面前美颜几句……” 他将花盆给搬好,笑着问许晗, “小王爷如此年轻,就位高权重,京中名门闺秀大约都恨嫁,不知道小王爷的亲事……” 马知府想到前两日夫人在耳边叨叨,说最近马明艳去找许晗找的勤快,又说许晗人长的好,身份又高,要是马明艳真的能做这个王妃,就是马家祖上烧高香了。 起初马知府并未觉得这门亲事有什么好的,就凭这个小王爷让他将淮扬的富户都一一请到衙门来问话,下令不许他们与水匪私下交易,就知道他不是个善茬。 他本想和从前的钦差一样,拉着她下水,谁知,她比承恩公世子还要油盐不进,最起码承恩公世子有个爱好奢华的性子在那里。 他手头上的好东西送过去,都会收下,可这位小王爷,送什么拒什么,让他无从下手。 这会见许晗的态度这样的好,马夫人说的将马明艳嫁给许晗的念头就在他脑海里蠢蠢欲动了。 许晗笑笑,“小王只想先把陛下的差事做好,先立业再成家……” 马知府心头微动,朝许晗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她到花房喝茶了。 晌午,魏廷带着人就传了消息过来,东来帮确实有两条船有异动,同时,更带来一个好消息,马知府身边的师爷曾在码头上出现过。 师爷去了码头,就算两条船都有异动,那马知府会不会出现,就不好说了。 不过,埋伏是做什么的?就是为了找出马知府参与的证据。 天色渐渐黑下来,许晗和萧徴坐在窗下下棋,听着外头的禀报, “东来那边的船今晚靠岸,民宅那边有大量的马车出入,以及民宅到码头那边,一路上东来那边的人布置了暗哨。” 也就是说不管这官银和马知府有没有关系,今夜是要运上船的。 所以,只要他们跟上,今夜一定不会空手而归了。 两人一起慢条斯理的用了饭,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才慢慢的准备起来。 他们并未换衫,反倒是隆重的打扮了一番,两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手中纸扇轻摇。 今日是淮扬城的大集会,城中热闹非凡,这也许就是为何选在今日将官银运上船的原因了。 城内城外的百姓都聚集在城中参加集会,谁有空去管码头上发生什么? 刚出了院门,就见到马明艳带着丫鬟款款而来,见到许晗两人,顿时眼睛一亮,又惊觉失态,马上羞红着脸垂下头去,给两人行礼后,红唇轻启, “二位贵人是去参加集会吗?”她的声音里有些忐忑。 许晗眼珠一转,自然是知道马明艳打扮的这样齐整,是要去街上,能够‘恰巧’的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想要邀约。 想到两人出去,必然会被盘问一番,甚至有可能被马知府以刺客为由让两人带上府里的差役。 “是,不知姑娘……”许晗抢在萧徴的前头邀请马明艳一同出游。 有马明艳在一起,出府会顺利一些,就是到了街上,要摆脱也比那些差役要方便的多。 马明艳没想到会这样的顺利,顿时心头大喜,小碎步跟在两人身后。 她身边倒是带足了丫鬟和婆子,果然,因为有马明艳在,门房并未问什么。 一行人上了马车,朝热闹的大街上而去。 马知府是城内最大的官,每年这样的日子,城内最好的酒楼都会给马家的女眷留最好的雅间。 所以许晗他们跟着马明艳直接去了酒楼的雅间。 虽然有不少的百姓受灾,洪水褪去,朝廷的赈灾,不少的百姓返乡,是以今日这样的集会也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许晗看了眼下头的街景,不经意地感叹道, “马大人真是一位好官呢,难怪淮扬百姓对大人是交口称赞,这些年为百姓们做的事情大家都记在心里了。” 马明艳开心极了,道, “我爹可好了,不管是案子还是百姓,他都很看重,我还经常在后堂看我爹审案呢。” 她将在后堂看到的都说给了许晗听,许晗看起来很认真的听着,不过目光却在街道上扫视,等着看魏廷那边传来动手的消息。 因着萧徴从许晗邀请了马明艳同行后,脸就一直臭着,自然不会去回应马明艳的话,许晗只能自己上阵,努力让气氛不尴尬。 她刚想回应马明艳,目光却停留在下头人群里的一道身影上。 这身影一闪而过,许晗再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她不动声色的朝马明艳笑道, “小王去去就来。” 这样的说法一般是去净房,马明艳自然是知道的,她羞涩的抿唇,微微点头。 许晗朝萧徴看了眼,转出门萧徴就跟了过来。 “我好想看到了在船上挟持我和徐修彦的那两个水匪。” 之前看到那有些眼熟的背影一时没想起是谁,不过她记性想来好,不过思忖了会,就想起那个劫持她和徐修彦的三娘和陈四。 她看到的是三娘。 当日那个船工将陈四踢下小船,又带着三娘跳到江里,之后就没了踪影。 没想到今日在淮扬竟然看到他们的身影,难道他们也是东来帮的水匪? 许晗和萧徴装模作样的去了下头园子里的净房,一个转身出了酒楼,往刚刚许晗看到人的地方走去。 不过她仔细看了看,并未再发现眼熟的背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想来她也不会站在同一个地方等着你,魏廷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楼上就不要再去了。” 许晗点头,又有些了然的看了眼萧徴,他不就是不想自己和马明艳在一起么。 两人刚走没几步,就见到前面站着一个人,一双美丽的眸子像是淬了毒的钩子狠狠地盯着许晗的脸。 那姿态,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 这就是许晗下来要找的水匪三娘了。 “别来无恙啊,小王爷……”三娘阴冷的说道。 萧徴下意识的将许晗望身后一带,将她护在身后。 三娘勾唇,“你们竟然没喝酒楼上的茶点。” 许晗心头直呼叫好险。 想来他们早就被人给盯上了,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不管有没有官银出动的事情,他们必然都会出知府衙门。 这酒楼,竟然也是他们的据点。 想想倒也是正常的。 许晗并肩和萧徴站在一起,悠然的笑道,“我还以为自己眼花,没想到还真是你啊,三娘,别来无恙。” 三娘狠狠地朝许晗啐了一口,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上次让你和小白脸相公逃了,今日可就没这样好的运道了。” 她啧啧两声,“看来,你自己是个小白脸,喜欢的也是小白脸,原来是个兔儿爷……” 她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从许晗的脸上寸寸扫过,又看了看边上的萧徴,一字一句都带着恶毒。 “老娘今日要还让你这两个小白脸给逃了,不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老娘就将自己剁了喂狗……” 许晗‘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笑着道, “三娘,你自己怎么将自己剁了喂狗?其实不用你动手,小王虽然不愿意见血,但到底成人之美是美德,小王愿意动这个手……” 三娘一点都不觉得许晗说的话好笑,只是冷冷的看着许晗和萧徴两人,慢慢退了一步,就见边上的阴暗处,围上来很多穿短打的汉子。 其中有一个身影同样很熟悉,仿佛是当日在河滩边刺杀萧徴的那个黑衣人首领。 没想到,仇人倒是都聚集在一起了。 许晗笑笑,正好,一并算账吧。 79,有古怪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齐恒怔怔地望着徐氏,他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肩头,忽然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看着面前这个他爱了半生的女人。 “阿秀,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他眼眶红红的,一个流血不流泪,铁骨铮铮的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的铁血将军,一生不曾有过惧色的男人,这一刻,语带哽咽。 徐氏面无表情,举高临下的看着齐恒,“齐将军,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吃。” “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是当初那个风流倜傥,英俊貌美的齐小将军吗?” “既当年已经因为家族放弃我,如今又凭什么认为我会用自由身去换囚在牢笼?” 她的语气带着一些不耐烦,齐恒为了家族,放弃她,而许均为了那张脸,放弃她。 她微微俯下身子,笑意未达眼底,“当年你我相悦,我让你去王府提亲,你说的什么?你说你齐家武将之家,世代镇守蜀地。 你不能因你一人让陛下疑心齐家和徐王府勾结在一起,你不能成为齐家的醉人。” 她如同一把推开齐恒,“是,我是谁啊,怎配让你为我成为齐家的罪人?” “可是,齐恒!你至始至终都知道我的身份,明知道不能和我在一起?为何还要撩拨我?” “看我为你痴迷很好玩?很好笑吗?” 她站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头也不回,声音轻缓而平稳, “所以,不要来摆弄你的深情,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不知道会如何的对付齐家的,一个大家族,总有些臭不可闻的事情捂着的。” “不,阿秀,我不曾戏弄过你……”齐恒声音变弱,没有戏弄,不过是情难自禁而已。 他低声道,“阿秀,这世间是没有后悔药,可我们还有时间,还能重来,这一次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徐氏的红唇勾出一个轻讽的弧度,什么都能给?这个男人把家族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还能给她什么呢? 她早就过了相信这些花言巧语的年纪了。 “齐恒,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徐氏丢下这句话,一步步走了出去,就如同二十多年前那样,走出齐恒的生命,永不回头。 …… 下江南的时候是六月中,再回京,已经是七月末,许晗想要赶回京城与徐氏一同过中秋。 幸而水路已经通畅,去京城的这一路上,竟然出乎意料地安宁,许晗喝喝茶,看看书,有时和萧徴下下棋,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可惜,这份安宁终究还是没能维持到抵达京城。 许晗和萧徴这一行人在停留在崇州码头修整,顺便补给船上的食物。 夜幕已经降临,码头上停泊的船只不少,但慢慢的由人声鼎沸安静下来。 安静的有些古怪。 “看来今晚不太平。”许晗坐在船舱里和萧徴下棋。 本来外船停靠,这个时候岸上正是人来人往的,船上的人员也应该是进进出出的。 只是,不管是岸上,还是船上进出人员都很少,只有小猫三两只。 “上次你的船被翻了,这些人以为还能如法炮制,今晚就让我来试试他们的底细。” 按照马知府的话,这个案子牵涉到宫中贵人,那就是夺嫡之争。 皇帝总不能让自己的百姓民不聊生吧。 两人杀了一盘棋, 很快江面上火光点点,杀声四起,不断的有人从水中破水而出,攻击船上的随行人员。 但很快惨叫声接连响起,打破了先前的宁静,也惊动了附近停泊的船只。 许晗和萧徴提着长剑,站在甲板上,长身玉立的少年,看起来周身都是杀气。 “壮士深夜来访,不过为财,我们不过是在外头游历的学子,若是壮士放心萧某,告知萧某一个具体地址,萧某这就吩咐人给壮士备下厚礼。壮士只管去取来。” 那些还没来得及对许晗他们船上的人动手,领头人闻言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要你们学子的命,我只要你们船上那些坏人的命。” “还望两位让路,成全我们。” 萧徴轻笑,啧啧两声,“可惜了,这条船上还没有坏人,所以,壮士怕是要失望了。” 那些人自然是不信的,只是,没想到,远处一条小舟过来,停留在那些人的眼前,上了小船又说了什么,就见那领头的人,再看了眼萧徴他们的防线,高喝一声,“撤。” 一群训练有素地人跟在领头身后转身朝前划去。 本来还以为是一场恶战,没想到就这样轻松的过去了。 萧徴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忽然问许晗, “你还记得那个让我掉入深坑的黑衣人吗?” 许晗当然记得,这样的人怎么会忘记,可惜没看过他的脸,不知道长什么样。 萧徴有些艰难的抿了抿唇,道, “你不觉得像一个什么人吗?” 许晗诧异的问道,“谁?” 她并没觉得那个黑衣人首领和她认识的人有什么关联。 萧徴想了想,摇摇头,算了,还是等确定下来再告诉她。 许晗认不出也是正常的,黑衣人首领和他认识的那人也没什么想通之处,他是在徐修彦的身上去猜想的。 刺客走了,船又安定下来,补给好,继续朝京城进发。 没想到,许晗倒是病倒了,说起来也怪萧徴,两人坐在甲板上看了许久的星星,许晗着了风寒了…… 萧徴心头愧疚,于是对许晗的侍候很尽心,但许晗怎会要他照顾,将他撵的远远的。 是夜,许晗喝了药,被长缨勒令裹在棉被里,像个蝉蛹似的,发出一身汗,有些口干舌燥的。 昏昏沉沉间,“长缨……水……” 没一会,水来了,凑到她的唇边。 她闭着眼睛喝了几口,又撇过头去推开,“水有点凉。” 没一会,温水来了。 许晗又抿了口,眉头皱成苦瓜似的,推开,“水有点烫。” 萧徴,“……” 生了病的晗晗,这么难伺候? 他站起身,认命的又去倒了杯水来,自己先抿了口。 冷热合适,这会应该没问题。 哪曾想,才刚沾湿唇边,许晗眉头又皱成苦瓜样,道, “我明明要喝的是蜜水,怎么一点味道也无……” 萧徴,“……” 真是个祖宗! 刚刚哪里说过要吃蜜水? 要是从前,大概英明神武,纨绔满京城的萧世子早就摔碗而去。 他眼睛停在许晗烧的通红的脸颊上,难受的脸都皱成一团了,想到这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他默默吸了口气,转身去寻蜂蜜罐子。 小小的一个船舱,找遍了也没有,别说蜂蜜罐子,就是个放茶叶的罐子都没见着。 “晗晗,蜜水罐子在哪里?算了,我还是去找长缨过来……” 许晗烧的迷迷糊糊的,梦里一会是当年在砾门关的惨状,一会是许均又训斥她了,只觉得为何今日长缨的嗓门这样的粗? 是照顾她照顾的吗? 她努力的睁开双眼想要让长缨别守着自己,睡觉去。 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唇边又有碗凑过来,她抿了抿,甜甜的,好喝,咕噜咕噜一口气将一碗都给喝了。 萧徴,“……” 大夫说要少量喝,慢慢喝,晗晗这样一口气喝了会不会病上加病? 许晗吃完最后一滴,砸吧了下嘴,又倒头睡了。 萧徴认命的端了凳子过来,拿了一卷书,坐在床榻边守着,时不时的看一眼昏睡中的许晗,掖掖因为太热踢开的被褥。 看到许晗鬓边散乱的发丝,又笨手笨脚的去将她的头发顺好。 指尖轻触到她通红的面颊,滚烫滚烫的。 门外有轻扣闷声。 “进来。”萧徴神容转为肃穆。 白灼一身颈装黑衣,拱手福身道, “世子,那夜截船伏击之人有线索了。” 萧徴下颌一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夜的贼人一路向北,行踪诡异,有意遮掩。” 白灼风尘仆仆,“那群贼人灭火盖松枝,林中拿布巾绑腿,动作干净,属下猜测该是行伍军人。” 松枝灭火,这是军中惯用的,是为了防止起了烟雾招来敌人的窥探。 至于用布巾绑腿,则是为了防止山间虫子从裤管爬进去。 这些都是军人的做派,而且是急行军的做派。 萧徴眉头紧蹙,道, “这些人想要杀马知府还有那些被抓的水匪,想来是幕后之人派来灭口的。” “如果是金吾卫的马指挥使派来的,应该不会是下杀手,而是想办法将马知府就出去……” “这件事里头牵涉到宫中几位皇子,一个个屁股都不干净,只是,军队……” 几位皇子除了太子当初曾经去过战场,其他的皇子可没有和军中将领有什么接触。 要说暗中投靠,也不是不可能…… “那些人默契很高,应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且他们用的武器是军中才有。”白灼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萧徴沉默了一下,问道,“和祖母麾下的暗影相比呢?” “伯仲之间。” “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他们那样的厉害,那为何会没发现你们在跟踪?”萧徴目光犀利的看着白灼。 白灼心头一惊。 长公主殿下手里的暗影是萧家世代传承下来的暗卫,百里挑一。 那些想要刺杀马知府他们的队伍既如此优秀,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暗卫的行迹? 他靠在床头的柱子上,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一下的敲着, “如此,只能说明,对方不怕你跟踪,不是有恃无恐,就是故意混淆,又或者是心怀坦荡。” 能做出刺杀的事情,还能心怀坦荡? 萧徴笑了笑,有意思了。 床里的许晗大约是太热,身子动了动,手从掖紧的被窝里探了出来,衣襟有些散乱,面色通红,嘴唇虽干,也是红艳,这样的景象让萧徴觉得带着些银靡。 萧徴倏然转过身去,挡住白灼的视线,他伸手过去理一理许晗的衣领,然后顿住了…… 白灼站在那里,见他发愣,小心翼翼地叫他,“世子……” 萧徴没有回应,身子仿佛被凝住了一样。 白灼刚上岸的时候,听说镇北小王爷病了,世子这样,难道是小王爷有什么不好? 他胡乱猜测着,想要上前去看一看。 “你……你出去……” 萧徴艰涩的挤出一句话来,他简直要佩服自己了,在这梦一样荒谬的情形下,居然还能记得将自己的侍卫给打发了。 “你站到门外去,守好了,除了长缨,谁也不让进来,不……长缨也不要……” 81,你是我媳妇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冲出许晗的屋子,头脑昏沉着,一路奔到二楼的甲板上,对着深邃的夜空吐出一口浊气。 白灼跟在萧徴的身后,隐在黑暗里,暗暗叹口气,他从小就跟在世子身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世子这样的生气。 虽说冲出屋子后一句话都没说,但白灼作为贴身是从,一见他这样冷凝成冰的气势,顿时就猜出点什么。 世子和小王爷这是闹别扭了?而且还是小王爷惹出来的,小王爷不是病了?怎么就把世子气成这样了? 还是说谈感情的两个人就是这样别别扭扭的?今天你生我的气,明天我生你的气? 白灼打了个寒颤,他还是单身比较好,小王爷一个男人世子都搞不定,相信自己女人更搞不定了。 萧徴胸中堵着一口气,心内翻滚着,一路上过来,他脑子里想过无数个报复她的想法,叫她也体会一下他的痛苦。 什么叫‘千刀万剐都由他?’什么叫‘放我娘一条生路’,她打心眼里就觉得他是坏人吗? 就算在淮扬不说,可难道回京的这一路上不能说吗? 他恨恨的一拳打在栏杆上,一点也感觉到疼痛。 这个骗子,他要怎么才能报复她? 可一想到她会受到伤害,他的心就更疼了。 这个人,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无论如何,她……她是个女子,一个弱女子…… 他无所谓世人眼中的面子,自己有一套处世准则,内心也有一套自己的操守,他…… 萧徴又长长的吐了口气,倒在船板上,重重的闭了闭眼。 刚刚的怒火早就在黑夜的风里慢慢消散了,剩下的是苦涩,是心伤,是心痛,是无奈,是怜惜还有丝莫名其妙的窃喜。 这世间芸芸众生中,只有她,只有她才能和他的心贴合。 她是他的亮光,一直都是。 他满嘴苦涩,他能耐她何? 他能怎么样?弃了她?不见她?冷落她? 那不过是在惩罚自己,不是惩罚她。 这一刻,萧徴茫然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徴心思散漫,浮浮沉沉,酸酸楚楚,仿佛故意将思考放慢,不用去面对她骗他的事实,但理智又告诉他,自己不过是逃避。 她虽然这件事情骗了他,可对他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好。 其实,不必恨她。 他的动情和决定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 萧徴出去后,长缨端着热了两遍的粥走了进去,见许晗正愣愣的坐在床上,睁着眼睛不知道看哪里。 长缨将碗放下,过去用被褥帮许晗给包住, “王爷,刚刚萧世子气冲冲的走出去,好不吓人,你们吵架了?” “对了,你不是说要吃粥吗?奴婢熬了粥,要不你先吃点垫垫?” 许晗恹恹的摇头,肚子倒是没什么感觉,她摊上大事了,这个时候一点胃口也没有。 起先她裹着被褥发汗,这一刻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 “你先找套衣服给我换了吧。” 在船上也没办法沐浴,只能是打点水来擦一下,再泡泡脚之类的。 等到换了衣衫,又用热帕子敷了脸,昏沉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 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粥,把她在萧徴面前露陷的事情给说了,也算是回答了长缨开头的问话。 长缨正在将被许晗汗水濡湿的被褥给换了,闻言呆了片刻, “怪不得萧世子那样气冲冲的走了,他怪王爷骗他,生气了?” 许晗一想到萧徴那冰冷的目光,苦笑道,“气死了。” 连她的解释都不想听了,她也很无辜的。 长缨深深皱起了眉,“王爷担心什么?是担心萧世子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吗?” “奴婢觉得应该不至于,虽说在女儿身这件事上你骗了他,但你从来没伤害过他呀。” “再说,萧世子不是和王爷你的感情那样好么,应该不会吧。” 许晗这会脑袋也不疼了,萧徴一个人气冲冲的走了,如果让他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还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 她站起身,穿好鞋子,又披了件外衫,准备往外走。 “王爷,你如今还病着,去哪里?” “我去给萧徴道歉,到底是我做错了,不该瞒着他。” 长缨心疼的扶住她, “哪里就差这么点时间了,横竖已经这样了,你这病还没好,万一再着凉,回府后,还不知道太妃该多伤心呢。” “说完了再回来休息也不迟。我要不去,他全自己闷着,越闷越糟,他要真的不理我,那可就挽回不了了。” 说着,她拢了拢外衫,朝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边,就见门被打开,然后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待看清楚来人后,许晗眨了下眼,不是才被气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她还想去找他道歉呢…… 只见冲进来的萧徴负着手,抬着下巴,点向长缨, “你出去。” 长缨迟疑的看了眼许晗,见许晗微微点头,这才一脸担忧的,一步三回头的出门去。 萧徴见此有些恼怒,狠狠地瞪着长缨,低叱道,“快点滚出去……” 门再一次被合上,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萧徴没说话,而是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理了理衣摆,看着许晗。 因为病着还未痊愈,脸色微微发红,看起来有些狼狈,颓丧。 这样的狼狈和颓丧,并没有消减她的清俊,反而因为带着些颓然和憔悴,让她带着一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萧徴心头想着,人人都说他是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可他根本就是个乡巴佬,土包子,其实早就应该发现她的真实身份的。 在乱石滩的时候,还有之后养伤时,不是没和她靠近过,那个时候他满脑子被找回十一娘的喜悦冲击着。 因为被她的喉结这个事情固步自封,虽然不止一次觉得她生得不像男人,可从未朝那方面想过。 骗子……他心头冷冷地哼了一声。 许晗倒没坐下,而是站在那里,好一会,都没见到萧徴说话,只能她先开口, “萧小徵,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觉得不过是强词夺理,总之,我错了……” 她其实也可以狠心的不理他,甚至还可以有许多的理由辩解。 许均对她的厌恶京城人人都知道,还有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大家也都知道,这些都是辩解的理由。 只是,她的人生再如何的艰难,都和萧徴无关,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萧徴不用为此负责。 而隐瞒以及对他举刀相向都是事实。 她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抽出那把短剑,塞到萧徴的手里,“要不,你也划我一刀。” 萧徴,“……” 他说不出话来,心里又沸腾起来,这个骗子,这个死骗子,以为他在乎的是这个吗? “你以为我稀罕划你,不疼的?”仿佛是为了补救什么,他说完之后,又道,“我手疼。” 许晗,“……” 所以? 那边狠狠地瞪了过来,压着声音道, “你放心,我已经不生气了。” 许晗惊喜且忐忑,失声道,“啊?真的?” 萧徴,“这还能有什么真假?” 当然有了,不过许晗没说出来,他的样子,哪里像消气的样子嘛。 “反正你是吃定我喜欢你了,既然以前你是‘男儿身’我都决定和以前一样,难不成你变成女儿身我还不开心么?” “反正你以后是我的媳妇。” 许晗脑子有些懵,所以,现在这样,不用她安慰了? 她想的那些话一句都用不上了? 她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嗯?什么?媳妇? 萧徴恶狠狠地道, “下次再不许有别的事情骗我了,否则,否则……” 否则了半天,也没则出个什么东西来。 许晗失笑,这就是萧小徵啊,和从前一样。 她走到椅子边上,将手放到他头上摸了摸。 本来还在否则的萧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的有些发懵,她柔软的手轻轻的在他头顶抚摸,仿佛挠到他的心坎上一样。 顿时,他有些凶巴巴,结巴道,“你……你……你干什么……” 许晗轻声道,“安慰你啊。” 窗外的灯笼飘摇,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明明暗暗的摇摆着。 许晗见到他的脸变红,让她想起旺财,有时候她忙,没理它,它就乖巧的坐在她的脚边,等她望过去的时候,就一直摇着尾巴,想让她顺顺它的毛…… “别想蒙混过关,除了这个,你还有瞒着我的吗?”他想要强硬,偏偏声音出卖了他。 本来,他是想狠狠的让她难过一下的,他被骗的够惨了。 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下意识就停留在她憔悴的脸上。 又不觉得伤害她有多大意思。 许晗轻笑,“没有了。” 萧徴终于心里舒服了,又继续强调道,“别想再糊弄我,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妥协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藏着一脸小得意,仿佛在求表扬的样子,眼角的泪痣一闪一闪,仿佛和他的心情一样,舒展开来。 许晗不禁想笑。 她倾身过去,在他的脸上轻轻的碰了下,又快速的退了回来。 萧徴张了张嘴,口干舌燥,脸瞬间红起来,“你……” 他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在干什么?”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低,温热的吐息在她面盘上,低而压抑地问, “你是以假乱真太久,还是以为自己真是个男人,还是说,你以为我不是男人?” 许晗怔了一下,没等她说什么,然后她就被咬了一口。 直接咬在了唇上。 温软的唇碰在一起,生涩而毫无章法,丝毫不比上次在病床上的那一次高明,但两人都能听到对方彼此剧烈的心跳。 唇齿相触的陌生感,许晗虽已经经历过一次,但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算了,反正是自己先亲的。 她感受了下,而且感觉也不错,索性由他去了。 一开始他是生疏的,全凭着感觉胡乱咬着,从唇角到唇珠,仔仔细细,似有无穷乐趣。 直到许晗闷哼一声,感觉磕到了嘴唇,他才稍微冷静下来,放慢步子,然后渐渐找到要点,如鱼得水起来。 没一会,许晗觉得有些透不气起来,然后又后知后觉的想起,她还病着呢,万一传染给萧徴怎么办? 然后,她只是稍微推开一点,根本来不及说话,那边又贴了上来,仿佛见了糖的蜜。 许晗渐渐有些难以自己,下意识的去揽他的肩膀,就算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下面肌肤散出的热意。 萧徴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暗哑道, “你乱动什么?” 他从前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梦,就是在淮扬,病中亲过一次后,都不可避免的梦到,早上醒来,不可避免的要洗裤子。 男子从十三四岁起,多半有不可说的梦境,只是从前长公主管得紧,养成了他自律的性子。 等年纪再大些,因为身世的事情,宫中瑜贵妃的事情,让他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这方面。 再后来,十一娘不见了,他更加不会去想这个。 去年认识许晗之后,倒是梦到过几次,还都是和她有关,或许当时知道她是十一娘,哪怕是男儿身,他也接受的那样快,和那些梦有直接的关联。 这一次,他没克制,而是顺着自己的感觉走,有些东西,克制太久,一旦放出笼来,难免失控。 他呵斥过许晗后,将她搂在腿上,因为她只穿着中衣,外衫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手也跟着放肆起来。 从前只觉得她纤细,没想到竟如此柔软的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他又探向了未知的领域。 许晗被他呵斥了一声,顿时回过些神来,觉得这样下去,有些不好,于是又推了推他,这下,他终于停顿了下来。 “我有些喘不过来气,而且我病还未好。”只是,她不开口不要紧,一开口,好像又给萧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吻着她的唇角,然后两人湿润的两片碰触到一起,萧徴根本停不下来,仿佛一个优秀的学生,无师自通,举一反三,学会了另外一种能让自己激动的方法。 他觉得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这一刻要排在第一位…… 夜色正静,正凉,正好,而萧徴,正沉迷不醒。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舌尖都已经发麻了,可乐趣还是没有丝毫减退。 许晗不耐的哼哼两声,终于将萧徴的理智拉回来一些,也终于慢慢的松开她,他张了张嘴,刚想道歉,没想到许晗道, “你有什么东西硌到我了……” 他来不及阻止,身下一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就被一双温软的手给覆盖住了。 萧徴,“……” 他有些崩溃,更多的是脸仿佛被点燃了烈火,‘轰’的一声,着了。 许晗虽说前后两次生命,上一次更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就是黄段子也听了满耳朵。 可终究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只见过猪跑路的姑娘。 否则也不会在于东平问她一夜几次的时候,她会说好几次…… 她被萧徴拉着坐在他的腿上,不可避免的就坐到不可言说的地方,她开始还不明白,为何刚开始还没有硬东西硌人,后来有了? 而且,不是冰冷冷的,是带着热度的。 她再将自己当男人活,毕竟还是女儿身,也许是说话上,也许是体态上,也许是说不清楚的哪个方面。 总之她不可能和真正的男人一样。 她才会奇怪的去摸了一下…… 等到碰触到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听军营那些人说黄段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她偷偷的用手比了一下,哦,萧徴这个仿佛超过了他们说的那样。 萧徴的脸已经红到了脖颈处,他想说什么根本说不出口。 他要怎么解释? 而且,她的那一个动作,让他的脑袋快要爆掉了,每一根神经都敏锐到极致。 他本能的想要推开她的手,又觉得从未有过的美妙,不舍得推开,想她继续下去。 到底,萧徴的理智还在,握着她的手,拿开。 这一个动作,其实用尽他所有的意志,才勉强拉回来的。 好半响,他才勉强顺了呼吸。 “对不起……”他张嘴就道歉。 “没关系。”其实许晗也觉得挺愉悦的。 “……”萧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真的是觉得自己是男人的时间有点久,否则不是应该和其他的姑娘一样,甩他一巴掌,骂他无耻,然后声嘶竭力的让他滚的吗? ‘没关系’到底是怎么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就不怕他再一次兽性大发? 为何她一点也不在乎? 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等等,她现在是男儿身,而且这个身份一时半会不会摘除,所以,她才没关系? 那岂不是说,以后他根本就不会有名分? 不行,这样太不负责任了。 于是,他认真地看着许晗,“你不会想以后就这样和我偷偷摸摸的吧?” 许晗眨眨眼睛,点头,当然啊,不然想怎么样?两个男人啊…… 萧徴突然推开她,站起来,气氛地说道, “所以,你想玩弄我不负责?” 许晗,“……” 她也很无奈啊,摊摊手,“我也没办法啊。” “太过分了!”萧徴从迷茫中出来,指着许晗,怒道。 “你不对我负责,是不是有一天你觉得不开心了,然后就将我丢一边……” 许晗默了默,为何她觉得一切都反了,难道说不应该是她说这些话吗? “玩弄感情,无情无义。”萧徴恨恨地说道,抬脚就要往外头走。 许晗愣了愣,看着他走。 没想到,才不过走到门口,萧徴又大步走回来, “不成婚可以,偷偷摸摸也行,只是你只能有我一个人,我不想做西门庆……” 所以,到底谁是武大郎? 82,回京面对暴风雨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见许晗穿着中衣,衣襟撩乱,面颊绯红,嘴唇也被滋润的红艳艳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晗晗在生病,不能着凉。 他耗费了此生中最大的意志力,说服自己不能这样没名分的继续下去。 他大步走向床榻,姿势因为不可言说就变得有些怪异,只见他拿着床上的被褥,将许晗包住。 包的严严实实的,只剩嘴巴以上露在外面,然后一把抱起,将她放到床榻上。 许晗,“……” 她撇了撇他的下身,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这样他也能忍下来……不是说少年郎一旦动了念头,就不管不顾的吗? 没来由的,她竟然有些失落。 从来没有体验过,不知道感觉如何。 她下意识的舔了舔唇。 正将被子打开要让她躺下去的萧徴见状呼吸重了几分,粗鲁的推着她躺下,继续用被子将她盖的严严实实的。 许晗乖巧的随他摆弄,见他额头上的汗水都要低落下来了,呼吸也热热的喷在她的脸上,于是小声的说了一句, “要不,我帮你……” 萧徴捏着被子的手,恨不能一把将被褥给掀开,给撕碎…… 这个骗子……无情无义的骗子…… 这个时候还撩拨他!! 偏偏撩拨的那个人眨巴着眼睛,无辜极了,又仿佛一幅很期待帮忙的样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带着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个骗子,知道不知道他忍的多么辛苦? 偏偏,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愿意无名无分的给他,可他不愿意这样随便的对她。 见他眉头紧皱,一幅天人交战的模样,许晗就觉得心头有些痒痒的,她微微抬起身子,小声道, “萧小徵,你好像把我舌尖都咬破了。” 说完,她有种恶作剧之后的得意,笑着躺回床上,谁知,床边站着的人忽然伸手快速的将她被子拢起,人就压了下来。 他的舌尖温柔的描摹着她的唇,退开些许,声音低沉的问道, “真的,伸出来给我看看。” 不待许晗有动作,他就自己亲自感受了一番。 时不时的停下来,问她, “哪里?这里吗?嗯?” 也不要她的回答,问了又继续下一个地方。 许晗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了,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他的声音仿佛羽毛一般,拂过她的耳边,挠过她的心尖,带着从未有过的酥麻之意。 最后,他还没放过她的意思,一本正经地问她, “这里?这里?……” 许晗有些招架不住,不得了了,一个优秀的学生开窍了,竟是如此的磨人。 她抵着他的胸膛,微微喘着气说道,“白灼他们还在外面呢。” 船上还有其他的人,虽然说关系好的都会宿在一起,就连有些帝王和臣子感情好了,也会抵足而眠。 可他们…… 萧徴才不管,只是咬着她,含糊地道, “哦?你怕了?你骗我的时候怎么不怕?撩拨我的时候怎么不怕。” 好吧,到了最后,还是他自己默默退开去,不自在的理了理袍子。 许晗控制不住地偷偷瞄了过去。 “看什么。”语气有些凶巴巴的,然后就见他推了推她,将她放到里面,吹灭了烛火,躺下。 许晗,“……” 她低声的问,“你要在这里睡?” 萧徴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算是作为回答了。 安静了一会,她又问道, “所以,我们算是和好了?” 虽然蠢蠢欲动还没平复下去,但萧徴的心情也豁朗开了,也不吊许晗的胃口,直接道,“算是吧。” 虽然他要到名分的时候遥遥无期,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全身而退,他也不愿意她恢复女儿身。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脸, “你病还未好,睡吧……” 他的手往下了点,摸到她喉间的喉结,再想起她胸前那松松垮垮的白绫布,轻咳了一声, “你胸前那个,总缠着没事吗?” 他不由的捻了捻手指,好像也不小,比京城有名的老王包子铺的包子还要大…… 许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有些脸红,不过还是含含糊糊地道, “没事,缠的不是很紧,在家的时候,我是不用的……”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不是说睡觉么? 为何要讨论这个事情? 虽说很怪异,但因为是他,所以她也没拒绝。 其实萧徴躺着并不舒服,对于有洁癖的他,背上因为忍耐都被汗湿透了,这会有些黏黏的,只是,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和晗晗分开。 于是只能忍着,听了听许晗的呼吸,好像没有睡着,于是黑暗中,他轻声问, “你刚才真的不怕?” 不怕他兽性大发,就这样不管不顾么? 许晗到底是病人,折腾了这许久,精力自然有些不济,有些些的睡意袭来,听到萧徴的问话,打起点精神回道, “不怕,从前只听人说过,哥哥他们每每从边疆回京,嫂子们就面色含春,想来是件美妙的事情。” “所以,我也想尝试一下……” 萧徴觉得自己就是傻子,问这样白痴的问题,心里又有些恼怒,无情无义的骗子,他就是用来尝试的吗? 许晗本是昏昏欲睡的,忽然感受到一阵冰冷的锋锐,顿时清醒过来,有些补救,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 “我只是想和你尝试,真的。” “我想知道你的喜,你的怒,想知道你的每一种情绪,同时参与进去。” 萧徴,“……” 他那恼怒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恨不能把心掏给她。 他现在也不觉得自己没认出她的女儿身有多么愚蠢可气了,想到她坦然的和于东平讨论一晚上几次的时候。 谁能想到这幅口无遮拦,就算暴露了还变本加厉的人,谁能想得到呢? 这一晚,许晗因为心事放下,又因为萧徴也不生气了,心情放松,睡的格外香甜。 只是萧徴却是一晚都没睡,一晚上享受着甜蜜的折磨,许晗一会滚到他怀里,一会又无情的推开他。 反反复复,他的衣服就一直没干过,就连裤子,哎! 这里是船舱,还是许晗的房间,根本没水,别说洗裤子了…… 他为何要自讨苦吃?偏偏还一幅甘之如饴的模样? …… 屋外,白灼和长缨守了一夜,开始萧徴气冲冲的恨不能把船给拆了,没一会又回来,然后两人偷偷摸摸的在里头说着什么。 到了后来,干脆抵足而眠了! 白灼心头叹了口气,果然是谈感情的人,这脸就和天气一样变的太快。 他有些头疼,看到和他站在一起的长缨,不可避免的就有些心虚。 应该是他们世子将小王爷给拐弯的吧? 否则,为何这样漂亮的姑娘不要,要同是男儿的世子? 白灼心虚之余,就为长缨感到一些可惜。 长缨真的是恨不能冲进去,她知道自家王爷是什么身份,虽然说她们曾经讨论过京中贵公子。 如果王爷想要孩子,萧世子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是,看刚刚的情形,又仿佛是萧世子挨了欺负,但是吧,就萧世子那模样,她们王爷也欺负不到哪里去。 只是,到底美色当前,她也不能进去打扰王爷,万一,真的有一个小小王爷,这样也好像是件不错的事情。 算了,只要王爷快活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先快活了再说啊。 …… 接下来船上的气氛就更和谐了,大家都不管到达京城后会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很快,中秋节的前一天,许晗,萧徴一行人终于到达京城。 到达京城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一路上虽说坐船,不用做什么,但脚不能踩在实地上的飘忽还是让人觉得疲累。 眼见到了京城,许晗和萧徴就想着先将人押入大牢,然后进宫见皇帝,再回府好好休息一场。 才刚下码头,许晗就见到郭寻,郭正父子,两人大约是在等她,许晗和萧徴说了一声,朝两人走去。 没多会,就见许晗一惊,皱眉道, “你说母亲和父亲和离了?怎么回事?慢慢说!” 郭寻和郭正只知道徐氏和许均大闹一场,然后就搬出王府,同时上了折子给宗正寺,要求和离。 具体的经过,他们并不清楚。 不过,当时老太妃下了死令,尤其是许勉,不许他将事情告诉在外办差的许晗,以免影响到她。 是以许晗是落地才知道这件事情。 许晗口中溢出一声轻叹,父母之间的事情,她就是掺和也掺和不明白。 她的母亲生的千娇百媚,只是脾气急了一些,也不是什么大错,她那父亲,大事上倒是拎的清,就是有时候和个妇人一样,将目光放在后宅上。 她从前就劝过母亲,若是觉得过不下去,还不如和离的好,想要回蜀地看看外祖他们也便宜。 无须抱残守缺,东元朝也不是没有和离再嫁的妇人,更何况,就是不嫁,一个人也是很自在,又不用受闲气。 只是当时徐氏不知是抱着一丝幻想还是什么,其实,她知道,更多的是为了她,没有和离。 如今她也不是小孩子,不管母亲做什么决定,都是帮着她的。 她想了想对郭寻说道, “寻叔,我这会要先去宫里复命,等到宫中事了,我就去庄上见母亲。” 郭寻连忙阻拦道, “太妃让我们来这里等候,就是想告诉王爷一声,让您去了宫里,先回王府去,她明日也要回府,将她的东西搬走。” “又让属下告诉您,王爷前段时间落马,如今昏迷不醒……” 许晗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昏迷不醒,那为何母亲会和父亲和离? 这里头的隐情还待她去摸索。 她正要问,就见远处有王府的人走来,领头的还是许昭。 许昭见到她的样子,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样子。 85,摘出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宫外消息没传入宫中,萧徴的质问,只是让马指挥使疑惑的看着他。 虽面上波澜不惊,心内却是已经相信萧徴说的。 从许晗的卷宗送到陛下的案头后,京城就已经是暗潮涌动。 又不知道是谁把事情捅到后宅老母亲那里。 这段时间,母亲不断的催促他给弟弟上下走动,又用老迈的身躯在姻亲间走动。 女儿作为永毅侯府世子夫人定然是被拜访最多的了。 能够做出拦马车的事情,确实有可能是自己女儿能做出的事情来。 马指挥使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心思深沉,自然觉出有哪里不对。 萧徴刚刚拦着许晗前头,先是质问赵尚书,如今又将矛头指向他。 这唱戏布置的太妙了,每一招棋子都落得恰到好处。 借着锦衣卫的身份,将赵尚书的丑事揭露出来,逼得他怒火攻心,昏死过去。 如今又将矛头指向他,让众人皆将目光放置在他身上,逼得每个人都以为这些大臣心怀不轨,将一个一心为民的同僚给逼迫到绝境。 这里面多少大臣心怀不轨,许晗到底又是如何,马指挥使当然知道。 只是这些事,没人敢说出来。 只要按照萧徴的路数走下去,每个人都将无地自容,唯独许晗还是清清白白,品德高尚。 看来,萧徴这是一定要保住许晗了! 这……真的是萧徴一个人的手笔? 没有人在背后帮忙吗? 如果有人帮忙?那会是淑阳长公主?还是龙椅上的陛下。 马指挥使心里明白,这个时候不能被萧徴带到沟里去。 否则,他的下场只会是和赵尚书一样。 他还不想入萧徴的这个套! 于是,他从容的看向萧徴,道, “我不知道世子说的是什么事情,虽淮扬知府是本官的弟弟,但案子一处,本官已经向陛下提出避嫌。” “本官曾在沙场,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老百姓的苦,又如何会纵容亲人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更何况,入了夜,路上不好行走,有什么磕磕碰碰,也是正常,想今日我出门的时候还与礼部侍郎府上的马车碰到一起。” “更何况,女子出嫁从夫,永毅侯府世子夫人虽是本官的长女,但也同时是永毅侯府的人。” “从前,在家中时,她孝顺长辈,有爱弟妹,德容言功都是经过宫中嬷嬷教导的。” “世子说她做出这样肆意妄为的事情,那只能是……” 他虽没说出来,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能是去了永毅侯府,被侯府的人同化了。 可不关他马家什么事。 确实,永毅侯府狮子夫人马氏,在闺阁中时很有贤明,曾经三皇子还想要求娶马氏,因为当时马家和霍家有婚约,只得作罢。 萧徴本来就没想用这件事情来攻歼马指挥使,他要找的是永毅侯府的事情,但不妨碍他顺带的恶心一下马指挥使。 更何况,马氏的事情还没了,真以为那十万两银子赔偿只是说说的? 他嘴角含笑,挑衅地看向马指挥使, “原来出嫁从夫还能有这样的用处?那为何你夫人还要帮着大舅子置办宅子,铺子,原来能够上梁和下梁分开来说的啊。” 话里满满都是嘲讽,是上梁不正,还是下梁歪了? 马指挥使只觉得头皮发麻,不仅仅是他,就是其他的人都有如此的感觉,大家原本忍受着腰酸背痛,皇帝的冷眼,膝盖都要跪破了,就是等着在许晗到来时,质问于她,逼迫于她,然后让皇帝对江南的事情高提轻放。 现在,许晗没逼迫到,更没有让皇帝就范,倒是他们现在心内战战兢兢的,不知道下一个被萧徴点到的人是谁。 偏偏。他们战战兢兢的在下头跪着,皇帝一点让他们起身的想法也无,更没有阻止萧徴在养心殿这样的议政大殿撒野的想法。 至于许晗,立在边上,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因为萧徴一边和那些大臣打机锋,一看到她有想出声的想法,立刻就瞪了过来,还悄悄的比了个动作。 这让她只能闭着嘴,做一朵强壮的‘白莲花’立在那里看萧徴表演。 她这一刻,只想说,世子,你好棒! 许晗觉得,回京路上存下的那些许怅然迷惘丝毫不见了踪影,看戏的滋味实在太美妙了。 萧徴心里同样觉得美妙。 他家晗晗个性天真烂漫,其实做不来那些脏事的。 她要在朝堂发展,就让她干干净净的上去,其他的,他来做就行了。 以前是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怎么可能还叫晗晗过那种日子? 这件事情上,完全的将晗晗摘出去是不可能了,那他就多抛几个烟雾弹出去,反正他手里对于那些朝臣做下的脏事还很多。 上头皇帝终于发话了,他将新上的茶盏端起又吮了几口,然后笑骂道, “阿徴,你住口,朕让你是去押运赈灾粮的,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还有这些大臣,哪一个不是你的叔伯辈的,你这样咄咄逼人,是个小辈该有的态度吗?” “还不退下?” 萧徴立即满脸委屈地指天指地地说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臣的性子,就是爱好打抱不平……当初……” 正明帝见他又想要长篇大论的样子,连忙打住他, “好了,你和许爱卿一路回来,马不停蹄的,先出宫休息吧。” “要不,你们同上次一样在宫里歇息……” 许晗眨了眨眼,鹌鹑样终于做够了,连忙上前道, “臣谢过陛下爱重,只是刚刚进宫前,府里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家父落马,臣因为公差不得侍奉左右,因而想早点归家,看看老父……” 徐氏都和许均闹和离了,陛下不可能不知道,这样说,自然不会强留在宫中。 于是御案后的皇帝陛下挥挥手,开恩让两人出宫去了。 八月十五,本是举家欢乐,阖家团聚的时刻,可这一日,对东元朝的百姓来说,终生难忘。 一大早,本该休沐的朝堂上,皇帝亲自给吏部,礼部等衙门下了一道措辞强硬的旨意, “贪赃枉法,搜刮百姓乃最大犯罪,百姓是社稷根本,岂能容乱臣贼子随意凌辱?势必严加惩戒。” 这番话措辞严厉,每个涉及之人都惶惶难安。 但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场震惊整个朝堂的江南积弊的案子,竟然以最快的速度了结清楚。 所有有关涉案的官员贬为庶民,子孙三代不可科举入朝堂,并着地方官严加看管,不得私自外出沟通串联。 同时,偷运官银的水匪头子,一干人等,全部菜市口斩首示众。 作为案首淮阳知府收受贿赂,判斩立决,抄没家产,家属流放,至于户部等官员,玩忽职守,情节较轻,杖六十革职查办。 至于刑部赵尚书,同样削去职务,家中两个嫡子当中一个丢了官,一个闹出人命官司被翻出来,判了流放。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切已经以诡异的速度结束了。 至于内阁首辅徐阁老在案件全部完结之后,上万言书请以死谢罪,皇帝拿了折子留中不发,最后,下了诏令,令其在养心殿前受了三十杖刑,闭门思过一年,所有事物交由次辅以下留下的官员处理。 虽徐阁老没有被革职,只是,堂堂首辅,在众人面前被行刑,这比革职查办还要让他难堪。 被送回家后立刻就卧床不起,大病一场。 至于其他的,他心头的恨意,无人可知。 这场江南之案,前后牵连数百人之多,为了整顿吏治,斩首的官员十几人,抄家流放的更是多不胜数。 这一场清理下来,江南的百姓三十年内无事。 三十年,能够做到这一步,许晗已经很高兴,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回京后下大狱的准备。 可没想到世事难料,养心殿里,萧徴看似胡搅蛮缠,却让她在这件事情里暂时全身而退。 至于将来,那些朝臣的报复,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她要处理的则是父母的和离之事,以及,她想要弄清楚的那些事情。 出宫时,皇帝给了她几日休假,既是犒劳她江南之行,同时也是让她处理好王府内务。 因着出宫时已经接近三更,许晗回到王府听说许均已经睡下,径直回了院子,等到天亮在说。 她回府后,留京的丫鬟们如何一番热烈欢迎自不必说,个个都围着她心疼地嚷,“瘦了。” 将早就炖好的燕窝硬是给她灌了一碗去,就连早就回家荣养的应嬷嬷也是在她身边打转。 洗过澡后,许晗舒适地躺在床上,虽说已经很累,但经过宫中的事情,她的精神却异常的亢奋,和坐在床边的应嬷嬷闲聊, “我不在家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发生何事?怎么母亲就忽然下了决心和离了。“ 应嬷嬷自是知道许晗从前就对许均看不过眼,让徐氏和离的事情。 皇家人要和离不是那样容易的,这次徐氏就折腾了好几天,找宗亲,去宫中找瑜贵妃,请她代转折子给陛下。 好在,和离的旨意总算是赐下了。 应嬷嬷帮许晗绞头发,一边温柔安抚, “娘娘本想今日回京的,但那边宅子还没清理好,又不想见王府的人,于是就想明日回城,到时,她会与你将事情说清楚的。” 里头的事情,应嬷嬷一个下人也不好多说,更何况,旁人说的总又偏颇,许均再如何,总是小王爷的父亲。 许晗想了想,“母亲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应嬷嬷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京城的流言嬷嬷还是和你说一声的好。” “那个当初说要和你定亲的齐家,小王爷应该知道,齐将军回京了,恰巧是王妃要和离的当口,那些人竟然流传,王妃和离,是为了齐将军,说王妃想合齐将军旧情复燃,这才和离……” 许晗张大嘴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 次日早上,许晗刚用过早膳,外头就有门子过来禀报,说是三老爷带着大房,二房的几位太太过来,正在门房上闹事,三老爷的嘴里言辞很不干净…… 许晗道,“都说了些什么。” 门子支支吾吾的,垂着眼眸,最后低声道, “三老爷说小王爷你不是许家的种……是王妃和外人苟合生的……让你交出王府的爵位……” 许晗心头喷火,也许这就是为何京城会流传徐氏和齐将军要旧情复燃的原因,只是,这个流言是谁传出去的? 86,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到前院的时候,许昭正站在廊下,笑容闲适的看着三老爷, ”三伯,不知道您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与三弟是嫡亲的兄弟,难不成我们这一房的孩子都是来历不明的野孩子?“ 许晗站在不远处,闻言愣了一下,谁都知道许昭是白氏的孩子,与许晗是不同母的,可许昭竟把自己和她摆在一个位置,哪怕是扣上不好的帽子。 许晗站着没过去,只听三老爷嗤笑一声,指着许昭道, “许昭,我这可是为你好,反正王爵在你这一房,除非你们死绝了,才能轮到其他人,许晗是来历不明的野种对你可没坏处,你犯不着把自己陷进去。” 许昭‘哦’了一声,也没反驳三老爷的话,讶然道, “三伯,您是长辈,侄儿作为晚辈本不应该辩驳您,可您这分明就是教导侄儿不孝啊。” “父亲是我的父亲,难道母亲就不是我的母亲了?” 从知道许晗的身份,以及知道王府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后,他也解开心结,愿意叫徐氏母亲。 其实,从始至终,徐氏确实没对许昭几个孩子动过什么手脚。 一应待遇都是和许暄,许晗一样的,就连下人想要借着对孩子动手以此来讨好徐氏,徐氏都是严厉斥责。 白氏是白氏,孩子却是无辜的。 有谁在出生前选择好父母呢?都是懵懵懂懂的降临时间,第一声啼哭就意味着此后要在这红尘俗世中打滚。 许昭的话,也确实没毛病,白氏是侧妃,徐氏才是正妻,庶出的孩子都要叫正妻一声嫡母,嫡母就不是母了? 三老爷这样,分明就是起了个不好的头,歪带人孩子。 “我不和你们小辈说,我要去见你父亲,我要问问他,这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许家又不是没人了,竟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霸占着王爷的位置。” 说完,就要推开许昭进去屋子,许昭皱眉,伸手阻拦, “三伯,父亲落马昏迷,你见了又如何?至于三弟的身世,还望三伯父不要着了别人的道。” 不远处,许晗笑了笑,背着手走到三老爷的面前, “三伯,如今这王府的王爵在我身上,有什么事,无须到父王面前,三伯只需和我说就行” “谁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三伯能再说一遍吗?” 坦白说,许晗心中充满了怒火,外人对付她也罢了,因为她坏了别人的财路。 可三老爷明明是自家人,就算有一些摩擦,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难道说看着王府头顶绿油油的,他就脸上有光了? 从昨天养心殿里的质问,到京中母亲和离后的流言。 这都是那些人狗急跳墙所弄出来的,母亲和父亲和离,正巧撞在江南之案的当口,被人抓住,先做了一番铺垫,和离是因为想和齐将军旧情复燃,再到她回京。 如果养心殿里不能逼迫得皇帝放弃自己,那么没关系,还有后手。 先前的流言已经铺垫够了,这个时候,她身世问题这出大戏也该开唱了 御史台的人可都是些闲的发慌的,都是些闻风而奏的,管你真假,这个时候,一个折子上去,参她一个立身不正,理当贬为庶人。 就算她能够澄清自己,到时候名声也已经臭不可闻,头上不是屎也是屎。 到时,陛下不处置她就没办法给天下人交代了。 三老爷刚刚在许昭面前理直气壮的,到了许晗面前时莫名的有些心虚。 许晗说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她是镇北王,又是当事人,当然要和她说个清楚。 他咽了口口水道, “说清楚就说清楚,现在满京城都在传你是你娘和齐恒私通生下的孩子。” “你要有点自知之明,就应该羞愧的去陛下面前,自请辞去爵位,将你的名字从许家族谱上划去。” 许晗垂眸沉默片刻,再抬头朗声道, “三伯父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如此,哪怕不是为了许家的名声,也容不得我就这么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家里不敢应声。” “我这就带着人去京兆尹走一趟,让他们接下这个案子,待到结案后,我就搬出许家。” 许晗话音未落,许昭就惊叫道,“三弟,你疯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搬出许家做什么?这个家里,谁都可以搬出去,唯独你不能。” “你一个王爷,搬到哪里去?” 三老爷则是一脸冷笑,“他当然是觉得没脸继续呆下去了。” “只是,许家从祖上道现在,可从来没有要闹上公堂的事,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事情。” 姑且不说京兆尹是否接这个案子,就算接了,一个流言,该怎么判?去哪里找真凶? 许晗则是重重地道,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是非曲直的问题,而是此时若不应,许家的名声更保不住,不管我的来历如何,难道这个时候三伯父不是应该保住许家的名声吗? 更何况,许家人从不畏战,更从不忍气吞声! 倘若不借着这次机会让那些人颜面扫地,丢官丢职,那么名声扫地的就是许家。“ “我做不做这个王爷无所谓,可许家的名声不能丢。” 三老爷虽然是混不吝,因为王爵的位置丢了,人变得偏颇起来,但对于许家的名声还是看重的。 否则也不会中了人家的计,一大早就赶过来。 他人不傻,这个时候,也回味过来,许均能够打败众人夺得王位,不是个蠢人,还是个很人。 如果徐氏真的有什么不对,他能不知道?会隐忍到许晗长大和许昭抢爵位? 不过,他又想许均一直对许晗都不太喜欢,这事京城的人都知道,要不是有什么事,许均能这样? 而且许均对徐氏喜欢成那样,爱屋及乌,难道不是该喜欢徐氏的孩子么?就算有白氏,一个白氏可没那么大的魅力让许均昏了头。 所以,这事也不是空穴来风。 一时间,三老爷就有些摇摆不定了。 正在这时,许均身边服侍的人出来,让三人进去,说是许均有话要说。 许晗回京后还没见过许均,不知道他的状况如何,率先进了屋子。 后头许昭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的跟在许晗的身后,原本嚷着要间许均的三老爷反而最后进去。 他一会摇头,一会点头,摇摆不定。 进了内室,许均并没躺在床上,而是盘腿坐在炕上,见到三人进来,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落座。 许昭是已经知道内情的,淡定的坐在椅子上。 许晗看了许昭一眼,昨天很多人都和她说许均落马昏迷,她信了。 可眼前的许均哪里像是落马昏迷的样子?除了面容有些僵硬外,和正常人根本没什么两样。 三老爷瞪大眼睛,手指头颤抖着指向许均,半响才挤出一句, “果然是个奸诈小人,都说你落马昏迷,可你这样哪里是昏迷,骗鬼呢吧。” 许均看向刚刚传信的人,颔首让他退出去,这才慢条斯理看着三人,缓缓开口。 半刻中后,许晗震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哪怕真遇上什么怪力乱神的狐仙,她也不会比现在更惊讶了。 许昭在边上看见许晗的神情后,忽然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晗,她虽然扮着男儿身,做着纨绔子弟,但人是温和有礼的,有时候带着些许的跳脱。 这些时日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也许梦醒了,就回到了从前的轨迹。 但他又不能不说服自己,这就是现实。 现在,有人和他一眼陷入到这荒诞的事情当中了! 许昭觉得,不能怪他不讲义气,有人陪着迷茫,惊讶,真的很好。 那边三老爷已经跳了起来,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冲到许均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王位都被你抢走了,你还得了便宜卖乖,什么叫我们是堂兄弟,不是亲兄弟? 什么一明一暗两个王爷……许均,你是不是落马跌的脑子都糊涂了。“ 许均不气不恼,淡淡的看着三老爷,手指曲起,在桌上敲了三下,然后屏风被移开,露出里面的床榻,上头躺着一个人,正是许城。 三老爷仿佛见鬼一般,一颗心凉透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许家的双胞胎,谁不知道? 死了多少年的人,竟然再次出现在面前。 三老爷先是吃惊,再是愤怒,比原来更加的愤怒。 他上蹿下跳这么多年,竟然得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三老爷知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愣愣的,一会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一会看看盘腿坐在炕上的那个人。 室内一片沉默。 良久,许均长叹一声,温和的看向许晗,“为父对不起你,隐瞒你这么多年,晗儿,你受苦了。” 许晗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看向许均,最后淡淡地道, “我很好,没有什么受苦,你对不起的是我的母亲!” 她想想就为母亲心疼,天真痴情的少女,带着满腔的爱意,千里迢迢的嫁到京城来。 谁能想到,她嫁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良人。 只怕到如今,母亲都以为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是许城吧,她心里该多少的难受? 不知道还罢,知道了她还能坦然的面对自己吗? 许晗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恨不能徐氏就在她的面前,她一定要给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许均闻言,张了张口,终究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他确实对不起阿秀。 许晗已经移开目光,她抚上胸口,“你们俩都是一路货色,我娘嫁谁都是嫁,倘若你们披好身上那张皮,就这么过一辈子,倒也不失为一桩美好的姻缘。” 她扬了扬嘴角,露出个讽刺的笑,“可是,偏偏就遇到那么一个契机,让你们一个个,脱下了身上那张人皮。” 她的语调冷静而克制, “母亲和离是对的,就是我,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肮脏的宅子里呆下去。” “真令人作呕。” 她的目光落到已经愣神的三老爷身上, “三伯父,你有一点说的是对的,不是我娘和人私通,而是那个男人不是人。” 许晗心内一阵悲愤,凭什么这样的破事烂事,要让徐氏碰到。 什么样的人才能制定出这样的烂规矩,还能一代代的传下来。 难怪,镇北王府一代不如一代,这简直不是人能定下的规矩。 二十多年来,母亲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晗儿,是为父错了,我大错特错!不应该隐瞒你娘,下半辈子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 许晗神情冷漠,“补偿?你的补偿太过廉价,我不需要,母亲也不需要。” “更何况,补偿?你把许昭,许晔,还要羽非又放在何处呢?” 说得好! 这三个字在许昭的舌尖滚动,实在是说不出来。 不过,他最终还是说道, “许晔和羽非我会照看好,这些年我也有一些俸禄,京城的一座小宅子还能买的起,到时,会带着他们搬出王府。” 也就是说,谁都不想在这个王府在继续住下去了。 “好了。”许均打断了他的话,略顿了顿,语气既有不赞同,也有几分恳求, “你们都是许家的孩子,一个都不能搬出去,这是许家能够屹立不倒的秘密,以后,你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这些事,不能被外人知。“ “晗儿,我知道你娘受委屈了,可这些事真的不能为外人道,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们一旦抖出去,谁也活不了。” “昭儿,你带着晔儿和羽非出去住,你那什么名头和他们说?难道你要让他们也混乱起来吗?” “别人我不管,可这对我娘来说,这是丑事。”许晗截下许均的话头, “做出这丑事的,也不是我娘。” 她声音冰冷而坚硬,像是藏着火焰的冰山, “我不管从前历代的先祖们是如何,可被侮辱的是我娘,为何我要忍气吞声?如果受辱的不能喊冤,作恶的不能受惩,这世间公道何在?” 这话,当初在徐鼎泰的案子中,那些被伤害的姑娘,许晗曾说过这句话。 没想到,今日她还会说到这句话。 “你……”许均有些恼怒。 “怎么,你们兄弟能做出这样道貌岸然的事来,说一说都不能吗?” “我庆幸母亲终于摆脱你们这些恶魔,从此过她自己的人生。” 许晗的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是徐氏站在门口,为许晗的话击掌。 徐氏一身盛装站在门口,许晗和她一月余未见,再见,只觉得徐氏和从前判若两人。 从前美则美矣,没有了灵魂,可今日,她迈着莲步,双手挽着披帛轻微的抬着,十指细如嫩葱,面容艳丽无双,一双桃花眼包含了成熟的妩媚风情。 她看了炕上的许均一眼,完全没有逃避或者是扭捏的情态,眼睛落在许均那张刀削斧雕的僵硬面容上,颔首笑道, “见过老王爷。” 说完,走到许晗的身边,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疼,“瘦了,黑了。” 瞬间,她脸色一变,眉宇间浮出一丝煞气,道, “许均,今日大家都在此,就算如你所说这些年,我侍奉的至始至终都是你,而不是许城。” “可是,我依然忘记不了那天你醉熏熏的冲到正院,对我做的那些事情。让我觉得恶心。” “这件事,在我这里甭想不声不响的揭过去,永远揭不过去。” “今日,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本来这事不应该当着孩子们的面剖开来说,但他们都大了,也该经历一些事情了。” 她横眉怒喝,双眼都布上红丝。 许晗无言的搂着徐氏,这事她没办法安慰,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许均汗颜之中有一瞬间的惊慌,垂头道, “总是我错了,对不起你们。” 徐氏冷哼一声,“为了孩子,我不会把人搞的身败名裂让大家难堪,只是从今往后,这条规矩不要用到我儿身上。” “否则,这件事情就是不死不休,敢动我的孩子,一个个都别想活。” 她现在又有些后悔不该这样早的让女儿继承王位,难道要让她也做什么一明一暗的王爷,去过那样畸形的生活吗? 许晗道,“母亲,不会的,我绝对不做什么明暗王爷,谁要做,谁做。” “正好,刚刚三伯说让我识相的从族谱上划去名字,娘,我要与你姓!” 不仅仅是许均,就是许昭都愣住了。 东元朝什么样的孩子会遵从母亲的姓氏? 母亲身在花楼,每天迎来送往,一条玉璧千人枕,不知道父亲是谁,这会从母姓。 母亲的贞洁遭受到怀疑,生出来的孩子血统遭受到父族的怀疑不被认可,可以从母姓。 父母和离或者休弃,断绝关系,孩子在父亲那里遭受到虐待,两边协商清楚后,母亲把自己生的孩子带走,这样的可以从母姓。 从母姓并不是什么管光彩的事情,都是一种尴尬和无奈。 更何况,许晗是异姓王,更是一道惊雷,会将人炸的七晕八素。 许均不可能同意,就连徐氏,也不会同意。 许晗握住徐氏永远温热的双手,看了眼她喉,转过脸去看向大家,安然恬静,浅浅的笑着道, “不管父母的恩怨是如何,对我来说,我一出生注定只能选一样。” 到这一刻,她怎么会不知道徐氏心头的悲愤? 她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可是徐氏依然生下她,一腔爱意的将她养大,或许在她性别的事情上钻了牛角尖,可许晗不怪她,她也没立场去怪她。 “这是生我养我的母亲,而我的父亲呢?遮遮掩掩的,忽冷忽热,我是个有感情的人,没办法接受。” 也就是说,她情愿放弃王爵的位置,也会选择徐氏。 许晗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母亲不仅赐予了自己的生命,还铸造了自己的思想。 虽然她只是半路来的,但残留的记忆,还有这些年来的朝夕相处。 许晗可以去看,可以去听,可以去想,可以去感受,她对徐氏只有无穷无尽的感激。 徐氏侧着头,户外的阳光斜射在她的脸上,让她侧脸呈现半明半暗的朦胧,好半响,她抬起手去抹眼睛。 这是她的孩子,她没有养错。 许均怎么会同意?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还指望着许晗能够帮着她把徐氏给叫回来。 “不行,晗儿是王爷,如果不愿意住在王府可以商量,但是改姓,绝对不可能。” 他有些悲伤的看着徐氏,哀哀地道, “阿秀,当年是我错了,你闹也闹腾了,如今这个当口,一定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许晗的处境现在就如同在悬崖边上,一推就会掉下去,更何况还不是一只手推。 88,下流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站在萧徴和许晗不远处的白灼,自然看到萧徴的动作,想到自家世子昨夜与镇北小王爷分开后就开始唉声叹气的模样,真是不忍看。 昨夜回府后,世子先见了长公主殿下,然后才回院子歇息,谁知暗卫那边有人过来禀报消息,世子一听京中有人传镇北小王爷身世的流言,觉都不睡了。 连夜把人打发出去,折腾了一夜,到了天发白,得了确切的消息才消停下来。 世子一夜未睡,他也一夜未睡,见终于找到源头后,他困意浓重地出声道, “世子,天都亮了,你还不睡,要不要属下去弄点安神汤……” 萧徴拒绝,“不喝。” 喝什么喝,心头烦着呢,他还是太天真了,早该想到这些人不会这样甘休的。 过了一会,他道,“今儿是八月十五……” 白灼又打了个哈欠,“对啊。”他觉得自己颇为了解萧徴的心思,强撑着困意,道, “不知道小王爷晚上有没有去处,每年的八月十五的灯会各家都费尽心思,灯会上应该有很多好玩的……” “谁说这个了……”萧徴道,“他家事情一堆,如今又有这谣言,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过来。” 白灼觉得自家世子真的是想太多,人镇北小王爷都已经十八了,也不过这两年和世子熟悉起来。 难不成她从前过的日子和现在不一样?以前没世子的时候,人还不是应付的好好的。 不过,他还是尽职地安慰道, “世子爷,你不是在帮他吗?传谣言的人抓到了,到时候往她面前一扔,多感激你啊。” “我又不要她的感激……” 白灼好奇,道,“那你要人家什么?”他顿了顿,了悟,怪叫道,“难不成你还想要人家的心?这可是难了。” 萧徴不想和白灼说,要到晗晗的心不难,难的是他们俩该怎么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如果白灼知道他的想法,大约会更觉得奇怪,难不成他们现在是偷偷摸摸的走在一起? 不过,白灼不知道他的这个想法,但他还是很明白的道, “世子爷,镇北小王爷不是女人,不可能一直不娶亲和你厮混,你死缠烂打,掏心掏肺,人家实在挨不过,大概也会跟你玩一玩……” 主仆俩简直就是在鸡同鸭讲,萧徴更是立刻打断了他, “白灼,你太下流了,什么叫玩一玩?” 他分明就是要一辈子好吗? 白灼觉得冤枉死了,“世子,你这一夜为人家折腾的不睡,又是将谣言摁下去,又是找源头,暗卫营里的兄弟敢怒不敢言,属下不过说句话,我就下流了……” 萧徴白了他一眼,张口训斥,“和你说也不懂,你嘴巴闭的紧一些,要露出口风,小心我真的让你玩一玩。” 说完,萧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想着不知道晗晗醒了没有,什么时候将那两个人带过去交给她比较好? 他不能白帮忙,等见到她的时候,应该让晗晗亲他一下才成。 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完美了,一点睡意也无,他站起来抻了抻身子,看到边上白灼已经眼皮粘在一起了,顿时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将白灼踢了个趔趄。 “世子,属下有事禀报。”不等白灼回过神来,外头有小厮敲门。 白灼委委屈屈的摸着屁股去开门,将小厮放了进来。 “世子,镇北王府的老太妃派了人去大理寺击鼓,说要状告京中多嘴多舌的小人,传王府的谣言……” 萧徴咧嘴一笑,双手一击掌,正巧,他很无聊,那就去大理寺一日游,顺便还能提前见到晗晗,又能在太妃面前表现一下。 …… 那两个年轻人在花楼正搂着花娘睡的香甜,被人揪了起来,然后就来到大堂上。 两个人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不等大刑侍候,就自己主动招了。 两个都是富家子弟,一个酒楼,一个茶庄,都是人流量很大的地方,家里虽有钱,但不过是个商人富户。 所以两人喜欢结交世家子弟,可一般的世家子弟哪里能够结交得到? 但前段时间真的让他们结交到了一个贵家子弟,几人在一起时称兄道弟。 前些日子,那贵家子弟给了两人每人一千两银子,先是说给两人花用,虽说两人是富家子弟,但银子多了总不咬手,两人欣然接受了。 接着那贵家子弟就说起闲话来,限是说镇北王府的两位当家人和离的事情,说着说着,贵家子弟一脸兴奋地道, “难不成那小王爷竟是个来历不明的?” 又分析说,这小王爷才刚做上王爷没多久,老太妃就要和离,这分明就是里头有古怪。 听的这话后,两人自以为是窥探道了豪门内宅的陈年秘事,和贵家子弟一起义愤填膺的指责老太妃,最后,三人一合计,不能让这事隐没掉,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最好是把那个来历不明的小王爷给赶下王位。 两人家里开的酒楼和茶庄,人流非常大,一般想要知道什么,只要往里头一坐,能知道的都会知道。 于是,镇北王老太妃和离的事情,还有许晗的身世问题,就这样传开了,被有心人口耳相传,添油加醋后就变得越发有鼻子有眼。 大理寺卿满脸的同情看向那两个年轻人,这两家好死不死地招惹镇北王府做什么?更何况,人家是金吾卫的同知。 金吾卫是皇帝的十二亲卫之一,里头更是权贵子弟云集,当初许晗威震金吾卫校场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你惹了这样一个人,还不如捅了个巨大的马蜂窝。这真是坑爹的好儿子啊。 他想了一下,问道, “你们这是构陷皇亲国戚,还有朝廷命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既你们说是一个贵家子弟和你们说起的,那么,那个贵家子弟是谁?” 两个年轻人看了眼许晗,再看了眼萧徴,“是五皇子府长史的公子……” 大理寺卿一脸懵了,竟牵连到了皇子身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又只是一个长史的公子,大理寺卿当即派人去将五皇子府的长史与其子请过来。 “不忙。”徐氏打断了大理寺卿的话。 徐氏就看了那两个年轻人一眼,笑着道,“我相信这事有五皇子府长史公子的手脚,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她顿了顿,道, “大人定然是不明白的,还是由我来细说吧!” 后面一通长篇,徐氏先缓了口气,事无巨细,一股脑儿的往外道, “我儿下江南的时候,差点在船上被烧死,若非天佑我儿,我儿大约就要化成灰烬撒在运河上了。” 从知道许晗遇险的那天开始,徐氏心里就非常的后悔,到城外庄子安顿好后,她就派了郭寻带着人去查许晗遇险的事情。 她心里是真的害怕,心里又有些后悔,如果晗儿是个小娇娘,怎么会碰到这些事情? 只见她从袖袋里抽出一卷东西,展开后,里头有一张一万两银子的泰和钱庄的银票。 只是众人都不明白,不过是一张银票而已能证明什么?证明了又怎么样? 就算人证物证摆在面前,就算铁证如山,还有一张红口白牙,说不人就不认。 “大人可能没做过外任,可能不太懂得这里头的奥秘。” 徐氏把银票拍在大理寺卿面前的桌子上,缓缓道, “这张银票,是蜀地的客商向天地门倾售苗寨的药材时,天地门兑付的银票。” 大理寺卿顿时被激出一身的冷汗。 蜀地的天地门,这是个什么组织?前朝是陈家皇朝的时候,天地门想要推翻陈氏皇朝,现在是柴氏天下,这个天地门又想要推翻柴氏王朝。 这就是一个想要推翻皇家继承制,重现禅让制的一个组织。 说的直白点,就是一个以造反为己任的组织。 从前朝到如今,一直都没清缴干净,这也是为何蜀地会有一个徐王府,又有一个镇边将军的原因。 不仅仅是为了互相制衡,更是为了清缴天地门。 如今江山稳固,天地门的势力被打压的一直不能成事,但这并不妨碍这股势力到处煽风点火,那一边要有了动荡,这个门派就会派人过去,煽风点火,或者和新起来的势力成为一伙,相辅相成,翻江倒海。 说到底,造反是天下最大的买卖,就算没成功,一个地方大乱,趁机烧杀抢掠,到处都是利益。 可现在,这个银票是从天地门里流出来的。 徐氏冷笑道, “这个天下说大是大,说小是小,作为朝廷命官,领了帝王的旨意,去江南赈济,我儿又惹了谁?让他们照杀不误,全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在道上,接这种买卖的也没有几家。” 旁听的人,大家都竖着耳朵想听徐氏说说这银票到底是哪家流出去的。 只是,徐氏并没有如他们的愿,继续道,“善恶只在一念之间,银票进了天地门,天地门又流传出去,绝对不止这一张银票。” “道上的人道义比天大,绝不会张口卖了雇主,只是人走留痕,这有主的银票就是痕迹,我不过是查到了意思蛛丝马迹,大人可以再往下深查,定然能查到更多的东西。” 徐氏冷着脸,眸中射出寒光, “到底是谁,资助了叛乱和朝廷作对?又是谁枉顾黎民百姓,谋杀钦差大臣?” 徐氏一句冤未说,一句苦未诉,她只是把许晗的遭遇摆了出来,把那张银票摆了出来。 各大钱庄票号,每兑换一张银票都是有记录的,只要将这张银票放到泰和钱庄去一查,就能知道是哪家流出去的。 更何况,徐氏能将银票拿出来做证据,必然是已经查清楚到底是哪家流出去的。 果然,就见她又抽出一本账册,翻到其中一页,将账册对着众人,上头明确写了,五皇子府长史在什么时间用一些小额银票兑换了一万两整的银票,银票的票号和账册上记录的票号是对的上号的。 天地门! 大理寺卿捂着额头,头疼欲裂。 徐氏还没有放过他,而是继续道, “今日能找天地门杀我儿,明日是不是就要将天地门的人引入京城,到时皇宫里的皇上该如何自处?” “还有这满天下的百姓又该如何的自处?” 大理寺卿心头一颤,徐氏虽有些危言耸听,可不能否认,她说的其实有一部分很对。 他看向徐氏,这会他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这位娘娘嚣张的底气了,不是因为过去她是镇北王府的老太妃。 而是因为,她握着证据。甚至可以说是把柄,她握住了皇子的把柄,而这样流落在外的把柄,不只一个。 虽说徐氏阻止了大理寺卿派人去请五皇子长史过衙,但大理寺卿只想要早点将这个案子了结,是以还是派人去请人。 只是没想到后面的发展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这件事情,本来可以不用禀明皇上,现在是不得不禀明皇上了。 事涉皇子和天地门,他没那个胆子能隐瞒下来。 五皇子府离大理寺并不远,很快,人就过来了,王府长史直到被传唤进大堂前,才确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头不禁暗暗叫苦,但还是强打精神朝徐氏拱拱手道, “想来这只是一场误会,小的愿好生向娘娘和王爷道歉,并奉上千两白银以表歉意。” 原本一直和许晗站在一起的萧徴,忽然按耐不住,双眼冰冷的看向五皇子府长史王明成,朝他上下打量几眼后双手拳头捏的啪啪响,冷笑道, “感情在长史的眼里,镇北小王爷母子比命都精贵的名声就只值一千两?” “哼,如果不是抓到这两个造谣生事之人,是不是长史大人就要当做不知道了?” “照你这意思,是不是我也可以传一传长史大人府上的谣言?反正是误会嘛。” “又或者我捅你一刀,但是只要你的性命还在,反正杀一杀,也没有死,那我也无须得到什么惩处了?” 他想想都觉得有些好笑,“难道一定要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人命,才可以计较吗?” 王明成自然是认识萧徴的,虽然不懂为何明明是镇北王府的事情,这个世子会这样的激动。 不过,他还是连忙把头低下来,道,“世子,不是,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都是属下没教导好孩子,所以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属下一定严加看管。” 他将大理寺卿桌上的那张银票拿过来给王明成看,道, “你儿子做的事情可以说是管教不严,那这杀人的事情,难道也是管教不严么?” 王明成伸直脖子低吼道,“这……这……可不是关我的事,你们没有证据,你们不能诬陷我,你们没有证据!” 萧徴不怒反笑,忽然身后过去拿住王明成的手,一把将他拖到大理寺卿面前,将他的手指沾了印泥,一个个摁到纸上,然后拿过账册,比对上面的手。 他晃了晃, “事到如今,你说出真话来,也许你还能活命。” 一个皇子府的长史,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萧徴这分明就是让王明成不要硬扛着。 王明成梗着脖子,不说话。 萧徴叹息了一声,沉声道, “你不过是皇子府的长史,你的儿子是独子吧?你这个年纪,应该也生不出来第二个儿子了。” “构陷,污蔑皇亲国戚,你说是斩首示众好呢,还是流放南疆比较好呢?” 王明成怨恨地看着萧徴,“不知道世子是用什么立场来问我?你既不是当时人,也不是苦主,你凭什么来质问我?” 萧徴抬手想要扇王明成一巴掌,真是太不可爱了,竟然戳他的伤疤,这是嘲笑他在晗晗面前没有名分吗? 许晗见状,连忙上前道, “不管萧世子是什么身份,但我今日才见到王长史,不知道长史大人能否给我解惑,我是何时得罪了长史,让长史不惜背负罪名,就一定要陷害我和我母亲?” 王明成脸色狰狞的仿佛要吃人一般,许晗丝毫不畏惧,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想要他给一个答案。 其实谁都知道,这幕后之人是五皇子,假借长史的手做下这个局,但如果长史不将五皇子供出来,那就没办法找五皇子算账。 大家都是彼此心里明镜一样,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的外头又是一阵喧哗,紧跟着却是一个人悍然闯了进来。 “来着何人?竟敢擅闯?” “你这个人,竟然污蔑于本将军,我不让你吃一顿拳头都不姓齐……” 只见齐将军齐恒三步并两步拨开人群,冲进大堂,如同一头暴怒的凶似的往王明成发现奔了过去。 无论是许晗还是萧徴,就是徐氏都是一时愣在了当场,眼睁睁的看着齐恒一拳正中目瞪口呆的王明成的面门。 这是许晗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齐将军,她知道当年母亲是喜欢过这个齐将军的。 事情不仅仅这样简单,只见门口又进来一个轿子,抬轿子的轿夫穿着镇北王府的侍卫服。 轿子上头是看起来虚弱无比的镇北王府老王爷,随行在旁的是许昭。 许晗和徐氏都知道,上头坐着的是许均,真正的许均,只不过是把自己扮的那样的虚弱。 90,打架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随着徐氏上了马车,全然不知她身后的萧徴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一般,颓丧着。 今日是中秋节,晚上有花灯…… 他还想在徐娘娘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 徐氏的冷淡并没打击到许均,他深知徐氏的性子,已经做好了需要好久才能挽回徐氏的准备。 “阿秀,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往后在京城单独住着,安全的问题……”他示意抬软轿的人跟上去和徐氏说话。 齐恒缀在徐氏的马车边上,挑眉看着许均,道, “不劳你费心,阿秀的安危以后我亲自鞍前马后的护卫着。” 亲自两个字,齐恒明显加重了语气,满满都是挑衅的意思。 许均锁着眉头,紧拧着拳头,走在擦枪走火的边缘,恨不能立刻跳下软轿,将这个碍眼的齐恒暴打一顿。 真是太不要脸了,竟然想趁虚而入! 许均像一只公牛一样,鼻翼呼哧呼哧扇着,这个齐恒,偏偏这个时候回京,他看着阿秀的目光幽幽暗暗,像是男人饮过三杯两盏之后,真是色胆也肥了,就那么眼波流转直盯着自己喜欢的女人。 徐氏懒得理会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许晗上了马车后,帘子放下,敲了敲车厢壁就让车夫赶车。 萧徴见齐恒还有许均都跟了上去,侧头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 三皇子府内,三皇子正和幕僚在书房谈事情,外头三皇子妃赵娴雅一只手捧着肚子飞快的跑着, 身后的丫鬟婆子跟了一大串,不断在她身后喊,“娘娘,您快停下来吧,仔细肚子里的小世子……” 赵娴雅充耳不闻,不顾下人的阻拦执意一把推开书房的门。 屋子里的气氛沉重,几人正在商讨江南弊案的善后,随着皇帝旨意下的,还有锦衣卫的人,旨意颁一家,抄一家。 赵娴雅满面泪痕地闯进去,几个幕僚连忙掩面退了下去。 三皇子心里本就不耐烦,看了这般哭哭唧唧的样子更是窝火,扬起声气问道, “你不是在后院养胎吗?这个时候跑过来做什么?” 赵娴雅没有说话,而是双膝一弯,跪在他的面前, “殿下,我的父兄,家人……”她一边说一边流泪, “听说陛下下了旨意,要查抄我们家,我家出了这样的事,你一定要帮帮忙啊!父亲一向是个老实人,哪里会做下那等事情? 定然是那些个眼红之人,见他身居高位,所以才会污蔑于他,还被判流放抄没家产家属流放……“ “他们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磋磨?” 赵尚书可以说是三皇子党了,若是有朝一日,三皇子推了太子下来,自己上位,那就是国丈,更是能当大用的。 哪曾想汲汲营营一辈子,最后还是翻车了。 天还未亮,皇帝的旨意就到了,御笔批红的处置折子被抄录在书案上,这个当口去救人简直就是和朝廷,和皇帝对着干。 三皇子看着赵娴雅微凸的肚子,忍着火气,淡淡地道, “你应该呆在院子里好生养胎,到处乱跑什么。”他对外面不敢进来的丫头婆子道, “还愣着做什么,将王妃带回去,看管在院子里,不许她出院子。” 三皇子认为这已经很宽容了,让她在院子里走动走动,看看院子里的景总也是好的。 “殿下。”赵娴雅却不肯,她推开那些拉她的丫头婆子,而是继续苦苦哀求, “我赵家从上到下,对你也是忠心耿耿的,殿下就不能救他们一救吗?” “他们都是无辜的,我不能坐视不理。” 三皇子静静的看着赵娴雅,目光古怪的很,等到赵娴雅终于说完之后,失笑摇头,道, “我就奇了怪了,你在赵家,不过是庶女,当初也不得宠,要不是有人护着你,你如今怎么样也不知道。” “赵家的人倒霉,你不是应该开心,拍手称快吗?为何如此为他们焦急?不顾身怀六甲,也要给他们求情?” 他看着赵娴雅满脸泪痕,“如今没人能救赵家,他们做错了事情,就应该要受到惩罚,你觉得父皇要做的事,谁能阻止得了吗? 你也别白费功夫了,父皇已经很仁慈,没有判斩立决,只是流放,等到什么时候天下大赦,也许就又回来了。” 赵娴雅闻言,膝行上前,抓住三皇子的袍角,昂着头,一脸泪痕, “殿下,求求您,看在臣妾平时侍奉您也是无微不至,再说,就算不看臣妾的颜面,也请看看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不能一出生就孤苦无依的……” 三皇子听到这里,顿时脚一抬,将袍角从赵娴雅的手里啦了出来,面无表情, “什么叫孤苦无依?难道本王不是他的父亲?你不是他的母亲?整个皇室的人不是他的亲人?” 他一边说一边半蹲下身子,眼神冰冷的看着赵娴雅, “赵家算什么东西?愿意抬举的时候是岳家,不愿意的时候……他既然能将自己的妹婿一家说出卖就出卖,还指望将来能对本王忠心?” “还有你,当初霍十一娘对你是何等的掏心掏肺,可你都做了什么事?” 赵娴雅呆呆的看着三皇子,看着他冷漠无情的脸,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哪个人。 她不过是想要一份完美的,人上人的生活,不会被人看不起,可是她有什么错呢? 她轻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她没错。 她一直都知道三皇子是无情的,皇家子,哪里有情呢?但她还是扑了上来,没有所谓的爱,只是为了利益。 三皇子有些厌烦的看着赵娴雅的泪眼,冷哼了一声,阴仄仄地道, “你父亲贪了多少银子?包庇着淮扬知府做下多少恶事?当初就因为霍将军看不惯他的做派,出言训斥了几顿,就心生报复,帮着别人一起给霍将军设局。” 他从书案上抽出一张单子轻飘飘的扔到赵娴雅的面前,“你知不知道,父皇清晨派人将单子送过来的时候,我真是恨不能立刻遁道地底下。” 三皇子气的头目森然,一时间觉得这书房简直呆不下去了。 朝堂上谁不知道赵家是他的岳家,从霍家倒塌之后,混的如鱼得水。 谁能想到,从赵家抄出来的无数金银珠宝,还有那一口樟木箱子的金子,埋在赵家的后院。 面上赵家人真是看不出一点的奢侈,从男丁到女眷,吃,穿都很符合一个刑部尚书府上该有的规格。 真的是咬人的狗不叫。 在朝堂上,父皇可以纵容臣子们的内斗,可以默认臣子们的小聪明,却绝不允许臣子拿朝廷的好处去换银钱。 所以,他不会给赵尚书说话,他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很仁慈,看在赵娴雅的面子上了。 他一定要保持沉默,镇定,否则背后少不得有人怀疑赵尚书做下的一切都是他授意的,他还怎么去和太子争? 他不想再和赵娴雅胡搅蛮缠,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还有这个时候不能再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哪里会和赵娴雅说这样多。 “来人,将王妃带回后院,小心伺候。” 赵娴雅愣愣的让人搀扶着站起来,又朝书房外走去,待走到门槛前,赵娴雅忽然回过头去,道, “殿下,霍十一娘已经死了,她已经死的尸骨都被虫蚁给蛀了,你不知道吗?” “你说我们赵家害了霍家,你说我忘恩负义,忘记十一娘是怎么对我的。” “可是,殿下,难道你不是也是害得霍家覆灭的刽子手吗?谁比谁高贵呢?” 她忽然冷笑连连,看着一脸铁青的三皇子,心头觉得无比的快意, “我知道当年你最开始想娶的是霍十一娘,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你又转而去求娶马家的姑娘,如今的永毅侯世子夫人。” “可惜,马家当时以霍家马首是瞻,同样看不上你,最后才在我抛出橄榄枝的时候,才求娶我。” “不过是因为我说我知道很多霍十一娘的事情。” 三皇子听到这里,竟控制不住手一颤抖,很快随即握紧,冰冷的看着赵娴雅,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还想好好的做你的人上人的梦,就给我闭紧你的嘴巴,滚回院子里去。” 赵娴雅仿佛豁出去一般, “殿下不过也是个懦夫罢了,得不到就要毁掉,偏偏人家赖着活下来了,你看看,她到那个地步,还是不要你的帮助……” “不过,不用担心,最后她还是死了……” 三皇子闻言,忽然眼神锐利的射向赵娴雅,“她的死是你动的手脚?” “哈哈。”赵娴雅仿佛看傻子一眼的看着三皇子,“她最后的日子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我怎么会让她轻易的死?” “可惜,她死的太早了,没看到我风光的日子。”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三皇子揉着眉心,当初他是很想娶了霍十一娘,霍家掌着兵权,对他的大业来说,能够拉拢过来,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偏偏,那个时候霍峥说十一娘已经定了婚约。 他很是惋惜,不过,并不失望,拉拢人,有很多的方法。 至于赵娴雅说的什么得不到就毁掉,他眼睛微微一眯,看向窗外。 “殿下,宫里来人,陛下请您进宫去……” 三皇子收回目光,看向来人,“说了什么事情吗?” 下人躬身道,“听说是因为京中谣言的事情,镇北王府的当家人去大理寺告状,如今已经打到御前去了,五皇子被牵连进去了……” 三皇子心往下沉去,京中关于镇北小王爷的谣言,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做下的,而是很多人在里头推动,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只是,谁都没料到镇北王府的人偏生就是不要脸面,这样不堪的事情,也打到官府里去…… 他抚了抚袖摆,慢条斯理的站起来,然后出了书房,见了宫中内侍,一同进宫去了。 才刚进养心殿,就见五皇子狼狈的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母妃惠妃也同样的跪在殿内。 听到他来了的通报,上头的皇帝头也没抬,只是批着手中的折子。 虽知道五皇子牵扯进了镇北王府的谣言中,但一路上,无论他如何的问那传旨的内侍,对方都是闭口不提。 这让他很是被动,只能一同跪下,给皇帝请安。 等到皇帝将手中最后一本奏折批复完毕,看了一眼侍立的宫人,挥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之后才开口道, “既已经做下,证据确凿,那就无须辩解,好生回府闭门思过……” “陛下……”惠妃跪在下头,昂起脸痴痴地看着皇帝的脸盘,虽然不比年轻时娇柔貌美,但目光还是那样清澈温柔。 虽然说从瑜贵妃进宫后,皇帝就一心宠爱瑜贵妃,但对于这些从前的老人也还是善待的,一个月总有几天是去老人的宫里。 否则也不会有三公主,四公主等皇子公主的出生。 见惠妃这样,皇帝难得的解释道, “你的心思,朕都知道,但凡老五争气点,朕也不会这样罚他。” “夺爵的旨意是朕下的,可难道最心疼的不是朕吗?” “这江山不是那么好坐的,朕的臣子在前头冲锋陷阵,朕的儿子在后头拼命拉后腿,这算什么?” 他失望的看着五皇子,“我要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从今往后,谁敢入朝做官?谁来帮朕分忧?靠你们几个儿子吗?” 惠妃垂眸,泪水大颗的滴落在地板上,“陛下,臣妾都知道……” 皇帝继续道,“朕一直对老三抱有期望,希望他能辅佐太子,带着老五一起,兄弟同心,不想大了,反而越来越离心。” “朕难道就不心疼吗?到底是朕没教导好孩子,所以,现在才亡羊补牢,好好的教导老五。” “养不教,父之过啊。” 惠妃膝行几步,上前深深的叩了一个头,哭道, “陛下,不是你的错,你是天下之主,日理万机,那样多的孩子,你哪里顾得上,是臣妾没做好,没教导好老五,幸好老三是个好的,一心为陛下和太子分忧。” “陛下,臣妾错了,你夺了臣妾的份位吧,只求饶了老五,他一个皇子,连个爵位都没有,还被幽禁,以后还怎么活啊。” 皇帝神情有些淡淡的,有些深不可测,三皇子在一边清清楚楚的听着这番话,一时间眼神一闪,确实没有在人前露出丝毫的异色来。 辅佐太子,辅佐太子,如果只是想要他辅佐太子,为何还要给他那样多的希望? 他苦心孤诣的走出去的那招棋,竟是完全落空了,他心里不禁恨五皇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真的是坏了他的大事。 …… 徐氏的马车在宣平坊一处三进的院子前停了下来,府门前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徐府’两个字。 下了马车,刚刚在马车里,对着许晗是温柔慈爱的脸,这会是冷下来,冲着齐恒和许均嫌弃地道, “二位,我和我儿许久不见,有很多话要说,今日不方便,你们也回避吧。” “最好是以后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待眸光扫到萧徴的脸上时,想到今日萧徴的一再维护,而且又看在淑阳长公主的面上,徐氏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硬是将语气压的柔柔的, “世子要是不怕无聊,就现在花厅坐坐,我们去换换衣裳,去去晦气,今日晚上留在此用饭?一起吃蟹赏月?” 萧徴最想的是和许晗两个人去外头看花灯,游玩。 但徐氏将齐恒和许均都赶走了,独独留下他,这说明他是很特别的,所以这个时候不能得寸进尺,更何况,赏月啊…… 这可是自己人的待遇! 于是,他善解人意的抬脚就跟着府里的下人去了花厅。 许均和齐恒的脚恨不能黏在地上不挪动,他们也有很多话要和徐氏说。 可是徐氏已经带着许晗往里头去了。 对于许均来说,徐氏不过离开王府一个月时间不到,可今日的她和从前的她很不一样。 岁月无情,少女的娇嫩是退掉了,周身的锋芒也被磨去了很多。 现在的徐氏,光彩不是浮于表面的,浮在皮囊上的,而是穿肌透骨,由内而外散发出光彩。 她用此证明,离开镇北王府,离开许均,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她可以有上公堂的彪悍,同时在孩子面前,她又是一个柔软的母亲。 她的一举一动,是如此的让许均着迷。 许晗并没有看许均,她既敢说出从母姓的话,那就无须再看许均的脸色。 王府的那些破规矩,在她看来真是可笑极了,如果让她去经历那些,还不如就此卸下王爵,她相信自己,就算没了王爵,自己也能查清楚霍家的案子,也能给徐氏坚定的护卫。 娘俩进了屋子,刚刚在马车上因为外头有人,也没说什么。 这会许晗摸摸徐氏,忍不住赞叹道,“娘,你这样打扮可真好看。” 今日她的打扮可是将许均还有齐恒都给迷的不行,不过这倒不是徐氏的本意。 不过是想着离开王府了,再回去,自然就不能让人看清,得有自己的场子。 “你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和娘说说,还有,皇帝那里,看来这次还是护着你的。” 许晗眨了眨眼睛,道, “皇帝想要拔出江南的积弊,只能是保下我,以后就不知道了。” “江南之行也没什么,如今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娘的面前么。” 她抓着徐氏的手摇了摇,一幅小女儿的姿态。 这幅样子,显然是不愿意细说了。 徐氏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就避重就轻吧,没想到这次皇帝倒是雷厉风行的,他上次这样的雷厉风行还是二十多年前,将瑜贵妃接进宫,弹压那些不安分的,诋毁瑜贵妃的人。” 许晗忽然心头一动,按照萧徴的年龄,那个时候,母亲已经嫁入到镇北王府,对于当年萧徴父母的事情会不会知道一些? 她刚想问徐氏的时候,外头芳姑姑进来,道, “娘娘,大门处,齐将军和国公爷打起来了……” 许晗和徐氏面面相觑,刚刚徐氏招呼了萧徴留下,没管两人就进府了,没想到两人竟和牛皮糖一样,粘着不走了。 只是许均不是‘病怏怏’的吗?怎么就打起来了? 他就不怕露陷么? 徐氏有些不耐烦,这些男人,真是阴魂不散的,让她烦的很,兔子不想吃窝边草,天下男儿那么多,她为何要去吃回头草?还是两株老草?她可不想把牙给磕了…… 她提起墙上的长剑快步的走了出去。 许晗也快步的跟在她的身后往外走。 不过才走几步,就被徐氏给拦下来了。 “娘……”许晗不解的看着徐氏。 徐氏抿了抿唇,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背对着许晗道, “你别出去了,在院子里歇息,我会处理好的。” 这会,徐氏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的柔软,而是变得强硬冷静,让芳姑姑看着许晗,快步朝前去了。 大门里,许均正和齐恒对质,徐氏到了后一看,怪不得许均如此的有恃无恐,原来大门已经关上了。 这里头的人都是徐氏的陪嫁,没有别人,有什么事也不会碎嘴的到外头去说。 两人你来我往的,招招凌厉,裹着劲风猛攻对方,边上,萧徴正在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时不时的喊一句, “齐将军,小心脚下……” “老王爷,小心后背……” “哎呀,你们这样不行的!” 许昭抄着手站在萧徴的身边,看着许均和齐恒打架。 萧徴时不时的还要分神问许昭, “许大公子不上去帮一帮老王爷?” 许昭冷漠的理都不理他。 待看到徐氏出来了,后头没跟着许晗,顿时反身朝花厅去了,不过,这样的宅子格局都是差不多的,他走到花厅外的转角处,拐了一个弯,朝后院走去了。 徐氏提着长剑,也没有上前,而是用一种悠然的姿态,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有时候还嫌弃的嗤笑。 她的出现,不过是让两个男人打的更加的凶狠,其他的都不顾,只管往对方的脸上招呼了。 “你们两个都多少岁了?还玩这样的把戏?都不觉得臊的慌么?” 93,造反吧,我陪你!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不记得自己在那狭窄的甬道中走了多久,那三十六阶台阶她是如何到最后一阶的。 甬道里明明灭灭的灯火,马进山的声音在她耳边大了又渐消了下去。 灯火摇摆,在甬道里晕开,只能照亮脚下的路。 她十一岁开始随军,虽然很少上前线,但却熟知军中事物。 白帝谷那一仗开始之前,父亲曾经说过,敌军自远处来攻,粮草难继,他们只需要守城不出就可。 父亲惯来稳重,这是他一向的风格,也是他一直能屹立不倒的原因。 开始他们守城守的好好的,但谁知,有一日,三皇子带着九万精兵来了前线,带了旨意,说要接任监军,同时告诉父亲,说是国库空虚,需速战速决。 但父亲不同意,两人还在大帐起了争执。 因着父亲不肯出兵,三皇子也无法,如此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三皇子的那九万兵马并未入城,而是隐没在周边。 后来敌军来叫阵,于城门前交战,敌军很快溃不成军,父亲带兵去追。 以敌军的勇猛,怎么会那样快的败退?只是父亲却让她放心,说是敌军的主帅二王子在那里。 只要抓到敌方二王子,那么接下来战事就可结束,甚至有可能为东元换来十年的边境安稳。 并留了五千兵马给她,然后带着家中其他的男丁分两路,一路追敌,一路断后。 可没想到,到了夜里…… 许晗每次想到这里,就不敢再想下去,就是那一夜,霍家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而三皇子派人来通知她,说是父亲受了埋伏,让她去增援。 可是城中只有五千兵马,能增什么援,不过是派她去收尸罢了! 许晗提着灯笼的手捏的紧紧的,三皇子当时是怎么说的? 说是和父亲说了,不可贸然追击残兵,可父亲不听劝告!责任全部在父亲! 父亲一向稳重,宁愿守城不出,又如何会去追击残兵?而且,他从哪里知道,敌军主帅二王子在那里? 她去了白帝谷,也特意去周边看了,可是竟让她看到了群山边上,全是兵马的脚印。 那脚印分明是三皇子带来的兵马所踩。 她不知道那一圈脚印是从哪里来的,更不知道他们是追击敌军后转回白帝谷留下的,还是从一开始……一开始就在那里。 可她知道,白帝谷一仗,有蹊跷,所以在后来,霍家的罪名下来时,她不认,不查得彻彻底底,她枉为霍家儿女。 她虽是女儿身,可她是霍家仅有的脊梁,所谓的脊梁,就是要撑起这片天,护住屋檐下的人。 纵然她有大仇未报,纵然她有冤屈未伸,纵然她有好年华,心头好,可是,她要让霍家仅存的血脉不沾风雨,不闻烦扰。 只是,到了最后,这一奢望也破灭,宓儿流离失所几多年? 按照她后来推断的,三皇子是监军,到了砾门关,又带了九万精兵,那样的神秘,必然是和父亲密谋了一个计划。 甚至敌军主帅二王子应该也是三皇子带来的消息。 只是,到了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计划失败了,三皇子把所有的责任推脱道了霍家身上。 而皇帝,应该也是知道的! 许晗的心痛的麻木了,脑子却飞快的转着。 是皇帝导致了计划的失败,霍家为皇帝背锅,还是三皇子导致了计划失败?皇帝为三皇子遮掩? 又或者是皇帝本身就想要铲除霍家? 不,不可能! 许晗想到第三个答案,瞬间否定! 当时霍家战败,还是很多官员站在霍家这边的,而且是知情的情况下帮助霍家,足以证明皇帝并不是打算对霍家赶尽杀绝,甚至对霍家有愧疚之心。 如果皇帝要铲除霍家,她根本不可能带着霍家男儿的尸骨回来! 哪怕是女眷,皇帝都不会让她活下来…… 可是,那后面对她的谋杀,还有对宓儿的追杀,又是谁所为? 最后一个台阶,她提着灯笼,脚下一软,并没有跌落在冰冷的石阶上,而是被人眼疾手快地圈在了怀中。 “不哭,不哭,我在,我在。”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道。 没哭啊,她没哭! 许晗紧紧的揪着萧徴的衣角,无声地任由眼泪砸出。 “乖,我们晗晗最乖了。” 萧徴心下微酸,认真却笨拙地伸手将许晗脸上的眼泪,轻轻地,温柔地擦拭干净。 他去金吾卫找许晗,魏廷说她来了大理寺,想到马进山就快要斩首,于是他也来了大牢。 没想到就被他听到了那样惊天大秘密。 许晗低头无声地哭泣,萧徴搂着她伸出手去帮许晗把头发笨拙地别道耳后,指尖碰触到怀里姑娘的脸颊。 冰凉冰凉的。 是泪水的温度。 萧徴心头火气顿生,身体里似乎有力量汹涌地叫嚣,喷涌出来。 她受了伤,她却没有因为疼痛颤抖。 什么事她都埋在自己心里,云淡风轻,用最美好的姿态面对众人,用无声的动作,告诉众人,她很好。 为什么不和他说实话呢? 萧徴捏紧了拳头,满脑子都是当年去见晗晗时,那满屋子的血,刺红了他的双眼。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 因为被排除在外所导致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别怕,以后我帮你,你想他们死吗?” 他睁开眼睛,压低声音问。 两人靠的太近,他一低头就碰触到了许晗的额头。 “若你想让他们死,若你想让这天下天翻地覆,明日我就开始布置,只要你想……” 萧徴的声音压得极低,被风一吹就散开了。 许晗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约莫是哭久了,她的鼻头红红的,眼睛就像是被泉水洗过一般。 “谢谢你。”许晗带着哭腔,缓缓摇头。 死?死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死了那些人就忘记了恐惧,还有曾经犯下的罪孽。 她怎么会让那些人简单的死去。 她要让他们活的生不如死。 “早晚有一天……”许晗捏着拳头,眼睛明亮起来,她坐在石阶上,咬着牙微微颤抖,沙哑着声音,道, “我一定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好!那我们一起。”萧徴认真地点了点头。 许晗很轻很认真地也点了点头。 从天牢出来,直到上了马车,许晗才轻声的道,“谢谢。” 谢谢他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谢谢他那样义无反顾的说要帮她。 萧徴笑起来,“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吧,不用你的道谢。” 许晗轻轻合上眼,靠在车厢壁上。 “晗晗……”萧徴轻声唤道。 许晗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下一瞬,就落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萧徴抱着许晗,挑唇笑道,“中秋那晚,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今日,我再说一次,只此一次,哪怕前头是地狱,我也会陪你一道。” 车厢里,光线并不亮堂,二十郎当岁的美貌青年,挑眉浅笑,挺鼻大眼,剑眉入鬓,神容青涩,却目光坚定。 仿佛带着不容辩驳的胜券在握。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裳,许晗似乎也能听到与她相贴的,萧徴的心跳声,不知不觉的,许晗的心跳跟上了萧徴的心跳。 许晗点点头,心头一颤,接着紧紧地闭上双眼。 萧徴唇边有着淡淡的微笑,道,“还以为你不会闭眼,刚想用手去盖,可惜了……” 明明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被他这样无赖的带着淡淡遗憾的话语给逗笑了。 “谢谢你在这里,萧小徵。”许晗在心里轻轻地说道。 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她走下去。 路都要自己走,疼都得自己熬。 只是有萧小徵在,或许,她的疼不会那么入骨! 春夏是万物滋育生长的季节,秋冬是肃杀蛰从的季节,每年的秋决放在秋末最后一天的午时三刻。 菜市口已经搭好丈高的台子,今日的监斩官是金吾卫指挥使马稷山指挥使。 他一贯严谨自律,对着名册一个一个勾着名字,似乎忘记了,地上跪着的死囚当中,有一个是他的亲弟弟! 知道其中情形的官吏相互递了一个了然于胸的眼神。 皇帝派亲哥哥监斩亲弟弟,其中未必没有深意。 许晗站在边上,冷眼旁观,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存了何种心思!竟然让马指挥使和马知府这对兄弟在这样一幅尴尬至极的场面相见! 看热闹的人将刑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有几个穿着孝衣的与周围格格不入,许晗眼尖地看到了回京那日撞他们马车的永毅侯世子夫人马氏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想来是马指挥使兄弟的母亲。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太已经哭的站不住脚跟了。 马氏同样看到了台上的许晗,眼里如同淬了毒一样的射过来。 许晗没看到蓬乱头发下马知府是什么表情,想来应该是不好受的吧? 炮仗响了三遍,马指挥使手中的签子一扔,刽子手上明晃晃的大刀扬起,落下,人头落地! 下面的呼天抢地的哭声一片。 原本站不住脚跟的马老太太镇定自若,在马氏的搀扶下,颤抖着上前,将儿子的头颅和身体捡起,摆好。 监斩结束,马指挥使见状,连忙上前,要帮着马老夫人一同收拾弟弟的尸身。 “滚,你这个没有人伦的畜生。少在这里假模假式的。”马老夫人一把推开马指挥使,啐了他一脸痰。 96,争锋相对,得知内情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赏花台上,气氛凝滞。 “看来小王爷对那把短剑很喜欢。”马指挥使静默良久,慢吞吞的走到最末尾的那盆菊花边上,将上头不小心落上去的落叶给清了。 “那把短剑并不是什么绝世名器,不知小王爷打听这些做什么?” 许晗道, “这菊花也不是什么绝世名花,为何大人如此的爱护,如珠如宝?” 赏花台上有十几盆菊花,争相开放,上头或多或少都有落叶,马指挥使唯独将末尾那盆菊花上的落叶给清理了。 秋末的风,带着丝丝的冷意,吹打在身上格外的萧瑟。 马指挥使看着那盆菊花,面色比静止的湖面还要平静。 他走了两步,笑道, “小王爷真会说笑,既然是与小王爷的约定,那么告诉你也无妨,那柄短剑,是我一位故交兄长的,他因为一些原因去世,这短剑辗转到了我手上。” 他说的时候唇角带着微笑,目光定定的看着许晗,一时间耳边只有沙沙的风声。 许晗淡定的看着马指挥使,故交兄长?如果真的如马进山所言,那他马稷山不配做骠骑大将军霍峥的兄弟。 马家人为霍家的覆灭贡献了不只一份功劳。 许晗收回目光,扬唇,“倒是下官夺了大人所爱了,可惜,我不想将那剑送回给大人呢。” 马指挥使垂眼,笑道,“既已经当成彩头送给小王爷,那就是小王爷的了,想来我那位兄长知道那短剑到了小王爷的手里,定然是欣慰的。” “宝剑配英雄,小王爷江南一案,可谓是有勇有谋。” “让人佩服。” 许晗无所谓的笑了笑,边上萧徴双手环胸,靠在赏花台的柱子上,看着马指挥使一举一动,眼神深而沉。 好一个英武青年。 马指挥使说到江南一案,萧徴忽然饶有兴趣地说道, “马大人真是好心胸,亲弟弟都折在这个案子里了,还能如此称赞小王爷,莫不是心在滴血吧?” “马大人的脸色很不好啊,印堂发黑,最近是有血光之灾啊。” 说到后头,他还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仿佛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棍模样。 马指挥使笑道, “世子费心了,只可惜在下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要我死,只能死了。” 这就是油盐不进了。 萧徴也不穷追猛打,抬了抬下巴,点着内院的方向,“大人不愧是行伍之人,只是,大人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可这满府的人呢?” “大人,说不定本世子能帮你一把呢?” 彼此都心知肚明说的是什么,萧徴既不明说,马指挥使更是不动如山,扬唇笑道, “如果需要世子帮忙的时候,我再来求世子也不迟。” 萧徴哼笑,“那可不一定,等到大人想要求本世子的时候,本世子又没心情了。” “这看相,可不是时时都能看的。” 想做个神棍也是不简单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呢。 马指挥使背手而立,始终面含微笑, “那就只能说马某人没有这个命了,世子的心意我领了。” 萧徴低垂着眼睛,看来这个马稷山确实是只老狐狸,能够如此巍然不动,难道说他们来早了? 他还没来得及去内宅确定那件事情的真假? 但他的脸色很不好,明明是大怒过后的样子。 萧徴眨了下眼,抬头,遗憾地道,“那真是可惜了呢。” 他的语气轻轻,仿佛错过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说完,他站直,抻了抻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本世子这里本有一封匿名信,事关大人的前程与身家性命,既然大人觉得无用,我也就……带回去好了。” 他停顿了一会,然后声音拖的长长的, “不说陛下,大把的朝臣对这封信很感兴趣呢。” 说完,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封,又顺势往怀里一塞,摊摊手,遗憾的朝马指挥使眨了眨眼。 马指挥使身子稳稳的立在那里,仿佛铁铸一般。 萧徴朝许晗道,“你问完了吗?问完了,我们就走吧,于东平还在七星楼等我们吃酒呢。” 刚刚还有些漫不经心的人,这会已经变得利落起来。 身影斜斜的映在地面上,拉的长长的。 许晗笑笑,从袖摆中抽出霍家那把短剑,出鞘,锋芒在暮秋的暖阳中闪了闪,只见她手一抬,就要朝那末尾的菊花砍去。 马指挥使的脚微微一动,又硬生生的被他止住了。 许晗的刀锋掠过花盆,一下钉在了赏花台的廊柱上, “这菊花台,还有花厅里的那些画,大人的品味非凡啊。” 见许晗的短剑只是掠过花盆,马指挥使不由自主吁了口气,闻言笑着道, “哪里,不是我的品味非凡,是器物非凡,所以显得我的品味也高雅起来了。” 许晗从怀里抽出帕子,将插在柱子上的短剑拔出来,慢条斯理的搽干净, “大人既然说到这里,那我就有些不解了,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大人所发现的么?” “还是说大人也不过是鸠占鹊巢。” 她将短剑入鞘,放回袖内,话锋一转,忽然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大人想必应该很感兴趣。” 她手掌摊开,上头露出一枚小小的玉扣,扣上结着陈旧的梅花络子,隐隐带着血迹。 马指挥使见了,瞳孔骤然一缩,就连萧徴都是一怔,不由自主抬眼看向许晗。 这枚玉扣,尤其络子,萧徴可以说非常熟悉,这是霍十一娘的手艺,琴棋书画,女工针线,弓马骑射样样精通的十一娘,只会打梅花络,她的梅花络,只打给霍家的男丁。 这枚玉扣,是骠骑大将军霍峥不离身的物件。 只要认识霍峥,并且熟悉的人都应该见过这枚玉扣。 用大将军的话说,这是他的宝贝给他的宝贝。 现在,这枚玉扣出现在许晗的手中,萧徴不太会奇怪,马指挥使捏了捏手,平静无波地道, “玉倒是好玉,只是已经见过血,这东西我不太感兴趣。” 他把目光从玉扣上挪开,看向远处,淡定从容。 见血?这菊花,屋子里的画,有哪样没见过血呢?就是马家的人又有谁不是踩着鲜血 许晗勾了勾唇角,反复的翻看把玩着那枚玉扣,说话的口气与刚才萧徴的是一模一样, “那真是可惜了,既然大人看不上眼,我也觉得东西就这样。” 她说着,走到赏花台临湖的一边,手一扬,一抛,有东西坠入湖中,在水面上激起涟漪,没一会又归于平静。 她没再看马指挥使一眼,而是朝萧徴道, “时候也不早了,走吧,莫让东平兄等久了。” 萧徴咧了咧嘴,“多谢大人的招待,改日再来叨扰。” 说着,和许晗一起,并肩出了赏花台,穿过长廊,马指挥使看着他们的声音不见了,才将目光移到刚刚玉扣入水,泛起涟漪的地方。 有清风吹过,掠过湖面,水波轻轻荡漾。 边上有管事过来回事,马指挥使拳头砸在廊柱上,整个赏花台都跟着动了动。 “叫人来,将东西捞上来……” 管事,“……” 湖面那样大,怎么捞? …… 哪怕这一日,有很多的事情等着马指挥使去处理,比如,弟弟马进山的下落,以及萧徴手中的信件,还有是否要抢先在他们之前进宫面圣,等等。 这些他都没管,他只是拿着花壶,站在赏花台上,时不时的给菊花浇水。 湖里有许多个会泅水的下人正在打捞东西,马指挥使时不时抬头看看。 刚刚禀事的管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老爷……小王爷……世子……他们又回来了,往这边来了!” “他们……” 马指挥使执着花壶的手一松,水大量的喷洒在菊花盆上,将菊花枝给压弯了。 不等他拿稳花壶,长廊尽头就传来脚步声,然后是两道身影。 许晗和萧徴很快就到了赏花台下,萧徴背着手,脸上带着一贯的漠不经心和傲然, “大人看来是个爱花之人,这个时候还浇花,只是大中午的浇花,这是想它活呢,还是想它死啊。” 马指挥使慢慢的将花壶放回原处,又拿过帕子,将手擦干净,掸了掸袍子。 “希望我们两去而复返,没有打扰到大人的雅兴。” 许晗朝马指挥使拱拱手。 “哪里,别人家请都请不到的贵人,能来鄙府,那是府上人的荣幸。” “管家,上茶……” 许晗摆摆手,指了指湖塘里的下人,笑问道,“这秋日里湖塘里还有什么可食的?又或者着湖里养了鱼? 不若今日午饭也在大人家中解决了吧。” 她砸吧砸吧嘴,一幅向往的表情。 马指挥使道,“不知小王爷是吃酒还是吃茶,这新鲜的鱼上来,还是吃酒才相配。” 许晗回身定定的看着他,缓缓道, “大人还是先看看这个,再决定是吃酒,还是吃茶吧。” 她的手放在赏花台的石桌上,那枚被她扔下水的玉扣此刻正安静的躺在石桌上。 马指挥使定力未动,半垂的眼里看不到他的情绪。 “这枚玉扣到底还是有些年头了,我有些不舍得扔掉,于是和大人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世子得知后,将我教育了一番,说我不该如此恶作剧,是以折返回来给大人赔罪,没想到……” 她扬扬下巴,看向那些还在打捞的下人, “我就想问问,大人先前说不感兴趣,转眼却让人下湖打捞,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大人真的有特殊的癖好,喜欢拿别人的东西,或者爱好鸠占鹊巢?” 马指挥使的手搭在石桌上,一同看向忙碌的下人, “小王爷如何知道我下水面就一定是打捞玉扣,再说小王爷又如何的确定,这枚玉扣就是刚刚你扔入湖中的?” “因为马指挥使的这处湖塘里,既没养鱼,也没有莲藕,而下人转悠的地方则是刚刚我扔东西下去的地方。” “至于玉扣,大人既然对玉扣这样感兴趣定然是知道这件东西的,不妨仔细看看,是不是先前那枚,或者说,是不是你感兴趣的那枚。” 许晗说着,那起玉扣,放在手中拨弄了两下,唇角勾出一抹嘲讽意味的笑, “小王很好奇大人这是为什么?既然想要这枚玉扣,为何刚刚又说不感兴趣,如果不感兴趣,为何在我和世子走后,迫不及待的让人下湖打捞?” “大人的心里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马指挥使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刀锋,刮向许晗。 许晗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道, “既大人不说,那小王就来帮你说。” 她的食指曲起,在石桌上扣了扣, “东西你当然想要,因为你这府里,有太多的东西和这枚玉扣来处相同。” “可你又不像让人知道你对那些东西感兴趣,因为那些东西的来源并不正,甚至它们的主人已经枉死,是不可碰触的逆鳞。” “如果你要了,很可能会引人怀疑。” “其实,你收下也没什么问题,可你心虚,今日发生太多的事情,让你丧失了警觉心。 甚至在这样大中午的,给如珠如宝一般的菊花浇水……” 许晗的语气一变,从平铺直叙,到隐隐带着质问, “你现在心里应该在滴血吧,毕竟这菊花很难养……” 马指挥使的目光在许晗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边上的管事,管事回意,退了下去,又将不远处湖面上的下人都叫走了。 “小王爷说的我听不懂。”马指挥使慢慢地说道, “我从来没做过亏心事,并不懂小王爷说的什么来源不正的东西。” 许晗笑了笑, “你是没做过亏心事,你只是做过缺德事。” 马指挥使两颊有些抽搐,目光开始变得凌厉,但许晗依然不为所动的挺立着,消瘦单薄的身躯,硬是带出几分迫人气势。 萧徴在边上轻笑一声,忽然拍拍手掌, “大人果然是大义凛然,不愧是当年从霍家军出来的,只是骠骑大将军铮铮烈骨,怎么大人没学上一分半分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廊道那边,白灼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人一见到马指挥使膝盖一软,大声嚷着, “老爷,老爷,救命啊。” 求救的人马指挥使认识,是老太太身边陪房的侄儿,帮着老太太到处跑跑腿。 萧徴将这个人捉住送回来是什么意思? 忽然,他眼眸微微眯,想到他之前吩咐管事做的,难道是…… 仿佛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一样,萧徴双手击掌,笑道, “这样看来,大人又还有一些霍家军出来的人该有的样子,近年来心智越发突飞猛进了。” 马指挥使冷笑, “两位贵人,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挟制于我?是不是太自信了些?” “我们就是这样有自信呀。”许晗轻笑道。 早在他们给马指挥使送信的时候,就已经让白灼和魏廷带着人,守住了马府除去大门外其他各处出入口。 不管马指挥使对于马进山被换的事情知情不知情,这信一送进去,里面的人就会去联系或者去往马进山的藏身地。 从她见马进山到监斩这一天,中间不过隔了两天,幕后之人布置没那么快,马进山必定还在城里,没送出去。 那么,马家的人就一定会去找他。 果然,信送马府的两刻钟后,就有人从角门处鬼鬼祟祟的出来了,白灼派去的人并未打草惊蛇,而是跟着那人到了一处地方,人虽然没找到,但是找到了马进山穿的衣裳等物,看来这是又转移了。 这次转移是连马家的人都不知道。 “内宅女眷做下的事情,我虽有治家不严之罪,但只要坦白的和皇上禀明,并配合官府将逃走的马进山抓捕归案,皇上那边想来也不会治罪于我。” “如此,两位贵人的威胁又有何惧呢?” 许晗走了过去,不置可否地一笑,她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扣,一边道, “大人说是治家不严,谁信呢?因为马进山的事情,大人在皇上那里已经挂了号,大人又怎么知道陛下会不疑心你呢?更何况…… 监斩台上,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大人看到那颗头颅是一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 “也就是说,大人是知情的,或者说是默许府上的人做下这件事情的。” 她将那枚玉扣攥在手心,扬了扬, “我们也算共事一段时间,在来找你之前,我们怎么可能不防备着大人有反制之策?” “明人不说暗话,这府中那么多的从前骠骑大将军府上的东西,如果我将这些东西一一送到皇帝面前,就算陛下因为马进山的事情放过你,可这些东西一送,陛下还会信吗?” 马指挥使周身被怒意包围着,闻言,表情渐渐崩溃。 许晗满意的笑了,指着那跪在地上马府的下人, “还有这个下人,看起来是个没什么骨气的,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保命儿胡言乱语呢?比如,说是大人让他去那个地方找马进山,给他通风报信的。” 萧徴在边上忽然道,“还有当日回京,永毅侯世子夫人可是将我们的马车都给撞烂了,不就是想趁机救出马进山吗?” “你说到时候事情一摆,陛下会不会还继续相信你呢?” 说道这里,许晗忽然朝萧徴笑了笑, “说起来,永毅侯世子夫人还欠我们十万两银子,不知道世子夫人银子有没有准备好。” 马指挥使的脸色有些发青,在宫里他就知道大女儿做下的事情了,只是没想到里头还有十万两银子的额事情。 这么多天,女儿频繁回府,只和夫人还有母亲嘀嘀咕咕的,并没有告诉他。 他还以为她们是在说进山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 许晗一脸淡然,还以为这位‘马叔叔’在朝堂沉浮几年,人变机灵了呢。 毕竟官场上的都是老油子,和军营里的可不一样,每十个八个心眼,可混不开,别的不说,就说金吾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 就等着马指挥使被踹下去,自己上来接替这个位置。 他真的以为她和萧徴这样走了又来,就只是简单的威胁那么简单? 马进山的事情他们当然要利用个干净,可也不妨碍他们将马家,或者说马家的姻亲都拉下水。 永毅侯世子夫人定然不敢将当日大街上她说的十万两银子说给夫家的人听,同时她心里又在期盼着自己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的,并不会真的让她拿钱。 可是,她并不是吓唬吓唬的,她可是真的要马明珍,乃至马家的人大出血。 先前她不知道马家上下竟有这么多霍家的东西,现在,也许她可以换个方向。 毕竟,曾经在霍家呆过的物件再到马家来呆了这么长时间,真的是委屈‘它们’每日要呼吸这样污浊的空气。 如今马进山的事情捏在他们手里,马明珍捏在他们手里,马指挥使真是不想就范都不行啊。 许晗觉得,已经有把刀横在她和马指挥使之间了。 刀锋上的寒光已经扎眼,往左,她死!往右,马稷山指挥使死! 但到了眼目下,她反而有着异样的平静,以至于她还有心思想想别的。 她能否挖出马指挥使心头的秘密? 只听他面色有些灰败,硬着喉咙问道, “你们想怎么样?” 萧徴看了眼许晗,示意她来说,也就是许晗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是想杀了眼前的人,他也会眼都不眨一下的支持。 许晗看了眼马指挥使,似笑非笑,“我想用十万两银子换……” “你休想我将银子给你们,你们这是讹诈……”突然一道嘈杂的声音打断了许晗想要说的。 许晗抬眸看去,是永毅侯世子夫人马明珍扶着老太太,后头跟着马夫人一同走了过来。 许晗叹了口气,本来想着今日用十万俩银子换霍家的那些东西,没想到马明珍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现在,霍家的东西,她的字画,她要!同时,马明珍的那十万两银子她也要! 许晗冲着永毅侯世子夫人微微一笑,慢慢的走向她。 马明珍看着许晗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为何,心里发冷,差点将老太太的手甩开转身就逃。 她紧紧捏着老太太的手臂,一边色厉内荏地道,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以为你们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世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那天不是没把你们撞的怎么样吗?倒是我的面子都丢光了。” “这里是马家,不是你们想撒就撒野的地方。” 不得不说马明珍的感知很锐利,许晗走过去,确实是想动手。 萧徴走上前,拦住了许晗的脚步,漫不经心地看着马明珍, “马家就是什么高贵的地方了,我想撒野就撒野,想践踏就践踏,你看看你爹会不会说半个不字?” “让你赔十万两银子那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那脏钱臭钱我愿意要?” 马明珍闻言一脸惊恐,想要后退又不敢后退。 她不敢去看许晗那带着轻蔑的眼神,她不敢将事情告诉父亲,是因为当年在退掉和霍家的婚事,嫁入到永毅侯府时,父亲对着一身华贵装束的她只说了一句话, “只愿你将来不会后悔……” 这些年来,马明珍和丈夫永毅侯世子的情分日淡,虽不至于后悔,但到底恨父亲不给她撑腰,看着她在夫家举步维艰。 这一次江南弊案,永毅侯府也被牵涉在里面,五皇子被夺了爵位,三皇子闭门不出,就连宫中的惠妃娘娘如今也是自顾不暇。 公公求救无门,丈夫懦弱无能,眼睛只会盯着后院的女人,婆婆对她是破口大骂,“若非你有个做指挥使的父亲,我老早做主把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夫人休了。” 丈夫对婆婆的大骂无知无觉,似乎他母亲口中休弃元配是一件无关大雅的小事。 她从未动摇过的心,这一刻,一片冰凉,这就是自己背恩忘义,千挑万选,且共枕多年的良人…… 若是当初,若是当初,她嫁进霍家,哪怕是死,道如今也还是被人传唱。 当年霍家战败的消息传来,罪名还没定下,霍家的女眷从老夫人开始,自尽而亡。 她们不是因为战败没有脸面存活于世,而是因为良人去了,不想独存于世。 马明珍到这一刻,才不断的去想,自己当年做的选择,错还是没错? 婆婆大骂她之后,还是公公永毅侯见阵头不对,又见她脸色难看的紧,怕把人逼急了出事,喝住了老妻的斥责,缓和了语气道, “好孩子,并非我们想你怎么样,而是等我和你婆婆去世后,这家业也是你们的,只是陛下对三皇子一系如今是圣眷日益衰退,说不定那日就将爵位收回去了。 到时候你丈夫身上无一官半职,吃苦的还是你们娘俩。 公公叹了口气,对着她和颜悦色道, “好孩子,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你婆婆有言语不当的地方莫往心里去,中秋节那天,陛下都能不顾天伦,多少人家抄家流放,斩首。” “我们家还算好的,我这边再想想法子,你也会娘家看看有什么可以求助一二。” 马明珍满嘴苦涩,回娘家求助?如果父亲真的愿意帮她,何至于让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可公公的一席话也让她惊醒,若是丈夫真的没有了爵位,那么最后苦的还是她和女儿,所以她才会在今日回了娘家,本想借着安慰老太太的功夫,说一说她的事情。 老太太没了儿子,总是能感同身受的。 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父亲就和老太太闹翻了…… 而且,老太太还做下那样大的事情,这简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再看站如今在那里一脸淡漠的父亲,丝毫没有上前维护她的样子,马明珍心头一股火气再也按耐不住,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放开老太太的手,冷声道, “父亲,你就愿意看到别人在咱们家吆五喝六的吗?你真的要让女儿送出十万两银子去?真的不顾念骨肉亲情吗?” 马明珍满身的戒备,嘴唇煞白,尖声道, “父亲,你绷着不肯帮我,是否还在记恨我当年毁婚另嫁?父亲要真的对霍家那样的忠心耿耿,怎么就在关键的时刻离了霍家军?” 她嗤笑一声, “你的忠心也不过如此,好,我给,这十万两银子凑不够,我就自卖自身!” 后头的马夫人见状,连忙扑了上来,捂住马明珍的嘴, “我的小祖宗,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好好的求一求你父亲,他怎么会不管你?” 马指挥使撩起眼皮看了女儿一眼,也不管许晗他们还在场,漫声道, “明珍,你还记得我当年帮你去霍家退亲时说的话吗?我说的话,还有你喜气洋洋的脸,你要是不嫌弃丢人,我也不嫌丢人,今日当着两位贵人的面,我再说一遍。” “不要!不要!”马明珍跪倒在马指挥使的脚边,她怕丢人,她莫名的就是不想在镇北小王爷面前丢人,镇北小王爷清凌凌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她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样。 马明珍捂着脸,低头抹泪。 马指挥使也是一声叹息,用一种惆帐的语气缓缓的道, “你是为父第一个孩子,当时和霍家七爷定了亲,我是真的很开心,能和霍家结亲,这样只会让两家的关系越发的亲近。” “我的命是霍大哥救的,我的前程是他铺的,怎么回报都不为过,更何况,霍家男人因为常年在边疆,深觉对不起妻子,从不纳妾,蓄婢,只对妻子一人好。” “这样的人家,你嫁进去就是掉进蜜罐子里。” “可你偏不!” 马指挥使已经是彻底不嫌弃丢人了,眼转到马明珍的身上道, “你当时绝食,你母亲也是以泪洗面,还有你祖母,明明是蜜罐子,可你们却以为是龙潭虎穴,到底你是我的骨肉,好,我拉下老脸,给你退亲去。” “明珍,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你又说了什么? 我说这日子是你过的,你将来是好也罢,歹也罢,只盼着你不要后悔。而我,和你的父女亲情此生以断。” 马明珍捂着嘴往后退,那些话,她不想听,她想让父亲闭嘴。 她已经后悔,她不想再让人在伤口上撒盐。 马指挥使看着马明珍道, “你在我的脚下直哭,说你只是想要丈夫能够时时的在身边,不想和霍家的女眷一样,常年独守空闺,就算丈夫只对你一人好又如何?生病了无人在身边,就连生孩子的时候,也许只是自己在挣扎,一个人走鬼门关。” “你说……” “不要说了!”马明珍厉声的吼道,曾经的那些话语,不过是见证她的可笑。 “两位贵人在边上看着呢,难道说,这不是你当初说的吗?”那时候马稷山只是心头悲凉,他给女儿铺的路,她不要。 “你用死来威胁我,好,我成全你!” 后三个字,马指挥使说的很痛快,看向马明珍讽刺地道, “我说了这话,后头还有一大半话,我说……” “不要,不要!”马明珍又扑过去,这会马指挥使没躲,马明珍成功的扑在了他的脚下,泪水糊了一脸,跪下来低头道, “求你不要说了,父亲。” 马指挥使蹲下来,摸了摸马明珍的头,让她和自己对视,继续说道, “我说过,父女此生情断,你为何要假装听不明白的样子?” 许晗和萧徴并排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觉得此事站在这里简直是浪费时间。 尤其是许晗,对于马家父女的恩怨她是半点不想看,不管是马指挥使还是马明珍,到了此时来哀叹,来忏悔,又有何意义呢? 霍家的人不需要,也不屑于要这样不邹鑫的忏悔。 所有的一切,她都会亮开獠牙利爪重新去争去抢,而不是等着有些人发善心来施舍。 马明珍看着马指挥使,不知想到了什么,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一抹酡红,道, “我不是蠢人,京中多少的女子想要嫁入霍家,要不是你和人在书房里说,霍家要不行了,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你说有人要对付霍家,可你不知道该不该和霍家的人说。” “当时你的幕僚说为什么要告诉霍家?如果霍家在军中的威望倒了,你就可以趁势而上,接掌霍家军……” “你说我忘恩负义,父亲,你难道就不是么?霍伯伯对你有救命之恩,对你有再造之恩,你是怎么回报人家的? 她指着赏花台上的那些菊花,扑过去,一把推翻在地上。 不等她推倒最后一盆,人就被马指挥使给踢飞了, “贱人,你敢!” 他的面容扭曲,犹如厉鬼一样。 马明珍吐出一口鲜血,马夫人尖叫着扑过去,抱起她。 本来要来找马指挥使算账的老太太已经惊呆了,如果是她上去说这些,会不会被踢的就是她了? 老太太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打了个寒噤。 马明珍吐了一口血,也不去抹掉,而是嘲笑着道, “可惜,你最后也没能接掌霍家军,因为霍家军已经覆灭了,一个都不剩。” “如今,你再对着这些死物,摆出一副高深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父亲,我不过是悔婚,我没要人命,可你做的,是让人霍家顷灭的事情,到底谁更可恶。” 许晗在边上听着不由得浑身发抖,差点将嘴唇咬出血来,边上萧徴发现了,顾不上其他,心疼的抚着许晗的嘴唇,他将自己的手指放到她唇边不让她咬。 许晗一口咬在了萧徴的手指上,萧徴皱了皱眉,一声不吭。 他没办法将手指挪开,只是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又侧着身子,遮住了许晗此刻的表情。 97,路要一个人走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徵挡住的不仅仅是许晗的表情,还有他对许晗的安抚。 马家这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马明珍和马指挥使父女俩的对峙上。 萧徵心头怒意升腾,轻轻的在许晗的背上拍着。 渐渐的,在萧徵的安抚下,许晗的情绪和缓过来,她松开嘴,看到萧徵的手指被她咬伤了,上面有深深的压印。 萧徵丝毫不在意的将手收回,放在唇边吮吸了一下,这一刻,他很想将许晗抱在怀里,用自己宽阔坚强的胸膛给她最深沉的安慰。 幸而,许晗终于平静下来。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如果马稷山是因为受到威胁,放弃了救父亲或者是霍家,她可能会怪她,但不会怨他,恨他。 按照马明珍说的,马稷山分明就是觊觎父亲在军中的地位,所以才会隐瞒消息,致使父亲落入三皇子的圈套。 他不是主谋,可他是帮凶。 许晗闭了闭眼,转过身去,冷淡的看着马稷山, “你们父女的恩怨,那是你们的家事,现在,马大人,还请你与我们一同去见陛下吧。” 见陛下? 怎么转眼就要去见陛下了? 所有的声音全部戛然而止,抱着马明珍的马夫人心被狠狠的拽住一般,倒抽了一口气,才艰难地吐了几个字, “见陛下……” 马明珍这会整个人瘫软下来,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的许晗,道, “为什么?” “你如果要银子,我给你就是了,为什么要把这件事闹到陛下那里去?” 马明珍以为许晗是因为要十万俩银子才闹到皇上那里去的。 压根就没想到,她说出来的事情是多么的惊骇。 “蠢货,蠢货!”马稷山第一次指着马明珍的鼻子狠骂,这件事情演变到现在,早就不是一个十万俩银子那么简单的事了。 马明珍差点又喷出一口老血,这不是马稷山随口的一句,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女儿蠢透了,才一点不顾及她的颜面,刺拉拉的指责出来。 许晗没来由的有些好笑,道, “你真的以为谁在乎你那十万两银子?对,银子本王爷要,但是,陛下那里也要去,不仅仅大人一人,就是老太太,还有世子夫人都要去。” “至于为什么……”她意味深长的看着马稷山。 当然是因为马进山尸体被调换的事情,哪怕如今没找到马进山的人,但是这事马稷山已经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如果说在之前许晗还只是怀疑马稷山在霍家事情上的态度,那现在她是知道的明明白白了。 那么,她不会让马稷山好好的继续在金吾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坐下去。 踩着霍家尸骨的人,都应该得到应该有的惩罚。 许晗站在那里,身形笔直的挺着,面上带着笑,笑容在她脸上,像隔着千层山,万层水。 萧徵也看到了这个笑容,他的心蓦然抽痛一下。 他的晗晗啊! 心疼死他了! 再看向马稷山,萧徵的眼神变得很不善。 马稷山不知道许晗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原本事情的发展就很诡异,她手上那枚熟悉的玉扣,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她为何对霍家的东西那样的熟悉。 甚至,她在校场那日,英挺的身姿,让他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骠骑大将军霍峥。 花台上的空气像是凝滞住,让人隐隐透不过气来,廊柱上挂着的铃铛随着风,不时的发出一两声脆响,如同小姑娘压抑着的呜咽。 “你是谁?”沉默的最后,马稷山看着许晗问道。 许晗勾了勾唇角,她是谁? 她是从地狱归来的勾魂使者。 不管如何,马稷山跟着许晗他们去了宫里,其他的女眷萧徵当机立断,让白灼带着人先守在这里。 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有权利这样做。 …… 马车里,许晗和萧徵坐在一边,马稷山坐在另外一边。 马稷山从问了那句‘你是谁’后,眼神时不时停留在许晗的身上探究一番。 许晗很坦然,只是扭头看着车厢的角落。 “那枚玉扣,小王爷能否再给我看看?”半响后,马稷山开口说道。 萧徵半眯了眼,刚准备说话,许晗道, “玉扣,短剑,字画,菊花,都同出一源。” 她回过头来定望着马稷山,半响,吐气抱起了胳臂。 “这些东西都来自倾灭的骠骑大将军府,按照世子夫人所说,大人为了利益,冷眼看着霍家倒下。 难不成是失算没得到霍家军,就拿着这些霍家的死物来弥补内心的不平吗?” 她的话里满是讽刺,甚至可以说诛心。 许久,马稷山看向面前的两人说道, “十五年前,那时蛮人一到冬季缺吃少穿的时候,就会来叩砾门关,那一年冬天,霍大哥带着我们一起和敌人浴血奋战了两个昼夜,我险些死在了敌人的砍刀下,是霍大哥冒死把我救了。” “当时我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副将,这一战后,我升职了,我管霍大哥叫大哥,他对我也不见外。” “就这样,慢慢的,我的职务越升越高,军功也越来越高,与霍大哥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他虽然是武将,可一点也不粗莽,他懂得该如何的军中生存下去,更懂得如何的应付官场上那些只会嘴炮的文官。” “他将这些都教导给了我。” 许晗心头冷笑,是啊,如果父亲没有教导他这些,马稷山这几年怎么会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 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可是,同样的也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父亲这个师傅,可不就在徒弟的冷眼下中了别人的圈套吗? 马稷山起先怀念着,到了后来,倏然凝起双眉, “我是真的很感激霍大哥,那个时候想着,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他。” “六年前,我忽然从霍家军脱离出来,被陛下调往京城,我以为是霍大哥的手笔,因为他不只一次说京城一定要有自己的人。” “没想到,回到京城,我才知道,不是!” “是永毅侯和三皇子建议,将我调回京中,那个时候正巧金吾卫指挥使伤病发作要告老。” “我自然而然的顶了上去。” 三皇子还有永毅侯……萧徵忽然道,“永毅侯不过是一个闲散的侯爷,根本没实权,他为何要建议三皇子将你调回来,而不是自己去担任这个指挥使?” 与其让一个不知道会不会靠拢的人,为何不自己上? 马稷山嘲讽的一笑,“因为永毅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陛下不会同意,不过是靠女人的肚皮才上位的侯爷,陛下怎么可能重用?” “后来呢?”许晗问道。 从前也许许晗会无视,不屑于永毅侯的作为,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上位的侯爷,仿佛吃了这个嬴头,后面永毅侯府的姑娘嫁的都是能为侯府得来利益的人家。 她笨不想挖掘这些跟她不相干的陈年往事,可现在看来,是她太浅薄了。 能够给三皇子这样的建议,又哪里是个庸碌无为的人呢? 那么,当年父亲和三皇子商定的那个计谋里,是不是有永毅侯的身影在呢? 父亲虽然是武将,但是性子还算圆滑,她知道三皇子一直都有招揽的意思。 但霍家人只忠心龙椅上的那位,从不参与夺嫡之争。 对于三皇子的招揽,父亲都是打太极一般的推掉了,就是怕触怒三皇子。 “后来,在我回京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三皇子并未再对我有什么招揽,反而是明珍看中了永毅侯世子,要毁了和霍家七爷的婚事,嫁给永毅侯世子。” 世界上,那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不过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罢了。 马明珍看中永毅侯世子,现在看来,原因就不仅仅是听到马稷山和幕僚讨论霍家要倒那么简单了。 “因为知道是三皇子将我调入京中,我就格外的多了个心眼,让心腹盯着三皇子府。” “没想到,竟真的被我查到三皇子一系想对付霍大哥的消息。” “那段时间,我仿佛猪油闷了心一样,本应该第一时间告诉霍大哥的,但是,我的私心,让我将消息掩了下来。” 说到这里,马稷山双手捂住脸,有点说不下去的样子。 许晗的手捏的紧紧的,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马大人可真是老谋深算啊。” 可惜,马失前蹄,本以为可以掌一方军权,没想到三皇子和永毅侯那样狠,把霍家军一个不剩的给拔出了。 萧徵桃花眼微眯,冰冷的看着马稷山。 “既然都已经选择放弃霍家了,为何还要将霍家的东西放到眼皮底下呢?难道大人就不觉得刺心?” 马稷山苦笑道, “怎么不刺心,这些年,我从来没睡过一个整觉,我就是想要用此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提醒自己蝇营狗苟,不过如此。” 许晗真想啐马稷山一脸口水,霍家已经没了,他这样实在是太可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马稷山,但是仍然能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那时候她已经两天没睡,身穿素衫,背着父兄亲人的灵位,带着他们的棺木,行走在官道上。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又将要去到哪里。 回家吗? 可是父兄亲人皆亡,独自留下她一人,有何颜面回家? 明明在出门时答应母亲,要照顾好父亲。 她不敢去面对家中女眷哀泣的面容。 三皇子的指责历历在目,是父亲想要抢功劳,所以追击残兵中了埋伏,致使大战失败。 她虽没上战场,可她知道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她无从辩驳,因为她没有亲身经历。 她前面十七年,无风无雨,哪怕在战场,都是父兄,叔叔为她遮挡风雨。 那个时候要她面对一切,她脑中一片空白。 尸体是她一具一具背回来的,她当时的想法只有一个,为何她不一起没了呢? 亲人们的灵位太重,她背不动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时候,京中有书信传来。 “霍家满门女眷,追随亡者而去……” 当时,她看到那句话,颤抖着唇,纸在她手中飘落,许久之后,她慢慢闭上眼睛,想要昏死过去都不能。 残阳如血,霍家唯独剩下她了! 她该何去何从? 母亲她们想的很清楚,等到霍家全军覆灭的消息传到京中,她们一个都跑不掉。 家中小辈,唯独只有宓儿一个,她们把宓儿送了出去,然后坦然赴死。 是为殉情! 霍家所有人的白事都是她回京后操办的,灵位最后安放在了城外福宁寺。 霍家满门,英雄一世,最后不过是落得一个带着罪名满门覆灭。 许晗到如今都不明白,为什么这苍天不公至斯,为什么这世间凉薄至此? 为什么英雄埋骨无人问,偏留鼠辈在人间? 她想不明白! 所以,她要弄明白,也要让这天下人明白。 如今又人告诉她,明明当年的悲剧可以避免,却因为一己私利,眼看着霍家一门,十万将士殒命山谷。 这让许晗想要发笑,为父亲霍峥感到悲哀。 他的眼力何其的差,竟然手把手教出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小人。 许晗仰起头,将满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她不能哭! 她咬紧牙关,却止不住喉间腥甜,唇齿轻颤。 萧徵在边上紧紧的握着许晗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他双眸锐利的转向马稷山,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忽然放开许晗的手,倾身上前,手一扬,在马稷山的愕然中,狠狠的敲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昏死过去。 随后脚在马稷山的身上踹了几下,回身坐到许晗的身边,将她揽到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后背,脸颊轻碰她的脸颊。 他的口中一遍遍的说着,“乖晗晗,我在这里,你还有我……” 他抱着许晗的手很稳,漆黑的眼眸变得有些深不见底。 许久之后,许晗轻轻拍了拍萧徵,萧徵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此时,许晗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许晗深呼吸了几次,萧徵看着她担忧道,“没事吧?” 许晗摇摇头,她当然没事。 再没有比这一刻快活,她知道了要报仇的目标。 她道, “你那里不是有一封兵部主事的信你没译出来吗?能否拿给我看看?” 不管让霍家入套的局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一场战事从头到尾,应该是三皇子,永毅侯还有父亲三人的密谋。 父亲死了,也就谁也不知道了。 可事过留痕,哪怕宫中三皇子的耳目众多,父亲的书信送不到皇帝的手里。 那么兵部定然会收到,并且当时有可能是要呈交皇帝的。 但是,被阻止了,那名主事也死了。 最后皇帝没有知道实情,保下三皇子,让霍家背了锅,却根本不能想象,这不过是一个局。 马车一路晃荡,到了宫门口,赶车的马夫在外头禀报,萧徵踢了踢马稷山,粗鲁的拎着他的衣领,掐着他的人中,让他醒过来。 “马大人,事关三皇子的隐秘,你就这么的对我们和盘脱出,其实是有肆无恐,认定我们不敢把霍家的事情兜给皇上吧?” “因为倘若皇上知道霍家的事情背后有什么隐情,可天子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他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是不是?” “更重要的是,如今我们手头也没有证据,空口白牙,根本就是诬陷。” “你想用此来让我们陷入到麻烦里,从而不能找你的麻烦,对不对?” 马稷山微笑,“看来世子并不如外人所说的那样是个纨绔子弟嘛,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通透。” 萧徵也笑了,“你还知道,我和霍家的儿郎都是好友,更知道我曾经为霍家的事情奔走过,你想以此来打消我们将马进山的事情跟陛下禀报的念头?” 马稷山双唇微微抿起。 萧徵揉了揉双手,将骨节弄的啪啪响,接着说道, “你想的真的是很美妙,只是,霍家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有耐心继续查下去。” “只是现在,我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着你倒霉呢!” 说完,他一拳打在马稷山的身上,再一拳,再一拳,如雨点般的打在他的身上。 偏偏,他的这个拳法是和锦衣卫的人学的,这样打在马稷山的身上,既让他疼的入骨,又让他外面看不到伤痕,就是太医都查不出来。 他是不能杀了马稷山出气,可是不妨碍他时不时的对他来这样一次拳脚。 这样恶心的人,就要钝刀子割肉,让他慢慢的疼死。 许晗操着手坐在那里,看着萧徵一拳拳的打在马稷山的身上,他被打的趴在地上,素日里那个威严的金吾卫指挥使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是,许晗并不觉得解气。 他不是为了权利汲汲营营吗?那她就把他最在乎的东西给夺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渣渣总要一个个的处理,仇要一个一个的报。 萧徵打的够了,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帕子,搽干净自己的手,嫌弃的看了眼马稷山,叫外面的人进来把他给提出去。 “萧世子,陛下的旨意没下来前,我还是朝廷命官,你这是私下报复,我要到陛下面前告你。” 萧徵扬扬手中的帕子,扔在地上,轻笑出声, “你去告啊,本世子就怕你不告呀。” 就怕他没有告状的机会呀。 啧啧,真可惜! …… 一行人进了宫,乾清宫里的皇帝究竟是番怎么样的雷霆风雨,自然是不必细细的述说,就看宫内的宫人小心翼翼,面容凝重的模样就知道了。 只不过,皇帝怒归怒,在没有将马进山找到,确实挖出幕后调换之人后,还不会确实的处置马稷山,但是,他的金吾卫指挥使的职务是不能继续下去。 剩余的事情,许晗不想管,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至于萧徵,在临出宫的时候,忽然对皇帝道, “陛下,马指挥使如今被卸了职位,关押在牢里,金吾卫的事情总要人管,不如……” 皇帝本来被马稷山的气的要吐血了,自己看中,并委以重任的臣子,就算他没有参与换死囚的事情。 可依然逃不过一个治家不严的罪,而且,马进山做下的事情,马稷山会一点不知道吗? 要真的一点不知道,就只能说明这不过是个糊涂人,更担不起他的看中。 这会见萧徵嬉皮笑脸的,顺手扔了一本折子过去,怒道, “你如今可是锦衣卫的人,你这样看一山,望一山的脾性是哪里来的?” “你祖母,你姨母都是稳重人,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萧徵委屈死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做官,他倒是想跟晗晗在一处办事,可他人在锦衣卫,锦衣卫底下的探子那样多,顺手用来查霍家的事情,查三皇子和永毅侯府不要太方便了。 所以,他是不会离开锦衣卫的,没想到皇帝竟然想歪了。 他连连摆手,拼命的摇头, “陛下,你这是冤枉死臣了,臣不过是想说如今金吾卫也没个人主持事情,不如就让许……小王爷来主事……” 许晗瞪了萧徵一眼,跟着跪下来,有些惶恐地道, “陛下,臣还年轻,资历太浅,担不得如此重任。” 皇帝闻言,顿时又哭笑不得,心里又觉得,这两个少年郎的感情可真是够好的。 竟然帮着对方要起官来了。 他板着脸,威严地道, “朕可不是昏君,就因为你的一个请求就封了三品的官给另外一个臣子。” “许晗虽然在江南弊案例做的很好,可资历还是太轻了。” “再说,马稷山下面还有副指挥使,怎么就没人主事了。” 他摆摆手,赶起了两人,“这事你不用管了,朕会交给大理寺。” 正说着的时候,外头有小太监进来禀报,“陛下,徐探花来了。” 许晗和萧徵两人面面相觑,陛下说的那个交给大理寺,难道说徐修彦这次回京,去了大理寺任职? 没一会,就见一身黑衣,身姿俊雅,眉目如画,面容冷漠的徐修彦走了进来。 见到萧徵和许晗,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朝前走,到了御前,跪下请安。 果然,陛下将马稷山的案子交给了徐修彦,同时让许晗和萧徵协助他办案。 末了,皇帝道, “朕会有旨意下到金吾卫,原来的陈理副指挥使升任指挥使,许晗,你就做副职,辅佐陈理吧。” 这话是对许晗说的,就是将许晗升了一职。 虽然是没有升为正职,不过,这本来就是萧徵想要的。 和皇帝说让许晗主事,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先挑个大的,如果皇帝不给,总还会给个小的安慰。 于是,就这样,许晗,又又又升职了,还是被萧徵给拱上去的。 出了宫门,许晗和萧徵还要徐修彦告辞,“徐大人,恭喜升任大理寺寺正,有什么需要小王配合的,尽管去金吾卫找我。” 徐修彦一如既往的淡漠,点头。 许晗看了眼萧徵,两人无需多说什么,一切都能够明了,她只是微微的颔首,然后上了马车。 她没有回王府,也没有去徐丹秀在宣平坊的宅子,而是让车夫将马车赶去了平康坊从前霍府大门对面的小胡同。 她坐在车辆向里,并没有掀开帘子。 除去外头传来的车轱辘声,车厢里静的像是无人存在一般。 但是,就算不掀开帘子,她也能准确的说出周边的景物来。 十七年的记忆,怎么可能会被轻易的磨灭。 她甚至还能说出出征前,大门前海棠花开的景象。 还有她的院子里,山茶花的叶子如何,甚至还有她书房里的书的摆放位置。 可如今,街对面的宅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静的像是巨大的坟场。 高大,宏伟,四处写满的却是沧桑和颓败。 从前门庭若市的霍家大门,朱漆早就已经在风雨中剥落。 廊檐下挂着的灯笼,如今只剩下残破的骨架残骸。 还有院内无人修剪的爬墙虎肆意生长,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爬出墙外。 她下了马车,吩咐车夫, “你先去宣平坊,和母亲报个信,我无事。” 车夫见她一个人不回家,道, “王爷,您要去哪里?不用小的送你吗?” 许晗沙哑着声音道,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回去吧。” 说完,她朝车夫挥手,让他赶紧走。 等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才转过身去,站在霍家大门下愣愣的看了许久。 少年单薄的身形看起来格外的萧索。 她一个人顺着墙根,默默的数着,最后在一处红墙边停了下来,翻身上墙,落地。 长廊的尽头处,写着‘千古流芳’四个大字。 这是霍家祠堂,祠堂大门如今已经破败,到处一边狼藉,野草丛生。 原本,这里的祭台上应该点着蜡烛,蜡烛映照着灵位上的每个名字。 只是如今已经没有了灵位,只剩余空荡荡的高台。 许晗跪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垫子上,卸下头上的玉冠,神色平静。 看着空荡荡的高台,仿佛上头还摆着满满的灵位,闭着眼睛,从第一排开始,慢慢的念着上面的名字。 默念的时候,她觉得似乎都是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她,审视着她,要求她挺直腰板,将这份国仇家恨。 不,只有家恨,没有国仇。 将这份家仇记在心里。 这些眼睛注视下的世界,仿若寒冬,冷酷如斯。 她拒绝了萧徵陪她回家的请求,有些路,注定得一个人走,谁也陪不了。 也谁都不该陪。 这些路,那么苦,那么脏,那么难,又何必拖着别人下水,跟着自己一起在这泥泞世间打滚? 谁又比谁过得轻松呢? 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许晗顿时警觉的睁开眼睛。 这是座废宅,连偷的东西都没有,谁会来这里? 她轻轻的挪动步子,弓着身,无声无息慢慢的站起来,大门已经坏了,斜斜的挂在上面,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来。 她捏了捏手,慢慢的退到了高台边上,嘴里轻轻的道,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得罪了。” 然后轻轻的挤入到高台与墙壁的缝隙里。 这里,从前她曾经和兄长们一起躲过捉迷藏,她躲在这里,谁也找不到。 她才刚挤入高台,脚步声渐渐的近了,许晗屏住呼吸,听到脚步声跨过门槛,在高台前停留下来。 影子长长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身影并没有停留,而是在四处走动起来,眼看就要走到许晗的藏身之处。 100,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淡淡的看着安平公主,她真是仿佛和安平公主天生不合,不论是从前霍晗还是如今许晗。 她四平八稳地回道,“公主,请恕小王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倘若别的事情还好,这件不能。” 说完,她朝安平公主拱拱手,然后整了整衣袍,对后头的兵士道,“先去陛下的养心殿,你们拿好手中的图纸,按照刚才的分配,一间宫殿一间宫殿的巡查,不得有误。” 她没再看安平公主,顾自朝前而去。 她愿意在安平公主面前称微臣,那不过是给她几分金枝玉叶的颜面。 既然安平公主不需要这脸面,那她又何必白白的给出去。 按照品级来说,她是超一品亲王,品级比安平公主的品级要高。 按照职务来说,她是前朝臣子,安平公主是后宫女眷,后宫不得干政,她何须听从安平公主的分配? 她和下头的兵士说先去陛下的养心殿,就是说给安平公主听的。 这天下谁最大,最尊贵?当然是陛下了。 那么,他们当然是要先去巡查陛下的宫殿才是。 安平公主气的手发抖,这……这……这个……小人,她明明是金枝玉叶,却被一个臣子屡屡藐视! 她在许晗身后冷笑道, “看你得意到何时!” 说罢,转身离去。 当天夜里,许晗就宿在宫里轮值房里,实在是宫内殿宇太多,如果不抓紧时间,三日内根本查不完。 这一夜,许晗睡的十分不安稳,白日走了许多路,累的很,她以为会睡的很好,没曾想,刚躺下就开始做噩梦。 她仿佛一直在拼命往前跑,她的周身都是浓雾,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到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 她想起当时带着宓儿艰难度过的那三年。 她想强迫自己停下来,不想刚一停下来,就有冰冷的刀锋从自己的脸颊边上擦过去。她只能继续朝前跑去。 跑着跑着,她竟然发现自己的头颅从脖子上分开了,她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接,不想头颅的面孔快速变换,一会是父兄,一会是七叔,最后竟变成了萧徴的面孔。 她心头一惊,想要去拽紧,谁曾想抓了空,她摔倒在地上。 许晗一痛,惊醒过来。 “不……” 然后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晗晗,你做噩梦了……” 许晗顿时毛骨悚然,抄起枕下的短剑就要刺过去。 对方仿佛有感知一般,挡住了她的剑, “你想谋杀亲夫吗?” 许晗看清楚抓住她手的人时,顿时吃惊的手一抽,然后坐正身子。 “阿徴,你怎么在这里?”她皱皱眉,疑惑的道,同时将短剑放回枕头底下。 这是宫里侍卫歇息用的轮值房,从前她是跟那些人一间,升了职后,就变成单独一间了。 也幸好是这样,否则那些人看到萧徴出现,还不围殴他。 见萧徴没回答,她动了动身子,撩起帐子准备下地,没想到竟被人给拉住了。 就见萧徴直接往床头一趟,准备把她也往里头拉下一起躺着。 许晗愣了下,低声地道, “这是宫里,你是怎么在这里的?你可别任性。” 她知道他是不爱住在宫中的,而且,这个时候了,他到处乱跑,万一被当成刺客怎么办? 萧徴躺了一会,在许晗戳了他三次,磨牙准备将他踹下床的时候,终于说话了。 他先是腾出手来,攥了攥她的手,将一个东西放到她的掌心。 “升职了,要奖励的。” 他声音缓慢,带着些许低哑。 许晗捏了捏手心的东西,有些恍惚。 这个规矩,是从前霍家留下的。 无论男女,无论是战场还是内宅,如果事情做的好了,都会有奖励。 她也被奖励过,从最开始的帐前传令小兵升职到去清点后勤杂物的时候,父亲就把他当年穿过的盔甲让人改了改,奖励给她。 那一次奖励,就是在白帝谷一仗前夕。 后来,再也没收到过这样的奖励。 她很快回过神来,攥紧了手,道,“傻子,你冒这样大的危险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奖励?” “白天过来也不迟呀。” 她还是担心萧徴等下该怎么办。 萧徴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动作迅猛地将许晗扑倒在床上,然后牢牢地禁锢了她的四肢。 许晗抬眼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道,“你少耍赖皮,快点出去,等下被人发现了,你怎么解释?” 萧徴蹭了蹭许晗的脖子,温热的气息扫过许晗敏感的脖子,让她忍不住颤了颤。 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原本想要放手的萧徴又紧了紧手,往许晗的脖子上吹气。 许晗身子僵硬,心跳却是一下比一下快,为了压下那快要蹦出来的心跳,她压低声音狂吼一通, “你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这是皇宫啊,你被别人当成刺客怎么办?” 原本正玩的开心的萧徴,忽然有点小紧张,原本是先给晗晗一个惊喜的,没曾想成了惊吓,看来晗晗是真生气了。 他脑子转的飞快,决定先发制人, “知道你在宫里留宿,我就和下头的人换了,也是今日当值,没人会当我是刺客。“ “还有,我有两日没见到你了,想你了呀……” 许晗愣了下,抬眼看向萧徴。 外头的廊下的光照进来,室内有一丝的光亮,正好映照出萧徴那完美的脸,许晗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被他的目光看的心悸,没办法将他去推开。 “我知道了……”许晗轻声道,“现在见到了,你快走呀……” 虽说晚上不用换班,但是其他屋子有轮值的人来来回回的,万一发现他怎么办? 萧徴看了她一会,然后笑了笑,“知道了,就走。” 说完,放开她,起身下床,一边穿靴子一边说道, “你升职了,总要请于东平他们吃饭的,还有你们金吾卫的将领,这事情我来安排,我让七星楼整个楼都空出来。” “明天白天你想想名单,人员多少你来定,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帮你张罗。” 额?他帮着张罗? 这样的事情不是内务吗?母亲那边已经说了要宴请。 她有些疑惑的蹙了蹙眉头,不过还是稳住心神道, “你帮我张罗,拿什么名目张罗?咱们俩也没什么亲戚关系。” 萧徴起身睨了她一眼,“那你想谁帮你张罗?就这么决定了,你把名单想好了,到时候交给我。” 许晗翻来覆去的没想好反驳他的话,反正她已经是绕不过他了。 不过,她最后憋了一句出来, “你张罗就你张罗,只是在外头你可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萧徴眼眸微眯,忽然凑到她的面前,“那不是动手动脚,那是我的告白。” “难道说我们什么也不做,难道就清白了?” 这简直就是歪理! 私下里两人什么关系当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人前太过亲密总是被人诟病,她是无所谓的,反正也不能娶妻。 可他上头还有好几重长辈呢,再加上他这一房就剩他一个了,淑阳长公主能不着紧? 许晗一把拍在他的脸上,道, “你说你也不是无所事事的人,怎么就不能务点正业了?” 她没想到的事情,他都想到了,然后还办的妥妥的。 萧徴又凑了过来,桃花眼里波光潋滟,“谁说我不务正业了。” “你就是我的正业。” 许晗,“……” 萧徴说走并未走,而是深深吸了口气,忽然道,“晗晗,我觉得霍家兴许还有人活着。” 仿佛如一道惊雷炸在许晗的头上,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徴,突然抓住萧徴的手腕。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以至于萧徴感觉到了疼痛。 萧徴低头看了一眼牢牢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回头道, “你还记得那个设计让我跌入湖底的黑衣杀手吗?” 许晗点了点头,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前些时候还见到他了。 想到他能认出霍家的功法,还有出现在霍家的废宅里,许晗心头一沉,难道说他是霍家的人? 否则,他为何一再执拗的问自己和霍家的关系。 “你把他认成了谁?”许晗深吸了两口气才稍微平静了些,问道。 萧徴看着许晗的脸色,有些犹豫,“七叔……” 许晗闻言不由得一怔,“你说七叔?” 萧徴点了点头。 许晗沉思了会,勉强笑了笑, “我也见过他,更和他交过手,可他身上并没有任何七叔的影子,你会不会认错了?” 七叔的尸体和父兄还有其他人的石头都是她背回来的,怎么会活着? 而且,就算他活着,怎么不回来找她?又怎么会去做一个杀手? 秦楼的杀手,行事狠辣恶毒,毫无人性,许晗可谓是深恶痛绝。 她无法想象谪仙一般,风光霁月性情温和的七叔会与那一群亡命之徒为伍。 萧徴对许晗温声道, “我已经让人留意他了,若真是他,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他顿了顿,道, “晗晗,当初霍伯伯他们的尸体虽然是你背回来的,但是,其他人的尸体都很好辨认,可唯独七叔,你不也是凭借着他身上的盔甲,还有身形才辨认出来的吗?” 许晗听得手心冒汗! 当时七叔的尸体时最后一个找到的,上半身从头开始到腰间被砍去一半,另外一半面目也受到损伤。 确实是按照身上的盔甲,还有他手中握着的长枪才确认是七叔的。 这些并不是她认出七叔的缘故,还是因为七叔的手上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伤疤,而那具尸体上是有那个伤疤的。 可是现在,萧徴说,七叔有可能活着,还是那个屡次对自己下手的人。 许晗有些接受不了。 萧徴也知道这个消息对许晗来说太过刺激,但早知道比晚知道的好。 最近那个叫‘云峰’的杀手就在京城,万一他再对晗晗下手,到时晗晗也有个应对。 他不知道的是,许晗和云峰在特殊的地方已经见过面了。 许晗没有纠结多久,如果真的是七叔活着,不管他变成什么样,还是她的七叔啊。 七叔还活着,这个认知让许晗心头一阵激荡。 霍家虽还有宓儿在,将来如果她真的能为霍家平反,她不想宓儿去承担霍家的重担。 但知道七叔还活着,那种感觉就不一样了。 这让她感觉自己不是在黑暗中孤独前行。 还有一个人,将来能够撑起霍家的天。 她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对萧徴说道, “宓儿在你那里怎么样?我回京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去看她,明日,去看她好不好?” 萧徴顿了下,终于是点了点头。 “明日下衙后,我带你去见她。” 沉静在霍家还有人活着喜悦中的许晗,没发现萧徴说到带她去见宓儿的时候眸光有些闪动。 萧徴这下是终于要走了,他站在床边,对许晗微笑道, “天还未亮,你继续睡会,这几日你辛苦了。” 许晗点点头,目送着他从后窗跳了出去。 说要睡,其实哪里睡得着呢。 就这样,许晗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带着人一间间的巡查宫室,到了下晌下衙后,本应该休沐的,但上头只限定三日,于是她只是吩咐下头的兵士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她会进宫来。 然后回了轮值房,换了衣裳,去宫外等着同样下衙的萧徴,与他去见宓儿。 萧徴把宓儿安置在城南的一栋宅子里,他们的马车从侧门进去后停了下来。 宅子很大,种满了海棠花,很空旷,没什么人气,不过许晗却觉得亲切,因为这里很熟悉,这是当初她和宓儿住过的宅子。 原来被萧徴买了下来,这个宅子当时她是租的,后来要避开追杀,住了一段时间,就搬走了。 如今再看,里头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从月洞门进去,穿过廊檐,有一根廊柱上,还留着当年宓儿顽皮时刻下的痕迹。 过了廊檐就看到一片水塘,里头种植的睡莲如今枯萎着,别有池塘枯荷的意味。 萧徴一直陪在许晗的身边,许晗停下来他也停下来,许晗沉默不语,他也没说话。 许晗走的并不快,大约是知道宓儿就在前面,所以她忽然不那么急切了,走走停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萧徴轻轻的握着她的手,许晗侧过头看萧徴,眼神带着疑惑。 “晗晗,进去吧,我保证那是宓儿,是你要找的宓儿。”萧徴温声道。 许晗一路沉默,她走走停停,其实不过是近乡情怯,更怕的是,那不是宓儿。 其实她也知道萧徴必定不会认错人的,只是时过多年,早就不一样了,就连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见宓儿。 不等许晗再拖延,萧徴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一刻不停,去了从前宓儿住的院子,一座两层小楼。 地方不大,但是环境很好。 许晗沉默的跟在萧徴的身后,没有挣扎的随着他的步子前进,在他要推门进去的时候,许晗忽然拦住了他。 萧徴看了许晗一眼,然后放开她的手,让到一边。 许晗在门口站了一会,并没有推门,而是慢慢的走到了左边的窗边。 因着已经是冬日,冷风呼啸,为了透气,窗只留了一条缝隙。 虽只是一条缝隙,可还是能将里头的情形一览无余。 一个穿着靛青衣衫,盘着妇人发髻的丫鬟坐在窗边不远的小凳子上做着针线。 再过去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女,少女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旁拿着笔低头写着什么。 写写停停,有时候和边上的丫鬟说两句话。 从前抱着她腿撒娇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哪怕是坐着,也能看出她身量很长,穿着浅紫色的袄子,面容清秀,凤眸,红唇,身姿挺拔,透着一股英气,和当日在街上她碰到的那道身影重叠在一起。 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容,许晗心疼,难过,庆幸,种种情绪在她心头翻滚。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她的眼眶忍不住发红。 她微微昂起头来,将那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身后,萧徴轻轻的上前,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抚摸,无声的安慰她。 先发现他们的是背对着窗做针线的丫鬟,有冷风吹过,她起身要关窗,就看到外头的许晗和萧徴。 许晗这个时候也看清楚了这个丫鬟的面容,是红缨。 红缨看到许晗楞了愣,等看到她身后还站着萧徴回过神来,没有关窗,而是跑去将房门打开。 正在练字的宓儿也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门边,看到窗外有陌生人来,她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笔,然后淡淡的抬头看着萧徴和许晗。 一直到许晗和萧徴进了屋子,红缨恭恭敬敬的给萧徴行礼,“奴婢红缨见过世子爷。” 然后又看了眼许晗,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是福了福身,“见过这位爷。” 从始至终,宓儿都坐在凳子上没有动弹。 许晗心头只觉得怪异,虽说幼年家中遭受变故,可她是霍家的星火,当年她在世的时候对宓儿也是多有教导,将当年母亲,婶娘她们教给自己的东西全都教导给宓儿了。 按理说,宓儿不至于如此的无礼。 就算不认识她,可萧徴她是认识的,而且萧徴从前也是带着宓儿玩过的,两人也算是熟悉的很,更何况,现在是萧徴救了宓儿。 现在她看到的宓儿虽然还是很沉默,可是却带上了戒备,还有敏感,更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活泼,通身都是不该有的沉静。 虽然宓儿没有站起身来行礼,但许晗看到这样沉默戒备的宓儿,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酸。 萧徴朝红缨点点头,声音温和地道, “这是镇北小王爷,是我的生死朋友,无需多礼。” 红缨从前就认识萧徴,自然是知道他的脾气,有些惊讶萧徴竟然有一个生死朋友。 她看了看眼宓儿,然后走了过去,扶了宓儿一把,对许晗道, “小王爷还请见谅,我们姑娘的腿脚有些不方便,所以不能及时行礼。” 腿脚不方便? 许晗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宓儿……宓儿何时腿脚不方便? 明明那次在大街上她见到的是行走自如的宓儿,否则她哪里会一下就不见踪影,让自己找不到。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推开搀扶着宓儿的红缨,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去…… “小王爷,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有别,你这是做什么……”红缨挡了上来,声音带着愤怒,质问许晗。 随后,又看向萧徴, “世子,虽然你救了我们姑娘,我们很感激,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想让我们走,尽管说就是了。” 萧徴上前将手搭在许晗的肩头上,温声道, “晗晗,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许晗摇头,慢慢说?怎么慢慢说? 宓儿的腿脚为什么不好?怎么不好?是一时不好,还是以后都不好? 她有太多的疑问,她不想慢慢说,她只想自己去看清楚。 萧徴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何明明回京已经一段时间,他从来没和许晗提过让她来见宓儿的事情。 就是怕她这样。 所以,昨日他将霍七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她,这样最起码让她心里有一个缓冲,有一个寄托。 “晗晗,你这样会吓到宓儿的。”他蹲下身子,揽着许晗的肩头。 许晗看着宓儿的脸,面无表情,嘿嘿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她。 许晗咬咬牙,站起了身来,没再去看宓儿的双脚。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萧徴道, “好,我不看,那么,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宓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你从来没告诉我宓儿身上发生的事情,为何她的腿脚会不方便。” “到底是谁,将她伤成这样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急,到最后变得哽咽起来。 “萧徴,你说啊。” 萧徴没有说话,反倒是宓儿先开口了, “你是谁?为何要凶萧哥哥?” “我不喜欢你。” “你出去。” 103,断了?那就真的断了吧。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见了宓儿后,因着第二日还要进宫,是以许晗先回了离宫门更近的王府歇息,萧徴将她送回王府后,悠哉的回到承恩公府。 坐在书桌前,他看着手背上还有些红印的地方,偷偷的乐了许久。 乐着乐着,又埋头叹起气来。 这样只能看,不能吃的日子还不知要有多久…… 真的是自己看上的娘子,就是憋死,也要等下去。 在白灼的眼里,那就是自家主子疯癫了,一会笑呵呵,一会苦兮兮。 果然,谈感情的人,智商比傻子高不了多少。 萧徴埋头叹了会气,看着许晗分别前给他的名单,想到许晗不肯包下整栋的七星楼,那就包下带戏台的后院就是了。 他拿了帖子,正儿八经地写了请帖,落款是“挚友萧徴”。 头一个收到请帖的是于东平,作为京城中数得上的,熟悉萧徴的,眼睛盯着那落款上的字快将眼珠给瞪了出来,不明白为何许晗升职的酒宴,是萧徴来张罗…… 他在眼珠瞪出来之前,终于收回了目光,忍住了冲到宫里去问许晗的想法。 要不,等到萧徴的这场吃完了,他也来帮晗兄办一场? 毕竟,他也算的上许晗兄的挚友是吧。 事实上,等到他在七星楼的宴席上和许晗说用他的名义再请大家乐一场的时候,萧徴的脸色阴沉了半日。 一把将于东平给揪到了一边,“你究竟算哪根葱哦?” 于东平莫名其妙,心里来气了,为什么同为挚友,他就不能给兄弟办升职宴了? 更何况,这本是内宅里的事情,萧徴抢了来做,还霸道的不许别人也做。 真是有句妈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金吾卫指挥使陈理让许晗带着人三日内将宫内的殿宇全都巡查一番,许晗和众人加班加点的,终于在第三日将殿宇都巡查了一遍。 她让人仔细的将各处的巡查情况列了详单,誊抄了一遍,在下衙前交到陈理的手中。 陈理依然是那副肃穆的脸,接过许晗的详单扫了一眼后,就随手放到了桌案边上。 “许晗,我知道你年少,身上又带着王爵,更兼得陛下的厚爱,素日又聪明的很。” “但如果我是你,还是收敛些的好,毕竟,枪打出头鸟,虽说金吾卫和锦衣卫同为陛下的十二亲卫之一。 但承恩公世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沾惹上,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这话,让许晗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乍听起来吧,仿佛好像是为她好。 可细品一下,分明就是说萧徴不是什么好鸟,她高攀不上,让她识相点别攀上去,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又觉得这个陈理才真的是个厉害的,从前马指挥使在的时候,不声不响的,仿佛没这个人似的。 当初她能征服那些人,还是在校场上露了一手,这才震慑住。 可陈理上来后,不声不响的,一上来后,就把金吾卫上上下下弄得服服帖帖的。 看来,的确非等闲之辈。 “多谢陈大人指点,下官明白了。”许晗拱手道。 正准备退出陈理的衙房,陈理又叫住了他,许晗抬头看他。 背着光而站的许晗,看起来身形瘦长,即使穿着金吾卫的盔甲,看起来还是淡雅秀致,神态从容平静。 陈理嘴角抽了抽,道, “代我问候下老王爷。你的升职酒宴,我就不去了,我知道我不讨喜,一旦去了,你们也不自在。” 许晗微微顿了下,陈理认识许均?这样,看起来两人的关系应该还是不错的。 只是,同在京中,他这话说起来两人又好像是许久未见面的样子。 再看他案头,仿佛摆着一个请帖,想到萧徴说要亲手帮她写帖子,难道已经送过来了? 不过这个陈理,倒还真的蛮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去了不讨人喜欢。 她微微躬身,拱手道,“是。” 然后微微一笑,先去换下金吾卫的盔甲,然后出了衙门。 门外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她,许晗并未上车,而是准备去街上买些东西。 她虽暂时不能将宓儿接过来,但帮着置办一些东西送到那边宅子里还是可行的。 更何况,她也许久没买些小玩意送给盈姐儿了。 她和魏廷一起,随意的走在街上,走走看看,看到合适的东西就随手买下来,小件的,就随手提着,大件的就写了地址,让人送到府上。 她和魏廷散了一路的财,有那蹲在墙角跟晒太阳的人就起了心思,其中有三个人就悄悄的跟上了许晗和魏廷。 街上人多,许晗挑的兴致勃勃的,一边听着那卖家吹的天花乱坠的,边上的魏廷自然是发现了鬼鬼祟祟跟上的帮闲。 他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跟踪他们,于是也未动声色,只是警惕的防备着那些人,再加上,许晗只是买些东西送给侄女,也没什么可窥探的。 在许晗再一次大方的看了东西,会了帐,将荷包方挂在腰间时,那三个心思浮动的人终于围了上去,一个人假意踉踉跄跄的冲着许晗撞了一下,另外两个,一个在许晗和魏廷两人中间不经意的挤了一下,分散两人的注意力。 同时,许晗装银子的荷包就落入到了他的手中。 第三个人则是充分的去吸引魏廷的注意力。 毕竟比起身形消瘦的许晗,魏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不太好糊弄的样子。 所以他们专门派了个比较瘦弱的人去撞魏廷,然后扯着魏廷的袍角,大声的哀叫起来。 挤在许晗和魏廷两人中间的那个帮闲拿到钱袋后,很快就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冲另外两个人笑了笑,意思就是荷包到了,他掂了掂,还蛮沉的。 另外两人,尤其是那个抓了魏廷袍角大声痛叫的还眨了眨眼。 “哎哟,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没长眼睛啊,我的腿啊,被撞断了啊,可怜我啊,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儿,哎哟喂,我一家子可怎么办哟……” 这一带的掌柜,伙计那都是认识这些帮闲地痞的,许晗刚刚在他这里买了很多的东西,自然是不忍心他们被讹诈,于是摇摇头,看着那痛叫的地痞道, “你们也积点德吧,你连个婆娘都没有,哪里来的三岁孩儿……” 一下就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那倒地的帮闲顿时露出满口大黄牙,啐了一口痰, “敢管你爷爷的闲事,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那掌柜的见状,也不敢再吭声,毕竟许晗他们只是客人之一,走了就走了,可这些帮闲地痞那是常年在这一带闲混,要真是惹上了,以后的生意都要做不成了。 掌柜的缩了回去,许晗也不以为意,掌柜的能说一句话已经不错了。 她看了眼魏廷,然后上前,弯腰俯身看着那倒地的帮闲,一脸诚恳地道, “这位大哥,我这随从人高马大的,站在那里,就和个木桩子一样,没想到竟有那不长眼的兔子撞了上来。” “哎,这位大哥,不知你伤到了哪里?” 她虽拐弯抹角的将帮闲嘲讽了一通,奈何她长的是眉眼秀致,态度温和,又半俯身,看起来好的不行。 那倒地的帮闲没说话,倒是那之前撞了许晗一下的帮闲出来说话,抱住倒地帮闲的右腿,道, “我兄弟的腿断了,你们可得赔钱。” 许晗依然俯身,一脸温和无害的看着那帮闲,脸上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些歉意,闻言,连连点头, “当然,当然,是我这随从不对,不该不长眼的站在这里,让你们撞上来。” 说着,她还瞪了魏廷一眼,“看你能的,长这么大个,今晚回去别吃饭了。” 魏廷一脸委屈,长这么大个,是他的错吗? “你们放心,我也算小有家产,赔钱,肯定赔钱。” 那缩回去的掌柜一脸欲言又止,真是纠结的很,这小年轻眼看着就要上当了啊。 许晗愧疚的很,她道,“赔钱肯定要赔的,赔多少都行,只是,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伤腿?” 她一脸害怕,道, “要是真的断了,那可是一辈子都下不了地的,怎么也要找个好大夫接接骨是不。” 她一边说,一脸害怕惊恐的朝帮闲的腿探了过去,只见她的手轻轻的一压一按……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那倒地帮闲的口中传了出来,将路边屋檐上栖息着,仿佛也想看热闹的鸟儿都吓的差点从屋檐上掉落下来,半响才扑棱着翅膀,飞了…… 人类真是太可怕了,魔音穿脑不过如此啊。 许晗笑眯眯的看着那帮闲打滚,一脸惋惜,“哎呀,真的是断了呢。这个怎么是好?” 她的声音清朗,带着些讶异和惋惜。 一旁的掌柜探着头,门板都要被他给抓了破了,这些个帮闲这样的事情没做一百件,也做了八十件了。 一点也不相信那满地打滚的帮闲是真的腿断了,他不断的朝许晗使眼色,嘴里发出‘嗤嗤’声,只差明着喊让许晗快点走。 许晗一脸惋惜,可怜兮兮的蹲在帮闲的边上,哀叹, “这可怎么好,腿断了,真可怜。” 她看向那边上扶着的另外一个帮闲,“你腿断了吗?要不要也让我看看……” 一脸的天真无辜,外带善良和顺。 这些帮闲是常年混迹在这一带的,没个十年也有八年,京城是随便掉块鸟屎下来,都能砸到个五品官的地方,能混得下去的帮闲,那都是有几分机灵的。 两人都知道碰到了个心黑手黑的硬岔子了。 他连拖带抱的将那个地上的帮闲给弄了起来,“不可怜,不可怜,是我家兄弟自己不小心,自己不长眼撞了上去,跟你们没关系。” “我这就带他走,您请便……” 许晗连忙站了起来,“你这人也真是的,我可不是那种不认账的人,你也太小看我了,都说了是我家的随从不好,不长眼的长这么结实,让你们撞伤。” 她一脸正气的道,“不行,你们不能走,我不能让你们这样走了,那太有违我做人的风格了,也太不道义了。” “来,来,来,你家在那里,我送你回去……” 说着,她又训斥魏廷道,“怎么回事,傻杵在那里,还不上前帮忙?都是你,晚上的饭没了,要不将这两位兄弟送回家,明天的早饭也没有了。” 那两位帮闲吓的魂飞魄散,尤其是那被许晗一压一按,就把腿给断了的,顾不上腿疼的朝许晗,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那里敢劳驾你们,都是我们自己不长眼,不长眼……” 许晗哪里会听,一脸人畜无害的站在那里,无辜的指使魏廷上前,一手一个揪住那两个帮闲,像拎着两条癞皮狗一样,将人给拖走了。 原本缩进去的掌柜的,目瞪口呆的看着许晗,只见许晗很和气的道, “掌柜的,刚刚我要的那些东西别忘记了送过去。” 掌柜的愣愣的点头,目送许晗离开。 那两个帮闲本想赚一笔就跑,没想到竟然碰到了活阎王,两人被拎了一路,不敢不将家门,或者说帮闲聚集的地方告诉许晗他们。 他真是盼望着那个拿了许晗荷包的兄弟不要在家里,否则,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只是,不管那两个帮闲一路上如何的祈祷各路神佛,许晗和魏廷拎着他们到家门的时候,正巧碰到那个拿了荷包的帮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见到两人和小鸡一样的被人拎在手里,顿时惊觉不好,顿时夺路而逃。 这会想逃,又如何能逃得了?才刚翻墙坐在隔壁的院墙上,就见左边是拎着兄弟的高大汉子,另一边则是满脸含笑的清瘦少年。 墙上的帮闲思来想去,觉得能够将两个兄弟轻松拎在手里的人定然是个厉害的,能拎两个,就能拎三个。 反倒是那个清瘦少年,看起来娘们唧唧的,也许可以逃出生天。 于是,在许晗满脸含笑,一幅快下来喝茶的样子下,从墙上跳了下去。 才刚跳下去,就一脚被人踩在地上,骨头被踩的咯咯响。 那帮闲心头哀嚎,为何会是这样的,什么清瘦少年,明明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早知道他朝另外一边跳过去了,那人手上已经拎了两个,他也没第三只手啊,怎么抓他? 许晗嫌弃的伸手在那帮闲的身上扒拉了几下,将她的荷包给找了出来。 不仅如此,早上三人在其他人哪里弄来的荷包都被许晗给搜刮走了,一点不剩。 偷东西的帮闲见状,哭死的心都有,他只拿了一个荷包,就丢失了几个荷包……这要他怎么和上头交代? 正当他要求饶的时候,院门被推开了,然后进来好几个穿着短打的帮闲,不仅如此,那些人肩头上用麻袋扛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两个人,应该是被打晕或者是下药,软软的挂在帮闲的肩头上。 被许晗踩在脚下,扒拉荷包的那个帮闲见此,顿时胆子壮大起来,大声朝领头的那个男人喊道, “熊老大,救命……” 熊老大也是被院子里的一幕给惊呆了,他在京城也混了十几二十年了,还从来没被生人摸上过门来。 而且,他的跟班还被人踩在脚下,见到他进来,那个眉眼如画,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不但没放开她的贵脚,还懒洋洋的将扒拉来的荷包在手中抛着玩。 熊老大哪里会不知道,那些荷包定然是这几个兄弟白日开张得来的,顿时格外的气愤,对着许晗上去就是个黑虎掏心,想要将荷包给掏回来。 许晗没有躲闪,连踩在帮闲身上的脚都没挪一下,就将熊老大给拧住了胳膊,咔咔两下,卸了他的胳臂。 熊老大不愧是熊老大,连呼叫就没来得及,甚至连招呼其他兄弟一拥而上的机会都没有,人就晕了过去。 其他的帮闲没想到许晗看起来弱不经风,娘们唧唧的,竟然如此的厉害…… 可老大被人打了,兄弟被人打了,难道不应该帮他们报仇吗? 只是,事情到这个份上了,他们要再上去打,不过是以卵击石! 算了,算了,打不过啊。 那后进来的几个帮闲,将肩头扛着的麻袋一扔,跪在地上磕头,“好汉饶命……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都是熊老大……我们要不这样做,就要被赶到乞丐堆里去过日子……” 许晗,“……” 难道这些人不该象征性的上来围殴一番么?这简直破坏她摆好的招式啊! 她拍拍手,那边魏廷也拎着两个帮闲走了进来,他松手,将人扔到地上。 “王爷……你没事吧?” 那些帮闲顿时恨不能和熊老大一眼,眼前一黑,一番,昏死过去…… 到底是谁他吗的不长眼,惹了一个王爷过来!! 还能不能给人活路了? 帮闲们含着眼泪不敢吭声,只盼望王爷能大人大量,放过他们! 许晗本来是没想和这些人计较的,毕竟只是偷了她的荷包,也没其他的事情犯到她手上。 她朝魏廷摇摇头,踹了踹地上跪着的人, “你们这些人,什么事不好做,做些偷鸡摸狗的,一个个大男人,力气这样多,去码头扛麻袋不能过日子吗?” 说完,她背着手,就朝外走去。 经过那两个麻袋的时候,她顿了顿。 许是刚刚那些人扔下来的时候将人给砸醒了,麻袋动了动,还发出呜呜的叫声,听起来是姑娘家的声音。 许晗脸色微变,连忙示意魏廷将麻袋打开。 那些帮闲们这下真的是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本来看样子,这位被称为“王爷”的人,是想放过他们的。 可一旦那麻袋被打开,他们的下场是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许晗神色冰冷的扫了那些帮闲一眼,等到魏廷将麻袋打开后,更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里头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捆着手,嘴里塞着破布。 这会一脸惊恐。 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这些帮闲,原来不仅仅是偷鸡摸狗而已,竟然还敢拐卖少女! 许晗心头是真的震怒!她以为经过徐鼎泰的事情,京城的拐子怎么也该收敛一点。 看来,她还真是低估了人心险恶这个词了。 “魏廷!发信号,还有,去这边上的院子查看一下,里头是不是还有其他被拐的姑娘……” 跟着熊老大一起进来的一个帮闲顿时上前道, “没有了,没有了……” “我们不过是小打小闹,真的不敢做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两个人是别人出钱让我们干的。” “我们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 许晗哪里会相信他们的话,在其他人来之前,和魏廷院子各处都查看了一番,发现这个院子里的各处虽然脏的和狗窝一样,确实没有其他被拐的姑娘。 不过,她还是怒上心头,对着那些跪在地上,不管醒还是没醒的人,每个人的膝盖上一踹,只听咔咔声,膝盖骨裂了。 那两个从麻袋里出来的姑娘看着许晗的动作,吓的哭都不敢哭了,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 “你们是哪家的姑娘?没事了,拐你们的人就在这里,你们要是想出气,随便你们。” “不过,今日之后,你们不会再看到他们了,要报官还是要悄摸的回家,你们自己选。” 两个少女一看就是主仆俩,穿着精致点的少女看了眼许晗,鼓起勇气道,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我们是刚来京城的,今日刚出门,就被人打晕了。” “我们不想报官,但是能不能麻烦这位公子留一个人给我们……” 许晗不太懂得她的意思,看这位少女脸色很哀伤,于是低声道, “这些人欺负你了?” 那姑娘摇头道,“并没有,我家刚来京城,因为不熟悉路,是被家中姐妹给骗了,这才落到他们的手中。” 许晗顿时明了,看来又是一出豪门恩怨了。 上次齐家不就有这样一出么。 她是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些人手段就只有这些? 能不能阳光愉快的做人了? 106,你怎么在这里 水晶鞋加更一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均一旦将家主令牌交给许晗,就代表着他彻底的将王府一应事物交给她。 从此,许晗的这个王爷做的是踏踏实实,妥妥帖帖。 只是,许晗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的欣喜,不是因为她当不起镇北王这个名儿。 而是因为,只要接下这个令牌,她将真正的与王府融为一体,可为霍家翻案这件事,...... 冉斯年只觉得好笑,李志民怎么救他?李志民要是真有能力救他,二十几年前就不会害他了。 但是殊不知聂天两年之后是驾临九极宫了,但是让谁都没想到,两年之后的他竟然是为灭九极宫而来,这是后话。 郭卫民的嘴角被王强打出了血。他转身就要跑,想要从窗口跳出去。 譬如,八大镇压苍穹的天骄,虽然天赋很恐怖,但是依旧没有在体中开辟出仙脉,开辟仙脉需要很长的一段路,天赋不济者甚至用百年、千年时间都无法开辟仙脉。 一边吃,赵叔一边又问起了颜社长的情况。于是,颜婷婷说了近期寻找天极明石的遭遇,和颜九叶每天在医院陪护的悲伤心境。 “你已经进到了水塔里?我也陪着你一起到了水塔边上?”舒遥道。 因此临别时,安诺非常舍不得达尔西,抱着溜溜跟在蓝妞后头,想开口挽留他,但心里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就见达尔西动作轻柔地抬起他的右脚,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两手拉住红绳子的两端,从下方往上一兜,系成一个圈,环绕住安诺比一般男人略显纤细的脚腕。 阿三总统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只能苦苦熬下_去了。 “咳咳,你们两个还有兴致做这些呀?”景言的生硬忽然就出现来房间里面。 深信,任何一件古董的获取,从来都是物在选择人,而不是人在选择物,人与物之间的缘分,仿佛前世已经注定。 所有人都被这一吼吓到了,平时温柔如风的安泽宇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云沁妍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一座座房子拔地而起,一道道绿色人影开始在街上走动。 因为每次都是算着时间出发,不紧不慢南通开发区的紫琅学院新校区刚好九点。 寻来寻去,只有十字街口有个酒肆尚有生意,却被一队过路的官军霸占着。 林宇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他之前见到的那个南宫幽月吗?这么大胆? 说到底,他在家纺市场混饭吃而不是在皇城,屁股坐在哪边他还是清楚地。 不过,你遇上本姑娘,这一招可就不好使了。哼,你尽情的在地下打洞,打的越多越好。 美军在没有了飞机坦克之下,看到华夏部队的装甲集团的冲锋,立刻就惊慌起来。 向晚看到这张英俊的面孔立刻在脑海中搜寻自己看过的资料,清晰的对应到方辞的那一页。 见状,湛为眸光一冷,正准备发作时,桌上沉寂已久的手机忽然爆发出一阵惹耳的铃声。 于是我就先和胡德显去了一趟他的住处,胡德显当年是从外地流浪而来,也没房子,平时住在邻村的破庙里。 那哪吒因为太乙救苦天尊的吩咐,要给孙悟空一点苦头尝尝,这一次,这位三太子可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哈米苏忍不住问道,他知道这个神秘的宋剑锋能力非常大。大的通天,很多自己办不到的事情,他却可以办到。 107,惩治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在来玉笙院之前,听全叔说是收养战场遗孤的地方,不是没有疑惑的。 她知道许家有善堂,专门收容在战场上失去双亲,还有老人的地方。 她也知道善堂并不在这边,而是在另外一处地方。 刚刚进来玉笙院时,前面各个院子都有管事,到处都是打理的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孩子们的通铺上,枕头和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她刚刚还问全叔,许家有那么多孤儿吗? 全叔笑着道,“不完全是许家的孤儿,里头只有两成是许家的一些无人照管的孤儿,剩下来的,都是许家军中同袍的孩子。 父亲战死,母亲改嫁,有些就没人要了。许家把人接过来,放在这里照料。” 说实在的,许晗心头还是自豪的。 因为不管许均在母亲的事情上如何,但在其他方面还是很出色的,她看账册,如果不是许均会打点,哪里能供的了这么多人的开销。 许晗再将目光放在魏廷正在问话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很好,杏眼,瓜子脸,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若是放在深宅大院,打扮一下,是个玲珑可爱的大家小姐。 可她如今挽着袖子,露出雪白的小臂,如同喷水的茶壶,气势汹汹的,跟‘端庄’两个字实在是搭不上边。 刚刚还有几个孩子跑过来跟着起哄,甚至拍手叫好,嘈杂的仿佛放养了几百只鸭子。 许晗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 “魏廷,你说的霍家是哪个霍家?这里可是许家办的善堂,哪里会有霍家的孩子。” 魏廷已经激动的有些不知怎么好了。 他给许晗的印象一贯是沉默无言,默默的做好交办的各种差事,似今日这般激动,许晗还从未见过。 魏廷偏过头去,看了眼一旁的全叔,很显然他也没料到竟然能看到这样的情形,抽了抽嘴角。 许晗捏了捏拳头,眉头微蹙,看向全叔,“这是……” 全叔认真的说道,“这个院子里的孩子确实是霍家的,就是当年那个骠骑大将军。” “当年霍家也办了这样的善堂,但霍家没了之后,这些孩子就没了生计,开始从霍家善堂出去的人还会隔三差五的送钱送物,只是后来,渐渐少了,孩子们无处可去,恰有日老王爷出门。 有孩子偷到了老王爷身上,那孩子被抓后,老王爷得知他的境况,于是就让小的备了这个玉笙院,将霍家那些孩子移到这边。 因着霍家的名声不好,王爷到底怕上头怀疑,就又移了些许家的孤儿过来,一同养着,直到如今。” 许晗忽然明白,为何账册上往这边拨银子是最近几年的事,还有明明有一个许家善堂,却又弄了个玉笙院出来。 小姑娘看着窜进来的魏廷,还有后头的许晗和全叔,小姑娘水灵灵的眼圆圆的,显得分外可爱,可随即就低下头,有些忐忑不安。 对于魏廷的问话,小姑娘只是摇摇头,并未回答。 许晗看着魏廷将小姑娘拉到一边,接着又有几个孩子拢到了魏廷的身边。 “怎么打起来了?可是起了什么争执,就是有什么,也该好好讲开,不该动手的。” 小姑娘明显是认出了魏廷,微微垂着头,低低的叫了声,“魏叔叔。” 其他的几个孩子整齐划一的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许晗按耐下心头的激动,上前摸了摸几个小孩的头顶。 原来霍家,还有很多的人和事留存着,并没有真的如烟尘一般,消失在这世间。 里头的究竟总要回府问许均才更清楚。 还有霍家这边,回去问魏廷就好。 全叔在边上有些尴尬的低声道, “从前他们也不打架的。” “没关系。这不算什么大事。”许晗打断了全叔的话,这些孩子仿佛也不是在打架,而是在争什么当大哥呢。 虽然起哄的厉害,可脸上没有什么淤青伤痕,也就被小姑娘扔在地上的两位形容狼狈了点。 想来这些孩子还是知道分寸,并没有红了眼。 看着这群没多高的孩子们,许晗哪里会生气。 只是,刚才全叔对其他院子的事物都能说的一清二楚,道了这边,倒是有些茫然了,说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到底是谁说玉笙院的来由就是因为这些孩子? “全叔,这处宅院没有管事或者帮工吗?”许晗公事公办地问全叔。 全叔张了张嘴,神情为难得很,“我记得当初老王爷是调了嬷嬷过来的,难道是他们如今偷懒去了?” 许晗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手搭在石桌上,凉凉地道, “看孩子们如此的散漫,想想都知道,管事们何止是偷懒这样的简单。” 还有这个院子,明显的比其他的几个院子要破旧,杂乱一些。 孩子们身上的穿戴,小一些孩子的脸上都没其他几个院子的孩子来的干净。 许晗眼眸暗了暗,当即对全叔道, “你去前头先调两个人过来,给这院的孩子打理一下,还有,这些孩子的饭食之类的又是如何的处理的,眼看就要到饭点了。” 魏廷也在问那个小姑娘这个院子里的情形,只是小姑娘脸都涨红了,怎么也不肯说。 边上有孩子要说,也被小姑娘给扯住了。 “你们这熊样,将来还想当什么将军啊。”小姑娘瞪了那些孩子一眼,“不是说好了谁打赢了谁就是大哥吗?大哥让你们闭嘴。” 许晗,“……” 真真是哭笑不得。 许晗有些心酸,小姑娘不许大家说,就是因为他们不过是偶尔来的,而那些嬷嬷们则是被派来照管他们的。 若眼下她把那些嬷嬷给告了,不管自己罚不罚,怎么罚,以后孩子们都讨不到半分好处。 若是不罚,或者是罚的轻了,那孩子们肯定是要遭到报复的。 若罚得重了,这些嬷嬷们之间总是沾亲带故的,以后再派来的人,他们也同样是得不到好。 小姑娘认识魏廷,认识全叔,不认识她。 魏廷不过是一个小兵,不可能给她撑腰。 全叔虽偶尔也会来,可并没有让他们的境况改善。 至于许晗,一个陌生人,难道要指望她怎么样吗? 许晗越想越心酸,顿时下定了决定,要趁这个机会把这边的规矩好好理一理。 很快的,全叔去前头叫了人过来照看孩子们,同时许晗吩咐他们去将院子里管事的几个婆子叫过来问话。 小姑娘闻言,顿时有些着急,在魏廷的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魏廷就过来道, “王爷,小桃说那些嬷嬷也不是一直不来,偶尔还是会过来的。” 这就是为那些嬷嬷解释了。 魏廷过来后,她听到边上几个小孩偷偷问小桃,“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告那些老虔婆的状?” “你不想让魏叔叔帮我们报仇吗?” 小桃看了眼魏廷,低声道,“你们懂什么,如今我们寄住在这里,有饭吃,有衣穿,有瓦遮身就很不错了。” “那些老婆子也不是一点不管我们,不过是让我们动手而已,难道你们想到时候被赶出去吗?” 孩子们看着是悄悄话,实则被他们听了个一清二楚,魏廷低声道,“王爷,若是没有人指证,那些人不认怎么办?” “要不,我去和孩子们说说,让他们指证那些个嬷嬷?” 许晗低头看着衣摆,漫不经心地说, “主子处置下人,还需要找人来跟她们对峙吗?本来就有罪,若还想撒泼耍赖,那就只要罪加一等了。” 她神情淡淡的,可说出来的话却不自觉地带了些戾气。 正巧,她刚接手王府,本来还想着慢慢来,既然如此,那么索性下点猛药,来点痛快的。 在前面,许晗已经问过了,许均对这边的确是半点没吝啬,不管是银钱人手,都没缺过,从管事道负责采买的,再有平素里洒扫的,帮着洗衣煮饭的,每个院子都备足了人手,比寻常富庶之家的下人还要多。 没多久,管事嬷嬷等几个人就被传了过来。 管事头子叫卫嬷嬷,见到许晗就跪了下来。 许晗也没挥退其他院子里的管事和帮工们,而是轻轻抬眼看向卫嬷嬷, “这院子里的人都去做什么了?” 卫嬷嬷也是从王府里出来的,在王府里也是有故交的,自然是听闻过许晗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到玉笙院来。 许晗好整以暇地看着为嬷嬷,明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就是不说,任由卫嬷嬷在那里煎熬,找理由。 全叔今日在许晗面前丢脸丢大发了,顿时上前质问, “当初府里派人来这边,是照看孩子们,管理院子事物的,如今你们都做了什么?” 卫嬷嬷跪在那里,踌躇了半天,一听全叔的话,顿时掐了自己一把,随即泪如雨下, “王爷,这事确实是奴婢的过错,近来我家中有事,所以来这边就少了。却没想到那些帮工没见到我,竟敢一个个都偷懒。 是奴婢一时疏忽,辜负了主子的信任,没能管束好他们,自愿领罚。” 卫嬷嬷说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说愿意领罚,看起来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这个人办事能力如何,她不知道,但至少是个会说话的。 她方才的话,先说自己家中有事,不能前来,然后将错处全部甩在了那些帮工的身上。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全部摘出去的,于是就认了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许晗心头冷笑,她这是管教不严吗?分明就是玩忽职守。 看着是哭的涕泗横流,诚恳认错,不过是想着将上头的人玩的团团转。 许晗眉头微调,语调冷了下来, “你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不成?若你这些年来该管的都管了,循规蹈矩,那些人会因你几日不来,全部都不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凌厉,让卫嬷嬷瑟缩了一下。 “还有,其他的院子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窗明几净,孩子们也是干净清爽。” “为何这边的孩子不一样?还是说,你的能力不如其他院子的管事?如果是这样,为何你还要占着茅坑不作为?” 边上有那小一点,大胆一点的孩子在边上嘀咕,“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这个院子不大,许晗进来后,因为魏廷的原因,还没来得及去其他的屋子里查看。 自然,她就不知道院子东边的厢房里,有人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人坐在书案前,许晗的声音响起时,执笔的手一顿,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 边上是一叠写好的字帖,看起来是给孩子启蒙用的。 他将手中的笔放下,有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外头许晗的话,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起来。 初见许晗,因为她对自己画作的评价,以及街角那有些相似的背影,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 后来接连的相处,发现她是个奇怪的人,身上熟悉感也越发的浓重。 他对许晗的评价是有点小聪明,性子还不错。 今日听到许晗处置的院子里的管事时,他才觉得自己错了。 就比如他,靠着一张过得去的皮囊,就不知骗过多少人,却没想到,竟然被这位小王爷给骗过去了。 其实,从前许晗也是跟着霍母学过管家的,不管结果如何,表面上还是冠冕堂皇些的好。 只是今日看到霍家的这些孩子,许晗根本就没想到什么顾忌,更懒得迂回曲折,而是把最凌厉的一面摆了出来。 “全叔,我看这里该好好的查一查了,别的院子不说,这个院子,让他们把贪墨的银子吐出来。” “再有,以后这边的银钱照旧,但是,这个院子的管事要换一换了。” “毕竟你也知道,这个院子里的孩子,父亲都是为国战死,就是为了名声,也不应该苛待他们。” 没有说出来的是,如果没有这些孩子,玉笙院也不会存在。 东边的厢房内,椅子上的人勾了勾唇,抬手拂过宣纸,低低地轻笑。 “十一娘,我竟然看到与你一样管家的人呢。” 里头的人,竟然是徐修彦…… 108,给你名分,要不要? 妖孽龙水晶鞋加更二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修彦在抬头的时候,已经是一脸淡漠。 刚刚在书房里听到动静,但却不太想起身出去,可偏偏许晗也没四处查看,因而就促成了眼下的情况。 他倒也没想听壁角,更不想听许晗处置王府下人的壁角,可如今已经不适宜再出去,只能将错就错。 原本他是过来给霍家的这些孩子写一些字帖...... 两人手牵着手,在雨水中奔跑,雨水淋湿了郭灵凌的头发,打在她白嫩的脸上。 “不知翼王殿下中了木桩里面的毒,可有什么不适?”韩明启根本就不回答辛月恒的问题,悠哉悠哉的捡起一颗葡萄吃了起来。 “呃……太子爷……”电话那边竟然传过来的是梅雅婷支支吾吾的声音。 月季花仙道:“看看红露姑娘的手艺如何。”月季花仙用筷子挟了一块苦瓜。吃了起来。 “我们坚决保证。”风烟和夏依婷同时伸出了右手,做出了发誓的动作。 男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让程少勋听了更烦躁了,他没有再理会那个男人,径直走了出去。 “好啦,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用将气氛搞得如此严肃。”于非蓝边开车边说道。 顾璟琰看着随波逐流般眼神迷离的安心,心里的火不仅没有得到释放,反而愈加的如同浇了烈油一般,嘭的一下,腾起了更大的火苗。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这只暗金黑暗长枪手的残躯中涌出,没入恶魔主·暗塔克的体内。 此时,清波的身上已经光芒大作,一道道秘纹开始浮现,初时还看不清图纹,随后竟然鲜活起来,化作一朵朵蓝色的由电纹组成的莲花,足有数十朵之多。 凌宙天的出现,的确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他们并没有过多的理会凌宙天,仍然在忙碌自己手中的事情。 顿时一股退却之意,在龙吟佣兵团中传染着,甚至一些人的脚步,已是在不经意间,缓缓的后移。 柳依依嘻嘻一笑,“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不过你只要好好给我们做向导,本姑娘可以保你无忧”。 丘卫他们面面相窥,冠军之上境界的超凡之处,看来不仅仅只是战力无敌。 刘范说道:“太尉大人,下官,这厢有礼了!”刘范在说到“下官”这个颇有些意味的词语时,故意顿了一顿。 光溜溜的幡杆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这件秘器回到自己主人的手中后不久,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此时整片空间开始碎裂,过了一会儿,所以的空间碎片开始颤抖。 曹操此人,与他极其相似,极其相投。但没有办法,既然他穿越了,就必然要争霸;一要争霸,就始终跳不过曹操这道坎。故而刘范说“时也命也,命也时也”。 汐儿也有自己的筹谋,目前王府只有一位王妃,颜扶苏除了办事其余时间都与自己同处。 可袁清芸避开战场其实也很好理解。听听远处目力不及的地方传回来的轰鸣,以及感知里那恐怖的真气潮汐,搅动得天地能量似乎都在颤抖,这种场面怕是一点余威扫过来就能让战场上一片一片的军卒化为飞灰吧? 她身后的苏子彧早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不停的朝着风铃兰打着手势,似乎在示意她隐藏什么。 时凉音将剩下的信都打开看了,每一封都是爸爸对她的关爱与疼惜,她忍不住留下泪水,抱着手里的信哭了起来。 109,你行不行哦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皱着眉头坐在马上,思绪有些游移。 原本她是想和萧徴说下霍家善堂的事情。 可萧徴今日的态度也太奇怪了。 原本一直饿的汪汪叫的,刚刚她都那样撩拨他了,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晗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真是的,刚刚她明明说的是真的,为何萧徴不相信。 男女之事,闺房之乐,她都没有尝过,尝一尝其实也没什么的。 她的身份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变回来。 她这么为萧徴考虑,他竟然一把就将自己推走,太气人了! 她抚着马脖子,有些心不在焉的。 流寇?三十里地之外,那样急于撇清不是自己的血…… 许晗的手顿了下,拉住缰绳,那样浓重的血腥味,厮杀的时候,动作的跳跃,如果真的是流寇的血溅在他的身上,那么衣袍上不会只有一大片的地方,而是零星的,四处喷溅的…… * 萧徴的身上,除了那一处渗着血的伤处,身上其他的地方零零落落的有些小疤痕。 世人都以为承恩公世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 谁能想到,他的身上竟有这样多的小疤痕呢? 这些伤疤有些是练功时伤到的,也有是当年被祖父带着,在军中历练留下的。 更多的,是在一次次的刺杀中留下来的。 今日,他在锦衣卫当值,宫里瑜贵妃使人来传唤他。 这些日子,因为知道许晗王府事物繁忙,又要去金吾卫上衙,也就没去叨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多少个秋了?心头火气翻腾,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使个人送点消息过来。 他脖子都伸长了,就盼着她能想起自己。 瑜贵妃见到他,问了几句后,就宫人抱来一卷卷画轴,在他面前一一摊开,画上是形容各异的妙龄女子。 当时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还以为,这事已经说清楚了,原来,并没有。 瑜贵妃见他看也不看,问道,“怎么?都不中意吗?” 萧徴按耐住心头不断上涌的火气,道,“娘娘,臣说过,暂不考虑这件事。” 瑜贵妃命人将画轴一一收起,拉着他的手在窗前坐下, “小徵,你父亲只有你一条血脉,你不成婚不留后,你是想将来他这一脉断了香火吗?” “还有,你祖母,你难道愿意让她遗憾的闭眼吗?她老人家不催你,不代表着就不着急。” 萧徴微微的皱眉,看着窗外,语气生硬, “萧家不是只有我,还有二房,三房,不用怕香火断了。 祖母明白我的心,从来没催促过我。” 瑜贵妃有些失望,从前都顺着萧徴的她,这次竟然丝毫不退让, “你也知道是二房,三房,那不是大房,他们的孩子不是你父亲的孩子。” “你祖母越疼爱你,你越不能这样!” 萧徴梗着脖子,始终不看瑜贵妃,不答应,不妥协的样子。 瑜贵妃抚了抚额头,这样的萧徴让她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咬了咬唇,看着萧徴倔强的侧脸,心蓦然的软了下来,柔声道, “我知道,你还想着霍十一娘,只是,她已经死了,可你的日子还要过啊。” 她轻轻的握住萧徴的手,“姨母不阻止你去怀念十一娘,你可以把她放在心头时时惦念,可是……” 瑜贵妃看着他,神态平和,“你要记住,你父亲只有你一条血脉,你不能让他的血脉断了传承。” “你大了,姨母也不会去干涉你的生活,窥探你的生活,但有些事,不能不过问。” 她这样的脉脉温情,让萧徴没办法生气,身上的刺慢慢软了下来。 但叫他顺从,他是万般不愿,更何况,十一娘没有死,就在身边。 只是,他没办法说出口而已。 过了许久,他道,“姨母,再给我些时间,十一娘没有死,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如果真的找不到,我答应你,一定如你的愿,好吗?” 瑜贵妃拍了拍他的手,知道这个时候再强逼只会适得其反,“我相信你说的,只是人海茫茫……” “算了,不管你将来看上了谁,只要你说,姨母定然让你如愿,反正,我这名声也不怎么好。” 她说着的时候,带着几分的嘲弄。 萧徴垂下眼眸,眼皮微颤,捏了捏手。 都说瑜贵妃椒房独宠,恣意骄纵。 可她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皇后去世后,她虽是后宫之首,掌管宫务,可从来都是循旧历,从没自己的想法和规矩。 她只安静的呆在自己的宫里,悄无声息的,可就算如此,外头还是没落个好名声。 就因为她椒房独宠,来路不正。 姨甥两个说了一会话,萧徴大了,到底不好在后宫多呆,于是告辞离开。 出了宫门,想到这个时候的猎物还算肥,于是就想着要不要去打点回来犒劳许晗。 虽说还没落雪,风吹过来也是割人的疼,萧徴坐在马上,想到带了猎物回城,到时候叫了晗晗去七星楼,两人在后院烤肉吃,不要太惬意舒畅。 行至岔道处,余光里突然寒光一闪,一道劲风已经直扑向咽喉! 原本寂静的小路突然如流星般窜起十来个人,以迅雷之势将他这一行人围在当中。 不等他们有更多反应,手上的弓弩已经是再次拉开。 白灼于忙乱中吹响了口哨,与其他人一起护着他。 弩箭比刀剑要阴狠很多,就算他带的人不少,可也是暗箭难防。 暗卫瞬间就赶到,那些黑衣人原本来势汹汹,势在必得的模样,见到大批的暗卫赶到,短暂的错愕过后,很快的,他们更加强烈的攻击过来。 冷风呼呼,空气里有血腥味在凝固,有惨叫声穿破耳膜,幽幽大地,再也没有他想的那种惬意和舒畅。 暗卫出现后,胜负已分,很快局面就被控制。 萧徴望着地上的尸体,目光冰寒。 “全部埋了,清理现场,白灼,派几个人去半里以内搜查,看看有无同伙,但凡有人,无论是谁,一律击杀。” 他弯下腰,在一具尸体前蹲下身,一把撕开上衣,火把下,尸体的身上赫然由着一道印记。 萧徴死死的盯着那道印记,深邃的双眼在夜色覆盖下宛若幽潭。 白灼派人出去搜查,回转身,看到尸体上的印记,错愕的道, “我们与东宫从来都是进水不犯河水,关系不说好,可也不会差道和三皇子一系那样,为何会是东宫的人来刺杀我们?” 萧徴没有说话,只是将还未被埋的那些尸体一一的扯开衣衫,上头的印记相同。 都是东宫护卫的特殊印记! …… 萧徴丝毫不顾身上的伤口,靠在浴桶里,闭着眼冥思,从小到大,他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暗杀。 这是第一次,他知道暗杀他之人的来历。 东宫! 他不明白,他对那些皇子有什么威胁?更不要说一个已经立了储的储君。 他本能的不想去相信刺杀他的人是东宫派来的。 他拿起边上的帕子抹了把脸,又看了看身上的伤口,并未沾水,他拿起帕子沾了点水,擦拭血迹…… 外头旺财的声音狂乱的响起,只是三两声就停了下来。 萧徴蹙着眉头,有些警惕,刚要扔下帕子起身,浴房的门被人悄无声息的推开。 萧徴抓起边上的大棉帕拢在身上,抄起放置在边上春凳上的长剑就要起身刺过去。 许晗眼看不好,飞快地扑了过去,想压住他的手。 萧徴也已经看清是她,急忙收住手,手里的长剑被她撞到地上,他下意识的想去捡捡,谁知,脚一滑,一仰,整个人朝后去。 许晗想要去拉住他,劲还没用上,已经被他带着一起滚在地上。 萧徴身上只有一块大棉帕盖住不可言说的部位,摔倒前他怕许晗摔疼了,把自己当成了垫子垫在底下,这会她的手撑在他光滑的肌肤上,瞬间一股麻意直冲大脑。 他闷哼了一声。 “别动!”他低喝一声。 许晗被他喝得一愣,停在那里,顺着手,往下看去,然后就看到他肩膀下的伤口,一个血洞,触目惊心。 什么光滑的肌肤,身着片缕,都没有这个血洞来的震撼。 许晗只觉得头皮发麻,脑仁疼,她抬起手,想要给他再来一下。 终究是冷静地拿起边上那块带着血的帕子,认命的将血洞周围擦拭干净。 然后拿起刚刚两人纠缠在一起时,白灼偷偷进来放下的药倒了上去。 萧徴这下是连闷哼都不敢发出了。 晗晗的脸色太可怕了。 “怎么回来了。”萧徴嗓音暗哑。 许晗没说话,只是抿着唇,认真的,有条不紊地将药粉倒在伤口周边。 她怎么回来了? 呵呵! 她不想告诉他,为何回来。 要是不回来,能看到如此让人头皮发麻的伤口吗? 真以为她是傻子是吧。 想着,她洒药的动作不由自主的重了几分。 萧徴心里头暗骂了一句白灼,不是看到她上马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会他虽然光着上身,不,光着全身,可他什么也不想抵抗,如果这个时候晗晗要将他扑倒,他会躺在那里任她摆弄。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鼻尖有幽香飘进鼻腔。 “晗晗。” 伤口虽然看起来头皮发麻,幸而没伤在要害,许晗将药粉倒了上去,又拿过纱布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这一声如同靡靡之音般的‘晗晗’让她的手停了下。 “干什么?” 她瓮声瓮气地问道,给纱布打结的时候,才发现他上身光溜溜的,躺在了地上。 她退开一些些,拍了他一下,站起身,“起来,别等下伤口没事,风寒又来了。” 不其然的,她的目光停留在另外一个旧伤口上。 那是上次帮她挡箭的时候留下的。 她抬手摸了摸头顶的发髻,伤口早就好了,她的头发还没长全。 萧徴顺从的拿过边上的袍子,披在身上,然后转过身,他的耳根红红的,感觉整个身子都要烧起来了。 晗晗的眼睛仿佛冒光一样,他要不要从了她? 萧徴觉得自己的思想真是太不纯洁了,这个时候竟能想到这个。 他的衣裳都穿好了,见许晗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个位置,顿时咳了一声,语气轻缓, “这可是你给我的印记。”他抬头在许晗的头顶摸了摸。 “结发为夫妻,晗晗,你的长发都已给了我,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就算是死了,我也想跟你合葬,你可别忘记,我们是连在一处的,将来我们要入土的时候,你也要带着我。” 许晗被他摸的有些神思恍惚。 来不及想别的,萧徴捉着她的手捂住了那个伤疤,“晗晗,我疼。” 他一边说,一边将她扣在怀里。身子微微的弓着,头抵在她肩膀上,声音软软的,好像一头柔软的羔羊。 “晗晗,真的很疼啊。”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仿若燕语低喃。 原本心头一股火的许晗,瞬间心里软烂成泥。 这样的她,让她怎么生气? “这里水汽重,先出去再说。”许晗放弃抵抗,也不想抵抗。 伤口那样深,想必是真的很疼吧? 可他受伤了,为何要瞒住她? 这是自己正巧过来了,如果自己没来,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是不是就一直瞒着自己? 他说是流寇,可伤口分明是箭矢所伤,流寇有这样的箭吗? 她抿着唇,不做声,拉着衣襟松散的萧徴出了浴房。 外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无,房门紧闭。 白灼他们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许晗想将萧徴按在凳子上,好方便她帮着擦干他湿漉漉的发梢。 可他就和杆子一样杵立在那里。 “疼就坐下。” 他不。 这简直要了许晗的老命了。 算了算了! 萧徴趁机将人又圈到自己的怀里,一只手圈着她的肩头,一只手握住她的腰。 两具身体贴在一起。 萧徴知道许晗的性子。 看起来强硬的很,可她的心是软的,他知道。 他的十一娘,从来不是铁石心肠。 受伤瞒着她,是因为还没想出个头绪,不想她追究伤怎么来的。 不过,既然已经被她发现了,那也不妨碍他向她索取一些温情。 “你的伤怎么来的?” 正当他在考虑手要不要往其他地方伸的时候,耳边响起了许晗的问话。 屋内的气愤有些凝滞,方才的温情消散不见,许晗的声音很冷静,比他想的还要冷静。 萧徴不知道该如何的说,许晗已经退出他的怀抱,双手环胸,冷淡的看着他。 “箭伤,有人想要刺杀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萧徴的话冲口而出。 “谁?” “宫里的人。”答的飞快。 许晗错愕,瞬间想到了他的身世问题。 瑜贵妃进宫的路子不怎么正,外头的传言也不怎么好。 上次萧徴不就因为这个和她倾诉过。 她抿了抿出,宫里的人,应该不是皇帝,那么是东宫的人? 如果真的按照那些暗地里的谣传,说瑜贵妃进宫前就和皇上在一起了,那么他的身份就更见不得光了。 东宫有什么理由来杀这样一个什么威胁都没有的纨绔子弟? “你说去办案,是办什么案子?”许晗看了他半响,终是问道。 锦衣卫的口碑不好,难道是萧徴办案的时候,触动了东宫的利益? 他为皇帝办事,姑且不说皇帝是不是仁君,都没必要杀他啊。 东宫,就更加的奇怪了。 她慢慢的坐在边上的榻上,蹙眉思索,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萧徴见状,立刻坐到她的边上,两人肩挨着肩,他的手搭在她身后。 “别生气了,下次我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许晗猛然转过头来,一把捏着他的松垮的衣领,返身将他压倒在炕上, “你还敢说。” 是谁说要坦诚的,呵呵! 萧徴被她按在榻上,虽然没真的掐,不过还是有些消受不住。 她的手有些凉,贴在他的肌肤上,这样的感觉比刚才光溜溜的在她面前还要让他血直冲大脑。 他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领,一只手按着她的头,将她往下压。 也不知道是谁的火气比较大,反正两个人都不曾分离过。 许晗微微挣扎过后,就主动的放手,任由他箍着自己的腰身,扣着自己的头,还要防备着自己不能压到他的伤口。 星星之火,一旦燎原,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开始是她在上,后来是他在上。 他急躁的想要扯掉她身上的衣裳,结果不小心将边上小几给弄翻到了,上头的东西摔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动静有些大,外头很快想起了白灼的声音, “世子……” 没得到回应。 仿佛想起什么,他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离房门稍远的地方。 少年人一旦折腾起来,真的是惊天动地,天雷勾动地火哟。 啧啧…… 蓦然的,他想到萧徴身上的伤…… 摇摇头,不得了了,世子这是带伤上阵啊。 他舔了舔嘴唇,他是不是该去和长公主殿下说一声,也找个媳妇? 嗯,是媳妇! 屋内,萧徴低头,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许晗,头发乱了,脸盘也红红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唇上红艳艳的,还残留着水光。 一想到那水光是她和他的交织在一起,他蠢蠢欲动的心,就有点…… 偏偏许晗还歪着头问他, “要继续吗?” 萧徴,“……” 不确定,“你要继续……” 许晗斜睨了他一眼,轻笑,“看来你不想哦。”说着坐起身来,整理乱衫。 “还有,你现在有伤在身,想来也没什么力气……” 要不是亲生的媳妇,萧徴大约会掐死她。 他要怎么证明自己真的很行? 就算有伤,也是能来个十回八回的! 他颓然的倒在炕上。 许晗瞟了眼他的伤口,也跟着倒下去,两人肩并肩躺在炕上“你确定那些是东宫的人吗?” 萧徴“唔’了一声,闷闷的不想说话。 这个时候一点都不想管东宫的人好吧。 许晗拉起他的手臂,枕在上面,侧过身子,问他, “你既然说是东宫的人,那肯定是有证据了?” 萧徴叹了口气,轻声应道, “是,那些刺客的身上全都印着东宫护卫的标记。” 东宫和别的皇子不同,这些护卫基本也是等于死士,有着自己独特的印记,就是为了区分。 许晗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和东宫的关系不差,东宫有什么理由对你下手?他已经是储君,一你不会威胁他的位置。” “二,你也没做忤逆他的事情。” “三,如果要刺杀一个人,会如此的名目张胆吗?” “这不摆明了是让你找上门去么?” 萧徴当然想到这个,低声道,“看来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情来挑拨我和东宫的关系了。” 会是谁呢? 三皇子一系吗? 还是什么别的跟他结过仇的人? 那可真是太多了……一时半会理不清啊。 110,出大事了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两人说了一会刺客的事情,许晗侧过身,挑了挑萧徴的衣襟, “好了,现在来说说你为什么瞒着我被刺的事情吧。” 萧徴没吭声。 刚刚许晗帮着分析刺客的事情,他还以为这事过去了呢。 他并没想瞒住她受伤的事,没什么好瞒的,如果真的是东宫要暗杀他的话。 但眼下并不能确定是不是东宫下的手。 如果是最上头的那位,那暂时就没办法说出口了。 他的身世问题,是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的,许晗虽知道一些,但知道的并不详细。 祖父去世时,祖母说的那些话,让他安心的做萧家的孩子,只是萧家的孩子,什么都不要想。 他也就没有去追查里头的内情。 所以,他也不想许晗掺和进来。 如果真的是龙椅上的那位动的手,若有一日知道许晗也知道这件事,难保他不把知情人斩草除根。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上位者,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隐患。 萧徴一时间竟没功夫管许晗那只作怪的手,眉头皱的生紧。 只是,时间长了,不可能将她瞒得滴水不漏,他无法保证这一次刺杀失败之后,幕后之人会不会再派人来,再派人来,到时许晗在场怎么办? 到时,许晗知道这件事就好比跳入了火坑。 但是,让他要放开她,他又是万万做不到的。 她在他心里烙了印,结了疤,这辈子是过不去了。 他还想帮着她一起,把霍家的事情查清楚,辅佐她走她自己想走的路。 他斟酌了一下,“这件事情有点复杂,等我查清楚了告诉你好吗?” 许晗点头,对萧徴道,“好,那我跟你一起查,两人总比一人力量大。” 萧徴依怔,又苦笑起来,“晗晗,你应该知道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怕你陷入到和我一样的境地。” 许晗忽而一笑,“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件事情查的越快越好,难道你不想早点知道,做防范,甚至反击?” 萧徴闻言沉默了。 他当然想快点知道,这件事情和他的身世一样困扰了他许久,只是,他的身世是因为答应了祖母,不去深究。 可刺客……关系到他的性命,想来祖母应该不会阻拦他吧。 许晗摇了摇他无意间握住自己的手,软声道, “你不知道,刚刚我看到那个伤口,腿都软了,你说了就算要下地狱也陪着我一起的。” “那没道理你一个人走了,不带我呀。更何况,我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同悲苦的人吗?” 萧徴受伤一用力将许晗再次抱进怀里,他的下巴轻轻蹭在她的头顶上,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晗晗,其实你不用事实为我考虑周全。”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无奈,但还是道,“明日我会让人看下那个刺客身上的印记是陈年老疤还是新近别人印上去的。” “也会让白灼将事情的进展禀报给你。” 如果是新近印进去的,那不用说就是别人挑拨他与东宫的关系。 如果是陈年老伤,不是东宫出了细作,那就确实是东宫下的手。 每一种可能都将有一种应对的方式。 “好。”许晗弯了弯嘴角,“所以。”她轻轻挑开他的衣襟,“真的不继续吗?” 萧徴,“……” 他错了错牙,猛地翻身,将她重新压在身下,狠狠,狠狠地道,“你就这么想……” “是你很想啊。”看到他气结的模样,许晗觉得心情一阵舒爽。 “明明是你想的不行,刚刚在里头帮你上药时,你不就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么?” “而且,看你憋道一半,忍下来的样子,总觉得好辛苦。” “再说了,你这么忍着,万一哪天忍不住了,便宜别人怎么办?那我不气死?” 萧徴只觉得一阵茫然,头晕晕的,为什么他吗的觉得这么有道理? 许晗低低笑了一声,然后变成了大笑。 萧徴恼怒,捂着她的嘴,她这样到底是生气他之前的隐瞒,还是不生气了? 许晗趁机在他的手上咬了一下,然后低低的道, “也不是非要那样妖精打架啊,听说有很多的办法的……” 听到她说很多的办法,萧徴眼睛闪烁了下,脸色微微泛红,心里的劲也松了。 好像……似乎……仿佛……应该……可以? 边上的厢房里,白灼坐在旺财小窝边上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很闲适的样子,其实内心警惕着呢。 “旺财,世子身上的伤应该不轻,他不怕伤口加大么?年轻人,真是火气方刚啊。” “旺财,你说到底是世子在上面,还是小王爷在上面?” 他一想到世子被压在下面的情形,无来由的打了个寒噤。 小窝里的旺财根本就没有听白灼说什么,它正在和一个布球做斗争,这个布球是刚刚有人塞到它的小窝里的。 这个布球好像很熟悉哟。 旺财将布球咬在嘴里,眼睛微微眯了眯,一幅困顿的模样。 翌日,太阳高照,是个好天气,萧徴的也出奇的好。 虽然说他受伤了,但是待遇和从前每一次受伤都不一样。 他想想昨夜,晗晗的小手,虽然有些茧子,还是很柔软的……如果以后晗晗能经常把那些办法用在他身上,就算多让他受伤几次,也没关系。 又觉得以后的日子就是浸在蜜罐里,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心满意足。 萧徴院子里的小厮一向是当丫鬟来用的。白灼见天气这样好,于是将萧徴的帐子,还有被褥都给拆了,准备送到洗衣处去。 “世子,这个垫子为何丢床下?没有坏吧,属下一起送到洗衣处去了……” 萧徴正坐在桌边喝药,见状,差点一口药把自己呛死,药碗一扔,连忙去抢, “不用送去洗衣处,我自己处置……” 白灼莫名其妙,充分的展现了身为承恩公世子贴身侍从的本职工作, “那怎么行?世子如今可受着伤呢,怎么能让您做这些事?更何况,洗衣处那样多的人,如何能让您动手……” 萧徴毫不犹豫的抢回了垫子,呵斥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白灼,“……” 他这样尽心尽责的属下哪里来哦,还被骂,真是太惨了。 他眨了眨眼,“世子,就算不送洗衣处,要不属下给你洗了……” 想他也是过来人,自然是知道有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之后会怎么样…… 萧徴一本正经地道,“你那么爱洗,以后我们院子里上上下下的衣衫,被褥,帐子都给你洗了!” 白灼,“……” 太不可理喻了,难道昨夜世子没得到满足吗? 明明刚才都还是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处了啊。 开了荤的男人都这样不可理喻吗? 白灼抖了抖,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任由萧徴将垫子给拿走。 随后听他吩咐, “你去将昨日知道我们行踪的人都查一遍,然后让人去看那些尸体上的印记都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 “还有,每一具尸体的特征,比如有没有六指,身有缺陷,其他印记之类的都记录下来。” 这些查清楚了,他才好将尸体扔到东宫去啊。 费尽心力的查,还不一定查出个所以然来,这可是第一次刺杀他的此刻,带着明显的标记。 那么,他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扔到东宫去,既表明他的态度,同时又能观察东宫那边的动静。 不管从前,这一次,他相信不是龙椅上的那位做的,他不需要坑自己的儿子,更何况,他从始至终都没表现过要废储的意思。 而且,看他拉了三皇子这把刀来磨太子,就知道,他很看重太子!不会容许任何人来给太子抹黑,包括他自己。 晗晗说的对,语气被动,不如主动出击。 反正,他不是要去查自己的身世啊,没有违背祖母的意思。 …… 许晗那晚从承恩公府离开后,又开始和王府的事物做斗争,许均不仅仅将王府的外务交给他,同时还有他用的幕僚都给了许晗。 自己则专心的遵从大夫的吩咐,开始养脸上的伤。 许晗看他一碗药一碗药的喝下去,嘴角微抽,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如果他从前能够这样认真的治脸,何至于和母亲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今才想着去弥补,也不怕太晚了。 当然,许晗是不会去提醒许均,给他泼凉水。 这日,许晗在金吾卫当值,在轮值房里留宿。 所有轮值的侍卫宫中供应膳食,就连宵夜也一并提供。 二更响后,膳房的宫人提着食盒行走在宫道上,半路遇到一对巡逻的锦衣卫。 为首的小旗见宫人是熟悉的,就上前和宫人打招呼, “齐嬷嬷,您这是带着人给谁送吃的?” 齐嬷嬷是几年的老宫人,在宫里多少有些体面。 她放下食盒,看了下后头跟着的宫人,说道, “这是给金吾卫那边送过去的,今日是许副指挥使在宫内轮值。” 哦,宫内的宫女和太监喝这些侍卫打好关系其实也是常事,有时候要让人带些东西出去给家人,侍卫是最好的。 锦衣卫小旗笑着点头,摸了摸肚子,他们还要轮值呢,这夜晚风大的很。 “不知是什么点心?” 齐嬷嬷道,“是山药糕和桂花糕,还有一些甜米酒,冬日的晚上,驱驱寒。” 那小旗舔了舔嘴唇,笑着道,“巧了,都是我爱吃的,不知道嬷嬷可否赏我几口?“ 说罢,不等齐嬷嬷反应,他就打开食盒,里头果然有点心,白的山药糕,黄的桂花糕,香气扑鼻。 同摆着的还有一壶米酒。 那小旗每样吃了两块,连说好吃,齐嬷嬷虽有体面,可也不敢阻止,更何况对方是锦衣卫的小旗。 不过,等到他拿起酒壶时,她连忙说道, “这里没有杯子,不方便,你要是喜欢,明日我让人送一坛给你。” 这些东西,不管会不会送到许指挥使那里,这样嘴对嘴喝酒,弄脏了酒壶,怎么好意思送过去? 好在,那锦衣卫小旗只是闻了问,并未真的吃,还不停的赞美,“嗯,甜丝丝的,很配许副指挥使那软绵绵的样子。” 他的音调有些不可言说的暧昧。 他将酒壶放回去,道,“我不爱吃这样的,只爱烈酒。” 摆好后,他朝齐嬷嬷笑道,“谢谢齐嬷嬷。” 齐嬷嬷见状,心头一松,提起食盒,示意宫人继续朝金吾卫轮值房那边而去。 齐嬷嬷带着宫人将东西送到了轮值房,那些金吾卫当值的见状纷纷上前接过食盒。 东西虽看起来是一样的,但给上司的总是要好些的,于是那些人知机的没去接齐嬷嬷手中的食盒,反而贴心的朝里头一处厢房道, “嬷嬷,我们指挥使就在最里头的屋子,麻烦您将东西送到里头。” 许晗刚躺下要入睡,见外头有人敲门,说是送点心的,但她肚子里饱饱的,不想用点心,见到甜米酒,倒是可以润一润嗓子。 齐嬷嬷见她这样,于是笑着道,“许大人,一路走过来,这米酒已经凉了,奴婢放到边上的茶水房里去烫一烫,冬日和了这个好暖身子。” 许晗本不想劳烦齐嬷嬷,这个齐嬷嬷在宫外有家人,宫女无故不能出宫,是以偶尔会让侍卫将东西带回家中去。 许晗从前还是小兵的时候,也帮着齐嬷嬷带过一两次,都是些金银之类的。 她的好意,许晗自然是没有拂,等到齐嬷嬷将酒烫好,送进来后,许晗见桌上的糕点并未动,于是又让齐嬷嬷带出去,分给其他的兄弟。 接着,她吃了一杯米酒,这才入睡。 这一睡,一觉到天亮,还是被门外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那人没等许晗去开门,就直接推了门进来,语气惊慌,“大人,昨夜当值的兄弟有一个暴毙而亡,另外有几名兄弟上吐下泻之后,开始发烧,浑身烧的通红,手脚却是冰凉。” 许晗心头大惊,顿时起身披起外衫,她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手指颤抖着将扣子扣好,至于头发和鞋子,她有些顾不上,跟着那报信的侍卫去查看情况。 “派人去找太医了吗?”她问道。 116,出丑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在宫门口与萧徴分开后,就和许均一起回了宣平坊徐府。 府门口,徐丹秀早就等在那里,见到许晗,上前拉着她看了一会,道, “来,母亲给你准备了火盆,还有柚子叶的水,你泡泡去去晦气。” 许晗失笑,挽着她的手,“娘,我这什么事都没有,哪里就需要哪些东西啦。” 徐丹秀摸了摸许晗的头,执意让她跨火盆,又推着她去净房里沐浴,甚至亲自帮着许晗擦洗。 许晗看着挽着袖子往她身上倒水的徐丹秀,她的母亲,一直把她视为生命般疼爱。 这些年,她们母女也算是相依相靠,休戚与共的。 “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情娘给你看着。”徐丹秀轻声慢语地说道。 许晗咬了咬唇,轻声的将宫里安平公主做的事,还有皇帝的处置悄声的告诉了徐丹秀,说完之后说了自己的想法, “安平公主虽与我不合,可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境地,而且,从永毅侯府世子夫人那里开始,我总觉得安平公主不是那么聪明的人。” “还有永毅侯世子夫人,光靠两个女子,很难做到这样一个局。” “就算宫外有永毅侯世子夫人帮忙,可宫里呢?那个荷包的确不是我的,在我离开厢房,到崔海搜查这段时间,是谁将荷包放到了我的枕头底下?” 当时轮值房这边的宫门是关闭的,外面的人进不去,那么放荷包的人,应该原本就在里面。 金吾卫十人小队,一人暴毙,五人倒在炕上生死不知,剩余的就是其他四人,以及陈理带进来的人。 还有就是严太医。 严太医要害她根本不用来这一招,直接将她身份秘密说出去,比什么方法都强。 陈理…… 许晗皱了皱眉头,她一直摸不准陈理的态度,这个人和他的脸一点也不搭,太过飘忽。 或许,应该好好查查陈理才是。 “不会是陈理!”徐丹秀不知道帮助安平公主和永毅侯世子夫人的人是谁,但是,放荷包的肯定不是陈理。 她一边帮许晗搓背,一边道, “这个陈理,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武进士出身,从前和齐恒一同在蜀地驻守,后来被陛下给调回京中。” “这个人不会投靠任何人,只会以皇命是从,也就是说,只听坐在龙椅上那个人的命令。” 许晗深深信赖徐丹秀,既然她这样说,许晗就放心了,她也不想和一个狠毒无比又对她深恶痛绝的人共事。 徐丹秀揉了揉许晗的头发,见她泡的浑身通红,又拿了衣衫侍候着她起身。 许晗有些害羞,丫鬟也就算了,让母亲帮着穿衣衫,好像很奇怪。 徐丹秀不等她害羞完毕,手脚利落的帮着许晗将衣衫穿了,又拿了大棉布帮她绞干头发。 等到母女俩从净房出来是,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外间许均喝了一盏又一盏的茶,肚子鼓胀。 好不容易见到许晗她们出来,顿时上前笑着道,“否极泰来,否极泰来,以后会没事的。” 徐丹秀斜睨了他一眼,没出声。 许晗也没说话,顿时许均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让他离开又是恋恋不舍。 “阿秀,我说了晗儿不会有事的……”他搓了搓手,讨好的笑了笑,看向徐丹秀。 徐丹秀斜睨了他一眼,说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人家承恩公世子忙里忙外,帮着查清楚真相。” 她帮着许晗将头发给束好,左右看了看,笑着道,“真是没想到承恩公世子竟如此的热心,别人都说他是纨绔,要真是个纨绔子弟,哪里会这样雷厉风行,不过短短一日,就查出来了。” 她叹了口气,我将郭寻他们撒出去,也就是查了点皮毛。” “待明日我去福宁寺上了香,就请了承恩公世子来府上吃顿饭致谢吧。” 许晗见徐丹秀这样的上心,顿时心里就有些心虚起来。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将和萧徴的事情告诉母亲呢…… 许均见徐丹秀贬低他,也不着恼,反而附和道, “是,是,是……我带了免死金牌进宫,都没派上用场,总算次数还在,下次……” 徐丹秀闻言,板着脸,狠狠的瞪了许均一眼,“你还想着下次?” 许均顿时明白自己失言,于是赶紧描补,“没有,没有,希望永远不要用到这块金牌。” 许晗坐在那里,见许均一把年纪,竟如此能做低附小,可见年轻时候没少受母亲的气。 不过,她是知道母亲的决心的,摇摇头。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室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外头魏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尴尬。 许晗如同见了救星一般,“什么事?赶紧进来。” “刚刚外头有消息传进来,听说承恩公世子去了永毅侯府,将世子夫人抽了一顿,如今正在拆侯府的房子呢。” 许晗错愕的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拆房子?为何要拆房子? 她赶紧套了外衫,又拿了斗篷,急急忙忙的冲徐丹秀道, “娘,我去看看……” …… 永毅侯府,萧徴背着手,站的远远的,看着小厮们拆房子。 很快,一座院子被夷为平地。 永毅侯府的下人原本是在看热闹的,这会也都纷纷退开,作鸟兽散了。 永毅侯站在那里,又惊又怒,不知如何是好。 说真的,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是世家,有的已经上百年,就算有矛盾,可从来没人和萧徴这样。 一言不合,将人打的没人行,叫的没人腔。 更不会这样不管不顾动起手来。 “世子。”永毅侯决定跟萧徴开诚布公的谈,“这事,我承认是马氏做的不对,怪马家和我们家素日教养无方,让她做下这样的错事。 “只是这事到底是镇北小王爷的事,就算要生气,那也该是小王爷生气,怎世子表现的如此?” 听到这里,萧徴提着马鞭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道, “小王爷是本王的挚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赔钱是一定要陪的。”他转着马鞭,一根马鞭在他手里玩出了花来。 说着,手一抬,直直剁向他脑后的一株水桶粗的香樟树。 马鞭呼啸,划破空气带起的暗哑声一止,永毅侯的脸色瞬间跟着发白。 “京城就这样大,低头不见抬头见,日后总要见面的,没必要闹成如此,是不是。” 萧徴懒洋洋抬着手,转着马鞭,说道,“怎么,你觉得我是成心跟你闹么?” “对啊,我就是成心的呀,谁让你们府上犯到我手里了?” “怎么,后悔护着马氏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马氏吃着娘家饭长大,进了你们家孝敬婆家,上了你家族谱,怎么,现在要丢马氏出来了?” 他低笑一声,看向永毅侯,轻轻吐出两个字,“晚了。” 就算交出马氏,永毅侯府也不要想好,当年霍家的事情,永毅侯府可不是清白的。 远处有呼啦啦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见到一脸惊慌的小厮带着人过来。 一身蟒袍的三皇子,后头跟着的是永毅侯府的老夫人,还有几个人。 院子里,屋子已经拆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院门。 萧徴眯眼看着三皇子他们越走越近,待他们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用鞭子轻轻往边上划了两划, “让开。” 说完又回头看着脸上喜色一闪而过的永毅侯,“一刻钟可是又要到了,银子没有的话,我就让人继续拆下一个院子了。” 他抬起鞭子点了点,“要不,就那座吧。” 永毅侯顺着马鞭指的方向,那是正院…… “你想干什么?这是天子脚下,这是王法之地,不要以为这是你们承恩公府,能由着你为所欲为。” 三皇子被萧徴这一幅完全没把他,没把整个皇家放在眼里的狂妄气的连温和稳重都不装了。 萧徴看了眼三皇子,又立刻收回目光,愉快的甩了两下鞭子,斜一眼三皇子,再斜一眼永安侯,昂昂然,慢吞吞往正院而去。 一幅就是不把你们放眼里,就是欺负你们了,怎么样吧的姿态。 “这样无法无天,没有王法了?殿下,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来人,去报官。” “咱们家进强盗了,快去报官!” 跟着三皇子一起来的永毅侯老夫人敲了敲拐杖,连喘带骂,朝着萧徴就是一通发作。 萧徴站在不远处,微微眯着眼,看向满脸怒容的老夫人,仿佛在思忖应该怎么办。 “怎么,你们侯府什么肮脏事都能做,我连帮着讨回公道都不行吗?老夫人,您这么一把年纪了,脸呢?” 他响亮的拍着巴掌,“说起来,你和骠骑大将军府上的老夫人是一辈子的好友吧。” “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你好友一家的死,可和你儿子有莫大的关系呢。” “不过也是,儿子总是自己的,好友算什么,对吧。” 永毅侯老夫人仿佛被戳破了的皮球,忽然泄了气,手颤抖着指向萧徴。 “你胡说八道什么!”马老夫人急的眼珠都红了,“你造谣中伤。” “这造谣中伤不是脱口而出,因为心虚吧?是吧?三表叔……” 淑阳长公主是当今的长姐,三皇子与萧徴的父亲是表兄弟,算起来,萧徴确实要叫三皇子一声表叔。 “你闭嘴!”三皇子一声怒喝,气的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 霍家的事情是整个朝廷的禁忌,不是不能说,而是因为大家都不忍说,不想说。 本来三皇子来是帮着撑腰的,可不但腰没撑成,反而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不管萧徴是真的知道了,还是试探,三皇子心里都敲起了警钟。 许晗到永毅侯府的时候,侯府的院子已经被萧徴拆了三座,第四个院子正拆了一半。 见到许晗,萧徴急忙上前,低声问道, “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乌烟瘴气的,没得把你给熏着了。” 许晗指着狼藉一片,还有边上面色铁青气的牙打颤的永毅侯,永毅侯老夫人靠在丫鬟身上,一幅要晕,又坚强的硬挺着的样子。 萧徴老神在在说道,“他们家不肯赔钱,我就拆拆院子玩咯,他们家的院子可抵不上你的委屈,拆院子也不过是给赔款打个折。” “镇北小王爷的委屈可还没算呢,只不过是马车钱二十万,你这一座院子不过值一万两,可还有十六万,你们得给啊。” “啊呸!”永毅侯气得跳起来,“你不如直接去抢。” “那你们府上的人想杀人,为什么不直接闯到王府去杀小王爷试试看?” 他顺手搭在许晗的肩头上,一幅好哥俩的样子。 永毅侯语塞,指着萧徴对三皇子道, “殿下,你听听,你听听,殿下何时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小王爷,我们家确实做错了,我们可以私下里谈,承恩公世子着做的太过分。” 许晗原本一直望着前方没吭声的,听到这里,她凝了凝眉,扭头睨过来, “为什么要私下谈,你们要陷害我也没说私下和我报个信啊。” “我觉得世子做的很对,一点也不过分,我的委屈可不只这么点呢。” 永毅侯愣住,“……” 就是三皇子都忍不住看了许晗一眼。 萧徴则是咧着嘴,鼻孔朝天,一幅洋洋得意的模样。 许晗直了直身子,轻了轻喉咙, “这事就是打到御前本王也是不怕的,就不知侯爷敢不敢去御前说道说道,既然侯爷一心要护着马氏,那么我们也不会拦着。” “只是侯爷也不要心疼这区区几座宅子了,要心疼钱,那就将银子赔了我们。” “我们立刻就走人,也不追究马氏和安平公主一起算计我的事。” 永毅侯没料到不禁萧徴是个心黑的,这个小王爷更是心黑的和墨汁一样,他低声发狠道,“好,你让下头的人住手……银子我给……” 萧徴淡淡瞄他,“银子先拿过来,不然等我的人停手,你不给银子,我找谁哭去?” “这里可都是你们的人,我们很怕的。” 永毅侯气怔无语,怕?只差上天了,还怕,鬼都不信啊。 “十几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要去筹措,不然你就将整个府拆了吧。” 他发狠的看着萧徴和许晗,脸色发寒。 萧徴摇了摇马鞭,仿佛思考了一番,又问询了许晗的一下,道, “行吧,那你就写个欠条,将侯府抵给我,还有,既然推迟给,那就要给我利息,我要将马氏带走……” 永毅侯大惊失色,大叫,“不行……” 他豁出去了,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马氏手里的东西吗?否则,他护着这样一个败家乱门的臭娘们做什么? 带走?万万不行! 萧徴带走马氏,不过是想从她哪里问一问当年马指挥使在霍家那事里动的手脚。 他见永毅侯这副样子,心头又起了疑惑。 永毅侯对马氏的维护不是出自真心的,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清楚。 既然不是真心,又这样维护,那必然是有所图。 图什么?总不能说他看上了自己的儿媳妇,那就是马氏手上有永毅侯想要的东西。 或者说,马氏捏了侯府什么把柄。 他玩味的摸了摸下巴,看来,马氏那是必须带走不可了。 三皇子在边上早就烦了,永毅侯叫他过来是为了威慑萧徴,可萧徴没威慑道,反而脸伸出去被打的啪啪响。 他不乐意了,不耐烦的道,“舅舅,那个马氏你交给阿徴带走就是……” 永毅侯心头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偏偏现在人多,他不可能告诉三皇子马氏手里捏着要命的东西。 一旦真的被萧徴带走,万一给审出个什么来,到时候死的可不是他一家,就是三皇子,转眼就要在皇上那里失去信任。 萧徴才不管那么多,点点下巴,示意白灼去把一滩泥一样的马氏拖出来带走。 至于银钱,萧徴示意白灼留下,永毅侯这里有多少拿走多少,其他的让永毅侯打欠条,同时还让三皇子也在欠条上按了手印。 永毅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徴将马氏带走远了。 “殿下,那个马氏手上可拿着当初马进山进献银子的清单……” 三皇子闻言,顿时惊的面色煞白, “你怎么不早说?” 想到刚才还是他怂恿永毅侯将马氏交出去的,顿时追悔莫及。 …… 许晗这段时间并不太顺畅,饶是徐丹秀不信佛,只信自己的性子,也坐不住了,在许晗回家的第二日就带着下人风风火火的要去城外福宁寺上香。 许晗也要跟着去,被徐丹秀给摁在家里,让她好好休息压压惊。 还没到城门口,徐丹秀的马车就被挡住了,外头闹哄哄的。 有人搓手抱怨,“这位架子可真够大的,还当自己还是那个受宠的公主呢?” 有人开头,骂的人就多了起来, “草,冻死老子了,她不过是出门去庙里思过,怎么整的要出游一样?” “还去买胭脂水粉……” 有人猥琐地道, “你懂什么,娇娘爱俏,山里也是有男人的……” 这话就有些说的难听了,徐丹秀最看不得男人开这样的玩笑,只是,公主…… 她心头一动,难道说是安平公主? 她还没找她的麻烦呢,正巧,碰上门来了。 118,比试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看着面前小兵一脸的正气,笑了笑,从荷包里拿出一块令牌,远远扔过去, 小兵接过令牌仔细的看了两眼,顿时笔直的站好,给许晗行了一个军礼,“见过小王爷。” 许晗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多礼。 那小兵见礼后,小跑着去了里头找人。 少倾,就有一个穿着铠甲的,年过四十的中年文士匆匆出来,表情颇为惊讶,“小王爷,您怎么来了。” 这个中年文士是许家军的军师,范知春。 他早就听说老王爷将王府的事务都交给了小王爷许晗,并且说要带人过来同各位将领见面。 毕竟,此后许家军就要让许晗来接掌。 一众将军听闻此事,心里都犯起了愁,纷纷去打听许晗私底下的为人。 越打听,那愁原本只是一片蜘蛛网,到了后来,愁都结成了渔网。 那个小王爷,平时的那些传言就不必说了,风流纨绔,可谓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兼之不得王爷的喜欢,从前是和军营一点边都没沾过。 虽说有江南弊案,以及徐鼎泰的拐卖人口案给她增色不少,让人相信她也不是那么纨绔,有可取之处。 可到底文官查案和武将掌兵是不一样的。 主帅一个命令下去,一个不好,有可能几万,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真的不是儿戏。 王爷前些日子早就说要带着人过来,但一直都没来,这让营里的将士们等得是心浮气躁。 有些甚至想着要不要组团去王府拜见老王爷,顺便也见见这个小王爷,以后的主帅。 要真的不行,也好打消老王爷的念头,毕竟,这虽说是许家军,可军中的将领那也是热血拼杀后才爬上来的。 没想到大家正焦躁的时候,小王爷上门来了,还只带了两个随从,就这么过来了。 范知春打量着对面的许晗,穿着黑色的长袍,头发高束头顶,用一根玉簪固定着,手中牵着马儿,看起来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眉目如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出游的小公子。 他上前朝许晗拱手,笑道,“小王爷,今日是军中三个月一次的大比,胜者将会代表许家军去参加今年兵部举办的武举大赛。” 许晗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范知春,知道这是父亲从前用的军师,于是停下脚步,回了他一礼,笑道, “那真是凑巧了,本来今日是要和父王一起来的,但他被宫里陛下叫走,于是我也就自己来了。” “还希望没打扰到大家。” “军师是长辈,大家随意一些就好了。从年父亲如何,今后还如何。” 范知春自然听过很多同僚打听来的消息,什么风流纨绔,高高在上之类的,可一见面,没想到许晗的态度居然这么好,这里根本就没人,依然还是给足了自己脸面,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恣意妄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 他心头一松,又笑了起来,真的是喜笑颜开的笑,亲热的对许晗介绍军营各处。 许晗人侧着脸,一边走,一边认真的倾听范知春的介绍,她并未拿许家军和从前霍家军去对比。 每一支军队都有自己的优缺点,优点继续保持,至于缺点,努力改正就是了。 范知春,“今日大比,所以各位将领不能前来迎接,望小王爷见谅,校场就在后头,不知小王爷是否要过去看一看?” “或者,等到改日再召集众将领面见?” “不必,这就去吧。” 许晗站了起来。 “好,好,某这就带路。” 许家军处在东山大营,一大片的地方空了出来做平日练兵的校场,一路过去,许晗心里直点头,许均这个父亲能被母亲看上,确实有一套。 治军严谨,对于她这个生人,一路上值守的小兵虽然很好奇,但都恪尽职守,并未有任何逾越。 更有在做赛前练习的,射箭打靶,最差也能十中七八,箭箭都中靶心。 远远的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有赢了的欢呼声,也有失败的哀叹,唏嘘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许晗脚步停在了一个做赛前练习的地方,一个小小少年,看起来瘦骨伶仃的,正在练习射箭,不过,他的水平不太好,或者应该说差的很。 前头看到的能十中七八,到他这里,十中二都已经是佼佼,而且这二还不是在靶心,险险能射在靶上,风大些都能吹下来。 大约这个少年很出名,范知春也认识,见状,上前柔声道, “二牛,练够了一百箭,就要休息,否则手臂受不了。” 许晗陪在一旁,看范知春如此的温声细语,害怕要惊吓到那少年一样,心头不禁诧异,军中收的一般都是成年男子,就算有小兵,那也是满了十八行了及冠礼的。 这个小少年不过十五左右,许家军怎会收进来? 范知春叮嘱了那叫二牛的少年几句,见许晗站在一旁疑惑的样子,上前解释道, “小王爷,这个少年是军中将领的遗孤,从前和他母亲借住在族里,谁知被族里苛待,明明已经十八,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样子。” “营里每年都会拨给战死将领的抚恤金,也都被族里给盘剥走,娘俩只能靠挖野菜,缝补浆洗艰难度日。” “要不是前段时间有人想起,去看看,都还不知道娘俩过的是什么日子。” “某禀了老王爷,他也同意让二牛入伍,至于他娘则留在营里帮着做些后勤的活。” 对于这些,许晗自然是赞同的,力所能及的事情该做还是要做。 一支军队,靠什么支撑?好的将领,以及军魂。 善待战死将士的遗孤,同样是一种魂,后方无忧,士兵们才能在前头猛冲。 她看了二牛射了好几箭,他虽然没射中,可手法很熟练,只是臂力不够,不能挽重弓。 她想了想,上前站到二牛的身边,在他又射出一箭前,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两句。 原本二牛对于生人的靠近很是惶恐,更想不到还会和他说话,他僵着手,听从许晗的指挥,调整姿势,拉弓,搭箭,瞄准射出去。 箭虽还没中靶心,可比刚才也好了许多,没有歪歪斜斜的,而且离靶心又近了…… 二牛原本暗淡的脸顿时一亮,他扭头看向许晗,提着弓箭,微微躬身, “多谢大人的指点。” 他不知道许晗的官职,但能和军师走在一处,并且还让军师上赶着解释的人,定然是比军师还要高级的人了。 许晗揉了揉二牛的头,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方法练习,很快就能成为神箭手。不过,你不适合这样的重弓,我会让范先生准备一架小型的弓弩,如果你练成了,就送给你。” 二牛迟疑的看了眼范知春,见他笑着微微点头,于是恭敬地道,“多谢大人,我一定好好练习……” 许晗点点头,“那我就等着你的表现了。” 校场那边鼓声响起,应该是开始新一轮的比试了。 许晗转身朝前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和二牛说话。 “二牛,你这幅鬼样子还练什么练,要我说,你也别浪费资源,去后头和你娘一起帮着洗衣衫吧。” 许晗闻言,蹙了蹙眉头,脚步一顿。 二牛并未说话,而是抬弓,搭箭,准备按照许晗说的方式练习。 那找二牛说话的人见他不理自己,顿时有些羞恼,一把压在二牛的弓弦上,阻止二牛将箭射出。 “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啊?许家军不收废人,你还是赶紧回家吃奶吧。” “你死了爹,又不是族里让你爹死的,养了你娘和你十几年,倒养出个白眼狼了……” 看来,这个找茬的人还是二牛的亲戚了,应该是同族的子弟。 范知春脸上有些挂不住,原本一切都很好的,没想到最后竟被一颗老鼠屎给搅和了。 他看许晗眉头紧蹙,明显是对这一幕很不满意的样子,顿时大为光火。 那边,找二牛茬的人还在叽叽呱呱的说着一些难听话,许晗转身又折返回去。 范知春连忙小跑跟了上去,对那个找茬的呵斥道, “杨柱,你不是在比试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杨柱见是范知春,连忙整了整身上的盔甲,恭敬地说道,“军师,我已经参加完毕,射箭和骑马都得了头名,我们将军说我可以代表营里去兵部举办的比武大赛。” 许晗看了杨柱一眼,对方一脸的洋洋得意。 都得了头名,看起来武艺是不错了,只是这人品不怎么样。 范知春说二牛娘俩过的日子很苦,那么,能将人接到军营里来,必然是经过多方查证才得出的结论。 这位杨柱,作为同族的晚辈,竟然如此的是非不分,说的话更是让人不耻。 这样的人,就算再厉害,那也不能用。 她看向范知春,“杨柱是吧?不用去参加大比,等他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再说其他的。” 意思就是有可能要将他逐出军营。 杨柱是因为二牛的爹才进的军营,也确实有两把刷子,学习的天分很高,射箭,骑马都是营里的佼佼者。 平时号称许家军里的神箭手,虽说没有担任任何的职务,手底下那也是有一大批拥戴的兄弟,进进出出,很是拉风。 因为他的技术好,上头又有好才的将领护着,竟是日子过的是春风得意。 这会,他明明得了两个头名,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竟然说要停了他大比的资格,简直孰可忍柱不可忍。 顿时脖子一横,说道, “凭什么?明明说了得头名就能去参加大比,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管我们许家军的事。” 范知春刚要说许晗的身份,被许晗给抬手止住了。 “你觉得得了头名就是很厉害的事了?许家军那也是保护黎明百姓的,我不过是普通的百姓。” 杨柱也是个不怕死的,扬着声音道, “得了头名都不厉害,那怎么厉害?”他指着二牛道,“难道像这个蠢货一样的才是厉害?” “我就是头名,营里要有比我好的,出来给我看下,我当场给他磕头叫爹。” 杨柱的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无数道目光,停留在许晗的身上,更有刺在二牛的身上。 其中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范知春虽说见了许晗这个人,也领略到了她温和的性子,知道她不是那等恣意妄为的人。 但她将来是要做主帅的,身手定然是要有过人之处,否则敌军叫阵,她难道还躲在后面不上阵么? 当日,她挑了金吾卫一众人等,可金吾卫怎么和许家军比? 金吾卫那可是纨绔子弟聚集的地方,能有多少厉害? 是以,范知春见许晗制止了他说出她的身份,也就从善如流的在一边做壁上观了,正好,可以看看这位小王爷的身手。 到时万一上战场,也好制定方案不是。 许晗朝杨柱走了过去。 杨柱盯着对面这个看起来精致的和女娃一样的‘男子’慢慢走了过来,眼底慢慢地起了一层戒备之色。 许晗停在他的对面,和他对望了片刻,忽然向二牛伸手。 二牛和杨柱都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许晗已经从二牛手中拿过重弓,还有箭筒,抬手,搭箭,拉满弓,动作极是迅速,一气呵成。 随即,她瞄准对面的靶子,连射了几箭,箭矢射在靶子上,发出‘咄咄’的声音。 伴随这声音靶子那头,一道声音吼了起来,“五箭,全部射入靶心。” 边上练习的士兵纷纷停了下来,顿时周围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杨柱呆住了,怎么也诶想到,眼前这个只穿着普通衣袍,看起来弱不禁风,娘们唧唧的少年,竟有一手如此精准的箭术。 站在许晗身后的魏廷,见到杨柱和个呆子一样,嘴角抽了抽,心头一阵暗爽。 想当初在金吾卫的校场上,他被许晗也是如此的虐之,当时他也和这个二傻子一样,被惊呆了。 杨柱呆在那里,想到刚才自己放出的话,顿时僵住了。 许晗的目光掠过边上纷纷看过来的士兵,说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人,你们是保家卫国的士兵,每一场战役,都将决定你们的生死,如果都如此的急躁,以为对面的敌人只是个歪瓜裂枣,那么,迟早要死在自己的自大上。” 许晗将重弓放回二牛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一个喜爱上进的人,都不该被无视,也不该被侮辱。” “谁生来就会拉弓?就连走路,那也是一步一步练出来的。” “所以,又何必笑话从前的自己呢。” 她顿了一下,本想说二牛母子的事情,但想想,这些也是多余,是非论断,想必范知春他们已经是弄清楚了的。 话音落下,整个区域一片寂静,使得校场那边的声音越发的清晰,敲入人的鼓膜。 范知春抚摸着下巴上的短须,唇角上扬,笑容久久不散。 许晗说完转身就走了。 杨柱见状,顿时跑了上去,拦在许晗的前头,“这位……” 他也不知道该称呼许晗什么,干脆也就不称呼了,“我杨柱说到做到,这就给你下跪喊爹。” 说着,双腿一并,就要下跪。 许晗背着手,唇角一勾,淡淡地道,“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子,免了吧。” 杨柱满脸通红,鼓起勇气道,“射箭我输了我认,还有骑马,你敢不敢和我比?” 许晗微微叹了口气,见边上范知春也不上前阻止,她知道自己想要稳稳的接掌许家军,不是那么容易的。 范知春两次其实都可以阻止的,但他没有。 好吧,既然如此,那她就从小兵开始征服。 她褪去外头的披风,看了看身上衣裳,又将头发固定了一下,朝杨柱轻抬下巴,“你想要怎么比。” 杨柱道,“就比骑马的速度!军中有一条专门用来赛马的道,不过要穿过一个密林,你敢不敢?” 军营设在山间,边上有密林一点也不稀奇。 许晗慢慢地说道,“就按你说的。” 杨柱又道,“不能骑你自己的马,我们互相给对方挑马。” 许晗,“好。” 少倾,两人均为对方挑好马,许晗摸了摸马儿的脖颈,马是好马,杨柱没有做任何的手脚。 军营里专门开辟了一条给骑兵准备的跑道,用来训练。 里头设置了各种障碍,虽然许晗不熟悉路,可练习骑兵的障碍都是大同小异,她从前也练过。 不过,到底多年过去,有些生疏了,一开始落后了杨柱许多。 大约跑了半盏茶的功夫,马儿行到了一面峭壁之下,头上一阵恐怖的‘轰隆隆’的声音。 许晗抬头一看,一块巨石裹着大大小小的碎石正沿着陡峭的山壁滚滚而下。 马儿受惊长嘶一声,前足腾空而起,许晗用双腿夹紧马腹,迅速地转动手腕,把缰绳紧紧地饶在自己手上,努力控制着惊马。 她更加的靠近滚落下来的山石,即使能躲得过巨石压身,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石也足以击破她的脑袋。 只有先顺着惊着的马儿逃出被石头击中的危险,然后再从受惊的马上脱险。 时间容不得她多想,更何况,前头,杨柱已经冲了过去,眼看巨石就要压到了杨柱的身上。 巨大的轰隆声,伴随着阵阵梭梭的响声,不用看也知是巨石落地,大大小小的碎石如雨点般坠下,马儿再次受惊长嘶,声音凄厉,狂奔的速度更快,许晗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119,断臂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前头杨柱驾着马儿一个跃身穿过滚滚而下的落石,许晗这边被碎石击中的马儿似乎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 许晗在颠簸的马背上用力拉着缠绕在手腕的缰绳,带着惊马疾风一般穿过乱石,越过土堆。 此时,她已经听不到周围的风声,疯狂的马儿似乎想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颠的移了位,冷风吸入肺中,胸口隐隐有阵阵刺痛。 许晗紧咬牙关,好不容易快要控制住疯狂的马儿,她脑中一个疑问急闪而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乱石是赛马的一部分,还是意外? 如果是意外,那也太凑巧了些,如果是赛马的一部分,军中不一定都是好手,过这片乱石滩时,也不知会死多少人。 她抿了抿唇。 前头,一处草垛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一个衣衫破烂的身影,正瞪着狂奔而来的马儿,发出惊恐的尖叫。 如果这个时候不拉住缰绳,或者调转码头,那个乞丐模样的人恐怕会被惊马踩踏的不成人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缰绳,身子极力倾向一边,惊马几乎是贴着那个吓傻的人儿身边疾驰而过,带着她疾行在狭长的山道,跨过鸿沟,朝前头狂奔而去。 马蹄声狂躁而又剧烈,身后似乎有嘈杂的呼喊,两边的景致杂乱无章地变换着。 许晗紧紧抓住缰绳,努力维持着不从马上摔下去,一切都变得模糊,碎裂,晃动,有无数个熟悉的面孔从脑中闪过,有无数交错的心情啃咬着此刻跌宕的心。 她闭着眼,风呼啸而过,似乎想要将她不屈的身子吹向天边,她忽然想起那年背着父兄的灵位回到京中,看到的是满门缟素。 母亲留了书信给她,让她一定要活着,活着为霍家满门翻案。 母亲的信中还说,霍家军全军覆没,如果放在三皇子头上,那就太大了,然而若放在父亲霍铮身上,那就是逝者已逝,再加上霍家满门女眷随着亡夫而去,就算陛下发火,人都没了,还能怎么罚? 难道还真的要这满门忠烈都被抄斩才行? 所以,最后她和宓儿才能活下来,皇帝甚至还拼命的护着她。 只是如果霍家军全军覆没,真的如军报上说的,是父亲的错误决策,作为皇帝,怎么可能不震怒?不发火? 皇帝自然要护着自己的孩子,所以当时母亲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主动将父亲的罪名给认了下来,独独留下她和宓儿两个。 从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每一次绝望的时刻,曾经埋怨过母亲,为何不让她跟着去,而让她在这吃人的红尘历练。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母亲作为女眷,和祖母他们和在京城的百姓,朝臣,乃至陛下都是一样,是根本不知道战场情况的。 母亲将罪名认下,其实并不代表任何事。 只要将来她找到证据,一句轻飘飘的‘女眷没有亲历战场’就能轻易的翻供。 可她不同,她是战场上,也是霍家军唯一活下来的霍家人,虽为女子,可她的每一句话,同样有着足够的分量。 而皇帝那里,有了台阶可下,既保住了三皇子,又同样堵住了朝臣的嘴,乃至霍家,满门惨烈,让人再无可指摘。 癫狂的马儿带着她疾驰,她仿佛站在虚无的浮云里,寻不到踏实依靠的地方,当年那满门缟素,白似血,那黑漆漆的灵牌,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如皑皑山峦。 将她飘渺涣散的心震的发颤。 她夹紧马腹,已经被缰绳勒出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等到马儿终于累了,倦了,速度慢慢缓下来,前头,就是赛道的尽头,空无一人。 她驾着马,停下后,调转马头,那头,没一会杨柱过来了,同行的还有一道熟悉的,清冷的身影。 许晗定睛一看,竟然是许昭。 “三弟,你没事吧。”许昭的声音颤抖着,不再清冷,如果不是眼前的情况不容许,他就要一把将许晗给抱在自己温热的怀里。 刚才山道上的那场惊险让许昭想起来就有些不寒而栗。 许昭虽说不用掌军,但他同样是许家军的一份子,是以今日他在军营里,虽没参赛,但多多的观摩,对自身总是有好处的。 擂台赛那边结束后,他本想趁着天色尚早,回城去,经过茶水房的时候,里头飘出几个士兵说话的声音。 “……二牛那小子可真够走运的,因为杨家那些事情,连军师都怜惜几分,没想到如今更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刚刚问他,那小子嘴跟个蚌壳似的,什么都不说……” “哎……”另外一个士兵叹气,“二牛走运倒没什么,倒是杨柱,作死的还要和那人比骑马,听说他们去了马道那边,前几天下了雨,山边的乱石万一滚下来怎么办?” 许昭一怔,停下了脚步。 “哎,你看军师的态度那样好,听说是新任的小王爷,将来军中主帅……要是出什么意外,杨柱会不会被骂死……” “可怜咯,他参加大比的资格听说没了,再要出这事……” 有人轻嗤一声,“那也是他活该,杨家就没什么好人,看他平时那拽的要上天的样子……哼……” 说话的人有些幸灾乐祸的。 几个人又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些,出了茶水房,冷不防就看到许昭站在路边,全都吓了一大跳,停住脚步,相互看了一眼。 有人咳嗽一声,几个人齐齐叫了声,“许参赞。”准备抬脚就跑。 “站住……”许昭低喝了一声。 几人连忙停住,看到许昭朝他们走了过来,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他。 军中严明,不可以私下议论别人,刚刚他们议论了不只一点…… “刚才你们说的什么小王爷,长得什么样?”许昭心里虽然紧张,但面上却是和颜悦色。 其中一个士兵脸立刻涨的通红,“许参赞,刚刚私底下说别人是我们不对,那个人,是营房门口的守卫说的,说是看了小王爷的令牌……” 接着又吭吭哧哧的将许晗的长相描绘了一番。 许晗听了,站在那里出神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挥挥手让几个士兵下去。 那几个士兵如蒙大赦,溜的比兔子还快,果然不能背后说别人,一说,就被上头听到了。 许昭则是去了马厩,骑着马儿就朝营外奔去。 经过乱石滩的时候,乱石已经没有滚落,大石滚到了山崖下面,路上留着一些细细碎碎的碎石,一路走过去,才发现并未有什么血迹之类的,看来,许晗没碰上。 他心头一松,继续朝前,没过多久,就看到了杨柱,杨柱仿佛受伤了,骑行的很忙。 “小王爷呢?”许昭焦急的问道。 杨柱一脸的受惊,见到许昭,顿时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小王爷,什么小王爷?” 许昭真想一把将他揪过来扔在地上,要不是他,晗晗怎么会比试。 至于晗晗为什么比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想在军中立威。 要是今日晗晗出事,牵涉到其中的人一个都不要活了。 见杨柱问不出个屁来,许昭扬起马鞭,朝前而去。 看到许晗的那一刻,他跳到嗓子眼的心猛然一松,仿佛失重一般,让他双目刺痛,明明天阴沉沉的,雨就快要落下。 幸好,幸好! 许晗见许昭一脸的害怕,出声宽慰道,“二哥,我没事,这赛道以后不能用了,太危险了。” 许昭的眼睛紧盯着许晗布满斑驳血迹的手,犹豫了下,翻身上了许晗的马,坐在许晗的背后, “我带你回去。” 许晗对于自家这个兄长的失常是满腹不解,她举起手,确实被缰绳勒出两道伤痕,对于许昭说带着她一道回去,也就没拒绝了。 杨柱一脸懵的骑在马上,看着许昭和许晗的互动,尤其是许晗,他虽然比她先冲过乱石,但那不过是他借着对赛道的熟悉,抢了一些时间,饶是如此,也还是被小石头打中了后背。 反观许晗,她第一次来这条赛道,也比他后冲过来,竟然丝毫都没受伤,只是马儿发狂了,这也被她给控制住了。 他没告诉许昭的是,他看到了许晗控制着马,任由自己涉险,也没任马儿将那乞丐踩踏。 其实,这样的密处,就算将人踩死,也只能怪那个乞丐不长眼跑到这里来,没人会追究。 杨柱皱着眉头,就见许昭将他骑来的那匹马的缰绳扔了过来,“回去再说。” “晗晗,这天看起来要下雨,你坐好,赶紧先回营地。” …… “世子,这天不对,快下雨了,我们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白灼跟在萧徴的身后。 萧徴仰起脸,望了眼快压倒他眉间的乌云,摇摇头,“来不及了。” 他们都走了大半的陆了,这个时候往回走?还不如加快速度朝前,去到许家军驻扎的营地。 白灼看看那吓人的乌云,没办法,只能道,“世子,那我们要快些了,说不定前头就是营地。” 两人说着,纷纷提起马鞭,在马身上拍了下,都加快了速度。 不管是许家的东山大营,还是其他的城防营,都驻扎在山坳里,尤其是许家军的东山大营,这片山实在太大了。 一刻钟过去,仍然是无边无际的领子。 风雨欲来的缘故,连先前在林间叫的欢快的鸟儿也都缩了起来,耳边只有林叶在簌簌作响。 萧徴感觉脸上一湿,一滴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糟了,雨已经下了。”白灼叫了起来。 瞬间,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在山上感受风雨,与在城内平坦处感受很大不同,一切都好像变得更近,也更震撼。 两人并未因此停下来,而是迎着风雨继续前行,这样的东西,没有任何的取暖,衣衫湿哒哒的,与其等待雨停,还不如就此快些到达目的地。 雨点打的人眼都睁不开,白灼抹了把脸,苦中作乐,大声道,“这雨这样大,一定下不久,世子,再撑撑就撑了。” 不过,这场雨下的还是蛮久的,因为一直都没停,雨声中,马蹄溅起水花,疾驰而过。 忽然,从道旁传来声响,哪怕他们已经疾驰过去,这声响仍然惊动了他们。 萧徴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白灼有些紧张,“是野兽?” 这么大的善,有野兽太平常了,只要不是老虎和成群的狼,以他和世子的身手,应该都不用怕吧…… 白灼心头想着。 萧徴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那动静有些乱,渐渐的,还有粗重的呼吸声。 好像是人…… 白灼松了口气,低声道,“那边山脚好像有小村庄,应该是上山打猎的猎人。” 他的话音陡然停住,睁大了眼,因为终于看到了发出声响的人,对,是人,还是个妇人。 妇人好像没发现他们,在雨幕下跌跌撞撞在的走着,时刻回头往后查看,衣衫贴在身上,厚重的棉衣再淋了雨,让她的步伐沉重。 头发贴在面盘上,身上的衣衫已经看不到颜色,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和了多少泥水。 再妇人再一次摔倒前,白灼终于忍不住道,“哎,小心……” 他的声音在雨中并未传多远,最起码妇人没得到提醒,她总是往后看,脚沉重的抬不起来,绊倒在一根枯枝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白灼下了马,上去要扶起那妇人,妇人这才发现竟然有两个男子,顿时吓的魂飞魄散,拒绝白灼的搀扶,连滚带爬的往后退,要不是没有力气,估计要尖叫了。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去前头找人,赶上下雨,才这样狼狈的。” 白灼解释道。 萧徴骑在马上,并未说话,只是目光幽深的看着妇人。 虽然被雨淋了,可依然掩盖不住萧徴绝世的容颜,一缕湿哒哒的发贴在他的额前,固然狼狈,可衬着白玉一般的脸盘,带着分外的空灵。 嗯,是不像坏人,他是落入林间的山野精怪! 妇人愣了,直直的看着萧徴,忽然跪倒,咚咚磕起头来,“求求你们,求求大仙,救救我……” …… 许昭带着许晗骑在马上,朝前而去,想要赶在大雨落下前到达营地。 这一带,许昭比许晗更熟悉,虽两人共骑,但速度也不慢。 在过了乱石滩不远处,有一大片的草地,周边的村民经常会来此放牧,不过这样的冬季,是没草可吃了。 村民则是带着猎狗上山打猎。 远远的,许晗就听到了猎狗的狂叫以及还有尖叫声。 再过了会,就见到一条黄色的猎狗叼着东西远远的跑过来,不等她细砍,眼前一黑,眼睛上蒙上一只手, “脏东西,别看。” 许晗,“……” 她……很强壮的啊,不是弱不经风的小女子,这个二哥,有些过头了啊! 不过,她也没粗鲁的将许昭的手挪开。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条猎狗嘴里叼的是一条腐烂的胳臂,见到有人有马,都比它强壮,那猎狗护着腐烂的胳臂拐了个弯跑了。 “二哥,跟上去……”许晗说道。 许昭放下手,听从许晗的吩咐,追了上去。 前头的许晗,自然没看到身后的许昭白皙的脸竟然微微泛红,喉结滚动了下,若无其事的道, “那条猎狗,也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胳臂。” 120,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昭的身量比许晗要高,哪怕许晗的身形高挑,在许昭的映衬下还是看起来很娇小。 许昭的心情很怪异,脸色有些微的泛红,他不是没有妹妹,许羽非是他同父同的妹妹。 尤其是白氏没了之后,又经历了一次被拐,许羽非对他可谓非常依赖。 有丁点的事都会告诉他,就是手上破了块油皮也会来找他说几句。 反观这个妹妹,身上没有女孩子该有的特质,头发高高的束起,黑色的衣袍,坐在马上腰肢笔挺,他的鼻尖甚至还有点点的血腥味。 那是许晗的手被勒伤流血所致,可她没有任何的反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要不是自己说和她共乘,或许就用那伤手拉着缰绳回到营地了…… 他的心里有些酸酸的,喉头动了动,什么斥责她不爱惜自己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心里想着,从此一定要对这个妹妹好些,再好些。 他摸摸鼻子说起那半截断臂。 许晗看着前方猎狗消失的方向,“跟上去就知道了。” 他们追踪许久,在一个隐秘的小山坡终于发现了猎狗的身影,可同样的,面前的情景让他们都呆愣住了。 山坡上很多半路半埋的尸体,不少已经被飞禽走兽啃噬的七零八落。 刚刚赛道那边发生了乱石滚落,再看看斜坡上的样子,应该是和前段时间的雨有关,泥土松软,发生了山体滑坡。 这样一来,就把埋在下面的尸体给翻了出来。 许昭先下了马,再搭着手帮着许晗跳下马。 两人都没上前,实在是眼前的景象太惨了。 裸露在外面的清一色的女人和婴儿的尸体,婴儿已经被吃的面无全非,算一算有七八具婴儿的尸体。 至于女人,同样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这样的情形太过诡异,如果说有男女老少,或许还能说这是个墓葬群,可都是女人和婴儿,就让人心头升起不祥之感。 许晗刚刚在马上已经被颠簸的整个人脸色发白,这会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脸色越发的白。 她上过战场,看过死人,也在尸山血海中翻找过亲人的尸体。 也曾在徐鼎泰案中见过埋在花树下的森森白骨。 可眼前的这一幕还是震撼道她,让她心头极为不适! “二哥,我还没进军营,没有联络他们的东西,你身上有吗?”许晗脸色煞白问许昭。 早知道刚刚就不将杨柱给甩了,他身上定然是有联系营地的信号。 许晗心头没来由的阵阵发凉,究竟是什么情况下,会只有女人和婴儿的尸体? 这还只是露在外面的,就有这样多具,底下呢?会不会有更多。 许晗的脚有些发软,不过还是咬着唇,看着许昭朝空中炸响了信号,再跟着他一起慢慢的走到尸体堆叠的地方。 许昭见许晗的脸色一点血色也无,顿时有些后悔,刚刚就应该让她远远站着的。 哪怕她在外面太强悍,可终究还是个姑娘家。 他无声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许晗的后背,“咱们先去一边,等着营里的人过来,看看下面还有没有。” “如果是有人作恶,到时去官府报案,应该会查清真相的。到时,定能将人揪出来的。” 许晗抱着手臂,“是有人作恶,你看……” 她指着其中有一支断臂,看腐烂的情况应该时间不长,指甲劈开,指缝里都是泥,如果是因为被埋在土里后嵌入的不会如眼前看到这样紧实,仿佛是经过痛苦的挣扎,扣到指甲里的,甚至肉里。 所以,许晗说是有人作恶。 营地那边的人过来要一段时间,倒是杨柱来的很快。 他见到眼前的情形,风一般的窜到一边,大声呕吐起来,仿佛要把黄胆水都吐出来。 等到营地里的人过来,雨也开始落了下来,幸好那些人带了蓑衣等雨具。 许昭帮许晗戴好斗笠,又撑着伞站在她边上,尽可能的让她不要将衣衫打湿。 淋雨一个是容易生病,另外一个则是,他眼神瞥了瞥,总是小心为上才好。 许昭一边吩咐人在四处翻找,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尸体,另一边又派人去城内京兆尹报案。 “三弟,他们在这里挖,到时候让仵作过来验尸,还有官府也回来人,事很多,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许晗想想,挖尸体也不用她上场,于是跟着许昭回去营地。 …… 萧徴那边,那妇人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口中‘大仙’‘神仙’‘土地公’等词不断的变换,总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萧徴主仆救救她。 白灼上前扶起那妇女,“大嫂,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山里来了?” 妇人顺着白灼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瑟瑟发抖,也不知是愣的还是吓的。 她看上去比萧徴还有白灼都更急于离开这里,起来后,颠三倒四的将她的经历说了一遍。 这个妇人是前头山下一个小村庄的农妇,娘家姓林,因为和丈夫口角,就赌气回娘家。 因着身上有了身孕,走的不快,半道上碰到一个妇人,也是走亲戚的。 两个人结伴走总比一个人孤单的走要好,更何况对方是个女人。 林氏也没起什么防心,还把自己为何回娘家的原因说了。 听林氏说和丈夫闹了口角,再见她小腹微微凸起,很同情她,就说让林氏也别回娘家了,跟她走,让林氏丈夫吓一吓,这样以后也不敢不对林氏好。 原本林氏还有些忐忑,那妇人还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了林氏,听起来头头是道,再看妇人的精神状态好极了。 成婚了的妇人,除非是极为幸福的,否则眉头总是有些微皱。 林氏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想到丈夫一点也不体谅他肚子里还有一个,总是毛手毛脚的,还要她侍候着。 顿时,越想越气,教训丈夫的心就越发的重,再说,妇人说的那个地方,她也是知道的,不过离娘家三里地不到。 “我信了她的话,就跟着她家去了……”林氏喘着粗气,“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她竟然已经坠入深渊,那妇人看起来和善,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豺狼,要把她骗入到地狱里去。 她跟着那妇人,走走停停,大半日的竟还没走到离娘家不远的村子,反而越走越偏僻。 那妇人竟然说是小道,捷径。 林氏成婚多年,娘家夫家不知走了多少趟,根本就没走过这样的小道。 她也不傻,越走越发的觉得可疑,当即,她转了转眼珠,说是肚子疼,想要大解,因着臭烘烘的,那妇人也就没站在边上看着,站在灌木丛外不远的地方。 她哪里敢什么大解,小解的,接着灌木的遮挡,贴着地面,爬离了那里。 不过一会,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好像是那妇人追了上来。 林氏不敢回头,满心就剩下一个‘跑’字,更不要说去辨别方向了。 跌跌撞撞走了很多路,那后面追上来的脚步声才慢慢的没了。 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方向错了,还能走出去,可一旦被抓,她带着身孕到时候跑都跑不掉了,而且,她还不知道那妇人拐骗她是为了什么。 不过,那妇人一直看着她的肚子,问了好多奇怪的问题。 林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想我去做什么!” 白灼很同情他,“大嫂,你别怕,我们先去前头的军营,然后叫府衙的人过来,帮着你一起查案。” 林氏有些茫然,“报官?” 白灼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萧徴,顿时道, “嗯,报官,谁知道那妇人会不会骗其他的人呢,总要抓到,这才不会有人被骗。” 林氏是一个村妇,这会头打结,就算不打结,她也无法厘清里面的问题,只能听从白灼的意见,连忙道, “那太好了。” 天色暗沉,眼看就要黑了下来,夜路难行,白灼和林氏共骑一匹马,很快,就到了许家军的营地。 …… 对于徐丹秀来说,这一天,也是个不怎么平静的一天,出城的时候碰到了安平公主,虽说作弄了安平公主,可最后那个光着身子的男人,让徐丹秀胸口堵着一口气。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是在她之后,还是在她之前偷偷的将男人藏在安平公主的马车上。 不管是哪种,都让她觉得不快。 她坐在马车里,盘算着是不是要多捐点香油钱,还有等下到山脚下为了显示自己的虔诚,还是走上去吧。 还没道福宁寺的山脚下,马车忽然‘嘭’的一声,摇晃一下,然后停住了。 “怎么回事?”芳嬷嬷问外头的车夫。 “前头有一块巨石,小的先去挪动一下。”车夫回了一句,就跳下了车,随行的几个徐家护卫也跟着一起去挪动大石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声音很好听,让人耳朵发痒的那种。 徐家的车夫将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石青色葛布袄裤,扎着窄袖,脚上一双黑色的不屑露出一截蜜色的脚踝,身形健壮的男子,客气地道,“谢谢,我们的人够了。” 说着还客气的让了让路,让那男子过去。 那男子并未离开,而是跟着那些侍卫一起将石头搬开。 车夫又客气的和男子道谢,转身上了马车,扬起马鞭,准备离开。 谁知,那男子忽然道,“我想去前头,不知能否搭个便车?” 车夫有些迟疑,道,“马车里是府上的女眷……” 只差没将不方便三个字说出来了。 可那男子仿佛听不懂一样,张口就说,“那麻烦你问下车里的贵眷,能不能让我搭个车?” 徐丹秀在里头听的清清楚楚的,“让他搭吧,谁还能没个需要帮助的人呢” 既然徐丹秀已经发话,车夫朝那男子颔首,示意他上车。 一路上男子也没说去哪里,直说去前头,等到徐丹秀一行人到了福宁寺山脚下,都还没离开。 见徐家马车停了下来,也知道他们是到了目的地,车也搭不下去了。 “娘娘,到福宁寺山脚下了。”车夫恭敬的在外头禀报。 徐丹秀戴了帷帽,下了车,那男子见此,神情微不可查的带着些失望。 他看不到徐丹秀的面容,可徐丹秀隔着帷帽将男子打量的一清二楚。 精瘦的身子,五官深邃,眼睛炯炯有神,虽然身上的气息收敛起来,虽穿着下仆才穿的衣衫,依然掩盖不住他那不卑不亢的霸气。 他站立的姿势很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不过片刻,徐丹秀就收回目光,不过是个路人,应该没什么交集的。 无须太过关注。 男子自然是感受到徐丹秀打量的目光,没来由的,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 他捏了捏拳头,并未上前,他这个身份好像太过低微,完全没办法靠近。 他看了看赶车的车夫,心头盘算着,他也挺会赶车的。 “芳姑,我们上去吧,今日看起来要落雨,早点上完香家去。”徐丹秀如此吩咐下人。 才刚要上台阶往上走,就听到一阵尖利哭嚎。 徐丹秀蹙转过头去,就见不远处一个健壮男子正在捶打一名蜷缩在地的中年妇人,焦急地说着什么。 徐丹秀皱了皱眉,让人过去看看情况。 有侍卫上前拦住安暴怒的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面怒气的男子见穿着侍卫服,连忙收起手,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疯婆子一过来就抓着我媳妇说是她女儿,怎么说都不撒手,差点将我媳妇弄摔倒了。” “我媳妇怀孕呐,我这一生气就没忍住。” 那地上蜷缩着妇人连忙挣扎着要站起来,准备扑向男子边上的孕妇。 “春花,春花,我是你娘啊,我是你娘啊,春花,你还不回来,快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 侍卫让男子不要和一个疯子做计较,并且还给了那男子夫妇一小锭银子。 男子哪里是真的计较啊,不过是怕媳妇受伤。 更何况还得了银钱。 “春花,你别走,春花,你走了可不行。”那地上的疯婆子见男子夫妇要走,剧烈挣扎着,想要上前拖住那男子的衣摆。 徐丹秀眉头紧皱,见状,对芳嬷嬷道,“派人将这妇人送回家去吧。” 也不知道这个春花是她的什么人。 徐丹秀不过走到半中腰,那送人回去的侍卫就追了上来。 听了侍卫的禀报,徐丹秀心头怪不是滋味的。 那疯婆子是个寡妇,含辛茹苦养大了女儿,女儿嫁人后,没多久就怀孕了,小日子过得是和和美美的。 只是,没过多久,她女儿失踪了,报官也没半点音信。 疯婆子忆女成狂,就那么疯了,整日到处游荡,最喜欢的就是见到肚子微凸的女人就上前说是她女儿。 徐丹秀边走边问,“那她可有人照顾?” 独女出嫁了,家中没什么烟火气。 “有的,女婿和村里人一起照顾着的。”侍卫禀报道。 徐丹秀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她以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闹剧,过了就过了。 眼下还是上香要紧。 …… 萧徴带着林氏到了军营,求见许晗,许晗正在听从禀报。 “你说挖出了十五具大人的尸体,还有十五具婴儿尸体?是被人活生生的剖腹取出来的?” 许晗面色惨白的看着那个报信的人。 “那些女子都是孕妇,活生生剖开腹部失血而亡,现在府衙那边怀疑有人行巫蛊,在查呢。” 许晗打了个寒噤,想到那手指劈开,所以说那是被剖腹的时候,硬生生挠出来的。 “还有点人性吗?” 121,心疼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到的时候,许晗正在和京兆尹周大人说话。 本来京郊自有地方官管辖,只是大大小小加起来二十多条人民,再加上许昭当时是让人去京兆尹报的案,是以周大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萧徴进到帐子里,根本没管自己身上都湿透了,第一时间就看到许晗手上缠着纱布,仿佛两只白嫩晶莹的蹄髈。 “发生什么事?你没事吧?” 恨不能捧着她的蹄髈好好的看看。 许晗见到萧徴也是微微诧异,“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确定她没事,萧徴的脾气上来了, “你还说,出城也不和我说一声,还把自己弄伤了,回去好好反省。” 许晗,“……” 周围的人,“……” “是。”许晗早上出城的时候确实没想到派人和他说一声,于是乖巧的应了。 萧徴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温柔,正要说什么,‘阿嚏’‘阿嚏’边上两道喷嚏声打断了他的话。 顿时,萧徴狠狠的瞪了过去,白灼一脸的无辜,身上的湿衣服是真的很冷呀。 他又不是世子,看到情人就浑身火热! 范知春站在边上,见状,连忙让人带着萧徴三人去换衣裳,又派人去熬姜汤,等到林氏这里,顿时有些为难, “这是军营,本是不能随意让女人进出的,只是她是跟着萧世子过来,也没她能穿的衣裳。” 见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林氏身上,白灼连忙上前解释,将林氏的遭遇说了一遍,又道, “小王爷,能否让军医帮这位大嫂把一把脉?她是双身子,一路上淋雨,万一染上风寒……” 被人骗,又是双身子,许晗面色古怪的看着周大人,忽然道, “大人,还请先把撒出去的人手给召回来……” 说完,又柔声对萧徴说道,“你先去将衣裳换了,完了我们再说。” 等到萧徴换了衣裳,又喝了一碗浓浓的姜汤,看着军医给林氏把了脉,确认无碍之后,众人才纷纷坐下来。 将林氏的遭遇和许晗他们在隐秘的小山坡发现的那些尸体联系起来。 想来林氏如果没有机警的逃走,也许将来也会和那些尸体一样,被埋在某个地方永不见天日。 许晗问林氏能不能带着他们去到她逃走的地方,林氏迟疑的摇摇头, “我只知道是条羊肠小道,去到哪里并不知道,山里头都是林子,实在分不清楚。” 后来为了逃命,更是无头苍蝇一样的乱窜,能够碰到萧徴他们逃出生天,已经是撞大运了。 许晗眉头微蹙,这就有些难办了。 现在他们不知道对方将这些人杀害是为了什么,如果说是哪家高门想要借腹生子,那也会将孩子带走。 小山坡发现的尸体十五具大人,十五具婴儿,那就不是借腹生子。 如果行巫蛊,也没道理大人和孩子都不要,毕竟那些尸体被野兽山禽给啃咬的面目全非,不像是放血而亡。 只能是找到隐秘之处,才能知道对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氏遭逢厄运,逃出生天,加之是双生子,人格外的疲累,范知春让二牛的娘带着她去安顿。 室内一片寂静,许晗摸摸胳臂,明明账内烧了火盆,很温暖,她却觉得一阵阵的发凉。 生老病死这种事她见得多了,战场上战死士兵的惨状比她今日见的都还要骇人,可他们是为荣誉,为百姓的安危而战。 不会和今日看到的这样让人毛骨悚然。 十五名年轻妇人,十五个刚刚坠落人世间的婴儿,就这样死于非命。 萧徴坐在她的身侧,有些担忧的看着许晗紧蹙的眉,把手边的一杯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见她没有动作,掰开她紧紧交握的手,让她握着茶盏,汲取一些温暖。 许晗抬起迷茫的眼,看着萧徴,许昭在边上咳嗽了一声,这个承恩公世子,这个动作,好像有些不一样…… 许昭道,“既然这样,我们先把事情从头再捋一遍,理清了,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范知春捋着下颌上的短须,点头称是。 萧徴则是无可无不可的随意点点头,眼睛随时关注着许晗。 哪怕外表再如何的强悍,可许晗终究是个内心柔软的姑娘家。 如果是别家姑娘碰到这样的事情,早就吓晕过去了。 他沉吟片刻,“其他的不论,首先,要找到那个诱骗林氏的妇人。” 现在山坡这边的尸体暂时不知道查不出身份,如果没有林氏这一环,也许就按照先前说的,大肆的在城内贴告示,这样既找主人,同时也是给凶手一个警示。 许昭道,“找到骗林氏的妇人不难,找人画像,从林氏被骗的地方起,秘密查访,能够知道林氏周边的情况,必然是经常出现在那里的,总有人认识。” “而且,跑了一个林氏,那些人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许晗点头,“不但不会轻易放弃,也许这几日,她还有可能回来探听一下风声。” 这大概就是人本身的天性,一方面,不相信林氏一个怀着孩子的妇人在深山里能够逃脱,另一方面又难免心头忐忑,要看个究竟。 周大人一拍掌,道,“对,小王爷说的对,抓那妇人确实不难。” 抓到后,不管她是一个普通的靠拐骗无辜孕妇拿钱的拐子,还是直接参与行凶的人,相信京兆尹的刑罚是能够让她开口的。 许晗对这个案子这样的关注,一个是因为那些妇人实在太可怜,如果不抓到凶手,将会有更多的人被害。 二是发现尸体的小山坡是许家军驻扎的范围之内,这样大的案子不破,有可能让外头的人误解许家军做下的。 所以,案子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能有让任何能够挑刺的地方。 商议好之后,天色已晚,外头下雨路滑,范知春将周大人带到他的帐子里去安顿,又给萧徴单独备了一顶帐子。 人都走了,唯独剩下许晗和萧徴,许昭本也要走,见萧徴屁股仿佛被钉在椅子上,半点未诺,顿时蹙了蹙眉,慢慢道, “世子,天色已晚,我带你去安顿下来?” 萧徴已经有几日未见许晗,要不也不能知道许晗在京郊,带着白灼追了过来。 这会见到人了,加上许晗手被伤到,刚刚他几次问到她为何会受伤,都被许晗支吾着给搪塞过去了。 弄的他的心如猫爪一样,恨不能将她揪住,压着,仔仔细细的问个明白,也将她的伤口看个清清楚楚。 他温声道,“我还有些事要与小王爷商议,等会让小王爷带本世子去安歇即可。” 许昭心道信你有鬼,他是无知小儿?随便被诳? 许晗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是知道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以前许晗也是这样,那是没办法。 能够避免为何不避免? “三弟,天色已晚,你今日又受了伤,还是早点回去歇息。明日回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母亲要看到你这样,大约会心疼坏了。” 管不了你承恩公世子,管自家人总行吧? 许昭甚至将徐丹秀也给搬了出来。 许晗突然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她抚了抚额头,想要仰天长叹。 …… 皇宫,东宫。 太子妃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精致的眉眼,轻轻叹了口气。 与太子成婚多年,除了当初曾小产过一次,此后,送子娘娘仿佛忘记了她,从未有过喜讯传来。 这些年,和太子不是不恩爱,可再恩爱,她也好像一块无用的田,长不出庄稼。 因为她没生,太子也摁着宫中其他的侍妾良媛,每次临幸都会赏一碗避子汤。 东宫的女人面上没什么,私底下已经是怨气冲天。 “娘娘,喝药了。”贴身丫鬟碧丝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太子妃坐着一动不动,听到药字,已经是不自觉的泛起了恶心。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摸了摸肚子,听说福宁寺的送子观音很灵验,也许应该去拜一拜? 碧丝见太子妃皱着眉头一口将药吃了,又塞了梅子在嘴里压味道,不免心疼,不过还是劝慰道, “娘娘,这是老夫人千求万求才秋来的药,您这段时间吃了这药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等到这几幅药吃完,定然能有喜讯传出的。” 她的眼角带着丝愤愤,道,“到时候看其他的那些狐狸精还会不会说你是不下蛋的母鸡。” 这样的话,丝毫没有让太子妃动一动眉头,她摆摆手, “不用管她们怎么说,说来说去,她们还是怪我不大度,这么多年,自己生不出,还不让她们生。” 她自嘲一笑,“可她们不知道,不是我压着,而是太子只想要嫡子……” 东元朝立嫡立长,太子自己是嫡子,自然想将来他上位后,他立的太子仍然是嫡子。 碧丝眉眼间闪过一丝迟疑,过了会,才轻声道, “那咱们更要把身子养好才成,老夫人这次找的方子是真的很有用,娘娘这脸红润的,胭脂都不用擦了。” 太子妃摸了摸脸颊,笑了一下。 东宫,书房里,满地狼藉,太子额上青筋暴起,指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孤从来不知道,你们除了孤,还能效忠于别人!” 黑衣人不敢抬头,紧紧贴着地面,“属下该死,但来人手持殿下的印信,属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孤的印信?”太子收敛神色,压着嗓子问道,“你没有看错?” 黑衣人抬起头来,一脸的肯定,“属下不才,蒙殿下看中,掌管殿下的私卫,定然不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所以,你们就听从调令,派人去刺杀承恩公世子?”太子眯着眼睛,问道。 黑衣人心里真的觉得冤枉死了,他们确实是接到命令才去的,否则,就是借了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刺杀陛下跟前的红人,淑阳长公主的心头肉啊。 “属下也不想,但是因为下令的人是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而且,她拿着令牌,属下本想细看,谁知她晃了下,就收回到……怀里了……” 一个姑娘家,还是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放在怀里的东西,他总不能强硬的抢过来看吧。 而且,太子和太子妃多年恩爱,让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宫女传信,也是有可能的。 太子慢慢的坐在椅子上,他的印信,一直都亲自保管,几乎不曾给外人用过,即便如枕边人太子妃。 他慢慢的打开书案边上的暗格,从里头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里头一块令牌摆着。 他拿起,慢慢的查看了一番,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针眼大的红点……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竟然有人私自拓印了他的令牌。 也就是说,当时拿去给私卫统领看的是块假令牌。 太子妃……到底想干什么?竟然敢私自造令牌,用他的名义调动私卫,去刺杀这么这么一个要命的人。 父皇如今扶持着三皇子来做他的磨刀石,他拉拢萧徴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刺杀他啊。 自己的太子妃,一心一意对待的人,就是这么给他扯后腿的! 他这么多年到底喜欢的是一个什么女人? 门外,传来贴身太监的禀报声, “殿下,太子妃殿下打发人送来了宵夜,是否现在送进来。” “孤没空!”太子冷声道,过了一会,又道,”让人送进来吧。” 他放在书案上的手,紧紧捏了起来,问黑衣人, “最近京城发生什么大事,你说一说。” “最好和承恩公世子有关的。” 黑衣人暗叹一声,慢慢的说了起来。 说到萧徴提着鞭子冲到永毅侯府把世子夫人给抽了一顿,又下了三皇子的面子时。 太子的脸色铁青,拳头重重的捶在书案上,边上的茶盏被震翻,里头的茶水倾倒出,蜿蜒转折,将书案上的公文都给打湿了。 对这些,太子丝毫不在意。 萧徴既然能为不顾一切为镇北小王爷出头,那么两人的关系必然很紧密。 太子妃假借他的名义刺杀萧徴时间太巧了。 太子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难不成刺杀萧徴就是为了让他受伤,没空再去管许晗的事情。 毕竟,当日金吾卫中毒案,要不是萧徴,许晗必然要在牢里多吃上几天的牢饭。 进了大牢,里头会出什么意外谁也不知道。 他从前从来没在意过太子妃和安平过从甚密这件事,他还曾欣慰,太子妃能够照拂下头的弟妹,也算是在父皇哪里给他脸上添了光彩。 谁能想到,这哪里是添光彩,分明就是给了他一刀。 现在,萧徴将那些刺杀他的刺客尸体大咧咧的扔到了东宫,让他是有口难辩。 122,对质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翌日清晨,许晗跟着萧徴一起回城,至于林氏交给了周大人,由他保护。 和来时不同,回去的时候萧徴身前多了一个人。 许晗的手被包裹的和粽子一样的,萧徴哪里会让她单独乘一骑。 “你说你,我一会没看着,就把自己给伤了,你答应我什么?会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吧。” 前面的许晗乖巧的道,“我要好好的保护自己你还能数落我吗?” “……”萧徴被她一堵,怒道,“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我这明明是担心你,你看看,就是甜水巷老王家的蹄髈都比你这个好看。” 许晗笑眯眯的回身看了她一眼, “那正好,回城的时候去老王家买点蹄髈回去,好好补补。” 她放柔了语调,“你说好不好?” 原本因为生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萧徴,被这话给一拨,瞬间连火苗苗都没了。 “好,只要你要。” “我要你都给?” “只要你要。” 许晗沉默了下,没说话。 萧徴紧了紧放在她腰间的手,不明所以。 许晗忽然侧过身子,伸出手臂拦住他的脖子,凑了上去。 蜻蜓点水的一吻。 萧徴愣了一瞬,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傻子……” 年少时,她仗着自己武艺高,总是压着她打。 谁曾想,就这样,他还是死心塌地的对她念念不忘。 明明在别的男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强悍的男人婆,他怎么就那么稀罕呢。 萧徴支吾一声,脸庞慢慢染上微红,恶狠狠地道, “谁傻了……谁傻了……我跟你说……” 没说完,见许晗头一直侧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微咳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 “干嘛这样看我?脖子不疼吗?” “因为你好看!” “……” 许晗笑完,说道,“你遇刺那件事,进展怎么样了?” 萧徴道,“昨日出城之前,我让人将那几个刺客的尸体送到东宫,看东宫的反应,那些刺客确实是东宫派去的。” 他低下头,在许晗的头顶蹭了蹭,叹了口气,道, “说起来,虽说从来没回应过东宫的招揽,但大家表面也很融洽,而且,太子这个人,性格温和,心性仁厚,实在想不出他为何要派人去刺杀我。” “这分明是百害无一利的事情。” 许晗沉默着,她有许多想说的话,有无数复杂的情绪,但最终,她知说出了一句,“不怕,这次将尸体丢过去,不管如何,总能震慑一下东宫,近期内应该不会有小动作了。 而且,东宫定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只是,不知这答复是什么了。 …… 太子在东宫书房坐到三更,一直到身子僵硬了,这才慢慢起身,往太子妃的寝宫而去,到了栖梧宫前,站在宫门前的两颗广玉兰树下停顿了片刻。 冬日里,枝头唯有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就如同他的心一样,踌躇不定。 他抖了抖身上的风寒,挥退了贴身宫人,这才进的殿内,才刚进去,就见到太子妃马氏一脸的惊讶, “不是说在书房歇息了吗?外头这样冷,跑这么远。”她上前帮着太子的大氅给卸下来,摸了摸他的手,冰凉凉的。 “碧丝,快,让小厨房熬一碗姜汤。” 太子回握着太子妃的手,“不用了,夜这样深,你怎还没歇息?” 许是因为太子过来,太子妃的心头一松,轻快地回道,“刚刚吃了药,正要躺下歇息,你就过来了。” 她嗔怪地看了太子一眼,“也不使个人通传一声,不声不响的过来了。” “宵夜你用了吗?” 太子牵着太子妃的手,进了内室,坐在床榻边,温声道, “不用忙了,早点歇息吧。” 太子妃从边上矮柜里取出一幅紫檀的插屏出来,浅笑道,“这是臣妾亲手秀的百子图,特特让织造的人安了五扇插屏,妾身别的帮不了你什么,唯独只有这个能拿得出手,要不放在你书房那边去?” 太子看了一眼,道, “这些东西伤眼睛,你就不要做了,我哪里什么都有。” 见她虽看起来开心,但眉头皱着,伸手抚了抚,怜惜地道, “那些药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不要吃,是药三分毒,这样久了,既然调理不了,那就是那些药的问题。” 太子妃放下手中的插屏,眼眶微红,“都是妾身无用,您担着前头那样大的压力……” 她顿了顿,忽然跪在太子面前,“要不,你就停了那些侍妾们的避子汤吧。” “如今三皇子虎视眈眈,虽说三皇子府上虽也没有喜信传来,但咱们也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 “臣妾是个没用的,所以,殿下……不要再为了我,膝下空虚了,陛下真要怜惜妾身,等到哪位妹妹有了孩子,不论男女,让妾身养一个就行,也算做了回母亲。” 太子抬手抚了抚太子妃头上的珠钗,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既知道三皇子对孤虎视眈眈,那你为何还要和安平那样亲密?她可是三皇子的亲妹妹,平日里也不见她给我一个好脸色。” 太子妃的脸色忽然僵住,半响才领会到其中的意思,也知道太子着实是生气了,平时两人独处时,他甚少会自称‘孤’,她膝行了两步,颤抖着嘴唇,道,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会话,臣妾是和安平好,安平性子骄纵,就是五皇子那里,也没给过好脸色。” 她的脸上落下泪来,“臣妾这也是想着殿下一向仁厚,要真的对安平不理不睬,倒让外人诟病了。” 太子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人,手指在床沿上轻敲了两下道, “今日,承恩公世子派人送了点东西给孤,你猜是什么?” 太子妃慢慢抬起头来,道,“殿下一直想拉拢淑阳长公主,如今承恩公世子送东西上门,是否代表……” 太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手指在那副紫檀插屏的绣面上轻轻地划过,搀着银丝绣制的百子惟妙惟肖,仿佛真的一样立在他的面前。 他那修剪完美的指甲轻轻一戳,就带起一道长长的丝线,顿时,百子面容变的模糊起来。 太子毫不在意地扔掉了手中的线头,微微弯腰,近乎耳语般地说道, “从前,孤不明白为何你和安平过从甚密,却从来不见其他三皇子一系的人,现在,我知道了。” “你说承恩公世子送东西上门,许是代表着他亲近孤是不是?” “那么孤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萧徴永远都不可能为我所用了,因为,他送过来的是东宫私卫的尸体。” “刺杀他的那些私卫的尸体……” 太子妃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头上那还来不及拆下的簪子上的坠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太子从怀里扯过一方洁白的帕子,一根根地擦拭着手指,仿佛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良久,原本温和带笑的脸,露出一丝冷笑, “你告诉孤,就这样,他还会为我所用吗?” “马明慧,当初孤在宫外,一眼就看中了你,是以,不顾你身份卑微,执意将你娶进宫。” “孤一心护着你,这么多年,你一无所出,孤为你挡着,为了让你将来不至于难堪,你没所出,孤也不许那些侍妾有孕。” 太子妃愣愣的看着太子,神情恍惚,多少年了,太子多少年没叫过她的名字了。 她楞了一下才惊醒过来,膝盖在地上不安地挪动了一下,道, “殿下的深情厚谊,明慧一直铭记在心,我一碗药一碗药的喂下去是为什么?不就是想着不能辜负殿下的情谊么?” “这些年,吃药已经比我吃的饭,喝的水还要多。难道我就愿意么?” “我不知道殿下今日是怎么了,有话,您不妨直说了。” 太子挑了挑眉头,似乎有些意外太子妃的质问,上下打量了几眼后,忽然道, “孤当初见安平愿意亲近你,所以也乐的看你们在一起,将来,孤总是要承继大位的,就算三皇子与我不睦,可安平是无辜的,我不会苛待她。 只是,孤如何也不知道,你竟然会和安平沆瀣一气,做下那样要命的事情。” “安平如今已经去了皇寺反省,你呢?你想如何?” 太子妃张着嘴,刚要说话,就被太子挥挥手给打断了, “你身边的碧丝这会大概已经招架不住了,你是要我撕下最后一点脸皮来问你吗?” 太子妃慢慢直起身子,面色未变,温雅地问道,“妾身不知道殿下在说些什么。” 太子提着那扇百子图紫檀插屏,忽然笑道,“从前听人说过,有些人天赋奇才,任何东西一学就会。” “可惜了明慧你,这些年在宫里,因为孤的原因,一直困守内宫,什么也不能做。” 太子妃仰着脸,微微诧异的看向太子,“殿下说了这许久,到底想说什么?妾身从来都是安守本分的人。” “因为殿下,才能一飞冲天,妾愚钝,殿下如此,还请殿下给妾一个明话。” 太子几乎是赞赏地看着跪在前方的女人,心里却极度失望地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还是有本事面不改色,半分不认,这也算一样好本事。 他举起手轻轻拍了两下,殿门外恭敬等候的贴身太监做了个手势,两个小太监立即押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子进来。 分明就是太子来之前还在太子妃身边服侍的碧丝。 她错愕的看着碧丝,又转头看向太子。 太子眉眼微动地一笑,“怎么,你身边的侍女都不认识了?当日她拿着一块假令牌,去孤身边的私卫统领面前,下令让他派人去行刺萧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女人强自压抑,眼里却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安。 太子叹了口气,“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孤的书房,其他的人靠近都不能靠近,唯独你,从前时常会过去那里找些游记野史之类的书本来看,是以门口守着的人,从来不会拦着你进去。” 他从荷包里拿出他那块调动私卫的令牌,指着角落的那点红点, “这是拓印的红泥,可不是一般的红泥,当日你娘家曾送给你一盒子红泥,用料和其他的不一样,是用来给你玩的。” 太子妃微微垂着头,眼睛在那块令牌上掠过,“妾不知道碧丝说了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碧丝是妾进宫内务府派送过来的宫人,想来她为了活命胡乱攀扯也是有的,殿下可千万要明辨是非。”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太子脸上也不如何动怒,只是略一挥手,形容狼狈的碧丝这才跪在地上,声音嘶哑道, “娘娘恕罪,奴婢也想将事情埋在心底,以后带到棺材里去。” “只是奴婢实在是痛怕了,为了不被五马分尸,奴婢是怎么都要说出来了。” 太子笑了笑,“碧丝在孤来之前都还在你这里侍候,后来孤一直与你在一起,还来不及听碧丝说什么,不如,一起听听。” 碧丝不敢再犹豫,忙道, “那个拓印的令牌是太子妃做的,她早就做好了,不过是放了起来。 直到有一日安平公主过来看了娘娘之后,娘娘这才将那块令牌拿了出来,摩挲了许久,这才交给奴婢,并且去找东宫私卫统领。” 碧丝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样的刑罚,喘息声时粗时细,似乎随时都要断气一般,让人听得难受至极。 太子冷笑道,“马明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个假令牌想必你也舍不得扔掉,你说孤现在让人搜宫,一寸一寸的搜,会不会将它找出来?” “这么些年,你一直在孤的面前扮演着夫妻情深,是不是这些年恐怕你自己都入戏太深,难以自拔?” “你是不是都辨别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京城小户人家收养的女儿,还是与马指挥使同出一源的马家女。” 仿佛一道惊雷炸响,殿内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噤若寒蝉。 太子妃却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朝地上跪着的碧丝展颜一笑, “你被内务府派来服侍我也有些年头了,我自认为对你不错,宫中没有情分可讲,可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回报我。” 许是要落雪,外头冷风呼啸,打在窗棂上,将未关拢的窗给吹的摇晃,发出‘哐’的声响。 仿佛敲打在心肝上,生疼生疼。 太子妃忽然泪盈于睫,泪水像关不住闸门的湖水一样,大滴大滴地往下坠,她踉跄跪伏在太子膝前,声音哽咽, “殿下,我确实是马指挥使送出家门的弟弟之女,可是,要说我拓印了令牌,然后假借你的名义去刺杀承恩公世子,我是不同意的。” “我和承恩公世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去刺杀他?再说刺杀他有什么用?” 她双膝伏地,连连哀戚,“马老夫人在我爹一出生就将他送走了,说是马家养不下。” “后来我爹又将我送到了京城一个朋友家中做养女。” “我怨恨他们,父亲明明承受过送养的滋味,却还是将我送走了。说是说为我好。” 女人哭得满脸泪水,哭得狠了就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泣,让人听了不由心生爱怜, “殿下不知道,殿下能看中,将我带入宫中,妾不知道多高兴。试问,妾的一身荣辱都系在殿下身上,妾如何会自毁长城,让自己陷入险地。” “至于我那印泥,早在之前,就不见了。” 说道这里,太子妃不禁咬牙切齿,秀美的面容竟然显得有些狰狞,猛地抬头喊道, “妾从来没想过要去害人,没想到,这个宫女,竟然要诬陷妾。” 女人滚烫的眼泪,大可的掉落在地面上,一只素手小心地搁在太子的膝盖上,显得无助和温顺,还有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弱不胜衣。 太子似乎有些动容,微微的动了动身子,“孤没办法相信你。” “不管是红泥,还是这个丫鬟,都是你的,所以……” 太子妃见太子还是坚持,顿时响起从前这人什么都由着自己,对自己是无微不至的呵护,心头有些惘然, “妾什么都没做,不信你去问问安平。” “她那个性子,在皇寺里不知道什么出来,定然要炸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原本有些松动的太子,眼睛变得有些刺红,双手相互机击打起来,感慨道, “安平?为何要问安平,孤问的是刺杀承恩公世子的事情,和安平又什么关系呢?” 他伸手捉住太子妃冰凉细致的下颌,力大的使女人的脸几乎变形,徐徐叹道, “你一心为孤,一心一意的爱孤,不光别人信了,孤信了,恐怕连你自己也都相信了。” “为了护佑这份情,你一碗药一碗药的吃,孤真的很感动,从来没将你往坏处想。” 他的脸上这么长时间升腾起暴怒之色, “可没想到,你竟然在背后捅了孤一刀,你说说,这些年,你除了偷偷拓印令牌以外,还做了什么?” “还是说,你接近孤,本就是计划好的,就是为了某一日,给孤来一个雷霆一击?” “可天网恢恢,你没想到孤这么早就识破你是吗?” “你更想不到,萧徴遭受行刺,一反常态,直接将刺客扔到了孤面前,变相的和孤要一个答案。” “你做这些,是不是三皇子让你做的,就是为了好让孤从太子的位置上下去?” 太子妃的神情变了,细腻的喉部滑动了一下,连连苦笑, “碧丝的控诉,我一概不认,她为了活命,胡乱攀扯,我是不会认下这个冤屈的。” 太子哈哈一笑,“你认不认有什么关系?你今后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孤只要给萧徴一个答复就好。” 太子妃不敢置信地抬头,瞪大眼睛,嘶喊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死?” 太子坐在床榻沿上,眼神沉静平稳没有半点波澜,居高临下的看着脚踏之下的太子妃。 太子妃仿佛受不住这个消息,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太子的手紧紧的抓着床沿,好半响,才沉声道,“叫太医,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吗?” …… 宫外,许晗回京后,并未对东山大营那边发生的案子减少关注,时刻都听着魏廷禀报消息。 “那个蒙骗林氏的妇人是京城人,本来是个媒婆,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发达起来了,不太做哪些保媒拉纤的勾当了。” “邻居们私底下议论,觉得她的钱有些来路不正,但不知道究竟怎么来的。” 周大人派了很多的衙役换了衣裳,在林氏碰到那妇人的地方转悠,果然就有人认识,并且还找到了那妇人的住处。 “那妇人姓曲,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听说是个好赌的,可这段时间也是手头阔绰了起来。” “母子俩最近还买了个小丫头在家里使。” “现在,周大人已经派人去抓那妇人了,很快,应该就会水落石出了。” 许晗点头,只盼望着早些找到那幕后之人,让那些亡者得以安息,也避免更多的妇人被害。 与此同时,这桩骇人听闻的惨案也终于告知百姓,一个是让百姓家中丢失了妇人的前去认领。 一时间,整个京城有孕妇的家庭都是如临大敌,轻易不敢让妇人出门,整个京城都因为这个案子人心惶惶。 下至平民百姓,上至达官贵人都在议论此事。 徐丹秀自然也听人叹气这件事情,她在许晗从衙门回去后,忽然将去福宁寺上香时碰到的那个疯癫妇人的事情说了。 许晗面色有些难看,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这里头悲惨的人不知道又多少,这样的,还不如找不到,找不到起码还有个念想。 她看向徐丹秀,也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惊骇。 许晗派人去找那疯癫的妇人,让她的家人去京兆府认人。 那边,宫中忽然传出了喜讯,太子妃有孕了! 同一时间,宫外太子妃的母亲收到消息后,进宫去祝贺。 只是,她的面色却有些不好。 124,争吵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太子静静的看着太子妃,他做了十五年的太子,无一日不诚惶诚恐。 不管他如何的做,如何的努力,都得不到来自陛下的肯定。 有时候想想,他真的不想当这个太子,可有史以来,哪一个被废的太子有好下场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往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坐在这个人人羡慕的位置上。 他怕父皇的冷漠,怕兄弟的暗箭,索性,每一日还是能看到升起的太阳。 当年看中太子妃,一是真心的喜欢,二何尝不是因为太子妃的出身! 他不想要一个家族荣光的太子妃,那样代表着对他是一个束缚! 太子妃,从见到她那天起,就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陪伴了他这么多年,在他失落,在他彷徨时,在他难过时,闻言软玉地安慰他,鼓励他。 他看着坐在床头的太子妃,形容狼狈,从前珠圆玉润,不过几日,就已经脸颊凹陷,丝毫没有得偿所愿的喜气。 他没有去接那根簪子,只是点了点下巴,示意太子妃将她的条件说出来。 太子妃垂下头去,再没抬起,手中捏着那枚簪子,用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平坦的小腹, “殿下,我虽从来没主动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的养母坐下这种伤天害理,灭绝人性的事终究是和我有关。” “如果不是我求子心切,他们也不会如此,十五个年轻妇人,十五个未曾看过世间繁华的孩子。”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世间之事,有因就有果,哪怕这是苦果,我吃了!就是死,也不冤。” 她始终垂着头不肯抬起,涩涩一笑,低声道, “这个孩子,是我喝人血,吃人肉得来的,满身罪孽。” “想必父皇不会让他出生,那样只会让皇室蒙羞,就算陛下愿意,我却不愿意,也不舍得。” 她抚摸着小腹的手越来越慢,垂着的眼眸中满是柔和的光, “我也不舍得让他来到这世上,将来遭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所以,我要去静台寺静心养性,顺便为那些冤死的人祈福超度。” 静台寺就是安平公主去的皇家寺院,太子眯起了眼睛,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就是这样一个条件? 太子妃虽没说出口,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不会再生下来,而且,她要去净台寺出家。 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吗? 他望着太子妃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室内好长一段时间的静默,直到风吹开了一扇窗子,突如其来的寒流让窗台边的书发出哗哗的声音。 太子这才如梦初醒,他急忙走过去关窗,再转身时,他声音悠缓道, “好,准你所愿,就是父皇那里,我也会为你周旋。” 太子妃轻笑一声,终于抬起眼睛,目光清澄,让太子仿佛见到了初见时的她。 孩子要没了,将来只能在寺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可她仿佛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丝毫看不到半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太子的呼吸紧了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脏。 “现在你说说你知道的,关于霍家的事,记住,我要的是真话。” 太子妃低垂着眼,再次将那枚簪子递给太子,这次太子没有迟疑,就将东西接了下来。 之后,太子妃抬起头,讽刺一笑, “我父亲,虽被送到了江南,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投靠了当时还未当上阁老的徐阁老。” “后来,去了边境,到了霍三爷的身边做幕僚。” “砾门关一仗之前,父亲从我的大伯,从前金吾卫指挥使那里得知三皇子要对付霍家。” “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徐阁老,问他是否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霍家,徐阁老命他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之后,父亲拿到了三皇子和永毅侯设计霍家的证据,就离开了。” 太子的呼吸因这句话紧了紧,刚要问她,就听她继续说了下去, “那份证据,如今应该在徐阁老手上,但父亲手中应该也有备份,你只要拿着这根簪子去见我父亲,他会说的。” 太子妃淡淡的看向太子,脸上带着些哀色, “当年我愿意随着你来到这吃人的皇宫,就是因为你仁善,又明大是非,当年霍家的事情,你想要为他们鸣冤,你也曾向陛下直言相谏,为此惹来了陛下的不悦。 霍家对东元朝立下的功劳不输任何一个人,可满门上下,如今俱已灭亡。 我不信当初满朝上下那么多人会相信三皇子给出的拙劣借口,若真是好大喜功,霍家能延续至今吗? 可是当时有多少人敢于站出来替霍家鸣不平?唯独只有殿下,是你跪在陛下的殿前,保下了霍十一娘和霍云岚的命。 哪怕外头没一个人知道,你却不悔。” “我无数次后悔嫁给你,可只要想到这一件,我就不后悔,我的丈夫,是有担当的男儿。” 她侧着身子,窗外的光打在她的半个剪影上,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静谧,那份静谧里又透出了几分哀色,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何明知道霍家的冤情,为何不告诉你是吗?” 太子妃抬头,双眸望进他的眼睛里,幽幽深深, “因为,我不想你陷进去,霍家的人死了,没办法翻案了,就算翻了,人也不能死而复生,可一旦你陷入进去,将会真的被陛下厌弃,乃至死去。 我不要这样的结果。” 太子闻言,脸色大变,他说不出任何斥责太子妃的话,后退一步,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这会连胸口也开始沉闷了起来。 他张着嘴,突然觉得自己很狼狈,明明气冲冲的要过来质问太子妃,可到头来,却变成这幅模样。 他为自己不信任太子妃而羞愧。 她从来都是心地纯良,怎么可能害人,怎么可能…… 他干巴巴地说道, “我会着人送你去静台寺,也会派人去找你父亲,至于你身边的碧丝,我也会再提出来审问。” “我不会放过收买碧丝的那个人。” “不管刺杀承恩公世子的事情是否和你有关,可你养母做下的事情,就算我相信你,可天下百姓不会。” “三皇子一系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来攻歼我,你养父母一家,只有一个死。至于你……“ 太子看了看太子妃,再目光停留在她的肚腹上,其实她也很无辜啊…… 太子心中忽然蹦出了这么个想法来,只是,无辜那也要为做下的事情负责,就是他,也难逃追责。 这么大一个把柄,如果换成他,也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能让他失去民心的机会。 对于太子妃娘家做的事,就算太子妃毫不知情,可没人会相信太子妃是无辜的。 所谓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大抵就是如此。 …… 对于杀婴案,在查出元凶,又卖了人情给太子之后,又听说太子妃因为知道娘家做下这样败德的事情,晕死过去,刚怀上的胎儿也小产了。 许晗出门的时候,发现不少百姓议论此事,相信太子妃不知情的人多了,同情之余,是对太子妃的娘家口诛笔伐。 不过也有那些嚼舌头根的人,不相信太子妃不知情的人也不少,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鉴于这个案子的恶劣影响,审判的速度极快,郑夫人和她的那些帮手都被判了斩立决,还有那个挂单的和尚,虽说已经离开福宁寺,但官府发下海捕文书,捉拿归案,一旦归案,将会被五马分尸。 这件事终究让人心有余悸,朝廷开始对那些要出家的人发放度牒那是更加的严格起来。 七星楼的雅间里,许晗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青山,并没什么欣赏的心情。 “还在想太子妃和杀婴案的事?”萧徴无奈的站在她的身边。 许晗点点头,侧过脸去看萧徴, “太子妃这个人,我还是有些喜欢的,从前去宫里,因为安平的原因,她对我是多有维护。安平也听太子妃的。” 萧徴关起窗,拉着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退给她, “你是相信她是无辜的吗?那些百姓不相信她也很正常,作为外人,没有必须相信她的义务。” “只是,那个孩子终究来的不是时候,为了将来,太子夫妇只能是让他小产了。” 许晗默然,半响后茫然道, “太子妃不被人信任,就如同我们家从前一样。” “霍家为了东元百姓,用鲜血去守护他们的国门,可一旦出了点差错,就被百姓们唾弃。” 萧徴望着她,抚了抚她眉间皱起,摇头道, “不是的,并不是所有百姓都如此的,也有好的,不信,你现在去下头随便拦一个人下来,看他是怎么说的。” 许晗失笑,叹了口气,“听说有御史对太子妃娘家杀婴案不依不饶,告到御前去了,要求陛下降罪太子。” “陛下叫来太子后,好像两人还吵架了。” “这件事被封锁的严密,但难免有宫人亲眼见到而传出来,我这个消息也是从金吾卫那里打听到的。” 萧徴皱了皱眉头,三皇子一系确实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只盼望这一次,太子能够化险为夷。 他的手在桌上敲了敲,道, “陛下虽说扶持三皇子和太子打擂台,其实说起来不一定是不喜欢太子,也许三皇子不过是陛下给太子设的一个磨刀石呢?” “如果太子能够顺利登机,仁爱天下,自然是比其他的人上位要好。” 他的君子气度不是假的,和太子妃的恩爱也不是假的,行事无论如何都有着原则,就算是被三皇子一系逼上绝路,深陷逆境,也不曾暗地里做下过什么下三滥的勾当。 太子妃也许可能逃不过这件事情的责罚,可太子,那些朝臣大部分是不相信他会这么做的。 因为太子给人的感觉太好了。 所以,在御史弹劾太子一次又一次之后,很多的官员给太子说清,折子堆了皇帝一案头。 同一时刻,太子忽然有种满世界灰暗的感觉。 固然太子妃娘家做的事情丧尽天良,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套往更深的地方下了。 这么深,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太子站在皇帝面前,眼神不闪不避,定定回望皇帝, “太子妃嫁入皇家,那就是皇家的人,她有错,可既然已经去了静台寺,那就一直去的。” “更何况,此事传出去,多了,总是对宗室名声不利。 皇帝坐在御案上头,眼神凌厉,举高临下的看着太子。 边上的御史见状,顿时跪了下去,慷慨激昂的说道, “陛下,太子殿下疼惜妻子情有可原,可是太子妃娘家做下那样的事情,人证物证具在,如果不按律处置,恐怕将有损皇家威严,” 还请陛下给百姓一个公道,给那些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那御史膝行了两步,大声道,“东元朝律法是我朝尊严体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子妃娘家做的事情,太子妃其罪难恕,如果不从严处置,难以服天下啊。” 皇帝眯眼看着那御史,面部肌肉抖了抖, “那你们想如何?” “她肚中的胎儿已经没有,她的人已经去了静台寺,你们想如何?杀了她?” “皇上!”那御史果真是个铮铮铁骨,闻言并未有任何的退缩,而是直起身子,挺直背脊, “太子妃虽是皇家人,可难道说普天之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就不是您的子民?” “现在那么多的人死在太子妃娘家人手中,难道他们就不是命了么?” “皇上,还请体恤体恤您的子民吧。” 太子脸上寒意如冰,咬牙凝望着那御史, “太子妃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她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你们何必咄咄逼人,一定要置太子妃于死地。” “按照你们说的,太子妃的娘家做下的事情,太子妃要负责到底,那太子妃是孤的妻子,和孤是一体的。” “那么,孤是不是也死谢天下?” 御史面对这样的质问,说不出话来。 就算他打压太子妃,揪住太子妃不放,就是为了让太子失去脸面,可让他真的说出来,那他也没那个胆。 皇帝看向太子,目光陡然变得深邃,“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他斥责太子。 在他看来,太子为了太子妃一个女人,如此的不顾御史的弹劾,一定要硬杠上去,实在是不明智的举动。 更何况,太子就算再喜欢太子妃,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赶紧撇清关系吗? 哪里有这样往身上揽的。 堂堂七尺男儿,一国储君,为了一个女人,纪如此的不顾一切,这让文武百官如何想他? 皇帝看向太子的眼神,简直要能喷出火来。 “爱卿,朕已经知道你的想法,先退下吧。” 那御史还想说什么,对上冰寒的皇帝的脸,终究是闭上了嘴,退了出去。 皇权至上,他就是有一身的铁骨,也不能轻易的折了。 屋里瞬间安静得像无人存在,只余墙角的香炉里燎燎地点着香。 “父皇,你要把太子妃如何?”太子紧盯着皇帝,再也没有平日的恭敬顺从。 皇帝抬起眼,“这是你该问的话么?” 太子一脸的沉静,“儿臣已经查过,太子妃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她已经受到了惩罚,就应该适可而止了。” 皇帝目光沉沉,看向太子, “朕本来想放过她,可你一国储君,竟然如此的儿女长情,朕倒不想放过她了。静台寺的生活凄苦,就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的下来了。“ 这分明就是隐晦的说要让太子妃死在寺庙里。 太子双拳砸在桌上, “她是我的妻子,她什么都没做,为何你们都不能放过她? 你一次次的将我逼上绝路,如果你真的想废黜我这个太子,那么,直接下旨就是了。“ “何必如此,你难道不知,我也是人,我有血有肉有心肝,我会难过。” “你一次次的抬起三弟来和我抗衡,真的就是为了让三弟给我做磨刀石吗?” “这个磨刀石,我真的消受不起。” 太子已经失去了平时的温和稳重,整个人变得尖锐起来,他的声声质问让皇帝说不出话来。 “父皇,你说我对太子妃儿女情长,那你呢?你对瑜贵妃不同样是如此吗?“ “瑜贵妃椒房独宠十几二十年,难道说一旦将来有一日,她做了错事,你就要将她送上断头台吗?” “你忍心吗?” “难道,父皇不能将心比心吗?” “够了。”皇帝一把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太子,太子不躲不闪,砚台从他的额角擦过,顿时鲜血拼命的涌了出来。 父子俩在相隔三尺远的地方对视着,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因为激动,皇帝用手捂着胸口,声音也如远古传来一般透着沧桑, “太子妃如何能和瑜贵妃相比!” 太子嘲讽的勾了勾唇角, “是,她是不能和瑜贵妃相比,因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而瑜贵妃则是你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太子激动起来,声音急促而激烈,变得义无反顾起来。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了太子脸上。 皇帝疾步从御案后走到太子面前,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他的牙关不住的鼓动,双眼里忽然有水光闪烁, “好,好,这就是朕的好儿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太子舌头抵了抵牙齿,舔了舔唇边溢出的血迹,流泪苦笑, “是,早知道如此,当初霍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宁愿被逐出宗室,也不想做这个太子。” “谁要做谁做去。”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您真的是我的父亲吗?如果您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你扶持三弟,我没意见,我本来就不是那样心胸狭隘的人,平民百姓能够阖家和乐融融,为何帝王家就不能?” “我曾想,我偏偏要打破世人的看法,谁说帝王家无情路?” “可是,事实证明,我是真的错了,我纵容安平接近太子妃,下场就是她收买太子妃身边的宫人。” “让她做下刺杀承恩公世子的事情。” “我真心对待兄弟,可被他们看成了居心叵测,得到的下场是他们在外头抓着太子妃的事情攻歼我。” “父皇,你说,我是不是真得就应该无情无义?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知廉耻,懂道义,心中有真情。” “而不是整日的勾心斗角。” “太子妃,如果死了,那我也会死!” “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点小小的私心,可你做父亲的,不能成全我,难道你不觉得悲哀吗?” “我不是傀儡,不是傻瓜,我有心的呀。” “你或许是一个英明的皇帝,可你是个失败的父亲,而你,想让我也变成一个失败的丈夫。” “你的宽仁,你的英明,放在你的朝堂上。” “我何其无辜,被你逼迫成如此? 太子的话,时而沉缓,时而激昂,字字句句仿若暴风雨一般,打在大殿四处,溅起水花,同时也打在皇帝的心坎上。 太子忽然慢慢的走到皇帝的身边,高大的男子,甚至比皇帝还要微微的高一些,他垂着眼皮,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帝, “当年,霍家一案,我跪在殿门前,求您彻查,可您不!” “您为了护住三皇子,不顾霍家的那些英烈,不顾霍家军那么多的英魂。” “这就是你的英明!” “你保下了霍十一娘的命,同时,你也漠视着那些人对十一娘的击杀。” “因为,只要十一娘在,就会为霍家平反,就是皇权被踩到了脚底下。” “你怎么会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发生。” 皇帝瞪圆了双眼,声音打齿缝里出来, “你眼里,就是这样的看我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皇帝激动的连’朕‘也不称了,他咳嗽了几声,用手撑在书案上, “你三弟,永毅侯府,那么多的官员,都说霍家有罪,更有那么多的证据。” “你说霍家没罪,那你拿出证据,只要有证据,朕下罪己诏,昭告天下,朕将霍家的英灵迁入皇陵,如何!” 太子拍手,忽然笑了起来, “好,那你就等着儿子拿出证据来,只望哪一天,你不要后悔。” 127,什么交代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眉眼凝结,看向徐修彦,刚刚那颗石子约摸是徐修彦身后不远处的灰衣仆人射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答话,徐修彦并未追着她要答案。 他径直走到了霍铮的墓碑前,屈身跪下,动作自然,不带一丝犹豫,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又神色认真地点燃了三根香,动作熟稔,像是做惯了一般。 罢了,他才转过身来,沉沉地望向许晗, “不知小王爷为何会来此?” 许晗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徐修彦。 开始,她是有些惊慌失措的,毕竟,许家和霍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而且,这个时节不是上坟的最好时节。 更没想到竟然被徐修彦见到了,她要如何的解释? 让她震惊的是,她的前未婚夫,竟然对她父母的坟头叩头点香,那样的礼节,是子女或媳婿才当做的事。 她虽曾与他定过婚,可早在霍晗的死去后,甚至更早的,霍家满门男丁战死砾门关的时候,婚约就有些可笑了。 徐修彦可以默然的看着徐阁老对霍家设陷,如今又来做这些,不只可笑,更令人生出几分毛骨悚然来。 她心中不由警铃大作,戒备地说道, “我来此祭奠英烈,干卿何事?” 徐修彦面色平静的看了眼许晗,恰巧郭正压着那个独眼刺客过来。 凶手被郭正按着,动弹不得。 许晗不认识这个人呢,也肯定这个人不认识她。 她脑中仿佛有了些之前在巷子里的记忆,这个人从她堵住杀手云峰的巷子里经过? 他都不认识她,为何要杀她? 许晗盯着独眼刺客沉默不语,大约是经过的事情太多,这个时候许晗脑子里已经掠过很多千奇百怪的念头。 是有人知道她的行踪所以才派人来暗杀她? 还是说她被人牵连了,被这人误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身后的人是谁? 正惊疑着,从山脚下掠过一个人,身穿玄色锦袍,头发用玉簪束在头顶,远远的掠过来,仿佛带着万千众生里挟着令人难以鄙视的气势飞奔而来。 他有如云海里翩翩舞的蛟龙,浑身俱是无法抵挡的光芒。 只见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郭正押着的独眼刺客,紧接着猿臂一挥,拔出的长剑如同一道霓虹,直直地飞入了那独眼刺客的胸膛…… 顿时,血花四溅…… 独眼刺客在郭正手中瘫软,翻倒在地,他指着杀手云峰, “你破坏江湖规矩……” 话未说完,就已经瘫软动弹不得。 云峰站在那里,睥睨着那独眼刺客的尸体。 许晗这下是真的恼了,等着杀手云峰,“你……” 一边说,她手中的折扇已经快的没影子,一瞬就搁在了他的脖间, “这个人刚刚企图暗杀我,你这样将他杀了,我到哪里去找线索?” “我有理由怀疑你和这个刺客是一伙的……” 杀手云峰挑了挑眉, “我和他一伙?太降低我的品格了,不过是因为这个人我正好认识而已。” “他是江湖上有名的独眼大盗,大约是看你衣着华丽,以为你是肥羊,可以宰。” 许晗皱着眉头看向云峰,她是肥羊?可刚刚那暗器分明是朝她面门过来的,如果不是被击落,大概这个时候,她应该成了死羊吧? 她忽然有些搞不懂这个杀手云峰了,在赌场的时候,他是随意的,随兴的,完全不在乎世俗。 而眼下,他高高的看着地上的刺客,冷凝,威慑四方。 徐修彦在一边神色淡漠的看着两人,仿佛没听到说话一样。 仿佛是知道许晗心头想的一样,杀手云峰轻笑一声, “别以为他杀了你就没有东西可捞,多着呢,这个人可是男女通吃的,可不管什么尸体不尸体,见到好看的都要得手……” 许晗抽了抽嘴角,就见那云峰朝许晗点点下巴,道, “刚刚那个给你的铜钱,是母钱。小王爷可懂母钱是什么东西?” 许晗愣了一下,简直搞不懂这个人到底什么意思了,刚才在山下的巷子里,一言不发的将铜钱扔给他。 现在又追到山上来,将偷袭她的人一剑给杀了,现在又说起之前铜钱的事情。 虽然,她来这里祭拜,瞒的仅仅只是母亲一个人,但这些人一个两个的出现在这里,真当她是病猫,不发威? 她从荷包里翻出那枚铜钱,摊开在掌心,道,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刚刚将赌坊闹的天翻地覆,将这东西鬼鬼祟祟的扔给我,现在又来问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王没空和你拐弯抹角,要么直说,要么滚蛋。” “还有,这里是霍家英烈的坟园,不要在这里耍威风,惊扰了亡者。” 许晗面色平静地说完这些,看着立在边上的徐修彦和杀手云峰。 云峰深呼吸了几次,看了许晗几眼,扫也未扫霍家坟园,转身往山下而去。 “阿正,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她交代了郭正一声,就跟着云峰往山下走,徐修彦迟疑了片刻,也跟着往下走。 一直到了山下,云峰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处宅子,里头简洁的很,没有半分多余的装饰,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云峰径直做到了窗边的矮几前,许晗也不嫌弃脏乱差,做到了他对面。 至于后进来的徐修彦,爱坐哪里坐哪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许晗问道。 云峰示意她将那枚铜钱拿出来,表情十分严肃, “你手中这枚钱时翻铸钱币的模板钱,它本应该封存在铸钱局里,绝不会出现在任何别的地方。” 铸钱局,想想就能明白,是朝廷设立来铸造钱币的衙门,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说。 京城是天子脚下,自然也有一个铸钱局,这还是统领全东元的铸钱局。 在朝廷正式下令铸钱之前,会有许多道细致的工序,比如母钱之前,还有祖钱,祖钱是铸造局让匠人手中雕刻成的,没有经过铸造,精美程度是母钱没法比的。 祖钱做好,给皇帝看过,等到皇帝点头同意,这才会用祖钱制作母钱,然后分发道各地的铸造钱局,然后再开炉,造出百姓们手中用的铜钱。 说着,他又从袖兜里摸出几枚铜钱,是从那个赌坊里拿来的,他摆开,放到矮几上。 许晗拿起一枚,正反观察一番后,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一枚钱来比对一下,难怪刚刚那些人听到说造假,顿时心头发虚。 两边都心怀鬼胎,自然禁不住这一声,这才会打的个乱七八糟,大闹至不可收拾。 “这些人造假的本事好高,竟然和真的一样。” 云峰拍掌,道,“对咯,这就是真的。” 许晗闻言,举着那枚母钱若有所思,道, “所以,从祖钱到母钱精细度会下降,再到下面制钱时,又粗糙了一层,只是,铸钱局里的手艺外面的人是学不到的。” “那些人民间铸钱的人自然也就得不到母钱,所以只能拿世面上流通的钱去翻铸,所以精细度又掉了一层。” 云峰点头, “就是小王爷说的这个样子,除此之外,民间铸钱人不禁品相不能比,就是钱的分量也不能比,因为那些人为了牟利,会往里头掺别的东西,铸造出来的钱就更劣一层。” 许晗看了看那个母钱,再看看云峰后头拿出来的铜钱,只见云峰拿出一个磁铁,盖在那些铜钱上,顿时将铜钱给吸走了。 这是假钱,像真钱的假钱,所以,这就是用目前翻出来的私铸钱了! 许晗顿时后背毛骨悚然。 官方铸造的钱不全是铜,里头含铅,就是不会含铁。 许晗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往云峰里那一推,警惕的道, “你想干什么?拉我下水,你是想我落到这个陷阱里去是吧。” 能得到母钱,私铸铜钱,只表面看,就已经是个很大的案子了。 云峰丝毫不加掩饰地说道,“是,我是不会拉你下水,但你在赌坊外派人去通知衙役来收场的时候,已经自动自发的进了这个局。” “那你想我怎么样?”许晗没好气的问道。 云峰缓了口气,随意地道, “我负责找到私铸钱的窝点,你捅到上面去,功劳是你的,难道不是很划算的买卖?” 许晗,“……” 她真的是一点也不想谢谢他送的这个功劳。 这件事情真的不是一般的大,能拿到母钱,私下出来铸钱的人,想来背景不会小,她捅上去,能得到什么好处? 到时,还不处处都是坑啊。 再说,他们还是仇人的关系,为何要接受这送上门的功劳? 还是来自一个杀手的。 她还怕这是杀手的另外一种杀人方法呢。 不等许晗想好,云峰就站了起来,出门就不见踪影了,走前还留下一句, “这里你们收拾干净了再走……” 许晗捏着那枚母钱,一口气上不来,就那样梗在喉头上,见边上徐修彦从始至终靠在墙边不说话,顿时有些烦躁的道, “你怎么不拦住他一下?你认得这个云峰杀手的吧?上次在江南的时候,你直接将人给放了。” “那个杀手云峰到底是谁?” 徐修彦闻言,继续沉默。 许晗不喜欢这样绕来绕去的,顿时开门见山道, “云峰,到底是谁?” 许晗等了一会,徐修彦都没说话,就在许晗以为快要结束的时候,忽然回答了一句, “他可能是我的一位故人。“ 顿时,许晗蹙起眉头,追问道,“有可能?” 徐修彦垂着眼眸,环胸,斜靠在墙壁上,“他不肯承认。” 许晗想了想,问道,“你跟他接触过,你肯定那是你的故人?” 徐修彦终于抬眸,看向许晗,认真的道, “我自幼过目不忘,熟悉的人,只要不是化成灰,就算变了一个样子,我也能认出来。” 许晗闻言心头猛地一跳,有些不确定徐修彦忽然和她说这句话到底是有什么言下之意了。 徐修彦看了看桌上的铜钱,淡声道, “我既然猜测到是他,那就是他。” 许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就不管徐修彦,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这里给你收拾,既然是你熟人的地方给你收拾再好不过了。” 靠在墙壁上的徐修彦,始终低垂着眼眸,他的目光停留在矮几上,听着脚步声渐去渐远。 许晗出了云峰的那栋宅子,去了和郭正约好的地方,果然就见他正坐在车辕上,见到她,连忙跳下车,恭敬垂立。 等到许晗走近后,郭正忽然小声道, “王爷,属下刚刚收拾好下山,好像听到说今日我们去祭拜的那个霍家,十一娘的坟位,仿佛被葬入到了徐家的坟园里头。” 刚要上马车的许晗,忽然脚步一停,差点从车辕上摔下来。 这个消息,有点让她招架不住。 只有成果亲的女性才可以埋入到夫家坟园,这是通例。 可徐修彦,不是连在外人面前都不承认霍晗这个未婚妻身份的吗? 竟然把霍晗直接给葬到了徐家的坟园? 霍家坟园里没有霍晗的墓碑很正常,因为红缨和宓儿当时把霍晗葬在了福宁寺山下。 不过,眼下着并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那个云峰,竟然把这样一件要命的事情扔到她手里。 这哪里是功劳,功劳也要有福去享受的呀。 郭正虽不知道许晗为何会来这里祭拜,但出于身边人的本分,尽职的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许晗。 他也是有些摸不透这个小主人的想法,明明说要瞒着徐娘娘,可又偏偏带了他出来。 郭正心头叹了口气,反正他是跟了小主人,他爹那边只能抿着嘴摇头说不知道了。 主仆两的心思各异,烦恼倒是都烦恼。 回京城时,经过镇上那家赌坊时,许晗让郭正停了停,她发现原本紧闭的大门上头的封条,被风吹起了一角。 她先开帘子,轻声对郭正说道, “阿正,你将马车继续往前赶,到空地上等我,要假装我还在马车里,知道吗?” 郭正点点头,眼不斜,脑不歪的,若无其事的朝前走了。在马车经过一面院墙,无人可看到的死角时,许晗从车窗里钻了出去。 她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走在路上,仿佛在看街景,其实在观察赌坊四周的地形。 一边连着的是胭脂铺,另外一边是个澡堂。 嗯,澡堂是没办法去了,胭脂铺……许晗摸了摸下巴,摇着扇子,踩着潇洒的步子走了进去。 门口的小童看到许晗,笑着打千,“客官,里面请。” 许晗咬着扇子骄矜的笑笑,撩起了门帘,进了屋内。 一进去,许晗心头不禁叹了叹,在清水镇上,竟然也有这样精致的胭脂铺。 这家胭脂铺外头门面敞亮,里头入门处做了多宝阁,上面摆放着店里各种精致的妆盒,看起来就很精致。 过了多宝阁,里头就更加宽敞,分成上下楼,一楼有到腰间高的桌子,上面摆着胭脂水粉,二楼还有隔间,想必是贵眷们坐在里头细细挑选所用。 见有人进门,里头的侍女迎了上来, “姑……” 来胭脂铺的一般都是夫人娘子,侍女抿着最恰当的微笑,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许晗的身高比一般的女子要高,脸是雌雄莫辩,但英气逼人,眉眼间带着些属于男子的锐气,这是普通女子不可能有的。 更兼之冬日里,衣领都很高,看不到喉结,再看许晗的耳朵,没有耳洞,小侍女就有些犯难了…… 不知道该称呼娘子还是公子了。 不过,到底在这样得地方待的多了,自然很知机的道, “公子,您需要些什么,只管告诉婢子,二楼是雅间,要不,您上去,婢子将东西带到隔间让您挑选?” 许晗朝那小侍女温雅一笑,点点头,随着她上楼去了。 到了隔间,小侍女不但上了茶水点心,还打了一盆热水,又将店里上好的胭脂水粉等物端了上来,与许晗一一的解释。 许晗这辈子从睁开眼睛起,就想着报仇,哪里有心思描眉画眼,今日同样怀着别样的心思,她笑了笑,用扇子指着那盘子里的胭脂水粉,朝小侍女轻轻一笑, “这些东西每样都来一见,不过,你要画了给本公子看,如何?” 她这一笑,把那个小侍女看的一阵面红心跳,忙道, “公子要送给夫人还是姑娘,各种画法不一样……” 小侍女也算见多识广了,可头一回被人看的脸颊发烫,怎会有人生得如此风流倜傥? 那盆端进来的热水许晗没用上,倒给小侍女自己用了。 她净了面,羞答答的坐在许晗的对面,对着铜镜,与许晗一一试用她家的胭脂水粉。 许晗撑着腮嘴角含笑的看着小侍女试用,想起从前被霍母还有各位婶母,嫂子抓着描眉敷粉的日子。 小侍女还在高高兴兴的一边试,一边和许晗解释各种脂粉的用法。 许晗仔细的听着,等到解释完了,她将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然后道, “我是和家人闹别扭出来的,现在想买东西回去哄人,但是不想让人知道。” “你这里有后门吗?是否可以出去?” 她突然一笑,那侍女只觉得眼前百花怒放,美不胜收,一下看呆了。 半响才失魂落魄,磕磕绊绊地道,“有的……有的……不过后门不怎么好走,只有小小的一条巷子。” 只要有后门就好,她指着那些胭脂水粉,“你们店里有的都给我一套,你将东西打包好,我等下让车夫过来拿。” 小侍女没想到许晗这样大手笔,开心到不行,连忙高高兴兴的去准备给许晗要的东西。 同时又体贴的带许晗下楼,指着她去后门。 许晗朝她一笑,然后就从后门出去了。 后门的巷子果然够窄,正好够一人通过,过去就是赌坊的院墙,许晗四处看了看,攀着院墙爬了进去。 赌坊后院和胭脂铺的差不多,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看到有个衙役正在里头翻箱倒柜。 许晗起初以为他是在里面翻找漏下的财物,毕竟衙役的薪水并不高,靠的都是这些外财。 渐渐的,她觉得不对,那衙役并不是每间屋子都翻找,只在一间屋子翻个不停,显然是有目的性的。 许晗也不着急,在外头耐心的等了好一会,这才等到失望而出的衙役。 那衙役看起来很颓丧,不过,他的腰间,其实是鼓鼓囊囊的,应该是翻到很多的钱财,可为何不高兴? 那只能是要找的东西没找到…… 刚刚那间屋子摆设等物看起来都不差,不是管事的屋子,那就是赌坊主人的屋子。 许晗捏了捏荷包里那枚母钱,难道说,这个衙役是来找母钱的? 毕竟,若是捡漏,定然是夜里来更安全的,摸到什么是什么。 可如果为了母钱,小小的一枚,定然是要点灯。 到时候被查封的赌坊忽然亮起等,用膝盖想也能想到是什么,说不定还会闹出鬼故事来。 那颓丧的衙役也没再去其他的屋子里找,坐在台阶上,唉声叹气了一会,正要起身,许晗走上前去,轻轻拍拍他的后背, “你是在找这个吗?” 那衙役差点被吓的三魂七魄都给飞走了,张开嘴就要尖叫,被许晗随手捡来的破布给蒙住了嘴。 “你不要叫,我就放了你,你但凡发出点声音来,我就将你杀了……” 许晗一只手晃着那枚母钱,一只手换着一把短匕。 衙役睁大眼睛,拼命点头,发出呜呜声。 许晗将他口中的破布给拿掉,那衙役果然没大叫,而是不断的呸着嘴里的泥沙。 被许晗一吓,那衙役也没力气再叫了,脸色青涨,有气无力地道, “你是人是鬼?” 许晗摇了摇匕首,轻笑道,“有本公子这样俊美的鬼吗?” “说吧,你为何要找这个东西?” 她问的是母钱。 “你最好说真话哟,你现在还在我手里,万一我不高兴,那这匕首就不长眼了。” 衙役的手已经被许晗给朝后绑着,拼命道, “是有人出了一百两银子让我来找那枚钱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找这枚钱,那人只是告诉我,像平常我们用的,又有些不像,总之我一看就知道。” 许晗嗤笑一声,“所以,你就信了?” 那衙役被许晗从背后一拍吓的腿都软了,眼泪都要掉出来,“我本来不信,可那个人先给了我五十两白银,让我不得不信啊,说找到后,那剩下的五十两再给我。” 许晗了然,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找不到,白得五十两银子,这活谁都会干。 那衙役求饶道,“公子,小的错了,小的愿意把这五十两银子给你……” 为了活命,连银子也能不要了,看来是真的吓到了。 其实还有一个就是,他这样进来翻找东西,也算是监守自盗,如果被送到上头老爷那里,这衙役差事也别想做了。 许晗点头,道,“你的银子我不要,不过你要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找这枚钱的,等你找到后,又怎么联系他,将东西给他。” 那衙役为了活命,只能是知无不言, “那个人叫我到赌坊主人赵四的屋子里找,收买的人是个生面孔,小的从来没在清水镇见过他,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纪,穿的普通,长的也普通。 他让小的找到前去京城东升客栈找他,说他在那里等小的两天。” 东升客栈,是京城有名的客栈,许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衙役到现在也算是明白过来了,那个人既然出一百俩银子找这枚钱,定然是这枚钱的作用很大,说不定不知道多少个一百俩的价值。 其实,想想也是能明白的,他当时不过是被那一百两白银给蒙住了眼睛。 他跪在地上,磕头道, “这位公子,要是把那个人抓到了,能不能让小的将功补过?不要让上官知道这件事?” 许晗沉默了一下,说真的,她也不知道。 这枚母钱,后头牵涉到的,到底有什么人,将会引出一个多大的案子,到现在,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那衙役慢慢的冷静下来,打量了下许晗,忽然道, “公子,你是怎么得到这枚钱的?还有你是什么人?” 他这话问的有些理直气壮了,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凭什么管他?而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许晗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只是将他的绑给松了。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但是,你现在乖乖的回衙门办差,不要试图想着逃走,或者是告发,后果可不是你能担的。”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颗梅子,在手中捏了捏,将核给捏出来,掐着衙役的下巴,一把把梅子肉拍到衙役的嘴里,然后帮着他顺道喉咙,道, “这是七日醉,没有我的解药,你七日后,就会暴毙而亡,所以……” 她看了眼衙役,一幅你懂了的表情。 衙役知觉得口中一阵酸甜,然后就没了影子了,他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心头想着,这个公子长得这样好看,连毒药都做的这样美味? 他打了个寒噤,抖抖身子,太可怕了。 他要回家! 许晗放了那衙役,从后墙翻了出去,顺着往外走,不过一会,就到了街面上。 再走一段距离,就看到郭正的马车,她从里侧上了马车,吩咐郭正道, “你去赌坊边上的胭脂铺将我买的东西拿过来,银子还未付。” 等到郭正将东西拿过来后,让郭正赶紧朝京城而去,她心头有些没底,想着回去不管是萧徴,或者母亲,甚至许均,都能是个商量的人。 接下来,是要将案子交给大理寺,还是说直接捅到皇帝那里,用什么样的方式,这些都是讲究。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自己涉的太深,或者说,既要得到功劳,又不能让人嫉恨。 许晗靠在马车里思考着,走到一半路的时候,她忽然整个人一惊,如果说有人找那个衙役去寻母钱。 那么,那个被官府捉走的赌坊主人,赵四,看来就有危险了! 因为,赵四定然是知道那母钱从哪里来,做什么用! 甚至,如果说私下铸造铜钱,可能都和赵四有关! 这样一个关键的人,背后之人,怎么会让他活着?等到官府审问? 她急急的吩咐郭正, “快,快,调转马头!往清水镇回去。” 一想到马车太慢,说不定等赶到清水镇已经来不及了! 恰好,路边有人骑着马经过,许晗摸出一颗梅子,朝那马腿弹去,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许晗接着车辕的力,窜到马下,将上头的人给拉了下来, “金吾卫办差,借用你的马。” 那被拉下来的人气的哇哇大叫,跺着脚,咒骂的话不敢骂出来。 许晗上了马,朝郭正道, “阿正,把钱给这位大哥,他不要钱,就带他去府里挑一匹马。” “你顺便去王府一趟,告诉老王爷,我去清水镇,让他派人手过来。” 不管如如何,许晗觉得还是将案子给接下来。 私铸铜钱,这个事情太大了。 百姓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掺着铁的铜钱,就算市面上是默认流通的,可对于朝廷来说,不是好事。 而且,如果有人用这钱,去做些违法的事情,那将是更大的灾难。 铸钱,需要铁,铁是朝廷把控的,从哪里来? 为何没人发现? 如果铁不仅仅是用在造钱,而用在别的地方,比如,铸造武器呢? 那不是想要造反,也能随时造反? 她血液里流淌着许家的血,她的精神来自霍家,都是为国守国门。 也许,这个朝廷给了霍家不公道,但是,百姓没有。 一旦有了战事,最受苦的,还是百姓! 所以,许晗不能置之事外。 她现在只想阻止那个赌坊的主人被没口的可能。 她扬着马鞭,只希望马儿的速度能快点,再快点。 那边,萧徴得了太子的信,并未直接去东宫,而是去了福宁寺,在一间禅房里,他见到了一身道袍的太子。 广袖道袍,让太子看起来仿佛仙人一般,因为杀婴案,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 “你来了,坐吧。”太子执着茶壶,正在点茶,见到萧徴,风轻云淡的一句,‘你来了’仿佛两人是许久未见的朋友。 萧徴不客气的坐在他的对面,看着太子点差,问道, “不知道殿下请臣过来,是要给臣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128,弹劾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坐在那里,朝太子微微一笑,问询的话平淡的如同见面的问候一般。 太子将面前的茶盏推到萧徴的面前,自己端起一杯,缓缓品了一口,微微闭着眼睛品了品,露出丝满意的神情来。 萧徴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茶,心里疑惑着嘀咕起来,这样的茶汤哪里好喝了?净是茶叶末子。 太子满意的放下茶盏,打量着萧徴。 虽说时常会在宫里或者朝堂上见到萧徴,尤其是他接手锦衣卫后,眼下高大威武而又从容沉稳的男子,跟当初老驸马在世时那个傲慢飞扬,而又清瘦单薄的少年真是判若两人。 “徴儿又何须我给你什么交代呢?无论我是推一个人出来,还是不推人出来,你总是会怀疑的。” “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人虽是我的人,却是受了蒙蔽,想必你也听说太子妃如今去了静台寺思过。” “不仅仅是因为杀婴案和她息息相关,更因为当日刺杀你的人就是她那里出了纰漏。” 萧徴倏然凝眉,沉声道,“你说和太子妃有关?” 太子眼望着别处,说道, “和杀婴案一样,和她有关,又和她无关。不过,总是我这里出了大篓子,我不推卸责任,你要如何,我认了。” “只是,我可以背下这口锅,但却咽不下这口气。” 太子穿着素净的道袍,但举手投足间仍掩不住的贵气和雍容。 萧徴笑的两眼明亮, “表叔既这样说,那今日是有事情要和侄儿商议了?” 淑阳长公主和皇帝是兄妹,照辈分来说,萧徴叫太子一声表叔确实可以。 太子心头晒然,咽下了这句表叔,同样凝视了他片刻,终于道, “不是我想和你商议什么,而是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给霍家平反。”萧徴张口就来。 太子眉头微顿,背脊紧绷。 他明知道来见萧徴会碰到什么。 他印象里傲慢的少年竟然有了这么缜密而敏锐的心思。 大约从将那些刺客的尸体扔到他的东宫时,就在筹谋着今日的见面。 诚然,他可以拒绝,但倘若他有备而来,就算是拒绝也无用。 更何况,这也是他想要的。 给霍家平反意味着什么? 他与皇帝的争吵,他在霍家这件事上栽了跟头,他捏了捏袖笼里太子妃给的那根簪子,冷静下来,缓缓道, “是么,那极好。” 萧徴笑道,“表叔是否怀疑我的居心?还是认为我根本不可能成功?” 太子不置可否,萧徴如此的坦诚,他多少猜出来是为了什么。 当初,他替霍家跪求的时候,就连东宫的有些属臣都不太同意,朝上更是没有任何人表态,如果萧徴这个时候站出来,那么淑阳长公主定然会站在萧徴的身后。 而萧徴敢这样说,定然也会有联合的力量,再加上他,那胜算岂止大一丁点? 不过,瑜贵妃一向是把萧徴当成亲子一般的疼爱,而且萧徴也和皇帝很亲近,倘若这次是皇帝故意使他来试探。 若是从他这里套口风之类的…… “表叔若是不信我,可以瞧瞧这个。”萧徴从怀里取出一份卷宗, “这是我查的关于霍家当年事情的内幕,还有证据。” “我来之前将东西带了过来,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三皇子是怎么设计霍家,以及后来又是怎么把锅背到霍家的身上。” “如今有两份证据还没有揭秘出来,但三皇子去了砾门关做监军这是大家都周知的,还有后来三皇子在朝堂上的呈词,再加上徐阁老的证据,霍家就这样定下罪名的。” 他顿了一顿,“徐阁老虽如今奉旨休养在府里,可朝堂他的门生不过短短几年,就发展开来。” “表叔也不想将来登位时受这些人的影响吧,毕竟,徐阁老可从未亲近过表叔这个太子……” 太子望着面前那卷宗,半响才接在手里,慢慢的翻看起来。 片刻之后,他抬头,沉着的目光看向萧徴, “皇位于我,已是个负担,即使霍家被平反,我能得到一个清明的朝堂,但我依然不想要君临天下。” 萧徴一点也没有意料之外的神情,而是捏着茶盏,皱着眉头抿了口茶,这茶汤真的没什么好喝的。 太子扬唇笑了下,提起边上的茶壶,在空茶盏里倒满水,推了过去, “这水很甜。” 萧徴尝了口,眉头舒展开来,沉吟道, “表叔的路该怎么走,是表叔的事,我的目的主要是为霍家平反。” “无论如何,霍家从开国到如今,那些在战场抬回来的尸体都不容许被这样对待。” “我知道当年霍家事发后,表叔曾写过一份奏折,当中洋洋万言,陈述过许多替霍家辩护以及搜集道的证据。 我只要那个。” 太子要不要做皇帝,那不是他能考虑的,他也不会对此发表任何的意见,皇家事,皇家人理。 “奏疏,我可以给你,至于证据。”太子双手交握,拢在广袖里,最后仿佛想好了什么,将那根簪子放在桌面。 “从前的证据到如今已不可用,但我可以给你更有力的证据,你拿着这根簪子去找徐阁老府上的清客马福。” “至于奏疏,你可以酌情选择把它原文照搬,又或者是稍加改动。” “此外,徐阁老手上应该还有证据,当初霍家是他主持定的罪,如果你能将徐阁老拿下,霍家翻案,十拿九稳。” 太子如是说道。 萧徴看着那根簪子,他和十一娘都忽略了马福这个人,当日在七星楼里,马福和徐修彦的对话,分明就是刻意去霍家三爷身边做幕僚。 …… 许晗催着马,疯狂的往清水镇衙门奔去,只是,在马儿被催的只剩半条命后,她终于到了清水镇。 她也终于还是来迟了一步。 大牢里,那个赌坊的主人赵四躺在牢房的地上,脸朝外歪着,面色青白,身体僵直不动,周围的茶碗四分五裂。 还没有喘匀气的许晗,眼前一晕,极度的震怒与疲惫让她差点倒下去。 她木偶般的看向边上围观的衙役,“还围在这里做什么,去请大夫啊!” 那牢头哭丧着脸,表情是似哭非哭的难堪, “来不及了,他……他已经断气了……” 管着清水镇的县令也是一脸的崩溃,指着那牢头道, “不是让你们看好他吗?你们是怎么看的?” 那牢头在许晗满含怒意,恨不能将他剥皮的目光下,扑通跪下去,道, “是赵四的娘子,来给赵四送了饭,等到赵四吃完了……就……” 那县令看了眼许晗,还不等他发怒,牢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道, “那赵四娘子再三的求小人,小人一时心软,这才酿成如此大祸,赵四吃了他娘子送的食物后,赵四娘子就将食盒准备提回去,不过被小的给扣押下来了。” “小的也没想到赵四娘子竟然是蛇蝎心肠,连亲夫都谋杀。”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许晗闭了闭眼,看向那县令, “让人去请仵作,再让人去将赵四娘子带来,如果不见了,就让人尽快画出赵四娘子的画像,发下追捕文书。” 赵四娘子竟然能被人这么快收买过来给赵四投毒,想得出对方的手脚是多么的利索干净,既然已经得手,赵四娘子哪里有可能还在清水镇。 仵作来了之后,查清楚了赵四的死因,是吃了夹竹桃的汁才毒发生亡的。 毒性太强,等不急救治就已经断气了。 许晗神思有些恍惚,她忽然很想见到萧徴,哪怕什么都不做,就那样看着他,心里也许能得到丝丝的安慰。 她这会特别的恨杀手云峰,将这样的事情丢给她!美其名曰是将功劳给她。 她心里用她能想到最恶毒的词咒骂了云峰一会,心情终于舒坦开来。 其实想想,这件事,如果能够查清楚,她的功劳确实很大,而且,既然云峰说会把铸钱窝点找出来给她,那么他这样的江湖人士总是有一些非同寻常的异能。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什么云峰,他是杀手啊。 可莫名的,一想到他可能是七叔,又觉得相信他是理所当然的。 再回想这个案子,固然是牢头看管不严,可对方手段之毒辣狠准,可见一斑。 她没有在清水镇停留,而是趁着天色未彻底暗下来,打马回京。 走到一半的时候,月色下,萧徴的马栓在路边,他则站在树下看着前方。 许晗下了马,牵着马,踩着地上的积雪走过去。 “等了很久了?不冷吗?” 站在这路边吃风。 萧徴伸出一只手给许晗,笑而不语。 “做什么?”许晗歪着头问他。 萧徴眨眨眼,道,“你不是问我冷不冷吗?摸一摸就知道了。” 许晗原本有些颓丧的心,忽然就乌云散开了,她白了他一眼,还是伸手去摸他的手,手指修长,手掌宽厚,很温暖。 正当许晗要握着他的手时,她手里被塞进了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暖手炉。 许晗摸了摸手炉,抿唇一笑,月色下的双眸仿佛落下了星辉,抬头道, “走走?也许会暖和些。” “好。”萧徴很干脆,接过她手中马儿的缰绳,朝边上一扔,白灼从阴影处窜了出来,接过。 萧徴理所当然的牵过许晗的手,然后理直气壮的耍赖道, “我把暖手炉给你了,我会冷的。” 许晗看了他一眼,也没反驳,只是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另外一只手将手炉的绳结挂在手腕上。 两人在小道上慢慢的走着,月下,小道冰冷又荒凉,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并不怎么悦耳的声响。 不过,两人都没怎么在意。 天空飘起了小小的雪花,无声的飘落,将他们隔绝在这苍茫的大地,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虚幻,唯独手心传来的温暖,让人觉得仿佛接下来怎么走,都不会迷失了方向。 两人静默无语,萧徴忽然停下来,转身想要帮许晗将斗篷的帽子给戴上,只是他的手,刚刚放到她的帽兜上,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忽然定住了。 许晗知道他要帮自己戴帽子,是以微微垂下头,配合他的动作。 半响,见他没所动作,抬头问,“怎么了?” 萧徴眼神晃了晃,抬手将她乌发上的落雪给拂去,然后戴上兜帽,继续牵着她朝前而去。 过了好一会,许晗手肘撞了撞萧徴的腰,萧徴偏头,弯了弯嘴角,道, “刚刚你头发白了的模样,好像很不错。” 许晗怔了一下,目光对上萧徴含笑的,温柔的仿佛一汪春水般的眼神,脸忽然就红了起来。 白头的样子……想着,她心里又有些酸酸的,反手握住萧徴的手,手指交叉握着。摇晃了一下。 “不是让你派人去吗?怎么你自己来了。”许晗僵硬的将话题给转移了,问萧徴。 萧徴勾勾唇角,轻笑一声,仿佛看穿一切,答道, “他们又不是我,能来接你。” 许晗又摇晃了一下两人牵着的手,带着一点点的撒娇,道, “那个证人死了。” 萧徴捏了捏她的掌心, “死了也就死了,又不是你弄死的,你垂头丧气做什么。” 许晗心里还是有些自责的,“还是我经验不足,要是去见一见县令,再谨慎一点,也许他不用死。” 萧徴嗤笑,“怎么谨慎,你放下一切坐到牢里去看着他吗?要怪,就怪他做了恶事,被人灭了口。” 郭正回城去报信的时候,正巧碰到萧徴,就将许晗这边碰到的事情说给萧徴听。 萧徴这才清楚,他知道有证人,不过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就是。 不过,不管是怎么死的,总是做了恶事。 萧徴道,“你怎么愁成这样,这样的案子,你原本不用管,直接呈给陛下,让他派人处理就是了。” 许晗摇头,“我不能不管……” “怎么?” “记得当日你和我说杀手云峰的事情吗?你说他像我七叔,我开始不相信,可如今,我觉得,可能你说的是对的。” 接着,她将去霍家坟园,还有云峰说的那些话,以及还有母钱的事情一一说给萧徴听。 “他说会将窝点查出来告诉我,前提是我接手这个案子,现在,就算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我也不能丢下。 只能放在手里转来转去。” 许晗在月下露出苦笑,这就是她忧虑至此的原因。 她迟疑了会,同时低声的将碰到徐修彦的事情,以及他出手救了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了萧徴。 萧徴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道, “下次,我一定要把你栓在身边才行。” 许晗停下脚步看向萧徴。 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冷硬。 这是许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徴,她摇了摇他的手臂,萧徴没有理会。 她又摇了摇他的手,见他还是不给回应,踮起脚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同在京城,同在朝廷为官,难免碰面,我不找他就是了。” 许晗见他还是没反应,不由得皱眉,“怎么?要我发誓?” 萧徴突然轻笑出声,抬手在许晗的鼻子上捏了捏,“不用。” 许晗反应过来,将他的手拍开,气鼓鼓的道,“你是故意的。” 萧徴却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低头温柔道, “原本想生气的,不过,徐修彦那样的人,你肯定不会去找他的。” 许晗被他抱在怀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刚刚她一定是看错了,他身上哪里有冷硬的气息,只有和小孩一样的赖皮。 …… 许晗休沐后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私铸钱案给捅了出来。 只是,这样一捅,犹如捅破了舔,遭受到了御史们疯狂的弹劾! 许晗虽为金吾卫副指挥使,可同样的,她也是镇北王,作为,一个异姓王,王室的藩王,虽不在封地,可她插手了民政,这是有违律法的。 129,十八个心眼子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早朝上,皇帝高坐在御座上,拢着手,看着下头争吵不休的臣子们。 大家争论的焦点都聚集在许晗的身份上。 她虽是金吾卫副指挥使,但身上挂着另外一重身份,有封地的王爷。 虽是异姓王,可到底也是宗藩,这样插手地方的民政,该不该? 而且,据说让官府去查封赌坊的就是镇北王许晗。 大家争论着许晗这一行为对不对,到底有没有违背律法,又或者是否应该受到惩罚,以此来警示不论是在京的空头王爷,还是在封地的藩王。 御史们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主,年底正闲的慌,现在明摆着有事情让他们折腾,纷纷一窝蜂的朝许晗口吐利剑。 御史甲,“臣以为镇北王此举有违抗律法,报官也就罢了,她竟然直闯府衙,质问牢头与管辖清水镇的地方官。 这不仅仅是涉及到了民政,根本就是直接掌控了全局,就算她身上有金吾卫副指挥使的职位,这也是过线了。“ 御史乙在御史甲退回去后,马上接着站出来,朗声道, “臣觉得镇北王作为一个藩王,身上再兼任金吾卫副指挥使这样的要职,有很大的不妥当,当初在江南一案中,对淮扬知府马进山屈打成招,事可一不可二。 臣以为,镇北王借着陛下的信重,行迹之妄为,心志之猖狂,陛下不可不察。” 朝堂上,大部分朝臣纷纷附和两位御史,其实里面很多人并不了解许晗,只是,打压异姓王对文臣来说就是个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太顺嘴了。 是属于那种何乐而不为,独弹劾不如众弹劾的那种。 再加之,许晗这一年多来,升迁的速度快的让人眼睛都眨不过来,就江南弊案,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财路。 当然,有赞同,有顺势而为的,也有逆势而为的,发出的声音和御史们那是旗鼓相当。 “臣不明白,按照两位御史大人的说法,也就是说,不管是谁,上到王室公卿,下到普通百姓,贩夫走卒,看到不平事都绕道而行了? 王室公卿们插手就是越权,违背律法,那普通百姓是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这国还是国,人还是人吗?” “京城周边,发生如此大案,关乎到朝廷和百姓,镇北小王爷如此的情急,在某看来,那不过是一片忠心报朝廷,就算有错,那也只要申斥一二即可。” 御史甲冷笑一声,继续道, “清水镇自有管辖的地方官,再不行,还能报道三司,何须镇北王来多次一举?这分明就是贪功冒进。” 这位御史大人得了御史乙的提醒,抓着许晗曾参与江南弊案的事情不放。 “如果不是贪功冒进,但凡和地方官沟通好,幕后之人又如何会狗急跳墙,将重要证人给毒死?” 他的话锋一转,“臣以为,还是镇北王贪功,想要在陛下面前展示自己,这如果都是一片忠心,那人人都如此,那朝堂还是朝堂吗?官员间如何相处。” 他朝皇上拱拱手,道,“臣以为,还是应该剥夺镇北王身上金吾卫副指挥使的职务。” 世人都说御史的笔和嘴就仿佛杀人的刀,刀刀不见血,两个御史如此的咄咄逼人,这个说法可不是白说的。 许晗禀报完事情后,就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有王爷的身份,皇帝曾经恩准她用王爷的身份站在最前列。 那口诛他的御史甲说完,斜睨了她一眼,洋洋自得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现成的把柄,和以前的漏子加在一起,收拾不了一个异姓王,总能让她刮下一层皮吧。 皇帝高坐在上头,始终没有出一言。 其实,本朝御史能够如此直谏,还是因为皇帝有仁厚之风,一向都很愿意纳谏。 御史们为了青史留名,就是昏君在位,那也是敢直谏的,更不要说有仁厚之风的当今。 皇帝不发言,下头为许晗说话的人还在发言,两方人马,你一言,我一语,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理。 终于,皇帝抬了抬手,几千只鸭子吵闹般的大殿终于安静下来,皇帝的目光在下头转了一圈,定到其中一个人身上,格外问了一句, “萧爱卿,你意下如何?” 有那当日在乾清宫见识过萧徴为许晗说话的臣子心头了然,皇帝当然会垂询一下他,毕竟,如今京城只要耳目灵通的人,就知道承恩公世子和镇北小王爷那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事实上,按照承恩公世子的脾气,朝堂上都乱成这样了,他都还是一言不发可真是奇怪的事了。 萧徴从前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头子,帝王一句话,摇身一变,就成了锦衣卫副指挥使。 百官门见到他都是瑟瑟发抖,流氓没什么怕的,就怕流氓变为贵族,那真是不可言说的酸爽滋味。 他和许晗一眼袖着手,听堂官门的争论,等到皇帝亲自问询,这才迈出队列,躬身道, “回陛下,各位御史的言论请恕臣不敢苟同!” “大家都知道,臣和小王爷的交情匪浅……” 他抿了抿唇,这个交情真是太不浅了。 “不管是当初的江南弊案,还是今日大家争论的铸钱案,臣以为,小王爷做的都很好,绝不是什么贪功之人。” “试问,你们堂上站着的每一位堂官,穷极一生,能做到小王爷的位置吗?能够封侯封王吗?” 他的目光中带着嘲讽,格外的朝两位御史扫了过去, “做不到吧?那么,镇北王又要什么功劳呢?她要是愿意,做着她的王爷,只要她不谋反,一辈子都是王爷,你们到死见到她都要行礼,矮上三分。” “不过是一个区区副指挥使,要不是为了报效朝廷,报效陛下,用得着在这里听你们的风言风语?” “小王爷的性子疏淡,真要贪功,早就私底下查清楚,再上报了,毕竟,不过是京城之外,私铸铜钱都没人发现。” “要不是小王爷,也许这个人还会继续下去,这将给朝廷带来多大的危害,你们又知道吗?” “同时,本世子要再次申明一下,当初对马进山动刑的,是本世子……不是小王爷……” “想来,我这个锦衣卫的人,有权利监察百官,自然,也有权利审问犯官,御史大人,是否?” 萧徴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目光如刀,看向两位刚刚口若悬河的御史。 御史甲盯着他如刀的目光,忍不住道, “性子疏淡,疏淡之人会对前淮阳知府马进山动大刑,致使屈打成招?插手地方这样的民政?” 萧徴根本就没理他,御史们就是吃的找茬饭,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可以和人争的脸红脖子粗的。 他一个堂堂世子,压根就不用自降身份去和他争论什么。 御史甲看着萧徴模样,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堵在胸口闷的发慌。 皇帝坐在上头,脸色一直很平静,终于,他出声道, “刚刚许爱卿的禀奏你们都是当场听到的,朕也是带着耳朵上朝的。” “朕就有点奇怪了,郑明达。”皇帝点着御史甲道,“当初江南弊案,已经了解,不知道你是对朕的批注有异议还是什么? 今日明明说的私铸铜钱案,你抓着已经了结的江南弊案是怎么回事?” “你对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新看法吗?” 御史甲,哦,郑御史闻言呆了呆,“回陛下,臣,没有什么新看法……只是……” 皇帝打断他道,“没有新看法就好,既然你说许爱卿不该插手,那你碰到这事该如何处理?你来说说,也好给今后众人一个参考。” 这就有点难办了,郑御史该怎么说?管?不管?怎么都是错。 明明冬日里,郑御史只觉得后背爬起了一层白毛,额头上更是沁出汗珠,殿外的冷风吹进来,让他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 皇帝看着他,继续道, “既然你也不知该如何处理,那么,朕就再问你一句,为何朕一句都未提起许爱卿曾有过的功劳?” “句句都是说她不该这样,不该那样。” “你这是觉得朕是昏君?将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放到朕的亲卫里去担任要职?” 郑御史简直要跪下去了,可作为御史的最后一点尊严,让他强撑着, “功劳自然是有的,只是,清水镇的案子,完全交由地方官,可为何她竟然直接插手,这分明就是要独占鳌头之故……” 御史大人没说出来的是今日朝堂上的争吵,也都是许晗整出来的,要是地方官上报,哪里会有这样的情形。 皇帝只会派人彻查,捉拿私铸铜钱之人。 站在队伍里的京兆尹周大人顿时摇摇头,发声道, “郑大人,你这也太小心之心了,既然许副指挥使将案子报上来,怎么就能够独占鳌头了?” “你这是以为各位堂官,还有陛下都是智商堪忧之人吗?” 郑御史连忙躬身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上头的皇帝高高在上的看着众人,帝王心术,称孤道寡,万人之上,两位御史如此急迫的想要将许晗从金吾卫指挥使的位置上赶下去,为什么? 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他看向郑御史,最后一次宽容的提点,希望这位御史大人能够适可而止, “刚刚许爱卿只是规矩的将案子上报,只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上奏,她哪里来的贪功之言? 还有,她是藩王,可她的职务是朕给的,是朝廷给的。 这个案子,朕都还没指定人去查,你们就已经定好了要让许爱卿去查?否则,如何这样说许爱卿?“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们所愿,这个案子交给许爱卿主理,萧徴,徐修彦两人协同办理,务必要将背后之人查出来,严办。” 所以,许晗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听了一耳朵的争吵,最后案子还是落到了她的手上。 要是知道的人,大概要说许晗可能一颗心生了十八个窍眼了,谁都算计不过她啊。 萧徴和徐修彦纷纷出列,领下了旨意。 …… 朝会散了,三皇子也从东华门出了皇宫,一出门,就被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拦住,不远处停了一辆毫不打眼的青惟布马车,车帘子半掀开,里头是永毅侯的脸。 皇子和朝臣不得私下结交,但是这个皇子和没有实权的侯爷,又是甥舅关系的那就另当别论。 即便是这样,三皇子和永毅侯爷是很少见面的,说起来,永毅侯府三皇子很少去,永毅侯爷很少去三皇子府。 就怕会引来龙椅上帝王的猜忌。 甥舅俩找了间隐蔽的茶馆,要了个雅间,两人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的兴奋之色,喜悦之情。 到底,三皇子先说话,捏着手中的茶盏道, “今日镇北小王爷在朝堂上虽说遭受到了攻歼,可陛下还是将案子交给她来处理,这……” 永毅侯这些日子,其实过得很狼狈,江南弊案他用银子,是躲过去了,可到底,失去了圣心,如今陛下几乎不曾召见他。 再加上世子夫人和安平公主坐下的那一出,萧徴闯入府中大闹一通,可以说永毅侯府的面子,里子都被踩光了。 即便如此,永毅侯只不过是看起来有些憔悴,并未完全垮掉。 毕竟,皇帝没有将他的爵位剥夺,不过是没有召见,只要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皇帝依然会想起他的。 他对三皇子道, “殿下,你无须忧心,江南弊案陛下虽让你闭门思过,可如今你不是出来了,依然出入朝堂,当年霍家的案子,陛下能容下,那么,其他都没什么。” “陛下当年自己登位不正,自然是想着自己的儿孙能够正一正,也会善待儿孙,所以,只要陛下继续韬光养晦,不愁陛下不回心转意。” 他压低声音道,“如今太子那边想着为霍家翻案,这不是在拔虎须吗?”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陛下看着仁厚,温和无争,可要真是这样的人,能轮到他一个最小的皇子做在龙椅上? 所以,我才劝你隐在暗处就好,毕竟,陛下对你宠爱有加。” 三皇子沉吟一下草, “当年我受命去白帝城监军,以为父皇不会有易储之心,就有些灰心丧气,这才对霍家军的军权起了念头。” “没想到,到底还是失算了。” 谁能知道霍家的人竟然那样的烈性,霍家军真是被打的七零八落,只能看着许均收拢残余。 而许家…… 三皇子想到今日的情景,心口一时冷,一时热,总觉得那至尊之位有时近在迟尺,有时又远在天边。 忽然,他捏着茶盏的手一用力,沉声问道, “那个赌坊主人的死,与你无关吧?” 130,秦楼杀手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永毅侯听得三皇子的问话,连忙说道,“当然,殿下要得一个得民心的大业,自然是不能随意伤人性命,这时宜静不宜动。” 三皇子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点头道, “你知道就好。我们已经比太子失了先机,民心上可不能再失去。” 他敲了敲桌子,“那赵四在一日就会给本王带来麻烦,死了倒也是个好事。” “舅舅说得对,现在宜静不宜动,其他的人都先窝着,等到案子结了,才能动起来。否则,到时倒霉的可不是一个人。” “殿下,如今不过刚开始,我们似乎有些草木皆兵了,许晗再有能耐,年龄,阅历摆在那里,其他两个也都是年轻的,徐修彦那边总不能拆我们的台,还有萧徴,不过是个纨绔。” 说到萧徴的时候永毅侯咬了咬牙,万恶的纨绔,拦都拦不住。 三皇子也有些头疼,道,“但愿如此,当时一时糊涂,才做下这个,没想到竟然被发现了。” “我们不做也会有别人做,更何况,殿下想要那个位置,就要做常人不敢做的事。”永毅侯笑着道。 三皇子当然笑不出来,他知道许晗不是善茬,心中的忧患没那么容易去除。 只能道,“舅舅这段时间盯紧一点吧。” 停了下,又道,“你们府上那个世子妃,如今怎么样了?我们总要给许晗他们找点事情来做。” 永毅侯脸色有些僵硬,道,“马稷山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被下了大狱,到如今陛下也没个定论,说不定还有转机……” 三皇子目光平静的迎着永毅侯的目光, “马稷山要在乎这个女儿,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袖手旁观,舅舅就不要想着他安然的从牢里出来后,还能靠到我们这边来。 我试探过父皇好几次,本想帮他捞出来的,但被父皇给岔开了,只能是他不知什么事惹怒了父皇,而且,是和许晗以及萧徴有关。” 三皇子有些丧气的拍了拍桌子,道,“如今父皇身边越来越探不到消息了,就像这次,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永毅侯微微闭了闭眼,府上马氏那是活不了了。 不过,他移开目光,“当年马进山给我们弄银子的事,都是经过马氏,马氏那里我一直怀疑有账册,所以这才留了她一条命,想慢慢的查出来……” 三皇子有些不耐烦的,“要真有,早就亮出来了,不过一个无知妇人,当初就不应该经过她,有账册怕说什么,人死都死了,死无对证。” 永毅侯神情怔忪,三皇子看着他那样子,以为他是悟了,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 “是我对不起表弟,只是天下女人何其多,当初就是为了拉拢马稷山,这才委屈他娶了马氏,以后他也能找个可心的了。” 说完,三皇子起身,“行了,就这样吧,我还要回府去,万一被有心人盯住,就不美了。” 永毅侯还有几句话,可到了嘴边了,却又咽了回去,算了,殿下是做大事的,自然是不将这等人命放在心上。 就像他让人杀了赵四,杀了也就杀了。 永毅侯呆了一会,这才转身出了茶馆,回府去了。 永毅侯回到家,永毅侯夫人迎了上来,还没说话,就听到永毅侯道, “后院那个,你去解决了吧。” 永毅侯夫人听得脸色发白,又仿佛松了口气,“不用留着了?” 永毅侯应了,甩袖去了前院书房,后宅的事他一点都不想掺和。 永毅侯夫人端坐着出了一会神,叫了身边的贴身嬷嬷进来,吩咐道,“叫几个力大,胆子大的进来。” 贴身嬷嬷应了,片刻后,带着六个粗蛮有力的粗使婆子进来,永毅侯夫人起身掸了掸衣袍,往马氏院子去了。 马明艳从被萧徴抽的像个血人一样后,就从世子夫人的院子挪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柴房。 从始至终,她都没见到过她的丈夫,就连女儿,也没见过一面。 侯府倒是叫了大夫过来诊脉,可她堂堂世子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抽的满身是血,府里的下人都是看人下碟,哪里会尽心侍奉? 到了如今,马明艳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凭着心气,强撑着罢了。 她的心,像油煎一样,想见侯爷,可这些天杀的下人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去通禀。 马明艳时常梦到从前还在闺中,那个时候霍家还在,她时常的去霍家玩耍,享受的是霍家女眷热情的招待。 因为她将来也会是霍家的一员。 到了后来,她不敢闭眼,她害怕梦到霍家那些笑容满面的女眷。 她悔的是肠子都青了,可当时她是年少无知,她真的是被父亲说的那些话吓坏了,她就是吓坏了,是她糊涂了。 怎么能看到永毅侯世子的一幅皮相就变了心?她一个内宅姑娘,又没见过多少男子…… “夫人……”门口侍候的人有些惊慌,态度恭敬的给人请安。 马明艳虚弱的睁开眼睛,不等她撑起胳臂想要坐起来,永毅侯夫人带着粗使婆子径直进来了。 永毅侯夫人脸色阴沉的没有一丝暖意,一进屋,冷声吩咐,“将门关起来。” 其中一个婆子得了吩咐,立刻将门关了起来。 “母亲……”马明艳嘴张了张,想要招呼永毅侯夫人,但因为太过虚弱,所以只是嘴唇嚅动了一下,声若蚊蝇。 永毅侯夫人用帕子捂了捂鼻子,坐到床沿边, “当初你一进门,我就看不上你,能被霍家看上的姑娘都是些什么烂货色,可老爷说娶你进来有大用处,所以,我也就忍了。” “可这么多年下来,你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还得罪了贵人,你竟然一丝一毫的反省都没有。” “你这是要害得侯府上下和你一起陪葬。” 永毅侯夫人一脸鄙夷的说着。 一阵惊恐从马明艳心底狂涌而上,她手无力的挥舞着, “不……不……我没有……母亲,我……你想干什么……” “我要见侯爷……” 永毅侯夫人眼皮微垂,“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萧家那个小魔头。”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话说多了也没意思,你是我们侯府的媳妇,我们侯府的媳妇最讲究一个孝字。” “如今么,为了让萧世子消气,也为了让你好好的给侯府尽孝,你就好好走吧,你这份孝心,我领了。” 永毅侯夫人说着,缓缓站起身,旁边的贴身嬷嬷朝那几个粗使婆子使了个颜色。 粗使婆子立刻扑上去,捂住马明艳的嘴,另外一个人将白绫缠在马明艳的脖子上。 其他的人见马明艳虚弱成那样,以为那两个婆子足够对付了。 谁曾想,极度的求生欲让马明艳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张口就在那捂着她嘴的婆子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那婆子惊叫起来,手一松,让马明艳得了空隙,嘶吼着道, “老虔婆,你敢杀我,我要见侯爷……” 永毅侯夫人后退了一步,边上那贴身嬷嬷朝其他几个不动的粗使婆子道,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一起送世子夫人上路?” 婆子们赶紧扑了上去,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不让马明艳挣扎。 马明艳眼角沁出泪水来,她低声的喃了句,“你们会后悔的。” 永毅侯夫人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屋子,站在门口,看着院子一角正凌寒独自开的梅花,压根就没听到马明艳说的。 又扑上去捂住马明艳嘴的婆子到是听见了,这句话让她打了个寒噤,只是想着,人都要死了,还怕什么。 几个婆子分工合作,这次,利落的将白绫甩上屋梁,将马明艳给吊了起来。 没一会,婆子们拍拍手,走了出去, “夫人,已经走了。”贴身嬷嬷见此,垂手禀报。 “嗯,留个人看着,没我发话前,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个地方,你去挑几样看着品相不错的药材备好,我要去一趟马家,我那老亲家如今在家里应该是惶惶的很,要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得去安慰安慰。” 永毅侯夫人吩咐道。 那贴身嬷嬷捏了捏手,连声答应。 …… 私铸铜钱案,交到许晗手里没两天,京城里就爆发出了另外一个大消息,永毅侯府的世子夫人被逼死了。 元凶则是镇北王许晗以及承恩公世子萧徴。 当日萧徴提着鞭子闯到侯府抽人,是很多人亲眼所见,京城各大豪门下人之间和下人之间有很多也是亲戚连着亲戚。 你一言我一语,将当时萧徴闯入府中直冲世子夫人的房间,将只穿着内衫的世子夫人拖到院子里,当着下人的面抽的没人形。 大约世子夫人受不住这样的羞辱,羞愤之下,投缳自尽了。 整个京城都在谈论这件事,永毅侯更是一张状子将萧徴告到了衙门,不过,衙门并没有接这张状子。 京兆尹周大人直接严词拒绝永毅侯递上的那张状子, “这是贵府和萧世子的私人恩怨,听说你们世子夫人当日撞了镇北王和萧世子的马车,也没见你们怎么样。 那是没将人家撞出个好歹,要撞出个好歹,也就没侯爷这么一出了吧。” 对于用女人起家的永毅侯,周大人很是不屑,这件事,那个世子夫人到底怎么死的,谁知道呢? 所以,这个腥臊他是一点都不想沾。 更何况,萧世子不过是以牙还牙,你撞我一下,我抽你一顿,一点毛病都没有。 永毅侯被周大人说的面色铁青,咬着牙,恨恨的指着周大人,“你……有种……” 周大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分明就是送客的意思。 许晗这边,她正在书房里和魏廷说话,许勉从外头回来,带来让人错愕的消息, “王爷,那马氏果然有问题。小的派人盯着,她身边一个已经被侯夫人赶出门的丫鬟在湖边闲晃了一圈,半途曾见过秦楼的人。” “秦楼?”许晗眉头皱起,问道,“那个马明艳是怎么死的?” 许勉干笑一声,道, “这个据小的打听,不是一碗毒药就是一根白绫,外头说是自尽,那定然就是白绫了,干净利落。” 魏廷在边上撇了撇嘴,“啧啧,可真够狠的啊,那永毅侯是靠女人上位的,怎么舍得将这个儿媳妇给杀了,不想着拿点好处?” “做他家的女人可真是够倒霉的额。” 许勉从怀里抽出件物事, “这是从那个丫鬟身上顺出来与秦楼接头的牌子。” 许晗内着那块牌子,不免想到杀手云峰。 秦楼城里已经有七八年,在京师江湖扬名却是最近三四年间的事,之前那几年他们的活动几乎全为暗中操作,并且,目标也十分奇怪。 这些都是之前碰到云峰后,她让人查到的。 她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最后道,“阿勉,你去找父亲那边的文先生,让他给你人手,专门查这个秦楼……” 马氏能找秦楼是为了什么事?她要杀人?还是什么? “不用了。我已经查了。”外头有声音传来,竟是萧徴过来了。 许晗从椅子上起来,眉梢,唇角都带着笑意,“你怎么来了……” 她看了看许勉和魏廷他们,赶人,“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人都被赶出去后,萧徴将她搂在怀里,按在门板上啃了一会,最后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平复着粗重的呼吸。 许晗抱着他精瘦的腰身,故意用手掐了掐他腰间,“你不是来和我说正事的吗?” 萧徴含糊的说了一句什么,又凑了上去,仿佛隔了几个春秋没见似的。 良久,到他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他才慢慢的停了下来。 拿起桌上许晗倒的一盏冷茶狠狠的饮了一大口。 许晗抄着手站在边上,看着他因为隐忍眼角泛红的样子,笑眯眯的。 等到终于平静下来后,萧徴恨恨的看着许晗,咬牙启齿地道,“你给我等着……” 许晗摊摊手,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你说不用查秦楼的事情了?难道你已经查过了?” 虽然萧徴的脸色有些臭,不过说到正事,立刻收敛起来,神情比往常更为严肃, “那天你也和我说云峰可能是七叔的事情,我就去锦衣卫查了查档案,再加上自己的人手,这些人,查了点蛛丝马迹出来。” “前些年,秦楼根本就没有在明面上活动,暗中活动的目标很奇怪。” “他们暗中查的都是和霍家有关的事,也很关注霍十一娘,其实十一娘身边很多的危险,都是被秦楼的人给化解了的。” 说道这里,他有些难过的看着许晗,当初他肆意张扬,根本就没什么心眼,对晗晗身边的危险是一无所知。 祖父去世后,他整个人沉淀下来,才发现当初自己是多么的蠢,这些年,他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许晗握着他的手,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萧徴继续往下说道, “从十一娘去世后,我就开始查霍家的事情,那个兵部主事的信也是那段时间查到的。” “其实,我还查过徐阁老,就连马指挥使这些人我都查过。 当年徐阁老身边有一个跟了他近十年的小厮曾经在砾门关一战前去见过霍将军,这个人,后来有一晚喝多了,摔倒悬崖下,因附近有野兽出没,只找到一滩血迹并没有尸体,因为他没有亲人,也就没人去寻找。 徐阁老派人给他立了个衣冠冢,就让人去官府消了籍。” 许晗顿了顿,语气极为冰冷,“杀人灭口?” 萧徴点点头,“原本是因为如此的,那个小厮死了,也就没了线索,后来我就转而去查那兵部主事,这个事情你后来也知道了。” “所以?”许晗听出萧徴的话外之意。 萧徴道, “前段时间,我的人,查到那个小厮根本就没死,他贿赂了徐阁老派去杀他的那个人,造成死了的假象,其实逃脱了。” 许晗冷冷地问,“所以,那个小厮如今在那里?” 萧徴有些歉意的回握着许晗的手,“对不住,晗晗,我查到他下落的时候,他已经失踪了。” “失踪?”许晗皱眉,“是徐阁老发现了当年的事再度灭口?“ 萧徴摇头,“不,那个小厮失踪是秦楼所为。” “秦楼?”许晗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徴。 萧徴点头,“是,那个小厮逃脱后,离京城远远的,娶妻生子,隐姓埋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前不久,有人洗劫了他所在的村子,其他的人丢了财务,有几个人也死了。 死了的那几个人很有意思,都是些身上有罪过的恶人,虽没被人发现,但确实罪大恶极。 这些人死状虽惨,但还有尸体在,可唯独那小厮一家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查过了,那伙人,就是秦楼派出去的杀手伪装成劫匪。” 许晗揉了揉眉心,她听得有些头昏脑涨的,信息量太大了。 萧徴见她这样,不由得有些心疼,抬起手,在她的太阳穴揉着,可这些事情不得不告诉她, “你可知那小厮一家入了秦楼之后发生什么事?” 不等许晗说话,萧徴用手捂着她的耳朵,这样的动作分明就是掩耳盗铃,可他还是想这样做, “那个小厮,小厮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孩子,都死了。“ “他妻子和孩子死的还算痛快,可那小厮自己,死之前被折磨了正正一个月,最后一刀一刀被活刮,死无全尸。” 其实,萧徴听到的消息更加的血淋淋,不过他没打算与许晗细说。 许晗皱眉,“这么说那个秦楼杀那小厮,是为了霍家的事情?” “秦楼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萧徴道, “打探道消息说这道命令是秦楼的楼主下的,这个人的性格平时看起来很风光霁月,也比较温和,他平日里都会约束底下的人,接生意要看着接,但是对于那个小厮,他……” “你查了这么多啊。”许晗喃喃道。 萧徴咧嘴一笑,“不瞒你说,最近我都在忙这个事。” 然后定定的看着许晗,道,“你有什么表示的吗?” 一幅讨赏的样子,仿佛求抚摸的猫儿。 许晗勾勾唇角,顺了顺他头顶的头发,又揉他的脸道,“乖,等下姐姐给你梅子吃。” 萧徴龇牙,不大正经地轻吻起她如春葱般的几根手指。 闹了一会,两人又说起了正事。 “从他们之前的行径看来,并没有打算发扬光大,扬名立万的意思。” “而他们这几年之所以会付出水面,我估摸着就是十一娘去世的消息闹出来的,” “他们不想藏,就干脆成立个杀手楼。” “这些年来只是偶尔出来接接生意维持生计,这次会和马明艳的丫鬟接头,大约也是如此。 马明艳找秦楼杀手是为了什么? 许勉并未惊动那个丫鬟,只是将她身上的牌子给顺了过来。 “马明艳的那个丫鬟,已经被我的人给带走了,你要不要去听听是怎么说的?” 许晗心下微动,她当然想知道,这个马明艳,果然是马家的人,就是死,也留着一步棋,谁能想到,被侯夫人赶走的那几个丫鬟里,竟有如此忠心于马明艳的人。 还是说,马明艳也知道什么?又或者是,她看出什么了? 许晗不得其解。 她跟着萧徴去了静安胡同的一家不起眼的茶馆,轻车简随,只有她和萧徴两个人。 进门的时候,那个丫鬟正坐立不安的在里头走动,见到萧徴和许晗进去,顿时警惕的看着两人,后退了一步,问, “你们是什么人?” 许晗温和地道, “你是永毅侯世子夫人的丫鬟?” 那丫鬟抿唇,克制着自己不发抖,静默片刻,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 许晗指指萧徴,“他是承恩公世子,你今日去见秦楼的杀手,是要杀人吗?” “还是说世子夫人临时不忿,用死来栽赃世子,又暗中找人刺杀世子……” 那丫鬟闻言,怨毒的看向萧徴,“如果我们姑娘这样想就好了,你们贵人,想让谁死就让谁死,可怜我们姑娘。被世子打成那样,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还得不到府里好好救治。” “她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能投缳。” 说道这里,那丫鬟泪如雨下。 许晗摇头道, “你们姑娘的死,可不是世子下的手,是你们侯夫人吧?你要怨,该去怨侯夫人。” 131,账本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马明艳的丫鬟闻言跌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看着许晗和萧徴两个人。 许晗笑着道, “我们不是推卸责任,而是这因果本就不在萧世子身上。” “如果你们姑娘在侯府过的得意,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当日你们府上的世子可是人影都没见着。 他的妻子被人打了,可他连面都不露,更不要说做一二的维护了。 还有,你们侯夫人,想来这么多年给你们姑娘不少气吧,说不定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如果没有萧世子,也有程世子,王世子的,承恩公世子不过是撞了上去。” 许晗的话让萧徴勾了勾嘴角。 那丫鬟仿佛被说动了一般,唇角突然就有了丝苦笑, “我们姑娘确实过的不好,忍了这么多年,还没得到个好结果。” 许晗心头撇了撇嘴,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既然马明艳当初选了和霍家退婚,跳到永毅侯府这个火坑里来,那不管如何的被烈火灼烧,那都是她的选择。 不过,她口中却说道, “我知道世间许多男子都有朝三暮四的毛病,世风如此,我也不能说他们错,但这样的人,配不上你们姑娘。” 那丫鬟捏着拳头,怔怔的看着许晗,心里翻江倒海, “是你们将我带到这里来的,你们想干什么?” 许晗想了想,不动声色, “你刚刚在外头转了一圈,是不是想找什么人?我们可以帮你找,而且,我们还可以帮你姑娘报仇。” 那丫鬟闻言打量了许晗好几眼,随即道, “我没有要找谁,不过是出去走走而已,姑娘早就给了我们身契,侯夫人将我赶了出来,我又不敢回马家,只能在外头转悠了。” 许晗笑笑,不置可否,思索了半响,然后从袖口里摸出见东西,说道, “既然你无处可去,我这里有个东西,你或许会用得上。”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牌子,被静置于桌面上。 “这是……”那丫鬟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去摸腰间,脸色微变,望着许晗。 许晗道, “这是秦楼的牌子,是给接了任务的人,虽然没有特殊印记,可只要懂点江湖事的人都知道,这是秦楼的令牌,事成之后,他们会将令牌收回。” “所以,你找秦楼的人是为了什么?” 那丫鬟拿起那块令牌,摩挲了一下,半响,她才抬起头,直直望向许晗,至于萧徴,她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我之所以会找他们,纯属意外。”说道这里,那丫鬟不禁坐直身体,大家侍婢的模样就显现出来了。 她说道, “我们家二老爷出事,大老爷又莫名其妙进了牢房,永毅侯府得人对姑娘的态度很恶劣,世子更是仿佛死在了姨娘的肚皮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偏,侯夫人还给世子打掩护。 见婆家靠不住,我们姑娘这才想要自保,好巧不巧,我在外头救了一个男子,那男子竟然是出任务的秦楼杀手。 我救人本来是好意,可没想到竟然就了个杀手,于是就回去告诉姑娘。 谁知,姑娘竟然很兴奋,让我和那个男子联络,让秦楼帮她杀人…… 这会,那丫鬟才终于看了眼萧徴,摆手道,“你们别误会,不是杀世子,而是想杀永毅侯世子,我们的姑爷。” “谁知,那杀手说,如果要接这下这个,不要钱,让我们姑娘拿别的东西换。” 说道末尾,她仍是看了眼萧徴,最后才转到许晗身上,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许晗凝眉道,“用什么去换?” 那丫鬟抿了抿唇,忽然道,“小王爷当初是不是参与过江南的那个案子,就是我们二老爷的那个……” 许晗挑眉,她好像只介绍了萧徴的身份,这个丫鬟怎么知道她的身份? 忽然想到京城的流传,心头晒然,顿时,她的心又忽然停在半空,换的东西,又问起她的经历,是不是说马明艳手里有什么? 她点点头,“是,所以……” 那丫鬟忽然抬起头,目光坚韧, “我愿意把手里的东西给小王爷,但我也有一个要求,请王爷务必答应,将来永毅侯府被拉下马时,我要小王爷把永毅侯世子的命留给我处置。” 许晗微顿,说道, “为什么?” “我们姑娘,本来有一门很好的亲事,可就是因为永毅侯世子,加上我们家姑娘单纯不晓事,被他给骗了,入了侯府这个火坑,最后死于非命。 我要为我们姑娘报仇。” “我相信小王爷是品行高洁之人,如果小王爷能应允,我就知道的都告诉你。” 空气忽然安静,许晗望着双手微微颤抖的丫鬟,良久没有出声。 马明艳在她的眼里,是个背信弃义之人,知道她死了,她当时有些高兴的,毕竟,她背叛了霍家。 可人有前面,或许马明艳在丫鬟的面前,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也许,很多人都在那一片灰色里。 那丫鬟的语气低了下去,“我知道,哪怕没有,你们也能将侯府给拉下来,但小王爷能找到我,可见必有我的用处,而我手里的,绝对是让你们刮目相看的东西。” 许晗吐气,微微看了眼萧徴,见他微微点头,说道, “好,我可以答应你,保证把永毅侯世子的命留给你,当然,侯夫人的命同样可以。” 那丫鬟微怔,眼眶蓦地泛红。 她笑了笑,“谢谢小王爷,果然,虽然小王爷看起来是个风流的,其实是个内心温柔的人,怪道京城闺秀如今都想嫁给你。” 许晗有些脸红,岔开话题,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找秦楼杀手做什么吗?” 那丫鬟撂了撩耳边的碎发,抿唇道, “那个人是我救回来的,是秦楼的一个普通杀手,和他接触的时候,感觉他们对马家的情况挺熟悉的。” “熟悉到哪怕我提到我们姑娘是,对方知道她的闺名,并且知道她从前的一些脾气秉性。” 许晗心头微动,一个江湖杀手楼,这样了解马家的事情,盯着马家做什么,了解马明艳这样的透着做什么? 知道闺名就算了,脾气秉性都知道,为什么秦楼对她这么感兴趣? 那么,再想到云峰,许晗觉得抓住了什么。 “我们姑娘仿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把一份用牛皮纸包好,又缝道棉衣里,只说如果她死了,让我去找秦楼的人,把这个给他们楼主。” “你们夫人见过秦楼的楼主?”许晗疑惑。 “听说他们楼主鲜少露面,不过,我和那救过的杀手说话,还有他们对姑娘的了解都告诉了姑娘。” “当时姑娘沉默了许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痛哭了一场。” “后来再就是萧世子将人给抽了,我们姑娘奄奄一息的时候,将东西给了我。” “找杀手,不是为了杀人,真的。” 那丫鬟诚恳的看着许晗。 许晗点头,她相信这个丫鬟说的,谁能对马明艳这样的熟悉? 当初七叔对这桩婚事也是期待过的,自然会多多了解马明艳这个人呢,所以,道如今,她是不是可以肯定,那个云峰,就是七叔? 甚至,他有可能就是秦楼的楼主。 当年她去世后,秦楼才在京师扬名。 “那东西,如今在哪里?”许晗问道。 那丫鬟看了眼萧徴,意思就是让他出去的意思。 萧徴一脸臭臭的,没想到一个小丫鬟都这样迷晗晗,难道他将来不仅仅要和男人抢,还要防止女人的插足么? 他站了起来,定定看着那个丫鬟,指指许晗, “这个小王爷就不是男人了,为何她能在场?” 那丫鬟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偏过头去不说话。 许晗咳嗽一声,悄悄拉拉萧徴的衣摆,眼睛转的都快抽筋了,让他赶紧出去。 万一等下这个丫鬟变了想法,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萧徴愤愤的一甩袖子就要出去,外头,忽然有哔剥声响起,萧徴忽然凝眉,道, “有人来了。” 许晗心头微惊,问,“什么人?” 萧徴凝神,最后皱眉道, “是永毅侯府的人,捉什么逃跑的丫鬟。” 他看向那个丫鬟,道, “你不是被赶出来的?为什么还要来捉你,还是什么逃跑的。” 那丫鬟脸色蓦然如雪, “我真的是被赶出来的,绝不会是逃奴,而且,我的奴籍已经被消除了,永毅侯府的人没权利抓我。” 许晗相信她不会说话,略想,走到那丫鬟的身边,道, “兴许侯府知道你身上有什么,所以过来打探消息,不管怎么说,眼下得先离开这里,阿徴,我们先离开这儿。” 萧徴点头,先出去。 然后才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下头有人招呼,“这不是永毅侯府世子吗?这边请……” 许晗正好拉着那丫鬟的手,站在楼梯口,就看到楼下永毅侯世子一脸傲慢的站在下头,朝身边的小厮努嘴,让他们去搜查。 那丫鬟的脸色越发的白,被许晗牵着的手,明显的发抖。 看向下头永毅侯世子的目光,带着刻骨的仇恨。 看这个样子,侯府应该是知道这个丫鬟手上有东西,也从别处知道丫鬟在这里的消息。 既然人就在楼下,那就是连走都走不了。 随即,她想到既然这丫鬟的奴籍已经被消了,那也就不用怕永毅侯世子抓人了,逃奴和良民可是不一样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就站在这里,就等着永毅侯世子上来面对面时,就听萧徴道, “这边,跟我来。” 然后,他拉着许晗,许晗拉着那丫鬟的手,到了窗边,带着他们从窗口一跃而下。 真是的,谁说一定要从楼梯下去。 刚好等到他们跳下去的时候,永毅侯府的人就到了楼上,乒铃乓啷一通乱搜。 楼上哪里有什么人,干干净净的,连个茶盏都没看到。 永毅侯世子一把拉过后头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你不是说马明艳的那个丫鬟是在这里吗?人呢?” 那小厮模样的人也是一脸哭丧,“世子,小的明明看到她被人带到这里的。” 永毅侯世子用他那经历过无数花街柳巷,无数花娘身子,并不有力的腿,朝那小厮踹了一脚。 那小厮装模作样的哀嚎了一通。 茶馆外的巷子里,马车上,许晗道, “你的人怎么回事,怎么没发现被人跟踪了?” 萧徴打了个哽,看来白灼手下的人,还要操练操练才行。 坐在车辕上的白灼打了个寒噤,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将陷入水深火热中。 那丫鬟惊魂未定,半响,不顾萧徴在马车上,颤抖着手,解开自己身上的棉袄,用牙齿咬开一处线头,从里头抽出一个长形牛皮纸包递给许晗。 许晗接过后,拆开牛皮纸包,里头豁然是一本账本…… 再翻开,里头的内容,让许晗顿时热血沸腾,她递给萧徴看,里头全都是当初马进山贪污的银子,大部分的去向。 那些被抄家里的官员并不冤,不,他们也冤,因为,得银子最多的,并不是他们。 而是一向低调,有着比太子还要更好名声的三皇子。 …… 最近,皇帝的案上,又多了几道参萧徴的折子,无非就是参他闯入侯府行凶,逼死诰命。 更有当初在清水镇杏林赌坊里输了的那些百姓,围到镇北王府门前不肯走了。 那些围堵在王府门前的百姓都是些年轻力壮的汉子,人数有一两百之多,一个不好,也是可能出乱子的。 这日许晗正好是回王府住的日子,远远的就见到许勉站在路口,见到她,连忙上前拉住她的缰绳,道, “王爷,前头那些人围着王府,说是要求你把他们在杏林赌坊输掉的钱财还给他们。” 许晗端坐在马上,闻言冷笑, “愿赌服输,他们既要上赌坊去赌,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本来她对那些爱赌,逛花街柳巷的人就没什么好感,这些人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许晗下了马,朝王府门口走去。 那些跪坐在王府门口的人,形色各异,装束也不一样,有些穿着的衣裳上都是补丁,也有的穿着绫罗绸缎。 那些人一见到许晗身上的朝服,顿时围了上去,要不是门口有王府的侍卫,大概能被这些人给淹了。 许晗看着底下那些眼圈发黑,但眼珠赤红的男子,都说赌徒红了眼六亲不认,看来真的。 不过是普通的小民,这里是王府,他们也就敢这样上门来了。 就见为首一个穿着补丁加补丁衣裳的男子举起手大声嚷嚷道, “求小王爷给贱民等一条生路,把朝廷抄了赌坊的银子还给我们……” 132,群殴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为首的男子说话后,其他跪着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抢着说话,既有让许晗做主,也有说既然杏林赌坊弄虚作假,骗了他们的钱,就应该归还等等。 王府门前跪了一地的人,乌泱泱的人头,加上吵闹的声音,远远的听着那是好不热闹。 许晗也不让他们停止,只是背着手,站在台阶之上,看着他们磕头,辩解,求助等等。 等到众人说的口干舌燥,说不下去之时,这才冷冷地道, “你们既然说到这个,那我就问问你们,什么叫骗?” “我再问你们,如果赌坊没有弄虚作假,你们就能赢了吗?” 一两百个吵的乌眼鸡一样的男子小部分人脸上带着迟疑,剩下大部分人,则是点头,表示赞同,能赢。 这天底下凡是去赌的人,谁也不是奔着输去的,心头想着自己肯定能赢,定然能赢,怎么都能赢。 这把输了,下一把就能赢回来,今天输了,明天说不定就可以赢回来。 明天赢不回来?没关系,可能是运气不好,再明天定然是能赢的。 如此,周而复始,哪怕是万贯家财,也要易主了。 许晗朝边上魏廷招招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魏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许晗,这才迈着打飘的步子走了。 许勉站在许晗的身后,看着底下那些跪着的男子,心里直摇头叹气,真是无药可救。 赌可真的不是个好东西啊。 许晗在台阶上,睥睨着下头的人,踱步, “既然你们都说能赢,可赌坊开来是做什么的?给你们送钱? 她冷笑两声,“孩童都知道没有从天而降之财,偏偏你们竟然看不明白?想不明白?” “那赌坊有没有作假,只要你们沾了赌字,只有一个字!输!” “从古至今,试问,你们听过哪一朝哪一代,是有赌徒将赌坊的钱全都赢过来,让赌坊倒闭的?” “没有罢!” “事到如今,不管你们是为什么,又或者是受何人的指使,来王府门前闹事,本王可以不追究你们喧闹的罪责。” “赌坊说查抄的钱财也不可能交还与你们,那都是脏物,将要充公,所以,尔等速速退散。” 底下跪着的男子,闻言,面色皆变,有些人有些退缩,可有几个杠头则是不怕死的继续道, “说是这么说,可如果赌坊不作假,说不定我们就不会输这么多,不会将整个家产输进去。 充公?我们不服,说不定就是肥了小王爷自己的腰包。” 后头几个人纷纷迎合这个说话的男子,大有许晗不答应将钱财退还,就不罢休的模样。 许晗只是瞟了那个说话的男子一眼,并没搭话,端坐在门房刚刚端出来的椅子上。 先前离开的魏廷去而复返,只见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再看,托盘上竟然放着很多的赌具…… 不仅是下头跪着闹事的男子们惊呆了,就是围观的百姓也惊呆了。 有那看不到的,在后头问前头眼尖的, “端了什么出来?端了什么出来?是小王爷要将钱财还给这些人吗?” 问话的人心头盘算着,一旦真的将钱还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去将前几天在城里赌坊输的钱给要回来? “什么钱啊,是赌具。” 众人哗然。 均是不明白许晗为什么要捧出赌具来。 只见里头又搬了张木桌出来,许晗示意魏廷将赌具放上去,她站起来走到桌前,指着上头的赌具,道, “刚刚大部分人都觉得一旦赌坊没有弄虚作假,那么说不定你们就能赢,赢的将赌坊都给倒闭了。” “那好,既然你们如此的能赌,今日,我们不妨来一场,你们这些人,挑出自认为赌术最好的,来和本王赌。” “这里有好几种赌具,更有无数的方法,你们要赌什么,自己挑,我都奉陪。” “既要赌,就得有彩头,本王答应你们,只要你们的人,连赢我三场,你们输多少,陪多少,本王将俸禄银子给你们做补偿,你们敢不敢?” 下头跪着的人,纷纷对望,不明白许晗这到底是什么操作。 刚刚吧,看起来言词很讨厌赌这种事情,更是言明不会将钱财还给他们。 他们,其实也不是真的为了钱财而来。 可现在,要真的有那么一注财在前头等着,不去试一试,又觉得太亏了。 更何况,一两百号人,总不能连一个王爷都玩不过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个信息,那就是拼了! 许晗背着手,闲适的站在台阶上,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轻蔑,这就更让那些男子想要尝试了,赢了,得到一大注财,输了也就输了,反正他们已经一无所有。 小半个时辰不到,众人推举出了五个说起来赌术最好的,其实,也就是输的不太惨的,身上穿着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赌法也挑了几样,双陆,掷钱,摇骰子比大小,骨牌,六博等五样。 在开赌前,那几个被挑出来的人问道, “小王爷你说的是真的?当真只要我们赢了就将钱财还与我等?” 许晗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些人,“不然呢?我骗你们做什么?” 众人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纷纷撸起袖子,要大干一场。 “不忙,你们看看,这些赌具,不要等下输了,倒说是本王弄虚作假了。” 那几人连声称不敢,还是上前看了看赌具,确定没问题之后才给许晗回话。 许晗问他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来,众人见到许晗这样的笃定,心里头,原本燃起的雄心不免又泄了一点。 这个小王爷,难道真的很内行?否则,哪里能说的如此头头是道? 各种赌法的规则那都是门清。 选出来的那几个人,一个个的上前与许晗对赌,最开始是玩双陆,上来的人看着许晗,想到那许多的钱财,信心满满。 他上前将双陆棋子摆好,这才开始,那赌徒一上来,骰子掷下去,就将许晗的棰打下去好几个。 他一脸得意的看着许晗,他都是多少年的老赌徒了,这个双陆玩的是脑子,他一个走江湖的脑子难道还赢不过一个娘们唧唧的少年吗? 许晗淡笑,慢条斯理的投骰子,走棋,上梁。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赌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再无一丝得意的神情,到的最后,他将棋子一扔, “小的认输。” 棋盘上,许晗的所有马都已经归梁,赢了! 第二个上场的是玩的掷钱,这一次,许晗没给对方一点机会,直接将那赌徒杀了下去。 下头原本安静的人群,开始一点点的往外冒出声音来,最后仿佛沸腾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 “没想到这个小王爷倒是有一手,不愧是从前京城的大纨绔,这些东西玩的可真够溜的。” “这真是近朱者赤啊,听说这个小王爷和承恩公世子那是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想来小王爷这是和承恩公世子学的吧。” 人群里的萧徴表示很无辜,他根本就不会这些好嘛。 他眼带着痴迷的看向许晗,嗯,他的晗晗,真的与众不同,真的!很好! 白灼抽了抽嘴角,再一次肯定这个小王爷,果然是非比寻常,怪不得能将他们世子给拐带歪了…… 接下来的掷钱,同样是许晗赢了,那上来和许晗赌的男子下去就被人围了起来,只差将他殴打一顿。 “你不是说你很厉害吗?怎么就输了?怎么就输了?” 众人围着那男子纷纷表示不敢相信,他们这些老江湖啊,竟然输了,输了,输了! 许晗端坐在上头,淡然地问众人,“接下来就不必了吧,本王已经连赢两场……” 言下之意,就是想给众人一个台阶下,否则输的太难看了。 只是,赌徒们的心思,哪里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为了赌,不要说卖家产了,卖妻子,儿子,甚至是老父母都能做得出来。 何况只是输一场,已然到了这个地步,这些人又哪里会那么容易退去? 一个渴极了的人,看到海市蜃楼,就算前头是悬崖,那也是会跳下去的。 “连赢三场,接下来,还有三场……”也就是说,如果赌徒们接下来只要赢一场,许晗也就输,而他们还有机会。 许晗挑眉,不置可否,抬了抬下巴,“那你们选一种吧。” 为首那个补丁加补丁的男子,大步走到许晗的面前,将骰子筒往许晗面前一摆,“就这个……” “你确定?”许晗定定的看着男子,语带疑惑的问了一句,“如果这场你再输了,你们可就没机会了。” 补丁男子拿着骰筒的手不由自主的掐了掐,太过用力,指节发白,片刻后,他道, “就这个。” 这一次的语气和之前比起来有些虚弱。 许晗笑笑,示意他先摇。 补丁男子的手在身上擦了擦,闭着眼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才拿起骰筒摇了起来。 摇完之后,揭盅之后,他不禁笑了起来,三个骰子都是一,这是通杀。 许晗不论怎么摇,都再难摇出比这还小的点数。 许晗面不改色,摇着骰筒,下面一片喝倒彩的声音。 上下摇了三下,许晗将骰筒扣在桌面上,并未揭开骰筒,而是对着面前的补丁男子,以及下面的众人道, “我和你们比这些,不是为了显示我的技艺如何的高超,更不想压你们什么。” “在我看来,天下最恶只是莫过于赌,因为十赌九输。” “刚刚,我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迷途知返,如果你们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只要你们认输,我就算不能将家产返还于你们,也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好去处。” 下头的人一片安静,仿佛平静无波的湖面,大家连呼吸都轻了。 边上的围观百姓都瞪大了眼睛,心想着,这个小王爷看起来还是太年轻了,一旦沾染上赌字,那这个人无论怎么样,就都不能信。 小王爷竟然还想给他们安排一个好去处,哎哟,怎么能这么天真呢?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快开吧。” “莫不是你见输了,就想着和我们抵赖不成。” 许晗看向那补丁男子,道,“看你这样,你是输的很惨的,你是否也不愿意退缩。” 男子捏了捏手,示意许晗开骰筒,“输了小的也认了。” 许晗默了默,最后抬头一笑,“好,那就如你们所愿。” 她倏地揭开盖子,只见三颗骰子叠在一起,最上面的一颗点数为一! 也就是说,许晗赢了。 补丁男子腿一软,摔倒在地,咽了口口水,不可置信的看着许晗,千算万算,谁能算到,这个小王爷竟然把骰子给摇到叠在一起。 下面同样是哀嚎一片,输了,输了,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有些人纷纷责怪起那些上去赌的人,是他们输了赌局,每一个人心里都想着,是不是自己上去,就能赢? “来人……”上头许晗冷漠的看了一眼底下闹事的男子,大喝一声。 王府的侍卫整齐应是,一排排的站在许晗的身后。 许晗手一指,指着下头闹事的一两百人说道, “将这些聚众闹事的男子,全部抓起来,送到京兆尹去,告诉周大人,牢房不够就十人,二十人一间,能塞多少就塞多少。” 众人还没从输了赌局的噩耗中醒过来,马上就一道惊雷炸在他们头上了,前一刻还和他们赌的小王爷,下一刻就将他们送到牢房里去。 众男子颜面皆变,尤其是那几个赌输了的人,立时沉得住得有点抬不起来。 “小人们只是一时糊涂,求小王爷开开恩,饶恕小的们一次吧。” 几只领头羊的声音小了下去,态度变软了,后面跟班自然是响亮不起来,虽不甘心走,却也是磕头求饶。 许晗只是把众人重新打量了一遍,后面的人不知道,前头几个领头的,知被许晗看的脖颈间凉飕飕的。 “刚才我已然给过你们机会,可你们执迷不悟,如此,东元律例,百姓聚众,尤其是在王府门前闹事,将被刑拘十日,罚银百两。” “来人,将这些人带走。” “小王爷,小的们错了,小的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求小王爷饶了小的们一次吧。” 许晗朝那些动手拉人的侍卫们看了一眼,那些侍卫们顿时动作加大,手上的力气用的更大,本来那些赌徒们哪里能拖得过王府的侍卫? 可不知为何,虽然赌徒们的肉痛了,可人却没离开位置。 大家怕极了,不断的磕头,有些头上血都磕出来了。 许晗仿佛有些不忍,垂首思考了片刻,道, “本王奉陛下旨意接管赌坊一案,不敢不尽心尽力,虽然你们来此闹事,让本王面上无关,可陛下的事情不能不办,你们作为陛下的子民,本王不能不管。” “本王也不忍心见你们一个个破家……” 她顿了顿,“既然你们诚心悔过,你们也要拿出一点诚意来……” 今日,许晗说话仿佛大喘气一般,说完这个,停了下来,看着下头的人。 那些闹事的人见许晗愿意放过他们,再听,这小王爷分明是有条件。 于是,纷纷胡乱的答应道, “小王爷要小的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们都愿意去做。” 许晗拍掌一笑,满意的点头,“好,既然如此,你们就将是谁煽动着你们来王府闹事的主使人招出来吧。” “只要你们将那人说出来,本王就放你们归家,并为你们在码头上,或者是各大建府的行商那里谋一个拆屋,扛麻袋,开石料的差事。” 众人惊呆了,这……这……让他们说出主使人是不难,可让他们去做苦力,这,简直要了他们的赌命啊。 顿时叫起苦来,“小王爷,这……这……不是要小的们去做苦力吗?这钱可是小的们卖力气赚来的。” 边上围观的人里,有为许晗打抱不平的,嘲讽这些人, “人小王爷不过是要你们说真话,还为你们谋出路,你以为你们卖力气就随便能卖的吗?” “你们这样的人,哪个码头愿意要,哪个包工头愿意要?万一收了你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再加上赌瘾上来了,偷主家的钱去赌怎么办?” “小王爷让你们去卖力气,那可是担了老大的风险呢。” “你们还不知足?你们还想空手套王爷不曾?” 许晗该说的都说了,不想继续耗在这里和这些人继续说了。 只是道,“你们要不愿意,本王也不强求。将他们送到官府去吧,告诉接案子的官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下头闹事的人哪里还敢迟疑,就有人跳出来说道, “小王爷,是永毅侯府的人让我们来王府闹事的,说是闹一闹,王爷就会将银钱还与我们。” 那领头的补丁男顿时龇牙咧嘴的瞪向那个告发的人,扑过去要打他,“老子让你说,让你说,我打死你。” 王府的侍卫立刻上去,将那男子抓住,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又长长的‘咦’了一声, “这个不是永毅侯府大管事他八舅的女婿的侄儿的侄儿吗?” 一言既出,顿时,边上被他领着来闹事的男子顿时全都扑了上去,围着那个补丁男殴打起来。 原本抓着他的王府侍卫连忙跳开,避免自己遭了池鱼之殃。 一场聚众闹事,轰轰烈烈的开始,唱戏般的结束了,那补丁男被打的鼻青脸肿,不但如此,许晗将他送到了京兆尹,其他闹事的男子纷纷愿意给许晗作证。 作证是永毅侯府的人让他们来王府门前闹事的。 许晗派了王府的长史跟着去衙门喊冤,自己扶着脑袋,说是被闹病了,让人去请了太医过来,需要歇一歇。 她才刚要进王府的门,余光就瞄到了台阶下的萧徴和白灼。 她捂着头,若无其事的走到萧徴面前,将他拉到僻静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 萧徴轻轻咳嗽了一声,语带笑意的说道, “我要不来,能看到你大发神威吗?” “没想到啊,十一娘,你竟然还会这个……” 许晗眼角弯了弯,赌这个东西,真的是可以造假的,否则,赌坊哪里能赢那么多。 可怜那些赌徒,总是以为自己下一次能赢,其实,他们永远都不可能赢的。 作假,太好做而来,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做法,多人有多人的做法。 许晗想到这里,脸又黯淡了下来,这些,都是以前霍家的几个兄长教他们的。 霍家的男儿,都是从小兵开始做起,他们的经历和其他的人都不相同。 而七叔,看过的书,不知道凡几,什么书都有,她又最喜欢跟七叔混在一块,七叔会的,她也都会一些皮毛。 萧徴知道她是响起了霍七的事情,看了看四周,周围围观的百姓已经走光了,那些闹事的人走的走,跟着去衙门的去衙门,此时空无一人。 哦,白灼应该算人的。 白灼背着身子,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让他们不要把自己当人看。 萧徴借着袖摆,握着许晗的手, “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着,拖着许晗就走了。 他说带许晗吃好吃,就真的是吃好吃的。 萧徴带着许晗道而来京城有名的百年老字号吃羊羹。 好像是早就吩咐好一样的,他们才落座,就有小二端着大碗小碟的上来了。 座位也是早就预定好的,是店里最好的临窗位置。 萧徴挽起袖子,亲手给许晗盛了一碗羊肉羹。 许晗接过来吃的香甜,察觉到对面俊美男人的目光灼热的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放下调羹,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东西吗?” 萧徴含笑,摇头,问道, “好吃吗?” 许晗笑了,眉眼弯弯,热热的羊羹吃下去,刚刚有些不太好的心情已经散去,“不错。” 萧徴装模作样的用手中的调羹动了动自己碗里的羊羹,尝了一口,眉头紧皱,苦着脸说道, “为何我碗里的好像不太好吃?” 许晗诧异,明明是一个大碗里盛出来的,哪里会有味道的区别。 她抬起手,探过去摸了摸萧徴的额头, “你是不是不舒服,所以口中无味?” 萧徴又勺了一勺,放到许晗的唇边,“不信,你尝一尝。” 许晗低头将勺子里的吃了,“味道是一样的呀,萧小徵,我觉得你病了。” 萧徴摇头,拿起许晗碗里的调羹,勺了一勺,含了一口在口中,仔细的品味,眯着眼睛道, “晗晗,你碗里的好吃一些。” 许晗的手还搭在他的额头上,心里想着,莫不是刚刚站在风里,他被冷风吹的得了风寒? 正想要不要先回去,让太医给他诊脉,猝不及防之下,听到萧徴说这一句话,顿时会意,纤纤玉指点在萧徴的额头上, “没想到啊,萧小徵,你竟然这么不要脸。” 萧徴一把抓住许晗的手腕,在她食指上轻轻咬了一下, “嗯,不要脸,只要你啊。” 恰巧,外头敲门声响起,许晗连忙缩回手, “登徒子。” 萧徴笑了起来,外头的门被推开,竟然是宣平坊,徐丹秀那边的小厮,就见他气喘吁吁的进来,和许晗禀报道, “小王爷,老王爷在娘娘那边和人打起来了。先是和娘娘新来的马夫打,后来又和来看望娘娘的齐将军打,现在三人打成一团了。” “偏偏娘娘只在边上看戏,芳嬷嬷让我来找小王爷过去。” 许晗蹙眉,许均和人打架? 萧徴心头嗤笑,这些老男人,真是一个个越活越回去了,不,越活越年轻了,为了他岳母,竟然打群架…… 好兴奋,好想看! 133,点评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顿时没了吃羊肉羹的心思,揉了揉眉心,歉意的对萧徴道, “不能陪你了,我先去母亲那边看看。” 怪不得刚才在王府的时候,她心里头还嘀咕,为何府里没个人出来解决这些闹事的人,感情主子们都不在府里。 嗯,王府如今就只有几个男人,唯一的许羽非是姑娘家,这样的事根本没法出面处理。 许昭也时常在衙门还有东山大营,她则是王府和宣平坊两边对半住。 至于许均,就更是一言难尽了,为了挽回母亲的心,整日不着王府的地,恨不能抱个被子到徐府门口打地铺。 要不是为了那点点王爷之尊的面子,早就这样做了。 她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歉意。 萧徴自然是不会怪罪许晗的,要怪也就怪那两个老男人。 于是,他轻轻握了握许晗的手,“晗晗,你什么都不用说,本来我带你出来也是想让你开心开心。” 说着,他殷勤小意的低声道, “要不,我送你去宣平坊吧,听说有三个人打在一处,王爷和齐将军的武功不用说,都是一等一的,至于你娘的那个马夫,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他将许晗的手放到心口,笑道,“还是我陪你去吧,你拉架也有个帮手啊。” 许晗将手抽回来,在他的手背上一拍,认识他多少年了,一看他眼角,挂着的都是兴奋,还不是想去围观那些人打架,其他的人就算了,里头有许均,怎么也算她的父亲,打赢了还好说,打输了…… 算了,他们都不怕丢人,她难道还怕啊。 不过,她还是瞪了萧徴一眼,“把你那都快拢不住的兴奋收一收吧。” 说着就朝外走去,见萧徴不动,回头道,“还不走?不是要帮我拉架吗?” 萧徴搓搓手,跟在许晗的后面,使劲的将那好奇给压下去。 两人也没坐马车,直接骑马去了宣平坊,一道徐府的大门外,就隐约听到里头的声音。 门房正伸长脖子在看着外面,见到许晗过来了,一溜烟的跑过来,帮许晗牵马,同时看向萧徴。 这个萧世子,上次老王爷和齐将军打架的时候,他就在,还在边上摇旗呐喊的,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他的鼻子怎么这么灵呐。 门房一边在心头腹诽萧徴,一边也将他手中的缰绳接了过来,他要快点将马儿安顿好,去里头看看热闹。 这些贵人打架,可真够有意思的。 许晗本以为进去,会看到剑拔弩张的一面,没想到,她最先看到的是徐惜莲的孩子俊儿还有盈盈正一人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睁圆了眼睛,嘟圆了嘴巴,正看得特别的带劲,嘴上还发出嘿嘿哈哈的声音。 至于她母亲,徐丹秀,徐娘娘正坐在一张圆桌边上,桌上放着瓜果点心,已经有一小堆的瓜子皮给磕出来了。 她老人家手里还捏着一把,轻轻咬着瓜子尖上,发出哔剥的声音,随即是瓜子壳吐出来。 虽然披着大红镶白边的斗篷,看起来有些臃肿,其实姿态最为闲适,斜斜的靠在椅子上。 见到许晗来了,她嗔道, “不是说了不许去叫你吗?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你给叫来了。” 看到萧徴的时候,到底脸色微红,上次许均和齐将军打架的时候,这个世子也在。 他和他们家可真是有缘啊。 忽然间,她仿佛想起什么,神情一顿,但立刻就被她给按了下去,笑容满面地对萧徴道, “世子也不是外人,和我们晗晗和兄弟一样,让你看到这些,真是见笑了。” 边上俊儿还要盈盈一人揽着许晗的一条腿,两人粉嫩的,沾着糖葫芦汁的手,指着许均道, “祖父不让安叔叔给祖母赶车呢。” 俊儿拉了拉许晗的袍角,示意她低下头去,然后悄声道, “晗舅舅,能不能和娘说一说,我和盈盈都还想看祖父和那些叔叔伯伯的打架,他们打的很好看。 比街头耍把式的,还有台上唱戏的都强多了。” 后头,徐惜莲走了过来,一把要将俊儿给抱走,把个俊儿的小屁股拍的啪啪响, “跟娘回后院去好不好?”这场面也不是小孩子家家可以看的。 徐丹秀无所谓的招招手,让徐惜莲将俊儿放下, “过来祖母这里,咱们一起看戏。俊儿说的对,这可是比那些戏台上的耍的还要好。” 说完,以听雨看雪的姿态,用欣赏评判的目光在看着许均,那个小马夫,还有齐恒三人打斗。 她的这样的姿态,无异于火上浇油,让三个男人打的那是更凶狠,纠成一团。 纷纷的将拳头往对方的脸上招呼了起来。 拳风擦脸而过,鬓角的一缕头发就被震荡了起来。 一阵电光火石的往来,三人都看到各自眼中冒出鹰隼般的锋芒,三人互搏成掎角之势。 许晗抱着盈盈,俊儿则站在徐丹秀的身边。 倒是萧徴,站在许晗的左侧,徐丹秀椅子的右侧,评点着,讲解着三人的互斗。 “娘娘,你看,齐将军这下盘倒是很稳,不愧是从军中出来的。” 说到许均,大约是为而来给许晗面子,则道,“老王爷大约是‘大病初愈’虽武艺精湛,但到底有些力不从心……” 至于那个让许均和齐恒大多时候都联手攻击的年轻马夫,说年轻,其实也并不年轻,只是相对于齐恒和许均来说。 那个年轻的马夫长的是分外的英俊,眉入折剑,斜飞入鬓,眼若秋水,而且这个人虽然是马夫,可偏偏看起来很傲慢。 他不会不知道眼前一个是刚退位的王爷,另外一个是威名赫赫的将军。 可就算这两人联手打压,他也依然是毫不留情的将两人打回去,身上的霸气并不少于两个人,眉宇间更是凛冽的锋芒。 说起来,是许均先看到这个马夫不像马夫的人。 今日,他照例来带宣平坊这边,因为有许晗在的关系,虽然徐丹秀不想理许均,但基本上不会不让他进门,毕竟,她要为许晗考虑一二。 哪怕,许晗也不待见许均,可许晗在朝为官,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表现出不孝敬父母,这可是大过。 外人可不管你有没有苦衷和难言之隐,御史更是疯狗,逮着就咬。 是以,徐丹秀不见许均,但也不阻止他进门。 许均一眼就看到了在刷马的年轻马夫,身上穿着石青色的袄子,扎着窄袖,脚上一双黑色的布鞋,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仆人,而是仆人中的下等,再看他刷马,许均也不准备理他。 没想到,这个人正好抬头看向他,那眼睛里隐隐带着暗芒,许均是处于上位习惯了的人,张口就问, “你是新来的仆人?” 那小马夫懒洋洋地道,“我是夫人的马夫。” 许均被他的态度弄的皱眉,摆摆手,“退下吧。” 他被这个马夫的态度弄的有些毛躁,而且,他叫的不是娘娘,是夫人。 虽然说两人和离了,但徐丹秀身上的超一品诰命并未除去,而且,又是王爷的亲母,一般人也都是叫娘娘。 可夫人就不同了,那就是和许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他不高兴,再见到那马夫的态度,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恭敬。 他一个眼神扫过去,身后他带来的护卫就拦住了小马夫的去路。 小马夫屏息垂眉,后退两步将手上的马刷放下,他先动的手,越过那两名侍卫,朝许均袭击而去。 所以,这哪里有打不起来的,更妙的是,自从许均每日来徐家,被齐恒知道了,此后,他和许均那都是前后脚就来的。 没想到一进来,就见到许均和个仆人在斗殴,开始还想在边上看热闹,可许均哪里会让他在边上看着,一把将他拉入战斗中。 开始齐恒还和许均一起围着小马夫动手,到了后来,想到许均这些年对徐丹秀不好,时不时的朝许均挥两个暗拳过去。 自此,三个人如同公鸡斗架,又如雄狮争夺母狮的注意力一样,斗了起来。 看起来都是老男人,可体力都还不错,尤其是小马夫,时不时的要抵挡许均和齐恒两的攻击,可依然是面不红,气不喘的。 终于,徐丹秀的瓜子磕够了,脑壳也看疼了,天色也慢慢的变得昏黄了,她站起来,拍拍手,红色百边的斗篷,让她看起来艳丽无双,只听她声音轻柔地道, “他姓安,名石,字向初,是我的马夫。” 一个马夫,有姓,有名,竟还有字,甚至敢和一个异姓王,一个大将军动手? 许均和齐恒俩怎么会相信? 顿时,均是眯起眼,异口同声地问,“阿秀?他到底是谁?” 安向初拍拍衣袍,朝两人抱拳道,“好说,我是安记的大当家,如今是夫人的马夫。” 安记?哦,大家都知道,就是那个全国各省各州县都有铺面,铺面囊括了百姓所需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老百姓要用的,安记的铺子里都有的卖。 至于达官贵人所需?那更是应有尽有。 这样一个安记的大当家,来给徐丹秀做马夫?鬼都不敢信。 齐恒瞥了眼安向初,没有说话,心头想着,哦,是一个商人哦, 士农工商,嗯,商排最末,阿秀应该就是想让他做马夫的。 大约安向初看出两人眼里的不屑,手拍在袖子上,啪啪响,“本人现在是陛下钦封的户部主事,帮着陛下挣钱……” 所以说,还是朝廷命官了,户部主事,嗯,得皇帝亲封,听起来倒也不错。 这不是那些随意赏下去的有衔无职的官职,户部主事,实打实干事的。 许均和齐恒想要看不起都不行,再看看安向初,人长得么,有点俊,但比不上他们俩。 不过,瞳仁竟然是紫色的,这就不行了。 “他是哪里人?” 谁也想不到啊,堂堂安记的大掌柜,瞳仁竟然是紫色,这是什么来路? 安向初两手环胸,一口官话,字正腔圆,“反正不是汉人。” 许均咬牙,抬眉,“你倒是有胆量,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这会,齐恒和许均两人态度空前的一致,不知道身份还好,知道安向初的身份了,那可是真的有了危机感。 他们俩都还没让阿秀回心转意呢,竟然被个马夫给抢了? 马夫啊,那可是和阿秀进进出出的,最知道阿秀的行踪。 两人就像公牛一样,呼哧呼哧的,对看一眼,决定先将这个什么鬼马夫从阿秀的身边赶走。 什么鬼马夫,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看着阿秀的眼神,幽幽暗暗,哼。 两人均是忍住再次跳过去揍他的冲动,想要确定徐丹秀的态度。 “他是我雇佣的马夫,不过签半年的契。”许晗露出郑重的表情,道, “我一个夫人出门总要有护卫,再说,最近京城事多,而且,我接下来也要出门,回蜀地一趟,是以花了大价钱雇佣了这个马夫。” 许均和齐恒大惊,就是许晗,也是一惊。 阿秀(母亲)要回蜀地? 许均上前道,“阿秀,你要去蜀地怎么都不说一声,当初岳父不是给了你郭寻这个卫队?你要走,我派侍卫给你,再不行,还有晗儿……” 齐恒也上前表忠心,“是啊,阿秀,我的亲卫队也可以派你去,何必要个不知底细的人呢。” “不必了。”徐丹秀昂着头,打断两个人的话,“各人管各人就行,我和你们没什么关系。” “晗儿最近事情这样多,她身边不能离人。” “两位,我的事,和你们无关,不劳你们费心。” 说着,一手牵着盈盈,一手牵着俊儿,朝后院而去。 萧徴跟着许晗,觉得有些失望,哎,这个打架开始还有点意思,到后来,真没什么看头。 两个老男人,竟然压不住一个小男人。 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幸好晗晗只有他这一个男人! 闻言,又想起徐修彦来,嗯,他应该让祖母给徐修彦做个媒的,毕竟,京城最好的佳婿人选,肯定人人争相抢要。 京城某处,正看着面前一个东西发呆的徐修彦,突如其来的打了个喷嚏。 空气里扬起一阵细尘,徐修彦掏出洁白的帕子,细细的擦拭着面前的东西。 134,你喜欢他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修彦从江南回到京城,被皇帝派道了大理寺当差后,在大理寺边上租了间屋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住在这里,甚少回到徐府去住。 本来他想将徐惜莲母子接过来,但被徐惜莲给拒绝了。 这日,徐修彦从大理寺衙门回到住处,见到门口徐府大管家侍立在外头。 “你来做什么?”徐修彦的声音淡漠。 见到他回来,大管家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反正从小到大,他就很少见到公子的态度温和过。 大管家忽然想到那个被公子温柔以待的人,心神敛了敛,看看四周,大管家低声禀报道, “公子,老爷那边让小的过来和你说一声,马福不见了。” 徐修彦蹙了蹙眉,“他不见了,你来和我说有什么用?府里派人去找就是了。” 大管家又道,“老爷怀疑他不是自己不见的,是被人……” 闻言,徐修彦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推开门进去,让随行的小厮去烧水,然后转身往正房走去。 大管家跟在他的身后也跟着进了正房屋子。 这个院子大管家也来了很多次,每次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冷冰冰的没一丝人气,就和公子这个人一样。 正屋简洁的很,没有半分多余的装饰,右边的书房倒是有些人气,就是乱的很,卷宗,书籍之类的,还有一些写废了的纸扔得到处都是。 大管家跟着徐修彦进了书房,见他随意的走了进去,根本不在乎脚上是否踩到了书籍。 他心里直摇头,外人都说公子的风仪如何,要是看到书房的这一幕,还有刚刚脚踩书籍一幕,不知道那些闺秀要怎么想了。 徐修彦直接坐到书案后头,大管家站在门口,弯腰想去收拾,被徐修彦冷冰冰的拒绝了。 “你问我马福,我也不知道,他也不是我的随从,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就回去吧。” “以后,少来我这里。” 大管家摸摸额头上的汗,躬身道, “老爷想让你盯着镇北小王爷那边,还有今次这个私铸铜钱案,让你尽量不要擦手。” 徐修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桌面上,头都未抬。 大管家心头好无奈,他愿意做任何其他的事,除了给公子报信。 徐修彦面无表情地道, “盯着小王爷做什么?难道他还想再来一次当年的事件吗?” 说着,“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大管家‘诶’的一声,悄声退了出去。 一般公子这样回答,也就是他的差事办完了。 徐修彦静静的坐在书案前,仿佛一座木雕般,许久,这才慢慢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架边上,将书架一推,后头是一个小小的内室。 这个内室倒是看起来干净的很,里头只有一个香案,屋内有香火的味道萦绕。 香案上,放着一块牌位,上面写着, “先妻霍门晗生西之莲位。” 他从边上搁置着的香袋里抽出三支香,熟练的点燃,然后插在灵牌前的香炉里。 忽然间,他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呼出的气打在香炉前,吹起一些香灰飘扬在空中。 徐修彦皱了皱眉头,从怀里抽出帕子,并未先擦自己的鼻子,而是先细细的将牌位上沾染的灰尘给擦干净。 …… 宣平坊徐府这边,三个男人的战斗终于停了下来。 徐丹秀说要去蜀地,真是平地惊雷,把许均给炸的七晕八素,一想,心头越发的愧疚。 这些年,徐丹秀被困在王府,真是难得外出,更不要说回去看看徐王爷了。 许均追上去,低声下气地道, “阿秀,你要想去,我也不拦着,只是护送你的人,还是用王府的吧,这样不仅我放心,就是晗儿,也放心。” 他转了个弯,问许晗,“晗儿,你说是不是?” 许晗,“……” 不等许晗说话,就见安向初走了上前,挑眉, “不劳老王爷费心,夫人既重金请了我来做马夫,那夫人的安危由我亲自鞍前马后的,护卫着!” 说完,他重重的挑眉,将那‘亲自’两个字咬的格外的重,带着满满的挑衅。 就算隐在幕后,许均也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自然是不太能看得起安向初这样一个人的。 但是,他也知道徐丹秀就是那种豁达的,平生酬一知己,不问英雄出处的人。 否则当初在蜀地,她也不会看上自己这样一个外乡人。 许均眉头紧锁,手捏着拳头,松了,又紧,又松,死命的将那快要燃爆的引火索给摁了下去。 徐丹秀牵着两个孩子,转过身来,勾了勾唇角,浅浅一笑,眼中带着薄怒, “许均,我的私事还请你不要插手,你也无权插手。” 转过头,对上安向初,换了另外一种语太,有点轻柔,有点无奈,道, “你消停点,小心我给你也赶出去。” 虽然说也是不留情面,可徐丹秀对安向初的态度就要软绵许多,和对许均那硬邦邦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安向初紫色的瞳仁,带着笑意,朝徐丹秀眨了眨,低声道, “是,夫人。” 确实,如果不是安向初懒懒的态度让许均着火,也不会有这一场架。 否则,他一个下仆打扮的人,凭什么和许均对打,虽说许均这一行为也有些跌份。 不过安向初这样低声,不是因为怕被徐丹秀赶出去,而是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错了。 镇北小王爷后来过来了,看见自己的父亲打人,或者是被人打,这都不是件愉快的事。 哎呀,真的是只顾着讨好大的,把小的给忘记了。 所以,哪怕他对许均有再多的想法,这一刻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人更是迅速的退出去。 至于齐恒这个将军,安向初根本就没放眼里。 不过是个压根就没希望的傻子,不用计较。 徐丹秀带着孩子回了后院,许晗低声对萧徴道, “你先回去吧,明日咱们再说,既然当初那个云峰把铸钱那个案子交给我,也过去这么多天了,他说要将造钱的窝点找出来的,咱们也该去问问他了。” 萧徴看了看天色,磨磨蹭蹭的没走,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噌顿饭吃,不过他也知道,许晗定然是被徐娘娘的那个消息给惊到了,于是也就听话的离开宣平坊。 他一边走,一边寻思着应该怎么样才能哄的好他的晗晗。 萧徴走了,许均和齐恒眼看着徐丹秀走了,再一看那个小马夫竟然也进了后宅,两人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只能肩并肩的出了徐府的大门,两人的身上都带着些颓丧,仿佛是两个在外头和人打架没打赢的兄弟两。 可别的兄弟俩能够回去找爹娘告状,这两个,则是无处可告去。 晚饭时,徐惜莲带着俊儿,还有盈盈,许晗,徐丹秀几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小炒腊肉,鸡蛋肉糜羹,两样郊外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时蔬,红烧的鲫鱼上头码着香葱,被油淋的喷香,再加一个熬的弄浓白浓白的菌菇汤,几人围着一起吃。 许晗其实有一肚子的疑问,也怪她,这段时间又是去东山大营,又是去清水镇,没个消停的时候。 对母亲自然是疏忽了关注,总以为她在那里,她是好好的。 要不是今日这一场斗殴,她也许还要过些时候才能发现那个叫安向初的马夫。 实在是她最近都是骑马出门,偶尔就是出去,萧徴也会坐着马车过来接她。 她有些愧疚,用筷子夹着饭粒,又想到刚刚那个安向初的马夫,下人并未对他有怠慢,反而还称呼一声‘安爷’。 听芳嬷嬷说,这些时候,母亲的出行都是这位爷鞍前马后的侍候着。 至于来历,芳嬷嬷只是说因为府里的车夫受了伤,许久不能动,这位安爷曾经帮助过母亲,听说府里的车夫受伤,就毛舜自荐。 至于他的身份,以及母亲为何会答应,芳嬷嬷都含糊其辞的搪塞过去了。 许晗怎么想,那个安向初都不像马夫。 说起来,自己母亲的事,做女儿的确实不太好问。 只是,她心里又存着好奇,不问仿佛猫抓的一样。 徐丹秀看许晗心不在焉的数着饭粒,敲敲她的碗, “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小心塞到鼻子里。” 许晗讪讪的笑一笑,给徐丹秀盛了一碗汤。 那边徐惜莲照顾好俊儿和盈盈吃饭,两个小儿一嘴的油,到了徐丹秀的身边, “祖母,我要去找安叔……” 尤其是俊儿,下午见识了安向初的厉害,佩服的不行,扒着徐丹秀的腿不放。 徐丹秀用帕子给俊儿擦了擦,又给盈盈擦干净,道, “他在厨房吃饭,吃完了,就来带你们玩,好不好?” 俊儿摇着徐丹秀的腿,“我和盈盈吃完了,能不能去找她?” 徐丹秀被两个小孩摇的心头发软,柔声道,“那你们去找他,不过,要奶娘和丫鬟带你们去。” 俊儿和盈盈对看一眼,顿时欢呼一声,不过还是恭敬的和大家行礼后才出去。 等他们走的老远了,还能听到两个人欢快的笑声。 屋内则是一片安静,徐惜莲一向就是沉默的性子,这会正慢慢的吃着饭。 徐丹秀的目光则停在许晗的身上,许晗这会也不想再问了,连忙道, “娘,我不问了,什么都不问。” 确实,这事是徐丹秀的事。 而且,她不是小孩,能够理清自己的生活,以及她想要的。 而且那个安向初,虽然是一身粗布衣衫,葛布袄裤,还有智能窝在大厨房吃饭的待遇。 不就是东主和长工的关系么? 只是,安向初虽只有如此待遇,却依然是不卑不亢,这样的一个下位,能够如此,还让人恭敬的称呼一声‘爷’,他的脾气秉性其实应该有些明了了。 不过,到底怎么样,还要看将来,看徐丹秀的选择。 总之,她的选择,她的决定,许晗都是双手赞成的。 她的母亲,不是苦守寒窑的女人,该怎么追求自己的幸福,就怎么追求。 不过,许晗不问徐丹秀,可徐丹秀却有话问许晗。 大约是吃饱了,徐丹秀将碗一推,用边上备好的苏叶水漱口,声音放的柔软,问, “晗儿,今日那个萧世子怎么跟着你过来了?上次也是。” 又引着她说话, “说起来,这个萧世子长的倒是俊美,你要是现在是女儿身,大约我也想要这样个女婿。” “虽说人不怎么样,不过长得好,将来的外甥应该也能好看。” “这日子要过不下去,大不了和离,白的一个好看的外甥。” 许晗笑眯眯地道, “娘,当初你难道就是看中父王的美貌了?” 徐丹秀冷笑连连,“那个老杀才。” 亲娘骂亲爹,许晗不好接茬,只当没听到,过去挨着徐丹秀坐着, “娘,你要去看外祖他们吗?“ 徐丹秀微笑道,“有这个想法,多少年没回去了,反正现在这样闲,回去看看也是好的。” 还可以躲避许均和齐恒那两个老东西,太好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又引到了萧徴的身上,实在是她忘不了当日在那胭脂铺听到安平公主和侍女的谈话。 这个承恩公世子,竟然喜欢兔儿爷,再看自己的女儿,打扮起来,眉目如画,粉雕玉琢的,虽还带着一些英气,可雌雄莫辩,谁不喜欢? 她越想,心头就越发多了一层不安,挥挥手,让边上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压低声音问道, “晗儿,那个承恩公世子没对你做什么吧?他从前可没和谁这样亲密过,为何待你很好?” 许晗想到萧徴那别扭的性格,从前虽和于东平,舒泽他们关系不错,不过却仿佛带着洁癖一般,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道, “大概是我们投缘吧,他人聪明,家事也好,又得宫里人的宠爱,其实,他家里可复杂的很呢。” “他从小就没爹没娘,是长公主带大的,叔婶也不怎么样,就把他的性子磨的孤愣了。 他没个亲近的人,难得看个不烦的人,我们就常在一处了。” 徐丹秀越听,不安越发的浓厚,她作为母亲,作为过来人,顿时警惕了起来。 心头觉得有些不对,又问了几句,许晗答的都很平常。 女儿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和其他的姑娘也不一样,从小就自律自强,不论是武艺还是文课都是上等。 以前,也不过是和大儿许暄亲近些,后来去了蜀地呆了三年,也是没什么朋友。 更不要说碰触到儿女情事了,万一,他懵懵懂懂的喜欢上萧徴,又不确定他的安全性,到时候女儿身被发现了…… 而且,女儿提起他的时候很不对劲,顿时她心头不知该惊怒好,还是喜悦好。 女儿是开窍了,还有,这个萧世子,知不知道女儿的身份? 许晗觉得自己提起萧徴的态度可纯洁了,压根就没想到徐丹秀心里正翻江倒海般的,恨不能揪着许晗直接问起来。 可这种小儿女的事,又不好直接明问。 于是,她拐弯抹角的道, “娘说萧世子长得好看,那不过是因为我是长辈。” 她有些痛心疾首地道, “当年许均就是用他那一副倒霉样的皮囊将我迷惑的,我就是看在他好看的份上,这才受了迷惑,吃了大半辈子的亏。” “娘觉得萧世子也就那样,你不要听娘瞎说。” 徐丹秀心里头难过极了,她这个看脸的毛病,怎么偏偏就传给晗儿了呢? 大约这就是天下所有做母亲的逻辑了,有错么,都是别人的,要么是她自己的,至于孩子,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不该她。 许晗不笨,听了徐丹秀这样一番话,要还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那也就白活了。 更不要说什么报仇的事情了。 她心头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除了许均,无论霍晗还是许晗,都碰到了好的家人,现在,就连以前觉得很不怎么样的许均,还有视为对手的许昭都变了。 她将头靠在徐丹秀的肩头上,柔声道, “娘,可不是这样说的,喜欢谁的事情哪里控制得住呢?生得好的人,也很不错,最起码萧世子就不错。 人品和长相也没关系,再说,我将来也不能为了人品就找个没长相的。” 巴拉巴拉一堆。 徐丹秀越听,越觉得不对,干脆就问道, “晗儿,你喜欢那个萧世子是吧?” 许晗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看向徐丹秀,动了动唇。 136,七叔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均没法深究许晗这对还是错,他极力劝阻道, “既然你都知道这些,那就更应该明白父亲。” “不管如何,父亲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陛下当年既然要维护三皇子,自然有他的道理。” “虽说如今陛下看起来并未有易储的道理,可臣子再亲,亲不过儿子。” “你也说了,就连太子想要上奏,都被陛下厌弃,如今虽说有太子衔,也办差,可难得陛下一个好脸色。” “晗儿,他们亲生父子尚且如此,你,承恩公世子,又拿什么去碰这禁忌?” “父亲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你去冒这个险。” 许均想的不仅仅是这一个,而是许晗的女儿身就是一个要命的东西。 现在好好的,还能瞒得下去,可一旦事败,下大牢,上刑,事情就败露出来。 到那个时候,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许晗平静的摇摇头, “父亲,我不是意气用事,每走一步,我都会想好,就算我不想别人,也会想想母亲。” “孩儿怎忍心连累母亲?” “陛下想维护谁那是他自己的事。” “但父亲,你应该知道,现在天下的人,是不说,可谁的心里不是明镜一样,霍家到底是不是冤枉的。 你不是说陛下是明君?既然这样,他怎么会不如一个普通百姓? 我也不会蛮干,一定会将证据准备的很充足。” “晗儿。”许均拔高了声音。 许晗撩袍,跪在地上,给许均磕了个头,站起来,看向许均, “父亲,我既为许家人,那就是坦坦荡荡之人,只是,我决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你既然问道了,那我就想问问你,当年霍家的事,你这里会不会知道一些什么? 当年是你去战场做主帅,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有,你想这些也不过是空费心思!晗儿,听话……” “如果您不说,那么我就只能是自己去硬闯了,生死福祸,听天由命。” 许均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声音, “许晗,你为什么这么倔?”许均生气地提高了银两。 外面门帘被掀开,就听脚步声响起,然后是徐丹秀走了进来。 “怎么吵起来了?我说过……” 许晗轻轻朝徐丹秀摇摇头,“母亲,是孩儿不好,惹了父亲生气。” 徐丹秀迎着许晗的目光,闻言,没有再说话,而是站在了一边。 许均站在书案前,拍在书案上的手痛极,也麻木极,他嘶声道, “晗儿,你为什么不听父亲话,一定要以身犯险。” 许晗走到徐丹秀的身边,搀扶着她的手,回头看向面色发青的许均,慢慢的,一字一顿地说道, “有些事不做,就永远不知道能不能办得到。 父亲,我也知道天威难测,可好人,不应该得到那样的下场,所以,我想试一试。“ 说完之后,她低声的对徐丹秀道, “娘,我和父亲说完话了,我们走吧。” 回宣平坊的马车上,许晗垂着头,有些颓丧,等到路程过半时,徐丹秀目光闪烁,低声道, “你后来和你父亲说些什么,为何你父亲那样生气?” “是什么事情,让你押上性命都要去做?你这样,是不是萧徴那兔崽子迷惑的你?” 许晗抽了抽嘴角,摇头,哪里是萧徴迷惑了她,分明就是她迷惑了萧徴。 不知道她女儿身的时候,想着就和她分桃断袖,等知道她是女儿身时,认定了她,非她不娶。 她闭了闭眼,不想再瞒着亲娘,更何况,如许均所说,他们过的桥比她走的路还要多。 母亲当初既然能和她分析朝局,能和她分析帝王心术,说不定知道后,能够帮她出出主意呢? 而且,这事一旦做了,就瞒不住任何人,与其那个时候母亲对她失望,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 当即她理了理思绪,将为霍家平反的事情告诉了徐丹秀,不过是将一切推到了萧徴的身上。 完了,她又努力的把萧徴的形象往回挽, “娘,他真的没有勾引我,反正,喜欢就喜欢上了。” 徐丹秀脸色变了,还没听许晗把话说完,就把脸别了过去,手着这身下凳子的边沿寒声道, “你真的是太大胆了,这样大的事情,竟敢瞒着家里!” 她得抓着什么东西,才能控制自己去打女儿的冲动。 “霍家的案子说是说徐阁老定下的,可谁不知道那是皇帝定的,这和三司法曹定下的案子不一样,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可怜。 陛下这是用累累白骨铸起他身为帝王至尊无上的尊严。 踩着霍家人的白骨和无数人尸骨铸造起来的威严,这是权力博弈之后的结果。 没有人能侵犯陛下的权威,谁也不能。 也许,将来只有史书能说上几句公道话。 皇帝难道不知道霍家到底怎么样吗? 知道的,所以他没管霍家活着的人。 更何况,平反有什么用?皇帝承认错了,让他以命抵命吗?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也应该和许均一样,阻止女儿去做。 可当她看到女儿那溢满星辉的脸,她又不忍心。 她的女儿,本就是这世界上与其他闺秀不同的存在。 徐丹秀的喉头有些艰涩,暗哑地说道, “就你和承恩公世子两人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没有其他的帮手,你通通都告诉我。” 她靠在软垫上,抚着额头听许晗从头开始将事情说了一遍,她偏过头来,深呼吸一口气才把话说的稳稳的, “你的意思是,如今太子也是和你们一个阵营的了?他会帮助你们?” 许晗见徐丹秀被气成这样,脸上带着懊恼,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早知道刚刚就不应该说的。 “娘,太子早就想给霍家平反,所以萧徴才会同意和他合作的。” 徐丹秀明明知道她应该和许均的态度一样,阻止许晗乱来,可刚刚就没阻止,这会更是阻止不了。 “娘不阻拦你想要做的,就和你说,不去试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那你就尽管去试一试,就算头破血流,不要哭也不要喊疼,大不了到时候断头台,我们一起上。” …… 回到宣平坊徐府,徐丹秀下了马车,阻止许晗送她回院子,摆摆手, “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歇着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院子外面,安向初一身短衣袄裤双手环胸,懒洋洋的靠在墙上,听到脚步声,顿时龇出一口白牙,站直身子,等在路的尽头。 徐丹秀的眼神古井无波,道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安向初看出了徐丹秀的感伤,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就嚷嚷道, “许均那个混蛋,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你呢?他不心疼,我心疼。” 徐丹秀冷笑一声,软硬不吃的样子, “这蜜语甜言说的真好听。” 说着,转身进了院子。 安向初从进了徐府做马夫,就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身份摆了出来,甚至将那日徐丹秀在胭脂铺整安平公主的事情也说了。 安平公主马车上的男人就是他在徐丹秀之后放的。 他是签约的短工,比徐府的下仆地位还底,自然不能进徐丹秀的院子。 在徐丹秀迈过月洞门的时候,安向初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臂,强势又温柔的微低了身子,靠在徐丹秀的肩头,道, “阿秀,阿秀,我是认真的,你相信我,我心疼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心疼你。” 他以为今日徐丹秀这样的颓丧,是被许均给欺负了,心里暗恨,打架的时候,就应该多揍他几拳。 徐丹秀抵触安向初强壮的体魄,再加上现在是特别的不舒服,于是挣扎着, “你规矩点,快放开我。” “你这样,我要解雇你,等到雇佣银子的活做完了,你就走吧。” 他想要紧紧的抱住徐丹秀,急切的表白心意,但被徐丹秀的手肘给撞到了腹部,他的脚也被徐丹秀的脚后跟紧紧的踩住,然后旋了一个圈,生疼。 无奈,安向初只能放开了徐丹秀,一张通红通红的俊脸上带着丝丝懊恼,说得话都要泣出声来, “我绝对不会像许均那个老王八混蛋一样辜负你,我一心一意待你。” 徐丹秀不是无知少女,她自己经历过激荡的欢,爱,也见识过红尘,不过,昏暗的灯光下,她还是被安向初眼中炽热的情谊灼伤了眼睛。 “你于我来说太过年轻,三十郎当岁,正是好年华。” 这样的年纪,放在那里,正常情况下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是一家之主的男人。 安向初,一个庞大生意王国的头子,不是什么山贼头子,许均一眼就能看出点问题来。 更何况这些日子和安向初相处了那么久的徐丹秀,看到的自然更多了。 这个人,就算现在穿着下仆都不穿的葛布衣裤,可一旦换一身,锦衣玉带的打扮起来,他就是富家公子,言行举止不输给任何一个官宦子弟。 一个人的气质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练成的,这是植根在家族的底蕴上凝聚而成的。 安向初出生不凡,这种不凡不是和许均这样的人比,一个别人说是满身铜臭的商人,安向初是极其特殊的。 徐丹秀将听到的甜言蜜语都放到了一遍,负着手,直挺着腰,虽穿着罗裙,这一刻,她将身上女性温顺柔软都收敛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视,审视,冷静道全然没有男女的感情, “我的生平,经历你看的一清二楚,你的呢?你凭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也不想去查你,也无意知道你的底细,但是你要表达你的诚意,你就自己交代吧,我不会声张,就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告诉。 只是安记的大当家那么简单吗?徐丹秀不相信的。 如果说没有今天许晗和萧徴的事情,或许徐丹秀不会这么早和安向初摊牌,既然他想做马夫,那就做好了。 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她这里不能有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 安向初眼里的情意收了收,从前他并未出现在人前,一般人想查他,基本不可能。 别的人,查出一点儿眉目来还是可以的,他要交代,交代多少,这个分寸就要小心把握了。 徐丹秀见安向初迟疑了,勾了勾唇角,淡笑着,转身朝院子而去。 安向初连忙疾步跨过来,就要扣住徐丹秀的手腕,眼圈都已经红了起来,不过被徐丹秀一个巧劲给推开了,最后又被她一个眼神给逼停了还要追上去的脚步。 “我没有妻室,也没有孩子,父母也是早已经故去了,我就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徐丹秀从来没有鲜果找个男子再做夫妻,年纪越大,这种想法就越没有。 她难道缺吃缺穿么?找个人再为他侍奉父母,打理家务?别开玩笑了。 “我只有一个人,就算是入赘,也不是不可以的。” 简直是越说越离谱了。 徐丹秀进了院门,吩咐守门的婆子,“关门。” …… 许晗除了重生的事情没和徐丹秀说,其他的能说的基本都说了,她也知道徐丹秀需要消化,是以她没让人来叫自己,她也就没去正院烦扰她。 私铸铜钱案随着赌坊主人的死,一度陷入到了僵局。 那个毒死丈夫的赌坊主人娘子早就不见了踪影,离开京城,这人,就仿佛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其他相关人等,更是一问三不知。 她想着,当初杀手云峰将事情丢给她,说要将铸铜钱的窝点找到告诉她,但好些天过去了,云峰的影子都没见着。 趁着衙门无视,她骑着快马,去了清水镇,当日那个云峰带着她和徐修彦来过的小院。 她是悄悄的来,远远的就将马儿栓在了外面,到了那间小院前,院门紧闭,许晗想了想,翻了翻墙。 才刚落地,就见到一个人从房内走出来。 走到了石阶下面,许晗才看清楚他的脸。 他身材高大,年纪不大,长相应该是英俊的,可惜脸上添了一道刀疤,将他的额头几乎化为两半。 许晗看的是浑身一颤,蓦地,一股鼻酸突然涌上来,顿时她眼眶就好了。 七叔! 是七叔! 那个猜测了许久的七叔! 原来就是因为这样,他总是带着面具。 这是霍家出事后,许晗看到的第一个长辈,这和找到宓儿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纵然七叔可能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只是,七叔到底碰到了什么,当日在战场上,那具尸体有是怎么回事?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137,谁的痛苦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四周安静的很,许晗站在墙边,一动不动,目光一直落在廊下阶边那个人身上。 她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这层窗户纸暂时不会捅破。 台阶上,云峰负着手,立在那里,长身玉立,月白锦衫飘逸风流,刀疤下的眼眸里流光潋滟,隐含万水千山。 清风卷起两片飞花,飘过眼前。 沧海桑田,所有的言语都化成了堵塞在喉咙的哽咽,化作心中涌不出来的热流。 许晗抿着唇,害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忍不住。 到底,还是他先开口,“让我说你什么好?” 唇边,是那抹许晗熟悉的笑容。 许晗拢手不语,任凭心里翻江倒海。 微风带着寒冬的冷冽,她吸吸鼻子,轻轻笑了下。 说她什么好?她又何尝知道。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吧。 云峰背着手,迈开步子,慢慢的踱了过来,一步,两步,三步,最终他停了下来,伸出双手,做拥抱的姿态, “怎么我们的十一娘,像个傻子一样的站在那里。 这样一句话,让许晗再也绷不住,眼泪如同决堤的河坝,汹涌流出。 她震惊地看着云峰,不禁的后退一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觉得喉咙房补被棉花给堵塞住,哽咽得厉害。 她忽然嘴角咧开来笑,看着云峰始终张开的双臂。 “十一娘,七叔回来了,七叔就在这里,你再也不会是孤单一人了……” 如果之前许晗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这一刻,她再也不想控制。 她如同从前小时候一样,飞扑道云峰的怀里,一声哽咽之后,痛哭失声,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云峰将她紧紧地搂着,将怀里单薄纤细的身躯紧紧抱着。 他轻轻地哄她,如同从前每一次她投入他的怀里一样。 许晗什么都没说,只是放声大哭,只是哭着。 云峰仰起头,顶上天高云阔,他能够明白她的痛苦,痛到极致的痛苦。 当年她背着霍家男儿的灵位归来,该是何等的剐心,她一个人艰难的走过的那些路,又是如何的痛心。 她再如何的坚韧,那也只是一个被家人呵护着,宠爱着的姑娘家。 霍家一门尽亡,她穿着白衣,跪在灵前时,没有人帮她,只能她自己支撑着。 那之后,她的筹谋,她的挣扎…… 云峰只能紧紧的拥着她,她可以在没有亲人的时候坚强,可一看到他,就止不住的崩溃痛苦。 从小到大,十一娘的坚毅,他是深有体会的,她的武艺比霍家大多数男儿都要好,那是经年不缀练出来的。 能让她哭成这样,再想到她之前经历的一切,云峰心里只有心疼,他不断的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 “乖……别哭……一切都过去了……七叔在这里……” 这样的安慰,并未让许晗停下哭泣,她紧紧地揪着云峰的衣摆, “七叔,爹,大哥他们都没有了……他们就在我的面前……”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以为只有我和宓儿了……” “七叔,我想他们……” “七叔知道,七叔都知道。” 云峰不停的安慰她,安慰她,希望她能够减少一分的痛苦。 他这一辈往下,只有十一娘一个姑娘,虽说该严的时候一分都不会松懈,可该娇宠的时候,那是绝不含糊。 从小到大,许晗那是被霍家上下娇宠着长大的,当初砾门关的时候,让她去做后勤,何尝不是对她的保护? 现在想想,云峰很庆幸当初大哥让十一娘管粮草,否则,这世上,真的只剩下他孤独一人了。 他更庆幸,上苍厚待,让他还能见到活生生的十一娘,哪怕,容颜不复从前。 许晗痛哭一场,任由云峰将她带到屋子里,帮着净面,又倒了杯暖暖的茶握在手中。 她看着云峰身上的月白锦衫被她的泪水打湿一大片后,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不是那种软弱的,喜欢撒娇之人。 七叔比她大不了多少,也从来没有长辈威严的架子,她的记忆里,还有七叔将她驼在肩膀上,偷偷摘隔壁人家枝头上的大枣。 也有在她武艺学不好的时候,七叔手里的藤条就抽在她的身上。 也有两人做坏事的时候,不小心被父亲发现,她毫不客气的将七叔卖了让他出去顶锅。 她不好意思,是因为自己少见的软弱。 霍家人,可流血,可牺牲,就是不可流泪。 她握着手中的茶盏,问,“七叔,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云峰看向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因为在河堤时,你用的是霍家的棍法,你大约不知道,这套棍法,家中学的,只有你一人。” “因为那就是专为霍家女儿独创的棍法,从前,还未有人学过,唯独你……”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许晗, “我一开始以为是宓儿,也许是你交给了宓儿,可宓儿没有你这样的机灵,你在江南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 “慢慢的,我才开始怀疑你。” “你的行事风格,让我很熟悉,只是,你的年纪比十一娘要小,又让我不敢相信。” “后来,直到在霍家老宅看到你,仅仅只是看到你在那里,我还是不会确定的,真正让我确定的,是那个灵台后的那条缝隙。 你从那里窜出来。“ 他转过身,逆着光朝许晗轻轻一笑,如同冬雪消融一般,亮晶晶的, “那个地方,其实家中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是配合这你罢了。” 许晗听的更是心头一颤,她一直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原来,真实的情况竟是这样的。 她咬着嘴唇,咬的发白,想要将唇咬破了一般的大力。 “说起来,你小时候才刚学走路的时候,可真的是娇气坏了,不过那时候你就跟肉团子没有区别。” “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地,一不小心就绊倒了。” “那个时候我就得跟在你屁股后头,捡你这个肉球。” “我怎么不知道?”听云峰说起小时候的糗事,许晗忍不住破涕为笑。 “你才一岁多点,怎么会知道?”云峰笑着,眉眼里全是柔光, “你那会儿可淘气了。” “我跟你大哥下棋,你闯过来,一把就把棋子当成糖吃了,吓得我们俩……” “然后你还将你大哥熬了一夜才做好的功课用小米牙给啃了。然后你父亲责罚他,让他百口莫辩,气得你大哥说要把你给卖给别人做童养媳。” “家里上上下下都庆幸,幸好只有你一个姑娘家,要多来几个,那还不鸡飞狗跳的。” “可大家也同样庆幸,有你这样一个姑娘家。是你给大家带来别样的欢乐。” “到了宓儿,虽也是姑娘,不过总没对你那样的宠爱。” 许晗捂着脸笑个不停,刚刚的那些愁绪一扫而光。 “十一娘,七叔不知道你为何变成这般,但我知道你就是十一娘。” “以后,所有的风雨七叔来替你扛,你只要和从前一样,好好的做镇北王府的小王爷,好不好?” 窗外,天边不知道哪里一群没有赶去南方过冬的飞鸟,瑟瑟的在树梢上方盘旋,不知是不是在找地方筑巢。 “七叔,我真想念他们。”许晗幽幽道。 云峰走过来揉揉她的头,没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云峰的脸上,又皱眉,伸手想要去摸, “七叔,你的脸……” “还有你的声音……” 云峰收回手,转过身去,看着外头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声音仿若虚无里传来一样, “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十一娘,不要再问了。” 许晗心头一痛,她的七叔,霍家的七爷,军中上下都认同的儒将霍七,如今变成这样。 她甚至不敢去想,他到底是怎么变成秦楼的杀手,更不敢问,他是不是就是那个秦楼的楼主。 不管怎么样,他得要经历多少苦痛,才能平淡的将这一句话说出来? 从前风光霁月,幽默风趣的将军霍七,要怎么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转变啊! 他的痛,其实远比自己更要痛吧。 她虽艰难的走了三年,可再一睁眼,虽有许均的冷眼,可母亲的疼爱抚平了她的惶惶,而七叔,却是十打十的要经历一切的转变。 “罢了,不要说这些了。”云峰盯着她,严厉地道, “我还想问你,你是不是要和萧徴一起为霍家平反?” 许晗没想到她突然提到这个,嘴角微抿, “七叔,霍家的事情,我怎能不管?” “不论你是为什么!”云峰打断了她的话, “你如今是许晗,你是东元朝的镇北王,就算你想为霍家报仇,也不能不在乎许家全族的性命。” “难道,你想让许家因为霍家,再重蹈当年霍家走的路吗?” 原来,他是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也是担心许家全族,但更多的是当心她的安危吧。 她眼眶蓦然一红,刚要辩解。 “我知道,你的心情,七叔都明白。”云峰蹲在许晗的面前,仰着头,柔声道, “可你现在是全新的人生,你可以为霍家的事情出力,可不你宜牵涉太深,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将事情都交给我,还有你手里握着的,都给我。” “我是名正言顺的霍家人,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我来做。” 云峰见她眼眶红了,又缓和了语气说道, “十一娘,你能明白七叔的对吗?总之,既然我回来了,接下来这一切,都由我接手,你好生休息就是。” 许晗知道,七叔是想担负起霍家男儿的责任,不想把这一切给她扛着。 可她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做着许晗,看着他去冲锋陷阵? 她当然知道她现在是许晗,背负的是许家的责任,承系着许家一门的安危。 可她也不鲁莽,为何要和太子联手,就是因为她想隐匿在后。 霍家要翻案,许家也要保住。 如今,许家并不是只有母亲让她牵挂,许羽非,甚至许昭这个不像哥哥的哥哥,都成了她想要保护的人。 她怎么会莽莽撞撞的让他们落入险地? 她苦笑道, “七叔,这不行的,你一个人是战胜不了皇权的。” 七叔确实是霍家最会谋算的一个人,可他要面对的是皇权,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翻案。 “那不是还有我吗?”随即,一个人从房内走出来,说着, “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了?”那个人慢慢走到许晗的面前,是萧徴。 许晗把目光定在他身上,好吧,把他当成什么人?当成她的萧公子。 她一个人的萧公子啊。 跟在她的萧公子的身后,还有红缨和宓儿。 138,山雨欲来,风满楼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宓儿看到云峰自然是又免不了一场哭,小小少女,眼睁睁看着家中的亲娘长辈一个个自尽。 好不容易被霍晗给抚平伤痛,又眼睁睁的看着霍晗吐血而亡。 这一刻,见到云峰,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以为,姑姑,死了……” “我以为再没有人了……” “我还想报仇,可我什么也做不了,七叔公……” 她的腿脚本就不好,这会更是哭的半跪在云峰的怀里。 云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言慢语的哄着她。 同样半跪在地上,任由宓儿发泄自己的情绪。 许久,才终于平息下来。 萧徴站在许晗的身边,看着许晗抹泪,紧抿着唇。 今日,是萧徴和云峰说好的,早在前几日,萧徴就已经和云峰摊牌,揭穿了他的身份。 否则,刚刚许晗怎么可能看到面具下,云峰的脸? 几人情绪平静下来,围着桌子商议着霍家的事情。 云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许晗,许晗看了他一眼,接过打开,才发现里头是梅子。 是她喜欢吃的梅子。 就和红缨从霍晗吐血而亡那天起,不信她死了,在怀里放了一颗梅子,就等着哪一天,她能够想吃的时候,随时能拿得出来。 而云峰,何尝不是如此。 这也是他准备和许晗相认时准备的。 他怕许晗不认他,特意准备了这个。 谁曾想,还没来得及用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许晗拿起一颗放到嘴里,熟悉的酸甜味弥漫在口中。 云峰笑着说道, “记得从前,有一次我因为违背父亲的意思,被责罚了,挨了军棍,你哇的一声不肯让人打我。 后来,你把最爱的梅子给我,就为了让我能乖乖吃药。 那个时候,我心里想,我是要一辈子护着你的。” “在我最苦的时候,这些就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动力。” 许晗看向他,他的神情有无法言语的平静。 云峰摸了摸宓儿的脑袋,继续说道, “十一娘,今日过后,你不要再插手霍家的事情,这一切,我都会办好。” “你和宓儿,就过你们的新生就好。” 许晗刚想要拒绝,被她身边的萧徴给按住了,示意她稍安勿躁。 几人说了一两个时辰,才将这些年收集到的关于霍家案子的证据之类东西说完。 又商定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回城的时候,宓儿和红缨没再回萧徴安置她的那个小院,云峰自会安顿好她。 许晗则是带回来云峰这段时间查到的私铸铜钱案所涉及到的铜钱铸造点。 她虽已经知道私造点在哪里,却不是说让人去抄,就让人抄的。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现,云峰既不想在这个案子里出现他的身影,那这条线索得来的任何一个蛛丝马迹都要安排好。 云峰只是让她回城,这两天,就会有人给她线索。 今日本是她的休沐日,但因有东西放在金吾卫的衙房,她同萧徴分开,去了金吾卫衙门。 没想到竟在那里见到了正好来找她的徐修彦。 “徐大人?”许晗有些诧异,他怎在此? 原本正在和徐修彦说话的金吾卫官员见许晗来了,连忙松了口气。 妈呀,这个徐大人,看起来很温和,其实说话的时候处处是坑,可把他累的哟。 “大人,徐大人来此寻您,是想问私铸铜钱案,卑职不清楚,正巧您来了,那卑职告退。” 许晗点点头,让那官员退了下去。 徐修彦朝许晗拱手, “不知小王爷今日休沐,冒昧上门来,还请见谅。” 许晗看到徐修彦,其实很不习惯,这个人,对从前的她,还是有很大影响的。 她抿了抿唇, “大人不必多礼,私铸铜钱案如今正在查访证据,那赵四人也死了,如今没有新的证人。” “我会让人把最近这些时间查到的东西整理好,到时派人送给徐大人。” 徐修彦点点头,“那就有劳小王爷了。” 仿佛他不过是因为陪审的原因,过来走个过场。 “那我就不打扰小王爷了,告辞。” 徐修彦正要退出去,目光却落在许晗身边的一个棋盘,神色微动,突然道, “原来小王爷平日还喜欢下棋?” 许晗的目光循着徐修彦的目光看到自己摆在桌案边上的棋盘,淡淡一笑, “平日查案子,看他们训练,无聊的时候,就打打棋谱,是个生手。” 徐修彦沉默许久,又坐了回去, “不知小王爷是否愿意和在下切磋切磋?” “我的棋艺也不过平常。” 许晗听到这里,动了动唇,一个人再再怎么变,棋风其实是很难变化的,从前,她和徐修彦经常下棋,有些还是徐修彦教导的她。 只要她和徐修彦下棋,很容易就露出破绽来。 更何况,徐修彦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好像并不是特别的熟悉。 既然已经了解了私铸铜钱案,难道不应该大家客客气气的道别,然后离去么? 他到底是怎么会说出跟她下棋这样冒失的话。他在想什么? “今日是我的休沐日,不过是过来拿些东西……”许晗笑着道。 徐修彦却沉默,然后一笑, “休沐日,正巧也无事,不如就手谈一局。” 说完,他就拿过棋盘,又将她桌案上的一些东西搬到边上,摆起了棋盘。 许晗窒了窒,他难道听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吗? 她并不想和他下棋呀,一个堂堂探花郎,不可能是这样的脑子,她说的明明是人话啊,他为何听不懂的样子? 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徐修彦已经将棋盘摆好,正将黑白棋子分开,白子粒粒圆润,黑子沉如墨色。 他的动作很慢,一粒一粒的,仿佛捏着每一粒棋子都要祷告一下般。 终于,黑白棋子被分开,徐修彦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边上的许晗。 许晗心头翻了个白眼,坐在他的对面,决定和他是速战速决。 徐修彦见她坐下,静了几息,然后表情清淡, “大人想必已经知道私铸铜钱案的后头牵连到了哪些人,只是,希望大人还是要掩藏一下行迹的好。” 许晗飞快的落下一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徐修彦一眼, “我不明白徐大人在说什么。” 徐修彦的速度同样不慢,“你明白就好,不明也罢,你我终究是井水不犯河水。” 许晗思索的时候,棋子轻轻的敲了敲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总是愿意和徐大人井水不犯河水,就看徐大人如何行事了,有时候与别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不是么。” 徐修彦顿了顿,“我是奉了皇命来此协同小王爷办案,君命不可违。” 许晗微微一笑,声音却十分冰冷强硬, “与我何干?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徐修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 “今日只有你休沐?” 许晗简直不知道徐修彦到底在做什么,她没说话。 忽然,徐修彦突然道, “你还记得当初江南案我放走的那个杀手吗?” 许晗闻言愣了愣,不知道徐修彦为什么突然将话题拐到了这里,她等着徐修彦的下文。 徐修彦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摇摇头, “算了,没什么。” 许晗再一次觉得今日的徐修彦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再次抬眼时,徐修彦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冷峻淡漠。 两个人的落子速度非常的快,分别都有空档,到底许晗这些年,努力的想要改变自己的棋路,又借着对徐修彦的熟悉,很快的就将徐修彦给困住了。 许晗将棋子一扔,对徐修彦道, “徐大人,你输了,这棋子就请你收起来吧。这里是我的衙房,放了很多的案卷,我让同僚过来督促你收拾棋盘。” 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只是,还没等许晗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身后的徐修彦叫道, “小王爷,以后还是离萧徴远一点。” 许晗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哦?” 竟然摆出一副神棍的模样。 徐修彦的声音一如之前的清润, “承恩公世子不值得你结交。”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许晗的兴趣,她干脆转过身子,好奇的看着徐修彦, “哦?为何承恩公世子不值得我结交?” 徐修彦语气淡漠冰冷, “他所做的事情,不值得你结交。” 许晗闻言,‘噗呲’一笑,对上徐修彦深邃的目光,许晗笑吟吟地道, “是么?那么,请教徐大人,谁是该结交的人?” “大人你么?” 她摇摇头,有些不屑的看着徐修彦。 徐修彦怔楞地看着许晗。 许晗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这仿佛是大人第二次和我说这样的话了,都说徐大人为人冷清,没想到竟是个热心肠。” “只是,不知道萧徴做了什么事情,让徐大人如此的看不上,竟然在背后嚼舌根,唆使别人不要与之相交?” “可在本王看来,萧徴这个人,是徐大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应该,又有什么事情不应该?” “万物皆有道,顺心而为,顺势而为,顺运而为是为顺应天道。” “你凭什么去评判别人,又凭什么人为自己做的就是高尚之事?” 许晗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徐修彦,徐修彦沉默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垂头收拾棋盘里的棋子。 许晗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毫不留恋地处了衙房,到了隔壁的屋子,叫了一个下属,去看着徐修彦收拾东西。 徐修彦没管边上站着的金吾卫官员,而是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在一个个的棋子上摸索,分别将棋子投入到边上的罐子里。 他的目光,在最后摸索着棋盘的时候终于大变,倏然睁开双眸,看向棋盘边角处,自己刚刚摸过的地方。 他将期盼的四边都摸了一遍,每一边,都有淡淡的浅坑,再又找出棋子,每一个都有些小小的瑕疵。 曾经,也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毛病,喜欢下棋的时候,用棋子轻轻的敲着棋盘的边角。 这样一来,久而久之,不论是棋盘,又或者是棋子,都会变得有下棋,尤其是棋盘,会有一个浅浅的凹槽出来。 徐修彦紧紧的抿着唇,他克制的,露出一丝丝的笑容,问边上金吾卫的官员, “这是你们大人从府里带来的棋盘,还是别人送的。” 那官员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拱拱手道, “徐大人,这话可不好乱说的,我们金吾卫上上下下,一心一意拱卫着陛下的安全,可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尤其是我们副指挥使,那可是一等一清廉的人。“ “还请大人慎言。” 这位同仁知道徐修彦是大理寺的,还以为他这样发问,是以为许晗收受了别人的贿赂。 作为下属,自然是要为上司说明情况的。 徐修彦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将东西摆放道原位,慢慢的站起身子,出了许晗的衙房。 “徐大人,慢走不送。”金吾卫的官员松了口气,瘟神终于送走了。 这人真是,对他们副指挥使那样感兴趣……问东问西的。 他摸了摸下巴,想到他们许副指挥使的容貌,还有清瘦单薄的身材,抖了抖。 京城的闺秀那是对徐大人趋之若鹜,想要嫁给他的人不知道凡几,偏偏这个徐大人说是自己已经又了妻子,虽已亡故,但暂时不想续娶。 这才让那些闺秀消停,不过依然虎视眈眈,只等着徐家发出续娶的消息,再次扑上去。 都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人,徐家什么时候娶过媳妇啊? 这徐大人分明就是因为有了不可告人的爱好,这才用那子虚乌有的亡妻来堵住那些扑上来的闺秀们的脚吧? 这位同仁表示,以后一定不能让这位徐大人来金吾卫了,他们许大人,虽说容貌好看了些,身子清瘦了些。 可在下头人的眼里,却是真汉子。 他作为下属中的一员,有责任保护他们的上司。 自此,金吾卫上上下下见到徐修彦均是没什么好脸色,有些大胆些的,甚至带着些鄙夷的神态看向徐修彦。 却说徐修彦从许晗的衙房离开后,迈着大大的步伐出了金吾卫衙门,到了拐角处,差点站不住,扶着墙面站定。 良久,他才定了定心神,慢慢的朝前走,渐渐地走远。 徐修彦站在租来的小院里,望着眼前的一片空荡,一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有个人站在他背后,抱拳低声道, “大人。” 徐修彦没转身,只是问, “你怎么来了?” “我们的探子来报,说是萧徴和太子秘密相见,还有马福的失踪,仿佛和东宫有关。” 徐修彦眉头微皱,道, “马福有什么东西是东宫想要的?” 忽然,他仿佛想起什么,竟控制不住手一颤抖,随即很快又握紧,恢复了淡漠语气,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属下领命而去,徐修彦站在院子里,神思不定。 他仿佛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仿佛有人,在推动着所有事情的进展。 只等着哪一天,突然大爆发出来。 他捏了捏手,若真是如此,那也不枉,当初他曾经费尽心力的保住那个人一场。 所谓山雨雨来,风满楼! 139,前奏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一大早,京兆尹周大人从睁开眼睛起就不太顺,先是睁开眼睛没擦脸,眼角的眼屎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撞在床头的柱子上,额前撞的差点出了个大包。 接着,就是擦牙的时候,擦了个满嘴血,虽然夫人安慰他是上火了,所以才这样。 可周大人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一大早的,好端端的撞柱子上,好端端的吐了满嘴血。 可更倒霉的是在后头,第一口粥喝下去,把舌头给咬了,让他差点满屋子的嗷嗷叫。 周大人背着手,满屋子的乱转。 这一天起头,就都不太吉利,那这一天,大概也是不大吉利。 可就算不吉利,他也得上朝,去衙门办公。 等到了衙门,果然,是真的不大吉利。 他刚到衙门口,迎面就扑过来一个穿着靛蓝袄子,包着头巾的妇人,披头蒙脸的跪在他的面前,让他这个青天大老爷做主。 天阴阴的,冷风嗖嗖,他看不到青天在哪里,这个妇人怎么就知道他是青天了? 正是出门人正多的时候,那妇人扑过来虽吓了他一大跳,可他不能不管,他虽说不能说是青天,可冤喊道他面前了,那就不能不管。 周大人吓的举着手后退,不让那妇人抓他的袍子, “你,你,你,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就在那里,别过来了……” 周大人贴着府衙门口的石狮子,恨不能缩道石狮子里面去。 边上有很多的百姓围观,没多久,就被有些人呼朋唤友的,围的热热闹闹的。 京城最多的,就是闲人。 周大人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做了十年,唯一一次有过不详感的就是霍家当年出事前,作为亲家,他为有霍家这个亲家骄傲。 当然,现在依然是。 霍家出事前,他的眼皮子跳了三天,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就是不停的跳,只差把眼珠子给跳了出来。 后来,果不其然,霍家出事了,他的女儿,和霍家的男人们一起殉了。 今天,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大事要发生了。 不过片刻,衙门外头就是黑压压一堆人了,这一堆人里,闲人多少,又有多少不闲的人,谁知道? 这个喊冤的,不冤,估计也要冤了。 周大人能够连做三任京兆尹,不是因为他官做的不好,恰恰,做的太好了。 连皇帝都不舍得挪动他。 他带着那妇人进了衙门,给边上两侧的衙役使了眼色,让他们不用管外头围着的那些围观的闲人。 果然,堂才刚刚升起,整个府衙,被那些围观的人挤的到处都是,甚至连堂前的那颗百年老树上,都爬满了围观看热闹的人。 周大人仿佛没看到一般,让衙役威武之后,带着那妇人上堂,审案。 那妇人朝堂前一跪,就大声道,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话未完,泪却如雨下,只见她将头上包着的头巾给一抓,露出了光光的脑袋,感情是个姑子。 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 周大人在上头敲了敲惊堂木,示意围观的人禁声,“安静!” 他敲完惊堂木后,下头的两班衙役齐齐用水火棍用力敲击着地面,响起了威武。 外面安静下来,那妇人哭着道, “奴家是清水镇上苗大的婆娘,苗大成天爱赌,原本好好的一个家,生生被这个贼男人给赌没了。” “家里被赌的揭不开锅,到了冬日里,奴家就是连件过冬的厚棉袄都拿不出来。”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衣穿不上,饭填不饱的,奴家一气之下,跑了去做姑子,好歹,上天能赏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周大人听到说赌字,忽然想起了许晗经手的那个私铸铜钱案,他朝边上的师爷招招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师爷点头,从后角门退了出去。 下头,那苗大嫂还在说着她的冤屈。 苗大嫂想要做姑子,可做姑子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做官有做官的告身,出家要有出家的度牒。 苗大嫂本就是因为穷的活不下去了,才想着去做庵堂里做姑子,她哪里有钱去办度牒? 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碰到了一个庵堂的师太,听了她的遭遇后,很同情她,然后悄摸着告诉她。 师太说那些大庙,出名的庵堂才要度牒呢,那些办在深山老林里的才不会要什么度牒,人人都能去,就是里头的主持师太,那也是和苗大嫂一样的苦命人。 如果苗大嫂去投奔,定然是会收下的。 苗大嫂绝望之下,那位师太说的话,好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哪里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 可谁知道,她在苗家,就算再艰难,活着总还像一个人,可跟着那个师太去了那个主持很慈悲的庵堂,那才是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苗大嫂说着,将外头的袄子一脱,袖子一撩,露出手臂上的青青紫紫,衣襟一拉,露出脖颈下的层层叠叠发黑的印记。 惨不忍睹,让人看得想要落下泪来。 原来,那个在深山里的庵堂,根本就不是什么庵堂,里面的姑子都是和苗大嫂一样的苦命人。 都是被骗来的,她们侍奉的不是什么菩萨,而是一群臭男人。 苗大嫂到了那个地方,简直就如同进了地狱,她在外头饿死,冻死,也比进了庵堂要强。 一进了庵堂的门,苗大嫂就知道进了个虎狼窝,毛骨悚然,偏偏,那是深山老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要逃跑?没门! 或许,上天还是眷顾苗大嫂的,因为营养不良,半年,三个月来一次的月事忽然来了,这样的事情是不吉利的。 那骗她来的师太直呼晦气,骗人进来是要做营生,偏偏来了这样的事。 不过,一个月也就那么几天,反正是砧板上的肉,跑是跑不掉了,那就歇两天,让她看看别的师太们是如何让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快活的。 那些汉子看起来一个个高头大马,手上都是力气,看起来吓人,可并不打人,就是侍候的满意了,还会给钱,多多的钱。 明明不是什么贵家老爷,可偏偏这些人打赏的钱仿佛不是钱一样。 苗大嫂一边忍着恶心每日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一边暗暗的观察,哪里可以逃命。 终于,在月事快要干净的时候,让她找着了个机会,逃走了。 她逃是逃了,一个弱女子,深山老林里,一个不小心,不是喂了野猪,就是喂了财狼。 可就是这样,苗大嫂还是想要逃,让她和那些已经被驯的麻木的女人一样让人糟蹋,她情愿死。 老天有眼,她逃出来后,竟然在半道上碰到了个进山打猎的猎户,那猎户脸上被野猪给抓的恐怖极了,脑门差点被抓成两瓣。 那猎户好心的将她带出了山,又告诉她,她应该报官,让官府将那个姑子庙给抄了,这样才能避免更多的和她这样被蒙骗的妇人遭难。 苗大嫂抹了把脸,冷静的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她一想起里头那些麻木的女人,就是一阵寒噤。 那猎户带着她到了京兆尹,然后指着刚要进衙门的周大人,说是京城百姓的父母官,一定会管苗大嫂的事情。 当然,猎户指人给她看的这件事,被苗大嫂给隐没了,她怕万一这个父母官不父母,要找那猎户的麻烦,岂不是她的罪过? 随着苗大嫂越往下说,围观的百姓都激愤起来。 这什么庵堂,竟然如此的作恶,作了大恶了。 只是,既然是深山老林的庵堂,那么,怎么就有那么多男人进山去? 要知道,城里什么样的暗门子没有?偏偏那些男人还出手阔绰,用得着爬山涉水去深山里睡女人? 又不是没钱的男人。 而且,按照苗大嫂说的,既然那样的阔绰,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里的绝色头牌也是能点上一夜的。 围观的人激愤的同时,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在人群里嘀咕道, “那个山里的庵堂,是不是就是三皇子府上程詹事家里用来惩罚女眷的家庵哦。”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三皇子府上,詹事家里的,家庵哦,怎么就成了个罪恶深渊之地? 这事三皇子知道不知道?又或者是不是三皇子指使的。 就是为了那些男人,那些男人是做什么的?难道说是三皇子养的私兵? 人的脑子是无穷大的,也没有想不出来的。 周大人听得是眼皮直跳,果然,今天就是个不吉利的日子,真的太不吉利了。 真的! 以后起床的时候一定要先擦脸再下床,以后早饭也不吃粥了,要改吃干饭面条。 至于擦牙,想到他时常要进宫奏对,要是有了口气……算了,还是买点精盐,再去安记的铺子里买些马毛的刷子吧,这样,总不能擦的满嘴血吧! 这事关系到了三皇子府上的詹事,就暂时不能在公开了,让两班衙役驱散闲人,关起门来审理。 周大人细细的问了那些男人是从哪里来的,苗大嫂因为月事,也表现的很不羁,并未服侍那些人,只是被庙里的师太,姑子们照一日三餐的打。 她们就是想将她打服帖了,这样等到月事干净了,好听话去服侍人。 可苗大嫂最不怕的就是打,当初在苗家,苗大要赌,输了就回家拿钱,没钱拿就将她打一顿。 有一次生生把她肚子里的五个月的孩子给打没了。 否则,她也不能落下一身的病。 周大人问完话之后,让人安顿好苗大嫂,就揣着她的状子,进宫去了。 那边,周大人身边的师爷去了金吾卫找许晗,说是有人喊冤,周大人觉得可能和许晗接的私铸铜钱案有关。 许晗点头,当然有关了,这本就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就等这一出呢。 于是当即点齐了人马,让他们候命,又让魏廷跟着师爷去衙门里将苗大嫂带出来,让她带路,进山捉人! 苗大嫂带着许晗的人顺利的进了山,围了那座罪恶的庵堂。 就在他们到的时候,还能听到细碎的,痛苦喘息声随着山风传开来,不是一道,是很多道。 许晗咬着牙,捏着手,沉着脸,让带来的金吾卫将那些正在屋里喝茶,打骂不驯服妇人的师太们给抓了。 甚至一脚踢晕了据说是主持的师太。 里头有喘息声,自然就有男人,那些男人一个个被制服,那些女人听说是来解救她们的,开始都不敢相信,僵在炕上,好半响这才痛哭的痛哭。 有些胆子大些的,颤声问许晗是不是真的,等到院子里,见到那些被制服的男人,这才相信是真的! “终于有人来了,终于有人来了,这个鬼地方,这些人,连鬼都不是……” 那些妇人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有些则是将那些男人踢了个遍,有些则是将那些师太们踢的嗷嗷叫。 “你们这些畜生,你们这些该被阎王收的,都是女人啊,你们怎么忍心?” “你们怎么不自己去侍候那些男人啊!” 那些人哭的泣不成声,脚上的力气却一点都不扫,踢的那些师太们一下就好像烧熟的大虾,蜷成一团。 魏廷在边上对许晗低声道, “王爷,不能让她们将人踢坏了,还要找那个窝点呢。” 许晗冷声道,“留一口气,能让郎中救回来就是了,翻翻他们的嘴,搜搜身,别让他们有自尽的机会。” “死,也要死在大堂上!” 这些女人,受了多少的冤屈和迫害! 只要不死人,总要让她们发泄一下! 很快,在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口中,得到了他们的窝点,许晗亲自带着人又翻了小半座山,终于,找到了私铸铜钱的窝点。 将里头匠人,守卫,主事的全部都给抓了,在抓捕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没想到那些守卫,竟然功夫都了得,身上,甚至搜查到了三皇子府的腰牌,还有永毅侯府的腰牌。 里头还有铸造炉子,钱模,铜钱,铜,铁汁之类的。 许晗虽然带够了人,可里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于是她挑拣着重要的东西,连人一起,押下山去。 而宫里,周大人将苗大嫂的状子呈给了皇帝,皇帝看完后,大发雷霆,当即命人将三皇子叫入宫里。 自此,一场连着私铸铜钱案,甚至,多年前霍家军在砾门关大败的案子将东元朝搅的是腥风血雨。 140,跪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乾清宫里,紫檀雕龙纹的椅座上,皇帝面目沉沉,眼底里尽是不悦之意。 三皇子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 他停顿了片刻,心思千回百转,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快步走了过去,到了台阶下,给皇帝请安。 皇帝坐在上首,看着下面跪着的三皇子,他摩挲着食指上的白玉扳指,忽地冷笑一声道, “给朕请安?朕能安的了吗?不被你们这些孽障气死就已经是朕命硬了。” 三皇子心底一凛,惶恐的跪在那里,五体投地,“父皇息怒,如果儿臣做了什么让父皇不开心的事情,请父皇明示,儿臣一定改。” 不管如何,不管是不是他的错,先请了再说。 他的这位父皇轻易不动气,一动气那就是要人头落地的。 “周爱卿,你把那民妇的口供给三皇子看看。”皇帝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垂手侍立在下方的周大人将手中的卷宗递给了三皇子。 皇帝没叫三皇子起身,于是,他只能跪着看那些卷宗。 才看了过半,三皇子脸色大变,惶恐地道, “父皇,这……都是儿臣无能,驭下不严,没想到,没想到府上的詹事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恶事……” 三皇子直接将程詹事给推了出来,直接将他定了罪。 或者,也可以说,三皇子这是快速的将程詹事定在了那个万恶的姑子庙的案子上。 同时也把自己定在驭下不严上头,既给自己定了罪,但也仅仅就这一桩罪过。 皇帝不动声色说道, “你确实无能,听起来不是一天两天了,那程詹事日日在你跟前当差,你竟无所觉。” 三皇子心中一惊,脑中犹如一锅即将沸腾的开水,哗哗作响,抬头,就见到一双带着冰寒意的眼睛直直望过来,自己心底的那点秘密仿佛如雪见火一般被人洞察。 他连忙垂首,恭敬又惶恐地道, “儿臣有罪,请父皇降罪,儿臣回去一定将程詹事送到府衙,并安抚好那些受害的妇人。一定善待她们。” 三皇子心头一阵悲哀,有这样一位时时如同巍峨高山一样,令人仰止的父亲,也不知是自己的幸还是哀。 他跪在下方,一动不敢动。 “陛下,外头承恩公世子与镇北王一同求见。”门外,有小太监进来禀报。 “准了。”皇帝口中吐出两个字。 萧徴与许晗联袂进殿,齐齐给皇帝请安。 许晗带着人去了深山老林将庵堂给拆了,又带着东西匆匆赶往京城,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快要暗下来。 正巧,碰到了同样要进宫的萧徴。 “陛下,关于私铸铜钱案,已经有了进展。” 许晗起身后,朝皇帝禀报。 皇帝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三皇子,淡然道,“禀。” “今日京兆尹周大人派人来金吾卫见臣,想请臣去帮忙捉拿犯人,本来金吾卫与京兆尹各自当差,臣不应该逾矩。” “但周大人说案子非同小可,捉拿犯人之地是在深山,臣想着,总是为民除害,于是,就答应了。” “臣本以为不过是一个举手之劳,没成想,竟然是案子连着案子。” 三皇子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着,心随着许晗的禀报一寸寸的往下沉,最后,那脚也不知是麻木,还是因为地板太凉,或者跪的太久,没了半点知觉。 他这个时候又不能随意的打断许晗的话,那只能说明自己心虚了。 他咬着后槽牙,心里恨毒了许晗,过了今日,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像当初铲除霍家一样,将镇北王府给除个干净,让许晗跪在他的脚下求饶。 许晗仿佛没感受到三皇子的恨意,她拍拍手,外头有两个金吾卫的士兵抬着一箱子东西进来。 “陛下,臣本以为不过是抓几个拐骗妇女,逼良为娼的师太。” “可臣万万没想到,这些师太,将那淫庵建在深山老林里,竟是为了某些特定的人服务。” “这些人,就是私铸铜钱的工匠!” 她走到那放下的箱子边,打开,拿出里头的一个铜模,交给侍立在皇帝边上的崔海,请他转呈皇上。 “陛下,臣到那庵堂的时候,里头正好有男子正在……” 她顿了顿,一脸愤然,悲悯,“可怜那些不肯屈从的女子,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不堪入目,就算屈从了,也不过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度日。” “那些诱拐妇人的人简直比畜生还不如。” “至于那些被服务的男子,臣初初的审问后,翻了小半座山,到了他们栖身的地方,就发现了这个……” 她指着皇帝正在翻看的铜钱模具,里头铸造好的铜钱数不胜数,还有许多的铜汁,铁汁之类的,因为数量太过庞大,臣刚刚已经让禀明陈指挥使,让他派人去将东西都运下山来。” 皇帝静静地看着许晗,良久后,他问道,“你辛苦了,这一路上,你可曾审问过那些犯人。” 许晗拱手道, “臣确实粗粗的问过,那些人见道官府的人,都慌了神,他们招供供出了幕后指使,说是已经被灭口的赵四,可臣不相信……” 皇帝将铜钱铸模放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着,又将那些铜钱仔细的辨认,“为何不相信……” 许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皇帝放下手中的东西,“有什么不好说的,这是你经手的案子,就是查出天大的事情,你还能隐瞒下去不成?” 许晗头垂的更低,边上站着的萧徴忽然走到箱子边上,弯身下去,‘咦’了一声,拿出一块腰牌,走到三皇子的身边。 “殿下,这仿佛是三皇子府上的腰牌呀。”他一脸茫然的举着那腰牌,又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三皇子。 上首,皇帝的脸忽然沉了下来,带着天子的凛然,淡淡地瞥了一眼三皇子,“三儿,你刚刚说程詹事做的事情和你无关,那你解释解释这腰牌是怎么回事?” 三皇子连头都不敢抬,只觉上头皇帝的眼光漫不经心地扫了过来,像利刃一样在背脊刮得生疼。 他忽然想起从前皇帝对他的好,仿佛是在梦里一样,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当初皇帝能对他百般宠爱,如今就能将着宠爱收回,给的只是厌弃。 他不禁挺直了背脊,沉声禀报,“回父皇的话,儿臣确实不知这令牌的事情……” 他顿了顿,膝行了几步上前, “父皇,儿臣的确有失查之罪,可这私自铸造铜钱,这事太大了,会动摇东元朝国本的事,儿臣怎么敢做?” “儿臣舔为皇家子,怎么会做下这样的事情,还请父皇明察。” 皇帝端起边上的一只粉彩八宝纹茶盏,茶盖一下,接着一下一下地磕着碗沿。 三皇子只觉背上的汗水一重复一重,那磕碰声敲击在他的心口上。 面对皇帝一如既往的精明和犀利,三皇子模糊地意识到,也许,今日就是他的末日了。 私自铸造铜钱,如果一旦栽在他的头上,那么,他将万劫不复! 当初霍家的案子,父皇愿意保他,不过是因为霍家功高盖主,绵延了这么多代,已经触到了父皇的底线。 所以父皇沉默了,默默的将他保下来。 而且,他是父皇的孩子,又加上,当初许均带着人,将砾门关收了回来,将敌寇赶出了国土。 可今日,如果私铸铜钱案一旦和他扯上关联,这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而且,他造铜钱做什么? 那么多的铁,从哪里来? 要知道,造铜钱的材料都受到朝廷的管控。 能造铜钱,是不是就能造武器? 所以,他绝对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 三皇子的内衫整个贴在他的后背上,额前的汗水他不敢去擦,只能任它蜿蜒而下。 皇帝仿佛没看到三皇子的不自在,手指在御案上敲击着,几乎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 “你府上的詹事做下的事情,你说没发现,失察,那当初太子妃娘家人做下的事情,你怎么不说太子失察,而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太子身上推?” 三皇子本来挺直的背脊忽然塌了下去,比刚才更加的惶恐,他的额头抵着地面,重重的叩了一个头。 他就是傻子,也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这就是秋后算账? 他心头有些不甘,曾经所有的一切离自己那么近过,现在…… 三皇子双眼紧闭一下,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嘶声道, “程詹事身为王府的官员,却失了臣子的本分,忘记父皇当初让他来王府的职责。” “指使家人拐骗妇女任人淫乐是为罪其一。” “私铸铜钱是为罪其二,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儿臣虽是无心之过却也难逃罪责,伏乞父皇圣心独裁……” “至于当初太子妃娘家做下的事情,儿臣今日对于太子哥哥的处境深有体会。” 皇帝缓缓靠在楠木圈椅上,明亮的烛火却映得他的脸庞阴暗不明。 他长长地吐了尤其并没有搭话。 “陛下,臣有话要说。” 萧徴微躬着身子,上前道。 皇帝闭着眼睛,“说。” “三皇子说都是程詹事的过错,臣却不赞同。一……” 他竖起一根手指,围着三皇子转了一圈, “程詹事在三皇子府做詹事,可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詹事,他如何能够指使侍卫?让他们去给自己私铸铜钱的窝点做看守?” “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殿下当然可以说那些侍卫是为了钱去帮着程詹事。” “只是,殿下,那么多的侍卫不能当值,难道说殿下就一直没办法发现?” “你又不是瞎子!” “更何况,皇子出行,该有的仪仗一直不少,少了那么多的侍卫,怎么摆的起来?” 他又围着三皇子转了一圈,把三皇子转的有些眼晕,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辩解, “侍卫也有轮值,再说那么多的侍卫,我哪里知道那些不见。” 萧徴手一拍,故意龇牙咧嘴的笑道, “那就更有问题了,你说不认识侍卫,我相信的,就是我们府上的下人,我也是认不全的。” “可你不认识,难道你的侍卫统领也不知道吗?” “当值的人少了,他都不说一声? 他背着皇帝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芒,悠悠叹道, “那我真的要为陛下可怜了,他这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竟然养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府中上上下下沆瀣一气,你作为主子,竟然都不知道。” 三皇子睁大眼睛瞪着萧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承认自己无能,还是承认自己无能? 不管承认不承认,都是一个巨大的坑。 承认了,自己无能,握不住府中的臣子。 不承认,那就是说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关,他们都是受了自己的指使,才勾连一气的。 萧徴又走到了那箱子边,弯身又拿了一块牌子出来,这次,是永毅侯府的牌子。 他将牌子恭敬的递到崔海的手里, “陛下,这块牌子臣认识,是永毅侯府的,既然放在箱子里,想来也是小王爷搜过来的。” 许晗接着萧徴的话头,从善如流的接过,“是,是在私铸铜钱的窝点搜查道的,如今所有的人都在宫门外面,等候陛下的发落。” 萧徴笑了笑,意味不明的看着三皇子, “殿下府中的事情管不住,就连自己的舅舅,也是管不住!” “还是说,这件事分明就是殿下指使的。” “否则,一个詹事,从哪里得到的母钱?那赵四,怎么就能那么快的被人灭口?” “一个王府的詹事,有这样大的权利吗?那清水镇的父母官,为何要听他的?” “还是说,因为他许诺了什么好处?” “至于那失踪了的赵四娘子,怎么进的府衙大牢?又是怎么下药,一直到小王爷去了才被发现?” 萧徴的问题,一个个的甩在三皇子的脸上,让他招架不住。 三皇子强自镇定的跪在那里,指天指地连连叫屈, “父皇,儿臣委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臣确实是无能,请父皇剥了儿臣的王位,儿臣不配得到王爷该有的配置。” “儿臣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若是有一点私心就让儿臣不得好死。” 边上一道清冷的声音接道, “殿下,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誓言还是不要随便发的好,若是实在要许一个的话,就许诺你今天但凡说了一个字的假话,就让你失去你最为想要的东西,如何?“ 三皇子最想要什么?皇位啊。 他这么多年汲汲营营,不就是想把太子给拉了下来,自己坐上太子储君的位置,将来更有机会坐上那把龙椅,醒掌天下权。 许晗眉尾一扬,连头都没回嘴角就微微抿起。 “陛下,这些证据直指三皇子,可三皇子说他冤屈,毕竟,这些只是物证,不能说话,何不将那些被抓之人,甚至永毅侯一同审查,总有办法让他们说真话的呀。” 皇帝手一挥,有些疲倦地道, “好,这事就交给你和萧徴,再会同徐爱卿一同审理,朕要看到实实在在的案卷。” …… 乾清宫里,三皇子退了出去,皇帝坐在上头,怒气未消。 他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个好君父,虽对太子严苛了些,但那是因为他将来要继承大统,江山社稷,不是儿戏,是以,他才处处严加教导。 可对于其他几个皇子,他自认为是一个好父亲。 他也是皇子,他虽是嫡子,皇子间的明争暗斗,从他出生起就没有消停过。 但他运气好,最终得到了皇位。 他没想到,他的宽容,竟纵容出这样一个东西来。 私铸铜钱,他想干什么? 真是太令人心寒,也太令人失望了。 他看向下头还没离去的萧徴,以及许晗,正要说话。 就在此时,乾清宫外,响起了异样的声音。 皇帝眉头动了一动,目中射出怒焰, “崔海,出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在乾清宫外喧哗吵闹。” 站在角落的崔海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不过片刻回来轻声禀报, “陛下,是惠妃娘娘在外面哭着求见,惠妃娘娘听闻三皇子触怒了陛下,来请罪来了。” 崔海从小就跟在皇帝的身边,对皇帝的性情,脾气十分了解,见皇帝神色不善,立刻道, “陛下若是不想见娘娘,小的这就去请娘娘先回宫去。” 皇帝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重重地哼了一声, “让她进来,朕倒要听听,她到底如何的请罪!” 崔海低声应是,退出去将人带进来,只是心里却不免有些同情惠妃了。 惠妃并未按品大妆,而是将卸了钗环,一头青丝,披在脑后,身上穿着朴素的一群,此刻,正用帕子按着眼角,泪,无声的流下来。 就算如此,惠妃依然看起来明艳。 惠妃一进来就跪下了,声泪俱下地哭诉道, “陛下,臣妾听闻三皇子府上的詹事做下了罪不可赦的恶事,求陛下给皇儿一个公道,这事定然和皇儿无关的。” 皇帝冷冷地打断淑妃,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朕不过是叫了三皇子进来问话,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三皇子前脚从朕这里离开,你就来了。” “朕倒想问问你,到底是从谁口中得知的消息? 莫菲你一直命人盯着三皇子府的动静?还是说,你一直派人盯着乾清宫的动静?“ 惠妃心头一凛,这可万万不能承认。 盯着三皇子府虽说没错,可到底并不名正言顺。 窥视乾清宫,那就更是大忌,死罪。 惠妃全身一震,哪里还敢再哭,忙张口解释, “陛下息怒,臣妾哪里敢做出这等大胆妄为的事情。 是三皇子身边的随从,送了口信到臣妾的面前来,臣妾心中一急,只想着求陛下做主,就斗胆来了乾清宫。“ “乾清宫是朕处理政事的地方,就连瑜贵妃也不敢轻易来乾清宫扰朕,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皇帝满腔怒火正无处可泄,惠妃这么巴巴地送上门来,正好做了出气筒。 皇帝一发怒,惠妃垂着头,额头抵着地板。 皇帝眼中浮现一丝冷寒,却没有多少什么,只是直起身子,看向惠妃, “惠妃,你自个想明白道理,再想想,要不要和朕来说这件事情,求这个情。” 惠妃从皇帝潜邸的时候就跟在他的身边,如何听不出皇帝语气中的怒意,连忙垂着头道, “陛下,是臣妾错了,臣妾这就回宫反省。” 皇帝淡淡扫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外头有急切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皇帝闭上眼睛,眉头皱的死死的。 崔海见状,连忙走到门边,低声呵斥,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做什么呢?这脚上安了砖头吗?走路不会轻一点?” 那小太监带着哭腔道, “公公,小的也想走路轻点,实在是外头,太吓人了,乌泱泱的一片……” 崔海揪着那小太监,正要退到外头去,里头皇帝的制止道, “让他进来说,什么东西吓人,乌泱泱的一片……” 许晗和萧徴互看了一眼,也有些不太明白。 小太监还没进来,又有另外的人过来禀报,说是镇北王府老王爷,永安侯等几位大臣求见,就连刚刚被皇帝呵斥,回家闭门思过的三皇子也是去而复返。 皇帝眼皮轻抬,看向崔海, “去,殿门大开,让所有的人都进来,东宫那边,也让人去请,让他一同过来议事。“ 崔海应是,让那最先报信的小太监进去报信,又让许均,永安侯等大臣一同入殿,安排好这些,又让自己身边的大徒弟去东宫报信,让太子到乾清宫来议事。。 那小太监一进去,跪在台阶下,道, “陛下,宫门外,有很多的人……”他说话有些哆嗦,“不,是很多的牌位……” 崔海站在台阶上,呵斥道,“把你舌头捋好了再说……” 别人不懂,可许晗听了小太监这样语无伦次的话,心头忽然一凛,她明白小太监说的是什么了! 只见那小太监咽了几口口水,然后才磕磕绊绊的说道, “宫门外,有人穿着白衣衫,那人脸上一道大疤,好像要被劈开了一般,他抱着灵牌,他的身后是好几百个灵牌……此刻那人跪在宫门口,说是要喊冤。“ 说道这里,他又咽了口口水,低声道, “为当年那个大将军霍铮喊冤。” 说完了这一切,小太监仿佛没了力气一般,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几百个灵牌,这样的大晚上,乌泱泱的摆放在宫门前,能不吓人吗? 三皇子已经顾不上刚刚被皇帝训斥过,上前道, “父皇,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当年霍家的案子分明是已经定了,竟然还敢翻出来,这分明就是胁迫。” “当初霍家害得那么多将士埋骨砾门关,已经定下的案子,岂容说翻就翻,更何况,霍家的人都已经是死了,现在想为霍家翻案的,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这样的人不能留,还请父皇降罪。” 许晗紧紧捏着拳头,恨不能上去撕了三皇子,她咬着牙,上前道, “殿下,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想来你是很清楚了,你口口声声的说是霍家害的,可臣记得,当时殿下是在霍家军做的监军,你当初怎么不阻止呢?” “许晗,你休要胡言乱语,你这是想干什么?你刚刚把私铸铜钱案的罪名拼命的扣在本王的头上,怎么,现在又想说当年霍家的事情也是我做下的吗?” 许晗轻轻一笑,凉凉地说道, “臣可没没这样说,是殿下自己这样想的,莫不是心虚?” 三皇子急得大吼, “你放肆,我坦坦荡荡的,有什么心虚的?我看是你,在此咄咄逼人……” 他朝皇帝拱手道, “父皇,儿臣现在还是皇子罢?是,儿臣就要参金吾卫副指挥使,镇北小王爷,许晗,儿臣要参她诬陷儿臣。” “他仗着父皇的宠信,如此扰乱纲常,父皇让不让儿臣参他?” 许晗冷笑一声,看着三皇子,上前道, “不用参,当着各位大臣的面,陛下可以直接免除我的职务,只是,殿下可以参我,可以查我,但圣命饶不了罪恶。” 皇帝皱着眉头,看着许晗和三皇子。 沉默之见,就见镇北王跪在地上, “殿下,臣刚刚从宫外进来,见到了那个为霍家请命之人,是霍七,他还活着,当初他和霍铮一起追敌,既然活着,正好陛下可以问一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何事。” “毕竟,霍家一门,从开国初,就一直为东元朝镇守疆域,如果陛下不闻不问,未免寒心。” 三皇子站在那里,昂然道, “老王爷这意思是,已经定下的案子,再翻了出来,父皇当初也不过是按律行事,又已经定案,不让翻,就是寒心了?” “那这心,也太容易寒了。” “今日这个人翻案,明日那个人翻案,那这国还是不是国?那这律法还是不是律法?” 许均闻言,抬头看向三皇子,顿时眼中寒意一片,他垂下眼眸,恭敬地道, “殿下这话有些不妥当。” 他恭敬地道, “当初霍家满门,不论男丁女眷,只剩下一个随军的霍十一娘,偏偏,霍十一娘是管粮草,对其中的事情不得而知。” “霍家上下,从开国太祖,就为了东元朝的安危,前仆后继,没有哪一个霍家男儿不是战死沙场的。” “他们难道就不想好好的活着吗?他们难道就愿意死在异乡,甚至尸骨无存吗?” 许均摇摇头,悲悯地说道, “不是的,臣同为武将,感同身受,他们为的是守护我东元朝的大好河山,为的是站在这皇城中每一寸土地上的达官贵人,平常百姓。” “他们守卫的是你我这样身穿锦衣,身为皇族的你。” “殿下,你也曾在战场监军,难道就没看到过战场的惨烈吗?如果看过,你为何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说出‘寒心’二字?” 许均跪在地上,面露哀戚,看向皇帝, “陛下,就算当初霍铮有过错,可那只是一桩,他之前种种,都可以抹煞,更不要说霍家那么多的先人,他们可是为了东元朝而牺牲的。” “当初,霍家的女眷本不用死,可他们还是死了,甚至霍家因此而倒,霍家不应该受此对待。” 许晗呆住了,她没想到,最先说出这些话的竟然是许均,那个阻止她和萧徴为霍家翻案的许均。 她愣愣的站在那里,心头翻滚着。 只听许均继续道, “陛下,若是满门血洒疆场后,还要遭受到污名,还要被百姓们误解,那以后还有谁愿意为东元效力?谁还愿意为了护卫东元而站出来?” “若是霍家满门为了东元朝征战两百年,还不够换来一次儿孙们的过错。”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陛下,这王朝,是陛下的王朝,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作为君父,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难道,陛下不想要一个得民心的天下吗?” 三皇子大声道,“老王爷,霍铮一个决策,可是让那么多人马都是死在了砾门关,那可都是精兵啊,于朝廷而言,是多大的损失啊! 难道说,就因为霍家人有功,他们的命就是命,那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再者,他们这样贪功冒进,为了一己私欲,不但将士的命都没了,更有可能置东元的百姓于水火,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今日,就因为一个霍七,就要翻案,让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 许均抬头看了眼沉默的皇帝,作为和陛下一同长大的他,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于是有加了一把火,同时也给皇帝递了一个台阶, “陛下,这事,我们说来说去都没用,说起来,是霍家的事情,当初定案,也是因为三皇子的一面之词,因为十一娘也说不出什么比三皇子更有利的证据。 这才给霍家定的罪。 可既然当事的霍七还在世,不如,就将霍七叫进来,问问当年具体的情况,如何?“ “臣以为,只有见了霍七,才会真的明白,为何霍七要带着霍家的牌位长跪宫门。” “也会明白,为何臣等要为霍家求情的原因。” 门外,太子走了进来, “儿臣来迟,请陛下恕罪,儿臣记得当日父皇曾答应儿臣一件事,今日,儿臣请父皇兑现,也请父皇随儿臣去宫门口看看。” 皇帝深深的看了眼太子,忽然掀唇一笑,手拍了拍大腿, “好啊,那就去看看吧!只是,太子,朕是答应过你,可你同样也答应过朕。 太子躬身,“儿臣答应陛下的,当然会兑现。” 旁观之人,当然不知道这对父子说的是什么,尤其是三皇子,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 都说太子和父皇的关系恶劣,可眼前这一幕,哪里能用恶劣两个字来形容? 分明就是‘和谐、“ 长长的宫道,四处挂着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回响着的还有众人的脚步声。 远远的有老鸹的叫声响起,让这凄冷的夜,更增添了几分萧瑟。 宫门口,霍七一身白衣,抱着霍峥的牌位,跪在宫门口,他的身后,是一排排霍家男儿的灵牌。 他的背脊挺的直直的,那是霍家的脊梁,霍家最后的不屈。 边上的侍卫,一个个都没有发出声音,甚至,有围观的太监,宫女,也都是一言不发,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唯独,有风吹过,并不凌冽的寒风,仿佛是在轻轻的抚过那一个个灵牌,又仿佛抚在人的心上。 仿佛,这寒风也在为这几百个牌位哀鸣,这巍峨庄严的宫城,这寂静无声的灵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仿佛一个代表着京城的歌舞升平,一个代表着千里之外的皑皑白骨。 一个是鲜活的浮华盛世,一个是黄泉路上的寂寞冷清。 “七叔公,你不应该独自一人前来。”是宓儿,她坐在轮椅上,到了霍七的身边。 她示意红缨将她抱到地上,虽她无法跪下,可她却可以和七叔公一起,为霍家的人套得公道。 她也是霍家的人,她是姑姑教导出来的,她不会让霍家的脊梁弯下一分。 141,霍铮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天暗着,原本应该漆黑的夜,此刻却亮如白昼。 宫外,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贩夫走卒,自动自发的手提着灯笼,更有宫门前守卫的士兵,手中拿着火把。 宫内,那些太监,和宫女,同样人手一个灯笼。 黑夜因为这些变得不再漆黑。 皇帝带着人站在宫墙内,静静的看着外头跪在地上,一身雪白的男子。 霍七同样在看着帝王,静静的,什么表情也无,更不要说哀嚎,嘶吼之类的。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皇帝,那目光平静而平和。 这一眼,皇帝思绪万千, 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霍铮带着蓬勃的朝气站在他的面前。 “阿铮,边关有了你,朕就心安了……”当时,他微笑着对他说,眉眼间俱是自豪。 霍铮确实不负所望,只要有他在边疆,敌寇一步也不敢越雷池。 一串夜枭声传来,轻,而诡异。 霍铮曾经是先太子的伴读,再后护国一生,战死沙场。 他怎么不了解霍铮?他了解的。 作为皇家人,登位二十余年,什么样的阴私没见过?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干净了一辈子的霍铮,定然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从前,他可以用帝王的冷血蒙住双眼,可今日,再触及到同霍铮一样的眼神,甚至,霍七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影时! 看到他们身后,那一排排的灵位时,看到霍七手中霍铮的灵牌时,他的眼,遮不住了! 他的手,终于颤抖! 寂静的夜里,纷纷扬扬的落下雪花,轻飘飘的落在人身上,却仿若砸在人心头,砸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 恍如白昼,遮不住眼的,不只有皇帝。 他身后所有随行的官员,都看到了! 远处是黑夜,眼前是白昼,如此鲜明的比对。 那些灵牌,杵立在那里,就仿佛霍家的男儿,坚韧的站在那里,风里,雨里,漫天雪地里,守卫着边疆。 世上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为你负重而行。 霍家的人,就是那个为你负重而行的人。 许晗站在人群里,她明白,为何七叔要将私铸铜钱案交给自己,他知道自己要为霍家报仇。 当年既然皇帝保下了三皇子,那轻易就不可动他。 可,如果有一个契机,将所有的事情都爆发出来,皇帝,不舍得也要舍得! 而且,他将所有的事情揽过去,将她置身在外! 许晗捏了捏拳头。 许均同样在看着面前的白与黑,边上有人走过来,同他一眼朝前方看去。 “王爷,你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问话的是永安侯,于东平的父亲。 他问的是在大殿上,许均为何要为霍家人说话。 今日他说的,有可能将来帝王手中的一个把柄。 许均看着前方,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可违抗的坚定, “为了良心!” “这天,这地,总要有人守护,守护就会有牺牲,牺牲的人都是英雄。” “我许家同样满门英雄,可我许均,做不了英雄,那我就护着这些英雄,也算不堕了许家的风骨。” “呵呵。”永安侯笑了一声。 “你本可置身事外,可如今,你要走的路会很苦。” 他拍了拍许均的肩头。 许均眼睛看着前方,淡然地道, “那总得有人走。” 这天下,大部分的人都是心怀善良,但也是趋利避害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人能去指摘别人的选择。 可既然,有人负重前行,做了英雄,就要有人去保护,追随,敬仰英雄的脚步,将他当做信念,守护它。 总得有人牺牲,有人付出。 大千世界,皆是凡人,做一个凡人,不是罪过,可付出更多的人,理当受到尊重。 雪还在下,慢慢的变成鹅毛大雪,洒落在大地之上,飘荡在三百多个灵牌之上。 围观的人里,不知道是谁,轻轻解下自己的身上的衣裳,盖在一个灵牌之上。 “不能让英烈的牌位遭受风雪。” 后面陆陆续续的有人解下身上的衣裳,纷纷的盖在灵牌上。 很快,无一个灵牌经受风雪。 前面,皇帝已经越过宫门,缓缓的朝霍七所跪之地走去。 慢慢的,仿若当初他送霍铮出征,霍峥端着酒碗,笑着对他说,“陛下,臣一定将不会让东元的百姓遭受一点痛苦,更不会让东元的土地有一寸的丢失。” 言罢,他仰起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翻身上马,他眼中还残留着他那银色的盔甲,黑色的披风。 就如同今夜,这白的衣,身后如浪潮一般的黑的牌,让他的心跟他的手,一样颤抖着。 皇帝走到霍七跟前,看着他怀里,霍铮的灵牌,垂眸半响,这才沙哑着道, “你是霍七……” “回陛下,是罪民。” 皇帝点点头,霍铮在无数封信里,曾经说过这个弟弟,虽不是霍家人,却比霍家人更像霍家人。 有勇有谋! 所以,他能做出带着灵牌跪于宫前之事。 皇帝将翻涌的心勉强压下去, “你跪在此处求见朕,所为何?” “陛下,罪民带着霍家所有人前来,祈求陛下为霍家翻案。” “国有国法,这个案子已经定案……” 霍七抬头看向皇帝,神色平静,目光澄明, “陛下,罪民不过是一个孤儿,有幸被霍家人收养,同霍家人一样,以护国护家为己任!” “霍家的儿郎可以用任何的方式战死在沙场,可他们不应该是被阴谋陷害在沙场。” “更不应该死在同袍的红缨枪下!” “霍七不知霍家有何罪,霍家人忠心耿耿,哪怕到死前的那一刻,大哥想得依然是不能让敌寇踏过国土半步。 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如此的对待。 这样的人,不应该被泼上脏水,黄泉路上,走的都不安宁。” “罪名请陛下,还霍家人一个公道,让他们虽生前负重而行,死后能够轻松含笑的见阎君。” 霍七的话,说的是掷地有声,霍家男儿,莫不亡于兵刃,怎能让小人羞辱? 皇帝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点点的在灵牌上霍铮的名字上扫过,良久,他转过身去,回到宫门内。 他的脚步,来时是沉稳的,去时却带着一丝丝的凌乱。 宽广的袖摆,随着他的走动而摆动,他手一挥,“带霍七上殿,着百官上朝。” 三皇子站在围观的人里,眼睛死死的盯着霍七,等到皇帝的那句‘传霍七上殿’时,他整个人仿若跌入冰窖。 霍家的事情,再没人比他更清楚! 一旦翻出来,那将是怎么样的震动人心! 而他,也将被赶路绝境,可现在,他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只要皇帝见了霍七,就能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什么。 三皇子后背的衣衫今日就没有干爽过,他慢慢的挪着步子,很快,就落后于众人。 一个面貌普通的青衣内侍躬身走到了他的身后。 三皇子紧走几步,站在一处无人的僻静地,见周围一片空旷无遮无挡,绝对无法藏人在暗处,这才停了下来。 背着手,仿佛在欣赏远处的美景,嘴上却低低的说道, “去告诉舅舅,最后的机会。” 错后一步的青衣内侍连头都未抬,连脸上的神情都没变一分。“请殿下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三皇子满意地点头,朝前头走去,追上众人。 要坐上那个位置,哪里没有沾染鲜血,尤其是至亲的血。 哼,成王败寇,后世的史书由着他们任意篡改! 当年父皇登基后,他的一干兄弟,如今可还存活一人? …… 大雪覆盖在巍峨宫墙的瓦当上,翘檐上的鸱鸟睁着亘古不变的大眼,静静地俯视着雪白的大地。 朝会大殿上,霍七一身雪白的跪于殿中央。 平日朝会大殿只会在早朝开启,今日,很多官员已经钻入温暖的被窝,又或者抱着手炉正在欣赏曼妙的歌舞,却突然被召来大殿。 皇帝坐在高位,犹如高高在上的金龙,审视着霍七。 “你起来回话吧。” 霍七抱着霍铮的灵牌站了起来,抬起头,看向皇帝。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没有人有丝毫的退让。 皇帝平静出声, “朕,如你所愿,召集群臣,你要公道,你就自己来讨。” 霍七平静的看着皇帝,转身,再环视下头的群臣,他的目光并未在前头的许晗和萧徴身上停留。 “当初砾门关的战役,以我兄长的性格,绝不会贪功冒进,明知道有危险,他为何要去?” “如果他贪图功劳,又如何可能打下那么多场胜仗?” “当初,他会如此的激进,是因为有人逼他!” 霍七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那一年,北蛮新可汗上位,正值冬日,又逢草原上天气恶劣,北蛮新可汗意图南征,为北蛮百姓挣得一口粮食。 当时兄长为边疆主帅,用他一贯稳妥的打发,只守不攻,试图拖垮北蛮的兵力。 北蛮远道而来,他们的战线拉的那么长,本就无粮,时间长了,粮草不济,自然不战而退。 这时,有一个东元人,书信给北蛮统帅,让他们利用东元安插在北蛮的奸细,向东元传递消息。 说北蛮有兵马埋伏于砾门关,北蛮军队会假装战败,最后进行伏击。 霍七说道这里的时候,朝堂上一片骚动,东元人,给北蛮传信,献计,这分明就是叛国! 当年砾门关一战,不仅仅是霍家军全军覆没,就是后来许均带人去的时候,那也是打的很辛苦。 最后虽北蛮被赶出了关外,可那几年,东元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国库被掏空,百姓们,尤其是边疆百姓,被战火侵扰,虽不能用民不聊生来形容,可各种灾祸加在一起,百姓差点到了卖儿卖女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这些风雨,都是因为这个献计叛国之人引起的,要是这个人被揪出来,大约没被打死也要被唾沫给淹死。 霍七紧紧的抓着灵牌,神色平静,垂眸遮去眼底的暗芒,继续道, “这个奸细,是很早就插入到北蛮朝廷,这个人,是永毅侯的手下!” “开始,并未有奸细的消息传来,恰恰三皇子被派去监军的时候,这个消息传来!” “当时,三皇子得到这个消息,交给兄长,用监军的身份逼迫我兄长出兵,但被兄长被拒绝了!” “只要再守一段时间,北蛮自然就退了,为何要出兵?只要出兵,就免不了有将士牺牲。” “虽说将士就是保家卫国,可无谓的牺牲能避免为何不避免?” “可三皇子是监军,代表的是皇权,他甚至拿出了陛下的密旨,剥夺了兄长主帅的身份!” “并且,勒令兄长在北蛮如传言那样溃逃之时,命令兄长领着侄儿们追击。” 霍家军,不,东元的十万将士,就此埋骨,他们是因何而死?” 霍七猛地提高了声音,环视大殿内的群臣, “是因为有人献计,是有人要算计。” “他们多么的悲哀!他们不是死于保家卫国,而是死在了皇权的争斗中,死在了人心的算计里。”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知廉耻,懂道义,有一颗活生生的人心。” “可这样猪狗不如的人,献出这样的计策,知是因为他想要得到霍家军!得不到,宁毁之!” “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霍七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到得最后,已经是大喝! “是谁?” 人常说,书生造反,十年都不能成功,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想的多,并不代表,他们没有热血! 这一声是谁,问的那样掷地有声,带着激动,带着狂吼,甚至带着哭声!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变得恍惚。 当年砾门关一战,也有他们的亲戚朋友,他们也想知道真相! 他们开始以为真的以为是霍铮贪功冒进,心头,甚至恨过他,可这一刻,他们只感到羞愧。 他们也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发出的只是蝇营之声,他们也想质问一句那个献计之人,为何! 为何! 许晗站在那里,双拳紧紧的捏紧,静静的看着霍七,神思穿过这片天地,到了那烟雾重重的战场。 漫山遍野的尸首,横七竖八,耳边只有老鸹的悲鸣。 她的亲人,就躺在那里! 她的亲人,一腔热血,永远洒在了砾门关那个山谷里! 她闭了闭眼,眼泪从眼角落下,浸入到她的衣领。 霍七,同样的站止不住泪往下落。 他垂眸片刻,最后抬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那个人,就是当今天子之子,三皇子!” 他用手指着三皇子站立的位置,那指如果是利刃,已经能够穿透三皇子的心脏! 所有人大惊失色! 没有一个人相信这竟是那个平时看起来温文的三皇子所为! 三皇子被霍七的手指一指,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面色瞬间僵硬,却还是硬撑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霍七轻笑一声,他碰着霍铮的灵牌,一步一步的走向三皇子,含笑看着他,道, “你不知道我说什么?那是否需要我提醒你?” 三皇子经过最初的慌乱,咬牙看着霍七,目光停留在霍铮的灵牌之上。 不过瞬间,就觉得心虚,目光闪烁着移开。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所有的念头,想着宫门外的永毅侯,不知他是否已经准备好。 三皇子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皇帝的面容肃穆,双手放在龙椅把手上,身子挺的僵直,正平静的看着自己。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当初我虽为监军,可你兄长仗着功劳,并未将我放在眼里,错了就是错了。” “霍七,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如今出来翻案,是不是太晚了。” “既你的侄女,霍十一娘明明已经将你的尸体背了回来,葬入霍家坟园,为何你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是你骗人,还是你侄女骗人,又或者,你根本就是逃兵,你才是那个奸细!” 三皇子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霍家的人身上。 偏偏,他说的是事实! 因为当年霍晗确实带着霍七的骨灰回京,甚至,葬入坟园,就是如今,霍家坟园依然有霍七的墓碑。 三皇子的话音一落,皇帝皱起了眉头。 霍七微微一笑, “殿下别着急啊,我的话还没说完,罪民不过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 “殿下想要定我的罪,也要容我说完话不是。” “你这样着急的定我的罪,是心虚吗?” “你就这样怕大家知道当年的事情吗?” 霍七步步逼近,三皇子步步后退,只听霍七提高声音道, “当年兄长被你逼迫的不得不出兵追击败寇,兵分三路,一路从后方包抄,另一路在外等候,以防不测。 最后,一路跟随兄长进山谷追击。” “可等到进谷后,发现对方哪里是败寇,分明是整军,足足有二十万!” “殿下!你说明明是兵分三路,为何最后会全军覆没?” 霍七的声音忽然由大喝,变得很柔和,“殿下,你说,为什么?” 这我如何知道?”三皇子身子后仰,想要躲过霍七如利刃般的目光。 霍七收回目光,抚摸了下手上的灵牌,“你不知道没关系,我来告诉你!” “是被人骗进去的,不管是后方包抄的那一路,还是留守在外的这一路,都是被人骗进山谷的。” “因为有人去给两路人马传信,说是我兄长让他们前去支援!” “他们都不知道,那不是支援,那是去送死,最后,霍家军全部葬送在了那个山谷!” 霍七神色平静地说道。 他需要努力的抓着灵牌,才能克制内心的翻涌,才没有将眼前的人捏死在手下。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揪住了三皇子的衣领, “那个派去报信的人,就是殿下派去的,我没说错吧,那个人,差点被你们灭口,可你不知道,他逃走了!” “后来,又落到了我的手中。要不要,我把那个人带上来呢?” “尊敬的三皇子殿下!” 霍七口中说着敬语,语调却冷漠如寒冰,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 这样大不敬的动作,并没有人上去呵止,就连龙椅上的皇帝,也只是冷眼看着。 大殿内,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包括皇帝在内! 当年,他那么快的给霍家定罪,他只以为是三皇子决策失力,这才导致霍家军队覆灭。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有如此的缘由。 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大大的阴谋! 为了兵权,坐下如此一个局,生生不顾百姓的安危,不顾东元朝的安慰! 私通北蛮人,利用细作! 好啊,真的很好啊!这就是他的孩子,他苦心要保的孩子。 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做到了这样的程度! 皇帝只觉得眼前黑暗一片,唯独有一束光,照在了年轻的霍铮面盘上,“陛下,你放心,将士守国门,臣一定帮你看好国门!” 再一变,是中年的霍铮,回京面见,他的脸上,布满了风霜,可唯独不变的是坚毅,还有那颗心。 他临走说的,依然是那一句,会守好国门。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皇帝的口中喷了出来,染红了龙椅前的地面。 “陛下……”崔海扑了过去,要搀扶住皇帝。 皇帝摆摆手,推开崔海,大喝出声, “逆子……” 霍七笑了,淡漠的看着龙椅前地面上的鲜血,他轻轻的道, “陛下,你以为这就是最终的吗?不!” “敢问三皇子殿下,霍家被北蛮人围剿的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三皇子白着脸,跪倒在地,大声道, “父皇,这纯粹是霍七的报复,这分明是无中生有,当年这个案子明明已经定了。” “他不是霍七,霍七已经死了!” “这定然是太子的阴谋,是太子的阴谋啊,父皇!”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献计,什么骗人,都不是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霍七,你们霍家败了就败了,为何不敢承认?” “说,你是不是太子派来的,想要打击我是不是?” 三皇子怒吼着,咆哮着,指着霍七,面容疯狂。 霍七将霍铮的灵牌塞到衣襟内,整理好,这才慢条斯理的蹲在三皇子身边,睥睨着他, “你说你什么都没做是不是?” “那我就来提醒你一下,当时,你在做什么!” 他拍拍手掌,站起身,负手站在高阶上,看着下头的群臣。 “你们知道当时三皇子在哪里吗?” 他一字一字地说道,“他当时,就在山上看着!” “看着山下的屠杀,看着北蛮的人,屠杀东元的将士!” 他慢慢抓过身去,看向三皇子,蓦地,弯腰下去,一把揪住三皇子,将他如同小鸡一样的提起来, “殿下,你是什么都没做,确实。” “你只是如同畜生一般,在山上看着,你这些年是怎么样做到安眠入睡的?” “你是怎么做到良心安稳的?” “你还是个人吗?” “我此刻很想捅你一刀,然后看着你血流而亡,我也可以说什么都没做!” 他口中满满都是讥讽,“对啊,我什么都没做。” 说完,他的手一松,三皇子如同破布一般,跌落在地上,‘砰’的一声。 “我不会这样做,只是捅你一刀怎么行?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够你偿还那十万将士的命啊。” 142,大殿之上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下头的百官,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愤懑?暴怒?恍惚?茫然?震惊? 不,都不能形容! 甚至,有人低低的哭泣起来,为当年征战枉死的亲人,朋友而哭泣。 霍七看向龙椅上,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的皇帝, “今日,霍青豫在此,只想为霍家一门上下,讨回一个公道。” “我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这大殿上,霍七所做所为,可能触及到律法,可我认了。” “这世间不公之事就要有人管,这世上错事总要有人去弥补。” “这天地之间,朗朗乾坤,金銮殿上,正大光明牌匾下,罪民,请陛下给一个公道。” “三皇子虽披着人皮,是为皇子,可他却比狗都不如,为了一己私欲,让我霍家一门,还有那十万将士死在遥远的边关,从此,将陛下的臂膀给卸了。 这些年,北蛮时时有进犯,为什么? 罪民不敢说一定是因为霍家没了,可却一定和当年的事情有关,因为也许不久的将来,有人会再一次为了自己的私语,卖国求荣!” “一派胡言!”三皇子怒喝出声! “你说的都不过是你的猜想,可当年霍家贪功冒进,可都是一条条的罪证在那里。” 三皇子狂笑出声, “霍七,霍青豫,你能拿出什么证据呢?你说什么报信之人逃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如毒蛇一般的目光凝视在霍七的身上, “你既没死,为何不回京来报信?你既没死,为何等到现在才出现?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霍七,你拿出证据来,证明那些事情都同我有关。“ “否则,你就是空口白牙的诬陷!” “你是太子的人,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在父皇面前失宠,让我在百官面前失信,是也不是?” “你们可真够恶毒的啊,打量着我是傻子吗?任由你们泼脏水。” 从头到尾,一直未出一言的太子,终于出声,他眼里露出厌恶,看着三皇子, “三弟,清者自清,你既说你是皇子,那就没人敢把脏水往你身上泼,除非,是你自己自找的。” “你刚才说霍青豫是我的人,不,错了,这天下万民,皆是父皇的子民。” “霍青豫,他只是为霍家讨一个公道,他说的对,世间做错的事情,总是要弥补的。” “孤作为兄长,长兄如父,有教导弟妹之责,所以,今日,孤就帮着你来弥补。” “你想要证据,那我就给你!” “或者,你想要罪证,今日,孤,同样可以给你。” 三皇子褪去狼狈,傲然的站了起来,微微诧异的看着太子, “太子哥哥说的是哪里的话,弟弟一直都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这么多年,在你面前也是诚惶诚恐的。 罪证?什么罪证?” “太子哥哥是为储君,想要定罪直说就是了,你都说了长兄如父,既父有命,焉敢不从?” 太子拍拍手,一脸佩服的看着三皇子,“不愧是得人心的三皇子啊。” 他的手掌轻拍,殿外就有人抬着箱子进来,穿过百官,来到台阶之下,抬箱之人,轻手轻脚的打开箱子,里头一个形容狼狈的人,就要挣扎着爬出来。 三皇子看着面前莫名其妙的一幕,正要说话时,就见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他忍不住的退了一步。 下面的百官见状,后头看不到的,纷纷抬起脖子想要看到底是什么骇人的东西,竟将三皇子吓成这幅模样。 待到看清楚时,纷纷的发出疑惑的声音来。 太子眉眼未动,轻笑一声, “三弟,还认得他吗?他是淮扬知府马进山啊!” “因为江南弊案,京城多少府邸被抄空,多少人头落了地,马进山同样也是被判了斩立决,不等秋后就斩了。” “那一段时间,菜市口的血洗都洗不干净,所有人都明正典刑,唯独这个马进山!” “他逃了个没有踪影。” 宽大的皇子服袖摆下,三皇子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太子走到箱子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箱子里的马进山, “要不要孤来提醒你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行刑那日,作为曾经南下查案的镇北小王爷许晗同时监斩官,是她发现了异样,禀报给了父皇。” “你们都不知道前金吾卫指挥使马稷山为何突然下狱,对否?就是因为这个啊。” “你们想着瞒住他,这样也就保住他了,怎么可能?” “不管马稷山知情不知情,都是罪过。” “后来,父皇命镇北小王爷偷偷的私下里调查,终于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将马进山给抓住了。” 他说着,一边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个用布包住的物件,递给了崔海, “父皇,马进山被抓,就是因为江南弊案,最大的就是贪墨,银子,江南官员贪了,京城的堂官也贪了。 可最大的贪官却是三弟,这是永毅侯世子夫人去世时,交给她一位婢女保管之物。“ “里头记载着这些年,马进山上贡了多少银子给三弟。请父皇过目。” 三皇子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道, “永毅侯世子夫人记载了什么,我不知道,至于帮着马进山逃跑,我更不知道。” 对于三皇子的回答,太子丝毫不以为意,他用脚尖踢了替木箱子,就听到那马进山缩在箱子里,瑟缩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才嘶哑道, “三殿下请恕罪,小的以为可以逃出生天的,就没想着销毁我侄女那的证据,也以为永毅侯会好好对她,没想到,那竟是一门猪狗。 好啊,明艳交的好。 我一开始也不是贪官,每一个贪官贪之前都是清官,都想为百姓做事。 可三皇子竟然设计让我纳了一个扬州瘦马为妻,他故意让淮扬的官员将那瘦马收为妹妹,然后送与我。 之后又让我纳了。 东元朝律例,妓女不可为妻为妾,这是要犯忌讳的。 三皇子拿捏着罪民的这一条,让罪民帮着他做事,开始只是小事,做了也就做了,到了后来,胃口越来越大。 竟然让罪民贪墨官银,可罪民能怎么办?做下去,罪民还能多一条活路,一旦事情爆发出去,那立刻就是死罪。” 就这样,一年一年又一年,手上沾的脏事越来越多,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三皇子听着马进山的话,瞳孔紧缩,原本还算俊美的面盘,猛地有些扭曲。 马进山垂着头,恨不能挂道箱子边沿上,他的呼吸犹如破风箱一样,嘎吱嘎吱的,声音时粗时细的在大殿内回响。 下面的官员一动不敢动,呼吸都不敢重了。 东元朝几百年来,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就算上一次皇子们为了争位,那也是很惨烈,可也没这样的事情。 只听马进山又艰难地道, “当时罪民没想过要活的,是三皇子的人找到了我的老母亲,和永毅侯世子夫人一起,将罪民调换出去。 本以为这辈子就要做个面朝黄土之人,没想到,被人捉拿回京……“ 三皇子听了,嗤声冷笑道, “莫名其妙。” 上座的皇帝垂着眉眼,始终没有发出声响,他翻看着那本账册,就连崔海弄了帕子要将他唇边的血迹擦干净,也被推开了。 三皇子背着手,慢条斯理的看向马进山,走到他的边上,‘啪’的一声,将箱子盖盖住,把马进山又关到箱子里。 “我见你老母亲年老体弱,可怜兮兮的求到我这里,我这才提点了几句,至于做了什么,我可是一点也不清楚。” “不要以为胡乱将什么事情都栽在我头上,就能逃过死劫。” “我不过是一时恻隐之心,提点了你的老母亲,竟没想到,给我带来如此的后患。” 他摇摇头,一幅后悔的模样。 太子轻轻一笑,挥挥手,那抬箱子进来的内侍又悄无声息的将箱子抬了下去。 他徐徐抬起有些刺红的眼睛, “三弟确实了得,一句不知道,一个不清楚,再来一个恻隐之心就把什么都推开了。” “可是,你忘记孤刚刚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孤还有证人。” “一件事情不知道,不清楚,难道件件不清楚,不知道吗?” 门外,有一个人被金吾卫押着,一路走来,没什么人认识这个被押着的人。 只见太子一贯温和的脸上,尽是阴沉, “这个人,叫马福,对,同样姓马,他的的确确是刚刚抬下去马进山的弟弟。” “当年,他在霍家三爷身边做先生,当年你做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 许晗站在那里,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确实是当日在七星楼里,与徐修彦说话的那个马福。 这个马福,原来太子也知道吗? 她看了看萧徴,萧徴抿唇一笑,回望着她。 站在百官行列里的徐修彦,淡漠无波的脸,眼眸忽然一沉。 马福双手绑于身后,跪在地上,头发衣衫都很凌乱。 “马福,大殿之上,你将当日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说出来吧。” “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不过是个知情人,只要你说出来,孤可以向陛下求情,留你一条命,也不会祸及你的家人。” 太子说的家人,其实就是太子妃。 马福猛然看向太子,闭了闭眼,沉声道,“希望太子殿下能说到做到。” “这一辈子,我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女儿,明明我吃过那样的苦头,却还是让她也跟着走了一遭。” 当即,他将为何到霍三爷身边做幕僚,又是怎么听到那些消息,又是如何听到消息后,从霍三爷身边脱身,都一一说来。 他的证词,直指三皇子,更是将当时的情形描述的一清二楚。 每说一句,三皇子就后退一步,最后退到廊柱上,退无可退! 只见皇帝从龙椅上冲了下来,对着三皇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此刻,他没有了皇帝的威仪,只是一个怒不可遏的父亲, “混账,逆子,你这是想毁了东元朝的江山吗?” “通敌卖国,你毁了东元朝的股肱之臣啊,你毁了霍家,你毁了霍铮啊……” “你这个出生,你还有良心吗?你还是人吗?你不配做朕的孩子……” 三皇子被皇帝给摇的乱舞,他看着皇帝,对于皇帝的责打,并未有所动作,躲闪都没有躲闪。 他狂笑着,看向皇帝。 “良心?最是无情帝王家啊,父皇,要良心做什么?” 他一把推开皇帝,慢慢的整理着被皇帝打的凌乱的衣襟,慢慢的走到台阶之上,负手而立脸色变幻不定,良久才开口问, “父皇,雷霆雨露皆君恩,如果觉得儿臣碍眼,只要父皇一道旨意,降罪儿臣就是,何须如此急冲冲地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儿臣身上。” 果然是皇家人,这个时候依然能够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据理力争。 皇帝并未因三皇子的质问而有任何的怒色,只是徐徐低叹, “你虽不是嫡子,可因为你母亲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唯一的念想就是呆在朕的身边,于是,你才启蒙,朕就搜罗大儒给你当师傅。 朕如此这般小心的看护你,可你呢?做的是什么?” “你不要忘记了,你不过是普通的皇子,你之上,还有太子这个储君。” 三皇子的神情变了,喉头动了一下,连连苦笑, “是啊,你对儿臣真的很好,你说上头有太子,你说儿臣不是嫡子,可你为何要给我那样多的希望? 你的每一分宠爱,每一分纵容,都让儿臣觉得,你不喜欢太子,你想让我取太子而代之。” “难道不是吗?” 皇帝脸上渐升起暴怒之色, “那你的意思是,朕还疼爱错了是吗?” 三皇子笑笑, “不,没错,错在你不该是帝王,不该给了我虚幻的幻想。” “你明明没有易储的决心,为何要如此对我?” “你想要把我当做太子的磨刀石,可你也要想想,我愿意不愿意做这个磨刀石。” “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既然今日群臣都在此,也免了我劳累,我坦白告诉你,我要那把龙椅,今日,你应就罢了,不应也要应!” 他抬头看向廊柱边上的皇帝,笑的一脸淡然,到了最后,则是讽刺。 “你敢谋反?” 皇帝震惊出声。 143,平反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皇帝说出谋反两个字的时候,三皇子笑眯眯的道, “父皇,儿臣说过,儿臣一直安分守己的,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儿臣不过是拨乱反正,这些年,父皇不是宠爱儿臣吗?那么,今日把着皇位让与我又如何?” “孽障,你做梦!” 三皇子大笑出声, “做梦不做梦,父皇等下就知道了。” “今日真是要感谢霍七,因为他,才能趁夜将百官召集进宫来,各位大人,你们放心,你们的家眷,我会帮你看好的。” 下头的百官呆住了。 三皇子的意思就是宫外百官的宅子都被围住了,他拿着那些百官的家眷要挟百官。 看看那些百官到底站哪边? 看来,三皇子早就做了谋逆的准备。 皇帝看了一眼下面噤若寒蝉的群臣,朝崔海招招手,让他搀扶着自己做到了龙椅之上。 “褫夺三皇子的亲王封号,令宗人府好生看押,没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三皇子眉头一挑,哈哈大笑起来,“父皇,天已经黑了,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亲王封号算什么?我同样是皇子,你既然不封我做太子,那我就自己来拿属于我的皇位。” “当年父皇不也是嫡幼子,不可能承继皇位的,到最后却是你做上皇帝。”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父皇自己去拿了么?” 皇帝震怒, “这把龙椅,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的,朕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拿的,你以为拿捏住这些大臣的家眷,就万事大吉了?” 三皇子得意地道, “父皇,儿臣不想做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儿臣恳请父皇高抬贵手,自己下禅位的旨意吧。” “就算是为了天下,你就写一份传位的诏书,将大宝之位传给儿臣,你就是太上皇,太子也可以继续活下去。” “我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不在乎给太子哥哥一个王位,让他享受荣华富贵,他不是没有儿子吗? 我就赏他多多的美人,让他生个够……” “我要是不呢?”皇帝冷冷地打断他。 三皇子下巴微抬,“那就不要怪儿臣心狠手辣,让人先送太子去做花肥,再然后……” 他看了眼龙椅上的皇帝,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了。 皇帝目光盯在三皇子身上,好半响,他突然笑了起来, “老三,你很想继位是吗?好,朕就如了你的意。崔海,拿御宝来。” 崔海立刻让边上的小太监搬来一张矮桌,又在上面铺好而来空白的圣旨,皇帝在上面刷刷飞快地写了起来,并且用了印。 三皇子都愣住了,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发展。 他安排的人,他还有好多的表演都没表演出来,怎么就这么容易的成了? 皇帝写完了之后,让崔海站在御案边上,将那封圣旨打开给三皇子看了看。 一个在台阶之上,一个在台阶之下,三皇子的目力看不清那么远,只是依稀仿佛看到了他的名字在上头。 他激动地双颊绯红,“父皇圣明。” 皇帝古怪一笑,将那圣旨又看了一遍,胡乱一卷,却让崔海送到了下头站着的许均手上。 三皇子?!!? 下头的百官更是目瞪口呆,这是他们当官以来,不,这是他们自从读书识字后,在史书上,在话本上都没看到过的转折。 他们甚至怀疑皇帝是不是其实想把皇位交给三皇子的,毕竟三皇子不过是空口白牙的说了几句,陛下就做出如此的事情,写下圣旨,将皇位禅让于他。 “老三,反正这旨意也写了,你宫外大臣的家也围了,如今这满殿的人就仿佛砧板上的肉,随时都能被你扔下油锅。 既然如此,不如你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说一说?朕就算是明日就死了,也死的个明白。“ “还有太子,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你总也要让人家输的心服口服不是。” 皇帝的声音缓缓,继续道, “还有下面的大臣,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丰功伟绩?” 三皇子见许均拿着那圣旨,已经是气的双眉倒竖。 再看皇帝,一脸的冷笑。 他咬咬牙,在心里咒骂了好一会皇帝太奸诈。 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他不得不答应皇帝的。 他走到霍七的身边,冷哼一声, “霍青豫,今日真是要多谢你啊,你说你,明明是被太子指使着来害我的,偏偏现在变成这个地步。” “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现在说是太子指使你来害我,到时,我也能为霍家翻案,你不就是想要一个好名声吗?我可以给你。” 霍七冷漠的看了眼三皇子,在地上‘啐’了一口,高抬着头,大声道, 我为霍家翻案,是因为霍家遭受到不公,我要将着不公讨回来, 我霍青豫,不是任何都能指使的,也不会有人来指使我。 今日,我带着霍家的灵牌跪于宫门外,只为了两条。 一是东元的江山社稷。 二是东元的天下苍生。” 三皇子怒视着霍七,冷哼一声, “你是什么东西?难道不为霍家翻案,就是不要东元江山了?不要天下苍生了?” “霍七,你真是不要脸啊。” 霍七摇摇头,笑看着三皇子, “错了,殿下,树要皮,人要脸,我是人,如何会不要脸。” 忽然,他怒喝一声, “殿下给霍家翻案,你又是有多大的脸?我的兄长,我霍家满门,如果需要三皇子来翻案,想来,他们情愿一辈子背着骂名。” “因为殿下你太脏!” “我们霍家就算再命如草芥,也不需要一个刽子手来如此的假惺惺。” 百官面前,三皇子被霍七如此的嘲讽,被逼的快要崩溃,怒吼出声, “霍七,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当初我既然能将你们霍家满门给灭了,同样的,也能让你们生生世世都背负着骂名。” 说着,三皇子猛然停住了,他,刚刚是打死也不认的,现在却亲口承认。 他看向下头错愕的百官们,气的整个人都发抖,然而他一看到许均手中的圣旨,又想着,反正过了今日,他就是帝王。 到时,史册如何,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霍七上前一步,悲悯的看着三皇子,感慨道, “殿下错了,这天下事,天下人言,煌煌史册,自有人言之。” 是啊,刚才在宫门外,大雪落下,那些围观的百姓,不惧寒冷,将身上衣物解下盖在霍家灵牌之上,就充分的说明这一点。 三皇子的面色又青又白,嘴角往下,扯出满脸鄙夷, “霍七,你不用来激我,今日,我成了,这是天下清明太平,若不成,那将来是清明太平,又或者是洪水滔天,百姓的看法,反正也看不到了不是?” 所以,他不在乎煌煌史册会是如何的。 站在边上的太子神情晦暗,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弟弟,是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一字一句,慢慢的问三皇子,“三弟,父皇已经写了传位诏书给你,想来,我也不用被弄去做花肥了。” “那我们就言归正传,马福,马进山,还有这些证据,都指证当年砾门关事情是你做下的,你还有何话说?” “好,既你说不是,那我们再说说下一个证据。” 太子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信封,他手高高扬起,话里透着说不出的味, “这是兵部一个小主事留下的,这封信,是当初骠骑大将军霍铮寄往京城的,可被你压了下来,那名主事有良知,偷偷的留下了,事发后,竟被灭口了。” 三皇子冷冷地看着太子,声音里,透着丝丝的厌恶, “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而已。” 太子笑了笑,“是,兵部小主事是死了,可这证据不会死,可这真理不会死。” “你的狼子野心,你的倒行逆施,都被一一记录了下来,三弟,你收手,回头吧。” “我为什么要回头?”三皇子声音清淡, “太子哥哥,最后叫你一声太子哥哥,毕竟,等一下就要成阶下囚了,你说我为什么要回头?” “你就因为是皇后所出嫡子,你就什么都占尽了,为什么? 嫡子,嫡子,嫡子就是什么天王老子派来的吗? 大家都要维护嫡子,可那庶子,出生前有选择的机会吗?” “他哪里知道,他出生后,将会是庶子?” “这一切,又都是谁造成的? “我偏要以庶子之身坐上这皇位,让你这个嫡子匍匐在我的脚下,让这天下所有的嫡子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他大声的笑着,眼角沁出泪水,说着狠厉无比的话, 太子叹了口气, “是,你是不能选择,可谁又能选择呢?说句灰心话,真的是不幸生在帝王家。” “我情愿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也能得到一些帝王家感受不到的幸福。” 太子一脸苦笑的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则惊呆了,太子这是什么意思?他又不谋反,他当着皇帝的面诉苦,诉什么苦? 不过,他还是笑着看向皇帝,指着太子对他说道, “父皇,你瞧,就是你精心教导的太子,也不想认你呢?你多么的悲哀呀。” “三弟你错了。”太子打断三皇子的话, “我不是不认父皇,而是对没有教导好你感到失落。” “平常百姓家,弟弟不听话,哥哥一顿打下去,也就都老实了。” “可你不一样,我要打你,你会反抗,你甚至会谋反,你看,如今你不就是了。” “你用私铸铜钱,买铁买兵器,收买人心,永毅侯是闲职,他也没有兵,而你能做出让他带兵围百官的事情来,想必有武将被你收买。” “你既能拿到铜钱的母钱,那铸造局的人必然也被你收买。” “弟弟,你说,你还有什么是没被收买的呢?” 三皇子冷冷看着太子,目光又挪开,对于太子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是轻轻的冷哼一声。 “你从徐鼎泰开始,就大肆的搜刮钱财,幸好,被发现了,徐鼎泰也被伏法。” “你用马进山捞国库的钱,也被发现了,马进山被伏法。” “你用母钱私自铸造铜钱,同样被发现了,所有的人都被伏法。” “三弟,你看,大逆不道之事,那都是不成的,一旦天下知,你将会被万人唾弃,你就算坐上皇位,也不过是用更残暴的法子去镇压。” “那样,你就快乐了?人生在世,不是只有权利而已。” 太子一脸惋惜的看着三皇子,怜悯他。 三皇子被他看的几分恼怒,怒气冲冲地说道, “是,那些都失败了,可只要今日我成功了,你们,就依然是我的阶下囚,你就问问,这些百官,到底站在哪一边。” 他洋洋得意的看向太子,再环视百官。 “我们肯定不站在你的这一边。”一道,不两道清朗的声音同时响起,是萧徴和许晗同时出列,同时说道。 三皇子阴冷的目光看着萧徴,从萧徴看到许晗的身上,再看向太子,冷哼了一声, “你们都是一伙的,当然不会站在我这里一边。” 他怨毒的看着许晗,阴恻恻的说道, “说起来,我的很多事情都是小王爷给破坏的,从当日七星楼开始,我就应该把你拽下来,打趴下的,可惜,心软了……” “那本王应该感谢殿下的心软之恩吗?” 许晗漫声道,“殿下所做之事,不得民心,所以,殿下不管做什么坏事,都会有人发现,就算不是我许晗,也会是赵晗,李涵。” “只要做过的事,就有痕迹,殿下怎么会想到,当年明明已经死了的霍七将军会站在你面前。 殿下又怎么会想到,他会带着霍家的冤魂,灵牌,来向殿下你讨债呢?“ “殿下,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牙尖嘴利,让你再猖狂这一时,等我登上那个位置,我要将你许家满门,杀的一个都不留。” 三皇子面肌鼓掌,牙齿被咬的咯咯响。 “可惜,殿下应该没那个机会的。”萧徴轻声道。 哼,这个人,想杀他的晗晗,真是做梦。 说话的瞬间,有一个人影,扑了过去,只见三皇子被霍七猛地按着脸按在地上。 他的脸狠狠在地面之上,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砸出一个坑来。 血,从三皇子头上流出来,三皇子拼命挣扎,口中大声的叫骂着。 “陛下。”霍七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道, “这个人,口出狂言,罪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罪民现在就堵上他的嘴。” 三皇子挣扎着,哭喊道, “父皇……救命啊……父皇……” “救命……”皇帝咬牙出声,“你连谋反都能做出,还要朕来救命?” 三皇子死命的蹬着腿,想要挣扎开来,他嘶声叫着, “父皇,我是您儿子啊,您将我一手教导出来,您真的要这样对我吗?” 皇帝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挪开。 三皇子哪怕是他给太子的磨刀石,可到底也是儿子,他在三皇子身上也是倾注了心血的。 当年霍家的事情,才会任由他和徐阁老将罪名定下来。 “三皇子,你以为这里是哪里?父慈子爱,人伦敦常?你既不能子爱,如何想别人来慈爱?” 三皇子呆呆的看着皇帝,张大嘴,发出尖利的叫声, “来人……来人……快来人……救驾……” 话音未落,闯进许多的御林军,他们将大殿给包围住,百官包围住,就连御座之下,也站了许多的士兵。 更有几个到了三皇子身边,有执着长枪的士兵喝道, “快将殿下放开……” 皇帝见状,闭上眼,“原来,你这是将朕的御林军给收买了,难怪,你这样的有恃无恐。” 三皇子被霍七按着头,趴在地上,死命的抬头看向皇帝,声音有些含糊, “我可没收买,是他们自己投靠过来的,毕竟从龙之功,谁不想要,父皇,你已经老了,也该退位了。” “既然你的旨意也下了。那就干脆点吧。大家彼此留一线,你我还能做父子,我还能给你养老。” 霍七见他越说越离索,手往下一按,将三皇子按的惨叫一声。 边上围着的士兵,连忙将武器指向霍七, “快,快点将殿下放开,否则,我们将不客气。” 霍七咧嘴一笑,看向那些虚张声势的士兵, “不客气?如何的不客气?你们敢动一下,我就拧断他的脖子,看你们效忠谁去。” 那几个御林军顿时迟疑起来,不敢上前。 三皇子被压着,低喝道, “霍七,你别以为你逃得掉,永毅侯马上就会带着人冲进来,整座皇宫,都在我手里,就算你现在押着我,你也不想想你放在宫外的那些灵牌。” “你就不怕霍家的列祖列宗就算死了,还会被马蹄给践踏?” 许晗一步一步的走到三皇子的面前,蹲在他的跟前,轻蔑一笑, “殿下,你还真自信啊,就这么确定皇宫在你手里?” “你什么意思?” 许晗道,“你大约不知道吧,东山大营的将士已经赶往京城了,你不知道吧?” “还有金吾卫,这会应该在皇宫了,你应该也不知道吧。” “还有,你说将百官的宅子给围了,其实,早就有金吾卫,永安侯世子带着人去阻止各家权贵自卫了,你应该还是不知道吧。” 她每说一句话,三皇子心里就凉一分,他事先没听到任何风声啊。 当然没听到了。 为了防备消息泄露,这些事他们都是今天才做的。 不过是因为私铸铜钱案爆发后,萧徴还有霍七就一直盯着三皇子府。 在宫门口时,三皇子将那个青衣内侍叫道边上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被有心人看到了眼里。 他们不过是无心算有心,没想到三皇子真的敢谋逆。 而且现在,就算三皇子的人发现了,也来不及通知了,因为他们已经进宫了。 三皇子只觉不信,强辩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萧徴慢悠悠的走过来,和许晗蹲在一起,居高临下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三皇子, “不信,你就等着啊。” 他将手撑在下巴上,做出一副等待的架势。 三皇子不敢动弹,越动霍七就越发的用力,流血的地方就越疼。 他还要留着命坐上龙椅呢。 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计划被别人洞悉了。 刚想说话,又意识到不对劲, “萧徴,我为什么要等?凭什么要等?你在拖延时间对吗?” 萧徴露出一脸可惜的模样,口中惋惜道, “哎呀,叫三皇表叔看穿了呢,我还以为不用手的,大冷天,外头下着雪,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他再看看下头已经挤成一团的百官,道, “还有这些大人,也冷的很,不如放他们早些回去。” 三皇子冷冷一笑,大声喝道, “拿下他们。” 冲进来的御林军大声应道, “是!” 随即不管三皇子,直接围了上来。 不用萧徴出手,许晗就先出手了,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萧徴会武,或者说,他的武艺很好的事情,不能被龙椅上的那个帝王发现。 今日的事情,等到一切平定下来,谁知道龙椅上的老爷会不会秋后算账呢。 所以,她先出手,将大部分的人给挡了下来。 只是,萧徴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动作,就是下头有些武官也动手朝那些御林军攻击去。 许均,永安侯早就已经守卫在皇帝的前面。 永安侯作为御铃军统领,自己麾下的人被收买了,自然是有推卸不掉的责任,他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是臣失职,竟没发现手下被人收买了。” 皇帝苦笑着摆摆手,“爱卿这个时候就不要来请罪了,你要失职,朕这个做父亲的,还不知道要如何言说呢。” “起来吧,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想要占这个从龙之功。” 皇帝眼里有阴鸷隐约浮现,却只是长叹一声,道, “三皇子所犯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凌迟处死都不能洗脱他的罪孽,朕刚刚已经夺去他身上的亲王爵位,也将会逐出皇室,贬为庶人,其他的罪,到时再论。” “现在,先看看除去永毅侯府还有何人跟着作乱吧。” 皇宫城门上,御林军倒戈的军官呵出一口冷气,看着下头那被百姓围护着的霍家灵牌,眼神阴冷,低声的咒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天气。” 夜色已深,雪却落得更大,雪花飘飘荡荡,视线所及之处,黑白分明。 那些解了衣裳盖在灵牌上的百姓,已经得了其他人的帮助,穿上厚衣衫,这个时候,更加是不肯离去,死死的护着那些灵牌。 军官扫了一眼城下百姓,又焦急的看向乾清宫的方向。 下头听令的御林军不明所以,可他这样的军官是知道今日他们要做的是什么事,干的是掉脑袋的事。 要么成功,鸡犬升天,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一旦失败,那就是……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头,你看,那是什么?”边上观察哨位的士兵忽而大声问道。 只见白茫茫的雪地里,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注意,防备……” 军官的手按住腰间佩刀,做出了防备姿势。 顷刻间,那军队就到了城门之下,军官看到为首的一个人,身穿着白衣,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只见他神情淡漠,坐于马上,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微微抬眼,手中的长剑举起,就听到宫门吱呀被打开的声音。 军官愣了一下,大声咒骂道, “草,是谁?谁去开的城门?” 说着,他一边往下奔跑而去,一边跑,一边拔出佩刀,后面城门上的御林军全部跟上,做着防备的姿态。 只是,没等他们下到城门下,已经有人被杀了。 那白衣飘飘,与雪花容为一体,所到之处,鲜血喷溅,厮杀声四起。 那些围护着霍家军令牌的百姓经过最初的慌乱,最后见城门关了起来,只听到厮杀声时,大家又都镇定了下来。 霍家英烈的另外在此,必然能庇佑他们的。 他们不怕! 许昭带着人,没一会,就将宫门口的倒戈的御林军给斩杀了。 “二公子,我们现在进去吗?” 许昭点点头,“走!” 螳螂捕蝉,并不知道黄雀在后。 …… 乾清宫里,很多的御林军被斩杀,也有很多的人受了伤。 萧徴一边手忙脚乱的抵抗着,可偏偏,他的运气仿佛很好,不管是他跌倒了,或者是靠在某一处,倒霉的都不是他,而是追击他的御林军,转眼,就被他打到了好几个叛乱的御林军。 很快的,殿内的御林军越来越少,这时,三皇子大吼一声,焦急的求救, “快,快,去将皇帝给擒住……” 只要擒住了皇帝,还怕什么! 这个时候,父父子子已经不算什么,只要能有命留下,做什么都行。 外头的人得了令,又跳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身盔甲的永毅侯。 “殿下,臣来救你了。”永毅侯奔向三皇子,手执长剑,指着霍七, “霍七,你还不放开三皇子,只要你放开,保你不死。” 他又看向其他的人,“只要你们站在三皇子身边,就都保你们不死,还有你们的家人。” 话还没说完,人影一闪。 等回过神来,永毅侯的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剑。 许晗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想保谁不死?你还是想想办法保你自己不死吧。” “蠢货,我就觉得奇怪,就他那点本事,竟然想着逼宫?想来是你挑拨的。” 剑身冰冷,永毅侯冻得一个激灵,这不对,根本就不对。 他才刚进来,话都还说完,再说这些人难道不应该怕吗? 家人都被围住了,难道都不怕? 人人都是威武不屈的霍家人? 永毅侯冻得一个激灵,没想到许晗的动作这样快,边上的御林军根本就拦不住他。 他僵了一会,说道, “我不过贱命一条,你杀了我,死也就死了,难道还能阻止殿下的大业不成?” 萧徴累的坐在台阶上,拍着手掌,嘲讽道,“哟。没想到永毅侯竟然还视死如归啊。”他感叹道, “三皇子,你的舅舅在我手里,投不投降?” 三皇子听到外头有喊杀声,想到许晗说的东山大营的将士,想来是他们赶到了,那些倒戈的御林军说不定要要挡不住了,咬咬牙道, “舅舅,等我登基后,一定会善待舅母和表兄的。” 此话一出,永毅侯心里就是一凉。 他不是不知道三皇子就是这么两拨的人,眼下性命有危,他怎么会因为自己人数呢? 但另一方面,他又很平静。 在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他就会想到这一刻,不成功,便成仁。 他做出欣慰的样子,“只盼望着殿下能够信守承诺,舅舅就是死了,也无憾。” 永毅侯如此的识大体,三皇子松了口气。等下那些御林军救他一个,总比救两个要好。 正要说话感激永毅侯,就听许晗道, “你们舅甥情谊真是感天动地啊。” “永毅侯爷,我瞧你也不是不聪明的样子,否则也不会用裙带关系,将京城很多的官员都拢在手下,还能和三皇子数年前就开始谋划。 把个谋反的事情做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本王心里很是疑惑,不知侯爷能否解解惑?“ 脖子上的剑锋寒光闪闪,永毅侯不敢动半分,嘴里却道, “今日被你这样对待,是我技不如人,谋算不全,小王爷要杀要剐,随便!落到你手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许晗,‘哈’的一声,“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就知道自己不想答了?” 她停顿了一下,沉下声音问道, “你,来说说,当年霍家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三皇子是怎么逼迫我……霍大将军的。” “我要你来说,说的清清楚楚的。” 许晗咬着牙道。 永毅侯不屑的看了眼许晗,带着三分快意,七分遗憾, “追问那些有什么意思,反正霍家已经没了,就算如今翻案,还能用命换回命吗?” “那就换一个公道!” 许晗提高声音, “十万将士的命,霍家满门的命,你们不过两条确实填不上,可是,如果你们这点都不填进去,那这天下还有公理吗?” 许晗面露嘲讽的看着永毅侯。 永毅侯一口血闷在胸口,那边,三皇子被压着头,姿势狼狈极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大势已去,还是什么,他大声道, “和我没关系,真的和我没关系,都是舅舅做的。” “我是想拉拢霍家,可我没想让霍家的人死,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都是舅舅,说既然拉不过来,那还不如就杀死。” “当年那个奸细也是舅舅的人,是他安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皇子说的是涕泗横流,永毅侯则是心往下不断的下沉,这就是他用命要扶持上位的人。 他惨然一笑,“是,都是我做的,霍将军不想出兵,让下头的士兵白白牺牲,于是我让人伪造了一份圣旨,让霍家军听从三皇子的调配。” “果然,霍将军不得不听,后来,霍铮果然去追那溃兵,没想到,那奸细拿到的消息竟然也是假的,我们被北蛮人摆了一道。 北蛮兵马变成了二十万,霍铮那点人肯定不够看,我怕事发,就想着如果今日的事情万一被霍家人知道,那将来肯定是大大的后患。“ “这才想着斩草除根,没想到,逃了一个霍十一娘!” “当时我心软的想,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活着就活着,翻不出风浪来,可万万没想到,就这样一个女流之辈,竟然试图翻案。” “不过,最后,她还是被我一碗药毒死了。” 许晗抓着长剑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割进了永毅侯的皮肤里,一下沁出血珠来。 猝不及防之下,她竟然听到了当年自己是死于谁手! 她紧紧的握着长剑,暗哑的声音问道,“你用什么药毒死她的?” 永毅侯笑道,“不是一味药,是两味药合在一起,她才死的。怎么,小王爷对霍家的事情如此的上心,难不成,你和霍家的是一伙的?” 他看向皇帝,做着最后的挣扎, “陛下,武将联合武将,怪不得今日许均会为霍家说话,当年霍家的零落的残兵也是许均收去了。” “陛下,你可要小心啊。” 临死,他也不会不让活着的人好过。 这位帝王,多疑猜忌,偏偏表现的很大度,他就不信,这一根刺埋下去,帝王心里不留下痕迹。 许晗的手往前一送,更多的血从永毅侯的皮肤下渗出来,“霍十一娘身边的人就那么几个,你是如何买通的。” 永毅侯好笑的看着许晗, “还用买通吗?抓药的时候要不要上药铺?只要控制了药铺,收买她身边的人做什么?” “霍家的骨头那样难啃,我为何要去打草惊蛇?” 那边,三皇子一声惨叫,然后伴随着骨头的喀嚓声,是霍七将他的胳臂和腿给打断了,只见霍七拎起手边的一杆御林军留下的红缨枪,缓缓走向永毅侯, “小王爷为霍家求公道,你说她别有用心,那我呢?我是堂堂霍家人,总能为霍家人讨一个公道吧?” 只见他手中的长枪一抖,刺入到永毅侯的腹部,他枪头一挑一转, “这一枪,为十一娘而刺,陛下都已经赦了她,而你却还不放过她。” 他将长枪拔出,又刺了进去,“这一枪,为我兄长,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民,你们却为了一己私欲,要了他的命。” 霍七,一枪一枪的,不知道多少枪,到了最后,永毅侯已经入烂泥一样坦软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的,手指着三皇子,越过他,直指着大殿上的龙椅之处。 到死,他还想着三皇子能够坐上那个位置。 外面,是整齐的步伐声,一道染了鲜血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 白衣上,染着斑斑血迹,是许昭,带着东山大营的人来了,“臣救驾来迟……” 等到天边亮起鱼肚白,围困在宫里的百官才慢慢散去,一场突如其来的谋反就此落下帷幕。 皇帝没有歇息,下了罪己诏,为霍家平反,将霍家的罪名给洗脱了。 城外守护了一夜的百姓,在霍七出来的时候,纷纷的围上去, “七将军……” 霍七身上带着血气,看着这些朴实的脸,有些人头上身上落了厚厚的雪,可见他们一夜都守在这里,再看霍家的灵牌,被保护的好好的。 其实,就算这些百姓不保护,也没人敢对这些灵牌有所伤害,秦楼的人早就埋伏在一边。 霍七摸了摸怀里霍峥的灵牌,“大哥,小七不辱使命,你们都清白了……”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仿佛跨过千山万水,停留在某一处,仿佛看到当年他初入霍家门,霍铮拍着他稚嫩的肩膀道, “你以后就是霍家人了。” 是的,他是霍家人,那个不屈不挠的霍家人。 宫门前,维护的百姓还没褪去,霍七弯腰要抱起一块令牌,其他的百姓纷纷掀开那些覆盖在灵牌上的衣裳,有人低声道, “七将军,小的想帮忙,帮你把灵牌抱回去,不知道是否可以,小的……” 周围寂静无声,没人说话,纷纷都满含期待的看着霍七。 半响,霍七才点点头。 百姓们渐渐跪下,朝灵牌叩首,而后发出啜泣声。 那哭声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后面的哭声越来越大。 霍家的牺牲,是皇权斗争的牺牲品,皇家人不记,朝廷不记,贵族不记,可这天下的百姓,记!铭记! 许晗站在宫门处,捏着手,慢慢的走到霍七的身侧,霍七将霍铮的灵牌给了许晗, “你……兄长最记挂的就是你,现在,就由你送他一程吧。” 许晗颤抖着唇,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跪了下去,双手接过灵牌,泪,一滴滴的落在了那黑色灵牌上。 雪又落了下来,飘落在许晗的脸上,轻轻的,融化了,却并不冰冷。 长街上,百姓们捧着霍家几百个灵牌,一路延绵,几乎沾满了整条街。 就仿佛当日,霍家军出征,百姓长街相送,沙场生死赴,京城最风流。 一路上,都是哭声,喊声,喧闹声,这本该是清晨最安静的时候,却偏偏最为喧闹。 那些百姓的口中,喊着将军,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喊得将军,不知道是哪一位,只是,他们都已经埋骨沙场。 没有谁的眼泪会为谁留一辈子,所有伤口终将愈合。 也许有些伤口,将会被人藏起来,在暗处默默溃烂,发脓,反反复复红肿,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 只是,这一幕,将会长长久久的留在众人的脑海里。 …… 皇帝下了罪己诏,为当年霍家一门翻了案,将他们的罪名抹去,又赐封霍七为镇国公,但被霍七给辞去了。 霍七跪在皇帝的面前,神色平静,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所赐的爵位,我不敢受。” “那你想如何?” “我想要去边疆,再杀几个北蛮人。” 霍七说的是铿锵有力,“兄长曾经说过,霍家儿郎,就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我不想在京中浑浑噩噩的度日。” 皇帝看着霍七,扬声道, “好,好啊,霍家的子孙,霍家的儿郎,不愧是霍家的儿郎。” “朕准了!” 他拿出一封军报, “北蛮经过几年的修养,又开始蠢蠢欲动,朕会派许均带兵,你作为许均的副手,去吧,去将你想要杀的,都杀的干干净净!” 145,出征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打量了安向初一番,上前,又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于母亲的选择,许晗从来不会横加干涉。 她也不是没想过从母亲那里套话,可不管怎么旁敲侧击的,母亲也滴水不漏,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安向初道,“静台寺的香烛之类的是安家供应的,今日做法会,香烛用的多,故而过来看看。” 他说话平平静静地,不似寻常之人,没有许均那种上位者的威严,也没有齐恒久在沙场的冷冽。 而是自有一种坦然从容的气质。 在宣平坊见到他的时候,虽印象最深的是他武艺很好,很会挑衅,对母亲却是低下高高的头颅。 他和很多人不同,尤其是今日相见,许晗越发觉得他和别人的不同。 许晗看了他一会儿,说道, “那就不扰了安大当家的谈事了。” 安向初拱拱手,侧身让过许晗,等她走远了,这才勾勾唇,摸了摸下巴,看着许晗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怪不得阿秀不肯他继续呆在宣平坊,原来如此。 许晗走了一会,忽然停下脚步来,微带思索地回身看着刚刚安向初站着的地方,与魏廷道, “去查查,他见得是谁,还有,告诉许勉,查这个人的生平。” 法会的规定不是随意订制的,更何况今日皇帝,瑜贵妃等一干人都在,怎么可能让不属于这个场合的人进来? 太不合常理了。 而且,安向初说静台寺的香烛之类是安家供应的,可一般来说,就是平民百姓,无论上香还是打醮,都会自带香烛,这样才会显得诚心。 更不要说今日这样的场合,皇帝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一心为霍家平反。 为了显示对霍家的惋惜,那些参加的人绝对会将香烛带的足足的,哪怕根本不需要他们带上这些。 又何须用上寺庙庵堂的供应? 安向初分明就是在说谎。 许晗站在那里沉思了会,才继续往前走。 安向初站在原地看了会许晗的背影,得出结论后,出了长廊,又拐了弯,进了一个竹林,穿过竹林,在一栋小院前停了下来。 小院前站满了侍卫,他正要将腰牌拿出,里头永安侯走了出来。 见到安向初,永安侯愣了一下,然后朝那拦住他的侍卫摆摆手。 “陛下正在见镇国公霍青豫,还请……等一下。” 永安侯在称呼上打了个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一位,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在众人面前称呼。 他也就含含糊糊的那么混过去了。 安向初不以为意,朝永安侯道谢,也不多言,只是背着手立在那里,姿态闲适的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永安侯陪着安向初一起等待,时不时的看一眼边上的安向初。 虽只是一身葛布青衣,却萦绕着不辜皇族的贵气,自身也是美呀美,大约常年习武,身体健硕,眼窝深邃,眼瞳微微呈紫色,带着些微异域的俊美。 举手投足之间又有些不同于中原男子的热情率真。 总之,什么东西在他身上很正常,融合在一起又是矛盾。 小院的禅房里,霍七给皇帝行礼后,待到皇帝说起之后,站了起来。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有着臣子的本分,也带着些微被错待的疏离。 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禅室只剩君臣二人,愈发显得空旷。 皇帝示意霍七落座,霍七望着地下,沉默了片刻,并未坐下,而是以端正姿态再次跪下,双眼平静地看着皇帝, “三皇子是陛下的孩子,霍家满门,可以说就是死在三皇子的手下,还有那十万将士的性命。” “这十万将士,又是多少的家庭分崩离析,甚至也许他们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顶梁柱一旦坍塌,那个家必然会毁了。” “可以说,陛下和霍家也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站在我的立场,我不想跪你,可你能够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十分难得。” “霍家人,一是一,二是二,是以,我愿意跪拜你,只是,陛下赐下的爵位,我万万不能接受。” “霍家的人不是为了名利才拼死护着东元的边境,他们是为了这东元朝上下的百姓。” “是以,爵位还请陛下收回,至于宓儿的县主之位,谢谢陛下为她考虑。” “她无父无母,只有我这个亲人,将来婚配不易,但有了这县主之位就大为不同。” “我代宓儿叩谢陛下。” 说罢,他磕头往下,额头碰地。 皇帝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说道, “你不必如此,朕为霍家翻案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朕的良心,为东元朝的前途。 何况,你能够信任朕,愿意让朕来翻案,朕也是感谢你的。 毕竟,是朕教导无方,才致使三皇子做下那么多大逆不道之事。“ “你能够信任朕,而不是怀着愤懑的心去做危害天下人的事情,朕已经是欢欣鼓舞。” 皇帝执起暖壶斟了杯茶,递给霍七, “这一杯,是朕感谢你的信任,也感谢霍家一门上下为东元做的牺牲,朕敬你,敬霍家!” 他饮了一半,侧过身子,将另外一半倒在地上画了一条线。 “至于你说的爵位,你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就搁置,可旨意已经明发天下,朕不会收回。” 霍七喉头滚动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皇帝撇过头去,面上的神情无比的动容,再回头,诚挚的道,“谢谢你,霍家人,果然是非同寻常。” 霍七跪在皇帝的面前,神色平静,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所赐的爵位,我不敢受。” “那你想如何?” “我想要去边疆,再杀几个北蛮人。” 霍七说的是铿锵有力,“兄长曾经说过,霍家儿郎,就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我不想在京中浑浑噩噩的度日。” 皇帝看着霍七,扬声道, “好,好啊,霍家的子孙,霍家的儿郎,不愧是霍家的儿郎。” “朕准了!” 他拿出一封军报, “北蛮经过几年的修养,又开始蠢蠢欲动,朕会派许均带兵,你作为许均的副手,去吧,去将你想要杀的,都杀的干干净净!” “至于你的侄女,朕会让瑜贵妃时常接到宫里,也会派最好的御医帮她治腿。” “如果宫里的御医不行,就张皇榜,总能有治好她的大夫出现。” 霍七再一次给皇帝叩了一个头,然后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 下晌的诵经还未开始,许晗在禅房里坐了会,魏廷就回来了。 “王爷,已经打听过了,好像的确是来和寺里管理庶务的大师商谈香烛的事情。 而且是陛下亲自放行。” “陛下亲自放行?” 不提皇帝许晗倒还不觉得什么,安向初再富可敌国,再是户部主事,同样的身份的层次摆在那里。 放还是不放,下头人总能做主,怎么会惊动到皇帝呢?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她问。 魏廷道,“往最后一座大殿去了。” 最后一座大殿,是静台寺的大师们处理庶务,以及居住的地方,同样的,也是靠近后山,安静的很,那边竹林一片片的。 许晗眉头越发蹙的紧,简直要拧成结了。 这个安向初,出现的太突然,太不寻常了,包括进到宣平坊做马夫。 可她有说不出哪里不妥当。 她在屋内转了两圈,吩咐魏廷, “你派一个人去盯着他,记住,一定不能露了行迹,一旦露了行迹,立刻撤回。” 不论是霍晗还是许晗,直觉有不妥当的时候,都会立刻去寻求答案。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就是这样的凑巧,也或许这就是霍晗在许晗身体里醒来的原因之一吧。 既然安向初的身份不明,那就弄到明白为止。 许晗正在思考着怎么弄明白安向初身份的时候,竹林后的小院里,皇帝见了霍七之后,就见了安向初。 两人盘着腿坐在小几前,安向初正在专心的沏茶,带到成了之后,斟了一盏双手捧盏,恭敬的递给皇帝。 皇帝接过之后,道, “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你刚刚坐上大当家位置的时候,几年过去了。你竟是越发的沉稳了。” 他端详了安向初一会,感叹道,“这眉眼越发的像你母亲了。” 说完,他放下茶盏,朝安向初招招手,“过来些,让朕好好瞧瞧。” 安向初慢慢的绕着小几,挪到了皇帝的右手边,任由皇帝随意的打量。 “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你户部主事的位置好好的做,自然会有机会往上。京中你的宅子还在,你就住到那里去吧。” 安向初点头,领了旨意,终于抬头看了眼皇帝,道, “陛下看起来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年轻英武。” 皇帝笑了笑,倒是什么都没说,太子都已经三十多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能年轻英武? 安向初见状,也没再说起来,说起了今日的来意,将几件事情禀报于他。 皇帝凝神,一件件的仔细听,等到重要的事情说完,两人又开始说起闲话。 皇帝目光炯炯,拿起桌上刚刚安向初斟的茶,说道, “你应该是很早就回京了,这段时间你是在哪里落脚?” “你这一身葛布青袄的,难不成你还去给人做下人不曾?” 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安向初垂手微微沉默了片刻,盘腿的姿势变成了跪姿, “不敢欺瞒陛下,臣已经进京几个月,只是许久未进京,觉得好玩,就悄悄的在京里四处看了看。” 到底,他还是没隐瞒去给徐丹秀做马夫的事情, “期间,臣在路上偶遇徐夫人,见她心地纯善,正巧,身上的钱也用完了,于是就……” “不论如何,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转着手中的茶盏,神色肃穆,“徐夫人,难道是许均那和离的妻子?” 安向初顿了下,抬起头来,道,“正是,她给了臣几百两银子,只签了短契。” 皇帝敲敲桌面,垂眸看着他头顶的发髻半响,这才道, “想来,这不是你第一次偷偷进京了,这昔年,你偷偷进过几次?” 安向初,“两次。” “哪两次?”皇帝继续问道。 安向初一一作答。 皇帝久久未语,屋内气氛静如潭水。 “你应该知道,你是不得进京的,要较真起来,就是将你和三皇子一样的处置也不为过。” “臣愿意领罚,只是……”他蹭了蹭,“不要将臣同三皇子关一处就行了。” 皇帝被他气乐了,抬起手在他背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这一掌,打的不轻,就是安向初那健硕的身躯都不由的往下沉了沉。 他紧抿着唇没出声。 皇帝撇过脸去,“你起来吧,你刚到京城,更是初次入官场,各种规矩礼仪也没个人教导。” “朕会派人去你的府宅教导你,接下来,那些人要不要留,看你自己的。” “你以后可要长个心眼,别像这次一样,朕想要对你好,可也不希望你做下出格的事情。” “若是被御史台拿到了把柄,朕想保也保不住。” 安向初再次躬身,行礼, “臣明白,日后定然不让陛下为难,更不会让太子殿下为难。” 皇帝点头,道,“刚刚朕那一巴掌打疼了吧?你去吧,以后好好的在京里呆着。” 安向初沉默的行礼,同来时一样,退了出去。 等到安向初走远了,崔海从门外进来,轻轻叫道,“陛下,茶凉了,老奴给你换一换。” 皇帝仿佛被惊醒一般,叫住崔海,“你让陈理去查一查……” 崔海静静的立着等皇帝的吩咐,半响皇帝摆摆手,“算了,不必查了。” 皇帝的心思,就是如此的反反复复,崔海也不奇怪,更是没有深问要查什么。 只是躬身应是后,去打水烧水,沏茶。 皇帝坐在那里,良久都没动,最后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林子外,安向初同样对着静台寺的庙宇发了会呆,这才慢吞吞的离开静台寺。 …… 法会连做了三天,霍家翻案的热度并没有褪去,茶楼说书的说的轰轰烈烈。 朝堂上,因为三皇子的事情又遭受了一番清洗。 这一年的冬天,修养了多年的北蛮,又开始入侵,北疆开战。 这一仗是一路酝酿下来的必然战事,北蛮那边是蓄谋已久,而东元朝这边也不是毫无准备。 既然已经开展,那这一战就不会只以将北蛮打退为目的。 对于北蛮的骚扰,东元朝是烦不胜烦。 北蛮是游牧民族,一到冬季那就是缺衣少粮,就会时不时的对东元边境的人进行骚扰。 烧烧抢掠,什么都会做,偏偏,他们是小股小股的骚扰,更是让边军难以捕捉,往往是军队赶了过去,人已经逃跑了。 可百姓的伤害已经造成。 多年前砾门关那一战,虽说霍家十万将士覆灭,可北蛮的伤亡更惨,既经历了霍铮的截杀,同时又经历了和许均的对抗。 北蛮是元气大伤,这才消停了这么些年,这一个冬天,终于按耐不住了,张开獠牙,朝东元进发。 如今驻守在砾门关的,就是许均的部下,可能是当年将北蛮打的太惨,许均的这个部下开始并没有将北蛮军队看在眼里。 可等到两方真的交战后,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北蛮的军队,仿佛开了天眼,对于东元这边的兵力之类的了如指掌,还有将领的打法,往往都能找到东元这边的漏洞。 许均在京城收到战报后,恼怒非常,恨不能就在边境,能够将那个将领揪过来狂喷。 可不行,路途遥远,于是他只能对着许晗狂喷。 “老子说了多少次,让他们不要做骄兵,不要做骄兵,这些人,都不听!” “竟然带着老子的兵去送死,真是草了蛋了……” 他还想骂,可对上许晗那清澈的双眸,顿时住了嘴。 一时情绪上来,忘记面前站着的是女儿,什么都说出口了。 他有些讪讪的,朝许晗尴尬的笑了笑。 许晗倒是无所谓,这样的话从前她在霍家军里听得不要太多,许老爹说的已经是很轻微的了。 她抿了抿唇,问许均, “父亲,皇上那边怎么说?没说让你带兵吗?” 明明皇帝见七叔的时候说要让许均带兵出征的。 为何一直不见旨意下来。 看北蛮这架势,有备而来,不怕战线拉得长,大有不将东元拿下不罢休的意味。 砾门关很重要,一旦被攻入,北边的防线就会失守,到时,北蛮就会长驱直入,往京城而来。 皇帝在做什么? 还是说,皇帝是考虑到了父亲的身体? 毕竟当初为了处置许城,许均是从马上摔下来,‘昏迷’过的。 可许家镇北王的封号又来,就是因为在北地有很重的分量。 既然得到了权势的荣光,那么就要承担对等分量的责任。 这个关口,不管他的身体怎么样,他都退不得,因为他不上,没人能替代他。 就是许晗这个新任的王爷都不行。 一个世袭的亲王威信,不是任何一个将领能比拟的,同样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胜任的。 许晗虽说如今接了许家的事物,可到底这个时候她替父出征的效果一般。 所以,皇帝是在等许均主动请战。 许晗能想到,许均同样能想到。 他脸色有些疲惫,道,“晗儿,以后府里就交给你了。” 147,身世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出现在许晗面前的时候,许晗正在看下头人收集上来关于安向初的资料。 小年夜,王府这边如今只有她,许羽非和许晔在,许羽非和许晗的感情经过那次被拐的事情,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唯独许晔,因为受白氏的影响太深,对许晗有着诸多成见。 许晗是无所谓,一个小小的许晔,还不足以让她动什么心眼。 如今许均不在,她最大,真要对付许晔,他还吃不住。 徐丹秀一个人在宣平坊,让她来王府过小年夜不太可能,于是她就带着许羽非和许晔去了宣平坊陪着徐丹秀一起吃了晚饭。 许晔有些磨磨蹭蹭的,嘟着嘴不肯去。 倒是许羽非,“你要不去,没人强求你去,哥哥好心带着你,你还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要我是哥哥,才懒得理你呢。许晔,你不是小孩子了,长点脑子自己好好想想。” “哥哥哪里对不住你?还有母亲,是苛待你了吗?别人家庶子可没你好过。” “你要不去,一个人呆家里,让下人陪着你过节。” 许羽非说完眨眨眼睛,看了看许晗,一脸的求表扬。 许晗揉了揉她的脑袋,许晔见两人都不理她,顿时有磨磨蹭蹭的跟在两人后面去了宣平坊。 四个人吃了晚饭,许晗又带着许羽非和许晔回王府,才刚坐下,翻看许勉递上来的资料,萧徴就来了。 她散着发,坐在窗边,外头虽没有月光,不过因为刚落了场雪,地上的积雪反射出微微的光芒。 窗外仿佛有风吹过,窗棂微微动了动,许晗眉目一凛,身形微动,将窗打开,有人飞掠而来,速度快的,擦出轻微的响动。 许晗身子轻巧的翻出窗外,脚尖轻点,就跟了上去。 很快,就追上刚才飞掠而过的黑影,两人悄无声息的过了十几招,带着劲风,酣畅淋漓。 熟悉的招式,许晗早就知道来人是谁,收回手,笑吟吟道, “萧小徵,虽然你这几年武功进步很大,可你在我面前可都没讨到好哦。” 白莹莹的雪光反照下,不是萧徴,还是哪个? 萧徴眉头一挑,邪邪的一笑,“是吗?” 说着,他伸出手,朝许晗攻去。 许晗不妨他还出手,后退了两步,谁知,竟差点踩空,从屋顶上掉落下来。 不等她落下去,就被萧徴一把给拉住,两人一同跃下屋顶,落在墙根处,许晗的后背靠在墙壁上。 黑暗里,许晗只觉得被一股大力牢牢压住,动弹不得,听得耳边一声得意的轻笑,热气拂着她的耳畔, “若是连妻子都打不过,颜面何存。” “……”许晗翻个白眼,“行,算我输。” 如果是生死相搏,她之前就出阴招了,怎会给他机会,还差点掉到屋檐下。 萧徴稍稍放开压着许晗的力道,不过,他人却是没退开。 许晗道,“这大半夜的,你过来也不说声,你真以为王府的守卫是吃素的。” 萧徴道,“我要说了,还能翻墙头私会佳人吗?” 哟呵,今日这人的嘴皮子溜了啊,居然会堵他。 这人多久没堵她了?好像在明确她的身份后,对着她的时候,这人一直都是温柔的一汪水。 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琢磨了会,今日是小年夜,一般人家都会团在一起吃饭,承恩公府关系比较复杂,看来,这人是不开心了。 顿时,她也没推开他,而是靠着墙,懒懒道, “世子是天上云鹤,竟然能做出私会佳人之事……” 萧徴鼻间哼了一声,“这是夸我?” “当然。”许晗一抬头,额头从他脸颊擦过。 他们此时的姿势,若是被外人瞧见,大概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他们其实早就洗不请了。 许晗被萧徴按在墙上,两人的衣衫相贴,身量的相差,使得许晗好像被萧徴抱在怀里。 他又俯着身子,许晗这一抬头,两人间呼吸交缠。 这一刻,两人都没说话。 黑暗里,萧徴奇异的觉得她的眼睛明亮的出奇,明明周围黑乎乎的,萧徴却能将她的面盘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微微往下,落在她微弯的唇瓣上。 满,饱,柔,嫩…… 不用他仔细去看,她的面容已经刻在他的脑海里。 她的形貌,她的神情,她眼里偶尔会有些漫不经心,甚至,她被他亲的唇瓣上泛着的浅浅水光…… 一切,仿佛烙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萧徴觉得,无论和她在一起多久,他的心都始终如初,心跳如雷。 她的样貌,不是最美的,可他也从来不是一个因为别人生的好看就心有所动的人。 只是对着她,却怎么也抵抗不了。 他低低的张口,“云鹤是什么……” 许晗闲适的靠在墙上,一脸笑意,“就是鹤,说你的品性。” “什么品行?”声音仿佛钩子一般,入了许晗的耳朵,麻痒麻痒的,让她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揉一揉自己的耳垂。 “高洁?淡泊?不俗?” 确实高洁,高洁的有了洁癖,淡泊,也确实淡泊,京中没多少人能入他的眼。 不俗,那就更对了,有多少人能做纨绔做到他这个地步? 眼前的人,仿佛还不知足,低低的,越发靠近她的耳畔,几乎要与之相贴,问, “还有呢?” “还有?”虽然他的优点很多,可让许晗一下去形容,还真的不太好形容。 不过,不等她再想,萧徴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脖颈上,耳垂已经被柔软,湿热包裹。 他的声音并不含糊,一字一字的在她耳边响起,“我告诉你罢,还有,忠贞……” 许晗不由的颤栗了一下。 她从来都知道萧徴的心意,总是在她以为这就是极限的时候,萧徴总是让她知道,不,不是的,还能更深,再深刻。 这样的深情,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好些,再好些。 他从始至终,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从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开始,那时,他认定她是十一娘,不管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她就是她,要的也是她。 许晗眼眶有些发热,悄悄的伸出手,环在他坚实的腰身上。 他这样的好! 可她…… 她从选择接下王府事物的时候开始,这一切就注定,时光不能重来,她的身段也再无法柔软。 正如许均说的那样,不是她的性别问题,而是这个世界禁锢了她。 “以后,你的朋友们的孩子都满地跑了,你会不会后悔?”许晗问。 “后悔?为什么后悔?”萧徴仿佛吃够了美味一般,终于从她的耳垂边移开,反问她, “你喜欢做你喜欢的事,我喜欢你,这不是很好?” 许晗,“……” “你说你,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萧徴在她的额上亲了亲。摸了摸她的手,还有身上的衣裳,顿时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她。 蓦地,许晗觉得身体一紧,双脚腾空,萧徴居然抱起她。 没等许晗说话,萧徴连忙说道, “你穿着薄底的软鞋,雪都要没了鞋面了,我送(抱)你回房。” 一边走,一边数落她, “你说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冻坏了脚,怎么办?到时又痒又疼的……” 许晗,“……” 刚刚是谁蹲在她的墙头上,又是谁将她按在墙头上的…… 萧徴一边抱着她,手一边在她身上作怪,从墙边到屋内的距离不过十几步,可被萧徴走得仿佛是边疆到京城那么远。 许晗催他,“你快一些。不是说怕我冻着吗?” 萧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不是披风裹着么?雪天,路滑,万一摔倒……” 许晗震惊了,有理没理都是他了。 好容易回到烧着地龙,温暖的屋内,萧徴将许晗放到榻上,和她坐在一处。 外头长缨看到跟在后头跳进来的白灼也是震惊了。 这主仆俩难道都是梁上君子?一个来偷她家主子,一个来偷谁? 长缨面色不善的看着白灼,紧了紧衣衫,后退了数步,到了门前敲门道, “王爷,要不要送茶水进来。” 恰这个时候萧徴的肚子响了起来。 许晗拍开作怪的手,笑了起来,吩咐长缨,“你去灶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不拘什么,只要是热的,弄些过来。” 长缨得了吩咐,立刻就去办了。 后头白灼挠了挠头,这个长缨,又不是不认识,怎么好像见鬼一般,逃的那样快? 出门的时候主子换了两套衣衫,他也是好好的打理了的呀? 屋内,许晗坐在榻边,将小几上的卷宗都整理好,萧徴撑着手,看她收拾,见上头都是关于安向初的资料,于是问道, “你查这个安向初了?” 许晗点点头,这个人这样奇怪,总是要知道清楚的才好。 她道,“我看着,那一位安大当家约莫对我母亲有那么点意思,可这人又太神秘,所以就想着查一查。” 她将在给霍家做的法会上见到安向初的事情说了一遍。 就是萧徴也蹙起眉头来,“他不就是安记的大当家?” 许晗点点卷宗,“也是户部的五品主事。” 萧徴拿了卷宗看了一遍,许晗的母亲,将来妥妥的就是他的岳母了。 如果真的要再嫁倒也和他有些些的关系。 不过,也只是有那么些的关系。 他道, “你倒是想的开。” 许晗笑了笑,道,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母亲和父亲是错过了,大概是回不了头了。” “当初和离的契书上,写的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我母亲这么多年,那种男女之间的欢喜从来没有过。” “从前在王府后宅她是阴郁的,现在住在宣平坊,那是越发柔和了。” “男人有男人该有的样子,女人也该有女人的样子,母亲眉眼间的欢喜,让我没什么想不开的。” “她已经耽误了很多的青春,我不想让她耽误一辈子。” 这是许晗想了许久的话,也是深藏在自己心里的话。 自己的母亲,当然是怎么看怎么好。要容貌有,要钱财,有,要势力,有。 所以,许晗私以为如果母亲再嫁,不是图男方的门第。 高门之家,人口繁多,规矩森严,对性格大方的母亲是一种禁锢。 不过是从王府的这个牢笼去了另外一个牢笼。 如果母亲要嫁,其实还是找个平反的家庭,可以见官不用跪,只要不折下腰,弯下膝,就可以考虑。 这个安向初,是安记大当家,为图区区几百两银子吗?不可能的。 那么,刨去他的坏心思,能够卖身进徐府,她姑且就当他对母亲有意思了。 萧徴随意的翻了翻,仿佛想起什么,顿时有些心不在焉的。 许晗本就猜想他今日忽然翻墙过来找她,大约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见状,摸了摸下巴,“你这饭也不吃,就跑出来,长公主殿下那里知道不知道?” 萧徴摇头,“你真要查安向初,不如我去锦衣卫看看有没有他的卷宗,不行让下头的人去查。” 许晗则是摇头,“这事不着急,我母亲从来没说过这些事,不过是我胡思乱想罢了。” “虽然说你在锦衣卫,可你上面还有锦衣卫指挥使,你要用锦衣卫的人手查这些事,能保证不让他知道吗? 锦衣卫是皇帝的私人耳目,锦衣卫指挥使知道了,就等于是皇帝知道了。” 而她,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弄大,说起来,不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因为母亲从来没说过任何改嫁的事情。 也是,感情就那么多,被许均伤害了那么久,一时半会,很难恢复过来的。 厨房里很快送了两碗鸡汤面过来,萧徴大约是真的饿了,不仅将自己那碗给吃了,还将许晗的那剩下半碗也给吃了。 等到吃完后,就躺在榻上。 许晗将空碗送给外头等着的长缨回转身看到的就是萧徴眼神虚无的看着头顶的房梁。 她轻手轻脚的坐到他身边,说,“你今天很不一样。” 萧徴‘嗯’了一声,“你的父亲母亲虽不好,但他们父是父,母是母,其实,关于我的那些闲话,我听过很多。” 许晗本想问什么闲话,幸好最后止住了,就是说他是‘野种’的闲话。 她心里颤了颤,怪不得他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事?他又听谁胡说了吗? 她和萧徴一样,仰躺在他身边, “那些闲话其实不用在意的,你看,里头其实问题还是很大的。” 150,两尊大佛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带着徐丹秀的期盼,拉着许晗穿庭过院,到了她的院子。 一路上许晗都很乖巧,徐府后院的下人都是徐丹秀的心腹陪嫁,主家的事情从来不多说多问。 是以,对萧徴拉着许晗的手只当是没看到。 许晗知道,她如果想要出征,必须说服徐丹秀和萧徴这尊大佛。 等到了院子里,两个人关上门说话的时候,许晗立刻道, “小徵,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也知道,我如今是许家的当家人,父亲之前已经将王府的事物交给了我。 这个时候,我去其实是最好的。” 她顿了顿,拉着萧徴的手,晃了晃,有些软软地道, “我娘当初把我当成男儿养大,还假借父亲的名义上书,将王位转给我,这一笔账,一旦爆发出去,那将是许家一个大大的把柄。” “虽说律法上确实没有女子不可承继王位的条例,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一旦别人想治我,这就是原罪,逃也逃不掉。” “所以,我必须努力,否则,结局还不知道如何。” “现在,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只要我把这一仗打赢,将来事发,我也能有底气去为许家,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萧徴偏过脸去,不看她,有些气恼的道, “不许叫我小徵,我比你大,比你大,比你大!” “还有,你不用担心你身份暴露的问题,我会帮你的。” 许晗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又将唇印在他的眉心上,低声道, “我知道呀,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不能只等着你帮忙。” 她蹲在萧徴的跟前,握着他的手,绕着他的指头, “你曾经说过,我不是一般的女子,我不会让你踏着满地荆棘走到我身边,我会和你一起去走那些荆棘之路。” “所以,我不会是在原地坐以待毙的那个人,我也不是站在那里等着别人来解救我的人。” 萧徴闻言,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有些暗沉,道, “我是别人吗?” 他不想掌控许晗,他只是心头焦虑,他不是没见识过战场的残酷,他真的怕…… 他好不容易将十一娘找回来,他真的怕,万一又失去她,他该如何过剩下的人生? 许晗眨了眨眼睛,又晃了晃他的手,撒娇道,“我错啦,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喜欢的男人。” 萧徴沉默着,面容紧绷着,侧着看过去,整个线条僵硬,一眼看去全是不悦。 好一会后,他才道,“那你别去,我去。” 许晗笑了笑,拉了个绣墩坐在他的身侧,仔细的分析道, “我知道你从前也是老驸马手把手教导出来的,你的能力自然是不容置疑的。” “可是,现在是边境的战事,是许家军在前头,不是当初老驸马带的南军。” “你的身份根本就对他们起不了震慑作用。” 萧徴并未因为许晗的话有所放松下来,他死死的盯着许晗,面无表情,缓缓道, “我要不允许呢?” 许晗抚了抚摸额头,不允许啊…… 她肯定是要去的,又不可能说暂时骗他不去,然后偷偷的去。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萧徴的心情她都能理解。 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只有她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不仅仅是许均不求见了,七叔同样不见了。 如果两人只是躲起来养伤,那还好说。 可怕就怕,他们是被北蛮的人抓住了。 到时候真的是一发不可收的局面。 她凑过去有些讨好的亲了亲萧徴,又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拱了拱。 萧徴推开她,一言不发的走了。 他知道,许晗的主意已定。 许晗有些挫败的看着萧徴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帘子被他重重的放下,摇晃了许久才慢慢的停下来。 萧徴虽然在许晗这里离开的时候没说话,但还是没忘记去徐丹秀那里告辞,见徐丹秀一脸的担心,安慰道, “晗晗想去救老王爷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战场太过危险,等过两天我再劝劝她,徐姨也别担心。” 徐丹秀见萧徴这个时候还不忘安慰他,顿时心里又好受了些,要是晗晗没有这个要命的身份,这个女婿不知道多好。 于是,等到萧徴走了,徐丹秀徐娘娘这个疼爱了许晗十几年的人,对她千依百顺了十几年,这会少有的没给许晗好脸色,点着许晗的额头道, “你呀,世子多好的人啊,他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你不仅不领情,还把人给气跑了。” “你说说你,做的都是什么事。” 许晗哭笑不得,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在腹诽,当时知道萧徴知道她的身份时,也不知道是谁想了几百个应对萧徴的法子,最恶劣的都想过。 这才多久啊,就被萧徴的裹着蜜糖的甜言蜜语给收买了。连亲女儿都靠边站了。 她当然知道两人都是为她好啊,她无奈地道, “我的亲娘啊,我没把他给气跑啊,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现在确实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 “而且,不管如何,父亲下落不明,我怎么能不管。” “以后,我还如何的带许家军?” “就算我不去,难道敌人就会退吗?谁都不喜欢战争,我也怕流血,怕死。 可是现在是敌人的刀架在了脖子上,不去后果更不敢想。“ “父亲临走时说让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找你商量,说你主意多。 母亲,刨去我是你亲生女儿这层,你觉得有谁比我更适合去前线?“ 徐丹秀被许晗说的有些松动,不过,转身就冷静如斯, “你说的我都懂,娘如今只剩你一个孩子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状。”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转过身去,不看许晗。 许晗走上去,从背后抱着她,靠在她的背上,心头同样酸涩。 “娘,不会的,我保证不会的,我一定会回来,我还要让你抱孙子呢。” “我还要代替哥哥的那份照顾你,怎么会让自己有危险。” 徐丹秀始终没有吭声,默默的用手擦拭着眼泪。 …… 自从那一日两人不欢而散,萧徴就再未来找过许晗,这个年,过的很不是滋味。 就连老百姓,仿佛也知道天家有事,这个年并未大肆的庆祝。 那些鞭炮声都仿佛带着一些清冷。 这一次,萧徴许是真的生气了,一直到许晗接到了皇帝的旨意,让她前去边境接替许家军副帅,主持许家军诸事时,也未在许晗面前露过脸。 对于许晗出征,朝堂上有赞同的,有不赞同的。 赞同的是认为许晗如今是镇北王爷,是许均的孩子,前去接替许均的位置,自然是好的。 不赞同的则说许晗的年纪这样轻,从前更是未曾上过战场,第一次上战场就接掌大军,也太儿戏了些。 本就已经吃了败战,要是再败怎么办? 朝堂上,大臣们吵成一片,最后,是皇帝独断专行,直接让许晗轻装去前线。 这下,大臣们也没什么可吵的了,皇帝都下了旨意了,还吵什么吵! …… 许晗拿到旨意后,徐丹秀想要反对也没辙了,她只以为是皇帝下的旨,却不知道,其实是许晗私底下去找了皇帝,甚至立下了军令状,一定会将许均找到,同时,将北蛮人赶出关外。 她一边帮许晗收拾行装,一边道, “京城这边你别担心,我会帮你看好的,王府的事情我也会看着羽非,教她打理。” “你要走,还是去拜访一下兵部的人,从前你在京城,兵部的人不敢糊弄,粮草补给也给的及时。 万一不在,就算上头的人没发话,下头的人也可能做鬼。” 许晗按住了徐丹秀的手,她是轻装去前线,根本用不上母亲整理的这些行装。 安抚好徐丹秀之后,许晗神思有些浮动,这段时间,都不见萧徴过来,看来他真的是气的不轻。 入了夜,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他不来见她,可她还是要去见他的。 不说别的,就是三皇子说的事情,本来是想她亲自去查证的,这样查证清楚了再告诉萧徴,对他的打击也小一些。 现在她要去前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归京,这样的事,交给许勉独自去办,她又有些不放心。 还是需要让萧徴自己去查证。 她出了徐府,直接往承恩公府而去,到了承恩公府的外墙,熟门熟路的摸到萧徴的院子。 对于看院子的旺财,她是知道怎么办的,在旺财狂叫之前,她递了个东西过去,是旺财熟悉的味道。 她摸了摸旺财的头,轻手轻脚的往正屋而去。 屋外,白灼正站在那里,见有黑影过来,以为是刺客,刚要大喝,就被许晗轻轻的叫住, “白灼,是我。” 白灼这些日子,过的很辛苦,不,很痛苦。 他不但要做世子的沙包,还要做世子的知心哥哥。 他觉得自己一个贴身侍卫,能有这样多的用处,真的是太全能了。 他情不自禁的为自己点赞,默哀了。 见到许晗,他觉得这个寒冬真的一点都不冷,仿佛春日来临,迎春花开般。 他是看穿了,世子再生气,只要小王爷一哄就好。 …… 屋内的萧徴是辗转反侧, 自从那日他离开后,也没见她露个面,就是过年,也都不见她来。 每天晚上,他都要瞪着门许久,也不见门有什么响动,等到了最后,只能恨恨地翻个身睡觉。 小没良心的,一个解释都没给,真是太狠了。 哼,算你狠! 今日他收到消息,皇帝下了旨意让许晗轻装赴前线,接替许均主持北疆大军。 他心头呵呵了两声,又无可奈何。 他在家里,不仅看了兵书,还把剑给擦的干干净净,又把北疆的地步反反复复的研究了好几遍,最后,实在无事可做了,这才躺到床上。 偏偏就算躺到床上,依然是没法入睡,脑子里只有那个没良心的不断闪现,闪现。 外头,白灼见许晗来了,顿时喜笑颜开,刚想要禀报萧徴许晗来了。 想想,他又停住了,小王爷这个及时雨来的这样好,还是让她自己去给小王爷惊喜吧。 他就不掺和了。 他的人退远了些,走到一个既能看清楚四周情况,又听不到里头声音的地方。 他真的希望他们世子今日能够出息一些。再不要被小王爷牵着鼻子走。 怎么也应该小王爷在下,世子在上啊。 许晗悄悄的掀开帘子,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床榻边,刚要伸手掀开帐幔,就见里头一道寒芒闪现,是萧徴从内刺出来的。 许晗急忙闪躲,不等她说话,萧徴就从账内飞了出来,将许晗扑倒在地。他轻轻松松的把她压在地上,同时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不让她动弹,一只手握着长剑。 “是我。”许晗连忙道。 萧徴发现是她,顿时收起长剑,放开她,起身,一言不发的坐到了桌边去。 大约是要入睡了,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整个衣襟散开,胸膛半掩半露。 白晃晃一片,许晗被耀的眼睛生疼,她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许晗在地上爬了起来,顿了顿,走过去,“还在生气?” 这句话也不知道戳道他哪里了,萧徴重重的拍了拍桌子,起身将她一把抓住,一提,一扔,将她扔到床上,然后人如猛虎一般,扑过去,将她压在被面上。 “你还问,你还敢问。” 许晗被他压制得只能仰躺在散乱的被面上,眉头紧皱,嘴唇抿着,满脸的无辜,红云从脸颊一直蔓延道脖颈,三人荏弱外,七分动人。 萧徴光是看着,喉间就不由滚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渴的厉害,又觉得眼前的人该死的引诱他。 只听萧徴声音暗哑的朝外头一吼, “白灼,死哪里去了,倒茶。” 白灼虽站到听不到他两说话,或者发出不和谐的声音的地方,可萧徴的这一吼,要是听不到,那就不配做萧徴的贴身侍卫了。 他连忙答应着,在隔壁的茶水间提了一壶水进去,过了外间,见人不在,想着是在内室。 于是,掀开帘子就要进去。 这一看,就不得了了,他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手指缝张开一点点。 内室里,昏黄柔和的灯光下。 他那个气了好些天,并且准备继续气下去的世子爷,如今正龙精猛虎地背对着他,双手撑在床上。 他那常年练武,他那坚实的腰背线条流畅有力,正把一个人按在身子底下。 白灼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他兴奋的透过指缝看着这一切,心里为自家主子欢呼。 天老爷! 他家世子生了一回气,终于出息了! 真的将小王爷压在下面了! 白灼提着水壶,又同手同脚的退了出去。 他的脚步有些轻飘,无声无息的,感觉踩在云端上。 哎呀,这样的感觉好像很熟悉…… 白灼有些恍惚的,提着水壶,又站到了刚刚站的位置。 脑子里,千回百转。 许晗见萧徴这样气急败坏的,只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抱住他的劲腰,将他拉了下来,贴着自己。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萧徴也不叫白灼倒水了,微微抬起身子,看着许晗,忽然低下头去,重重地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 许晗也没推开他,只任由他啃着,但很快,许晗就赶到他身体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皮肤越来越烫,很快,动作也变得急躁起来。 她漂亮的唇角,微微地翘了一下,脸朝他凑了过去,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然后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问道, “我明日就出征了,今晚要不要我留来。” 萧徴顿时头脑一嗡,他后背隐忍的汗水越发的密起来。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他忍的这样辛苦,是为了什么。 他好像真的需要有人将他的理智拉回来。 “你胡说什么。” 偏偏,许晗一本正经地道,“我没有胡说,我是认真的。“ “我出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我可不想到时你在京中,被别的女人给勾走,便宜了他们。” “再说,你这样的好,我以身相许都来不及。” 她歪着头伸手在萧徴的脸上抚摸了下,“不然,你许给我也行。” “我这样的喜欢你,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喜欢别人。再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可是,京中好多好女子,我一想到,那么多的女人觊觎你,我就生气。” “所以,我要先跟你在一起,那样我才不吃亏啊。” 萧徴从来不知道许晗竟然如此的会说歪理,什么吃亏,什么别的女人觊觎。 他用尽力气控制着自己,道, “我是很想你,可我们没有成亲,我不能坏了你的清白。” “我愿意的,什么叫坏,再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还不知道呢。” “再说,谁坏谁的清白,还不知道呢。” 许晗小声的嘀咕道。 萧徴觉得他能够控制住不将眼前的人扒个干净,还和她胡说八道,真的是太厉害了。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怎么会不想要她? 他做梦都想啊! 而且,她柔软的身段在他身上磨蹭着,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磨死了,真的是个磨人精。 他的自制力再强,那也是有尽头的啊。 这个磨人精,这个没良心的,打量着他真的不下手是吗? 还是说摆明了暂时不会给他名分! 不行!他不同意,既然她不给自己名分,那他就自己给自己名分! 萧徴望着她,眼角充血,慢慢地泛红,猛地一个翻身,将她扑在了自己的身下…… 许晗很乖顺的揽着他的脖颈,可萧徴才不让她揽,而是将她的手抓着,越过头顶,按在枕头上。 许晗的背脊瞬间绷紧又蜷缩起,她常年练武,身形比一般的姑娘更有韧性和力度。 “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停下来,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萧徴嘴里说着狠话。 两人肢体交缠,被翻红浪。 151,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帐幔里那一方小小的,私密,灼热的小天地里,两人的气息彼此交错在一起。 两人交缠在一起,太过灼热,许晗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还有她被举过头顶的手也动了动。 手不期然的碰到了什么,仿佛连环反应一样,有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砰’的声音。 许晗停下了动作,睁开迷蒙的眼,问,“什么东西?” 萧徴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腰间,他低声说,“别管。” 许晗微微偏头,床头有一摞散落的书,歪歪斜斜的,有些一半在床沿,一半斜到外面,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是书要掉下去了。” 萧徴哪里管得着是不是书,他的手笨拙的解着腰间的结,唇也滚烫的。 “掉下去就掉下去。” 许是因为其他的地方太过激动,萧徴抓着她的手力气松去了些,许晗抽出手,探过去,将那要掉下去的书给拿了过来,眼睛随意一瞥,嗯? 她将书拿到跟前,上面是副春日图,秋千架上,有男女相拥在一起,只是……许晗眼睛瞪圆了…… 她推了推正在和她胸前缠着的白绫做斗争的萧徴, “萧小徵,你涉猎的范围很广哦。” 萧徴正好将白绫的结打开,想到他将看到最美的景色,眼角红颜,那颗泪痣,鲜艳欲滴。 闻言,以为许晗说的是他睡前看的那本兵书,于是道, “只是看过,还没机会实践过……” 许晗在心里啐了他一口,不要脸的萧小徵,他想找谁实践? 气氛有点点的不对,萧徴来不及欣赏眼前绝美的风景,抬眼看向许晗手边拿着的书。 待他看到那封面的时候,脸色红了红,嘴上却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是你给我的。” 嗯?许晗惊呆了! 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送过这个东西给他? 她唯一看过的就是当年霍家的传家宝,那种传女不传男的传家宝,本来是要在她出嫁时做为压箱底陪嫁的。 她这么个正经人,怎么可能给他送这样的书嘛。 萧徴斜睨了她一眼,不仅送了书,这人当初还和于东平显摆说一夜几多次呢…… 他将许晗手中的书夺过来一扔,下次他再把书摆在枕头边就是猪! 说着,再次将许晗压在身下,将她身上的白绫给一层层的剥开,如同剥去鸡蛋外头的壳,最终绝美的风景露在他的面前。 少女的曲线修长纤秾,俨然是世间最美的风景,又仿佛初夏亭亭玉立着的嫩荷,尖上那一点嫩粉正颤颤巍巍的,吸引着观景人去采摘。 许晗有些紧张,她今日来,打定主意是要留下来的,只是,不管是霍晗,还是许晗,都只看过那些精美的画册,并未实践过。 她应该怎么做?是主动些好,还是随着萧徴走。 只是,他也好像笨手笨脚的,其实两人也曾做过一些亲密的事,可也只是凭着一腔孤勇,磨蹭出来的。 她被萧徴的灼热已经烧的是脑子里一片浆糊,她有些紧张。 萧徴同样很紧张,眼前的人儿真真切切的在他身下躺着,身子柔软,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再也不是虚无的,只存在他的梦里,他的脑海里。 他能真真切切的抱个满怀。 终于到了那一步,许晗用力抓着萧徴的背脊,以缓解疼痛,嘶了一声,她还是没忍住。 耳边,一声长长的叹息后,似是隐忍,他没说话,却不再有任何行动。 暗影中,他浓眉深锁,垂下眼眸看着她,深沉如海,让人痴迷。 许晗眼睛透亮,因刚才的疼而泛着泪光,她没开口只是摇摇头,这让他又有点心疼,许晗细长的手臂揽在萧徽的脖颈摩梭以示安慰。 许晗知道,他比她也好受不了多少,抬起头像激励一般轻轻的咬了下萧徴的唇角。 帐内春光涟漪,该不该、疼不疼,她都是要成为他的女人。 帐外烛光昏黄,滴滴答答的落下,灯芯哔剥一声,爆出一个灯花后熄灭,黑暗让人更加沉醉,黑夜让人沉沦。 …… 许晗出了一层汗,乌发尽散,凌乱的落在枕间,有几缕被汗湿黏在了白皙的脖颈间。 很累! 只是,她紧抿着唇,不让笑意溢出唇角。 平躺在他身侧的萧徴感受到了她柔软身子的抽动,忍无可忍,翻身又压在她身上, “你不许笑。” 许晗也不想笑,刚刚,许是萧徴太过体贴她的感受,中间停了一下,又或许是第一次,太过于激动的原因。 没多久他就结束了。 萧徴有点不敢相信,结束后在她身上愣了好一会,然后才默默的翻到一边,背对着她,不说话,背影充满了委屈和淡淡的伤感。 要不是未而来强撑着最后的体面,他大概能用被子把自己给埋了。 “我是不是应该找大夫看看?” 许晗愣了一下,不明白萧徴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过了会,才明白过来,萧徴好像是觉得自己不行? 只是,这个事情,就算她从前在军营听过很多的荤话,可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自己是姑娘家不懂也就算了,萧徴可是男人,他也不知道? 她蹙了蹙眉,努力的想着自己听到过的那些讯息。 见萧徴颓丧的脸,她刚经历过一次的身子虽有些痛,不过,她抚了抚他的眉心, “要不,我在陪你验证一次?” 萧徴的表情不大相信,“你刚刚不是很痛?你都流血了……” 流血这个许晗知道,姑娘家第一次都会流血。 “这是正常的,有一些痛,不过,还好……”许晗道。 萧徴温柔地吻她,沉身下去。 许晗觉得自己蠢爆了。 她觉得自己在萧徴面前一直都是英明神武的,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被他给套路了。 虽然第一次草草结束了,可第二次…… 他磨了她很久,断断续续,到了最后,许晗浑身汗湿,感到自己已经吃不消了,于是抱着他汗淋淋的后背,求饶, “你快些……” 萧徴喘息着,慢慢地停了下来,依旧将她压在身上。 声音含含糊糊地道,“行不行,果然试试就知道了……” …… 要不是顾虑到许晗第二日就要出征,萧徴哪里会轻易的放过她! 他一定要让晗晗忘记那该死的第一次,脑子里只要美好的回忆。 许晗没睡一会,就揉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她还要回宣平坊呢。 萧徴见她闭着眼睛,摸索着衣衫,随意的将外衫披在身上,拿过她的衣裳帮她穿起来。 这期间,免不了在她脸上亲两口,又在某处摸两把,好在最后衣衫终于穿好了。 白灼一夜都站在外头,要不是有功夫护体,他觉得自己能被冻成人偶。 还有那些细微的声音时不时清楚地钻进他的耳朵里,最后他只能缩到旺财的小屋边上,才清净下来。 啧啧,也不知道里头的战况究竟激烈成什么样。 也不知道他家世子有没有一直展现他的雄风…… 他轻轻的跺跺脚,走到了窗边,耳朵竖的尖尖的,这会一点都不嫌弃里头的那些细微的声音。 他听到里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就是他们世子在说,“抬脚……” 抬……抬……脚…… 白灼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些不够用了,抬……脚……他要不要现在进去?会不会打搅到世子他们? 会不会被世子给轰出来? 不等他脑子里的那些想法一一展现出来,就听到里头有萧徴的声音传来, “白灼,去打水来。” 白灼连忙去了边上的暖房里端了水盆进去。 他才刚进到外室,就见自家主子揽着小王爷的肩从内室出来,他控制不住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梭了几遍。 然后就见萧徴将许晗带到外间的炕上坐着,不仅绞了热帕子,还动作轻柔的帮小王爷擦脸。 完了,又帮着小王爷整理有些松垮的衣襟,甚至,小王爷的发冠都是自家主子帮着梳好的。 白灼见此,心里有些发愁,看这个架势,自家王爷还是能没大展雄风啊。 这样体贴周到,样样周全…… 要是老驸马知道,当年为了让主子独立,逼着他样样事必躬亲,待到今日,却把老驸马教导的那些用在了别的人身上,不知道老驸马会不会气的棺材板摁不住。 许晗被热帕子一敷,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想要将萧徴手中的帕子抢过来自己做。 她虽累,可也没有到不能动手的地步。 只是萧徴按着她的手,没理她,将她的脸仔仔细细的擦了干净,又将她的手细细的擦了一遍。 然后就着同一盆水把自己的脸也洗了。 萧徴蹙着眉头,眼神锐利的扫向一边已经呆住的白灼,不悦道,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这么没眼色?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要些过来。” 白灼又一次脚步飘着走了出去,因为太过飘忽,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 他们家的世子,出去就是坐张凳子,那也是要铺层帕子的人,竟然和小王爷用一盆水…… 他是因为一夜没睡精神恍惚,出现错觉了吗? 屋内,萧徴握着许晗的手,道, “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要去救父亲和七叔,我不拦着你,只是,你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你先去,我后面会跟着过去的。” 许晗抬眼看着他,道,“你去?你去做什么?” 萧徴揉了揉她的脸,笑了笑,“总之,我会去,你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许晗没有在萧徴这里用饭,外头天快亮了,她得去宣平坊和母亲道别才行。 萧徴沉默的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从后门出了府。 虽然是后门,可这个时候已经有下人在当差,两人也不能怎么样,萧徴深深地看了许晗一眼。 最后说道, “你记得我的话,你在边境等着我。” 他没办法阻止她去救人,那他就陪着她一起去,无论什么样的前路,两个共同携手走过。 许晗点头,最后终于转身离去。 天色渐渐亮起来,朝阳从地平线升起,挥去了天地间淡淡的雾霭。 许晗回到宣平坊和徐丹秀道别,行装已经整好,只等许晗出发。 徐丹秀看了看许晗的脸,欲言又止,最后老母亲的心占了上风, “晗儿,你一夜未归,要不再等等,药吃了再走?” 许晗愣了下,药?什么药? 忽然,她脸色红了起来,仿佛做了错事的小孩,有些手无足措的。 徐丹秀瞪了她一眼,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压着气道,“你啊……你……” 许晗摆摆手,慌乱的道,“娘,是我主动的,是我欺负了他……” 徐丹秀,“……” 她到底是养了个什么样的女儿,一个姑娘家,对男人霸王硬上弓,她是把她当成男儿养大的,可平时也没见她霸道成这个样子啊! 徐丹秀到底说不出苛责女儿的话,事情这个样子,只能是描补了。 没曾想,许晗道,“娘,不会那么巧吧,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徐丹秀见女儿脸上带着些倦容,还要赶路,顿时心疼的很,可没办法。 算了,不吃就不吃罢,总归是女儿主动的,没吃亏,更何况,她只是荒唐了一下,要真有了,大不了生下来就是,又不是养不起。 而且,正好可以解决晗儿以后没有子嗣的困扰。 于是,她拉了拉许晗的衣襟,道, “你在外头小心些,能不亲自上场,就不亲自上场,找到你爹,就将大军教给他……” 许晗顺从地点头,等到徐丹秀终于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她才在后头抱了抱徐丹秀的肩膀,转身离去。 她带着魏廷一人一马,出了城门,还没出十里外,就见到一名男子,牵着一匹马,站在前往边关的必经之路上,仿佛在等人。 “小王爷……”听到马蹄声,男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美无双,有些淡漠的脸,是徐修彦。 “你在等我?”许晗蹙眉,拉紧缰绳,缓缓停下。 “是,在下同小王爷一同去边关。”徐修彦道。 “我去边关救我爹,你去干什么?”一个大理寺寺正,又不是什么武将,再说,跟着她做什么? 许晗有些不悦。 徐修彦哂笑,”你去边关救你爹,我则是去边关救我七叔……” “恰巧同路罢了……” 许晗心头冷哼,扬鞭,“你要去做什么和本王无关,我要赶路,没时间与你磨叽。” “魏廷,我们走。” 话落打马就走。 什么救七叔,徐修彦,你可真是好大的脸呢。 152,无名小辈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离开后,萧徴一刻也没忙,先是去见了淑阳长公主,待到早朝会散了后,又进宫见了皇帝。 “你说什么?你不想在锦衣卫做副指挥使,你要去金羽卫?” 皇帝十二亲卫,锦衣卫专门做刺探情报,监察百官之职,金吾卫与御林军同为拱卫陛下安全。 而金羽卫虽同样是禁军,可里面比金吾卫更夸张,几乎全都是出身不错的军二代! 这里汇集了京城各种难管的纨绔,刺头,无赖,浪荡子。 还有少数大约遗传了老一辈人才能的天才,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个个眼高于顶,一般人管不住他们。 但萧徴不是一般人。 他比这些人出身更高贵,更纨绔,更混账,甚至说,更不要脸! 皇帝有些神色不明的看着萧徴,问他去金羽卫的原因。 萧徴振振有词道, “锦衣卫在指挥使的管理下,井井有条的,臣根本无用武之地,可金羽卫就不同,都是刺头,臣想要降服他们。” “这样才有成就感。” 皇帝被乐笑了,“你以为朕为何设立金羽卫?朕可从来没想过金羽卫能有大作用。” 也就是说皇帝不过是把那些军二代有个地方可去,也是安抚臣子的意思。 更何况,将这些人收拢在一起,总能少点祸害别人。 萧徴见皇帝没同意,继续道, “臣的祖父和父亲都是赫赫有名的武将,可到了臣这里,什么都不是。” “臣不想将来到了地下见到他们一件让他们荣耀的事都拿不出手。” “我想要做一番成就出来,也让他们以我为荣。” 他的声音低落下去,继续道, “也想让祖母高兴高兴。” 他抬出了淑阳长公主,皇帝就不得不停顿了下,又多思考了一层。 不过,到底是在隔日的早朝上封了萧徴为后军都督府指挥佥事,而且不是虚职,是实职,领着后军都督府管辖下的禁军金羽卫,负责保护京城安全。 这个指挥佥事为正二品武官。 和许晗在锦衣卫的不同。 群臣哗然,想不出皇帝这一出是为什么。 不过想到金羽卫里都是些什么人后,对于萧徴的封赏又觉得不是很奇怪。 不过是往渣渣堆里送了个大渣渣。 果然,金羽卫的小渣渣们,一开始就送给了萧徴这个新官一个下马威! 如果许晗在此,大约会觉得当初金吾卫给她的那个下马威太不值得一提了。 因为,金吾卫好歹派了人迎接她进去。 可金羽卫的做法是营房大门紧闭,不让萧徴进去! …… 许晗带着魏廷星夜兼程赶路,一刻不停,三天就已经走完一般路程。 徐修彦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隔着一点距离,约莫知道许晗并不愿意看到他,也不上前。 只是跟着他们的作息,他们休息,他也休息。 魏廷见此,曾悄声问许晗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晗只是嘲讽的笑了笑。 经过七天七夜的奔袭,终于,许晗看到许家军大营,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打马疾驰过去。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免入!”守营的士兵举起长矛,神情戒备。 许晗将随身携带的令牌远远扔了过去,“让你们的副帅出来见我。” 士兵接过之后,见到上头的纹样和小字后,顿时朝许晗告罪,又连忙跑去军营找人。 少倾,一名穿着银甲,长相俊朗的青年匆匆跑出来,见到许晗,道, “三弟,你怎么来了?你不在京城,怎么来边疆了?简直胡闹。” 出来迎接的正是当初跟着许均一起出征的许昭。 许晗见到许昭,看他脸色憔悴的很,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丝凌乱,眼睛更是因为许久未曾好好入眠,布满红血丝,看来军中的情形如今很不好。 她也没来得及多解释,“二哥,你先让我们进去再说。” 许昭这才想到这是军营门口,连忙带着许晗去了自己的帐篷,又命人打水过来给他们洗漱。 “父亲如今怎样?”许晗一坐下,就开始打听情况。 许晗沉凝的摇头, “打探不到任何消息,也不知他如今是生是死,你来之前,我刚带着一堆人搜寻回来。” “如今北蛮的主帅已经发出了战书,明日对战。” 许昭停了下,又道,“三弟,我知道你担心父亲,可你不该来,太危险了,万一你再有什么事,许家怎么办?” 只是如今许昭来都来了。 听说北蛮主帅已经发了战书,许晗忽然意识到,也许,许均就在他的手上,否则,为何这么着急的要对战。 因为他想炫耀一下,想要将东元军队的军心重挫,有什么比主帅被敌军擒了更加的打击人。 许昭也知道许晗这会来都来了,已经没办法再将人赶回去。 虽仗着哥哥的身份将许晗训斥了一顿,又说他在家一定不会同意云云。 不过,还是将如今大军的现状细细的告诉了许晗。 大军里不不缺打仗的并肩,也不缺出谋划策的谋士,可许均和霍七一失踪,就缺了最重要的一个拿主意的人。 也不是不缺,本有人推了许昭出来,毕竟,他是许均的亲子,在军中也是被称呼为少将军的人。 可有同意的声音,也有反对之人,尤其以副帅林一山最为激烈。 认为许昭虽是许均的亲子,不过是个普通的公子,并不能代表王府,也因为他还太年轻,并不能执掌大军。 其实说来说去,不过是林一山想自己做这个主帅,掌军的位置。 而在许均失踪的这段日子,他也确实是这么多的。 “如今军中失了主帅,群龙无首,那边谋士和将领七嘴八舌的,我也不想和他们掺和,只带着人去找父亲的踪影。” 许晗道,“二哥,你难道就没想过,北蛮的主帅既然敢下战书,不就是说明父亲在他手里么?” “我何尝没想过。”许昭幽幽道,他不过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并不是这样的。 许晗拍拍许昭的肩膀,这段时间,许昭定然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你不是说主帐在讨论,想要选出新的主帅吗?走吧,我们去看看他们讨论的如何了。” 说完,掀开帐帘径直走出去。 许昭愣了愣,随后忽然明白过来,笑了下,多日来心头的雾霾,终于散去了些。他连忙追着许晗去了。 许晗是镇北王,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呢? 主帐位于营地的正中心,又比其余帐篷更牢固,更宽敞,十分好辨认。 许晗又曾在军营里打滚过的,不过走了几个弯,就到了营帐前,远远的就听到里头有讨论的声音。 “王爷如今生死不知,我是中军主将,又在边关待了十数载,可谓战功赫赫,于情于理,都该由我来担当主帅。 如今大战在即,事急从权,皇帝那边没有诏令,就先把事情定下来,莫要再吵了。 再吵天黑了,明日对战的方案还未出,到时就来不及了,拿什么打仗。” 另外一道声音接着响起,“林一山,你有什么脸说这个话,元帅失踪之前做好了安排,命你死守后方防线,以免我军被动。” “可你呢?为了抢夺战功,竟擅自离开后防,这才使我方大败,元帅和副将失踪。” “这一切都是你的责任,你还有什么资格做主帅?” “我范知春若能在此战中活着回到京城,我一定要将事情告知小王爷,让她在皇上面前参你。” 范知春,许晗曾在东山大营见过他。 林一山大约被范知春说的有些恼羞成怒,声音比刚才高了一倍, “我自知有罪,这才想要担任主帅将功折罪,再者,这军营里还有谁战功比我高,资历比我更老,武功比我更强? 你若是能找出来一个,我立刻就退位让贤。“ 许均和霍七这两个皇帝亲封的元帅和副手都失踪了,确实没有人比这人更厉害的,帐内的人被他反驳的无话可说,寂静一片。 林一山满意的笑起来,“那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大家都来说说明日的对仗该如何的打,这一次,一定要将北蛮的军队打趴下,为元帅报仇。” 许晗示意魏廷掀开帘子,然后走了进去,看着当中的那位将领,一字一字地问道, “林将军,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你是谁?如何进的军营?”众人惊怒不已,连忙叱问,除了范知春。 在看到许晗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随即站起身,走到许晗的身边,和她一起面对众人。 他刚要向众人解释许晗的身份,被许晗抬手给制止了。 许晗并未回答众人的问题,而是看着主位上的中年男子,重复道, “林将军,你方才所言可还算数?” “什么算数不算数?”林一山对于有人突如其来的打断他的威严很是不悦,再加上许晗一身玄衣,虽简单的洗漱过,但还是风尘仆仆的。 林一山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许晗,心里想着应该将此人绑了,打五十军棍,再扔出去。 是以他回话的时候是恶声恶气的。 他眼眸闪烁着,看向许晗身后的许昭,这支军队,虽说是征伐北蛮的朝廷军队,可实际上不管是明面上,暗地里,大家都说自己是许家军。 更不要说北疆还是许家的封地了。 他联合心腹一起,将许昭给压了下去,不让他做主帅,本就有些心虚,现在,见他正淡淡的看着自己,嘲讽的,又加上许晗的挑衅,顿时心里恼怒非常。 可他不能对许昭怎么样,毕竟许昭是许家人,他若是想要顺利的接掌这支军队,那就必须善待林家人。 许晗淡淡一笑,问,“你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凭的是什么?” 林一山还没开口,就有他的亲信道, “当然凭借的是实力,林将军武功高强,悍勇无匹,放眼望去,军中没有比他更适合担当主帅的人了。” “可我听说许元帅的失踪,和你有至关重要的关系。”许晗垂眸踱了两步,之后抬头直视林一山。 “我承认,是我的失职,没有守好后方,可元帅的失踪,和我可没有必然的关系,他可是为了救霍副将,这才失踪的。” 林一山有恃无恐的回到,他这样的有耐性,完全是因为许昭在这里,他是许家人,不但不能撵人,还要好声好气地对待,否则,就会寒了其他将士的心。 许昭目光淡漠的看着林一山,他的身份,限制了他,因为他只是军中的一名小将,而林一山是镇守北疆多年的将领。 如今许家军里,分成两派,一派以范知春,许昭为首的,支持许昭掌管大军,一派支持林一山。 虽说也派了人去找许均,可这样吵吵闹闹的,仗还未打,已经是气势全垮。 是以范知春看到许晗,真的是眼前一亮。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中不可一日无帅,说的正是如今的这种情况。 没有元帅指挥,原本气势如虹的许家军如此的颓丧,若是再不振作,明日那场大战必败无疑! 许晗心中一直怀疑许均应该落到了北蛮那边的人手里,只是不知道七叔是否同样如此。 她上前几步,走到林一山的面前,缓缓道, “林将军,其他的闲话不提,我只问,既然你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在军中立足,那么,我要是把你拉下来,是不是也要凭真本事?” 林一山未说话,倒是他的那几个亲信哄笑起来,“哪里来的无名小辈,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将我们将军拉下去,你知道我们将军……” 许晗等他们笑完了,说完了,这才缓缓的继续说道, “林将军,你方才说如果有一个人,比你武功更高强,你就立刻退位让贤,是也不是?” 她虽然没见过林一山,可她在许均给的资料里了解过这个人。 他不过是个寒门出生,无权无势,能够到如今中军主将的位置,的确是有真本事,否则许均也不会提携他。 他轻蔑的看了一眼许晗,冷笑道,“是,我确实这样说过,我林某人言出必行,只要军中有人比我厉害,我林一山二话不说,以他马首是瞻。” 和范知春一伙的一个将领,见许晗进来后,范知春就迎了上去,并隐隐以许晗为首,心头一动,也跟着走了过去,听林一山此言,顿时睨了他一眼, “林一山,说的好像这元帅的位置就是你的一样,若是没有老王爷的提携,你能顺利走到如今?” “你不知恩图报,竟然还害了老王爷,如今你不自请谢罪,竟然还觊觎帅位。” “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林一山闻言,顿时眼睛一瞪,表情狰狞的大拍桌子,身子绷的紧紧的,只要这位将领再多说一句,他就要跳起来吃人。 那将领并未被他吓到,反而轻蔑的道, “你以为元帅之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可别忘记了,这里还有许二公子,京城更有小王爷在。” 林一山冷笑,“二公子不过是个小将,他从前不过是个文官,他如何能带领大军?” “至于小王爷……”他不屑一笑,“那不过是个小娃娃,连元帅都不带他出征,你还指望他?” 林一山最恨的就是被人提他的出生,若非要留着许昭安抚人心,他早就在战场上放冷箭把他给灭了。 至于京城里的小王爷,林一山冷笑连连,他也不怕! 这些人,不过是比他会投胎罢了! 听说那小王爷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头子,如今更是和承恩公世子那样的浪荡子混在一起,他怕个屁啊。 哪怕,小王爷在金吾卫大放光彩,又破了江南弊案,可在林一山看来,不过是借着王府的名声。 要是他是王府的小王爷,还会是如今这个样子吗? 原本推崇许昭接掌大军的一派,见到帐篷里剑拔弩张的,纷纷跟着范知春一起,站到了许晗的身后。 他们本就已经和林一山针锋相对,就算他们如今放弃战队,也会惹来林一山的排挤,还不如跟着范知春一条道走到黑。 更何况,如今元帅只是失踪,谁说就不能回来了? 他们才不做那样忘恩背义的事情。 一时间,帐篷里的将领分成了两派,显得泾渭分明。 许晗淡淡的看着林一山,漫声道, “既然大家对于主帅的位子有争议,林将军又说了那样的话,那好,林将军与我比一场吧。” “如果林将军输了,那么大军的主帅由我来定,如果我输了,全军将士听从林将军号令,如何?” “什么?和你比?你一个无名小辈,凭什么定夺军中主帅。”林一山轻蔑地说道。 许晗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怎么?林将军怕了我这个无名小辈吗?” “既我是无名小辈,你还怕和我打?怕输给我?你连我这样的无名小辈都怕,那你还谈什么统帅众将士?” 许晗淡淡的说着,言语却很犀利,刺激着林一山。 她在许均给的资料上看过,对于林一山的评语是,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最是看中自己的脸面和名誉。 这样的人,用激将法对付他,绝对是一来一个准。 果然,林一山虎目一瞪,大掌一拍, “好,我就与你打上一场,只是输了以后,你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那些站在许晗身后的将领心里其实很着急,他们是看着范知春过来,许昭又在这里,这才站过来的。 只是,他们大量了一下许晗,看起来身形很单薄,站姿倒是挺直的,可林一山的功夫大家是都知道的。 要不然也不能死推许昭推不上去,毕竟许昭虽会武,可从前做的是文官。 刚刚出言的那个将领不动神色的挪到范知春的身边,见他一点的笃定,忍不住小声地道, “老范啊,你给我一个话,他到底是不是。” 范知春笑而不语,摸着下巴的美髯,道,“你看着就是了,反正连着几日都决定不下来主帅,还耽误了搜寻元帅的时间。”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相信他。” 范知春是见过许晗的箭术的,更知道许晗是个冷静沉着,不会口出狂言的人。 还有她的身份,以及她身上那凛然的气场,不是林一山这样的卑鄙小人可比的。 许昭没有阻止许晗,只是对她说道, “你们点到为止就好,不要闹出人命。” 林一山这个人,父亲也想处置,可一直没找到好方式,是因为林一山是朝廷的将领,还是皇帝亲封的。 他如此的有恃无恐,其实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是皇帝亲封的将领,比别人高一等。 其实,在座的,又有哪个不是朝廷的将领呢? 许均本已经决定这一场战事过后,就会处置了林一山,没想到,竟然被林一山给抢先了。 林一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许昭,“二公子放心,我年龄比他都要大一轮,绝不会以大欺小的。” 许晗丝毫不恼,而是转身先走了出去,“走吧,去演武场吧。” 帐内的将领纷纷跟了出去,丝毫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局面全都是许晗在掌控。 许晗一步一步的登上演武场,在一拍武器架上挑了一根红缨枪,她拿在手里检查了一下,随手拿过边上擦拭兵器的布帕将红缨枪的尖头牢牢的包括着。 一切做完之后,这才将红缨枪拿在手中,掷在地上,这才看向下面渐渐围过来的士兵。 这些士兵内心其实也是颓丧的,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赢,主帅丢了,如今营内乱糟糟的,整个营地都弄找在浓浓的萎靡之气中。 就连平时的操练,大家也都是心不在焉的,这会见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走上演武台,后面林一山将军也换下了重盔甲,着了轻便的软甲,正要上演武台。 周边的士兵消息灵通的,大家纷纷的传着,说是台上这个人要挑战林将军,是以,大家纷纷的围了过来。 想看看这个瘦弱的少年,如何的和林将军对仗。 人群里,同样有一个少年很激动,他指着台上的许晗,激动的对边上的同伴道, “我……我……我认识她,我见过她……” 同伴没那么激动,只是瞥了两眼,无精打采地道, “见过又怎么了,你见过她还不赶紧去劝劝他,林将军的武艺军中谁不知道,她这样不自量力的挑战林将军,小心小命不保。” 那少年摇摇头,笃定地道,“她才不会输呢,她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她一定会赢。” 同伴切了两声,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那少年,“我说二牛,说你傻还不相信,算了,你也别说认识她了,小心到时候林将军让你到第一线去送命。” 这个叫二牛的,就是当初在东山大营,被众人排挤,又被许晗指点了箭术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这次许均出征,他执意跟着范知春到了军中,因为有关照过,他还没上过战场,只是在后方做着后勤。 二牛道,“去前线才好呢,我如今能够一次射两箭,我一定要将北蛮的人杀光,为我爹报仇。” 那边,许晗扫了一圈下面的人,抬手示意下面安静,后扬声道, “众位将士,我乃许元帅之子,许晗,如今忝居镇北王这个位置。” “许元帅如今下落不明,军中不可以一日无帅,今日,我再次与林一山将军比试一场。” “输了,我离开边关,赢了,他座下的位置就要让与我,请各位替我们做个见证!” 他的话音未落,众人哗然,就连刚要跳上台的林一山也蒙了。 眼前这个少年,被他轻蔑的称为无名小辈之人,竟然是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京城里的小王爷! 下头,二牛也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箭术竟然是小王爷亲自教导的。 其他的将领,也是呆住了。 除了知道许晗身份的范知春,还有许昭。 当然,还有那个在营前看过许晗令牌的那个士兵。 林一山虽说性子刚愎自用,但也并不傻,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上前道, “你说你是小王爷,你有什么凭证?” 许晗笑看着下面那个营前小兵,道, “还请麻烦你告诉你们林将军一声,我是不是镇北王。” 那士兵是林一山亲信的小兵,他本来是想要来告诉林一山他们许晗身份的,没想到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会真是欲哭无泪。 他点了点头,“属下看过小王爷的令牌,是真的。” 林一山冷哼,“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可比的,我等听令小王爷就是。” 语气里满是不甘心,不情愿。 军中,不过缺一个拿主意的,将领,谋士们能七嘴八舌的拿出十来个主意,究竟用哪个,得要主帅拍板才成。 他失踪了,人心惶惶,对士气影响很大。 从前许昭是以为他只会普通的王府庶子,众人不服。 可许晗,就不一样,她是王爷,是许家的接班人,不要说她会武艺,就是一个纨绔,一个手捂不羁之力的书生。 这时候出现在大军里对士兵们的安抚作用那也是不小的。 只要她不对军中的事情指手画脚,那明日的那一战,他们还是能赢的。 许晗闻言,露出一抹浅笑,只是伸手朝林一山道, “林将军,军中讲究实力,不讲究身份,请!” 话,是林一山放出来的,这个时候,他就算想认输,也要看许晗同意不同意。 而林一山心里,同样的,也有一股轻视在里头,还是那句话,小王爷不过是会投胎罢了。 既然小王爷执意要战,那正好,借此他把小王爷的心气给打趴下,那些反对他的将领,还有何话可说? 于是,他上了演武台,同时,很有风度的对许晗说道, “小王爷年轻,又没经历过战事,我勉强可说是小王爷的长辈,我让你三招。” 许晗浅笑摇头,缓缓道, “林将军,战场上刀枪无言,你要让我三招,你就输了。” 林一山顿时一恼,只觉得许晗有点给脸不要脸,顿时恼怒道,“小王爷口气挺大!”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说着,提起手中的武器就攻了过去。 许晗淡然的抬起红缨枪,挡住了林一山的攻击,和他过起招来。 一招,两招,等到第三招的时候,许晗枪头一挑,将林一山手中的武器给挑飞了。 林一山并未有任何的恍神,而是徒手攻了过来,许晗手中的长枪和他绕在一处。 她最后用了一招霍家的枪法,让林一山连连后退,飞身过去,一脚将林一山给踹倒在地。 原本,她并不是想用霍家的枪法,可林一山同样是让霍七失踪的罪魁祸首,今日这个教训,就是她替许均还有霍七一同向林一山讨的。 她必须要给林一山一个教训,林一山这样,和当初的三皇子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他为了自己的功劳,不听主帅的安排,致使主帅下落不明,如今,竟然还妄图执掌大军。 她真是没见过这样脸皮厚的人。 所以,她开始没有自报家门,而是将林一山挑起来,到了演武台这一步,林一山就是不和她打,也必须和她打上一场。 否则,他的那些亲信怎么看他?还有底下的士兵。 三招过后,林一山已经躺在地上,口中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他啐了一口,胸口好像有一团火,烧的他五脏六腑滚烫的,要跳了出来。 下面的士兵一言不发,鸦雀无声,大家反应过来后,你看我,我看你,均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林一山的功夫,大家都是见识过的,就是当初的许均,也不见得有他好,这会竟然输给一个如此单薄的少年。 他们看错了吧? 他们一定是看错了的。 许晗提着红缨枪,被布条包裹的枪尖点在林一山的脖颈边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无视军纪,我本可以将你正法,可现在大敌当前,我先饶了你,你最好祈祷许元帅和霍副将能够平安归来。” “否则,你就去他们的坟前已死谢罪吧,就是陛下那里,我也会上奏,你的家人,也会落个被发卖的下场。” “林一山,你的元帅位置,是本王的了。” “你服还是不服?” 她收回红缨枪,用力的掷在地上,一手扶枪,一手背在伸手,表情淡然的看向下面的那些士兵, “你们有谁不服的,尽管上来与我比试,一个个轮着来,或者一群一群上,均可。我奉陪。” 那些林一山的亲信士兵先跳了起来,纷纷道,“我们不服,你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才将我们将军打赢的。” 说着,不待二话,纷纷跳上演武台,和许晗对打起来。 不过几瞬,那些上去的人,又都被许晗给踢到了台下,真真是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这个时候,没人说许晗有阴谋诡计了,因为他们真真切切的被许晗给踢下台来。 她独自站在台上,风声烈烈,吹起她的长发,吹起她的袍角,她手执长枪,立在那里,竟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154,军魂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带着大军在一处平原与北蛮的军队遭遇上。 两军皆是摆起了阵列,在战鼓声未曾响起时按兵不动。 头天夜里,许晗已经了解到了如今北蛮的主帅到底是谁。 这个主帅,竟然是当年被霍家军擒住的北蛮的一位将领,当初在京城关了许多年,后被放回。 就是他,在许均到来之前,给镇守在边关的将领设陷,仿佛有天眼神助一般,不断的让边关将领节节败退。 许均到来之后,曾经彻查了一次军中的将领,士兵,但并未发现有人通敌。 最后对于北蛮的将领对东元朝军队了如指掌,归咎于当初他曾在京城呆了许多年。 偷偷的对东元朝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如今带着北蛮军队来袭,不过是为了报当年关押之仇。 要不是他屡屡设陷,还成功了不少,否则当初许均也不会奔赴边疆。 在两军对峙之时,对面的北蛮将领敖康忽然站在万军之中,朝东元这边喊话, “听说你们这支队伍自称为许家军,你们如今镇守的地方是东元朝赫赫有名镇北王的藩地。” “那么,许家的家主对你们来说应当是很重要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边上的人挥手,只见两名北蛮士兵快速的搭起一个十字架,在上面绑了滑动的绳子,之后,就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随着绳子的滑动,被吊到半空。 敖康大笑三声,说道,“这就是你们的许家当家人,你们的许家军元帅,快来看看啊!” “你们当中有没有许家人?快来家人团聚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蔑视,对东元朝的侮辱,对许家军,对镇北王府的侮辱。 他洋洋自得的看着东元这边,后面的士兵挥舞着手,挑衅一般的在后头‘哦哦’。 浑身是血的男人,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面容,只见敖康又命人朝那人脸上泼了一盆水。 血水蜿蜒而下,露出面容! 竟然是失踪多日的许均! 果真如许晗想的那样,许均真的被人擒住了! 东元这边,所有人均是心头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十字架上被绑着的男人。 许晗紧紧的勒着缰绳,她心里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想法,可也无数次的推翻了这样的想法。 如今,许均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敌军的阵营中,那么,七叔呢?七叔又在哪里? 他是不是同样被擒住了? 敖康认识七叔,是不是已经将七叔给杀了?相比较许家军来说,霍家军杀的北蛮人更多! 许晗紧紧的勒着缰绳,她出了阵列到了前头,朝那边的敖康叫阵。 “敖康,当日你被霍家军擒住带到京城的时候,东元朝可没有如此的对待于你。” “你是不是很恨霍家军?毕竟,是他们才会将你擒住。” “你想不想报仇?正巧,我曾经跟着霍家的霍铮将军学过一些功夫,如今霍家的人俱已不在。” “你就是想报仇,也不知该如何的报吧?” “今日,我以霍家同门的身份,向你发出挑战,你敢不敢应?” “你想不想报当年霍家擒住你的仇?” “今日,我只用霍家的枪法和你打,你敢不敢!” 许晗提起霍家,把自己归为霍家一门的人,叫阵敖康,试图用激将法来让他与自己单打独斗。 那样,她可以生擒敖康,用来换回许均。 只是,敖康傲然一笑,并没有上当,他扫了一眼许晗身后马上的林一山,讥笑道, “少年人,不要在我跟前耍这种把戏。你们东元有一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我从来不会轻视你们中原的任何一个人。” “当年霍将军都能让自己的女儿入军中作战,所以,我又不会轻视你这样一个少年。” “你们的主帅失踪,本应该散沙一盘,可今日,你们的军容很好,你既是站在将位,那么,必然和你有关。” “林一山这个人,我很了解,如果不是你很厉害,让他心悦诚服,他怎么肯站道你身后?” “少年人,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不应战,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谨慎。” “毕竟,人从哪里吃亏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是不是。” 当年,他就是因为轻视了霍家军的人,这才会被擒住,到了京城作为人质。 一关就是许多年。 但他再恨霍家的人,也不会上当。 他就是一个这样有勇有谋的人,想要诳他,不可能的! 许晗坐在马上,拉着缰绳,面无表情的看着敖康,后头的将领,在范知春的制止下,只能咬紧牙关,告诫自己莫要露出异状。 可人人都是双眼赤红的看着对面血人一般的许均,心头刺痛。 他们的一军主帅,被如此对待,让他们如何不怒,如何不恼? 那边,敖康嚣张的看着东元这边的将领,哈哈大笑,他掐着许均的下巴,指着对面的东元军队说道, “许元帅,镇北王爷,来,看看你对面的同僚士兵,说不定里头有你的孩子。” “今日,我一定会让你们一家团聚的。你就在这里,看着我们是如何的把你们东元士兵一个个斩杀,又是如何的践踏在我们北蛮的马下。“ 说完,他吩咐士兵,一鞭,两鞭,抽打在许均的身上,手紧紧的掐着他的下巴,让他直视对面的东元士兵,也让对面的东元士兵,看清楚许均的脸。 那一鞭鞭抽打在许均的身上,犹如抽打在东元将领还有士兵的心上。 大家纷纷红了眼眶,乱了心神。 有的士兵不顾一切的喊着元帅,甚至有当初许均的亲兵,口中喊着老王爷。 有人强忍哽咽,有人强忍泣血。 这,就是敖康要的效果。他哈哈大笑,吩咐北蛮士兵的鞭子不要停下来。 “我早就说,你们东元的士兵不过是纸老虎,根本不足为惧。” “没有了霍家,你们什么都不是。” “当日许均你能把我们赶出关外,不过是沾了霍家的光,砾门关那一战,虽霍铮只带了十万人,却生生把我们的二十万军队打的七零八落。” “幸好,霍家也没得着好。” 许均闭着眼睛不看东元那边,敖康又怎么会肯?他让人将许均的眼皮强撑开。 许均看到对面阵首的许晗,心头一震,他没想到,许晗会到边疆来。 阿秀怎么会让她来边疆! 她平时不是很宠爱孩子吗?为何不拦着! 战场这样的危险,万一她出了什么问题,阿秀该怎么办? 可他如今自己身陷囹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被北蛮人抓过来的这些日子,他们试图要策反他,他们想拿到更多关于东元军队的布防,恩威并施。 他虽被折腾的仿佛血人一样,可致命伤一处都没有。 他们要留着他的命,折辱东元的军队,想打断他们的脊梁,想打碎他们的军魂。 敖康不过是想用东元朝的军队,用那些鲜血,来铸就他的威名,洗刷掉当初败在霍家军手下,被东元关押的耻辱。 敖康用的不过是“攻心”二字而已。 今日,他被人吊在十字架上,如果许晗没有来,也许,许家军根本就没办法鼓起十七。 到时候,他被敖康折磨的样子,就是许家军的招魂蟠,让他们魂不守舍,让他们力不从心。 许均睁着眼睛,他要亲手将他这面招魂幡给毁灭掉,他要让许家军将领和士兵内心的愤怒和血性全部爆发出来。 他要让他们将北蛮的军队,彻底打趴下,彻底的赶出关外,让他们不敢再来犯。 他用尽力气,大声的对东元这边喊道, “许晗,你既来了,爹也放心了,今后,许家军交给你!” “快,用你手中的长弓朝着我的心脏射过来吧。” “你听见没有,快点将我杀掉!许家的男儿,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死在敌人的折辱中。” 若是,他的死,能唤起那些士兵们的士气,那么,他何惧之有? 只是可惜了,他不能再见到阿秀一面,再也不能弥补他从前的那些过错。 只盼着来世,他还能见到阿秀,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好好待她,再也不做那些荒唐事。 他一定将什么都坦白给阿秀。 东元这边,出征的将领,均是眼眶一片刺红。 就算许均被擒住了,只要他们将他救回就可以了。 杀死他?怎么能将他杀死,只要不死,就还有希望! 谁能做到?谁可以将自己的亲人杀死? 他们做不到,相信小王爷同样做不到! 所有的人已经快要崩溃了! 有些坐在马上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就是许均,他们和许均结下的军中袍泽的情谊。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们愿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可他们不会在对方的后背下黑手。 许均的本意,是要让许家军能够激起士气,可没想到,他这样一句话,竟然让许家军原本有些振作的士气,竟然下滑了。 因为,他们不可能朝自己的同袍下手,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许均闭上眼,口中有鲜血涌出。 可敖康却笑了起来, “镇北王,你就不要大费力气了,你知道我明明可以打落你的牙,可以塞上破布,将你的嘴堵上。” “可我却偏偏没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东元人,不过是一群软骨头。” “没有用的,只会在背后朝自己的同袍下黑手。当年霍家军是如此,今日,你们许家军,同样是如此。” “我要一点点的踏遍你们东元的土地,用你们的鲜血来铸就我们北蛮人的大业。” “儿郎们,让我们一起,踏遍东元的土地,那里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有睡不尽的美人儿。” 他的身后,北蛮士兵举起手中的武器,迎合着敖康的话,“踏遍中原。”响动如雷。 敖康笑得嚣张至极,他甚至亲自拿起鞭子在许均的身上抽打了几下。重重的,敲打在许家军所有人的身上。 156,心狠手辣?丧尽天良?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边关战火如火如荼,各种军事动向和情报日夜不停的传到皇帝的御案上。 可京城依旧歌舞升平,好似一点都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出了正月十五,皇帝忽然说要大阅兵。 原本,东元朝的大阅兵是每年的秋季,霜降这一日。 可如今才不过年头,皇帝就说要大阅兵,大家联想到边关的战事,又都心头了然。 皇帝这是要用阅兵来震慑敌国,同样也是以此来安抚百姓。 不管边境战事如何,大后方还是很安稳的。 金羽卫的校场里,如今变成了一个大型的互殴现场。 萧徴上任后,将原来所有的千户百户职位全都给撸了,重新制定了规则,那就是武力封官。 先是能打赢十人的封小旗,小旗再赢十个得百户,百户再赢十个,得千户。 到了千户,就有资格向萧徴挑战,如果胜利,就能把萧徴赶下去,当指挥佥事。 短短几日,一路赢上来的千户对萧徴下了挑战书,扬言要将萧徴给赶下去。 这名新出炉的千户正是于东青。 萧徴接下了于东青的战帖,金羽卫的两千兵士如同当日萧徴上任一样,齐聚校场,等着围观萧徴被打下台来。 甚至有人私底下做了赌局,而萧徴的赔率是一比五十! 白灼同样抱着钱去下了注,他赌的是萧徴赢,没想到不看不知道,竟然有五分之一的人下注萧徴会赢。 白灼赌萧徴会赢,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家世子的实力。 可这些金羽卫并没有见过萧徴的真功夫,是什么让他们对世子如此充满信心? 他从下注的地方处来,揪住一个刚下注萧徴赢的士兵问道, “兄弟,你为什么要压萧大人赢?” 士兵道, “我对佥事大人的信心来源于他的容貌,还有他的才华,以及他的人品。” “当日于千户说要比射箭,佥事大人真的比了,不过是投箭射壶,这样的手段太烂了。” “我觉得,今日的比赛,会重蹈当日的情形,佥事大人为了取胜,说不定已经在于千户的饭菜里下了巴豆等物,到时候佥事大人就要不战而胜了。” “你看,佥事大人都在上面磕瓜子了,于千户还不见人影,不是被下毒了还是什么?” 这就仿佛是有人去酒楼吃饭,对于酒楼的饭菜不满意,可又花了银子,不得不一边吃着饭菜,一边骂娘了。 萧徴抱胸站在演武台上,微眯着双眸,看向远方。 新千户于东青终于飞身跃到了演武台上。 下头的士兵哗然,看来佥事大人并没有使用阴招,看来,要真打了! 想起这段时间被挨的打,受的憋屈,众金羽卫士兵那是哥哥都激动起来。 终于能看佥事大人挨揍了! 众人找好了位置,将演武台下是围的水泄不通。 只见于东青冲上去就直接攻萧徴下盘,把他拦腰抱起,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阳光下,尘土飞扬。这声响就连在最外头的士兵们都听到了,想想也不知多少疼。 下头金羽卫的士兵们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打得好!” 这些日子,金羽卫的士兵那是受够了! 出了操练还是操练,他们都已经多久没去过兰香坊抱着花娘喝酒了? 这会见到萧徵像个破布人偶一样倒在地上,大家心里别提多舒服了,纷纷是哈哈大笑。 萧徴慢慢的爬了起来,顺手用大拇指把鼻尖的血抹了一下。 轻蔑地看着于东青, “还以为你多大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你就这么点力气吗?又不是抱新娘上炕。” “有本事把我摔吐血啊。” 于东青并不发怒,而是快速的弯下身子,如法炮制,将萧徴又摔在了演武台上。 白灼站在下面,简直没眼看,肉都疼了。 其他的士兵再次起哄叫好,真的是大快人心,让佥事大人还敢不敢用这样刁钻的方式对待他们。 这些士兵个个鼻青脸肿的,就是这次武力封官闹的。 躺在地上的萧徴突然一拳砸在于东青的腹部,就好像装死的大蛇,突然朝猎物发出了攻击,吐着信子,嘶嘶作响,将于东青打的痛苦蜷缩着。 这时,萧徴一个空翻,将于东青用刚刚他落败的姿势,丢在演武台上。 半响,于东青都没能爬起来,自然落败。 切! 下面那些压于东青赢的人很失望,输了! 那五分之一下萧徴赢的人则是喜笑颜开,赢了啊,一赔五十呢,多大的赔率啊! 血赚啊! 白灼抱着银子来,又抱着更多的银子回去,经过演武台的时候,咧着嘴朝萧徴一笑。 边上有那输了的士兵酸酸的对萧徴说道, “没想到大人倒是有两把刷子。” 萧徴正在整理衣裳,淡淡地道, “没有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我没有本事,怎敢来金羽卫。” 又怎么把这些纨绔改造成刀枪不进的先锋队呢? 又如何的在大阅当天为他争取他想要的呢? 到了大阅当天,萧徴站在了等候圣驾的队伍里。 他并没有作为承恩公世子站在勋贵的队伍里,而是作为武将列在武官的队伍里。 不过他如今的职位在一群公,侯,伯爵等武将面前,就显得官职低微了。 萧徴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心想十一娘如今在做什么呢?她此时此刻有没有和我看着同一个太阳? 又是想念十一娘的一天。 远处,鼓声大作,皇帝乘坐撵车而来,文武百官跪迎。 皇帝在上首御座上就座后,兵部尚书宣旨,“各营整顿兵马。” 台上吹响号角,萧徴换了戎装,回到金羽卫,等待大阅开始。 终于,到了检验这段时日他努力的成果了,离他的目标,又将近了一步。 皇帝坐在上首,看着萧徴领着金羽卫进退的当,旗帜鲜明,顿时龙颜大悦,对边上的承恩公说道, “孺子可教。” 这是大阅,承恩公没办法说出别的话来,只能捏着鼻子说,“承蒙皇上信任。” 萧徴的表现,让他本想今日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既是大阅,等到各项比拼结束后,从前一直垫底的金羽卫竟然一跃而上,虽没有居于第一,可也比第一相差不了多少。 皇帝见此,更是龙颜大悦,将萧徴叫到近前,说道,“你今日表现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萧徴说道,“按照大阅的规矩,是应该奖励银牌的,只是,臣……” 他不想要银牌,只想去到边关,和晗晗并肩作战。 这时,一名在边上观战的御史忽然窜到皇帝的跟前,跪下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萧徴的请求还没说,就这样被人打断了,他恨不能一脚将这个御史给踢飞了,只希望他说的是很重要的事,否则,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皇帝正是龙颜大悦的时候,御史忽然窜了出来,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道, “爱卿,今日是大阅,有本要奏,等明日朝会。” 那御史执意道, “陛下,臣所奏之事,和今日的大阅有关,和今日在场的将士息息相关。” 皇帝蹙了蹙眉,看向那个御史,“你说的最好是能让我信服的,否则……” 只见那御史道,“臣听闻一事,如今在边关作战的北征军的元帅许均被北蛮人擒住用来威胁我们的将士,在两军对战之时,新任元帅,许晗,竟亲手将许均给射杀了。” “为了保住许晗的名誉,如今整个西征军都封了口,对外只说许均元帅失踪被寻回就已经中箭而死了。” “陛下,这分明就是欺瞒陛下,许晗此举更是心狠手辣,丧尽天良,一个连父亲都能下手的主帅,实在是太危险了。” 萧徴没想到御史上奏的竟然是这件事。 皇帝面容阴沉的看着上奏的御史,“你觉得许晗此举丧尽天良?心狠手辣?” 御史呆了一呆,“回皇上,臣是为御史,对民风,朝风有监督之职。” “此股风气如果不摁住,以后人人效仿许小王爷之举,那不是乱了套了?国也将不国。” 今日的大阅,可以说整个京师的高门,从前朝到后宅,甚至还有围观的百姓。 如果御史没有当众提出,事情或有转圜的可能,皇帝还能压的下去。 可御史当着今日这许多人的面,将事情给捅破了,就是皇帝也无法强压下去。 皇帝淡淡的看着那御史, “那爱卿觉得朕该如何的做呢?” “……”御史一时搞不懂皇上的意思,只能躬身道,“臣不敢,只是臣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萧徴上前一步,怒喝道,“你当时在战场上吗?你知道当时的情形是如何吗?你怎么知道许小王爷就是丧尽天良,心狠手辣了?” “御史大人,如果没有许小王爷在前线厮杀,有你在此夸夸其谈的机会吗?” “你们这些书生,说话不腰疼,陛下,臣以为就应该让这些文官御史家的儿郎也上前线去体会一下将士们的辛苦。” “而不是有点屁事就在此以为以为的。” 那御史不禁后退了一步,他是知道萧徴和许晗的关系很好,本来见到萧徴在和皇帝说话,是不太想上前的,可今日大阅,文武百官,内宅女眷,甚至百姓都在,这是个绝好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他只能硬着头皮窜出来抢了萧徴的风头。 也做好了被萧徴发难的准备,没想到萧徴一出口就是把子孙送到前线去。 前线那是人去的地方吗?更何况,文官家的孩子那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去了还有命回来吗? 百姓们听到御史的禀奏,也是哗然一片,下头同样是议论纷纷, “没想到啊,这位小王爷竟然连亲爹都能下得去手,真是太狠心了。” “哎哟,我见过那个小王爷,看起来是个斯斯文文的少年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要不然呢,这位小王爷原本是个纨绔,后来可是做了指挥使呢,要是没点心狠手辣,能成吗?” 这就是百姓,百姓是最简单的一群人,好与坏皆看眼前,情绪最容易被挑动,为人利用。 这也是御史为何选在今日的原因。 萧徴看着下面窃窃私语,骚动的人群,冷睨了一眼那御史,既然他要利用民意,难道他就会让这位狗屁御史称心如意了?” 他走到刚刚比武的高天上,扬声问道, “你们也觉得许小王爷是个丧尽天良,心狠手辣之人?” 围观的百姓都知道萧徴的身份,听到他这一问,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包括哪些交头接耳的朝臣还有女眷。 下头有人硬起头皮回道, “难道说错了吗?要不是心狠手辣,能对亲爹下手?一个人眼中连孝道都没有,难道还会有皇帝吗?”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造反了。” 这个帽子扣得有些狠了。 萧徴冷笑一声,“那你是否忘记了,北地的安宁到底是谁换来的?如果许小王爷是心狠手辣之人,那么她为何要上前线,只要看着蛮人踏破边关,他什么都不用做,留在京城做他的纨绔就够了。” 那人目光闪烁,反驳道, “那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老王爷是被抓了啊。” 萧徴不再和那人说话,而是看向百姓,问道, “我只想问问,今日,许小王爷被人遭受到攻歼的时候,你们无人替他说话,是不是要像当年霍家军一样,等到蛮人的铁蹄踏入道我们东元国土,他们的弯刀举在我们的头顶上,那个时候,谁来替你们说话呢?” “其他的武将吗?难道他们站出来,等着你们下一次的攻歼吗?” 围观百姓一片安静。 站在他们前面的男子,仿佛一座青山,一株苍松立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惭愧的只想低下头去,弯下腰来。 他们知道,那不是因为对方身份的惧怕,而是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羞愧。 人怎么会没有羞耻心呢?只是很多时候被许多外在的东西掩盖住了。 他们只会把那些大人物发生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甜点。 他们不会在意这些甜点到底吃的是谁的血。 萧徴满意的看着下头安静的人群,凭什么他恨不能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在浴血沙场保护这些人,当她落难的时候,这些人却能心安理得的看热闹。 他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名跪在皇帝面前的御史,同样羞愧的低下头去。 可不仅仅是这样的,还有更大的羞愧,让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今日的大阅,京中女眷也都到场观看,徐丹秀带着许羽非也来了,这样的大阅,女眷们过来,也有一些类似榜下捉婿的意思。 许羽非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再加上又是比武,徐丹秀喜欢这些。 萧徴的表现让徐丹秀非常的满意,她的女儿不是个普通的闺秀,这一辈子是不能指望她和别的姑娘一样了。 那么,至少也要找一个能和她旗鼓相当的夫婿吧。 更何况,女儿已经和萧徴生米煮成熟饭了。 看完了萧徴,自然要帮着许羽非看看其他的才俊,正看得开心,就被御史的这一招给打蒙了。 为了怕徐丹秀担心,许晗并未将战场上的事情具体的告诉徐丹秀。她也还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 她没时间去责怪许晗为何不将事情告诉她,而是安抚好边上许羽非,然后起身,在那些妇人们异样的目光中,朝前头皇帝所在的位置走去。 她没有硬闯,而是一重重通报过去的。 皇帝听说徐丹秀求见,面容和缓地点头,示意她上前来。 徐丹秀毕恭毕敬地向皇帝行礼,徐徐道, “这位御史大人的禀奏臣妇也听到了。” “许晗为何会弑父,想来你们也是应该知道的了。” “你们心里想什么,我都能知道,说她枉为人子也好,说她情有可原也罢,大家的想法都是对的。” “我不想和你们争辩什么,但是,我想和你说一说我的想法。” 她朝众人行礼,并未做女子的福礼,而是做男子的拱手礼。 “我是蜀地徐王府的女儿,蜀地部落林立,很是难管,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 “是以,我的父亲只把我当做男儿来养,今日,我就用我曾经的见识来和大家说一说。” “自古忠孝两男全,在场的各位阁老,翰林想必比我这个粗蛮的妇人懂得更多。” “忠和孝该如何取舍,这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我不敢置噱,但是,在我们徐家,还有曾经的夫家,许家。” “若是把忠君爱国,还有恪尽孝道摆在一处,我们必然选的是忠君爱国。” “许家的儿郎,生死都是奉献给朝廷,奉献给君王,未曾尽过一天的孝道。” “因为,他们在小家和大家之间,选择守卫大家,放弃了许家。 也正是因为他们这样的选择,才有了你们这些千千万万个平和的小家。 你们能说他们的选择是错误的吗? 萧世子刚刚说过,北地的安宁是谁换来的?是那些浴血的将士,他们为了不让蛮人的铁骑踏入国土,捍卫山河。“ “我的前夫,慨然赴死,我的孩儿选择射杀生父,他们一个是笑着死,一个是痛着活。永永远远陷在这一天。” “我同样的心痛,可我不觉得我孩儿做错了。” 徐丹秀和萧徴站在一起,环视一圈,然后慢慢地说道, “我相信,如果还有一个机会,我的孩儿还是会射出那一箭,因为在她的心里,忠君爱国,保卫山河,比孝道更重要。” “若是没有她的那一箭,军心不会稳定,更不会斗志昂扬,也不会将北蛮的人打的暂时休兵。” “敢问御史大人,你在弹劾她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心狠手辣?丧尽天良? 难道你认为在君王,山河,与父母之间,她应该选择父母吗? 对,你们文人是重名节,重孝道,你们的家庭比山河和君王更重要。 可在我们徐家,还有许家的人心里,始终只有八个字,生当忠君,死亦殉国。” “御史大人,各位大人,各位乡亲百姓们,你们说,我的孩儿,选择是错的吗?” “她心狠手辣,丧尽天良吗?” 在这一刻,徐丹秀将所有内心里曲解过许晗的人踩在了地上。 当着君王的面,谁敢说自己的父母和家族比江山社稷,君王更重要? 这一刻,徐丹秀的话同样让帝王面上露出动容之色。 …… 边关,许家军大营主帐内。 “我射向父亲的那支箭靠近右胸房,是为了保证第二支箭能射在边上敖康的身上。” “当时父亲确实中箭了,并且被箭伤到了。这才昏迷过去。” 许晗朝许均看了眼,有些无奈和不解, “父亲到如今没醒来,大约是因为在北蛮人手里受了折磨,还有他背部的箭伤所致。” 这就是肯定的给了许昭一个回答。 “那为何你不告诉众人,父亲还活着?” 话才出口,许昭就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还能是为什么! 当日父亲是为了救副将而失踪的,可转眼,那个副将在回营后,就因为愧对众人异样的目光,竟然剖腹自尽了! 当时众人纷纷惋惜,觉得那副将有些可惜了,元帅拼了命将他救回,竟然不好好珍惜。 可许昭当时只觉得奇怪,如果是他,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的。 毕竟,能够有勇气从军,有胆量上战场,那就是不怕死的。 死都不怕,还怕这些吗?而且,就因为父亲已经失踪,更应该珍惜生命才是。 偏偏一反常态,竟然自尽而亡。 甚至,还留下了一封书信,只说对不起元帅的救命之恩,辜负了元帅的救命之恩,翻来复去的就这么两句。 那时他就怀疑军中有问题,可当时追击敖康的队伍,人多且混乱,真的分不清到底是谁下的手。 更何况当时要找父亲和霍将军要紧,是以,就没有彻查。 “二哥,父亲这个时候不露面才是最好的,你知道他的失踪是有问题的,还不如用这个钓出幕后之人。” “而且,他这个时候‘死’,对将士们的士气是最好的鼓舞。否则,无论我如何的厉害,也都是一盘散沙。” 许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父亲身上的伤还是要找大夫看看,开方子,吃药,光靠金疮药是没有用的。” 许晗有些为难,“这里只有军医,你能确定军医一定是我们的人吗?到时候要怎么瞒住大家?” 她抬起自己的手,虽然有力,但并不粗壮,想要冒充许均都不可能。 许昭在许晗的头上揉了两把,笑了起来。 “你是被吓怕了,你想想,这里叫的是许家军,自然是以父亲为主的,林一山当日能够蹦跶,实在是因为他的功夫确实厉害。” “还有一个,父亲从前对他也算是看重,又是陛下亲封的将军,这才能蹦跶起来。” “父亲应该和你说过,哪些人可以用,那些人表面上可以用,却不可以重用,林一山定然是在不可重用的行列里。” 许晗挑眉,她好像真是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那种。 说到林一山,许晗道,“二哥,今日的流言,我怀疑是有人煽动的,会派魏廷私下里去查访,他从前不是许家军的,又是我带来的,你还是让人帮他一下吧。” 许昭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晗一眼,“你不怕我背后使坏。” 许晗含笑不语,只是那样看着许昭,倒把许昭看的受不住,又在她头上揉了两把。 “我去叫个军医过来,你身上的伤要包扎下,还有这身衣裳。” “不用。” “什么不用,伤口不包扎,到时候溃烂了怎么办。” 他双手叉腰,仿佛一个茶壶状,说到最后,头往后仰,觉得今日,自己真是蠢透了! 妹妹的身份是一个大忌,军医虽说医术比不上那些太医,可一把脉,晗晗的身份就要露陷。 许均可以请可靠的军医来看,因为他的‘死’一旦被人知道,毕竟不是坏事。 可晗晗的身份一旦露陷,那真的是有可能天崩地裂。 许昭叉着手,走了两步。 许晗对他这样,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我的伤不要紧的,不过父亲倒是要让军医来看一看。他把可用的名单交与我了,等会我列出来,交给你。” 许昭默然,问,“你是许家的王爷,军中元帅,交与我做什么。” “因为,我要带人去找霍将军。” 许晗说道。 许昭猛地抬头,片刻后,他立刻反应过来,“不行,你不能去,不说你身上的伤,还有就是你如今是军中主帅,北蛮的人败了,定然会再次敲响战鼓。” “而且,霍将军如今下落不明,你去……” “二哥。”许晗平静看他,那目光从容冷静,却带着一丝无形的压迫, “霍将军是为了救父亲才下不明的,我必须去。军中原来散沙一盘,不过是因为骤然无帅。” “我出发前,定然会定好人选,而且,我和你定下铁策。好不好?” 所谓铁策,就是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位置动摇的策略。 带好定量的干粮,说好哪一日回营,就哪一日回营,绝不拖延。 连铁策都出来了,许昭说不出话来,他从前对着许晗可以下各种绊子,可偏偏知道她的身份后,她说一,他说不出二来。 别人家的哥哥对妹妹如何,他无从得知,可他,大约是被这个妹妹吃的死死的了。 只想把前面那么多年没给她的宠爱,都给她。 无条件的。 他沉默着不说话,许晗就给他分析, “我从京城到军营,路上那么多天,再加上军报进京,六百里加急,也要三四天的时间,这么多天,你们都没找到霍将军。” “说明他是真的很难找,父亲出征前,我曾见过霍将军两面,对他也还熟悉,我去找,找得更快。” 许昭还是没说话,心头嘀咕,派出去的士兵,可都是霍将军手下的兵,他们一同作战那么长时间,怎么就不比晗晗的两面更熟悉了? 许晗见他不说话,继续规劝, “而且,霍将军看起来是没被北蛮的人抓住的,不出现,要么是没发现大家在找他,要么就是出了什么意外,不能露面。” “而我,这个时候去,想来他应该是放心的,到时候定然会露面。也能更快回军营。” 她没办法告诉许昭她和七叔的关系,更不能说她对七叔多么的熟悉。 “行了,我知道了。”许昭终于听不下去,板着脸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你要去就去吧。只是,你说的铁策,就一定要执行。” 许晗看许昭捏着拳头,目光有些冷凝,她猜想许昭应该是生气她不听劝,同时也是关心她,担心她的安危。 她心里一阵感动,许暄在她的记忆里,也是这样关照她的,更不要说她曾经有那么多的哥哥。 对于兄长,天生的有一股濡慕之情,顿时,心里暖洋洋的,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许昭的手臂, “别担心,我可厉害着呢。” 许昭被她这么一戳,显示愣了片刻,看到她的笑脸,就觉得内心慢慢舒展开来。 从前两个对立,互相下绊子的人,忽然说要言和,换谁都可能很变扭,他也怕许晗不相信她,只以为他是装腔作势。 这会,仿佛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兄长,心里,顿时也没那么生气了。 就仿佛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忽然被人顺了毛,瞬间变得安静乖巧起来。 他依旧板着脸,声音却柔和了不少,“知道你厉害,你带上几个军中精锐斥候,你要答应我,半根汗毛都少不得,明白没?” 他指了指依然紧闭着双眼的许均,“我管不着你,父亲总能管着吧,还有徐娘娘,可在京城看着你呢。” “还有,凡事小心,不要冒冒失失的,知道吗?” 许晗撑着下巴,看着许昭絮絮叨叨的,从前冷漠的脸,这会变了模样,她笑着听他说完,慢吞吞地说道, “知道了,许嬷嬷……” 只有贴身嬷嬷才会如此的絮叨啊。 许昭一口气堵在胸口,竟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说了,憋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指着许晗道, “你是不是缺心眼……” 许晗看着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原本剑拔弩张的军营气氛,这一刻被冲淡了不少。 而她的内心全是安宁平和。 她只盼望着,七叔能够等到她的到来! 157,杀手重现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京城里,皇帝呆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下头的官员更是被徐丹秀的一番话说得抬不起头来。 那些原本想要借此机会和御史一起弹劾许晗的官员,纷纷的缩着手,将袖袋里的奏折藏了起来。 他们起初收到许晗弑父的消息时,觉得这个人已经丧失了基本的道德伦理,怎么能执掌一方大军? 甚至他们如许昭,范知春想的一样,想奏请皇帝把镇北王这个王位给收回。 现在,他们只能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皇帝的目光扫到他们身上。 皇帝想到了霍家,想到了霍七。 在他为霍家平反后,霍七立刻奏请上战场,正是因为他们同徐丹秀说的一样,把君王和家国放在最高,最重的位置。 而许均和许晗父子同样是这样的选择。 为了君王,家国,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样忠心耿耿的能被说成心狠手辣,丧尽天良吗? 这样的人都要被弹劾,那什么样的人才不被弹劾? 那些躲在后方享受荣华富贵,说着忠君爱国,孝道两全的文臣吗? 皇帝嘲讽的想着,大约将这些文臣放到战场上,恐怕不用等到战鼓响起,这些人已经跑了个精光。 哦,他们的借口都是现成的啊,上有老下有小,要回家尽孝,死了怎么办? 如果他的子民都是这样的人,那谁去镇守边关?谁来护卫河山? 还是说他们就等着蛮人踏破砾门关,反正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君王,家国。 他们继续奉蛮人做君王,做着蛮人治理之国的子民就好了。 他们根本不在意到底是谁让他们在此安逸的生活着,也根本不在意是谁用性命换来这一切。 皇帝的目光如冬日里结起的冰凌,扫过那些官员,只觉得他们今日尤其的面目可憎。 “郑明达,徐太妃的话你也听到了,朕倒是想问你,边关发生的事,就连兵部都还没拿出来讨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虽说御史闻风而奏,可这风都还没刮起来,他是如何就感受到这风? 难不成他还是钦天监的官员不成,可以未卜先知? 皇帝的目光扫在那跳出来的御史郑明达身上。 他不是没收到边关的奏报,他还知道这些人不知道的事情,本来他是要按住这个消息不发出去的。 以免干扰到边疆的作战。 没想到,竟然有人消息和他一样灵通,甚至,有可能比他还要快! 到他这里的奏报都是六百里加急,已经是最快的了。 还是说……皇帝忽然有些不敢去想了。 郑明达被他目光扫到,连忙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出喘。 可他不得不回禀皇帝的文化。 “回陛下,臣昨日从府衙回到家中,家中门房就递了封信给臣,说是有人扔到府门口的。” 这也就是解释为何他消息还没传开就知道的原因了。 其他的朝臣听闻御史郑明达的话,不由得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从袖袋里抽出一张小小的纸卷,原来,他们同样是收到了这个消息。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让他们知道的,甚至是故意让他们到皇帝面前弹劾许晗。 其用意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大家的纸卷一出,都以为是许晗得罪了谁,是以那人要报复她。 可皇帝不这么想,他想的却是更深意点。 如今许晗去了边关将局面给震了下来,而且从霍家军覆灭后,许家军和南边,老承恩公带过的南军是如今东元两支人数最多,战力最强的军队。 也是皇帝手中最后的底牌。 许家的忠心自然是不用说,可一旦今日这些人弹劾成功,自己下一道斥责许晗的圣旨,或者说将她调离元帅的位置,让其他人顶替。 到时候,许家军还会不会是许家军?还会不会是那个只忠于帝王的许家军? 皇帝的眼神忽然投向边上太子的身上。 他心里摇摇头,不会的,他宣了锦衣卫指挥使上前来,道, “季聪,把这些人手中的东西收上来,朕将这件事情交给你彻查,看看到底是谁在造谣生事,蛊惑人心。” “查到人,不拘你用什么法子,结果出来了,直接报予朕。” 锦衣卫是朝廷一股超然存在,和其他的皇帝亲卫不同,直接受命于皇帝。 他们所到之处可让百姓骇色,小儿止啼,就是见到朝中一品大员也毫不惧色。 季聪恭敬地应是,将那些朝臣手中的条子一一收了上来。 清一色的馆阁体,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连纸也只是普通的纸,就是稍稍富裕些的百姓家也能给小儿买上一刀练字。 一场热热闹闹的大阅就在御史郑明达的一封弹劾奏章,在徐丹秀一番激荡人心的话语中落幕了。 关于许晗弑父的事情明面上再没人敢提起,私底下如何的暗潮涌动,自是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 …… 边关,许晗说要去找霍七,和许昭定下三天就会的铁策,就立刻点了人,准备了干粮,带上魏廷以及几名精干的斥候连夜出发了。 至于主帐里,许均的事情,她在出发前,召集了几名将领,这都是许均出征前交与她的。 是许均信得过的将领,里头当然也包括范知春。 听说许均并没死,众人均是激动的不行,几人回想当时中箭的许均,好像并未和边上中箭的敖康一样,有大股的鲜血流出来。 开始大家只以为是许均的衣裳颜色深浅不一,遮盖住了,没想到,根本就没死,也就是说那支箭并未射入到要害之处,甚至并未深入到皮肉里。 范知春顿时明了,许晗这是要用许均的死挽回濒临崩溃边缘的许家军的士气。 听许晗说军中有奸细,那几名将领更是激动,纷纷道, “一定是林一山这个狗贼,亏得元帅之前对他的提携和重用,说不定元帅中箭被抓也是林一山做下的。” “当时元帅救那个副将,林一山的人也许就在边上,还有,那名副将自尽前,曾经见过林一山!” 能够做到主将并被许均信任的,怎么也不会是蠢蛋,之前不过是被许均的失踪给弄的慌乱了。 这会军心稳定,许均又未死,大家的心也都安定了下来,也有精力去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个林一山当初投到元帅门下的时候,说是父不详,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就死了,之后他就没有亲人。” 范知春沉吟片刻,将他知道的说了出来。 “他是边关人,几次大战下来要死那么多人,像林一山这样无父无母的,当初军营里多得是,因为进军营能混个饭饱。” 有将领不以为意的回道。 许晗摇摇头,“不知几位有没有注意过林一山的眼睛,他瞳孔的颜色较常人要浅一些。” 众人闻言愣了愣,随即许昭说道, “你是说……” 许晗点点头,“林一山的年纪四十往上,当年发生过几场大战,北蛮人每次入侵就有许多边关女子要遭殃,这林一山的身世怕是……” 范知春则断然道,“小王爷,这林一山绝对不可能是北蛮人的奸细。” 许晗道,“是,他是不可能是奸细,可他的身份,却能让人做很多的文章!” 能够让一个人叛变的,不仅仅是自己内心的阴暗作祟,同样的,还有被人握住了把柄。 如果说,他的身世真的有问题的话。 范知春沉默了片刻,脸色有些难看。其他几位将领同样也是,纷纷用手搓了搓脸,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均是只剩下坚毅和冷硬, “小王爷,那些将士不能白白牺牲,还有老元帅不能白白受了那样一遭屈辱。” 许晗认真道,“这是自然!谁不想把北蛮人赶出去?现在,我们要先将军中的奸细查出来。” “接下来我要离开军营三天,父亲现在未醒,二哥一个人看顾不过来,还需要给为叔伯们的配合。” “大家被父亲信任,都是可靠之人,也可以回去不动声色的查一查自己身边有没有可能被奸细渗透了。” 毕竟,这一次敖康之前的好几场战斗都仿佛得了天眼一般,赢了好几场。 军中要真的没奸细,那才是见鬼了呢。 林一山要查,可其他的人同样要自查。 众人纷纷点头,有一位将领冷哼一声道, “看老子这次不把营里有二心的人全部拔出,这次一定要彻底的把北蛮人给打趴下,让他们困死在草原深处。” 说了奸细的事情,又说了如果这三日内敖康那边要敲响战鼓该如何的应对,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后,许晗这才带着人出发。 临走前,许昭跟在许晗的身后,“你可记得,三日而回的铁策。”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能受伤,一切量力而为,如果找不回,我们再想办法。知不知道?” 许晗掀唇笑了起来,在许昭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身走了。 许昭被她看得一愣,想到之前她叫自己‘许嬷嬷’,让他不其然的想起许晗身边的嬷嬷……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用手掩住唇,瞪着许晗的背影,悻悻的转过身去,半响,又转回身看着许晗消失的地方,眼里满是担忧。 许晗和许昭定下了三日回的铁策,干粮就带了那么多,时间也消耗不起。 更何况,她寻找七叔的心也很迫切。 当即,在斥候的带领下,日夜兼程的到了当初大军追击北蛮敌寇,许均落箭失踪的地方。 许均当初到底是怎么被北蛮人抓住他人没醒来,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 但七叔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当时他没找到父亲,又没回来,想必是被北蛮人发现了。 他必须要逗留一段时间,才能让北蛮人放松警惕,之后才想办法回营。 而他这么长时间没回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受伤了,没办法回去。 一想到这个,许晗就心急如焚。 斥候领着许晗道了许均中箭的地方,是一处山道,下面有一处悬崖,许晗走到悬崖边上往下看了看,并不是多深的山崖,下头枝繁叶茂的。 “元帅,老元帅和霍将军失踪后,这一处已经多次有人下去查探过,没有任何的异常。” 一名斥候见许晗查看情况,连忙上前说了之前他们如何寻找的。 许晗打量着四周的模样,点点头,当时派出来的人必然是最精锐的,这些定然是想到的。 她甚至想过,七叔是秦楼的当家人,虽然这事没多少人知道,七叔进入军中时虽没将人带入军营,但那些人会不会在暗中保护七叔? 他失踪了,会不会是那些人把七叔救走了? 可她让萧徴联络过七叔留下的暗线,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七叔进去军中,言明过秦楼的人不许暗中保护他,如果被他发现了,秦楼就会解散! 那些人不想秦楼解散,自然只能听七叔的。 许晗在四周走了一圈,让人给她在腰上系了绳索,亲自攀爬下去,看看悬崖下方的情形。 魏廷自然是不允许的,悬崖虽说不深,可一旦失控,那也是会出事的。 许晗是非要下去不可的,她和七叔的牵绊没人知道,如果七叔真的从这里落了下去,那么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 这些痕迹,可能斥候不会发现,但她知道。 她执意要下去,魏廷无可奈何,只能亲自给许晗在腰间打了绳结,又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魏廷从前在霍三那里好好的,后来被马进山要走,当时霍三没推迟就同意了。 这让魏廷有种被遗弃的感觉,等到了许晗这里,他才又得到了一个依靠,仿佛霍三一样给了他温暖。 他是无论如何,不想许晗再出事的。 许晗是知道魏廷的经历的,否则,也不敢事事将他呆在身边,见他仿佛被遗弃的小狗一样,顿时道, “我答应你,一定会上来的,我们是出来找霍将军,没得把自己给送了命。” 魏廷心头松了点。 许晗一路攀着绳子慢慢往下,一路下来都没有任何的线索,她心头有些失望。 也明白如果真的有线索,斥候不可能不发现的。 不过,她并未放弃,而是继续四处查看,每一株树干都不放过,就怕落下什么痕迹。 终于,在许晗打算摇晃绳子,让上头的人将她拉上去的时候,骤然看到了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如果不仔细看,只以为是树皮开裂的纹路,看上去也不明显。 可许晗却仍旧辨认出了那个符号所代表的意思。 这个符号,其实是霍晗和七叔从前做坏事的时候创出来的暗语。 霍晗需要霍七背锅的时候,就会摆出来,意思是求救的意思。 可在这里看到这个印记,七叔在求救吗? 不过,此时此刻在此地,看到这样的痕迹,许晗,还是有些想哭。 七叔知道她要来。 是的,哪怕没有许均失踪的事情发生,只要七叔有什么问题,她都会来的。 霍家如今就剩他和宓儿了,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出事,她怎么会不来? 许晗忍不住眼泪就落下来。 七叔做这个标记是因为什么?他又发现了什么? 否则为何不将标记做的更明显,更易懂? 他不可能不知道一旦他们失踪,军营里定然是要派人来找的。 早一点找到不是更安全吗? 这样想着,许晗就越发的迫切的想要找到霍七,问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她仔细的记下那个标记指明的方向,同时摇晃着绳子,示意上头的人都下来。 等到上头的人都下来后,许晗提着剑道,“往上游去寻。” 七叔身上带着伤,其实往下游走会更加的省力,可他偏偏往上游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 也许这样的选择更加的安全吧,许晗并不奇怪霍七的选择。 虽然她还不清楚他当年为何会幸存下来,又做了秦楼的楼主,可他虽是儒将,可一贯是有破釜沉舟决心的人。 当初能选择建立秦楼,能够做下那些事情,何尝不是把自己逼到了绝境去了。 许晗带着人一路往上搜寻过去,很快就听到斥候不断的禀报声, “这里的树枝被压断了。” “这里有染血的布料……” 等等诸如此类的。 许晗一一仔细的辨认,树枝被压断了,她就拂开树枝查看地上的泥土,确认是真的有人经过就继续往前。 只是一次两次,三次之后,她停了下来。 七叔的性子一贯沉稳,她同他在野外呆过,他无论去到哪里,都会清楚痕迹,不让人发现他到过这里。 可现在,他竟然到了丢弃这个习惯的地步,可见他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只是,偶然的食物可能存在,但是,接二连三的留下这样明显指引路线的痕迹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边上有斥候曾经也下来过这里,他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 “不可能啊,这里属下也曾来过,以前根本就没发现这些东西。” 这话,许晗相信的。 以前没发现,现在却发现,是为什么? 许晗思虑了片刻,看向完全没有人经过一般的方向,思忖片刻,道,“往那边去。” 除了魏廷,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许晗,不明白为何有指引的地方不去,反而去那没人走过的地方。 不过,没人会质疑许晗的决定,实在是这么久都没找到人,也许小王爷的不按常理出牌真的能将人找到呢? 众人跟在许晗的身后,一路往前搜寻,一直到了夜里,所有人都有些累了。 而且,三日铁策已经过去两日,如果明日再找不到,就得往回走了。 许晗拿着水囊在喝水,魏廷四周看了看,又看看天色,对许晗道, “王爷,属下在那边发现一个山洞,要不咱们去那里歇一晚吧,这黑灯瞎火的,也没办法继续找下去。” 许晗将水囊挂在腰间,点点头,两日奔波下来,确实有些疲惫,于是魏廷在前头带路,领着大家往哪个刚刚发现的山洞走去。 魏廷在前头,后面是几个斥候,他们将许晗护在了中间,山洞外头挂满了藤蔓,拨开藤蔓,几人进了山洞。 山洞崎岖,魏廷拿着火把,“大家小心脚下。” 魏廷进去后,许晗的脚才刚落在山洞里,就这个瞬间,魏廷手中的火把熄灭了,同时还有他的声音, “保护王爷……” 他的话音未落,许晗就被一个人拉入怀中,她的脖颈间多了一把利刃,紧紧的贴着她的皮肉,冰凉凉的。 一片黑暗之中,许晗就听到一道熟悉的,暗哑的声音,“不许动。” 他身上带着泥土和鲜血混合的味道,气息不稳,明显一幅虚弱的样子。 他碰触到她身上的手滚烫灼热,和刀尖的冰冷相比较,格外明显。 许晗心头一片激荡,黑暗中,眼泪不禁落了下来。 那边,魏廷快速的将火把再次点燃,其他的斥候也摆出了攻击的模式。 许晗身后的霍七冷声道,“谁都别动,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们主子的……” 话没说完,霍七看到来人身上的衣着,以及手中利器相对的人的面孔时,他猛地僵硬出了。 原来是十一娘来了。 她真的来了! 他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直到许晗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七叔。” 霍七慌忙将刀收了回去,藏在袖中,许晗盯着他看,其他的几个人看清楚霍七的面容时,也是激动的很。 霍将军没死,他们终于找到霍将军了! 霍七看着面前的人,以及抬手摸着自己脖颈上刀痕的许晗时,忍不住红了眼,颤抖了唇。 魏廷见许晗不说话,霍七也是不说话,两人眼中竟都是闪着泪光,心下觉得怪异,不过,霍将军没事,他比谁都要高兴,毕竟霍家还要靠霍将军撑起来。 于是道, “王爷,将军终于找到了,咱们今日休息一晚,明日也能回去了。和二公子定好的策略也能实行了。” 听到魏廷的话,许晗才骤然回神,收敛心神,怕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退了一步道, “是,今日大家歇息一晚,明日就可回去。” “你们懂医理的过来给霍将军看看。” 她搀扶着霍七往里头走,里头被整理的很齐整,看来霍七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日。 再摸摸霍七滚烫的手臂,她没来由的又想落泪。 霍七拍了拍许晗,将眼中那份热气逼了回去,闭了闭眼,这才到, “七叔没事,不是好好的么?” 许晗偏头去看霍七,她觉得眼前的七叔有几分的怪异。 他这个人虽说是谪仙一样的人,这会他虽满身狼狈,身上带着明显的伤,血染透了衣服,可在众人的眼里,依然是最好的样子。 唇边完美的微笑,还有眼里尚未褪去的水汽,都让许晗觉得,他这是在伪装自己,想让自己用一个最好的姿态,面对众人。 她垂下眼眸,扶着霍七在一处大石上坐了下来,示意懂医理的斥候上去给他把脉,还有处理伤口。 等到伤口处理完毕,其他的斥候出去捡树枝的捡树枝,站岗的站岗,洞内就留下魏廷,许晗和霍七三人时。 许晗问霍七, “七叔,为何军中那么多人来找你,你都不露面?” 霍七看了眼魏廷,许晗连忙道,“这是从前霍三哥身边的神箭手,后来被马进山要走了。” “当时是三哥特意让他离开的。” 霍七打量了魏廷一番,半响,这才缓缓开口道, “开始不露面,是因为我发现军中有奸细。当时许元帅中的箭,不是蛮人射过来的,而是我方人员射的暗箭。” “当时人多,我只能确认射箭的方向,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 “而且,这个人在我追上许元帅的时候,追击了我,意图阻止我救许元帅。” 许晗的疑惑这个时候也解开了一些,为何明明霍七第一时间就追上去寻许均,而人没寻道,两人都失踪了,之后许均出现在敌军的阵营里,而霍七没出现。 原来中间有人阻止霍七去救许均。 只听霍七继续道, “后来不露面,是因为我被人追击了,而这股人马并不是北蛮的人,也不是军中奸细的人。” 许晗心头一凛,她将许均失踪后,林一山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问,“七叔,当时林一山的人是不是在你说的那个射暗箭的方向?” 林一山当时带着人在另外一处防守,他本人不可能在,那么,他的亲信呢? 霍七回想了一番当时的情形,摇摇头,“不在,林一山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对于亲信还是不错的。 当时他的亲信都在他的身边,我们这一队人里,并没有他的亲信。” “会不会明面上不是他的亲信,但私底下偷偷的联系?” 这样一说,霍七也不敢肯定了。 许晗道,“七叔,等回去了,你能不能把当时你怀疑的那些人列个名单给我。” 又说她出来的时候,营内以及在悄悄的彻查奸细的事情。 有了霍七列出的名单对照,也许很快就能揪出那奸细,接下来的战才好打。 众人休息了一夜,因为已经找到人,均是精神抖擞的。 霍七的伤因为没有得到好好的治疗,有些严重,而许晗他们出来找人,也只是带了一点救命的药,只能暂时缓解一下,真正的后续治疗还是需要回到营地才行。 他们的马留在了悬崖顶上,这会只能轮流将霍七背下山去,悬崖边的绳索已经收了起来。 想要回去,只能顺着河流往下,要回到军营,只能是过河。 大家一边轮流背着霍七,一边顺着河流往下,一路上并未发现北蛮人的踪迹,目前看起来还是很安全的。 好不容易,在一处渡口,发现了一艘小船的踪影。 船上的船夫穿着破旧的衣裳,带着斗笠,抓着烟筒的手也是斑驳的很,一看就是穷苦的百姓。 许晗想了想出来看过的地图,再看周围,这附近好像确实有一个村庄。 魏廷先上前去和船夫寒暄, “大爷,你能送我们去对面吗?” 船夫撩了撩眼皮,看了看众人身上的衣裳,尤其是后头斥候身上穿着的劲装,道, “你们是朝廷军队里的人吗?是不是来赶跑那些可恶的北蛮人的?” 魏廷看了眼许晗,笑着道, ‘我们确实是朝廷军队里的,我们有个弟兄受伤了,马也跑了,要回去军营,只能先过江,还请大爷能帮帮忙。” 船夫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筒在鞋底上敲了敲,把上头挂着的眼袋收好,别在腰间,哑声道, “既然是来赶跑蛮人的,小老儿无论如何也要送你们回家。” 许晗盯着船夫,拦住了背着霍七的那个斥候要上船的脚步。 她背着手,先踏上船,只是在她踏上船的那一瞬间,她手中的长剑从手中划出,挑起剑气,直劈过去。 船夫的斗笠立刻迎击上去,化了这一剑。 同时,‘扑通’一声,魏廷从船上跃入道水中。 与此同时,水里‘哗啦’数声响起,潜藏在水底的杀手,齐齐现身,攻向许晗。 许晗抬手挡住了攻击,后头的斥候,也纷纷的上前,眨眼间,原本平静的江面上,刀光剑影,将众人的身影都掩盖住了。 “到底还是来了啊。许晗不紧不慢地道。 她从昨日夜里听霍七说有另外一股势力要截杀霍七,就猜想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七叔这样蛰伏,就是因为他们追的紧。 而昨日,他们下来,后头又大张旗鼓的追人,如果他们不放弃的守在暗中,定然会发现他们。 至于他们为何只守不找,就是因为七叔做的那些伪装,让他们找不到七叔。 这样僻壤的地方,就算有庄子,可河的对面,可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根本就不会有人会过江去。 船夫出现在这里,根本就是个圈套。 他们也应该是算好了,他们要回去,只能是走这一条路。 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这一行人给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魏廷一边还手,一边质问。 许晗击退攻击上来的敌人,往后一跃,回到岸上,和另外一个斥候一起,守护着霍七。 她轻轻的叹道, “这么多年后,竟然还能见到你们!” 这些人,许晗很熟悉,因为,这些人在当初霍家被定下罪名后,曾经追杀过霍晗! 霍晗‘死了’后,他们也曾经追击过宓儿,也是他们,让宓儿的腿断了,从此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如今,霍七出现了,这些人,竟然又出现在这里,试图将霍七给杀了。 在三皇子被扳倒的时候,永毅侯曾经说是他派人追杀的霍晗。 现在,许晗知道,永毅侯只是背了锅。 人不是永毅侯派的。 忽然,她落在打斗的人群里,那些人的身后…… 那船夫已经去了斗笠,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回道, “我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霍家人的出现,没想到啊,许家竟然和霍家沆瀣一气。霍七,真是小看你了。” “我真后悔,我的人带的太少了。” “你知道就好,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船夫笑了,“小王爷真会说笑话,这次的机会,都是我们好不容易等来的,若是错过了,你们不死,那就是我们死了。” 他们原本想在两军交战的时候出手,不想,他跟在许均的身边,根本没办法下手,于是只能将许均射下马。 果然,霍七去救他了,这个时候,他们在半路截杀霍七。 只是,霍七当时带的人多,他们没能将霍七杀了,又在暗中看着北蛮的人在这一带搜寻。 霍七,不愧是霍七,就这样,都能逃脱。 他们只能继续等! 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 “你们不会成功的,我们虽然人不多,可个个都是好手,你们也不弱,可并不是我们的对手。” “而且,你又如何的知道后面我们没有援军?” 船夫道,“许均被抓,如今已经死了,现在军中乱了,虽然小王爷力挽狂澜,可你们要在军中追查奸细,并没有人来给你们做援手……” “而且,属下虽然觉得很难,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完,他朝其他的杀手使眼色,有几个人纷纷朝许晗那边扑去。 霍七身上的伤很重,根本没办法出手,那就必须要人护着他。 再好的功夫,要护着一个人,抵挡攻击,力量都会大打折扣。 那背着霍七的斥候放下他,将他往许晗身上一推,“我去挡住他们,王爷,你带着霍将军快走。” 船夫一看,下令,“拦住他们!” “是!” 船夫将手中的斗笠重新戴上头顶,笑着道,“小王爷,我们只要霍七的性命,你交出他,你的人都能活命。” 一声呼哨,又有两艘小船,朝这边而来。 许晗眼睛微微一眯,看来,这些人今日是一定要留下七叔的性命了。 她捏了捏手中的长剑,忽然轻笑一声, “我们走也可以,你们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既你们能放我们走,那就是不想和我们许家对上,也应该是不怕我们许家的。” “既如此,不如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或者,我来猜一猜,你们是不是徐阁老派来的人?” 那船夫眼眸紧了紧,一会才道,“不知道小王爷说的是什么意思。” 158,霍家人不会下跪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船夫说完之后,冷眼看着正在打斗的魏廷和那几个斥候。 在他看来,许晗一行人不过是困兽之斗。 武功再高怎么样。他们人多啊。 更何况,等到这个机会不容易,他带来的人又如何会是蹩脚猫? 他们完全可以将小王爷一行人给擒下。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许晗的功夫。 在背着霍七的斥候,将他给许晗上去应战时,许晗就将霍七放下,让他靠在岸边的一颗大树上。 “七叔,你好好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霍七的身上,河岸边风大,怕本就在发烧的霍七病上加病。 她要打的仗,从来就没有输过! 说完,她捡起地上的长剑,朝那些刺客扑了过去。 船夫冷眼看着,竟也不着急,他看着许晗的动作,觉得她不过是在最后挣扎。 他知道霍七受伤了,不但帮不上忙,还成了拖累。 既然镇北王执意要保下霍七,那也就怪不得他们心狠手辣了。 船夫信心满满,等着收人头。 只是,很快,他的雄心就碎了一地。 许晗捡起长剑后,朝刺客这边扑了过来。 她直接朝围住最后一名斥候的那几个刺客而去,没有任何停顿,扑上去,落地的同时,手中的长剑直接捅入到一名刺客的后腰。 长剑从后腰穿过腹部,再一个抽身,拔出长剑,刺客倒了下去。 船夫原本笃定的站在那里,被许晗的这一手给惊的骇然。 他在出手前,算过许晗的功夫,许家的功夫传承,他太清楚了。 他也曾经听人说过,许晗在金吾卫和徐鼎泰比试时,她的实力,他已经算在里面。 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许晗这一身利落的功夫,根本不是许家的传承,更不是军中那种稳扎稳打的功夫。 她这手,分明就是刺杀时用到的,快,狠,准,利落无比。 没想到,许家,竟然也有藏私的地方。 船夫摇摇头,不太相信,可偏偏许晗那边第二个刺客就要被她抹了脖子。 船夫抬头看了看天色,没关系,他安慰自己。 这里临近的是北蛮人的驻扎地,东元的军队要过来怎么也要一天的时间,他到目前为止,没有收到自己人的信报,说路上有援军过来。 也就是说,他们赢定了,只不过牺牲大一些。 只要能赢,能将霍七带走,牺牲大些有什么关系呢? 船夫朝暗中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两个埋伏在暗中的刺客,悄声的朝霍七那边而去了。 …… 京城,徐丹秀自从知道许晗在阵前射杀许均的事情后,心里是焦急如焚,恨不能亲往战场。 可她也知道,如今京城离不开她,她必须要帮许晗看着! 许晗才刚去战场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她不在京城,是不是皇帝就要下旨意呵斥许晗了? 她同意让许晗上战场,不仅仅是因为许家军如今群龙无首,更多的是,她还是想许晗身上的功劳能大点,再大点。 这样,将来事情爆发的时候,其他的人她不管,最起码女儿能留下一条命来。 这是她的私心,也是她考量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或许,她的慈母心蒙蔽了她的双眼,总是盲目的信任自己的女儿。 以为她无所不能! 虽然,自己的女儿确实比很多的人要强。 只是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有些后悔了。 或许她不应该让女儿上战场的,在京城呆着,肯定什么事也没有。 不会陷入到如今这样的境地里,那些国门,那些铁骑,谁爱保谁保去,谁爱挡谁挡去。 而不是如今这样两面不是人! 幸而,皇帝看起来还是英明的,并没有下旨申斥于女儿。 “娘娘,外头冷,咱们还是进去吧。”芳嬷嬷见徐丹秀在院中站着不动,看着夜色出神,害怕她着凉,于是出声劝慰。 徐丹秀这会只想这样独自的站一会,理一理心头纷乱的心绪。 她接过芳嬷嬷手中的披风,道, “我再呆一会,你先去歇息吧,你那腿不行,别跟着我一起受冻。” 说完,不容芳嬷嬷再说什么,直接将她的人推去了厢房。 她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才刚把手拢到昭君套中,突然就听到‘啪嗒’一声响。 徐丹秀一个激灵,不知道这声音从而来。 她竖着耳朵,过了一会儿,又是‘啪嗒’一声。 这次,她在朦胧的灯笼照射下,看到了是有一颗小石子掉了下来,砸在地上。 她的手拢在一处,数了几下,又是‘啪嗒’一声,石子是从隔壁扔过来的。 隔壁原先是空着的,听说男主人告老还乡,她本还想将隔壁的院子买过来,打通之后,这样将来晗晗生了孩子,也能住的开来。 只是没想到,她去问的时候,竟然已经被卖了出去。 这个时候,扔石头子,难道是隔壁新搬来了人?有无赖小儿,半夜睡不着,所以作怪? 可她也没听下人说起,隔壁搬了人过来呀。 难道是…… 顿时,她汗毛竖了起来,她心头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之后,站起身,试探着问, “谁在那边?” “是我。”一个模糊声音,但足够她听出来是谁。 “你果然在院子里发呆。”过了一会,安向初好像走到墙边,他的声音听起来清晰了些。 徐丹秀叹了一口气,她终于还是走到墙边,低声道,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找我吗?” “我答应你,我确实没去徐府找你,我来的是我自己的地方。”他的声音好像带着笑。 徐丹秀恍然,原来隔壁是被安向初买下来了。 徐丹秀道,“多大人了,还和个无赖小儿一样。” 安向初道,“我答应你不去见你,就不去见你,这不是没见着么?” 徐丹秀道,“但我能听到你的声音。” 安向初那边沉默了片刻,半响才道,“让我听听你的声音也不成么?” 如果是平日,大约徐丹秀心会软下来,只是最近事情纷杂,她根本没什么心情和安向初纠缠。 她说道,“夜深了,我去歇着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院子里不清净,那就回屋去吧。 明日,就让郭正带着人去边疆,怎么也能护着晗晗一点。 那边安向初听到脚步声,立刻说道,“阿秀,我知道你担心小王爷,你别担心,小王爷会没事的。” 说着,他期期艾艾地道, “有件事,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徐丹秀脚步顿了一下,终于又折身走到墙边,“你说。” 如今除了晗晗的事情最大以外,已经没什么能让她好生气的了。 “小王爷出征的时候,我派了几个人暗暗的跟在她身边。”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我不是要跟踪她,刺探军情什么的,就是知道晗晗对你很重要,可战场上刀剑无眼,能护着一点是一点……” 徐丹秀,“……” 见徐丹秀沉默了许久都没回话。 那边安向初试探了叫了声,“阿秀……” 没得到回应,他又焦急的叫了一声,“阿秀……你别走……” “你别生气……我……你要是不高兴……我让我的人回来……” …… 渡口边,暗中埋伏的刺客朝霍七扑过的时候,许晗余光已经看到,只是她来不及抽身,被两名刺客缠住。 船夫再次打了个呼哨,江边又疾驰过来两艘小船,每条船上三五个人不等。 这分明就是要困死他们,也有着必将霍七带走的决心。 “七叔……”她大叫一声。 霍七同样看到朝他而来的两个人,冷笑一声,一手抓着身前许晗的披风,一手撑在树干上,慢慢站了起来。 那两人大约是要抓活口,只是围住他,试探着朝他攻击,并未下狠手。 这一幕,当年在砾门关的时候,同样发生过。 在他与十一娘相认后,他知道,十一娘很想知道他那些年的经历。 为何她明明收了他的尸,他还会存活于世。 为何明明活着,她举步维艰的时候,却并没有出现。 不是他不出现,是他没办法出现。 当日,兄长在入谷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对。 兄长当时很庆幸是他作为主路追击,如果换成其他的人,也许一点机会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想要支开他,让他回去报信,他不肯,他还记得兄长说, “今日这事,是我们落入到别人的圈套里,也许后面还有更多的阴谋诡计等着我们。” “晗晗一个人在军营,我放心不下,你回去护着她,就算将来霍家出了什么事。 你们两个也能互相扶持。” 兄长当时眼眶中含泪,他知道这一仗,必然会战死,所以,他想给他一条活路。 让他回去护着晗晗不过是借口而已。 他虽说是被父亲带回去的,辈分也和兄长平辈,可真正教导他的人是兄长,对他来说,兄长是兄亦父。 他从来都很听兄长的话,这一次,他本想违抗,可兄长眼中的泪花,让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折返回去,想要和兄长说的那样,回去护着晗晗。 谁也没想到,他折返的路上,碰到了一小股的蛮人。 他当时是独自返程,哪怕他的功夫再高,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人擒住了。 当时他一身盔甲,染成了鲜红,那血,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北蛮人的。 他手上被绳索绑了起来,那些人认出他是霍家的将军,以折磨他取乐。 将他绑在马尾上拖行,等到乐够了之后,等到他已经虚弱无力,奄奄一息的时候,将他手中的绳索解开,压着他向蛮人下跪。 他永远都记得当时那个北蛮人的小头目,抓着他的头发,冷着声道, “你们的大将军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的刀下亡魂,如果你现在跪着求我,像狗一样的跪在地上求我,也许我会放了你,绕你一条狗命。” 小头目的话音刚落,他的脚就被人从后踹了一下,怒喝道,“跪下。” 那个时候,他真的恨自己,为何要去学蛮人的话语,如果他听不懂,也许就不用如此的屈辱。 可再屈辱,让他下跪,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断的有人过来踹向他的膝窝,他踉踉跄跄的,他始终没有跪下去。 他不能跪,他是霍家人,如何能跪这些侵略者? 他的兄长也许已经死在蛮人的手里,埋骨青山,他如何能跪? 霍家军,是东元朝的脊梁,他若是跪了,将来如何面对晗晗?他如何找这些侵略者讨回公道? 他谁都可以跪,唯独不会跪这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北蛮人。 哪怕是死,他霍青豫也要让这些北蛮人看看,霍家军哪怕是全军覆灭,也没有输! 他们只输在了同胞的算计中。 那些北蛮人疯了一般,一次一次将霍青豫按在地上,他又一次一次站起来。 耳边充斥着北蛮人疯狂的话语,他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他的头被磕在地上,血流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 他缓缓抬手,将血抹去,没有什么能遮住他的眼,他要记住这些北蛮人恶心的嘴脸。 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将这些讨回来。 他的眼前,仿佛想起当初被父亲带回去的情形,他的兄长,侄儿,还有,侄女,甚至嫂嫂们的脸。 他始终记得,兄长教导他的话, “霍家为国为民,马革裹尸还。” “生为霍家人,可生可死,绝不屈辱的活。” “七叔……我以后也要上战场。”他耳边仿佛还响着十一娘清脆的声音。 对啊,十一娘,他还有十一娘,他要给十一娘做榜样,他还要护着十一娘。 如果霍家人都出事了,十一娘该怎么办? 他要为十一娘撑起一片天,要为她遮挡风雨。 他是她的亲人,他不能丢下她。 那些北蛮人还在抓着他,压他的腿,压他的头,企图让他跪下去。 他的血流满了他的脸,遮住了他的眼,他的骨头仿佛被折断了,可他的舌还在,他的傲骨还在。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蛮人出砾关。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他一遍一遍唱着兄长教导他的这首诗,他想告诉兄长,他没有丢霍家人的脸。 他也想告诉兄长,他很抱歉,他无法给十一娘撑起遮风挡雨的天。 他倒在地上,蜷缩在那里,终于,闭上强睁的眼。 “大人,这人已经活不成了。”仿佛有北蛮士兵像小头目禀报。 那小头目仿佛失去了兴致,又大约是前方还有任务,走到他身边,踢了踢他。 “这荒郊野外的,让他自生自灭吧。”说完,啐了他一口,带着人扬长而去。 霍青豫在地上躺了许久,许久,他想,不知道和兄长见到的时候,兄长会不会怪他? 他想要动一动,只是已经没有了力气。 有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是蛮人又折返回来了?是觉得让他自生自灭这个方式不对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的身边。 他听到有一道声音,“你的执着是因为什么呢?那些愚昧的百姓,那愚昧的君主,值得你如此吗?” “既如此,我就让你看看,这些愚昧的百姓,还有那君王,是如何对你霍家的!” 他被人救了,醒来后,他被摁断的骨头已经被接好,从睁开眼那刻起,就不断的有人将外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霍家被定下罪名,霍家除了十一娘和宓儿,再无人幸存,霍家顷灭了,十一娘死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就觉得有无数的情绪涌上来。 他后悔吗?后悔不屈不挠吗? 痛苦吗?他不知道,他只觉得,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一定还是同样的选择。 霍七撑在树干上,他走了那么远,才能坦然的站在十一娘的面前,他做的是要为十一娘遮挡风雨。 他冷静的看着那船夫,“你们想要让我跟你走,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船夫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只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变成了惊愕。 有尖锐的哨声传来,这是望风的手下在传递消息。 有人来了! 船夫转过身去,他们再此蛰伏了许久,守株待兔,好不容易等到霍七的出现,早就清查过四周,根本不会有人。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漏网的臭鱼烂虾。 只是,他擦了擦眼,看向对面,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看到了有两艘小船开过来,上面站着的加起来,大约有十个。 个个看起来很精干强悍,如果都是好手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将人拦下来。 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许家军的人。 为了今日的计划,他们分头行动,派出人拦住了前头的渡口,也封锁住了军营那边的消息,再加上如今营内正在彻查奸细,根本没时间管这边。 可现在,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说是有人同样想要镇北王的命?所以来和他们抢人的? 他们要的根本就不是小王爷的命,只要带走霍七就可。 如果是这样,根本就不用怕。 船夫稳了稳心神,心里想了想措词,应该怎么跟对方说才是最好的。 只是,这个美梦,在那两艘船停下来后,就碎了。 那些人扑过来,护住许晗,同时也护住了霍七。 就是说,他们是一路的。 船夫见势不妙,顿时大声道, “不知哪路好汉,我们不想伤人,只是内部出了点矛盾,还请不要插手。” 那边一个领头的冷声道, “我们不是什么好汉,也不管你们什么内部矛盾,我们只知道,他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你们识相点就赶紧走,否则,打起来,可不太好看。” 船夫目光闪了闪,喝道, “好啊,那就打打看,到底谁不好看。” 船夫大怒,“这位霍七,是我们的头领,我们是自己人,你们到底掺和什么。” 那领头的站在许晗的身边,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自己人?什么自己人?要是自己人,你们还围住人家?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是自己人? 谁知道你是哪里跑出来的人,想和霍将军说自己人,脸呢?” “你说你们是自己人,只要霍将军说一个‘是’字,我立刻就带着人走。如何?” 船夫气得七窍生烟。 就是因为霍七不承认是他们的头领,他们才想要将人抓回去。 霍七怎么可能会承认他们是一伙的? 他可是连一手建立起来的秦楼说舍弃就能舍弃。 要不是他在秦楼下了死命令,不许那些人跟着,他们也等不来今日这个机会啊。 秦楼杀手,那最少都是一抵十的。 事到如今,船夫是一点话都说不出来了。 本来,他还说就算镇北王功夫再高,也抵不过自己人多,现在这句话,反而用到他身上了。 可错过这个机会,想要将霍七带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扬起手,还是那句话,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可眨眼间,他带来的人已经好几个被杀了。想试一试都不可能了。 船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边从优势转为劣势,只能咬咬牙,赤红着眼睛,大声道,“撤。” 只能回去请罪了。 也不知道这一次回去,主上会如何的责罚他! 毕竟,主上可是连自己的女儿说舍弃就舍弃的,更何况他们这些下属。 船夫带着人撤了,许晗手中的长剑一扔,飞奔到霍七身边, “七叔,你没事吧。” 霍七朝许晗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又看向那后来的援军,沉声道, “你们可真能忍!” 这话意味深长,那头领不敢说什么,只能道, “小王爷,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送你过河,你们赶紧回营吧。” 许晗瞅了他一眼,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的装扮,还有样子,一看就是江湖人,她蹙了蹙眉,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人。 这个安向初,到底是什么人? 她既然摸到了一些实情,也就没再揪着那些人,扶着霍七上了船,七叔的伤要紧,不能再耽搁了。 …… 到了下半夜,许晗他们回到了许家军所在的营地。 听说霍七已经找到,下头的士兵们都发出了欢呼声。 对于霍七这位将军,士兵们都很敬佩,就算他从前不是许家军的将领,依然得到了士兵们的爱戴。 更何况,他的失踪,是为了寻找老元帅,他失踪后,很多士兵都请缨,希望能去找他。 现在他人回来了,士兵们自然是高兴不已。 主帐这边,许昭正和范知春他们讨论奸细的事情,以及应对北蛮人那边发下的战书。 听到外头闹哄哄的,许昭让下头守着的亲兵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没曾想,亲兵出去了一会,就喜气洋洋的回来禀报, “二公子,是小王爷带着霍将军回来了。” 许昭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手中的笔都来不及放下,就望帐门口冲, “小王爷有没有受伤?霍将军如何?” 他的话音未落,许晗他们就到了帐前,听到许昭的声音,许晗笑了笑。 “二哥,我没事,倒是霍将军,赶紧让军医过来。” 说着人就出现在许昭的面前。 不过出去三日,许晗人倒是没变什么,就是那身玄色的衣裳,仿佛已经结成了块,贴在她的身上。 看起来有些狼狈。 许晗将霍七交给边上的亲兵,无可奈何的在许昭面前转了个圈,告诉他,她真的没受伤。 许昭这才放下心来,将眼神分给了霍七,掀着帘子,让人进去,落后两步,在许晗身边道, “算你听话,三日回就三日回,父亲这边让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人太虚弱了,这才没醒来。” “这三日,我让人用芦管给他喂药,大夫摸脉说醒来就这一两日了,你回来正好。” “父亲定然很想见到你的。” 许晗听说许均没什么事,也是松了口气。 人能够不死,为何要死? 范知春他们见状,也是纷纷围了上来,霍七安全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势头总是朝好的方向发展。 军医给霍七看伤后,许晗本想让他去休息,这些天,他肯定就没好好的休息过。 这会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想要怎么休息都行。 不会有人去打扰他。 只是,霍七摆摆手,道, “我没事。” 他朝许晗招招手道, “小王爷,关于北蛮那边的情况,我想和你说说。” 许晗怔楞了一下,对于七叔叫她小王爷,她还真是不太适应,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是叫她。 她招呼许昭,范知春,以及几位信得过的将领坐下,准备听听霍七说的。 “北蛮那边,一直都是部落林立,强者为王,就比如这一次他们的元帅敖康,就是新任汗王的弟弟。” “当年砾门关一战时的汗王是敖康他们的父亲,因为战败,被其他的部落给吞并了。” “这些年,北蛮虽说是休养生息,同样的,他们也是在内部混战,这一次,是敖康的兄长赢了。” “为抱当年砾门关的仇,这才让敖康带兵攻打我东元朝。” “敖康兄弟的宝座,还不是稳固,这个时候如果能够给于他们沉重的打击,就能让他们刚刚统一起来的王朝瞬间瓦解,就是日后应该也成不了大气。” 范知春仔细想了想,点头道, “霍将军所言极是,而且,他们的战线拉得这样长,目前看起来补给之类的很充足。” “看起来是有备而来的,并且,军中还有他们的奸细,现在想要给他们打击,暂时,应该是没有办法了。” 霍七靠在椅子上,有些虚弱,许晗走到一边,拿过一条薄毯准备给他盖上。 霍七伸手接过,然后笑了笑,继续道, “这一次,我虽没能救回元帅,但我缀在北蛮人身后一段距离,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众人纷纷看向他。 “他们这次过来的兵马,其实是由好几个部落组成的,彼此泾渭分明!” 许昭道,“这不奇怪吧,本来就是部落统一起来的王朝,敖康兄弟不可能只让他们部落过来的,到时候王庭那边怎么办?” “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坐上汗王位置的。” 霍七又笑道,“这就有可操作的余地了。” 范知春忽然道,“你的意思是让人去使离间计?” 其他的几位将领也纷纷笑了起来,拍掌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只是,使用离间计的人选该选谁呢? 许晗忽然轻笑一声,人啊,总是有的啊。 营里可不就有一个! 不过,她先问范知春,“先生,这几日军中的奸细查的如何了?” 范知春看了眼许晗,又看了眼许昭,苦笑了下。 他们在许晗离开后,就真的开始留心军营里的动静,这一留心不要紧,范知春竟然发现他身边竟然有人在查他。 他的营帐被人翻动过两次,书信公文什么的也被人拆开过。 他本以为奸细是在林一山那边,因为林一山的确也被查到做了很多的事情。 他曾经和北蛮那边的人联络过,不过,并未承认自己有北蛮人的血统。 只是,他不承认没有用,北蛮人捏着这个,让他将消息传递给他们。 当然,是有偿的。 也就是说,林一山是将许家军的消息卖给了北蛮那边的人。 甚至老元帅的中箭,都是他派人所为。 当时大家都以为林一山的人是在后方,不在许均的身边,所以中箭可能不是他做的。 可他在发现自己的公文被动过后,就故意设了一个圈套,结果,揪出了自己身边的一个近卫。 这个近卫是这次入营的新兵,叫郑军。 范知春见他人生得守孝,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但是为人细心沉稳。 而且,他和二牛关系也不错。 他本想让二牛做亲卫,但是二牛对射箭的天分还是不错的,更何况,二牛更想杀敌,于是,他就将这个郑军调到身边做亲卫,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个包藏祸心的。 “你说他其实是林一山的人?”许晗问道。 那就难怪为何林一山竟然能够知道那么多消息,再又将消息卖给北蛮。 北蛮能打下那么多胜仗。 范知春查出了亲卫有问题,并没有马上将人抓起来,而是留着,等待许晗回来发落。 当然,范知春也觉得自己识人不清,有很大的责任。 但是,查奸细的事情并未停下,反而大张旗鼓起来。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沸腾了起来,人人义愤填膺,想要抓住那个奸细。 许晗敲了敲桌子,沉吟片刻道, “既然要使用离间计,那就要彻底一点。不仅仅离间,我们还要让一方的势力和敖康兄弟相当,这样才能钳制住他们。” “让他们无暇顾及再攻打我们。” “怎么让他们旗鼓相当?”有将领问道。 许晗走到沙盘前面,在上面划拉开来,将势力分成好几堆。 其中一堆要比其他的都要强势一些。 “这最大的就是敖康兄弟的。其他的就是各个零散部落,是吧。” 许晗点点头,然后将其他那零散的几堆,放到一起,瞬间就比敖康兄弟的要强势许多。 “你说让他们联合起来?然后去和敖康兄弟抗衡?” “那要怎么让他们联合起来?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将敖康的军队打下来。” “而且,一旦他们将敖康兄弟压下去,难保不会继续攻打东元,毕竟他们的野心就是吞下中原。” 许晗随意的笑了笑,指着那几堆里其中一处大的,道,“不用我们去联合,我们只要将这个部落说服,让他们去做,你也说了,人都是有野心的。” “这个部落的族长肯定也不甘心屈居在敖康兄弟之下吧?那就让他去说服,我们帮忙。” “但是,他们在相争的时候,耗损在所难免。” 范知春眼睛一亮,拍手道,“没错,我们可以趁机吞掉一些。” 许晗笑了笑,“如此一来,不就是两方实力相当了?谁也不服谁?” “内斗不解决,他们又如何能顾忌道东元呢?” “那万一这个部落的族长不肯呢?” 许晗眨眨眼,“那就是去说合那个人的事情了。 霍七忽然道,“你该不会想让徐修彦去做那个人罢?” 许晗不以为然地道,“他既然上了前线,就要听从军令的安排,再说,这营里也没人比他更合适了啊。” “他可是探花郎,又在大理寺任职,谁的口舌能比得过他呢?” 许晗嘲讽的笑了笑,神色漠然,冷冷地道,“当初他出京的时候可说过,来军营就是来救霍将军你的,现在人是我救回来的,他总要感谢我罢。” “再说,救你一人他没出力,救这千千万万的人,他总要出点力吧” 她可记得自己去江南的时候嘲讽过他,说他对霍家人见死不救。 他当时说的是和救一人相比,他更愿意救大多数人。 那么,现在,她就给他机会,让他去就大多数人,成全他的大义。 这样总不会有错了吧。 霍七闻言,目光闪了闪,终究是将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什么都没说。 只能心底为徐修彦祈祷一番了。 159,新年快乐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修彦是怎么进营的,许晗可能不知道,但许昭和范知春是知道的。 范知道春斟酌了下,说道,“他一个文弱书生,放弃京中的富贵,顶风冒雪到边疆,已经够不容易了。咱们这样是不是……” 有些不厚道。 只能说范知春和徐修彦同是文人,所以心心相惜罢了。 许晗不以为然道,“他是文弱书生就不容易,难道军中的将士就容易了?” “既然来了,就不要想什么都不做。” “他有胆子来,还不是为了他的锦绣前程,既然是为了前程,难道不应该冒点风险?” “这边疆的将士哪个不是用命在拼?” 这下,就连范知春没话说了,知道,到底顾忌着徐阁老,于是他还是多说了一句, “小王爷,当年霍家的顷灭虽然是三皇子争权夺利才设下了陷阱,可后来如果不是徐阁老……” 如果没有徐阁老的操作,霍家顶多也就是倾覆了,名声不太好而已,可不会背上罪名。 许晗当然知道,把三皇子扳倒,不过是报了霍家一半的仇,将来,她总能让徐阁老为此付出代价。 冲着这个,就更应该让徐修彦去了! “那应该怎么让徐探花同意去呢?而且,总要和他说清楚其中的利害。”范知春有些发愁。 许晗笑了笑, “不着急,他暂时还排不上用场,就让他在兵营里发挥点作用,才刚打起来,敖康不会给机会的。” 她停了下,看了眼范知春,忍笑道, “先生,你那头发已经很少了,再愁可就没了。” 范知春正摸着下巴上的美髯,听许晗这么一说,手一顿,把自己的胡子给扯了根下来,顿时心疼不已,那些愁啊什么的也就没了。 众人见范知春哀痛的样子,顿时都笑了起来,室内的气氛又好了起来。 霍七靠在圈椅上,看着许晗逗范知春,心头既酸涩,又欣慰。 只觉得自己做的应该多点,再多点,让十一娘能够一直如此的俏皮可爱。 …… 因为霍七被找到带了回来,又因为许均清醒过来指日可待,知情的将领心里自然是轻松的,这样的轻松不可避免的表现在了脸上。 林一山在暗中观察着几个人,不太相信仅仅是霍七找到了就让他们这样高兴? 他在心中不禁暗骂这些将领没骨气,那许晗明明做出了弑父的事情,竟然还如此的信服她! 都是一些没骨气的孬种。 他抚着手臂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咬牙启齿,他已经将许晗弑父的事情加急奏报到京城,不仅仅是皇帝那里,他还留了心眼,万一皇帝为了打胜仗,放过许晗呢? 所以,他还将事情报到了京里其他人的手里。 相信,经过一番运作,就是皇帝要放过许晗,别人也不乐意! 到时候,看许晗还如何的嚣张,还能落得了好吗? 知道他在奏报上花了多少心思吗?字字句句都是给许晗上眼药,陛下定然是不敢让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统领千军万马的。 到时候,陛下盛怒,定然有她的好看! 这么一想,林一山心里舒服了些,就连伤口都不怎么疼了。 他唤来近卫,问,“郑军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一定要盯紧了范知春还有主帐那边。” “你们可要把这件事情办牢靠了,到时候有你们的好处。” 近卫拍拍胸脯,保证,“将军,您放心,属下保证一只苍蝇都逃不过我们的耳目!” “小心着些,别被他们发现了。” “是!” 林一山挥退了亲卫,告诉自己,再忍一忍,过几天圣旨一到……哼。 时间一晃而过,许家军中整顿兵马,清查奸细,而林一山的隐忍,也终于等来了传达旨意的京中使臣。 这位京中传达旨意的使臣不仅仅是传达旨意,同时还是押送粮草的军需官。 “将军,将军,好消息,好消息啊。京中来人了。”亲卫匆匆的给林一山报信。 林一山欣喜若狂,“快!快,我们去看看。” 说着,他连忙让亲卫将他身上的便装给换了,穿上被擦的锃亮的盔甲,又整整齐齐的梳好有些凌乱的发髻,无论如何,给京中来的天子使臣要有一个好印象。 他可是陛下亲封的将军,不能给陛下丢脸。 那边,许晗正在和几位将领说接下来战略的问题,就有亲兵过来禀报说京中来了押送粮草的官员,同时也是来传旨的。 京中来了使臣,不论如何,是要亲自迎接的。 只是,许晗才刚到帐外,前头就有一大队的人往这边走。 她看清当中的那个来人后,‘啊’了一声! 而那人在见到她喉,也是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两边的人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跑起来,均是惊讶的站在原地。 只见京中来的使臣越跑越快,仿佛一阵风一般,然后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不管他们诧异的眼光,猛地抱住了他们年轻的元帅。 是的,那个京中来的使臣,就是萧徴。那个在京中百般折腾,就是为了能到边疆来和许晗并肩作战的萧徴。 如今,他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要见到的人。 并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在金羽卫折腾,他在皇帝面前表现,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在金羽卫折磨着那些人,他在那些人的面前说着荤话,浑话,他努力的让自己累得倒头就睡。 可他的内心深处,他怎么也忘记不了那一晚。 那一晚的每一个瞬间,都牢记在心。 他只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的拥有实力,到有她的地方。 现在,他终于来了! 慢慢的喜悦充斥内心,萧徴只想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想抱她,就抱她!不管别人在不在,不管他们是不是在看着。 人群惊讶,萧徴视若无睹,只是将手臂收紧,将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仿佛做过千万次那样的熟练。 他微微垂着头,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 “你怎么来了?”许晗笑着问,任他抱,虽然他抱得有些用力,也不知道身上硬硬的盔甲会不会让他铬到了。 “你在这,我能不来吗?”萧徴说道。 许晗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只是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再加上萧徴在她身上闻了又闻,她也有些羞窘,低声道, “我已经好几日未曾洗澡了,头发都快打结了,你不觉得难闻吗?” 军营不比别处,不是那么的方便,更何况,她的身份总是要捂的很严实才行。 萧徴心头正激荡,怀里的人儿让他的心都变得充盈起来,他开心的想要大叫,许晗的话‘嗤’的一声,让他清醒过来。 顿时,他有些气恼,真想将她扛起来,扔到床上,打一顿,于是道, “你哪里难闻,哪里难闻了,就算是掉到茅坑里也是香的……” 许晗,“……” 那个,她真的不想掉茅坑,而且,那都是别人的米田共,她不觉得香。 一段时间不见,这人的口味又重了些啊。 后头,许昭走过来,一脸淡然的将两人分开,道, “要续旧回去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然后目光轻飘飘的掠过萧徴,虽然什么指责的话都没说,却让许晗不好意思起来。 其他的人看也就算了,一句两人的感情好就搪塞过去了。 可被二哥这样的看着……好像有些羞耻…… 林一山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萧徴和许晗并肩走着,见萧徴穿着一身贵气,整个人也是贵气的很。 因为许昭把许晗给拉开了,萧徴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唇,恰巧这一幕被林一山看到了,他心头定了定,当了这么久的龟孙子,终于可以出气了。 他跟在大家后面,就等着看许晗倒霉! 不过,很快的,林一山目瞪口呆的看着萧徴笑容满面的和许晗说话,又和众人打招呼。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不应该是这位京中使臣进来选旨,然后把许晗给捆起来带到京中问罪吗? 就算不问罪,那也应该是免去许晗元帅的职务啊! 怎么这就聊上了,而且就连范知春这位天使都认识,独独没提到他!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林一山忍了又忍,到最后忍无可忍的时候,他终于捏着拳头,上前打断正与许昭说话的萧徴。 他的姿态十分的谦恭,十分的殷勤, “大人,您别急,先喝口水,今日北蛮军没有敲战鼓,您慢慢宣旨。” 萧徴瞅了他两眼,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摸清楚到底是谁把晗晗弑父的事情禀报上去的。 虽然说他还查清楚那个给各大御史和大臣家中扔字条的那个人找到。 可,不妨碍他找那禀报消息上去之人的麻烦。 毕竟,在京中的时候,这个人的画像在他的飞刀之下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收了笑容,恍然大悟道, “是本使臣见到故人太过高兴,本使臣这就宣读旨意。” 终于说到正题了,林一山不禁暗搓搓的搓了下手,顿时整了整衣冠下拜, “臣林一山听命。” 营帐内众将领也纷纷收敛笑容,跟着跪拜行礼,外头的士兵也跟着下跪,呼啦啦拜倒一大片。 就见萧徴从锦盒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打开来念。 上头都是表彰许晗英勇之类的话,以及对许家军各位将领嘉奖的话,同时又说让许晗继续做好许家军的主帅,早一日将北蛮人赶出关外,等到凯旋之时,皇帝将会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之类的话。 萧徴念完了,将手谕给许晗过目,上头有对各位将领的嘉奖,许晗看了之后,又传给了其他的各位将领过目。 萧徴朝格外招招手,道,“各位将军请起,我出京之时,陛下让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谢各位在沙场浴血的将士,因为有你们,才有千万百姓安宁的生活,陛下的心才能放得下。” 之后又说了好多的嘉勉之话。 林一山自然也看到了那份手谕,他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确定上面的印信没错,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这份手谕的字,还有用的纸都是很精致的,说明皇帝写这份手谕的时候很郑重,并没有敷衍。 说明皇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嘉奖许家军,也确实肯定了许晗的功劳。 至于,为何是手谕,不是圣旨,这就不得而知。 只是为何整份手谕里,皇帝亲自点名表彰了好几个将领,为何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明明是他将这件事情呈上去的,为何皇帝对他是只字未提? 许晗做下那样大的事情,弑父啊,这是多大的过错啊,就算是为了军心,可同时也说明这个人多么的心狠手辣。 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做一军主帅? 林一山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 他觉得自己既然是陛下亲封的江陵,那么陛下是想要重用他的,至少他们之间是有些默契的。 许均倒下了,不正是他大展身手,帮着陛下将许家军攥在手里的好时机吗? 怎么皇帝的反应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许晗这个虚伪的人一点事都没有? 他这是揣摩错了陛下的意思?难道他和皇帝之间一点默契都没有吗? 林一山想到京中已经很久没有来信了,这让他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层。 他边上一位得了皇帝嘉奖的将领很想要看那份手谕,偏偏林一山拿着不放,他等了又等,林一山抓着那手谕仿佛定住了一般,他不得不出言提醒了。 “林将军?” 林一山猛然回过神来,看了那将领一眼,露出客气的笑来,将那手谕递给那将领。 那将领喜滋滋的拿了手谕仔细看起来。 事情的发展脱离自己的预料,林一山本不应该多言,可以另等时机,只是,这会林一山的脑子里很乱,根本静不下心来考虑那么多。 于是他的话就那么冲口而出。 “大人,这阵的是陛下的手谕吗?这许晗明明阵前射杀亲父,这简直匪夷所思,让天下人侧目,为何陛下一点训斥都没有?” 萧徴淡淡的看了眼林一山,“林将军是吧?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本使臣是假的?还是说本使臣敢假传圣旨?”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以为是谁都敢做的?还是说林将军敢做?” “更何况,陛下的旨意那是你能质疑的吗?” 林一山眼皮一抽,预感更加的不好,他当然不敢说萧徴敢做这样的事,更不敢说自己敢做。 他只要笑着应下,道, “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许元帅这行为到底不妥当,万一以后人人都效仿弑父弑母的,那不是举世都乱套了么?” 其他的将领纷纷怒视林一山,“呸,林一山,我们对元帅只有敬畏,如果不是她,大家早在那一场战事里死了。 哪里还有你林一山在此放屁的时候。“ 许晗让军心稳定,又救了大家,再加上她出去就将霍七救了回来,在军中的地位已经是稳如磐石,哪里是林一山能轻易撼动的。 只能说林一山运气不好,如果早一些,或者是其他的使臣前来,可能会给许晗造成一些困扰。 可偏偏押运粮草,以及宣旨的是萧徴,他怎么会让人污蔑许晗呢? 那边,许晗和许昭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中有着极其相似的奸诈。 林一山留了这么久没动,这会也该派上用场了。 既然京中没有下斥责的旨意下来,那投桃报李,他们也要做点事情才是。 范知春身边的那个被林一山买通的近卫郑军被带了上来。 林一山见状,心头一跳,勉强深吸口气,身形不禁动了动,稍稍往后缩了一点。 只听许晗对萧徴拱拱手,道, “萧世子,我父亲之所以会在追击敌寇时中箭,继而被北蛮人掳走,不是因为我东元朝军队不行,更不是将士们无用。” “而是因为军中出了奸细导致了这一切,也差点让北征军差点全军覆没。” “更差点让蛮人的铁骑踏破关门。” 萧徴闻言,顿时怒火高涨,“竟有如此之事,不知小王爷是否找到这奸细,找到了,我一定要让人送回京去,让陛下严厉惩处。” 许晗闻言正色道,“世子所言极是,对于这等通敌卖国之人,就应该处以极刑,否则对我东元千万百姓无法交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下头被带上来的郑军越听,脸色越发的白,刚刚,他在范知春的书案上发现了一封林将军很想要的东西。 营里到处都在说钦差来的事情,还有带来的粮草军需,就连范知春帐前的小兵都去看热闹了。 他这才敢进去偷偷的翻查,他才刚将信临摹下来,外头的帘子就被掀起来,那原本不见踪影的小兵从外头进来,其他的角落里也出来几个兵士,二话不说,就将他带到这里。 他怀里还揣着那封临摹的信,元帅和这位美的不像人的使臣会不会以为他就是那个奸细? 郑军越想心头越发的忐忑。他哪里敢做那等通敌卖国的事情啊! 不过是收了林将军的一些好处,寄回家中给老母亲和妹妹。 战场无常,说不定哪天死了都不知道。他总要为老母亲和妹妹留一条活路。 本来小王爷来了,大家士气高涨,他也看到了生的希望,就不太想给林将军传递消息了。 没曾想,林将军身边的亲信竟然用此来威胁他。 如果他不继续的话,就要将他做的事情告到范先生那里。 郑军很怕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消息传递过去,并要林将军答应,这是最后一次。 可偏偏,就是这最后一次出事了! 他不想死,他还想回家侍奉老母,娶妻生子,给老郑家延续香火! “元帅,小的不是奸细啊,小的不过是抄了点东西送给林将军,绝对没有给北蛮那边的人。” “小的父亲都是死在蛮人的手里,小的恨不能生吃蛮人的血,哪里会把消息传给他们,小的冤枉啊。” 他挣扎着要扑到许晗的脚边,哭的是涕泗横流,什么都顾不上了,把林一山给招了出来。 正说的热烈的许晗和萧徴,闻言,两人脸上的怒火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你说什么?” 郑军用肯定的语气道,“是林一山将军,他说老元帅对他有些误解,什么消息都不告诉他,但他也想将蛮人赶跑,想要多知道点元帅那边的动向,就让我将范先生那里有用的消息告诉他一下。” “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就是收了林将军一点点的东西,我连银子都不敢收。” 他说着,朝范知春跪下道, “先生,平日里我对你侍奉的也算精心,小的真的不敢做那等通敌卖国之事啊。” “小的是先生一手提拔的,你对小的应该很了解,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卖国啊。” 范知春是为文士,平日里对身边这些年纪不大的亲卫都很宽容,也不会像其他的将军那样,发起火来就直接踹身边亲卫。 一般都是温文尔雅的时候居多,也不真正伤人,所以他身边的亲卫与他都算比较亲近。 听到郑军的话,范知春的脸色沉了下来, “就是因为了解你们,我才将你调道身边来,可万万没想到,终日打雁反被雁给啄。” “我对你们的宽容,可不是让你来出卖我的。” 范知春一脸痛心的看着郑军,指着他道,“你既然说是林一山让你传递消息的,你有什么证据吗?” 那边林一山冲了出来,一脸激动地说道, “你这黄口小儿,胡说什么,本将军何时让你传消息给我了,我是元帅一手提拔起来的,用得着做这样的小人行径吗?” 他看向一脸痛心的范知春,再看看其他几位怒视着他的将领,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许晗和萧徴的身上, “大人,元帅,这些人疯了,就因为我当日想和他们争夺主帅的位置,这些人就想公报私仇,这是陷害!” “我要将此时上奏给陛下知道……” 他冲上去,朝郑军就是一脚,把瘦小的郑军给踢的口吐鲜血。 他踢完又抽出身上的佩刀,朝郑军狠狠地劈了过去。 “咣”的一声,他的长刀被一把长剑给挡住了。 他回身一看,是许晗,正面色淡然的看着他。 “林将军,清者自清,如果你没有做这样的事情,那么不管别人如何的陷害你,都不会成功。” “可你要真的做了,那你这就是杀人灭口……” 林一山的长刀压下去不是,收回也不是。 许晗轻轻的将林一山的长刀一拨,示意边上的士兵将郑军带到一边,淡淡的扫了林一山一眼。 就这一眼,林一山心头的火不断的涌了上来,让他觉得分外的羞辱。 他觉得许晗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只不过一直没发作。 今日在天子使臣的面前,这才发作出来,也有借口将他收拾了。 真的是好盘算啊! 只是,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将自己压下去? 真是做梦! 不说他从来没亲自和这个郑军吩咐过一句话,更没有任何的物件落到郑军的手里。 原本慌乱的林一山慢慢的静了下来。 那边,范知春问郑军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林一山主使的他。 虽郑军被踢了那一脚,嘴角的血也不断的涌出,他挣扎着,颤抖着手,从怀里抽出一个东西,递给边上的士兵。 士兵将那带血的东西递给范知春,范知春接过后,看了一眼,面色复杂的看向林一山,又把东西递给了许晗。 “林将军,这可是亲笔写的一份手书,是你让郑军看着元帅和我这里的动静,把有用的消息都告诉你。” 许晗拎着那东西,在手里摇了摇,扫向林一山。 林一山面色铁青,手书,他什么时候写过手书?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亲信去做的,根本就不可能手书。 他心头迟疑了一下,难道说是亲信给他的? 但他不相信亲信会留下这样一个大的把柄在郑军那里。 许晗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帐内的所有大将手中的武器纷纷指向了林一山。 “好啊,林一山,原来真的是你,你竟然通敌卖国!你不是说你的家人都是被北蛮人给杀死的吗?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元帅将你一手提拔上来,你不仅通敌卖国,你还把元帅给害死了!“ “不要和他废话,把人拿下再说!” 眼看着那些将领围了过来,林一山眼中闪过浓浓愤恨,忽然终身朝萧徴扑过去。 萧徴一个旋身,一脚踢在林一山的心口上。 林一山整个人弓着身子往后飞去,落在郑军的跟前,哇的一口血喷出来。 萧徴淡淡地瞥了林一山一眼,不屑地道, “你是不是以为本大人不会武,所以想着拿住我要挟?很抱歉,你要是不打我的注意,你还能多挣扎一下。” 说完,他撩了撩额前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落下的发丝。 这样久没见到晗晗,在她面前,发型不能乱。 林一山狠狠地瞪着萧徴,往地上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有激动的,不知道许均还没死的将领上前一把揪住林一山的衣襟,手上的武器横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冷如冰雪, “你为何要这么做?” 林一山‘呸’了一声,“你不配知道!你不过是许家军里的一条好狗,可惜,谁在乎你!” “许均不过是把你当成狗,你们这些将领不过都是被许家父子当成了好狗。” 许晗淡淡笑了,“林一山,你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不忘挑拨大家的情绪吗?” “我说的不对吗?同样是将领,你凭什么一来就能力挽狂澜,就能得到大家的拥护,明明是我们这些将领常年在边关镇守,吃风吃沙的是我们。” “你凭什么就能理所当然的得到这个位置?这对我们太不公平!” 许晗深深地看了林一山一眼, “林一山,你恨我父亲,你很大家,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上流淌着北蛮人的血吗?” “你是北蛮人,你心里留着他们的狼心狗肺,所以你才能做出通敌卖国的事,你才能面不改色的说是我父亲对你不公平。” “我从来不靠着家族的恩荫往上走,我靠的是自己的双手。” “你说的,军中以武服人,还是说林将军这样的健忘,忘记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你住口。”林一山神情大变,那一场比试,是他毕生的屈辱,他竟然输给了这样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万分不甘的林一山拼死反抗起来。 “啪”的一声,有将领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 “林一山,没想到你道现在还不反悔,就算军中对你不公,可那些无辜的百姓呢?他们哪里对不起你了?” 林一山没有看那出手的将领,却死死的盯着许晗,形如厉鬼, “许晗,你这个亲手杀父的人,没资格和我说这些,你和我相比,又高尚到哪里去了?” “你不也是个没有道德人伦的小人吗?你今日能杀父,明日就能杀母弑君,你对这天下百姓,又有多少的同情心呢?” “许四公子,难道你就这样甘心你的父亲被杀吗?” 他最后朝帐外大喝一声。 果然就见一直安安静静呆在许昭帐中的许晔冲了进来,上前指着许晗, “许晗,你这个贱种,你杀死父亲,哪里有资格做元帅!萧世子,你就算和许晗这个贱种关系好,也不能如此的包庇她!” 许晔的嗓音回响在大殿内,众人纷纷看向许晗。 “许晔,你这个混小子,给老子滚回京城去。”一道有些虚弱,但带着薄怒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 只见一直昏迷不醒,许晗怎么也不肯让众人落葬的许均裹着厚厚的大氅,在许昭的搀扶下从屏风后慢慢的走了出来! 众将领,“……” 整个屋内空气仿佛被凝滞了一般,片刻之后,除了林一山和许晔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声。 林一山,“……” 许晔,“……” 老元帅(父亲)不是死了吗? 他们都蒙了! 这一天,许家军中沸腾了,所有的人都呆了,随即是狂欢! 老元帅没有死!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让人喜悦了。 他们虽然心头有疑惑,可没人去在意,只要人活着,管那些做什么呢? 他们只有对许晗深深的敬佩,再敬佩。 这一晚,军中篝火到天亮都没有灭掉,所有人都在庆祝。 许晗并没有制止,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能够享受就让大家尽情的享受。 萧徴偷偷的牵着许晗的手,趁着众人不注意,拉着她到了后山,找了个地方,看着下方熊熊的篝火。 萧徴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许晗,饶是许晗心头坦然,也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 “看了一晚上了,不累吗?” 萧徴摇头,“看到明天晚上,看一辈子都不累。” 许晗抓起他的手,两人双手交握,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对吧。” 萧徴点头。 “萧小徵,你这样的好,让我再也放不开你,怎么办?” 萧徴诚实地回答道,“那就不要放开啊。” 下一刻,他低下头,准确地含住了她的唇。 两人深深的吻了起来。 好半响,萧徴才稍稍放开许晗,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慢慢的喘息着。 许晗的手放在他紧实的腰际,慢慢道, “从前,我看过很多的书,大部分女人的传说都和男人有关。” “若一个女人被诗人爱上,她会被诗人写进诗里,被人吟唱。” “若女人被一个帝王爱上,她就会在史书留下名字,成为历史,不管好与坏。” 萧徴平复下来,“你也想留下么?” 所以来到边关。 许晗摇摇头, “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总有些女人不是因为男人才留下名字的,比如你祖母。” “她虽然沉寂,可如今人人说起,依然敬佩。” “而且,我做的这些,不是为了留名。” 萧徴没说话,许晗沉默片刻,继续说道, “从前作为霍晗的时候,我没想过,后来,等到我霍家出事,我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时候,那时我想,凭什么这样不公?” “我的父亲,我的家人,为世人如此的不畏惧死亡,为何还要如此的对待他们?” “其实,我道如今,依然不明白父亲他们的选择,只是,我想我还是想让自己做个有用的人。” “我不求史书记住我的名字,只要那些百姓,如同对你的祖母一样,记得我的名字就好。” “可是,后来,我碰到了你。” 她看向萧徴,笑中带着点晶莹, “我碰到了,我知道了你的心意,我就想,我以前怎么会没注意到你的心意呢?” “你这样的好。” 她的泪落在萧徴的衣上,“你让我知道我要什么,我只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好,不管有没有人记得你,不管你做的是什么。” “只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好,来边疆,还有爱你……” “我只要为我的心而活。” 萧徴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儿,恨不能就此天荒地老。 他错过了她最困难最要紧的时刻,这遗憾或者弥补,但不能重来。 他应该全程参与,却只能接受这错过。 这令他即使终于奔万里而来,将她抱到怀里,心里也还是疼痛的很,无计可消除。 但这疼与在京里又不同,泛着安心,再没有那辗转难眠的焦躁。 “我来晚了!” 萧徴过了好一会才说出了这一句。 “没有,我……”许晗本想说她挺好的,不辛苦也没任何的困难。 像她在所有将士面前强撑的那样,但话到嘴边,对上萧徴喷洒过来的气息,她又改了。 她低低地道, “我好痛啊,萧小徵,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 萧徴亲了亲她的脸颊,两人又相拥在一处。 “以后不会我,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许晗窝在他怀里笑着。 下山的时候,萧徴把许晗背在背上,怎么也不肯让她下地走,说她太累了。 不过,他背着许晗的手,竟然也没消停。 许晗是不知道有什么好摸的! 到了营地里,许晗想把他赶走,可这人,怎么也不肯走。 倒在她的行军床上就睡了,看着他眼底的青色,想必这一路他是紧赶慢赶的过来的。 算了,虽然他耍赖了,就由着他睡了。 反正,她是‘男人’,两人共一个帐子,也没什么。 只是等到第二日,面对许均,许昭,还有霍七的时候,许晗的头皮大概都要发麻了。 不过,许晗的头皮并没有发麻。 清晨,在许家军还在安眠的时候,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北蛮人敲响了战鼓。 他们前些日子用许均做人质,本是大好的局面,最后不仅许均人被救了回来,就连主帅敖康都中了箭。 他们能忍这些日子才敲响战鼓,看来敖康的伤没什么问题! 既然敖康没死,那自然一刻都等不了,想要摇旗再战。 许晗从床上一跃而起,为了防止北蛮人突然发动袭击,她是和衣而睡。 这营里的所有将士大抵都是如此。 外头,各营将士已经集合完毕,见她到来,瞬间士气高涨。 军队还是那只军队,但是同前些日想必,完全不同,就像是重新铸就了灵魂和脊梁骨。 霍七在亲兵的搀扶下也出来了。 许晗见状,连忙上前,“七叔,你的伤还未痊愈,你出来做什么?” 她怕这话会伤到霍七,立刻又说道,“等你伤愈了,我们再一起上战场,把这些蛮人都赶出去。” 霍七点头,正了正许晗头上的头盔,“好。你自己多保重。” 许晗郑重的点头,然后转身,上马,“出发!” 霍七看着许晗远去的背影,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与她肩并肩,一起作战。 他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十一娘平平安安的。 很快,上了城门,下头是敖康带着的军队。 许晗站在高高的城门上,看着被围在中间的敖康,脸上看起来很不好。 她轻蔑地道, “你们北蛮人,一个个都是没牙的老虎,不足为据,早晚有一天,我要拔掉你们的爪牙,灭了你们的部族,让你们永远消失在草原深处!” 原本一直嚣张无比的北蛮大军,这一次却收敛起了所有的脾性,看怒不敢言。 他们中间,那个被许晗一支利箭射伤的敖康,让他们对许晗心生畏惧。 那一日,许晗一弓双箭,之后,又仿佛战神一般,独自闯入到蛮人的阵营,收割着他们的人头,她身上那披挂的鲜血,将会永永久久的留在蛮人的脑海里,形成难以磨灭的记忆。 上一个让蛮人留下这样记忆的是霍家人,他们以为霍家人没了,东元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可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中原号称地大物博,自然是人才辈出,这样一个单薄的少年,有如此的魄力,又怎能知道,她后面是不是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呢? 是以,她发下如此的狠话,说要灭了北蛮,没有人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只是从心底里冒出了一丝寒气。 没有人知道,只是上次那一战,就将北蛮的人打的心虚了。 下面的敖康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紧紧的勒着缰绳,他边上一名穿着盔甲的魁梧将士凑过来说了几句话,一边说,一边是不是的看向城头的许晗。 最后敖康点了点头,下头就有北蛮人用东元话扬声叫阵,说是要与许晗单打独斗。 上次许晗一个人闯敌阵,又射了敖康一箭,想来今日是想找回场子了。 若是能激得她出去,将她生擒,或许又能如法炮制一出当日许均被抓时的场景。 这一招并不新鲜,管用就行。 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160,受伤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范知春在许晗的边上,指着敖康边上的那个魁梧的将士,解释道, “这是敖康的干儿子敖桂,武功高强,天生神力,很难对付。” “敖康兄弟俩能够统一草原几大部落,靠的就是他们收的这些干儿子。” “小王爷,这个人不太好对付,你看……” 萧徴传了旨意后,原本应该即可返京的,可他原本就是找一个机会名正言顺的出京,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如何会轻易的回去。 他只是派了几个不愿意在边疆吃苦的金羽卫护送着押粮草的副使回京。 自己则带着几个想要闯出一番前程的金羽卫留在了边疆。 “小王爷,你待在城门上,我去跟他打。”萧徴说道。 许晗摇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下头那个敖桂,冷冷一笑, “那天敖康捉了我爹,又知道是我接掌了军中,曾放言要让我们父子在地下团聚。” “哼,今日,我就让他们一家齐齐整整的团聚。” “先生,下面是不是还有敖康的什么干儿子,湿儿子的。” 范知春摇着羽扇,仔细的查看了一下北蛮军队列里的各位将领。 “敖康一共收了十三个干儿子,其实都是他手下的将领,能征善战,下头一共来了三个。” 许晗点头,“好!今日,我就要让他们一起团聚。” 她附耳在范知春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就下了城楼,带着人马出了城和敖康对阵。 萧徴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看着许晗出城,焦急的问范知春, “范先生,刚刚十……小王爷和你说的什么?” 范知春摇着羽扇,神秘地一笑,道,“小王爷让世子你听我的吩咐,和其他的将军一起,让敖康的人团聚。” 城门下,许晗问道,“你是敖康的干儿子?” 敖桂出阵,嗓音粗嘎,“正是,你敢不敢与我一战。” 许晗并未说话,而是提着长剑就朝敖桂冲了过去。 敖桂没想到她如此的干脆,愣了好一会才迎上来,二人纵马来回,光影交错,每一次,长剑和大刀都碰撞在一起,闪出火花。 敖桂神力无穷,许晗就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两人转眼间就斗了十几个回合。 虽说许晗的武艺不错,可敖桂神力无穷,武艺也不寻常,许晗在力量的持续上,就有些不继。 萧徴在城门上看得只差从城楼上跳下去帮许晗了。 可战场有战场的规矩,更何况,这一场如果许晗赢了,不论是东元的军心更加稳定,也能重挫北蛮士兵的士气。 眼看敖桂一刀劈过来,下了狠力,就想把许晗给劈成两半,以报当日她一弓双箭,将敖康射伤的仇。 许晗为了解决敖桂,竟也不避让,而是当头迎了上去。 敖桂心头一喜,狞笑着道,“受死吧。” 许晗却猛然侧身,一个闪身,靠近敖桂,然后手腕快速一翻,竟直接砍下了敖桂的头颅。 兵法上有云,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不论用在何处,都是一样的。 她的直面而击,虽然砍了敖桂的人头,可同样的也让她手臂承受了敖桂的一击,长刀砍入手臂,深可见骨。 要不是盔甲上的护臂挡了下,大约敖桂的这一击能让许晗的整条手臂给废了。 许晗飞快的撕下一截战袍,将伤口包裹住,然后勒紧缰绳,让自己身下的马儿扬起前蹄,重重落下,把敖桂的头颅塌碎。 “敖康,把你那些儿子放出来,出来与我一战,尔等敢不敢?” 她的伤口处,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整条手臂, 即便是这样的许晗,依然让北蛮的士兵不敢小看半分。 队伍里的敖康看着敖桂生生被许晗给砍杀,心里悲痛至极。 这本是他最会用的一套战法,攻心术。 只是今日被人再一次反用到自己的身上。 他才发现,这到底是多么残忍又无力的场面。 当日东元军队面对的是怎么样的情形,今日敖康将会一模一样的体会一次。 他捂着胸口中箭的位置,竟隐隐的不敢再应战。 他用北蛮语在军中喊了一通,北蛮军队一阵骚动。 城门上,萧徴仿佛是刚下锅的虾子,抓着范知春道, “先生,小王爷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我什么时候能下去?她受伤了,你看到没有?” 范知春扇子也不摇了,他没有精神摇,一个被许晗受的那一刀给震住了,还有个就是被萧徴给摇的根本不用他摇,扇子就自己摇了。 “世子,你现在就可以下去了,你带着人出城,小王爷会在前头,你和她配合,将敖康给捉来。” 后面其他的将领同样也会下去,应援你们。” 先是杀了敖桂,再接着将敖康给擒了,北蛮的军队必然大乱,到时候他们再势而追,必然能将北蛮给打趴下。 萧徴不等他说完,带着白灼,风一般的从城楼上下去,然后风一般的,又出现在了城门外。 许晗在叫阵,见敖康隐隐有退意,更是无人上前应战,她抓着缰绳,蔑视般地说道, “敖康,我刚刚说了,你们不过是没有爪牙的老虎,终将有一日,我要将你们赶出去,如同臭虫一般的碾压掉。” 敖康被气的胸口更疼了,北蛮的士气已经大跌,他知道这会不能在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过了好一会,想着许晗到底和敖桂打了那许久,又已经受伤,应该比之前好对付一些。 可他想错了,许晗就算是女子,可骨子里带着霍家和许家糅合在一起的血性,越挫越勇。 她先是放话,接着杀了敖桂,灭掉了北蛮大军的气焰,消磨他们的斗志。 当他们显露出惧意的时候,就冲锋陷阵,进入对垒。 她都算计好了,根本就不怕敖康。 这就是敖康用的攻心计,她今日反利用的彻彻底底。 不等敖康想好要让哪个将领前去对阵的时候,他对面的城池城门打开,冲出来一匹白马,白马上的人穿着银色盔甲,手持长枪,风一般的朝这边而来。 他的身后,是东元的大军。 许晗听到马蹄声,立刻策马疾奔,冲入敌阵,喝令,“给我杀!” 萧徴很快就到了许晗的身边,这是这辈子他骑马最快的速度了。 两个人在前头收割人头,很快就到了敖康的身边。 敖康重伤,可今日不得不出阵,否则,北蛮将不战而败。 他见到许晗他们过来,不能后退,只能迎上。 许晗和萧徴一同击杀,不过片刻,就将敖康摔下马去,尚来不及爬起来,就被许晗一掌劈晕,掳上马背。 许晗驮着敖康冲出重围,试图营救主帅的北蛮士兵不要命地围过来,却都被后头的萧徴给斩于马下。 两个人带着无比的默契,很快,就冲出大阵。 站在城楼上的范知春十分惊讶,这会,他手中的扇子仿佛定住一般,抓在手里纹丝不动。 刚刚许晗在他耳边说的时候,他很怀疑的看了眼萧徴。 这位承恩公世子虽说是淑阳长公主的孙子,淑阳长公主和老驸马的名声在军中那是一个传奇。 只是,承恩公世子并未传承他们的威名,反而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可许晗竟然如此的信任他,这让范知春又对萧徴的想法持了另外一重怀疑。 这会见到萧徴竟然武艺不俗,和许晗的默契更是不用说了。 想到许晗从前也被人说是纨绔,可在战场上的表现,比任何一个老将都要来的老辣。 难道萧世子这是近朱者赤? 被他们小王爷给同化了? 范知春深深的怀疑起来。 北蛮人失了主帅,阵脚顿时乱了起来,纷纷溃退。 这一仗,彻底把北蛮大军攻破砾门关,进入中原的计划打乱,而许家军也得到了修养生息的机会。 黄昏之后,战场上只剩下一地残骸和狼烟,原本人数众多,士气高昂的北蛮大军,如今只剩下不多的人马,堪称惨败。 回到城内的营地里,萧徴一把将敖康从马上揪下来甩在地上,不等许晗跳下马,直接将人抱了下来。 看到她被鲜血染红的左臂,顿时脾气上来了,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回营房好好反省!” 心疼死他了! “是。”许晗十分的给面子。 许均刚刚从昏迷中醒来,霍七的伤也没好,再加上许昭三个人在营地后方指挥。 听到说许晗回来了,还一身的血,三人均是惊骇,生怕许晗有个什么意外。 许均不顾还虚弱的躺在床上,挣扎着要爬起来,被许昭给摁住了。 “父亲,外头听起来动静不是很大,晗晗也许没什么大事,孩儿先去看看。” 自从许城和许均互掉身份的事情曝光后,许昭知道自己不是许均的孩子,也曾想改口。 只是许均却不同意。 许家的规矩一团乱,既然许晗想要从她这一辈改革,那也就听她的。 许城的死,不是哪一个人造成的,可以说是形势所迫,他不得不死。 许均并没有避开许昭,而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不怕许昭会为父寻仇。 他知道许昭心头自有一杆秤。 许昭想改口,自然也就不同意了。 许昭帮着许均躺好,转身出了帐子,一出去,就见到萧徴将许晗从马上抱了下来,那副架势大有将许晗抱回营帐。 他咳了一声,对面两人连忙看过来。 许晗连忙挣扎着要下地,许昭两步并一步的走过去,将许晗扶住,站在地上,想要揽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去,将侯军医叫过来,就说元帅受伤了。” 许晗的伤成这样,总要包扎,侯军医是许均的心腹,不怕他发现许晗的身份。 萧徴看许昭虚扶着许晗的画面,刺眼无比,想要上前将许晗给拉过来,那边又有人咳了一声。 是霍七听到许晗回来的消息从帐子里出来了。 萧徴心中一片兵荒马乱,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 许昭他不怕,可霍七不得不恭敬对待,那伸出去的手硬生生的收了回来,然后恭恭敬敬的给霍七行了一礼, “霍将军。” 霍七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打量,久久的才说了一声,“世子不用多礼。” 萧徴心头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没这么危险过,又从没这么的失落过。 他不过是担心晗晗,想要‘扶(抱)’着她回营房,然后好好的数落她一顿,让她以后不许这样拼命。 在京城他好不容易收买了岳母大人,没想到,在边疆竟还要面对三座大山…… 霍七的目光在萧徴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来回打量。 萧徴今日要出征,穿着是武将的盔甲,显得整个人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神采飞扬。 更不要说那一张美的让一般女人都惭愧的脸,就是气场,那也是少有人敌。 从前人人都说承恩公世子是纨绔,可谁看到过他此刻眉目间的坚毅,又如此的俊逸非常。 这样一个人,站在谁面前,真心都觉得很可以了。 他看萧徴一脸的恭顺,想到许晗的脾气,还有身份,一时有些心虚,十一娘这脾气,一般人好像也不太能吃得消。 要是萧徴的话,也不知道耐不耐用…… 这边霍七打量,评估着萧徴的耐用度,那边许昭扶着许晗准备进许均在的那个帐篷,许均在里头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别人转述,还不如让他亲自看看,再着侯军医过来这边给许晗包扎伤口,也不会随便有人进来,更安全保险。 许均在里头迟迟不见人进来,顿时有些着急,他是怕许晗真的有个意外,徐丹秀哪里受得住? 于是挣扎着靠在床头,超外头喊, “昭儿,晗晗有没有事,人呢?” 萧徴听到许均的声音,刚刚送了的那点子气又提了上来。 刚刚真是幸亏祖宗庇佑,要是当时他真的一下就将许晗抱回营帐…… 他都不敢想象到底场面会是什么样的! 不说那三人的武功够不够收拾他。 可就冲那三人在晗晗心里的地位,不用收拾,一人一句话,大概就够他吃一壶的了。 许昭没什么,可是霍七和许均,那不能不考虑的啊。 将来他能不能和许晗在一起,那还是要看许均的啊。 虽说许均在他心里的印象不怎么好,但是,到底是泰山大人,他总是要讨好讨好,留个好印象的。 这会萧徴心里叫苦不迭,自污的方式很多啊,真的不应该去花街柳巷来自污。 更不要说他身上还背着三次失败的亲事…… 哎! 萧徴长长的叹了口气,也没跟着许晗进帐子,而是垮着心情回了许晗的那个帐子。 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着应该如何的讨好霍七,许均,甚至是许昭。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他背着手在帐子里团团转,口中念念有词。 白灼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这幅被猫追尾巴的样子,并且深深的被吸引住了。 “世子,你这是怎么了?” 白灼今日也杀了很多的北蛮人,累的很,从桌上倒了杯水喝起来。 “白灼,你说我怎么样讨好三个男人……” 回应萧徴的是‘噗’的一声,白灼刚入口的水没进他的喉咙,而是转了个方向,喷到了萧徴的脸上。 把萧徴的脸给弄的湿淋淋的一片。 萧徴指望着白灼给他出主意,脸上湿淋淋的忍了,只是默默的去拿了帕子把脸洗干净。 白灼觉得,他们家的世子爷,是彻底的被小王爷给带偏了。 本来是纨绔子变得不纨绔这也就算了,毕竟人都是向好的一面发展的。 可这看人的眼光,也实在是…… 从前眼里只有小王爷也就罢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这都要讨好三个男人…… 他怀疑的看着萧徴,怎么也看着不像要那什么的人啊。 他斟酌了下,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世子爷,你要么算了吧。” “小王爷人好,可你这样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哦,你要和小王爷修成正果,我看比登天都难。” 从来都是阴阳调和,天作之合。 可没听过阳阳调和啊! “你懂什么。”萧徴斜睨了他一眼。 他想做的事,就是会做成,也已经做成了。 不过,现在多了一件事,那就是让那三个男人松口。 反正,他不能让晗晗夹在中间为难。 “再说,哪里难了,我在她心里已经是最好的了,我看容易的很!” 白灼,“……” 要是容易的很,世子爷为何会想着去讨好三个男人?这分明就是改弦易辙么! 真是没看出来,他们世子爷竟然是这样的人。 小王爷出京之前,那一晚上折腾的,难道让世子食髓知味了? 难怪他家世子爷累死累活的要出京,一个人独处的时不时的傻笑,又巴拉巴拉的说小王爷如何了。 明明都累的要死,竟然还时不时的让他洗裤子! 也不知道他说的‘容易’究竟从哪里看出来的哦。 他内心的想法表露于外,萧徴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是冷哼了一声,也不和白灼解释。 倒是白灼,忽然瞪大了眼睛,既然世子爷不是改弦更张,看上了别的男人,又为何要讨好三个男人呢? “你该不会是想讨好老王爷和二公子吧?” 萧徴一脸痛快的点头。 “世子爷,你要讨好他们做什么?你和小王爷的事情难道不是只要你们俩你情我愿就成么?” “你想要和他大白于天下,大概是不太可能的,只要哄的小王爷和你私下往来就不错了。” 要他说,世子和小王爷身上都挑着重担子,将来怎么可能不成亲? 那成亲就要传宗接代生儿育女。 世子要是不改变想法,只能哄得小王爷私下里来往啊。 那老王爷和二公子,只要不是脑子坏了的,就不可能答应世子和小王爷光明正大的那什么! 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世子说的容易到底是从何而来。 萧徴说白灼不懂,也不是随口一说,是真的觉得白灼这个还没心上人的单身汉子不懂。 更无法和他解释。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难呢? 她亲近他一点,他是满心欢喜,她不肯亲近他的时候,他自己心里把她想一想,也觉得很有意思。 心里揣着这个人,他就是活的,看这个世间也是活的。 倘若他没遇到她,没有将她找回来,没动这份心,这么长,又无所事事的人生,那是真的太无趣了啊。 所以,他说白灼不懂。 至于许均那三个男人那里,他决定该请安就请安,该如何就如何。 他也不隐瞒,把他平时的风光霁月,沉着稳重,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之类的全部都展现出来。 然后再表示出自己没有那些纳妾蓄婢等的坏习惯说出来,相信这样一定能够拿下那三座大山。 他和晗晗光明正大的日子指日可待。 萧徴想到此,顿时文思泉涌,脑中立刻就有了全套的计划。 他提起笔就写了个大纲,又把中间可实行的技巧详细的写下来,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都不够表达。 白灼抹了抹嘴边的水渍,想要上前给萧徴磨墨,被萧徴大手一挥, “去,你别在这里杵着,去营里帮忙,一场大战下来,肯定很多伤兵,你就是去伤兵营里帮把手也是好的。” 白灼怒目! 这根本就不是他家世子!假的! 下次他是真的不想帮他洗裤子了! …… 许均的大帐里,许晗先在边上的小帐里换下了带血的盔甲和衣裳,再回来时,侯军医也已经到了。 许均柔声道, “晗晗,你让侯军医帮你把伤口上药包扎,接下来的战事,你也莫要忧心,先把伤养好再说。” 本来军营里也有女医,但许晗身份这样要命的事,许均在不能保证那些女医能够守口如瓶,并且扛得住别人的拷问之下,不敢冒那个风险,让女医来包扎。 只能是让侯军医来了。 许晗手臂上的伤口很深,能够在敖桂的那一刀下死里逃生,已经是庆幸。 “多谢父亲的关心。父亲,你的身子能撑住吗?要不,你还是歇息吧。” 许晗那么奄奄一息地躺着,许晗也就没办法再计较什么了,见他这样,就想着,让他好好歇息。 许均面色一黑,“啰嗦什么,我一时死不了,你啊,都伤成这样了。” “还有,当时谁让你来边疆的。”这一句,许均嗓门都高了一些。 在京中呆着多好,来这边,往后遭的罪还要更多。 其实,他心下又和从前一样的惋惜,这个女儿,为什么就不是儿子呢? 这样的想法不是只有一次了,不过,他想想也就过了,又问起京中的事情来。 “你跑来虽莽撞了些,总是也是好的,要不是你……” 他顿了顿,“接下来,你好好养伤,把伤养好,今日擒住了敖康,接下来还会有恶战的。” 北蛮人这一次是铁了心要攻下砾门关,准备的不是这一路军,斥候来报说已经看到北蛮援军的踪影,不日将抵达砾门关。 许晗乖顺的应“是。” 见他没别的话,那边侯军医把她的伤口也包扎好了,就道, “那父亲安心歇着,不要操心,你早日康复,孩儿也能有个拿主意的人。” 许均应了,看着许晗的样子不像是敷衍,忍不住叹了口气,用难得惆帐的声音道, “晗晗,我知道你聪明能干,可是为父和你娘相比你的建功立业,更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以后,那打打杀杀的事情你还是少做点,军中那么多大将,总有能人的。” “你动动脑子就成了。” 许晗闻言,鼻子一酸,她刚想说什么,边上许昭道, “父亲,别的都是虚的,晗晗打得过她将来的夫婿就很不错。毕竟只有拳头才是硬道理。” 许晗,“……” 为什么他们男人的想法都是这样的神奇,并且如此的同步? 许晗从许均那里出去,就回了营帐,后续的事情许昭,范先生他们自然会处理,至于敖康如何,更不在她的考量里。 营帐里,萧徴正将那几千大字的提纲墨水吹干,小心翼翼的折好,贴身放好。 见到许晗进来,他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然后把人望怀里一搂,带着她在行军床上躺下,道, “你快点躺下好好休息。” 躺在简易行军床上的许晗道, “我以为你有很多话要和我说,所以我才回来的。” 萧徴皱了皱眉头,数落道, “看你脸色白的和鬼一样,我想饶了你,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你说说,你出征前答应我什么?是吧。” “你那样迎上去,要是身后不利落,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 许晗摇头,“不会的,我知道你回来救我啊,你那么千里迢迢的从京城来到边关。” “我相信,不管有多难,你都会来救我的。我怎么会丢下你啊。” 萧徴被她一堵,一撩拨,什么火都没有了,什么数落都咽了回去。 偏偏许晗还不放过他,轻轻道, “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他当时在城门上,他又不是神仙,哪里有那么快嘛。 可偏偏,他什么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许晗见他这样,顿时失笑,然后伸出手,抓着他的衣襟,在他下巴上咬了一下。 萧徴烦躁的揪了下头发,嘀咕道,“你就是我的克星,你简直就是个磨人的妖精……“ “等到战事结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心里知道,他根本没办法收拾许晗,他哪里舍得下手啊。 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偏偏这个小妖精这样的不省心,让他可怎么办哟。 许晗咬了他一下,又乖乖的躺回到床上,还打了个哈欠,说, “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先让我睡一会。” “好,你睡吧。现在可以好好睡了。” 营里这么多大男人,难不成还要将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她身上么? 以前他没来,这些男人也没个数。 以后他来管,他来扛! 许晗闭上眼睛,迅速入睡。 萧徴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这才用被子把她裹好,轻手轻脚出了帐子。 …… 确实如许均所料的那样,北蛮的援军很快就和那些被打败的残余汇合在一处了。 援军的统领叫巴泰,是敖康的兄长巴图的长子,敖康兄弟俩能够统一草原,巴泰功不可没。 这才是许家军真正的对手。 他在与那些残余汇合后,发现他们这一个部落的兵士都被打的差不多没了,剩下的都是其他几个部落的人马。 尤其以雄鹰部最多,这个雄鹰部也是许晗他们曾经想要策反的部落。 巴泰年纪二十五六,那张脸和蛮人大相径庭,五官柔和,肤色相对其他的蛮人来说白皙一些,只有高大的身材,还保留着蛮人的特征。 如果许晗见了,定然会觉得奇怪,这个巴泰怎么和蛮人一点也不像,反而更像一个东元人。 听了那些残余部落的禀报,又听说敖康被抓了,剩下的都是雄鹰部和其他几个部落的人。 而雄鹰部和那几个部落的人都在闹,想要回到草原去,不再征战中原。 巴泰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一丝狠厉。 这些人,早在动身前,就已经得到死令,不将砾门关攻破不罢休。 更何况,这次敖康被抓,雄鹰部等损失不算大,还闹什么闹? 他们这样闹,就是向他要好处,以为他没了他们就不能拿下砾门关。 就想着从大汗这里割点肉去。 “去告诉他们,好好打完这一仗,到时候回去再分点牛羊给他们,要是再闹,给我滚。” “到时候中原的富贵也和他们没关系了。” 巴泰冷冷的朝下属说道。 他在来之前,听说东元出了一个年轻的元帅,他就很想见识见识! 当初他们使用计策将霍家军给灭了,以为休养过后,再来攻打东元肯定易如反掌。 没想到这会,竟然又出来个人物。 如果说能够再次把这位年轻的元帅打下去,到时候形势会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如果不趁着这次汗王全力支持的时候把东元攻下,到时候就没机会了。 关于那个传说中的元帅,巴泰恨不得立刻见到,这个念头在心里翻来滚去,最后变成了焦灼的渴望。 示意,他才会日夜兼程,提前赶到砾门关外。 外头的吵闹声安静下来,巴泰琢磨着该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将砾门关攻下来,又能弄死那个年轻的元帅。 他们只带了三个月的粮草,所以,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 许晗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的彻底,周围安静极了。 白日里将北蛮的军队打的溃败,大家都累极了,根本没心思闹腾。 许晗摸了摸肚子,起身出了帐篷。 主帐内,萧徴正在和大家一起听着斥候的禀报,知道北蛮那边的援军赶到了,如今正在收拢残部。 见到许晗进来,萧徴连忙上前将她扶着过去坐下。 “睡够了?是不是饿了?让人去给你上点粥吧。” 外头和魏廷一起站岗的白灼看到许晗的时候,已经机灵的去伙房端粥过来了。 斥候禀报完情报就退了下去。 帐内的诸位将领看着萧徴很狗腿的跟在许晗的身边,嘘寒问暖的,只以为这是京城里好兄弟之间的做派。 毕竟,傍晚时,萧徴豪气干云的将许晗从马上抱下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 有些奇怪的,性子比较直的将领跑去问许昭,萧徴和许晗什么关系。 许昭能怎么说?只能说他们是好兄弟,两人互相关照之类的。 范知春在城门上看到了两人的默契,摸摸下巴上的美髯,摇着扇子,表示对许昭的说法认同。 常年在边关镇守的将领们更是目瞪口呆。 京中的好兄弟之间都是如此的黏黏腻腻的吗? 他们缩了缩身子,纷纷看向自己身边的好兄弟,幸好,这些都是大老粗! 许均躺在榻上,忽然咳嗽起来,大家纷纷很关心,许昭在边上不动神色地道, “现在夜也深了,大家累了一天,先去歇息,明日我们在讨论该如何的应对巴泰的策略吧。” 萧徴上前,利落的抬着许均的上身,在他的身后放了个枕头,又倒了一杯水过去,递给他, “许伯父,你这伤还是要回京去好好的让太医看看才行……” 他的动作太过利落,太过一气呵成,把一干人看的呆愣住了。 皇帝到底派了个什么样的人来宣旨啊! 能屈能伸…… 许晗吃了机灵的白灼端来的白粥,然后对许均道, “父亲,二哥应该和你说过,我原本是想策反雄鹰部的人。” “孩儿觉得,现在这个时机已经可以了。” 许昭在边上道,“这段时间徐修彦在军营里很是做了一些事,你确定能说服他吗?” 萧徴一脸茫然,徐修彦?这个阴魂不散的人怎么也来边疆了? 他怎么不知道? 晗晗要说服他做什么?他是因为晗晗才来的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晗晗靠近那个徐修彦。 就算晗晗很嫌弃徐修彦,不会给徐修彦一丁点的机会,反正,他是不会给徐修彦机会的。 当即,他拍了拍胸脯,道,“不用小王爷出马,我就能说服徐探花。” 众人,“……” 他知道大家要让徐修彦去做什么吗? 161,巧言令色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主帐内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萧徴忽然一个激灵。 他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昨日因为许晗受伤,再加上许昭的碍眼,让他有些失了分寸。 对于那些和十一娘亲昵的事,在房里做做还好,跨出门来却不能够。 他自己不要紧,要紧的是许晗是许家军的元帅,没得让下面的人瞧见,低看了她。 至于那三座大山,更用不着刻意,他这样的好,只要和平常一样,定然是能得到他们的青眼相加。 徐修彦么,他心头嘿然。 想到此,萧徴仿佛没察觉大家异样的眼光,而是巧妙的又扶了扶许均身后的枕头,道, “当初我祖父病了,我也是这样服侍他的,许伯父和祖父一样,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是以有些失态。”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 说到老驸马,大家脸色肃了肃,老驸马当年也是一名悍将,当年先帝也并没有因为他是驸马而弃用,反而让淑阳长公主跟着老驸马一起上战场。 夫妇俩确实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长相好的人总是具有天然的优势。 萧徴无可挑剔的相貌,配上他温和有礼的姿态,再加上战场上和许晗配合默契,将敖康给俘虏了。 让大家又纷纷的收回刚刚那异样的眼光,只觉得他和许晗确实是感情不错的兄弟。 他们不应该那样看待萧世子的。 于是,萧徴不过一会,又转变成了一位聪明果敢,吃苦耐劳的坚毅青年。 范知春摇着扇子,温和的将许晗准备让徐修彦做的事情说了一遍,道, “徐探花背后到底还有个徐阁老在,要是弄个不好,霍家……” 他想说霍家就是前车之鉴,但霍七在场,他也不好在揭人伤疤,于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萧徴沉吟道,“徐修彦从来不是个多事的人,他这个人未必会听从家族差遣。” “否则,不会来边疆。” 范知春自诩为军师,可这会觉得自己愁的头发都白了。 许晗叹了口气,“徐修彦年少成名,绝非浪得虚名,我会去好好的说服的。” 说起来,霍晗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徐修彦,她又哪里能够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呢? 不过,曾经霍晗确实是仔细且用心琢磨过徐修彦这个人,知道他心中藏着个大抱负。 或许,可以用这个来说服徐修彦? 萧徴听了许晗的话,心头微酸,晗晗从来都形容过他年少成名呢。 不过,他心头酸归酸,面上却是一点都没表露出来,淡声道, “我也算和徐修彦有些熟悉,我去吧。” 许晗看了眼萧徴,他和徐修彦熟悉?他怎么不知道? 不说霍晗那个时候,就是成为许晗后,她知道的萧徴可是和徐修彦井水不犯河水,大有仇敌的状态。 只听萧徴继续道,“今日我和小王爷一起去地方阵营里走了一遭,又听大家说起北蛮援军的事情。我觉得,战术应该可以修整一下。” 说着,他带着大家走到了沙盘前,开始细细的说了起来。 …… 徐修彦到军中之后,很低调,该操练的时候操练,该休息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休息。 他也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待遇,住的是士兵们的大通铺。 今日无战事,徐修彦从外头掀帘进了歇息的帐篷时,就见到里头坐着一个人。 他走了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了。 对面的来人斟了盏茶推到徐修彦的对面,随口对徐修彦说道,“请随意。” 徐修彦大约是渴了,鬓角有些细密的汗珠,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如何?”对面的人问道。 徐修彦淡淡地道,“不过是解渴的水,要如何?” 对面的人淡淡一笑,“也是,我们也没什么要和对方聊天的兴致,不如说正题吧。” 徐修彦看向对面的人,“萧徴,你找我何事?” 萧徴挑眉,“难道不应该是你找我么?” 徐修彦嘲讽道,“我要找也应该找许晗,或者她来找我,你?” 萧徴闻言脸色冷了下来,却并没有发作,说话的语气更是平淡了些,根本听不出喜怒, “徐修彦,不要想着激怒我。” 徐修彦脸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怎么,你生气?” 萧徴笑道,“不,我为何要生气?就算她来找你,也不会欠你什么人情。你不是说要救七叔吗?” 他恶意的笑了笑,“你这样又做给谁看呢?” “我来找你,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徐修彦点点头,“所言甚是。”他转了转手中萧徴带来的茶盏,垂眸道, “我知道你想要找我做什么,这个时候,除了我,没什么人能去。” “你想来说服我,可惜,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不会让你成功。” “这是和我下战书了?”萧徴不置可否冷哼一声。 “战书?我以为早就下了!”徐修彦自己给自己又斟了盏茶,一饮而尽。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说你的结果吧”萧徴似乎不想再与徐修彦说什么了,懒洋洋地道。 “我可以去帮你说服北蛮的雄鹰部。”徐修彦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了今日的结果。 “你帮我?”萧徴有些讶异。 徐修彦,“不是帮你是什么?你既然说是你们之间的事情,那我当然是帮你了,你不想她来欠我的人情,那就你来欠吧。” “别的不要说了,就说你要不要吧。” 萧徴但笑不语。 “我不仅仅能说服雄鹰部,还能让你们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北蛮军队,这个买卖对你来说很划算。” 萧徴很准确的抓住了徐修彦话里的两个关键字,“买卖?” 徐修彦挑眉,“自然,不然凭什么白白答应你?” 萧徴并未反讽回去,而是问道,“你的条件!” 徐修彦看着萧徴,“我要你从此以后和许家保持距离。” 萧徴闻言,双眸微眯,心头嗤笑,开什么玩笑,和许家人保持距离? 徐修彦看向萧徴道,“这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吧?你从前不也是个我行我素的浪荡子么。 对你来说,许家的人不是你该碰的。” “你和许家有什么关系?”萧徴问道。 徐修彦面无表情,“没有半分关系。” 萧徴摇头,“我拒绝。” 让他和许家人保持距离,那就是远离十一娘,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他狐疑的看向徐修彦,只觉得他有些奇怪。 萧徴似笑非笑的看着徐修彦,“你让我和许家人保持距离,那你呢?” 徐修彦并没因此而被问倒,反而是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我也不会靠近的。” 因为他不够格! 不过他心头所想外人并不知道。 萧徴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徐修彦会这样的说,以至于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抱歉,我不会和许家人保持距离,你可以提其他的条件。” “更何况……”萧徴顿了一下,“你既心头有着大抱负,少数人的命不救,要救大多数人,那么,你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徐修彦沉默了片刻,“也是。”他垂着眼眸,浓密的眼睫毛遮盖住了他漆黑的眸子,透不出半分情绪。 “萧徴,在你看来,你的亲人,还有那些被你忽悠的金羽卫兵士还比不过一个……她吗?” 这几话对萧徴来说带着指责和鄙夷。 萧徴并没有恼怒,而是弯了弯唇角,看着徐修彦一字一句地说道, “也许你的抱负太大,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信任自己的兄弟,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和胆量。” “我在边关,何尝不是保护我的亲人,我带着金羽卫的弟兄来到边关,又何尝不是对他们好?” “徐修彦,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要让我小看了你。” 徐修彦冷笑。 萧徴从徐修彦的帐篷回到主帐,里头只有许晗在,见到萧徴回来,许晗一幅准备要与他谈正事的样子。 一个是萧徴说的战术还有不懂的地方,另一个也想知道徐修彦那边的结果。 萧徴慢慢走到许晗面前,许晗看了他一眼,站在摆着沙盘的桌案前。 萧徴很顺手地把许晗抱在怀里。 许晗看了看帐子门口,推推他,“说正事,放手。” 萧徴懒洋洋地,“不放。” 他只能控制自己在人前的时候一本正经,不给晗晗造成困扰,可没控制自己人后也君子之风。 而且,他轻轻地笑着道, “我要一直抱着你,一直到我们将来一同在同一幅棺材里安眠。” 许晗忍俊不禁,不过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还真没听说哪家同葬是躺在一幅棺材里的。” 萧徴握着她的手,得意洋洋地道, “规矩是人定的啊,到时候我就自己画棺材的样子,定做,要多宽就多宽,要什么样就有什么样。” 许晗心头觉得自己真是高看了萧徴了。 他明明只有九岁的智商。 不,八岁,不能更多了。 “徐修彦答应了吗?”许晗推开萧徴,问道。 萧徴点头,“答应了,不过具体的要怎么操作,还要细谈,虽然我恨不得他死,但是他真要让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北蛮人赶出去,我也就敬佩他了。” 外头,白灼的声音响了起来,“属下见过元帅。” 许晗听到白灼的话顿时动了动身子,萧徴也迅速的放开了手,两人都后退了一步。 帐帘被人撩开,白灼朝里头眨了眨眼,魏廷面无表明的跟在后面,进来的许均看到里头的萧徴,愣了愣, “你的事情办好了?” 许均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虽然许晗和萧徴此刻两人站在沙盘前,好像在讨论战事,没有任何的亲密之态,但是许均就是觉得那里不对劲。 萧徴是知道许晗的真实身份的,也并没有捅出去。 更是帮了很大的忙。 萧徴那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大纲还没派上用场就被他给撕了。 他客气的与许均打招呼,“许伯父。” 许晗则道,“父亲,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 许均先是于萧徴打招呼,然后才道, “刚刚回去,躺下时,想到点事情没和你说,就过来了。” “萧世子,不知徐探花那边怎么答复的?” 萧徴笑道,“徐修彦已经答应了,只是还需要我们配合。” 许均点头,“那配合就是了,战事能早一天结束就早一天结束。” 说完,又道, “世子辛苦了,既然成了,那你就去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你也累了。” 萧徴没有说什么,像许均行了一礼,然后就退了出去。 等到萧徴走了,许均这才站在沙盘前,双手环胸,看着许晗, “你跟那个萧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严肃,眼神也非常的严厉。 许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实话实说还是隐瞒。 她和萧徴成事了的事情她可以坦然的告诉母亲,可父亲这里,就有些难以启齿了。 她和萧徴已经越距了,这是被世俗所不容的。 如果她还是霍晗,那她肯定不会这样。 可是,她已经重来了一次,很多在别的女子看来极其重要的东西,在她这里一文不值。 她不在意规矩名誉,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甚至不在意结局如何。 可许家还有徐丹秀,是她认同的亲人。 许晗心念电转,盘算着该如何的告诉许均才是最好的。 谁知许均冷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道,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老子我是过来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我就奇怪了,明明你身份瞒的好好的。怎么忽然会被他知道?“ 这会许均的伤明明没好,却依然中气十足的的,也不给许晗说话的机会,背着手,不断的转圈,一边转圈一边说, “我和你说,这男人的脸不能当饭吃的,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他,这让你老子怎么办哟。” “你这个样子,想要光明正大的成亲是不行了。可万一你看上普通点的,我和你娘狠狠心还能把人抢来给你压寨。” “你说,你看上他,让你老子和你娘怎么办?” 许晗,“……” 她看着仿佛炸毛的猫一样团团转的许均,真的明白为何当初徐丹秀为什么看上他了。 原来私底下,他竟然是这样的。 许是这一次许晗的那一箭,从许均醒来后,在她面前再也没有什么摆什么谱,而是平和的好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父亲。 当然,该算计的时候,还是不忘算计。 她不敢告诉他,其实那个不好抢的人已经被她扑倒了。 怕真的将重病未愈的许均气出个好歹来。 别看他中气十足的指着她鼻子骂,军医说了,要不养个几年根本养不好。 由此也可以想象得出,当时他在敖康那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也能想象得出,敖康这个人多么的恶劣,许均身体上的伤早就已经愈合,可身子却因此而败了。 许晗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半个字回答他。 许均也是越想越气,娘俩就没一个省心的。 他根本就不顾平日里在大家那儒雅大将的风度,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和炸毛的猫一样围着沙盘转悠。 等到终于转够了之后,他扶着圈椅把手坐了下来,脸色不太好,青且白。 不过,就算如此,他倒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摆出一副好父亲的模样,想和许晗来个长谈。 “晗晗,这个萧世子吧,就算你爹看人无数,也没看懂他,他明明是个纨绔,名声也确实不好。” “可你要真的说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想想一件都没有。” “至于眠花宿柳,大家也都没看到过,是不是?更何况,老驸马走的时候他年纪也不小了,就算长公主伤心过度,此后对他疏于管教。 可他的根子在那里,不可能一下就改变这么大的。” “这次他带来的那些金羽卫,你应该都认识,那都是名门之后,平时都是眼高于顶的,可偏偏对这个世子很信服,什么都听他的。” “还有,这个男人真的不简单,他能和你一起把敖康擒来,想来武艺是很不错的,可你看这些年,京中传过他的好名声吗?” “还有,京城关于这个人身份的传说真的不少,都说他可能是遗落在外的龙子,瑜贵妃那样得宠,要真的是龙子,陛下能看着他如此不提点?” “这些年陛下都是随便他折腾,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那也会让人去摘来给他。” 说道这里,许均面色严肃起来,“你说说,一个父亲真的会这样吗?还是得宠的女人的孩子,不能给孩子名分已经够愧疚了,还会如此对他?” “这可是后宅中惯用的捧杀!” “晗晗,这个人城府其实很深的,你可不要被他外表蒙蔽了。” 许晗点了点头,笑道,“父亲说的我都明白。” “母亲也说了一个人的外表不能看,就比如父亲,当初母亲就是被迷惑了,后来过了那么多的苦日子。” 许均,“……” 半响之后,“你母亲这张嘴……”许均本想责怪两句,想想又算了,夫妻大半辈子下来,如今劳燕分飞,自己更是差点见了阎王。 都已经这样了,他也没必要再和她顶着了。 他有些丧气的揉了揉脸,跟许晗道, “晗晗,这个男人不太好,咱能不能换一个,这个……” 许晗想了想,试探地问,“父亲,你看,他吧,知道我的身份是吧,又这样千里迢迢的从京城来到边关,是吧……” 许均拍了下圈椅的扶手,忍了忍,好声好气的道, “是吧有什么用?你想说什么。“ 许晗又道,“那他这样,分明就是对我有所图,不是我对他有所图,是吧,也就是说,他定然是同意被我掳来当压寨相公的。这样,父亲你觉得如何?” 许均脸上顿时由青转红,仿佛迎春花开般, “他要是同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赶紧的掳走就是了。” 许均脸上笑的和花一样,可内心却冷冽如寒冰。 哎,还是要和阿秀说一说才好。 就这么个心眼多的很,野心如今看不清楚,长得比姑娘还好看,这样的‘野女婿’真的让人夭寿哦。 他很不想要,应该让阿秀要记得教训,不能和晗晗一样,被那张脸给迷住了。 许均心头盘算了半天,看着正对着沙盘发呆的许晗,道, “晗晗,就算是那个世子同意做你的‘野相公’,可你也还是要小心些,要先了解清楚,才能把人给掳来。” “不要用非常手段,什么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姑娘那一套,知道吗?” “强扭的瓜不甜,万一他一个逆反心理,你可别忘记,咱们身上可是有着要命的事情的。” 许晗眨了眨眼睛,望天,她不想告诉他,其实萧徴已经被她调戏过了啊。 而且,老父亲这个时候来关心,仿佛有些晚了啊。 她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等到战事结束,回京了再说吧。 许均和许晗讨论了压寨相公的事情后,就心满意足的回帐子里休息了。 …… 隔天,北蛮援军整顿好残部,就开始攻城了。 许家军这边在城墙上浇了大量的水,只要一夜,就冻得结结实实的。 冰墙加大了攻城的难度,这场攻城战显得尤为艰难。 许晗因为手臂受伤,许均不同意她上阵,于是,她只能站在城墙上观摩。 不断的有流箭飞来,萧徴走过来, “晗晗,你还是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别只顾着自己,你自己也是一样,盔甲穿好了,刀剑无眼,万万小心。” 萧徴笑了,脸上带着几分傲然, “我真正的功夫,你还没见识过呢,以为我只会拳脚和箭术吗?” “从小到大,祖父和祖母教导我最多的,其实是马术和枪法。” 他将手中的红缨枪顿在地上, “我原本以为祖父去世之后,我再也不会有机会上战场,没想到……” 他其实曾经埋怨过的,尤其是知道自己身世有问题后,祖父祖母明明知道他身份尴尬,为什么还要教导他那么多。 在教导他那么多之后,又纵容他做一个纨绔子弟。 直到这一次,来到边疆,和晗晗一起将敖康擒住之后,他才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哪怕没有机会,能做一个有用的人,本身就是件快活的事情啊。 何况,现在不就用上了么。 人生的神奇之处,就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本以为山穷水尽了,说不定再往前走走,就是柳暗花明,天光破晓了呢。 他推着许晗下了城墙,叮嘱魏廷, “看好你主子,别让她再上城楼了,等到北蛮的军退了,晚上我们再聚。” 许晗下了城楼,昂着头,看着萧徴的杀敌的背影。 从前,他的背影多了一层在京城没有的坚毅,仿佛他就应该和这城楼何在一处,比她更适合在战场上挥洒。 也许,这就是他真正的归途。 也许,这就是为了老驸马和长公主会如此教导他的原因。 既然他不愿意在京城软玉温香的活着,愿意承受这边关风霜的洗礼,既然他愿意为自己命运而努力拼搏。 那么,她有什么道理不支持? 天煞孤星,她不相信他的命运是这样的。 忽然,她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美色迷住的那个。 明明出京的头天晚上,她是要去和萧徴说他身世的事情,可后来……竟然忘的干干净净的! “王爷,回营吧,这里离战场近,万一飞来流箭……”魏廷在她身后催促,把萧徴的吩咐执行的很彻底。 许晗又回头看了眼城楼,转身回了营帐。 萧徴说晚上再聚,这话并没有实现,因为巴泰发动的这场攻城战,一直打到入夜都没结束。 许晗自然也就无法和他碰面了。 经过一整天的厮杀,再加上黑夜有所不便,厮杀声就没白日那么强烈了。 许家军的军士,就那样闷着头杀敌,上来一个北蛮人,就砍下去,耳边只有沉闷的刀刃入肉的声音,以及凌冽的呼呼风声。 一个军士倒下了,另外一个接替上去,累了,随便靠在城墙上坐一会。 饿了,掏出怀来硬如冰块的干粮啃上两口。 萧徴的盔甲上披挂着鲜血,走动间,抖落在地上。 他走到霍七的身边,问道, “将军,这北蛮人也不知道吃什么了,他们这是准备打一夜吗?” 本来守城门是比攻打的一方要轻松些的,更何况他们的城楼现在是冰墙,对于北蛮人攻城又加了一重难度。 可这些北蛮人仿佛不要命一般,一波一拨的往上冲。 到了天光破晓,北蛮那边的攻势这才缓了下来,慢慢的褪去。 许晗是道第二天中午才看到萧徴的。 一天一夜的厮杀,他就那样靠在墙头,头歪着,睡着了。 甚至连头盔都来不及拿下,身上的盔甲上,血迹也未干。 许晗并没有叫醒他,让同样累的倒头就睡,又被她叫醒的白灼下去休息。 砾门关的天气,哪怕已经快到三月,依然冷的不行。 许晗握着萧徴的手,仿佛冰一般。 她将他的手握着,塞到怀里,就那样半蹲半跪的在旁边守着。 萧徴并没有睡多久,许是被头上的盔甲给磕的,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许晗。顿时裂开嘴就笑。 头歪在那里许久,应该是有些拧着了,仿佛歪脖子树一般,龇牙咧嘴的朝许晗笑。 许晗被他逗乐了,伸手要去揉他的脖子。 萧徴开始还让她揉,喟叹了一声,又抓住她的手,“你的手还伤着呢,我自己来。” 许晗看着他虽然一脸的疲惫,但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四处打量了一下,“你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萧徴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幅小孩要糖奖赏的模样, “这里。” 他指着胸口。 许晗捶了他的胸口一下,又摸了摸,“好了,姐姐安慰你。” 萧徴一把抓着她没受伤的手,捂在胸口,两人四目相对,然后就笑了起来。 许晗起身,把萧徴也给拉了起来,然后张开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抱住了萧徴,也不管他身上的血迹,问, “萧小徵,你开心吗?” “开心。”萧徴含笑道。 他从前不理解为何许晗会愿意上战场,可现在,在这到处都是鲜血与尸体的城墙上,他体会到了,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 这,大约也是他的归途。 远处,有人收拾下城楼,有人靠在城墙根上休息,也有站立在那里的。 徐修彦穿着盔甲,远远的,看着许晗和萧徴,最终,沉默的转身而去。 巴泰发动第一次进攻,无功而返后,并没有气馁。只是三五不时的交战一场,然后各自收兵。 很快的,许家军这边改变了策略。 他们本来是守城的,现在也不只做守城该做的闭门不出,而是时不时的找机会冲出城来厮杀。 冲出城来的都是轻骑偷袭,选的时间也是半夜,更贼的是,他们杀一圈就跑回去,让北蛮这边很恼火。 半夜里,士兵们都入睡了,等到他们爬起来后整顿好后,许家军这边已经退回城里去了。 偏偏,等他们半夜熬着不睡,等着许家军来的时候,他们又不出城了,缩在城内。 巴泰还没急,他的下属倒是急的跳脚, “这些东元人,真是可恶,太狡猾了,有本事面对面的来打啊!这算什么勇士好汉。” 他又问,“元帅,这东元军队是搞什么花样,难道说这是想让我们习惯了,然后再趁夜将我们给一窝端了?” 巴泰暂时也不知道许家军这边的意图,只是沉默地道,“多等一等。” 次数多了,自然能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北蛮这边被东元的骑兵队伍偷袭的怨声载道,很快,他们也改变了策略,不是一味的等着许家军偷袭,而是在半夜的时候,安排了小队盯着。 渐渐的,东元这边偷袭的队伍也占不到便宜了。 经常出来一圈,没捞到什么,就飞快地回城了。 这样一来,北蛮那边原本提着的心,又慢慢的放松了下来,毕竟什么损伤也没有。 反而觉得东元的军队没用,竟然一下就被吓跑了。 于是,那守夜巡逻的小队,慢慢的也懈怠了。 巴泰的属下很气愤,可巴泰很淡定,他知道,这不过都是东元的将领想出来的办法,他不上当。 他看着桌上的图纸,上头画满了线条,眉头紧皱,他的下属凑过去,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巴泰指着那些线条,对下属道, “这是那些东元军队每次偷袭的路线。” “他们的每一次突袭,都比前一次还要靠近中军。”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 他的下属惊恐道,“他们想杀元帅你?好大的胆子,元帅,那你为何还不制止这些巡逻的小队? “这样可不行,雄鹰部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 巴泰笑了笑,“让他,东元的军队想杀我,也要看他们有没有本事,你派人盯着雄鹰部,防止他们派人来策反。” 只是,这一次,巴泰失算了。 东元派去策反的人,已经到了雄鹰部,并且和雄鹰部的族长接上了头。 小股偷袭北蛮军队,是萧徴想出来的,就是为了让对方松懈,再趁此机会,将徐修彦送出城,并且和雄鹰部那边的人联络上。 “东元徐修彦,见过族长。”徐修彦不卑不亢的朝营帐里为首的那个北蛮人行礼。 雄鹰部族长坐在虎皮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徐修彦, “你就是那个想要见我的东元人?” “是。”徐修彦换了北蛮语和族长对话,十分的清晰,标准,甚至比雄鹰部族长说的还要好听。 雄鹰部族长大为惊讶,他壮硕的身子抖了抖,“你还会说我们的话?” 他本是想让身边精通东元话的人传话的。 徐修彦脸色淡漠,不过,他身上不同于蛮人的气派让雄鹰部族长很是羡慕。 只见徐修彦淡然道,“我只是我们东元的一个小小军士,说的还不是太好,我们东元的翰林院那里是全东元最有学问的人聚集的地方。” “不只是你们北蛮话,其他蜀地,以及西戎那边各个部落的话,我们都有精通的人,而我,不过是小小涉猎。” “不值一提。” 雄鹰部族长愕然,长大嘴巴,“你们东元人,竟如此的厉害?” “比你还厉害?” 徐修彦难得露出一抹笑,“那是自然,东元人有东元人所擅长的,有最深的学识,就和蛮人一样,你们擅长骑马打仗。” “我们只是各有所长而已。 这天底下,有男,有女,有很多的人,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也有很多的国家,部落。或许在我们到不了的地方,还有别的不同的种族。” “这都是老天的安排,让大家各展所长,组成这人世间的繁华。” 雄鹰部族长听得一脸的神往,半响露出笑容,开心地道, “你很会说话,我还以为你们中原人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北蛮人,和各种其他部落里的人呢。” “原来,你不是这样的?还是说只有你一个人不这样,其他的人还是看不起我们。” 162,巧舌如簧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许家军大营里,灯火通明,和周围无际的黑夜相比,这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充满杀机的世界。 主帐内,萧徴穿着盔甲,同时还有几位军中主将也是一身盔甲,其中就有霍七。 外头各营正在整顿兵马,许均道, “成败在此一举,你们要格外小心,完成任务固然重要,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性命在,才能将北蛮赶出关外。 这就是和徐修彦说好的策略,一边将他送到北蛮雄鹰部去,另外一方面整军偷袭北蛮的营地。 这些天,他们趁夜偷袭,让北蛮那边松懈下来,所做的才不会白费。 萧徴肃容道, “巴泰能够协助巴图统一草原各部,必定是个难对付的,虽然至今只正面交战过一场,可我料想,他应该是能猜到我们的意图。 以他的野心,必然会将计就计,反过来引我们入局。” 他顿了一顿,正色道,“这一趟想来是有凶险的,其他的还没关系,倘若我回不来,还请元帅照应好我带来的那些兄弟。” 金羽卫的那些兄弟跟着他来到边关,不管是为了什么,他当初把他们带出京,自然要把他们全须全尾的送回去,这才不负他们相识一场。 许均郑重地看着萧徴,平时不管怎么说,这小子都是许伯父长,许伯父短的,不管怎么说也不改。 这会却郑重的喊他‘元帅’,是个重托。 “放心,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我一定将他们好好的带回京去。” 萧徴又郑重的给许均行了一礼。 等到许均和其他的将领说话的时候,萧徴对沉默立在边上的许晗道, “麻烦小王爷随我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许晗沉默的随他去了屏风后的小间。 本来这一战,应该是她去的,但萧徴却主动请缨,说她伤还没好。 屏风后,许晗磨蹭着给萧徴整理了下偷窥,低声道, “你和七叔他们是在明处吸引注意力,好让徐修彦能够顺利说服雄鹰部族长,你比他凶险得多,自己要小心。” 萧徴低低一笑,“你放心,我才会不给你机会找别人呢。一定会活着回来。” 许晗原本满腹愁绪,被他这样一说,顿时失笑道,“你敢不敢让外面的人知道,你到底叫我来说什么。” “有什么不敢!”萧徴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们难道愿意自己头顶绿油油的啊。” 许晗翻了个白眼,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出征啊,多大的事,他竟就惦记这个。 她退后一步,抬头看着萧徴,道,“萧小徵,我们来做下一个约定罢。” “我会等你,等你凯旋归来。” 萧徴上前一把握住许晗的手,垂着眼眸低声道, “我一定会好好的回来的。” 许晗挣开了萧徴的手,迅速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在萧徴的唇上, “你若不能平安归来,我绝不会等你,只会转身就去找别的人。所以,你记住了。” “以此为证。” 说完,不等萧徴反应过来,许晗就转身快步出了小间。 众人对于他们到一边说话,并未奇怪,只以为是两人关系好,而萧徴对许晗有所托。 …… 北蛮,雄鹰部大营里,徐修彦面对雄鹰部族长,道, “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人人喜欢的,就连银子都不一定。” “北蛮占据着这么大的草原,拥有那么多的子民,怎么可能一无是处呢?” 雄鹰部族长闻言,越发的高兴,“你是我见过,对我们蛮人最和善的东元人。” 徐修彦面容平和,并未露出什么更加激烈的情绪。 雄鹰部族长见他还站着,连忙请他坐下,问, “你的胆子很大,这个时候见我是有什么事吗?我们如今两军交战,要严格来说,你这样闯进来,可是按照奸细论处的。” 徐修彦摇摇头,“族长对于我为什么而来,不是心知肚明吗?” “前些日子的那一战,想必族长应该损失了很多英勇的男儿吧。” 外头这个时候突然有喧闹声传来,雄鹰部族长并未有丝毫的变化,稳稳的坐在主位,甚至让人上了奶茶,请徐修彦吃。 徐修彦端了茶碗,看着族长,道, “为何族长对这喧闹声听而不闻?稳如泰山?” 雄鹰部族长道, “那是巴泰他们木托部的事情,我们不会随便上前插手。” 这也就是如果巴泰没派人来,只要战火不波及到雄鹰部,就算木托部被打的一人不剩,只要没求援,他都不会插手。 徐修彦饮了一口奶茶,道,“若是从前,我自然是相信族长所言。” “只是如今……” 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碗。 雄鹰部族长被他这一笑,心头有些狼狈,不过面上表情不变,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修彦眼神无波无澜, “如果是以前,我也相信族长说的,可如今,你们的汗王是巴图,巴图不仅仅是你们的汗王,更是木托部的族长,所以……” 雄鹰部族长脸色微变,瞳孔微缩,没有说话。 外头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雄鹰部族长开始有些心不在焉的。 倒是徐修彦,丝毫不着急,用他那淡漠清朗的声音说起了两国之间的事情。 从饮食文化,到地域差异,最后到人文风景,每一句都戳中了雄鹰部族长的心尖。 随着喧闹声的变大,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蛮人之间的对话。 有人挡在了帐篷的帘子前, “巴鲁大人,不知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是雄鹰部族长的下属。 “你们族长呢?” “我们族长已经休息了,还请巴鲁大人的嗓门轻一点。” 雄鹰部士兵的对话不卑不亢的。 着急前来的巴鲁大人却不这样,嗓门不曾放低,甚至扬起了脖子,“叫你们族长起来,元帅有命,有东元军队夜袭大营,请你们速去围剿东元军队。” 士兵闻言,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的,而是淡定的道, “我们族长因为前一个攻城战,已经好多天都没休息好了,巴鲁大人,不过是东元军队的小股骑兵,怎么就需要我们出动了?” “你这小子,啰嗦个什么,这是元帅的命令,你们敢不听?” 那守在门前的士兵闻言,顿时软了下来,不过还是不甘心,只是无奈地道, “是,我这就去看看我们族长醒了没有。” 说着,还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喧闹声淹没了他的嘀咕声,前来传信的巴鲁并没有听到,见他进了帐子,于是翻身上马,去其他的部落传信了。 这场大乱,徐修彦很清楚,是许家军那边为了配合他说服雄鹰部族长所制造的。 但之前都不过是小股的东元军前来骚扰,并且骚扰了一会就会离开。 这会雄鹰部族长肯定也以为是小股的军队骚扰,而巴泰那边派人急慌慌的过来报信,不过是故意消耗雄鹰部的人马。 不知内情的雄鹰部主帐对于巴鲁的传信不但不会去查证,还会不悦。 果然就见上头雄鹰部族长那仿佛发面馒头一样的脸盘垮了下来。 脸色阴沉,极为不悦。 外头的士兵进来还未开口,就被雄鹰部族长给拦住了, “你去告诉云格,让他带一队勇士过去,听巴泰的命令。” 那士兵领命退下去传信。 人退出去后,雄鹰部族长对徐修彦道, “今日你来这里,我就当没见到,我让人送你出去。” 说着,在桌上敲了敲,外头立刻有兵士掀帘进来。 徐修彦对于雄鹰部族长的送客令丝毫不在意,面不改色的将边上茶碗里已经凉了的奶茶一饮而尽,平静地说, “我很感谢族长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安全送我离去,族长如此大义,我也不能不报。” 不等雄鹰部族长说话,徐修彦继续道, “同样是长生天的子民,为何巴图的木托部就能统一草原,凌驾于你们各部之上? 既然你们有这么多部落,从前也是各自为政,可现在,木托部把你们集合在一起。“ “巴图的野心想来族长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只是这一仗之后,你们雄鹰部还有多少人呢?” “你们的勇士还剩多少呢?到时,雄鹰部还是雄鹰部吗?族长还是族长吗?” 徐修彦的话让雄鹰部族长闻言不由得语塞,同时面色一僵。 …… 北蛮主营那边,此刻很混乱。 原本他们盯守的小队看到城门开了,然后一队轻骑出来。 他们并未有所动作,只是紧紧的盯着,按照经验总结,这队骑兵,不过是骚扰一圈,就会离开。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这队人马并未离开,而是直接朝营地过来了。 不等他们敲响锣鼓,就已经冲到面前了。 巴泰此刻并未入眠,独自坐在主帐前的沙盘边演兵。 外头,忽然响起了喊杀声,以及乱糟糟的脚步声,巴泰皱眉,扔掉手中的棋子,刚要呵斥。 巴鲁冲了进来,“元帅,那队骑兵冲到营地里来了。” 巴泰皱着的眉头松开,转身拿起边上挂着的盔甲套在外头,“着急我们木托部最精锐的勇士。” “今晚他们应该会直接杀到我这里来了。” “让勇士们埋伏在帐外,没有我的命令,都不许动手。” “今晚,我要瓮中捉鳖。” 巴鲁愣了下,就见巴泰呵斥道,“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快去准备。” 巴泰独自一人,端坐在帐子里的大椅上,身子挺直,双腿笔直的坐着,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拖着头盔。 他知道为了今晚,东元军队是费劲心机。 那似攻非攻的轻骑,还有可能出现在雄鹰部的说客,甚至有可能还有隐藏在暗处的东元军队。 他们费劲心思,同样,他也是费尽心思。 不管外面打的多热闹,最后的战局都在这个帐内。 想到能见到对方年轻的主帅,巴泰热血沸腾。 年轻又如何,力挽狂澜又如何,今日终将死他的手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喊杀声并未停下来,只是帐帘忽然被掀了起来。 一队穿着东元军队战袍的将士冲了进来,为首那个手持红缨枪,身姿挺拔。 他进来后,就解开面罩,拿下头盔,露出一张精致的面盘。 巴泰不由的晃了晃神,忽然心头生出一丝的鄙夷来。 东元军队,竟然在这样一个妖孽手中执掌。 怪不得! 只见那人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道, “巴泰元帅,你好啊。” 巴泰收回目光,沉声道,“来人。” 外头早就埋伏好的那些木托部的勇士们立刻涌了进来,将那一队人马给围住了。 萧徴随意的扫了眼围上来的北蛮士兵,语气散漫地说道, “看来你也不傻。” 巴泰慢慢站起来,慢慢的抬手将头盔戴好,拿起边上的武器,同样语气散漫,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的留在此处吧。” 他说的是留,不过是将人头给留下。 萧徴提起红缨枪,指向巴泰,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你们不过是入侵者,既然来了这里,那就留下别走了。” “这里常年积雪,如果有你们做肥料,想来,也是能长出一片绿原的。” “也不枉你们活了一场,为这人世间做了一点贡献。” 两人遥遥相望,目光碰触在一起,仿佛有火花迸发出来,火星四溅。 “你就是东元军队那个力挽狂澜的年轻元帅?”巴泰问道。 萧徴巍然不动,嘲讽地笑道, “你想见我们元帅,还不够格,有我这个小兵出马,就足够对付你了。” 巴泰怔楞了一下,不是东元的元帅?只是一个小兵? 他的心头失望了一下。 不过,他不相信,一个小兵就有如此的气势,那东元军队该如何的强大? 他扬起手中的武器,道, “不管是不是元帅,今日,你都将是我的刀下亡魂!” 萧徴咧嘴一笑,“那就试试看。” …… 雄鹰部主帐内,族长陷入到了沉思。 他如何不知道徐修彦今日出现在此就是为了离间他们各部。 可徐修彦的话却说得很在理,虽然说巴图在统一草原之前,他就靠了过去,因此手头的勇士也保存的最为完整。 可这一次征战中原,先是敖康,让他的这些勇士打头阵,损失不小。 如今巴泰来了,和敖康也是一样,前头一战,要不是他据理力争,说之前损伤太大,巴泰还是让他们打头阵。 那一仗可是把另外一个部落的人马给打尽了。 巴泰就曾说过回到王庭之后,这个部落的妇人,小孩和牛羊就给各部瓜分了。 中原的繁华固然是很向往,可如果要用这样惨重的代价来得到,那他们还不如过着目前这样的生活。 一想到他的勇士们牺牲了那么多,雄鹰部族长就心口闷痛。 如果继续下去,到时候要和那个部落一样,等着其他部落瓜分妇女,小孩和牛羊吗? 就算他们还能有命回到王庭,可勇士们都牺牲了,到时候,谁来养育下一代? 他心头更是明了这个东元人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部落自相残杀的。 中原人虽然打仗没他们北蛮人厉害,可脑子却是一顶一的厉害。 他会见这个东元人,甚至想着要完好无损的将他送走,不过是做给巴泰看的。 毕竟今日他见这个东元人不可能不被巴泰知道。 他这就是为了让巴泰知道,如果他再继续这样让自己部落的人损失殆尽,自己也还有别的选择。 以此来为雄鹰部换取更大的好处。 他还要回草原,草原上还有他的子民,他不可能真的背叛草原。 雄鹰部族长眼睛眯起,看向徐修彦。 “族长,今日就算你不送我出去,可要杀的,也不过是我这一条命。” “如果你继续跟着巴泰走,那不仅仅是族长的命没了,就是草原上家中的老婆孩子,父母兄弟,亲戚朋友,所有子民,都得死。” “族长,你说呢?”徐修彦用他一贯冷静的语气说道。 雄鹰部族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徐修彦淡淡的笑了笑,原本一直不苟言笑的人,这样一笑,就仿若花开。 “族长,你看看这些替你出生入死的勇士,死,你不怕,我不怕,你的勇士更不怕。” “可这死,也要死得其所才行,让他们为死而死,无谓的死,都是难得的勇士,族长,这可不好。” 雄鹰部族长无视外面的喧闹声,凝神听着徐修彦的话,神情渐渐放松,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往后面的座椅上一靠,笑道, “战争总是难免要死人的,这些人,本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们就没有想活着回去。“ “既然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那就是死得其所了!” 徐修彦摇摇头,“族长是聪明人,不过,推己及人,刀砍在自己身上是痛,砍在别人身上,也一样的痛。” “我们东元很多人为此流离失所,可族长难道不是吗? 你的一个儿子在前次战役里牺牲了吧?痛苦都是一样的。“ “族长不妨想一想。” “族长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是什么都见识过的。” “听说你有三个儿子,如今小儿子在前次战事里牺牲了,剩下两个大儿子。” “大儿子是你的好帮手,很能干,这次留在草原帮你看着部落,你的儿子给你生了两个孙儿。” “你的二儿子今年刚刚成的亲,娶的是另外一个不大不小部落族长的女儿,虽说比起你的老大来说,不太成器,可却踏实本分,又给你联了这么好姻。” “最可惜的是你的小儿子,最聪明,比你的大儿子还能干,所以,你才会带在身边,可偏偏……” 徐修彦顿了顿,平静的看向雄鹰部族长, “你们草原的规矩,我不太懂,可我看族长的面向平和,应该是很满意如今的生活,毕竟人呢,老了就很不愿意杀来杀去。” “雄鹰部是除去木托部第二大的部落,也有很多的小部落依附着你们生活。” “说起来,你也算是个小汗王了。” “这日子,也算是不错,所以,你为何要提着脑袋跟巴图做那样毁家灭族的事情呢?” 徐修彦无声的叹了口气, “异族入侵,大家都是同仇敌忾,本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 “可不管是东元也好,你们北蛮也好,都是生而为人,我们的血脉也许不一样,可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民族。” “能够过着和平的日子,为何要过那些抛头颅的生活呢?” 外头的喊杀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雄鹰部族长的耳朵里变得虚无。 他闭了闭眼睛。 这个时候,帐帘再次被掀开,进来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这样的冬日里,依然满头大汗。 “族长。” 那中年男子见到族长就跪了下去。 “你怎么回来了?”雄鹰部族长立刻坐正身子,问那中年男子。 这位中年男子正是刚刚雄鹰部族长派去支援巴泰的那个云格。 云格低垂着头,恭敬地道, “木托部营地那边来了很多的东元军,云格不希望我们的勇士无辜送命。” 雄鹰部族长惊讶的道,“很多的东元军?”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边上一派淡漠的徐修彦看去。 “他们不是只是骚扰吗?怎么大部队出动了? 云格摇摇头,道,“属下并不清楚,只是如今木托部那边正打的不可开交。” “现在那边已经乱了,木托部的人死伤惨重。” 雄鹰部族长呆呆的坐在那里,忽然间明白了为何徐修彦竟然敢独自闯入大营。 分明就是有恃无恐。 徐修彦看着雄鹰部族长,拱手道, “族长,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东元朝军队正是士气大振的时候,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倘若你如今非要插手进去,你应该也能想到是什么结果了。“ “你再想想,当初你们在内斗中能够保持如此的实力,何尝不是因为袖手旁观的原因?” “到时候,等你的实力变弱,其他的部落想要来对付你们,你的孩子们可就……” 雄鹰部族长愣愣的,仿佛没有骨头一样,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把偌大的椅子给挤的满满的。 仿佛为了应征徐修彦说的话一样,外头骚乱声大起,有喧闹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好了,我们的粮草被烧了……” “快,派人去救火……” 雄鹰部族长的脸色是彻底的黑了下来。 东元军队士兵这样多,如今粮草又被烧了,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没有粮草,怎么继续进攻东元? “其实,族长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徐修彦无视雄鹰部族长眼中的杀机,神色自若,淡漠地道, “族长现在就可以拔营回草原。” 雄鹰部族长抓起边上的奶茶碗就砸了过来,大喝,“你说什么?” 徐修彦微微偏头,准确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那个茶碗,那擦完擦着他的鬓角摔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音。 “族长,你今日如果不退回草原早做准备,等到来日,巴泰定然要将你不施援手的事情禀报给你们的汗王巴图。 以巴图的性子,你说他会不会和你秋后算账? 既然你们注定已经不能和平共处,为何不好好的保存实力?“ 他蹲下身子,慢慢的捡起一块碎裂的瓷片, “虽说你如今已经老了,可你依然是天上的雄鹰,巴图能够统一草原,是因为当初你投靠过去。” “可经过今日一战,木托部还剩下多少人不得而知,可你们雄鹰部也许就能真的和你们部落的名字一样,在草原上横行。” “说不定,下一任统一草原的汗王就是你了。” 徐修彦淡漠平静的声音在帐内回旋,徐修彦背着手,傲然的立在那里, “族长应该知道,敖康如今在我们的手中,如果族长退兵,我们就将敖康送给你,巴图能够统一草原,敖康出力不小。” “到时候,族长只要说明不支援的原因是为了抢回敖康,敖康的部下难道不会对你感恩戴德?” 雄鹰部族长冷哼一声,“敖康当初那样侮辱你们的元帅,你们将他掳去,会不将他弄死?” “一个死人有什么用!” 徐修彦摇摇头, “死人和活人有什么区别?总是人。能用就行了。” “更何况,我们东元信奉的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你的绝对是还有气的敖康。” 有气是真的有气,只不过骨头已经被捏碎,他的牙齿已经被拔掉。 活着,也不过是只没有牙的老虎。 真正做到了许晗曾经在北蛮军队前放言那样,是拔了牙的老虎。 雄鹰部族长的手慢慢的按在了他腰间的佩刀上,脸色阴沉的看向徐修彦。 那个后进来的云格,同样手握刀柄,只要雄鹰部族长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朝徐修彦扑去。 只是徐修彦背着手,仿佛一株青松般屹立在他们的面前。 他的面上并无一丝的惧意,反而唇角勾起,好似一抹轻笑。 …… 巴泰的大帐里,萧徴手中的红缨枪直指巴泰,他笑着道, “元帅想与我来一决高下,可我却不想,因为……” 他停了停,不屑地说道, “因为你还不够格!” 巴泰脸上怒气浮现,抽出佩刀,“你这个狂妄小儿。” 萧徴摇摇手,笑着道, “不,元帅不妨听听外面的声音,还有远处……” 跟在萧徴身后的白灼,立刻掀开帘子,只见侧面的山脚边上,燃气了汹汹大火,仿佛要将着天都照亮了。 巴泰脸色大变,那是堆放粮草的地方! 这些人竟然偷袭了粮草库,将他们的粮草给烧了。 更可恶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远处传来更大的喊杀声,他听到有士兵的尖叫,“东元的大军来了。” 看来,他面前这个美的不像男人的男人带来的不过是小部分的东元军,更多的大部队就在后头,击杀北蛮的士兵。 随着尖叫声,嘶喊声传来,帐内被围住的东元士兵顿时挺直身子,看起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今日,就算留下他们这些人,可那不过是浪费自己的时间。 巴泰忽然大笑起来,有些可惜的样子, “反正粮草被烧了,就是我想对你们网开一面都不行啊。” 萧徴淡然道, “谁对谁网开一面,还不一定呢。” 巴泰觉得很遗憾,尽管他没见到东元军那个年轻的元帅,不过也见到一个不同常人的人。 他直冲主帐,面对自己的包围还依然面不改色,这让他竟然起了些许的欣赏之心。 他的手扬了起来,“杀。” 喊杀声四起,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 徐修彦静静的站着,道, “族长,要如何的选择,就看你的了。” 仿佛为了催促雄鹰部族长赶快做决定,外面的喊杀声大起,有士兵进来, “族长,有打量的东元军入了主营那边,现在木托部死伤惨重,如今巴泰元帅他……” “死了?”雄鹰部族长急促的问道。 士兵摇头,“小的不知,但定然是陷入了重围。” 雄鹰部族长肥壮的身子仿佛牛皮筋一样,弹了起来,在高台上走了两圈,忽然大声喝道, “整军,拔营!” “是!”那位云格回答的尤其响亮。 徐修彦淡淡的看了看外头那烧红的半边天,背在伸手的手指勾了勾。 仿佛跳舞的小人一般,愉悦极了。 雄鹰部整军拔营,虽然让那些小部落的人侧目,可也让他们效仿。 毕竟雄鹰部当初可是投靠巴图的,如今他们对巴泰的景况视而不见,先行撤退。 那他们这些小部落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呢? 在雄鹰部撤退后,其他的部落纷纷的整军撤退。 东边泛起鱼肚白时,战场上的嘶喊声慢慢的停了下来。 有撤走的,当然也有拥护的。 许晗一夜未睡,因为她是那个去偷袭对方粮草营的领队。 所有的策略,就算布置的再精密,如果执行的不到位,那都得不到最大的效果。 徐修彦的策反,萧徴的进攻,还有火烧粮草,都必须配合的天衣无缝。 许晗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她如今担着主帅的职务,她的伤也已经无大碍。 为了将蛮人赶回草原深处,她怎么可能不出力? 她带着火烧粮草的人回到城门处时,同样看到了萧徴带着人回来。 他披着盔甲,手执红缨枪,坐在马上,那样的萧徴她没有见过。 他的马前围了好几个他带来的金羽卫,大家脸上都很狼狈,有些盔甲也破了,帽子也歪了。 可他们一把将萧徴从马上揪了下来,将他整个抛起,再抛起。 男儿们的庆祝方式那样的特别,也是那样的热烈。 他们活着,他们保家卫国,出了一份力,他们也将得到梦寐以求的功勋。 如何能够不快活? 许晗远远的看着,轻轻一笑,收回目光,双腿夹着马腹,对魏廷说, “回城吧。” 烧粮草也很累的,她需要休息。 回到营地,许均同样是一夜未睡,见到她,连忙上前扶她,又让亲卫去准备粥点,热水之类的。 “战事如今差不多结束了,剩余的事情父亲来做,你去休息。” 虽是一夜征战,但许晗并未觉得腹中空虚,只是用热水胡乱的擦了擦脸,然后就把事情丢给许均,去歇息了。 只是,当她一觉醒来,觉得喉咙干涩,摸索着要下地时,竟然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她吓的一个翻身,刚要用手肘攻击过去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将手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她仔细一看,竟然是萧徴睡在她的床上。 这个人…… 许晗失笑,他是怎么摸到她的帐里来的? 除了来的第一天,耍赖在她的营帐里歇了一晚,后面他仿佛是为了好好表现,都乖乖的呆在自己的帐篷里,不越雷池一步。 是累傻了吗? 许晗不禁笑了起来。 他的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不过许晗还是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会。 想看看他是不是受伤了。 萧徴本睡的很沉的,许晗这样摸着,就是神仙也睡不着了。 他长臂一伸,将许晗搂住,压在自己胸前,含糊地道, “十一娘,杀了一夜的敌人,没刷牙也没换衫,身上不太干净,乖,等我歇息好了,洗的白白的,再来补偿你,好不好。” 最后的好不好三个字还带着一点点的撒娇。 许晗,“……” 好半响,才明白补偿是什么。 这人,真的是满脑子想的什么都不知道。 164,兄弟情深?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这些日子,跟着许晔的小厮将他的行踪每日都会上报给许晗。 许晗知道他在私底下打探许家在北地的家庙。 大约是打着偷偷的去家庙里看白氏。 可白氏早已经被跪着填在许暄的墓碑前,当初更是传出了白氏命丧土匪手中的消息。 就连许昭,都还曾给白氏守过孝。 许晗不知道许晔到底是哪里来的荒唐想法,觉得白氏还在人世,不过是被关在了家庙里。 那日她在府门口被质问的时候,就觉得奇怪。 许晔能够孤身来边关,在她看来也是有些不可思议,更不要说许晔曾说过他的盘缠丢了,又碰到土匪,那些个侍卫是为了保护他死了。 他一个贵家公子,竟然能和她只相差一天到了军营。 她为了早点到边疆,日夜兼程,餐风露宿,许晔从未出过远门,更不要说吃这样的苦了。 当时不是没想到这些,只不过那个时候大战在即,没有功夫去管这些。 她只是派了人跟着许晔。 早前,她已经去信给徐丹秀,让她查一查许晔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京,又是同何人一起出京的。 她总以为许晔的年纪还小,所以也不曾将他的挑衅放在心上。 想来,是她太自大了些。 她淡淡的看了和火药桶一般的许晔,道, “你能想到父亲,自然是好事,要是还跟得上,那就走吧。” 说完,许晗调转马头,朝军营奔去。 许晔打马跟在后头,他的骑术自然是比不上许晗,一直拍着马,在后头追赶,偶尔发出尖利的怪叫声, “你等一下我,我追不上。” “喂,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你有没有兄长的情谊了。” 诸如此类的,许晗在前头充耳不闻。 …… 中军大帐里。 帐门关的紧紧的,帐内弥漫这浓重的药味。 “姚军医,元帅现在如何?不是说就是普通的风寒吗?怎么……”范知春站在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军医身边,焦急的问道。 姚军医灰色的道袍皱巴巴的,头上的发髻也是有些松了,发丝凌乱,看起来和个鸟窝差不多。 这会他的脾气很坏,也很不耐烦,看也没看范知春, “我是没办法了,老王爷本来底子很好的,但在北蛮的时候吃了大苦头,而且,我怀疑北蛮那边给老王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原本好好的不受任何琐事干扰地修养起来,也许还能有个几年好活,可是要再这样继续操劳下去,还能活几年就不好说了。” 范知春重重叹气, “可草原的战役正胶着中,这个时候元帅哪里能够空闲得下来。就算我们想要让元帅空闲下来,北蛮那边也不答应啊。” 姚军医瞪眼,“所以呢?就让他继续操心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是嫌他死的不够快啊。” 范知春眉头拧在一起都快打成结了,他看了看昏睡中的许均,忽然惊叫道, “你说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难道是被下毒了?” 姚军医凝神回道,“也不知道是哪种东西,就是一下子把老王爷的精气给抽干了,就仿佛大树外头看着好好的,里头却已经被蛀虫蛀空了一样。” 他的表情有些惭愧,“可能是我学艺不精,一时半会也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 范知春恍然大悟,怪不得老王爷会病倒,按理说如今已经是春暖花开,又没有倒春寒,好端端的,一点风寒就能让原本强壮的许均倒下。 他在原地转了两圈,迟疑片刻,握拳道, “不然就把老王爷移道城里修养,让小王爷来主事。” “知春……”床榻上的许均忽然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呼声。 范知春大喜,连忙上前, “元帅你醒了,我已经让你的亲卫去城里传话给小王爷了,看时辰说话间就要到了。” 许均挣扎了一番,想要坐起来,范知春见状,连忙上前抬起他的上身,在他身后放了个大枕头。 许均嘴唇苍白,眼窝下泛着微微的青色, “谁让你去通知晗儿的,快,帮我头梳一梳,脸也擦一擦,不能让晗儿看到我这幅样子。” “还有,帐门开一点点,把这里头的药味给散了些去。” 范知春连忙让人打了温水进来,帮着一起把许均的头还有脸给洗了。 他看了眼姚军医,为难道, “您这样实在是不能再耗神了。如果小王爷在京城,某也不会有这个想法,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可小王爷就在城中,怎么您反而……” “不能让她过来,而且,也不能把我的病情告诉她。” 许均坚持道。 当初他被俘,许晗过来,他没办法阻止,可现在他清醒着,他还能撑一撑的时候,就不敢再把她拉扯道战场上来。 不是他忌讳许晗的功劳,他巴不得许晗的功劳大些,再大些。 但他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经过敖康和巴泰两次战役,许晗在边城百姓的眼中威信已立,甚至有人私底下偷偷的给她立生祠。 当然这些已经被他阻止了。 保家卫国是为军人的本职,边城更是许家的封地,他们有责任护卫好这一方百姓,这一国百姓的安危。 一旦这生祠真立了起来,将来同样也是被人攻奸的把柄。 现在,他能撑住,就让许晗的热度降一两分,这样既有功劳,又不会让人眼红起了不好的心思。 许均是元帅,他执意如此,范知春也无奈。 姚军医更是了,他是医者,他将病情的严重性已经告知病患,后续的事情,就不在他管辖的范围内了。 毕竟,要生要死,他就算是神仙也管不着。 许均歉然的看着姚军医, “我这残躯就交给先生了,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先生也不要烦恼,生死有命,阎王真要收回我的命,那谁都挡不住。” 外头有喧闹的声音响起,许均皱了皱眉头,范知春连忙过去,帐门打开一小半钻了出去, “外头怎如此的喧闹,军规军纪呢?” “小王爷……” 范知春欢喜的叫了一声。 外头的喧闹是因为许晗到了。 “先生,我父亲如何?”许晗问道。 范知春踌躇了一下,挂了点笑容道,“不过是风寒,没有大碍,快,元帅刚醒,正在里头等着,小王爷进去吧。” 范知春推了门让许晗先进去。 里头许均满面含笑的看着许晗从外头进来,眼神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父亲。” 许晗快步走过去,但不敢靠得太近,毕竟她刚刚才跑了马,身上多少带着灰尘,怕对许均不好。 “你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染了风寒,你这样,搬到城里去吧,这里交给我。” 许均干咳了一声,大手一挥,“哪里就有那样严重了,你手上的伤也没好透,还是好好的养好了。” “我没事,不过是着凉而已。” 许晗的目光在许均身上打量了片刻,看他精神仿佛不是太糟糕。 不过,她的目光停留在许均的发髻上半响,这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的,听那小兵说他出发的时候许均昏过去了。 躺在床榻上,发髻难免有些凌乱,范先生说他刚醒……父亲这是什么睡功?能把头发保持的如此之好? 许晗抿了抿唇,笑了笑,指着自己身上,“父亲,我这一身风尘,我先去洗一把,再来和你说话。” 许均不过强撑着,就想她赶紧回城去,于是笑着道, “回城也有一段路,这都晌午了,我没事,你歇一歇就回去吧,我这里一堆军务。” 许晗顿了顿,乖顺的点点头,“那我去看看二牛的箭术有没有提高,指点他一下就回城。” 许均心头吁了口气,点头赶她出去。说自己要休息一下。 “爹……”帐门被大力的推开,一道身影冲了进来,扑到了许均的床边,用力的抱住他。 “爹,听人说你忽然昏倒了,你要不要紧,吓死孩儿了。” “爹,你不要丢下孩儿,孩儿已经没了娘的照看,再没你怎么办?” 许晔一阵风般旋到了许均的身边,紧紧的抱着他,语带哽咽,真情流露。 不过,未等他说完,也未等他的眼泪滚落出来,就被人提着脖子给揪走了。 “许晗,你这个贱人,放开我,放开我……父亲,救命……” 许均被许晔给抱的气都喘不过来,这会正捂着胸口用力的咳嗽。 偏生许晔被许晗提着脖子脚离地,他晃着身子,手脚乱舞朝许均求救。 许晗将许晔放在地上,声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这一身风尘,拍也不拍就冲进来,幸好父亲没什么大碍,要有个什么,你这样岂不是让父亲病上加病。” “你这是担心父亲吗?” 许晔拉了拉身上的衣衫,有些心虚的垂下头,眼眸转了转,强辩道, “我这是担心父亲,所以忘记了,可你提醒我不就行了,至于这样把……” 他比划了下自己吊在半空的样子,有些羞恼。 二哥和许晗都学了武艺,就只有他,当时不愿意忍受扎马步的枯燥还有练武带来的痛。 刚巧白氏也不愿意他受苦,于是百般帮他遮掩,武课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着。 许均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脸色铁青的看着许晔,不是因为他什么都不顾的冲到自己的身边。 对于许家几个孩子,许均都觉得很亏欠,所以想方设法的补偿。 否则也不会把许晔留在边城。 草原的战事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他甚至动过将许羽非接到边城来的念头。 可一想到许羽非的年纪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京中又有徐丹秀照看。 更何况,武将之家,尤其是他这样的,总要有人在京中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呆着。 他生气的是许晔对许晗的态度,没有一点上下,没有尊重,大呼小叫的,口出狂言。 许晔竟然直呼许晗的名字,这是许均无法容忍的。 高门大户,最怕的是什么?子孙不团结,你拆我的台,我拆你的台,这样一来,不倒也要倒。 更何况他们这样为数不多的异姓王府,更要团结一心,才能世代传下去。 他忍受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年的幕后王爷,不就是因为此么? 他冷冷地看着许晔,淡淡地道, “晔儿,你跪下!” 许晔却是不服, “爹,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让我罚跪?” “要跪也是他许晗,一点都不爱护幼弟,爹,当着你的面她能这样对我,背后还不知如何呢。” “我不要和她回王府,我要呆在你身边照顾你。” 许均冷淡的目光看向许晔, “你说晗儿他不爱护幼弟,那你又尊重了她这个哥哥吗?‘许晗’两个字是你叫的吗?” “她是谁?你三哥,你却直呼其名,你连兄长都不爱护,我还指望你照顾我吗?” 许均冷笑道,“你就是被你娘给宠坏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的什么。” “不要说是你做错了,晗儿在教导你,就是他骂道你头上,你也得给我忍着!” “她是谁?她是镇北王!许家如今的当家人。” 许晔面色难看,不敢再顶撞。 许均也知道他三言两语是不可能让许晔顺从,他继续说道, “你还敢说晗儿不爱护你,我问你,你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摸摸良心吗?” “你直呼其名,出言不逊,长幼尊卑,这些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他不爱护你?他没资格管你?” “我告诉你,许晔,她是镇北王,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管你。” “今日我就直接与你说了罢,只要你有不好的,不听晗儿的话,就是他打死你,我也不会训斥她半句。” “打死你,总好比你出去闯祸,祸害家里强。” 许晔跪在那里,半句话都不敢再说。 许晔跪下的同时,许晗也跪了下去,这会许均抬抬手,道, “晗儿你起来,不是你的错,你跪什么!” “你只听我的,但凡许晔要做了什么,你要想到你是镇北王,不能让他胡来,就得好好的教训他。” 许晗道了声是,站起来。 对于许晔,她确实是故意的,放纵他对自己的不逊,就是等着许均来发话,她才好名正言顺的管教他。 许均闭了闭眼,他本就是强撑着,说了这样多的话,心绪起伏不定,也确实累了。 他缓了口气,又道, “既然你提起你的生母白氏,那我今日再告诉你一遍,她当初妄图抢夺世子之位,谋害暄儿。 我没将她送交官府已经是顾及家中的颜面,以及你们兄妹三人的脸面。 把她送到北地的家庙,那也是为你们好,可谁能想到来的路上竟然遭了匪患,送了命。” 他冰冷的目光扫向许晔,把许晔看的头也不敢抬, “你是从何处听说你的生母还活着?你这样上蹿下跳的要去家庙,又是何目的?” “人蠢笨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蠢笨如斯,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 许晔原本就已经垂的很低的头颅,这会更是抬都抬不起来。 可心里到底如何想的,却没人知道。 范知春虽是军师,可对于许家的家务事,他也不好插嘴,只鹌鹑般的站在一边。 见许均脸上满是疲惫,摇摇扇子,上前道,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都是一家子,元帅如今病着,先让他修养好了再说。” 许均淡淡的看向许晔, “跟你二哥回去城里,好好的呆在院子里反省,反省清楚再来我这里。” 许晔一脸倔强的爬了起来,瞪了一眼许晗,给许均行了一礼,转身就掀帘出去。 许晗恭敬的给许均行礼道别, “父亲,我带四弟先回城,你这边要好好修养,孩儿明日再来,帮你处理军务。” 许均也知道如果一味的拒绝推辞,定然会让许晗起疑心,于是笑着道, “好的,你先回去吧,也不用明日过来,我这边但凡要你帮衬的时候,就让近卫去城里给你传信。” “你手上的伤也好好的调理,还有,晔儿那里你多多盯着,等到我给他请的先生到了,也就好了。” “还有,如今徐修彦被陛下任命为监军,还兼任边城父母官。 “虽说咱们没办法管辖地方上的政务,不过,你也还是要在城里盯一下徐修彦。” 这就是让许晗也有事可做,不用记挂着来军中。 说了会话,许晗就告辞了,出了许均的营帐,就见许晔正在外头等着,他背着身子,脚在地上踢着,把个石头子踢的到处乱飞。 听到许晗和范知春说话的声音,转过身来愤愤不平的看着许晗这边。 许晗看着范知春又回了大帐,就听耳边许晔低声道, “许晗,别以为你在父亲面前上眼药,就能把我怎么样!” “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服你,又能怎么样?” “你以为你在军中有点名气就很了不起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厉害到几时!” 许晔长得和白氏很像,从前在许晗眼里不过就是个被宠坏的小孩,没想到,忽然间就变了。 “那你就看着好了,我到底是不是了不起。”许晗唇角带着一丝笑容,淡然的看向许晔。 只是,她的眼里却是带着几分凌厉。 许晔和许昭不同,许晔和许昭以及许羽非都不同,可以说是深受白氏的影响。 反正她也不指望能够将许晔掰回来,这样大,想掰也掰不会来了。 只能是派人看着她,能够让他明白一两分道理,就不错了。 她上了马,一语不发的回到城里。 才刚回到王府,就见护送长缨等几个丫鬟过来的郭正匆匆上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许晗挑挑眉,道,“人在哪里?带我去。” 郭正在前头引路,带着许晗到了西角的一处柴房里,门口两个护卫在守着,见许晗过来,忙将门打开。 里头绑着一个短衫男子,见到许晗进来,眨了眨眼,眼里满是怨毒。 许晗走到他身边,冷声问, “谁派你来的?” 那短衫男子很是魁梧,面对许晗的质问,十分有骨气地闭上眼睛,一个字也不肯说。 许晗冷笑道, “你偷偷潜入王府,到我的院子,是想拿什么呢?”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查清楚的,进来的不只你一个,你的同伙也被抓了。” “你不说,他也会说。” “我之所以来问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罢了。” “既然你不想要这个机会……” 许晗狠狠地将他摔倒在地,然后一脚踩在了男子颈部的命门上。 男子听许晗说同伙也被抓了,豁然睁开眼,以为是那个同伙被抓了,狠狠地道, “你们许家人无耻,你们许家人都该死。”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一把火将你们王府给烧了。” 许晗想了想,问,“林一山是你什么人?” 这人看起来不像北蛮人,而最近和许家有仇的,也只有林一山了。 可林一山已经被押入京城,他的家眷也都被判了流放。 男子恨声道, “我们家大爷逃出来了,他也会让你们尝一尝家破人亡的下场!” “你家大爷?林航?”许晗挑眉问道。 男子冷笑一声,再次闭上眼,一幅视死如归的模样。不过他这个样子,也就相当于默认了。 林航就是许晗那天在回城的路上看到的那个,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她的林一山长子。 没想到他竟然逃了出来! 当初可是一大队禁军押送的,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许晗放开他,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就不愿意与男子多言,直接一脚将他踢晕,然后对郭正道, “你去报官,就说有逃犯潜入王府。” 随后,她又叫来了王府的侍卫长, “你和郭正一起去府衙报官,然后跟着一起,看看这个林航到底在哪里。” 林航在一队禁军中是怎么逃脱的,让人匪夷所思,虽然说林家人已经构不成威胁,可到底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逃脱的事情太过蹊跷了,万一里头有什么阴谋,跟着府衙的人一起捉人,也能得到一丝蛛丝马迹。 就不怕别人留有后手了。 原本,今日她跟着许均的亲卫出城,见他忽然闹肚子,慌不择路的,心里警觉起来,以为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哪里有好端端的忽然闹肚子的?再加上后来许晔又追了上来,是以不管是出城,还是回城,她的心都提着,防备着。 没想到,许晔那边虽然出了幺蛾子,可那也是话赶话赶上的,和阴谋没什么关系。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路上倒没什么事,倒是王府出事了。 和这个短衫男子进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三人从不同的墙头跳下来,唯独只有短衫男子,也不知道是弄清楚了路线,还是误打误撞,摸到了她的院子。 长缨和元贞几个因为刚来没几天,有些不太适应边城的气候,人也有些不舒坦,只留了一个丫鬟在外头看着。 其他的都在小休。 短衫男子摸进来的时候,就被留守的丫鬟发现了,顿时惊叫起来。 长缨她们几个也是会武的,众人围攻,将男子给一举拿下,到后来长缨叫了侍卫长过来,竟然有三个人闯入王府。 他们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勇气,以为王府就是个普通的府邸吗?想要摸进来就摸进来? 许晗等到郭正和侍卫长将人送到府衙去后,又详细的问了几个抓人的侍卫和丫鬟。 “你说他们从哪里来的?” “回王爷,一个从西角门,一个是南面,另外还有一个是东北角……” 许晗闻言不由皱眉,她让长缨拿了一幅府里的院落图过来,一比对,竟发现他们有可能不是从墙头跳进来的。 这三个地方竟分别都有小门。 如果真的是从墙头跳进来的,巡逻的侍卫不可能不发现。 这座王府虽然一直都空着,可也有老仆打理,从前也是放了仪卫的。 她在京城看过这几年这边送到京城的信件,也了解过,并没有什么宵小之类的闯进来。 毕竟,就算是空宅,那也是王府的空宅。 对于王权,一般人还是敬畏的。 她又问长缨, “这两日,许晔身边的小厮过来禀报,说没说许晔有什么异常?” 长缨摇头道,“没有,那小厮说四公子只是在城里四处闲逛,茶楼吃茶,梨园看戏,甚至……” 长缨脸色红了红,小声道, “四公子还去了花楼吃酒……” 许晗冷笑,许晔倒是厉害了,才多大,去花楼吃酒。 那三个人,如此凑巧的从三个有小门的地方进王府,还不被侍卫发现,许晗深以为是有内应在接应。 这王府仆人的忠心不敢保证百分百,可这些侍卫,还有她身边侍候的人,以及派了跟在许晔身边的小厮,那都是忠心耿耿的。 不可能是那个接应的人。 所以,她怀疑是许晔,或者是府里原本的下人。 既然许晔很安分,难道说是她太过于偏见,小人之心了? 许晗放下手中的图纸,想了片刻,吩咐边上的侍卫, “你小心些,带人去将四公子走过的店,不论茶楼,酒馆还是花楼,都查一遍。” “那天有没有可疑的人见过许晔,最好能打听出他们说了什么。” 侍卫领命而去。 长缨见许晗的脸色沉重,小声问道, “王爷,难道是四公子将人引进来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许晗摇摇头。 她走到书案前,沉思着,她抽出暗格,拿出里面装着萧徴信件的匣子,数了数,里头的信件并未少掉。 再看看其他的地方,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她松了口气,这个王府里她的东西很少,唯独萧徴给她的这些信,不论那一封拿出去,都能将她身份暴露出来。 可惜,京中那边关于许晔的信件还没来,只要到了,就能证明许晔到底是不是有鬼。 这边许晗的疑问还没解开,外头将潜入府中之人送到府衙的侍卫长和郭正回来了,随同前来的还有两个府衙里的两个衙役。 两人上前给许晗行礼后,说明了来意,竟是请许晗前去问话。 许晗看着两个衙差很是费解,“找我问什么话?人不是已经交给你们了吗?” 两位衙役纷纷赔笑,其中一人躬身道, “是这样的,我们大人想让小王爷过去衙门一趟,想问问小王爷府上丢了什么没有,还有,府衙有一个案子和小王爷有些牵连,所以……” 他有些为难的看着许晗,“小王爷,小的也只是个办差的,只是来传我们大人的话。” 许晗有些莫名其妙, “案子牵涉到我?什么案子牵涉到我?我可还是受害者呢,被人闯空门,本王都还没喊冤,倒有案子牵涉到本王了。” 她甩甩袖子,满脸不悦地看着两位衙役。 “具体的小的们也不是很清楚,不如请小王爷跟小的们走一趟?亲自去问徐大人?” 许晗冷笑一声, “这里是本王的封地,你们大人好大的架子,什么也不说,就让本王上衙门去。” “你回去,让你们徐大人来见本王,否则,本王是不会去府衙的。” “去了还不知道百姓如何看待我这个王爷呢。” 说完,她掸了掸袍子,坐在太师椅上,左腿搁在右腿,淡淡地看着两位衙役。 那位一直说话的衙役道, “小王爷,还请您不要为难小的们,小的们也是没办法,只是个传话的。” 另外一个是弯着腰,低声道, “听说是有一桩命案,牵涉到了王府的名声,徐大人这才让小的们过来,请王爷过去。” 许晗嘲讽道, “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既然是为我好,怎么如此的遮遮掩掩,不如你将话说明白罢。 “到底是什么样的命案,说来我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 “既然说到为难,我看不是我为难你们,而是你们为难本王。” 两位衙役见许晗油盐不进,顿时也是没了辙,可这位新上任的徐大人,尤其的严格,今日这差事办不好,他们的衙役差事也就做不下去了。 于是,他们也就咬咬牙,狠狠心, “是这样的,边城外有许多的荒地,当初没人开垦,后来是城中的富户,组织了人力,将地开了出来,种了庄稼。” “按照朝廷的律例,谁开的荒地就归谁,那开的多的富户,三五百亩的不在话下,这些田地都租给了农户。” “今日说的命案,是和城中最大的富户陈家有关系,这个陈家钱多的数不清。” “在城外有好几处庄子,偏生,是个大善人,修桥铺路,造庙捐佛的,人人都叫一声陈大善人。” “陈大善人的庄子上最近出了一桩命案,是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新婚夜,才刚进婆家,就被人给玷污了,那玷污之人和王府有些关系……” 许晗静静的听着,一头雾水,王府里就这么些过人。怎么会牵扯到陈家庄上的命案里,还玷污了人? 她?她拿什么玷污人家姑娘? 那衙役见许晗露出疑惑的神情,连忙解释道, “这位玷污新媳妇的是府上四公子……的舅舅……” “那新媳妇是个烈性的,当场就撞死了,府上的舅爷被庄上的人捆了,原本是想要打死的,没想到那人竟然说是镇北王府的舅爷,所以,陈家庄上的人就报官了。” 许晗微微眯着眼睛,盯着那衙役,许晔的舅舅? 许晔哪里来的舅舅?还跟到边城来了? 166,我知道她的秘密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从许晔口中得到她想要的之后,说, “这段时间你就呆在府里,不许出门,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许晔不肯,“我要去爹那边,我要和爹说,你欺负我。” 许晗扬了扬手中的长剑,“爹现在病还没好,你要乱来,我就直接把你给杀了,让你去陪你娘。” “你伙同外人,试图分裂许家,你以为你将来就一定能得到好处了?” “你的先生有没有教导过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家族立身根本,就是团结。” “一旦我的名声坏了,那就是整个许家面上无光。”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爹失踪了,难道你就没感受到一点的异样?” “那个林一山为何会在爹失踪后跳出来?因为他觉得许家无人,可以踩了。” “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你有什么功劳值得大家尊敬?你以为得了这个王位,就可以高枕无忧,风光无限了?” 许晗也不想同许晔说这些,这样的人,没有一点是非观,眼里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为了那点利益,什么都肯付出,也肯听别人的挑唆。 否则这次也不能偷偷的跑到边城来。 她冷漠地看着许晔, “我欺负你?现在到底是谁欺负谁?你都要把我掀下王位了,还我欺负你!” “许晔,你做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父亲,让他来处置你。” “还有,要不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和我说话吗?” 许昭从前和她不对付,可那也是两个人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一致对外的。 徐阁老难道就没想过拉拢许昭吗?肯定有过的。 只是许昭没有理会而已。 许晔看着许晗手中泛着冷光的长剑,缩了缩,不敢再说话。 外头,郭正身边的一个侍卫在门口朝许晗打了个手势,许晗看了一眼,扔下许晔出了大厅。 那侍卫见到许晗出来,上前行礼之后,小声禀报道, “王爷,林一山的长子林航和他的人已经抓到了。我们审了之后,就送到衙门去了。” “林家人其他的人都没救,唯独救了林航出来,林航出来后就想要报复王府……” 许晗已经从许晔的口中知道是徐阁老在暗中帮着许晔,现在林航的事情不过是进一步的让许晗确认徐阁老做的手脚。 开始想不明白徐阁老为何要对付许家,从前许均在京中,可谓是一个没落王府的王爷。 和徐阁老搭不上边。 真正有瓜葛的就是徐惜莲的事情。 因为徐惜莲,徐阁老被皇帝呵斥在家闭门思过。 后来又因为江南弊案,徐阁老从闭门思过,到回家养老。 虽说首辅阁老的头衔没摘掉,可已经都养老了,又怎么回到政事堂去? 如果说徐惜莲事件只是让徐阁老失去了一些圣心,可到了江南弊案,则是让他在帝王那里的好印象荡然全无。 这两件事情都和她有关,所以徐阁老恨上她,想要将她从王位上赶下来又是那样的正常了。 许晗抿了抿唇。 林一山是徐阁老的人,怪不得会那样的理直气壮的说要做大元帅。 那么,徐阁老是否想到过她会自请到边疆来呢? 还是说她来边疆的事情已经被徐阁老算在其中? 莫名的,许晗打了个寒噤。 霍家的仇,她只报了一半,三皇子如果是罪魁祸首,那徐阁老就是帮凶。 毕竟,要不是他,霍家也不会背着那个污名这么多年。 那个假扮孙成,跟在许晔身边的小厮还没开口,许晗想了想,决定去军营看看许均。 这件事情太大,她必须要和许均商量。 她带着魏廷和长缨两个,让郭正和侍卫长在府中,一个重新安排王府巡逻的侍卫,明哨暗哨都要重新排。 郭正则继续审问那个小厮,直到从他口中问出话为止。 至于许晔,被人看管在院子里,一应供奉并未短缺,只是没有自由。 安排好一切之后,许晗带着魏廷和长缨去了军营。 如今已经是六月末,正是花开烂漫之时,一路上景色也还不错,可许晗没有半点欣赏的意思。 才刚到军营,远远的许晗就发现军营里嘈杂一片,营门前不断的有士兵进进出出。 等到她走近了才发现是在接收伤员。 她心头一紧,难道是有战事?可城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呀。 她下了马,牵着马走到一个小兵身边问, “这是怎么回事?是有敌寇袭击吗?” 小兵道, “不是的,是从前方草原上退下来的伤员。” 许晗抓着缰绳的手不禁加了两分力,她镇定的问道, “前方战事歇了?还是只是伤员退下来?” 小兵不过是帮忙的,并不太清楚到底是战事歇了,还是只送了伤员过来。 那边的后勤指挥官在大叫‘快点,快点’。小兵抛下许晗跑了过去。 从营门前一路往里,许晗看到很多的伤员和穿着盔甲的士兵互相搀扶。 那些搀扶伤员的士兵虽没受伤,却是满脸风尘,有些黑黑的,脸都看不清楚。 看样子,应该是前线的战事停歇,人全部退了回来。 许晗这会心里不禁埋怨自己,觉得自己不应该回到城里,虽说能看战报,可到底不能第一时间掌握战况。 萧徴他们也许久没了信,到底如何,她是一概不知。 她把缰绳扔给了魏廷,自己在人群里寻找,一个伤员,一个伤员挨个看过去。 她很怕里头有她熟悉的面孔,可又不得不去找。 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萧徴他们的影子,她的心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伤员里没有,那些扶持的士兵里也没有,他们都去了哪里? 她甚至产生了些不好的想法,可转瞬又被自己驳斥了。 就这样,她的脑子一片纷乱,她站在人群里,茫然四顾。 魏廷和长缨见许晗和无头苍蝇一样的在人群里找,也跟着四处找人。 “二公子。”许晗仿佛听到长缨的叫声。 二公子?二哥许昭吗? 许晗愣愣的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果然,就看到许昭站在远处,正在帮着一位军医摁着一位嚎叫的士兵。 二哥在,那七叔呢?还有……萧徴呢? 许昭听到长缨的叫声,也转过头去,看到她,也看到许晗,露出了笑容来。 应该是军医不需要帮忙了,和许昭说了几句话,许昭点点头,然后转身朝许晗这边走过来。 许晗愣愣的看着许昭,目光穿过他,看到他身后一个人,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个人身上的盔甲上红红黑黑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臂上帮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布条。头盔被他一只手夹在腋下,发髻散乱,摇摇摆摆的停在他的头上,随时都有整个松散的可能。 他的脸上也仿佛斑驳的光影打上去,黑白红,交错着。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狼狈。 他正在和对面的人说话,听到长缨的叫声,两人纷纷转过来头。 两个人纷纷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一个是萧徴,一个是霍七。 萧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他眼角的那刻泪痣仿佛也带着笑,整个人明明很狼狈,却仿佛带着光一样。 他看到许晗后,大步的走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在半年前他们第一次在边疆相见时,萧徴也是这样大步走来。 不过,那个时候他带着一些少年的青涩,一些不加掩饰。 可现在,他整个人受了战火的洗礼,青涩褪去,整个人变得沉稳。 他的步伐虽急切,却有力。 每一下都踩在了许晗的心里,在她还未回味的时候,许晗就被抱住了。 力道很大,恨不能将她融到他身体里。 她被他身上的盔甲硌到了,也被他身上各种交织在一起的味道给熏到了,可她没有推开。 她的心,这一刻无比的安定了。 她虽然从未表现过她的担心,可她的那些浮躁,还有不断的想要找事情做,就是为了能够发泄一下。 长缨和魏廷在边上看两个人抱在一起,长缨是知道许晗的身份,以及两个人的事的。 魏廷则是怀疑,可他不知道许晗的身份,只不过许晗是上司,是主家,就算他们这样不合常理,也只是帮着遮掩,不会去戳破。 他轻轻的咳了,是因为他被霍将军的那个眼神有点吓到了。 还有二公子,明明想和王爷打招呼的,却被萧世子给抢先了。 许晗没推开萧徴,倒是萧徴先推开她。 只听他忽然转过身去, “哎呀,我还没有梳洗过,不给你看了,我……我先去梳洗一下,换身衣衫,再来找你。” 许晗抿着唇,想要忍住笑的,可被他捂着脸不让她看的样子给弄得,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从来风流倜傥的萧世子,这么难看的样子也叫她看见了。 她笑了一声就停了下来,道, “那你去梳洗吧,我今日不回城。”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一边许昭正冷漠地看着她。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 刚刚明明是先看到二哥的,而且二哥还朝她笑了,又走了过来……可她…… 她有些心虚! 可她的心虚在看到后面站着的霍七时,越发的强烈了…… 她先上前虚虚的抱了下许昭,然后退了一步,“二哥,你平安归来,真的太好了。” 许昭扯了扯嘴角,还是露了个笑容给她。 许晗和许昭打了招呼后,转向霍七,只见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朝霍七那边奔去,远远的,就窜了的老高,凌空朝霍七扑过去。 霍七老早就伸开双臂,一把接住她,然后把她举的高高的,还转了两圈。 萧徴说要去梳洗,其实一会也走不开,才刚走两步,就见到许晗和霍七的互动。 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太刺眼了, 霍七叔的身形高大,猿臂蜂腰,尤其是身上穿着盔甲,显得更加的英武,一双剑眉,目如寒星,要多英俊就有多英俊。 虽然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可除了这道疤,在他脸上竟然找不到岁月的痕迹。 明明都已经老大年纪了,是个风干的老腊肉了,可偏偏他却水嫩的和鲜肉一般。 脸上被风吹了这么久,一道褶子都没有。 哼! 萧徴顿时梳洗的心都没有了,折回身子,朝两人走去。 霍七已经放下了许晗,正含笑和许晗说话。 “七叔,你有没有受伤?战事是结束了吗?巴图那边怎么样?” “你累了吧,赶紧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话。” 那满心满眼都是霍七的神态,让萧徴忍不住心酸起来。 可比萧徴更心酸的大有人在。那就是许昭。 明明最先发现的人是他,可他只得到妹妹一个虚虚的拥抱,妹妹也没问他有没有受伤。 他经过这一战也不一样了,也能和霍将军那样举高高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徴含笑地插到霍七和许晗中间,然后虚伪地笑着说些什么。 他抽了抽嘴角,算了,反正他也看开了,什么因种什么果,他是兄长,让着些也没什么。 算了,不就是差别待遇,他习惯了。 需要梳洗的不仅仅是萧徴,霍七许昭都需要,趁着他们梳洗的功夫,许晗去见了许均。 许均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穿着将官的常服,看起来很精神,可一旦仔细看,就能看出他脸上的灰败。 “父亲,你的身体到底如何?怎么看起来不太好。”许晗皱着眉头问许均。 许均滞了下,挥挥手,扬起笑容,浑不在意地说道,“年纪大了,再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养就好了。” 许晗见他这样,本想暂时就先不告诉他许晔的事情,但许均是什么人,许晗这样匆匆的出城来军营,定然是城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霍七他们拔营回来事先就连他都不知道,总不可能是为这事来的。 他拧眉朝许晗看了两眼,见她这幅样子,指了指榻前的椅子,“有什么事情还想瞒着我吗?说吧,是不是晔儿又不听话了。” 许晗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把许晔的事情说给了许均听。 从白氏去后,徐惜莲的事情爆发后,徐阁老派人如何接近许晔,又如何的挑拨说服许晔同意和他们合作,许晔在中间做了什么,许晔如何与她说的,她就如何告诉许均。 许均靠在榻上,微微闭了闭眼,手指轻轻抖动了两下。 从前他隐匿在幕后,再加上许晔是许城的孩子,他虽有提醒,但并没有多少过问许晔的事情。 他忙着筹谋着让许家的这份荣光持续下去,又要代替许城四处打仗,对于许晔,还有许羽非他是疏忽了的。 在他疏忽的时光里,许羽非还好,许晔竟已经长成那样。 心狠而愚蠢,和他生母一样,自以为聪明的说着蠢话,做着蠢事。 就因为他们蠢,生生害死了他的长子。 让他和阿秀再也无法挽回。 许均心底某一处抽动着痛起来,从来没教导过许晔,也很少和他说话,他是跟着白氏和许城长大的,他是看着白氏的所作所为长大的。 许均闭着眼睛,伤感着沉默了半响,才睁开眼睛。 他看着许晗,眼底满是哀伤和痛楚,低声说道, “原本我想着,府里就这么几个孩子,能够合拢在一处就合拢在一处,看到你和昭儿和和气气的我不知道多高兴。” “可晔儿这里,看来是已经歪了,是我不该硬要将他留在边城。” 许均的声音低沉,许晗怔了怔,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许均。 “你找几个妥当的人,就在王府里找,王府里留守的老人都是忠心的,也知道咱们家旧式的规矩。” “把许晔送到家庙里去,让他自食其力,什么时候如果反省好了,就放他出来。” “反正他们这一支,有昭儿也够了。” “你仔细安排下去,至于那个小厮,先放着,消息先不要漏出去,不能往外头漏半个字来。” “就说送许晔是进山去历练的,王府从前都有这样的规矩,只是到了你们这一辈才没有。” 许晗凝神听着许均的吩咐,郑重的答应了。 许昭洗漱换衫后,过来给许均请安,听说许晔的事,垂着眼帘,沉默了片刻,才声音低低地说道, “父亲,我想现在回城一趟。” 许均怔了怔,他当然知道许昭想回城做什么,出神思量了片刻,才笑了起来, “去吧,正好在城里修养几天,过些日子再来军营。” “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 许昭出了许均的帐篷,许晗也追了出来,拉住许昭道, “二哥,许晔也是年纪小才被人蒙骗了,他已经被我吓了一顿,你要教训也小心着些。” 许昭笑了笑, “许晔的性子,我心里清楚。当年我没有养在白氏的身边,唯独他和羽非跟着,但羽非是女孩,自然不怎么得她的看中。” “倒是许晔,是男孩,又得父亲的喜欢,未免就养的自大起来。” “但他其实是个可怜人。” 许昭叹了口气,“三弟,许晔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你不要插手了。” 许晗却道, “二哥打算如何处理?” 许昭拍了拍许晗的肩膀,慢慢地掉, “晗晗,你知道我为何说晔儿可怜吗?” 许晗看着面前神色平静柔和的青年,慢慢摇头。 “他和我们不一样,白氏拿他不过是争宠的工具,虽疼爱他,可带着利益。” “许城说是说疼爱他,可也还是比不过利益。” “你就不用说了,母亲从小就疼爱你,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虽说从前许城对你百般挑剔。” “可现在父亲却是真心的信任你,视你为许家的新当家人。” “前后这样大的落差,许晔不可能接受得了,他偏激我能理解,但不赞同,也不接受。” “而且,他的身份,不适合你出手。” 他又拍拍许晗的肩膀,神色里满是无奈。 许晗听的有些愣神,许昭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 许昭带着随从回到王府,把王府的人都惊住了,尤其是郭正,知道许昭去了草原攻打巴图王庭。 没想到竟忽然出现在王府里,以为他回来找许晗的,道, “二公子,小王爷今日去了军营,你没碰到吗?” 许昭笑了笑,把缰绳扔给随从, “碰到了,今日三弟就歇在军营,不回城了,我回来是看看许晔。” “他如今关在何处?” 郭正闻言,明白许昭独自回来的目的,带着他去了关押许晔的院子。 许晔踩刚被关了半日,就觉得受不了,就是上个净房小解,也有人跟在边上。 一点隐私都没有。 许昭到的时候,他正在呵斥许晗派来看守的他的人, “你去,去将许晗给我叫过来,我要问问她,就是大牢看押犯人也没这样的。” “那犯人还有独自小解的自由呢。” 看守他的侍卫刻板的回道, “四公子,大牢里可没有隔间,那马桶就放在床边,也不会每日几日倒了,更不会在马桶底下铺上松香……” 许晔听的目瞪口呆。 他说的是这个吗?重要的是让他们不要跟着自己好吗? 重要的是让他们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好吗? 他还想说诅咒许晗几句,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再一看,竟然是许昭。 “二哥。” 许晔含泪出声,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许昭微笑看着他, “你先不要说话。” 看到那微笑,许晔身子不由的抖了起来。 许昭和看守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就见看守的人都退了出去,还顺手把房门也给关了。 许昭从背后拿出一块瓦片,扔在地上,顿时瓦片四分五裂,他指着那瓦片对许晔温和地说道, “跪下。” 许晔愣住了,跪瓦片?那膝盖还能好吗? 许昭没说话,他平静地看着许晔,那目光看的许晔遍体生寒,让他膝盖不由自主就弯了下去。 夏日衣裳单薄,许晔跪下去就感觉到碎瓦片硌着他膝盖,生疼生疼。 许昭坐在他的面前,轻轻叹了口气, “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去做下那些事情呢?” 许晔没说话,只是垂着头。 许昭看着他的头顶,眉目间仍然是温和, “我和父亲出征前,明明同你说话,让你安分守己。” “再更早之前,我还同你说过,让你不要再去找三弟的麻烦。” “你记不记得?” 许晔打了个颤,膝盖摇摆的厉害,他不敢抬头看许昭, “记得,我记得……” 许昭蹲下身子,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记得,那么你为何还要做下那些事情?” “你来边关,你怒斥三弟的那些话,我已经不和你计较了,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伙同外人来害许家?” “你以为你害了晗晗,害了父亲,就能得到王位了吗?就能高高在上吗?” 许晔被他的质问的恨不能将头埋到身体里。 “许晔,你是不是傻?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还是娘就没给你生脑子?” 许昭猛然提高声音。 许晔仿佛是被拉到极致的弹弓,他猛然抬起头来, “是,我是没脑子,我是傻,可我做这些,是为了谁,是为了你,明明父亲更喜欢你,为什么反而爵位却被许晗得去了?” “我这样为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只是败坏了许晗的名声,哪里会败坏许家的名声?那么多的人,算计来算计去,难道就丢了爵位吗?” “就是当今皇上,那也是来路不正,只要到了高处,就会有话语权。” “只要将来你是镇北王,管别人说什么?” “许晗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为何娘去世后,你就这个样子?凭什么,我才是你亲弟弟,许晗是个什么东西,你要这样帮着她?” “帮她来对付自己的弟弟。” 许晔仿佛不想再忍耐,他把一切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得意的笑着道, “许昭,你真是瞎了狗眼了,我要让你看清楚,许晗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许晗不过是个偷窃者,她根本就不配做这个王爷的位置。” “她和她娘,那个可恶的徐氏,都应该被砍头!” “我就是要把她拉下来,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错了,只有我,只有我许晔,才是你的亲!弟!弟!” 他把‘亲弟弟’三个字咬的极重。 他哭了起来,哭得涕泗横流,完全没有了王府四公子的风仪。 他仿佛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我知道许晗的一个秘密,本来,我也不想说的,可是,现在看来,不得不说了。” “你总是说我不顾全许家,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许晗就是不要脸的贱人,贱人。” 许昭静静看着他,冰冷出声, “你知道晗晗的秘密?什么秘密?”他的声音温和,眼神更温和,可却让许晔觉得害怕。 从前,他觉得这样的哥哥很厉害,能够经常让许晗掉道坑里。 可现在,他面对这样的一个温柔青年,竟是没来由的心寒。 他忽然明白母亲白氏为何不喜欢他了。 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很温柔,给人安定和无微不至的温柔,其实内心阴暗的很。 不过,他不怕,许晔笑了起来, “你想要知道那个秘密?二哥,这个秘密只要爆发出去,许晗这个贱人和她那个恶毒的娘,就要上断头台了。” “是吗?”许昭笑容更盛,甚至带着些玩味, “那你不妨说说看,你既然如此的想要三弟下马,那你为何不早点说出来,一击毙命呢?” “这个秘密,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又是谁告诉你的。” 说道这里,许晔也不跪了,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膝盖上,被碎瓦片给弄的血迹斑斑。 大约是痛的麻木了,许晔看也不看,阴沉地看着许昭, “我以前不说,不过是想着猫逗老鼠一般,现在,既然被你们知道徐阁老的事情了,那我就想换个玩法。” “我记得先生曾教给我们一首诗,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许昭眼睛仿佛利刃一样刺向许晔,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仿佛提小鸡一样,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崩出来一样,眼睛静静盯着许晔。 许晔看到许昭这样的表现,就知道,他定然是早就知道了。 同时,他也被许昭这样毫无理智的维护许晗的态度给刺激了。 他没有挣扎,就那样被许昭提在手里,耷拉着脑袋,声音沙哑, “是娘告诉我的啊,娘早就知道了。” “从前,因为父亲无数次的许诺过她,王位是你的,所以她才隐忍不发。” “谁能想到,父亲的许诺就像放屁一样,最终还是把王位给了许晗。” “而她自己,也命丧黄泉。” 许晔摇摇头, “娘告诉我,不能放过许晗母子,所以,我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暗暗的潜伏,就是想报复许晗。” “从前,我知道就算真的将她的身份暴露出去,整个许家都会被陷入到牢狱之灾。” “可这一次,不一样,许晗要是死在战场上也就算了,可偏偏,她自己把自己的名声都糟蹋成那样了,可笑的是,就算这样,还得到军中人的拥护。” 他嘲讽的笑了笑,露出一抹阴森诡异的笑容, “我倒要看看,许晗的女儿身暴露出去后,军中的人还会不会拥护他们的元帅。” “一个女人!在军营里搅风搅雨,真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许昭手一松,将许晔扔在地上,从怀里抽出帕子,撩起许晔的裤腿,将他膝盖上的血给擦拭干净。 就仿佛一个很疼爱弟弟的兄长,包容着他的小脾气。 一边擦,一边问他,“三弟真实身份的事情还有谁知道?你告诉了谁?” 许晔忍不住愣了愣。 许昭从来没对他做过这样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开始,他对白氏,对他和羽非都不亲近,唯独亲近的就只有父亲。 他远远的看着这个哥哥,心里是很崇拜的,因为他不只一次,听到家中请的先生赞扬这个哥哥。 他也很想和哥哥一样,变得聪明,想和他亲近。 可娘不同意,说哥哥的性子太阴沉了,靠的太近就近墨者黑了。 他从前不明白,现在依然不明白。 为何娘会不喜欢哥哥。 不,现在,他大概明白了,也许娘早就知道,离心了的就是离心了的,白眼狼永远都养不熟。 他猛然将腿一收,拒绝许昭帮他擦去膝盖上的血迹。 “你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我告诉了很多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到时候全东元都知道,徐氏扰乱纲常,将女儿当成儿子来养,把上到皇帝,下到黎民百姓,都当成傻子来唬弄。” 许昭笑了,他的笑容温柔又冷静,在许晔看来,让人胆战心惊的。 “四弟,我告诉你,你若是再和徐阁老那边的人搅和在一起,诬陷三弟的名声,我就先拔了你舌头,然后再砍了你的手脚。” “若是你害死了她。”他停顿了一下,将那带血的帕子轻飘飘的扔到许晔的身上,盖住那带血的膝盖, “晔儿,我会让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许晔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昭。 “晔儿,你该懂事一点了,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不要以为你害了三弟,就能得到一切。” “那不可能的,只要三弟出事,不论你,我,还是这个王府,谁都脱不了干系,大家就同归于尽吧。” 军营里,许晗和许均,霍七以及几位将领说了草原上的战事,以及后续之事。 这一次,霍七他们假装的是败退,因为伤员太多,必须先把这些伤员送回来。 另外一边,他们把人分成两路,其他两位大将带着大军继续朝前头推进。 这边他们把伤员送回来,重新再带一支队伍,到时从另外一路进去,到时再夹击王庭。 现在是夏末,在秋末来临之前,一定要将王庭捣毁才行。 “能弄得死巴图他们吗?” 其实不能的,草原实在太大,就和当初巴泰,敖康他们来攻打砾门关一样,是长线作战,很难长时间的持续下去。 军需这些都很难跟上,还有对伤员的救治方面。 更何况,每一个武将都想将敌人彻底的打退,消灭,可都知道,不可能消灭的。 功高盖主这四个字很重,一旦压到头上,谁也扛不起。 这一次如果能彻底打趴北蛮,为边疆百姓迎来二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安逸生活,那就是天佑东元了。 等到事情说好之后,夜色深深。 萧徴的帐篷是临时搭起来的,许晗帮着他一起搭床,铺被褥,等铺好之后,她蹙眉看到萧徴受伤的纱布。 “伤的重吗?” 说着,解开了他的衣裳,想亲眼看看伤口。 萧徴也没有推开她,反而很享受她的服侍。 “没事,不是重伤,军医医术很好,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就这一处,其他的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算是好的,你二哥伤的更多。” 许晗愣了下,那他今日还急匆匆的回城去? 又不免心里有些发虚,好像真的没过问他受伤的事情。 她又看了看萧徴,快要半年不见,他变了。 从前精致的眉眼,现在变得是棱角分明。 皮肤比从前粗糙了些,却只是让他变得更加英武,却和其他的军中将领不一样,不会有粗蛮的感觉。 “辛苦你了。” 许晗抱了抱他。 萧徴却是摇摇头,在她耳边道, “你抱抱我,我就不辛苦了。” “你要让我再和七叔一样举高高,怎么辛苦都值得了。” 许晗怔了下,醒悟过来,他这是吃醋,于是推开他,戳了戳他的手,偷笑起来。 她指了指床铺, “好了,你累了一天,快点休息吧。” 萧徴见她不动,看了下门帘,悄声道, “你要不要一起?” 许晗后退了一步,她还要去父亲那边,还有七叔那里,都没来及多说几句。 她摇摇手,坚定的拒绝, “不行,你累了一天,也不嫌累。” 萧徴一把拖住她要往外走的身子,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男人累不累,行不行……” 许晗,“……” 果然军营是个大染缸。 下一刻就听萧徴道, “真是满脑子坏思想,我不过是让你和我一起躺一躺。” 再说了,年纪轻轻,累什么累,哼! 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怕! 168,关入大牢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一路日夜兼程,再有一日,徐修彦和许晗就到京城了。 今日他们依然没能赶上宿头,只能在野外露营。 许晗曲腿坐在火堆边上,哪怕如此,夜里的风吹在身上依然能觉察到寒意。 她看着徐修彦正往里头扔枯枝,年初去边关时,这个人沉默的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命运仿佛会开玩笑一般,归来时,依然是这个人陪着自己一起餐风露宿。 只不过这一次变成了他在主导。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徐修彦侧头看她,目光里充满了疑惑。 许晗心中泛上说不清的滋味。 离开的时候父亲吐了血,她这才知道父亲的身子很糟糕,之前说的风寒不过都是骗她的。 她一直都对他有成见的,因为是他造就了母亲大半辈子愁苦的生活。 后来,她能明白一些他的无奈,但也只是明白,并没有原谅。 毕竟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对母亲的伤害是下半辈子无论如何的弥补都无法弥补过来的。 许晗看着天上闪耀的星光,也不知父亲的身体如何了。 还有萧徴,那天离开的时候,圣旨上写的是即刻动身,徐修彦也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 她甚至没来得及和萧徴多说两句话。 想到他唯一说的那句话,许晗嘴角翘了翘。 边关的冬天来得早,风会比这里的要更冷吗? 她仰了仰头,又想,边城天际的那弯新月,倒是和这里的一样。 …… 边城,霍七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灰衣男子。 男子却是好脾气地拱拱手, “七爷,我家主子已经恭候多时了,还望您能一见。” 霍七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微微一笑,那额头上的疤也跟着动了动,让这笑容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记得,一开始就说过,你们要怎么样来找我,不要去打扰我身边的人。” “你告诉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黑衣男子立即道, “七爷千万别误会,小人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家主子之前请了好几次都没能将七爷请过去。 是以才派小人前来等候七爷,只要七爷有想见的意思,就出现在您面前。” 霍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那冰冷的目光似乎是在看着眼前的人,又似乎是在走神。 “七爷……”男子小心地唤了声。 霍七冷肃的看了他一眼,“带路。” 黑衣男子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做了一个手势,又躬身给霍七做了个请的动作。 只见路边出现一辆毫不起眼的青惟布小车,霍七抿了抿唇,上了车,黑衣男子坐在车辕上,原本的车夫消失不见了。 马车穿街过巷,最后停在城东的一栋毫不起眼的民宅前。 “七爷,请下车。”黑衣男子跳下马车,恭敬的道。 霍七掀开车帘后,下了马车,他只是轻抬眼皮看了一眼面前这座毫不起眼的宅子,没有再理会恭候在旁的黑衣男子,径直走了进去。 这座宅子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可内部却是十分宽阔,打通了周围好几座民宅。 霍七一进去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护卫给拦住了,等到看清楚霍七的样貌后,又马上躬身行礼。 后头黑衣男子跟了上来,随着霍七一起往里面走。 霍七看了那两个护卫一眼,语气平淡地对黑衣人说道, “你家主子倒是知道大隐隐于市的道理,只是他竟然在镇北王的眼皮底下弄了这样一座宅子。不怕出事?” 黑衣人从前就知道霍七的脾气,也听不出霍七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躬身道, “七爷,这里以前都空置着,也就七爷来了此处才启用的。” 霍七闻言,冷冷地笑了笑。 他跟着黑衣人,一路畅行无阻地走到了宅子的前厅,说是前厅,不过看起来却很像书房。 黑衣人没有再往前,而是在台阶下停了下来,只是朝霍七做了个手势, “七爷,请。” 霍七推开门走了进去,这间书房布置得十分雅致,一进门就让霍七有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里头摆放的书架,还有墙上的画,都让霍七熟悉。 书房里弥漫着的墨香,清幽的茶香,这一切都让霍七熟悉。 这墨,是他从前惯用的,这茶,是从前在霍家,他常喝的。 还有那书架的摆放位置,墙上的画,无不是复制了当年他在霍家时的模样。 他捏了捏拳,朝里头走去。 一道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想见七爷一面可还真是难。” 随着声音,一道身影从屏风后转过来,见到霍七,弯腰行了一礼,随后笑着道, “七爷,请上座。”说完,带着徐修彦转道了屏风后头。 迎接霍七的男子五十上下的年纪,长相斯文,穿着一身灰色道袍,看起来清风悠然。 霍七坐下后,冷冰冰地道, “徐阁老可真是悠闲,千里迢迢的从京城到这边城来。” 徐阁老闻言,笑了一声,抬手帮霍七斟了一盏茶, “七爷,快来品一品这茶如何!”原本应该在京城养老的徐阁老笑着招呼霍七。 霍七看了眼面前的茶具并没有动,只是掀了掀唇角, “茶是好茶,水是好水,可惜,茶具不对。” 他嘲讽地看着徐阁老, “怎么,徐阁老没打听清楚么?从前我桌面上的那套茶具爱若珍宝,从不曾用它泡过茶。” 徐阁老闻言面上也不显尴尬,只是笑了笑,看了看桌上的茶具,慢条斯理的将茶具给扫到了边上的一个小桶里,发出‘哗啦’的碎裂声。 对此,霍七眼皮子都未抬一下。 只听徐阁老处置完茶具后,笑着说道, “七爷见谅,是我们的疏忽。” “竟然连七爷真正的喜好都不知道,来人……” 外头刚刚那个黑衣人推门进来,隔着屏风问道, “阁老,有何吩咐。” 徐阁老淡淡地吩咐道, “当初消息是谁报上来的,去处理了,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霍七只是淡漠的看了徐阁老一眼,随后目光转向别处。 “七爷,这样着急的来找我是有事?”徐阁老仿佛对主动来找他有些惊讶。 从前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请这个人来见自己,现在竟主动前来。 “我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要你救一个人。” 霍七看着徐阁老道。 徐阁老想了想,摇头叹了口气, “七爷果然真是重情重义,那样大的诱惑都没办法留下你,没想到今日竟为一个人来找我。” 他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我暂时无法回答你。”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徐阁老再次摇头,“抱歉。” 霍七脸色冷淡下来,这和在许晗面前的那个儒雅的,带着满面笑容,透着温煦气息的男子不同。 他此刻冰冷的如雕塑,过了片刻,他才冰冷地问道, “你要做什么,我可以配合你。” 徐阁老脸上露出笑意,双手击掌, “徐某等七爷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当年你将我从北蛮军队的手中救下来,把我关在屋子里,一日复一日的将霍家的遭遇告诉我,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甚至连当初你接近大哥,和他称兄道弟,不也是为了今日吗?” “徐齐昌,我说过不要动我身边的人,你不但害得宓儿失去双腿,你……” 徐阁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站起身来,广袖一挥,带着几分出尘的味道,只是声音却平淡的毫无起伏,如果许晗在此,会觉得他和徐修彦不愧是父子,竟是差不多的意味。 “霍铮的死,可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不是也查到了吗?是三皇子拉拢不成反而下了杀手。” “更何况,我还让人把消息送给了马稷山,就是想马稷山能够把消息给你大哥。” “偏偏,马稷山也有私心。” “这么说来,只能是你大哥命中该有那一劫,霍家注定无法成为你的帮手。” “只是可惜了那十万霍家军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霍铮也算是人物,他一辈子横刀立马,智谋超群,勇领三军赢得了一次次对北蛮战役的胜利。” “可他这些,也成为了他的致命要害。” “就算三皇子不下手,你以为待过了几年,皇帝会不对他下手?” “功高盖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皇帝能够食的安稳?睡的安稳?” 霍七的眼眸微微眯起,徐阁老见状,笑着摆摆手, “七爷别动怒,你想要我保的那个人是许晗是吧。” 见霍七的眉眼动了动,他的声音温和中带着几分消息,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并不掩饰的冷漠杀意, “说实话,这位许小王爷我原本不打算让她活着的。” “毕竟她如今的威名已经要盖过了许均,许家在她的带领下将会比当年的霍家还要让人恐怖。” “偏生,这个人还和我们家有过节。” “同时还连着蜀地的徐王府,拉拢是拉拢不了,那就只能毁了。” 他见霍七的脸色绷的紧紧的,带着笑意,话锋一转, “但后来,知道她和七爷的关系如此好,又不舍得七爷伤心,就想放过她。” “谁知老天开眼,她竟然是这么个身份,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转身看着霍七,“别动怒啊,七爷,现在我不会弄死她的,只是会把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她的生死,就掌握在那龙椅上的人手中了。” “我这样的为七爷着想,七爷总要感谢我吧。” 霍七捏着拳头,恨不能一把将徐阁老给打倒在地。 “七爷,很无奈是不是?很想打我是不是?我也是没办法,你一直不肯回归,情愿去弄什么秦楼也不愿意回到我们的队伍里来。 我只能出此下册了。” 霍七冷笑一声,忽而玩味一笑, “你说让我回归到你们的队伍里,你仿佛也以我为主,可你一开始就是和皇帝合作,如此,你们那什么大业举了起来,又如何对得起前朝周氏的列祖列宗吗?” 徐阁老冷哼一声,“非常时行非常事,否则我也不能如此稳坐首辅的位置。” “而且,周氏的列祖列宗,不是已经被你伙同徐修彦一起给烧毁了吗?” “更何况,你拜过周氏列祖列宗吗?你活着的一日,不都是以霍家为荣吗?” 霍七身子僵直。 当初他被徐阁老关在小院里,后来,是徐修彦一把火烧了那个院子,把他给带了出来。 “而且,还有一件事你弄错了,我们并没有和皇帝合作,而是皇帝抓了我们的人,用了手段知道了一些事情,反过来利用我们来铲除异己。” “否则,你以为当年他不过是个幼子,为何能够坐上那个皇位?更做出那样恶心的事情来。” “你不要以为他为霍家平反,就是好皇帝,更不要以为他只是偷偷的将许晗叫进京城去,是为了保她。” “我说过,我会让你看清楚帝王的真面目,一个人,只有自己掌握里权利,站在最高峰,才能为所欲为。” “就比如当今,他登位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把长嫂放在后宫,一宠就是这么多年。” “他如果没有权利,他敢这么做?” “历史,从来都是胜利的人说的话。” 霍七听了,沉默了很久, “你们现在和当年的皇帝有什么区别呢?” “前朝已经覆灭几百年,你们几百年都没做出什么大事情来,你们想要报复如今的皇家,可最后,是十万霍家军遭殃,是边境百姓遭殃,更加讽刺的是,当今陛下还能因此事而获利。” “你们报复的到底是谁?” 霍七抬眼看着徐阁老,轻声道, “我身上虽然有前朝血脉,可我姓霍,而且,请恕我直言,前朝有你这样的朝臣后代,活该亡国。” “周氏王朝的人都是一群没用的窝囊废。” 霍七的声音虽不高,却掷地有声,把徐阁老原本闲适的身子说的是瞬间僵硬起来。 霍七并不在乎他的话会不会让徐阁老生气,他拿起边上的茶盏把玩转了几圈。 徐阁老笑了起来,淡声问, “不管如何,许晗的结局都不在我们的手中了,你想要她活着,就只有祈祷上苍了。“ “我知道,你能布下这样的局,定然有后手,我既然答应你配合你,那就是如你所愿。” “如果你不将她保下,那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毕竟,前朝周氏血脉,只有我这一息了。” “而我,血脉里带着毒,不可能再生育子嗣,否则当初被你关着的那段时间,还不是每天躺在床上等着临幸不同的女人。” “我不是我的父亲,若是逼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罢了。” 徐阁老闻言,顿时神色有些复杂,他打量了霍七几眼,问道, “七爷,那不过是一个女子,你押上光明的前程不要,值得吗?” “更何况,你为她至此,她知道吗?领情吗?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却要把可能得到的江山失去。” “你的江山不值钱,她的命比江山更值钱是吗?”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霍七打断他。 “我的命本就是意外得来的,没有霍家,又如何有今日的我呢?” “许家不过是霍家第二而已,我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牺牲品,已经有一个十一娘死在你的毒药里。 我告诉你,就算人命不分三六九等,可人心,也是分的。” “真没想到,七爷竟然是个痴情之人。可真是周家第一人啊。” 徐阁老笑了笑,看着霍七若有所思地一笑, “说起来,徐某还真是觉得奇怪,七爷的喜好真是有些特别呢。” “当初霍十一娘也是个舞刀弄枪的,虽也会女红针线,可也被霍铮给宠爱的无法无天。” “怎么到了许小王爷这里,七爷又陷进去了,稀奇,稀奇,真稀奇。” “徐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霍七冷声问道。 徐阁老看着霍七淡淡一笑, “七爷从前也是霍家赫赫有名的儒将,更是被京中女子奉为谪仙一般的人物。” “想必是熟读诗书经典,难道不知这自古以来有多少原本意气风发的英雄人物最终毁在了女人身上。” 霍七静静地注视着徐阁老,忽而掀起唇微微一笑, “阁老真是说笑了,十一娘是我的侄女,许小王爷是和我一起冲锋陷阵的忘年小友。” “阁老的脑子里是龌蹉的,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就是龌蹉的了。” 徐阁老眼中的锋利一闪而逝快的让人抓不到痕迹,看着霍七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霍七从来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否则,当初徐修彦又如何会在冷眼看着霍家覆灭,不曾出手,却会一把火烧了院子,将他救出去。 “阁老说是说要复辟前朝周氏江山,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功绩出来呢?“ “东元江山稳固的人,刚刚又经历了一场大战,民心更是稳定,好日子不过,难道要过流离失所的日子?” “阁老,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吧。” “我最后再说一遍,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保下许晗。” 说完,这一句,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阁老看着霍七的背影,他知道霍七不是一个会听天由命的人,他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许晗死去,所以他必然会采取行动。 他的脸色有些冷,半响,还是叫了人进来,吩咐了几句。 不管霍七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到时候定然会打断他们的计划。 所以,他还是先堵住这条路吧。 他揉了揉太阳穴,好在,他这一辈就能解脱这个该死的枷锁了。 …… 京城,许晗经过连日的奔波,终于到了京城。 徐修彦的人先上前交了牌子,守城的士兵将他们放行。 等见到许晗的时候,守城的几位士兵竟纷纷的站的笔直,目光中带着敬畏。 许晗牵着马莫名其妙地从那几位士兵面前经过,等到走的稍远了,她才听到后头几位士兵的议论声, “能亲眼见到小元帅,当真是不枉此生了。” “刚刚看到她,我都吓了一大跳,真没想到,这样一个身带血煞之气的人,竟然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那些男子也没她厉害啊。” 许晗又回头看了那几个士兵几眼,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几名守城士兵顿时住了口,笔直地站在那里。 许晗心头很震惊,明明她归京是秘事,为何如今仿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这样一想,她立刻发现边上百姓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同。 本来嘛,她这样进城的人不要太多,那守城的事情是如何认出她的?还有这些百姓。 如果说守城的士兵有可能在金吾卫,或者是王府前见到她,所以认出她来。 那么,这些百姓呢? 总不能每一个百姓都见过她,所以认出她了吧。 她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衫,很普通的衣衫…… 她所到之处,每一个人都看着她窃窃私语,有赞赏,有鄙夷,有同情,各色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她的身份,不仅仅被京中的人知道了,就连她归城的时间都被人算好了。 要说这幕后没有推手,她是不相信的。 经过茶馆的时候,临街的雨棚下,有人在高谈阔论,看打扮是到处行走的行脚商人,只听他正对着周围的一些骄傲地说着, “我刚刚才从边关回来,说起北疆军啊,那一定要说说镇北小王爷,如今北地蛮人,听到小王爷的名号,就吓的魂飞魄散的,掉头就跑。” “边城的百姓原本都被迫背井离乡,有些人的家园都被蛮人占领了,是小王爷,带着大家一起,把蛮人赶跑,把边境线拉长。” “还有,边疆的百姓也很厉害,他们不但回到家乡,重建家园,还在小王爷的带领下,把每一个男丁都训练的凶悍无比。” “只要蛮人还敢再来,那些男丁就能丢下出头,拿上砍刀,和蛮人对杀……” “小王爷在边疆的威名,那可是能够让蛮人闻风丧胆的。” 旁边的百姓听得津津有味,有那不长眼的人小声地道, “不是说小王爷本是女儿身吗?这女娃娃怎么能入军营?怎么上马打战,这分明是欺君啊。” “这不是把咱们这些百姓都当傻子么?” 有些百姓闻言,也是点点头,“女娃娃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打理家事,这小王爷不仅仅隐瞒身份,竟然还做了王爷。” “也不知道皇帝老爷会如何的处置她哟。” 有人疑惑,反对,也有人不屑地说道, “女娃娃怎么了?女娃娃就不是人啊。” “在边城,女人一样能杀敌,只要能把北蛮人赶走,管他什么男人女人,能杀敌的就是好人。” 这些百姓就央求那行脚商人继续说许晗的事情。 那商人倒也知道的多,让小二的又上了一壶茶,继续唾沫横飞地说起了边疆所见所闻。 引得越来越多的百姓们驻足倾听,更有那有些血性的年轻小伙,更是挥舞着拳头叫着说要加入到许家军的队伍里。 许晗不敢再继续听下去,而是垂着头低声的问徐修彦, “徐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消息不外露?这京城还有什么人不知道我的身份?” 徐修彦同样蹙着眉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许晗。 随后,仿佛想到什么,身子僵了僵。 难怪,上一次和徐修彦一起宿在驿站的时候,那驿丞的目光很古怪,总是看着她欲言又止的。 想来他也是对她的身份很好奇了。 那个驿站离京城好几百里地,消息竟已经传的这样远了吗? 还有,这行脚商人说的是什么?她在边城哪里有那样的威名了? 百姓重建家园是真的,她也确实让人训练那些男丁了。 可根本就没有那行脚商人说的那般威武,还有守城门士兵说的什么血煞之气。 她眨了眨眼睛,问徐修彦, “徐大人,我很威严吗?” 事情到了这一步,许晗本来忐忑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甚至有心情和徐修彦开玩笑了。 徐修彦扫了她一眼,不过瞬间就挪开了视线,耳垂仿佛隐隐带着些红色。 他淡漠地说道, “不威严。” 他们没有再望大街走,而是转了个弯,朝皇宫而去。 宫门口,两人下了马,许晗才要进皇城,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 她回过头去,竟然是徐丹秀站在马车的边上,正要提着裙子跑过来。 许晗连忙看了眼徐修彦说道, “还请大人通融,我与母亲说几句话。” 徐修彦点点头,还移了移脚步,站到一边去了。 “娘,我是悄悄的进京的,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她满脸疑惑的看着徐丹秀。 “你刚进城就有人来府里送信,说是看见你了。”徐丹秀看到许晗有些失态,一把抓住许晗上下打量。 她不错眼的打量着许晗,眼角泛红,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黑了,瘦了……” 她用帕子拭了拭泪。 “晗晗,皇帝等着见你,我只简单的和你说两句……” 徐丹秀瞄了眼徐修彦,低声道, “你别怕,只管大胆的进去,皇帝应该没有要处置你的心,本来是要偷偷的让你进京,问清楚的。” “可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得了你真实身份的消息,散步的满京城都是。” “这些大约陛下想要摁下去,也不能了。” “不过,娘已经派人在京城洗刷流言,但愿事情往好的地方发展。” 听了徐丹秀的话,许晗恍然大悟,看来刚刚那个行脚商人说的,应该是她派出去的。 着急进宫,就算心里有千万的疑问也不是问的好时机。 不过,有了徐丹秀的话,她心里也更有底气了。 她说了几句,就让徐丹秀家去,转身和徐修彦一起进了宫门。 …… 皇宫,乾清宫,徐修彦和许晗被崔海领进去,徐修彦和皇帝复命后,就被皇帝赶去休息了。 徐修彦出去后,接着有两个宫人领着许晗到了后殿。 她竟然在后殿见到了一身宫装的瑜贵妃。 许晗顿时跪下,行礼,“叩见贵妃娘娘。” “免礼。”瑜贵妃含笑抬手,转头吩咐宫人, “给小王爷搬张凳子来。” 宫人应了,将一张锦凳放到她身后。 瑜贵妃不满意,“挪近些,就放这里。” 她指着的位置,就是她所坐的榻前。 宫人迟疑了片刻,“娘娘……” 瑜贵妃摆摆手,示意宫人搬凳子。 许晗知道,瑜贵妃也知道她的身份了,否则按照从前,她一个‘外男’就是这样独自见她都是罪过,更不要说靠这样的近了。 “坐吧。”瑜贵妃指着凳子,语气温和。 许晗依言坐了下去。 “你的胆子倒是挺大,徵儿也经常说起你。” 瑜贵妃笑着说道。 许晗心头琢磨了一下,回道, “是萧世子人好,才愿意和我一起玩耍。世子用经常提起你。” “哦?”瑜贵妃很意外,身躯后仰, “是吗?你是不是在想,本宫为何要见你?” 许晗不知道该怎么会,只是朝她笑了笑。 瑜贵妃看着她说道, “你一个小姑娘,把天下的男儿都比了下去,我很喜欢你,也很羡慕你。” 后半句,她带着些怅然。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看了眼宫人,宫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是陛下让我见你的,你应该是知道为什么。” 说完,她拉着许晗的手站起来,去解她的衣扣。 她一边解,一遍低声道, “徵儿六百里加急,他的信,比你早一天到我手里。” “他让我一定要照看好你。” 许晗刚要扭头去看她,就被她给按住了。 “你放心,陛下之前没有处置你的心,只是现在,朝堂上下,反对的声音很多。” “苦头,你定然是要吃一些的。我会在陛下跟前为你说情。” “只是结局到底如何。未可知。” “不过,我会尽力的。” 她解开许晗的衣衫后,看到她胸前的布条,就将许晗的衣襟给掩了起来,然后拍拍手,宫人鱼贯而入。 “好了,你去见陛下吧。” 那边,崔海已经将大殿里的内侍宫女都清走了,包括他本人在内。 朱红大门关起,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只剩下了君臣二人。 许晗跪在下面,垂着头,沉默着。 她已经上了请罪折子,如今也没什么好辩解的,而且辩解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确实是欺君了。 皇帝到底是皇帝,见到许晗之前,再如何的阴晴不定,这会,也依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他坐在御案后,目光复杂地俯视着跪在下面的许晗。 想到当初说要将公主许配给她时,她的回答,什么天阉,也真难为她好意思说出口来。 还有萧徴,当时也帮着一起隐瞒,一个个,把他当成了傻子吗? 他堂堂一个帝王,还有这满朝文武,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中。 堂堂的边疆几十万战士,还要靠一个女人去力挽狂澜。 一想到这个,皇帝的心就怒火翻腾。 到底,他是明君,他能忍下霍七为霍家翻案,也就能忍得下被许家给戏弄的事。 他的脸面,在霍家的事情上,已经被打了一次,不过是再打一次而已。 他是明君。他忍了。 “许晗,你知不知道,这是诛族的事,你竟然还敢在朝堂上兴风作浪。” 皇帝的眉眼冷肃,声音冷如寒冰。 许晗垂着头,恭声道,“罪臣有罪,罪臣一片为百姓之心,并不曾兴风作浪。” 皇帝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像是头一回认识许晗一般,审视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许晗, “你真是很好,不仅仅是你,就是你们许家,如此的将朝廷,将朕玩弄在鼓掌里,真以为你们有了点功劳,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说,这事到底是何人所为,你父亲?还是你母亲?” 许晗垂眸,摇头道, “不管是谁,总之,是我的错,如果我没降生于世,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切罪责,罪臣承担。” 皇帝冷笑一声,怒极攻心,抬手就将起边上的一方镇纸砸了下去。 许晗没有躲,镇纸砸在她的额头上,旋即摔落在瓷砖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裂成了两截。 许晗的脸上,血仿佛一条线一样,顺着她的额角往下流。 她不敢用手去擦,只是垂下头去,叩首,“罪臣知错。” “罪臣……你凭什么称臣?”皇帝冷冷地道。 许晗抬起头,有着血流下来,缓缓道, “罪臣如今还挂着北征军的元帅头衔,就连金吾卫副指挥使的职务也不曾撸去。” “陛下更未曾明发天下,定下罪臣的罪名,罪臣为何不能称臣。” “更何况,陛下,请问东元朝,哪一条律例说过,女子不可为官?女子不可上战场,女子不可为王爵?” “固然,罪臣确实有隐瞒之罪,可兴风作浪之名,罪臣不敢担!” 皇帝的那一砸,虽然让许晗整个脑袋都眩晕了一下,可这股眩晕过后,伴随着疼痛一起的是让他更加的清醒起来。 皇帝的话,不是她的女子身份,而是她的隐瞒,甚至是,许家的隐瞒。 皇帝被许晗的话气的发抖,想要再用东西砸她,可看着她清澈的双眸,还有那红红的血,手一抖,竟然找不到东西了。 他手头边只剩下玉玺,总不能将玉玺扔出去吧。 他只能用力的拍一下御案, “来人,将镇北小王爷给扔到大理寺的大牢里,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视!” 169,就算死了,也无憾了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京城关于许晗女儿身的事情开始是私底下流传,到了后来,才慢慢的转到明面上。 这个消息仿佛筒子数最多的烟花炸开一样,轰然间把原本平静如水的京城炸响了。 前一刻,大家还对着贴在城门口告示栏里的战报欢欣鼓舞。 那些女儿家捏着帕子,羞红了,奉英勇神武的镇北小王爷为梦中情人,恨不能立刻嫁给她,被翻红浪,共度一生。 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们暗暗可惜,早知小王爷在京时,就该多多的上门,说不定能和家中女儿定下婚事呢。 下一刻,就好似晴天霹雳,有人说,这个小王爷长得也太文秀清瘦了,瞧着跟姑娘似的。 另外有人说,那小王爷是真的是姑娘啊,你们不知道吗? 接下来那人列举了种种种种,比如说相貌,身形,还有白皙的手,最后,还抬出了人证。 说是王府侍候的人说的,镇北小王爷很奇怪,寻常等人不近身,还看到她贴身婢女洗带血的衣物之类的。 其实这些不过都是些模棱两可的说法,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慢慢的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语就变成的铁证。 最后演变成了,仿佛众人均亲耳见到,亲耳听到,镇北小王爷是个女儿身。 这是多么稀奇的事情啊,一个女儿身,十几年来,没人发现,不但入朝堂,封王爵,上战场。 关键是,她还能狠的下心肠,武艺高强。 这样的人,就是世间的男儿大多都比不上啊。 佩服的人有之,鄙夷的更是大有人在。 本就对许晗各种诟病的御史台,仿佛闻到血腥味的蚂蟥,弹劾的奏折如同雪花一样,飞到皇帝的案头。 至于朝堂上,更是吵闹的不可开交。 许晗被押入大理寺大牢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御史们更是摩拳擦掌,誓要将许晗的罪名定下来,从此只能在大牢里度过。 又或者能够将她送上断头台就更好了。 早朝上,皇帝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下面的朝臣正吵的不可开交。 朝臣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许晗虽隐瞒了身份,可她并没有做出祸害国家的事情,反而于社稷有功,建议皇帝功过相抵。 另外一派则为反对派,认为许晗以女儿身,混入朝廷,祸乱超纲,欺君罔上,如果不是她的欺瞒,哪里有这许多的功劳? 这样包藏祸心的人,就应该斩首示众。 两派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是不可开交。 宣平坊徐府。 徐丹秀最初知道许晗被皇帝秘密的召入京城的消息,就是安向初送来的。 她之所以能够那样的快速反应过来,派人在京城将那些对许晗不利的流言想办法摁下去,也是因为安向初告诉她的。 不过,具体的操作却是徐丹秀自己来的。 此刻徐丹秀坐在上首,神情冷若冰霜,看不出怒气。 但是服侍在徐丹秀身边的人都知道,徐丹秀这幅样子就是燃气怒火了。 徐丹秀很少很少,几乎不发怒,但是一般把她的怒火攒起来,她不是伤人,就是伤己,反正总有一伤。 当日知道许均的事情后,她谁也没伤害,伤害的是自己,毅然决然的和许均和离,情愿做一个普通的妇人,也不想要高贵的‘镇北王妃’的称号。 下头禀报消息的家丁见此,不免膝盖软了软,只差跪在地上了。 徐丹秀一只手捏着拳头,一只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忽然,她笑了起来。 “好,很好,既然这些人都见不得我的孩子好,那大家都不要过了。” “芳姑,你和郭寻一起,把以前我们探到的那些消息都散出去。” “那些外室哪里甘心一辈子做见不得光的外室?那些外室子怎么也要回家去分点家财,是吧。” “还有那些喜欢幼女的,喜欢后庭花,被人压的,通通都散出去。” “这些人自己的腚都擦不干净,竟然还妄图来插手我儿的事。” “他们要坏我儿的名声,我也管不住自个儿,反正大家就是撕破脸皮过就是了。” 哪一座高门里,没有点腌臜事? 芳姑很了解徐丹秀,她说完之后,立刻转身出去找郭寻,并且把那脚软的家丁也给揪了出去。 …… 边城的某处宅子里,徐阁老坐在椅子上,听下头人的禀报, “主子,皇帝下了秘旨让公子将许晗偷偷带回京城,看这架势,应该是不想要处置许晗啊。” “说来也是,虽说是女子,可比孟丽君,花木兰之类的还要所向披靡,就是当年的淑阳长公主,那可不一定有镇北小王爷的风头大。” 徐阁老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没关系,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性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会让人他下定决心好好处置许晗的。” 下面的头偷偷的看了眼面沉如水的徐阁老,支支吾吾地道, “你不是答应七爷要保下许晗吗?万一他要真的来个鱼死网破,我们可找不到第二个前朝血脉了。” 徐阁老失笑,“你以为真的有什么前朝血脉?” 下属震惊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徐阁老! 徐阁老不以为意地撇了下属一眼,吩咐他传令京城,告诉京城留守的人该如何的做。 下属再一次疑惑道, “主子,这不是给许小王爷增加功劳,让皇帝更不想杀她吗?” 徐阁老意味深长地道, “有时候给人上眼药不是要说人多么的坏,或者说她做了多少的坏事。” “我们这个皇帝陛下,看起来是明君,可他到底是君,还是走了那样一条路登上皇位的。 他的心胸可没那么宽广,一旦真的有人危及到了他的地位,你说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随着京城里许晗女儿身流言的起起伏伏,另外一条消息又爆发了出来。 这一次,没人说许晗的女儿身,而是将许晗的功劳都一一的摆了出来,说了她的功劳多大,在边城的威望又如何的高。 只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已经彻底收拢了北征军,又将蛮人打败,让北蛮人闻风丧胆,又说她的人格魅力如何如何的无边无际。 说她是百姓心中真正的大英雄,是话本子里才存在的传奇人物。 在边疆,百姓只知道许晗,不知皇帝。 又说许晗在边境时,百姓们是远隔数十里就纳头拜迎,在军中,将士只知许晗,不知皇帝。 皇帝的旨意,远不如许晗的一句话管用。 这和徐丹秀当初用来冲击流言的那些话不同,这些看着抬高许晗,却是些诛心之语,刺痛的不仅仅是朝臣的心,更将会刺痛皇帝的耳朵。 一旦皇帝稍微心胸狭窄,就会将许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也就印证了当初徐阁老和霍七说的那句,“功高盖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总之这一次的流言,没有半句提到许晗女儿身的身份,只使出浑身解数来污蔑许晗,好让皇帝下定某些决心。 甚至,有些御史同时上书,在此大战之时,就应该和北蛮那边谈判,尽快签订和平条约,以结束两边多年来的不合,让两境百姓和平共处。 御史台奏折里称,一旦如此,将是一份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是皇帝将来能够在史书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边京城又发生了大事,不,是很多很多的大事。 今日,是某个以‘怕老婆’出名的御史被外室找上了门,外室的孩子比正室所出的嫡子还要年长。 这分明就是在娶妻之前就在外头养着的了。 御史能够怕老婆,那是因为正室颇为凶悍,正室娘家势力也比御史要大。 可如今,‘怕老婆’的耙耳朵竟然养外室,孩子还那样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等众人还没看够御史家的鸡飞狗跳之后,那边,某个朝廷三品大员看起来很和善,在人前也是人模人样的。 可谁知道,这个人私底下竟然是个丧心病狂,买了很多的童男童女,养在庄外,专门让人教导。 将那些童男童女教导的比兰香坊的花娘,以及清风楼的小倌还要出众。 让他们从小就接受那些老鸨的教导,让他们从小就以淫乐之事为乐,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 接下来,他会挑一小部分用来侍候自己,另外的则送给有相同癖好的同僚。 不管是用来贿赂,还是交换利益之类的。 更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一个纳了十数个小妾的某尚书,别看他纳了十数个小妾,可那些小妾均是独守空闺。 因为某尚书,其实喜欢的是男子,而且,是喜欢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种种,诸如此类的,让百姓们看的是目不暇接。 京城的各大茶馆,酒楼,忽然都是爆满,有事,没事的人,均都聚集在一起,分享着自己听来的八卦。 或者是看着远处某一家闹的鸡飞狗跳。 不仅仅如此,就是京城收破烂的,这一段时间,那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因为鸡飞狗跳,必然会打碎瓷器,家具之类的。 他们将这些碎瓷,碎木板之类的进行加工,再卖出去,不要太好赚了。 众人看这些鸡飞狗跳看的是目不暇接,京城的高门家主们,均是勒令自家的儿郎闺秀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就连在朝堂上,大家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什么人,然后自家那点腌臜事被漏出去。 那还要不要见同僚,要不要见亲戚百姓了。 有那脑子灵活的,综合那些被暴露出去的人家,竟然发现这些人都是在镇北小王爷身份这件事上蹦跶的最欢的官员。 很快的,朝堂上的争吵声小了下来,拥护许晗的继续拥护,可那些反对的人数竟然少了下来。 为此,那些赞同放了许晗,功过相抵的大臣是洋洋自得,以为是他们将这些反对之人给说服了。 实际上人家是想捂着自己的马甲,不让自家的腌臜事暴露出去,所以才三缄其口。 其实,人就是这样的奇怪,没事发生的时候,一旦发生一件事,就会被无限的扩大扩大。 反复被议论,反复被提起。 可一旦有很多事情发生,那么人们就会挑自己感兴趣的,能让自己发笑的事情来关注。 毕竟,人生活的很琐碎,一些国家大事,反而不如鸡毛蒜皮的小事更让人关注。 那些高门大户里的腌臜事,反而能让大家更加的共鸣。 毕竟,许晗在边境的所为离他们更远,远不如看一出某尚书府,某御史府,某大人府上所发生的事来的更有趣,更真实。 毕竟,那些被人买去的童男童女都是百姓人家的子女,还有那些纳去的小妾,也很多是贫苦人家的姑娘。 这些都和百姓切切相关的。 众人也就更加的喜欢关注。 所有的人都在为许晗奔波,此刻,淑阳长公主府里,正院的廊下,跪着一个人。 淑阳长公主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站在门前,“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萧徴沉默片刻,他在许晗回京后,在许均的病情稳定后,又在边疆和许昭,霍七等商定对策后,就带着白灼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 他到京城后,直奔祖母这里,可才刚进院子,就被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说,长公主让他在外头跪着给弄懵了。 他开始以为祖母是因为他不但去了金羽卫,还去了边疆,又弄了那么大功劳回来生气了。 毕竟,祖母一直提醒他,让他只要做一个纨绔就好。 而他明显是违背了她的这一条,所以祖母生气了,不想见他了。 可现在,祖母这样问话,那就是知道了许晗的事情,并且怀疑他也知道。 “去年去江南的时候。”他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向祖母坦白,毕竟,他快马加鞭的回来,现在跪在这里,不就是想祖母能伸出援手么。 “你果然知道。”淑阳长公主拂开贴身嬷嬷的手。冷笑着,打量着自己的这个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孙儿。 她简直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萧徴。 “你长大了,是不是,所以老婆子管不动你了是不是?这样大的事情,你也敢瞒下来。” “你还敢跑到边疆去,搞出那样多的事情来。” “你真是可以啊。” 淑阳长公主压着声音,一听就是怒极了,她下了台阶,走到萧徴的身边,朝他的屁股处踢了一脚。 萧徴身形微动,马上跪好,一动不敢动。 淑阳长公主将萧徴从襁褓开始养到如今,从前小时候那真是如珠如宝,不过,该教导他的也是一样不少。 虽说宠爱着长大的人,那也是一身本事的。 只是驸马去世后,淑阳长公主受到大的打击,这才慢慢的放手,对于萧徴的言行没有控制,让他从一个贵公子变成的一个纨绔贵公子。 她对萧徴忽然间和许晗走的近,不是没有过疑惑,可她疼爱萧徴,知道他没什么真心朋友。 对于萧徴和许晗两人相处愉快,也曾是欢喜的。 可谁能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大的事情在。 “你说说,许家那个丫头,到底是怎么迷住你了,让你把这样族诛的事情也替她瞒了下来?” 果然不愧是姐弟俩,淑阳长公主质问萧徴,话中的重心,竟然不是许晗的女子身份,而是因为隐瞒。 萧徴忍受着屁股尖上淑阳长公主踢的那下带来的痛感,冷静地道, “祖母,不是她做了什么迷住我,而是孙儿自己,是孙儿自己情不自禁。” “无关她的身份。只是因为是她。” 是的,无关她的身份,因为她就是他一开始就认定的那个人。 从骠骑大将军府上的十一娘,到镇北王府的小世子,之后的小王爷。 都因为就是那一个人,他此生认定的人。 淑阳长公主恨不能再踹他一脚,可刚刚那一脚已经让她心疼死了,哪里舍得再踹一脚。 她只是伸出手,颤抖着,指着萧徴, “好啊,你,你真是太让祖母失望了。” 萧徴和许晗混在一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去江南那次才知道她的身份,也就是说,开始还是‘男儿’身的时候,萧徴就喜欢她了。 而许晗的女儿身不过是个添头,根本无关大雅。 更可恶的是,她的孙儿纨绔的那也是有格调的,他犯的错从来不和普通的纨绔子一样,他犯的错,她都能忍下来。 可偏偏,许家以女充子,关键他们家又不是没有儿子,偏偏让个丫头片子得了王位。 而自己这个孙儿,竟然在知道了一年多,居然一声不吭,不但替她扯谎骗大家,如今跪在这里,不就是色令智昏,想要让她去救人吗? 真是气死公主了! “你别想我去帮她在皇上面前说话,你们不是很能吗?如今京城被你们搅的乌烟瘴气的,不就是想着搅浑了水,好让陛下没精力管这些吗?” “还用得着我出马吗?” 淑阳长公主站累了,又不舍得踢萧徴解气,于是让人搬了椅子,坐在台阶上,看着萧徴。 真是太生气了,太失望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孙儿,竟然被一个假男人给迷住了。 这让她的脸哪里搁? 她用极尽嘲讽的语气道, “祖母真是没想到啊,你说你,竟然还有一天被迷成这样,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 她顿了顿,更加嘲讽地道, “是,你开始就不是喜欢女人,哼,你倒是比你祖父,比你祖母,还要情种啊。” “我还以为你没开窍呢,真是小看了你啊,风流种子。” 萧徴只是抿唇不语。 淑阳长公主更是来气了,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你说他辩解几句,她也能好好的嘲讽一番啊。 他这样做哑巴,这分明就是承认自己被美色所迷惑啊。 不对,是被男色迷惑了。 于是,淑阳长公主赫然的站起来,吩咐边上侍候的人道, “去,给本宫把朝服拿出来,本宫要去找皇帝弟弟好好说道说道。” 侍候的人想劝,谁知淑阳长公主厉声喝道, “怎么,你们也要为这个被迷的没有心窍的人说话吗?” “老娘可没他这样的孙儿。” 她一气之下,把当年在军中的那种霸气又露了出来,这话也就是和当初的驸马吵架时会说两句。 现在冲出口,可见是真的气极了。 萧徴抬头看了看淑阳长公主,尽量以平稳的声音道, “祖母,你这样,让孙儿想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孙儿不愿意练武,祖父一定要逼着孙儿练,可你在边上心疼的不得了,就是这样和祖父吵架的。” “虽然最后你还是被祖父说服了,孙儿也没少练……” “许晗也是这样的。她也是迫不得已,才会以女儿身入朝堂。” “上战场,下江南这些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是形势所迫,才走到今日。” 淑阳长公主冷冷地道, “少在那里为许家人说话,再形势所迫,难道许家还要一个西贝货来支撑了?” “那许家的男丁又不是死绝了。” 萧徴努力的让自己身子跪的直一点, “不管如何,反正我就是喜欢她了,而且,也非要救她不可,祖母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 淑阳长公主刚刚才被他说起驸马的话心态软了些,这会又被他给气乐了, “你倒是厉害了,你竟然敢威胁我,你说我是受人威胁的人吗?” “当初和你祖父一起上战场的时候,就算面对敌寇,那也是不受威胁的。” 萧徴没抬头,道, “那既然祖母也和祖父一起上战场而来,那晗晗也上战场了,立下那样大的功劳。” “又何必纠结于男女的身份。” 淑阳长公主直着眼,说不出话来,半响才道,”我是天之骄女,她如何和我堂堂公主相比。“ 萧徴低声道,“那不都是女儿家么。” 淑阳长公主听了他这话,忽然不生气了,只是问他, “如果没有人告发,也许她就瞒一辈子了,一辈子做镇北王爷,你怎么办?你又不能娶人家,还如此的死心塌地?” “你就不怕别人背后说你。” 萧徴嘀咕, “别人背后说少了,再说,她都听我的,只要她和我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淑阳长公主觉得脑袋隐隐作痛,真是个傻子,她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养了个这样的傻子! 萧徴沉默了下,忽然轻轻吐了一口气,下了决心, “祖母,能不能让其他人退下?我有事和你说。” 淑阳长公主看他那样,本就提起的心,又提的更高了,她觉得自己头疼的更厉害了。 哎哟,真是个死小孩。 这孩子,只有瞒着她大事的时候,才会这样。 她看了看边上侍立的人,一会,人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萧徴看了看四周,膝行了几步,到了淑阳长公主的近前,低声道, “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就认定她了。说不定她都怀了我的孩儿了。” 是她的人是真的,可怀了孩子,那真的是假的,不过也没什么,反正现在这样,他能风风光光的娶她了,那孩子还不是迟早的事么。 他说的时候,想到以后能光明正大的娶许晗了,那真是满腔柔情,说的时候,那话音大概是全世界最柔软的语气了。 可听在淑阳长公主耳朵里,却仿佛一道惊雷。 她身子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幸好萧徴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你……” 淑阳长公主一把推开萧徴的手,仿佛没听明白他说的话, “你等等……等等……” “你说清楚了,什么叫你的人,什么叫已经怀了孩子了……” 她揉了揉额头,又揉了揉耳朵,她昨日才修过指甲,掏过耳朵,也没头晕,眼花,耳鸣,耳朵应该是没问题的。 萧徴,“祖母,就是你说的那样。” 淑阳长公主头疼转成了头晕,真的头晕,她往后仰,靠在椅子上, “你说你和小王爷成事了?她同意?她愿意?你们谁主动?你勉强她了?” “说,是不是你小子用她身份的事情威胁她了?” 这么多年,她都以为孙儿是柳下惠了,因为婚事不顺利,她也就没强求。 就连年前承恩公夫人过来说要给萧徴说亲,那也是被她给推了。 现在,他竟然说连孩子都要有了…… 夭寿哦!她怎么有这样一个孙儿哦。 “祖母,孙儿没有勉强,我是那样的人吗?”萧徴叫屈…… 淑阳长公主心道,好险,她差点没脸去见驸马了。 孙儿还是好孙儿。 她疑惑道, “那你们怎么成的,无媒无聘,她怎么就愿意了?” 在淑阳长公主知道的那些事情里,许晗应该是个很刚毅的姑娘,就冲她能下狠手朝许均射箭,这姑娘就了不得。 她并不轻视许晗,反而欣赏她。 也只是欣赏,毕竟,许晗确实是做了错事,就隐瞒身份这一条,就够她被斩了。 这样的姑娘,又怎么会在乎男女之事? 更不要说无媒无聘,将来也是见不得光的,更要看着萧徴某一天娶妻生子。 萧徴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道, “有没有三书六聘的,反正她就是我心里的唯一一个了,更何况,我也想主动……” 淑阳长公主敏锐的体会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了,顿时拍手大笑起来,赞赏道, “好,这个姑娘,祖母喜欢,就为了这个,祖母也要帮你把人从阎王手里给抢回来。” 萧徴,“……” 所以,他又是装可怜,又是提起祖父打感情牌,更说了许晗的英勇,都没打动祖母。 反而因为这个,因为许晗的主动,让祖母颇为欣赏,这才同意出售。 萧徴忽然心头很不是滋味了。 …… 大理寺的大牢里,许晗被关进来已经许多天,虽然说是被扔进来的,可牢房里头的待遇却很好。 可以说是很舒服了。那牢房不知的很舒适,里头竟然有书卷,笔墨,可以供她打发时间,更不要说还有炭盆之类的。 如果不是因为牢房里没窗,门也是紧闭的,只有一个送饭的窗口,几乎和普通人家是没什么区别的。 更提心的是,里头竟然还准备了红梅带这样的女子之物…… 许晗有些窘迫,但也知道,定然是外头的人打通了这里头的关节,这才准备的这样齐全。 时间一天天过去,因为久不见天日,许晗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后来,她索性用笔在纸上划了起来。 牢里送的饭是按照一天两顿算的,她也不管其他,就两顿两顿的算一天,这样的划起来。 有时候,她也会在吃食里吃出点其他的东西来。 大部分都是徐丹秀送进来的。 无非都是让许晗别怕,在里头好好的带着,保重自己之类的。 许晗不怕,她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想。 她现在是全然放松的状态,事情进行道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从在许晗身上睁开眼的第一天起,她开始觉得她活着的意义,就是给霍家报仇,翻案。 她战战兢兢,艰难地走着。 她也碰到了美好的事情,各色各样的人,七叔还活着,霍家的血脉能延续下去。 还有,她碰到了世上最好的人,萧徴! 就算最后她死了,她也不遗憾了。 只是可怜了徐丹秀,就连她这个假女儿,也无法陪伴在她的身边。 现在,更要为她而奔波。 还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她还没帮助萧徴把他的真实身份查清楚呢。 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她在边关不敢告诉萧徴,怕他无法接受这一切。 她的心头有些酸酸的,也不知萧徴现在如何了。 又一天的朝会,虽然许晗的事情还没个定论,朝臣们依然在争吵。 只不过相对之前,声音小了许多。 很多的朝臣都是灰头土脸的,家里后院的葡萄架,外头的乱账,让他们根本没心情去管什么男儿身,女儿身的。 淑阳长公主府里,淑阳长公主按品大装,准备进宫。 萧徴,“祖母,能行吗?” 淑阳长公主,“把那个‘吗’字给本宫去了。” “本公主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不过,徵儿,你也不能闲着,你无诏入京,这是大错,现在,你去宫门外跪着。” 哼,小样,这样大的事情瞒着她,她不找点利息回来就对不起当年她把驸马给扑到的勇气。 170,病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淑阳长公主把萧徴打发(忽悠)去宫门口跪着后,昂首阔步地出了门,上了马车朝宫里而去。 今日,是五日一轮回的大朝会,今日也会决议出如何处置许晗隐瞒身份,混淆朝纲,欺君犯上的事情。 这些日子,朝堂上为这事吵的是乌烟瘴气,虽然后来争吵声降了下来,可依然是一片混乱。 偏偏,皇帝在上面就是一言不发,他也不阻止大家争吵,只是闭着眼睛在上面养神。 其实朝堂上会如此的混乱,也是皇帝放任而来的。 大家都在争吵到底给不给许晗定罪,定什么罪名,该如何的处罚。 因为争吵不出定什么罪,就不好然三司审案。 朝臣们心头着急,恨不能这件事情赶紧过去,毕竟吵架也是要精力的,尤其是那些反对派。 因为一旦争吵时间过长,还不定下来,人就往往起了疲态,这样到最后说不定就不了了之了。 淑阳长公主踏进朝会大殿的时候,里头正乌烟瘴气的,一位反对派正言辞激昂地说着, “陛下,臣以为应该让上任镇北王许均一同回京受审,毕竟许晗的身份问题是从小就开始隐瞒的。 不只是许均,就是许家其他的人,也应该一同押入大牢。 这可是族诛之事。” 前段时间,反对派们只想把许晗给定下罪名,从来没说过许家其他人的事情。 今日,反对派一反常态,不说许晗了,而说的是许家其他人。 许晗有功劳,许家其他人,总不是个个都有功劳吧,咬不下来肉,就先把皮毛给咬了。 皮毛没了,如何的保护皮肉。 也就是说,反对派,或者说徐阁老那边,知道京城最近发生那么多事情,和徐丹秀有关联。 所以才会调换方向,不追着许晗的罪名咬,而是转而对付许家其他人。 正派人士对于反对派们忽然调了个防线,也是有些懵的,明明说许晗的事情,怎么改到她家中其他人了。 他们当然知道许晗的男儿身份是从小就开始的,也就是说许家人一开始就蒙骗了大家。 他们也没觉得许家其他人是无辜的,只是反对派人如此突然的调了个方向,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不过,正派人士依然是抓着许晗有功劳,许均有功劳,许家是开国就有的王爵来说话。 如此,又展开新一轮的争吵。 “这是吵什么?怎么个个都和卖肉的屠夫一样,面红脖子粗的。” 长公主走了进去,声音里带着嘲讽,扫过各位朝臣。 众人本来对于竟然有女人进来打扰朝会表示不悦,本来他们就是因为一个女人才吵的和乌眼鸡一样。 有人刚想上前参奏,让皇帝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没想,大家抬头一看,竟然是淑阳长公主。 那想上前参奏的人硬生生的把脚给拗了回来,差点没把自己拗成一个瘸子。 淑阳长公主一身正装,这个正装和其他的诰命服不同,是改良过的,少了一些女子衣衫该有的柔软,而是多了些武将的英姿,让人在行走间更加的自如。 这也是先帝亲自给淑阳长公主设计改良的。 这同时也是淑阳长公主无上的荣光,充分的表明了淑阳长公主在先帝跟前的地位如何。 众人见状,纷纷垂目,给淑阳长公主行礼。 就连龙椅上的皇帝,听到声音,睁开眼,也跟着起身,下了龙椅,台阶,上前迎接淑阳长公主。 “大姐,你怎么来了。” 这位姐姐,是先帝最大的孩子,跟着先帝征战过北蛮,还有南边的海盗,乃至琉球浪人。 只是后来当今上位后,随着驸马的死,整个人沉浸了下来。 其实,这也是识时务之人的一种表现。 如今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参与大朝会,皇帝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也知道这样的争吵不能继续下去。 可他的心里总有一股吞咽不下去的气。 这会淑阳长公主临朝,说不定是个转机。 皇帝亲迎,淑阳长公主并未表现出什么特殊来,而是直接跪到地上给皇帝请安。 不过,淑阳长公主这一跪,倒真的把皇帝心头的那股气给跪下去了。 其实,他本来也并不是真的要处置许晗,毕竟许晗的功劳不可没。 他自认为是一个明君,最开始看到请罪折子的时候,他确实是很生气,但后来,在瑜贵妃的劝解下,也慢慢的消气了。 就连许晗回京后,见到他,虽认罪,却不服软,也没觉得什么,毕竟能够从小就当男儿养大,并且经历了战场的人,就应该有一些气性。 可让他真正不甘心的就是外头对于许晗的那些夸赞。 他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帝王,也恰恰因为他是帝王,心胸无论如何的宽广,那都带着帝王的猜疑与多心。 如果真的如外头所传言的那样,许晗到了那个地步,如果自己要将她给处置了,那不是要逼着那些人反了? 这让皇帝很不高兴! 所以,他拖着没定下许晗的罪名,就是让那些朝臣们去吵,等到他想明白了再说。 这会,经年不出府的淑阳长公主出现了,想到当初她同样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最后却回归内宅。 皇帝的那股气,忽然就没了。 他弯腰去搀扶淑阳长公主,想着她年纪也大了,这样跪着膝盖会疼。 没想到淑阳长公主并未就此起来,而是又深深的跪拜了一下,扬声道, “陛下恕罪!” 皇帝闻言,道,“大姐罪从何来。” 淑阳长公主道,“本今日是大朝会,虽为公主,却不应该未经过通报就上朝,惊扰到各位,是为罪一。” 皇帝摆摆手,道,“大姐何出此言,从前父皇在世时,也经常让姐姐上朝,更何况,父皇也下个旨意,大姐可以不用通报。” 淑阳长公主笑笑,先帝确实下过那样的旨意,不过,父亲当朝和兄弟当朝又如何会一样呢。 她再拜,同时有道, “臣在府中吃斋念佛多年,为驸马超度往生,忽听闻我朝竟出现一位让北蛮人闻风丧胆的英雄,心头正为陛下欢喜。“ “转眼,却听说这位英雄竟是女儿身,乃有欺君罔上之罪,臣知陛下乃严守律法之君,却任旧动了恻隐之心,求陛下网开一面。” “不请自来,是想为那为女英雄求个情,求陛下网开一面,饶了那女英雄一面。” 淑阳长公主的声音不高也不厉,却充满了威压,这是无数次战斗,无数回征战磨出的威势。 她的话,让满堂都安静下来,正派人士欢欣鼓舞,大家的阵营里来了一根定海神针,看来赢面就在当下。 反对派人虽错愕,却并不奇怪,毕竟许晗和承恩公世子交好,而承恩公世子又是淑阳长公主的掌中宝,心头肉。 她会给许晗求情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反对派要如此就放弃,他们也就不会是反对派了。 有人正要出列,想要反驳淑阳长公主,却听淑阳长公主充满威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轻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些怀念,一丝悲切,因为她说起的是先帝。 “陛下,臣为嫡长女,你为嫡幼子,不知道陛下可曾记得,陛下年幼时,曾在御书房摔坏了先帝的一个砚台。 陛下主动像先帝请罪,先帝却不曾责罚陛下,陛下可知为何?“ 皇帝听淑阳长公主说起先帝,心里也不颇不是滋味,又听她提起砚台之事,更是沉默。 “为何?” 淑阳长公主沉默了片刻,说道, “那日,臣正好入宫,正好碰见先帝发现那块砚台的缺口,而边上的内侍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块砚台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是先帝的心爱之物。先帝呵斥内侍,内侍有如何敢揭发乃是陛下所为? 可臣进宫就是因为陛下摔坏砚台后来向臣求救,臣是去救场的。“ “先帝见到臣让那些内侍退下,当即就知道砚台的事情有隐情,我告诉陛下,砚台是陛下摔坏的。 但却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因为陛下想要将自己在师傅那里学到的东西写给先帝看。 又因先帝曾告诫各位皇子,事必躬亲,是以,陛下才不小心将砚台摔坏了。 陛下想要写东西给先帝看,是因为想要让先帝知道,陛下很用功,没有辜负先帝的苦心。 先帝听闻后,想的却比臣还要更深,他并没觉得陛下是想要表现,想要讨好。 其实,只是把陛下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儿子,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家长。 之后,他甚至说,陛下所为,乃是因为一片孝心,想让先帝开心的孝心。 故而,在陛下与他主动认错时,并未责罚陛下。” “只是让陛下把你当时的心爱之物给了他。让你知道,失去心爱之物时,心里的感受。” “按照长公主的意思,许晗的错,乃至许家欺瞒,都应该赦免?这可不是一个砚台的事情,这可关系到国家的体统问题。” 下头站着的一位官员闻言立刻反驳道。 淑阳长公主闻言,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看向那个官员,半响才慢吞吞的道, “你是国子监祭酒是吧,你既说道体统,那我就来问问你,体统是什么?” “你所谓的体统,就是把你的老娘扔在城外的庄子上,把你老婆当成是天上的仙女供奉在家中是吗?” 国子监祭酒脸色变了变,顿时面露尴尬之色,老婆年轻貌美,又给他生了儿子,不供起来还能怎么样? 淑阳长公主冷笑道, “你作为国子监祭酒,是为天下学子的表率,可如果每个学子都和你这样,出人头地,就将亲娘老子仿佛垃圾一般扔到一边去,那这是什么体统?” 国子监祭酒面色通红地反驳道, “这怎么一样,今日朝堂上说的是镇北王以女儿身混淆朝堂之事,可不是什么养老的事情。” 淑阳长公主眼中俱是冷意,嘲讽地看向国子监祭酒, “如何是两样的事情?分明就是一样的,你妻子是女人,是老娘是女人,就连今日你们商讨要如何处置的镇北王同样是女人。 她们唯一不同的是,你老娘将你十月怀胎生下来,一个寡母将你辛辛苦苦拉拔着长大。 让你考科举,让你出人头地,可你呢,在你功成名就后,为了你的妻子将她扔到一边。 你这叫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你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国子监祭酒被淑阳长公主说的是面红耳赤,抬起袖子遮住头上不断往下冒的冷汗。 和他一伙的另外一位官员自然不愿意淑阳长公主继续如此,而是上前一步,拱手道, “公主殿下,云大人这事乃家事,这会放在朝堂上来说,不太妥当吧。” 淑阳长公主看了那位官员一眼,“你是礼部侍郎是吧,说起来礼部掌管皇家各种庆典,还有民风教化,按理说,对于国子监祭酒的事情应该是深恶痛绝才是。 你既说不妥当,那本宫就和你说道说道。 各位是从哪里来的?都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你们总不会说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既然如此,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当然,生你们下来,不仅仅是为了养老,也是想要你们做一个对国家,对百姓有用之人。 所以才有了你们今日站在朝堂上,我想不管哪一位母亲愿意听到你这位侍郎大人说的,这样关乎民生大事,放到朝堂上来说是不妥当的。 更何况,本宫觉得妥当的很。” 在朝的各位官员没有一个不觉得淑阳长公主这话说的是偏离了今日朝会上讨论的事情。 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前去反驳她,因为你站出去反驳,这位公主殿下想必又能如国子监祭酒云大人那样,将众人的面子踩下去。 他们就不要面子的啊,所以谁都不想把脸伸上去给淑阳长公主打。 甚至,有些官员还在心头想着,最近京城发生的那些后院葡萄架倒了的事情,是不是有淑阳长公主的手臂。 只能说这些人太过迟钝了,连谁出手的都搞不清楚。 淑阳长公主不等那些人伸脸过来,直接啪啪啪的,把在座的官员脸给打的‘啪啪’响。 只听她提高声调,带着质问, “大家不要以为本宫是胡搅蛮缠,今日我既为镇北小王爷求情,那必然准备好了。” “当日北蛮叩关,军中将帅失踪,是谁力挽狂澜?是在座的各位靠嘴皮子就力挽狂澜了吗?” “不是,靠的是镇北小王爷。” “你们不知道她是女子,可她自己知道啊!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哪怕就算从小当男儿养。 可她心怀家国,她奔赴边疆,为何?为的是守护东元百姓,是站在这里争论着该给她什么罪名的各位。 还有各位的老娘,妻子,儿女。” “她在前线流血,你们在做什么?” “她在和北蛮人拼杀,你们在做什么?” “高床软枕,锦衣玉食,推杯换盏。” “你们还觉得这样不成体统,不妥当吗?” “她和你们的母亲有什么区别,你们的母亲用血肉滋养着你们,而许晗,用她血肉之躯,为你们抵挡敌寇。” “你们这样在她打了胜仗,不过因为她的身份问题,就对她大肆的讨伐,你们这样难道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吗?” “她是不是功臣?她是不是良将?她的女儿身妨碍了你们的生活吗?” “她的女儿身给你们造成了什么危害吗?” 随着淑阳长公主的一声声质问,众人纷纷垂下头来,就连徐阁老一派的反对派们,此时也不敢再去触她的霉头。 毕竟,许晗的女儿身确实没有给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困扰,也没危害到他们。 反而护卫了大家的安全。 还给东元朝带来了一次大的胜仗。 淑阳长公主眼神一一扫过那些大臣,冷哼一声,小样,还治不了你们了。 她可也是女人,当初上战场的时候也是被这些烦死人的官员说三道四的,最后,她直接将他们给打趴下了。 让他们闭上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来。 这些人不是要说理吗?那大家就都来说道说道,女人上战场,女人做王爷,人家用实力说话,这些人怎么就逼逼叨,逼逼叨个不停了? 不过是这些人害怕,因为女人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个生儿育女,打理后宅的工具。 现在,这个他们眼里的工具,竟然将这些给压制了,把这些高高在上的男人们给压倒了。 他们害怕了,所以拼命的将许晗往下踩。 不过,她也没有一味的去压那些大臣,转瞬,她又道, “当然,许家这件事情上确实做的不对,不应该隐瞒身份,保家卫国的心大家都有,如果一开始坦坦荡荡的说出来,也就没今日的事了。” 下头的反对派人见她忽然松开,又马上嘚瑟起来,刚要接话,就见淑阳长公主转过身去,朝皇帝笑了笑,脸色变得哀戚起来, “陛下,虽然许晗隐瞒的罪过确实存在,可她血洒疆场,为百姓谋得安定,如果还要再尝一尝这人世间的冷暖,那也未免显得我们皇家太过凉薄了。 “想想当初的霍家,明明陛下心怀仁厚,却还是受了一些人的瞒骗,致使霍家蒙冤多年。” “幸而皇帝英明,多年后给霍家平反,让天下人都知道霍家的英烈。” 一直在边上未曾开口说话的太子,也撩起袍子跪到了淑阳长公主身边,拱手道, “父皇,儿臣还记得小时候您对儿臣说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这些年,儿臣一直谨记父皇说的,也以此来反省自身,时时提点自己。 太子说到此,感慨了一声,又道, “父皇是千古明君,一心想要将北蛮赶到草原深处,现在终于如愿了。” “此后,我东元朝定然会越发的强大,要想强大,就要许多的人才。” “父皇曾告诉过儿臣一句话,父皇是一国之君,想要招揽天下人才,用人所长,则天下无不可用之人,容其所短,这样才能彰显父皇的博大胸襟。” “就比如刚刚姑母所说的云大人,他虽不赡养老母,德性上有所瑕疵,可他的才学却是首屈一指,父皇容下了他的缺点,用其所长。”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抚膝问他, “如果那人才并不是真心待我呢。” 想当初,他要将公主嫁给许晗,当时她竟然编出那样蹩脚的借口来蒙骗自己。 而自己,竟然隐隐的同情她,乃至同情许均,甚至还觉得把王爵给她,不失为一件好事。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被愚弄的何等狼狈。 “父皇,人心都是肉长的,真要是个无情无义,没有心肝之人,又如何会奔赴疆场。” “她难道就不怕敌人的千军万马吗?” “正是因为她真心对待父皇,不忍心父皇为边疆烦恼,这才挺身而出。” 皇帝缓慢地站起身,走到龙椅下,台阶上,踱了两步,想到当初许晗为了让他同意她出征,立下的那个军令状。 其实当初她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吧。 因为她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许是一去就不能回。 固然是有为了许均的原因,可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她大可不立那个军令状。 皇帝沉吟片刻,又说道,“那如果她有罪在身呢?” 淑阳长公主在边上忍不住说道, “那就看她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有心之过了。” “如果是无心之失,陛下是仁德之君,胸襟宽广,你不是也对太子说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吗? 只要将来她能够将功补过,那就可以了。” 皇帝点点头,望着大殿上盘龙的大柱,没有说话。 下头的官员知道,皇帝这是已经松动了,本来就不想治许晗罪的心,又松了几分。 反对派人如何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顿时,礼部侍郎得了眼色,上前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论到底是有心之失,还是无心之过,总不能让她就如此轻易的逃脱。”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陛下……” 正派人士见反对派这样说,分明就是自认失败了,处罚,有很多种,重的,轻的。 只要象征性的罚一罚,那这些人也就没话说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说了一句, “既然大家都说镇北小王爷是英雄,那么,就不如让她来和京中将领,什么锦衣卫,金吾卫,金羽卫,御林军之类的将领,各大营里挑选五个人来和她比试。 只要她迎了这五个人,那么,臣等也无话可说。” 其他的人听了,略一思忖,觉得这个法子好像真的很不错。 于是纷纷的点头,正派人士想,镇北小王爷能够将北蛮人杀的片甲不留,当初更是将徐鼎泰打败在擂台上,那么定然是武艺高强的,不怕。 而反派那边则是冷冷地笑着,不过是个女人,能够有这样的功绩,还不是许均给弄出来的。 不就是为了能够事发后,让皇帝慎重考虑。 这么多人里选出来的五个好手,他们就不相信一定能赢。 唯独,只有淑阳长公主,眉头皱的死紧,平时倒是没关系,她相信许晗的功夫。 可现在……她的小孙孙可在许晗的肚子里,不容有失啊。 外头,有内侍过来禀报, “陛下,承恩公世子正跪在午门外,说是无诏擅自进京,请陛下责罚。” 大牢里,许晗将那些书籍看完之后,既然不知道天日,那就开始抄佛经吧。 她每日会抄几页佛经,想一想从前的过往,竟觉得日子的悠闲。 许是之前的弦绷的太紧,骤然松懈下来,许晗竟然病了,而且是来势汹汹。 可前朝,却已经定下了让她和军中好手比武的事情。 171,臣定不给陛下丢脸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也没想到,几乎很少生病的她,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起来。 开始只觉得有些头疼,她以为是在小屋子里闷着的缘故,想想自己应该也没那么娇气,于是不太在意,抄了几页书就睡了。 没想到,第二日再睁开眼睛,就浑身不舒服了,然后就发起了高烧,起都起不来。 送饭的狱卒来了,她强撑着和对方说了。 原本对她一直很和气的狱卒并没有理会她,没有给她请大夫,也没给她弄药吃。 就是水,都比平时少了一半,这让高烧难受的许晗更加的难受。 她只能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抿一小口润润嘴。 时不时的有水润口,总比一口喝干了,后面忍着要强。 她迷迷糊糊间,想着,皇帝老爷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难道说这是另一种新的死法吗? 这样,让她病死,而皇帝不用下旨意砍她的头。 这样就不能怪皇帝了,毕竟是她自己病死的。 她想到了徐丹秀,想到了霍七,想到了萧徴,真要死了,好舍不得啊。 她都还没给萧徴一个名分呢。 原本觉得已经给霍家平反,放下一半心愿,不太惧怕死亡的许晗,忽然有些害怕了。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吃的送来,就尽量吃,吃一口算一口,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她知道那些狱卒是不会给她请大夫的,但她还是想熬一熬,看能不能熬的过去。 看她和皇帝谁能熬的过谁。 只是高烧的滋味有些太难受了,那种烧的皮肉都发红,整个人如同被火燎着,手脚无力,眼冒金花。 更可怕的是,烧的那种挠心挠肝想要抱着水盆大喝的感觉。 还有,那些饭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折磨她,并不清淡,反而大鱼大肉,红油赤酱。 她偶尔会吃几口,狱卒也不管,每天固定的时间送来,不管她吃不吃,下顿送来,上顿的收走。 而且,许晗还发现,原来的狱卒会轮班,经常看到不同面孔的狱卒过来送东西。 也很和善,有些甚至还会说上两句话,话里话外,让她不要怕,甚至有些很钦佩她。 在尽可能的给她方便。 毕竟能够关道大理寺来的,都不是那些没见过吃的小人物,用不上挨饿给黑馒头,馊饭,剩菜吃的那些手段。 还会和许晗一样,给各种方便,尽可能的布置的舒适一些。 毕竟,这些关进来的人非富即贵,在头没砍下来之前,都可能有转机。 就算不能翻身,狱卒们也不得罪,毕竟,就算本人不翻身,可还有亲朋好友呢。 人么,总是需要朋友的,总是需要不断扩张自己的人脉的,所以,能不得罪,尽量都不得罪。 从她病倒前,就换成这个狱卒,不苟言笑,看她的眼光带着死的怜悯。 最开始,许晗还奇怪,她并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这样的怜悯。 后来,她病倒了,她就知道了狱卒为何那样看她。 所以,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许晗明知道这一切,就越发的不可能让自己死去了。 她是死过一次的,满室的鲜红还历历在目,她不想让自己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 …… 皇宫内,朝会大殿外,徐丹秀一步一步的从台阶下往上。 她同样穿着超一品的亲王妃诰命服。 和许均和离后,朝廷并未剥夺她的亲王妃诰命。 她上了台阶,进了大殿,行过拜礼后,皇帝开门见山, “徐氏,你如此的犯上,将女子当做男子养,一养就是十几年,你可知罪。” 皇帝如此直接,徐丹秀只能更加的直接, “臣妇知罪。” “许家当时有嫡子,庶子,更是立了世子,你为何要如此作为。” 徐丹秀当然不能说她是为了和许均斗气,可要让她说其他的理由,那也太过牵强。 徐丹秀再三斟酌,只得道, “回陛下的话,臣妇出生蜀地徐王府,蜀地周围山寨林立,各个势力自立为王,臣妇的父亲想尽办法想将他们归拢在一起,这才能不辜负‘徐王’的名头。 可事实上,想要归拢,很难,各族长看着面上对朝廷称臣,其实暗地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臣妇从小就看着父亲在各大部族之间周旋,臣看过很多部落的姑娘家,她们很开朗,她们和男儿一样能做很多事情。 臣妇后来嫁到京城,看到的却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和贵妇们。 臣妇很不明白,为何我东元朝能威慑那些部落,让他们对朝廷称臣。 可为什么这样的泱泱大朝,却只会让女人在后宅里相夫教子?生儿育女? 臣妇在蜀地过的是何等松快的日子,就不想臣妇将来的女儿也这样。 明明在闺中是父母千娇万宠的姑娘,是明晃晃的珍珠,可一旦嫁入到婆家,那就只会慢慢的褪去光芒,变成死鱼眼。 臣妇不服!” 皇帝双目一凛,“你不服,你就能做出如此混淆朝纲之事?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过?” 一股无形的威压逼了过来,徐丹秀并不惧怕,反而不卑不亢地看了眼皇帝,再看了眼下头侍立着的大臣,毫不犹豫地说道, “回陛下,臣妇不明白这怎么就混淆朝纲了,陛下和各位大臣也都是为人父的,难道你们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在婆家过着受磋磨的日子?” “公婆,家人在桌上吃饭,媳妇侍立在边上,等到饭菜都凉透了,才能匆匆的扒两口,夏日里还好,冬日里那饭菜都快要结冰了。” “再有,婆婆生病了,没日没夜的在床榻边侍候着,臣妇不明白了,明明大家的家里也都是奴仆成群的,为何要媳妇做这些? 媳妇都把活干了,那奴仆养来做什么?看吗?还是用来勾引丈夫孩子?” 徐丹秀的话简直如同天雷一般,在朝会大殿上让那些大臣们瑟瑟发抖。 这些话,其实说的很粗俗,也很大逆不道,可大家都是有儿有女的,只要有点良心的,都会心疼女儿,可这个世上就是如此,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女人就该受这些苦。 皇帝面无表情的道, “你就因为这些,所以生出怨怼之心,所以要混淆朝纲?” 徐丹秀毫不犹豫地摇头, “陛下,如果臣妇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大约会,也不会生出怨怼之心。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臣妇不敢说别人如何,可在臣妇这些年在京城的观察来看,在民间,一个户籍附在家里的女人,是无法出去独立谋生的,更不要说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在。 男儿是珠宝,可女儿是根草。 却偏偏要这根草去为自家联姻,攀关系。 我不知道那些姑娘是否幻想过,祈祷过,能够让她们脱离苦海,可臣妇想过。 而臣妇今日,冒死在此,就是希望陛下作为千古名君,能够拯救一下那些在苦海里的妇人们。 天下女儿,不也是陛下的女儿吗?臣妇听晗儿说过,在边疆,那些妇女也是能有大作为的。 闲时在家绣花,养育儿女,照顾老人,可一旦战事起了,那些妇人也都会拿起砍刀,她们还会给战士们洗衣做饭,看护伤兵。” 徐丹秀眼中含泪,看向皇帝, “陛下,也许她们不知道什么国家大义和个人小义,可她们知道,国土一寸都不能失,她们要和男儿们一样,保卫自己的国土。” “就算是死了,她们也是无怨无悔的。” 通篇下来,徐丹秀并未有一句为许晗求情的话,可句句情真意切,从自身,到边疆,到后宅,她一一的列了出来,女子的不易。 她的句句话都戳中了那些大臣们的心,谁不爱儿女?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徐丹秀一个在他们眼里从蛮荒之地来的女人,竟然能够有如此的觉悟,虽然有些想法来说太危险,可就是因为太真实,所以才危险。 女人是什么做成的? 世俗认为是鲜花,是蜜糖,是锦缎,是脂粉,是灶台,是油盐酱醋,是菜篮子,是针线,是襁褓,是摇篮,是后宅里的一切一切。 可,真的是如此吗? 未必。 她们也可以是钢铁,是刀剑,是笔墨,是火焰,是双拳,甚至可能是官袍,是乌纱帽,也可能是伤疤,是鲜血,是泥土,是岩石。 女人,可以化悲痛为眼泪,也可以话悲痛为力量。 在这一刻,徐丹秀是什么构成的? 在安向初看来,徐丹秀为母则强,她是天上最耀眼的星星,是最坚硬的宝石,是世界上最圣洁的仙女。 这样的大朝会,安向初作为户部的给事中,是能够上朝的。 他站在最末尾,他此刻的心仿佛就只是为徐丹秀跳动。 皇帝虽依然是面无表情的,但可以感觉目光有些温度。 淑阳长公主见状,知道徐丹秀这话说的是对皇帝的路子了,于是道, “陛下,当日臣也上过战场,也见过那些妇女拼死的保卫疆土。” “如果陛下真的要治罪于许晗,不如,就让她继续去驻守边疆,死在牢狱里,死在断头台,还不如让她去多杀敌人。” 淑阳长公主没说出口的是,能不能让她把小孙孙给生下来后再去边疆。 皇帝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徐丹秀身上,许久后,他吩咐道, “带许晗上殿来。” 皇帝的话让反对派们均是心头一紧,皇帝这是要赦免许晗了? 这怎么可以? 尤其是大理寺卿,原本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大牢里的事情,他是清楚的。 至于为什么换狱卒,那狱卒做了什么,许晗到底怎么样,他都一清二楚。 当然,他也知道徐丹秀让人打点了大牢上下,只是,许晗隐瞒身份这件事情太过严重了。 帝王必定是有惩罚下来的,所以,他对换了狱卒,还有所作所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能想到,陛下竟如此快就要找许晗上殿来。 他看了眼前头的大理寺卿,想要说话,可前头大理寺卿忽然瞄了一眼过来,那眼睛里的警告意味让大理寺少卿明白,大牢里的事情这位看起来老眼昏花的上司是知道的。 大牢里的事情如果现在说出来,那不但是把自己给葬送进去,就连上司也脱不了干系,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这事根本就瞒不住。 大理寺少卿打了个冷战,悄悄的隐在百官之中,等待着崔海派人去将许晗带上来。 殿内在商讨许晗的事情,萧徴跪在宫门外,虽然这会百官没下朝,可四处行走的宫人,还有巡逻的侍卫的目光也不断的扫在萧徴的身上。 原本很好的天气,忽然就寒风大作,甚至飘起了绵绵细雨,明明已经是冬日,却仿佛春日的细雨,那样的缠绵。 皇帝跟前的红人,淑阳长公主的掌中宝,心头肉,瑜贵妃娘娘爱若如子的承恩公世子跪在了宫门外,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转眼就飞遍了后宫。 谁不知道承恩公世子是个别样的存在,这一次,更是立了大功。 就这样原本名动京城的纨绔子萧徴,换了个模样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可明明应该大肆封赏的人,此刻竟然跪在了宫门前,这分明就是得罪了皇帝啊。 那些想看瑜贵妃笑话的人,都在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大戏,就连瑜贵妃宫里的人也都是着急的很。 那些知道瑜贵妃疼爱萧徴的宫人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口水都要说干了,可唯独瑜贵妃还稳如磐石,正在一笔一画的在给前些日子皇帝和她一起画的御花园景图做最后的润色。 “娘娘,世子从小就没吃过这些苦头,让他这样跪着,膝盖如何受得了。” 宫女甲劝慰道。 瑜贵妃道,“就算从前他没吃过苦,可这一年在军中,他吃的苦还会少嘛?要不然人家凭什么分功劳给他。” “娘娘,话是这么说……可世子……” “不用再说了,等着,陛下自有决断。” 瑜贵妃打断宫人的话,让她不要再说。 她本要勾勒一下亭台楼阁的边缘,却不小心勾到了边上的绿色草丛,这下原本绿意盎然的草地,忽然染上了一抹黑色。 瑜贵妃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示意宫人将东西收起来,还要想什么办法来把这个描补过去。 前头朝会大殿里,派去召见许晗的人,终于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许晗,只是大家都看到了,从前虽看起来单薄,却很英武的镇北小王爷,如今竟然是被人用软轿给抬进来的。 不仅仅如此,整个人脸烧的和关公一样,头软绵绵地耷拉在一边。 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看不到那日回京面对帝王时的清澈眼眸。 见此,皇帝面色大变,他‘腾’地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拍了下椅子的扶手,可恶! 他只是让人看管着,甚至没把人投到锦衣卫大牢,为的是什么,那就是不伤害许晗。 可现在许晗这幅样子是怎么回事? 皇帝觉得自己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罚许晗,这些下面的人就敢误解他的意思来这一套? 顿时,他咬牙切齿怒斥一声, “大理寺官员何在,你们来给朕解释解释一下,朕将一个好好的人放到你们那里,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 许晗不知道要熬多久才算熬过去,可她一直努力着,甚至一点一点的挪着,用帕子打湿了,敷在额头上,试图让自己的温度降下来一些。 这样定然是会浪费一些水,她很心疼,可她顾不上了。 只为了让自己松快些,就连水,她也不再小口小口的喝,而是大口的喝着,她也不知道大口喝,还是小口喝更能让自己降温,可大口喝总是能让自己松快些。 她听到很多人的说话声,有怒喝声,阻拦声,甚至还有开锁的声音。 就在她觉得自己又快要死了的时候,仿佛有人出现在她的眼前,为什么这个人这样的像萧徴。 难道是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回光返照吗? 她忽然觉得好抱歉,有些对不起萧徴。 他等了她那么久,现在,她没办陪他继续走下去了。 也不知道他在边疆如何了。 果然是回光返照的梦,她甚至感受到那熟悉的,温暖的大手在抚摸她的额头,她还听到他咬牙启齿地呵斥狱卒的声音。 她还感觉到萧徴在抱着她,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只是,他的身上很冰凉,让她很舒服。 她不由自主地贴了过去,想让自己能够舒服一些。 哎,果然是要死了吗?让她死前还能有这样真实的梦境。 许晗叹息了一声。 摇摇晃晃的,许晗仿佛听到萧徴说让她醒过来,她也想啊,可是不行。 终于,她仿佛又被人放下,萧徴的声音不见了,她听到了皇帝的怒喝声。 她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她的死,不是皇帝下令的,可和皇帝有关。 她想到了霍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 大理寺卿听到皇帝的怒斥,连忙冲出来,跪了下去, “陛下,臣不知。”老大人拼命磕头,“臣立刻让人去查,彻查。” 皇帝没理会大理寺卿,只是从台阶上走下去,走到许晗的身边,怒声道, “崔海,你是死了吗?算盘珠子吗?还不快宣御医过来。” 徐丹秀看到许晗的时候,顿时心肝都碎裂了,她顾不得这是在大朝会上,软轿一落地,就扑了过去,抱住许晗。 眼泪从她眼眶中滚落下来,泣不成声。 明明回京那天,虽带着疲色,可人是好好的,现在变成这幅模样。 她徐丹秀不将着京城搅的翻天覆地就不姓徐。 淑阳长公主以前是见过许晗的,因为有萧徴那样一张美人脸在,虽不觉得许晗多么的漂亮,可也是粉雕玉琢的。 只是眼下,整个人烧的脱了形,嘴唇都起皮了,眼窝也是下陷。 这样的她如何的去和别人比武,还有她的小孙孙。 最可气的是,好好的一个人,竟然被如此的虐待。 这些人还是人吗?可恶! 她的孙媳妇和小小孙要有个万一,这些人就等着被扒皮吧。 许晗昏昏沉沉间,听到皇帝的声音,感受到有人在给自己诊脉,还有徐丹秀隐忍的哭泣声。 她想,难道是真的要死了,所以临死前,不但让自己见到了萧徴,见到了罪魁祸首皇帝老爷,还能见到母亲。 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母亲了。 她想要抬起手去,摸摸母亲的脸,让她不要哭。 她也想再看看母亲,虽说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可徐丹秀和霍夫人一样,都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她也舍不得她啊。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然后真的看到了徐丹秀的脸,还有皇帝的脸,甚至还有一身诰命的老妇人。 再看看,不是在昏暗的大牢里,屋子里灯火通明,头顶上雕梁画栋。 她这是到了阴间?阴间不是黑漆漆的,而是灯火通明的? 还有母亲他们是怎么回事? 见到她睁开眼睛,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晗晗,你醒了?”徐丹秀含着眼泪问道。 刚刚在大朝会上,太医来了之后,建议让许晗躺着,于是皇帝就让崔海将人安排在了边上的一间偏殿里。 皇帝大约是怒了,也不让那些大臣下朝,只说大家既然如此的想要惩罚许晗,那就先祈祷她人能够醒过来,否则,就让这些大臣跪个三天三夜。 至于大理寺卿,被皇帝呵斥,让他快点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查清楚就趁早告老,从上到下,都递辞呈上来。 许晗眨了眨眼睛,看到众人一脸的关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没死,还活着。 见到皇帝穿着朝服,坐在椅子上,顿时一个翻身,挣扎着要起身,皇帝摆摆手,让她不必起身。 不过,许晗还是在徐丹秀的挣扎下半跪在床上。 “陛下,请恕罪臣无礼。罪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沙哑,和众人记忆里的那个明朗少年一点也不一样。 尤其是皇帝,前几天还见到的生龙活虎的,甚至能和自己顶嘴,可现在奄奄一息的。 顿时,他竟觉得自己心胸不够宽广了,不过是一个姑娘家家,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如太子所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是很好吗? 皇帝走到床榻边上,温声道,“许晗,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死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朕的安排,你待如何?” 许晗有些发软,不过还是抬起头来,眼神平静的看向皇帝, “陛下,雷霆雨露皆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陛下,能否换一个死法。” “罪臣不想窝囊的死在大牢里,罪臣想去边疆,再多杀几个北蛮人,如同许家的家规一样,许家的人,就是死,也要死在疆场上。” 这或许是很多忠心耿耿的武将之家教导儿郎们的信条。 皇帝心头一片唏嘘,就算是昏君,面对这样的情形,想来也狠不下心肠去吧。 罢了罢了,男儿如何?女儿又如何? 如果东元多一些这样的姑娘家,又何愁边境不稳,东元不强大? 许晗醒来后,皇帝就让徐丹秀带着许晗出宫去,这样的虚弱怎么和那些大臣们辩驳。 至于原来定下的比武大事,也还来得及,军中要先选出五名好手出来也需要些事情。 正好,许晗也可以借此来修养一番。 皇帝有心赦免许晗,就盼望着许晗能够在比武中胜出,可看到她面色苍白的样子,又担心。 许晗跪在床上给皇帝行了一个跪拜的礼,声音沙哑,却很有力, “臣定然不给陛下丢脸。” 173,立马横刀,迎风落泪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话分两头,淑阳长公主带着一车的补品,就是想问问她的小孙孙怎么样,可没想到,竟得了那么个结果。 多年的历练让她眉头都没动一下,依然笑意吟吟地和徐丹秀说话,当然,说的也还是许晗和萧徴的事情。 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淑阳长公主就告辞了,徐丹秀亲自把人送到府门外,看着淑阳长公主上车,离去。 淑阳长公主回到公主府,问门房,“世子可曾出去?” 门房躬身道,“回殿下,世子刚回来,曾问小的殿下回来不曾。” 淑阳长公主冷笑一声,示意门房起来,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一会,外头就传来丫鬟们给萧徴请安的声音。 “祖母,您去徐府谈的如何?”萧徴心里有些紧张,端起丫鬟上的茶喝了口,问道。 淑阳长公主心上了一会他的模样,才笑着说道,“没怎么样,串门么,不就是那样吗,说说闲话之类的。” “徐夫人的性子倒是投我的缘,以后可以经常给她下下帖子。” “不是。”萧徴有些着急,“祖母……不是说,去和徐夫人,说那个事情吗?” 萧徴不知道该怎么说,头一次在自己祖母面前局促起来。 淑阳长公主抿了口茶,慢悠悠地道,“说什么?哦,你说小王爷啊,她的烧已经退了,就是要好好调理一番,正好,今日我带了一车的补品,应该能帮上忙的。” 萧徴心头和个猫抓的一样,明明是去说婚事的么,祖母这是怎么了,出门前还说的好好的。 淑阳长公主心头大笑,臭小子,让你骗我,憋死你。 不过,她的面上却是非常的淡然,又道, “对了,小王爷要打擂台,这是无可避免的了,现在那些人肯定在想着法子让她怎么输呢。” “皇帝让你回金羽卫,城内的安全是你们负责的,如今你也算有军功在身,想来要辖制下头的人也不是难事。” “你可眼睛要放亮点,不能让那些人在擂台上做手脚。” 萧徴听淑阳长公主说起这个,自然就没功夫再去问淑阳长公主和徐丹秀谈的如何了。 这也是他很担心的事情,皇帝用的是军中大比的名头,到时候观看的人定然很多,要真是有人下黑手,还是防不胜防啊。 “小王爷以女儿身,得了这样多的功劳,必然是妨碍道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一次,皇帝明明不想将事情扩大,可偏偏有人抢先一步,还有,大理寺那边。” “想来应该是有人和她有仇,或者是和许家有仇,不然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弄出这样的事情。” 淑阳长公主说道,也开始想谁最有这个可能。 “皇帝?” 她低声喃喃,说完又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 “他要想杀许晗,名头很多,犯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的。” 可是除了皇帝,还会有谁呢? 淑阳长公主暗自思索的时候,见一旁的萧徴半天没有动静,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脸上刚刚想问她去徐家情况的那种忐忑不见了,只余几欲爆发的怒意。 “你知道是谁?” 她问道。 萧徴点了点头,说了三个字,“徐阁老。” 他在许晗跟着徐修彦离开边疆后,又审问了去衙门里告状说许晗杀弟杀庶母的白舅爷。 也更加的了解了徐阁老那边的人,接触许晔后做的事情,还有,白舅爷所作所为,也都是被人指使的。 之后更是顺藤摸瓜,把边城有名的陈大善人给暗中抓了审问,这个陈大善人不过是徐阁老的一枚棋子而已。 也许全东元上下,有很多的陈大善人,徐阁老用这些人,收拢各地的民心。 确实,陈大善人在边城的名声特别的响亮,说是‘活菩萨’都不为过。 那些百姓只差给陈大善人立生祠了。 如果徐阁老真的要做点什么,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萧徴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至于徐阁老对许晗,不过就是因为她坏了徐阁老的事。 徐鼎泰当初做的事情,还有江南弊案,甚至私铸铜钱案,这些多多少少都和徐阁老牵扯上了关系。 他手下的善人,要做善事,钱从哪里来? 淑阳长公主听他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了然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竟藏的这样深?” 只是,他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想谋反? 现在国泰民安,虽边疆有战事,可东元也有人啊,这次不就将北蛮人赶到草原深处,狼狈的递上求和的文书了吗? 更何况,今上并不是昏君,虽不算千古名君,可到底不是平庸之辈。 虽有帝王的猜忌多疑,可他该用人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用。 “这次的擂台赛,你就更要帮小王爷看好了,她的身体将养一段时间应该无大碍,只是到底要和万里挑一的好手比试,这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淑阳长公主叹了口气。 萧徴赶忙道,“那是自然的,祖母……您今日……” 萧徴又提起了今日她去徐家的事情。 淑阳长公主嗔了他一眼,伸手把放在边上并不常用的拐杖给摸了过来,放在手里把玩了两下。 淑阳长公主早年在军中,多多少少会受一些伤,她的膝盖在一次和北蛮对仗的时候摔伤了,虽养好了,但有时也会隐隐作痛。 以前驸马在的时候,驸马就是她的拐杖,驸马走了之后,萧徴不能时时在她身边,于是就亲手做了一根拐杖给长公主用。 这会他见淑阳长公主将拐杖拿在手里,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赶忙道, “祖母,你膝盖不舒服吗?孙儿给您揉揉?” 淑阳长公主‘哦’了一声,“是有些不舒服,不只是膝盖疼,头也疼,心也疼,哪哪都疼。” 萧徴愣了下,之后‘腾’地站起来,“祖母不舒服怎不宣太医……” 他扬声就要让外头的白灼去叫太医。 淑阳长公主哼了一声,不等萧徴叫人,拐杖就挥舞了起来。 “好你个混小子!连你祖母都敢诳,还什么有你孩子了……又你这样的吗?” “还什么她扑倒了你,你拿这话来唬弄我,就不怕有一天败露了。” “你打量着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晗晗没事了,你就过河拆桥了是吧!” “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 萧徴挨了两下,疼的嗷嗷直叫,跳起来就要往门外跑,边跑边喊, “祖母,祖母别打了,孙儿错了,孙儿知道错了。” 他想夺门而逃,可淑阳长公主哪里会让他逃走,还没等他跑到门口,房门就被无情的关上了。 两个小丫鬟缩了缩肩膀,无辜地看着萧徴,又看看淑阳长公主,意思就是她们只听长公主的。 淑阳长公主甩着拐杖,脸不红,气不喘的站在那里。 萧徴站在门边,不敢过去,求饶道, “祖母,除了孩子那事,其他的孙儿真的没骗您,不信你去问晗晗……” 淑阳长公主啐了一口,“你祖母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说起来好像是负心薄幸汉一样,去给你求亲,你倒好,竟然敢骗我。” 萧徴小声道,“只要我和晗晗成亲了,那孩子还不是迟早的事……” 他又合手给淑阳长公主赔不是,趁着淑阳长公主还有门边的小丫鬟不注意,开了门就往外跑。 “祖母,孙儿一定努力,让你早日抱上小孙孙。你相信我。” 他逃也似的出了淑阳长公主的院子,后头白灼也追了上来,萧徴见状给了他一脚, “刚刚去哪里了,也不见你来救小爷。” 白灼揉了揉脚,龇牙咧嘴的,他倒是想去,可殿下身边的嬷嬷就站在门外,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动都不敢动一下好吧。 萧徴又抬脚作势要踢他,白灼连忙闭上眼睛‘哀声’叫了起来。 萧徴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白灼半天见没痛感,再睁眼,萧徴已经走远了,又追了上去,“世子……你听属下说……“ 萧徴,不听! 淑阳长公主屋子里,长公主见萧徴跑了,扔下拐杖,坐在榻上,片刻后,房中传来一阵笑声。 淑阳长公主笑的前仰后合,接连拍了几下自己的大腿。 “这孩子,可真是……” 她笑的直喘,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让他糊弄我,在徐夫人面前丢大脸了。” 下人们脸上也是隐忍的笑意,不敢笑出声来,只能强忍着。 淑阳长公主一边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一边道, “你说说,他怎么能想出这种法子呢?竟然说什么有了他的孩子……” 她身边的嬷嬷从前是女官,素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但此时也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大约世子怕小王爷真被定下罪名来,情急之下没有办法才说的这样的话吧,不然世子一个男人……” 她说着就停了下来,后面的话没再继续。 淑阳长公主半响才止住了笑意,道, “我就说晗晗那孩子看起来也不是个拎不清的,怎么会糊里糊涂的就有了孩子。” “你要说她扑了徵儿,那我是相信的,别看那孩子面上乖顺的很,可到底是当男儿养大的。” “你说,她就不怕到时候徵儿提起裤子翻脸无情么?” 她无奈地摇摇头,笑道, “徵儿现在是一门心思在她身上了,也算不辜负她了。” 贴身嬷嬷见她刚才笑的太厉害,气息有些不稳,给她倒了一杯茶,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可惜的是,您一时半会怕是抱不上曾孙了。” 这小王爷赢了大比还好,一旦输了,还不知道如何。 从前世子的心思扑在霍十一娘身上,不肯娶妻,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的,偏偏又是那样的。 淑阳长公主接过茶盏慢慢饮了一口, “这人啊,各有天命,我虽然是想早些抱曾孙,但也不能因此强让徵儿娶妻,回头弄巧成拙,还不让徵儿恨我啊。 而且,晗晗挺好,徐夫人说让他们自己去磨,我也就不插手了。“ “不过,这不能让徵儿知道,就让他抓心挠肝的。” “我倒不怕别人家把晗晗抢走,要说,那些人也是目光短浅的,以为晗晗太过厉害,怕祸害自己家的孩子。” “要我说,晗晗这样才好,你看看徵儿和晗晗在一起之后,人都变了个样。” 她也不是那样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就给孩子施压的人,否则萧徴也不可能二十多了才不成亲。 说白了,道她这个年纪,能看到曾孙出生是夫妻,看不到那也是命,不强求。 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孙儿。 嬷嬷见淑阳长公主自己想得开,也不多说什么了,静静地侯在一边,等到长公主说要看看黄历,又忙不跌的去给她拿黄历。 许晗修养的期间,皇帝那边派了御医过来,又私下赏赐了很多的药材过来。 同时,也把擂台定在十一月十八,这是朝堂上定下的时间,上午是军中大比,上午过后,就是许晗和那五个人比。 提出来的是礼部,许晗回想了下,礼部侍郎是徐阁老的人,自然也猜到徐阁老在里头插了一脚,弄出点幺蛾子出来。 她也没去管其他的,专心养身体,偶尔应付一下偷摸着溜进来的萧徴,两人说说话。 也不知是府里的巡卫不行,还是萧徴的武艺大进,萧徴来了好几次,府里都没发现。 萧徴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把兵部在十二卫,以及各大营里选出来的五个名单给了许晗。 里头有两个熟悉的人,一个是许晗从前的上司,金吾卫指挥使,陈理。 另外一个竟然是于东平的父亲,永安侯。 许晗看着名单,还以为这次选拔会从军中里选年轻人,没想到,竟有两个老将。 这就有些棘手了。 并不是说许晗对自己没信心,而是一个是从前的上司,一个是兄弟的父亲。 而且都是资历,功夫摆在那里的。 她这是赢还是不赢啊。 再看看其他的三个名字,年轻倒都是年轻的,也都是好手。 看起来和徐阁老那边都没什么牵连。 永平侯和陈理两个人许晗很了解,萧徴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道, “这个是禁卫军里的,出生和当年的徐鼎泰差不多,都是武举选拔出来的,只不过徐鼎泰后来做了金吾卫的同知,而这个不过是小旗。 可他在禁卫军里的人缘却非常好,人也热心,但凡军中有兄弟需要替班,或者头疼脑儿,家中有什么小事,都会出手帮衬。 很是笼络了一批人。” “在那些同僚的眼中,他倒是武艺平平,可没想到这次挑人,他一路杀了出来。” 许晗没吭声,说不定他杀了出来,那些人还不会觉得从前有隐瞒,只以为他不和人争抢呢。 这样的笑面虎,才是真的可怕。 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背后给你一刀子。 许晗和萧徴在讨论比武的人选时,那边刚回京的徐阁老同样在和人说比武人选的事情。 “上次大理寺的那个狱卒已经处理干净了吗?” “主上,已经处理好了,原来那个狱卒的尸体也别人发现了,现在大理寺那边的线索也断了。” “听说大理寺那边直接把一切罪名都推到了那个狱卒身上。皇上也没说什么,直说知道了。” 徐阁老没吭声,过了会道, “比武的人选都选好了没?” “咱们准备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报上去了,另外还有一个杀手锏,放在最后,看前头的战况如何,这个能不用就不用。” 徐阁老点点头,“许晗的功夫路数弄清楚了吗?她和七爷的关系很近,会不会从他那里学到一些江湖人的路数?” 下属摇摇头,不太确定的道,“咱们的人也打听了,虽说徐鼎泰,林一山都被她打败了,可那两个的功夫就连陈理都比不上,许晗能赢也算不得什么。” “至于七爷那里,开始的时候七爷失踪了,后来又去了草原征战,应该没时间。”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这个下属说的。 “那看来你们都忘记了,当日霍家平反的时候,许晗可是出了大力的,他们之前的过往你们都查了吗?” 徐阁老抬眼望着他们到, “我这里收到消息,许晗和霍青豫之前就过从甚密。” “还有,许晗在金吾卫那也是一路拼上去的,你们不要小看她,你们找的人只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至于陈理和永平侯那边,你们确定他们不会放水?” 众下属面面相觑,有人道, “应该不会吧,陈理这个人,我行我素的,可没和许家有什么牵扯。” “至于永平侯……”这个众人真的说不好,毕竟于东平可是和许晗是好兄弟,之前在金吾卫更是以许晗马首是瞻。 永平侯都管不到他,唯独听许晗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晗这人,说是女人,可心思难猜的很,还是得提防提防。” 众人诺诺。 …… 日子过的飞快,很快就到了十一月十八,这一日,太阳高照,原本带着些凛冽的风,也变得柔和起来。 大清早的就阳光明媚,简直让人充满了斗志。 “晗儿……”徐丹秀帮着许晗梳头的时候,有些沉闷的叫了一声。 “一切以你的安全为主,娘不想说什么输了没什么的话,你自己多多注意。” 这话,徐丹秀说的很艰难,其实也是很语无伦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许晗绑好腰带后,朝徐丹秀嫣然一笑,“娘,女儿答应了陛下不会给他丢脸。” “今日,我也想和你说,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我要让那些人知道,就算女儿又如何,男儿当志强,女儿家同样如此。” 徐丹秀被许晗说的也是笑了起来,想到自己在朝会上说的那些,也是握了握拳头, “对,我徐丹秀的女儿自然是不同凡响的,不管输赢,娘都为你骄傲。” 她也和许晗一样,里头穿着劲装,外头套了件宽大点的外衫,再披上斗篷。 校场,因为摆出了大阅比武的气势,所以场地十分的宽敞。 皇帝,太子等宗亲勋贵们坐于点将台上视野最佳的地位置,前方是亲军十二卫的将领,而后是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今日因比刀枪,是以不得不加强戒备。 其余各方则是文武大臣以及上场的将士,中间划出一片,作为比武阵地。 擂台是早就搭好了的。 坐席的位置也都已经摆放好,除去官员,还有各家女眷的位置。 毕竟,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试。 下层百姓可能不知道是为何比武,可高门女眷,那都是知道的。 许晗是女儿家的身份,现在全民皆知,为了什么而战,大家也都知道。 尤其是那些闺秀,不管是羡慕,崇拜,或者是嫉妒许晗的,都想要围观一番。 同时国子监的学子们,今日同样是放假,这是国子监祭酒云大人下令的。 一众学子们穿着学子服,手中有些握着一卷东西,看起来大义凛然的。 为首的几名学子,一身月白色学子服,看起来玉树临风的,等见到穿着银色盔甲的许晗入场时。 “原来,这就是许小王爷,竟比传说中更勇武,要是能嫁给她就好了。” 其中一位学子低声喃喃道,他的声音并未被其他人听到,不过,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唇,羞的满脸通红,然后做贼一般的看了看边上同窗,发现很多人和他一样看痴了。 许晗将徐丹秀送到观看的位置上,到了擂台边上,于东平走了过来,他想和从前一样和许晗勾肩搭背,不过手才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晗……”于东平从前都叫许晗叫晗哥,晗兄,可忽然间许晗的身份一边,成了女儿家,这样的称呼就不合适了。 许晗斜睨了他一眼,笑着道,“东平兄,你叫我什么都可以,只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从前对你的隐瞒。” 于东平连连摆手,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不会,不会,我不怪你,你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你从前也确实很厉害啊。” “就算不是男儿,可也比很多人厉害呢。” 他拍了拍胸脯,“我可是明白事理的人,那些人要怪你,还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如一个姑娘家,这才嫉妒你。” 许晗笑了起来,这就是于东平,谁说他纨绔了,他可看的比谁都明白。 于东平被许晗的笑容晃了下眼,以前虽也觉得许晗长的不差,可那个时候她是男人,只觉得她娘娘腔,现在知道她是姑娘家,再看着笑容,不免就有些晃眼了。 他悄悄的咽了口口水,低声道, “我已经劝了我爹了,他不会对你下狠手的,还有,我爹学的是内家功夫,你攻他……” 许晗失笑,要是永平侯知道自家儿子在这里拆他的台,把他的弱点告诉自己,不知道会不会打死于东平。 许晗拍了拍于东平的肩,“谢谢你,东平兄,今日的比武我会全力以赴的,相信你父亲也是。” “你告诉我永平侯的弱点,我很感激,可这些都得我自己去面对,就算永平侯愿意输给我,其他的人还得我自己面对。” 于东平挠了挠头,“那你自己保重,我会和阿徴还有阿泽他们在下头给你加油的。” 许晗点头。 “于东平。”那边有金吾卫的人,一嗓子大声的叫着于东平的名字,“你搁那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差事办完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于东平回了那边,抬起脚来,又回身对许晗道, “那你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 许晗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当差。 过了晌午,皇帝和文武百官到了校场,陆陆续续的,就连女眷也都到场了。 淑阳长公主和皇帝他们坐在点将台上,萧徴如今是金羽卫的头领,自然是带着金羽卫,御林军,禁卫军等守卫在皇帝身边。 萧徴看到了下头的许晗,两人眼神短暂交汇之后,就移开了。 萧徴的目光笃定,倒是看不出来忧心的样子。 之前两个人已经把五个人都彻底的了解了一番,五场比试,许晗需要赢三场,五人出场的顺序,是临时安排的,许晗也不知道。 不过,她和萧徴还是商议了,在哪里该保留实力,该认输就认输,哪里必须全力以赴。 在皇帝的身边,许晗还看到了安向初的身影。 他和皇帝坐的极近,在太子的下首有一个位置。 许晗微微眯了眯眼,不是说是安家的当家吗?什么时候一个皇商,地位如此之高了? 还有,徐丹秀虽然没具体说,好像她离京的时候,这位安大当家的对家里的帮助还是很大的。 徐丹秀自然也见到了,她同样是觉得奇怪。 一个户部给事中,为何能够有这样大的脸面? 他的那些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上首的安向初同样是有些如坐针毡,他本不想坐在太子的下首,可皇帝出宫的时候碰到他,直接叫了过去,然后就在太子下首给他设了座。 这会太子正和他说话, “你多年不曾进京,可能认识的人不太多,以后多多和他们相处。” 安向初有些心不在焉的,顿了下,“多谢太子提点,这些人大多不认得,还是算了吧,如今挺好的。” 太子是知道安向初身份的,因此又道, “陛下是想把你留在京城历练的,你等会好好看看,镇北小王爷,虽说是女子,很值得结交。” 安向初瞥了眼女眷看台上的徐丹秀,又连忙点点头,心头盘算着该怎么和徐丹秀说今日的事情。 …… 下头,战鼓已经擂响,许晗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身后许勉把武器给了许晗。 一把红缨枪,这把枪,是从前霍铮送给她的,之前被宓儿一直妥善的收着。 这一次听说许晗要比试,更关系道身家性命,宓儿派红缨把枪送了过来。 擂台上,已经站了一个人,是陈理。昔日许晗的上司。 许晗拿着红缨枪出场到了场下,对面陈理的目光停留在许晗手中的红缨枪上。 他的神色显出几分黯然,“这是当年骠骑大将军之物吧。” 许晗深深朝他做了一个揖,“是,请陈指挥使指教。” 陈理点点头,凝重的扎起长袍,摆好了架势, “来吧,让我看看,你是否继承了霍大将军的遗志不敢忘。” 这话,让许晗所有所思,这样的时刻,她分不出多少心神去想,只能集中精神去应对。 这是第一战,不管对面是谁,她都必须要赢! 下头的人都在看着场上的比试,陈理,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眉宇间英气勃勃,目光坚毅,面对低他一辈的许晗,眉梢只见并没有什么倨傲之色。 只不过那挺直的背脊,仍透露出他身上那不轻易屈服于人的傲气。 转瞬间,两人之间你来我往。 很凑巧,陈理同样用的是长枪,在走了五十招之后,陈理忽然露出了个破绽,许晗抓住这个破绽,红缨枪抵在陈理的胸前。 陈理扔了手中的长枪,挺直的立在那里,拱手大笑,“我输了。” 许晗并没有机会分心去留意周围,跟陈理这样的人对招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尤其陈理可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他能够坐到金吾卫指挥使的位置,不是因为上头没人了,而是,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位置上的人。 她不拿出真功夫来,如何能有胜算? 只是…… “你确实配得上使用这把红缨枪,许晗,你可以的。”陈理的声音浑厚,不过这会却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调。 许晗谦虚颔首,“多谢陈指挥使,要不是你故意露出破绽。我也赢不了你。” 陈理笑了笑,捡起地上的长枪,边上的令官击鼓高唱,“镇北王胜。” 四面席上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来, “镇北小王爷胜了,胜了。” 陈理并未从另外一边下台,反而饶道许晗这边,只听他继续道, “接下来的比试,你要小心了,不仅仅只有人和你比试。” 他的声音很小,淹没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里,许晗还是听到了。 她有些不得其解,不只是人,那还会有什么东西? 下头,于东平和很多从前金吾卫的兄弟拢嘴大声叫着许晗的名字,整个场下都沸腾起来。 许晗能够赢,他们当然很高兴。 皇帝同样很高兴,扭头笑着看向左右, “没想到,许晗的表现,可真是出乎朕的意料啊。” 这话,有些洋洋自得的了。 边上那些人,看着皇帝的表情,不管心头多呕,可还是要称赞,“确实,小王爷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话怎么这么别扭,有些人心头啐了两口。 皇帝不管那些,他有心赦免许晗,当然得许晗争气了。 接下来,许晗赢了一场,平了一场。平的那场,是永安侯那场,并不是谁让谁的问题。 而是两人确实旗鼓相当,要说,还是永安侯占了便宜。 许晗是连轴转,已经到了第三场,身体才刚养好,难免疲累。 接下来的那一场,令官报的名字,就是当日许晗曾和萧徴讨论过的那个禁卫军的小旗,赵魏。 台上,淑阳长公主看着许晗在喝水,忽然对皇帝道, “陛下,这镇北小王爷是连抽转,一场接着一场,虽说这是一开始定下的规矩,可到底开始也没想到会这样,是不是接下来的比试推迟一点时间。” “总要让人喘口气吧。” 长公主的话音刚落,看台上四处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皇帝这边投来。 “镇北小王爷确实是英武,可这规矩,长公主也说了,是开始就定下了的,总不能朝令夕改吧。” “既然她小王爷那么能耐,又怎么会怕这样的几场比试呢,人家可是生擒北蛮元帅的。” 说话的人是一位阁老,这位阁老平时看起来不偏不倚的,是个中立的。 可没想到,这会竟然会站在反对的立场。 “张阁老这就不对了,谁说推迟时间就是改了规矩了,那不是还要打么,再说,打的人不累,咱们看的人就不累了。” “陛下,您说对吧?太子叔,您说呢?” 萧徴的话紧随着张阁老的话,抬眼望去,然后狗腿般的看着皇帝和太子。 一边的安向初朝陛下拱拱手,也道, “陛下,这风虽然不冷,可到底吹多了头疼,不如暂时歇一歇?” 那张阁老看向安向初,“一个户部给事中,什么时候也可以乱插话了,这样不识得体统,真是贻笑大方。” 安向初靠在椅背上,笑了下, “得亏我贻笑大方,不然今日哪里知道阁老大人竟然如此的不通情理?” 张阁老听出话意,目光瞬间寒了下来。 皇帝瞄了眼他们,抬眼道, “这一场打完,不管输赢,让许晗下场休息。” 这是一锤定音了。 萧徴握拳深呼吸,看向台上的许晗。 这会,守擂的人还没来。 张阁老见皇帝出声,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今日,他已经暴露了自己。 所以,许晗这一场,一定要输。 他当即道,“既然是规矩,那总是不好改的,陛下,要不,就这最后一场,反正许小王爷已经赢了两场,平了一场,如果这一场小王爷赢了固然是皆大欢喜,这一场输了,倒也没什么。” “她也确实当得起这个小王爷的称呼。” 也就是不管输赢,这一场,就是最后一场了。 皇帝自然是无不可,那边已经报了赵魏上场。 于是他点了点头,谁知张阁老那边接着道,“不过,这人选,就要换一换了……” 皇帝凝眸望过去,只见张阁老坦然道,“最后一场,自然是要让精锐上场。” “我不答应。”萧徴望着远处的许晗,果断道, “小王爷是凭借实力赢的,怎么到阁老口中,仿佛她又什么投机取巧的行为了,凭什么你们说谁就说谁。” “我还说我上去和她打呢。” “徵儿。”淑阳长公主和太子都忍不住叫住了萧徴。 这个时候,和那些人争什么? 淑阳长公主是看过名单的,皇帝自然也看过,不太明白张阁老是什么意思,明明这个赵魏的功夫比下一个上场比试的人功夫还要好,为何说要换人? 当即,她的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感,她朝人群里看了眼,然后就见一个公主府的护卫闪身不见了。 皇帝那里,想要让许晗早点打完下场,可也如萧徴说的那样,她是凭借实力赢的,今日,他会同意比武,也是有深意的。 他想要组建女子护卫队,如果人人都和许晗这样,那真的不愁东元不稳。 更何况,边境上,最容易受伤的往往是女子,每年都有许多带着北蛮男子血脉的孩儿出生,不就是因为女子没有自保能力吗? 所以,他想让许晗训练一支女子护卫队,最好能够在边境上,让女子也有自保的能力。 只有许晗赢了,他才能告诉天下人,瞧,女子也能行。 他思忖了片刻,同意了张阁老说的,换人。 萧徴真是恨不能代替许晗上场,可没办法,他只能站在这里,他朝白灼招招手,让他去各处看看,他怕徐阁老那边的人出幺蛾子。 那边,张阁老忽然扬声吩咐,“上围栏。” 下头哗然,围栏是比武的道具,是围在擂台周边的,交战双方,只能在围栏上交手,如果出了围栏,那就是输。 其实,擂台搭的高,和围栏是差不多的,一旦有人跌落道擂台之下,也是输。 所以,众人都不明白为何还要一个围栏。 围栏很快架好了,许晗站在其中。 萧徴神色一直很冷冽,于东平他们的脸色都是越发的难看起来,不知道最后这是闹哪出。 随着冷凝的气氛,从远处的帐篷里出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豹子! 那豹子龇牙嘶吼一声,那双充血的红色眸子凶狠的四处看着。 在场之人,无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人们甚至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 眼睁睁的看着那条豹子冲上擂台,拉着它的人,随即放开了手中的铁链。 176,你找到人证了?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这次皇帝下旨要选亲,其实不单单只给萧徴选亲,还有从前一直被幽禁在府中的五皇子,以及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的二皇子。 说道二皇子,从他三岁起就被送去了燕州清泉寺居住,一直以来从未出现在人前。 不过,皇帝并没有因为他从小养在外面而冷落他,反而时常会派信重的内侍去燕州看他。 只是因为没出现在人前,致使京中的高门从来没将目光放在二皇子身上,更何况,朝中又立了太子。 之后又有惠妃所出的三皇子在朝中与太子打擂台,就更不会有人将目光放在二皇子身上了。 五皇子那里,永毅侯府倒了,惠妃因为娘家,儿子的事情受了牵连,虽她极力说自己是毫不知情,皇帝虽没将她的封号剥夺了,却将她幽禁在宫中。 惠妃是皇帝潜邸时的妃子,虽不如瑜贵妃那样得宠,在皇帝面前一直都很有体面,否则也不能生下两子一女。 就如这次,三皇子做下那样谋逆之大事,惠妃也只是被皇帝训斥了一顿,封号没被剥夺,一应供奉也没停止,只是被幽禁在宫中。 三皇子事发后,惠妃就病倒了,入冬后,状况越发的不好,瑜贵妃掌管着后宫,太医院把这事报到了瑜贵妃那里。 毕竟是侍奉皇帝多年的妃子,而皇帝又是个念旧情的。 瑜贵妃过去看,就见惠妃一脸蜡黄的靠坐在床头,奄奄一息的样子。 见瑜贵妃过来,惠妃挣扎着要起身。 “姐姐,别折腾了,你就好好的躺着吧。”瑜贵妃快步上前,按住惠妃,扶着她躺好。 惠妃虚弱的朝瑜贵妃笑了笑,道,“多谢妹妹体谅。” 瑜贵妃问边上的宫人,“太医只说姐姐有些不好,到底怎么个不好法?” 侍立在床头,惠妃的宫人立刻回道,“回贵妃娘娘,太医说我家娘娘是身体虚弱,郁结于心,病才越来越重,只怕……” “好了,你下去吧。”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惠妃给不悦的打断了,还把她给赶了出去。 宫人只能委屈的,垂着头退了出去。 惠妃朝瑜贵妃笑道,“没管教好下人,真是让妹妹见笑了。” 她说了一句,停下来喘了会,继续道, “我的病,我心里清楚,好好养养,自然就好的,还请妹妹不要在陛下那里提起。” 瑜贵妃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天冷,姐姐一定要尊太医们的嘱。好好吃药,好好调理。” “陛下那里,我知道你为什么郁结于心,那件事,我会和皇帝提的,定叫五皇子来见你一面。” 惠妃听了,眼角落下一滴泪来,苦笑道, “妹妹,姐姐真是没脸见陛下,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教好孩子,才让他……” 她嘴唇动了动,泪珠越来越大,哽咽道, “我也不是没求见过陛下,可陛下总是不愿意见我,我这满腔的话也只能和妹妹说说了。” 瑜贵妃温声道, “是,母子连心,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孩子,三皇子……哎,幸好,姐姐还有五皇子。” 惠妃抬起枯瘦的手擦了擦泪,“我也知道,是他们几个做错了,这才会让陛下寒心,可我是当娘的,就只想见见小五,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瑜贵妃拍拍她的手,小声的安慰她,又保证一定让皇帝来看她之类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瑜贵妃这才走了。 出了惠妃的宫殿,上了撵车,瑜贵妃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官秋玲压低声音道, “娘娘,您为何要帮助惠妃?让陛下去见她。” 瑜贵妃轻笑一声,“惠妃生了两子一女,这在后宫是独一份,皇帝没有夺去她的妃位,只是禁足,皇帝心里还是有惠妃的。” “他总要去见她的,不过是时间久一些而已,我为何不做这个顺水人情?” “而且,皇帝有给徵儿选亲的想法,我们都知道徵儿根本不需要这个,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五皇子出来搅搅浑水而已。” “更何况,惠妃如今只有五皇子这个依靠,想他出来不奇怪,可偏偏在这个时候。” “那我就去求陛下,叫五皇子出来见一见惠妃,这样,我们才能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秋玲笑着点头,“这样也好。” 瑜贵妃回到寝宫,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呆,这才让人梳妆,打扮,去了乾清宫见皇帝。 皇帝自然知道她去见了惠妃,说道,“是惠妃叫你来的?” 瑜贵妃笑道,“惠妃姐姐心里惦记着五皇子这无可厚非,她没说,是臣妾自己来的。” “将心比心,臣妾能明白惠妃姐姐的心思。” 皇帝沉默不语,到底还是在第二日就去见了惠妃。 随后,皇帝下旨选亲的时候,不仅仅是为萧徴,还加上了二皇子和五皇子的名字。 这一次,皇帝一下就要给三个人选亲,还是三个声名不相上下之人。 从未出现在人前的二皇子,被幽禁过的五皇子,以及从前是京城中有名纨绔的承恩公世子萧徴。 这三个都不是什么好灶,尤其是萧徴,之前在校场上对许晗的态度,分明就是表明了他的心迹。 五皇子因为有一个谋逆的兄弟,比萧徴还要不被人看好。 这其中,唯独素未谋面的二皇子最让人期待了。 这一次的选亲,条件放的出奇的宽,只要身家清白,都可以选。 京城各家均是诧异非常,好歹两个皇子,一个长公主之孙,这条件居然这么宽? 原本如果只是萧徴,那些高门是不太乐意让自己姑娘去参选的,毕竟萧徴一个是心有所属,另外一个从前的名声太不好。 虽说在军中一年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可牛拉到哪里还是牛,狗无论到什么时候还是要吃屎的。 万一只是一时的改变,自家千娇万贵的姑娘万一中选被糟蹋了怎么办? 可现在三个人一起选,各家都有一些条件不上不下的姑娘,嫁低了可惜,高嫁又难,这样的姑娘推出去,万一多出个王妃,再不济也是世子夫人,总是好的。 于是,皇帝的话放出去没几天,京城就掀起了一股风潮。 只能说这些人家想的太多,觉得自己的脸很大,不说萧徴,以及五皇子没得选择以外。 这会,二皇子正跪在皇帝的面前,皇帝盘腿坐在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皇子作为一个皇子,自幼被送出宫去寄居,当然是有些原因的。 不外乎是幼时体质不好。 皇帝对后宫嫔妃及儿女雨露均沾,本身儿女也不是很多。 二皇子的母亲是当年还在潜邸时就在皇帝身边服侍的一个侍女。 据说在二皇子三岁的时候病逝,和皇帝幼年相识,感情深厚,一双瞳仁也是紫色。 二皇子因为在胎中受了些波折,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太好。 二皇子母妃去世后,皇帝曾亲自照看过他一段时日,可他只是哭,哭着吵着要母亲。 后来,是皇觉寺给二皇子母妃超度的僧人告诉皇帝,二皇子尘缘颇深,恐怕将来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想了三天三夜,最后将二皇子送到外头去养,养到二十岁及冠才回宫。 这期间,宫里派了老练太监和是为前去照应,每逢年节,也少不了他那份赏赐。 从前三皇子没得宠,太子还能支应的时候也时常会去看他。 可以说,这些年,二皇子虽在宫外,可得到的关注却不少。 只是,想象总是美好的,皇帝想让二皇子二十岁回宫,偏偏二皇子在外头养了个任性的性子。 一直到快三十了这才回宫,也不说亲,就是在外头荡着。 这一次,皇帝说要给他选亲,二皇子听说后,立即跪到皇帝面前,说已经有了意中人,拒绝选亲。 皇帝问他意中人是谁,只要门庭合适,就下旨赐婚。 二皇子却坦言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女方还没答应。 “你小的时候,朕也是照顾过你的,帮你穿过衣服,你老实生病,又瘦又矮,长长磕的是青一块,紫一块,你母妃去了后,朕就把你送出宫去。” “安家把你照顾的很好,看这身板,再也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二皇子安向初抬头看着上头的皇帝。 “看什么?朕说错了吗?” 安向初没有吭声,盯着地下的目光暗沉暗沉的。 皇帝想了下,下了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满屋子的静默,显得格外安静。 皇帝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又走到了案头前,嘴角忽然勾了一勾, “你这是气朕当初把你送出去?” 安向初抬头,神色里终于炸裂出一丝异样情绪。 父子俩在半空对视,皇帝深深地望着他,安向初微微提气,滚着喉结说道,“儿臣不敢。” 皇帝点点头,看看桌上的奏折, “你既不说那姑娘的家世,朕也不强求,你就等着朕给你选一个高门贵女吧。” 安向初不想要什么高门贵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高门贵女。 安向初道,“儿臣不想要什么高门贵女,只想要一个合自己心意之人。” “只要和她携手过完下半辈子就可以。” “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看过,“你这是逼朕?”他拧起眉头。 “不。”安向初盯着地板的目光抬起来, “父皇对儿臣是很好,可儿臣不是那笼中的金丝雀,只是一个在外野惯了的乌鸦。” “儿臣不愿,也不想将来和父皇一样,三妻四妾,每日里要忍受着他们的算计。” “儿臣也不愿意清清白白的身体每日要被她们算计着该如何的来嫖我。” “那不是娶妻,分明就是找了些嫖客进门。” “我不是花楼里的花娘,小倌。” “儿臣更不想和父皇一样,明明有心爱之人,却还是左拥右抱,生儿育女。” “儿臣不愿!” 皇帝一腔柔情,被安向初的话说的消失殆尽,在他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言而无信,一个花娘,小倌之流? 他手里的镇纸一头搭在桌面上,一头握在他颤抖的手里,半日才‘啪嗒’一声,落下桌面。 皇帝的神色当然也很精彩,愣愣地看了半响,这个儿子,一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帝王所有的稳重都没有了。 “这就是你身为儿子该说的话吗?”皇帝的眼睛里透着幽沉。 “正因为身为儿子,才会说这些话,还是说父皇要儿臣和那些朝臣一样满是虚伪的恭维?” 安向初淡淡的问道。 皇帝看着他长久的沉默着,心里也不那么好受。 初儿的母妃幼年时就跟着他,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上头有光芒万丈的兄长们。 他没照顾好他们母子,甚至还让安向初落下了怨恨。 很多时候,你的身份越是重要,则越是难以任性,普通人能轻易做出的抉择,到他这里也许会增添成倍的难度。 “儿臣明白父皇想要做个明君的心情,只是,儿臣缺失的那么多年终归是缺失了,儿臣不强求,也请父皇不要强求。” 从一个皇子变身为一个商户子,他能接受,他也不抱怨介怀什么,但是那么多年的疏离到底也是事实,过去的就过去了,何必再想着弥补。 更何况还是用这样可笑的方式。 皇室宗亲里不常是权字当先吗? 就把自己放到无情帝王家的位置,其实反而更简单。 更何况,他早就没什么奢望了。 皇帝凝视着他漆黑的头颅半响,忽而冷笑道,“既如此,朕着亲事还非要进行不可了。” “你打量着朕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吗?是前镇北王妃,如今镇北小王爷的母亲徐氏,是不是。” 安向初随意耷拉着的脑袋在领会完他的意思之后,蓦然间抬起来。 “你说什么?”震惊使他忘记了规矩。 皇帝冷笑地看着他,“朕说什么你明白的很!” 安向初垂下眼眸,“是,儿臣喜欢的就是她!”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皇帝神色可谓是十分之精彩,半响,这才颤抖着手将那镇纸给砸了出去。 “你做梦!你身为皇子,娶一个那样的女人,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那样的女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臣不觉得她哪里不好,在臣的眼中,她就是天下最好的。没有之一。” 安向初也是气极了,自称直接变成了‘臣’。 皇帝见状,原本就已是怒极,这会更是不顾一切地道,“你如果不将你的心思收起来,明年今日,那就是她的祭日。” 安向初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忽然笑了一下,“父皇高高在上,金口玉言,自然能轻易定夺人的生死,那臣就坦白告诉你,明年今日,不仅仅是她的祭日,同样,也是臣的!” 他仿佛豁出去一般,目光直直地看向皇帝,轻声的,一字一字地说道, “臣为何会喜欢她,那不也是父皇这个上梁教导的吗?” 皇帝怒瞪着的眼睛,忽然仿佛泄气一般,整个收缩,随后脚一软,跌坐在龙椅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 瑜贵妃在外人的眼中,从前不就是萧家的世子夫人吗? 她抛下年幼的儿子,进得宫中,圣宠不衰二十余年。 今日,他的儿子,同样喜欢上了一个大龄的和离妇人。 谁之错? “朕是天子,你如何能同朕比?”皇帝本是希望通过选亲,能够得到安向初的体谅和接纳。 可没想到,竟是今日的这一幕。 仿佛撕裂一般,父子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过了今日,更是无法挽回。 他的眼眸里,溢出了意思沧桑。 “你下去吧,朕不想再看到你,你既不要父子亲情,那就论君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的选亲会和萧徴他们一同进行,这是圣旨!” 安向初从地上站了起来,高大魁梧的身子仿佛青松一般的立在那里, “陛下和萧徴也是不要父子亲情,只论君臣吗?” “怪不得!你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谁,还要弄出这一出选亲。” 说完,他一个转身,拂袖而去。 “你站住!”皇帝忽然大喝一声,交出姿态昂然的安向初。 安向初脚步一顿,身子停下了,却并未转过身去。 “你说什么,朕和萧徴也不要父子亲情……你以为萧徴是朕的孩子?” “难道不是么。”安向初勾了唇角,带着一些嘲讽的意味。 他仿佛忘记面前这个是掌着天下权利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皇帝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也不知是高兴还愤怒。 最后,他无力的摆摆手,“你走吧。” 对于宫里发生的父子对峙这一幕,除了崔海,没人知道。 承恩公府里,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选亲的条件是这样的宽,不仅仅是大少奶奶心里头盘算开了。亲戚里有那些姑娘年纪相当。 当初,她就想着将自家表妹说给萧徴这个野种,哪知道长公主那边不松口,就是宫里贵妃娘娘也不发话。 后来,自家表妹等不及嫁给了别人,如今娘家倒是有两个族妹条件很是符合。 从前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如今虽说有一身军功装点门面,可到底是个假货,和从前有什么区别。 这样两个族妹的条件可是绰绰有余了。 大少奶奶越想越满意,恨不得赶紧回娘家去通信。 承恩公夫人同样是在想着自家娘家还有几位没出阁的侄女儿,或许都可以试一试。 有这样想法的,不只有一家。 萧徴对于这些,都没放在心上,选亲,呵呵,选他个祖宗。 许晗这边,也没因为萧徴选亲的事情有什么烦恼,而是因为,她有了一件更加烦恼的事情。 她去边疆之前,查到了一些萧徴身世的线索,本想继续查下去,可谁知道,边疆发生那样的事情,不得已,她只能先去边关。 更是因为被美色所引诱,忘记把查到的线索告诉萧徴。 之后,因为在边疆,和萧徴说了只会徒增烦恼,于是干脆就将事情给隐了下来。 只想找个好机会告诉萧徴,没想到,这段时间养伤,天天呆在家里,前两天,许勉悄悄来找他,问她放在无着庵的人该怎么办,毕竟关了快一年了。 那一处是当年许暄死前留给许晗的隐秘之地。 不过,去见那个人之前,许晗让人将萧徴叫了过来。 萧徴以为许晗是问她关于选亲的事情,一来就赌咒发誓,说这件事情他一定会解决,他不想什么选亲,他只想和许晗成亲。 许晗哼了声,不答话,这样的表现,让萧徴越发的以为她生气了,心头着急的不行。 他知道许晗很喜欢他的脸,刚想要不要使点什么美人计之类的,就见许晗看了过来。 萧徴被她看的不自在,美人计什么的也使不出来了,有些凶巴巴地道, “够了啊,我已经道歉了,而且,这事绝对不可能,听说二皇子已经在皇帝面前闹过了,这选亲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你……反正我只要你,不要别人。” 许晗笑了笑,也不逗他,而是问道,“出京前,我们不是说好要去查你身世的事情吗?” “我去查了下,早年服侍长公主的仆从,还有驸马的那些家将,几乎都不在了。” “这事,你知道吗?” 萧徴皱了皱眉头, “这件事祖母当时醒来后和我说过,好像说那些家将之类的跟着祖父多年,都有功劳,有些放他们归家,有些推荐到南军那边去了,叫他们有机会建功立业。” “还有一些人,比如白灼的父亲他们之类的,就跟着我,不过,我也不爱人服侍,只有白灼几个小厮跟着。” 许晗皱了皱眉头,“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可你祖母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呢?除了她如今贴身侍候的那个,从小就伴着殿下的,其他的可都换了。” “而且,也找不到了!” 这些都是许晗在京的时候查到的,只不过来不及和萧徴说。 萧徴眉头拧成了结,这个他真的没留意过。 当年淑阳长公主和驸马那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身边有不少的人,驸马死后,那些家将归家,去军中,这些在他看来很正常。 因为这是萧家的底牌,底蕴。 更何况,如今的承恩公一系,没有人习武,所以要那些家将也没用。 至于萧徴,也不过留了小部分。 因为淑阳长公主醒来后,看起来很正常,她身边的人换了,他也曾问过一两句,都说是嫁人的家人,回家的回家。 本来府里就有定例,丫鬟道了年纪就配人,还有年老的,也是要荣养的。 日常的服侍,谁都能做,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 “丫鬟婆子看着不起眼,但她们最清楚长公主日常起居之人,若是有什么问题,他们肯定知道。” 萧徴看了眼许晗,“你这么说,是找到了人证?” 178,你真的只是承恩公世子吗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今日是元宵节,许晗会来福宁寺完全是个意外,她不过是想给霍家人上香而已。 皇帝说今日用抽签的方式择定亲事,这是原先就决定好的,还是心血来潮。 不管是哪一种,都够儿戏了。 婚姻,一辈子的事,就这样简单的决定了? “是二皇子,五皇子一抽,还是说只有你一人的亲事如此选定?” 萧徴平静地接下了许晗的话,“只有我一人……” 许晗垂眸,皇帝在明知道萧徴心意的情况下,弄出这样抽签的选亲方式。 也就是说,他不愿意自己嫁给萧徴。 他这是忌惮! 忌惮三方的势力结合在一切,这也让她更加的确定,皇帝是知道萧徴身世的。 他给了萧徴宠爱,同时也忌惮他。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萧徴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去了锦衣卫,直接做的是副指挥使,是因为瑜贵妃的宠爱。 可许晗知道,不是的! 锦衣卫说的好听是监察百官,可萧徴身在其中,谁知道是不是本身就被监视呢。 锦衣卫知效忠皇帝,去了别处,皇帝可能还不能掌控,在锦衣卫却是绝对能掌控住的。 至于后来去金羽卫,不过是皇帝想试探萧徴而已。 想到这里,许晗又觉得皇帝做的真累。 在霍家平反的事情上,在她箭射许均这件事情上,乃至到她隐瞒身份的事情上,皇帝表现的都很大度。 她也相信他确实是真心的。 可这并不妨碍他拥有帝王的猜疑。 毕竟,他以嫡幼子的身份,在前头有那么多光芒万丈的兄长笼罩下,他还能坐上那把龙椅,又怎么可能会是个简单的人呢? 而他这一切猜疑的来源,就是因为萧徴的身份,不仅仅是承恩公世子这样的简单。 老驸马的死,淑阳长公主的崩溃,这一切都应该来源于萧徴身份的特殊。 他不可能是承恩公府的世子,那么,到底是皇帝遗落在外的金蛋,还是先太子的血脉,那就有待考据了。 许晗笑了笑,对萧徴说道,“那就去抽吧,咱们怕什么。我肯定能抽中的。” 萧徴心情本有些低落的,听了许晗的话,想了想,笑道,“不管那些,我们先去找福源老和尚帮你把脉。” 正巧,那边匆匆过来一个小和尚,跑的满脸通红的,“两位施主,住持说大师在找你们。” 许晗诧异的看了萧徴一眼,这个大师应该是福源大师吧? 萧徴牵着许晗的手,跟着小和尚去了福源大师修行之处。 福宁寺建在卧佛山上,而福源大师的小佛堂在福宁寺的最深处,也是卧佛山的最深处,几间瓦房,竹篱围院,小小的水塘里养着一池莲花,一只公鸡正蹲在低矮的土墙上,趾高气扬的看着他们。 小和尚远远的指了指,就让他们自己过去,然后跑了。 里头处来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中年僧人,让他们稍后,又转身回了屋子。 萧徴握着许晗的手,竟然有些汗湿,许晗反手握着他的手,偏头朝萧徴笑了笑,示意他不用紧张。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公鸡是不是咯咯叫两声。 不一会,那中年僧人出了屋子,说道, “两位请进,师傅正在等你们。” 说的好像福源大师一定知道他们今日会来的一样。 萧徴带着许晗进了内堂,就见一名老和尚背对他们坐在佛前,一下一下敲着木鱼。 他们的脚下有两个蒲团,萧徴先让许晗坐在,自己盘腿坐在她的身边。 木鱼声终于停了,一声悠长叹息声响起,福源大师放下木鱼,站起身来。 许晗也终于看清楚这位传说中,童颜不老的福源大师。 五十岁左右,中等个子,身形瘦削,须发皆白,面容沉静,眼神极是锐利,这会正背着手,稳稳地立在许晗和萧徴的面前,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们。 许晗也不管他,只是拉着萧徴一起,跪在蒲团上,给大师磕了一个头。 半响,福源大师才说道, “你是想让我在抽签的时候帮你作弊?我最讨厌有人弄虚作假。你们磕头也没用。” 许晗一时怔住了,这是个什么大师?说话和刀子一样,她还真的没想过要什么人帮着作弊。 再说,她需要作弊吗?她走了两世,才走到萧徴身边,如果还不能抽道那个什么签王,这天道才觉得可笑呢。 她心头顿时有些尴尬,又带着些微的恼怒,拉住面上带着薄怒的萧徴,垂着眼眸, “既是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大师清修了。” 说着,也不看福源大师的脸色,拉着萧徴转身就要走。 “站住。”福源大师冷冷的叫住了许晗,许晗转过身,笑意吟吟的看着福源大师,不等她说话,福源大师又冷冷的开口说道, “你一个姑娘家,已经恢复女儿身,为何还着男子衣袍,这是颠倒阴阳。” 许晗失笑起来,这是什么大师?狗屁大师把。她穿什么和他有关系? “我从不救人,也不活人,你的生死,贵贱,贫富,是你命中注定的,无须来问我。” 许晗捏了捏拳头,看向福源大师,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 “您说的对,人各有命,可人生在世,总要尽了人事,才好悉听天命。” “都说大师是得道高僧,世人对您是趋之若鹜,可要听到你今日说的这番颠倒阴阳之说,不知该如何看待你。” “还有,观音菩萨又不知该如何的看待你这个弟子。” 在佛经里,观音菩萨可是以男身来示现的。 还有,在佛法重,一切诸佛菩萨成就菩提时,皆是非男女之相。 既是得道高僧,还如此执着,许晗心头冷笑,亦是冷冷的看着福源大师。 边上的萧徴很乖顺,一言不发的跟在许晗身边,到得最后,他垂着头,身子颤抖起来。 福源大师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冷笑的许晗,身子抖个不停的萧徴,声音还是清冷着说道, “进来吧。” 说着,抛下他们,转身朝东厢走了过去。 萧徴这会身子终于不抖了,拉着许晗也跟了过去。 许晗有些奇怪的眨巴着眼睛,就见到东厢里福源大师已经脱了鞋子,盘膝坐到了榻上,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坐到对面。 萧徴推着许晗坐到榻上,弯身帮她的鞋子给褪了,把鞋子整齐的摆放在榻边,随后他自己的也是,和许晗并肩坐在福源大师的对面。 福源大师拿了个小垫子放在小几上,朝许晗抬了抬下巴,不等许晗反应过来,萧徴殷勤地将许晗的手微微的撸起点袖子,放在小垫子上,随后福源大师就给许晗把脉了。 许晗,“……” 刚刚是谁说不救人,不活人的?这是打他自己的脸,还是打她的脸? 片刻,福源大师撑起眼皮,收回手,“没什么大碍,好生调理就是,定能是生十个八个孩子的。” 许晗,“……” 她又不是猪,生那么多做什么? 萧徴大大咧咧的朝福源大师一笑,“既然你这么说,那干脆把你那个签筒有什么机关也说说吧。” 福源大师原本刻板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笑意,说道, “你以为签筒是什么,还机关。” 萧徴冷哼一声,鄙夷道,“难道不是吗?所谓的得道高僧,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而已。” 许晗,“……” 所以,萧徴和这个福源大师确实是熟悉的,而且,关系应该不是普通的那种,否则,也不敢这样说话。 她的手悄悄的在萧徴的身上拧了一下,只揪了一点点的肉,很用力的拧,也不管他是不是会淤青。 亏得她刚刚还和福源大师针尖对麦芒的,原来是认识的。 怪不得他说让福源大师帮她诊脉,说的好像喝水那样的简单。 萧徴的眉头稍稍动了动,唇角抽了抽,苦着脸看了眼许晗,再回头,就见福源大师正盯着自己,目光微妙。 “老和尚!”萧徴恼怒的叫了句。 福源大师面色一僵,“这就是你对师父的态度。” 许晗脑子一轰,怪不得萧徴对福源大师的态度这样的随意,不客气。 萧徴嗤了一声,“我可没什么师父。” 福源大师冷淡地掉,“不管你认不认,你的大部分武功可是老和尚我教的。” 萧徴又是嗤笑一声,“教过我的人可多了,除了祖父祖母,还有骑术师傅,枪法师傅,兵法师傅,经史子集师傅,这谁都要管着我叫土地,我可喊不过来。” 说着,他昂着下巴,不看福源大师。 福源大师也不与他争辩,不紧不慢地说道, “京城的人都说,承恩公世子贪花好色,日日纸醉金迷,在女人堆里打滚,怎么,竟然……” 萧徴懒懒地道,“我用得着和你解释吗?” 福源大师大约是见惯他这样的态度,不以为意,只是斟了盏茶, “你祖父在世的时候,虽说你骄纵了些,可还是个好孩子,后来,驸马过世,为何你就慢慢的称谓放荡风流,纨绔子弟的代表了。”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萧徴睨了他一眼,烦躁地道,“你还真当自己是我的师父了,你不过是教了我一点东西,然后对我是不闻不问,这会儿觉得我要找你有事,所以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这是埋怨师父不管你?”福源大师忽然淡淡地笑了笑。 萧徴抬手,“打住,你可别瞎说,我都没拜过师,哪里来的师父。” “你认也好,不认也罢,反正如今我回京城了,以后我会看着你的,你若是有什么不好,我这个做师父的不能不管。你认不认都得管。” 萧徴刚要抬手将他面前的那盏茶端过来递给许晗,听的这话,差点没端稳, “你说什么,你留在京城不走了?” 福源大师颔首,“在外头走了十几年,总要歇息一下,怎么,师父留在京城你很高兴?” 萧徴嘴唇抖了抖,将茶放在许晗面前,示意她润润嗓子,“谁高兴了?你在不在京城,和小爷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既然这样说,那你就把那签筒的秘密告诉我,这样你爱云游云游,爱在京城在京城,咱们不相干。” 福源大师摇摇头,笑着道, “高兴就好,你说当年我让你跟我走,你也不走,仍旧在红尘打滚,没办法,我只能回来了。” 萧徴撇了撇嘴,“谁要你管了。” 福源大师神色平静,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要我管就不要我管。” 萧徴,“……” 他抬手指着福源大师,“你有没有点诚意。” 福源大师刻板的脸带着不解的神情,“怎么没有诚意了,你看,本来是你该听我的,现在确实我听你的,说不管,那就不管了啊。” 他想了想,“我说管你,你生气,我说不管,你还生气,你这是在和师父闹别扭吗?” 说着,他还看了许晗一眼,“难为你了。” “喂!” 老和尚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他不要面子的啊。 “你如今处境不太好……”福源大师看了他片刻,忽然咦了一声,“你原本是七杀之命,贵不可言,孤星入命,命犯天煞,可一步登天,也可直堕地狱。” “亲缘极薄,夫妻难善,子女不安,难有善终的命格。” 许晗闻言,怔了下,命格这么差? 可不论是淑阳长公主到瑜贵妃对萧徴都很疼爱的啊,为何还会亲缘极薄? 一步登天,堕入地狱……许晗心头一凛,她还听过一句话,那就是,一登九五,六亲情绝。 所以,这就是亲缘极薄,夫妻难善,子女不安,不得善终的原因,是吗? 她抿着唇,萧徴显然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命格,因为他那握着她的手紧了好几分,简直要把她抓疼了。 是,不管是谁,听到这样的命格,都要大惊失色吧。 萧徴沉默良久,轻轻道,“这样差啊。” 萧徴脸上的神情变幻,他活了二十多年,脸上从来没有这么多表情过。 显然,这些话福源老和尚是不准备对他说的。 毕竟,从前他是受祖父所托,才教导他功夫,现在,他又是为什么。 什么贵不可言,他答应了祖母,一辈子只做一个纨绔就行了。 不管萧徴如何,许晗此刻内心正经受着一场最狂烈的风暴,并不比萧徴平静。 她终于知道,为何淑阳长公主和驸马之前对萧徴悉心教导,却在驸马的死刺激之下,对萧徴说出那样多绝望的话来。 因为驸马的死和萧徴有着绝对的关系,同时,他死前见的那个人,也是导致他死的最直接原因。 而那个人,知道萧徴的身份,同时,能够主宰驸马的死,甚至长公主的死。 这些年,长公主蜗居在公主府,对外头的事情不闻不问,更对萧徴由原先的紧紧约束,到后来的放任。 因为,她没得选择。 换句话说,萧徴必定是姓柴的,皇家姓氏。 可要说他是皇帝的血脉,也不对。 皇帝的态度不对。 既然瑜贵妃是他心爱的女子,不顾她身为亲姐姐的儿媳身份,在前承恩公世子死后,直接将世子夫人给接进宫去。 那么,就算他不能认回萧徴,必定是对萧徴有所愧疚的,不可能是这样放任的态度。 更何况,如果真的是皇帝的血脉,驸马根本用不着死,长公主更不会说出那些伤萧徴的话。 福源大师继续道,“从面相看,是这样的,当时我才想带你走,不过你不愿意。” 萧徴拧着眉头又不说话了,如果命格这样差,他看了看身边垂眸的许晗,会不会连累到晗晗? 福源大师‘啧啧两声,忽然道, “你也别气馁,虽然你命格特殊,难有姻缘,不过,命格并非一成不变的,你要真想娶妻,或许……” 萧徴被他说的乐了,想到之前许晗身份没曝光的时候,他只一心想着许晗,也没想过一定要娶亲,只是到了后来,因为许晗总是提起裤子不认人,所以才想要一个名分的。 现在么,没有也没什么。只要不连累晗晗就好。 “你不想娶妻?”福源大师道,“那你还让我告诉你签筒的机关?还是说你就想玩玩?” “小王爷,你听听,这样的小子可要不得。” “……”萧徴算是明白了,这个是什么师父啊,简直就是个专门拆台的。 他冷笑道,“你别以为可以拆散我们。” “你敢说刚刚没想过会不会连累小王爷的事情?”福源大师问道。 萧徴手捏了捏,真想一拳打死老师父。 “晗晗,你别听老和尚的,我……”他说不下去了,他该怎么说? “总是,我没纠结这个事情,不管我娶亲不娶亲,都会只有晗晗一个人,老和尚,你休想挑拨离间。” 他一把拉着许晗的手,气愤地掉,“走,咱们走。” 福源大师一动不动,好半响才悠悠道,“你的命格出现了转变,你不想听听?” 萧徴抹了把脸,“是你叫我们听的,可不是我求着你的。” 许晗,“……” 她仿佛又看到了很久之前那个傲娇别扭的萧小徵。 福源大师这样,真的好吗? 只见福源大师从身边摸出一个签筒,朝许晗面前一放,颔首道,“抽。” 许晗看了眼福源大师,又看了眼身边的萧徴,伸手去抽,然后将抽出来的签放在桌上。 福源大师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他看了看许晗,将签放回签筒,摇了摇,又推到许晗的面前, “再抽。” 许晗没有废话,她又随手抽了一根,她随意的看了眼,签上头的内容和刚刚那支相同。 也就是说,她两次抽到的是同一根签。 这次福源大师脸上的惊讶已经变成了震惊。 他再一次把签放回签筒,又摇了摇,推到许晗的面前,“再抽。” 许晗皱眉,“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萧徴同样的,“老和尚,你够了啊,小爷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福源大师稳稳地道,“这是最后一次,抽。” 看着面前的签筒,许晗还是沉默的抽了一根,看都没看,放到福源大师的面前。 福源大师看了签之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好,很好!” 他将签放回签筒,他的这声笑,听起来真是极为的愉悦。 “我虽人在外头云游,可最为挂念的是你,当初去云游,也是为了你,因为我答应你的祖父,要为你化解这奇特的命格。”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找到化解命格的方法,只是算到了这转机在京城,所以,我回来了。” “没想到你的转机竟就在你的身边。” 萧徴不明所以,许晗则是心头一动,福源大师说的转机不会说的就是她吧? 福源大师不管萧徴和许晗两人,而是解释道, “世人皆有命格,这是生而注定的,命格分很多种,有帝命,后命,王命,将命,相命,等等。” “刚刚小王爷抽中的乃是凤命签。” 自古以来龙凤向来都是寓意帝后的,福源大师的话一出,许晗和萧徴纷纷变了脸色。 “老和尚,你说的凤命难道是皇后之命?” 福源大师摇摇头,“凤命和后命不同,后命主贵,凤命主运,有后命的人其周围之人的气运都能被她所用,所以必定一生尊享荣华富贵。 而凤命则恰好相反,有凤命身的女子,能将自身气运反哺至亲之人,可令父母长寿安康,夫婿青云直上。” 萧徴小声嘀咕,“那不就是旺夫命么。’ 福源大师笑着摇头,“非也,旺夫命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这凤命确实只入帝王家。“ “只有凤子龙孙的命格才能与之相配。” 萧徴和许晗的面色各异,萧徴忽然道,“我不过是承恩公世子,哪里是什么凤子龙孙。” “老和尚,你这是要害死我吗?” “还有,你这分明是想拆散我和晗晗,什么凤子龙孙,什么凤命。” 福源大师含笑道,“有凤命之人,以其气运辅佐命定之人,你们不是很好吗?我哪里拆散你们了。” “更何况……”福源大师幽幽地说道,“你真的只是承恩公世子吗?” 179,他是他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听到福源大师的话,身子忽然僵住了。 随后,他的手被抓住了,纤细的,柔软的,也是温暖的,坚定的一只手。 他侧头看过去,许晗在他的身边,侧身对他一笑,看到她的笑容,萧徴才觉得有了真实感。 他刚刚听到福源大师那质疑的话,是真的。 萧徴的嘴唇抖了抖,最后挤出一句话,“老和尚,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侮辱我吗?” 这件事,他早有怀疑,并且,许晗也在帮她查。 但是,听老和尚的话,也就是说老和尚知道他的身世? 他抿紧嘴唇,没有再说话。 福源大师笑了笑,“你是我的弟子,我侮辱你,和侮辱自己有什么区别。” “你……” “大师,你确定你要说的是真相吗?”许晗忽然打断了福源大师的话。 她深知萧徴这些年表面上看起来放荡不羁,却深受当日淑阳长公主陷入疯狂时说的话所影响。 她也深深地明白,那件事对萧徴的影响有多大,一旦说出口,就会颠覆他的人生,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她不会让人随便的说出来。 她不能让萧徴收到无谓的伤害,所以,她打断了福源大师的话,再一次确认。 对于许晗的质问,福源大师并没有不悦,而是很愉悦的道, “问的好,小王爷不是正在查当年老驸马去世前见了谁吗?那个人正是我。” 萧徴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许晗,这是想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 前些日子晗晗才刚说过祖父去世前见了一个人,正在查那个人,这个人却自己跳了出来。 这……是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 见萧徴愣愣的,福源大师很满意,他露出笑来,脸上刻板的表情一点也不见了。 萧徴始终沉默着,他一直想找出祖父的死因,现在终于要知道了吗? “还请大师解惑。”许晗看向福源大师,与他对视。 福源大师轻轻一叹,说道, “我和驸马的渊源在很久以前,当时驸马把自己仅有的口粮给了奄奄一息的我,那之后,我就答应驸马做三件事情。” “开始,驸马一直没找过我,直到天下大定,他和淑阳长公主解甲归田。” “第一件事,他让我教导你武艺,这个很简单,我答应了。” “你的天赋很好,我也很高兴,虽然你不愿意认我做师父,这也没什么。” “第二件事,在六年前,那时我正在云游,收到你祖父独特的传召方式,这是我和他为了那三件事约定好的。” “我收到消息后,偷偷进京,到了别院……” 福源大师看向许晗道,“就是你查到线索的那个别院。” “我偷偷的去了别院见你的祖父,他让我带你走。走的远远的。不要回京。” “作为我欠了债的恩人,我自然是要问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债主是他,更何况,如果要将你带走,也就是说将来我得负责你的人生,总要问清楚原因。” “驸马没有说,只是让我带你走,说,你姓萧,就永远是萧家人,能保住你的命,就不枉他这一生了。我答应的剩下的两件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后来长公主也来了,两个人如临大敌,那个时候长公主的情绪有些不对,仿佛陷入到了癫狂。 驸马一直安慰长公主,还说如果要死,也是他死!他是当家人,一家之主之类的。” “之后,和驸马商定好要带你走的事情,我就离开了。” “只是,没等我去找你,就听说驸马死了……长公主悲痛过后,仿佛换了个人。” “我觉得事情不对,没敢离开,只悄悄的去找你,然后被你拒绝了。” “被你拒绝后,我曾悄悄的去拜访长公主。” “长公主没想到我会出现,下了一跳,我悄悄观察过长公主,她应该是记忆出错了。有一段记忆被遗忘了,可她没有服用过什么药物。” “后来,我在云游时,碰到过一位游医,他曾说过,人如果受到重大的刺激,会选择性的把那段记忆给忘记。想来,长公主当时太过激动了。” “是以,我才怀疑到你的身世,而且,我相信,在你祖父传我进京前,这件事情已经发生,并且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萧徴听了福源大师的话,用手盖住了脸,他一直知道祖父的死因有问题,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 祖父是为了他,才会死的! 而祖母更是因为他,才会受到那样的刺激,只是,她一直没停止过疼爱他的心。 她为什么让他不要上进,让他只要做个纨绔就好,她想要保住他啊。 “若是这样,那我不是害死祖父的罪魁祸首了?”萧徴喃喃道。 福源大师看着他,目光柔和, “老驸马是一带英雄,他为了你赴死,自然是觉得值得这样做。” “你祖母爱护你这么多年,没有半点见怪,他们的爱意才是你最应该看重的,你不要辜负了他们。” 萧徴的眼角泛红,那颗泪痣,鲜艳欲滴,他一直知道,祖父祖母很爱他,却不知道这份爱里包含着人命! 这样的沉重。 祖母这么多年,虽说纵容着他,却从不许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知道他喜欢晗晗,上去大殿,据理力争,从来没想过,牵连到自己怎么办。 许晗再次伸出手去,覆在他放在桌下,紧紧握成拳头的手背上。 感觉到她的体温,萧徴恍惚的目光对上她的,她眼里的担忧终于让他平静下来。 许晗冷静地开口,“这么说,大师也并不知道具体的真相,不过是知道些旁枝末节罢了。” 福源大师那刻板的神情又回来了,他傲然一笑,道, “小王爷要这么说那就错了,我能这样说,必然是有证据的。” “只不过证据不在我手上,而是在另外一个人手上。” 许晗眼睛一亮,望着他,“那个人是谁。” 福源大师盯着她,眼神微顿,看起来高深莫测的样子。 许晗见他不开口,想到刚刚进来时福源大师嘲讽她,她不客气的顶了回去,这大师该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吧? 她也不想啊,谁知道他和萧徴有渊源,而且,他说的也确实很难听,她凭什么要听这些? 算了,这位大师看起来高深莫测的,是个有本事的,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 “大师既然答应了驸马要护他一生……”许晗拖长了音调,显然是意有所指。 福源大师冷哼一声,“要不是驸马的人情,我也不会和他说这些。” “那到底是谁手上握有证据?”许晗笑问道。 福源大师面无表情,丢下几个字, “回去问你父王。” 许晗,“……” “他手中有一封信。”福源大师又丢下几个字。 许晗,“……” 这事牵扯到了她的父亲许均? 只是,现在父亲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啊。 这个福源大师,裤子脱都脱了,却放出这样一个屁来。 不过好歹他们离目标又近了一些,离真相也近了一些。 只是许晗心头有些不确定,萧徴知道真相,能承受得住吗? 从给萧徴抽签选亲这件事情上看,皇帝这个人,在别的事情上或许大度能容,可对于萧徴。 他是真的又爱又恨! 如果爱,明知道萧徴的心思,就应该马上成全,可他没有。 如果恨,这么多年对于萧徴的疼爱不像假的,却又偏偏不让他如愿。 许晗有些看不懂了,也更加的想让她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 从福源大师的佛堂离开后,许晗制止住了那些想要跟上来的人,就连长缨,许晗也不许她跟着。 她拉着萧徴在寺内四处走了走,反正还没开始抽签,还是先安抚一下身边的人吧。 最后许晗带着萧徴乱走,走到了福宁寺后面的一处偏僻的林子,确切说应该是一片碑林。 这里偏僻,没什么来,她和萧徴说的话也不会被别人听到。 碑林里四处都是石碑,石碑有些破旧,再加上寂静无声,冬日的寒风不时吹过,隐隐有几分乱葬岗的样子。 一路看过去,许晗忽然微笑着问萧徴,“心情好点了吗?” 听她这么问,萧徴忍不住想要闹一闹脾气,“我哪里心情不好了?” “没有吗?”许晗忍笑。 “没有。” “没有就好。” 然后,许晗弯腰摸了摸那些石碑,这些是石碑上都是一些不知什么时候的文人墨客留下来的,只是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文人墨客。 所有的石碑中,唯有几个写着经文的石碑像是新的,只是不知为何将这些碑文立在这里,这个地方杂草丛生,连下脚都困难,也不见维护的样子。 萧徴本想闹脾气的,可见许晗只关系那些碑文,顿时又不开心了, “你这就完了?” 许晗抬头,无辜地看着他,“你说心情没有不好嘛。” “话是这么说的,可……” 看到这个样子,许晗抿唇,很想笑啊,怎么办?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道,“想要我哄?” 萧徴别过头去,耳根子红红的,嘟囔道,“谁要你哄了……” “再说这个地方阴森森的,有你这样哄人的吗?” 许晗笑眯眯地道,“这个气氛多好,衬托你的心境啊,都不用我哄,你就能好起来。” 萧徴,“……” 沉默了一会,他才道,“就不能带我去好点的地方,说点什么,让我开心一下。” 许晗失笑,“想要还不承认。” 萧徴捏了捏她的手,忽然将她拽过来,埋头在她的肩窝处。 许晗小心地抱着他,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继续和他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许久,萧徴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以前,我总想要弄清楚我的身世,今日发现,其实不清楚更好,我还能期待什么呢?” “祖父因为我死,祖母虽没死,可她如今活着的不过躯壳,她当时说的那些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她不想我上进,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想,或许遵照她的意思活下去,其实是最好的吧。” “这么说,你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了?” 萧徴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如果你不想知道,那我们就不要去查了。” “我也不会再提这件事。” 萧徴摸了摸许晗的脸,“我只是从情感上难以接受,不想撕开这层皮,或许,这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次,他给我选亲,条件那样的宽松,虽然带了二皇子和五皇子,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来抽签,又何尝不是对我的顾忌呢。” “既然他要撕开这层皮,我也没必要继续骗自己。” “一个父亲,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所以,我还是想要弄清楚!” “等到老王爷回来,我们一起去找他!” 萧徴坚定地道。 见他面上没有半分勉强,倒多了几分感慨,许晗点点头,“好,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继续查下去。” 她拉着萧徴的手,“这片碑林看起来有些年份了,来都来了,一起看看。” 只是萧徴并没随她一起弯腰下去,反而拉着她,眼睛里有火苗在跳动。 许晗回头看他,看到他饥渴的眼神,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里可是寺庙,你可不要乱来啊。” 萧徴笑了笑,一把拉过她,扣着她的后脑,不许她动,唇贴了上去。 许晗没挣扎,就当是安慰他了。 不过,她心头念了念‘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佛祖们就当没看到吧,她这是安慰伤心迷茫的孩子啊,虽然她也蛮喜欢这个吻的。 幸而萧徴还记得这是在寺庙里,身处的也是乱葬岗一样的碑林,只是在她唇上花样的啃了一通后,就放开她了。 才刚将她放开,一个小和尚从林子外头跑了进来。 许晗连忙退了一步,离萧徴远了点。 萧徴,“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晗瞪了他一眼。 “两位施主,两家的随从还有宫里的使者都在找你们呢。”小和尚气喘吁吁地道,“陛下在传召两位进宫呢。” 萧徴,许晗两人诧异,不是要抽签吗?怎么又进宫去? “还请小师傅带路。”许晗给小和尚施了一礼,含笑道。 小和尚连忙回礼,“施主请随小僧来。” 许晗和萧徴跟在小和尚的身后出了竹林。 许晗回头看了看那片碑林,语气和缓的和小和尚搭话, “小师父,刚刚那片碑林平日里你们都不曾打理过吗?” 小和尚摇摇头,“那片碑林是早就废弃了的,施主以后万万不要来此地了。” 许晗一听这话,顿时又凑近了小和尚一点距离,问,“为何?” 小和尚自然是知道许晗的名声的,也知道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本来对许晗很敬仰,否则也不会巴巴的在山门前接引,后又帮着一起找人。 见许晗离他这样近,心里有些紧张,难免说话的时候就带了出来,声音磕磕巴巴的,还挪了挪身子, “这里很荒凉,有毒蛇,毒虫之类的,虽说是寺庙之处,没闹过鬼,可被毒蛇咬了也是不好的。” 许晗乍听没觉得挺有道理的,可这样的冬日,毒蛇都在冬眠…… 不过,她还是接了话头,“那你们怎么不将那些毒蛇给赶跑,洒药之类的。” 小和尚顿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众生平等,本就是我们寺庙建在山头,占了那些生灵的地方,再赶走,洒药,佛祖会怪罪的。” 许晗呵呵一笑。 刚刚她在碑林那里,其实发现了一些异样。 很多工匠在做石碑的时候,有些习惯在一些不起眼的边角处刻上一些暗纹或者文字,这是他们的习惯。 刚刚,她虽没摸清楚那些暗纹,可她摸到的那些,已经足够她惊讶了。 那块石碑上的安稳,分明就是前朝皇室一位御用碑刻大师做的暗记。 御用的碑刻大师,那就只给皇室刻碑,那么,前朝的石碑又是如何会在福宁寺出现的? 福宁寺和前朝有关联吗? 偏偏,那座石碑只留下了基座,其他的都被人用利器削掉了。 那人定然是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可偏偏,那人不知道碑刻大师这样的习惯。 而她会知道这个,还是托霍家那位先祖手书的福。 跟着小和尚,很快就找到了长缨,还有白灼等几个人。 不仅仅他们,就是福源大师这会也站在那里,仿佛就在等他们。 许晗和萧徴两人与福源大师见了礼,白灼到了萧徴的身边,那宫中的使者上前,恭敬地道, “世子,今日是元宵佳节,陛下在宫中设宴,同时也为了庆贺瑜贵妃娘娘的生辰,淑阳长公主殿下此刻同样在宫中。” “听说,今日娘娘还宴请了许多的名门闺秀,会有才艺表演呢。” 听着这些话风牛马不相及,可萧徴和许晗都听明白了,那就是说,萧徴的选亲又出现了变故。 大约是和淑阳长公主进宫有关系,又或者是瑜贵妃说了什么,让皇帝改变了主意。 名门闺秀,才艺表演,那就是说不再是阿猫阿狗都能抽签的方式了。 萧徴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朝报信的内侍颔首, “宫宴开始还有段时间,还请公公去回复陛下,徵定然前往。” 内侍本就是瑜贵妃娘娘身边的,对于萧徴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并不在意,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又递给许晗一个帖子, “小王爷,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的请帖,很多闺秀都收到了。” 意思就是许晗也是闺秀……同时要和那些闺秀一样,要表演才艺。 许晗伸手接过,谢过内侍。 离开福宁寺之前,许晗没忘记去给霍家众人上香,这本就是她今日出行的目的。 至于晚上的宫宴,走一步看一步,总是能化解的。 将许晗送回徐府后,萧徴去了宫里,见瑜贵妃。 宫里瑜贵妃正坐在榻上抚摸着一个玉环,一遍一遍又一遍,眼中的泪水落在玉环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殿内所有的人都被她赶了出去,并无人看到她的泪水。 听到外头宫人禀报,说是萧徴过来了,顿时将玉环收好,放到一个暗格里,又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眼睛,到铜镜前看了看,这才笑着吩咐道, “快让徵儿进来。许久没见到他了。” 自从萧徴回京,除了在皇帝那里见过一次,还没曾单独见过呢。 萧徴从外头大步走了过来,见到他,瑜贵妃笑着招手, “过来让姨母看看,你啊,大了就爱来姨母这里了。” 萧徴远远的行了礼,并没太过靠前,而是离的有些距离,轻声道,“刚回京,事情很多。” 瑜贵妃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眼神从萧徴身上挪不开,“大了,黑了,瘦了……” “姨母都听说了,你在边境,定然过的很辛苦吧……” 萧徴淡淡一笑,岔开话题,“娘娘,陛下为何执意要给我选亲?这方法一变再变?” 瑜贵妃沉默片刻,道,“陛下这次是一定要解决你的婚事。” 萧徴的神情变得晦暗不明,从前,瑜贵妃和祖母一样,事事都顺着他,否则,他也不能二十多了还没娶亲。 可这一次,对于选亲的方式一变再变,可姨母并没有阻止,也就是说皇帝的态度很强硬,那么姨母的态度也只能跟着强硬。 从前,他不会多想,可现在,他不能不多想。 到底,皇帝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又是如何的和贵妃娘娘解释这选亲的事情,又是如何说服祖母的? 仅仅只是觉得,他年纪大了,不成婚不像个样子吗? 还是说,他有别的意思? 他抬手按住了胸口,“姨母,它的话,我不能不听,所以,我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选。” 在路上,他已经弄清楚了今日皇帝的选亲方式,这一次不是他单独一人选了,而是和二皇子,五皇子一起。 能够在宫中表演才艺的姑娘,也就是默认了有选亲的资格,不过,最终要确定人选,而是由各位闺秀表演才艺后,得到的腊梅花枝的多少来评判,最后皇帝,贵妃,惠妃等人来定夺。 这样一看,确实是公平了许多。 可谁都知道,许晗一直都在军营里进进出出,更是有名的纨绔,从前身为男儿,自然是没有人去苛求她的才艺。 可现在,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了,如果要参加选亲,那就要表演,她又有什么才艺能让人看得上呢? 所以,这会徐府,徐丹秀围在许晗身边团团转,口中不断的念叨, “早知道从前我该听你大哥的,请五艺师傅来教导你琴棋书画的,你说你,晚上的宫宴可怎么办?” 她停下转个不停的步伐,见许晗一脸的从容,道,“你一点都不着急?” 许晗不疾不徐回道,“不着急。” 一直都是萧徴跟在她身后要名分好吧,要着急也是萧徴着急啊。 再说了,才艺而已嘛。 徐丹秀戳了戳她的脑门,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竟也跟着安定下来,真是女儿不急,急死老母亲。 索性丢下许晗不管,回去准备晚上跟着许晗一道进宫参加宫宴了。 走到院子里时,徐丹秀莫名的看了眼隔壁的围墙,最近,那边很安静,已经许久不曾有石头子丢过来了。 许晗在府里细细了一会,这才随着徐丹秀去了宫里。 整个宫苑内宫灯已经陆陆续续亮起来,和着昏暗的天色,将园子里照的明明暗暗,别有一番滋味。 宫宴的钟声开始响起。 大殿被布置成了宴会场。 东面坐朝臣,西面坐官眷,隔着一道薄薄的轻纱。 许晗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朝臣这边,这又是让许晗浮想联翩的安排。 皇帝,这是不想她上场表演才艺么? 萧徴是今日的主角之一,位置和她有一段距离。 随着太监通报,皇帝和瑜贵妃,甚至许久不在人前出现的惠妃到了殿外。 殿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肃穆,许晗跪在位置上,规矩的恭迎皇帝和各位娘娘。 “平身……” 皇帝温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许晗随着众人一同起身。 “开宴之前,朕又见喜事要宣布。” 皇帝笑吟吟的看着下面,道,“朕的儿子安王,当日因为一些原因,他在宫外长大,前不久,朕把他给叫了回来。” 说罢,他微笑示意边上的崔海,宣人进来。 许晗听到安王,想到今日他也是主角,不免就抬头看向大殿外。 等到看到那张脸时,她全身上下忽如雷击,难以自抑制的往后仰了仰。 她甚至怀疑,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世间不乏美男子,美的背后都得各种底蕴气质支撑,安向初这种就是睥睨天下的散漫之气,而这股气势,很显然又是经过他在外常年历练之后得来的。 他看向皇帝,皇帝此刻的表情由原本的肃然透着几分恍惚。 许晗不知道为何安向初怎么会是二皇子,她曾经查过他是安家大当家的身份后,对他也还是有些怀疑的,但无论如何也没怀疑道他会是皇帝养在外头的皇子上。 而关键是,这个安向初回京之后,竟然自降身份,去给母亲做马夫。 她不知道母亲回头要怎么面对?惊愕自然是免不了的,但除去惊愕之外呢?她会不会难堪? 是的,难堪。 一个皇子,给她做马夫。 安向初的心思,许晗自然是知道的,无外乎是那些男女情事。 可从前……她其实对于徐丹秀要不要梅开二度,并没有什么反对。 她是成年的孩子,徐丹秀过的那样辛苦,她自然希望她能找到对她好的人。 所以,不管许均也好,齐恒也好,就是安向初也好,这是母亲的事情,她是成年人,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她不会剥夺母亲的选择权利。 只是,她不敢想象,一旦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的表现。 可是,不用许晗去告诉徐丹秀,身在女眷席的徐丹秀,已经看到了一个穿着王袍的男人。 这样的宫宴她从前参加不少,和许均和离后,是第一次参加。 本来,她是没怎么在乎的,什么二皇子,五皇子的和她都没关系,她只关注萧徴。 没想到,她垂着的眼眸玉冠看见一方朱色的衣角,上头绣着的金丝龙纹在大殿内的亮光照射下贵气逼人,那步履轻巧的停在她的桌前片刻。 她有些疑惑,抬起头来,全身血液骤然僵凝…… 她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张脸,仿佛刀子一样,割裂着她的眼眸,还有她的喉咙口,也仿佛像刀子一样卡在她的喉咙口。 她怎么会想得到二皇子竟然会是安向初? 可他就是他,纵然天下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绝不会有这一模一样的眼眸,以及看向她的眼神。 震惊使得徐丹秀手上的杯子落在桌面上,本来微微直起的身子,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在外人看起来就有些不敬的姿态。 试问,徐丹秀如何能够不震惊! 那个穿着短袄的健壮马夫,那个隔着墙和她聊天的男子,以及那个事事为她想的人,还有那个在校场上,扶着她不让她摔倒的人。 她脑子里嗡嗡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没有看到安向初眼眸里的祈求之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不是她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这里是宫宴大殿,她甚至想要大笑出来。 这一刻,她的神色有些扭曲的,可笑的。 对啊,她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可笑! 当初齐恒,为了他的家族,放下了他们那刚刚萌发的感情。 没什么,反正她喜欢的也不是那么深刻,放弃就放弃,没事的,世上男儿那样多,她徐丹秀还找不到喜欢的吗? 后来,她看上了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均,她是真的喜欢他的,可是,最后她得到的是什么? 半生栖栖遑遑,她引以为傲的孩子没有了。 没关系,她还有下半生,她要为自己活! 她帮着小女儿把爵位抢过来,她把那个让她半生凄惶的男人给扔了,不再回头。 她以为……她以为…… 原来,还是如此啊! 徐丹秀神思有些恍惚。 180,你父母就是如此教导你的?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正当出神时,徐丹秀觉得自己袖子往下一沉,身边同座的夫人声音在耳畔响起, “徐夫人,陛下正问你话呢。” 徐丹秀抬起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归了座,只有她愣愣的,上首皇帝与两位娘娘都正看过来。 这样,再当个没事人一样好好的坐着已经不可能了。 身边已经有命妇正在捂着嘴吃吃的窃笑,显然是在看她的笑话。 那边,许晗担忧的目光传来,徐丹秀垂下头,清清嗓子,给皇帝行了一礼, “妾身方才见到安王殿下,想到多年前入京时见到陛下的模样,安王爷承袭了陛下几分风采神韵,所以失态了。” “请陛下,娘娘,王爷恕罪。” 皇帝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许晗那边,刚要起身,已经离徐丹秀桌子有两步距离的安向初又折返身子,回身走到徐丹秀的身边,歉声道, “是我出现的突然,不怪你。” 说完,又折身回去,给皇帝行礼。 这会,安向初的心同样是凌乱如麻,本来,徐丹秀就算是镇北王的生母,可如今,她已经不是镇北王太妃,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 她是没资格参加元宵宫宴的,可父皇依然让贵妃娘娘下了帖子。 这边,父皇在这样的宫宴上将他介绍给大家,面上看起来是宠爱,同样的,也是为了给徐丹秀难堪,也是给他下马威。 他咬了咬牙,一步步的朝皇帝走去,“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向初跪下行礼,边上崔海展开手中一直拿着的明黄绸帛,宣读圣旨。 底下的所有人又重新离开座位,跪下听旨。 崔海宣读的是册封安向初为安王的旨意,随着‘钦此’落地,满殿人又开始山呼。 这一刻起,二皇子就成了安王,获赐王府,落地京师,世代承袭。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那天许晗比武的校场上,安向初竟然能够和太子一起,站在皇帝的身边。 户部同样知道,为何皇帝会突如其来的将安向初这样一个商户当家,塞到户部做一个给事,原来他竟是天之骄子。 安向初的座位就在太子的身边,他坐下后,就开席了。 宫宴上的东西自然没什么好吃的,因为开席时间不确定,一碗菜热了又热,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但来这样的宴席,本也不是为了这一口吃,只是为了收到帖子的荣耀。 御花园里挂起各色宫灯,设着各色锦帐,又挑了伶俐的太监宫女在各处服侍。 宫宴过后,大臣们自是随着皇帝去看花灯,女眷们则随着瑜贵妃等人去了锦帐处。 瑜贵妃比许晗的脑子还要快一步,目光灼灼地道, “小王爷,本宫很是向往边疆的风光,不知是否可以同本宫说一说?” 这也就是让许晗跟着她走了。 想想也是,既接下来是选亲,那许晗不去,萧徴还不翻天啊? 许晗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上前轻轻的挽着瑜贵妃,随她一起往御花园而去。 一路上瑜贵妃低声的问一些对北蛮的战事,许晗见她感兴趣,也就细细的讲解了,顺便的说了些萧徴的事情。 虽然说瑜贵妃的态度并不见特别亲厚,就仿佛招了一个贵女说话,可后头的众女眷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 自从选亲的消息传出来后,承恩公世子就放话,自己已有意中人,再结合校场上承恩公世子对许晗那紧张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一些本就不是冲着萧徴来的也就无所谓了,再加上对许晗的追捧,见到瑜贵妃拉着许晗说话,只会送上祝福。 到了御花园设置的锦帐处,瑜贵妃和许晗说了几句,就让他们小一辈的自个玩去,她则回殿更衣去了。 惠妃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但看起来很憔悴,虽说皇帝去见过她,五皇子也被放了出来,可她的病一直就没好透。 她见瑜贵妃去更衣,也站了起来,笑着道,“妹妹等等我,咱们在这里这些姑娘看来拘束着呢,我也先退退。” 说着,瑜贵妃和惠妃携手出去了。 其他的姑娘在两位娘娘走后,也确实热络起来, 园中这样的冬春交接之时,也是繁华盛锦,花香入脾,树上挂满了花灯,下头隔几步远就是一张小桌,上头笔墨纸砚色色齐全,也有一些琴架之类的。 有的贵女坐在琴架边,有的则走到画具面前,更有贵女在花园里走动。 许晗则坐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的, 她的举动自然是受各位闺秀的瞩目,见她不去琴架前,也不去画具前,那些嫉妒的,心头是冷笑连连。 不过是个粗蛮的草包,要不是承恩公世子瞎了眼,如何能够到着选亲的场面里头来。 可恨自己堂堂簪缨世族出生的姑娘竟然要和这样的粗俗之辈一同参选,真真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价。 这时,一位少女带着个宫人往她的方向走来,等到走的近了些,许晗看清楚她的相貌之后不禁有些愣了愣。 十七八岁的年纪,肤色如雪,五官精致,明眸善睐,所行之处不少人都朝她看去,她却依旧闲庭信步般地走着,与宫人说笑之时一颦一笑都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那少女走到许晗身边,笑着道,“小王爷,我坐这里方便吧?” 许晗起身,含笑道,“自然方便。” 少女就是从前和许晗颇为相得的纯平公主,说起来,纯平公主还曾对许晗有些浮想,不过见许晗并未表现出那样的意思后,也就放弃了。 纯平公主看向许晗,脸上的笑容真诚纯粹, “时常在父皇那里听到你的战报,真是为你赞叹,从前可惜男女有别,不能太过接近。” “现在可好了,以后再也不用避嫌了,还望小王爷不要嫌弃。” 许晗本就对纯平公主很有好感,这会纯平公主这样的直白,自然也来了个‘许晗’式的直白, “公主不怪我从前的隐瞒,已经是千恩万谢了,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倒是我,会的也不是姑娘家的那一套。” 纯平公主脸上的笑意越盛,道, “这可真好,以后我又多了个朋友,说起来咱们年纪相当,我也不叫你小王爷,不如就叫晗姐姐?” 许晗比纯平公主大一岁,自然是乐意的,两人也是相谈甚欢。 许晗本来就生得高挑,今日又穿的是亲王蟒袍,因为习武,这使得她随常坐卧都是身姿笔挺,仪态端庄,看起来是身高腿长盘正条顺,一张脸又是粉雕玉琢的,免不了招人多瞧几眼。 和纯平公主说话的时候,一笑一颦间,自有一股子不同寻常的慑人气派。 不一会,又有几个姑娘围到许晗的身边,先是天南地北乱扯一通,又将今日的宫宴夸了又夸。 等到熟悉的时候,有一位姑娘拉着许晗的手好生打量了一番,才笑嘻嘻地小声道, “跟我也没什么两样呢,怎么就那样的厉害,当日校场比武的时候,我也在场,你怎么就那么厉害,把那个豹子也杀了呢。我都吓死了。” 一旁的纯平公主也是连连点头,微微一笑道,“确实,当时在场的闺秀可是惊叫连连呢。” 有一位姑娘捂着口唇笑话纯平公主,“表姐可别笑话我们了,当日你就没怕?” 这位姑娘是纯平公主外祖家的姑娘,是纯平公主的伴读,说话随意也没人说什么。 纯平公主闻言,扑过去呵那姑娘的痒,“好啊你,本宫可是表姐,你敢笑话我,看我饶不饶你。” 那姑娘就势抱着许晗,笑着叨扰道,“好姐姐,我玩笑呢,快饶了妹妹这一回。” 两人笑闹了一阵,这才罢了手,纯平公主喘着气擦了擦额头间的薄汗, “说起来,今日的闺秀,虽是贵妃娘娘精心挑选的,可我还是觉得,大家都比不上当年霍家十一娘。” 纯平公主外祖家的那位姑娘叫郑湘儿,听纯平公主忽然提起霍十一娘,愣了一下,看看边上, “今日可是十五,你提起这个做什么。” 纯平公主看着远处一个穿着一身绾红纱绣折纸梅花对襟长夹袄,外头罩着一件镶了银鼠皮大氅的姑娘道, “如今人人都说徐阁老家的徐悦莲是京城名姝,可我还是觉得比不上十一娘姐姐。” 许晗怔楞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能在别人的嘴里听及霍晗的事情。 事实上,作为霍晗的时候,她和纯平公主没太多的交集,顶多就是知道她是谁,倒是如今在寺庙里清修的三公主因为萧徴的原因,知道的更多些。 纯平公主很是感叹地道,“十一娘在世的话,不知道晗姐姐和她的武艺谁高一些。” “她要在,大约也是如此的巾帼不让须眉吧,不过,她女儿家的才艺也很好,师从王大儒,王大儒可曾遗憾十一娘姐姐不是男儿身呢。” 郑湘儿笑着取笑纯平公主,“表姐,从前也没见你推崇过谁,看来你对这位十一娘喜欢得很。” 纯平公主愣了愣,想了想才道, “表妹,不知道你周边有没有这样一个恶人,就是所有人眼里,长辈的眼泪,都喜欢拿你与她相比,偏偏你又什么事都比不上她,所以让你事事都向她学习,似乎这辈子都只能活在对她的仰望中,这样一个人你喜欢她吗?” 郑湘儿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这会一直在和别的姑娘说话的徐悦莲也走了过来,坐在许晗的身边,双眼浮现异样神采,微微一笑道, “往日我孤高自诩,如今才知真是到处巾帼风采。我性子一贯懒惰,不擅长与人交际,一直仰慕小王爷的风华,只是不敢上前攀谈,日后若是得空,还望小王爷和我多多往来。” 许晗从前是喜欢徐悦莲的,白日里在福宁寺会进去观音殿未尝不是那一点喜欢作祟。 固然徐阁老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凶兽,可徐悦莲,如今并未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她也不会拒绝她这一番小心翼翼的话语,于是许晗嫣然一笑,道,“极好。” 纯平公主轻轻扯了扯许晗的袖子,低声道, “你从前不参加京城姑娘家的聚会,想来不知如今京城盛行文风,动则吟诗作画的,好多的姑娘都会让各家的兄长做几首诗放在荷包里备用。” 她努了努嘴,看向那些姑娘,道, “今日又是这样的选亲会,你要是没做诗,我给你两首?虽然我不喜欢承恩公世子,很是愿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被别人给捷足先登了。“ 然后又怕许晗从前少和这些闺秀往来,如数家珍地向许晗介绍起今日赴宴的各家闺秀。 这其中最为出彩的当然是徐悦莲,同时,还有一位京城的大才女,乃是师从当朝书画大家。 这位姑娘是忠勇伯府的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名声在外。 许晗很感谢纯平公主,不过,她对这些闺秀没什么兴趣,想着去年这个时候正在边疆,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的将北蛮打退。 那个时候也累,却和在京城,参加这样的宴会之累不同。 许是不论霍晗,还是许晗,都不喜欢这样的宴会,所以产生抵触的心理,不过,为了萧徴,又不得不参加今日的聚会。 只盼着往后,能够少参加一些。 正想着的时候,就见那边瑜贵妃,惠妃更衣回来,身后跟着萧徴以及五皇子,还有一个面向苍苍的老夫人。 瑜贵妃见众女的姿态算是比较闲适,就让大家随意,接着惠妃又起了话头,提议众女展示才艺。 在场的闺秀心中一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来的都是瑜贵妃和惠妃精心挑选的闺秀,不是什么寻常姑娘,本来是不太愿意的,可如今,看到瑜贵妃他们身后的两位年轻男子,又纷纷垂下头来。 惠妃能够被选到帝王身边服侍,自然是气质出众,容貌不俗,是以五皇子也是清秀儒雅,气质卓绝。 三皇子虽已经被皇帝给处决,可五皇子是五皇子,再加上惠妃的妃位没被夺,盛宠依然,众女不太情愿的心又去了几分。 至于那位承恩公世子,大家都知道,可今日萧徴穿着一身世子服,再加上疆场历练一年,身段比想象中更加高挑,这会看来,简直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他那眼角的泪痣鲜艳欲滴,一挑眉,一抬手,明明透着疏懒随意,却令人不由脸红心跳。 在场的闺秀们不禁呆怔了,有几个早年远远见过萧徴的,只觉得他比记忆里更加英武了。 那没见过的,这会也是心头激动,原来承恩公世子比想象还要更美,真真是个美男子。 萧徴站在瑜贵妃的身后,朝许晗看了过去,见她模样很好,含着笑意,那视线就没收回过。 就算如此,他那一抬眸,浅笑,更是让在场的闺秀们脸红心跳,纷纷低下头来,过了会,又忍不住,纷纷抬起羞涩的眼,悄悄的看向萧徴。 正是情窦初开,少女慕艾的年纪,又如何能真正的做到以家族利益为重,无视皮相? 许晗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一切,心头有些得意,又有些不爽,得意不过是自己男人是个出众的。 不爽的自然是自己男人的美貌别人觊觎了。 许晗抿了抿唇,这一切,自然被萧徴收在眼底,想到今日之后,就能正大光明的和晗晗往来,过了今日,她就真的是他的媳妇。 虽然从前也是,可到底没有这样众人皆知,男女退散的感觉来得好。 瑜贵妃让萧徴和五皇子坐了下来,又给众闺秀介绍了那位随着而来的老妇人,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书画大家钟夫人。 这位钟夫人满头华发,一双时常微眯的眼睛周围布满了细细的纹路,瘦削的脊背却挺的笔直,神色间有一种不容置噱的独断。 刚刚纯平公主提到过的那位忠勇伯府的姑娘见到钟夫人,连忙上前, “老师怎么也来这边了,宫宴上本想去你身边服侍的,可……” 钟夫人看向自己弟子的神色倒也是很慈爱,拍拍她道, “云翘无须看顾我,为师还硬朗着呢。刚刚娘娘说让我来看看京中又出了哪些才女。” “我左右无事,就当是练练腿脚了。” 忠勇伯府的姑娘曲云翘双手交叠,福了福身,道了声‘好’,又退回到了刚刚的位置。 见到两位男主角的容颜后,众闺秀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原本不想展现的才艺,这会是拼命的展现,满场都是姑娘们极力掩饰,却依然能看出雀跃的身姿。 即便不会被选中,即便眼前的两位不是选亲的主角,身为女孩子的天性,谁不想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呢。 更不要说,还有书画大家在此,就算没被选上,能成为才女,将来婚嫁,那也是一个加分的条件呀。 因为比试才艺要开始,这会场上安静下来,许晗在锦帐里头,想着马上就要大饱耳福和眼福了,没想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满满的嫌弃。 只见那位钟夫人摩挲着怀里的暖炉,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位穿着王袍的,如果是男子,就不该混迹在姑娘家的暖帐里,如果是姑娘家,就该穿着姑娘的衣衫,好好的打扮,坐在此。 这样不伦不类,不阴不阳,算什么?” 许晗一怔,没想到这位钟夫人竟然这样直白的发难。 她倒也没有畏缩,而是上前,朝钟夫人行了一礼,坦荡承认道, “夫人说的极是,只是今日是宫宴,晗身为镇北王,自是要身着亲王蟒袍上殿,否则,那就是对陛下的不敬,对许家先祖的不敬了。” 亲王蟒袍朝廷上所赐,身上的王爵是先祖拼命得来。 钟夫人上下打量了许晗几眼,鼻翼边上深刻的纹路重重叠叠在一起。 见许晗这一身打扮看起来格外的英武,再加上那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可偏偏在一众闺秀中,别具一格。 她心下的不喜加了三分,撩了下眼皮,冷声讥讽道, “我倒是佩服你的这份胆气,只是,想来你常年习武,混迹在男儿堆里,那是胸无点墨的,你如何有胆气坐到这里来参加宫选? 你父母就是这般放纵于你?你怎么也是女儿身,就是如此的教导你?“ “要是你日后有了婆家,又如何去辅佐夫君?日后你有了孩儿,又如何教养他们成才?” 纯平公主心头一跳,着急的不得了,她已经把许晗当成自己的好姐妹,她也不怎么爱那些书画之类的,见到许晗受责难,顿时有些感同身受。 只是钟夫人的规矩很大,就算她身为公主,也不是能够随意上去出言帮衬的。 在场有些原本不忿许晗能被萧徴扬言非她不娶的姑娘,这会见到许晗被钟夫人当众数落,还一句比一句严苛,心头几乎是要笑出声来了。 许晗原本对钟夫人的态度还算恭敬,这会,她慢慢的站直身子,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她原本粉雕玉琢的脸,这会是沉静如水, “还请夫人口下留德,我父我母是这世上最称职的父母,他们二人对我自小严厉,从不会故意放纵于我,何况,就算我真的不会这些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就是胸无点墨了? 至于,我日后如何的辅佐夫君,教养孩儿,就不劳夫人记挂了。” 这话回的是铿锵有力,萧徴恨不得能够拍掌叫好,钟夫人则是一阵愕然之后更是面色不悦。 她那微微下挂的面肌上浮现一抹红色,抚摸着手中的暖炉,不屑地道, “女戒里有云,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好女子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你大可不必辩口利辞也。” 这分明就是指责许晗不但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话,还不听别人的劝解逞口舌之快,失了女儿家的本分。 钟夫人之所以被说为是书画大家,不仅仅是书画方面的才能,还有就是她的品德高洁。 她的这一番狠厉的言辞扣在许晗的头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也是纯平公主没有上前的原因。 园里的闺秀们自然是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倒是在瑜贵妃下首坐着的惠妃,忽然笑了起来, “小王爷乃是巾帼不让须眉,在书画上有所欠缺倒也没什么,可没几个人和钟夫人的弟子一样,样样精通呢。” 惠妃这是为僵持的气氛解围,萧徴捏着茶杯,目光深沉,这个老女人,当着他的面,这样算计晗晗。 他倒是想要当场掀桌,可是到底要估计到贵妃的面子,而且,他这样上去给许晗撑腰,到底要让许晗的名声加上一层不好的阴影。 他忍了忍,不管,还是自己的媳妇要紧,钟夫人虽然德高望重享有盛誉,可对着初次见面的女子这样妄下断语,还出言辱及人家的父母,他忍不了! 许晗双眸仿佛高崖下幽静的深潭,带着寒冰,她垂眸理了理身上的亲王蟒袍,嘴角微不可闻地一声冷声嗤笑,昂头,清冷的声音在空寂的花园里响起, “……信以守之,礼以体之……”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洋洋洒洒,毫无阻涩,正是历代大儒名家奉为女子行为道德的规典,此时由许晗的口中侃侃而出,分明就是在反驳钟夫人先前说她是胸无点墨的断语。 如果真的是胸无点墨的人,怎么能将这份规典背的如此娴熟? 从许晗第一个字开始,钟夫人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道了后头,许晗背的越来越顺滑,她那没有任何变化的语调,以及湛然有神的眼眸,都让钟夫人如坐针毡。 许晗背了一半,停顿下来,之后,姿态极为优雅的给钟夫人行了一礼,虽是男子的蟒袍,行这样的礼,可在众人看来,丝毫的不突兀,只听许晗温和的抬头,问, “夫人,是否还需要本王背下去,又或者,本王这是否算是胸中有点墨?” 这话,简直把钟夫人的脸打的啪啪响,让钟夫人瞠目结舌,又实在说不出半点女子无才,颠倒阴阳之类的。 她的脸色不断的变换,最后变得煞白,嗓子眼仿佛被东西堵住一样,‘呼哧’直冒粗气。 钟夫人说是品性高洁,最是不知变通,见许晗第一眼,就不喜欢她,觉得她不过是个粗蛮之人。 从前,她也曾见过一个,不过,那个很快就消失在了这世间,再看许晗,和那个简直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毕竟,当初霍晗是没变过身份的,出入宴席,穿的是女儿家的服饰,到了许晗这里,干脆一身亲王蟒袍,鹤立鸡群。 更何况,钟夫人知道,自家的得意弟子,曲云翘,其实暗暗的恋慕萧徴。 她想要成全弟子,自然是要打压这个被萧徴扬言要娶的人,只盼望萧徴那瞎了的眼睛能睁开,看到许晗的不学无术,丢人现眼,接下来再让弟子好好的表现一番。 到底该如何选择,难道萧徴心里还没点数吗? 可这会,许晗身子笔挺,面色淡然,浑身的气度自然是不必多说,站在那里远远的睥睨过来,仿佛她就是用人草芥,那般凌人之势,那里是一个胸无点墨,粗蛮之人? 钟夫人心头是又羞又臊,说出去的话,仿佛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一时间面上热辣的颇有些无地自容。 她活了大半辈子,竟然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栽了。 偏生萧徴是个火上浇油的,见状,轻声一笑,拍起掌来。 原本站在边上的曲云翘哀怨的看了眼萧徴,泫然欲泣地朝众人深深敛衽,又切切地对瑜贵妃道, “娘娘,先生最近一直病着,这病颇为磨人,一个不好就头晕目眩,手足都无法自主。” “本先生是想为娘娘分忧,没曾想,竟然添了烦恼,还请娘娘恕罪,云翘愿为先生受罚。” 美人含泪带泣,实在是一幅再美不过的风景了,荏弱的女孩,仿佛弱不胜衣,跪在瑜贵妃面前。 萧徴翻了个白眼,轻声的嗤了下。 美人更是身子一颤,瑜贵妃瞪了下萧徴,声调温和地道, “本就是本宫请夫人过来的,既然如此,就先让夫人出宫休息吧,等她彻底好了,再进宫来。” 听到这话,钟夫人真是彻底的晕了过去,彻底的好,哪里能彻底的好? 今日这一幕,将让她晚节不保,以后哪里好意思说什么大师。 曲云翘眼角的泪水似掉非掉,纤细的身形仿佛一阵清风徐来就可吹倒一般,让人说不出一句重话来,这会她又是盈盈一拜,向瑜贵妃请罪,让人将钟夫人扶下去。 这样一来,众人都觉得许晗这样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 倒是许晗,站在那里依旧不卑不亢的。 曲云翘伸长脖子看着钟夫人走远,走到许晗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道, “不知小王爷还擅长什么?” 181,你觉得你很美貌,很贤惠么?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曲云翘的姿态非常恭敬,头微微的垂着,白色水貂毛领的掩映下,是一张小小的脸庞,侧边看过去,还能看到她的眉头微微皱着。 原本,钟夫人当众训斥折辱许晗,大家都觉得过于苛求了。 毕竟许晗从前是为‘男儿’,她所学所做都在疆场,更何况,那天许晗在校场上杀豹的场景如今在大家的脑海里还挥之不去。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就算是女儿家,也有自己所擅长的,今日的才艺表演不就是展示各人的所长吗? 谁会把短处现于人前人后? 只是,刚刚曲云翘姿态低微的给钟夫人请罪,再加上钟夫人双目紧闭一脸灰败的模样,离开的时候是两个宫人架着离开的,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再看引起纷争的罪魁祸首许晗,依然傲然的立在场中,脸上的神情也是不卑不亢的。 有些人又觉得许晗又有些咄咄逼人了。 许晗无所谓这些人的态度,她也不后悔刚刚所做的,毕竟人都指到鼻子上来骂爹娘了,她还忍着,那也太不孝了。 上首的两位娘娘均是没说什么,仿佛没看到眼前这一幕似的。 萧徴抓着椅子把手的手已经泛白,双眼微眯,犹如刀子一般看向曲云翘,这到底哪里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一而再的挑衅晗晗。 当他是死人吗? 再说了,献什么才艺?你当晗晗和你一样是个怜人吗? 萧徴露出怒容,正待训斥。 “你的心上人该不会别的都不会吧?”坐在萧徴边上的五皇子低声的问萧徴。 五皇子自从在皇帝的特许下,进了宫,见到病中的惠妃后,一直都很老实本分。 从前会带着萧凤真及其他几个高门子弟到处横行,现在则是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和先生读书。 用他和皇帝说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已经知错了,那就要将错误的自己,丢到废纸篓里,重获新生。 以前整个充满戾气的五皇子,现在才会变得清秀儒雅,气质卓绝,才会让那些贵女们看的羞红了脸。 不过,萧徴却怎么都觉得五皇子这样很假,一个人,怎么改,本性已成。 他不太相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回头是岸。 就和狗到什么时候都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 这会,萧徴只扫了眼,懒洋洋地道,“她的特长说出来吓死你。” 五皇子一点也不在意萧徴敷衍的态度,反而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场上的那些闺秀, “我和你说,这个曲姑娘长的不错啊,看她这风仪,听说是京城第一闺秀,样貌气质样样拔尖,还才华出众,心思灵巧,家世就更不要说了。 虽然父亲只是伯爷,可母亲厉害啊,溧阳长公主,在京城的风头无两……” 萧徴扯了扯嘴角,“你知道得真清楚。” 五皇子哈哈笑,得意洋洋的道,“京城出名的闺秀,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当初我和萧凤真为了看她可是藏在福宁寺的供桌下一个多时辰,要知道如今能这样看个够,还受那个罪……” 说到一半,五皇子闭了嘴,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帮你,你说起来也是个风流才子,怎么对姑娘家这样不了解……” 萧徴理都懒得理他,他了解哪些闺秀做什么?他可是正经人,勾搭良家妇女?别逗了! 五皇子道,“看来这位曲姑娘很中意你啊,明知道小王爷是你的心头肉,还去挑衅,曲姑娘之心,路人皆知啊。” 萧徴‘哼’了一声,敲敲椅子把手,“他再好看,能有我那个好看?”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不仅晗晗比不上,就连他的美貌也比不上啊。 五皇子瞟了眼许晗,心里想着,倒也是的,小王爷的美,可不是一般闺秀能够比得上的,毕竟,有几个闺秀能够独闯敌阵,擒住敌首的? 五皇子有些羡慕,看到萧徴又眯着眼利刃一样的扫向萧徴,想着那个曲姑娘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这样两美相争的事情,倒是很有趣啊。 许晗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看着谦恭,实际上浑身紧绷,一个不小心就会张开獠牙的曲云翘,慢条斯理的地拈起身边桌上的一枚果子在手里把玩。 曲云翘谦恭地站在那里,头微微垂着,半响,不见许晗有所回应,心头因许晗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大为光火,交叠在一起的手,用力的捏着。 她当然知道在场的姑娘已经露出瞧热闹的眼神,可她不能退缩。 她躬着身子,态度比刚才又谦恭了几分,出口道,“小王爷,虽您有王爵在身,可到底是女儿家,女子还是贞静为好,万一真的把我的先生气出个好歹来,于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许晗面上带着淡笑,将那果子给捏的稀碎,缓缓开口道, “刚刚姑娘问小王擅长什么是吧,如今又说到名声的问题,那小王倒是可以为你解惑。” 众人均是看向许晗,想听听这位英勇威武的小王爷到底有什么擅长的,毕竟,她如今可是许多长辈用来教导自家儿女的典范。 也许有些人心头带着鄙夷,可不得不说许晗的活法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正是如此,才让人嫉妒。 人一旦嫉妒,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小王最大的才艺就是提刀砍人,前段时间死在我刀下的北蛮人不知凡几,想来你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还有,我也能徒手杀狼,杀豹子,这才是好是好,就是太过血腥,不适宜在两位娘娘和众千金的面前展示。” “各位如果不嫌弃,或许可以和小王去边境一游,到时,我展示给大家看,这样的解惑,曲姑娘还满意吗?” 不等曲云翘做出反应,有姑娘捂着嘴偷笑起来,有那忍不住的,竟然发出了‘噗’的声音,还有的则是吓的瑟瑟发抖。 确实,这个才艺太过血腥。 原本站在许晗身后的纯平公主对曲云翘翻了个白眼,上前道, “曲表妹,大家都知道你是京城第一闺秀,你的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伯爷,今日你进宫的目的大家也都知道。 只是,这世上做不来诗文的好女子多了去了,钟夫人也不能就凭这点胡乱骂人家吧。“ “再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啊,为何要一模一样呢?我就不好诗文,难道说。我也不能孝顺好公婆了?” “那这样,我还是和父皇说说,不要嫁了,也不知道太子哥哥愿意不愿意养我一辈子。” 说起来,曲云翘和纯平公主也是表姐妹,当初也是做过纯平公主的伴读的,只是后来溧阳长公主将曲云翘带了回去,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让曲云翘在家中侍疾。 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不愿意曲云翘在宫中受苦,反正伴读也做了,给女儿也镀了层金,那就够了。 纯平公主虽是公主,可脾气一向温和,比三公主安平公主不知好多少,曲云翘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纯平公主,今日仿佛变了个人,言辞锋利的和刀子一样。 她想要出言反驳,又觉得有些词穷。 后面的徐悦莲面容平淡的看着曲云翘,看着她动了几次嘴唇,始终没有反驳,于是漫声道, “公主不必动气,晗姐姐也莫要生气,两位娘娘,还请恕罪。” “想当初,我仰慕钟夫人的才华,想要做她的弟子,就算做不成她的弟子,蒙她指点几句也是好的。 后来,我瞒着家人,偷偷的拿了诗文去拜访钟夫人,结果,她拿到我的诗文,才看两眼就批判说文理不通,字迹拙劣……“ 众人纷纷哗然,人人都说曲云翘是京城第一闺秀,那不过是因为有溧阳长公主在,而且,因为她的性子和徐悦莲不同,嘴巴甜,很能哄人,长的也不差,经常活跃在各家的诗会,花会上。 又因为拜了钟夫人为师,这才冠上第一闺秀的名头。 但真的要比起来,曲云翘可不如徐悦莲。 徐悦莲的性格不太讨喜,再加上,她也不爱出风头,私底下大家还是觉得徐悦莲才是第一闺秀。 现在,这个大家心里认为的第一闺秀说,她的诗文被钟夫人批判的一文不值,这,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徐悦莲似乎很满意众人惊掉下巴的表情,冷笑了声,继续说道, “我父亲,我兄长,都是以诗文书法让人称许,我跟在他们身边苦练了十多年的字,被批得如泥垢一般不堪。” 她伸出手,握住许晗的手,仿佛解气一般,“我当时如遭雷击,失魂落魄的出了钟夫人家的大门,那送我出来的婆子大概不忍心,于是悄悄的在我耳边提醒了一句。” 她顿了顿,看向众人期待的表情,露出了一点点的笑容,仿佛三月桃花绽放一般,这一笑,让众人都恍了恍眼,想着,真的不愧是大家心里的第一闺秀。 她边上站着的许晗要不是大家都知道是女子,就这一身蟒袍,满身英气,和笑的让人恍眼的徐悦莲,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许晗也在听,见徐悦莲停了下来,朝她笑了笑,这是给徐悦莲壮胆。 对面萧徴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许晗的身上,这会见她竟然和徐悦莲牵手,并且还朝她笑,眉来眼去的,当即就郁闷了。 他就坐在这里呢,晗晗不看他,居然看别的女人。 关键是这个女人,竟然是徐修彦的妹妹。 “徐姑娘和小王爷站在一处,简直是金童玉女啊。”五皇子羡慕的声音响起。 萧徴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边上这只苍蝇,金童玉女分明说的是他和晗晗。 他认真的打量了下徐悦莲,哼,不好看,污眼睛。 晗晗怎么能朝她笑! 徐悦莲感受到了萧徴带着嫌弃的眼神,她并未转头去看,只以为是和曲云翘一伙的人,当即翻了个白眼,红唇轻启, “你们说那婆子提点了我什么?她说是我备的礼物过于简薄,所以钟夫人才没有耐性看完我的诗文!” “天知道,我是偷偷的瞒着家人去的,我带的礼也是平日积攒起来的,就这样,钟夫人说我的礼物过于简薄……” 她的声音停了下来,带着嘲讽般的笑,看着曲云翘。 那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曲云翘本来微躬的身子,顿时直了起来,脸上乍红乍白,终于没有了刚才的荏弱,而是尖声道, “你胡说!” 只是,她的心里却忐忑不定,她记起逢年过节,母亲总是要派人往先生家送些礼物,她也曾在母亲的房中,无意看到过厚厚的礼簿。 徐悦莲挑眉,叹道, “钟夫人的名声如同云间明月,我不过是萤火之辉,又如何同她相比?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只是,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三年前,一次赏菊会上,当时我作了一首诗,得到了钟夫人 ‘卓尔不群,令人击节赞叹’的评语。” 她不知道,那一首诗,就是当日我偷偷拜访时,给她看过的那本诗作里的一首。” 众人又是哗然一片,只要是有点门第的闺秀都知道,徐悦莲就是三年前才在京中扬名的。 那时候,徐阁老也正当权,没有回家养老,徐悦莲写的那首被钟夫人大肆赞叹的诗如今可是人人手中都抄录了一份。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首诗,竟然有这样跌宕的命运呢? 许晗简直要抚额赞叹了,谁说才女都是大度的,不记仇的,这位徐姑娘可是记了几年呢。 今日终于被她等到了机会,报了多年前的仇。 徐悦莲看着曲云翘颤抖的身子,顿时觉得心头舒畅,连带着平淡无波的面孔都带了些笑意, “曲姑娘,那本被钟夫人批得一文不值的习作还放在我家中呢,当然,上头当初钟夫人的墨宝也还保存完好。” “想当初,霍家十一娘姐姐,也是文采斐然,就因为喜爱武艺,也被钟夫人说到泥地里去。” “今日,见到小王爷如此,又是肆意点评,怎么,就许大家都和你曲云翘一样,十指不沾洋葱水,大难临头时,伸长脖子等死?” “什么品性高洁,什么书画大师,不过是个嫌贫爱富,沽名钓誉的庸人罢了!” 这话太过不堪和犀利了,配上徐悦莲那刻板的脸,如果钟夫人还在此处,大约不是被气晕了,而是直接吐血三升。 更关键的是,曲云翘和她的拥护者们,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哈哈哈……”正在这时,两道笑声响起,一道是对面萧徴拍着椅背笑起来。 原本萧徴在看到徐悦莲翻白眼的时候,心头大怒,觉得徐悦莲这女人不但占了晗晗的便宜,竟然还敢挑衅他! 可听到她说的话后,又觉得特别解气,当日霍晗的才艺,他当然是知道,却不知道钟夫人竟然将霍晗贬的一无是处,他要知道,早就掀了钟夫人的真面目了。 哪里还能容许她在京中沽名钓誉这么多年! 不过,徐悦莲今日,也算是为霍晗报了仇了。 他这才拍手大笑起来。 上首的瑜贵妃终于开口说话,“徵儿,你这是做什么,在场的都是姑娘家,你可别吓坏她们。” 萧徴终于闭上尊嘴,不甘不愿的歇了笑。 另外一道笑声带着一些浑厚,发出笑声的人随着瑜贵妃的呵斥声落下,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竟然是一身明黄的皇帝,身后跟着大太监崔海,还有太子以及几个臣子,其中就有徐修彦。 众人见状,纷纷跪下给皇帝行礼,皇帝哈哈大笑着,摆摆手,让众人起身。 真没想到,皇帝竟然来了,皇帝怎么会过来,这可是给皇子们选妃的场合,皇帝来凑什么热闹? “陛下怎么过来了?”瑜贵妃笑吟吟地开口道。 皇帝见只有萧徴和五皇子,眉头皱了皱,问,“安王呢?去哪里了?他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选……看景。”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选亲宴,可到底用的是看花灯的名头,总是要用一层遮羞布遮一下的。 皇室么,总是要一点矜持的。 瑜贵妃有些无奈和惠妃对视一眼,“安王说身体不舒服,反正这样的宴会很多,这次不行,下次再办也行。” 只要想,皇室一年到头,可以开很多的花会…… 皇帝想到安向初的那些话,要是安向初在他面前,大概会气得一脚踹过去。 还身体不舒服…… 难道他不知道,老二只有小时候身体虚弱,大了之后,身体简直壮的和牛一样,连个喷嚏都不打。 只是,到底是野生野长的孩子,不管生气还是高兴都很鲜活。 可那也太鲜活了,怎么就看上一个……皇帝心里叹了口气,刚刚听到徐悦莲的话露出的笑,又消失不见了。 既来了赏花宴,自然也不好再摆脸色,他不动声色的调了调心态,兴致盎然的看着徐悦莲, “你这丫头,倒是好利的一张嘴。” 边上徐修彦连忙出列,恭声道,“陛下,妹妹她有口无心,并不是诚心冒犯钟夫人。” 皇帝又是大笑起来,点着徐修彦,“你可没你妹妹可爱,你站一边去。” 说完,他打量了一番徐悦莲笑道, “你倒是好胆色,竟然说名动天下的钟夫人嫌贫爱富,沽名钓誉……” 徐悦莲本来是想气曲云翘,同时也是为当年的霍十一娘,以及和霍十一娘一样无辜的许晗报仇的。 可没想到,竟然会被皇帝给听了去,顿时,她恭敬道, “钟夫人从前的风采,小女也是仰慕的,许是如今年纪大了,这才妄下断语。” “小女不过是心中不忿,这才出言反驳,还有小王爷,行事磊落皎皎如雪,竟被夫人乱说一气……” 曲云翘之前被徐悦莲和纯平公主说的哑口无言,她想不出话来反驳,可到了皇帝面前,再想不出来,万一皇帝对钟夫人印象不好,那影响的还是自己。 顿时,她的脑子飞快的转着,道, “徐姑娘还请慎言,先生也不过是那么说了一句,先生是长者,那也是关爱之情,训斥我们小辈不也是应该的吗? 更何况,刚刚小王爷不是承认了她的才艺是杀人,杀狼,杀豹子吗?你何必揪着先生不放呢?” 后头纯平公主见曲云翘如此的避重就轻,一幅理所当然,为你好的模样,顿时来气,当即站起来,蹦到皇帝的身边,娇娇的嚷嚷道, “父皇……儿臣要不会诗文你就不喜欢我吗?太子哥哥,臣妹要嫁不出去,你养不养妹妹一辈子……” “那钟夫人刚刚可不是那么说了一句,她分明就是疾言厉色的训斥晗姐姐胸无点墨,说她父母放纵她,还有,还有,晗姐姐是王爵吧,那她穿王袍有什么不对? 钟夫人斥责她不该如此不伦不类,可明明王袍是荣誉的象征,难道那北蛮的军队是靠诗文打败的? 要是真让钟夫人把那些莫须有的东西说出去,坐实了,以后晗姐姐还怎么做人? 她王爷的威严还要不要了啦。” 纯平公主腻在皇帝的身边,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字字咄咄,曲云翘是绝不容许钟夫人被如此的诋毁,连忙反诘道, “先生说的也没有错,这京中哪家姑娘不是要做到最起码的修身养性? 如果一个女子,这些都做不到,那她会做什么?提刀杀人,能够安抚内宅吗?“ “难不成她对着仆人,妾室,孩子也是提刀就行?” “难道她将来辅佐夫君也靠着一把刀?” 站在一边的许晗只觉得头大如牛,为何这些人说来说去都在自己身上打转? 本来么,她这么大度的人,曲云翘的那些小心思,就当做是小姑娘间的争执。 私底下的挤兑争执,她可以看做小姑娘不懂事,懒得计较,可今日这是什么场合? 这是宫里的赏花宴,有两位娘娘,京中众名门闺秀,还有皇子,更重要的,是有她的男人。 她要是个寻常姑娘,被钟夫人那一通训斥早就无地自容了,再加上曲云翘那样谦卑的问她会什么才艺。 这分明就是挤兑她上场去丢脸。 这种种加一起,心态不好的人,估计会一蹶不振。 这师徒俩不惜毁掉一个人的前途,重要的是,她们之间是应该没什么仇怨的,这可不是长者的态度,分明就是恶毒! 在许晗看来,恶毒是不分年龄的。 刚刚她都说了她最大的才艺是杀人,杀狼,杀豹子,分明就是嘲讽曲云翘,这位姑娘却仿佛听不懂一样,现在还到皇帝面前提起,在许晗看来,这就是曲云翘欠收拾了。 既然欠收拾,那她就要勉为其难的收拾一下了。 她要收拾起人来,那是不会手软的。 她可不是那些怜香惜玉之人,毕竟,她也不是真的男人不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啊。 她朝前一站,给皇帝行了一礼,淡淡的看着曲云翘,问道, “曲姑娘,你师从钟夫人,想必是极为擅长诗文的,不知你除了诗文还会些什么?” 曲云翘以为许晗要上场和她比试了,顿时心头兴奋,想着该如何的将许晗给压的死死的,最好是让她输的狼狈不堪。 她轻移莲步,缓缓上前,含羞带怯的望了一眼对面的萧徴,恭敬地福了一礼,道, “我还会抚琴,制香,插花,茶艺,但凡女儿家应该会的,母亲都会督促我去学,虽说不上大成,也算是小有心得了。” 皇帝闻言,不禁点头道,“溧阳是个严格的,当初她自己也是什么都会,自然希望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一脸的满意,让萧徴心头大震,陛下这是什么眼神,该不会……他看了看边上的五皇子,就听皇帝对许晗说道, “纯平很喜欢你,就连徐阁老的女儿也都对你赞叹不绝,当然,朕同样亦然,不过,朕也想知道朕的臣子除了武艺,还会些什么,武艺就不用说了。” 许晗不想让外人看戏,而且这样的纷争其实很无聊,不过,她既决定教训曲云翘,自然就要陷入进去,她朝皇帝一拱手,道, “臣不才,这位曲姑娘会的,我都有所涉猎,我的成长,还有我的志向和别的姑娘都不同。” “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不过,我父我母是天下最好的父母,他们从来不强求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对于我愿意做的事情,他们都是大力支持。“ “生为他们的女儿,是我平生幸事,钟夫人斥责我也就罢了,可不该带上我的父母,他们不该被人诋毁。” “曲姑娘会的,精通的,即使我只是涉猎,不精通,没心得,我倒是愿意和曲姑娘请教请教。” “也想让小有心得的曲姑娘指教我这个不精通之人,可否?” 听到她自承不精通,又是指教,又是请教的,曲云翘面上不其然的露出了些微的蔑视。 皇帝眉头微动,闪出一丝笑意,刚要说话,就听边上的萧徴忽然站起来,负着手,走到曲云翘的跟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曲云翘顿时喜出望外,也有些紧张,她拉了拉衣角,想垂眸看看自己的衣裳有没有乱,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她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就听萧徴冷冷地问道, “今日这宴会到底是做什么的,姑娘应该知道吧?” 曲云翘当然知道的,她点点头,又赶紧的摇摇头。 “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萧徴冷声道。 曲云翘人都有些傻了,实在是萧徴的声音太冷了,她赶紧道, “不不不,我就是进宫……世子如今也二十多了,还孑然一身,不仅仅是陛下和娘娘挂心,就是长公主也是……” “大家都盼望着世子能够娶亲,今日的宴会……” 曲云翘不知道怎么说,她想说今日的宴会做什么大家都知道,可到底女子的矜持,她说不出口。 一时间,整个人手无足措起来。 萧徴嗤笑一声,“我祖母牵挂,陛下娘娘都牵挂,这就是说让我娶亲么,那你说,我该娶谁?” 曲云翘面上一片红,她,她哪里知道,她当然想让他娶自己啊。 她有这个意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更何况,今日钟夫人为何为难许晗,先生的心思,她自然是明白的。 “那有何不可,曲姑娘才貌过人,是京中有名的闺秀。”一边嫌命长的五皇子接过话头。 “才貌过人,可还是不够美,我喜欢美貌的,独特的。”萧徴说道。 五皇子张大嘴巴,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你的意思是曲姑娘不够美貌?” 这话一出,就是惠妃都捂着脸了,自己的儿子怎么成了棒槌? 难道是被关在府里关傻了么? 许晗忍了忍笑,哎呀,她都还没展示才艺啊,只希望曲姑娘的心脏能够强一些,不要被萧徴轻易打败。 萧徴又是嗤笑一声,问道,“曲姑娘觉得自己十分美貌么?” 曲云翘原本手足无措,这会变成了手脚冰凉,仿佛置身冰窖,又觉得受到了屈辱。 她是京城第一闺秀,如何就不够美貌了?难道她不美貌么?那为何大家要把那殊荣给她? 不就是因为她美貌么? 可她难道能和萧徴说她十分美貌么?那她女孩子的矜持不就没了? 五皇子从前就是个爱好美色的,见曲云翘这会整个小脸惨白惨白的,顿时心头不忍,一个美人浑身微颤,怎么都看不下去啊。 当即他豪气万丈的上去给曲云翘解围, “你这就是不对了,常言道,娶妻娶贤是吧,曲姑娘会这么多……那持家……” 萧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五皇子,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去问曲云翘, “你觉得自己十分贤淑,会持家是么?” 曲云翘顿时摇摇欲坠,羞愧难当,泪水刷的如同一条蜿蜒委屈的河流,越流越粗。 她抬了抬脚,想到上头皇帝和各位娘娘都在,想要飞奔离去,可一旦那样,以后她就没办法在京中闺秀中立足了。 五皇子听了萧徴的问话,顿时又张了张嘴,可以塞的进一个鸡蛋。 这个萧徴,真是戳人心窝,哪里有这样的问人家的,曲云翘无辜的,隐忍的模样让五皇子心疼坏了。 曲云翘颤巍巍的站在那里,忍受着众人一样的目光,事已至此,她心一横,刚要跪下去,就听萧徴的声音响起, “曲姑娘,你觉得我说的难听吗?你心中很不甘是吗?真的对不起哦,我们真的没缘分。” “你看,你也不美,又不贤惠,咱们是真的没缘分,更重要的……” 他顿了顿,态度变了变,“论起辈分来,你母亲和我祖母是姐妹,那你是我的长辈……” “所以,不好意思啊,长辈……姨……母……” 他一口一个长辈,一口一个姨母,叫得曲云翘面色发白,脚差点软了下去,要不是一口气在胸口横亘着,早就昏死过去了。 按理说今日曲云翘是不能来这样的选亲大会的。 可坏就坏在,皇家什么都要遮羞布,这样的选亲会偏生不说选亲,说是赏灯宴,要不让怎么在元宵节设立呢。 谁也没想到,曲云翘竟然对萧徴有这样的心思…… 其实,曲云翘有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因为溧阳长公主虽然说是公主,其实是先帝收养的公主,不过是一个武将的女儿。 因为武将对先帝有救命之恩,又因为溧阳长公主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先帝就将她接入宫中养着。 并且给了她公主的名头,虽叫溧阳,不过是个空头公主,和淑阳长公主这样的是没得比的。 到了当今这里,因为溧阳长公主和皇帝的关系很好,这才升了长公主。 所以,溧阳长公主,钟夫人知道曲云翘的心思,也从来没阻拦过。 而瑜贵妃这里,下帖子的时候,也下了好几个不能参选的姑娘。 有两个是订了亲事的,就想着反正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就没在意了。 却没想到,曲云翘怀着别样的心思,还弄出这样一出来。 瑜贵妃揉了揉额头,皇帝也很意外,他只以为曲云翘对许晗发难,是看不过去许晗身为女儿,却获得那样多的荣耀,所以才会用女儿家的特长去为难许晗。 可大家都是成年人,眼神锐利的很,哪里看不出曲云翘的心思。 这么想着,他瞟了眼萧徴。 萧徴沉着脸把曲云翘给问的羞愤欲死,就和个没事人一样的退到了一边。 五皇子听到萧徴说到曲云翘的身份,这才想起,这个也是他的长辈,顿时闭了嘴。 曲云翘咬着下唇,她自多年前就稳坐京中第一闺秀的宝座,德容言功样样都是闺中典范,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最好的,可在某一天,听到两位少妇说起当年霍家十一娘。 她才知道,竟然还有人比她好,可偏偏那个人让人看到的是舞枪弄棒,反而把闺中该有的给隐藏了。 就算如此,人都死了,还是让人怀念。 她觉得有些不忿,但死人就是死人,比不过活人。 在她见到许晗的时候,萧徴扬言不娶的时候,就查过了,这个萧徴从前就和那个霍十一娘打的火热,如今霍十一娘死了,萧徴又和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搅和在一起。 她哪里看的下去。 今日如果她走了,那就是颜面无光,比不过一个不男不女的。 她努力的让自己定下来,不过是个样样不精通的,她就不信比不过。 她一定要赢!她不会给许晗任何机会的,不会让她在京中名声大噪。 是的,她是长辈,呵,长辈,那她就来教训这个小辈。 她抬起头,看向皇帝,道, “皇帝舅舅,今日娘娘请我来,不过是凑凑热闹,不如就请舅舅做一做这仲裁之人,小王爷说要讨教,那就让我来教教她,什么是女子该有的。” 许晗笑了笑,正好,她的座右铭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不留隔夜仇,当场报了最舒心。 这位曲长辈总是想要她好看,那她也不能让长辈失望啊,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好看好了。 182,那样的震撼人心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本想安安静静的,她不想跟人论什么长短,从前在霍家,母亲也是不许她拿这些本事在外卖弄的。 按照她的原话来说姑娘家习得这些是为修炼自己,不是为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再者,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她能胜了那些人,强中自还有强中手,实在无须作为虚荣之本。 “小王爷应该不会胆小的不敢出场吧?”曲云翘回身看了眼许晗。 许晗拍了拍手上,刚刚捏果子留下的碎末,笑了笑,抬脚朝曲云翘走过去,立定在她跟前道, “曲姑娘想如何的指教呢?” 她这一出来,四面八方的目光就齐聚在她身上了。 徐悦莲本是站在她身边的,见她出去,也跟着上去,站在许晗身边,傲然的看着曲云翘, “曲姑娘,都说你是‘京城第一姝’,想来样样都是信手拈来,我徐悦莲也想讨教一下。” 她转身朝许晗微微欠身,“不知小王爷能否让我先来?” 许晗莞尔,徐悦莲的性子虽和从前不一样,可有一样是没变的,那就是维护朋友的心。 她认霍十一娘为姐姐,所以她一直到今日面对钟夫人的时候,也不忘顺带帮霍十一娘报仇。 她认定许晗为朋友时,原本不愿意出风头,因为怕她败给曲云翘,所以愿意站出来。 许晗心头不是不感动的,想到徐阁老的所作所为,她的心头滋味又是复杂难说。 曲云翘见状,嘴角翘的老高,她就说许晗就是个只会杀人的草包,她怎么会不知道徐悦莲被人私底下封为京城第一才女,她也想把徐悦莲的真面目扯下来。 补过,饭要一口一口吃,‘才女’也要一个个的给扯下遮羞布啊。 台上的众人见徐悦莲都出去为许晗打掩护,那目光定在许晗身上就没动了,仿佛已经预料到许晗逃不过惨败在曲云翘手下的命运。 不过,就算许晗在女艺上输给了曲云翘,她们也是觉得没什么的。 毕竟用短处去和人的长处相比,再好些人眼里,许晗就和她在校场上杀狼一样,英勇极了。 是以,很多人心头纷纷对许晗站出去应战表示了十分的赞许,心头也更加的崇拜起许晗来。 这才是女儿家该有的姿态啊。 就连很多原先对曲云翘比较推崇的姑娘家,这会心也淡了,在他们看来,曲云翘就算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没什么好稀奇的。 对面萧徴见徐悦莲这个时候又站出来帮许晗,垂着眸,抿紧薄唇,手中捏着甜白瓷的茶盏,辩不明神色。 边上的五皇子用手肘撞了撞他,心头讶然,不是心上人吗?怎么面对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 五皇子认定无动于衷的萧徴,这会是捏着茶盏,努力控制着冲上场去把徐悦莲丢出去的冲动。 真的是哪里都有这兄妹俩,哼,过了今日,晗晗就是他的了,这些人休想把她抢走。 曲云翘唇角翘的高高的,深深的看了眼徐悦莲, “徐姑娘,很抱歉,我已经答应了小王爷,如果你也想和我讨教,还请下一个。” 她从开蒙起,就跟着父亲练习骑射,跟着母亲学习诗书,后来更是拜了名家为师。 要不是王慕山王大儒不收弟子了,母亲还想让她跟着王大儒学习。 说到这个,才让曲云翘大为光火,从前不知道也罢,知道了简直是寝食难安。 王大儒收的最后一个弟子竟然是那个不男不女的霍十一娘。 简直是狗眼看人低。 她睥睨了一眼许晗,也好,她就要让这些人知道,不男不女就是不男不女的,为了这个,她也要把许晗打趴下,让她跪在自己的脚下。 许晗朝徐悦莲一笑,收回视线,懒懒地看着曲云翘,就听曲云翘指着场上的各个台子道, “天冷,咱们也就不切磋棋艺了,就琴书画三样……如何?” 许晗无所谓的点点头,道,“这头一场,如何‘切磋’?” 既然曲云翘说是切磋,那就切磋喽。 曲云翘肃了肃脸色,缓缓道,“琴艺上,就分为三小场,头一场,就教你个简单的,就是听音识律。” “你我互弹三首曲目,若能答上来,就算赢了,如何?” 许晗点头应了。 “第二小场,以五音现编一段音律,若对方能够一音不落全都弹出来,就算赢了。” “至于第三小场……” 曲云翘回身看了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上首的瑜贵妃和惠妃娘娘身上,她行了一个福礼,欠声道, “两位娘娘必然是通晓音律的,不如第三小场就请两位娘娘出题,你我决胜胜负,如何?” 曲云翘的话音未落,场上的姑娘家就已经是吸了好几口凉气。 今日来的姑娘,都是千挑万选的,都各有特长,其中必然也有琴艺精通的。 不过都是些十四五六岁的姑娘家,让她们弹自己拿手的曲目很容易,可要现编,就有些难了,更何况,还有听音识律,如果是普遍的还好,万一一个刁钻的,偏门的,怎么听?怎么辨? 曲云翘的母亲溧阳长公主自己对于琴棋书画就很精通,毕竟,她不是真公主,自然要用多多的技艺压身,这样才能底气足。 而且,还有钟夫人,就算钟夫人品性不怎么样,可她的大家名头也不是白白得来的。 所以,曲云翘能够把条件摆出来,还是如此的严苛,反观许晗…… 众人心头都没底了,毕竟武艺也不是一天两天练出来的,许晗的武艺无可辩驳,就是做个武状元都绰绰有余。 可练习武艺必然占去大部分的时间,就算许晗对琴棋书画这些有涉猎,那也只是涉猎,如何能和曲云翘相比? 听音识律就不说了,现在以五音编曲……那宫商角徵羽并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过耳不忘的本事也不见得人人都能有啊…… 第三小场,两位娘娘出题,虽然说许晗是国之功臣,可溧阳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啊。 到时候两位娘娘会偏向谁都不知道呢。 才第一个琴的比试摆出来就已经让大家对许晗抱着很大的同情了,甚至有些人为许晗不值了。 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个英雄? 不应该这样的! 同时,她们也开始唾弃曲云翘,有本事去和小王爷比杀敌人,杀狼,杀豹子啊,这样的侮辱小王爷做什么! 这样一来,场上的气氛就有些安静下来,并逐渐凝滞起来。 瑜贵妃听曲云翘说请她和惠妃出题,笑了下,温声道, “我对于书画上倒是有精通,要不,琴上就让惠妃姐姐出题,等到下一场书画了,我再给你们做评如何?” 惠妃听瑜贵妃这样说,看了眼垂眸抿唇的萧徴,好像懂了瑜贵妃的意思。 许晗毕竟是萧徴看上的人,并且执意要娶,今日选亲大概也就是个过场,可被曲云翘这样一弄。 到时候万一许晗下不来台,第一场输的惨烈,到了第二次,有瑜贵妃的帮忙,打个平手什么的,也不算太难看。 她这样想着,也就笑着点头,“那就承蒙曲姑娘看得起,等到第三小场,就本宫来出题吧。” “陛下,您看呢?” 惠妃笑盈盈的看着皇帝,请他定夺。 皇帝点点头,不置可否。 许晗站在那里,没说什么,只是任她们去商定。 徐悦莲扯扯许晗的袖摆,满眼含忧的看着许晗。 许晗朝她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让她去位置上坐下,自己则在一台琴架前坐了下来,手指在琴弦上一拂,点点头,“好琴。” 曲云翘满眼讥诮的看着许晗,心头不屑,这拂琴的动作倒装的和老手一样,她知道什么是好琴吗? 许晗坐定后,朝曲云翘颔首,“既曲姑娘是长辈,那就姑娘先请吧。” 曲云翘也不在意许晗话里有话,冷眼坐下,然后抚上琴弦,开始弹奏。 她决意要将许晗打趴下,自然就是什么曲目偏门,刁钻,就谈什么曲目。 坐在锦帐边上的徐悦莲听到曲云翘谈的,立刻变了脸色,有些坐立不安,心头更加的看不起曲云翘。 她看向抿着唇的萧徴,不是说晗姐姐是他的心上人吗?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这是对心上人的态度吗? 徐悦莲不高兴了,瞪了萧徴一眼,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一点也靠不住。 萧徴敏锐的感受到了徐悦莲的白眼,漫不经心的回看过去,眼神锐利,哼,竟然一再的挑衅。 那边许晗已经答出了曲云翘的第一首曲目,只听她道, “慢慢秋夜长,烈烈北风凉,辗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此曲乃前朝大家根据魏晋时的杂诗改编的《白露吟》是为了纪念他的妻子。” 许晗的话音落下,曲云翘的琴音也跟着断了,抬眸看向许晗。 这首曲目一点也不出名,和当世大家推行的什么《广陵散》,《春江花月夜》之类的不同。 她特意挑了这样一首偏门再偏门的曲子,许晗竟然毫无阻碍的就说出来了。 场上的闺秀们纷纷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就是这首曲目啊,竟然还有典故…… 没想到小王爷不仅仅听出了音律,竟然还说出了典故,这可不多见呢。 曲云翘看了看四周,抿了抿唇,垂眸摆弄琴弦,准备开始弹第二首曲目。 这边许晗和曲云翘的比试,不仅仅是将皇帝给吸引住了,就连由别的妃嫔陪着观灯的众女眷也被吸引过来了。 园子就这么大,根本就瞒不住,许晗怒怼钟夫人,以及和曲云翘名为切磋,实际是比试的事情也由那些侍立着,伶俐的宫人太监们口口相传传了出去。 只能说这些太监太过伶俐了,将当时钟夫人如何倚老卖老,得理不饶人,当众责骂许晗‘胸无点墨’,连带着带上了老镇北王夫妇的话都给惟妙惟肖的学了出去。 当然,许晗不能忍受别人辱及父母,当众背诵了女子规典作为反驳的事情也是学了出去。 徐丹秀原本因为安向初身份一事神情有些恍惚,在听了许晗的反驳后,顿时眉毛一阵跳,半响才呵呵摇头低笑, “这丫头……” 徐丹秀的脾气直爽,自然也有好些交好的夫人,见徐丹秀的语气满是宠溺的样子,顿时笑着道, “那个钟夫人不过是一个独居多年的老寡妇,竟然对我们的英雄指手画脚,小王爷这顿教训好是爽快。” 那边也有人在听着许晗和钟夫人的事情,有些看着远处正被人围着的溧阳长公主,悄声道, “小王爷莫不就是前阵子校场连挑三人,最后徒手杀了一只豹子的小王爷?” “是啊,如今小王爷的威名可是传遍朝野了呢。我家的亲戚有在北征军里的,听说当初小王爷在杀北蛮人的时候也很英勇呢。” “真的,她容貌也很出色,以前我娘家嫂子的亲戚还想把女儿说给她,没想到她是那个身份,现在都说看看家中是不是有适龄的男儿呢。” “虽说年纪大了些,可是人家有本事啊,身上还带着爵位,看陛下的意思,是不会收回爵位了。” “哎哟,自带官位权势,只要不越权,想做什么做什么,说的也是军政大事,不必看男人和公婆的颜色,真是羡慕。 你确定你娘家嫂子的亲戚受得了?” 说完,这妇人还咋吧了下嘴,羡慕地说道,”也不知道谁家这么有福气。” “你们啊,都不要太操心那么多了,人家承恩公世子可放话了,非她不娶,今日为何会参加赏灯宴,不就是过过场么,陛下和娘娘都那样疼爱世子,能不答应么。” 溧阳长公主自然是听到这些妇人们的胡言乱语,顿时蹙了蹙眉头,问身边的侍女,“翘翘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边上的侍女也不清楚,只是略想了想道, “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就当是练练手也好的。让那些闺秀们开开眼界也不错。” 溧阳长公主眉头紧蹙,往徐丹秀那边看过去,眼中带着微微寒芒。 当初,她待字闺中之时,虽说身上有公主的名头,可毕竟那只是空头公主,她要小心翼翼的讨好宫中的众人,更要不断的学习,给自己加上才女,淑女的名头。 只有这样,她才能底气足足的站在那些公主身边,才能让人说确实不辜负她身上公主的名头。 也把那些正宗的皇家公主给踩下去。 她想要嫁的比那些公主好,于是看上了许均,可谁能想到,许均竟然娶了那样一个从乡野边境来的野蛮女人。 说是性子大咧咧,其实没有半点京中闺秀的矜持。 好在许均婚后对她并不好,最终还和离了。 听到许均和徐丹秀和离的消息,溧阳长公主恨不能放鞭炮庆祝,那天她都多吃了两碗饭。 想到徐丹秀那个样子,她的女儿还有什么好货色? 顿时莞尔一笑,朝众人道, “那边姑娘们在展现才艺,不如咱们也去看看吧。” 她要让徐丹秀的女儿不仅在众闺秀面前,乃至陛下,娘娘面前,还要在众贵夫人面前丢脸,她要让人知道,徐丹秀的女儿不过就是个粗蛮的草包,和她娘一样。 她朝徐丹秀那边看了眼,勾了勾唇角,带着人往锦帐那边而去。 曲云翘第一首曲目没难到许晗,又接着弹了第二首,许晗在听了几个音之后,就说出了曲名。 到了第三首,依然是如此。 这一场比试,许晗自然是完胜了。 曲云翘紧紧的捏着拳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的难堪,败的这样惨淡,她选的曲目都是偏门的,可许晗依然是张口就来,根本不等她多弹一点就说出了曲名。 众人原本觉得许晗会输的很惨,可没想到第一场竟然完胜,纷纷觉得这一场比试,很有看头。 带着众妇人过来看热闹的溧阳长公主眉头不自觉的收紧,和上首的皇帝,以及贵妃等人见礼后,坐下后就没说话。 那边厢萧徴目光灼灼的看向许晗,边上五皇子又撞了撞萧徴,低声道, “可以啊,没想到你家那个竟然那样厉害……” 曲云翘三曲弹完,就轮到许晗来弹,她来猜,虽然弹的三曲都被许晗给猜中了,曲云翘并没有气馁,打起精神,示意许晗开始,凝神听了起来。 许晗手在琴弦上诗了几个音,然后就接着往下弹起来。 随着许晗渐渐往下弹,曲云翘的神情越发的懵了起来。 倒是徐悦莲,听到许晗谈琴后,开始是满眼含忧,这会是全然放松,还把身子给坐直了,讥讽的看着曲云翘。 一曲接着一曲,等到三曲都谈完了,曲云翘依然没听出许晗到底弹的是什么。 许晗弹的曲子,她没听过,没听过,还是没听过! 她脸色慢慢变红,最后变得炽热发烫,再加上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让她手足无措的,有些下不来台。 许晗含笑地看着曲云翘,又看向后来的溧阳长公主,温和地道, “曲姑娘,可是辩出来了?还是辩不出来?那可就要输喽……” 她的态度越是温和,越是让曲云翘无地自容,冷着脸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没到自己谱曲的时候,你就这样乱弹,谁能听得出来。” 许晗笑眯眯的看着曲云翘,声音越发的温和,温和的让曲云翘觉得毛骨悚然, “曲姑娘,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可以没听过,没听出来,可不能说我是乱弹。” “我刚刚弹的,其实是一支音律,它可是晋末时有大家将高低八度之间的差值分配到了十二律中,也就是我们今日说的新律。 姑娘可是跟大家学过的,怎么,你不懂么?或许,你可以问问你的先生,或者是长公主。” 长公主到底几斤几两她不知道,可是,根据刚刚曲云翘谈的那几只曲子,她也能猜出来长公主有多深的墨水。 不是她看不起长公主或者说曲云翘的那些师傅。 她们怎么知道,当初霍晗可是王慕山的弟子,王慕山的藏书之多,他的师兄弟又是些什么人,跟着王大儒学习的时候,他的师兄弟也对霍晗多有指点。 她所涉猎的范围,怎么会是区区长公主,以及曲云翘那些师傅可比的。 不过,她的琴艺也许比不上曲云翘,可她知道的多啊。 长公主听了许晗的话,只觉得她这是挑衅,可同样的,她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一般。 不是一个只会武艺的粗蛮丫头吗?怎么会知道这么深的音律知识? 徐丹秀不过是个粗蛮的边城妇人,以前也不见徐王府请过大名家,更不要说许晗当初根本不得许均的欢喜,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多。 还有,许晗坐在那里渊渟岳峙的气质,让长公主很是眼熟,她当初在另外一个姑娘身上也见识到这样的气质。 长公主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难道说今日错了? 徐丹秀压根就没看溧阳长公主一眼,她只是满眼含笑的看着许晗。 许均当初不可能仅仅因为她这张脸,还有她的张扬才看上她的。 她是徐王府千娇万宠的女儿,因为徐王府也是中原人,虽常年在南边,或许会日渐同化,可底子却没丢掉。 当初徐王府宠爱归宠爱,可教导一样不落。 她对许晗也是宠爱,有她和许暄的教导,许晗又怎么会是个只懂得武艺的蛮丫头? 许晗坦然的看着曲云翘,就听上首溧阳长公主道, “翘翘这轮确实是输了,小王爷学识渊博,让人钦佩。” 说完后,她深深地望着下方,示意曲云翘继续下一轮。 这位小王爷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呵呵。 这一轮的胜负随着长公主的话就定了下来,众人的反应在刚刚许晗张口说曲名的时候已经大震过,这会反应就没那么强烈了。 除去五皇子眼里多出不少震惊。 “阿徴,没想到啊,你的心上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萧徴翘起嘴角,当然了,这是他的姑娘啊。 他的姑娘总是出人意料的,杀人放火如此,女儿家的琴棋书画亦如此。 他的姑娘,终将变成他的媳妇,萧徴这般想着。 等看到边上五皇子那震惊的眼眸在许晗身上不挪开时,心头又觉得这个蠢人怎么就被放出来了? 那双眼珠怎么那么碍眼呢,真想把它抠出来。 瑜贵妃,惠妃和皇帝坐在上面,一直没说什么话,只是认真的看着下方的比试。 许晗和曲云翘的第二轮比试开始了,这一轮是现编曲目给对方弹,两人打了个平手。 毕竟,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功夫,曲云翘能被称谓京城第一姝,自然也不是那么弱的人。 经过编写曲目这一轮,曲云翘第一轮被许晗打趴下的信心又回来了不少。 只觉得第一轮是自己太过轻敌了,这才会输,到了第三轮,她又是信心满满的站在那里,等着原先说好的惠妃出题。 惠妃见大家都看着她,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低声的和边上的皇帝说了几句,边说边点头,这样的姿态,也就充分的说明,这是皇帝在出题了。 没一会,惠妃清了清嗓子,温声道, “今日是元宵节,举国同庆,今日陛下也在此,又是在宫中御花园里,那就请小王爷和曲姑娘听好了,如果谁能先弹出一个带‘龙’字的曲目,谁就赢。” 这个题目简直简单的让人侧目,带‘龙’字的曲目不要太多了,这简直不敢相信是皇帝出的题目。 真的,太太太简单了,所有的人都愣了愣。 众人看了看皇帝,看了看溧阳长公主,想到第一轮曲云翘输的那样惨,虽第二轮两人打平了,可依然是许晗赢。 这会到底溧阳长公主是皇家之人,曲云翘是她的女儿,也许皇帝想放放水?不至于太抹面子? 溧阳长公主掐了掐掌心,有些不太愉悦的看向惠妃,这个惠妃在干什么?竟然出这样的题目,这不是摆明了让翘翘赢么? 真的是没必要!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曲云翘已经先弹了一首曲子出来,弹的是其实磅礴,只要有点门第的,都知道曲云翘弹的是什么。 只是,一直等到曲云翘弹完了,许晗都没有动作,只是双手放在琴弦上,端坐在那里。 众人哗然,这……小王爷是认输了? 还是说知道皇帝这是在给曲云翘放水,所以在做消极抵抗? 众人不禁觉得,这个小王爷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了。 溧阳长公主含笑地看着曲云翘,就说嘛,翘翘刚才太轻敌了而已。 粗蛮女人生的只能是粗蛮的丫头,也就打打战有点用处而已。 趁早滚回战场去。 徐丹秀身边的夫人也是焦急的拉拉她的袖子,“阿秀,小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带龙字的曲目可多着呢,再不弹可就输了。” 徐丹秀一点焦急的神色都没有,如果开始还担忧过,可现在她一点都不担忧,她相信自己的女儿。 更何况,已经将曲云翘压了压,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难道不会这些,她的女儿就不是她的女儿了? 上首皇帝皱了皱眉头,终于开了尊口, “许爱卿,你这是何意?为何不动?” 许晗见皇帝亲口发话了,顿时站起身来,恭敬地回道, “回陛下,自幼,家父家母就教导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天子为何成为天子,是因为乃是真龙天子,臣为天子臣民,又怎么用龙之曲来游戏?” “是以,这一轮,臣甘愿违抗陛下与娘娘的旨意,自愿放弃,臣,认输。” 如果皇帝没在这里,只是惠妃出的题,那也许没这么多说辞,可皇帝在此,而惠妃的做派那分明就是皇帝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那么,皇帝出的题,龙字为题,又怎么能用字面的意思来领会? 再者,皇帝因为萧徴选亲,弄出这么多事情来,就算之前他对她还有欣赏之意,重用之意,现在应该也淡了些。 如果她想和萧徴在一起,又拜曲云翘所赐,后面还有她出风头的机会,那么,她怎么会知道这是一个坑,还往里头跳呢? 不会的! 她又不是傻子! 她的话落,皇帝果然面色深沉起来。 边上的瑜贵妃仿佛舒了口气,饶有兴趣地看了许晗一眼。 下头的众人都懵了,就是皇帝身后坐着的太子,还有几位大臣也都懵了。 能跟在皇帝身边的那都是官场老油子,许晗说的那些什么臣民之类的厉害他们不是不知道。 可是许晗啊,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不,姑娘,竟然能够如此洞悉,这么的透彻,这才是让他们懵的原因啊。 这,不是说许均不喜欢这位小王爷吗? 这,难道说不喜欢才能让人上进吗? 许晗的这一手可真是高明啊,点了许均,不仅将她不被许均喜欢的那些传言,还替许家表明了忠心,这根本就是个官场老油子才会的周旋手段啊。 这满朝文武,刨去那些阁老尚书之类的老官员,有几个能和她这样,敏锐机警? 真的不多见啊。 这还是那个只会武艺,在疆场上大放光芒的武将吗? 这还是那个被人说祸乱朝纲的姑娘家吗? 这简直让大家不敢相信啊。 那些姑娘家更是懵了啊,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说道,如果是她们,也许就和曲云翘一样,弹了曲目了。 曲云翘自然是脸色发白,刚刚弹完曲目,得意洋洋的看着许晗的眼神消失殆尽,她怎么会想到,惠妃出的题竟然有如此的深意? 她怎么会想到皇帝出的题目不是靠琴艺,而是纲常礼仪!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说的,这分明就是自己挖了个坑,让自己折断腿的往里头跳啊。 而且,还不能吭声。 她双眼带怯的看向溧阳长公主,就见她面色沉静,只是那眼神,却冷如冰。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自己说不想练琴,练各种技艺的时候,母亲那冷冰冰的眼神,还有如刀的话语。 曲云翘花了多少的心血,才能够学好那些,可今日,竟然被许晗给轻易打破了。 徐修彦立在角落负手望着这一幕,对表现得无懈可击的许晗又起了些探究。 诚然如曲云翘之前想的那样,练武已经要占去一个人大部分的时间。 她身上那份临危不乱的胆识对她说来很正常,毕竟是在沙场拼杀的将军,可她的学识上的过人之处,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许晗并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她今日本想安安生生的,可既然曲云翘非要指教,那么,不捞点回来怎么对得起自己? 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座右铭?绝对不留隔夜仇啊,当场报了总是舒爽的。 她负手朝曲云翘说道, “曲姑娘,这天色也不早了,其他的姑娘都还没开始展示才艺呢,不如,咱们把场地留给她们?” 这话在曲云翘的耳朵里听得就不是那么滋味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她也是有好傲气的,要脸面的,被许晗这样弄,竟然丢了这样大的脸面。 而许晗竟然说把场地留给其他的闺秀,这分明就是看不起她啊! 这分明就是说她是弱者! 顿时,曲云翘撑着发白的脸,咬着牙,说道, “这才刚刚开始呢,不过是琴一项,后头可还有书画呢,我还想和小王爷切磋一下书法呢。” “想必小王爷在战场上雷厉风行,那么那一笔字必然也是铁画银钩的。能否让我见识见识呢?” 曲云翘不相信,武艺高强的许晗,琴艺上的涉猎比她高,书法上依然比她高,一天的功夫只有那么多。 她许晗难道是神仙不成,不吃不睡?什么都精通? 她不相信她书画上还会输! 她的脸面就不要拉?一定要赢。 许晗无所谓的点头,既然曲长辈要讨教,那就继续讨教吧,琴艺上是她涉猎广,看书多。 那么,书法,呵呵,许晗心头笑了笑。 她就是书画本精啊! 她扬眉看向曲云翘,“曲姑娘,虽说是切磋,可就这样干巴巴的,也没个什么意思,不如,咱们下点彩头如何?” “否则,就算了吧,别打扰别的姑娘展示了。” 曲云翘一身傲骨,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让给别的姑娘,让那些人出尽风头,她却黯然退场,今后有可能一辈子都带着弱者的名头。 再说,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许晗真以为自己赢了一场就很了不起了? 她沉着脸道, “好,接下来如果我输了,那我就再也不展现任何的才艺,恭恭敬敬的叫你三声‘师傅。’” 许晗却觉得这个条件不怎么地,瞬摇摇头道, “师傅这个称谓太庄严了,不能用之游戏,更何况,你叫我师傅,那是你占便宜啊。” “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徒弟。” 曲云翘牙关紧咬,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什么东西,到底谁占便宜? 真以为她的师傅那么好当么? 呸! 她要想继续比下去,挽回颜面,只能换个条件, “如果我输了,我给你磕三个响头,如果你输了……”她恶意的一笑,纤纤玉指指向萧徴, “不许和承恩公世子双宿双飞。” 这已经是很大胆了,而且,也是恶意满满的了。 萧徴听到曲云翘提起他,原本姿态闲适的摇着扇子,目光胶在许晗的身上,欣赏着自己的姑娘。 晴天一个霹雳,竟然有人想拆散他们! 当即,气的要死的他,腾地站起来,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喂!你是个神马玩意?我和谁双宿双飞跟你什么关系。” “我说,曲姨妈,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好吗。我的伦理纲常是很正常的,不喜欢长辈啊。” 曲云翘脸色涨红,若是平常,她听到这句话已经羞愤而去,可这会,只能是咬牙忍下来。 她就是要拆散他们,就是不能让许晗踩着自己顺心畅意。 她不甘心,就算不能和萧徴结为连理,也不能叫许晗利用她平步青云。 她捏着手看向许晗,“你同意不同意!” 许晗本来是不同意的,什么磕三个响头,那都是虚的,想她书画本精如果真的让曲云翘给她磕头,溧阳长公主和皇帝都不会答应啊。 而且,曲云翘给她磕头,分明是曲云翘占便宜。 这些人真是够了啊,总是想占她的便宜! 她微微一笑,朝曲云翘矜持地颔首道,“可,不过,我想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萧徴本来还想训斥曲云翘的,听许晗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晗晗不会让哪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如愿的。 上头皇帝也有些不悦的看向萧徴,“徵儿,你堂堂男子汉,和个姑娘争辩,丢人不丢人,姑娘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是了。” 萧徴不服,“陛下……” “闭嘴!”边上的瑜贵妃低声呵斥道。 萧徴不甘不愿的收了扇子,委委屈屈的坐了下去。 曲云翘唇角露出一个笑意来,姿态坦然的走到边上的桌案前,开始铺纸磨墨。 半柱香过后,曲云翘就写好了一幅字,她的字可是经过很多翰林院的学士们指点的,而且,她写的又是自己最擅长的。 她就不相信,许晗能赢过她! 果然,等曲云翘的字挂了出去,不仅仅是那些闺秀们,就是上首的两位老臣也是拍手叫好。 “曲姑娘不愧是名师教导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功力,假以时日,定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我东元朝,将会有一个新的大家出现了。” 好评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的,让曲云翘身心舒畅,在琴上输的那股子郁闷,早就不见了! 她甚至得意的朝萧徴看了一眼,你看不上我,也休想和许晗在一起! 她的心头激动异常,恨不能许晗赶紧把字写好,展现出来,比个高低,见个真章! 她要让众人都知道,镇北小王爷,不过就是个粗鄙的妇人!毫无修养! 她在偶然的一次见到萧徴后,就对这位年轻俊朗,神采飞扬的承恩公世子惊若天人,自此情根深种,魂牵梦绕。 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都是萧徴卓尔不群的英姿,以及俊美的脸庞,梦里也全是跟萧徴的各种恩爱缠绵。 自从听到萧徴扬言镇北小王爷不娶后,就如鲠在喉,寝食不安,心里头揣了一团火,烧得她坐立不安。 恨不能上去掰过萧徴的眼睛,让他看到自己。 他们真的没什么关系,真的不是他的长辈啊! 在曲云翘胡思乱想里,许晗终于写完了一幅字,在宫人的帮助下,将画卷徐徐的抬起,挂好,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原本窃窃私语,想着许晗的字是不是不能见人,甚至那些对许晗拥护的姑娘们想着该如何帮助她的时候,看到许晗的字挂起时。 全场鸦雀无声! 众人是大气都不舍得喘一下,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生怕自己是看错了,看花了!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过许多的名帖,看过许多大家的笔记,可以说无论什么样的都见识过了,就算刚刚对曲云翘的字大为赞扬,可依然没办法让他们动容。 可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的书法,如此的神奇,如此的……震撼人心! 那个含笑站在边上的,一身王袍的女子,在众人的眼中,又是那样的神奇! 就连五皇子都忍不住站起来喝了一声好! 一时间,没人缓过神来。 183,给你台阶,你不下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如果说曲云翘的那副字龙飞凤舞,刚劲有力,豪气干云,假以时日,曲云翘必然会成为新一代的书法大家。 那么,许晗的字则是布局完美,行云流水,让人的神魂都跟着她的笔锋游舞起来。 她的字和曲云翘的相比,高出的不仅仅是一个范畴。 常言道,见字如见人,许晗这幅字不说其他的什么笔力之类的,就仅仅是神韵,就将曲云翘的锋芒给盖了下去。 在场的,不说那些成日里和笔杆子打交道的大臣们,就是那些闺秀,女眷们,甚至那些宫人,太监们,目光落在许晗的字上,也无法移开。 所有人均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唯独,溧阳长公主,这会双手交握着,长长的甲套已经把皮肉都给刺破了,她并不觉得疼。 要不是许晗是众目睽睽之下写的,她险些要惊叫着这是作弊。 怎么可能! 这样的一个粗蛮边城妇人生的孩子,不得家主欢心的孩子,凭什么写出这样好的字。 她不相信! 更何况,让她心慌的不仅仅是许晗的字,还有她这个人,她举手投足之间哪里会像一个只知杀人的武将。 哪怕过十年,今日与宴的人大概都会记得,许晗的风采。 她远远的立在那里,于万千中人众星捧月般的风采! 这是魔鬼吗? 不仅是溧阳长公主,就是场中央的曲云翘也有如此的想法。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如此光芒万丈的,这简直是魔鬼啊。 曲云翘甚至闭了闭眼,再睁开,想看看许晗在宫灯的照耀下,是否有影子。 她不是鬼! 那她是谁? 今日曲云翘的脸是彻底被踩到泥地了,场上这样多的女眷,不出三日,今日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就会被传的满城皆知。 这无数双眼睛看着,就算皇帝想要维护溧阳长公主的脸面,就算瑜贵妃接下来违心的说曲云翘赢了,可丢脸是丢的彻底了,怎么也挽回不了了。 更何况,也不可能说曲云翘赢,许晗不是普通的女眷,她是在前线拼杀出来的将军,是对国有功劳的将军。 所以,不论如何,曲云翘已经彻底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今日这一切,可以说是曲云翘自己挖的坑,如果她不挑衅许晗,不逼着许晗上场,也就不会有这样一幕。 既然把人家逼上台,那就要接受对方比自己强的结果。 那边原本站在角落里的徐修彦走到皇帝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皇帝点点头后,他就朝场中央走了过来。 他先停在曲云翘的字副前面,仔细的看了看,又走到许晗的字副跟前。 原本摇着折扇装风雅的萧徴见到徐修彦下了场,顿时一言不发的收了扇子,紧盯着场地中央,双眼微眯。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只要台上徐修彦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马上就会扑上去一把掐断他的脖子。 许晗朝萧徴那边看了一眼,唇角含笑,没有半点其他的情绪。 徐修彦看许晗的字花的时间很长,许久,他才给许晗行了一礼,问道, “小王爷才华横溢,让人钦佩,不知师从何人?” 许晗还了他一礼,笑着道,“自幼得家兄指点,徐大人有何指教。” 或者,她应该说请徐大人不吝赐教的,可是,她不想说,不是皇帝让他下来的,是他主动下来的。 他什么意思,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深究,但也不要想她有什么好的态度。 这一副字,她是不怕徐修彦看出什么来的,毕竟许晗也不是吃素的,当初许均虽然不太管她,可许暄管啊。 许暄身体不好,不能练武,只能将全幅精力放在文课上,如果他能参加科举,那将会是整个东元历史上最年轻,俊美的状元郎。 徐修彦算什么,给许暄提鞋都不配。 今日,她的这一幅字,没有丝毫霍晗的影子在,完完全全是许暄教导下,许晗该写的。 听到许晗提起许暄,徐修彦默了默,就是场上其他的人也是沉默了。 那个病弱,却丝毫不让人看轻的,镇北王原世子,他的才华,确实是被众人推崇的。 许晗能如此的出色,也就让众人很信服了。 “不知小王爷能否将这副字帖送与下官?”徐修彦目光仍停在字面上,侧对着她问起来。 许晗轻笑一声,“抱歉,这幅字已经有主人了。” 徐修彦听完这句话之后,并未因此不悦,反而紧皱的眉头微微的放松。 他笑了笑,朝许晗拱手道,“对不住,是下官唐突了。” 说着,他下了场,回到皇帝的身边。 “今日元宵宫宴,不想却有小王爷这样的才女冒出水面,这可真是喜事一件,可见天佑我东元,来日定然才俊频出,盛世万年!“ 这个马匹拍的,可堪比天上的彩虹那样绚烂,引得大家都是一阵赞叹。 谁能想到,本以为会被曲云翘这个京城第一姝碾压的镇北小王爷许晗,居然这么厉害……居然这么神! 她不是人! 她是神仙啊! 一个人凭借刀剑或许能够叱咤天下,可若凭借够强的学识和脑子,往往就能灭人于无形。 许晗一开始说自己只是有所涉猎,再加上本身的身份,足够让人看轻她。 可到了最后,不过是随手之间,行云流水般的,就将曲云翘给压了下去。 曲云翘哪里是许晗的对手! 简直十个她,也抵不上一个许晗啊。 曲云翘可以是被她碾压的寸草不生。 随着徐修彦彩虹一样绚烂的马屁出来,原本寂静的场上,不知是谁先鼓起掌来,随后,四面八方的掌声响起。 尤其是那些将许晗视若神仙的闺秀们,这会站起身来,纷纷的啪啪击掌,满面的绯红,眼睛如最亮的星光,看向许晗。 站在人群里的徐悦莲身影格外的雀跃,她本来还担心许晗,她万万没想到,许晗竟然如此的厉害,简直有如神仙庇佑。 但她也知道,许晗有今日,是她努力得来的。 就如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别的姑娘在花蝴蝶一般的参加各处的宫宴,在为女儿家的装扮,在为那个胭脂水粉颜色更称自己时,那个人她在努力的练习武艺,练字帖,学女工。 可惜,她消失在人海里,永不出现了。 想到此,徐悦莲的心头有些暗淡,原本雀跃的目光黯淡下来。 也不知十一娘姐姐和晗姐姐比起来,谁更强一些。 不过她虽遗憾十一娘姐姐的早逝,但也不妨碍她对晗姐姐表示五体投地的崇拜之心。 她想,十一娘姐姐应该也会对晗姐姐表示惺惺相惜的吧。 她们都是那样光明磊落,坦荡之人,必然能够成为好朋友。 她会代替十一娘姐姐好好的把这个朋友交好,不是作比较,只是一片爱护之心。 萧徴听着场上如雷般的掌声,目光挪到淡然站在中央的许晗身上,心内也仿佛有花儿开放。 同时,今日一定要将晗晗定下来,抱回家的心更加的坚定了。 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将晗晗定下来。 边上五皇子也是拼命的鼓掌,他撞了撞骚气满满的萧徴,激动地道,“真是出人意料。” 萧徴扭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寒了下来。 小五的这双眼珠子怎么这么的碍眼! 终于,四面的掌声停了下来,皇帝看起来很高兴,他朗笑道, “朕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当日就说许爱卿是朕的大才子,果然如此!” “赏!” 他一脸高兴的转头看向边上的崔海,报了一连串的赏赐之物,在场的人听了纷纷咋舌。 虽有些人心里酸酸的,但想着出色的人总是付出代价,才有如今闪耀的光芒,于是酸酸的心也就没了。 坐在惠妃下首的溧阳长公主手紧紧的捏着,一颗心在胸膛里不安地跳动着,一刻不停歇。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从皇帝答应将她带回宫中抚养,她用自己的努力,在宫中站稳脚跟后,再到后来,经历先帝朝众皇子夺嫡,她这个收养的公主安稳的升为长公主后,她的就一直都很安稳。 可今日,她不确定了! 她心头不禁埋怨曲云翘,为何要出这个头,开始以为是用瓷器去碰瓦缸,可谁能想到,那瓦缸不过是涂了伪装的金刚石。 今日曲云翘当着皇帝,几位娘娘,还有太子,大臣,女眷们的面出了这样一个大丑,来日该如何? 就连说亲,都要受影响了。 原本,她已经在攻略承恩公夫人,想着让承恩公夫人去和淑阳姐姐说,比起那些不知根底的闺秀,难道说翘翘不是更好么? 她虽是公主,并未上皇家玉牒,更不要说血缘关系了,翘翘嫁给萧徴不是更好么? 她可没嫌弃萧徴只有一幅皮相好看,内里不过是个绣花草包。 所以,瑜贵妃下帖子过来时,她没有拒绝,想着也许在台上翘翘将一身本事展现出来,那萧徴总不是瞎子,定然能看清楚到底谁好谁坏的。 现在,反倒用翘翘的名声成全了镇北小王爷。 溧阳长公主一想起刚才曲云翘发狠的说如果许晗赢了,她就给许晗磕三个响头的彩头,顿时脸色寒了下来。 虽然说事情是曲云翘自己跳起来的,遇上这么个硬茬只能算她倒霉,但是这个彩头毕竟关系到了忠勇伯府,还有她的脸面。 倘若许晗真的狮子大开口的要翘翘下跪,那显然是不能答应的。 只是,要怎么样才能换一个条件…… 不等溧阳长公主想好对策,就听萧徴懒懒地站在那里,摇着扇子起哄道, “曲姨妈,你不是说输了就给小王爷磕三个响头吗?现在是你输了,你该下跪了吧……” 曲云翘脸色发白,额间也开始有了汗意,她倏地扭头去看许晗,许晗扬首会看过去,目光不闪不躲,明亮又闪耀。 在曲云翘看来,这分明就是许晗让她赶紧下跪的意思。 她额上被细细密密的汗珠布满,就连后背处的中衣也贴在了皮肉上。 她看上萧徴,一心想要做他的妻子,她看中的也仅仅是萧徴这个人,和她的地位无关。 可今日过后,她和萧徴再无缘分,许晗自带王爵,嫁给萧徴后,是众人嘱咐的承恩公世子妃。 除非她嫁给皇子,嫁给太子,否则是不可能比许晗嫁的更好了。 可五皇子是个才刚刚出了幽禁的过气皇子,嫁给她还是被许晗踩。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深厚,让她做太子的妾室,那不如让她去死。 她本以为可以狠狠的教训许晗的,却没想到,无论是心机还是眼界,还有修养底蕴,都远远不如许晗。 而她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败在了许晗的手下。 她就是想翻身,也没有机会,不可能翻身了! 她十多年的傲气,在这一个晚上,被许晗摧残的消失殆尽。 更让她惶惑的是,如果她今日一旦对许晗下跪,可真的就只能远嫁外地,做个普通的妇人。 她如何能甘心,可如果今日她不跪下磕头,那她这一辈子都过不去了,永永远远的被京城闺秀,多嘴妇人挂在嘴上翻来覆去的说嘴。 她觉得脚整个飘了起来。 她回头往溧阳长公主那边的方向望去,溧阳长公主正深深凝望着这边,不过她的心思都在许晗身上,并没有看到曲云翘的目光。 一时间,曲云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偏偏,下头萧徴正摇着折扇,边上的闺秀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发出窃窃私语。 曲云翘知道,那些人定然是在看她的笑话,正当她闭着眼,咬牙要跪下时,许晗忽然笑了。 这一声笑,清脆极了,连带着她的笑脸也把大家都恍了眼,以前觉得小王爷英俊,这会,却觉得她真是美艳。 只听许晗轻轻地扯了扯曲云翘,让她站稳当了,笑着道, “曲姑娘,跪天跪地跪父母,小王虽说品级上比你高,可到底从辈分上算起来你要高些,哪里有长辈跪晚辈的。” 她走到曲云翘的那副字前,指着那副字,道,“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将这幅字送给小王。” 许晗的话一处,众人再次哗然,就连皇帝,都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笑容来。 可以说,在场的,比如那些闺秀,是很期望许晗能够让曲云翘好好跪一跪,出一出往日里在曲云翘那里受的气的。 反正,这是曲云翘自己说的彩头,又不是别人逼迫着她下跪的。 也没人逼着她去挑衅许晗不是。 输了就要兑现彩头啊。 可没想到,许晗竟然放过了曲云翘,还向她求起字来,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气度,让那些对许晗拥护的人,越发的死心塌地了。 这样一个人不佩服,那该佩服什么样的? 果然如许小王爷自己说的那样,她的目标,从来都和这些内宅的闺秀们所不同。 这一场比试,连带着当日校场上的那一场比试,无形间,让原本封闭在内宅的闺秀们看到了另外一片天地。 那片天地,比内宅那四方的天大了许多,让她们不再甘心被困在内宅,她们跃跃欲试,想要做点什么。 从这一年开始,一直到十数年后,显现出了很多的才子才女们。 萧徴见许晗问曲云翘要字的时候,仿佛不甘心一样,失望的坐在椅子上,嘟囔道,“算她运气好。” 其实,没人发现,他那被长长睫毛掩盖住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许晗这么做当然是故意的。 打脸要狠,也绝不留隔夜仇,这是她许晗的座右铭。 今日,到底皇帝,瑜贵妃他们都在,如果想接下来选亲顺利些,那么事情就不能做绝。 所以,她既打了曲云翘的脸,又不叫瑜贵妃对她生出厌恶之心。 再说,她就算问曲云翘讨要字副,就真的是放过曲云翘了吗? 不见得! 曲云翘站在那里,咬着牙,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刚刚因为许晗的一句话,自己又输了一场。 她没想到许晗竟然如此的可恶,比试上赢了,就连心里上也要压她一头。 她明知道这是个坑,可她只能拖这折断了的腿再次跳进去,再一次陷入到无地自容的境地。 果然是可恶之人,表面看起来贞洁,暗地里其实是一肚子的阴私龌蹉! 许晗踩着自己来表现大度,可恶,可恶,太可恶。 她双目仿若寒星,看向许晗。 溧阳长公主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 “翘翘,还不将那副字画给了小王爷,你这孩子,不过是闺中姐妹间的嬉戏,可惜小王爷的那副字画有了相赠之人。 不然你们姐妹互相赠送字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说着,她冲着曲云翘微微一笑,可眼神却是冷的。 边上的惠妃这会捂着嘴,也是吃吃的笑起来, “就是,曲姑娘同闺中的朋友戏耍,输了也没什么打紧的,当年公主跟其他的姐妹还在闺中的时候也一样爱争出个高低呢。” “不过是赏灯宴,今日天晚了,下次本宫做局,请各位再开一场,到时候你们小姑娘热热闹闹的,我们这些老太婆在边上也看得热闹。” “今日时辰眼看着就晚了,接下来也还有热闹看呢。” 惠妃说了这么一通,不过是附和溧阳长公主说的,这只是姑娘间的嬉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 想当初,溧阳长公主就不是个肯屈居人之下的,未出嫁的时候,在先帝跟前用了多少力气,除去淑阳长公主不敢比以外,其他的公主郡主的,哪一个没和她闹过脾气。 什么都要比。 公主府要比,赏赐要比,驸马要比,生下来的儿女们还要比。 好在,她也的确比得过,当年在先帝身上下过功夫,几个公主,淑阳长公主年纪比他们大一截,又是那样的军功累累,溧阳长公主不会去。 其他的公主,有一个在当年皇子夺嫡时死去了,另外还有两个如今也是悄无声息。 唯独她,到如今在当今的面前得脸,皇妹皇妹的叫着。 自来看她的脸面,京城中的这些女孩们,没人敢跟曲云翘对着干。 都知道她只有这么个女儿,宝贝的和眼珠子没什么区别。 就连曲云翘的哥哥们都要让着几分的。 可是,今日,就是一个许晗,现在竟然踩着她的女儿扬名,可她只能打碎牙齿活血吞。 她还不能不给女儿下台阶,把今日的事情定性为姑娘见的嬉戏。 以此来挽回颜面。 她会看不出许晗那讨要字画是内里有乾坤,她不得不接招,让曲云翘将字画拿下来给许晗。 只要许晗接下了,不管内里面子丢的怎么样,可外头面子总是光的。 丢了的再讨要回来就是了! 许晗以为能让她女儿吃亏,那她就让许晗看看,瞧一瞧,到底谁才是最后吃亏的。 她眯着眼睛看向台上不动的曲云翘,示意她把字给许晗。 顶着各色目光,曲云翘硬着头皮走到字画前,准备抬手将那字画拿下来。 她的手有些颤抖的,今日她接连丢了大脸,她许晗是出尽了风头。 她就随随便便的让许晗把这荣誉给赢走吗?在她抓住字副顶头的边缘时,下意识的捏了捏,捏住了纸张。 就算许晗赢了,将来做了萧徴的妻子,她也会回去求母亲,让萧徴妻子的位置她许晗坐不稳当。 这样一想,她心头又好受了些,雀跃了些,得意了些。 她将字副往下一摘,就听‘哗啦’一声,那字被她撕破了,从头向下,正巧一撕两半…… 曲云翘惊呆了,她的手停在半空,半响没动,她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怎么回事?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脸上的表情还带着刚刚那点雀跃和得意,僵在那里,看起来格外的诡异。 边上的人见她这样,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紧接着就是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仿如排山倒海的潮水,向她涌过去,冲击得她头晕目眩。 “天呐,怎么回事……就算输了,就输了么,也不能这样极端啊,把字画给撕了,算怎么回事……” “她是不是不小心的啊,可是,为何她那样的得意?不是输了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是宁愿毁了,都不肯给小王爷啊,真决绝……” “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个叫决绝么?这叫有台阶也不下。” “啧啧……你说这位曲姑娘,这里是不是有问题啊。” 一位闺秀悄悄的指了指脑袋。 边上的闺秀捂着唇吃吃的笑着,“谁知道呢,反正她这样吓人,情愿下不来台,也不把字给小王爷,以后咱们还是远着些吧。” “这分明就是输不起啊。” “正是……” 曲云翘呆呆立在场中,一时间忘了反应。 她愣愣的看着手,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字画给撕了。 她到底干了什么? 她在哪里? 她是谁?她不是曲云翘! 那破成两半,一半被她捏在手里,另外一半还挂在上头,羞人和耻辱,仿佛撕心裂肺的疼痛,撞击着她。 “还不退下。”溧阳长公主沉着脸,淡淡的说道。 曲云翘将手中的捏着的一半纸一扔,发出一声尖叫,她甩的力气太大,又是哗啦一声,原本是破到中间的字画,这会,整个都破了。 随着曲云翘的松手,飘飘扬扬的,从半空仿佛垃圾一样落在地上。 曲云翘捂着脸尖叫,她没脸见人了,那些好似悄声的,却让她听得一清二楚的议论声让她崩溃了。 终于,她放声大哭起来。 随着她的哭声,场上顿时变得古怪且尴尬的安静起来。 输了就输了,人家给你台阶你不下,那人怪谁? 这会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声大哭,算怎么回事?是不是太过于直接了点啊? 曲云翘哭得涕泗横流,没人知道她的内心,她该怎么办啊。 许晗站在曲云翘的身边,怎么会没看到刚刚那个小太监挂的时候没挂好,这又不是裱过的字画,薄薄的一张,太容易坏了。 而且,曲云翘也不是笨的,她讨要字画到底是什么意思,自然是知道的。 那样带着一身傲气的人,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下手难免就重了,撕破真是太容易了。 她耸耸肩,眸光一转,迎上萧徴的视线,萧徴眨了眨眼,唇角的笑都快抿不住了。 许晗一脸无辜的走到了之前的锦帐前坐下,边上徐悦莲殷勤的倒了盏茶递给许晗。 纯平公主也从皇帝的身边蹦到了许晗身边。 许晗抿了一口徐悦莲倒的茶,嗯,很不错,是今年的新茶,热热的,喝下去暖了心和胃。 就和她这会的心情一样,舒畅的紧,惬意的紧。 她就说么,条件可以的情况下,有仇当场报,不留隔夜仇,真的是不要太舒心哦。 她握着茶盏,冷眼看着放声大哭的曲云翘,内心毫无波澜。 小样,到底什么叫好看,知道了吗? 溧阳长公主边上侍候的嬷嬷早就得了吩咐,上前扶着曲云翘,悄声劝慰, “姑娘,莫要哭了,陛下,娘娘等都还看着呢。” 曲云翘一听,心头更是委屈了,哭的越发大声起来。 溧阳长公主脸色越来越黑,给那嬷嬷使眼色。 皇帝也是眉头皱了起来,忍不住说道, “皇妹,让人带着云翘下去歇歇吧。” 这就是要赶曲云翘下场了,也确实呀,今日是什么场合,好好的一场选亲宴,被她这样一哭,还吉利不吉利? 溧阳长公主的嬷嬷得了皇帝的话,连忙将曲云翘给搀扶了下去。 不过,曲云翘如果这样的简单,那就不是曲云翘了,只见她推开那嬷嬷,转身,哭哭啼啼的,掩面飞奔而去,经过萧徴的时候,停了一下,又大声的哭起来,跑了。 场面尴尬的很,这……真的好丢脸啊。 京城第一姝的名头,好像真的不能给曲云翘了,也太丢脸了点啊。 京城贵女,那不都是礼仪刻在骨子里的么? 怎么就偏偏道曲云翘里,竟然如此的失态。 简直和个跳梁小丑一样,哪里有贵女的仪态,哪里有贵女的沉稳? 哎哟,真是丢死个人了。 不过,她走了也好,耳根子真是好清静啊。 就是浪费了好好的一场选亲宴,还有姑娘们原本跃跃欲试,下的那一番准备的功夫了。 溧阳长公主再是面皮发烧,这个时候依然沉稳的和皇帝行礼,又歉意的道歉,然后踩着稳稳的步伐离开。 至于,她的内心如何的狂放,无人得知。 等到溧阳长公主也走了,瑜贵妃这个赏灯宴发起人开口打破了尴尬, “刚刚许小王爷的表现真是不俗,翘翘也不错,时间也还早,不知大家还准备了什么,大家随意,随意。” 这下,轮到闺秀们沉默了。 毕竟之前许晗的光芒太胜,她们崇拜许晗,崇拜的人如此的优秀,如果自己表现的太差,仿佛有些配不上一样。 这会并没有人去想如果太差会不会落选,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才能配得上喜欢许晗的心。 如果瑜贵妃等人知道各位闺秀们心中所想,大约会说不出话来吧。 终于,有姑娘站起来,就算比不上许小王爷,那么,干脆趁这个时候让她指点一番,也算不枉此行了。 不过,有人更早站出来,那就是许晗身边殷勤备至的徐悦莲,只见她面容缓了缓,不是那么刻板之后,上前道, “小女愿弹一曲春江花月夜,也正好寓意今日的盛会。” 她朝许晗嫣然一笑,道,“希望小王爷能够点评点评。” 许晗扬眉,自是点头。 徐修彦同样的诧异,他的妹妹竟然会站出来。 要知道,这个妹妹,自从霍家顷灭,十一娘去世之后,就再没露出过一个笑容来。 今日,却频频对许晗破例。 他捏了捏掌心,垂下眼眸,遮住眼中蕴含的情绪。 徐悦莲一曲弹奏完毕后,下面几位姑娘慢慢的都站了起来,这一刻,她们都没什么攀比之心了,就想着,小王爷在此,自己上去表演,万一能让小王爷称赞一句,以后也好往来不是。 这些闺秀们,全然忘记了今日是选亲宴,各位闺秀的表现,竟然是空前的好,气氛也是空前的和谐。 和谐的让皇帝都侧目,不是说京中姑娘都是你争我斗的吗? 还有,今日的目的大家都不知道吗?选亲啊。 怎么,气氛这样的和谐呢? 在和谐的气氛下,所有的闺秀都展示完毕了,最后,就连纯平公主都上前诵了一首诗,让皇帝开颜大笑,赏了流水般的东西给她。 她满脸红扑扑的走到许晗身边,问,“晗姐姐,多谢你,不然今日我可得不到这样多的赏赐。” 许晗只觉得失笑,诗又不是她做的,纯平公主谢她做什么。 那边,瑜贵妃和惠妃对视了一眼,莞尔一笑,道, “陛下,今日臣妾可真是大开眼界,既有小王爷这样的才女冒出头,也有其他闺秀们表演的赏心悦目。 这些孩子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恨不能都带回宫疼个够呢。“ 皇帝被瑜贵妃说的也是不停的点头,“你想带回去还不容易,小五和徵儿都在,让他们选出几个最出众的闺秀,你和惠妃带回宫去疼个够。” “朕这里也有东西赏赐给他们。” 至于赏赐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了。 这也就是到了今日最终的一个环节了。 本来二皇子应该在场和萧徴他们一起选的,可他人跑不见了,只留下萧徴和五皇子。 五皇子比萧徴还要跃跃欲试,听了皇帝的话顿时跳了起来, “多谢父皇,多谢贵妃娘娘,儿臣一定好好的选。”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场上的闺秀们,让那些闺秀们都垂下了头。 萧徴则是懒懒的行了个礼,散漫地道,“多谢陛下,多谢娘娘,一定会选个最好的出来的。” 宫人们早就准备好了花束放在两位的身边,五皇子拿起准备好的花束,看向萧徴道, “我先来。” 说着,也不等萧徴反应过来,就拿着花束,冲到场上。 他的脚步雀跃的,仿佛踩着音律一般,原本走向的是许晗的左手边的闺秀,是许晗上次在福宁寺见过的赵怡。 惠妃看到五皇子朝赵怡走去,面上的表情也是满意的,赵怡的出身不错,是南军的将领,在皇帝面前也是挂的上好的,娶了也不错。 就在五皇子将手中的花束快要放到赵怡的面前时,忽然,他的脚尖一转,然后就见五皇子将手中的花束放到了许晗面前的桌子上。 他本来是不想和萧徴抢的,毕竟,他才刚出了幽禁,可不想继续被关回去。 可是,许晗的光芒实在太强了啊,这样的姑娘不娶,娶什么样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啊。 是男人的本能,是那胸中涌动的冲动,让他把花投向小王爷的。 萧徴应该不会殴他的,对吧。 185,他不姓萧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丹秀见许晗回来了,顿时面皮发烧,有些挂不住,她将剑收回,折回到屋里,把门给关了起来。 安向初一脸焦躁的看着徐丹秀回屋,大掌在脸上一抹,把个俊美的容颜揉成了苦瓜样。 他转了两圈,看向房门,冲着里头的人大声的喊, “阿秀,我就在外头等着,你先消消气,要是你想见我,我随时进来。” 他有些气虚的看了看许晗,一脸的尬笑, “小王爷,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有事叫我一声。” 许晗原本要抬脚上台阶的,闻言,脚步顿了下,冷冷的看了眼安向初。 “安王殿下,母亲‘请’你出去,不仅仅是这个院子,还有这座府邸,以后小王管不着,但现在,在母亲没发话之前,哪里来,回哪里去!” 可以说这些话是许晗咬着牙缝一字一字地说出来的。 安向初的脸滞了滞,但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是错了。 他不是不想和徐丹秀表明身份,他就是知道一旦徐丹秀知道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让他近身。 就是隔着墙说话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正是怕,所以不敢说。 更何况,这一层身份,他从来不想要,他宁愿自己真的就是安家的孩子,只做安家的当家人。 许晗未再看安向初,上了台阶,到得门前,‘咯吱’一声推门而入。 安向初站在台阶之下,见门开了,伸长脖子想要看看里头,可许晗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转瞬就把门无情的关上了。 许晗进了屋里,屋内有几个摆件打碎了,一把黄花梨的椅子背被劈开两半,小几被掀翻在地上。 徐丹秀正蜷在靠窗的一把摇椅上,闭着眼睛,刚刚那样的暴怒,现在平静下来,容颜憔悴。 许晗就算不是特别清楚徐丹秀的暴怒,可泪,已经落了下来。 她的母亲,是一个多么坚强,讲道理的人,同时,她也是一个理智的人,除去那次因为对牌之事,和许均挽弓对峙,再没有过在纪里提着剑和人动过武。 她也不是随意和人说‘滚’这种伤人字眼的人。 她从来就是这样,平时多大的事到了面前,都是小事。 很多事能不在意,但是碰到了她的底线,她不能忍。 只有在被人伤得狠了,才会恶毒的去反击别人。 许晗轻轻的走过去,在摇椅边蹲下,抱住徐丹秀的腿,将头埋在她的膝盖上,将眼泪蹭在她的裙摆上。 半响,她才抬起头,表现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在意,无所谓的样子, “娘,您别生气,您还有我呢。” 这个当口,想安慰都无法开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徐丹秀蜷缩的身子微微舒展开来,长长叹了口气。 门外,安向初见里头没什么动静,长缨等几个丫头并着许勉,以及徐丹秀身边侍候的人对他都是一脸的虎视眈眈。 他就是想继续厚着脸皮继续呆下去,那也不可能了。 他挨挨蹭蹭的出了院子,朝外头走去,垂头丧气的,忽然就听到‘嗤’的一声响。 安向初患得患失,心里像烧了一把火一样的焦虑,听到有人笑,倏然抬起头来,眼里暗芒闪过。 待他见到斜靠在月洞门上的人时,昏沉的头脑,又仿佛僵住了。 萧徴刚刚在外头,见到安向初,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向初也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什么,缓了缓情绪冲萧徴短促地道, “阿徴,阿秀知道我的来历了,你可得想办法帮我。” 萧徴不其然他竟然这样自来熟,顿时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 “我们,好像不怎么熟悉吧,安王殿下……” 安向初没有了往日一分机辩,闷声地看着萧徴那一个后退,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又出了一头的虚汗,还未到春日,平白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打了个寒噤。 原本六神无主的他,这会终于醒了点神,清润的声音带着沙哑,苦笑道, “你不愿意帮我……” 宫宴结束后,他没有随着瑜贵妃他们去御花园进行什么鬼的选亲,直接出了宫,守在宫门口等着徐丹秀,想要和她解释。 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徐丹秀出来,反倒等到了许晗和曲云翘比试的消息。 后来,他干脆就摸到了宣平坊的宅子,心头想了千万种解释的方法,想了千万种求得阿秀原谅的法子。 他就在这样忐忑煎熬的时光里度过,好不容易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响动,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后。 他扔了石子过去,一点反应也无,他不敢去想什么等到阿秀气消了再去求得谅解的蠢想法。 他在安家,也确确实实的真的是一个当家,见识过太多的人,所以他决定翻墙。 院子里一片漆黑,他以为阿秀已经睡下了,才刚悄悄的从窗那里摸进去,屋内的灯就亮了起来。 也就是说,阿秀其实就是在等着他。 那一刻,安向初的心里说不出是悲还是喜,他觉得阿秀真的是太了解他了。 只是,还没等反应过来,阿秀给了他一个娉婷多姿的背影,纤细又洒脱, “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未相识过,晗晗的事情多蒙你的帮助,无以为谢,日后山高水长……我不想再看见你!” 安向初被徐丹秀决绝的话给凌迟的血淋淋的,他无奈的坦白, “我不想骗你的,可是不先骗了你,好像也没有办法了,我是哪儿来的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们从前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徐丹秀一个怒转身,手一挥,就将榻上的小几给掀翻在地。 她压着怒火,“你不先用骗的,确实没有办法靠近我。” “现在你骗不了我了,我不会让你再靠近我!” 安向初呆愣在那里,原本运筹帷幄,在商场上,甚至面对户部那些老狐狸的机变一丝也看不到。 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最后被徐丹秀执着长剑从屋内轰出来了。 萧徴惊愕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 他可是记得徐娘娘是个多么冷静自持的人,那一刻,她忘记了安向初可是摸窗进去的,直接就把人轰了出去。 安向初站在萧徴的面前,他从小先是被送到燕州的清泉寺,虽服侍的人还是从前的老人,可年纪那样小,离开熟悉的地方,离开看起来对他还是不错的父亲。 他的心里该是多么的痛苦。 安家的人对他很好,也是把他当成儿子养的,可是到底,他是君,安家是民。 真心是真心,可也带着一份疏离! 他其实恨的!甚至是痛苦的! 所以,他成年后没有回宫,而是借着接手安家的生意,充裕国库,在外头浪荡。 他也曾被商场上的仇家追杀,也曾浑身是血,皇家,就仿佛是他的心魔。 他挣脱不开来,最终还要以身练魔,浑身是血。 他在痛苦中不断的翻滚,那番身心之痛无边无际。 在见到阿秀以后,他心头的血平了,他的痛苦,也要平了。 安向初浑身脱力般的靠在月洞门的墙边,随后慢慢的滑落到地上,蹲在那里,双手抱头。 “你丈母娘生气了,不想见我,你那个未婚妻也是个直愣脾气。” “你是知道我的……” 萧徴透过安向初这幅够呛的样子想象得出刚才在黑暗里没看清楚的徐娘娘的脸。 听得安向初说什么‘你知道我的’当即又是后退一大步, “安王殿下,你可不能害我,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要知道还敢不和晗晗说吗? 安向初瞬间被噎住了。 他盯着萧徴看了半响,最后妥协道, “你之前不知道,不知现在可以帮忙吗?” 萧徴远远的站着,装模作样,纡尊降贵的问, “你想我怎么帮你。” 安向初又被噎住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垂头叹息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帮。” 诚如徐丹秀所言,他不骗她,靠近不了她。 现在他靠近她,他离不开,舍不得,他活得像一个怨妇,唉声叹气地道, “我一句话都递不上去,她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萧徴揉了揉额头,想到许晗的脾气,虽说她是十一娘,可骨子里到底也还留着徐丹秀教导的印记,还有她的骨血。 “天这样晚了,你要不先离开吧,动静这样大,下人们还不知道怎么想。” “你再要杵在这里不走,天亮了,下人看到怎么办。” 安向初痛苦的直不起身来,佝偻着身子往外走。 走了几步,回身看向站立不动的萧徴,“你怎么不走?” 萧徴志得意满,他为什么要走,等到圣旨下来,他们就是光明正大的未婚夫妻了。 现在岳家有事,作为男人,他怎么能走,必须在这里镇场子啊。 大约是太过得意,害怕安向初难过,顿时神色一凛,肃然道, “你刚刚不是说徐娘娘是我的丈母娘么,女婿留在岳家,有什么好稀奇的。” 安向初默了默,黯然的转过身子,如蜗牛一般,走了。 萧徴看着安向初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靠在月洞门前没动,看着天上的月色,这样美的月色,无人共欣赏。 哎! 过了许久,许晗从院子里出来,急匆匆的,还没靠近月洞门,就见到一个身影靠在那里。 萧徴仰头看着月亮,听到脚步声,知道是许晗出来了,顿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迎了上去,关切地道, “刚刚是怎么了?” 许晗焦躁的心,见到萧徴这样小意,关切,顿时缓了缓,有些抱歉地道, “对不起,刚刚把你给忘记了,这样晚了,你怎么没回府去?” 许晗原想守着徐丹秀,和从前一样母女俩一个被窝,她想要抚慰母亲受伤的心。 可没想到徐丹秀并没有,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把许晗给赶了出来。 许晗一身的郁火正要撒在安向初的身上,退了出来,却见到萧徴。 许晗的手被萧徴牵在手里,两人并肩在月色下走着, “那个安向初,我也曾打探过他的事情,可没想到,竟然一点都没发现他和皇家的联系。” 实在是这个二皇子虽说一直有消息,可从来没出现在人前,更何况,他的一双紫眸,谁能想到和皇家有联系啊。 也没人说过当初二皇子的生母是紫瞳啊。 这个人突然出现在母亲的身边,年纪不大也不小,又挑衅过齐恒和许均,分明就是有一些心思。 可她没见母亲表露过什么,但也不得不防,她查过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不得不把人往恶的方面想。 她怕母亲再受伤害。 男人在外面闯荡,遇见一个更好的,就抛弃了家里的糟糠之妻。 每三年的大考,那些进士及第,大登科,小登科的,那些为官做宰的人,在有了更好的身份之后,就想着换一个更有身份的妻子。 那样抛弃情义的男人随处可见,就连她,当初不也是被齐家那个有婚约的姑娘嫌弃过吗? 就算没有妻子,没有未婚妻,安向初这样一个大当家,忽然自降身份给徐丹秀做马夫,那样紧追着。 一个富可敌国的商户当家,见识过多少人啊,他从前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 不要说官场了,就是稍微富裕点的商人场面上,那也是欢场女子一波一拨的,女子多情多风骚。 这个安向初会不会有姘头,会不会撒出去的种子,种出孩子来? 不能说许晗想的太多了,可饶是她想的这样多,许晗还是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她的无能,还是让安向初把她那一向睿智的母亲陷入到愚昧无知里,任他戏耍! 许晗觉得安向初真的是太过可恶了,她想要质问安向初。 她不是傻子啊,她怎么不知道徐丹秀对安向初应该是有那么点心的。 她初初出了牢狱,也听徐丹秀说过安向初的帮忙,甚至,在当初渡口她和七叔遇到刺杀的时候,更是安向初的人出手相救。 这会,不要说徐丹秀,就是许晗,心态都有些崩盘了。 一个人的来历是假的,那么早先说出去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许晗恼怒极了,忽然抬起头来,有几分古怪地看着萧徴, “安王殿下的身份是公告天下了,可要是被人知道当初他做的那些事情,我娘麻烦了……” 萧徴自然知道,一旦有心人想要探一探,自然是能知道当初安向初做马夫,以及在徐家隔壁的那栋宅子。 到时候,又将是一片轩然大波。 本身徐娘娘就是个京城众人口中备受争议之人,到时候…… 不过,他的姑娘这会恼怒的很,他就不能表现出半点的怂来,他将许晗搂在怀里,冷肃道, “我和你说,安王殿下刚刚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的,他能够做到富可敌国的商户掌舵,那就不是个傻的。 他不会不把这个事情想清楚,所以,你怕什么,娘娘在后宅,再不济,还有蜀地可回避。“ “可安王呢?也不是所有的便宜都是男人占的。” 许晗听着萧徴的话,内心自责不已,不说那一年在边疆,就是回来后,她也确实疏忽了母亲。 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她只有这一个母亲了。 因为身份的曝光,她在大理寺的牢狱里,校场比武后,全身心的依赖着母亲,根本就没管其他的事情。 如果她早点发现安向初的事情…… 徐丹秀的前半辈子耗费在了镇北王府的内宅里,并没有得到多少的温柔,当初也有过齐恒这样战功赫赫的将军仰慕着母亲。 可母亲拒绝了,她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也不知她和齐恒说了什么,后来齐恒回了蜀地,前段时间才回京,看向母亲的眼神依然缱绻。 只是,就那样远远的看着,不再靠前。 母亲那受伤的心,好不容易愈合一些,现在,安向初竟然又敢来这么一出。 许晗的心里充满了愤懑,同样,她也羞愧的把头低下来,泪水悄悄的滑落,一只温暖的手将许晗眼角的泪痕拭去。 萧徴温柔的把她抱在怀里,摇晃着。 幸好,他留下来了,否则如何能够抚慰他心爱的姑娘呢。 这天夜里,萧徴留在了徐府,不过,并没有蹭到许晗的床榻,而是被安排到了隔壁的院子歇息。 不论怎么悲伤,黑夜过了,白日会来临。 天亮了,许晗一夜未眠,倒是徐丹秀,心性是相当的沉稳,头天夜里发了火,第二日依然准时起身,理了理家事,该吃的饭,继续吃,生活依旧。 见到明显精神不济的许晗,徐丹秀先搂住了女儿,反过来劝慰她, “你这个性子还是改一改罢,以前见你也是朗阔的,怎么如今竟然宽不了了。” 许晗趴在徐丹秀的怀里,眼泪都落下来了,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和父亲和离,也不会遇见他,现在6” 世事演变,好像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为了许晗,徐丹秀又如何会那样的和许均对着来,后来和离了,也是为了许晗,她才会留在京城,否则早就满世界的游历去了。 又如何会在京城碰到安向初。 徐丹秀怎么会把这些事情安在女儿身上,她笑着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日子是各人过的,他也确实带给我多年不曾有过的快乐,我不后悔认识他。” 确实是不后悔的。 说句难听的,她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她还能被一个青年如此的爱慕。 “那您想怎么办呢?” 许晗闷闷地问徐丹秀。 徐丹秀拍了拍女儿的背,看着外头明媚的阳光,嘲讽道, “进了一家酒楼,点了清粥小菜,可偏偏,店家却要塞给你一大钵的红烧蹄髈,我能怎么办?” “不和口味,我现在吃不下,我不吃,换地方总能行吧。” 这个比喻不能说不贴切。 原本,徐丹秀觉得安向初是个商场上的商人,既然合心意,那就开心一天是一天,可是如今,竟然货不对板,一个皇室的皇子,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开心? 她纵然见识非凡,脾气秉性都不输男儿,可到底身在着红尘,之前想的已经是这个世上所不能容,现在,更是不可能。 镜花水月不过如此。 徐丹秀这会要做什么,也是同意的,听说换地方,就是明白徐丹秀不想在京城待下去了。 她从前不愿意母亲离开,这会也是千肯万肯了,当即道, “母亲要离开,等到三月春光大热的时候出门正好,到时候一路上的风光也是极为迷人的。” “你转一转,到了外祖家,更是好时光,你愿意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 “我大约是不能去蜀地的,不过,等到我再去边疆时,母亲倒是可以折过来看我。” 这会,许晗只想她娘亲能够快活些。 徐丹秀同小时候那样点了点女儿的鼻头, “要走也不是这个时候,娘可还想看到你出嫁呢。” 许晗倏然回神,昨日的赏灯宴皇帝的口气是已经默认了她和萧徴的亲事,看起来是要下旨的。 只不过是等到五皇子那边,或者说安向初那边定好之后一同下旨意。 许晗想到安向初,心头冷笑。 男人都是些个什么东西,皇帝下了旨意,到时候看他如何。 说道自己的亲事,许晗也是有些微的脸热,只是期期艾艾地道,“娘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徐丹秀揉了揉女儿的乌发,靓丽的容颜端正肃然, “你的外祖母曾给我来过信,只说如果不想独自一人下去,就要找个比自己年纪大的,稳重老成的。” “可那些稳重老成的,和你父亲有什么区别?” “我这一辈子都是意难平,过的太过肤浅,还是死在欢喜男人的臭皮囊上头,怪不得旁人。” “上半辈子的那些坎坷,我都已经迈过去了,对我来说,再没有比当初和你父亲和离那样更难的抉择了。 如今也是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也没做什么坏事情,不管如何,她总是坦正着身子,等到女儿有了归宿,她也好去完成自己从前的夙愿。 这天下那么大,她何必困在这一处呢? 情啊,利啊,哪里有自己痛快了,更重要呢? 萧徴在许晗隔壁院子冷冷清清的睡了一宿,大早醒来,在空旷的床上冥思了一番,起身后就去向徐丹秀告辞了。 昨日皇帝已经默认了这门亲事,两家总是要走动起来的。 承恩公夫人他是不想靠了,总还要靠祖母才是。 赏灯宴上的事情不过一夜间就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 那一场比试,同样的也传遍了各个角落。 许晗,这就是再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徐阁老府上,徐悦莲正在和徐修彦说话。 徐修彦早就搬出了徐府,在大理寺附近租了间院子住着,偶尔回府给徐夫人请安。 徐悦莲听说徐修彦回府了,连忙去了徐夫人那里,将人拉到自己的院子里。 “哥哥,你果然没有夸大其词,晗姐姐果然气质出众。” 徐悦莲面对兄长,并没有刻板着脸,反而露出了浅笑,这样的她,才是一个少女该有的模样。 徐修彦也是看了看妹妹,一言不发,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只听徐悦莲又道,“我想象不出,她竟是那么和气的人,竟然还是那样的英勇。” “若是我,就是有她那样的身手,也不会有她那样的勇气。” “哥哥,我今日才知道,我当日画的她,竟没有她本人半分神韵。” 就连许晗都不知道,当初外头流传她在校场杀豹子的那副画,竟然是徐悦莲画了,徐修彦让人去刻印出来,在市面上流传的。 看着徐悦莲雀跃的样子,徐修彦心头一软,这样的神情,有多少年没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从霍家倒了后,从十一娘去世之后,从妹妹…… 谁也不知道,在外面淡漠的徐修彦,在妹妹跟前,竟然也会软下来。 “你要是很喜欢她,就和她多多来往就是了。”徐修彦道。 徐悦莲瞄了瞄徐修彦,忽然道, “我知道十一娘姐姐……哥哥,你和晗姐姐曾是军中同袍,你……” 徐修彦明白妹妹想问什么,他摸了摸腰间的那个旧的已经起了毛边的香囊。 这样已经很好了。 徐悦莲见兄长又变得那样沉默不语,淡漠的样子,拢着手同样没说话。 外头宫里的赏灯宴大肆的传播着,也有人看不得许晗好,说许晗是祸水之类的,把五皇子和萧徴给勾引的神魂颠倒的,把花束都给了她。 又说许晗真是人心不足,身有王爵,还想嫁的风光,又说哪个婆家能够容纳得下她的野心呢? 再加上宫里迟迟没有颁下赐婚的圣旨,就更是让人议论纷纷。 当然,那些对许晗死心塌地的崇拜之人也是在外头呵斥那些传递流言之人。 一时间,京城竟是热闹非凡。 在这样的热闹中,宫中的使者终于拿着明黄绸帛出了宫去,皇帝赐婚的圣旨,也终于明发天下。 许晗和萧徴的婚事,五皇子和工部尚书邹佩兰的婚事,不过,安王殿下的婚事倒是还没定下来。 众人对安王殿下的婚事又是大加的揣测,毕竟,安王殿下的年纪不小了,之前竟然都还没定亲。 不免想到他不得陛下的欢心,可那日元宵宴会上,皇帝看着也是很开怀。 一时间,众人忙于揣测安王殿下,也就没人过多关注许晗和萧徴的婚事。 不过,还是有人关注的,比如曲云翘就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许晗那个小贱人竟然被赐婚了,这口气她如何能咽的下去。 “娘,你不是说有办法吗?为何还是被赐婚了?” 溧阳长公主很淡定,“皇家的事情,有什么不可能的。” 曲云翘不过短短的几天,整个人就变的蜡黄蜡黄的,这会头发也未梳,披头散发的,她眼泪落下来,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溧阳长公主也不拦着她,就等着曲云翘赤脚走出去,然后外头发出乒铃乓啷的声音。 然后就是丫鬟们的求饶声。 溧阳长公主半响之后,叫了人过来,然后冷冷的吩咐了几声。 京城很热闹,春天来了,天暖了,姑娘们开始卸下厚重的棉衣,准备换上轻薄的春衫。 人心仿佛跟着春日的来临变得春心荡漾。 可有一个更让人春心跌宕的消息传了出来,那个大家私底下讨论着的承恩公世子,他的身份,被人捅破了。 原来,他不是萧家的孩子,他竟然是皇家的孩子,他本应该姓柴! 186,霍七不高兴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说起京城的热闹,一个是二皇子,虽说大家都知道有他的存在,可多少年都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样忽然凭空降临,无人对他感到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明明都说要给他选亲,最后偏偏不但选亲宴上人不见,就是赐婚的旨意也都没他的份,这又让众人添了份好奇。 可京城安王府邸还没好,二皇子也就只那天正月十五的宴会上露了个脸,其他的时候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让众人想要窥探都没办法。 是以,好奇归好奇,实在是无处可探。 至于萧徴身份这个事情,在勋贵之家其实是有流传的,毕竟,现在的瑜贵妃在那里摆着,在先承恩公世子死去没多久,瑜贵妃就进宫去了。 那个时候,如今的承恩公世子萧徴可还在襁褓中呢。 到底谁的头顶绿油油的,私底下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答案。 不过,私底下嘀咕,那是私底下的,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来。 议论皇家是非,那不是觉得死的不够快么? 可这一次,不是私底下的议论,是明明白白的,在台面上摆出来说了。 先是一个醉酒的汉子在茶楼里听书,把那个说书的先生揪下台来,自己上去说了一段关于皇家的风流韵事。 这段风流韵事的产物,那就是承恩公世子。 当然,醉汉没有明摆着说是承恩公世子,只不过事情的指向,里头的关键人物,那可都是影射他。 更有,到了最后,醉汉在被轰下台时说了一句,“人家虽没皇子身份,可是却风光无限,如今正和一个雌雄莫辩的小王爷议亲呢。” 这不就是明明白白的说是萧徴么? 皇家是最讲究规矩的地方,也是最不讲究规矩的地方。 当初周家有二女,一女嫁给太子,是为太子妃,死在了当年那场政变里。 一女嫁到承恩公府,是为承恩公世子妃。 那个时候人人都羡慕周家的好运,没想到转眼,长女亡故,次女殉情,再之后,宫里多了个瑜贵妃。 那个时候,萧徴才出生多久?随着时间越长,萧徴长大了,一点也不像萧家人,偏偏,除了个瑜贵妃相似,竟然与圣上也有几分相似…… 这就有意思了,这也是京中这么多年,大家私下嘀咕的原因。 当然了,也可以说是外甥似舅,可这样的说法,说出去只是让人隐秘一笑而已。 皇家的事,威严无比,不让百姓说嘴,可人就这样,越不让说的,越是要说,偷偷的说。 身为舅舅,偷了外甥的老婆,还生了个孩子给姐姐养着,自己光明正大的把人弄进宫去当小老婆,这样的事情,如何的能不让人说? 也怪道这些年淑阳长公主是在长公主窝着,从不去任何人家的宴会,这让她如何有脸面出去见人? 不过,大家还是佩服淑阳长公主,那样的大度,儿媳被弟弟弄进宫去,把个野种养在家里。 不仅仅倾心教导,还千娇万宠的,说是在京城横着走都不为过。 一想到此,众人又是隐秘一笑,也是,到底是他们柴家的人嘛。 不过短短的十几日,这个关于萧徴身份的流言不仅仅没有平息,还传的更为离谱了。 就连北征军凯旋归朝的消息都没能将这个流言压下去。 平民百姓,熟悉的人见面,那都是相似一笑,然后说起最近的传闻, “萧世子怎么可能是皇家人?这太离谱了吧?他爹可是萧家的长子,不死的话就是如今的承恩公呢,人家可是有身份有来历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有什么离谱的?他祖母是淑阳长公主,谁不知道淑阳长公主作为最年长的姐姐,可一直对下头的弟妹们很爱护的。” “要是真有这样的事,她能够容忍不也是很正常的么,反正那萧家老大也是要香火传承的……总比领个嗣子要好吧……” 旁人听了,啧啧两声,又是频频点头,“说起来,倒也是这个道理。” “说起来,先太子妃也是周家姑娘,和从前萧家的长媳那可是姐妹……” “咦,宫里的那个不也是周家的姑娘吗?” 有人露出暧昧的笑容来,“听说啊,那宫里的就是萧家长子的遗孀呢,也就是萧世子的母亲。” “难道……” 虽然谁都没说出那句话来,可意思人人都明白了。 这样的八卦,这样的隐秘阴私,流传的尤其的快,根本不用推波助澜,民众自己就恨不能传到天上去。 皇帝当然听说了这个流言,于是府衙出动了,酒楼,茶楼里的人抓了一波又一波,把个京城大牢原本空旷的牢房弄了个人满为患。 总算,舆论是压下去了些。 可明面不敢说,私底下更是暗潮汹涌了。 如果这个事情是假的,为什么皇帝要生气?他不是仁君,不是明君么? 从前如果不是罪大恶极的罪犯,那可都是从轻发落的,这回大家不过是议论两句,以前又不是没有议论过,不过是没拿到台面来说罢了。 这回拿到台面上来说了,就生这样大的气,里头就是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吧! 皇帝听了锦衣卫的禀报,面色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 太子去御书房见皇帝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皇帝阴沉的脸。 见太子过来,崔海连忙走了过去,“殿下。”崔海笑吟吟的行礼。 太子面带微笑的朝崔海颔首,进了大殿,皇帝正抚着额头。 “儿臣拜见父皇。”太子给皇帝见礼。 皇帝放下手中锦衣卫呈上来的折子,道,“起来吧,坐。” 太子谢过,在小太监端来的锦凳上坐下,听皇帝问道, “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话有和朕说?” 自从太子不被皇帝待见,太子妃又去皇觉寺修行,除非必要,鲜少会主动求见皇帝。 太子双目微垂,半响才道, “是关于外头的流言,儿臣本不该这么晚还来打扰父皇,然而,外头的传言……儿臣不想父皇如此的烦忧下去。” 太子很小的时候就被封为太子,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父皇最爱的孩子。 哪怕父皇和母后感情单薄,但对他从未冷落。 不论哪一个弟弟妹妹,都没有他得的那份宠爱更多。 这种情况,不知什么时候变了。 也可能是瑜贵妃进宫后,那个时候长公主姑母时常带着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孙儿进宫,因为生得好,所以人人都爱的不行。 他其实也是很喜欢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比那孩子大了不少,又是叔叔辈的,自然愿意宠爱着。 可是后来,母亲身体不好,卧床不起,他日夜在病榻前守候着,亲眼看着母后整个人颓败下去,仿佛失去养分的花朵,枯萎了。 母后性情温和,一辈子不争不抢,哪怕父皇宠爱瑜贵妃,她也不急不躁。 只是,在那个凄冷的夜晚,母亲仿佛疯了一般,他后来想,那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母后又哭有笑,又笑又骂,她把这一辈子的委屈都给骂了出来,她骂天骂地,骂外祖家,骂父皇冷心冷情,毫无夫妻之情。 她骂瑜贵妃,不知廉耻,勾搭丈夫的舅舅,生下野种。 那个时候,太子都忘记自己是多大了,他惊呆了。 他不是傻小子,他也曾听说过,只是听说,并没人敢在他面前说。 他看着温和的母亲,面容扭曲的咒骂着瑜贵妃还有那个他曾经爱的不行的小男孩。 那天,他明白了,父皇为什么喜欢那个小男孩,不是因为他是长公主姑母的孙儿,而是因为,他是他的弟弟。 他当即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他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的恶心,他为自己的愚昧,为自己付出的那些疼爱感到恶心。 他甚至知道,这个秘密,并不是秘密,在勋贵之家早就流传开了。 只是,这是他亲生父亲的丑事啊,他一个做儿子的能怎么样? 他只能不理,不问,他把这些都埋在心里。 他没有不忿。 他觉得恶心,更为那个小男孩怜悯。 因为,那个小男孩什么都不知道! 他享受来自‘姨母’的宠爱,来自‘皇帝’看着是宠爱的宠爱,就仿佛是小猫小狗一般的宠爱。 是的,他并不嫉妒萧徴,只是怜悯。 所以,他才会在萧徴靠过来的时候,那样轻易的接受他。 他们不过是同病相怜之人罢了,都是被父亲抛弃的人罢了。 所以,他有什么好妒忌的? 太子的心情,可谓复杂极了。 皇帝在上首,见太子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带着几分晦涩不明的语气问道,“怎么,你是想要为谁说话?” “你想说就说吧。” 太子叹了口气,“父皇,他从生下来,就没有享受过王孙之名,为何要承担外头这些人的恶意?” “就算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可现在,不仅仅是他,就是姑母,都被众人放在嘴上不断的嚼着。” “姑母已经老迈,她不应该这样被人说嘴……” “如果可以,为何不恢复他的本姓,回归本宗……” 皇帝眯起了眼睛,眼皮跳的厉害,声音莫明, “是谁让你来做说客的?是萧徴?还是你姑母?” 太子苦笑,摇头道,“没有任何人,是儿臣自己,因为儿臣于他,不过是同病相怜。” 皇帝气极反笑,“同病相怜,好一个同病相怜。” “你有何可同病相怜的,你是为太子,是将来的储君,他不过是个出生不明的孩子,有的不过是微薄的宠爱。 你如何与他同病相怜?” 皇帝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冷漠的问道,“你劝朕让他归宗,你就不怕以朕对贵妃的宠爱,起了易储之心?” 太子看着大殿空寂的角落半响,忽然幽幽地吐了口气。 太子这把交椅,他坐得太久了,久到已经有些发腻,如果萧徴真的能够接替他。 那会是一件很大快人心的事! 不过面上,他并未露出来,只是平静地道,“易储会动摇国本,儿臣并未有任何的差错,更何况,父皇就是想要易,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 “如今需要的是先度过眼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这样的话,听的人心灰意冷的,实在不像一个太子该说的话。 皇帝不气不怒,平视前方, “你登基后想把萧徴如何,朕管不着,但是,只要朕在一日,他就不要想着归宗之事。” 太子无语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一瞬,太子甚至产生一种荒唐的念头,是不是他和大家都错了,萧徴其实并不是他的弟弟。 否则,作为一个父亲,为何会在说到归宗的事情,如此的冷漠。 就算是私生子,可既然能做出将人家母亲抢进宫做妃子,又如何不能承认这个孩子呢? 毕竟,只要借口得当,完全可以做的很完美。 偏偏,皇帝说死都不会说萧徴归宗的事情。 他对萧徴的态度,可谓是十分明了。 太子不是非要皇帝把萧徴归宗,而只是从伦理的角度来讲,皇帝此举未免有些不通人情。 什么事情使得他一遍疼爱着萧徴,一边又如此的排斥他! 他对萧徴这个‘儿子’,真真是说防贼也不为过了。 他为何要如此的固执?就丝毫不顾及到后宫的瑜贵妃吗? 太子心头冷笑连连,所谓的宠爱,不过是如是,所以,这个皇家,有什么好? 皇帝父子这里正在谈论萧徴的事情,那边,许晗同样也在见刚刚凯旋归来的许均。 许均的气色很不好,许晗回京后也和边疆那边有书信往来,也知道许均的病还没有起色,正在将养,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地步。 他进城的时候并未骑马,而是乘坐马车,最后下马车都需要人搀扶才行。 镇北王府,许均躺在床上,脸色一片青白。 屋内只有许晗,许均,以及许昭,没有外人。 许晗端着药碗用汤匙给许均喂药,喝了两口,许均把碗拿了过来,“这药苦死了,我还是一口闷了吧。” “好好的,怎么父亲病的如此严重了?”许晗问许昭,语气虽然控制着,但是仍能听得出焦灼之意。 许昭道,“边疆寒冷,父亲得了风寒后,就一直没好起来,回京后好好将养,应该没大碍的。” “那不然咱们和陛下请旨,去江南养病吧。”许晗道。 “不可。”许均把药一口闷了之后,拜拜手,脸色看起来正常多了, “这个时候,父亲那里都不去,你即将大婚,我没事。” 许晗默不作声,只是倔强的看着许均。 她并没有在许均对待徐丹秀那样的这件事情上彻底原谅许均,可这不妨碍她关心下许均。 许均见她这样,仿佛想到她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许城要罚她,她不肯受罚,就是这样的眼神。 他抬手拍了拍许晗的肩膀,道,“父亲这个年纪了,你也得作好准备。” “年纪大了,早晚总会有这样一日,到时,你们兄妹几个相互扶持,把许家好好的延续下去。” 许晗落下泪来,倔强地道,“你哪里年纪大了,我可还没原谅你呢,你都还没好好疼爱我。” 许均无奈地看着许昭笑了笑,“你看,她是不是从小就是这个脾气。” 许昭垂眸,笑道,“妹妹的性子最是难得,也确实,父亲你可还没好好疼爱妹妹,等她让你抱孙子。” 许均长长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说道, “这些日子,是我这许多年最开心的日子,你们都是我的心肝肉,父亲何尝不想多活些日子,看着儿孙满堂。” “我答应别人的事情,可都还没做到呢。” 许昭和许晗均以为许均说的是徐丹秀,许晗抿了抿唇,如今安向初和母亲的事情并未泄露出去,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和许均说。 毕竟,以徐丹秀的性格,说了死也不会吃回头草,她不可能和许均这样一个伤害她至深的人复合。 而她也不是一个小孩,非要父亲母亲和和睦睦的在一起,她知道,那不过是表现。 回不去,就是回不去。所以她不可能强求。 可如果说许均还有心思和徐丹秀复合,那就只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许晗实在是不忍心打破他这样美好的想法。 许昭迟疑的看了眼许晗,眉眼间更是浮起丝无奈,却仍是微笑道, “父亲,母亲……” 许均眉头微凝,摇头,“不是你们的母亲……” 许晗见状,心头微微一动,许均回来这些天,不是没想过问许均关于福宁寺在老和尚哪里听到的话。 可许均一直躺在床上,汤药不断,是以一直没问出口。 现在许均主动说起遗憾的事情,会不会就是萧徴身世的事情? 许均看了眼许昭,道,“昭儿,你先下去吧,为父和你妹妹有话要说。” 许昭点点头,退了出去。 “晗晗,从前为父并不愿意你和承恩公世子处在一块,如今我依然不愿意,可没办法,那是你想要的,如今皇帝更是下了圣旨。” 许晗当然知道许均复杂的心思,她轻声道,“父亲,为何呢?” 许均叹了口气,苦笑道,“因为,他的处境一直都很险恶,他这十几二十年来,可以说一直就停在悬崖边上,只要有人轻轻推一把,他就会摔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许均幽幽的长叹一声,“人人都说许家在我的手上开始没落,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当年,我也曾经有过雄心壮志。” “我自少年时,就开始游历天下,四处拜师,否则也不会去道蜀地,遇见你母亲。” “我游历之时,不仅仅碰到了你母亲,同样的,我也碰到了一个人,他和我的年纪相仿,气质豪放,举止闲雅,满腹经纶。” “当时年少气盛的我,心里不服气,在偶然的一次相遇里,因为他的诗词胜我一筹,我就要和他争个胜负。” “当时那个人并没有不高兴,反而一项一项的和我比试,最后,当然是我输了,就连我引以为傲的武艺,也输在他的手上。” “他真的很优秀,你应该知道这个人是谁吧。” 许晗抿唇,和许均年纪相仿,很优秀,气质豪放,举止闲雅,满腹经纶,她知道的。 因为她曾在父亲霍铮的口中,也听过这样的一个人,霍铮曾给那个人做过伴读。 那就是先帝朝的太子,后来的谥号为奉贤,不过,霍铮口中说的从来都是太子。 许均停顿了下,往后靠在床头,他的姿态很闲适,如果不是生病,大概他会翘个二郎腿,做些没正行的动作。 “那个时候,我想要做一个镇北王府的悠闲公子,凭借自己的本事去闯出点名头来,更不要说什么投靠在什么太子的名下了。” “我是要做这天下最有名的游侠儿的,如何能够陷入到肮脏的皇权里去呢。富贵如浮云,金钱如粪土。” 许晗,“……” 她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她以前真的不知道许均竟然是这么个人。 有这么夸奖自己的吗? 许均望着帐子顶,继续幽幽地说道, “后来,我又认识了霍铮,那个骠骑大将军,你知道吧。” “那些都是风华人物,可惜啊,都死在了那些肮脏的皇权里。” “我被霍铮给拉到了太子的阵营里,那个时候皇权争斗很激烈,因为皇子们一个个的大了,心也逐渐的大了。” “再后来,我娶了你母亲,然后发生了意外,做了那个隐匿在幕后的王爷,我依然和太子有联系。” “在你还没出生的有一年里,皇子的争斗越发激烈,有人说太子抱怨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还没到头。” “先帝一怒之下,贬他一家为庶人,迁居到荒凉的北边去。” “可没过多久,太祖皇帝又被人点醒了,知道太子是被冤枉的,于是派人去接他回京。” 说道这里,许均眼睛死死的盯着帐顶,仿佛在回想什么,又仿佛是悲伤太过,身子有些微的颤抖。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我收到了远在边疆的霍铮传给我的信,让我去接引太子一家,我去了,也接到太子了,可是……” 他的声音很是苦涩,“也遇到了那场劫杀。” 许晗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轻轻地道,“父亲,这些陈年往事从没听你说起过,后来呢……” 许均抬起手,用手捂着脸, “是啊,这是陈年旧事了,人也死去多少年了……可是……” 许均仿佛又想起那一年,在那一片血海里,那个人一身是血,他满是鲜血的双手举着一个襁褓,将那个襁褓塞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中,然后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封被血染红的信笺,对他说道, “我赢了你那么多场,以后再没人能赢你了,这个,你收好,如果将来,他……请你庇佑他一次……” 许均抬起头,撇过去,眼角的余光闪耀,他曾经是一个风华人物,本该有最好的人生。 可一夕变故,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浑浑噩噩的。 可是现在,他糟糕的人生,竟然还要承托着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这简直太荒唐了。 只是荒唐又如何,他任由许城在前头胡闹,任大家看着王府式微,他把自己隐藏起来。 这事,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翻出来了,没想到…… …… 霍七进京后,因为许均病重,无法进宫述职,于是就换成了他去。 从宫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他牵着马,想着应该是先回去看宓儿,还是先去王府那边见许晗,没曾想斜里冲出一个人来,竟然是上次他在边境看到过的那个灰衣人。 他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牵着马,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去了一栋宅子前。 真是躲在阴暗之处的鼠辈,总是在这样拐弯抹角的地方见面。 进了宅子,他看到了正在院子里赏月的徐阁老,面前摆着一个茶几,上头摆放着糕点,边上有一个红泥小火炉,上头的水壶微微冒着热气。 霍七心头冷哼,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懂得风雅,其实不过是满肚子的阴谋诡计。 “七爷来了。”徐阁老起身施礼,示意霍七落座。 见霍七背着手站在那里,徐阁老摸着胡须笑道,“也好,一会还有一个朋友要过来,大家到时候再一起吧。” 霍七蹙了蹙眉,从他在边境被救起,他见过的就只有徐阁老,也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也是,毕竟徐阁老要做的事情可是推翻如今的柴氏王朝,如果没有帮手怎么行。 他只以为那个朋友是和徐阁老一样的朝臣,只是,当他见到门外进来的那个人,还是怔楞住了,忍不住脱口道, “你不是……” “你怎么在这……” 霍七看到的那个人竟然是溧阳长公主。 只见溧阳长公主在丫鬟的服侍下卸去外头的薄披风,朝霍七笑了笑, “七爷。” 对着一脸惊愕的霍七,徐阁老很是满意地掉,“殿下就是某说的朋友。” 霍七内心翻涌,溧阳长公主,竟然和徐阁老搅和在一起,谋划着大逆不道之事,这…… 见霍七没说话,徐阁老和溧阳长公主对视一眼,微笑道, “七爷,还请见谅,这次在萧徴的事情上,殿下可是功不可没,要不是她,这满城流言也不会如此的尘嚣而上。” 霍七微微颔首,冷着脸坐下,和两人对坐。 原来萧徴的身世竟然是溧阳长公主给捅破的。 本来,如果不牵扯到许晗,萧徴的身世如何霍七管不着,可现在,晗晗已经被赐婚给萧徴。 哪怕自己家的大白菜要被猪拱了,可那猪也马上成为自家的猪了,偏偏,有人竟然打这猪的主意,这让霍七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那自然要搞点事情出来。 187,参汤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霍七看着溧阳长公主抬手将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壶提起,慢条斯理的沏了盏茶,嘴角扯了扯,额头狰狞盘踞的疤痕也跟着动了动。 “七爷似乎对于见到本宫不是很讶异。”溧阳长公主一边喝茶一边说。 霍七嘴角一扯,“你们救我,拉我下水,不过是你们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罢了。” “我对你们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们有什么人,我根本就不知道,不是连当今都曾是你们的同谋吗?” “所以,长公主还有什么好奇的呢。” “只是我没想到是,原以为长公主怎么也该对皇室忠心耿耿才是。” “毕竟,一个孤女,有如今的风光可都是皇家赐予的。却不知道长公主竟然也有这个心思。” 溧阳长公主自然不跟他说其他的,只是抿了口茶,微笑着道, “权利是个好东西,这世上谁不想要?” “当今登基二十余年,天下安定,国富民强。”霍七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笑着看向对面的两人, “你们想要推翻这样的王朝,不过是萤火与日月争辉,恐怕很难成事了,不过,陈阁老和长公主能蛰伏这么多年无人发现,也的确是能人。” “七爷过誉了。”溧阳长公主道,“本宫对天下没什么兴趣,只是享受过权利,然后才发现人是离不了权势的。” “东元这天下是从前朝手里夺来的,七爷带着前朝血脉,理应取回。” 她放下茶盏,“七爷不要担心事成之后本宫要许多,也不用担心本宫给你使绊子,毕竟本宫要的也不多。” 霍七心头冷笑,要的不多? 柴氏皇族给她至高无上的荣耀,让她从一个孤女,到高高在上的公主,虽说这是补偿。 可先帝,甚至到当今确确实实对她很不错,就这样她还不知足,还要的不多…… 她想要什么? 他本应该和霍家人一起死去,后来苟且的活着,不过是想要为霍家翻案,之后又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十一娘还活着,也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 原本没有生活目标的他有了目标,他要保护好十一娘,还有宓儿,这是他的责任。 所以,这个时候他不会和徐阁老他们撕破脸皮,这些人一旦狗急跳墙,什么都做得出来。 宓儿的腿不就是徐阁老的人给弄断的,还有晗晗的身份,萧徴的身份。 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 他当然也知道,这些人假设真的成事了,那么推翻了柴氏王朝的那天,也就是他丧命的那天。 所以,他要活着,要弄清楚这些人的势力,把这些人一锅端了,就算柴氏王朝对不起他,可天下的泱泱百姓没有对不起他。 他不会让这些人弄出战火来。 他心头长吐一口气,神情冷漠, “萧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他和我有些渊源,我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霍七看来背叛柴氏王朝的不仅仅只有溧阳长公主,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被徐阁老说动。 徐阁老笑了笑,“他应该就是柴氏血脉,不过被掩饰的好,如今我们也不确定他具体的身份,所以才要推出去,让他去和皇帝对上,我们才好隐在背后做我们的事情。” 他说的风轻云淡的,仿佛这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就仿佛路上碰到人打招呼,‘今天天气很好’‘你吃了吗’之类的。 霍七没有再问下去,既然如此,他也问不出什么来,随即问起今日徐阁老叫他过来的目的。 …… 皇宫里,太子离开后,皇帝坐在龙椅上呆愣了半响,这才慢慢的扶着椅子的把手站起身来。 崔海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跟在皇帝的身后。 “去景阳宫。” 崔海愣了愣,景阳宫是惠妃的寝宫,从前皇帝还会偶尔去一去,这些年,皇帝鲜少在这样的夜晚踏足其他嫔妃的宫殿了,去的都是瑜贵妃那里。 不过,能够成为皇帝身边的第一人,那就是少说话多做事。 崔海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低声吩咐小太监去惠妃那里报信准备迎驾。 皇帝并没有上撵车,反而是慢慢的走在宫道上。忽然,他道, “崔海,如果朕这里有一个人,叫朕疑惑重重,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崔海躬身走在皇帝身后,低声道, “陛下,您是天子,坐拥天下,大权独揽,何须为那些伤怀?不管是什么人,他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不都是系在陛下的一念之间?” “陛下要让他生就生,要让他死就死。” 皇帝微微怔愣,默默的想着。 后头的崔海又笑着道,“老奴不过胡乱一说,哪里懂得那许多的道理,不过,陛下仁慈,老奴倒是懂得。” 皇帝闻言,失笑,“你就是个会耍嘴皮子的老货。” 罢了罢了,现如今好好的,不用去破坏了。 瑜贵妃宫里,瑜贵妃一身单薄的衣衫坐在榻上,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坐的笔直的,双手将一块玉佩放在手中握着,偶尔摩挲一下。 玉佩温润,雕刻古朴的造型,中间一块平坦,上头刻着一个字,凌。 瑜贵妃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那个‘凌’字,目光温柔无比。 整个大殿安静极了,瑜贵妃任自己沉溺在那思绪里,眼泪落在那个‘凌’字上面,晶莹润透。 一双手抚上她的肩头,“爱妃。” 瑜贵妃的身形微微一僵,她双手拢着,飞快的将那玉佩放到袖笼里,抬手按了按眼角,声音含糊地道, “陛下,你过来也不让人说一声,悄无声息的,吓死臣妾了。” 声音嗔怪,她却始终不会过身去看皇帝。 皇帝将她的身子扳过去,借着烛光,看到瑜贵妃眼角的红,忽然笑了起来,将她揽在怀里, “这样晚了,你怎么不休息,也不披件衣裳,天到底没回暖,着凉如何是好。” “这满殿的人都是怎么侍候的。” 瑜贵妃没有推开皇帝,只是轻声道,“是妾身不让他们进来的,不怪他们,臣妾也睡不着……就坐坐罢了。” 她的声音有丝丝的落寞。 皇帝顿时有些自责的道,“朕刚刚去惠妃那里不过是和她说下小五的婚事,朕就是略坐了坐就出来了。” 这话仿佛是解释什么。 瑜贵妃抬起头,有些好笑的看着皇帝,“陛下,你去惠妃姐姐那里有什么好解释的,那不是应该的吗?” “臣妾睡不着不过是白日里饮多了茶。” 皇帝却不相信瑜贵妃这样的解释,反而越发的小心翼翼道, “朕说了不去别的妃子那里就是不去了,天色晚了,安寝吧。” 见瑜贵妃不动,忽然想起太子说的话,声音低下来,“元妹,这些年,朕总想问你一句话。” 瑜贵妃抬眸道,“陛下想问什么?” 皇帝将身子放矮,注视着她,问,“你,爱过朕吗?” 瑜贵妃缩在袖子里的那只手紧紧的扣着那块玉佩,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认真地道, “陛下,臣妾不知道什么是爱,可扪心自问,同陛下在一起的这些年来,臣妾……不后悔。” 皇帝愣了下,随即大笑起来,一把将瑜贵妃揽在怀里,“朕,同样不后悔。” 等到笑容停歇下来,皇帝道,“朕每每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原以为咱们不可能有交集了,能远远的看你一眼已经是上天恩赐,可结果,你陪在我身边,一陪就是那么多年。” “有时候想起当年的那场惨烈,仿佛都是成全我们一样的。” 瑜贵妃长长的睫毛下,眼眸紧闭,看不到里头的情绪。 …… 霍七从那栋宅子里出来,长长的吁了口气,太过肮脏的地方,他连呼吸都不敢太过,怕脏了自己的鼻子。 他牵着马没去宓儿那里也没去看许晗,转身找了个秦楼的堂口,隔天的时候,就有人送来了跟溧阳长公主相关的情报。 原本他是不想将秦楼启用的,只是秦楼是他建立起来的,不管如何,都和他牵扯不开,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用起来。 霍七拿着情报看得十分认真,读完了,不由得十分感慨。 溧阳长公主这个女人,在京城的口碑极好,说是京中贵妇的典范都不为过。 霍七嗤笑,要是京中贵妇都和溧阳长公主这个人一样,那天下都乱套了。 溧阳长公主十八岁嫁给驸马忠勇伯,和驸马十分恩爱,放着公主府不住,跟着驸马住在忠勇伯府,孝顺公婆,一直到公婆过世。 她生了二子一女,上头两个均已成家,在京中都有贤名,跟那些纨绔子弟从不同流合污。 那些长辈教训自己孩子,也时常会用长公主的儿女来做榜样。 可是不查不知道,查了就让霍七看的都想吐。 驸马在娶公主之前,居然是有妻室的,也不知道是病故了还是被病故了,反正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没了,空出位置了。 不仅仅如此,还没得悄无声息,一丁点的存在感都没有留下,丝毫没有对溧阳长公主和驸马一见钟情,之后下嫁的良缘有所妨碍。 霍七翻了两页就没翻了,这样的人真是不想多看一眼,不过,他还是让秦楼的人,去查一查当年驸马前妻的死,并且深挖长公主府的所有罪行,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这些不能立刻的缓解霍七爷心头的烦躁,他站在窗前,外头春日渐至,浓云散尽,天空一碧如洗。 霍七站在窗前半日,看着这幅岁月静好的景致心里十分的别扭。 他转身大步出了屋子,也没牵马,也没换衫,不过穿了身简单的天青色锦袍,腰间悬着块玉佩,头顶插了根木簪。 虽然如此,因为常年习武,又刚从疆场回来,就显得格外的挺拔,身上的气息和寻常的京中男子不同。 经过京城著名的销金窟前,有女子瞧见,上前想拖住他, “公子,楼里来了新的花娘,要不要进去……” 那花娘瞧见他额头上的那条长长的伤疤,顿时见鬼一般后退。 霍七只是冷漠了瞧了一眼,转身离开。 哪怕什么都没说,那女子还是吓的一抖,等到走的稍远了,那女子又不甘心,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又看了眼。 要不是没那条疤痕,倒也是个美男子。 他在长街上走着,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心头有一股郁气散不开来。 虽然衙门出动了,关于萧徴身份的流言还在私底下流传,不过大家用更为隐蔽的方式说着了。 这就是人性。 他在茶楼里坐了会,吃了一肚子的茶水,等到夜色沉沉,这才出了茶楼,换了方向,往另一边行去。 不多时,他来到另外一条长街上,这条长街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徐阁老的宅子就在此处。 他在长街上慢慢前行,避着人进去巷子,刚要翻墙,就见不远处,有人影在屋顶晃了晃,看样子,身上似乎带着武器。 是暗卫。 这样隐没在暗中的气息霍七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将自己的呼吸放轻,好一会,人影不见了,这才悄悄出了巷子。 徐阁老府上竟然有暗卫,也是,要做那样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没点势力怎么行呢? 肯定很怕死。 他回到长街上,这会再看路边来来往往的人都觉得不对劲了,没想到徐阁老府周围竟然还有眼线。 看来徐阁老真的很惜命啊。 他不动神色的看着那些人,离开徐阁老府邸在的那条长街,才刚转到另外一条街,就见到一个摊位前,站了很多的围观百姓。 他靠了过去,里头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 “现在大家都说镇北小王爷是盖世的女英雄,怎么,陛下都没有收回她的王位,你还不承认?你不承认,还不让别人承认么?” “小丫头片子,你一个姑娘家懂个什么,年纪不大,口舌倒是厉害,小心找不到婆家。” “再说你画画就画画,竟然传的大街小巷都是,我要去官府告你,告你煽动民心。” 说要告官的是一道男声,声音带着几分阴鸷,听起来让人心头就不舒服。 因为涉及到许晗,霍七越听越觉得有异,就挤到人群里去。 那说要告官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锦袍,摇着扇子,一身富贵,身后跟着几个狗腿子,整个人看起来狂妄至极。 而他对面站着个少女,身形高挑,面容清冷,穿着天青色的袄裙,霍七看过去觉得这姑娘很是眼熟,却记不得是谁家姑娘。 不过,她清冷的面盘上此刻满是嫌恶,她冷笑着看向那男子,冷声道, “那你就试试!” 那男子被激的立即抬手叫后头的人,“来人,把这小丫头片子押到大牢里去,告诉周大人,她煽动民心。” 霍七上前一步,“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煽动民心了?” 他那冷肃的声音一出,那男子身后几个要朝少女涌过去的下人停住了脚步。 那清冷少女是出门赏花灯的徐悦莲,手中还拿着一支笔,见有人帮她出头,不禁愣了下。 霍七淡定地缓步站在徐悦莲的前面,扬唇望着对面的男子, “这位公子,不知你是对镇北小王爷有意见,还是对我皇陛下有意见……” 他拿起摊位上的那个画,上头是许晗在校场杀豹子的英姿,他心头可惜,都没亲眼见到晗晗这样的英姿呢。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敢管本公子的事情,这死丫头画了这张画,让它四处流传,如今到处都是当日校场比武引起的流言,这不是煽动民心是什么。” 霍七没想到这幅画竟然是眼前的少女所绘。 徐悦莲感受到了霍七的目光,道, “小王爷比武那天,我也在场,这样英武的事情为何不能传出来?又不是说别人的坏话。” “倒是你这个人,为何要编排小王爷?” 霍七看着那画,顿时笑了起来,“原来这画是你画的,做得很好!” 他看向对面的男子,道,“既然公子说这位姑娘画画是煽动民心,如此的忧国忧民,想必平日必定是奉公守法的。” “不如咱们一同去衙门,也好问问府衙,你平时是如何的奉公守法,忧国忧民的。” “说出来,到时候也好给京城百姓做一做榜样,大家说是不是?” 虽然霍七不知道这人是谁家的公子,不过一看说话的语气,还有那一脸的阴鸷,就不是好东西。 哪家没点隐私事,只要他敢去府衙,他霍七就能挖出来他做的肮脏事。 那男子听霍七这样说,顿时缩了缩脚,“你给我等着。”说完,就在下人的拥护下逃走了。 徐悦莲等到那男子走了,把手中的笔还给了摊主,朝霍七行了个礼,“多谢……出手相帮。” 刚刚其实她已经和那男子对峙了一会,但是围观的百姓没人帮她说话,因为就在家附近,她偷偷的溜出来,也没带个丫鬟。 没想到竟然碰到这样的事情。 她当然可以亮出自己徐家女眷的身份,那样自己偷溜的事情就曝光了,到时候免不得又被父亲斥责,让母亲为难。 幸好有人帮了她。 霍七会出手帮忙,不过是因为眼前的人维护许晗。 他摆摆手,拿了碎银子给摊主,买下了一套的刻版画,可以挂在书房里,也可以那一张福宁寺去,放在大哥的灵位前,让大哥看看晗晗的英姿。 对于徐悦莲的道谢,他并不放在心上。 “你一个小姑娘这样出来太危险了,快点家去吧。” 徐悦莲看了眼霍七,并没有因为他额头的那道疤痕有所害怕,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霍七,仿佛感受到自己这样太过无礼,抿唇笑了笑,又给霍七行了个礼,转身朝徐府那边而去。 霍七原本已经离开,鬼使神差般的回头看了眼,就见刚刚那姑娘进了徐府的一个角门。 他脚步动了动,假装无意的,到了那角门边上,就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 “姑娘,你可回来了,刚刚老爷那边的人过来了。奴婢说你睡下了。” 接着是刚刚那位姑娘清冷的声音,“他找我做什么?是又想拿我去换什么东西吗?” 声音里满满的恶意。 霍七听了这才想起为何自己对那个姑娘那样熟悉了,这不就是从前那个跟在十一娘后面晗姐姐长,晗姐姐短的徐家小姑娘吗? 真是可惜了。 …… 镇北王府里,许均靠在床头,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个小匣子,打开匣子,里头是个羊皮卷,再打开,里头露出一个染着鲜红的牛皮纸信封。 那里面大概就是当初奉贤太子交给他的那封信罢。 “这封信,我从来没打开过。”他顿了顿。 他本就糟糕的人生,因为一场意外,背负上了另外一个孩子的人生。 他时时的暗中关注着那个孩子,留心他是不是活着,过的怎么样。 一直等到那个孩子成年,他觉得他不应该再继续背负下去了,于是就拿着这封信去见了一个人。 当今登基,江山经过十多年已经坐的很稳了,就算那个孩子是嫡长一脉,是名正言顺的那一支,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不管如何,那个孩子能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什么是正统?就是天下承认的。 就如同路一样,走的人多了,才是路。 就如同规矩一样,大多数人承认的,那就是规矩。 当今是个仁君,天下人信服,所以,如今他才是正统。 世事就是如此。 至于他之后的继承人,太子同样是个仁厚的储君,那么,今后那个孩子应该是能活得很好的吧。 于是,他带着这封信,去见了两个人,他们一致认为,那个孩子的身份就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然而,他没想到,他才离开没多久,就出现了变故,他去见的人死了! 也就是说,他去见人的事情泄露了,那个孩子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而那个人的死,是为了掩盖那个孩子的秘密。他的死,不过是用命,换那个孩子活着。 许晗听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知道萧徴一直都对老驸马的死耿耿于怀,如果他知道驸马的死是为了保全他,他会怎么样? 她不敢想象。 还有淑阳长公主哪里,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的只是因为驸马之死,刺激太大,所以遗忘了这一切吗? 如果真的遗忘了,那么为何对萧徴那样的放纵? 真的是因为伤心过度,没有心力管教吗? 还有这一次,萧徴的身份爆发出来,会不会刺激得长公主想起这些事情来? 关键是萧徴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送过来了。 许晗捏了捏拳头。想着要不要递个帖子去长公主府。 …… 淑阳长公主府,淑阳长公主正靠在床头,神色憔悴,眼圈泛红,一头银丝格外刺眼。 “祖母。”萧徴蹲在长公主床前,握住了她的手,原本外头的消息没传进来,可承恩公夫人和大奶奶过来请安后,淑阳长公主就昏迷过去了。 昏迷了三天,终于醒了过来。 之所以消息一直没漏出去,就是因为淑阳长公主昏迷前,不许任何人将消息漏出去。 淑阳长公主的威严在长公主那是很有用处的,果然,外头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 淑阳长公主颤抖着手抚摸着萧徴,“你是萧家的孩子,不是什么野种,你不要胡思乱想。” “祖母。”萧徴道,“是,我是萧家的孩子,只是萧家的孩子,我是祖母的孩子。” 淑阳长公主素来冷静刚强,萧徴从未见过她这般痛苦失态。 “好,好。”淑阳长公主声音里都是凄凉,痛苦,“这些人,你父亲和你娘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为何还不放过他们。” “我还未出阁前,有福宁寺的和尚给我算过命,说我八字太硬,五行不全,凶中带煞,只能孤独终老。” “所以我和你二叔一家不亲,在你祖父去世后,我疏远了你,我就是怕最终真的是孑然一身……” 萧徴摇摇头,“祖母,那是假的,八字这个东西,都是胡言乱语,福宁寺的和尚都是胡说八道的。” 淑阳长公主凄惨一笑,抓着萧徴手,力气大的人。 “我从前不信的,可你爹死了,你娘也死了,还有你祖父,一个个都离开了我。” “现在,你是不是也要离开祖母了?祖母不甘心,该死的人是我,如果我死了,他们都不会死的。” 淑阳长公主一脸的痛苦。 萧徴不知道如何的劝慰,他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身份都是有着怀疑的,他也在寻求答案,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 可现在,看到淑阳长公主这样的痛苦,他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不管他是谁,他现在就是萧徴啊。 淑阳长公主经过老驸马死的那个打击已经是一个躯壳,这次,因为萧徴的流言,更是被击垮了一般,整个人空洞的躺在床榻上。 忽然,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徵儿,你说的对,你是萧家的孩子,一辈子都是。” 她仿佛缓和过来了,对萧徴道,“你在祖母跟前也守了三天,累了吧,去休息吧。” “还有,小王爷那边你送了消息过去吗?” 萧徴被淑阳长公主一提醒,顿时懊恼道,“忘记了,光记挂着祖母,没让人送过去。” 淑阳长公主虚弱的一笑,“你就知道哄祖母,没送过去也好,省得她也跟着牵挂。” 外头有嬷嬷送药进来,淑阳长公主撑起身子,拿了药一饮而尽,见边上还有一碗参汤,道, “我现在还吃什么参汤,虚不受补,徵儿,你喝了吧。” 萧徴接过参汤,一饮而尽,站起身,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 “祖母,那我先让人去给晗晗送个消息,这几日没消息传出去,她也要担心了。” 淑阳长公主和蔼地道,“去吧。” 萧徴才跨了两步出去,只觉得身子一晃,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 他回身看了眼淑阳长公主,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哦,那个参汤有毒啊。 188,扑朔迷离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徵不犹豫的吃下了那一碗参汤。 那是他最敬爱的祖母,他唯一的亲人。 淑阳长公主就和许晗一样,是他这一辈子最不需要防备的人。 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出去,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他自嘲地想着,哦,参汤里有毒,他最敬爱的人给他了下毒。 “祖母。”他强撑着站在那里,只觉得万箭穿心,不敢置信,“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祖母的眼中看到了寒芒,仿佛都是憎恨,痛苦,厌恶。 好像他萧徵是她的仇人一般。 不是,他不是她的仇人啊。 他只要做她的孙儿。 萧徵心头一片茫然。 他看到了祖母眼睛变得猩红一片。 他不敢再听祖母说什么,他怕那声音如刀,会凌迟着他的心。 萧徵咬着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摆着。 他跌跌撞撞的朝外头跑去。 “殿下,镇北小王爷递了帖子求见,人已经往这边来了。”萧徵仿佛听到有人在禀报。 十一娘…… 萧徵晃着头,惊恐极了。 十一娘,快走啊,快走。 这里危险! 他不想让十一娘看到他死前的样子,想必很难看吧。 萧徵想要大声的呐喊,可他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萧小徵。” 萧徵看到院外有一道身影走了进来,看到他,顿时飞奔过来。 不要过来,走啊,快走。 许晗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她不顾一切的飞奔过来,在萧徵倒下去之前一把将他给抱住。 萧徵那身月白色锦袍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在跌入到她的怀抱时,缓缓闭上双眼。 “来人,立刻将庄大夫请过来,同时关闭府门,隔壁的承恩公府同样如此,所有人,只准进,不许出,谁敢离开两府一步,格杀勿论!”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许有丝毫透露出去。” 一道有些虚弱,却带着威严,还有杀意的声音响起。 “如果谁敢透露出去,杀!” 许晗茫然的抬头看去,是头带着抹额,原本只是半白着头,此刻却满头银丝的淑阳长公主在一左一右两个嬷嬷搀扶下,站在房门口,面沉如水。 许晗不知道为何萧徵会变成这样,可分明就会中毒的模样。 她在许均那里听到关于萧徵身世的事情,想到萧徵好几天都没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没等,直接递了帖子就上门来了。 到了淑阳长公主府递了帖子,也没等在待客厅,直接到了淑阳长公主住的院子,可以说是‘闯’进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的着急,一刻都等不了。 只是脑子里不断的有声音催促着自己,快,快,一定要快。 这个声音催促着她片刻不敢耽误的到了这里。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看到满嘴鲜血的萧徵,看着他吐血倒地。 她抱着昏过去的萧徵,死死要咬着牙关,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能乱,要冷静。 她看着紧闭着双眼的萧徵,瑟瑟发抖。 她看着被白灼提溜过来的那个老大夫点穴定经络,阻毒蔓延;再催吐,反复的做了好几遍,清理残留余毒,最后服解药…… 萧小徵,不要死! 许晗泪流满面。 他们不是快要在一起了吗?如果死了,甘心吗? 她走了两世,才走到他的身边。 不是说好这一条路,哪怕充满了荆棘,他走九十九步,而她,只要站在那里等就行吗? 现在是怎么了?要放弃了吗? “那碗参汤怎么来的,从取参到熬汤,盛汤,中间有几个人经手,全部都一一的查出来。” “这些人中间又和什么人有往来,中间接触过什么人,全部都查。” 淑阳长公主坐在圈椅上,靠着圈椅背,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愤怒的状态,她原本惨白的脸上此刻浮着两团红晕。 她看着面前公主府的侍卫统领,目光犀利,如同愤怒的困兽,阴阴的吩咐道, “我一个时辰后就要结果,从现在开始,不论是长公主府还是承恩公府都交给你,本宫准你们用军法处置。 这两府不论查到哪个,统统拖进刑房,陆明,你只管用刑,没有哪一个是不能动的。” 侍卫统领孙正和陆明身子轻轻颤抖了下,忙深深的躬身下去,重重的答应着。 淑阳长公主眯着眼,靠在圈椅上喘了口气,挥挥手吩咐道, “去吧。” 孙正和陆明连忙告退出去,到了院子里,两人站住,满眼惊骇的看着对方,之后沉默的垂下眼帘,一个转身去了隔壁的承恩公府,一个去了公主府前院。 淑阳长公主靠在圈椅上,看着床榻上紧闭着双眼的萧徵,眼下是深深的黑晕,面色青白中泛着一丝焦黄。 平日里精致的眉眼这会全部塌陷下去。 在淑阳长公主的记忆里,她的孙儿一直都是神采飞扬的,从未见过他这般。 她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盯着公主府,推波助澜! 现在外面都在疯传萧徵不是承恩公府萧家的血脉,如果再传出萧徵被毒杀的事情,到时候萧徵就真的是有口难言了。 这些年的蜗居让她失去了警觉心,这个自诩为铁桶一般,能掌控住的内宅,其实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淑阳长公主垂下眼帘,从袖子取出帕子按在脸上。 庄大夫不断的给萧徵催吐,又让他在药桶里泡浴,终于,半个时辰之后,他满头大汗,一身狼狈的对淑阳长公主说道, “世子吃下去的毒已经排出来大半,可要世子真正的平安无事,让世子醒来,只能找到那毒药的方子,根据方子配出解药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许晗看向淑阳长公主。 萧徵是从正院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的,也就是说,是在正院,在长公主这里中的毒。 可看长公主刚刚的表现,悲痛欲绝,她不太相信会是长公主对萧徵痛下杀手。 要知道,当初长公主在萧徵还是襁褓之时没下手,又如何可能在倾心教导二十多年,宠爱了二十多年后在对他下杀手? 而且,如果长公主要对萧徵下杀手,也就不用如此大张旗鼓的去彻查毒药的来源,下毒的人。 她也不会因为自己这个外人的闯入就收手。 这个时候的长公主府就仿佛龙潭虎穴,她没带人进来,大不了在她发现萧徵中毒后将她一起杀了。 一了百了。 不要说这不可能,完全可能,这个时候长公主这样做,完全可以说是给皇帝善后。 按照皇帝的性格,还有当年把瑜贵妃带进宫的事情,他不会降罪给淑阳长公主的。 可毒药的方子在哪里?如果拿不出来,只能要眼睁睁的看着萧徵死去。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是要陪伴她一生的人,这是这个世界上等了她两辈子的人。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萧小徵。”许晗蹲在床榻前,抚摸小徵脸庞的手微微颤抖,“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在萧徵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滴落在萧徵的额头上。 萧徵无知无觉的。 这一次和上次在江南,萧徵落水的那次不同。 这一次,许晗心头一点底也没有。 她不敢想象如果萧徵真的醒不过来,她会如何。 不是说好了就是造反也陪着的吗?萧小徵,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许晗只觉得满心愤恨,一股郁愤之气几欲冲出胸腔。 他的出生,他的来历,又妨碍到了谁? 不管他从哪里来,都是她的萧小徵啊。 庄大夫在边上给萧徵诊脉,看到许晗眼里的泪水,想到从他来之后,许晗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擦身,催吐,甚至料理秽物,均是没有假他人之手。 庄大夫心里真是好生感动。 他知道萧徵和许晗已经是御赐的一对璧人,可堂堂小王爷,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实在是难得。 他常年住在公主府,说是清客也不为过,公主府能够提供他在外头得不到的药材,又不限制他出门,样样都好,唯独不好的就是会碰上皇家的隐私。 今日的萧世子,甚至多年前老驸马的死。 庄大夫只能祈求药王菩萨,这次世子能够醒来,别让长公主送走了丈夫,又要送走心爱的孙儿。 承恩公府和淑阳长公主府大门紧闭,里面却是暗潮涌动,不断的有人被提走。 “孙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允许人出去。我这里可是请了很多的小姑娘啊。 你们这样,吓到了贵人,赔的起吗?”承恩公府,承恩公夫人急不可耐的骂着。 承恩公烦躁的在正堂里走着,“到底发生什么事?孙正,我还要去衙门,你说,到底怎么了?” 青天白日的,府门被围,这像什么话? 亲朋好友上门发现了会怎么样? 还有今日后院那些小娘子,万一回家说嘴,到时候就要闹得满城皆知了。 孙正恭敬地听着两人说完,道,“公爷,府门紧闭,里头不管发生什么,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 “这是殿下的吩咐,还请公爷和夫人配合,另外那些小娘子属下也需要问几句话。” “至于去衙门,刚刚公主吩咐了之后,属下已经着人去衙门给公爷告假。” 其实承恩公这样的国戚去不去衙门并不要紧,因为都是闲散的不能再散的职位。 只不过承恩公自持家训,一直都是天天上衙门点卯,然后等到时间了再下衙回府。 承恩公被孙正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问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孙正一丝口风也不漏,不仅如此,还要审问那些来做客的小娘子,那是他能审问的吗? 他还要不要出去做人了?还要不要上衙门了。 到时候同僚嘲讽的目光都能把他给杀死。 承恩公拍了拍桌子,“那我要去隔壁见母亲总可以吧。” 孙正依然是一副恭敬有加的态度,“还请公爷暂时不要去,等到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自然就解禁了。” 承恩公被孙正的态度气的发颤,“你……” 堂堂的承恩公被当成了贼人一样看管着,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是不是母亲出了什么事?”他看向承恩公夫人,“都是你,要不是你去母亲面前胡言乱语,” “母亲怎么会病倒?你这是嫌不够乱吗?” 原本愤懑的承恩公夫人面色变白,强自撑着道,“母亲病倒了,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也是被那个野种给气的。” 太过愤懑,‘野种’两个字直冲出承恩公夫人的口。 承恩公低声喝道,“你浑说什么!” 那是‘野种’吗、那是天家的孩子,就算不是正统,那也不是别人能随便说的。 他不习武,因而那些陈年旧事没有亲身参与,但大哥的死因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大哥当时是因为去接被先帝传召回京的太子一家时死的。 那个时候大嫂已经要临盆,那是大哥想了很多年的孩子,大哥很高兴,临出发前还说回来就能抱孩子了。 可是,大哥走后,大嫂难产,雪崩,随被抢救回来,可在听到大哥的噩耗后,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因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所以,他没看到那个大哥期盼了很久,大嫂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 几个月后才看到那个孩子,当时只觉得那个孩子看起来比其他的孩子要大些,他还以为这就是大嫂难产的原因。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承恩公收回思绪,深吸了口气,问孙正,“是母亲出什么事了吗?孙正,你要我配合你也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真相。” 孙正抬起眼皮,恭敬道,“是下毒!” 承恩公心头大震,原本扶着椅子把手的他跌坐在椅子上,额头的汗珠拼命涌出来。 “什么下毒?谁中毒了?这府里都是自家人,怎么会下毒。” 承恩公定了定神,如果说是母亲中毒,那出面围府的不会是孙正,应该是萧徵身边的人。 既然现在是孙正出面,那就是说…… 孙正扔下这个炮仗,也不管会不会把承恩公夫妇震得七晕八素,有条不紊的吩咐下面的人抓人的抓人,清查的清查。 再又派了两个得力的女侍卫去到后院把今日来承恩公府做客的姑娘们分开带走,防止他们串供。 承恩公夫人听到孙正说下毒,顿时脸色煞白,抚着胸口,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道, “我就知道母亲不会有事的,明明就是……” 说了一半,她连忙住了口。 孙正原本恭敬垂着的头猛然抬起来,直直的盯着承恩公夫人,“明明就是什么?夫人知道什么线索,还请告诉属下等。” “也好尽快把那下毒之人抓到。” 承恩公也听到了妻子说的,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知道什么?还不快说?” 承恩公夫人被承恩公这一喝,身子一抖,忽然用帕子遮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我知道什么呀,我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犯人一样的审问我。我还是这府里的当家人吗?” 承恩公此刻已经是冷汗浸透了背心,中衣帖在背上湿腻腻的,他已经顾不上这许多。 如果萧徵真的出事,不管他是不是皇家的血脉,母亲那一关就过不了。 否则,她怎么会不顾一切的让人把两府给围了起来。 公主府那边,萧徵依然紧闭着双眼,毒虽然抑制住了,可没有彻底解除。 一个时辰不到,萧徵的皮肤干涩,焦黄,许晗坐在床边,把头慢慢的贴在萧徵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 她心里默默的想着从霍晗时起与萧徵的牵绊,她要谢谢萧徵,谢谢他始终在那里等她,走到她的面前。 让她能够对这世间多一分留恋。 让她知道,她不仅仅是一个人,除了许晗,她还是霍晗。 在不知道的时候,萧徵已经如同一块坚固的磐石,稳稳的立在她的身边,让她累了可以依靠。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在什么地方,她永远都知道,只要自己回头,那里就有人给她遮风挡雨。 所以她才会对皇帝的那个选亲宴那样的从容。 她不怕萧徵会变成别人的,他就是她的,是她许晗的男人。 这一辈子都不会变。 对,她就是那样的笃定。 她的眼泪濡湿了萧徵的衣襟。 “好孩子,辛苦你了。”淑阳长公主站在许晗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声的道。 许晗抬起头来,侧身用袖子擦干眼角这才转过头来,“殿下,阿徵还没醒,我没事。” “殿下也宽心,我相信萧徵一定会醒来的。” 淑阳长公主让嬷嬷搬了把凳子过来,坐在许晗的身边。 许晗见状,知道淑阳长公主是有话和自己说,于是正了正身子。 淑阳长公主看她的神色,长叹一声, “你都不问问我,徵儿为何会会变成这样吗?” 这位小王爷,从见到萧徵倒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问过一句旁人原因。 只是满心满眼的围着萧徵转,一切的事情不假手他人,这会徵儿的身体平稳下来了,也不见她多说一句。 许晗偏头看了看萧徵,叹道, “殿下不是已经派人去查了么,那就等结果就是了。” 淑阳长公主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她再度打量了一遍许晗,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来, “万一这毒是我下的,这一切不过是做给你看的,到时你想救徵儿都来不及了。” 许晗毫不犹豫的道, “不会的,你根本无需做给我看,虽说阿徵如今是我的未婚夫,可到底还不是我的人,你只要用一句家事就可以将我这个外人给打发了。” “又怎么会容许我留在这里。” “更何况,殿下,你人好,又慈爱,又随和,连我这个外人因为一点不舍得都能上金殿去和那些大臣论舌,何况是萧徵。” “你所关注的,所在意的,寻常人根本想不到,不过,这不妨碍百姓们仰赖你。” 淑阳长公主没想到许晗这个时候竟然给她拍起马屁来,这孩子,是真的相信萧徵一定会醒来啊。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 “当时萧徵为了你,星夜兼程的从边疆回到京城,更是在我面前撒了个弥天大谎,就为了让我去救你。 “外面的人都说萧徵不是萧家的孩子,给萧家戴了一顶大大的帽子,你呢?你觉得萧徵的身份是什么?” 许晗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将是陪伴我一生的人,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要站在萧徵的身边就是了。” 淑阳长公主觉得这个姑娘胆大口甜,什么话都敢说,果然是不同寻常的闺秀。 她点了点头,“当初徵儿被带回家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萧家的孩子了,永远不会变。如果你要在意他的身份,我可以去皇帝面前那里取消这门婚事。” 许晗摇头,她是不会和萧徵分开的。 …… 承恩公府后花园,因为萧徵已经被赐婚,承恩公夫人原本想将娘家人塞给萧徵的念头落空了,心头郁闷了几天后,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孩子没有说亲,于是就想着趁着赐婚的余热给萧凤真相看相看。 她并没有直接下帖子给那些女眷,而是辗转让萧凤真的妹妹给那些姑娘下帖子,说是姑娘们的聚会。虽然萧徵的身份如今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有些人家不愿意上承恩公府的门,但大部分人还会愿意的。 毕竟承恩公府连着淑阳长公主,又有爵位,算得上一个好门宅。 谁知道姑娘们正玩的开心时,慢慢的一个个被叫走了,看那来叫的人,虽然是女子,可高头大马的,看起来就不是普通的侍女。 “明娴,怎么回事?你娘来叫那些姑娘做什么?”有一位姑娘问萧明娴,那些被叫走的姑娘许久也不见回来。 未被叫走的人竟然觉得奇怪起来。 萧明娴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人问,顿时面色僵硬了下,又挤出笑容道, “是我母亲,有些东西让她们带回去,一会就回来的。” 这个借口其实很蹩脚,可萧明娴这会也是神思不属,府门被关了,她要如何和这些姑娘们解释。 今日来的姑娘都是年纪相仿,平日里也都是各种场合中见过面的,所以大家说话也都非常随和。 忽然有个姑娘道,“咦,赵怡呢?怎么来了没多久,她说要去净房,人就没回来了?” 萧明娴也发现了,只以为是被叫走了,眨了眨眼睛,道,“许是在府里迷路了,我让人去看看。” 说完,使了个眼色给后头的丫鬟。 被人叫走了还没什么,如果在府里乱走,到时候看到府里乱糟糟的怎么办? …… 从淑阳长公主吩咐孙正和陆明围府清查开始,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眼看着一个时辰就快到了。 垂手侍立在外头的嬷嬷进来打断了许晗和淑阳长公主, “殿下,孙正和陆明正在外头。” 淑阳长公主点点头,示意许晗跟上,一起去听听孙正和陆明的禀报。 等到两人在外间坐好后,孙正和陆明进来,磕头请了安,陆明开口道, “回殿下,关于那碗参汤的来历,属下已经和孙正查清楚了。” “这参是殿下未生病之前让人从库房拿出来,准备给世子补身子用的。” “因为殿下前几天病倒,就一直搁置在药房,今日殿下醒来,精神好了些,殿下院子里的善嬷嬷让人去药房说是殿下吩咐吧参汤熬了给世子吃,于是药房就交给了熬药的丫鬟。” “熬药的丫鬟是一边熬参汤,一边熬药的。” 淑阳长公主袖着手坐在椅子上,突然轻笑起来,站起来,看着窗外的夕阳,半晌,这才转过身来盯着孙明,道, “药房的参是谁去拿的,从库房到药房经过多少人手?善嬷嬷让人熬药是吩咐的谁?又是谁把参给的熬药丫鬟,熬药丫鬟熬药的时候有没有人靠近?那参汤是谁端到院子里的?” “这一路上是从哪里过来的正院,中途有没有端参汤的人有没有换过人手?” 陆明低下身子, “回殿下,参是五日前屈嬷嬷去库房拿出来,放到药房的才管事手里,在熬药前,才管事曾让人问过参汤要怎么熬,庄大夫看过参,然后告诉了才管事要怎么熬。 才管事之后把参直接给了熬药的丫鬟银花,银花熬药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净房。” “在路上的时候碰到了来里做客的赵姑娘,之后银花回来熬药后,没再离开,药和参汤熬好后,由金花端到正院外,善嬷嬷接过后,呈给世子喝,然后……” “银花家里还有什么人?”淑阳长公主冷笑起来,盯着孙正问道。 “回殿下,银花是萧家的家生子,母亲如今是夫人房里的嬷嬷,兄弟跟在三公子身边,还有一个妹妹跟在明娴姑娘的身边做大丫头。” 淑阳长公主紧紧抿着唇,半晌才阴冷的吩咐道, “很好,本宫这公主府竟然是盘综错节,好啊,很好!所有的人全部都送到刑房里去。” 她的声音干脆极了,身上带着的煞气,就仿佛战场下来的女修罗。 孙正干脆的应是,倒是陆明,迟疑了一会,道,“殿下,那个赵姑娘……” 淑阳长公主冷冷的问道,“哪个赵姑娘?” “是南军赵将军府上的姑娘,今日明娴姑娘下的帖子邀请她过府赏花,实是夫人给三公子相看。” 淑阳长公主冷哼了一声,“这个赵姑娘带到我这里来。” “其他的人,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此刻的赵怡,正在公主府萧徵住的院子门口。 “我要进去见世子。” 门口的小厮不同意赵怡进去,赵怡就想要硬闯,正闹出大动静的时候,白灼过来了。 白灼眼睛红彤彤的,见到赵怡,行了一礼,道,“赵姑娘,世子不在。” 赵怡始终只有一句话,“我要见世子。” 她的态度很急迫。 白灼想了想,对赵怡道,“世子不在院子里,他要我带你去见他。” 白灼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一点也不像贴身侍卫,赵平和他的关系也很好,赵怡因为小时候就和萧徵认识,所以和白灼也是熟悉的。 对白灼的话也很信任,毕竟萧徵身边跟着的一直都是白灼,对他的话自然是信以为真的,就跟着他走。 谁知道,才刚走到院外,白灼一个闪身,一改平日里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动气手来毫不留情。 他卡着赵怡的脖子,将她压在墙上,赵怡不敢乱动,她是武将之女,自然学过一些拳脚,知道这样越是挣扎,只会让自己越难受,说不定白灼一个手指轻抬,就将她脖子给掐断了。 只见白灼面无表情的看着赵怡,“赵姑娘,你为何这么着急的见世子?” 赵怡咬着嘴唇不说话,也不低头。 “我家世子现在不能见你,也不想见你。”白灼继续冷冰冰地说着。 赵怡张嘴想说话,却因为脖子被卡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你见了世子想做什么?”白灼无情的动了动手指,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赵姑娘,你不是蠢货,你刚刚应该听到外头的动静了吧?” “是我们世子出事了。” “你看,你和我们世子根本就不可能,他已经被赐婚了,你这样光天化日的过来做什么呢?” “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关系吗?毕竟今日府里来了这样多的人,只要有一点消息漏出去。” “我们世子就不得不娶你了是不是?” “你和那个银花接触是为了什么?你给了银花什么东西,让世子吃了下去,如今生死不知……” 赵怡一脸的倔强,声音模模糊糊,“你不让我去找世子,你会后悔的。” 白灼冷哼一声,“你不用去见,你只要把毒药的方子拿出来就行。” 他的手稍微松了点,赵怡的话也说的更清楚了,“我根本就没给他下毒……” 白灼听了气的差点控制不住手里的力道要把赵怡给掐死,他嘲讽道, “人都吐血了,还不是下毒?” “只有人死了才是下毒吗?” 仿佛说了什么错话,白灼呸了一声。 他刚刚去长公主的院子,在外头听到陆明和孙正的禀报,听到说赵姑娘,他心头一动,过来了世子的院子,没想到就真的见到了赵怡。 这个女人,做了恶事,还敢出现在这里。 赵怡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脸也因为呼吸不顺憋得通红, “我真的只是给世子下了点迷药,那个迷药根本不需要解药,只要……” 她的脸色红的滴血,只要阴阳交合就可以解了,这也是她执意要见萧徵的原因。 189,手剥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白灼卡着赵怡脖子的手松了松,赵怡捂着脖子软到地上。 “你快带我去见世子。”赵怡抬头看向白灼。 白灼直接拔出腰刀,抵在她的脖子上,用认真的语气道, “本来,你是赵平的妹妹,大家都是看着长大的,和自己的妹妹没什么区别。” “可你,竟然包藏祸心,我想了想,你要拿不出毒药的方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刀刃冰冷的触感让赵怡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是她躲不开。 “你若是杀了我,我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而且,我根本没给世子下什么毒药。” 白灼无所谓道, “杀了你,我就去你家请罪,要杀要剐都随他们的意。” “更何况,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给世子下药,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说着,白灼手中的刀就朝着赵怡的脖子上抹去。 赵怡吓得闭紧了眼,眼泪不自觉地流了。 正当赵怡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道声音仿佛天籁之音般响起, “住手。” 赵怡睁开眼睛,从路的尽头走过来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她快步走了过来,到他们身边。 白灼看到这个丫鬟,眼睛亮了亮,将刀从赵怡的脖子上移开,“是世子醒来了吗?” 不等那丫鬟回话,赵怡忽然‘哇’的一声,捂着脸大哭起来,显然刚刚被吓得不轻。 那丫鬟没有回答白灼的话,反而屈膝蹲在赵怡的面前,“怎么,不想死吗?” 赵怡使劲摇头。 那丫鬟冷哼一声,“公主那边正在找她,把她带到正院里去。” 银花她们已经被下了大狱动刑,大家正在找这位赵姑娘。 赵怡停了哭声抬起头看向白灼,震惊地瞪大眼睛,摇头,“我不要去公主那里。” 白灼将刀归鞘,语气轻飘飘的道, “你如果不做错事,谁能把你怎么样?” 赵怡一张脸瞬间变成惨白如纸,如果长公主知道她给萧徵下迷药,一定会将她赶出去。 那她期盼的事情就会变成空。 那丫鬟上去一把揪住赵怡的衣襟,手往她的衣襟里探,赵怡疯狂的扭着身子,尖叫起来。 “啪。”的一声,那丫鬟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就见她从赵怡的衣襟里翻出一块帕子。 她小心的打开,就见帕子上还沾着点粉末。 赵怡的脸白的几乎透明,瞪圆的眼角几乎要裂开,仿佛见了鬼一般。 …… 淑阳长公主府的刑房里,许晗站在淑阳长公主身边,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银花。 刚刚孙正过去正院说是银花要见长公主,否则什么都不会说。 淑阳长公主声音比深秋夜雨还要冷, “你的毒药从哪里来的?交代出来,还能让你体面的死。” 银花睁开眼睛,仰着头看向淑阳长公主,带着丝笑意, “奴婢不知道殿下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淑阳长公主睥睨她道, “你不想说叫本宫来做什么呢?你不说就以为本宫找不到线索了吗?” “你去净房时碰到了赵怡吧?” “本宫数到三,你自己拿主意,是你独自体面的死去,还是让你家人跟着你一起陪葬。” “我是真的不知道!”银花急了,她怎么也没有料到是这种情况。 不是说只是迷药吗?为何长公主态度会如此的害人。 “一……” “殿下!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奴婢害了世子呢,奴婢熬药时擅自离开,确实不对……” 银花好似要和淑阳长公主讲道理一般。 “二……” 淑阳长公主继续数着数。 “殿下不是已经知道是赵姑娘给的吗?” “赵姑娘说她喜欢世子,只是一点点的迷药,等她成事了,就把奴婢从药房要到身边侍候。” 银花慌乱起来,刚才的坚持如同被风吹了一般,尖叫着,哭着说出来! 许晗蹲在银花的面前,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先把你要去,然后再提你做姨娘是吗?” 银花浑身颤抖着,赵姑娘确实是这样说的。 “殿下,人带过来了。”外头陆明进来低声道。 赵怡心悸如雷,背后的衣衫全部湿透,两脚发软无力,长缨揪着她走了进来,一松手,她人就瘫软在地半张着嘴剧烈喘息。 淑阳长公主面容冷漠,凌厉的双眸中没有半分温情,与往日判若两人。 赵怡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淑阳长公主,作为南军将领的家眷,长公主一直都是很和气的,从来不会如此的居高临下,冷酷无情。 赵怡觉得,觉得自己在长公主眼里仿佛是一个死人。 恐惧和绝望令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刻竖起,赵怡骇然低下头,喘息更甚。 淑阳长公主在许晗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讥讽一扯嘴角, “就因为你爱慕徵儿,所以你就要给他下药害死他,你这哪里是爱?你这是谋杀!” 赵怡双眸倏然睁到极致,一张脸白的毫无一丝血色。 “我没有下毒,我只是给他下了一点宫中的极乐欢。” 淑阳长公主目光阴沉下来,双眼布满怒潮,果然是她! “你竟敢!你竟敢做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淑阳长公主咬牙启齿,形容狰狞。 “就你这样的,还想进我萧家?” 赵怡喉间发出一声悲鸣,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不过是想为自己的爱情搏一把。 她没想要害人啊。 许晗冷眼看着赵怡痛哭流涕,上次在福宁寺的时候,她就看出了赵怡的一些不妥当。 赵怡看到她态度虽然比欧姑娘要好,可是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同时在福宁寺前见到萧徴一行时,她是那样的失态。 虽然当时她的兄长赵平跟在一行人当中,可赵怡的态度太过于热情了,甚至带着一丝羞涩。 后来,甚至追着萧徴他们先进了寺,把徐悦莲他们都给撇到后头。 赵怡兄妹是南军将领的孩子,如果萧徴真的要娶这些将领的姑娘,早就娶了,也就不会轮到她了。 再说,她也不可能因为有人小爱慕萧徴,就上去掐人家,虽然心头酸酸的,不过心里还是有小得意的。 毕竟自己的男人这样好,如果没有人爱慕那才是奇怪的。 可她没想到,这样一份爱慕,有朝一日会给萧徴带来杀身之祸。 极乐欢,那是什么,那是宫中才有的求欢药! 等等,许晗思绪停顿了一下,求欢药……求欢药怎么会有那样大的毒性? 如果吃了都是吐血昏迷,又怎么会叫求欢药。 大约淑阳长公主也想到了,正朝许晗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发现了里头的问题。 “你说是宫里的求欢药,那你是怎么拿到的?” 赵家不过是一个南军将领,也没有人在宫里做嫔妃,怎么可能拿得到宫里的求欢药? 赵怡抬头看向许晗,又去看看淑阳长公主,“我是给世子下了求欢药,可我也只是想要侍候在世子的身边,哪怕是做婢女都行……” “我知道世子无意在南军这些旧将家中择女为妻,也知道他想要找一位名门淑女,看不上我们这些武将家出身的女儿。” “可是,殿下,世子将来要继承您的衣钵,和当初您的旧部联姻才是上上之选啊。” “我说这些,是有我的私心在里头,我喜欢世子,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可是,他可以不娶我,也可以娶别家将领的女儿,只要是南军将领家中的女子。” “这也算是给大家表明一个态度。” “我的父亲,还有母亲,祖母出生的家庭都是南军旧将,世子娶了我,不仅仅是赵家,其他几家都会拥护世子的呀。” 不等赵怡说话,淑阳长公主拿起身边的一只茶盏就砸了过去,砸在赵怡的脚边,让赵怡发出一声惊呼。 “你以为你是什么,还拥护,徵儿又不造反,他要军权做什么?他要那么多人拥护做什么?” “再说,就算我的徵儿要成事,是需要一个女人才能成事的男人吗?” 赵怡睁着水润润的眼睛看向许晗,“难道不是吗?为何世子要娶这个女人!” 她的手朝许晗指过去,一脸的愤懑。 许晗只觉得赵怡这个女人脑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你说她蠢吧,可她对于那些旧将联姻的看法说的是头头是道。 如果萧徴和淑阳长公主心大一些,确实是会如此的选择,毕竟,有军权在手,确实是能保护住萧家一门。 可军权是把双刃剑,带来好处,也会带来坏处,一旦军权在手,功高盖主,那就会惹来帝王的猜忌。 就比如许家,不就在皇帝的猜忌中吗? 还有,萧徴的身份,现在看来,皇帝是知道萧徴的真实身份的,一旦萧徴再和南军牵扯在一起,那真的就是和父亲说的那样,不用人推,直接自己掉道悬崖里去了。 “本宫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的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淑阳长公主的声音里带了些威压。 赵怡咬着唇,见这样都无法说动淑阳长公主,脸色再次褪尽了血色,张着嘴距离的喘息,犹如一条离开水的鱼。 “殿下,是我不知廉耻,是我痴心妄想,想要夺得世子,都是我的错!” “那药是我从一个太监那里买来的,是我对不起世子,都是我的错。” 赵怡哭得肝肠寸断,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淌。 淑阳长公主平静的,语气里一丝厌恶都没有,平静的让赵怡后背发凉, “你不说,谋害皇亲国戚,送到京兆尹去吧。” 赵怡骇然至极,目眦欲裂。 她如果真的被送到京兆尹去,不仅仅是她名义扫地,就连父亲那里也是要被问责的。 赵怡喉咙间报复出撕心裂肺的尖利嚎叫,“殿下,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这样就不怕我父亲和你离心吗?” 淑阳长公主注视着她,眸光晦涩森冷,为什么不能? 她竟然敢害自己的孙儿,还如此的恬不知耻的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告诉你为什么。” “我和驸马从南军出来,就没想过回去,南军是朝廷的军队,不是忠于某一个人,他忠于的是朝廷,是皇帝,是这天下百姓。” “你说你父亲和我离心,如果是这样大逆不道的同心,那我不需要。” “更何况,你杀人偿命,还不说出真凶,本宫审不了你,自然有人审你。” 赵怡因恐惧而失了平衡,整个人爬在了地上。 “我说,我说……” 她颓败的在地,悔恨的泪水顺着白皙的面庞滚落而下。 赵怡本来在萧徴被赐婚后已经死心了,谁知外头竟然流传起了萧徴的身世,顿时,她又为萧徴心疼起来。 这时,赵夫人带着赵怡参加了一个女眷间的春日赏花会,赏花会上,她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对她说了一些话。 让赵怡茅塞顿开,同时那人还塞给了赵怡一些东西,说是能帮助赵怡的。 正巧,承恩公夫人让萧明娴给交好的姑娘下花会帖,赵怡也收到了。 那人说淑阳长公主府会有人帮忙的,果然,真的有人。 许晗知道,赵怡说的那个帮忙的人就是银花。 事情很顺利,顺利的赵怡都不禁怀疑起来了,可没想到,她竟然没在萧徴的院子里见到萧徴,反而在白灼的耳朵里听到了坏消息。 她明明下的就是求欢药啊,怎么可能是毒药…… 一定是哪里错了。 难道是那个人给的药就有问题吗? 她明明为了保证药的问题,偷偷的去找外面的大夫看过的呀,大夫也说是助兴的药,只是不能多吃。 而她也只是给了一小指甲盖给银花…… 赵怡看向边上的银花,“为什么世子会吐血昏迷,我明明才给你那么点。” 银花被她推搡着,笑了起来,“谁知道赵姑娘想的是什么,我可是真的按照你说的把药放到参汤里。” “兴许,你就是恨世子不选你,因爱生恨,才下毒呢。” 银花反正是活不了了,见赵怡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外头侍立的长缨忽然走了进来,到了许晗的身边, “王爷,外头有人叩门,说要见你,说是她手中有王爷要紧的东西……” 许晗倏然抬头看向长缨,冷静地问, “什么要紧的东西?”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祥感。 长缨道,“过来传话的门子复述的是‘要命’的东西。” 许晗手捏成拳,心潮涌动,气血也有些不稳。 要紧,又要命的东西,如今全部系在萧徴的身上。 想到赵怡说的那个人,可真不要脸啊,为了她,能否朝萧徴下手! 她就不怕断子绝孙么! 哦,不!她是不会怕的! 那样的人,眼中只有她自己,怎么可能会管子孙断不断! 只要把她给弄下去,她的女儿就会给她生很多的孙子,可是,她也太低估淑阳长公主府了。 “怎么回事?”淑阳长公主也听到了许晗和长缨的对话。 长缨躬身将外头有人让许晗出去见面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叫了门子进来,详细的问外头叩门的人是如何说的。 “好啊!竟然敢把手伸到我的府里来,那我就把她的手给打断了,孙正,带着人,去约好的地点,把人给我抓回来,死了人,本宫担着!” 淑阳长公主厉声吩咐着。 “殿下,不可,我们如今重要的是拿到毒药的方子,配出解药,现在里头的情况到底是如何,外头的人一无所知。” “还是我去见她,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对方找人找到公主府这边了,那么,定然是在外头布了人手的。 他们知道的也仅仅是府外的事情,府内的情况,如今是一点也未漏出去,正好,她可以去看看,她一定要将解药的方子给拿回来。 许晗唇角还有笑,但那笑无端透着些寒凉。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该有点念想。 这一世,她以为孤孤单单的来,除去复仇以及母亲徐丹秀,不会再有什么牵挂。 可是萧徴就那样的闯入她的生活里,没人知道她有了萧徴之后,心里有多么的踏实和愉悦。 但是,现在竟然有人想要将萧徴抢走!用那样卑劣的方式。 知道她看到萧徴嘴角,胸前的那些血,心里是多么的痛吗? 现在,她要把这些痛,全部,通通的还给那伤害他的人。 溧阳长公主府,曲云翘已经躺在床上很多天,被子蒙在头上,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有人走进来,一把掀开她的被子。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不是不许你们进来吗?”曲云翘用手捂着脸大声的怒吼着。 见半响没人说话,曲云翘睁开眼睛,就见到溧阳长公主坐在床边,顿时吸着鼻子,委屈的转过头去。 溧阳长公主叹了口气,从边上机灵的丫鬟手中接过帕子,轻柔的把女儿的乱发拨开,然后帮她擦脸。 “你呀你,都和你说了,你只要好好的,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母亲总是会让你如愿的。” 曲云翘一听,眼泪又掉了下来,“如愿,如今还怎么如愿……” 溧阳长公主轻柔的帮女儿的脸擦干净,又拉着她做到妆台前,帮她把乱发梳通,挽了个漂亮的发髻,擦上珠花和簪子,匀了面,上了妆,最后把胭脂抹在曲云翘的嘴上,让她抿匀。 “这都是些什么小事,母亲怎么就不能让你如愿了。” 曲云翘捉这她的袖子不放,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打扮成这样给谁看。” 溧阳长公主扬唇望着女儿,朝边上的嬷嬷看了眼,那嬷嬷轻声细语的,将溧阳长公主的安排,以及如今的进展说给曲云翘听。 曲云翘听得面色发白,溧阳长公主轻瞥她,“你心疼?” 曲云翘没吭声。 “等到来日你进了萧家的门宅,成了萧家妇,你就不会觉得心疼了。” 曲云翘听到这里,说道,“母亲当真有十足把握么?” “有把握。” 溧阳长公主端着茶盏, “赵怡想要进萧家门,所以就会把药给萧徴吃了,萧徴定然会昏迷不醒,这个时候,你拿着药方,去见许晗,让她答应求去,你交出药方,当然,药方你只能给你姨母。” “这就算是威胁,只要你姨母疼爱萧徴,许晗真的喜欢萧徴,可他们都会答应的。” “从前萧徴没有人入眼也就罢了,可如今偏偏有人入了他的眼。” “既然他能动一次凡心,为什么就不能动第二次?你这样好,母亲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溧阳长公主仿佛摸透了曲云翘的心思一样,笃定地道。 曲云翘有些踌躇,她道,“那如果许晗不答应呢?” “那母亲也会让她答应。”溧阳长公主笑了起来。 说完,她站起来,笑着道, “许晗这个姑娘,看起来很坚强,其实最是不堪一击。” “她是当做男儿养大的,自然就有了男儿的傲气,更何况,这个人,她有良心!” “别人都说她箭射许均是无情无义,可我却觉得,这是她的良心所在。” “她看的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如果许均不死,当时边境的军心就不稳,军心不稳,就会吃败仗,到时候就是百姓遭殃。” “她为了百姓,就一定会下手。” “她为了萧徴能够在赏灯宴上大出风头,同样也会为了救萧徴,放弃他。” “这样一个有良心,知分寸的人,定然不会看着萧徴死去的。你放心吧。” 一声叹息像风,从溧阳长公主的唇齿之间溢出来。 要不是因为立场不对,关系到宝贝女儿,她还真的不舍得这样对一个英雄一样的姑娘。 不过,谁让她这么有良心呢,所以,她注定就有这样的下场。 “她这么有良心的人,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如果得不到解药就会死,你说,她怎么可能不放弃?” 曲云翘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万一,她不放弃,那萧郎不就……” “她放不放弃,待会儿不就知道了?”溧阳长公主微勾了唇,那保养得宜的面庞上,眼眸泛着冷光。 “她一定回来的,否则,她就不是那个边疆杀父,校场杀豹的英勇女子。” 听到溧阳长公主这样说,虽是心惊,却也不由底气大增,她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娇娇的看着长公主, “母亲,我这样美吗?” 溧阳长公主抚摸了下女儿的鬓发,“美。” 外头有人在溧阳长公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溧阳长公主点点头, “翘翘,该你出场了,母亲这就让人护送你过去,等到许晗答应了,就直接去你大姨母那里,把解药给你大姨母,其他的事情,有母亲!” 曲云翘略为激动的起身,颔首称是! 许是老天爷知道许晗的心情不好,外头的天色阴沉下来,仿佛随时都会下雨一般,乌云压的低低的。 许晗和淑阳长公主说话要去见溧阳长公主后,又去看了看床榻上昏迷的萧徴。 “我一定会把解药给你拿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否则,我就嫁给别的男人,给别的男人生孩子,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我还会带着孩子去你的坟前跳舞,你自己看着办,要不要坚持到我回来。” 她握着萧徴的手,说着狠话,希望他能够听到。 淑阳长公主在边上含泪的听着,最后道,“他要是丢下我们娘俩,那就是他不懂得惜福,我也会好好的给你选一个好郎君,风光大嫁的。” 许晗在萧徴冰冷的手上亲了亲,放回到被子里,又细心的掖好被角,转身朝淑阳长公主道, “殿下,我这就去了,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您了。” 淑阳长公主点头,“你只带了个丫头过来,我让陆明带人跟你去,以防万一。” 许晗并没有拒绝,在赏灯会后,七叔因为曲云翘的事情,让人送了一份溧阳长公主的资料给她,同时,也说她是徐阁老的合作对象。 她还没来得及去问七叔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就出了萧徴这件事情。 正好,溧阳长公主找上门来,那她不去会会怎么行? 她甚至在心里已经想明白,溧阳长公主做下这一出,就是因为曲云翘看中了萧徴。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是罪不可恕! 许晗没有拒绝淑阳长公主的好意,带着陆明,还有护卫出了们去。 “小王爷,刚刚那个叩门的人来了之后,孙正派了人出府探查,外头有溧阳长公主府的探子。” “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探子,咱们府外好像有八个左右,身手都不错,应该是杀手!” 许晗勾唇,看来溧阳长公主不仅仅是只想要萧徴那么简单,这是还想把自己给杀了啊。 也是,如果不斩草除根,终究是麻烦,谁让萧徴那样爱自己呢。 “还有,面见的地方,孙正也派了人去摸情况了,路上传了消息回来,一路过去,也发现了些一场,孙正让我们注意一点。” 许晗笑道, “我们的目的就是去要解药的方子,但同时又不是简简单单的拿到方子,是要取得绝对的主动权!” “我们路上不用太快,路上如果我们遇到伏击,让他们不要放跑杀手,死活都要留着!” “我们继续去目的地,那时候对方见我们跑了,一定会知会目的地的溧阳长公主,准备下一击。” “等到了目的地,余下的人手会一起朝我们扑来,长公主让你跟我来,我也相信你的能力,到时候,目的地那边,不管街头的人是谁,想来应该都不是你的对手。” “到时候,你要抓住对方,应该不会很难吧。” 陆明沉思片刻,道,“小王爷是让属下将那个与你见面的人抓住是吗?” 许晗点头,“没错,溧阳长公主绕了这么大个弯,不会简单的把毒方给我们,我们的成败关键,就是能否抓住这个和我见面的人。” 陆明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开始能领会道许晗的意思,同时也明白,为何他家世子对这个小王爷为何如此的死心塌地了。 就连公主殿下,能将他派来护送,也是对小王爷的另眼相看。 “小王爷不用人在身边护卫吗?”陆明觉得更重要的还是保护许晗。 许晗垂眸,“不用,你只要抓住和我见面的那个人,我的安危不用担心。” “只有拿到那个和我见面的人作为筹码,才能从根本上解除溧阳长公主那边的主动权,变成我们主动。” “溧阳长公主太过于自信,以为把我看得透透的,所以根本不会想到我会对那个和我见面的人下手。” “毕竟,我这个人太善良了。” “可她忘记了,我虽然善良,可是,我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啊。” 否则也不会在赏灯会那天把曲云翘给弄的下不来台,羞愤的恨不能上吊而死。 她溧阳长公主凭什么以为萧徴变成了那样了,她还会放过他们? 她还敢确定,溧阳长公主不会亲自前来,会让曲云翘大大方方的来见她,到时候,居高临下的,趾高气扬的,拿着那个毒方来要挟她。 想要萧徴活,她就只能放弃萧徴,忍痛将萧徴送给曲云翘。 这样一来,当日曲云翘在赏灯会上丢的面子里子都回来了。 她打的不过是想先让萧徴昏迷不醒,然后再‘大方’的施恩给淑阳长公主府,到时候为了救萧徴,淑阳长公主定然会同意曲云翘和萧徴的婚事的。 而她,那样的善良,肯定也会委曲求全,放弃萧徴的。 可惜,许晗不会这样做,她只会抓住来和她见面的曲云翘,就算是当场杀了她,她面上也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七叔曾说过很多江湖上的黑吃黑,那她今日,就给溧阳长公主来一出,黑吃黑! 理清楚一切,许晗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让人传消息给孙正,让他不要管那么多,我们刚刚说的,不管路上发生什么变化,他的任务就是引出杀手,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你,目标是那个和我见面的人。” “属下遵命。”陆明在外头朗声道。 …… 溧阳长公主府,溧阳长公主看着曲云翘上了马车,示意跟着曲云翘出行的人一定要护好曲云翘的安全。 “殿下,镇北小王爷那边已经出了公主府。”边上有人快速的跑进来禀报道。 溧阳长公主笑了起来,整个脸上都泛出了光彩, “我果然没猜错,确定车里的是她吗?” “确定,咱们的人看到她到了府门外才上的马车,不过,麻烦的是她自己虽然没带人手,可是,淑阳长公主那边把府里的侍卫统领之一给她了。” 溧阳长公主顿住,脚步停了下来,看着廊柱下的花盆,冷哼道, “带了也不怕,等他们出了城门,多派几个人过去,争取一次得手!” “是。”那报信的人退下去。 一直跟在溧阳长公主身后的嬷嬷上前道, “殿下,徐阁老那边说过暂时不动镇北小王爷,你这样贸然出手是不是不好?” “而且,听说七爷当初是因为镇北小王爷才答应和徐阁老合作的,万一七爷那边……” 溧阳长公主拢了拢袖子,笑着道, “我可没破坏和徐阁老还有七爷的约定,我这不过是为了女儿谋幸福,为女儿出气。” “想来,他们应该是能明白本宫一片爱女之心的。” 那嬷嬷垂头应是,没再说话。 约许晗见面给药方,不是一个诱饵,真正的杀招隐在后头。 溧阳长公主派人来传信,约的是在福宁寺见面。 要去福宁寺必然要经过山路,山道并不狭窄,只是边上如今春日来临,树木郁郁葱葱的。 一直到行程过半,路上都很平静,孙正那边也没有别的消息传来。 在经过一个拐道的石桥前,就听到外头的陆明叫了一声,“王爷小心。” 紧接着就是一片利器破空的声音传来。 许晗没有掀开车帘都能感受到外头的凶险,外头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许晗端坐在马车里,并没有下车,也没掀开帘子去看。 有血喷洒在车帘上,瞬间就殷红了车帘,很快,外头陆明的声音传来, “王爷,外头一共十二人,不过看来只是部分的人手。但山下应该是没有了。” 许晗‘嗯’了一声,“这里收拾好,上山吧。” “让他们留活口,上山后,拿下曲云翘就回城。” 陆明道了声‘好’,就去布置,同时马车也启动起来。 …… “殿下!” 溧阳长公主府的人大惊失色的进了正院,“咱们那十二个人失手了,被淑阳殿下那边的侍卫给缠住不能撤,如今镇北小王爷已经去寺里了。” 原本正在拿着一串念珠在念经的溧阳长公主目光陡然变得阴鸷,一串念珠被她捏的咯咯响。 她松了松手,冷笑起来,“那显然更好,让她上山,她会死的很惨的。” 她翘起兰花指,优雅的放下念珠,端起边上的茶盏吃起茶来。 报信的人称是退了出去。 溧阳长公主放了茶,将念珠放在手中一颗一颗的拨着,心神却有些不安宁起来。 曲云翘端坐在舒适的大马车上,她的前后左右全部围上了溧阳长公主给她的护卫。 有那么多的人在,她一点都不觉得面对许晗是什么困难的事,相反,她还觉得有些别样的兴奋。 她骄傲了十几年,却在许晗身上失手了。 那日她在赏灯宴上丢了那样大的脸,让她根本没脸出去见人。 不过,过了今天,她的耻辱就能够被洗去了。 到时候,她要把她得到的那些耻辱抓着许晗的头发,让她还给自己。 到时候她会让许晗死,让她死前知道萧徴属于她了,想想,那样的场景真是太解恨了。 曲云翘扬唇冷笑,掀开帘子,望着远处,心情大好。 山下,许晗的马车缓缓上山,她忽然想到上次在福宁寺看到的那个墓碑。 那个前朝皇室御用大师雕刻的墓碑,溧阳长公主让她到福宁寺见面,如果要设伏,福宁寺会不发现? 那么,溧阳长公主要如何的和寺里交代? 所以,福宁寺定然是有溧阳长公主的人,再加上那个墓碑,她不自觉的就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有联系的。 也许这不过是她的异想天开,但莫名的,她就止不住的朝这边想。 还未到福宁寺,许晗下了马车,由陆明护着,上了小道,朝福宁寺而去,就在他们走了一半的路时,忽然,一道力气破空的声音陡然从身后传来。 “小心。” 陆明和剩余的两三个护卫抬刀相挡,但紧接着,前方飞来的两道冷光飞向陆明的肩膀。 同时,两道剑光更快的从斜里刺向许晗。 许晗飞快的疾驰着朝后退,躲开两道剑光,同时,她看到从山上下来,手中拎着曲云翘的孙正。 很好,不管皇帝在今日之后会如何的把她的皮给扒了,她先把溧阳长公主这对母女的皮给剐了再说。 190,本世子不会死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青天白日,溧阳长公主敢在福宁寺山下的小道上设下这好几场的谋杀,也真的是豁出去了。 她自以为对许晗摸透了,这场谋杀,她是把许晗本身的身手也算了进去。 出动的都是死士,许晗躲过了那两道冷光,见到孙正手中提着的曲云翘。 她原来是准备陆明上去后,让陆明将曲云翘捉来的,但现在孙正把这件事做了,也好。 那么,溧阳长公主派出来的这些人,她就更不会放过了。 “陆明,所有人,不论死活,全部抓住,不要让一个跑回山下。” 许晗随手解决了一个朝她刺过来的杀手,冷声吩咐陆明。 同时,她原本想要放信号弹的手顿住了。 如果这个时候放出信号弹,那么,溧阳长公主那边的人同样会发现,到时候,反扑只会更厉害。 同样的,也不利于她后面所要做的。 她将信号弹放回了怀里,专心的和大家一起杀敌。 孙正提着曲云翘走过来,拎小鸡一样的把挂着脖子的曲云翘抬了抬,“这是你们的主子吧。” “想要她活命就放下手中的武器。” 听到孙正的声音,冲出来的杀手纷纷迟疑地看向其中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也是顿住了,他当然看到孙正手中的曲云翘,并认了出来。 福宁寺里溧阳长公主派的人并不多,真正的重头戏就是他带的这一队人。 前头的劫杀不过都是小儿科,毕竟靠城近,又是白日,一不小心就会弄出动静,招惹到官府。 所以,他们商定把真正的劫杀放在福宁寺的这条小路上,山上山下都已经做了处理,没有什么人过来。 不管镇北小王爷带了多少人来,都能让她有来无回。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本以为很安全的福宁寺,竟然失手了,现在姑娘被抓,这让黑衣人首领有些迟疑了。 他们的目标是一定要抓住许晗,迫使她在和姑娘见面时,能够答应姑娘提出的条件,离开萧世子。 这也是公主的一片爱女之心,想尽办法的帮着姑娘把信心找回来。 今日他带的都是精锐好手,原本是有九成把握将许晗给捉住的。 现在…… “杀!”黑衣人首领果断的下令,只要将许晗等人一网打尽,也就不怕救不回姑娘。 黑衣人首领下令后直接朝孙正掠去,试图救下孙正手中的曲云翘,其他的刺客得到命令,全力的开始攻击许晗一行人。 刀剑声撞击的更加激烈,除此之外,还有呼喝声,粗重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 诡异的是,平日里人来人往的福宁寺山间小道,今日却是一个来往的人都没有。 溧阳长公主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许晗落入手中,这些刺客,武艺精湛,出手狠辣,一时间就算孙正的人也加入了战斗,许晗这边还是没能占到上风。 正僵持之时,远处传来了马儿狂奔不止的马蹄声,以及狂奔过后,掀起的尘土飞扬。 许晗踢飞了一个刺客,心头暗暗着急,这一伙人,不知是敌是友,她虽然笃定下面陆明留下的人手定然是能绊住溧阳长公主派的刺客。 可难保其他的人参合到里面来,比如徐阁老…… 毒方晚一点拿到,萧徴就多一分危险。 她必须尽快解决掉所有人! 正当她心思飞转之时,她看清楚了那一队狂奔过来的人马,为首的,竟然是一身锦衣的徐修彦! 她的心,不禁往下坠去。 徐修彦,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从来都是复杂的。 她恨他,在霍家事情上的冷血,袖手旁观。 可在边疆之时,虽然他明明是陛下派出去的监军,可做的是小兵所做的事情,后来押送她进京,他也确确实实没有伤害过她一分一毫。 甚至还曾在朝堂上弹劾了那些在她女儿身的身份上大做文章之人。 她记得他说过,在救一个人和救大多数人上头,他会选择救大多数人。 从前,她确实不懂的,只是后来,在北疆时,他的所作所为,让她懂得,这样一个人,你永远无法用黑和白去界定他。 徐修彦淡漠的看了眼许晗,朝身后的人看了几眼,然后他身后的人就加入了混战。 不过,对付的是溧阳长公主派出来的杀手。 有了徐修彦的那些人加入,很快,溧阳长公主派出的刺客全部被擒住了。 许晗看着那些被绑住的,加上地上躺着的,一共是三十个。 溧阳这个老女人,可真是能够下得了手啊。 那黑衣人首领被陆明抓住了,满身狼狈,他凶狠的看着徐修彦, “徐大公子,不知你父亲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 徐修彦正捏着白色的帕子擦拭长剑上的血迹,他站在那里,身躯静如玉雕,又挺拔的如杵立在天地之间的至尊者。 闻言,他抬眸看去,淡漠地道,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许晗定立未动,这不是她想要的,而眼前这情况…… 徐修彦的出现是那么的不合常理! 他究竟想的是什么? 陆明和孙正正在收拾善后,许晗沉默的走到徐修彦的身前。 “徐大人。” 徐修彦放下手中的长剑,给许晗行了一礼,“小王爷是否无恙。” 他的声音一如之前那样的淡漠无波,又带着一些发哑。 许晗点点头,抬眸看了看徐修彦的神色,还是那样,看不出一点异样。 “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晗必然铭记在心,只是本王很好奇,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实在是和徐修彦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因为徐阁老的关系,乃至刚刚黑衣人质问的话,许晗的感谢语也是干巴巴的听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倒是那后头的问话,带着一些暗潮涌动。 许晗当然得问清楚。 不管从前如何,徐修彦是徐阁老的儿子,这是不可回避的事实。 如果说徐修彦的出现是受了徐阁老的吩咐,替徐阁老盯着她,又或者他的出现本身就是受了徐阁老的吩咐。 那么,她的麻烦就大了。 经过和溧阳长公主的人马一战,她带出来的淑阳长公主府的侍卫也大部分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这会再对上徐修彦的人马,就有些不够看了。 如果说他不是受徐阁老的吩咐盯着她,那他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 徐修彦扶着剑,挺立在那里,眼神看着某一处, “受了家妹的托付,要上福宁寺去一趟,听到这边有动静,就带着人过来看看。” “谁知道竟然看到小王爷被人围攻,所以……” 徐修彦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萧徴曾描述过徐修彦就好像‘死人脸’一样,什么都不会让人看出。 不过,许晗作为霍晗时,倒是有幸的看过他别样的面孔。 受徐悦莲所托,上福宁寺去,这样的回答确实看起来一丝破绽也无。 徐修彦在徐阁老被皇帝申斥回府养老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得到重用,这样的人,必然不会是个不苟言行的人。 他从前倒也确实挺爱护徐悦莲的,所以说的也大有可能。 如此说来,他的出现,难道确实是巧合么? 徐修彦收回那虚无的目光,看向许晗,只不过是轻轻一扫,又道, “天色渐暗,小王爷不是有事要办吗?那就去吧,这里下官帮你打扫。” 他的目光这次停留在了还昏迷的,被孙正夹在腋下的曲云翘身上。 许晗跟着一起望过去,见他丝毫都没有问那是谁的迹象,心里越发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了。 而且,她眼下除了要从溧阳长公主那里拿到毒方,做出解药,还真的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办了。 所以,他这是要帮自己么? 他看到曲云翘之后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不管徐修彦出于什么目的,目前看起来,他愿意放水帮她这是很肯定的了。 “王爷,这个人该如何的处置……” 孙正提着曲云翘走了过来,抹了把溅了血的脸问道。 许晗看了看山下,无着庵就在不远处,“这里交给徐大人的人,你和陆明轻点下我们的人手,去无着庵那边。” 刚一想,许晗又制止了孙正,不行,不能去无着庵,如果说徐修彦没来之前,去那边倒是可以的。 可徐修彦出现了,或许,她可以利用一下。 仿佛瞌睡有人送正头过来一样,徐修彦负着手,淡淡地插话, “就在前头,家母有一个小庄子,不如小王爷去那里歇歇脚,顺便办办事。” 许晗觉得,徐修彦定然是知道什么,而且,他对她的态度,仿佛随意了许多,甚至隐隐有当年对着霍晗的那种感觉。 只是,如果徐修彦真的猜出来她是霍晗,难道不应该是羞愧的不出现在她的面前吗? 许晗本就要利用徐修彦,他既提出来了,那就正好,于是她点点头,道, “那就请大人带路吧。” 徐修彦吩咐了他带来的人几句,就上了马在前头引路,上马前,他看了眼许晗, “小王爷的伤能不能骑马?” 他看到许晗的手臂上的衣衫破了,目光沉沉地看了那被血殷红的手臂半响,沉沉问道。 许晗摇摇头,“本王并未受伤。” 徐修彦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上了马。 徐修彦说的田庄离的很近,没多会功夫就到了,许晗没有休息,直接让陆明泼了曲云翘一盆冷水,把她给泼醒。 曲云翘一醒来,看到许晗的脸出现在面前,顿时咬牙启齿,怒吼道, “许晗,你敢这么对我,仔细回头怎么死都不知道。” 许晗半蹲下身来,笑吟吟的看着曲云翘道, “曲姑娘可真够厉害的,已然是阶下囚,竟然还想让我怎么死。你这样的不叫厉害,而是不知死活。“ 说着,她捏着她的脸,将她掰着望另一边看去, “看到了吗?你带的人手,还有你娘派的人,全部都被抓住了,现在,外头的可都是我的人。” “还有,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是大理寺的徐修彦徐大人,到时候我把你还有你的人手往大理寺一摆,你说,是谁会死呢?” “当然是你啊,不仅仅是你,还有你的母亲,你的族人都会跟着遭殃。” “谋杀亲王,你说说,是什么罪名?你这个时候还和我傲,你哪里来的勇气?” 曲云翘看着外头的那些被捆着的人,还有正虎视眈眈看着她的陆明,孙正等人。 顿时,脸色变得惨白。 她在侍卫的护送的护送下到了福宁寺,才刚下马车,就遭到人的袭击,那些侍卫都被人给收拾了,她还没来及跑走求救,就被人打晕了。 醒来后,就见到许晗这个贱人,这个贱人,竟然敢用凉水泼自己。 她瞪着许晗, “你要想杀我,何必抓了我来,你早就动手了。” “而且,你不敢杀我。” “对,你说的对。”许晗敛了笑,“你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你的母亲。” “我杀你不过是出口气而已,这口气,我什么时候出不好。” “不过,我不傻你也是有条件的。” 说完,她坐在陆明搬过来的椅子上,冷漠的看着曲云翘不说话,而是让两个侍卫过去翻曲云翘的身。 “许晗,你竟然敢让侍卫来羞辱我,把你们的脏手拿开……” 曲云翘尖叫着。 许晗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侍卫翻身。 “王爷,在她的袖袋里找到了这个。” 翻身的侍卫拿着一个小瓷瓶快步走向许晗。 许晗冷着脸接过瓷瓶,问曲云翘,“这是什么。” 曲云翘无可奈何的看着那两个侍卫从她身上把母亲给她的东西给拿走,这会她的心里才是真的一寒。 她没想到自己带了那么多人来,竟然还是没能护住自己,甚至反而被许晗给抓了起来,成了阶下囚。 更不知道她究竟下怎么样,看到这个瓷瓶时,忽然底气又回来了。 萧徴还需要解药救命,可没有毒方,许晗根本救不了萧徴。 她动了动身子,刚刚侍卫翻身的屈辱不见了,坦然的看向许晗, “你最好放了我,我约见你的目的,你应该知道,阿徴可等不了。你要识相的,就赶紧离开他。” 许晗笑了笑,嗯,确实是京城第一姝,不是那么蠢,否则,她为难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还阿徴,这么亲密的叫法,是她能叫的吗? 许晗的笑让曲云翘心里打了个颤,她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为何许晗还不放开她。 她其实在出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自己今日是要做什么。 她不蠢,母亲让那么多人护送她,不仅仅是护送的意思。 但,就因为她这一行的目的特别,所以,除了她带的人之外,谁也不知道她出来干什么。 如果她不能让许晗放了她,把她杀了或者是送到大理寺,她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死了的话,谁也不知道是许晗抓了她,到大理寺去,有徐修彦的亲眼目的,只能看到她的人加害许晗,甚至萧徴的真相。 母亲虽然疼爱她,可是到底公主府的颜面也要维护,她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 偏偏,许晗一点也不上她的套,摇着那瓶子,“去,让人收拾了回城,把药给庄大夫送去,虽然世子没事了,但给庄大夫研究一下也无妨。” “顺便把曲姑娘也送给徐修彦大人,咱们去大理寺好好说说冤情。” “再顺便派人去公主府,让公主来把她的女儿领回去。” 曲云翘惊叫道,“你说阿徴没事了?你来赴会不过是想拿我诱出我的母亲?你妄想,她不可能上你的当的。” 许晗不动声色,公主府一直被围着,就算溧阳长公主在府外放了人手,也不过是知道一些外围的情况。 溧阳长公主都不知道,那么曲云翘更不会知道,她不过诓骗曲云翘说萧徴没事了,再说出让溧阳长公主出面的话,曲云翘果然就上当了。 她耸耸肩,“当然啊,你是公主的女儿,她不来谁来?如果她不来,你就得死咯,而且很可能死的都没法对外公布。” “曲姑娘,你说长公主会不会来呢?” 许晗说的,曲云翘刚刚其实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正因为太清楚,所以她无话可说,后背都湿透了。 许晗笑笑,又加了一剂猛药,“我猜你母亲不会来,如果她会将你领回家,也许她就不会让你来送死了。” “她让人给萧徴下毒,又想让你来对我施压,说起来是要让你在我面前找回自信,其实不过是让你做马前卒罢了。 因为她也没把握一定能说服我,觉得这件事情有风险,到时候你失败了也就失败了。” “是你的名声落地,她还是公主,顶多教养不够得力。可是你两个哥哥都很好,唯独你……” “好竹总是会出歹笋的,而你,就是那颗输不起,想要报复的歹笋啊。” 曲云翘听了,面容都扭曲了。 “你是她的女儿,就算是失败了,到时候你回去,她解释一下,哄哄你,你多半还是会原谅她的。” “所以,让你来见我,真是百利无一害啊。失败了,她还可以推的干干净净哦。” 许晗的话句句砸在曲云翘的心中,哪怕曲云翘清晰的知道许晗这是在挑拨离间,可却句句是真实的,没有半点的夸张。 她的母亲确实就是这样的人啊,为了利益就是那样的不折手段啊。 当初她输给许晗了,不也是给了自己一巴掌吗? 曲云翘内心狂抖,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一横,牙一咬, “可就算我母亲身败名裂,萧徴的解药就算能解一时,不能解一世,你如果为了他,就不该和我对着干。“ “大不了我们一同进门,不分大小。” “我把解药给你。我老实告诉你,刚刚你拿到的那个瓷瓶确实是给萧徴下的毒药,可解药并不仅仅是毒药拿到手就能解出来的。” “因为毒药可不是只有赵怡那一份,还有银花手里本来就有一份。” “半边旗和吴茱萸混合在一起的毒能让人半个时辰内吐干血而亡,但赵怡的那一份求欢药放下去是冲了药效的。” “所以,你们的解药只能暂时压制,不可能从根本上解除!” 许晗看向曲云翘的目光似已冰封。 她怎么会不知道半边旗和吴茱萸的毒性,霍晗死在这两样的药里,她的大哥,许暄同样死在这两样的毒物下。 难道说今日,萧徴也要死在这样的毒下吗? 凭什么? 贼老天既然让她再来一次,难道不是为了给她幸福,而是让她眼看着自己重要的人一一死去吗? 曲云翘咬着牙放肆地看着许晗,哪怕今日她死了,她也不会让许晗好过。 “许晗,你将会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萧哥哥的死是你造成的,你才是杀人凶手。” “就因为你的所谓的爱,你可笑的占有欲,才让萧哥哥遭此一难。” “萧徴他是受皇帝宠爱长大,是在京城横着走的美男子,凭什么你要霸占他。” “你不过是个男人婆,你凭什么拥有他?” “到了这样人命关天的时候,你还不放过他,你不是杀手,你是什么?” 曲云翘发着狠,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她就要让许晗知道,她许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许晗凝望着曲云翘的目光,似乎凝结到再也化不开! 她忽然露出一点笑容来,将那春风挡在了外头。 曲云翘不其然她竟然还笑得出来,也还是被她的笑意给弄得胆寒, “你笑什么。” 许晗站起来,走到她跟前,蹲下,拍了拍她的脸,然后扣着她的喉咙, “笑你真的蠢!” “我要是不在乎,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处?我要是在乎,眼下我就立刻杀了你。” “萧徴死了,我会杀了你们这些人,然后跟着他死。” 曲云翘被锁着喉咙,看着眼前冰寒的许晗。 其实许晗卡着她脖子的手并没有用多少力气,但是曲云翘就是感受到了心惊! “萧徴不会死的,我很清楚!” 两人的身后响起沉稳,坚定的声音。 许晗倏然回头。 徐修彦依然那样一身锦袍,眼睛看向狼狈的曲云翘,话确实对着许晗说的, “别难过,萧徴是什么人,这样一点毒都跨不过去,他不配得到你的爱。” “还有,刚刚她身上的瓷瓶我已经让人看过了,溧阳长公主给她的不过是一瓶‘极乐欢。’” “所以,长公主根本就是让她来送死的。” 哪怕许晗刚刚已经说了溧阳长公主就是曲云翘过来送死的,曲云翘心里还是抱着一丝的期望。 现在,徐修彦把她最后的那一丝期盼也给破灭了。 母亲明明说那是许晗想要的东西,还说如果许晗不答应离开萧徴,就拿着这个给她吃了,到时候她一定会答应的。 原来,不过是‘极乐欢’而已。 “曲姑娘,你如果还有什么底牌就赶紧亮出来,你应该知道,事情被我碰上了,就不可能是那么简单的了结的。” 溧阳长公主自然不会告诉曲云翘她和徐阁老勾结的事情,所以曲云翘听了徐修彦的话顿时更是心头发凉。 她撑在地上的手抠出泥来,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徐修彦是大理寺寺正,代表的是东元朝的律法,现在,母亲连给她的东西都是假的。 她不能想象许晗会如何的对付她。 她怕死,谁会不怕死? 曲云翘咽了口口水,连牙齿都在打颤。 许晗听了徐修彦的话,半响都没说话,最后,她嘴里冒出了一句粗话, “溧阳这个老女人,竟然敢让你带这个药来见我,如果萧徴不能醒来,你们曲家不要想有好下场。艹!” 她不会杀溧阳长公主,也不会杀曲云翘,让他们就这么死在她手里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她面色铁青的吩咐陆明,“给她喂药!” 溧阳长公主设下那些埋伏的人手,又让曲云翘带着极乐欢来见她,大概就是打着让她吃下这个药的想法。 真毒啊! 不但想将萧徴夺走,还想让她吃下这样的药最后屈辱的死去。 “徐大人,不知道你想如何的处置这些凶犯?又如何的和陛下说这件事情。” 这就是许晗要利用徐修彦的地方。 如果曲云翘这里拿不到解药,她就要把事情捅出去,就算是捅破了天,也要将溧阳长公主拉出来,逼迫她把解药拿出来。 徐修彦看了她半响,道,“凶犯我会替你寻个妥当的时候安置,要怎么处置他们,是私下了解,还是想要走明面讨回公道,你都可以自己拿主意。” 许晗心下大松。 也就是说徐修彦带过来的人是他自己的人。 这样也让许晗对徐修彦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更加的好奇了。 她顿了顿,看着陆明把瓷瓶里的药喂给曲云翘倒了进去,又倒了水帮助她灌下去。 “不知大人为何要这么帮我?” 这真是多么的不合情理啊。 徐修彦静默着,然后道, “救你确实是刚好恰巧。” “至于帮你关押凶犯,也是举手之劳,既然参与了,那自然是要有始有终的。” “王爷,药已经喂下去了。”陆明过来禀报。 许晗站起身,“回城,去长公主府。” …… 溧阳长公主府里,溧阳长公主正坐在窗前的榻上,手中捏着佛珠不断的转着。 曲云翘出发后,下人来报了两次信,一次是许晗出城,另外一次则是埋伏的人失败了。 许晗必然是去了福宁寺见翘翘,到底结果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如今就是派人手去援救,也来不及了。 这件事她是瞒着徐阁老去做的,动用的人手也都是自己私底下培养的人手。 她不能让徐阁老知道她对许晗动手了。 她不但朝许晗动手,甚至还朝萧徴动了手,只要许晗见了翘翘就知道,除非能否将许晗捉住,否则,淑阳长姐那边定然也是会知道的。 不,也许她已经知道了。 到如今淑阳长公主府除了许晗一行人,其他的人并不见出入,也就是说赵怡如今还在里面。 银花那里也没送出消息来。 许晗她是一点都不怕的,她怕的是淑阳长姐。 她一辈子蝇营狗苟,不就是为了能否赢过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吗? 如今,她只能是揣着侥幸,事情不会如她所想,然而到如今,福宁寺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溧阳长公主拨佛珠的手不禁加快了速度,这也说明她心头的忐忑和绝望。 如果真的她这边的人失败了,或者被抓了,到时候就是个神仙,也是无力回天了。 她要不要去找徐阁老? 她简直能否想象如果翘翘一旦失败了,许晗不顾一切的把事情闹开,不论是去大理寺还是去皇帝面前,她都死定了。 就算她是长公主,可是谋害亲王,还有皇帝和贵妃宠爱的世子,乃至淑阳长姐的孙儿。 这里头任何一个牵涉到的人都没有理由不惩治她! 如果不惩治,是不是谁都能乱来,到时候不是乱了套了? 到时候,她将成为别人嘴里最为恶毒的妇人,到时候她努力了一辈子的荣光都不再存在。 她的儿子,也不会认她这个母亲,还有,驸马…… 不行,溧阳长公主捂着胸口,她不能丢失这些荣光,不能被剥夺封号,不能用白身下葬! 死都不能。 所以,如果翘翘失败了,她只能放弃翘翘! 她什么都不知道。 去说服赵怡给萧徴下药的人是翘翘的奶娘,还有银花,从来没见过她,这一切都很好操作! 溧阳长公主将手中的佛珠一拍,拍在小几上,发出‘啪’的声响,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来人……” 门口的门帘被掀开,不是那个一直服侍在溧阳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而是另外一个小丫头。 只见她几乎是窜进来的,说话的声音也很激动。 “殿下,镇北小王爷带着姑娘往府里来了。” 溧阳长公主心陡然一沉,神色立刻巨变! 她咬着牙,“迎客。” 溧阳长公主府是先帝赐下的宅邸,可以说是先帝让人特意给溧阳长公主督造的,为了表示对溧阳的疼爱,先帝更是赏赐了无数的奇珍异宝。 是以,这座公主府也比别的公主府要来的精致,这是溧阳长公主自得了一辈子的事情。 此刻,在宽阔的前院里,许晗正背着手站在中央,后头跟着陆明等人,孙正已经被许晗派去淑阳长公主府,把今日的事情告诉长公主。 同时,她还让孙正把在曲云翘身上搜出来的其他东西也送去给庄大夫。 溧阳长公主确实是利用曲云翘了,在利益没得到冲击的状况下,她也不会真的不顾女儿的死。 所以,她身上既带了极乐欢,也带了萧徴吃下去的那个毒药,半边旗和吴茱萸混合物。 说是极乐欢,不过是徐修彦配合着许晗说的谎言。 也是为了在曲云翘和长公主两人之间埋下一根刺。 不过,也不能说全是谎言,毕竟,真的是有一瓶极乐欢的。 并且,已经喂了大半给曲云翘吃了下去。 “陆明,把剩余的药也给曲姑娘吃下去。”许晗看着大堂上的牌匾,冷声吩咐道道。 曲云翘在徐修彦的那个农庄上已经吃了一半的极乐欢,这一路被绑在马背上颠簸着,原本就纤弱的身子,这会更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陆明将曲云翘从马背上拖下来,强行喂下去半瓶的药,真的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溧阳长公主看到曲云翘的模样,禁不住气血翻涌。 “小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女儿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溧阳长公主质问道。 许晗提在手中的马鞭一扬,将软的和一滩泥一样的曲云翘卷到脚边,冷笑着道, “公主可真是演戏一辈子啊,这一手栽赃可弄的真是好,可惜,我不是男子,否则,你还不让我娶了你女儿啊。” “不是你让你的女儿带着东西来见我的吗?如今又假惺惺的说什么为何和我在一起!” “你溧阳长公主也是在京中被人尊敬了一辈子的,拜托你能不能要点脸?” “去,去太医院问问,这段时间到底是谁去院里要了‘极乐欢’这个药。” 溧阳长公主拢在袖子里的手已经是捏成拳,她面上一派镇静, “不明白小王爷说的是什么。” 许晗拍了拍手,外头已经有人押着一个太医进来,许晗出城后,淑阳长公主也没闲着,先是让人把赵怡送回赵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赵夫人。 不论这件事情朝什么样的方向发展,最终,定然是要和溧阳长公主对上的,那么,赵家到时候也是不能放过溧阳长公主的,定然会闹起来。 而另一边,淑阳长公主又派了人去太医院,找出了这段时间去要极乐欢的人,并‘请’了一个太医让人带着在城门口等着,只要许晗需要,就能第一时间派上用场。 不等溧阳长公主回过神来,那太医就已经是战战兢兢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极乐欢是助兴药,宫里并不时兴用这些,所以,这段时间只有长公主府的人求过此药,还有,这药特殊,是要落手印的。” 溧阳长公主咬着牙,面容颤抖的看着那太医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翻到记录公主府的人去拿药的那天。 许晗脚边的曲云翘刺客吃了药下去,再加上原来的药性,已经是面红耳赤,发出微微娇喘的声音。 “来人,还不把姑娘扶进去……” 曲云翘吃了那样多的药,已经控制不住的摩擦着身子,甚至已经觉得衣物的束缚让她难受,用手撕扯着衣裳。 那腰带已经被她扯开了散在那里,嘴里更是发出吟哦声来。 仿佛是痛苦,又仿佛是愉悦的声音,在场有许多的人,许晗带来的人,还有公主府的人。 溧阳长公主就是怕被人看到曲云翘这样的模样,所以才想把人带进去。 可是,许晗怎么会让人带进去,她用马鞭卷着曲云翘, “公主,事情还没解决,明人不说暗话,你要么把东西交出来,要么,就看着曲姑娘继续这幅模样下去。” 母亲说女人不要为难女人,可是,她也说了,如果女人没有底线的来为难你,那么,自然怎么为难来,就怎么为难下去。 许晗带着一些刻意的恶意笑容, “在场这样多的人,想来,大家都很有兴趣试一试这个药效的。” 溧阳长公主那边的下人已经被她使了颜色退下去了,可许晗带来的没有啊。 曲云翘被许晗的马鞭一卷,竟然奇异的觉得这马鞭竟然是个好物,没有让她感受到痛苦的滋味,反而觉得缓解了她的难受。 顿时,她要伸手抓住许晗的手,许晗哪里会让她来抓,退后一步,曲云翘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她伸出手来,朝溧阳长公主那边而去, “母亲,救我……” 可是她发出的声音并不清晰,反而带上了别样的诱惑,让人更加的想入非非。 溧阳长公主咬着牙,看向许晗,“小王爷,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就不怕我道皇上面前去告你吗?” 许晗慢吞吞的走道溧阳长公主的面前,看着眼神迷离的曲云翘,说道, “曲姑娘,你把指使你的人说出来,我就给你痛快,同样的,长公主,你把解药交出来,我的人就退出去。” “放肆!”溧阳长公主看着许晗,“这里是长公主府,你这样闯入,你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如此,你这是未曾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许晗手中扬着马鞭,说道, “你如果真的是高贵的公主,那就不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来,果然,真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母亲抢了别人的丈夫,女儿同样要来抢别人的未婚夫。” “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使用手段。” “我说过,你痛快的把解药交出来,我就此离开!” “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溧阳长公主这辈子最很的就是别人说她抢别人的丈夫,明明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人提过了。 她从来没让自己陷入到这样的局面。 “够了,小王爷,我们进去再说,如何?” 许晗摇头,“不了,进去就不必要了,我觉得这里应该比较干净,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长公主,刚才我已经让人去太医院要了一斤这样的药来。” “到时候,谁想要吃,都可以。” 溧阳长公主咬着牙看向许晗,“我不知道你到底说的是什么。” 许晗踢了踢曲云翘,“你看,本王是不是说对了,你母亲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 “一斤药下去十头牛都能倒了,可你呢……” “母亲,你真的不救我吗?你的女儿,也是你算计的棋子吗?” 曲云翘扯着嗓子,冲她叫喊,方才险些死在许晗手里的恐惧,这个时候见到溧阳长公主见死不救的样子都化为了恨意。 溧阳长公主一颗心绷的极尽的,看着女儿赤红的,扭曲的脸,顿时放低声音呵斥道, “翘翘,母亲都和你说了,你是萧徴的长辈,这事不能成,你为何还要如此的执拗。”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小王爷如此的生气。” 曲云翘原本瘫软在地上的,这会听到溧阳长公主的话,忽然腾的站了起来,一把窜到长公主的面前,抓着她的胳臂,眼泪从瞪圆的眼睛里落下来, “母亲,我是不是你的骨肉?你竟然这样颠倒黑白?” “明明是你给萧徴下的药,明明是你让我去见的许晗,你竟然说都是我做的。” 溧阳长公主被她抓着,看着眼前失去眼焦的曲云翘,整个脸色变得清白,神色更是惶恐。 这个蠢女儿,如果这个时候服软,道个歉,她在顺势把解药给许晗,那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可女儿偏偏和炸毛的猫一样,这样质问她。 曲云翘见溧阳长公主不说话,顿时更加的不依不饶, “你的名声比女儿的命还要重要吗?我是你的亲骨肉啊。” 曲云翘的心都冷了,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母亲,为了脱罪,就把女儿给推出去的。 “母亲,你真的不肯把解药给许晗是不是,宁愿看着我吃下那一斤的极乐欢是不是?” 曲云翘忽然放开溧阳长公主,“你是高贵的公主,女儿就是下贱的泥巴是不是?” “好,你既然不救我,那我就自己救自己。” “我要去揭发你,我要去宫门口,我要去和皇帝舅舅说。我要将你告到身败名裂。” “你敢。”溧阳长公主惊慌失措,“你疯了吗?” “我就是疯了,我疯了也是你逼迫的的。”曲云翘疯狂的怒吼着。 溧阳长公主没想到曲云翘竟然爆发出这样惊人的恨意来,顿时拉着她, “你闭嘴,再说下去,我们都得死。” 她扇了曲云翘一巴掌,这一巴掌让曲云翘滚落在地。 曲云翘捂着脸,面上的潮红仿佛最浓重的胭脂,糊在了她的脸上,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溧阳长公主,一股血从嘴里冒出来。 “母亲,你宁愿我死也不救我,那就别怪我不顾母女之情,福宁寺里你藏着的那些和尚,根本不是和尚。” “不仅仅是你的面首,还是你的杀手,是不是!” 溧阳长公主面色顿时变得狰狞,一脚踢在曲云翘的身上,这一踢用尽了力气, “你胡说什么,福宁寺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作孽,害死了萧徴,你竟然还敢污蔑你的亲娘!” “就是你死一千次,一万次,本世子也不会死!” 一道虚弱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仿佛惊雷一样炸的人头皮发麻。 原本在一边操着手看溧阳长公主母女反目大戏的许晗更是倏地回头过去,只见门口站着的不仅仅有淑阳长公主,还有溧阳长公主的驸马,以及她的两个儿子。 更有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只见他被白灼和长缨搀扶着,见许晗望过去,顿时露出一抹笑容来。 194,为何要隐瞒我的身份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淑阳长公主府正院。 室内满是茶香,萧徵和许晗坐在一处,长公主单独坐在上首。 三人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茶具,边上红泥小火炉上放着冒着白烟的水壶,里头的水正咕嘟的滚着。 满室的沉寂,直到外面的下来掀开帘子禀报说是镇北王府老王爷来了,淑阳长公主这才抬起眼皮。 “让他进来。”淑阳长公主道。 片刻之后,许均进来了,一身灰色的衣袍,身无配饰,一根木簪将头发束在头顶,仿佛最普通的老百姓的装扮。 许晗和萧徵都站了起来,许均朝许晗笑了笑,上前先给淑阳长公主行礼。 互相见完礼后,淑阳长公主道, “都坐吧。”说完她看向许均,“今日为什么请你来,想必你心中有数。” 她将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然后道, “时间不多,大家别在乎那些虚礼,有什么说什么吧。” 许均不动声色,端起小几上的茶抿了一口,“陛下是明君,今日能让世子完好出宫,想必不会怎么样的。” “公主确定时机到了?” 淑阳长公主点了下头,“本来,我也可以告诉徵儿,可有些事情,你亲身经历的,你来说,更直观一些。” 一直沉默着的萧徵忽然抬起头来,看了眼许均,又看了眼许晗。 许晗知道他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手从桌下伸过去,覆在萧徵紧握成拳的手上。 许是感受到她的体温,萧徵恍惚的目光定了定,平静下来。 许均目光定在萧徵的身上,温言道,“世子,今日的话,许某只会说一次,不会再说第二遍。你听好了。” 萧徵挺了挺身子,坐的更直。 许均又饮了口茶,这才缓缓地说道, “当年先帝登基后,就封了嫡长子为太子。” “先帝本身是嫡长子等位,是以虽下头有更为宠爱的皇子,但他丝毫都没有犹豫的封了嫡长子做太子。 “先帝早早立太子,就是为了避免皇子们起内讧,可那把椅子的诱惑太大了。” “二十多年前,有人诬告太子,说他在东宫和属官们抱怨,说自己当了那么多年太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先帝闻言,大怒,要下诏废太子,贬为庶人。” “太子上了自辩的折子后,不等诏书下来,竟然就真的带着一家出宫去了皇陵,为先祖守陵。” “先帝大怒,撕碎了太子的自辩折子。可到底是自己给予厚望的孩子,先帝把那折子粘好,仔细的看了一遍。” “之后,又有忠臣谏言,先帝也知道太子是冤枉的,于是又下了诏书,让太子一家返京。” 许均停了下来,眼神不知停留在何处,眼眸深邃,不知是在回忆,还是事情太过悲伤,情绪低沉。 “原本传召太子回京是好事,可福祸之所依,祸福之所伏,太子在回京的途中,碰到劫匪,一家子死的干干净净,皇帝派的接应的禁军赶到时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这一段许晗已经听许均说过,可再听一次,依然是惊心动魄,更不要说萧徵。 许晗紧紧的握着萧徵的手,希望能给他温暖。 “然后呢?”萧徵暗哑着声音问许均。 “当年,我和骠骑大将军霍铮是至交好友,他是太子的伴读,他在边疆来信,让我去接应一下太子。” 他停了下来,自嘲的笑了笑,“边境到京城,就算是六百里加急,也难免有些出错,我收到信就去了。” “可没想到,我以为自己已经是很快速了,却没那些劫匪的动作更快!” “我到的时候,太子带的护卫没能保住太子一家,只剩四个活人。” 许均的目光落在萧徵的脸上,长长的叹息一声,“只剩一口气的太子,同样来接应的前承恩公,以及……” 他顿了顿,“动了胎气,刚刚生产的太子妃,以及那个婴儿。” 许是回忆太过伤人,许均艰涩的说完后,屋内又是一片沉寂。 许均幽幽叹了口气, “太子眼看活不了了,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援手,他让我们赶紧离开,只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带着太子妃母子离开。” “也算是给他留下一点血脉薪火。” “只是那个时候前承恩公也是已经受了重伤,我们俩带着太子妃母子狼狈离开,幸而,路上碰到公主派来的人。” “这才安全的带着太子妃母子回京。” 明明当初那个小生命就坐在身边,可依然让人能够觉得当时千钧一发,心跟着许均的诉说提起来。 一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放了下来。 许均点着桌面,垂着眼眸,继续缓缓道, “消息传到京城,先帝雷霆大怒,下令彻查。” “京城因此掀起了血雨腥风,许是先帝的手段太过狠厉,就有了记入史册的那一场夺嫡之乱。” “当今以上的几个皇子,全部被卷入进去,也死了个干净。那一年,京城真的是血流成河,菜市口的血还没干透,就又浇上去一层。 “先帝朝的几个皇子都非常的优秀,也正因为太过优秀,所以心头才会有那样的野望,太子就是死在了他们的优秀里。” “可最终,他们也同样死在了自己的优秀里。” “短短几个月,竟然只剩下当今这一个皇子。清理夺嫡之乱后,先帝病倒了,册立了当今为太子,第二年,当今登基……” 在作为霍晗的时候,许晗曾听霍铮说起过这件事情,只是那个时候霍铮在边疆,事后才收到消息,所以没有亲身经历的许均说的更惊心动魄。 也让许晗知道了那一段历史,到底是怎样一段历史。 先帝是嫡长子,在太子位上平稳的坐上帝位,所以他也想他这一朝平稳一些,早早立下太子,一次来断绝底下那些皇子们的野望。 可其他的皇子同样很优秀,不过是因为一个嫡长的身份,这才错失太子之位,试问,谁能服气? 东元延续至今,已经三百余年,一直都很平稳,边境虽时有敌寇来犯,可都被打了回去。 最为惨烈的一战,就是当年砾门关,白帝谷一仗,可谁能说这不是当年夺嫡之乱埋下的祸根呢? “先帝册封了新的太子之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原来因为没查出凶手而被藏起来的太子妃与皇孙也应该是没了安全问题。” “毕竟,太子已经新立,而皇孙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就算被立为皇太孙也不一定能得到朝臣的拥护,国赖长君嘛。” 更何况,父传子才是正经的血脉相成,哪怕祖传孙,都没有那么名正言顺。 许均看了一眼淑阳长公主,想了想,说道, “当时我带着前承恩公以及太子妃母子回京,路上碰到接应的是长公主的人,于是,我把太子妃母子交给公主,然后离开了。” “毕竟,镇北王府是异姓王府,被人看到又将是一场麻烦。” “我在府里,看着事态的发展,本以为在新太子立下后,太子妃母子应该出现在人前了,这样,他们将光明正大的存活在这个世上,延续着太子的血脉,薪火相传。” “谁知道,我只等到前承恩公出城落马当场死亡,以及他的夫人听闻消息后,执意出城,动了胎气,生下遗腹子后,雪崩而亡的消息。” “至于太子妃母子,仿佛消失在人间一样,一点消息也无。” 淑阳长公主从许均开始述说的时候就一直垂着眼眸,始终沉默着,等到许均说道这里时,她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接下来,就让我来说吧。” “父皇缠绵病榻几个月,终于山陵崩,这时,当今登上了皇位。” “因为我是长姐,而当今是幼弟,又因为母亲没了,当时我已经嫁给了驸马,所以在母亲去后,时常把下头的弟弟妹妹们都接到府里来。” “就是怕他们在宫里受到怠慢。” “哪怕下头的弟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也喜欢来我这里,当今登基后同样如是。” “在他有一次去别院见我后不久,宫里就传出了封周家女为妃的消息。” 同时,原本长子长媳去世,带着他们遗腹子在别院修养的淑阳长公主回到了承恩公府。 那个周家女,那个遗腹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也是,既然无法回到明面上,那么,还有什么身份比淑阳长公主的嫡孙更安全? 淑阳长公主手捂着胸口,有什么事情比说出这些更让她难过的呢? 许均轻叹一声,接过淑阳长公主的话头, “我当时得到这些消息之后,曾经想去公主府质问公主,可转眼一想,既然公主默认下这件事情,认下那个婴儿的身份,那么,必然是有她的原因的。” “皇家的事情,永远都是那样的复杂,而我,答应了太子保住孩子的命,让他这一脉能够传承下去。” “既然这样更安全,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我也算是对故人所托有个交代了。” “本来,我以为这件事情应该会成为永久的秘密,我看着那个孩子渐渐长大,他的相貌,完全集合了他父母的特点,尤其是那颗泪痣,位置和他父亲一样。” “他在驸马的教导下,是那样的神采飞扬,我心头很是欣慰,也充分的理解当初公主的决定。” “如果真的让他恢复原来的身份,也许他只能一辈子泯然在人海里,默默无闻一辈子,他是太子的血脉,注定了他不可能风采出众。” “可没想到,我以为这个秘密将会永远埋起来的时候,有人送了一份信给我,道破了我想要埋藏的秘密。” “明明这件事情是那样的隐秘,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是什么人在后头窥伺?” “我带着那封信悄悄的拜访了一直在别院修养的公主还有驸马。” 原本一直捂着胸口的长公主长长的吁了口气之后,接过话头, “我和驸马精心的教养了十几年,那个孩子继承了我们两的所有特长,既然当初决定让他做萧家的孩子,那么,他就永远都只会是萧家的人。” “不管是黑手伸过来,我都不会同意让他们打破这一切和平。” “可我想的太过天真,不是我不愿意被打破就有用的,我们见面之后,我又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也直接导致了驸马的死。” 萧徴双手盖着脸,哪怕他先前察觉到祖父的死是另有原因,甚至是祖母的癔症,都是有原因的。 可这一刻,从淑阳长公主口中听到真相,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他摇摇头道,“祖父是因为我才死的,若不是为了,你们又怎么会……” 淑阳长公主看着他,柔和地说道,“不是的,你祖父疼爱了你十几年,他怎么会忍心你陷入到那些是是非非中去,他是自愿选择了以死来保全你。“ “我们成亲的时候,就说过生死与共,共赴黄泉,当日,我本也要同你祖父一起去的,可是,你祖父说,你还年轻,连个媳妇都没娶,如果我们俩都走了,那他怎么办?” “你祖父不愿意你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境地,让我一定要看着你成家立业。” 淑阳长公主眼眶湿润,她的陈述很平静,这一段往事放在她的心头,从开始剐心挖肺,到如今的平静以对,她不是不痛,而是已经痛的麻木。 “徵儿,你的祖父爱你,他的爱才是你该爱重的,你不能辜负你的祖父。” “这几年,是祖母不好,因为痛,疏于对你的照看,让你受委屈了。” 萧徴摇摇头,眼泪滚落,他怎么会怪祖母?祖父祖母从小悉心教导他,爱他到骨子里,他们当初收养下他,其实是担了很大的风险的,可他们毅然决然的认下他。 这份爱,那样的重,他怎么会怪她? 许晗递给萧徴一块帕子,又提起边上小泥炉上的水壶,给萧徴倒了杯热水,萧徴喝下后,这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萧徴抬起头,抹了把脸,问出了许均和长公主叙述中,最为核心的一个问题来, “祖母,当初为何要隐瞒我的身份?” “既然先帝知道太子是无辜的,就算立了新太子,如果他的后人出现了,只会被善待,为何反而隐瞒了下来?” “还有,当年贵妃入宫,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另外,那个害死祖父的人,到底是谁?” 195,无可奈何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徵问完后,注视着淑阳长公主,缩在桌下的手紧紧捏成拳。 按照福清大师还有许均两人结合起来看,许均最先去找淑阳长公主,最后见的是福清大师,这中间,还有人来见过淑阳长公主夫妇。 也是这个人,直接导致了淑阳长公主的死。 许均听了萧徵的这番话,心里点了点头,不愧是太子的后代,这样的洞察力,直指问题的重点。 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孙正已经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包括溧阳长公主叫破了萧徵的身份,萧徵刚刚问的几个问题,归根结底说起来那就是: 皇帝在里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淑阳长公主冷静下来,看着面前萧徵年轻的面孔,她道, “徵儿,今日因为溧阳,这个秘密被捅破了,不论是你祖父,还是我,都只希望你活下去,好好的。” “你祖父说过,你姓萧,你就是萧家人。” 她这样的回答,也就是说不希望萧徵去做什么,或者说,让他只要做萧徵就好。 只是萧徵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内心所求。 只是,他也知道,不论自己的决定是什么,都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淑阳长公主见萧徵不为所动,她沉默了,良久,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道, “只要祖母活着,只要你姨母活着,你就不会有事的。” “我很惭愧,我自诩为一代女英雄,可是偏偏,我保护不了你,需要一个女人赔上自己的人生,去保住你的命。” 这句话,同样的也是在回答萧徵的其中一个问题,瑜贵妃入宫,到底是不是自愿的。 许均没想的那么复杂,他的任务是做到当年故交所托,保住故交的血脉,目前看来是做到了。 皇帝暂时不会动萧徵。 萧徵听了淑阳长公主的话,轻轻一笑, “祖母,我这条命,是太多人用他们的生命和自由换来的,自然是要珍惜。” “如果可以,我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我不是想要造反” “什么样的位置,做什么样的事,哪怕那个位置,曾经有可能是我的父亲的,那也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当今不是昏君,他治理国家治理的很好,只要东元安好,我就不会肖想什么。” 他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祖父死的真相,还有宫里的那位,到底是不是她的母亲,她现在这样,到底是不是自愿的。 他已经知道宫里的那位态度是什么样的,也就是说,还有祖父的死,以及,为何隐瞒他的身份。 可祖母这样的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是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他抬头看向淑阳长公主, “祖母,别人都说我是纨绔子弟,可你知道,我不是,从六岁起,我就没睡过五更,我有很多的师傅,这些师傅把我的一天排的满满的,我的武艺甚至是你们亲自教导的。” 他将手从桌下拿出来,摊开,手背就算经过边疆这一年的风吹日晒,依然白皙依旧,可翻过来的手掌,该有的茧一个也不缺。 “祖母,这天下是柴家人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我不会为报私仇而不顾大局。” 所以,他就算要报仇,也会是不影响天下人的情况下报仇。 如今,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许均淡淡的看着萧徵,没想到长公主夫妇把这个孩子教导的如此之好,幸好,他不是真的和传闻那样,否则,他是真的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把晗晗嫁给他。 他淡淡地道, “公主,既然如此,为何不告诉他呢?许家是为异姓王,职责是保护东元的安全,在国家安定的时候,他要造反,我也不会帮他。” 淑阳长公主目光闪烁,她也想告诉萧徵,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初许均拿着信来找他们夫妇之后,驸马当即传信给了福清大师,想讲徵儿托付给他,只要活着,就算是活在江湖里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还没等到福清大师到京之前,他们又迎来了另外一个人物。 淑阳长公主分明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因为福清大师传信来不出几日就到京城了,到时候直接来见他们。 想着徵儿到时候走了,就算身份曝光了,以她在皇帝那里的情分,总是能让皇帝放他一条生路的。 可没想到,那天,他们正在花园修剪花枝,下人来报说永平侯来访。 当时他们吃了一大惊,永平侯是皇帝身边的近卫统领,向来是没什么交情的,怎么会过来的? 可当他们看到微服私访的当今时,忽然明白了,永平侯是皇帝的伴读,是皇帝最为信任的人。 皇帝出行,用永平侯的身份也没什么。 但皇帝直接道出了那件悬挂在他们心上的事情。 当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时候,所带来的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可怕。 当时,她和当今说的是, “徵儿自小生活在我身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根本造成不了对你的影响,如果你真的不放心……我就代他死,我若死了,他就再也不会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了。” “至于我和驸马留下的那些军中人脉,也就会和他没什么关系,就算他有天知道了,也根本不可能撼动你。” 当时皇帝说的是,“母后去世后,是长姐代母职将弟弟养大,弟弟不会要你的命。” “至于那个孩子,我也不会要他的命,为了你和贵妃,我都不会要他的命。” “只是你们为何要隐瞒我,隐瞒了那么多年?” “你们这样,是把我置于何地了。 朕忍不下这口气!” 淑阳长公主当场眼泪流了下来,道,“当时你的大外甥死了,连孩子也没了,他连个血脉都没留下,这邪念,只要想到这件事,我就心如刀绞。” “我留下这个孩子,就是想让他继承老大的香火,逢年过节,不至于让他们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 “我和驸马教导他,也不是为了要和你作对,就是想让他不至于成为一个废人,再说,若是真的能培养出来,不还是为你出力吗?” 皇帝沉默不语,这样的沉默让淑阳长公主心慌。 原本一直沉默的驸马上前,看着皇帝道, “陛下,既然你觉得咱们隐瞒了你,那么,我代替淑阳和徵儿去死,淑阳是你的长姐,你也说是他将你带大,那么,你可以喂她吃宫中迷药,只要吃下,关于近日之事,徵儿的身世都会忘记。 这样,我死后,他的身世就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他不会知道自己是谁,只会以为自己是萧家孩子。” “你要愿意让他做承恩公世子,就继续让他做,如果不愿意,也可以把爵位彻底给二房。” “我死了,还请陛下能否饶淑阳一命。” 皇帝听了驸马的话,脸上露出动容的神情,许久,竟然同意了驸马的请求,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这分明就是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了。 淑阳长公主心头一阵害怕,也是一阵心寒! 她也知道,驸马是白死了! 宫中的迷药,她和驸马都吃了,驸马吃下没多久,就去了,而她,吃了药在驸马死后没多久,竟然发了癔症。 之后,好像这一段事情都忘记了。 可是,皇帝不知道,当年她在军中,四处征战,得罪了很多的人,为了防止别人对她的暗害,她让当时年轻的庄大夫在她身体里下了毒,一点点的下,让她对各种毒药都有一些抵抗的能力。 这样,不会伤到身体,但又能给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那宫中迷药,她吃下后,并没有见效,那些疯狂,癔症,不过是她做给皇帝看的。 这一忍,就是这么多年。 她恨皇帝,也不恨! 可是,驸马已经死了! 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忍! 后来,她听说皇帝回宫后,贵妃同样抱着皇帝的脚,哭着求他,说自己只是想保住前夫的一点血脉,全了那一点夫妻情分。 最后,皇帝就放下了这件事情。 在驸马决定赴死的时候,她就注定要独自守着这个秘密,苟且的活着。 至于为何隐瞒徵儿的身份,淑阳长公主满心悲哀。 那个时候,她本是想等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就把瑜贵妃母子给送走的,谁知道,在将瑜贵妃放在庄上的时候,竟然意外的被皇帝碰见了。 她那个时候才知道皇帝竟然对瑜贵妃有企图! 而那个时候,她竟然在同一时间知道了皇帝竟然在太子的事件中仿佛插了一脚! 为了维护弟弟的名声,她没有告诉瑜贵妃皇帝在太子事件中所作所为。 在知道皇帝的企图后,更不敢告诉皇帝徵儿的真实身份,于是,就顶替了大儿子孩子的身份。 当时,她是有私心的,几个兄弟已经死了,独独留下当今,如果再把他的所作所为公布出去,那么,这个国家应该交给谁? 而经过这件事情,她对原本很信任的皇帝也产生了怀疑,怀疑他是不是会放过太子的血脉。 她不能冒险。 在她的眼里,一直以来就没与什么太子,王爷。 她是长姐,有的只是弟弟妹妹们。 正巧,那个时候,瑜贵妃同样的告诉皇帝,太子的血脉在出生时受惊过度,没能养活。 她就更能顺水推舟了。 她说自己没用,要靠瑜贵妃舍身进宫,才保住徵儿的命一点也不假。 母子分离,相见不能相识,得是多么痛苦的自我挣扎? 而在当时,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既然许均埋藏的秘密被人识破了,被威胁了。 皇帝那里,应该也是被同一个人捅破的,否则,哪里会那么的凑巧? 这些年,她私底下悄悄的查访,竟然发现在皇帝面前捅破秘密的人竟然是溧阳。 而这,也是她为何明明不过是个外三路的公主,能升为长公主,同时,还能被皇帝信任,自由进出宫城这么多年。 在皇帝那里来说,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196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徴看着沉思中的淑阳长公主,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不平来。 他的祖母,从小就跟在先帝的身边,上战场,杀敌寇,论身份,她为最长,论功劳,她最大。 可是,她从不贪功,也不在乎权势,战场平定,更多的将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她就解甲归田,专心的和祖父在家侍弄花草,游山玩水。 先皇后去世之后,她怕弟弟们被宫人怠慢,她就把弟弟们接到府里来住,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照顾他们。 弟弟们为了那个位置争夺的你死我活,她就在中间调停,可没人听她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们自相残杀。 就连最小的幼弟,最后也参合到了里头。 这些时日,萧徴想的很清楚,当今在当年的夺嫡之乱里,必然是下了手的,否则,其他的几位皇子,不可能死的如此之干净。 萧徴无法想象,这个祖母心中最后的慰藉,也变成割肉的刀时,她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他忽然不想去碰触了。 她的孩子死在了那场争斗里,她的弟弟死了好几个,独独剩下一个幼弟,她能怎么办? 难道要揭发,把这个弟弟也害死? 不可能的,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只是,到了最后,吃下的却是毒药啊! 既然祖母不想他知道,那好,他就不要‘知道’。 这一场谈话,因为萧徴的三问,无疾而终。 只是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从淑阳长公主院子里出来后,萧徴仿佛幽魂一般,始终的沉默着,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跟在许晗的身后。 许晗回头望去,见萧徴垂着头,同手同脚的走着。 她悄悄的靠过去,试图掰开他的拳头,可他握得很紧。 许晗一遍遍的抚摸着,他终于放松下来,任她将他的手与之十指相交。 只是,他的神情依然恍惚着,带着些许的疲倦。 许均走在前头,出了院子,走在廊道上,后头的许晗忽然叫住了他。 许均蹙着眉头回过身去。 就见自己的女儿笑的甜美无比, “父亲,我和阿徴还有事要说,不如你先去会。” 许均背着手,立在那里,沉默良久,终于艰涩地说道, “这里是长公主府,你们的婚期还没定下来,你可别干什么奇怪的事!” “还有,如今已经入夜,你要早些回家,要不,为父就在外头等你?” 许晗抿唇笑了起来,“父亲,你放心吧,我是这种人吗?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回宣平坊母亲那里。” 再说,奇怪的事情,早就已经做过了呀。 许均真的是一点都不放心好吗? 只是,不答应的话,谁也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会做出什么样古怪的事情来。 更何况,他观这个未来女婿的情绪仿佛真的很不好。 算了,算了…… 不过他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后朝许晗招手,示意她上前去。 许晗看了眼萧徵,低声的说了两句,放开他,走到许均的跟前。 “父亲有话要说?” 许晗问道。 许均带着些许的怯意问道, “当初那个马夫,就是二皇子,你的母亲……可还好?” 许晗脸色微微变了变,探看着许均。 许均苦笑道,“当初和他在宣平坊大打出手,他的身手那样好,来历那样神秘,我和齐恒联手若还差不清楚二皇子的底细,那就是我等无用了,我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被北蛮俘虏过之后,看清了一切。” “如今不过是盼望着你母亲岁月静好而已。” “母亲未来过得如何,好与不好,我也不得而知。” 许晗只能是心平气和的去看待母亲有了个身份贵重的爱慕者这件事情。 “不管好与不好,总是有我和母亲相守,总是不错的。” 许均背着手,叹了口气,曾经那么珠联璧合的一对丽人,如今已经成了过客了。 许晗偏过头去,不想看黯然伤神的父亲。 没有花,就没有果,她是许均的骨血,许晗不至于去怨恨赐予了自己生命的父亲,可是要说多么感激父亲生恩,对父亲有着怎么样的崇拜和渴望,那样的感情,早在当初的岁月里消失的殆尽了。 许晗以一种礼貌的,拘谨的,完全符合伦常的态度看向许均, “母亲的性子你是了解的,所以,不用担心,父亲,你自己好好的保养身体就是了。” “我去给你大哥上香了。”春风里,许均轻声说道。 许晗楞了一下。 “父亲……” 许均这样说,也就是知道了溧阳害死了大哥的事情。 “晗晗,多谢你。” 如果不是晗晗,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许暄的死因,真的以为他就是病弱而亡。 “这些日子我时常梦到你打个,他总是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也许,如今他应该是没有遗憾了的。” “等我到了地下,一定要好好的给他赔罪才行。” 许晗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许均见状,如同抚摸孩童一样,抚摸了下许晗的头。 “放心,我还要看着你出嫁,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成人,你大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一定会等到这些好消息了,这才能带给你的大哥。” 许晗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许均朝许晗摆摆手,看了眼萧徵,这才转身离开公主府。 许晗牵着萧徴的手,立在远处,等到许均消失在廊道尽头,这才带着萧徴转了个弯,去了他的院子。 白灼和长缨跟在后面,两人同样是面面相觑。 等回到了院子,许晗牵着萧徴直接进了屋子,并没有点灯,借着廊道上映照进来的光线,许晗让萧徴先坐在炕上,弯腰将他的鞋子脱了,然后自己坐在炕上,拍拍腿,拉着萧徴躺下。 萧徴一路上沉默着,此刻也异常的乖顺,仿佛一个乖顺的宝宝,随着许晗的动作,人躺在她的腿上。 “萧小徵,我在这里,你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萧徴平静地躺着,头枕在许晗的腿上,闭上眼睛,身边是熟悉的气息,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闭上眼,任泪水肆意的落下,将所有的痛苦和悔恨,都化成了眼泪流出来。 等眼泪流干后,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往日飞扬的萧徴。 许晗将萧徴的头发散开,以手当梳,慢慢的梳理着萧徴的头发。 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如何,今日过后,将是一个全新的萧徴。 许晗是三更梆子敲过之后才回到宣平坊徐府的,徐丹秀并没有睡下,还在等着她。 等到许晗整理后,这才知道,许均从淑阳长公主府出来后,传了信给徐丹秀,说是许晗还留在淑阳长公主府,今夜会回府的。 是以,徐丹秀这才等着许晗。 “晗晗,真的是溧阳这个贱人害死了你大哥?”徐丹秀泪流满面,眼睛牢牢地锁着自己的女儿问道。 许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头。 徐丹秀哆嗦着嘴唇,心仿佛油煎一般,想到大儿子死之前那样一幅难受的模样,恨不得冲到大理寺里去手刃溧阳那个毒妇,可偏偏,她没办法如愿以偿。 徐丹秀用帕子抹了抹脸,幸好,这个毒妇已经被关押,也被剥夺了公主的身份。 她这一辈子,真的是被许均给害惨了。 …… 翌日,徐丹秀一早醒来听下人说许晗还没起,想想头天夜里确定的事情,害了大儿子的凶手终于查了出来,应该去他的坟前祭拜一下。 当即,她想了想,让芳姑准备一应东西,说去就去了。 她才刚吩咐完芳姑,许暄的女儿盈盈就从外头跑了进来。 这些年的教导,让盈盈从一个孤僻的,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快速成长,她如今最喜欢的竟然是时而上门来玩的宓儿。 尽管宓儿因为腿伤的原因,不能和她一起奔跑,可是宓儿从前经过霍晗的教导,什么都懂一些,就这么点皮毛,足够把小姑娘盈盈给糊的一愣一愣的。 “祖母,三叔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徐丹秀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小管家婆,你三叔成亲和你有什么干系?” “宓儿姐姐说,如果有人成亲,就要送嫁妆,盈盈还没有攒够钱,所以没办法给三叔攒嫁妆……” 徐丹秀更是乐不可支,顿时促狭地问道,“那咱们盈盈准备给三叔攒多少嫁妆?” 盈盈歪了歪头,掰了掰手指,半晌这才道,“怎么也得一百两吧。” “那你攒了多少?” 盈盈扁了扁嘴,“不多,大概加起来才十多两呢,不过,我有过年收到的那些漂亮的锞子,到时候可以给三叔做嫁妆。” 徐丹秀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她和盈盈说了两句,然后就让奶娘把她带出去玩了。 她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带上下人准备好的东西,披上薄披风,在下人的簇拥下出了大门,准备上马车。 刚要上马车,徐丹秀就听到有人叫住了她,抬头看去,一人束着高冠,绾着玉簪,缓缓地走了过来,竟然是许均。 “你这是要出门?”许均问道。 “杀害暄儿的真凶终于得到了惩罚,总应该去和他说一声。” 徐丹秀淡淡地说道。 “正巧,我也要去。”许均立定看了她好一会,气息微动,这才微笑着说道。 自从上次元宵日徐丹秀把安向初给赶走后,安向初也时不时的会来宣平坊徐府,可都被徐丹秀给赶走了。 今日,他和从前一样提着雕花食盒上门,然而,徐丹秀不在家,倒是在院子里碰到了个小小的姑娘。 “你是谁?是来找我祖母还是找我三叔的。”盈盈不喜欢奶娘管着自己,所以故意说要和奶娘捉迷藏,结果她就跑到这里来看了。‘’ 本来因为没人赶他,隐隐有些不习惯的安向初忽然停下了脚步,这个小姑娘竟然是阿秀的孙女。 原本想走的的他,忽然就走了盈盈的面前,听她问起要找的人,于是到, “我来找你祖母,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祖母还有三叔去哪里了?” 盈盈忽闪着大眼睛,仰着头道, “你找我祖母做什么?” “当然很重要的事情。” 安向初放下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这个小姑娘既然是阿秀的孙女,也许可以大作文章哦。 不等他问盈盈什么,就听盈盈在食盒边上转了一圈,仿佛巡视领土一般,问, “你是不是想娶我祖母做媳妇儿?” 安向初挑眉,笑着问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盈盈盯着锦衣华服的安向初看了会道,“你穿的这般的晃眼,肯定是为了取悦姑娘家。” 她又歪了歪脑袋,“我祖母那样的漂亮,当然人人都喜欢啊。” 安向初原本站着,微微弯腰和盈盈说话,这会忽然蹲了下去,一只手撑在膝盖上,问, “那你觉得我和你祖母般配不般配?” 盈盈上下打量了安向初好几遍,道,“凑合吧。”” 凑合?原本蹲着的身子,忽然站了起来, 小姑娘,你的眼神可真不好,” 盈盈眨巴着眼睛,道,“我眼神不好,可是祖母的眼神好。刚才她打扮的很好,出去见人了。” 安向初愣住了,盈盈口中的出去加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谁约的?“ 盈盈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不告诉你。” 原本安向初还没什么,这会听到盈盈说徐丹秀出门见客了,顿时有点蹲不住了,看了盈盈两眼,道, “你告诉我,我到时候给你买糖吃。 “祖母不让我吃糖的。” “那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 盈盈撇了撇嘴,“我不是姑娘,现在已经长大,不能吃零食了。” 安向初看着盈盈,道, ?“不只是零食,还可以满足你们的愿望” 盈盈眼睛亮了亮。 …… 徐丹秀没想到上个坟都能碰到许均,原本她是要严词拒绝的,如果不是许均,许暄怎么可能死,她又如何的会半生不顺遂? 只是,当她看到许均那青灰的面色,已经单薄瘦削的身躯,和从前那个气质优雅的将军很大的不同之处。 忽然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就这样,许均骑马,徐丹秀坐马车,去了许暄的坟园。 许暄的坟葬在许家的坟园里,因为有许均在,徐丹秀异常的沉默,曾经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下尴尬。 正当他们沉默的时候,徐丹秀竟仿佛听到有人叫祖母的声音,而且是那样的熟悉。 她回过头去四处看了又看,就看到一个穿着锦袍,朱颜紫眸,金尊玉贵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因为身后跟着如云的侍卫,衬托的他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只是他手中牵着的一个小姑娘,无形让这凛然和缓了很多。 这样的搭配就是许均都有些懵懂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才刚和许晗说过二皇子的事情,今日就直接见到了本人。 不过,二皇子并没有回避他的意思,他更是没有必须紧张什么的。 小姑娘盈盈见到徐丹秀,立刻就跑了过来,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扑到她的怀里。 许均上前和二皇子见礼后,安向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了眼盈盈, “阿秀,我刚好去你府上,见这小姑娘在那里哇哇大哭,也没个人看顾,又说要找你,我没办法,就只好带她过来了。是吧?” 他关切的看了眼靠在徐丹秀怀里的盈盈。 盈盈感受到了他的‘关切’,连忙站直身子,细声细气地说道, “祖母,你不在我好像你。” 真的绝对是她许盈盈的真心话,这个人真是太可恶了,不过是吃了街角小店里的两个大猪蹄,他不但问她要祖母的去处,竟然还被利用当了幌子。 徐丹秀愕然地看着盈盈,怎么也不敢相信盈盈会因为她不见而大哭起来。 许均心头冷笑。 盈盈本来就是安向初给威逼利诱才过来的,这会是腻着徐丹秀不放手。 安向初的目的达到了,自然是放开了她,随她去了。 因为在安向初带着盈盈到来之前,徐丹秀事情已经办妥当了,这会就直接带着盈盈下山去了。 安向初跟在后面,忽然噗通一声的跪在了许暄的墓前,仿佛稚子一般的看着徐丹秀,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以及感恩, “阿秀,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碰到心仪之人,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喜欢的人。” “我从小就被送到寺庙里寄养,我在商场上,也许做过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可是从前我不怕,就算成魔也不怕。” “但现在,我怕了,我遇见了你,就怕了。 我怕你厌恶我,怕你逃避我,甚至是害怕我,我也想早点和你相遇,可世事难料。” “我在寺庙寄养的那些年,虽然有家,又仿佛没有家,如果我不那样,根本没办法接近你。” 徐丹秀差点要身手去抚摸安向初那脆弱的眼眸,实际上,徐丹秀的手指抖动了一下,才静止下来。 她低头看了眼正仰头看向她的宓儿。’ 她将盈盈放到许均的手中,“麻烦你先带她下去,我在这里说几句话就下山。” 许均接过盈盈,然后把视线挪到跪在坟前的安向初,淡笑道, “我先下去等你。” 等到许均带着盈盈走了,徐丹秀神色恍惚,声音凝滞起来, “安向初,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再有什么瓜葛的,我们不可能。” …… 197,他也是有娘的。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宫内,皇帝站在窗前,揉了揉眉心,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抬脚就朝外头走去,书案上那些未处理的折子这会没心情去看顾,背着手,信马由缰地顺着宫道慢慢走着。 皇帝出行,仪仗总是足足的,首先是一个太监执着一把黄罗伞,再气候是一连串的人,手上拿着拂尘,金炉,香盒,浴盆,大小金瓶等等,像一条大尾巴一样的跟在皇帝身后。 皇帝起初没觉得,后来回身看了眼,顿时就有些不耐。 错后半步的崔海服侍了这位帝王几十年,只一个眼色就知道帝王要做什么。 他停下脚步,朝后头挥挥手,不过片刻,后头的十数人如同潮水一般无声无息地褪了。 眼下刚刚是初春,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几分的寒意,但终究与严冬不同,风里仿佛带了几分缱绻婉转之意。 路边的树上星星点点的尽是微末的花苞,欲开未开,在枝头上展现了几分争春的势头。 皇帝站在水榭和岸池间的廊桥上,忽然感到难言的寂寞和孤独。 下头的池子里,尺长的锦鲤悠闲地往来穿行,斑斓的色彩在湖中时隐时现,一向冷硬的帝王心肠见此突然有些羡慕了。 有时候人还不如这条鱼来得自在。 有暗暗幽香传来,皇帝抬头看去,边上是几株生得高大挺拔,雄伟壮丽的广玉兰,上头没有一片绿叶,只有硕大的,白色花朵芳香馥郁,好似夏季荷花的香味悠远清长,隔着这么远都觉得沁人心脾。 皇帝看了眼空远的天空,抬脚朝广玉兰书走去,边走边问, “着人去问问,安王府建造的如何了,还有,安王如今在哪里?上次赏灯会一声不响的走了,就不见踪影,朕,还是不是他的父亲了?” “不过是说了他两句,哪里有做儿子的气性这样大?” 崔海连忙朝身后跟着的徒弟使了个眼色,徒弟连忙知机的躬身退了下去。 皇帝在广玉兰树下站了一会,才刚要抬脚离开,就有得到消息的丽人站在远处,亭亭站立,见到皇帝,并未靠近,只是翘首顾盼。 皇帝见了上前去,执着惠妃的手,温言道,“你的身子才刚好起来,怎披风也不披,就出来了。” 惠妃穿着单薄的夹棉褙子,略略低头,给皇帝问了个安,稍显病容的脸上浮着一层红云。 皇帝跟着惠妃去了不远处的宫殿,才刚坐下,未开口,就见两行清泪从惠妃风韵犹存,秀美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说就是了,不要放在心里怄气,太医说你的病刚有些起色,你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多思多想,再好的身子也禁不住你这样糟蹋。” 惠妃连忙擦了擦眼泪,朝皇帝福了福身子,低声道, “臣妾无事,不过是这春日里的风太过缠绵,想到了安平。” “三儿实在太过胆大妄为,那是自作孽不可活,还带累了皇室的颜面,您的惩戒都不为过。” “只是安平她……到底是个姑娘,如今被关在皇觉寺里,眼看就要过了花信之期……” 惠妃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惠妃虽然已经徐年半老,但仍然是一幅好看的面容,这会挂着眼泪,黛眉紧锁,满面愁容,不经意间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伤心绝望,让人看的心都碎了。 皇帝靠在榻上,闻言顿时有些啼笑皆非,更多的是怒意勃生,刚刚因为见到惠妃的那些许暖意顿时消散许多, “当初你说五儿也是如此的,所以,朕把小五给放了出来,可安平……” “你是要把小五关回去,放安平出来吗?” 皇帝停下来没说。 惠妃挂着眼泪的眸子惊愕大睁,呆在当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等到皇帝离开寝宫,惠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脸上那娇弱的姿态收了起来,恨不能将那多宝阁上的东西通通砸个粉碎。 可要真的这样做了,明日这满后宫都要传个遍! 到时候还是让瑜贵妃那个贱人看笑话。 “碧婉。”惠妃坐在榻上,紧紧扭着帕子,开口叫人。 侍立在宫门外的碧婉听到传唤,连忙走了进来,给惠妃斟了查,“娘娘。” 惠妃见殿中无人,这才开口低声咒骂,恶毒的言辞仿佛夹杂着冰碴子从那朱唇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刺出来, “这个伪君子,竟然把小五和安平摆出来让我选……” 她的声音很轻,也只有站在她跟前的碧婉才能听到,碧婉只当没听到,垂手侍立,等待惠妃的吩咐。 惠妃咬牙启齿了一阵子,才继续道, “徐阁老那个狗东西,还没回话?” 碧婉摇头,“徐阁老向来老奸巨猾,五殿下如今……又是那个样子了,他自然是要抱住陛下的大腿了。” “毕竟,如今不管陛下如何,他可还是阁老。” “做他的春秋大梦!”惠妃恨得眼睛里快沁出毒来, “这个天下,只能是我儿的,我运气好,一个孩子没了,还有一个孩子,不像瑜贵妃那个女人,有的就是一个野种。” 她咬着牙,“这些人都给我等着,总有一日……” 见碧婉沉默不语,惠妃慢慢地说道,“你觉得是因为我没了姿色,皇帝这才瞧不上,是不水?” 碧婉身子微微低了低,口称不敢。 “天下人都知道,他爱贵妃到了几乎专宠的地步,为什么还要时不时抬举我们这些无宠的妃子。” “是因为他重情义吗?呵呵,一个人到底关心不关心你,自己是能感觉的出来的,他一路跟着我走过来,见我病成这样,眼里可有半分的疼惜?” “他在这后宫,确实只爱贵妃一人,只是这份爱,可没别人以为的那样纯粹。” “你想想,她进宫多少年,纯平如今的年纪多大……” “这皇宫,哪里有什么情啊。” 同一片天空下,萧徴此时心里头倒是百味杂成。 他站在窗内,许晗站在窗外。 原本这会他们应该高高兴兴准备婚事的,这是他筹谋了许久才得到的。 只是现在,婚事虽然也在筹备,可到底少了那份激动。 许晗是从公主府门口大大方方进来的,提着进过集市时买的红枣糕,炒栗子,干桂圆,橘饼之类的吃食放在窗台上,南边北边的样样齐全。 同样的,许晗买了两份,去见了淑阳长公主留了一份,另外一份送到了萧徴这里。 此刻,她趴在窗台上,边吃边笑,剥了个栗子出来,将栗子肉透过镂空的窗格塞到萧徴的嘴里。 她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道, “当时陛下下了旨意要给你选亲的时候说,如果要是将别人胡乱只给你了,就让我跟你私奔。” “还说,就算我们的名声难听了些,可过日子是自个过的,千万要找个喜欢的人,要不然这一辈子可有的熬了。” 栗子肉卡在萧徴的喉咙里,轻咳了几声才缓过气来,心想这位未来丈母娘可真是够生猛的。 不过……真的很合他的心意呀。 他咬着果肉看着窗外的心上人,心里一阵后怕。 幸好自己对这段感情坚持了下来,否则,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人。 窗台上搁着一碟橘饼,橘饼上的糖霜不厚不薄,看起来很是可口,萧徴见许晗的样子,顿时扶额失笑。 明明这东西是她买来安慰自己的,可偏偏,都进了她的肚腹。 他折身走到屋子里拿了把裁纸刀,将那橘饼切成小块,叉了一块伸了出去,待许晗凑过来要吃时,快速的放到自己的嘴里。 许晗眼巴巴的看着那橘饼半道拐了个弯,竟然进了他的肚腹,顿时不依,抬手捏了块要往自己的嘴里塞。 却没想到,窗里的那个人将身子探出来,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扶住她的肩膀,然后,一张又甜又香又酥又粘的唇覆了过来,把她的也变成香甜酥粘,一直甜道了她的心底里。 一个长长的亲吻毕了,萧徴只觉得整个人都已经变得心情大好,对面有时时记挂自己的心上人,老天爷对自己已经算是厚爱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些纠结,让人愤恨的事由,就应该如同沟渠里的那些浑浊之水,不应该让自己再耿耿于怀了。 萧徴觉得心头暖融融的,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按说两人自下了赐婚的圣旨后,就不能再随意见面。 可他们都没有遵守这莫名其妙的机会,时常相见了。 许晗双颊绯红地撑在窗台上,眼看天色已经不晚了,顿时收好食盒要告辞离开,走了几步,又转身过来看了眼萧徴,最后挥手离开。 萧徴在老驸马去世之前结交的人都还算正派,这些人多半是勋贵人家的子弟,对于朝堂的人事最为知机。 从前那样的得宠,如今又是亲自赐下了婚事,前些日子见萧徴只缩在家中不出门,等到这些时日萧徴将诸事都放下时,交好的,人事的,凑趣的,知机的,都聚拢过来要他请吃酒。 亲事是自己想了许久才得成的,萧徴放下心头的大石头,心里不知多高兴,这会莫说请吃酒,请吃什么都不在话下。 对于大家伙的善意,他连个推辞都没打就应了。 当中,必然也有金羽卫那些跟着他去边疆经历过一番生死的兄弟。 酒酣耳热之时,有人问起了边疆那北蛮的风土人情。 萧徴捡了几件能说的说了,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人都有畏惧之情,这些年轻的勋贵子弟对于北蛮人那是又厌弃又恐惧。 萧徴想了想,就将当时巴泰带着人攻打砾门关的战役简单叙述了一番,最后说道, “其实北蛮人也不怎么样,只要我东元军民上下一体,不愁将北蛮人拒之门外。” 萧徴言语虽然简练,但是在座诸人都可以想象得到当时战况的激荡,两军短兵相交时的惨烈,众人听得是心神俱往。 溧阳长公主被关押,徐修彦接手了案子,细心的查探和溧阳交往之人,并且把这些都一一记录在册,等到来日呈送给皇帝过目。 这日,他要查访一个重要的证人,道了七星楼,站在雕饰精美的屋子里,他听着隔壁的热烈。 门被重重推开了,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走到他的面前看了他许久,才道,“你真的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徐修彦语气冷淡地说道。 少女徐悦莲闻言确实冷笑一声,“你说你到底图什么,你为她至此,她知道吗?领情吗?她什么都不知道,哥哥,你要把命给搭进去了。” 徐悦莲说道这里,有些忍不住声音里的哽咽。 徐修彦起身走到徐悦莲的面前,犹豫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难过,我不是没事吗?” 徐悦莲一把将他的手排开,哭着说道,“我难过什么,我才不难过,我是嫌弃你蠢。” “你做这些,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凭什么。” 徐修彦淡漠的脸终于崩裂,叹了口气,有些笨拙地把徐悦莲抱在怀里,淡声道, “莲儿,我曾经错过了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错了,我死了就死了,他人若是死了,会有人为他伤心难过。” 徐悦莲听到这话,气得狠狠拍了他一掌, “徐修彦,你这个蠢货。” “父亲已经对你很不悦,如果知道你在查他,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徐悦莲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将徐修彦推开,擦敢眼泪,冷静地看向徐修彦,问他。 徐修彦垂眸, “我知道,皇帝为什么信任我,不就是想用我吗?正巧,我也想知道霍家的事情到底他有没有下手。” 徐悦莲冷笑道, “还用查吗?想想都知道,霍七叔不是查过了吗?否则皇帝老爷怎么会给霍家平反。“ “大姐是他的亲生女儿都能说赶出家门就赶出家门,更何况你我这样领养来的孩子。” 徐修彦闻言抿紧了嘴唇, “很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的处境更为艰难,我没想到,父亲他竟然想让你嫁给霍七叔。” “莲儿,霍七叔这个人,也是你一直颇为崇拜的,如果你真的嫁给他,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当年你不是那样喜欢十一娘吗?就当时帮着十一娘照顾七叔也不错。” 徐悦莲嘴角扬起锋利的角度,冷冷地说道, “哼,我可不是软柿子,以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我告诉你,若是从前,让我嫁给霍七叔也就嫁了,可如今……” “我偏不顺他的意。” “他可真有脸说,当年把人家霍家给灭了门,现在就想将我送过去,那霍七能善待我吗?” “我才不要,他若是逼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莲儿,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把你和大姐安顿好的,让你们去过你们想要的日子。” 一直沉默寡言,神情淡漠的男人,郑重地对妹妹承诺道。 徐悦莲毫不领情地回了他一个白眼, “你管好你自己吧,不要查案查案,让自己早早的死了,我虽然不想靠你,可到底,有你在我心里不慌。” 徐修彦又是揉了下徐悦莲的头,惹来徐悦莲的抱怨,丝毫不像在外人面前那样清冷孤高的姑娘。 …… 萧徴陪着众人喝了两圈之后,起身去了起头结账,又吩咐如果里头的人还有什么需求,就记下来,道时候去公主府结账。 走在京城街巷的麻石路上,天上忽然纷纷扬扬的下起了春雨,路边的店肆张着长长的店幡随着风一摇一摆,有时又被卷了起来。 才刚走到街角,一辆马车朝这边而来,上头车辕上坐着一个男子,见到萧徴,大声的唤了一声, “萧世子……可找着你了……” 来人无比的激动,踉踉跄跄的跳下车辕,朝萧徴扑了过来,语无伦次地道, “我的世子爷哟,陛下在宫里等着见你呢。小的去了公主府扑了个空,又去了好几处酒楼,哎哟,再找不见你,小的都要以死谢罪了。” 萧徴见那太监的激动的样子,眉眼和煦, “高公公,这不是找到我了么,这就跟你走,也来得及的,这里去宫城也不远。” “不会让公公受责罚的。” 不过,萧徴还是先找了个地方沐浴过后,这才跟着高公公进宫见皇帝。 刚刚在酒楼喝了酒,一身的酒气,总不能那样去见皇帝,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皇帝看样子确实在等他,见到他,还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就像从前的每一次见面。 萧徴这些时日,迷茫是真的迷茫,也是真的糊涂,毕竟,他的祖父都死了,现在,他的身世被道破,皇帝什么动作都没有。 也许这就是帝王心?总是难测的。 竟然还如此的亲热对待他。 “你的婚期也定下来了,虽说有礼部操持,可到底镇北王可是身上担负着重任的,你娶了她之后,可不要让她就窝在内宅,朕,可还是要继续重用她的。” 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仿佛一个无可挑剔的长辈。 萧徴低下头去,“回陛下,镇北王想要做什么,臣都是支持的。” 皇帝点点头,欣慰地道,“那就好。” “对了,你刚刚在外头进来,听说去喝酒了是吧,想必也没吃什么,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核桃羹,朕记得你喜欢吃,正好,你用点填填肚子。” 萧徴弯下腰去,在皇帝和蔼的目光中,默默地用完了一碗。 他刚才在席上并没有吃什么酒,毕竟,他才刚刚中毒,身体没有恢复,之所以更衣,不过是沾染道了酒气。 这核桃羹,他并不怎么喜欢吃,不过是因为从前霍十一娘爱吃,为了想念她,这才爱上的。 今日这核桃羹,仿佛一点滋味也没有,萧徴心头忽然冒出一些想笑的念头来。 其实,这样才是最可怕的啊,钝刀子割肉,利刃悬挂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掉下来。 等到一碗核桃羹用完,皇帝敲敲桌子,有人进来将碗筷手下去,室内又变为一片沉寂, “你姨母前两天病了,昏迷了好几天,本来是不想和你说的,免得担心,可你如今婚事定下了,她的牵挂也了了,你去见她一面吧,只是,不要说太久的话。” 萧徴低声道,“谢陛下。” 然后,他跟着崔海去了瑜贵妃的宫殿。 确实,如皇帝所言,瑜贵妃面色苍白的靠在床榻上。 萧徴心头酸涩,极力忍住眼角的湿润,虽然满殿的人都下去了,说是让两人好好说话,可崔海就在边上。 就算他有千言万语,也没办法说出口啊。 从前瑜贵妃的身体还是不错的,为何这次昏迷了好几天? 想到瑜贵妃生病的内情,萧徴胸中的愤懑几乎要溢出来。 怎么会那么巧,这边他的身世刚刚被道破,那边瑜贵妃就病倒昏迷了? 他不相信这是意外,前后的时机卡得太好了。 萧徴站在门边,看着瑜贵妃,一步步走近,到了瑜贵妃面前,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跪下来,头抵在床沿上。 瑜贵妃颤抖着伸出手,拍着萧徴的肩膀,哽咽道,“姨母没事……” 她的情绪仿佛有了一个决堤口,再也压不住,痛哭出声。 站在角落里的崔海不禁抬头,看着两个人,不禁跟着伤心。 萧徴没有抬头,只是任瑜贵妃抚摸着他的头,“你都知道了?”瑜贵妃轻声问道。 萧徴点点头,暗哑着声音道,“我……” 他隐晦的瞟了眼崔海所在的地方。 瑜贵妃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就是了。” 也就是说,崔海是自己人了。 萧徴心头闪过一丝诧异,继续道,“祖母叫了老镇北王过府……” 闻言,瑜贵妃露出一丝如斯重负的神情来, “没想到,许王爷还记得当年的事情,还有承诺,不愧是许家的人。” “我还以为,这件事情会变成永远的秘密。” “对了,长姐当年不是吃了宫中迷药,记忆被清除了吗?” 她口中的长姐自然就是淑阳长公主。 萧徴听到她说的,心头更是一酸,他忽然庆幸当然没有继续追根究底,他以为只有祖父的死是当年事造成的,没想到祖母的失忆癫狂,也是药物造成的。 他们为了他,真的是呕心沥血。 幸好,幸好,祖母还在! 他挪动了下膝盖,抬起头来,直视着瑜贵妃,问出那个他想知道,淑阳长公主也是回答过的问题。 “您……是自愿进宫的吗?” 瑜贵妃拉着他的手,让他起来,让他坐在床边,苍白的脸色,挤出一抹笑容来, “我不想骗你,当初不是自愿进宫的,可到底这些年,享受了荣华富贵,你无须为此愧疚。” 瑜贵妃说的很轻松,可萧徴却要落下泪来。 他忽然很明白当初许晗在面对徐娘娘和离的事情上的那种维护的态度了。 他当然希望年轻的母亲能够改嫁,可,那必须是她真心想要嫁的人,不是被逼迫的,因为某些原因去妥协的。 瑜贵妃看着萧徴,伸手摸了摸他眼角的那颗泪痣,眼神温柔眷恋,他长的和丈夫真像啊! “没有一个母亲会不保护自己的孩子,所以,你无须自责,徵儿,你的命很珍贵,不要让仇恨毁掉理智,如果不是十足的把握,不要报仇。” 说这些话的时候,瑜贵妃脸上并无悲容,只有冷静从容。 她能够被皇帝宠爱二十来年,不仅仅靠的是美貌,更重要的是心智。 ”徵儿,你的祖父祖母教了你那么多的本事,你一定要施展开来,就算京城不行,边疆也行,只有握住自己的命运,是生是死,是起是落,才能由你自己选择。“ 瑜贵妃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徵儿,照顾好你的祖母。” 瑜贵妃又细细叮嘱了一些事,眼看着时间流逝,那边崔海不得不出来提醒。 “娘娘,时间差不多了。” 瑜贵妃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样,拍拍萧徴的手,“你走吧,记住我的话,不要冲动。” 萧徴狠狠地点头,转身望门口走去。 瑜贵妃一直微笑着,目送着他离开。 等到走门口,萧徴忽然回身,看着远处的瑜贵妃,忽然抬脚,疾步奔了回去,扑到床榻边,抱住瑜贵妃,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在她耳边轻轻地道, “娘……” 这是他第一次称娘,他是有娘的啊! 不是姨母,是娘! 198,大婚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杨花落尽子规啼,时至暮春。 许晗和萧徵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十八,头三日,是添妆的日子。 许晗带着长缨,站在一间绿树相掩映的亭子里,看着眼前有多热闹,就有多繁华的王府。 在两三年前,镇北王府虽有王爵的头衔,却属于末流的王室,来往的圈子也不大。 可是今年却不一样了,一个有许均和许晗的战功,就是许昭,在边疆历练了一圈回来,也跟着升职了。 许晗添妆这日,凡是知道风声的人家都送了添妆礼来,元贞作为管理许晗嫁妆的大丫头,这一日拨算盘的手就没有停过,就是记录的账簿都是厚厚的几本。 镇北王府,忽然间就如烈火烹油。 明日,就是发送嫁妆的日子,这会的镇北王府,处处崭新靓丽,张灯结彩,能站人的地方都搭满了棚子,许晗的嫁妆已经一台台摆放整齐,从二门内,一直到园子中间,没摆上嫁妆的地方,就都是人了。 许晗看的一阵阵的恍惚。 前世今生,这是她看到的最热闹,最喜庆的场面了。 从前霍家也不是没嫁女娶亲过,可都没有这样热闹。 父亲常年不在家,就是大哥他们娶亲也没在,忙忙碌碌的总是母亲。 不过,热闹也热闹。 许晗出了亭子,慢慢下了台阶,走到哪排成蜿蜒一条的嫁妆旁边,慢慢的,一抬抬的看着,信步往前。 “小王爷。”隔着嫁妆队伍,她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带着些许兴奋的声音叫了起来。 竟然是徐悦莲和邹佩兰。 邹佩兰和五皇子的婚期也已经定下来了,比她和萧徵的晚一个月。 这会,就见邹佩兰踮起脚尖,左右看了看,提着裙子从空出来的缝隙中挤过来,迎着许晗大方的笑着道, “我和莲莲来给你添妆,这么大大方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自己嫁妆的,大约也就只有你了。” 邹佩兰以许晗为偶像,在她面前一项是能说的开的。 许晗笑了笑,促狭道,“放心,你再过一个月也可以这么看了。” 徐悦莲顿时捂着嘴笑出声来,“到时候,她不看,我也拉着她仔仔细细的看。” 邹佩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镇北王府添妆,霍七约了萧徵到小酒馆里吃酒,美名其曰是恭喜他。 回京后,两人虽然时常见面,却难得这样的悠闲的闲聊。 萧徵到时,霍七已经在。 他坐下,抬眼望着正在亲手煮茶的霍七,“七叔。” “婚礼都准备好了?”霍七‘嗯’了一声问道。 “差不多了。”罗汉着下置着茶炉,霍七往茶壶里投下茶叶,又煮着水,听萧徵回话, 到酒馆来喝茶,萧徵也就不客气的问道,“七叔,你找我来什么事?是徐阁老那边有事吗?” 霍七抬眸,斜睨了一眼,“怎么,无事就不能叫你了?” 萧徵连声说不敢,道,“这不是府里事情多么,新郎官么,总是要好好的保养保养的。” 霍七笑笑,没反驳他的话。 “十一娘过得很辛苦,她从前虽没将你放在心上,可现在,却是连你命都可以不要。” 萧徵垂眼,半晌,道, “我很庆幸,能有一次机会,让我再一次拥有她,我也庆幸,曾经等待了那么长时间。” “不然的话,我就没有理由对她穷追不舍,没有那段穷追不舍,也许他也是不会回头看我的。” 说道这里,他提起炉子上的滚水倒入杯中,推了一盏给霍七,认真道, “这样说,七叔应该满意了吧。” 这就是把刚刚霍七的话当成了妒忌的话了。 霍七接过茶盏,眯眼看了会萧徵,缓声道, “侄女没眼光,找的男人不太有排面,作为娘家人,不能不帮她撑撑腰。” 萧徵定往着霍七几息,身子前倾,凝望着霍七,最后禁不住笑道。 “七叔真不愧是大丈夫。” 霍七嗤笑,“我可不是为了你。” 霍家,许家教导她十多年,什么都教导好了,就是没教出个好眼光来。 眼前这人的身份这样的复杂,今后又是一番风雨。 虽说只是世子,可上头的承恩公爵位在别一房,如今更是和皇家秘史纠缠在一起。 现在的萧徵是要权没权,要势力也没很多的势力。 也不对,淑阳长公主还在。 如果不是遇见他! 如果不是遇见他,晗晗完全可以不用跳到这个火坑里。 然而,那又如何呢,为了霍家,她能把命丢出去,为了萧徵,同样能把命丢出去。 终究也是值了。他觉得。 “日后,如果你需要我干什么,你直接说,霍家会和你共进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要小看霍家。” “至于对晗晗,狠话就不用我说了,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我们霍家,统共也就十一娘和宓儿这两个姑娘,如今晗晗姓许,不能回霍家,可不论天上地下,霍家的人都希望她能有个好结果。” 萧徵起身,躬身给霍七行了一个大礼。 “七叔肯将十一娘托付给我,我自当竭尽全力的爱护她。” 霍七捉着杯,轻哂道, “你是得好自为之,你如今的处境很尴尬,别怪我没提醒你,京师像她这样的姑娘可不多。” “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瞄着她,能不能和她白头到老,可就看你本事了。” “别的不说,就是徐修彦那里……” 他又是斜睨了一眼萧徵 “是么。”萧徵顿了下,直起身,道, “都是同朝为臣,回头把他请来喝两杯叙叙旧啊。” 霍七冷笑。 到了五月十八这一天,大吉大利,宜婚嫁,前一天还是落雨的天,到了这一日,雨停了,天也放晴了。 民间有种说法,两脚踩黄泥,不死就分离。 这虽然被读过书的人斥为无稽之谈,可是一旦有人成亲日下雨,就会被人拿出来说嘴。 相比之下,许晗成亲这日,天气明媚的让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天蒙蒙亮,徐丹秀着一件浅红色娄金丝钮牡丹花纹刻丝褙子站在二门口,一排琉璃灯引路。 宗正寺如今是老福王管着,今日许晗的全福人是如今的福王妃。 见福王妃过来,徐丹秀立刻上前,行了一礼,福王妃身边的丫鬟连忙把徐丹秀给搀扶起来。 “恭喜恭喜。”福王妃笑着回礼。 徐丹秀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道,“还要麻烦你,借借你儿孙满堂的福气。” 福王妃公婆俱在,下头儿孙齐全,是为福气人。 两人相互奉承着,走到了许晗的正德堂,许晗刚刚沐浴完毕,头发还没干,见到福王妃进来,也是上前行礼。 徐丹秀给福王妃身后的梳头娘子包了个大大的红包,笑着道, “今日你要多费心了。” 梳头娘子双手接过,许晗含蓄的笑着,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众人打扮。 福王妃拿着两根蚕丝线在许晗脸上拉来啦去,将她额前,鬓角的汗毛拔掉,弯弯的月牙眉被修了出来。 福王妃拿着线端详着许晗玉琢般的素脸道, “额头饱满,垂珠厚大,下颚丰满,是一等一的福相,是个有福的孩子。” 今天这种时候,谁不得说满口的吉利话呢,许晗面色绯红,垂下头去,徐丹秀含笑着接道, “承您吉言!” 接下来就是细致的梳头上妆,穿上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喜服,头上一顶好几斤重的凤冠压得头都不有自主的低下去。 天越来越亮,宾客也陆续上门来,徐丹秀早就去了前头招待宾客,外头长缨进来,对许晗道, “王爷,娘娘说你现在可以喝些水,离家之前还能更衣,后面就没空了。” 其实徐丹秀让长缨来说,也是怕许晗太过紧张。 许晗其实也有些紧张,有些期待的,再加上喜服厚重,心里热气腾腾往上涌,很容易就口干舌燥了,一杯茶吃一小口,含好一会才咽下去。 终于到了亲迎的时候,外头的鞭炮声隐约传进来。 屋子里的人一阵激动。 许晗同样又是紧张起来。 前世,她和萧徵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一世,她与他,真的要成亲了。 这一世,他是萧徵,她是许晗。 这样想着,许晗眼中噙着泪,朦胧中看到了那个爱了她许久的少年。 一身红衣,肤白如玉,夺目如骄阳。 许晗泪水褪去,眼前明亮起来。 萧徵远远地朝她微微一笑。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来晗晗家里了,他终于有了名分,真的不容易啊。 照着规矩,许晗要去和许均以及徐丹秀辞别。 “要恭顺君夫,繁衍子嗣,永固家邦。”许均双目微红,一句句郑重的教导,脸上依依不舍,说完后,一直瞪着萧徵。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把这小子大一顿,会不会耽误了晗晗的吉时? 不过,他这样的表情,在外人看来,就是:“啧啧,承恩公世子生得太好,难怪老镇北王都瞧的目不转睛了。” 众人以为他这样瞪着萧徵,是还有话要说,可没想到边上的喜娘提醒许均,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许均伤心的摆摆手, “请世子以后一定要记得对晗晗好。” 如果前面的那些教导的话很官方,很正式,那么,这一句,大概就是许均的心头话了。 满堂哗然,众人听闻皆是想笑不敢笑。 没想到,别人家女儿出嫁,父母是叮嘱女儿孝顺公婆之类的,可镇北王府竟然是连女婿也要叮嘱。 真是前无古人,后有很多来者。 众人面色古怪,萧徵却是对许均深深的弯腰下去,做了个大礼,正色道, “泰山大人请放心,小婿一定会时时记在心上。不敢忘。” 许均脸色轻缓下来。 这小子算是有良心的了。 许均说完轮到了徐丹秀,徐丹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声音比往日柔和了许多,握着许晗的手,温言道, “以后过起日子磕磕绊绊难免,高兴了自然是好,不痛快了也得学会自己纾解,或是和世子商量着来,别闷在心里,也别太刚强,为人妻子,总是和娘家不一样的。你得琢磨着,慢慢的去适应。” 许晗慢慢的听着徐丹秀的话,哽咽道,“母亲,我知道……” “我会好好过日子,娘自个儿也多多保重,一个人穿衣吃饭,也要精细着……” 许晗知道,她出嫁了,她的母亲一个人会感到寂寞。 徐丹秀抹了下眼泪,道, “哪里一个人,忙完你的回门礼,再往后,家里还有你外祖母和舅母他们呢。” 徐丹秀的言下之意,是往后返回蜀地,往后母女相隔千里,许晗和徐丹秀执手,滚滚落泪。 许均见状,觉得自己又有了好多话想说,又不能当场说,只能凝望着母女二人,脸上的牵挂之意浓烈。 父母说完辞别的祝福之语后,许昭来到许晗面前,蹲下来, “妹妹,二哥背你上轿。” 许晗柔顺的伏在许昭背上。 萧徵在一遍冷眼看着许昭背着许晗往外走,心头醋海波涛。 为何会有一个女子嫁人要由兄长背出门的规定?太没道理了。 幸好,他没有姐妹,否则,谁爱背,谁背!反正,他不背。 也不知道许昭这个大舅子背的这么起劲是为什么! 许晗伏在许昭的背上,兄长的肩膀宽而有力,从前他们的那些针尖对麦芒的日子也不复存在了。 真的有很多事情是会有变化的。 谁能想到,镇北王府二公子和三公子会如此的和谐呢? 他们互相给对方下了那么多的绊子,恨不能让对方就此死去。 生活,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 许晗不知为何,想到了许暄,如果大哥还在,是不是会很高兴? 她的眼眶一酸,眼泪掉落下去,落在许昭的脖颈间。 许昭的脚步一顿,迈不动步了。 妹妹哭了。 他这一停,后头看热闹的人也就跟着停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难道是小王爷太重,这个看起来如松如竹的二公子背不动了? 不应该啊,虽然说小王爷练武,可是,她穿了那么厚重的喜服,看起来也还是纤细的很么。 萧徵真是恨不能立刻就上前去,帮着许昭把许晗背起来往花轿里送。 这个大舅子,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以前和晗晗针锋相对也就算了,为何大喜之日,还要如此? 混账混账! 就算他舍不得晗晗出嫁,可也不要这么不要脸的耽误时间呀。 萧徵在后头,真的是恨不能发挥他纨绔本色,抢新娘去啊。 这会,许昭心头颇不是滋味,这个妹妹,都还没疼爱够,就要被别人家的猪给拱了。 想想,以后他成亲生子,还是生儿子好了,送妹妹出嫁都如此的糟心,送女儿还了得? 母亲刚刚可是哭的不行。 好不容易,许昭将许晗送上了花轿,爆竹声声,红段围的八抬彩轿抬起来,镇北王府乌泱泱的站满了人,目送着许晗离去。 镇北王府到淑阳长公主府并不远,萧徵骑在马上,嘴角一直勾着,心头仿佛吃了蜜一样的甜。 街道两边满是看热闹的人群,不断的有尖叫声传来,甚至有那不知羞的人将手中的香囊帕子扔到萧徵的马脚边上。 “承恩公世子真俊啊……这么年轻,世子夫人真有福……” “哪里哪里,镇北王哪里就不好了,人也生的美,身上还有战功,徒手杀豹子……你见过吗?” “这么说,这镇北王和承恩公世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对于这些议论,萧徵听在耳朵里,还是很愉悦的,他和晗晗的缘分,可不是这些人想的那样简单呢。 唯独那些不长眼的,这是什么日子,可是他做新郎官的日子,扔什么香囊帕子,他又不是花魁,他可是小登科…… 人群随着迎亲队伍的前行慢慢朝前而去。 人群褪去,留下红红的花瓣和满地的鞭炮皮,徐家兄妹站在街角处,看着队伍走远,缓缓收回视线。 “回去吧。”徐修彦面色平静的对徐悦莲道。 兄妹二人并肩往回走。 徐悦莲微微叹口气, “哥哥,我可是为了你,都没去送晗姐姐出嫁。” 徐修彦面色淡漠地朝前走,一边听着徐悦莲断断续续的话语。 徐悦莲打量着徐修彦的神色,只觉得兄长冷冰冰的,比从前更甚。 “哥哥,两个晗姐姐都和你没有缘分……你……” 她没再问下去,问了半句就觉得有些后悔明明没有了意义的事,又何必再问呢。 从前十一娘姐姐没有缘分,怎么到了晗姐姐这里,还是没缘分呢? 虽然自家的环境复杂了些,兄长人看起来冷漠了些,可是,皇家也不好啊,晗姐姐嫁过去,恐怕日子不好过。 尤其是那个承恩公世子如今又是那样尴尬的身份。 徐修彦停下脚步,望着徐悦莲,神色认真, “并没有,你想多了。” 说完,迈开长腿,朝前而去。 “哥哥……”见徐修彦快步离开,徐悦莲提起裙摆追上去。 追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她好像看到了路边同样站着个身形落寞的人,额头上一道长长的疤,让人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 竟然是那个霍七…… 上次因为帮着她解围过,徐悦莲对霍七的感想还是不错的,可在父亲说要将她嫁给这个霍七后,就觉得这个人不太好了。 年纪这样大了,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外室,相好,说不定撒了种子出去,连孩子都有了。 她才不要嫁过去呢。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间就到了淑阳长公主府前面,轿子停了下来,外头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条红绸塞到里头,引着许晗下轿子,一路往里,到了前厅礼堂。 淑阳长公主坐在上头,在礼官的唱和下,跪拜了天地,又跪拜了皇上,拜了上头的淑阳长公主,最后夫妻对拜。 许晗只是跟着礼官的唱和做着动作,她听到一声哄笑声骤然提高,又马上落下来,恢复了一般的热闹。 一众人把新娘子送到洞房,又潮水般褪去,喧闹了半天,突然变的静悄悄,许晗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王爷,要不要吃点东西?”许晗端坐在床上,盖头还没揭,长缨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许晗摸摸肚子,确实有点饿,但是她不想现在吃,想要等萧徵回来再一起吃。 “长缨,刚刚周围笑起来,是因为什么?” 长缨抿唇笑道, “刚才世子和王爷对拜,世子急着拜下去,次次都比王爷要拜的低呢,这才引得众人大笑。” 许晗没说话,婚礼上,一般来说,都是女方拜的比男方低的,这样,婚后才能被男方压一头。 虽然不是明文规定,可阴阳调和,行的人多了,路变成路,规矩也就变成了规矩。 许晗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点的小岔子,笑了笑,也就揭过了。 等到外头萧徵锦来,从喜娘手里接过喜秤,盖头缓缓的揭开,萧徵看到了玉面霞红,美人展颜。 盖头被揭开,许晗抬眸,目光就和萧徵的对上了。 两人其实时常见面的,就是添妆的前一天,都还见面了。 可是,萧徵站在那里,怔的久了点,许晗的脸上,虽然上了妆容,头上戴着珠翠,身上大红色的喜服,实打实是姑娘的打扮。 见萧徵许久不动,许晗动了动身子,摸了摸脸,道, “妆容已经让梳妆娘子画的淡了,还是看不出来我是谁吗?” 她的眼眸已转,忽然促狭地道, “那不成你只喜欢我做男孩子时候的样子吧?” 萧徵这才醒过神来,往前蹭了蹭,勾到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他淡淡地笑了笑,和许晗并排坐着,转过头来端看了好几次许晗,仿佛是不相信心上人就在眼前一样,要不断的确认。 “喝交杯酒,世子和王爷永结同心,和和美美。” 福王妃的声音浑厚,一对飞凤彩屏杯端了上来,萧徵和许晗双手紧紧的相缠,才能饮尽酒杯里的酒。 两人贴近不过几寸,许晗能看到萧徵一簇簇睫毛刷动,近到听到咕噜一下,萧徵把酒吞下去的声音,喉结滚动。 这声音听得羞怯又欢喜,比酒醉人。 199,醋酒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徵盯着凤冠下的许晗看了许久,然后才移开目光,放下酒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本想扑上去抱着她狠狠亲热会儿,但想到福王妃等人都还在,他又矜持地起身掸掸袍子。 那边福王妃见萧徵的眼睛粘在许晗身上都舍不得挪开,于是抿了抿唇,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退了出去。 萧徵一本正经的给福王妃行了礼,道了谢,屋内的人瞬间退了个干净。 许晗看他装得一本正经的,也是想笑得不行,抿着唇,忍着笑看着萧徵将门关了起来。 “我先出去一会,你要是困了想睡,也不必等我。” “我害怕。”许晗忍着笑意说道。 原本害怕自己狼性爆发,出不去的萧徵,负手站立在门边,这会听到许晗的话,又走到她的身边。 许晗伸手勾住他的腰带,食指在他腰间勾了几下,“你坐我身边,我就不怕了。” 萧徵‘无可奈何’的坐下来,偏过头去,嗔道,“你怎么这么淘气。” 许晗笑着去挠他的胸腹,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萧徵哪里受得了这些,这个人,从今日开始就真正的是他的了,他们彼此属于对方。 他身上的火瞬间被点燃。 从前他都是好不容易才忍住的,今日再忍,他还是他吗? 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狼扑过去,将许晗满嘴的胭脂吃了个干净。 “我的凤冠。”许晗轻声喘气,手抵在他的胸前,“你怎么这么着急呀。” 萧徵委屈极了,不是这个小妖精将他的火点起来,他怎么会如狼似虎的扑过来吃胭脂。 他喘着粗气,撑起身子,帮她把头上的凤冠摘下来。 只是发鬓间的首饰环环相扣,一时间,萧徵也不知道该怎么摘除。 “这个要怎么弄?”萧徵无从下手,还着急了起来。 许晗头半仰着,见他的脸都憋红了,顿时噗嗤一笑,身手拔下隐在发鬓里的好几根发钗,在萧徵的托举下,卸下头上的凤冠,首饰,簪环,戒子,镯子等一应事物。 萧徵看着那一堆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不是真的太急了? 他抚摸了下许晗的后脑勺,目光就势下滑,落在她滑嫩白皙的肌肤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 然后再下滑到刚刚纠缠间,她松散的衣襟下的粉颈上,手不自觉地伸到她的腰间,胸腔的心跳声都要跳出胸腔了,他慢慢的把她的腰带松开。 红烛下的她更美艳了,处处勾着他变身为亲手。 他剩余那只无处放分的手,同样落在她的腰间。 喜服下,她只着了中衣,贴身的红衣勾勒着她的身段,玲珑又曼妙,露出来的地方光滑又紧实。 他不敢多看,忍着要破腔而出的心跳,抬头望着她的脸, “要不要洗澡,我等你洗完了再出去。” 哦,分明就是司马昭之心,晗晗心知肚明。 她撑着头道, “今日仿佛要下油锅的黑毛猪,被刮了一遍又一遍,世子爷,这是还想再刮一遍?” “那让长缨她们进来吧。” 萧徵一把将许晗抱了起来,和她面贴面,低声地道, “以后不要长缨他们服侍,我给你做搓澡奴可好……” 晗晗穿起男装来,可是雌雄莫辨,否则也不可能那么多年没人怀疑过。 万一那几个丫鬟服侍晗晗,到时候想着爬晗晗的床怎么办? 坚决不允许! 他的声音低低的,贴在许晗的面上,呼吸喷洒着,让许晗的耳朵麻痒麻痒的。 许晗手抓着许晗的衣襟,一寸寸抚过他艳红的喜服,玉臂轻抬,勾着萧徵的脖子。 萧徵哪里忍的住,顿时,把她往床上一丢,扑过去,掐着她的腰,三两下把她的衣裳给除下来,整个人压了上去…… 白灼和长缨一人一边站在门外,见里头没了动静,两人挪了挪脚,准备往廊下移,不想听到里头不和谐的‘狼嚎。’ 院门口,进来一个丫鬟,只见她瞟了两眼白灼,又看了看长缨,焦急地道, “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外头宾客很多,世子该去外头待客了。” 说着,提起裙摆,风一般的冲到门前,叩门,娇声道, “世子爷,太子殿下也在,公爷请您去外头敬酒……” 白灼看傻子一般的看着那丫鬟,世子在小王爷同时‘男子‘的时候,都能隔两日就洗裤子,现在,肥肉到手了,忍得住不下嘴才是见鬼了…… 现在这个不长眼的丫鬟上前去打断世子,莫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么? 里头被打断的萧徵,浑身的燥热退了大半,不悦的皱着眉头,不过还是撑起身子,想要退开。 许晗躺在床上,咯咯地笑起来,萧徵磨了磨牙,终究万般舍不得这妖精。 晚点去敬酒又怎么了? 这般想着,他又一把将她重搂入怀中,将她啃吻的浑身酸软,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 “不许睡,要等我回来。” 许晗失笑,哎哟,新郎官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说让她想睡就睡,不必等,这会又不许睡了。 哼哼,还没个大猪蹄好啃。 萧徵大王一般的宣誓后,雄风大振地整好衣裳,出了门去。 他背着手,挺着身,看了眼站在门边的丫鬟,再又看了下廊下的白灼, “你是……?”他皱眉看着那丫鬟,从前在隔壁承恩公府的院子里经常出现莫名其妙他不认识的人也就罢了。 怎么到了公主府,还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人出现? 那丫鬟气个倒仰,可面上哪里看露出来,只是委屈的矮了矮身子,楚楚可怜地道, “奴婢是夫人调到世子院子里服侍的大丫鬟……” 那‘大丫鬟’三个字说的是荡气回肠,让人不去想言下之意都不行。 言下之意是什么?当然是做红袖添香之用的喽…… 萧徵点头,“知道了,白灼……” 他眼皮也不抬,大喝一声,“爷这里的规矩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那丫鬟瞠目结舌,来不及干笑,就被一个箭步窜上来的白灼给揪了起来,往门外提去。 那丫鬟挣扎着,大叫,“奴婢是夫人调过来的,奴婢是院里的大丫鬟。世子爷,您不能这样对奴婢。你怎么和夫人交差。” 白灼一把将那丫鬟扔到院子外面,拍拍手,道,“赶紧滚,你既是夫人调来的,想必是府里的人,怎么会没听说世子爷的规矩。” “他的院子不许乱七八糟的女人进来。” 丫鬟张大嘴巴,朝里头指着道, “那为何小王爷的丫鬟能够在里头好好的!她不是女人吗?” 白灼嘿嘿一笑,冷酷地道, “打狗还看主人呢,长缨儿是小王爷的丫鬟,她是乱七八糟的女人吗?” “赶紧的,哪里来,回哪里凉快去。” 那丫鬟不甘心,她是承恩公府的家生子,她当然知道世子爷的规矩,可从前是从前。 难道这院子里有了女主人后,还不要丫鬟服侍了? 在承恩公夫人找上她之后,她才会同意来世子的院子服侍。 毕竟,世子从前没有过女人,男人一旦开了荤,那可是偷腥的猫,闻到腥味哪里会不偷的?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都还没近世子的身,就被扔了出来。 丫鬟爬了起来,走了。 她就不信,等到后面,小王爷身子不舒服的时候,世子能旷的住?小王爷带来的几个丫鬟,那都没她姿色好。 更何况,小王爷从前是做男子养大的,床上必然是没什么趣味的。 夫人为了让她来世子这边服侍,可是请了京城兰香坊的嬷嬷来教导她床上的技艺。 那嬷嬷可说了,是个男人沾了她的身子,都离不开的,难道世子就不是男人了吗? 不说这丫鬟的雄心勃勃,就说萧徵到了前院,那真是热闹非凡。 凡是沾亲带故的今日无不上门来,宫里太子也来了,还有二皇子安向初,五皇子,还有出嫁的大公主,二公主的驸马。 五皇子正在和二驸马斗酒,见到萧徵姗姗来迟,上前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放,“阿徵,你可来晚了,一定要自罚三杯。” 萧徵笑呵呵地看着五皇子,大喜的日子,小五上蹿下跳的算怎么回事。 上次选亲会伤,他把花束放在晗晗的面前,这笔账他可还没算呢,这是逼着他在大喜的日子,忍不住手痒,来一套仙鹤长翅拳是吧。 五皇子对于萧徵的想法一无所知,想着今日是萧徵的大喜之日,他总不至于要动手吧,大喜之日,可不能见血呢。 所以,他根本就不怕萧徵发毛,这样的日子,他不找点本回来,以后怎么欺负萧徵? 他可是被萧徵从小欺负到大的呢。 哼,萧徵,你也有今日哟。 当即,他笑眯眯地看着萧徵。 萧徵挑了挑眉梢,好吧,为了晗晗,他忍了,三杯酒,很好,下个月的今日,可就是小五大婚的日子,且让他得意几分。 他伸手去拿酒杯,没成想竟然被五皇子给拦住了,“等等。” 萧徵收回手,吐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不生气,大喜之日。 不过,看向五皇子的眼神,仿佛看死人一般。 只见五皇子招了招手,就见他的随从上前,递了个瓶子过来,五皇子接过来,拔开瓶塞,将里头酱色的液体倒在酒盏中,和酒液混合在一起。 瓶塞被拔开的时候,就有一股别样的酸味小范围的飘散着,萧徵动了动鼻子,是醋? 五皇子端起一杯酒,递给萧徵,笑得乐不可支,“快吃吧。” 他挤了挤眼,“阿徵,醋酒你从前没吃过吧,今日小五哥哥就让你见识见识……” 萧徵推开他递过来的那个酒盏,面无表情的拎起边上的一个酒坛子。 五皇子见状,顿时笑意收的干干净净,面色变得不好起来,快速的放下手中的酒盏,双手抬起,护住头顶。 众人,“……” 五皇子会如此,实在是从小到大,就被萧徵一直欺负着,大家都是纨绔是吧,可偏偏,萧徵这个纨绔就是比他这个纨绔皇子要厉害。 打架打不过,学知识学不过,抢父皇的宠爱抢不过,就是到娶媳妇,都抢不过。 再没比他更可怜的皇子了。 萧徵一言不合就把三嫂给踢到池塘里,当然,也曾一言不合的把酒坛砸在他的头上。 这简直成了五皇子的阴影。 那惨痛的回忆,深深的刻在五皇子的脑海里,才会在萧徵提起酒坛子的时候下意识护住头顶,并且结结巴巴的大喝道, “你想干什么?” 萧徵提起酒坛,见五皇子大喊,顿时差异地道, “你头上长虱子吗?捂着干嘛,我还能干嘛?就是你这一盏一盏的,连漱口都不够,不过瘾,罚酒嘛,总是要让你们开心不是。” 五皇子,“……” 神马玩意?哪里有人这么自觉的罚酒的?要不要这样? 不走寻常路就算了,你还走这样一条把别人(他)吓死的路。 他真的不是害怕,也不紧张,就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不护着,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不结巴。 众人见萧徵提起酒坛,顿时纷纷拍起手来起哄,大叫着萧徵‘喝,喝,喝。’ 安向初本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着酒盏转着,一手挂在椅子背上,斜睨着大家。 这会忽然站了起来,出声道, “五弟,今日就不要逗世子了,今日他可是新郎官,喝醉了可怎么办?” “人生有三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啊……” 萧徵提着酒坛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向初。 五皇子对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二哥,其实并不怎么服气,但是他忽然想到,下个月今日,可就是他的好日子。 万一,到时萧徵也如法炮制,额……五皇子不由打了个哆嗦…… 要不就算了? 安向初含笑举杯,“世子,恭喜你了。” “多谢。”萧徵端起刚刚五皇子倒的一盏醋酒给各位皇子,还有驸马敬酒。 正巧,太子也和边上的人说完话,走了回来,朝萧徵举杯,“阿徵,恭喜你。” 萧徵又单独给太子敬了一杯,两人一切竟在不言中。 边上安向初微眯着眼在萧徵和太子之间扫了一遍,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的笑来。 萧徵给太子敬了,又走向下一桌。 边上一直隐形人一般的四皇子盯着萧徵,笑着顶了顶五皇子,忽然低声道, “五弟,四哥想起一件事,听说赏灯宴上,你把花束给了镇北小王爷,你莫不是看上了今日的新娘?” 五皇子手中的酒杯直接砸在地上,积极败坏地道,“好你个老四,你这是喝多了是吧?哪壶不提开哪壶?” 哪个少年不爱美?他还是少年,真是的,用得着一直提起这事吗? 再说,今日那个邹佩兰可也是在公主府吃酒呢,万一被听到了,到时候洞房之夜不让他上榻,谁赔他洞房花烛夜? 他这不是还没娶妻就惧内,不过就是想好好过日子,真是够了! 五皇子想要掀桌! 算了,别人家的酒席,万一他掀了,父皇又把他关起来怎么办! 哼,老四这个人,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净戳人心窝,他情愿和萧徵玩,也不要和老四搅和在一起。 …… 萧徵在酒桌上敬了一圈酒,太子的身份不一般,也不能久呆,于是送走太子后,萧徵让白灼包了几样好吃的肉食揣在怀里,飞一般的往内院去了。 成亲是个体力活,又累又饿,听说新娘子还不能吃东西,连水都不能喝。 晗晗累了一天,想必也饿了。这些肉食正好帮她补充体力,到时候,他才能这样……那样…… 这样一想,萧徵更是迫不及待起来,恨不能立刻飞到许晗的身边,把这些给她喂下去,好让他…… 萧徵心头发热,连带着揣在怀里的肉食也变得热乎乎的。 许晗在萧徵走了后,就换了身衣裳,净了面,又吃了一碗长缨特意去小厨房让人做的鸡汤面。 整个人舒坦着,正靠在床头翻着萧徵放在枕头底下的书。 萧徵进来的时候,本想拿出怀里的肉食邀功,就看到许晗手里的那本书,顿时扑了过去。 这个铺床的人是怎么弄的?怎么把这样的书放在新房里,这是怀疑他不行吗? 他很行好吗! 萧徵雄伟的男儿心顿时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许晗的书抢了过来,然后胡乱打开柜子一塞,“书没什么好看的,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等下咱们就行万里路去……” 许晗差点被他的胡说八道给呛住了,顿时捶了他一下。 萧徵为了掩饰,急忙把怀里的肉食给掏出来,献宝一般,“我问过了,女子出阁从早上到洞房都不能吃东西,你定然饿了。” 许晗见状,顿时心头一暖,不过还是逗他,“刚刚我吃了一碗鸡汤面了。” 萧徵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这是谁,竟然和他抢功劳! 许晗偷笑,吸了吸鼻子,搓了搓手,拿了一小块肉,道,“不过,那碗鸡汤面太小碗,好像肚子还是空空的,不如你陪我一起吃?” 顿时,萧徵笑呵呵地点头,两人头碰头,将里头的东西给吃了,只除了一块大蹄髈。 蹄髈的味道很香,煮的也很软糯,只是许晗已经吃了很多东西。 更何况,原本两人在春光旖旎的洞房里吃肉已经是惊掉人下巴了,再一人啃个猪蹄……然后满嘴的猪蹄味洞房…… 呵呵! 那画面‘美好’的不敢想象。 萧徵抹了抹嘴,将那猪蹄包着,随手一放,放在窗前罗汉榻上的小几上,然后一弯腰就将许晗抱起来,邪邪一笑, “刚刚吃了肉,满嘴满手油腻。” “搓澡奴服侍王爷沐浴……” 所以,一切都是套路,是吧。 许晗勾着萧徵的脖子如是想。 萧徵在沐浴的时候就闹了起来,整个净房水漫了一地,好似水漫金山一般。 “你穿上衣裳……” 从水里冒出来,萧徵的擎天一柱已经不知道屹立了多久,只是从衣架上胡乱的拿着大帕子给许晗胡乱一裹,就往外头跑。 自己的身子根本就不顾,水珠子划过他劲韧的肌骨。 两人跌在百子千孙的锦被上,萧徵捧着许晗的脸,仿佛啃蹄髈一般,开始啃。 再没有半点往日的从容,不过床榻上也不需要这些从容就是。 惦念了那么久的名分终于要到了,要从容做什么。 许晗的眼里波光流转,要从容做什么。 萧徵整个人压下去,将许晗抱着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似笑似泣,“我们,好好的……好好的过一辈子……” 从此以后,再没人阻挡他们在一起。 从前的那一切经历,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 他来到这人间,不就是为了和晗晗在一起么? 大红的锦帐被他给弹了下来,遮住了一切的旖旎,朦胧的烛光映照在锦帐上,里头的人影晃动。 被翻红浪,满室春光…… 忽然,许晗推开萧徵坐了起来! 她的目光变得凛然。 衣裳被褪的只剩一条薄裤的男人被推开,声音暗哑,懊恼地道,“怎么了?” 许晗一把撩开帐幔,她刚刚好像听到了不一样的呼吸声! 难道是有人闯入?闹洞房?她听说过很多人为了闹洞房,会故意让一些小孩偷偷的躲在新床下,到时候再爬出来。 又或者是刺客?今日大婚,外头这样的热闹,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很容易的。 一时间,许晗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的念头,她机警的撩开帐幔。 萧徵本来正情动,被许晗推开,懊恼的不行,见许晗的表情,顿时也跟着变得凛然起来,并且做了随时攻击的姿势。 只是,当帐幔被撩开,就见旺财一对前爪搭在罗汉榻上,嘴里正叼着一个蹄髈,听到响动,无辜的转过狗头,无辜的摇着尾巴! 见到许晗后,连忙从罗汉榻上收回前爪,朝她跑过来,一路跑,一路摇着尾巴,仿佛在邀功一般。 萧徵也看到了叼着蹄髈的旺财,凛然收的干净,脸色发青, “旺财,你这个狗是怎么进来的!” 从前,是为了晗晗,他才收养旺财,是不是他对这个狗太好了,所以才敢为了一个蹄髈,进来打扰他的好事? 他一个翻身要下地,许晗一把拖住他,“你干嘛?” “杀狗,明天吃狗肉。” 旺财吓得‘啪嗒’一声,嘴里的蹄髈掉了!一个机灵,朝许晗的怀里窜。 萧徵,“……” 不吃狗肉不行了! 许晗摸了摸旺财的下巴,将它放在地上,又伸手把蹄髈放到它嘴里,拍拍它的头,让它出去吃肉。 萧徵还想要下去追,被许晗揪出, “你干嘛去?洞房的时候追狗,你是要笑死别人吗?” 没被洞房的人吓到,被闹洞房的狗吓了,真的好有面子。 萧徵沉默了片刻,将许晗一揽,吃狗肉也要明天了,还是春宵一刻比较重要! 200,保护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醒来的时候不算晚,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问,“是不是到时间了。” 可能是因为她时常在外走动的原因,就算头天在婚床上醒来也没有半点的不适。 更不好说背上还有一只作怪的手,在上下的游移着。 周围寂静无声,似乎有一两声浅浅的鸟鸣,用心去听时却又一片安谧,雕了海棠心纹的窗子半掩着,有暖风夹杂着微热的茉莉花香传来,悠远而淡然。 身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酸痛,要是认真来说却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反而有丝含混的懒洋洋的疲倦和餮足在里头。 就像干渴久了,猛然遇到绿洲的畅快,就像冬天饥寒时面前有一碗热汤时的惬意,就像滚烫的温泉里泡久之后的酣然。 就像自己无论如何兜转,那人始终在原地守候的疯狂。 萧徵昨天夜里虽然折腾了好几次,不过,还是早早的就醒了,撑着手看着许晗的睡颜,心头满满的。 听见许晗的问话,他拍了拍她的后背,温言道,“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许晗往他怀里钻了钻,没一会儿就清醒过来,萧徵虽然说还早,可新妇进门第一天,也不能起太晚,该做的规矩,还是要做一做的。 而且,还要去给长公主敬茶呢。 萧徵见她醒来,温柔地亲一口,掀开被子要帮她穿衣服,看到被子下她的身子,立刻又面红耳赤,心虚般地帮她把被子盖好。 红烛掩映下无暇的身子现在四处红红青青的,而且都是几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罪魁祸首就是他。 “世子爷可威风了。”许晗懒洋洋地道。 萧徵,“……” 好愧疚,好无地自容,好……“我去找点药来。” 他随手拿了件袍子裹在自己的身上,下了地去翻箱倒柜地寻药。 门被推开,萧徵听到响动,回过头去,一脸见鬼的表情,就见长缨推门进来,萧徵仿佛受惊的田鼠,一下子就窜到角落里,拢着衣襟,将自己藏了起来,口中呵斥, “谁让你进来的!” 长缨脚步滞了滞,目不斜视地走到桌边,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然后朝正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的许晗行了个礼,又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 萧徵走到桌边,拿起长缨放下的东西看了看,然后一股脑的搬到床上,绷着脸,要去掀许晗的被子,帮她上药。 “以后不许让那四个丫鬟随便进来,我不想让别的女人看到我衣衫不整的样子。” 当然,也不想让她们看到晗晗衣衫不整的样子,如今京城里不仅仅是男人觊觎晗晗,就是好多的闺秀,都很不能贴在晗晗的身上。 到时候那些丫鬟爬了晗晗的床,他找谁哭去? 许晗斜睨着他,扯了扯唇角,“世子爷,您这是在说孩子话吗?” 不让丫鬟进来?难道让侍卫进来? 萧徵认真,严肃地看着许晗,道,“我是认真的!” 许晗哼哼两声,任由萧徵帮她上药,上药嘛,总是免不了东摸摸,西摸摸,挨挨蹭蹭。 好在萧‘小孩’总的来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渴望,上完药后,就快速的帮许晗套上衣裳,恨不能上个净房也帮她去了。 想想去年许晗去边疆偷偷跑来的那一次,他看的小人书还不够,说不定比昨晚更莽撞,晗晗当时身上应该更多的伤吧? 他心头有些内疚,或许应该再多翻一些书才行! 不过,到底是实践才出真知…… 一想到这些,他腹下就没来由地又有些泛热,他难道有做禽兽的潜质么?简直随时随地地想要她。 他心虚地手捏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道, “我们先去给祖母敬茶,然后去宫里见皇上还有娘……娘……” 许晗从屏风后出来,新婚的第二天,穿的依然是大红喜服,不过是女式的,头发还没梳好,披散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美的不可方物。 萧徵目光不受控制地胶在她的身上,他沉着气别开脸,片刻后,走到箱笼边,翻了翻,拿出一套大红的袍子,递给许晗, “你穿这身衣裳不好看,这一身可能更好看。” 许晗正在梳头,放下梳子,接过衣裳一看,是男式的长袍,当时做的是两手准备,女式的衣裳做了好几套,男式的婚服也做了好几套。 毕竟男式的长袍穿起来更加的方便,她有时候还要去军中,穿着女式的衣裙,不论骑马什么的都不方便,就是走路,都不能走快,得提着裙摆。 不过,新婚前两日,总还是要做做样子,穿点女式的衣裙,而且,她也觉得女式的衣裙穿起来还不错。 毕竟作为霍晗的时候,大多穿的是女式的衣袍。 只有在军中和练武的时候穿的是长袍。 现在,萧徵递了一套男式的长袍给她…… “我穿女式的衣裙不好看吗?”许晗古怪地问道,她觉得自己的审美没问题呀,穿着挺好看的。 萧徵别开眼,不自然地道,“这个更方便。” 哪里是不好看,是太好看,好看到他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 许晗笑了笑,站起来,踮起脚尖,含住他红红的耳垂。 萧徵想疯。 “别闹……” 他身体里长了许多只的手,每一只手都想把她扔到床上去,狠狠的欺负,恶魔之手! 他把她放在妆台前的凳子上,然后退到安全的距离之内,“我让丫头进来给你梳妆,等下去给祖母敬茶。” 许晗抿着唇,对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笑出声来。 长缨,元贞等几个进来的时候许晗正在偷偷的笑着。 许晗起身,让长缨拿着那个红色的男式衣袍服侍她换了,其实,她也还是觉得长袍穿的更舒服,还要,更重要的,穿长袍发饰简单,无需戴那些繁复的首饰。 她可还记得昨日昏礼上那好几斤重的凤冠,还要满头的珠翠,无论手间,脖颈间,那都是满满的。 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首饰铺。 更何况,昨夜萧徵仿佛魔鬼一般,一次时间比一次长,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萧徵逐渐在学着控制节奏,并且十分享受,长久地不肯放过她。 难怪都说这种事情,男人那都是无师自通的。 今日穿长袍正好可以轻松一些。 …… 淑阳长公主从驸马死后,就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因为身体不好,平时一直很注重养生,向来早睡早起,从不耽搁,这日自然也是一早就起来了,让身边的嬷嬷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等着两个孩子来给她敬茶。 结果还没把萧徵他们等来,倒是先等来了一个下人。 这人特地赶在萧徵他们出门前来,先跑到淑阳长公主的院中,在房中小声对长公主说了什么。 给淑阳长公主报信的正是昨日去提醒萧徵该敬茶的那个丫鬟,名叫宝燕。 “殿下,奴婢听说世子院子里夜里要了好几次水……”宝燕跪在下头,心头忐忑的禀报道。 淑阳长公主本是不会见宝燕这样等级的丫鬟,但是宝燕说有关于萧徵院子里重要的事情禀报,这才让她进来,没想到听到的‘重要’事情就是这个。 她睨了一眼宝燕,问,“世子院子不是有小厨房吗?昨日这样大的日子,下人懈怠了?水不够用吗?” 宝燕,“……” 她说的根本不是水够用不够用,下人努力不努力的事情。 她只想说女主子太努力了啊。 “自然够用的,只是……”宝燕还想再说,被淑阳长公主冷冷的打断了。 “既然水够用,下人也没偷懒,公主府又不缺柴火,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淑阳长公主不耐烦的问道。 宝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淑阳长公主,为何公主是这样的反应,难道不是应该嫌弃那个小王爷狐媚么? 勾着世子爷一次又一次的,分明是想要掏空世子的身子啊。 “你既然是老二媳妇派到徵儿院子里的,那就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该管的就不要管。” “看你梳着姑娘的头,可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积年的老嬷嬷呢,世子房里的事是你该管的吗?” “下去吧,好好的做你分内的差事就够了。” 宝燕还要说什么,触到上头淑阳长公主那张冷冰冰的脸,突然觉得她的姨娘路真的是太难走了。 当下,她怕起来,无声无息的褪了出来,才刚出门,就见到萧徵携着许晗的手,笑容满面的朝这边走来。 对每个说吉祥话的下人都有厚厚的赏赐。 等到了宝燕这里,萧徵本以为也会听到不一样的吉祥话,可这个丫鬟,竟然木愣愣的站在那里仿佛傻子一样,话都不会说。 萧徵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宝燕,转过头去看给他们引路的,长公主院子里的管事, “这么不懂事的丫鬟怎么能放到祖母的院子里服侍?” “送到浣洗处去……” 连吉利话都不会说的丫鬟,也不知道衣服能不能洗干净。 萧徵补了一句,“专门洗下人的衣服。” 宝燕气的差点翻白眼晕过去,明明昨日她才和世子见过面,世子竟然说她是公主院子里的下人…… 她想要扑过去,又被白灼一把揪了起来,往院子外面扔了出去,拍拍手,道,“不是让你哪里来,回哪里去吗?” 许晗昨日在里头,只听到宝燕的声音,并未看到人,开始还不知道宝燕就是昨日那个丫鬟,等听到白灼说的,她反应过来。 只是,萧徵这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他是真的不记得那个丫鬟是谁吧? “走,祖母想必等了许久了,我们进去吧。”身边萧徵捏了捏许晗的手,打开帘子,让许晗先进去。 …… 里头,长公主身边的嬷嬷等宝燕出去后,低声道, “夫人安排的这个人也太不识趣了。” “殿下,您明知道夫人那边安排丫鬟是不安好心,您为何还……” 淑阳长公主拿起茶杯慢慢的啜了一口, “管天管地,她还能管徵儿夫妇生孩子的事情?要几次水那是他们少年情热,我是不会插手他们小两口的家务事的,回头弄巧成拙,让他们夫妻心生芥蒂。” “再说了,晗晗不是个软柿子,不可能被捏的,正巧,我也想看看,她除了武力,是不是还有脑力。” “夫妻过日子么,总是有磕绊的,晗晗以后碰到的事情更多,总不能我都帮她处理了,那我还怎么放心在百年后将徵儿交给她?” “至于老二媳妇那边,也是要受些教训了,这些年,她总以为自己是承恩公夫人,就了不得了。” 她的话音刚落,外头萧徵已经打起帘子,让许晗先进来,他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仿佛前头是一尊大佛。 把个淑阳长公主看的是哭笑不得,心头又是酸酸的,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淑阳长公主爱屋及乌,从前对萧徵中意的霍晗那也是很喜欢的,只可惜,霍晗早去,并且和徐家有了婚约。 本以为这辈子是看不到萧徵成亲了,没想到许晗出现了,不管萧徵是移情还是什么,总之,他成亲了,而她也能对驸马,对侄儿有个交代了。 是以,她对许晗同样也是喜欢的不行,给了许晗见面礼之后又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 许晗和长公主是有了很多的了解的,京中的人对这位长公主多有传言,说她仗着陛下的恩宠,纵容承恩公世子四处恣事等等。 当然,更多的是她和老驸马在军中的传说,但在许晗的眼里,淑阳长公主是一个宽厚仁和,却也不失严厉端肃的人。 从前几次,许晗碰到淑阳长公主都是有各种的事情,第一次是萧徵替许晗挡箭受伤,淑阳长公主叫了许晗过来问话,是严肃的。 第二次,第三次,就在年初的时候,萧徵不小心吃了溧阳长公主下的毒,口吐鲜血,命都差点没了。 那一次,许晗见识到了淑阳长公主的爱孙之情,同样的,还有她的狠厉。 今日,日子不错,萧徵大喜,大家心头都很放松,气氛也就格外的好,长公主跟许晗说了很多萧徵小时候的趣事。 有些许晗从前就知道,有些是真的不知道,这些真的不知道的事情说的本尊是面红耳赤几次想要打断长公主的话让她别说了。 许晗忍俊不禁,淑阳长公主并没有理会萧徵,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了这才放过那个被说的屁股上长了刺一样,坐立不安的人。 让他带着新婚妻子去宫里见皇帝还要瑜贵妃。 萧徵如蒙大赦,赶紧带着许晗离开了。 淑阳长公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对边上的嬷嬷说, “你别说,这两个还是真的般配。” 郎才女貌,又是人生中最好的年纪,走在一起,就像那繁盛的花木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身边的嬷嬷轻笑道,“小王爷这样的样貌,也就咱们世子爷能配得上。” 一句话,说的淑阳长公主笑意又深了几分。 她笑了起来,许是太过激烈,咳嗽了几声,她用帕子捂着嘴,擦了擦。 “殿下……”身边的嬷嬷看着帕子大惊失色。 淑阳长公主摆摆手,把帕子递给嬷嬷,“那去烧了吧,别让徵儿知道。” 帕子被暗红的血染红了。 嬷嬷哽咽道,“殿下,如果能不让世子知道……您的身体,如今已经……” 淑阳长公主虽然以身试毒,形成了抗性,可到底当年吃的那宫中迷药太过霸道,她虽然抵抗了一时,日积月累,后遗症就显露出来了。 如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可淑阳长公主不甘心,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靠着瑜贵妃一个人撑着,徵儿该怎么办? 而且,她还想看着徵儿有后,这样到了地下见到驸马,也能理直气壮的,还有侄儿,也算是不负所托,给他的这一脉延续下去了。 …… 萧徵并不知道长公主和嬷嬷的对话,他一出院子就小声对许晗说道, “你别听祖母的,我……我三岁以后就没再尿过床了,六岁还尿床的那个肯定不是我!说不定……说不定是我爹……” 许晗,“……” 虽然萧徵说道‘我爹’两个字很是心绪复杂,可许晗觉得,那位死去多年的萧家大爷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萧徵复杂的心绪不过一会就被他抛到了脑后,两人上了去宫里的马车,在马车上又是胡说八道一堆,反正,就是试图让许晗忘记那个淑阳长公主口中六岁还尿床的那个‘他’。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皇宫,由内侍带着先去乾清宫给皇帝请安。 本来应该是直接去后宫的,无奈,那接引的内侍说是陛下想要先见见新妇。 于是,就带着两人先来乾清宫了。 刚到乾清宫门口,前头的内侍还没来得及进去通传,就见里头出来一位由奴婢簇拥着的高挑女子。 领头的内侍恭敬的低头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后头的那些宫人内侍也是纷纷行礼,许晗看了看那位公主,有片刻的迷茫,实在是她见得最多的是纯平公主以及嚣张跋扈的三公主。 看到那公主的发髻,她才想起,这位应该是已经嫁人的二公主,封号丰平。 只见丰平公主二十来岁的模样,身形窈窕,面容姣好,只是眉目带着几分凌厉,一看就是不太好相处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朱红色的曲裾,长长的裙裾向后延伸,上头泛着金光的五彩织锦,这样珍贵的布料就这么随意的拖在地上,随着她的走动,风姿宛然。 这位公主睨了眼萧徵,又看了眼许晗,也不理睬那些跪在地上的内侍宫人之类的,走了! 这位丰平公主和驸马的感情还不错,不太爱参加各种的宴会,是以许晗这才没立刻认出她来。 只是,这位没被认出来丰平公主走了几步远之后,忽然又折了回来,到了许晗的面前, “原来你就是那个镇北小王爷,果然是姿色姝丽,洵美且异。” 丰平公主目光挑剔而冰冷的看着许晗,声音轻慢,“说说吧,你是怎么勾搭上阿徵和外面那些男人的。” 许晗,“……” 这么刁钻狠毒的问题,真的要她回答么? 萧徵本来是没看这个公主的,没想到这鼻子朝天的公主竟然朝晗晗发难,顿时叔可忍,徵不可忍。 只是,许晗比萧徵先一步开口,淡淡地问,“敢问公主,何为‘勾搭’?” 丰平公主倏然站住,冷笑道,“本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叫你答话,你还敢违上?” 许晗按住萧徵的手,道,“你是世子,是男人,对着莫名其妙的人我来操心就好了。” 杀鸡焉用牛刀。 只见她神色不变,淡然地说道, “公主这话就错了,本王若是顺从公主答了话,那就是承认了‘勾搭’这一事,为了家门声誉,我不能回。” 还本公主,我还‘本王’呢,谁比谁差了? 丰平公主并未被许晗的这话点醒,反而怒道,“你这个贱婢,男不男,女不女的,你居然敢忤逆我,来人啊,给我掌嘴。” 不等萧徵还有许晗说话,就是那领头的内侍这会也看不下去了,拦住丰平公主,不卑不亢地道, “殿下,您可看仔细了,今日小的带的可不是普通人,小的接引前,陛下就说了要把世子夫妇带到殿内。” “更何况,小王爷她是超一品亲王,按理来说,您应该给小王爷行礼。” 丰平公主,顿时怒火熊熊,“你别拿父皇来吓我,也别拿爵位来吓我,如今她可是萧家妇,萧徵见到我是不是要叫一声姑姑?” “对长辈也如此吗?还摆什么架子?” “她如果只是阿徵的媳妇也就罢了,可你看看,如今满京城,男男女女谁不是把她挂在嘴上,一个个神魂颠倒的。” “就连那个霍七,也是不许任何人说她的坏话,就因为翘翘在赏灯会上难为了她,就把姑姑一家给都弄的鸡飞狗跳,家破人亡。” 许晗张了张嘴巴。 她本来还以为这位公主殿下是因为看上了萧徵,不忿她嫁给萧徵这才为难她的,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七叔吗? 哦,七叔也有桃花了,可惜,就是一朵烂桃花。 萧徵在丰平公主一开始挑衅的时候,就想上前奚落丰平公主,奈何许晗拦住他了。 这会终于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丰平公主, “你刚刚说什么?说晗晗勾引我?又勾引霍将军?还说她是贱婢?要掌她的嘴?那我们就来说道说道。” 许晗被萧徵护着,仿佛被一座高大挺拔的山岭遮盖着,既安全又舒适。 山就在那里,移不走,挪不开。 202,脖子被扭断了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萧徵和许晗出了瑜贵妃的寝宫,萧徵揽着许晗的肩膀,两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延伸着,两人的脚步声很慢很轻,落在寂静的宫道却依然清晰可辩。 宫墙漫漫,不知道锁了多少人的青春。 许晗走着走着,伸手把萧徵的手牵住,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够,索性挽住了他的胳臂。 阳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将影子拉的长长的,惯常冷傲的小王爷,变成了寻常爱娇的小女人,挽着夫婿,极尽甜蜜。 萧徵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回过头去,直视前方,微扬的唇角,泄露了他心底那仿若一汪春水般的温柔。 他们的感情不是突如其来,他的等待,让他们一路以这样相濡以沫的方式迤逦前进,反而更自在自如。 “以后我们能够天天在一起吃饭了。”他轻声地道。 许晗‘嗯’了一声,望着地上两人融合在一起的影子,“你以前过来,我娘不也是很开心么?” 萧徵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将她揽到怀里,上了停在永新门下的马车。 当初淑阳长公主很得先帝的宠爱,为她造公主府时选的地方离皇城很近,没一会的功夫,萧徵他们就到了公主府。 才下马车,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淑阳长公主吩咐让两人直接回院子里休息,不用去她那儿请安,等到晚间的晚宴再一同入宫。 淑阳长公主也是觉得两人大早起来,又去宫里转了一圈,晚间还要去应付宫宴上的人,怕他们太过疲累。 长辈的好意两人自当时心领了,才回到萧徵住的院子,就有一道影子冲了过来,然后停在许晗的面前。 是旺财,只见它朝着许晗摇着尾巴,时不时的跳一下,想要把两只前爪搭在许晗的身上,又或者是求抱抱。 旺财不出现还好,一出现,就让萧徵黑了脸,他咬牙切齿的道, “以前觉得你是只威风凛凛的狗,现在才知道你就是个讨人嫌的狗。” 有了晗晗,谁还对她曾经养过的狗呵护有加? 更何况,这个狗东西,昨夜分明就是故意的,当时他差点被吓得不行了! 这个狗东西,现在竟然还敢朝晗晗摇尾巴!想要夺宠爱? 休想! 旺财从前很能听懂萧徵的话,跟着萧徵出去,那也真是威风凛凛的,否则那次在七星楼,于东平也不会被它吓得不敢动弹。 在旺财扑向许晗的时候,大家都是大气不敢出,可以想象,从前的旺财不是一般的狗。 可现在,在许晗的面前,哪里还有从前的那种威风,说是一只谄媚的狗都不过分。 张着大嘴,露出白牙,摇着尾巴,在许晗的跟前转悠,还时不时的朝萧徵“汪汪”一声。 萧徵,“……” 他暴躁的心想要把这个狗给扔出去,行不行? 可到底这是晗晗从前的狗,而且他也养了好几年,总是有些感情的,扔了就没有看院狗了。 从前在承恩公府旺财可是赶跑了很多想要贴上来的侍女和不怀好意的闺秀。 还算是有点用处的狗。 他拉着许晗的手往屋子里走,旺财跟在两人后面。 萧徵见它还想进屋,顿时道,“回你的窝去。” 这个院子是从前萧徵的院子扩建的,既然把旺财当成看院狗,自然在院子里头弄了个窝给它。 不过,现在萧徵有些后悔将它的窝放在院子里头了,以后晗晗岂不是经常能看到旺财? 进了屋内,长缨等丫鬟送了洗漱的水进来后就退了出去,萧徵挨在许晗的身边,委屈道, “才新婚第二天,你只喜欢旺财,不喜欢我了……” 正在净面的许晗,“……” 她拧了干净的帕子递给萧徵,待他接过后,慢条斯理地道, “你知道我此刻愿望是什么吗?” “什么?” “那就是享受跟大旺还有旺财在一起的每一刻。” 萧徵怒,“……大旺是谁?” 许晗,“大旺刚刚问我话了……” 萧徵,“………………” 他将帕子捏了捏,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将帕子扔回道盆子里,一把将许晗扛在肩头,朝内室走去。 许晗背他一下给凌空抱起,不是不能反抗,不过到底还是含着笑被萧徵给‘扔’到床上,然后就有个黑影附了过来。 “世子爷,如今是白日,不要白日宣……淫……” 萧徵被她给气乐了,三两下宽了外衣, “我们如今是正经夫妻,这敦伦之乐就是周公再世也是允许的,可怜一下你的夫君吧,二十多年了,才知道个中滋味。” “更何况如今可是春日……” 许晗简直被萧徵给说的目瞪口呆,这帐子里的事情还有这样算的。 人人都说最奸猾的不过是商贾,萧徵只是做个纨绔世子还真是太过委屈了啊。 他真应该和安向初一样去户部掌管东元的粮米才对。 底下的娇娇人儿脸色绯红,萧徵也没有打退堂鼓,不然到手的福利定然是要大打折扣的,索性一古脑的绵绵密密的吻了过去。 许晗开始还有几分清明,想要抵抗,片刻之后,就如同大海上的一叶孤舟,上下颠簸翻覆,早已辨认不得东西南北了。 两人新婚燕尔自然缱绻缠绵,等许晗再次醒来时身边空荡荡的。 “世子呢?”她一边穿外衣,一边问长缨。 “世子比您先醒来,这会说是去书房了。等他回来,再去公主那边请安,一同进宫参加晚宴。” 许晗并不意外,男人好像天生就体力要高一筹,刚刚他们也算胡天胡地了一场,萧徵还有精神起来去书房。 她好像就有些精力不济,看来,是时候强身健体了。 许晗在长缨的服侍下净了面,换了套进宫的衣衫,才干整理好,萧徵就回来了,也去了净房换了衣服,携手去了淑阳长公主的院子,三人一同去了宫里。 给萧徵和许晗办认亲宴虽然说只邀请了皇亲国戚,但人数还是众多,可许晗他们到的时候里头井井有条的,不像是皇帝临时说要办宴就办的模样。 看来,这是皇帝早就吩咐好了的。 宫宴设在欣阳殿,是一个专门宴客的宫殿,宫殿的规模也可与正旦,冬至这样的大宴娉美。 众人心中又对萧徵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有了疑惑了。 萧徵他们三人来的算比较早的,从前的宴客男女会分席而坐,今日却没有。 萧徵,许晗,淑阳长公主三人的席位在一块,许是考虑到这就是萧徵他们的认亲宴。 不过,三人还没坐下,淑阳长公主那边就被几位老太妃拉去说话了,至于萧徵被于东平给拉走了。 只留下许晗在位置上,她交好的徐悦莲,邹佩兰还没够格收到请帖,至于其他宗室的女眷。 她倒是认识几个,不过,那是在霍晗的时候,现在她是许晗,总不能自来熟的走上前去打招呼。 独自坐着倒也不无聊,她暗暗观察着殿内的情形。 太子独自一人坐在皇帝的右下首,太子妃因为紫河车事件如今还被关在皇家寺庙,美名其曰是为百姓祈福,为死去的那些女人和婴儿祈福。 丰平公主,乐平公主等三位公主也是在场的。 原本她们的坐席要分开,可乐平公主死死的拉着丰平公主,歉意的对两位驸马道, “我们姐妹许久没见,今日想要坐在一处说话,所以请两位驸马坐在一处如何?” 乐平公主的驸马和她的感情较好,闻言立刻拉着丰平公主的驸马,笑着道, “他们姐妹说话,咱们两正好可以一起喝两杯,走,我们去看看昨日的新郎官,因为太子哥哥在,昨日可没敢灌他的酒……” 丰平公主的驸马本就和她感情不好,正好眼不见心不烦,对于这样的安排更是乐见其成。 乐平公主带着丰平公主去了许晗的面前,丰平公主想到来宴会之前姐姐的叮嘱,顿时收拾好心情,亲昵的去拉许晗的手, “小王爷,我叫你小王爷可以吧,今日是我唐突了,还请不要……” 丰平公主后面的话因为许晗十分明显的躲避动作而停了下来。 “我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碰在一处。” 许晗淡定的将手收回来,同时她的话令丰平公主面上一热,想要发作,又不能发作,只好讪讪地道, “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许晗笑笑,不再接话。 虚与委蛇她不是不会,但对着丰平公主她不愿意做。 对于一个没有脑子,只听外头的流言就口出恶言的人,她更不愿意做。 七叔何其无辜,他估计连丰平公主是谁都不知道,被这样的人爱慕并不是什么荣幸之事。 丰平公主有些委屈,明明她已经放下身段,向许晗示好了,可她竟然说不喜欢和不熟悉的碰触。 她是不熟悉的人吗? “小王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丰平公主突兀的开口问道。 乐平公主捂着额头,已经不知道该说这个傻妹妹什么了,那样苦口婆心的劝慰她,一点用都没有。 许晗淡淡的扫了眼丰平公主,点头,“嗯。” 丰平公主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脸上刻意维持的笑容险些要维持不住了,内心震惊不已。 “小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晗诧异道, “二公主,本王刚刚不是回答的很清楚了么?” 她风轻云淡地笑道, “我以为公主应该很有自知之明才是,我不喜欢公主是很明白的事,没想到公主依然要问。” “那我就再告诉你缘由罢,我不喜欢公主是因为公主得陇望蜀啊,一山望着另一山。” “你!”丰平公主抬起手,颤抖地指着许晗。 许晗似笑非笑,“我什么我?公主难不成恼羞成怒,想要打我不成?” 乐平公主本来是想让丰平公主自己去解决和许晗的矛盾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只能上前解围, “怎么会,二妹就是太想和小王爷和解,这才用错了办法。还请小王爷见谅。” 许晗笑了笑,道,“本来就和公主不熟悉,哪里来的什么和解,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 这就是不计较丰平公主的事了。 本来,许晗确实不计较的,毕竟萧徵已经把丰平公主训斥了一顿,那些话已经是很不留余地了。 她没必要再咄咄逼人的上去和人撕。 可架不住丰平公主要送上来给她虐。 离的远点不就好了吗? ……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随着内侍的高声唱和,殿内众人立刻起身,皇帝和瑜贵妃携手走进来,后头跟着惠妃以及成群的内侍宫人。 瑜贵妃的位置和从前一样和皇帝并排,这原本只属于皇后的殊荣,自从皇后去后,就成为了瑜贵妃的殊荣。 不过,皇帝却一直都没有将瑜贵妃立为皇后。 据说皇帝也曾提过此事,却被瑜贵妃给拒绝了。 皇帝看起来心情很好,带着瑜贵妃在上首坐下,又说了许多的吉祥话。 之后就是昨日给许晗做全福人的福王妃带着许晗一个个认人。 许晗唇角一直挂着微笑,等到走一圈,只觉得嘴角都要笑僵了,幸而因为皇帝的态度很好,并没有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 许晗回到位置上,萧徵低声的凑到她的耳边道, “回去给你按按……” 他的‘按按’两个字说的是悠长无比,声音低低的,让许晗无端的感受到了一点别的意味…… 许晗瞪了眼萧徵,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隔了个人的淑阳长公主,却见她含笑的看着自己,这笑又让许晗的脸红了。 忽然上首皇帝的位置处传来一声惊呼声,许晗抬起头去,就见瑜贵妃正沉着脸坐在那里,边上一个小内侍正跪在地上叩头求饶。 原来是那小内侍给皇帝倒酒的时候不小心将整壶酒都洒在了瑜贵妃的身上。 众人,“……” 又不是给贵妃倒酒,怎么会把酒倒在贵妃的身上? 瑜贵妃沉着脸摆摆手道,“退下去吧,今日大喜的日子,以后做事不要如此的莽撞。” 那小内侍顿时如蒙大赦,又是连连叩了几个头,谢过瑜贵妃的不追究之恩。 许晗翘了翘嘴角,这个小内侍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两个不同的方向,偏偏竟然整壶酒倒在贵妃的身上。 她见贵妃起身去了后头换衣裳,再看边上萧徵担忧的眼神。 于是在萧徵耳边说了声,起身去了外头。 淑阳长公主见她起身,并未阻止,反而叫了她身边的一个嬷嬷, “晗晗,让桂嬷嬷跟着你去,宫里迷宫似的,别迷路了。” 许晗让本要跟着去的长缨留在原处,带着桂嬷嬷出了大殿。 瑜贵妃那边,阿阮姑姑陪着她去后头换衣裳,有些不高兴, “那小内侍也不知道怎么学的规矩,倒个酒,都能毛手毛脚的,这都是哪个尚宫教导处来的?” “打量着娘娘的脾气好,要是别的妃嫔少不了一顿打。” 瑜贵妃摆摆手,云淡风轻地道, “算了,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正好,本宫要不是为了徵儿和晗晗,也懒得来这样的宴会。” “我先歇息一会,你去外头守着,我等会再叫你。” 阿阮姑姑闻言,离开会意过来,挥退了其他的宫人,自己守在了殿门口。 等到人都走光了,瑜贵妃这才将刚刚一直缩在袖摆里的手伸了出来,露出手间已经揉成一小团的纸团。 她慢慢的展开,看着上头的字迹显现在自己的眼前。 上头写着几个字,“露华宫见” 瑜贵妃的手抖了抖,手中捏着的纸差点掉落下去。 露华宫是后宫的一座废殿,这座大殿也可以说是冷宫,一直人迹罕至,现在有人约她去那里见面。 本来,按照从前来说,瑜贵妃看到这样的纸条是不可能理会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她宠冠后宫多少年了,在后宫里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唯一能帮助的,就只有帝王的宠爱。 现在,有人约她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见面,分明就是想要挑拨。 可她却不能不赴约。 而是因为这个纸条让她无法忽略。 上面的字迹,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 这个字迹,曾经和一个人一样,在她的梦境里无数次的重现。 重现那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丰贤太子! 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他的字迹怎么会凭空出现在她手上? 还是一个小内侍传递到她手里的! 瑜贵妃咬着唇,极力的让自己心绪平复下来。 她知道里头疑点重重。 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的字迹重现,这分明就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引自己去见面。 她也知道此刻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按兵不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出声,也不要出现在那里。 可她心里又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想法,或者说渴望,期盼。 如果这个人真的和奉贤太子有关,甚至是…… 奉贤太子其实没死呢?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太过荒谬,太过异想天开。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一场劫杀是她亲身经历的,她是亲眼见到他断气的,他的陵墓如今就在皇陵。 他不可能活着。 可是,她心里的那一丝渴盼让她不禁去想,万一那是错的呢? 也许他只是想保全自己,所以假装死了,淑阳长公主能把她救回,说不定也把奉贤太子救了。 瑜贵妃坐立不安。 她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皇帝如今态度不明,好不容易自己用昏迷三天,换了皇帝对阿徵网开一面,不去追究 如果这个时候她再行差踏错,到时候不仅仅是她,就是阿徵都有可能被牵连。 可是,瑜贵妃这么多年,跟在帝王身边,就算荣华富贵,那也不是自己想要的人。 她心里的丈夫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奉贤太子。 就算真的活着,他们也不能这个时候相见。 可瑜贵妃忍不下去,她既然有了奉贤太子的消息,哪怕是陷阱,她也想去看看究竟。 瑜贵妃站起来,将裙摆轻轻的撩起,打了个结,这样方便行走,四处看了看,又搬了凳子道了窗口。 她轻轻的推开窗,小心翼翼的踩在凳子上,爬了出去。 瑜贵妃这些年虽娇生惯养着,可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不安分的性子,骑马,射箭这些都是驾轻就熟。 她才刚刚爬了出去,落在地上,拍拍手,整了整裙摆,提脚就要走,就见到了前头站着的两道身影。 瑜贵妃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见是许晗和一个老嬷嬷,顿时略松了一口气。 “小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许晗上前一把抓住瑜贵妃,急切地道, “娘娘,您这是要去做什么?你怎么……” 她不好说瑜贵妃怎么爬起窗户来了。 瑜贵妃本来就心乱如麻的,看到许晗,这会不由的更是乱了。 “晗晗,等一下再和你解释。” 许晗压低声音道, “娘,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这样做,但是可以肯定,这定然是一个陷阱。” “如果您执意要去,儿媳陪你去,不过,咱们不能即刻靠近你要去的地方。” “我去帮你打探,如何?” 瑜贵妃脸色煞白,纷乱的心情终于慢慢沉寂下来。 本来她的心情很急切,可现在,既然许晗能看出异样前来阻止,那么,别人也能看出来。 也许,这就是幕后之人的想要的目的,那个露华宫里,说不定有各种各样的陷阱等着自己。 这一切,就是假的,假的。 奉贤太子不可能活着的。她就知道! 理智回归,瑜贵妃也不和许晗含糊, “那我们就一起过去,既然有人故意引我去,那么下一步,也许是捉奸,也许是杀人放火,总是,陛下也一定就要赶来了。” “既然这人要达到这个目的,那好,我就让她达到。” 她看了眼桂嬷嬷,就见桂嬷嬷给她福了福身,道,“殿下说了,让老奴听小王爷的。” 也就是说她是自己人。 瑜贵妃点点头,然后带着许晗一起朝露华宫去。 只是,还没等到露华宫,就听到有尖利的声音响起,“死人了死人了。” 然后从巷道里冲出一个人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撞在许晗的身上,被许晗一把揪住, “怎么回事?” 小太监紧紧闭着眼睛,手舞足蹈的,语无伦次,“死人……有死人……脖子都被扭断了……” 许晗和瑜贵妃悚然一惊,他们来露华宫的路上,其实猜测过,既然是针对瑜贵妃,那么,捉奸应该是最简单有效的,也最容易执行,最容易让陛下发怒的。 今日来的皇亲国戚这样多,随便一个男的被引到露华宫去,再引了贵妃前去,不用做什么,一个私会就能让瑜贵妃跌落到泥里去。 可现在,死人……脖子被扭断了,画风不太对呀。 许晗看了看瑜贵妃那纤细的手腕,还有她的脚步有些漂浮,不像会武的。 203,拭目以待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和许晗还有瑜贵妃预测的一样,她们还没问清楚那小太监到底是谁死了,就听刚才过来的小路那头传来皇帝冰冷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仿佛一盆冰冷的水,浇在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身上,那小太监的腿一软,跪在地上,叩头道, “死人……死人了……” 皇宫内院,宴请宾客的时候,有人死了。 跟着皇帝来的人发出了惊呼。 等见到那个横尸在露华宫,宫灯照耀下,脸色狰狞,眼珠都要凸出来的丰平公主,众人都惊呆了。 “二妹!”乐平公主扑了过去。 众人都被丰平公主的惨状给惊呆了,胆小的不断的往后面缩。 实在是太惨了! 伴随着乐平公主轻微压抑的哭声,皇帝怒吼,“谁能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御林军统领呢?永安侯!” 这么没人敢上前,均是沉默着。 “说话,不然朕砍了你们的头。” 今日当值的御林军小队长硬着头皮上前回道, “回陛下,露华宫这边巡逻的人刚过去,他们并未发现异常,至于丰平公主为何会死在这里……” 小队长真的是很委屈,他也不知道啊。 明明前一刻巡逻的小队刚过去,什么响动也没有,下一刻,就死人了。 皇帝冷笑一声, “没有发现异常,没有发现异常,那朕的公主是怎么死的?” “今日在露华宫附近当值的所有人都拖出去斩了!” 在皇帝看来,丰平死了,就是这些巡逻的人没有好好巡逻,如果他们用心,会没发现情况吗? 巡逻是做什么?不就是保护宫里人员的安全吗? 虽然知道皇帝是迁怒,可没人敢为那些即将被砍头的御林军求情,这个时候上前,分明就是触皇帝的霉头。 “陛下,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贼人要杀人,难道还会敲锣打鼓不成,说不定就是巡逻的将士过去的那片刻发生的。” “要不就让他们戴罪立功,捉出凶手,也算是给丰平公主报仇。” 瑜贵妃上前扯了扯皇帝的衣摆,轻声道。 后头的惠妃上前插话道, “瑜妹妹说的对,陛下,咱们来之前,瑜妹妹不是和镇北小王爷在此吗?说不定他们知道一些什么。”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许晗身上。 皇帝拧着眉头转向许晗,“许爱卿,不知你是怎么和贵妃一起到此处的?” 众目睽睽之下,许晗面不改色地道, “刚刚出来更衣,正好碰到了娘娘,就一起走了走。” 惠妃捂着嘴笑了笑,娇声道, “果然是姨母和外甥媳妇,更衣都能碰到,不知刚刚小王爷在哪一处更衣?可有人给你佐证?” 惠妃看起来问的随意,可是那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许晗,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许晗自若地道, “是……” 还没说完,就见长缨从来路那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 “王爷,您怎么走那么快,奴婢刚差点把您的玉佩落在了珍云殿的屋子里,只得回身去拿回来。” 等看到瑜贵妃,又把一样东西递给了瑜贵妃,并行礼道, “娘娘,阿阮姑姑让奴婢把这个带给您,她将脏的衣物送回宫去。” 许晗朝惠妃笑了笑,道,“今日宫里宴请,刚刚珍云殿里没人值守,能为本王佐证的也就是本王的丫鬟以及桂嬷嬷,当然,还有阿阮姑姑。” 至于为何没人值守?这就要去问安排值守的尚宫局的人了。 惠妃只是看了眼许晗,没再说话。 惠妃的问话,看似随意,分明就是把许晗当成了嫌疑犯。 许晗不是不想反问惠妃,只是目前情况不明,她不能妄动。 皇帝蹙眉看了眼惠妃,分明就是对她的问话有些不悦。 刚才他在宴会上是看到瑜贵妃的裙子被小太监的酒液给打湿了的,去更衣实在是正常不过得事情。 只是,过了会,崔海面色古怪地悄悄在他耳边禀报,说是有宫人瞧见了瑜贵妃孤身一人往后头的露华宫去了。 皇帝本来也没什么想法,露华宫不过是个冷宫,贵妃这些年在宫里对妃嫔的态度很好。 说不定她就是去露华宫看什么人呢? 想是这么想的,可皇帝还是鬼使神差一般的让崔海带路,往露华宫这边来了。 正巧在外头碰见更衣回来的惠妃以及乐平公主,从前惠妃很是识趣的,可今日不知怎么,竟一定要跟着他过来,还拉上了乐平。 可皇帝又不能说自己是心里头有疙瘩,是去抓自己爱妃的奸,这样到时候是虚惊一场,贵妃的面子往哪里搁。 只能硬着头皮将二人带了过来,他心里也不知道是希望贵妃真的是有什么事,还是一点事也没有。 没想到,奸情是没抓到,可他死了个女儿,而自己的爱妃,还有今日宴请的主角之一在凶案现场的附近。 皇帝闭了闭眼睛,脑中都是丰平公主死前的惨状。 凶手是谁? 今日这样的宴会,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个公主给杀了。 今日能杀公主,明日岂不是要杀到他的头上来? 这么一想,皇帝就有些不寒而栗。 他的孩子并不是特别的,加上三皇子已经死了,就算他从前并不是很喜欢乐平公主,可眼看着刚刚宴会上还活蹦乱跳的女儿顷刻间成了冰冷的尸体,皇帝的心情格外的沉重。 他冷声喝道,“给朕好好的查。” 今日的宴会是他让尚宫局操办的,为的是庆祝萧徵和许晗大婚,可好好的宴会出了这么可怕的事。 这简直是大大的丢脸。 皇帝让人将露华宫的宫灯全部点上,也不准备移动丰平的尸体,只等着御林军统领,永安侯过来,还有刑部的人一同过来审案。 并且又让人去欣阳殿那边,安抚众人,却不准众人出宫。 丰平到底是怎么死的,又为何会到这样偏僻的露华宫来,为何贵妃还有许爱卿也会过来,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还有,杀人的人是不是就在大殿中,而大殿中俱是妃嫔公主,驸马,皇亲国戚。 崔海让人端了椅子过来,皇帝坐在廊下,一时恼怒非常,双目威严地看向众人。 他并不发作,只是端起崔海奉上来的茶慢悠悠的啜了口,问道, “爱妃,露华宫如此的偏僻,你和许爱卿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瑜贵妃。 为巡逻的禁卫军求情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低眉顺眼跟在皇帝身边的瑜贵妃,闻言露出一些为难之色, “陛下,现在丰平公主的死因更要紧,要不,先查这个,至于臣妾和小王爷来这里的事……” “臣妾单独与您说,可好?” 她的神情露出了些央求,有些可怜的看向皇帝。 皇帝心头一软,两人在一起二十多年,贵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说不定里头真的有不为外人道的内情。 谁知道乐平公主却不肯,她眼角通红,跪在皇帝面前,道, “父皇,女儿不敢怀疑娘娘和此事有关,可丰平是您的女儿,她死的实在是太惨了。” “她和儿臣说是出来更衣,可谁知道……” 乐平的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在宴会上,她好不容易说通丰平,让她不要钻牛角尖,好好的过当下的日子。 因为父皇独宠瑜贵妃,所以皇子皇女并不是很多,父皇也不是无情的人,要不是丰平自己作死,日子会好过的很。 可偏偏,父皇当年给丰平指了个那样的驸马,让丰平耿耿于怀,性子越来越古怪。 只是,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公主,也是她的妹妹。 她只能苦口婆心一次又一次的劝。 以后,她也不用再劝了。 她如今后悔了,要早知道这样,她就遂了丰平的心愿又如何,就把霍七绑到丰平的床上也没什么。 乐平公主越想越难过,放声痛哭起来。 皇帝被乐平公主的哭声给弄的心烦意乱,当即对瑜贵妃道, “既然乐平想听,你就说吧,身正不怕影子斜。” 瑜贵妃有些为难,她抿了抿唇,为难地道,“这……” 见皇帝紧绷的嘴角,瑜贵妃叹了口气,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皱皱的字条, “臣妾是因为……收到了这个东西……” 她拿出字条的时候,脸上带了几分忐忑愧疚,唯独没有心虚。 皇帝不明所以,接过那张皱的不行的纸,看了上面的字,顿时目光凝住了,身子一僵。 他把目光挪到瑜贵妃的脸上,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瑜贵妃垂着眼眸,轻声道, “陛下,臣妾……臣妾就是好奇……” “就想去看看,正巧碰上了小王爷,想着她的功夫好,就让她跟着来一起壮胆了。” 皇帝将那纸捏在手心,揉成一团, “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将爱妃引到露华宫来是吗?” 瑜贵妃有些为难,委婉地道, “臣妾不知,或许是吧。” 皇帝眼睛紧盯着瑜贵妃,“后宫之中,私相传递,此事必然要查个究竟,爱妃,你以为呢?” 瑜贵妃莞尔一笑,恭顺地道, “自然,陛下做主就是了。” 皇帝点点头,扫了眼在场的人,惠妃忽然插话道, “陛下,这个纸条的事情,是不是先不要查好了,万一惹人非议,瑜妹妹的声誉就要受损,臣妾以为,还是低调处理为好。” “如今是丰平的死要紧,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皇宫里行凶。” 惠妃的话并没有劝慰道皇帝,皇帝反而眼睛一凝,“哦?是吗?怎么彻查就成了贵妃的名誉受损,惹人非议了?” 惠妃带着几分不自然,道“有人给瑜妹妹递东西,落在有心人耳中,可不就是成了私相授受?” “更何况,瑜妹妹的名声重要,今日又是这样大喜的日子,小王爷也牵涉到里头,不如……” 刚刚瑜贵妃把字条现出来的那一刻,别的人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有的也只是好奇。 可唯独只有惠妃呆愣了片刻,仿佛不敢相信瑜贵妃会把那纸条现出去一样。 虽然只是转瞬一逝,可还是被许晗捕捉到了。 瑜贵妃在今日这件事情上绝对逃不了干系,再加上刚刚她那幅盘问许晗在哪里更衣,有没有人佐证,隐藏着咄咄逼人的模样。 许晗更加的坚信自己所想。 她不想参合道什么皇家秘事了,看似机遇,却也危机重重。 只是如今瑜贵妃牵涉到里头,她就不能管。 …… 欣阳殿那边,萧徵和淑阳长公主见许晗跟着瑜贵妃走了许久都没回来,没一会皇帝也出去了,同样没回来。 两人互看一眼,觉得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尤其是萧徵,生怕许晗会卷入到宫中的阴谋里去。 正坐立不安的时候,崔海身边的大徒弟过来对众人好生的安抚,说是皇帝马上就过来,又让舞姬上来跳歌舞,上美酒之类的,也就是说这个宴会没结束,众人不能出宫。 这样的举动让萧徵越发的相信,后宫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他是外男,不好直接和崔海的大徒弟说要去后宫找许晗。 幸而淑阳长公主在,她的辈分还有威严都摆在那里,崔海的大徒弟不得不说出了露华宫发生的事情。 听说丰平公主死了,许晗和瑜贵妃两人在附近,顿时心头不好。 没想到一个疏忽,两人还是卷了进去。 尤其是萧徵,今日才训斥过丰平公主,在外人的眼里,那就是结下了梁子,而许晗又刚好在那附近,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嫁祸给许晗呢。 殿内其他的人都是人精,猜测到发生了事情,可具体是什么,他们也不敢去打听。 丰平的驸马和乐平的驸马埋头喝酒,对于丰平公主不见了,根本就在意。 萧徵和淑阳长公主是跟着给丰平公主的驸马一起到了露华宫的。 皇帝刚刚询问过瑜贵妃后,扫视了一圈,见丰平公主的驸马竟然不在,勃然大怒,让人去欣阳殿将驸马通传过来。 丰平公主的驸马姓于,说起来和永安侯府,就是于东平家是亲戚,于驸马是于东平的兄长。 当年丰平公主会被指给于驸马,未尝不是皇帝想要给于家荣耀的关系。 偏偏两人的感情一直都没好过,这会于驸马见到丰平公主死了,还有些不敢相信。 夫妻俩感情确实不好,可也没想过对方死,顶多是无视,自己玩自己的。 他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敢过去,皇帝以为他是被丰平公主的死状给吓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于驸马竟然说不出的厌恶。 皇帝深吸一口气,“永安侯还有刑部的人怎么还没到?” “去,把京兆尹周青山给叫来,案子交给他处理。” 惠妃站在一侧,血色迅速流失。 叫了周青山来,也就是说皇帝要把丰平的死,以及瑜贵妃的那张纸条都给公之于众了,那样的话…… 她想要上前阻止,可也知道这会不能说太多,之前她表现的就太过了,不太符合前面那些年在皇帝面前的形象。 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在锦衣卫以及金羽卫,以及边疆曾历练过,也跟着周大人一起处理过当初的断尸案,也学到了一些查案的皮毛。” “不知,今日是否能让臣来处理这个案子?找出杀害丰平的凶手?” 众人目光投向说话的萧徵,没想到萧徵竟然会把这件事情揽过去。 众人又看看瑜贵妃和许晗,又仿佛读懂了一些内容。 毕竟瑜贵妃和许晗在丰平公主死的附近出现,虽然说瑜贵妃是被人有意引过来的,谁知道这是不是障眼法呢? 萧徵揽下这件事情,那就是维护两个人呢。 一时间,明白人都不禁感叹了起来,这个小王爷可真是命好呢,萧世子这是一点委屈都不让她受啊。 虽说色衰而爱迟,眼下的恩爱不代表以后如何,可再怎么都比从来没被放在心尖上要强。 丰平公主不就是这样么。 皇帝并没有反驳萧徵的提议,反而紧盯着他问, “你确定,你要试试?” 萧徵点头,刚刚他过来后,就已经在许晗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和许晗想的一样,瑜贵妃牵涉到里头了,他们就不能不管。 淑阳长公主道,“陛下,他从前都是胡来,难得他想做点事情,为陛下分忧,陛下不如就让他试试吧,倘若不成,不是还有大臣们吗?” 皇帝原先怎么想的不知道,这会却是不得不给淑阳长公主面子,更何况,皇室中人,遇事明哲保身的多,有勇气承担的少。 萧徵这会其实是在事情的中心,他身份的事情道如今还没个定论,可他却还是站了出来,虽然说是为了维护许晗,或者是瑜贵妃,但这份勇气就难得了。 “那你就试试吧,只是莫要逞强。” 萧徵朝皇帝抱拳,“多谢陛下。”^ ^…… 此时的宫外,徐阁老正在吃药,外头幕僚进来,徐阁老举帕印印唇角,道, “如何了?” 幕僚朝徐阁老拱拱手,道, “听说如今宫里已经闹了起来,可属下总有不太好的感觉,虽说咱们和惠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属下也怕哪萧徵不顾一切的性子,到时候难以收场。” 徐阁老笑了一下,“杞人忧天罢了。” 幕僚道,“您的布局自然是精巧的,今日丰平公主同萧徵夫妇刚出现了摩擦,晚上就死了,再加上瑜贵妃和许晗都出现在那附近,真是想要不被人怀疑都不可能。 真是一箭双雕。” “皇帝总是帝王,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哪里有真情,只要有一点种子埋下去,就会开花结果的。” 幕僚笑了起来。 徐阁老道,“早知道,就早点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了,当初溧阳这个蠢女人,做事只做半截,要不是她偏偏要弄个什么皇帝的私生子来,这两个人早就已经解决了。” “啧啧,也是真想不到,我们这位皇帝,居然将自己的长嫂给弄进宫去,还瞒的那样紧。” “宁愿让人以为自己和外甥媳妇偷情,也不愿意泄露一星半点出来。” 幕僚道, “长嫂和和外甥媳妇其实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乱了人常,可奉贤太子妃和萧夫人差别就打了。” “不只是皇室的丑闻,说不定还会被卷入当年那件事里。” 徐阁老呵呵一笑,“娶了当寡妇的长嫂没什么,无非就是让人传风流闲话,可一旦沾上当年那些事情,哼……” “皇帝这些年,心头有鬼,只能做一个好皇帝,就怕被牵扯到当年的事情里,到时候被人说嘴。” “百姓才不管谁做皇帝,只要能吃上好的,穿的暖,过上好日子,龙椅上的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 徐阁老当年就曾经疑心过这件事情。 孩子活下来了,那母亲呢? 因为萧国公的孩子没养活,所以就拿萧徵顶替了,那刚刚好那个时间死了的国公夫人呢?会不会也是被人顶替了? 当年老驸马的死,他是查过得,知道是皇帝下的手,再加上瑜贵妃的态度,更加的让他肯定。 那些年他一直在追查,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找到了一个老婆子。 这个老婆子是在露华宫当差的一个老宫人。 她偶然一次见到瑜贵妃吓得是魂飞魄散,因为这个老宫人在奉贤太子的东宫服侍过。 更是服侍过奉贤太子妃,知道奉贤太子妃耳朵后面有一颗红痣。 可她竟然在瑜贵妃的耳朵后发现了这颗红痣。 死了的人,死而复生了…… 那老婆子怎么不怕。 他把那个老婆子给了惠妃,惠妃这个女人,看着低调,什么都不说,可生了两个皇子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想儿子登上那个位置,做太后? 偏偏,三皇子一点用都没有,被许晗他们给拉下来了。 现在只剩下那个傻子一样的五皇子。 可惠妃只有这个儿子了,不为他筹谋都不行。 没想到,如今惠妃真是给了他一个好大的惊喜。竟然一下就把瑜贵妃和许晗这两个人拉下水了。 真是很让人拭目以待啊。 204,抽丝剥茧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宫里,萧徵得了皇帝的恩准,就开始查案。 他把丰平公主之死,以及给瑜贵妃传递纸条的案子分开来查。 既然瑜贵妃是被有心人引过来的,那么丰平公主又何尝不是被人引过来的呢? 也许是利用丰平公主来撞破瑜贵妃的‘与人私会。’ 也许丰平公主是个受害者,误闯进来,被杀人灭口了。 总之,两个案子看起来相连,又好似独立的。 萧徵拱手对陛下道, “此案有几处疑点,臣要提审几个人。” 皇帝叫了崔海,让他听从萧徵的指挥。 萧徵朝崔海拱拱手,“麻烦公公先将那个传递纸条给娘娘的宫人找出来,还有就是娘娘到露华宫来,是谁透露的消息,其三……” 传递纸条的就是那个打翻整壶酒在瑜贵妃身上的小内侍,崔海立即叫了今日负责宫宴的女官,还有管事太监。 这等筵席任何细节都要考虑到,哪些人负责哪一桌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宫中没有皇后,瑜贵妃虽说是掌管后宫,可实际上,她并不过多盘问,只是掌个总,具体的事情全部都是女官和管事太监来做。 女官是个稳重老道的,略一思索立刻就道出了皇帝和贵妃身边的内侍来,那个小内侍并没有出现。 女官当即让人去小内侍居住的地方去找人。 至于那个禀报消息给崔海的人,是一位宫女。 小宫女被提出来的时候已经崩溃,哭着承认, “奴婢说的是真的,奴婢就是看到了贵妃独自往露华宫来,所以才告诉崔公公的。” 她自知大难临头,说完就瘫软在地。 “你为何要害贵妃娘娘……娘娘明明是和许小王爷一起来的,你却说独自一人,你不是亲眼看到,你是撒谎。” “是什么人让你去崔公公面前传递消息的?” 哪怕这个宫女真的确实就是那个去崔公公面前报信的人,可也绝对不是直接目击的那个人,这一点在场的人十分的明白,更不要说萧徵了。 萧徵朝皇帝拱手道, “陛下,宫内人员复杂,还是要从这名宫婢入手,先确定她究竟受人指使故意诬陷贵妃还是什么,至于那并传递纸条的小内侍,臣估计,以及被人灭口了。” 萧徵看女官派出去找人的人这么久还没回来,定然是没找到人了,那么这名宫女就很重要了。 果不其然,女官派出去的人面色不太好的匆匆回来, “陛下……那小内侍被发现吊死在了住处……看起来是自尽的……” 皇帝抿唇,面色不太好。 众人也是浑身发毛,那幕后之人竟然有这样的能力,让那个小内侍直接自尽断绝线索,委实超乎人意料之外。 这可是皇室家宴,天下最尊贵的人都在这里了,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欣阳殿的人还没放出去,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皇帝看了眼崔海,淡淡地道, “崔海,你想尽办法,给朕把这宫人的嘴撬开。” 崔海立刻躬身领命,看了眼身后的两名内侍,那两名内侍立刻就将那宫人给拖了下去。 说是崔海的人手,其实也是皇帝的人手,同样也是皇帝的底牌。 宫女被带下去之后,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审问出什么来,萧徵负着手绕着丰平公主已经被遮盖住的尸体走了一圈,问道, “不知道大公主是否可以回忆下二公主离开座位的时候见过什么人,又是怎么和你说的,她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异样的神情之类的。” “还有,她离开是独自一人,还是带着服侍的人?” 乐平公主从刚见到丰平公主尸体时的嚎啕大哭,到如今靠在驸马怀里低声的抽泣,让人觉得她和丰平公主的感情是真的好。 毕竟是亲妹妹。 只见她擦了擦眼泪,调整了下呼吸,缓慢地道, “她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下午因为和阿徵还有小王爷起了点摩擦,就更不开怀了。” 许晗觉得她真是背了个好大的锅。 “宴会上,二妹除了和我说话,也没和其他人接触过,至于离开……” 乐平公主想了想,道,“她说吃多了酒要更衣,我本来要陪着她一起的,可被二妹阻止了,只带了一个丫鬟……” 众人这才惊觉,既然是带着丫鬟出门的,那么那个丫鬟呢?去哪里了? 刚刚已经巡查了一遍,露华宫并没有其他宫人的行迹,更没有别的尸体出现。 那个丫鬟呢? 皇帝看向边上那一队在露华宫附近巡逻,原本要杀头,却被瑜贵妃保下来的禁卫军, “你们去附近再查一圈,看看有没有不明的尸体,或者昏迷的人。” 禁卫军小队长立刻如蒙大赦,带着人去搜查。 正巧,在家歇息的永安侯也得了传召,过来了,看到丰平公主的尸体,也是傻眼了。 当即跪下请罪。 他是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他还以为皇帝有政务要问,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 皇帝摆摆手,“你不用先急着请罪,宫里巡逻的制度确实有问题,如今就被人钻了空子,等这连个案子了了,你可要好好想想了。” 又让他和崔海一样,听从萧徵调派。 永安侯爬起来恭敬地应是。 那边崔海审问宫女也回来了,他的面色非常难看。 众人心头是莫名的一紧,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只见崔海跪在地上向皇帝请罪, “陛下,那宫女暴毙了。” “暴毙?”皇帝面色阴沉,不怒自威,“是不是你们用刑过度了?” 撬开别人的嘴,当然不是和风细雨般的问话了,定然会用一些非常手段。 崔海跪在那里,不敢动弹,垂着头轻声道, “对待什么人该用什么刑法,用到何种程度,审问的人都是有分寸的,可才刚审问那名宫人就暴毙了,还请陛下让太医们前去查验……” 皇帝胸口发堵,有些心烦意乱的,让刚刚被传来的太医去看看那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露华宫里的气氛一时又变得凝滞起来。 这名宫人其实很重要,如果知道是谁让她传递消息的,那就有可能牵引出是什么人让那内侍传递消息,也有可能知道,丰平公主的死因。 毕竟丰平公主那边是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乐平公主那里也问不出什么来。 可以说这名宫人是一个突破口,如果能挖出些消息来,说不定就能查清楚这一系列的隐情。 偏偏,这个宫人死了。 许晗听了崔海的话有些古怪,只觉得那宫人的死很奇怪。 仿佛猫戏老鼠一般,毕竟那个给瑜贵妃传递消息的小内侍自尽在了住处,可为何那个传递消息的宫人没自尽,或者被灭口呢? 毕竟事一发,那个宫女就会被揪出来,难道对方就不怕哪宫女泄露出来么? 可结果,那个宫女没自尽,坦然的等着人把她揪出来,死在了刚要审问的时刻。 这怎么看都有些挑衅的意味。 皇帝并没有怪崔海把人给弄死了,反而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问萧徵, “阿徵,你还要怎么往下查?” 惠妃在边上善解人意地劝慰道, “陛下,到底承恩公世子年轻,不如就让三司来查这件事情?”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丰平和乐平都是在臣妾宫里长大的,除了不是臣妾怀胎十月生下的,其他的和安平没什么区别。” “臣妾不能让丰平枉死,一定要找出凶手来,绳之以法,不把她凌迟处死,都不能解臣妾的心头之恨。” 皇帝没有同意惠妃的提议,也没反驳,只是看向萧徵,语调缓慢, “阿徵,你还有什么想法?” 萧徵笑笑, “陛下,宫女死了,若她背后有指使之人,那么,还能从两处可查。” “哪两处?” 乐平公主迫不及待地问道。 本来,大家都觉得那宫人是唯一的线索,听到崔海说死了,都觉得案子难办了,尤其是乐平公主,害怕丰平公主的死成为一桩迷案。 实在是露华宫太过偏僻。 关键是,露华宫如今空置,里头空无一人。 萧徵沉吟片刻,理了下思绪,沉稳地道, “一,是这位宫人的情况,从她入宫起,到如今与什么人交好,与什么人交恶,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做过什么特别的事。” “乃至,她遇到过什么困难,又有谁帮助过她,这些讯息要越详细越好,或许能从她的经历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二,就是今日,她见过什么人,大家可以从旁佐证。” “见过这位宫人的人,自己出来说清楚,是见这位宫人做什么,说什么,如果迟疑的人,立刻就拖出去。” “不要以为可以隐瞒,一旦有人不出来佐证,但是出现在旁人的证词里,那么,这个人,也要拖出去……” 永安侯垂手站立在皇帝的身边,闻言,顿时有些为难地道, “世子,头一条查探宫人的情况,这个好办,可是第二条是不是太过复杂了。” “宫里人多,又分散,这样一时半会也很难筛出来,费事件也费人力……你可别忘了,欣阳殿的宾客可还没放出去呢,总不能三更了,还不让他们回去,这可会造成恐慌的。” 皇帝沉着脸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萧徵。 萧徵摸了摸下巴,点头很是赞同永安侯的话,“侯爷说的对,确实是不能让欣阳殿的人归家,那这样,陛下,臣有几处不明要问娘娘。” 皇帝看了眼一直沉默着坐在边上的瑜贵妃,点点头, “去侧殿吧。” 众人的神情有些微妙,萧徵是皇帝和贵妃私生子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也不见皇帝出手镇压。 这会萧徵要问询瑜贵妃,看起来是怨恨皇帝和贵妃吧,否则,哪里会这样直接的说要问话。 皇帝和贵妃就不觉得难堪么? 萧徵跟着皇帝还有瑜贵妃到了露华宫的侧殿,萧徵朝皇帝拱手行礼,问瑜贵妃, “娘娘,这字条是否有玄机?对方料定你会赴约?” 瑜贵妃垂着眼眸,半晌之后才涩然地说道, “是,这字迹和一位故人相似。” 萧徵垂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故人……他知道是哪位故人。 从那次见过贵妃,知道真正的身世后,他就偷偷的翻阅过很多当初奉贤太子的东西。 他接过那纸条,就看出来了猫腻,不过,他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他很是憎恶自己,虽然贵妃说在宫里很好,可他知道,并不好。 而他,偏偏无能为力。 当今皇帝朝务处理的极好,在百姓眼中是为明君,太子仁德,将来登基,必然也是明君。 让他去做造反的事情,他不会做,难道让他亲口去问皇帝,“喂,你是不是当年在我亲爹的死上动了手脚?” 他可以这样去问,可他不是一个人,从前有祖母,有贵妃,如今更是多了晗晗。 他不能让她们陷入到困境里。 这段时间,如果不是有和许晗的婚礼转移萧徵的视线,许他会变得很憋闷。 他捏了捏手心,收回思绪,并没有去追问瑜贵妃内情,只是说道, “这么说,对方是故意模仿了此人的字迹故意引娘娘过去的。” 他再看了眼那字条,同时道, “陛下,那个传递纸条给娘娘的小内侍既然已经被清理了,可是,咱们手里还有最关键的一个证据。” 他指着那纸条,也不迈关子,直接道, “陛下,您看,这个字条,用的纸是徽州的贡品,除了宫里,只有几家人的府里有。” 他将那字条放在鼻尖闻了闻,又道, “还有这墨,带着暗香,是御造监独有的,因为里头放了龙涎香,极为难得,只要一追查,就知去向。” 皇帝接过字条,仔细的看了看,确实如此,他敲了敲桌子,道, “这个交给锦衣卫去查办。” 他叫了崔海进来,让他去将锦衣卫指挥使传进宫。 萧徵静静的听皇帝吩咐崔海,等到人出去后,继续道, “陛下,幕后之人针对娘娘娘设下如此陷阱,对方必定不是无的放矢。” “首先,他知道娘娘的这位故人,能够打动娘娘冒险,另外,他能找到这位故人的笔迹。” 皇帝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这个案子先等你要的东西查证好了再定论,还有丰平的死,你看如何?” 萧徵想了想,道, “臣刚才还没看过公主的尸体,现在去看一看。” 皇帝点头,示意萧徵出去,又朝瑜贵妃道, “爱妃刚刚受了惊吓,就在此处暂时歇一歇。” 瑜贵妃抬头看了眼皇帝,轻声道, “陛下,臣妾……”她长长叹了一声,道, “您不明白臣妾看到这字条的感觉,当初说好要夫妻共白头,可转眼,他为护我而死,我却……” 她的眼角挂着泪珠,露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神情来, “这些日子,就像偷来的,越是幸福越是愧疚……” 她的声音悠长,在这空寂荒凉的殿内,听起来格外的凄凉,愧疚。 皇帝忍不住揽住贵妃,少年夫妻,哪里能轻易忘怀,就如他的心里始终就有二皇子,乐平他们的母亲一个位置一样。 贵妃从来不曾在他面前遮掩过什么,一直如此的坦荡。 他拍了拍贵妃的手,“我知道,不是你不守誓言,是老天多给了你一条命,若是大哥泉下有知,会希望你幸福的。” 贵妃抱着皇帝痛哭,“陛下,臣妾看到那字迹,真的是有些失态,所以忍不住想要去看个究竟,谁曾想,竟然着了贼人的奸计。” “若不是小王爷,说不定这会看到的臣妾就和丰平公主一样了。” “陛下,臣妾失节也就算了,可到时候连累陛下……都是臣妾不小心。” “可公主的死,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帝本就不相信是贵妃所为,见她如此,反而柔声的安慰道, “朕知道,朕知道,你连宫务都懒得管,从来就知在寝宫里转悠,就连惠妃那里也难得去一趟,不会是你做的。” “只是,你以为碰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和朕说,若是今日没有许爱卿,你可怎么办?” 他让贵妃在殿内休息,又去了殿外。 许晗和萧徵正在查看丰平公主的尸体,看到许晗那一身火红的衣衫,神情肃穆,不说真的没人知道她是女子。 皇帝的唇角抽了抽,心头叹了口气。 听到里头的脚步声,萧徵和许晗不由纷纷抬头,许晗看了眼萧徵,萧徵点头,朝皇帝禀报了刚刚查探丰平公主尸体所得。 丰平公主是被人拧断脖子死的,死像并不好看,指甲折断了,眼睛圆溜溜的瞪着,仿佛黄泉路上心不甘。 指甲里是斑斑血迹,她的两只手圈着,一只手的拇指被掰断了也没能松开,能够想象的出死前丰平公主应该是剧烈挣扎过得。 那人又是如何的无奈之下将她给拧断了脖子。 开始盖着的时候,乐平公主哭声停了下来,这会再看,她一想到丰平的死,顿时又是失声哭了起来,口中不断的叫着丰平的小名,又不住央求皇帝替丰平公主主持公道。 “丰平公主指甲断裂,根根带血,只怕凶手身上也不好看。” 有了这个,只要逐一排查,那么就能查到凶手的身上。 哪怕凶手先朝丰平公主下手,逃出去宫,只要去宫门口守卫处,翻阅那个时辰出宫的人,再排查,只要身上带着伤的人,就能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乐平公主带着哭音道, “那还不快点查。” 第一个查的就是刚才那个惊慌失措的从露华宫跑出去,撞到许晗他们的那个小太监。 所谓灯下黑,报案的人,也可能是凶手。 不过,那个小太监身上并没有任何的伤痕,被问到为何会出现在露华宫时,小太监面色惨白地道, “小的,小的……是露华宫的洒扫太监,因为这里没有别的人,小的入夜不敢住在这里,都是去前头和人一起住,刚刚回来,是在前头帮忙后回来拿铺盖的……” 这事一查就知道,露华宫地处偏僻,是作为冷宫的存在,里头也不知死了多少的人。 小太监不敢住在这里,也却是很正常。 和小太监一起住的是他的同乡,同室的人都可以作证,小太监确实是每天都道前头去睡,今日回来拿铺盖的。 然后就是瑜贵妃和许晗,瑜贵妃那里,皇帝摆摆手,不用去查,也就是说瑜贵妃确实没问题。 至于许晗这里,皇帝不知是怎么想的,问道, “许爱卿,今日本是你的大好日子,可丰平在你一进宫的时候,就出言无状,羞辱甚至要殴打你,你难道就不恨她么?” 说道最后,皇帝的声音中已经露出威严之势,在场的人均是被吓得给跪倒在地,一直沉默的太子,看了眼许晗,见许晗只是挺直着背脊,不闪不避, “回陛下,臣不恨丰平公主,臣母亲曾说过一句话,女人不用为难女人,为难男人的才是好女人。” “丰平公主虽然言行不妥,但是乐平公主曾将她拉到一遍谆谆教诲,严词喝止,再加上臣的夫婿也是快刀斩乱麻,到丰平公主离开时,她脸上虽有些哀伤,但心里应该是已经通透的。” “只要乐平公主循循善诱,多加开导,这事也就过去了。” 太子也是点头道,“父皇,小王爷说的确实不错,乐平的话,丰平还是愿意听得。” 许晗朝太子一笑,又斟酌了下,继续道, “更何况,丰平公主因为前些时候被陛下叱责过,很少进宫来,原先陛下并没有说要办饮宴,那么,到底是谁让许久不进宫的丰平公主进宫,又恰好在那个时候碰到了臣夫妇俩的。” “臣知道这事怪不得丰平公主,又如何的恨她?”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为何明明不进宫的丰平公主忽然进宫来堵人,寻自己的晦气,那么,必然是有人去通知了丰平公主,否则,哪里会那么巧。 这通知的人是谁?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安好心。 皇帝面容肃穆地看着许晗,忽然道,“去查丰平进宫前见过谁?” 不等他吩咐下去,就见边上的惠妃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昨日曾经派人去训斥过丰平,她这些时日都不曾进宫来看看臣妾,臣妾也甚是想念。” 想着她再怎么样,都是陛下的女儿,这样被训斥一两声,就赌气不进宫,也太为不敬了。” “臣妾没想到她会今日就到宫里来,并且这么巧……” 皇帝皱眉,看向许晗,“那爱卿觉得丰平为何要为难于你呢?这背后有什么深意呢?” 许晗,“……” 这,皇帝对自己的女儿难道不理解么?又不是有二十几个的,也不过才几个儿女。 可是皇帝要她说的,不是她想说的, “陛下,深意?还有什么深意?不就是神女想嫁,襄王无意吗?” 确实,七叔可从来没说过要娶什么公主。 按照如今他这个势头,大概宓儿长大以后,就会常驻边疆了。 他最想要去的就是砾门关,那里是父兄们埋骨的地方。 皇帝心头一阵黯然,当时丰平不肯嫁给如今的驸马,和他说了好久,可当时他只想拉拢永安侯,要不是永安侯本身没有合适的子女,他哪里会在于家其他的房头找一个人让丰平嫁了。 一时间,皇帝心头很不是滋味,吩咐永安侯, “关闭宫门,所有人不许进出,从欣阳殿的人开始查,查清楚,谁的身上带着伤,全都都带到朕这里来。”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竟然敢行凶到朕身上来。” 是可忍皇帝不可忍,难不成他睡觉都还要睁着眼睛不成? 只是,很遗憾,不论欣阳殿的皇亲,还是殿内服侍的人,以及露华宫附近宫殿的宫人,内侍们,乃至巡逻的侍卫,那都是互相自查的。 没有任何人身上带着伤! 一时间,调查似乎陷入到了僵局。 乐平公主嘤嘤哭泣,想要让皇帝让三司介入,就是永安侯也建议皇帝吧事情交给锦衣卫来办。 许晗这时上前拱手道, “陛下,刚刚只是查了欣阳殿的人,还有哪些当值的侍卫,但是,还有一部分的人没被查到。” 还有一部分人? 大家面面相觑,欣阳殿的人不多,侍候的人也是被查过得,就连哪些侍卫都查过了,还有谁没被查到? 而且,许小王爷说的是一部分人,那一部分人? 有人忍不住道,“不可能,漏了几个有可能,怎么还有一部分人没被查到?莫非是有人包庇不成?” 皇帝也看向许晗,希望她能给个解释。 许晗只是走了一圈,道, “还有后宫的嫔妃,以及他们身边的宫人没被检查。” 她的话顿时让有些人低笑起来,怎么可能,丰平公主可是被扭断了脖子死的,妃嫔和她身边的额宫女,怎么可能做到? 别开玩笑了。 大部分人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许晗也不反驳,只是淡淡道,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大家也都已经耗费了这么多精力,不就是想找出杀害公主的凶手吗?” “那么,配合一下又何妨呢?” “从本宫的寝宫开始查找!”瑜贵妃从大殿里出来,目光缓缓从在场众人的面上扫过,收获了各色眼神。 这两母子确实搞笑,刚刚儿子问询母亲,现在母亲为了配合儿子,又主动的让他搜查。 很快,瑜贵妃寝宫的人一个不落的被集合在一起,有皇帝派了老成的嬷嬷挨个搜查,并没有人身上带上。 接着淑阳长公主也让人搜查了自己带来的宫人,甚至她自己都让人看过,毕竟,她也是会武艺的人。 终于,轮到了惠妃宫里的人。 205,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本来是为了庆祝萧徵和许晗的新婚大喜,可偏偏,自己却遇害,就连自己的宠妃也牵扯到里头,若不会涵养极好,皇帝早就龙颜大怒了。 现在事情一步一步的朝好的方向去了,作为表率,瑜贵妃宫里查了,今日来宴的宾客,还有带来的仆人也都已经查了。 其他的妃嫔见到瑜贵妃宫里已经查清楚,皇帝那里对于萧徵和许晗所说的基本没有反驳,这样的态度,也就是变相的给萧徵还有许晗撑腰。 收到消息后,各宫的妃嫔也都是将下头的宫人召集在一起,一个个的让禁卫军检查。 宫中的妃嫔本就不多,进展很快,最后一个则是惠妃的宫里。 惠妃作为四妃之一,独掌一宫,下头的宫人内侍数目自然是不少。 正当惠妃宫中的人集中的时候,那边去查验宫人死因的太医过来了。 皇帝问他, “如何?” 太医回禀道, “那名宫人并未服用任何的毒物,臣检查过,是突发心疾暴毙而亡。” 皇帝脸色阴沉,胸口更是发堵。 许晗和萧徵同样微微诧异。 本来他们都觉得这是幕后之人的欲擒故纵的姿态,就是为了让丰平公主的死更加的扑朔迷离。 现在那宫人不是服毒或者什么,仅仅是因为心疾突发而亡。 那边禁卫军照着名册检查完惠妃宫中的人过来禀报, “回禀陛下,昭阳宫中名册上有二百六十八人,实际到的只有二百六十七人,少了一人。” 在禁卫军小队长禀报完之后,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惠妃那里。 惠妃几乎维持不住平静的脸色,问道, “怎么会少了一人?碧婉,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无言站在惠妃身后的一名宫女得了令匆匆的跟着那个禁卫军去了惠妃的昭阳宫。 整个大殿外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众人心头不断的揣测,惠妃宫里这个少的人是不是那个凶手? 如果是,又和惠妃有没有关系。 正当大家在心头揣测之时。 突然有一名宫人跪下来,怯怯地道, “回禀陛下,奴婢……奴婢知道是谁不见了。” “何人?” 皇帝平静地问道。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这名宫人的身上。 有些人也将目光重新投到了惠妃的身上。 惠妃手中无意识的绞着帕子,咬着牙问,“碧痕,你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刚刚惠妃叫自己身边的贴身宫人碧婉,这个出来禀报的宫人叫碧痕,一听就知道这是惠妃宫里的。 能和惠妃身边的贴身宫人同一个名字排下来,应该也是昭阳宫中比较重要的宫人了。 皇帝看了眼惠妃,见她语气不好,顿时心头更加的烦乱,“她都还没说,爱妃知道她要说什么?何不让她把话说完?” 虽然皇帝的语气好似很平静,可仔细听,也能听出一些森冷的味道。 惠妃万万没想到,好端端的,麻烦就找上来,她确信自己做下的事情一点纰漏都没有。 可现在,不但人不见了,竟然自己身边的宫人都反水了。 婆子是徐阁老给她的,但后头的安排都是她让人安排的,明明刚刚已经处置好了的。 她忍住心头翻腾的怒火问道, “那你说,你知道是谁不见了?” 那宫人跪在青石板的地砖上,叩头, “奴婢是昭阳殿惠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宴会没多久后,娘娘让奴婢回宫拿东西,奴婢见到有个太监鬼鬼祟祟的。” “是徐美人殿中的掌事太监。” 徐美人? 皇帝很是茫然。 他对女色不是很热衷,除了瑜贵妃这里,其他的也就是在几个潜邸时的妃子那里来回转。 见皇帝很是茫然,低眉顺眼坐在他身边的瑜贵妃贴心的提醒道, “陛下,徐美人进宫已经好几年,如今住在昭阳宫的侧殿。” 按照祖制,只有昭仪以上的妃嫔才能独自居住一宫,昭仪以下只能居住在侧殿,依附在别的妃子之下。。 就说嘛,明明已经处理好,没有瑕疵的事情为何会出现纰漏。 听说是徐美人那里的人不见了,惠妃心头莫名的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在心里说了声晦气。 徐美人是按例分配在她的昭阳宫里居住的,她平时也没为难过她。 既然是徐美人那里,皇帝皱了皱眉头, “那徐美人在何处?” 想到在场的就是有些当事人,其他的人如今不是在各宫,就是在欣阳殿。 皇帝又是皱了皱眉。 一名刚刚被叫来问话的女官上前回话, “回陛下,徐美人今日因为身体不适告假。” 瑜贵妃又附到皇帝耳边道, “徐美人进宫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时常会不舒服。” 皇帝心头有些恼怒,既然身体不好,为何当时会选进宫来? 说起来他已经多少年没选秀了?这个徐美人身体不好,还能封美人? 病美人? 他也不好这一口啊。 皇帝很肯定自己定然没有临幸过这个什么徐美人的。 皇帝眉头越皱越紧,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只有徐美人不在吗?” 女官颔首,“正是。” 其他的地方都没消息传来,也就是说如今疑点都聚焦在惠妃的昭阳宫下的徐美人身上。 “那就去昭阳宫。” 皇帝沉声说道,眸光深沉的扫过殿中众人。 这个时候,最难受的是惠妃,没想到皇帝竟然还说要去昭阳宫。 皇帝站起身来,又转身扶起瑜贵妃,这个举动可以说是很体贴了。 一般来说,只有皇后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这样足以看来,瑜贵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如何的。 瑜贵妃抿唇朝皇帝笑了笑,顺从的把手放到皇帝的是手中,两人在前头走着。 “阿徵,你和许爱卿也跟着去。” 萧徵和许晗两人一唱一和的破案,当然是要跟去的。 萧徵应了,如同皇帝对瑜贵妃那样,朝许晗伸出手去。 众目睽睽之下,许晗也是大大方方的将手放到萧徵的手中,两人先到了淑阳长公主身边说了两句。 淑阳长公主含笑点头,让他们去。 两人手牵手的跟在皇帝和瑜贵妃身后去了昭阳宫。 众人目送着几人离开,皇帝和瑜贵妃牵手也就罢了,毕竟瑜贵妃宠冠后宫已经二十来年,不足为奇。 可为何承恩公世子和小王爷也这样牵手? 为何他们要看到这个? 为何他们看到的还如何的和谐?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了。 徐美人既然连宠幸都没得到过,在宫里和个隐形人一样的,怎么也不应该和丰平公主有什么摩擦啊。 现在事情的进展其实很微乎其微,关键的几个证人已经死了,其他要查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查清楚的。 刚刚萧徵信誓旦旦的说能查出来,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众人在这边揣测,那边皇帝带着几人到了昭阳宫。 昭阳宫里,宫人内侍如今已经散去,宫门大开着,见到皇帝和瑜贵妃过来,跪了乌泱泱的一地。 刚刚被惠妃差遣回来的碧婉连忙上前禀报道, “回陛下,奴婢已经和禁卫军的队长已经查清楚,是徐美人的宫里的掌事太监齐公公不见了。” 皇帝挥手,让她下去,“朕已经知道了,徐美人在何处?” 惠妃平日对这个徐美人确实不怎么关注,只要有瑜贵妃在,别的新进美人就别想得到宠爱。 既然得不到宠爱,得不到好处也没有坏处,又何必多加关注,不欺负已经很好了。 她带着皇帝和瑜贵妃到了徐美人的偏殿。 因为皇帝不允许,并没有人通报,只有一个宫人匆匆的出来,满脸仓皇的的跪在地上, “奴婢见过陛下,见过两位娘娘。” “你们美人呢?”瑜贵妃轻声细语地问道。 那宫人看起来很是机灵,哽咽道, “我们美人感了风寒,身上乏力,实在不能起身。” 毕竟是皇帝亲至,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应该来迎接皇帝。 瑜贵妃挑眉,惠妃心头更是大呼晦气,立即道, “徐美人既然感了风寒,可曾宣过太医?煎过药来吃?” 宫人伏在地上,辩解道, “宣了太医,吃了药,今日用厚被子裹着,出了汗,也是无用。” 皇帝不耐烦这些小事,也不怪罪徐美人这个时候不出来接驾,径直朝内殿而去,在皇帝这里皇宫还没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 毕竟徐美人都是他的妃子。 到了内地,徐美人还缩在床上不动,皇帝都已经立在床前了,她竟还缩着不动。 皇帝微怒,指着那个刚刚出去接驾的宫人, “扶起你们美人,朕有话要问她。” 那宫人推了推锦被,连声唤‘美人’,也不见徐美人出声,最后还是瑜贵妃身边的阿阮姑姑上前,一把掀开徐美人的被子。 徐美人仿佛真的是打摆子一般,整个身子不住打抖,也不知道是病,还是吓。 “徐美人?” 皇帝语气淡漠地看着发抖的徐美人,问道。 徐美人稍稍抬起视线,看见皇帝紧绷淡漠的脸,还有瑜贵妃,惠妃,乃至两个陌生的脸。 她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这会更是仿佛透明一般。 “你可知罪?”皇帝一字一字地问道。 四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徐美人的心头。 原本就哆嗦着的徐美人,更是哆嗦了一下。 不给她多想的机会,皇帝怒容满面地问道, “你宫里那个宫人如今去哪里了……” 听到问宫人,原本就已经没了半点血色的徐美人,忽然绝望的瘫软在床上。 那半垂着的眼眸抬了起来,眼皮红肿,仿佛是哭过得。 皇帝见她这样,忽然顿住了。 他开始问徐美人知罪否,其实是说她不接驾,又对下头的宫人疏忽管理。 没想到,竟然有了出乎意外的效果。 这样来说,不仅仅是那个内侍有问题,这个徐美人也是有问题的! 皇帝背着手坐在边上的椅子上,威严肃穆地看着徐美人, “说吧!” 徐美人许是蒙在被子了很长时间了,眼皮红肿,头发也是蓬乱,看起来无比的可怜。 她在宫人的搀扶下,虚弱的坐了起来,淌下泪来,素白着一张脸, “我因为风寒,没有去宫宴,但因为在宫里呆了很长时间,想要出去透透气,于是就在齐公公的陪伴下去了御花园透风。” “我在路上碰到了丰平公主,丰平公主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见到我也没理睬,因为去花园的路附近就那一条,我们是一前一后的。” “丰平公主仿佛在找什么,四处盼顾,还曾问臣妾有没有见到什么人过来。” “当时大家都在参加宴会,自然没看到什么人过来。” “丰平公主仿佛很失望,又继续朝前走。” “齐公公当时提醒臣妾,因为风寒没好,让臣妾回宫去,可没想到丰平公主这个时候却不让臣妾走,拉着臣妾朝露华宫而去。” “臣妾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美人,实在不敢和丰平公主顶撞,也就去了。” 她说道这里,双手不住的揪着锦被,恨不能拧出水来。 “我们一同去了露华宫,因为地处偏僻有些阴森,臣妾说了几次想回头,可丰平公主并不同意,反而执意要拉着臣妾前去。 我们到了露华宫殿前,门前摆着一张凳子,未曾多想,进了殿内,没想到竟然听到里头有隐约的笑声传来。” 她虽然说的平铺直叙的,但是因为说的是亲身经历,缓声鳗鱼,将大家的目光都引到她的身上, “当时丰平公主仿佛是发现什么重大事情一样,面上还带着一些志在必得,兴奋,总之,仿佛她知道这里会有笑声一样。” “她示意我们噤声,然后悄然的朝里头而去,谁知,越朝里头走,声音渐渐变了。” 她一遍说一遍将目光投向了惠妃,惠妃莫名的被她的目光给看的浑身打颤,问, “什么声音?” 徐美人声音平静无波地继续道, “自然是些不合规矩礼法的声音,是一些……背德的声音。” 瑜贵妃倒吸一口气,吓得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徐美人,不住的往皇帝的身边缩。 如果不是许晗,是不是那个死的人就是她? 徐美人声音淡漠的又想了起来, “我想让丰平公主不要上去,我想拉她出去的,可她不顾一切的上了楼梯,她说她今日要将这些背德的人给抓住。” “要让她的真面目公布于众。” “齐公公在我的前头,他一直都很尽职,从臣妾入宫就在臣妾宫中服侍,他拦住臣妾,让臣妾不要上去,让臣妾逃。 屋内的寂静的落针可闻,人人屏息,话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懂得,丰平公主和徐美人是被撞破了奸晴。 因为徐美人有齐公公在前,所以她逃的快,丰平公主因为在最前头,所以别人给杀了。 那么,在露华宫偷晴的人是谁? 皇帝面色铁青,手背在身后握紧成拳,目光扫到许晗的脸上,这样的事情,竟然让臣子给听到了。 许晗仿佛无所觉,紧接着徐美人的话音问, “然后呢?” 徐美人双目紧闭,仿佛想起当时的情形,身子哆嗦了一下, “我知道这个事情太大,被吓得不能动弹,可公主殿下已经拉不住了,而齐公公为了保护我,扑了上去,将里头要出来的人给扑了进去。” ”不让里头的人看到我,又喊了一声快逃。“ 她到此时才哭出声来,声音咽咽嘤嘤,许晗见在座的众人纷纷蹙眉。 这事听见的人虽然不多,可是也还是掩盖不住的,今日这样的劳师动众,总要给一个好的借口。 这会皇帝还沉寂在自己的后宫竟然有人偷情。 而萧徵这事并不好问,于是她问道, “如果美人所言非虚,既然你已经逃出去了,为何不寻人来?” “还有我们只在露华宫看到丰平公主的尸体,并未看到齐公公的。” 徐美人目光缓缓看过来, “丰平公主执意要去露华宫,也就是说,她是事先得到消息的,想要去捉个现行。” “而齐公公是已经看到了那个人,他让我逃命,那么必定是个不能说的贵人,” “我唯恐惹祸上身,心里又着急害怕,也不敢说齐公公的事,我才回宫不久,就听到前头的动静,更加的不敢说了。” 她是皇帝的妃子,她说的不能说的贵人是谁? 206,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宫中高位的妃嫔就那么几个,除去惠妃的昭阳宫已经是全部查探完毕了。 并无被抓伤之人。 就连今日的宾客也都已经查过,当值的禁卫军也是互相查证过。 偷晴背德之事,能够利落的杀死丰平公主,乃至能够移动齐公公的尸体,不太可能是女子所为。 那就是那个与宫中贵人偷晴男子下的手。 到如今宫门口并无有人提前出宫的消息。 也就是男子还在宫内。 皇帝面色由青转白,前有人引着瑜贵妃过去,不论是那个人要杀瑜贵妃还是栽赃瑜贵妃,这都是要让皇帝头顶绿油油。 徐美人说的丰平公主的异样,势在必得的样子,分明就是以为上头那个偷晴之人是瑜贵妃。 也就是说,丰平公主也是被人特意引过去的。 现在,齐公公的尸体不见了,丰平公主身边带的丫鬟也不见了。 皇帝的喉头动了动,忽然看向惠妃,话却是对着瑜贵妃说的 “你去里头,帮着惠妃一同更衣。” 这就是让瑜贵妃去里头看看惠妃身上是不是有伤。 惠妃本今日就觉得晦气,原本做好的暗线并没成事已经很让她失望,今日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可能再有。 失败了也就失败了,可没想到自己掌管的宫内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还牵连到自己。 她听到徐美人说的话顿时魂飞魄散,连忙跪了下去,叩头, “陛下,陛下,徐美人说的不可言说的贵人,可不是臣妾啊,臣妾上头可还有德妃姐姐,贵妃妹妹……” “陛下,臣妾冤枉啊……” 惠妃叩头之时,徐美人抖着身子目光不住闪避,见惠妃不断的叩头,立刻满面是泪,这里头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皇帝面色阴沉的看着惠妃,丝毫不理会她的求饶,只是让人拖着惠妃去里头更衣。 许晗淡漠的看着惠妃被拖了进去。 这就是宫中的争斗,徐美人很聪明,没有亲眼所见,只说是不可言说的贵人,可宫里的贵人就那么多。 如果其他的妃嫔宫里没有清查过,也许就不会怀疑到惠妃的身上了。 可偏偏,惠妃是最后一个,不是她,又是谁? 那么,那个有奸情的男子又是谁? 也许只有等到惠妃身上有突破了,这才知道, 那瑜贵妃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说是那个偷晴之人自己让瑜贵妃过来抓奸吧。 这不是笑话么? 里头传来瑜贵妃的惊呼声,然后就听她道, “惠姐姐,你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也就是说惠妃身上有伤! “怎么回事?”皇帝听到惊呼声,顿时大声喝道。 里头瑜贵妃提着裙摆小跑出来,一脸不可置信, “陛下,惠姐姐右手上有伤……” 惠妃披头散发,衣裳不太整齐的从里头冲了出来,跪在皇帝的面前, “陛下,不是的,不是的,这伤是臣妾不小心烫伤的,不相信你问臣妾宫内的丫鬟。” 瑜贵妃站在皇帝的身边,轻声道, “陛下,那虽是新伤,看起来不像是指甲刨了的……” 惠妃没想到瑜贵妃会帮她说话,顿时投了个感激的眼神给瑜贵妃,不料瑜贵妃下句就道, “不如让太医过来查看一下惠妃的伤口,到底是什么伤,太医应该能看得出来的。” 惠妃心里又是对瑜贵妃感激了一番。 她这个伤口确确实实是烫伤的,因为她的皮肤比较敏感,结痂的时候有些麻痒,睡觉的时候被她不小心给抓破了。 这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相信只要太医来了,就一定能够辨识出她的伤是烫伤的伤疤被抓破了。 皇帝面色阴沉的让人去叫了太医过来。 这次来的是太医院的院判,是太医院医术最为精湛的一个,否则也不能做上院判。 院判有些年纪了,脸上沟壑纵横,一把胡子雪白。 经历过岁月的磨砺,又在太医院这样的地方,这样一个人早就已经变得沉稳如山。 可当他见到惠妃右手臂上的伤时,顿时神色惶恐,不安难以掩饰。 院判对着皇帝深深作揖,苍老的声音在昭阳宫里回荡, “回禀陛下,惠妃娘娘手上的伤是被抓伤的,就在今日之内。” 听完院判的话,场内的每个人都是一楞。 许晗没看到惠妃手上的那道伤,可是,她看到了徐美人脸上的闪躲。 她对于皇帝让瑜贵妃去给惠妃看伤仿佛很意外,还有惠妃叩头时,她目光的闪躲。 其实,她已经想好要问徐美人的话,现在事情的进展仿佛朝一个不可预估的方向而去了。 在瑜贵妃被引来露华宫的事情里,惠妃必然在里头推动了什么,可她不相信丰平公主是惠妃杀的。 皇帝本来心头还有点期盼,希望惠妃身上的伤真如瑜贵妃所说的那样,不是抓伤。 可院判是多年的老太医,也是他倚重的心腹,他说的话,皇帝是一定会相信的! 他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糟糕的消息。 “贱人。”好脾气的皇帝终于忍不住动了怒。 惠妃本以为太医来了是她得到清白的时候,没想到却是从半空掉落道了地上,摔的粉碎。 她的脸色变得比徐美人还要苍白,生生的把嘴唇咬出了血,恨恨的看着院判, “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为何要这样污蔑我,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啊,这已经是好几日的烫伤,是结痂的时候,臣妾不小心抓伤的。” “不信你问臣妾宫中的宫人……” 这时候,许晗和萧徵仿若鹌鹑,静静的站在边上。 皇帝头上的绿色问题,他们不适宜插手。 甚至有两次,萧徵想要说话,却被瑜贵妃给制止了! 惠妃的辩解并没让皇帝脸色缓和下来,毕竟昭阳宫的人都是惠妃的人,会说出什么话来,皇帝想想也知道。 瑜贵妃在边上看着惠妃额前红红的,露出不忍之色, “陛下,不如多让几个太医过来给惠姐姐看看,说不定院判大人看走眼了呢?” 说完,她歉意的看向院判, “大人,非本宫不信任你,实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 皇帝这回却没同意瑜贵妃的请求,而是断然道, “你不用帮她求情,胡院判是积年的太医,如果连点小伤还诊断不出来,他也不配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坐下去了。” 瑜贵妃递了个无奈的神色给惠妃,表示她已经尽力了。 让惠妃自求多福。 惠妃不怪瑜贵妃,她忽然站了起来,傲然的看向皇帝,道, “陛下,既然院判如此说了,臣妾的辩解想必你也不愿意再听,只是,徐美人说不可以言说的贵人,可不只有臣妾一人。” “后宫确实是臣妾一人没查验,可前头呢?太子宫中呢?” “陛下也看到,丰平是被拧断脖子死的,那么,臣妾不要说杀人,就是杀只鸡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能够将丰平杀死?” 惠妃,不愧是惠妃,能够在皇帝登基后直接封妃,并且生下两子一女,并且把丰平公主和乐平公主都接道她的宫里养大。 她不是个蠢人,否则三皇子死的时候,她早就被降罪了。 她刚刚的惶惑,不过是想用弱姿态引起皇帝的怜惜,一旦看势头不对,马上就变了个态度。 她不等皇帝回话,直接走向徐美人,定定的看着徐美人说道, “你说你和丰平公主一起过去的,从昭阳宫到露华宫,路途不是一点点,你不可能靠走的,你的轿撵呢?你的宫人呢?你为何和齐公公独自去外头?” “你是美人,可你的人手是足足的。还有一应物品,本宫从未克扣,你总不会说你走过去吧。” 她打量了下徐美人,冷哼道, “你的身子骨,大概走半天都走不到吧。” “可你刚刚说你是宫宴开始去的……” 徐美人怔住了,惠妃的话太过有攻击性,让她没有回嘴的余地。 她张口结舌,怔怔的看着惠妃,惠妃背着烛火,可徐美人却分明将她的脸色看的分明。 从她的脸上,徐美人只看到了狰狞,恨不能一口撕碎她的狰狞。 徐美人瑟缩了一下,不禁朝床角缩了缩。 “和我没关系,不是我说的……” 惠妃一步步的向前,就快要靠近徐美人的床边时,外头有小内侍的声音传来,将惠妃的脚步给打断了。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求见。” 锦衣卫来,那么,必然就是前头的案子有了进展。 皇帝冷冷的扫了眼咄咄逼人的惠妃,道,“让他进来。” 分明床榻上还有一个徐美人,可皇帝并没有让人用屏风隔出来,直接让她见了外男…… 许晗心头看向徐美人,知道这事过后,徐美人大概是活不了了,可她却生不起一点怜惜之意。 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再去问徐美人的话。 惠妃倒霉固然让人心头爽快,但如果是冤枉的…… 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进来,目不斜视,直接走到皇帝面前,跪下道。 “陛下,那位去欣阳殿给崔公公传递消息的宫人和谁人有联系已经查明了,其他的都已经查明。” “唯独……” 他顿了顿,看了眼惠妃,道, “那位宫人是一名罪奴,曾被分配在浣洗局当差,有一年冬天得了风寒差点要病死了,是惠妃娘娘身看到了,叮嘱了浣洗局的管事几句,后来管事给那名宫人拿了两贴药,宫人没死。” “之后就把惠妃娘娘当成了救命恩人。她曾还说惠妃娘娘对她好像就亲娘一样……” 惠妃原本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被锦衣卫指挥使这番话说的是面色苍白。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掩盖了痕迹,宫里的人捧高踩低时常有的,她不是什么善人,但在潜邸时就养成的习惯,或者尝到的甜头,偶尔失恩给一些下人,就能收获到一颗忠诚的心。 那些不过一句话,一抬手的事情,对她没有半点的损失,何乐不为? 这一次,那个宫人,正是如锦衣卫指挥使说的那样。 不过是说了两句话,就对她死心塌地的。 她也只是用了她这一次,没想到就栽了! 惠妃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败了,徐美人这个贱人,到底和她有什么仇?还有胡院判,是老眼昏花吗? 一个个都来污蔑她,惠妃的目标是做太后,她哪里肯这样就败了。 只是,对惠妃的打击不仅仅只有这些,开始萧徵让查的那个小内侍的关系网,还有御造监独有的墨,已经那带有暗香的纸,以及那吊死的小内侍死前见过得人,都直接指向了惠妃的昭阳宫。 207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锦衣卫想要查东西,速度还是很快的,他们的手腕铁血,或者说残忍,又因为死的是皇家公主。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从那个递纸条,吊死的小内侍开始,原本是死无对症的,偏偏,有人在小内侍死前,看到了有人和他接触过。 而那个和他接触的人,是他同室而居的一个小内侍,表面上这个小内侍和昭阳宫没什么关系。 可往深里挖,证实了他和昭阳宫有关。 那张字条,带着暗香的纸张只有宫里和几个得宠的皇亲那里有,其中就有昭阳宫。 还有,御造监独有的墨,这墨因为放有龙涎香,一般来说只给皇帝用,但不妨碍皇帝用来赏人,其中就有昭阳宫,就连太子宫里都没有。 一件件,一桩桩下来,惠妃说不出半句话来。 就连强辩都说不出口来。 她还能说什么呢?说这些是假的? 那么多证据摆在那里呢,难道都是别人伪造的吗? 图什么啊。 瑜贵妃站在皇帝身边,有些吃惊的看着惠妃, “是你干的?所以是你陷害我?为什么?” 她提高声音质问。 惠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移开了,只看向皇帝,解释道, “陛下,臣妾……臣妾……” 惠妃一时间觉得自己跳进了黄河,有徐美人的供词,在丰平公主死的这件事情上洗不清了。 至于瑜贵妃那件事,那么多的证据,更是洗不清。 她心头依然不甘心。 只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这一刻,惠妃无比清楚意识到她是真的败了,完了。 这个认识令她心灰意冷,绝望滋生,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精神气般,瞧着老了数岁。 明明是温暖的初夏夜晚,可她却感到透骨的寒意,这昭阳宫的偏殿,比最寒冷的冰窖还要冷。 她闭了闭眼,瘫坐在徐美人的床边沿,她隐忍不大半生,哪怕心里气的半死,对其他的人都会端着笑。 难道是因为她喜欢? 不过是因为有所求,才愿意多忍一分罢了。 她绝不要这么憋屈凄凉走到生命尽头,哪怕赌输了也比窝囊死去要强。 什么知足常乐,退一步图个安安稳稳,别人或许愿意,可她不愿意。 惠妃拢了拢手,直接深深嵌入到皮肉里,给她带来了一些痛感,也让她得到了片刻的平静和镇定。 一种孤注一掷的镇定。 在惠妃看来,这个时候心虚慌乱就是死路一条,只有据理力争才有生机。 更何况,丰平的死确确实实是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 至于瑜贵妃那里,确实是失手了。 她没想到当年的施恩那个宫女也就算了,那个小内侍可没别人知道的。 难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想到这里,惠妃产生了一丝动摇和惊惧,但她很快就把这些情绪压下去。淡淡道, “陛下,臣妾当年确实是因为不忍心救了一些人,可如果陛下把臣妾的不忍心当成了施恩,那臣妾无话可说。” 她确实到处施恩,可到处施恩这可名声她却不能认! “臣妾从潜邸到内宫,素来与人为善,怜惜宫人不易,对他们从不苛责,难道说臣妾与人为善也是错?” “难道应该和有些人一样,把宫人当成蝼蚁吗?对他们的生死不闻不问才是对的?” “是不是只要心肠狠,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道这里,惠妃激动的剧烈咳嗽起来,咳的撕心裂肺的。 对于惠妃的这番话,皇帝难以挑剔,怒火却更甚,冷冷道, “好,就算那些个下人和你没关系,那么那传递的纸还有墨呢?还有那伤呢?你作何辩解?” 说道这里,皇帝不由扬高声音, “你当着朕的面信口雌黄,总不能说那墨还有纸和你没关系吧?” 这个女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惠妃悲惨一笑,苦涩道,“陛下已经认定一切和臣妾有关,就算臣妾辩解又如何?伤臣妾解释过了,是烫伤,因为伤口结痂是头天夜里睡觉时迷迷糊糊间抓破的。” “那纸和墨太子宫里,贵妃妹妹的宫里,陛下的御书房,乾清宫,不都有吗?” “谁能保证一定没被有心人利用。” 皇帝冷笑起来, “你的意思倒是朕昏庸了,冤枉你了。” 惠妃垂头, “不敢。” 皇帝又是冷笑,阴沉地看向惠妃,“不敢?你还有什么不管?你说,还有什么没禀报的。” 他指向锦衣卫指挥使。 “回禀陛下,臣带了两个人过来。” 皇帝压着怒火,“带上来。” “是。” 看到被侍卫带上殿的证人,惠妃的心一紧,脑子‘嗡’地一声。 这个畏畏缩缩的老婆子,不就是那个徐阁老给了自己,透露出瑜贵妃真实身份的老婆子吗? 锦衣卫指挥使道, “臣遵从萧世子的吩咐,追查那两个宫人的死因时,顺着线索查了查,查到这个青婆婆。” 惠妃死命的抓着手,指甲刚刚已经掐入到肉里,许是痛感没了之前重,又或者是麻木了。 她丝毫没觉察到痛感,只有些微的麻痒。 她没说话,只是森冷的看着那个叫青婆的老婆子。 那个老婆子仿佛很怕,见到皇帝立刻‘噗通’跪下,拼命磕头, “陛下开恩,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老奴不过是个洒扫的杂役,从来没有近身服侍过贵人……” 她将当日被人发现,说了不只一遍的话又说了一遍。 惠妃嘲讽的看着皇帝,还有她边上面色苍白,惶惑不安,乃至面色变得难看的萧徵。 这一幕,可真够讽刺的。 她莫名的觉得就是死,她也是值得的了。 青婆知道的本身不复杂,不过是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称得上是皇帝污点的秘密。 锦衣卫指挥使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知道很多的秘密,包括皇家的。 再说这个秘密,很多人心中都有数。 徐美人缩在床脚,她不想听这个秘密。她怕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她紧紧的揪着被子,恨不能这被子就是一个可以把自己弄消失的法宝,让她能够脱了这深宫的牢笼。 可一想到只要过了今日,她就会‘死’,她就会出宫去。 她又觉得死前听一些这样的大秘密也没什么了。 反正总是要‘死’的。 青婆语无伦次的把事情经过都说了,平静的锦衣卫指挥使道, “所以,你把事情都告诉了惠妃娘娘宫里的碧婉姑姑?” “是的。” 锦衣卫指挥使问完话之后,他挥挥手,又让人将青婆带了下去。 萧徵面无表情的听着青婆说完那个大秘密,他的手紧紧的蜷缩着。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可这一刻,他的心头还是说不出的滋味。 萧徵只是看着皇帝还有瑜贵妃,身影一动不动,也不曾开口。 “陛下,这是宫中隐私,臣告退。” 他突然说道,唇角紧抿,随即掉头,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脚步才跨出去,又急速的回转身子,拉过许晗的手,将她带了出去。 瑜贵妃站起来,可有一个人,比瑜贵妃更快,冲了过去,拉住了萧徵的手臂。 “阿徵,你听朕说!朕与你母亲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 “她蕙质兰心,才堪永絮,朕爱她至深,曾发誓,如果能娶到她为妻,此生必独对她一人,可没想到……朕的长兄太子向先帝提亲,先帝做主,赐婚了他与你母……” 皇帝停了下来,神色黯然,目光落在后头瑜贵妃的身上。 瑜贵妃面色惨白,一只手撑在椅子上,一只手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皇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望向始终神色紧绷,更是一语不发的萧徵, “阿徵,朕知道你一时必定难以接受此事,只怪造化弄人,这些年,朕对你又恨,又爱,恨你不是朕的骨血,爱你是因为你身上流淌着朕最爱人的血脉。” “可是,上天终究是厚待了朕,朕的妄念变成了现实,可朕,不后悔……” 萧徵蓦然转过头,盯着抓着他手臂的皇帝,眸底宛若渗出一层淡淡的血痕。 皇帝看着这样的萧徵,竟不敢再发声。 “我父萧佑安,是东元国已故一等承恩公萧佑安,万岁慎言,臣告退。” 字字句句,从他的唇齿间迸出,道完,拉着许晗的手,出了昭阳宫的偏殿。两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再无半点回头。 皇帝再追了两步,慢慢停下来,望着前方,呼吸粗重,整个人都在微微打着哆嗦。 崔海慌忙上前,扶着皇帝入内坐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今日,真是一个不吉利的日子,本是大喜的日子,先是丰平公主死不瞑目,接着又牵涉到了几位贵人。 室内一片静默,瑜贵妃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这是事实,哪怕已经和萧徵面对面的承认过,现在不过是被揭开了那层蒙在血淋淋伤口上的薄纱。 让那狰狞的伤口露出来了而已。 惠妃原本瘫软在徐美人的床榻钱,这会忽然泪盈于睫,泪水像关不住闸的湖水一样,大滴大滴的往下坠,她跄踉着到了皇帝面前,伏跪在皇帝的膝盖前,声音哽咽, “陛下,臣妾承认,臣妾确实是因为妒忌贵妃妹妹,这才想要设计贵妃妹妹,可臣妾真的没杀丰平。” “那个字条也是臣妾让人传的,通传的人也是臣妾派的,可臣妾只是想让陛下对贵妃妹妹失望而已。” 女人脸上的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不断的掉落,哀哀戚戚,十足是一个因爱生恨的女人。 惠妃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她只能用情来打动皇帝。 她少时就跟着皇帝,一路走来,皇帝对贵妃的情意谁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只要做足了一个因爱生恨的人,她的爱和皇帝对贵妃的爱有什么区别? 现在萧徵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分明就是对皇帝和贵妃都不理解,都怨恨上了他们。 那正好给她利用。 她哭的满“臣妾也是没办法呀,贵妃妹妹的阴影在后宫多少年了,只要她一直受宠,就不能有我们的出头之日。” 她指向徐美人,“你看,徐美人进宫的时候也是鲜嫩的小姑娘,可她从来没得过宠幸。为什么。” “宫里还有那么多没得到过宠幸的妃子,他们难道就不怨恨吗?” 徐美人于无人可见处翻了个白眼,她还真的不图皇帝的宠爱。 皇帝这样一个人人可用的老黄瓜,她为何要稀罕啊? 她默默无闻的在昭阳宫里,从不惹事,从不生非,有钱有闲,为何要上赶着去争宠? 今日要不是她倒霉,皇帝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好吗? 她惊慌失措的朝惠妃摆手,又跪在床榻上,语无伦次地道, “妾如今这样挺好的……” 只能说惠妃想的太简单了,那边原本仿佛和木头桩子一样的锦衣卫指挥使,忽然开口道, “陛下,臣还有一个重要的证人,关于娘娘这个笔迹,臣找到了些东西。” 只见他大手一挥,下头的锦衣卫奉上了一样东西, “这是从惠妃娘娘的住处搜集来的,也就是说,惠妃娘娘这里不知哪里找来了当年先太子的字帖,还有…… 他指着下头的一页东西道, “据说,这是惠妃娘娘临摹的……” 皇帝徐徐抬起有些刺红的眼睛,惠妃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膝盖上,显得无助而温顺,让人忍不住动容。 如果没有看到这些东西的话…… “朕真是没想到啊,你在朕的身边快要三十年了,竟不知你从前竟然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呢?” 皇帝嗤声冷笑, “先太子的字帖进了你的书房,就变成了当年奉贤太子的字条传到了贵妃的手中,好啊,好啊。” “朕以为贵妃是一个才女,没想到朕身边竟然还隐藏了一个大大的才女。” “是不是有一日,就连朕的字迹你也能够模仿,去批阅奏折?” 原本木头人一样立在边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又出声道, “陛下,惠妃娘娘确实会陛下的字迹,请看……” 他又翻了两页,下头豁然出现的是皇帝的字迹,如果不仔细分辨,不熟悉皇帝的人看过去,定然相信这真的是皇帝写的。 皇帝身手捉住惠妃冰凉细致的下颌,力气大的让她的脸几乎变形, “看来,真的是朕瞎了眼了,竟然没看到朕身边竟然盘踞着你这样一条毒蛇。” 他的脸上升腾起暴怒之色, “你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当年朕宠爱三儿,你还时常的劝朕,应该多加的关注太子。” “你这些话,不光别人信了,就连朕都信了,恐怕连你自己都信了吧?” “这些年,朕从来不薄待你半分,让人不敢小看你,可朕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的心思歹毒。” 惠妃的神情变了,细腻的喉部滑动了一下,连连苦笑, “陛下,臣妾是做了一些不经思考的事,可臣妾哪里敢杀人啊,丰平的死,臣妾真的是清白的。” 皇帝凉凉一笑,“清白,你莫要玷污了这个词,人性本恶,朕从来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过别人。” “当年朕就连长姐都曾揣测过,为此,朕做了错事,这么多年,朕对你可谓很放心了,否则,你如何能够在三儿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后,还能无事一身轻?” “可惜,朕的心意全然枉费了。” 帝王的声音一如之前平缓,脸上却闪现了被人愚弄的愤怒,只可惜地上的女人只顾着哀戚,没看到。 却被边上的瑜贵妃看的清清楚楚了。 惠妃秀美的面容上忽然现出了一些狰狞,猛然抬头喊道, “陛下,在宫里,妾也许不是最良善的,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害人,妾之所以要陷害贵妃妹妹,按时因为妾是被逼的。” “是徐阁老,是徐阁老把人给我,是他说能够帮着小五登上皇位……” “所以妾才会对贵妃妹妹下手的。” “是他让我伪造奉贤太子的笔墨去引贵妃妹妹过来,构陷她不守妇道,这过去种种,嫔妾都是被逼无奈啊。” “嫔妾真的是被逼无奈啊,妾已经没有了一个儿子,是被陛下拿去给太子做了磨刀石,妾不甘心。” “妾的孩子难道不是皇子吗?也是妾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如果没有那些宠爱,妾也就认了。” “可明明陛下那样的喜爱他,为何他就不能争一争?” 皇帝没想到惠妃这个时候竟然还把朝臣给牵连进来,他冷声道, “被逼无奈?你就可以要了丰平一条活生生的名吗?被逼无奈就要让朕承受丧子之痛?被逼无奈就可以构陷贵妃?被逼无奈就可以枉顾一切?被逼无奈就可以洗脱自己身上的罪业吗?” 今日的事情太多,太多,皇帝一直隐忍着,这会仿佛怒急而笑, “朕的孩子,朕怎么不疼?难道要和小二一样,放到千里之外去?就因为他独自一人在外,所以朕对身边的孩子格外的疼爱。” “朕承认三儿确实做了太子的磨刀石,今日朕可以坦白的告诉你,朕从来没有放弃过让太子登基的念头。” “他是朕唯一的继承人!” 他的话说的是斩钉截铁,让惠妃和贵妃都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惠妃愣愣的看着皇帝,忽然笑了起来, “你还觉得是我杀了丰平,你真是瞎了眼了,好,既然你说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是我和徐阁老偷晴,你去抓徐阁老啊。” “你敢抓吗?” 她嘲讽的看向皇帝。 “你这个位置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你留着奉贤太子的孩子,不就怕有一天他来取你的性命?毕竟,为了天下这个位置,兄弟都可以相杀,亲子也可要父亲的性命。” “陛下,你就不怕吗?成王败寇,自古皆然,更何况,你身边可还留着一个奉贤太子妃呢。” 惠妃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瑜贵妃,大笑起来。 瑜贵妃从青婆揭开伤疤的时候,就一直沉默着,这会忽然抬起头来, “你是小人,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你一样,陛下乃是顺应天时,登基为帝,勤政爱民,是为明君,天下万民,既得安居乐业,徵儿又如何敢为一己之私,公然与万民为敌?” 惠妃死死的盯着瑜贵妃,只是嘴角挂着嘲讽的意味,仿佛不相信贵妃说的话。 皇帝眉头挑起,冷冷地道, “这些不用你来担心,” 皇帝坐在楠木椅子上,眼神沉稳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居高临下地定定望着。 半晌,这才示意崔海将惠妃拖下去。 惠妃也不挣扎,只是似哭似笑得到, “陛下,妾侍奉您这么多年,一直谨小慎微,如履薄冰,您今日都不曾了解真相,就将这一切都抹杀了,臣妾不服。” 皇帝面无表情的道,“奸人偶尔为善,世人皆称为大善,好人偶尔为恶,这恶却让人防不胜防,朕当了那么多年的睁眼瞎,才将你的皮肉骨头看清楚,索性,还不算太晚。” 惠妃走后,皇帝面无表情的看向徐美人, “惠妃确实是做了坏事,可到底是谁杀了丰平,你从实招来。” 徐美人,“……” 所以皇帝并没有被她的谎言给骗到吗? 她的目光游移了一下,忽然咬咬牙,跪下道, “陛下,妾在露华宫所见所闻确实是真的,就连丰平公主拉着妾去露华宫也是真的。” “只是那个人,妾并没有看到,也不知道是谁。” “只是,妾在楼梯下捡到了这个。” 徐美人一直揪着锦被的手忽然伸出来,摊开,上头停留着一刻按钮。 这颗按钮一出来,皇帝的目光不期然的看向锦衣卫指挥使,这刻按钮是锦衣卫佩刀上特有的。 也就是说,那个露华宫里偷晴的人,是锦衣卫的,也难怪能够那样利落的将丰平公主的头给拧了。 “那你为何不说?”皇帝怒。 如果不是徐美人的一番模棱两可的话,今日怎么可能滋生出这样多的事情来? 不仅仅自己身边的妃子是披着一张皮的,就连萧徵的身份也放出去了。 皇帝想要发作,可看到瑜贵妃那张木然的脸,心头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有漏网之鱼,瞒了那么多年,姐夫都为了护这个秘密死了,长姐更是因为这个,和自己有了隔阂。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他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爱人。 他心头有了愧疚,所以这些年,他在帝位上勤勤恳恳,他勤政爱民,有冤枉必反,他约束官员。 霍家的事情上,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坦然的承认。 许晗的事情上,因为是难得的人才,所以他没有追究,千方百计的保护她。 那些大大小小的案子,他不敢说一定百分百对,可他一直在尽力。 至于徐阁老,他知道自己暂时无法扳倒他,让他一边让他回去修养,一边重用徐修彦,也是一种平衡。 这一切的一切,就因为当年他做错了事情。 只是,自古以来,为了皇位,谁又不是不择手段的呢? 史书上那么多的记载,奉贤太子和其他兄长的矛盾早就已经不可调和,唯独只有死才能解决。 他收到消息就去救兄长了,可是迟了,这不能怪他啊。 皇帝的心头无比的挫败。 命运兜兜转转,所以,因果,有因就有果。 “陛下……长公主殿下求见……” 皇帝被对着众人而站,闻言,抹了把脸,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帝王的眼角沁出几丝微不可见的水痕,很快,就在他的手掌挥过,不见了。 “让她进来。” 208,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皇帝抹了把脸看了眼瑜贵妃和徐美人,出了昭阳宫的偏殿。 “找一间安静的屋子,把长姐带到那里去。再派个稳妥的人去欣阳殿那边,让皇亲们出宫去吧。”皇帝吩咐道。 似乎不放心,他又补充了句,“态度温和点,不要吓到他们,把话说的好听点。” 崔海应是。 很快,皇帝见到了淑阳长公主,想要躬身下拜,已经被皇帝扶住了。 “长姐,今日本是徵儿的好日子,让你受委屈了,这里已经有了结论,欣阳殿的人朕已经派人传信送出宫去了。”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和煦,不见半点先前因为惠妃带来的阴沉。 淑阳长公主虽然没受什么折腾,可到底年纪大了。熬了这样久,颤颤称谢,“谢陛下隆恩。” 皇帝吩咐赐座,问道, “长姐,你过来所为何?今日的事,都是朕的原因……” 皇帝心头叹了口气,萧徵那里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的问题,从前不管是明里,暗里,他从来没有正面的回应过萧徵是不是他私生子的流言。 现在,经过青婆的叙述,萧徵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淑阳长公主神情凝重, “臣半夜来扰,实是无可奈何。” 她说完,回眼去看了自己带过来的人,几个嬷嬷和丫鬟立刻退了下去。 皇帝意会,立刻吩咐道,“都下去吧。” 宫人很快退了出去,皇帝声音有些艰涩道,“长姐……” 淑阳长公主躬身站起,给皇帝长长行了一个礼,皇帝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扶住她,道, “长姐,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如此大礼……” 淑阳长公主缓缓地道, “刚刚,我碰到徵儿,他……晗晗说已经刚刚有一个老婆子把当年的事情揭了出来……” 皇帝听闻这话,顿时面色变了变。 也好,反正这事总要有个定论,逃避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默座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暗哑着声音道, “长姐,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淑阳长公主深深地看着他,不答反问, “陛下,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决断吗?” 皇帝吐了口气。 淑阳长公主平静自若, “我这一辈子,作为臣子,不媚上,不争权,作为长姐,所谓不过爱弟二字,当年能够将年幼的你接入到府内照看,也会在明知你会不喜的情况下,将你大哥的孩子接到身边教养。” “我不想你大哥死后无嗣,只是为了你大哥留一后人,这话,当年在你得知真相时找来我曾说过。” “如今,我依然是这句话。” 皇帝心有所动,皇帝就算当了多年的皇帝,可内心依然会有些柔软的地方,淑阳长公主就是他内心深处那柔软里的一点。 他想起自己年幼时,母后病逝,皇姐担心他在宫中过得不好,时常接到府里去照应。 长姐真正做到了长姐如母,在其他的几位兄弟那里也是苦心周旋,只盼望他们能够和平相处。 那段时间,长姐对于那些事情有心无力,她于无人处哭了多少次,哭过之后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他曾发誓一定要长姐好好的,只是后来造化弄人……他…… 皇帝沉默着。 淑阳长公主平缓的声音还在继续, “当年驸马去世时曾说不论如何,徵儿,他姓萧,那就永远是萧家人。” “他用命,去换了徵儿的命。” “他做这些,也不过是出自爱护之心……” 皇帝喃喃,“长姐,朕……” 淑阳长公主摆摆手,长叹一声, “当年驸马决定赴死,我曾怨过你,恨过你,恨过徵儿,只是每个人做的事情都是自己的选择。” “既然选择了,就要负责到底,与旁人无关。” “驸马既然选择为徵儿死,我怪你们有何用?固然有你的逼迫,可我们不是没有反抗的能力。” “不过是不想这天下再一次生灵涂炭罢了。” 淑阳长公主语气平缓,“你登位的诏书是皇帝亲口所说,是内阁老臣亲笔所拟,是大臣们可以作证的。” “你是堂堂正正的东元朝帝王,没有人能否认你的正统。” 皇帝做了二十余年的明君,就算是装得,这会听了淑阳长公主的话也是觉得有些羞愧。 “长姐,你别说了。当年是朕鬼迷心窍,是朕……” 淑阳长公主却道, “陛下,如果真的说起来,是我的错,当年你没有到来之前,驸马就已经决定了一死,唯有这样,才是最好的。” 皇帝想到当时他去到别院之时,姐夫的神情,脸上的动容,羞愧之色更加的浓郁。 姐夫极为利落的将毒酒饮下,只说是为了一条生命,他和长姐一体,他为夫,妻子的错误,理应丈夫来承担。 有风吹动宫檐下悬挂的青帘,好似怜人在徐徐拨弄琴弦,清清冷冷地在屋梁上盘旋。 淑阳长公主颓然地靠在紫檀椅子的扶手上喃喃道, “徵儿这个孩子,被我和你姐夫养的心性纯善,不是恋战权势之人,他不喜欢勾心斗角,他的志向是游历天下。 他曾无数次的和我说过,他想要去外头看看海有多宽,沙漠有多广,他不会甘愿禁锢在某一个地方。” “沙漠,他已经看过,海,他还没有瞧见。” “所以,陛下……” 烛光下的淑阳长公主,鬓发已经雪白。 皇帝站起,负手,望着过国内外层层叠叠,灯火阑珊,回身道, “朕会恢复他的宗亲身份……” 淑阳长公主大惊失色,“陛下,万万不可……” 皇帝如同孩时那样,走到淑阳长公主身边,蹲下,握住她冰凉,枯燥的手,温声道, “长姐,朕当年对于那场争夺确实袖手旁观过,可我一收到大哥出事的消息也走去了,那个时候我不过是最小的皇子,上头的兄长个个比我能耐,谁又会投靠我呢?” “我的消息收到的慢,可我是拼了命的赶过去,还是迟了。” 淑阳长公主原本平静的面容终于崩裂,眼眶里忽然流出大滴的泪水,一时间,室内就剩下她的低泣声。 皇帝眼中有些许的晦涩,半垂着头。 …… 萧徵仿佛梦游一般的从昭阳宫拉着许晗走了。 半路上,碰到了淑阳长公主,是许晗将事情说给了淑阳长公主听,随后,长公主让他们先出宫,回府,而她去见皇帝。 马车里,萧徵沉默不言,许晗握着他的手,无声的抚慰。 今日,竟然还有一弯残月挂在空中,月光仿佛像是一层银色的白纱柔柔的覆盖在青石板路面上。 月朦胧,人也朦胧。 萧徵靠在车厢壁上。 他一出生,人生就错位了,如果自此下去,也未尝不好。 只是树欲静,风不止。 他被拉道那旋涡中,柴凌那个名字,从他未出生起就存在,他却从来没用过一天。 柴凌从活下来的那一刻,就如同一个死人。 现在,他要让这个人活过来吗? 又或者说,皇帝会让这个人活过来吗? 如今的局面一览无余,皇帝应该做出选择了。 外头那因为溧阳长公主甚嚣尘上的流言并未消除,这边青婆又将最后一层遮羞布给扯开了。 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事情,一件事情,有一个人知道,就会被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乃至更多人知道。 是否决萧徵的身份?那也等于是撕破脸皮。 皇帝的江山是坐的很稳固,动摇不了他的地位,可是接下来的麻烦事也还是很多的。 如果是昏君,或者是年轻,冲动的皇帝,也许不会认下萧徵的身份,这认下就等于低头。 可现在的皇帝已经做了二十余年的皇帝,他的性子沉稳,他的选择,还真的谁也不知道。 他完全不用争一时之气,眼下流言纷纷,趁这个契机,把事情解决了。 只是,明面上斗,还不如暗中收拾,毕竟身为皇帝,还愁找不到机会吗? 许晗和萧徵一同看向天上的残月, “你应该高兴的,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差不多都知道了。” 萧徵没有说话,侧过头去,抬手帮许晗理了理被风吹散的额发, “让你担心了。” 许晗摇了摇头,“我不担心。” 萧徵心头的沉郁仿佛被吹散了,失笑,“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许晗看了他一眼, “不管如何,反正你如今已经是我的丈夫了,我能养得起你。” “就算是你将来去占山为王,我给你做山大王。” 萧徵失笑,她是山大王,那他是什么?难道是压寨夫人不成? 他摇摇头道, “东元刚经历了和北蛮的对抗,民力和兵力都受到了损伤,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家国一分为二,若是……” 许晗打断他的话,“怎么?你还准备失败了学楚霸王为而来自己的所谓骨气寻死?” 萧徵摇摇头,好笑地道, “怎么可能,我要学也学陶朱公,赚尽天下钱,然后带着美人去游山玩水。” 许晗看了萧徵一眼,揶揄道, “在你面前,谁敢称美人?所以你做不成陶朱公,还是好好当你的美人吧。” 萧徵,“……” 他原本是心郁,这会是心塞,自己才刚新婚一天的妻子,像个恶霸调戏美人一样,他怎么破? 许晗见他那幅憋闷的样子,心头忍不住扬了起来,不过,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 “萧徵,你当初知道真相时,你有你的小目标,如今,如果你有别的目标,你也可以坚定的往前走。” “哪怕是幼崽,年幼时多么的柔软可欺,可只要野性尚存,等他长大后,必然会成为令所有人能臣服的强者。” 许晗的声音在清冷的月色银辉下,难得的温暖, “萧徵,你是天生的王者。” 任何刻骨铭心的爱,都不会是毫无缘由的。 在萧徵看来,从遇到霍晗开始,就是他幸运的开始。 遇到她,他这一生的命运才开始扭转,否则,他会如何? 当所有人都说你要退要忍的时候,只有她说,去争吧,你是天生的王者。 夺回你的东西,不管是你想要的答案,还是什么,你的命运应该由你自己来掌控, 就如同当初知道霍家军兵败的原因,他对许晗说的那话一样,如果她想要造反,他也跟着。 这一路荆棘,他们一同去闯,去走,风雨同路。 萧徵看着许晗,眼睛中只倒映着她和漫天繁星。 许晗同样如此,当初刚回到许晗的身体,由霍晗变成许晗,她心里除了报仇装不下任何的东西,表面上她是一个正常的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心里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戾气,那个时候她不相信情,不相信爱,甚至不在意人命。 如果当时有人跟她说,她也会向往一诺白头,生死契阔的夫妻之情,也想要有一个人能与自己两情相悦,相伴一生,她肯定嗤之以鼻。 不管将来,面临什么,她会尽自己的努力走下去。 不论是成王败寇,或者是赚尽天下财富,天下共游,谁又能知道哪一种结局是好的呢? …… 原本好好的一场皇室认亲宴,因为丰平公主的死戛然而止,参加宴会的皇室宗亲虽然身体上没什么损伤,可是心灵却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想来他们将会许久都对皇室的宴请有阴影, 丰平公主的死,也因为徐美人提供的那个锦衣卫衣服上的按钮找到了行凶者。 不过是一个后宫的宫女和一个锦衣卫的一段情,两人在露华宫里私会了许多次,从来不曾被发现。 听说宫里有宴请,那么后宫,尤其是僻静处的防卫是最薄弱的。 而锦衣卫是知道巡逻间隙的,趁着这档口,和宫女在露华宫里幽会。 从来没暴露过得他们没想到一被发现,就是被大人物捉奸。 那个锦衣卫没见到徐美人,只见到丰平公主和她的丫鬟,还有齐公公。 本来杀人了,收拾干净了,也许事情不会这么早被发现,可偏偏,杀的人太多,正当锦衣卫将那丫鬟和齐公公处理好,想要处理丰平公主的时候,有脚步声传来,只能带着那宫女离开了。 可偏偏,惠妃同样设计了瑜贵妃在露华宫被皇帝捉奸,只是还没等计策成功,先等来的是丰平公主的尸体。 还有她的自取灭亡。 惠妃被关在了昭阳宫内,因为有萧徵的事情需要皇帝处理,皇帝暂时没有处置惠妃,甚至在五皇子向皇帝哭求见惠妃一面的时候,皇帝也同意了。 惠妃素着一张面,看着跪在面前的五皇子,眼里闪过一丝悲凉怒意,旋即暗淡下来苦笑道, “难为你还记得来看我一眼,可惜,以后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跪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儿子,却一点也不像她。 五皇子听到惠妃做的,第一反应是吓得魂飞魄散,不是他没胆子,实在是这事情太大了。 他没想到惠妃是连皇帝的笔迹都能模仿的。 从前三皇子还在的时候,他虽然萧徵,可那也是因为他生来身份尊贵,母亲和兄长也很得宠,连带着别人高看他一眼。 真要说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是真没做。 再加上被关在府里那许久,他也是在是怕了,说他软弱,无能都可以, 可他觉得自己不愚蠢,至少清醒后不愚蠢了。 太子势力以成,如今动太子,简直就找死。 父皇的支持,才是太子的依仗 为什么当初三哥就是不明白呢? 他更没想到,他的母亲做的更大。 他想不明白,母亲究竟想借助谁的力量? 他比不上三哥和太子,就连萧徵他都比不上,只是,他是父皇的儿子,只要这一点存在,他就不可能吃亏。 如果不是三哥自己作死,也许父皇也不会那样对他。 在百年之前,定然会把他们安排的好好的,而太子,不是小人,只要兄弟安分,就不会对兄弟下手。 他这是顿悟了啊。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还陷在牛角尖里。 “母亲。” “儿子从来没想过要那个位置,您又何必呢?把自己搭进去,难道你忍心让儿子变成没娘的孩子吗?” 惠妃没想到一向无能的孩子竟然这样质问自己。 顿时,她的脸色一白,道, “你是皇帝的儿子,就有机会,皇家从来不需要退让,退让得到的不是保全,是万劫不复。” “不,母亲。”五皇子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到底是谁蛊惑了你,你告诉儿子,能撺掇的母亲同意,只能说明他的势力有多打,这样的势力,若是真让他得手了,那儿子是什么?” “是傀儡,是对不起柴家列祖列宗的傀儡,一个傀儡的结局,除了死,还有别的吗?” “您是想儿子成为汉献帝刘协吗?” 五皇子抬起头来,带着屈辱的问惠妃。 惠妃顿时觉得呼吸不畅快了,想要伸手拍过去,可到底举起手,没往下, “好啊,你被关了几年读了几本破书,就来质问起我来了” “没用的东西,你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东汉刘肇。” 东汉献帝刘协,九岁登基,四十岁逊位,在位期间,东汉名存到实亡。 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被挟持者。 唯一值得炫耀的就是他活得还算长,三十年的傀儡皇帝生涯,一直在熬,熬死了一代枭雄曹阿瞒,熬死了颠簸一生的刘玄德。 东汉和帝刘肇,十岁即位,亲政后,清除外戚,国力强盛,更平定了西域。 唯一遗憾的是,这位皇帝,只活了二十七岁。 五皇子昂着脖子,看着惠妃,震惊的无以加复,他不想做傀儡刘协,也不愿意做短命鬼刘肇。 他只想找一个妻子,还算顺眼,两人经营下感情,然后生儿育女,做个长命百岁的闲王。 他不明白惠妃在想什么,难道皇位就那么重要?哪怕真如刘肇一样短寿也愿意吗? 五皇子心头苦涩一片,他在惠妃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 也许,三哥才是母亲的好儿子吧,毕竟,三哥的性命和刘肇一样短,可笑的是,三哥最后被贬为庶人了。 惠妃也不想这样说儿子,只是,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啊。 她偏过头去, “你要相信娘,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也说了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他终究是不舍得将你怎么样的。” “你知道就好,娘不要你管,你到时候上位就行。” 五皇子瞪大眼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娘道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舍得放手吗?或者不准备放手吗? 她还能做什么? 她和什么样的人联手了? 她这是把什么都扛下来,可要真是那样,他又算什么?躲在母亲的身后,看他的母亲送死。 他再怎么混,可是他是人。 是人,就有廉耻心。 而他的廉耻心没丢。 他膝行了两步,靠近惠妃, “母亲,儿子从来没想要过那个位置,等到儿子成婚了,把你接出宫去,不好吗?” “你不是想要抱孙子吗?到时候儿子和王妃给你生十二个孙儿。” “你每天抱一个不带重样的。” “母亲,当初三哥争是因为父皇允许他争,他是做了太子的磨刀石,你还看不透吗?” “如今争什么?谁争?二皇子?四皇子?你只看到了你的不甘,你怎么就不想想别人?” “母亲,你醒醒吧。” 明明天气很好,太阳很炽烈,可五皇子的心确实阴沉沉的,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母亲既然被关在这里,那么父皇定然是把母亲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查的清楚,母亲这分明就是自己找死啊。 可他也不能看着母亲自寻死路啊。虽然,她其实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 五皇子本来见到惠妃心情还是好的,他觉得自己给惠妃求求情,如果能够不死,去礼佛也是不错的。 没想到,见了之后更加的烦扰。 他垂头丧气的出了昭阳宫,又出了皇宫,王府已经造好了,下个月就要成亲,可有了妻子,老母就要没了。 真是世间没有双全法啊。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见到萧徵……站在一辆马车前。 马车前还站着一个穿长袍,戴王冠的……女人,小王爷可真是与众不同,现在还一身男装。 在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言笑晏晏的姑娘,这个姑娘,竟然是他的未婚妻。 这会竟然对小王爷笑得是花痴一样。 五皇子心头很不是滋味。 这笑太刺眼了。 当即,他大腿一拍,朝萧徵招手喊道, “小徵徵,这边……” 那边萧徵看到五皇子脸都黑了。 这个五皇子是不是没被打够?竟然叫他‘小徵徵……’ 谁给他的胆子和勇气? 当即,他黑着脸看着走过来的五皇子, “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五皇子决定先把悬崖边上的老母亲放到一边,不是不管,是他要想个办法把母亲拉回来啊。 他一把跳过去,勾住萧徵的肩,极为亲热的样子,冲许晗那边扬了扬下巴, “瞧你那样,成婚了就出双入对了是吧。” 咦,好像没成婚以前他们也是出双入对的,反正怎么都和谐。 萧徵不想和五皇子说话降低自己的智商。 偏偏五皇子心里头有事,胡搅蛮缠的,道, “对了,你这是第一次开荤吗?以前你出入风月场所,肯定没忍住吧。” 萧徵简直了…… 当即,他朝许晗那边对邹佩兰说道, “邹姑娘,五皇子殿下府里如今有好几朵花,都是当初从兰香坊移过去的。” “你入府可要小心花有刺哟。” 五皇子顿时跳起来捂住萧徵的嘴, “你……你……你……我哪里有……哪些……哪些……都遣散了……当初父皇可是让我好好的反省……” “再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可是洁身自好的。” 说着,他朝邹佩兰笑了笑,希望未婚妻不要听萧徵的胡言乱语。 他心里存着事,胡搅蛮缠也不过是想把萧徵拉开,当即就拉开萧徵,低声是说道, “我和你有事情要说。你随我来。” 209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五皇子在街上转悠,他不想回府,他亲娘要做要命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萧徵。 这让他有种瞌睡了,有人递了枕头过来的感觉。 只是萧徵是不知道五皇子的想法的。 他要带着晗晗回门去,怎么能被五皇子给耽搁了。 所以,当五皇子说‘跟我来’的时候,他瞅了五皇子一眼,懒洋洋地道, “有话说。小爷忙着呢。” 五皇子一把抓住萧徵的手,道, “按照辈分来说,你该叫我一声表叔吧,表叔让大侄子帮个忙,你能不能行了?” 萧徵面色淡了下来,昨天夜里的事情五皇子还不知道,所以,他不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大侄子,倒是五皇子该乖乖的叫他一声,“哥。” 他有些肉麻的抽回自己的手, “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两个男人也不嫌恶心。” 再说了,他的手只能晗晗牵,其他的不管男人,女人,还是不男不女的人都不行碰! 五皇子搓了搓手,张了张嘴,最后把心一横,闭着眼睛,压低声音,道, “出了点事,不知道找谁说……” 萧徵的目光落在五皇子的脸上,眼睛闪了闪, “你刚从宫里出来?” 五皇子诧异的看了眼萧徵,“是啊,你怎么知道。” 萧徵心头嗤了声,惠妃娘娘被关了起来,五皇子作为儿子怎么可能不进宫去求情,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好吧。 五皇子说出了点事,那定然是去见惠妃的时候碰到什么事情了。 “你是不是让惠妃娘娘生气了?” 要不是在人多的地方,五皇子恨不能扑上去抱住萧徵。 果然是能同时看上小王爷的兄弟的,萧徵怎么这么知道他的心啊。 他激动的只差热泪盈眶了,“是啊,是啊,我让母亲生气了。” 萧徵似乎没察觉到五皇子的心态变化,有些嫌弃的看着五皇子,不过,还是‘好心’的提点他 “你让你母亲生气了,你找陛下去啊,就和我小时候闯祸了,祖母要打我,祖父就会护着我。” “你娘生气,你找你父亲去啊。” 五皇子,“……” 他又不是孩子,闯了祸去找大人告状…… 萧徵见他楞在那里,那边许晗和邹佩兰也说完话了,朝萧徵招招手,上了马车,时间已经很晚了,也不知道父王和母亲是不是在王府里等的望眼欲穿了。 昨日夜里发生那样多的事情,今日一早皇帝又把丰平公主的死公布了出去。 惠妃被关起来,路上碰到邹佩兰的时候,许晗才忍不住停下来和她说两句话。 也不知道惠妃这一出事,邹佩兰和五皇子的婚期会不会有变动。 五皇子还沉浸在萧徵怎么如此的幼稚,受了委屈就找大人的念头里,丝毫没反应过来萧徵已经走了。 等他猛然意识到,既然皇帝已经把母亲关了起来,就连她的一手能够伪装字迹的事都大白了。 那么,说不定母亲和人勾结的事情也被查出来了。 五皇子懊恼的恨不能扇自己嘴巴子,他想转身就进宫去。 可还没迈开步子,就又停住了,进宫怎么说? 父皇会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 毕竟,母妃也只是说了那么两句,他连到底是什么人和母妃勾结都不知道。 到时候父皇说自己胡说八道,怎么办? 五皇子毫无信心。 毕竟,自己从前也确实不是很靠谱啊。 忽然间,五皇子觉得,自己怎么和个夹在媳妇和老娘之间的受气包? 明知道两边有危险,却无法调和,那些受气包还能迎合,他连迎合都不对。 一个父亲,一个母亲。 正踌躇的时候,身后有一道女声传来,“五殿下。” 五皇子转过身去,是刚刚和小王爷说完话还没离去的邹佩兰,他的未婚妻。 要是萧徵在,估计又要嗤之以鼻了,邹佩兰自然是不能马上离去的。 虽说男女大防,可这个时候要假装没看到,那不是不敬么。 “殿下有什么心事吗?”邹佩兰行礼后问道。 五皇子确实想找个人说话,有些闷闷的看着邹佩兰,“没什么。” 邹佩兰抿唇笑了笑,温声道, “刚刚晗姐姐和我说了昨日宫里的事,你如果有事,可以和我说说。” “还是说殿下觉得我只是一个姑娘家,听不得什么大心事。” 五皇子心头踌躇,忐忑,小声道, “这事有点复杂,我怕说不清楚。” “你不说,就永远不清楚。”邹佩兰放柔声音, “殿下,虽然也许佩兰真出不了注意,但也能让纾解心情,是不是?” 五皇子一想,也对,憋着实在难受,就道, “要不,去我府上说?” 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妥当,如今府上正为下个月的婚礼整修,乱糟糟的,他不想自己的未婚妻看到。 于是带着邹佩兰去了边上的七星楼,要了个雅间,又让随从还有邹佩兰的丫鬟守在外面,两人在屋里说话。 等到小二上了茶点,五皇子干脆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我母亲那里,她做了很多的错事,如今更要闹出大祸,阿徵说受了委屈就找父皇,可我不知道该如何的和父皇说。” 邹佩兰若有所思,“难怪刚刚殿下仿佛迷路的小羊羔一样,不知所措的。” “哎,你怎么能用小羊羔来形容我。”五皇子挺了挺胸膛,他明明是大野狼好吗? 什么小羔羊,他吃小羔羊还差不多。 邹佩兰吃吃笑了两声, “萧世子说的是对的,你有委屈不找陛下还能找谁,再说,你只要实话实说就好了。” “你也说了,就算你不说,陛下可能也会查到,只是,你说不说可就问题大了。” “你不想和惠娘娘同流合污,那么只能选择和陛下坦白从宽,既然决定要坦白从宽,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只要立身正,就什么都不用怕啊。” 五皇子闻言,嘀咕道, “你怎么跟那些姑娘不一样啊,你怎么不让我和我母亲一起同流合污啊,说不定努力努力你就能当国目。” 然而,邹佩兰姑娘毫不犹豫地戳他痛点, “我都不想望夫成龙了,殿下还没点自知之明?” 五皇子顿时大怒,“你这女人……” 不知羞…… 可五皇子却莫名的觉得感觉很好,他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 邹佩兰原本温柔似水的面容忽然凶巴巴的,“我怎么样?” “虽然咱们还没成亲,不过,我告诉你,我就是这么清醒脱俗,殿下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么?” “你好好的,我将来给你做贤内助,一辈子过得快快活活就好。” 刚刚晗姐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告诉了她惠妃的事情,只是,她和五皇子的婚事是御赐的,不可能退亲。 既然不能退亲,那么只能走下去。 晗姐姐说了,五皇子虽然从前有些不靠谱,现在依然有些不着调,但是品性还是好的。 她是没想到从五皇子口中听到这样一个要命的消息。 可她只能压下心头的震撼,一步步的安慰他,让他不要和惠妃一样,站道悬崖边去。 …… 乾清宫里,皇帝一晚没睡,这一晚,对于皇帝来说,就是煎熬。 女儿被杀,妃子藏在背后的那张脸露了出来,还有萧徵的身份,他更想到几年前那天晚上,他去见淑阳长公主夫妇。 “陛下……您一晚都没睡……”崔海站在边上小心翼翼地道。 皇帝赤脚下了地,广袖长袍飘飘荡荡。 他的手一挥,仿佛仙人一般,乘风而去。 “崔海,让中书令过来,朕要下诏。”一夜未眠,皇帝的声音干涩暗哑。 中书令,皇帝的代笔者。 这一日是萧徵和许晗新婚第三日的回门日,同样也是东元朝迎来了转折的一天。 这一天,在京城里沸沸扬扬传了许久的,关于承恩公世子的身份,那个不可言说的私生子的身份。 原本没有重镇过的官府,不,皇帝老爷终于出来说话了。 百姓常说皇帝,天威,龙颜。 可这一次,皇帝下的诏书,简直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又或者是万仞利剑落在了京城的每一个人心头。 震荡起的波澜经久不息。 大家都以为承恩公世子乃是皇帝和瑜贵妃的私生子,毕竟这个流言已经传了许多年。 可事实是,他不是私生子,乃是遗腹子,奉贤太子的遗腹子! 至于为何这么多年没认祖归宗,找的借口,相当完美,让人相信,事实就是那样的。 210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且先不说皇帝关于萧徵身份的诏书。 镇北王府那边,一大早,许均就已经起来,穿戴整齐。 一身簇新的衣衫,头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面色比前些日子看起来好了许多。 可究竟内里如何,只有他和许昭知道。 这会他和许昭,以及许羽非,徐丹秀在门口等萧徵他们。 因为两人在路上耽搁了下,众人就有些等的急了。 许均背着手在厅堂里不住踱步,隔不了一会就吩咐一声, “去门口看看人来了没有。” “晗晗从小就是个利落的孩子,一定是萧家那个小子,一点都不懂得体会娘家长辈的心情。” 坐在椅子上的徐丹秀额角青筋一阵猛烈跳动,简直叫这个前夫的举动给烦死了。 要不是今日女儿回门,不想让她为难,她根本就不想来王府这边。 她生生的按捺下把前夫一脚踹出去的冲动,深深呼吸一口气,看着那些客人矜持地笑了笑。 外头忽然想起几声鞭炮声,那是新姑爷带着姑娘回门来了。 许晗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许均站在门口,象只被捏着脖子待杀的鸡一般,看到他们的身影,连忙背过身去,朝里头走去。 本来刚想和许均打招呼的许晗,“……” 跟在许均身边的许羽非,见许均转过身后,就在正位椅子上正襟危坐。“父亲,姐姐已经回来了,你怎么走了?” 许均,“泰山大人怎么能站在门口等女婿,成何体统……” 许羽非,“……” 那刚刚是谁脖子伸的和只待杀的鸡一样啊。 门外许昭陪着萧徵两个沿着回廊慢慢地走过来。 徐丹秀没许均那么多花头,扯着女儿的手细看,只是三日不见,就如同久别重逢,脸上止不住的欢喜,交握着女儿的手,脉脉凝望。 见她穿的还是从前一样的长袍,只不过如今整个人眉梢眼角都流露出喜意,整个人显得喜庆又大气,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登时就落了地。 昨天宫里发生的事已经有一些流传出来了,这个时候人多,她也不好问。 看完女儿,又去看女婿,从前她就很是喜欢这个女婿,如今也是越看越喜欢。 萧徵长袍的样式和许晗的是相同的,只不过他的下摆上绣了一波浅浅的江水纹,显得人更加高挺且气派。 两人并肩走着,同时长袍,并没让人觉得怪异,反而异常的和谐。 许晗和徐丹秀这边是母女两笑眯眯的相看,那边许均本想训斥几句新女婿摆摆老泰山的款,却瞧见女儿时不时瞟过来关切的一眼,心里登时又和打翻一坛老陈醋,又酸又涩,还不敢多言语。 女儿好不容易原谅他一些,总不能又亲手推翻了去。 于是,众人就看到这一对奇怪的翁婿,面面相觑地坐着,一个比一个面相沉重。 好似今天不是回门宴,反而是考场上正要应对的师徒。 这边是欢乐喜庆的回门宴,那边,高阔的朝堂上,皇帝正坐在上头的龙椅上,高高的俯视着下面的朝臣,然后在他们的头上扔了一个大响雷。 皇帝精神看起来不是特别好,今日上朝,甚至没穿朝服,只是一身广袖长袍,靠坐在龙椅上,除了说关于丰平公主死这件事,后面都没说话。 等到大臣们的上表,奏折,商议朝事完毕,准备退朝时,皇帝忽然叫住了众人, 只听皇帝开口道, “先帝朝时的夺嫡之乱,想来大家应该都知道,天家惨事,众所周知。” “朕之长兄横遭惨祸,全家罹难,幸而太子妃临死产子,留下个遗腹子。给长兄一脉留下一丝血脉。” “先帝痛失爱子,又恐爱孙夭折,幸而朕之长姐淑阳长公主福泽深厚,在先帝将奉贤太子之子交于其抚养后,将奉贤太子之子悉心养大。” “如今,朕之侄儿已经长大成人,前日并已大婚。” “男儿一旦成婚,那就将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故而朕与长姐商议,今日昭告天下,复起姓名,令其归宗,从今儿后,供奉长兄香火。” “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这一日上朝的朝臣,觉得自己的灵魂非到了九霄云外游历了一番之后,再飘了回来,久久不能归位。 皇帝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炸的大臣们晕头转向。 好半天,高阔的朝堂上,就只有皇帝的声音在回荡。 幸而今日当值的中书令就是被皇帝召进宫的那个,他淡定的握着笔,淡定的看着下面那些仿若傻了一样的大臣们。 大臣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什么?什么?这说的到底是什么? 大家私底下确实流传着萧徵身份的流言,可那说的是皇帝的私生子啊。 毕竟,如果不是这样的关系,为何皇帝疼爱萧徵,超过了好几位皇子? 人二皇子可是被流放在外头,年纪一大把了,皇帝还没给他说媳妇呢。 这个萧徵,怎么……怎么……就从私生子变成了遗腹子?父亲从皇帝一下跳跃道了奉贤太子? 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啊? 流言大为传播的时候,他们确实想过将来也许萧徵会归宗,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身份压。 所以,所以……以后这位本就在京城横着走的萧世子,就成了皇亲了? 哦,他本来也是个皇亲啊。不过是从皇亲国戚变成了皇室宗亲。 皇帝的话,一段一段的,仿佛大喘气般,炸的昏头转向的臣子们才刚刚恢复了一些,又听皇帝继续说道, “着宗正寺上玉蝶,礼部拟封号……” 这不仅仅是要归宗啊,这简直是要封王啊。 也是,奉贤太子的后人啊,只是一个王已经很便宜了。 众人惊呆了。 他们简直要发出各种疑问来了。 他是谁?他在那里?他要做什么? 奉贤太子的孩子,要不是运气不好,这会怕是贵不可言。 难怪从前那样的胡闹,皇帝也能一忍再忍…… 这个萧世子可真是给大家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啊,真是一波又一波啊。 不仅仅是朝臣们啊,就是和邹佩兰分开,在皇帝乾清宫蹲点的五皇子听到小太监议论这个消息时,他都呆住了。 他觉得自己好亏啊。 以前他可以摆表叔的架子,让萧徵帮忙,可现在,人家和自己是平辈啊。 然后,他的年纪还比萧徵小啊。…… 难道要让他叫萧徵做哥哥? 以前,他还可以狐假虎威,用辈分说事,用辈分去压人。 可现在…… 他有些笑不出来啊。 …… 这边朝臣被炸的七晕八素,晕头转向的,那边许家的回门宴进行的有条不紊的,许晗收了许多的见面礼,同时也拿出去了许多的见面礼。 认亲完毕,用过午饭,因为早上出门的时候淑阳长公主让两人在王府多呆一会,就是在许家住一晚也没关系。 许晗扶着和许均以及许昭拼酒拼得烂醉的萧徵回到了从前她的院子。 才刚将醉鬼扔在床上,就见那个原本应该一滩烂泥样的男人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子,笑嘻嘻地问道, “你夫君的演技怎么样?” 许晗就白了他一眼,“小心以后被父亲和二哥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萧徵才不怕,他看到桌上一盘金灿灿的枇杷,连忙端过来,挑了个最好的,剥皮去籽,喂到许晗的嘴里。 “你以为父亲和二哥不知道啊,他们精明着呢,不过是因为我是新女婿,所以没下狠手罢了,哼,我总要把他们给收服的。” 老泰山对他有微词也就算了,可为何大舅哥也这么难说话? 剥开的枇杷被喂进许晗的嘴里,许晗满意的眯了眯眼睛,仔细地品尝唇齿间丰沛的果汁,小巧粉色的舌头在金黄的果肉后若隐若现。 萧徵虽说不上烂醉,可到底吃了酒,不,拼了酒,总是带着醉意的。 这会他剥果肉的手停了停,两人在一处不喜欢丫鬟伺候,这会里头也就只有他和许晗两个。 于是萧徵忍不住凑上前,用自己的舌头帮着许晗一起品尝那果肉的香甜,你一口,我一口,两人竟然把那些枇杷都给‘品尝’完了。 这会,那些枇杷金黄果肉的淡黄汁水也早就将许晗今日所穿的长袍给糟的不像样子了。 许晗费了大力气把个‘醉鬼’扶回来,结果没吃几口果肉,可自己倒被吃了个干净,顿时身手在那把劲瘦的腰间狠狠的掐了几把。 “你以为这是哪里……你真是……” 萧徵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起来,见许晗要恼了这才稍微敛了神色,殷勤的去面盆架上扯了帕子过来,帮着许晗擦拭身上沾染的枇杷汁水,当然,这中间,又少不了一些挨挨蹭蹭的。 这边,两人正在玩闹的时候,外头白灼和长缨的说话声传来,接着就听白灼大声的道, “世子爷,小王爷,殿下那边让人来传信,说是宫里有旨意出来,如今传旨的人正在府里等着。” 两人爬起来,面面相觑,宫里传了旨意出来? 什么旨意? 这下本是想吃了晚饭回去的小夫妻俩只能起身,许晗再看自己身上的衣袍,哪里能见人? 幸好,这里还留着从前的东西,也不是没有能见客的。 当即许晗快速的换了身外袍,匆匆辞别了同样留到晚上的徐丹秀和许均等人,回了淑阳长公主府。 那边宣旨的太监,不仅仅是有旨意给萧徵,同样,还有旨意给承恩公府。 如今萧徵住在长公主府,就连酒宴,也是在公主府办的。 承恩公为此训斥了承恩公夫人好几次,就连铺盖,也从正院搬到了书房。 不管萧徵是不是萧家的种,可现在,他顶的就是萧家的名头,从前苛待也就算了,可婚礼乃是大事。 萧徵的婚礼都不在承恩公府办,还怎么叫承恩公世子? 承恩公怪上了承恩公夫人,要不会从前苛待,萧徵至于寒心的搬到公主府去住吗? 只是承恩公夫人就难免觉得冤枉了,毕竟,她可从来没赶过人啊,是那个野种自己一定要搬出去。 就连公主婆母都没拦着,难道她这个婶娘说的话就管用了? 再一个,承恩公夫人有些埋怨萧徵竟然选了镇北小王爷做妻子,竟然没选她娘家的姑娘。 所以在那里办婚礼,承恩公夫人根本不在意。 反而觉得在公主府办好一些,最起码不用公府出一丁点银子,她也不用受累的安排婚宴,招待宾客等。 今日,承恩公夫人正在和大奶奶说话,就听外头管事疾步进来,进了院子就喊, “夫人,圣旨……圣旨来了……” 承恩公夫人莫名的就慌了起来,大奶奶同样也慌了, “娘,这个时候天使过来是做什么?咱们家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不仅仅承恩公夫人婆媳惊慌,府里其他的人同样惊慌,大家去了院子里跪下接旨,心里慌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好事肯定是没有的,毕竟承恩公府就是靠着淑阳长公主的余荫。 谁知道,大家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到太监念旨意, “……承恩公府抚育韩王有功,特赏赐……” 承恩公府众人心里慌乱着,胆战心惊着,颤颤巍巍着,听完了太监念的圣旨…… 他们懵了…… 嗯?啊?韩王?那是个什么玩意?他们家有什么韩王? 那是个什么鬼? 谁能来告诉他们? 211.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承恩公府的人懵了,隔壁的公主府里,萧徴拿到圣旨后,同样跟梦游一样。 淑阳长公主端坐在上头,下头的下人纷纷拜见萧徴,口称,“韩王殿下。” 连同圣旨来的,还有册封许晗为韩王妃的旨意,已经宝册金印。 饶是如此,皇帝那里并没有说要撤了许晗的镇北王身份。 如今许晗不仅仅是韩王妃,同样还是镇北王。 许晗是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下诏让萧徴归宗,如此厚待。 她觉得,对当今这位陛下,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不可否认的,他是个好皇帝,在位二十余年勤勤恳恳,朝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对待边境问题,也是从不手软。 北蛮师团拜访时曾想要用嫁公主,或者迎娶东元的公主,但被皇帝给拒绝了。 当时皇帝的语气很强硬,东元朝不会用女人去维系和平。 如果北蛮想打,那就尽管打。 可北蛮哪里敢继续打下去,如果敢打也就不会姿态放低来求和了。 求和的路被堵,想要送公主的路同样被堵,最后只能去签订下和平条约。 可皇帝在当初登位的事情上,是使了手段的,就算没有使手段,也在奉贤太子的死上袖手旁观过。 这对于萧徴来说,那也是有着很深的仇恨。 萧徴的仇人,也就是许晗的仇人。 许晗的心情很不平静。 虽然说奉贤太子死了,皇帝当年也是先帝亲口送上太子位,再登基的,也算名正言顺。 但他就不怕让萧徴归宗,将来出现什么麻烦么? 毕竟,萧徴是奉贤太子的亲子,和先帝的关系也不远。 当初奉贤太子手下可是有很多拥护者的,皇帝就不怕萧徴一旦归宗,这些拥护者转而拥护萧徴? 她忽然想到当初给太子做磨刀石的三皇子,还是说,皇帝想让萧徴也去做太子的磨刀石? 想到这里,许晗觉得,她是不是击中了某种真相。 …… 萧徴握着圣旨,反反复复的看着那圣旨上的内容。 柴凌! 他的名字,这一次,和当初在玉佩上看到的感觉又不一样。 上一次,他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一出生就失去的名字。 现在,从活下来那一刻就‘死’去的柴凌,现在活过来了。 在全天下的人眼中活了过来! “徵儿,陛下已经给你选好了府邸,就在五皇子府的隔壁,我会给你们选个好日子,到时候搬过去吧。” 淑阳长公主的声音让萧徴回过神来。 萧徴大吃一惊,惊叫道,“祖母,为何要让我们搬出去?孙儿不搬出去。” 不仅是萧徴吃惊,就是许晗也是诧异的很,她知道萧徴归宗后,必然是会独自立府的,可没想到淑阳长公主这样快就让他们搬出去。 淑阳长公主叹息一声,道, “从前你姓萧,跟在祖母身边自然是没什么的,可如今,你是柴凌,不是萧徴,还住在我身边,像什么话。” “以后,你见到我该叫姑母,而不是祖母。” 萧徴更是心头一痛,他设想过归宗后的很多事情,可唯独没想过这个。 他跪在淑阳长公主跟前,“祖母,你让孙儿搬出去,那孙儿就搬出去,权当是分家出去另过了。” “可您永远是我的祖母,萧家也永远是我的家,难道祖母不要徵儿了吗?” 淑阳长公主将他扶起来,眼泪已经抑制不住的流下来了,她的双唇微微动了动,望着地下良久。 “以后搬出去,不要把你祖父教导的功夫给落下了,还有兵书之类的你也都要时时温习,那可是萧家传家的本事,不能在你手上断了。” 淑阳长公主这样说,也就是同意了萧徴说的。 常言道,育儿更比养儿亲,淑阳长公主夫妇在萧徴身上擒住的心力远多过寻常人待自己的儿子,陡然道了今日这刻,心伤自然是难免的。 萧徴的态度同样让淑阳长公主欣慰,夫妇俩花的心血到底没有白费。 只是到底可以,这条路走到今日这份上,到底没办法如驸马的愿,让徵儿永远姓萧了。 只是,人生本就不断地充满着别离,当年,她送走了驸马,如今是时候和徵儿分开了。 淑阳长公主抚摸着萧徴的头,“这些年来,祖母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幸而如今你已经成家立业,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家,祖母也算可以放下心了。” 萧徴听不得这样的话,紧紧的抓着淑阳长公主的手, “祖母会长命百岁的,孙儿和晗晗,还要祖母的照拂……” 说道这里,萧徴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声音也随之哽咽。 淑阳长公主微微一笑, “傻孩子,祖母活道这个年纪,人间能享的福,已经都享尽了,只要你们往后都好,就是现在去见你祖父,也是无憾了。” 萧徴本就因为淑阳长公主让他搬出去难过,如今听了更是忍不住摇头,泪落了下来。 淑阳长公主紧紧的握着萧徴的手,又朝边上的许晗招招手,等她近前,将她的手和萧徴的手握在一起, “徵儿的出身,本是一辈子都不想让他知道的,怕他钻入牛角尖,可如今情势所迫,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以后就要走自己的人生。” “晗晗,徵儿的性子没你沉稳,以后祖母只能将他托付给你了,你要代替祖母,好生照看于他,不离不弃,知道吗?” 如果是从前,萧徴听到淑阳长公主说他不够沉稳,定然会委屈,现在,他被淑阳长公主严肃的神色给镇住了。 心头隐隐有些不对,祖母明明好好的,为何这样竟然有些交代后事的感觉。 可他又不敢往深里想,怕那样了,就成真了。 许晗心头同样觉得怪异,只是面对淑阳长公主的郑重,她同样也郑重地道, “祖母放心,晗定然竭尽所能,此生伴在阿徵的身侧,不离不弃。” 淑阳长公主凝视这她,唇边渐渐露出一丝笑意, “如此,祖母就放心了。” 大约是因为有些心伤,淑阳长公主看起来很是疲倦,交代了两人一些关于搬府后的事情,就摆摆手让两人拿着圣旨去祠堂里供奉好。 …… 乾清宫里,一夜未眠的皇帝下朝后,并未补眠,身上依然是那身广袖道袍,靠坐在一张屏风榻上,脸色灰暗,双眼布满血丝。 “陛下,您一夜未眠,又连着上朝,老奴服侍您去榻上歇一会?”崔海小心地问道。 皇帝慢慢转过脖颈,看向崔海,盯了许久,目光幽暗,就在崔海渐渐感到不安时,忽听皇帝问, “崔海,你觉得朕当年,也是错了,是也不是?” 皇帝的声音暗哑,极为难听。 崔海一惊,慌忙跪到了地上,磕头,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自有龙德,飞腾而居天威,何况陛下登基以来,勤政爱民,陛下不信可去城楼上看看,京城一片繁华,如果不是陛下的功劳,又是谁的功劳?” “天下人莫不交口称颂,君臣相合,如鱼得水。天下万民如此,老奴亦如此。” 皇帝冷笑了一声, “你口中说的好听,恐怕心里也是腹诽朕吧,当年你不是也曾经说过奉贤太子的好话吗?” “那么多人都觉得奉贤太子好,当初那么多人都拥护大哥,是啊,他们都是贤者,唯独只有朕。 只有朕踩着同胞的尸体登上了皇位。” 皇帝的声音冰冷,隐然带着些委屈。 皇帝觉得自己是委屈的,这些年,他丝毫不敢懈怠,就是怕那些当年拥护奉贤太子的臣子那他和奉贤太子做比较。 他怕让臣子失望,他怕百姓失望,他也是人,他也会有犯错的时候,霍家的事发后,他下罪己诏。 他是皇帝,他没有权利委屈。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他想要保有一丝的人性。 皇帝慢慢地直起身体来,他如今算是够宽待了吧? 就是自己的儿子,他封的可都是郡王,而萧徴一上来,直接就是亲王,而且封号用的都是国名,谁能说他亏待兄长之后? 如此,长姐也能够心安了,他也算对得起去世的驸马姐夫了。 四周陷入到了一片死寂,崔海站在角落,并未发声。 直到殿门被推开,发出声响,然后就见太子从门外进来,到了皇帝跟前,叩了一礼, “儿子见过父皇。” 皇帝没出声,太子就一直跪着,一动不动。 良久,皇帝才将头转过来,传出一道恍若发自腹喉深处的声音,“起来吧。” 太子起身,站在榻前,垂手立着。 “太子,今日朕下的诏书,让萧徴那小子归宗,你应该知道了吧。” 皇帝发声问道。 太子点头,“是,儿子已经知道。” 皇帝从屏风榻上起身,信步踱步到窗前,眺望着远处重重宫宇,片刻后,回头道, “太子,倘若朕将这江山还给萧徴,你作何打算?” 他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那种阴沉,变得温和起来,仿佛是父子之间的闲谈。 太子有些诧异,片刻,慢慢跪下,回话, “父皇,这天下乃是父皇得的天下,如何处置,全在父皇,儿臣只忠于父皇,唯命是从。” 他说完,低下了头。 皇帝俯视了他片刻,点头, “你能如此想,朕很是欣慰,不过,如果在朕将这天下还给萧徴之前,他做了不利于朕之事,那又当如何?” 这仿佛是让太子站队选择一样。 下朝后,太子还未回到东宫,就被人叫到了这边,开始他还不知道皇帝叫他来什么事,如今,却是知道了。 面对皇帝两个截然不同的问话,太子缓缓地抬起眼,望向倾身逼视自己的皇帝, “他不会。” 皇帝一愣,随即冷笑, “你以为你是谁?很了解吗?如今他确实如此,只是谁能担保,日后他就不会改变心意,为了这个天下,兄弟可以想杀,就连朕的亲儿也要取朕的性命,你又拿什么担保。“ “萧徴日后不会付出再争天下?” “成王败寇,从来如是。” 太子垂下眼眸,“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自然也不是萧徴的天下。父皇顺应天时,登基为帝,勤政爱民,是为明君,天下万民,既得安居乐业,那么,萧徴又怎么敢为一己之私,公然与万民为敌?” 如果是萧徴在这里,或许会感慨,果然血脉相连就是血脉相连,虽然他与太子是为堂兄弟,甚至是合作关系。 这样的话,当初在萧徴知道真相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他只想知道真相,不会未了一己之私,和天下万民为敌。 就算他要去争那也是不伤害百姓的情况下。 皇帝盯着太子平静的面容,良久,眼底躁怒慢慢褪去,只是面上依旧如同罩了一层严霜, “你们是堂兄弟,从前他就愿意亲近你,以后,你要如同从前一样,从前如何,往后还是如何。” 太子朝恭声道,“儿子知道。” 皇帝翻身下榻,鞋也未穿,赤脚踩在冰冷平滑的宫殿地面,大步而去,广袖长袍,大袖飘飘。 虽然说未着龙袍,不修边幅,这样看去,仿佛多了几分化外仙人的飘洒不羁的味道。 或许,这就是皇帝。 他有着那些帝王的手腕,阴沉,果决,不折手段,同样的,他的内心,保留着一丝少时的飞扬。 所以我行我素,任性妄为。 崔海连忙拎着鞋追了上去,“陛下,地上凉,鞋……” 太子这一刻,对于这样的父亲,也是滋味难辨。 他甚至不知道该恨,还是应该改变对皇帝的态度。 也许,在为君上,皇帝是合格的,只是在另外一些方面,皇帝又仿佛是个残缺之人。 …… 那一日皇帝的不正常仿佛如同梦一般,过了,也就过了。 之后,他也曾召见萧徴,“这建王府的事情,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皇帝问萧徴。 萧徴道, “臣谨遵陛下旨意。” 皇帝挑眉,“那朕要是随便给你指个地方,到时候和你祖母的公主府相隔很远,你可别怪朕。” 萧徴又有些迟疑了。 他自然是不想和祖母分开太远的,要不是祖母执意让他搬家,他是想一辈子都住在公主府。 可祖母说的对,如今他已经得了王位,还住在公主确实没道理。 就是他和祖母答应,可府里还有承恩公一房人。 到时候惹出些别的事情来,也是划不来。 于是,他有些含蓄的道, “陛下也知道臣的性子,要是没有祖母,搞不好三天两头闹些事情出来惊扰圣驾。” “要不,就在祖母的公主府附近找个地方建府,如此有什么事情,臣去求助祖母也就是了。” “面的给陛下和太子殿下添麻烦。” 皇帝‘嗯’了一声,道, “可是那一片也没什么空地啊,总不能说让朕干出那些驱赶百姓的事来。” 萧徴又是一顿,哎呀,这个老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会问他的意见,他如此的含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难道皇帝听不出来么? 什么没地方……那到底是要他如何? 萧徴觉得,最近的皇帝,仿佛女人来月事一样,时不时的抽风。 等你想狠心和他‘算账’的时候,他给你来一出别样的戏来。 等你想和他好好说感情,他老人家偏生要和你硬着来。 也不知道最后是他疯了,还是皇帝疯了。 莫不是这就是皇帝的特有的招数?把人给弄的晕晕乎乎的,他好来继承他的遗产? 萧徴没辙,只是看着皇帝。 皇帝咳了咳,大约是歇了逗萧徴的心,于是道, “行了,公主府隔壁的那栋大宅院是空着的,就给你做王府好了。” 公主府隔壁的大宅院萧徴当然是知道的,这从前也是一位亲王的府邸,只不过先帝朝的时候,那位亲王参合到了夺嫡里头去,那栋宅子就空了下来。 既然不用搬到很远的地方,萧徴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他倒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道, “这事还请陛下容臣回去问过晗晗的意思再回复。” 皇帝点头, “不着急,你们慢慢考虑。” 萧徴回到府里,听说了之后,许晗自然是同意的,而且还兴致勃勃的道, “到时候不如何祖母的宅子打通吧,中间开一道门,两边走动起来也方便,不然还要绕一条街,到前门进。” 萧徴第二日就去问内造监要了那栋宅子的图,建造王府的银子不用自己出,不必他们操心。 王府的位置选好了,还是这样近,萧徴心头的一块大石也就落了地。 事情也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如今唯一悬在两人头上的就是徐阁老的事情,他们还不清楚,徐阁老做的那些事情皇帝是否知道。 又或者是皇帝已经知道,却碍于某些原因,所以迟迟没有动徐阁老。 只是如果真的知道了,既不动徐阁老,却又重用徐修彦,是个什么道理。 如今的东元,并不是说世家,权臣独大的朝代。 甚至可以说,皇权是没有旁落的,固然徐阁老门生故吏众多,可皇帝手中能用的人也不少。 而且,徐阁老那些门生经过江南弊案,还有铜钱私铸案在朝堂上的势力那也是被拔的七七八八了。 没道理皇帝还不敢动徐阁老啊。 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 六月的艳阳照在广袤的大地上,让人踩在青石板路上都觉得脚底板是烫的。 萧徴的王府内造监已经建造完毕,淑阳长公主选了个好日子,就等着到了日子,萧徴和许晗再从公主府搬过去。 这些日子,徐丹秀也时常上公主府来见许晗,其实更多的是淑阳长公主邀请她过来吃茶说话。 淑阳长公主在外面威严,可对徐丹秀却着实亲厚和气,两人也是说不完的话。 两人的年纪虽有些相差,但因为淑阳长公主年轻时的性子和徐丹秀是差不多的,两人就格外的相投。 这日,同样是淑阳长公主下了帖子请徐丹秀过来说话,徐丹秀带了徐惜莲过来。 许晗陪在身侧,就提议抹牌。 萧徴和许晗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萧徴时不常的那个捣蒜的钵,去花园里摘了凤仙花回来捣汁,又或者是去外头买丹蔻回来,帮着许晗染指甲。 这事好像会上瘾,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尤其是用凤仙花和明矾一起捣成泥,将花泥小心地敷在指甲上,用布帛缠好,就好像服侍祖宗一样的将人小心送上床榻,半夜起来几次查看布帛有没有扯落。 这和用现成的丹蔻染指甲是不一样的,许晗偶尔醒来看到萧徴的模样,是又窝心又好笑。 等到第二日,许晗举着包着的十根手指头什么都不能干,一桌子饭菜都是萧徴亲口喂的。 不但屋子里服侍的长缨等丫鬟看的脸红。 就是不能进内服侍,外头的那几个承恩公夫人派来的丫鬟,那也是时不时的伸长脖子想看一眼。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二个时辰之后,解开手上包的布帛,许晗的十个指甲果然变成淡淡的用水也洗不掉的胭脂色。 萧徴还时不时的看两眼,说是颜色淡了,下次要如何如何…… 萧徴这样的做派,自然是有人传到淑阳长公主的耳朵里。 连带着徐丹秀也知道了。 “殿下,你可别纵着她,仔细她无法无天了。”抹牌的时候,徐丹秀瞪了许晗一眼,笑着对淑阳长公主说。 淑阳长公主则笑道, “你可别瞪她,他们这样的年纪,不这样才让人担心呢,若是外人,我也不会说了。” “他们要是一直这样的无法无天,我也是高兴的。” 徐丹秀也是沉默,淑阳长公主虽然赶着萧徴他们出去,可心里还是不舍的。 一时,徐丹秀也不知道该如何的借口。 忽然,她道, “这些日子,多谢殿下时常让我来陪你说话,妾身也是知道,你是想让我多多见见女儿。” “实不相瞒,当初和前夫和离的时候,妾身就想着要去蜀地看看,如今晗晗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又有您在身边。” “也是时候到处去看看了。” 许晗听她提到这个,面色也是黯了黯,她一直都知道徐丹秀想到处去看看,以前是因为她才绊着,现在确实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了。 母亲这个时候离开,也是有点想要疏远安向初的意思吧。 上次,听说母亲去大哥坟前祭拜的时候,安向初也去了,就连当时父亲也在。 当时也不知道母亲和安向初说了什么,这段时间,安向初一直不见踪影,就连丰平公主被谋害,葬礼上也不见安向初的出现。 没隔两天,徐丹秀就收拾了行礼,让人来给许晗传话,说是她已经定好了出发的日子。 许晗自然是又准备了许多的东西,让徐丹秀带去给蜀地的外祖家的人。 当初许晗可是在蜀地呆了三年,从外祖父徐王爷起,到下头的表兄妹等人对她都好,就连舅母也因为性子朗阔,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可惜的是她如今不能随意的离开京城,否则还真想去蜀地看看他们。 准备好了东西,许晗就想着送到宣平坊徐府去,才刚要出门,就见说是与于东平有约的萧徴回来了,只听萧徴说道, “七叔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秦楼的人发现最近徐阁老有异动。” 许晗莫名的响起五皇子在他们回门那日和萧徴说的惠妃的事情。 惠妃是从那个叫青婆的老嬷嬷那里知道瑜贵妃的身份的。 因为青婆曾经在东宫侍候过,知道瑜贵妃的耳后有一颗痣,而在一次无意中,她也在瑜贵妃身上见过。 所以她肯定瑜贵妃就是当初的太子妃。 这些日子,他们查了那个青婆,发现那个青婆会碰到惠妃的人,其实里头有刻意的痕迹,而这个痕迹,兜兜转转,和徐阁老身边的一个幕僚有关。 那个幕僚,就是曾经的金吾卫指挥使马稷山被送在外面的弟弟,马福。 也就是当年曾经在霍家三叔身边当过幕僚的那个马福。 许晗也曾经和萧徴一起,在七星楼见过马福和徐修彦见面。 这些,联系在一起,许晗相信,惠妃就是和徐阁老勾结在一起,想着是扶持五皇子上位。 偏偏,五皇子没那个心思。 而徐阁老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他会从哪里下手呢? 皇帝那里,知道吗? 213.病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自从霍七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徐阁老最近有异动,许晗和萧徴两人保持这高度的紧张。 不管是镇北王府的人手,还是从前淑阳长公主给萧徴的人手,都撒了出去。 不过,等来等去,没等到徐阁老的异动,倒等来了一张请帖。 “徐阁老差人送了帖子过来,说请王爷去望江楼吃饭。” 许晗和萧徴两正在下棋的时候,外头白灼拿了帖子进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萧徴将手中的棋子丢会罐中,接过那张帖子,翻了翻,说, “徐阁老请我吃饭?” “是的。”白灼道,“属下已经确认过对方身份,的确是徐家的管事,魏廷不放心,偷偷的跟了去。” 魏廷当初本是金吾卫的神箭手,因为败给了许晗,甘愿做随从,等到从边疆回来后,许晗是想让他继续回金吾卫的。 但是魏廷却不愿意,依然留在许晗身边。 等到许晗和萧徴成亲后,和白灼一起,服侍在萧徴和许晗的身边。 萧徴挑挑眉头,这倒是稀奇了,徐阁老请萧徴吃饭,徐家从前和长公主府也不怎么往来,更不要说如今萧徴已经自己立了韩王府。 可以说,因为种种过往,徐阁老和许晗也算是仇人了,这会竟然下帖子给萧徴,着实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徴拿着帖子反复的看了几遍,勾了勾唇角,撑膝起身,拍了拍衣袍, “那就去吧。” 见许晗也站了起来,把棋盘给收了,萧徴摆摆手,让白灼先出去备车马。 “我一个人去就撑了,让白灼他们留在府里,仔细看好府里的每个角落,还有,再让人去正院安边看看祖母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 仿佛这样还不够,就连镇北王府许均那边,他也派了人去,细细地叮嘱一番,这才拉着许晗的手回房更衣去。 许晗自是没有阻止萧徴的一连串吩咐,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 “你怀疑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徐阁老公然宴请萧徴,自然是做不出那种埋伏暗袭的事情来。 韩王府新立,他们还没搬进去,淑阳长公主就算有余威,毕竟老了。 他们都出去了,万一有点什么事,难不成还等着别人的救援?就算救援来了,真出事也晚了。 萧徴点点头,自己换了衣衫,穿戴好,在许晗的唇上啄了下,然后坐在她身边, “徐阁老迟迟没有动作,我们不都很担心吗?” “目前他的势力被我们铲除了很多,帮手也被我们弄了不少,徐阁老如今还能沉得住气,说明这个人心机不得了。” “因为我的归宗,如今形势越发的复杂。现在只能期盼着徐阁老能快点露出马脚来。” “按照当日认亲宴上发生的,皇帝和惠妃说的那些话,太子登基是妥妥的,如此,我们也不怕到时候太子登基后兔死狗烹,毕竟,他也算是和我们一条心。” “既然如此,我总要给点回报,铲除徐阁老就是最好的回报,而且,徐阁老的身份,我总觉得很不一般。” 许晗想想也觉得萧徴说的有道理,亲自给他牵了马来,目送着他出了门,随后去了淑阳长公主的院子。 这些日子,萧徴和许晗一在家,就会道淑阳长公主的院子里陪她。 淑阳长公主对待萧徴跟过去没什么分别,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场祖孙缘分终有道尽头的时候。 萧徴不会永远姓萧,只要从公主府搬出去,他就会变成柴凌,奉贤太子的后代。 淑阳长公主的伤感轻易没人捕捉道,但是对许晗这个乖巧的‘孙媳妇’,那真是日渐的疼惜体贴了。 许晗对于淑阳长公主同样是满满的感激,尽可能的对她好。 公主和驸马一辈子的心血都倾注在萧徴的身上,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对老人家好? 听说徐阁老请了萧徴去吃饭,淑阳长公主也是若有所思,竟然叫了手下的孙正和陆明进来。 随着一个个各行其是,偌大的公主府随着夜色而清寂下来。 只是,有些当值的下人敏锐度的发现府里四处的守卫仿佛比从前要严了些,人多了些。 望江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听说背后有皇亲国戚的背景,只是里头的吃食是真的很精致,甚至时常推出新品招揽生意。 里头的布置也是清静怡然,布置的极有韵味,可谓是十步一景,让人来了一次就回味无穷。 萧徴到的时候,徐阁老已经在靠窗边的位置上坐着。 “韩王爷不愧是奉贤太子的后人,磊落,敞亮。”还没等萧徴说话,徐阁老就先说话了,把萧徴给夸赞了一番, “老夫还想着,王爷若是不来,老夫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来说服王爷前来赴宴。” 萧徴在徐阁老的对面坐下来,笑着道, “怎么,阁老这是非常希望我赴宴啊。” 徐阁老哈哈笑起来,“那是自然。” 他将小二上的一壶茶倒了盏推给萧徴,继续道,“京城出了这样多的事情,如果说里头的动作没有王爷的一份,老夫是头一个不信的。” 萧徴拿起茶盏,并未饮,只是转着看向徐阁老, “朝中这样多的官员,阁老怎么就认定与本王有关?” 徐阁老道, “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和东宫太子联手,好几次太子在朝上对你也都多有袒护,甚至在前不久宫里还传出皇帝与太子的话语来。” “王爷是奉贤太子的遗腹子,虽说没被封为太孙,可谁又知道如果先帝当时知道你的存在,会不会如今的东元江山换人做主呢?” 萧徴望着他,笑道, “阁老这话颇为诛心了,当初本王归宗的时候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是先帝将本王托付给长女,让她倾心抚养本王长大。” “阁老却说先帝当时不知本王的存在,这是对圣旨有什么疑义吗?” 萧徴丝毫没有给徐阁老留情面,有不对就直接怼了回去。 诚然事情道了眼下地步,他和徐阁老也没什么好继续维持着脸面。 这顿饭请的如此蹊跷,他怎么可能掉以轻心。 既然防守太累,那不如直接进攻的好。 徐阁老并未对萧徴的不留情有所发怒,反而是如先前一般从容自若。 因已许久未曾上朝,平日里的穿着也不过是舒适的道袍,发髻也只是用乌木簪子束在头顶。 看上去没有阁老的威严,反多了几分道家的飘然。 “阁老寻在下来,肯定不是未了想找个人吃饭喝酒,有什么话,不如就打开天窗,直接说吧。” 徐阁老拍手,“好,王爷痛快,那么,按照王爷所说,老夫不是要找人吃饭喝酒,那还能是为何呢?” 萧徴沉吟片刻,往后面的椅子上一靠,整个人变得慵懒起来,一双眼却是越发的清亮。 他懒懒地道, “阁老既知道本王和太子联手,那么眼下应该正忙着扭转潮剧,阻止太子进一步赢得民心。” “今日阁老请本王吃饭,多半是要调虎离山吧。” “哦?何以见得?”徐阁老挑眉,姿态闲适的看向萧徴,仿佛一个长辈看着胡闹的晚辈,听他畅所欲言。 萧徴瞥了徐阁老一眼, “命人不说安华,有些事,本王知,阁老也知,当时溧阳长公主的事情爆发,暴露了福宁寺的那些和尚。” “那些和尚紧紧只是溧阳长公主的面首吗?不见得。” “如果只是面首,那么溧阳长公主和前朝有什么联系呢?那后山可是还埋着前朝的墓碑。” “我曾经在锦衣卫呆过,知道一些锦衣卫的查案手法,所以知道了和溧阳长公主联系的人里头有谁。” “如今,阁老看起来还没有暴露,可其实已经岌岌可危,今日你既然敢把本王叫出来,如果我没猜错,你想让我出府,然后去做一些不可见人的事情吧。” 徐阁老扬唇,“你说的这些,一点也不够分量啊,光凭这些,可还不够,你是奉贤太子的后人,刚刚归宗,当初奉贤太子在朝中的势力举足轻重,难道就不能是我想在王爷面前表忠心么?” 萧徴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一只手懒懒的打在椅子背上,侧着身透过茶盏看了眼徐阁老, “以阁老的年纪,奉贤太子在时,就算拥护他,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个微末小官。” “更不要说阁老是清流出身,是平民之家上位,这样的出身之人,根本就不可能拥护奉贤太子。” “所以什么表忠心,根本就不可能。” 徐阁老闲适的面容上,终于有一丝丝的裂缝。 萧徴并未停下来,而是扬唇笑笑,“阁老如今约我,调我出府,无非是想去探一探府里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可抓,谁家还没点不能对外说的秘密,只是,阁老这么做,真是有些小瞧我家了。” “晗晗不是什么普通的内宅妇人,她当日能杀豹子,今日同样也能杀人。” “只是可惜,如果阁老真的派人去了,想必要对不住了,到时候阁老可要出大笔的医药费了。” 徐阁老忽然长吸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笔直, “这么说来,王爷真是对徐某人了解的很深。” “从前老夫就很是仰慕公主和驸马,平生的遗憾也是没能领教老驸马的风采,如今看来,世子的兵法运用的很是老道,应该是传承自驸马。” “老夫也是个文人,闲时翻过几页孙子兵法,不如今日我们今日来看看,今日,是你赢,还是我赢?” 萧徴不置可否,双腿交叠,唇角扬起一抹兴味,“阁老想如何的‘看’呢?” 徐阁老动了动身子,一脸笃定的看着萧徴道, “王爷能够通过福宁寺后山的前朝墓碑推测道老夫和前朝的关系,老夫很佩服。” 言外之意,这分明就是承认了自己和前朝有关系了。 这一点倒是真的出乎萧徴的意料之外,这同时也让萧徴更加的明白,今日,徐阁老设的就是鸿门宴。 “老夫佩服王爷的运筹帷幄,不过,王爷终究太过年轻,你少算了很多的事情。” 萧徴挑眉,“比如……” “比如,王爷以及镇北小王爷,甚至是长公主殿下手中有多少人手,老夫也是一清二楚。” “这些人,个个伸手都很不错,哪些人是王爷新近培养的人手,哪些跟了王爷多少年。” “以及,王爷的妻子,镇北小王爷手中的人手那些是许均的,头脑如何,功夫如何。” “再有,长公主殿下给于的人手,他们的经验又是如何。” “这些人手,老夫了解的一清二楚,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上?”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老夫早就埋伏好人手在镇北王府,公主府外,趁着今日你出府的时候进去到各家,会有多大的把握达到目的,全身而退。” 徐阁老停了停,看着萧徴一成不变的懒散坐姿,以及那面上适时结起的薄霜,仿佛有些畅快的道, “当然,我就算埋伏,能够全身而退,但却不一定没有伤亡,谁的人手还不精贵了。” “所以,我不会动这些地方,可有一处……” 徐阁老顿了顿,萧徴看似慵懒,其实内心却翻腾起来。 明面上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手,并不是秘密,但是徐阁老能够对各府的布防,人手了如指掌。 这就不能让他不郑重。 徐阁老说不会动这些地方,是因为这些地方的骨头比较难啃,可有一处。 还能是哪一处,宣平坊的徐府。 虽说岳母身边有当初徐王府陪嫁的人手,郭寻也是能人。 幸而有一个秘密,徐阁老还不知道。 他握着茶盏的手不着痕迹的顿了顿,随即又回府正常。 他想要入到徐府去,无非是窥探岳母的秘密,甚至挟持岳母,在某个时机用以要挟。 萧徴平静的望着徐阁老,“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阁老还是技高一筹,不过,不知道阁老知道不知道,本王岳母出自哪一家?” “那又如何?”徐阁老手一摊,“蜀地徐王府,就算徐家往后要找老夫算账,那也是往后的事情,如今,他们可是鞭长莫及。” “这就是说,阁老已经派了人去徐家了?” 徐阁老不置可否。 萧徴忽然坐正身子,笑了笑, “按照阁老说的,我这个应该赶回去才是。” “如果我不走,到时候岳母出了点什么事情,内子那里也是无法交代的,而且,按照阁老的毛病,说不定还会安一些令人莫名其妙的罪名道我府上,是么?” 徐阁老双手摆在桌面上,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只是目光深沉的见不着底。 “阁老当然不会真的对本王的岳母做点什么,你不会冒这个风险,尤其眼下是我等占上风的时候,其实,你的目的,不是真正的调我出来,而是等着我着急的回家,看我着急,看我出昏招,然后你就可以扣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罪名,是么。” 徐阁老静立于对面,如同老僧入定。 萧徴没有再说话,只是两眼却紧盯着徐阁老,没有丝毫要放松的意思。 徐阁老好半响才缓缓道, “王爷的沉着,真让老夫叹为观止。” “只是,有件事情老夫不太解,还望王爷能够解惑。” “从前王爷是为京中有名的纨绔,锋芒不露,也不稀奇,只是这两年,王爷不断在朝上有所表现,风采实力在同辈中无人能及。” “如今你作为奉贤太子的后人,只要振臂一呼,就能推翻这个现有的王朝。” “可为何,你情愿和太子联手,而不愿意自己去坐尊位呢/ 萧徴抬眸,“阁老这是在说服我造反?” 徐阁老摇头,“非也,老夫只是不解,太子一直不被皇帝所喜,他拥有的人脉和实力不强于你,老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作为奉贤太子的后人,甘愿屈居人下吗?” “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为了忠于东元朝。” 萧徴答非所问,“那么阁老觉得这东元,值不值得尽忠呢?” 徐阁老抿唇,有薄怒从眼底升起。 萧徴的话看起来是轻飘飘的,实际上,重若千斤顶。 徐阁老敢说不值得吗?那是藐视朝廷。 如果他说值得,那就等于把脸伸过去,打的啪啪响。 他从所谓的平民子,一步步走到今天,说是运筹帷幄都不为过,可眼下,竟然被一个他从前看不起的纨绔给拿捏住了。 这让徐阁老很是心塞。 只是,萧徴却没兴趣继续和徐阁老周旋,他将手中一直握着的茶盏放在桌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 “像徐阁老这样只要荣华富贵而不辨忠奸之人,当然会问出你自己也答不出来的话。” “不要你自己没良心就觉得别人同样没良心。” “你想要的权势对本王来说,就仿佛是吃饭,差不多就行了。” “一人,只有一个家,一个知心人,一张床,一双筷,一个碗……多了,又能如何?” “贪多可对身心不利哟。” 他就好像一个晚辈,和长辈在闲话闲说一样,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过去, “欠了的总要还的,这个世界,本就是不断的轮回,轮回,你既说前朝,可是前朝还有前朝。” “这世界的未来,谁也不知道,只是,人做了孽,迟早都会有人来寻你们是算账的。” 说完,他又望会走,双手撑在桌上,微微弯下腰,目光化成冰刀,射进徐阁老的眼里, “当然你在霍家事情上下的手,乃至江南弊案有关的那些官员家属,你还记得死了多少人吗?” “那些人流出来的血,一定可以将你淹死在里头。” 说完,他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锭银子不仅仅是萧徴汇的账,更是已经嵌入道桌板里头,徐阁老抿着唇,手卷成拳。 霍家军死在砾门关的有多少人?十万?七万?还有江南弊案,那么多的钦差,那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 他是怎么平步青云,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的? 当年和霍铮又是如何的称兄道弟的? 当年给霍家定罪的时候,他又是如何的在朝堂上慷慨激昂陈词的? 徐阁老眼睛盯着那锭银子,从来没有畏惧过的心,忽然没底了。 那银子在外头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了寒光,仿佛利剑,射入道他的胸膛,让他打了个冷颤。 徐阁老不相信是自己的气数将尽。 为了匡复前朝,他们用了多少的心力? 先帝朝的夺嫡之乱,皇子都死了,那是他们的釜底抽薪,皇子都没了,自然就能轻而易举的推翻东元朝了。 可谁也没想到,还有今上,今上坐上那个位子,到了后来,徐阁老才知道,今上登位,和前朝遗留的势力有莫大的联系。 他能说什么? 只是,当初劫杀奉贤太子的手段,能用一次,自然也能用第二次。 或者说,这才是他们的手段。 当年那场劫杀,太子以下的皇子,不过是全部当了他们的挡箭牌罢了。 都说先帝的那几位皇子多么的不了的,可他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一些小小的挑拨,他们就自相残杀了,死的一个都不剩。 就连当初淑阳长公主的驸马会死,也是他一手推动的。 如果不是他们铲除了所有障碍,如今的皇帝怎么可能登基?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如今,也是时候改朝换代了。 如今,大约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没有将奉贤太子身边的人斩尽杀绝,让他们逃出生天。 不过,没关系,很快,他就会让他们母子去和奉贤太子见面了。 瑜贵妃真以为,自己是真心和她合作的? 谁也不能小看一个女人狠毒的心啊。 霍七也是个不争气的,明明是前朝之后,偏偏要为东元的江山出尽力气。 忘了前朝的江山,就是被东元的太祖给破坏的吗? 可惜,到如今他们也无法查清楚霍七和那个许晗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初他以为霍七喜欢的是那个小王爷,可看他们的相处,又仿佛长辈和晚辈。 这让徐阁老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仅仅是因为许晗和当年的霍十一娘有些像,并同样为东元朝鞠躬尽瘁? “主上,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有一道幽灵般的身影闪进来,低低地朝徐阁老禀报。 徐阁老起身,“好,准备好了,那咱们就去宫里见一见那位千古明君吧。” …… 宫里,皇帝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瑜贵妃衣带不解的侍候在他的身侧,有时候皇帝的折子也是瑜贵妃听从皇帝的口述,代为批阅的。 至于惠妃那里,从五皇子交代了惠妃的所为后,皇帝就命崔海,送了一把酒壶给惠妃,那把双龙酒壶,颜色古雅,里头装的酒也是宫中陈酿。 “惠妃饮了后,去各府报丧,就说惠妃染了恶疾暴毙,等到丧事办完,选一幅衣冠送到皇陵最偏僻的地方。” “失身焚烧,将骨灰扔到荒山野岭,不用再和朕报备了。” 皇帝为惠妃立衣冠冢,是为了五皇子,让他不会多么的难堪。 可同样的,皇帝把惠妃戳骨扬灰,这就是恨毒了惠妃。 就连死后,也不让惠妃入土为安,而是如此的不留情面,这让崔海不敢说半句话,只是唯唯地按照皇帝说的去做。 皇帝吩咐这一切的时候,瑜贵妃也在场。 处置了惠妃没两天,皇帝就病了,虽是盛夏,可风寒竟来势汹汹。 本来很少病倒的皇帝,虽然只是一个风寒,也还是让他卧病在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幸好有瑜贵妃衣不解带的照顾,皇帝如今只要好好的将养就行了。 “陛下,奏折是永远批不完的,您不累,臣妾这画圈的手都累了。”瑜贵妃轻声漫语的和皇帝说道。 一上午,瑜贵妃都在帮皇帝批阅折子。 皇帝闻言,有些歉意的看着瑜贵妃,“都是朕不好,累着你了吧。” 瑜贵妃笑了笑,“怎么会累,臣妾不过这几日,陛下从前可是日日如此,累了多少年了。” “陛下,要不臣妾给您念一段话本子,消消乏,可好?” 这样念话本子的事,从前是皇帝给瑜贵妃做的,刚进宫的时候,瑜贵妃闷闷不乐,是皇帝日日的呵护,做尽了各种事情,才将瑜贵妃的心给捂热。 如今,见瑜贵妃要给他读话本子,皇帝自然是高兴的,“好。” 瑜贵妃去书架上拿了话本,慢慢的念给皇帝听。 她的声音柔和,慢慢的,皇帝跟着她的声音,入了睡。 等到皇帝入了睡,瑜贵妃这才轻手轻脚的合上书本,将那些折子搬去给崔海,又回来到了香炉边,灭掉里头燃着的香,仔仔细细的将香炉里的香灰给清理了,不留一丝痕迹。 215,杀夫仇人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正当许晗和萧徴面面相觑,为自己所想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一个侍卫从外头冲了进来,还未曾站稳就已经直接冲萧徴道, “刚刚徐阁老带着人进宫,而且还跑了快马出城,望北边走的,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两人面色一变。 萧徴,“可知道进宫做什么?” 徐阁老自从徐鼎泰的案子后,就一直在家中‘休养’,明面上,虽挂着首辅的名头,却不参与到任何的政务上。 当然私底下如何,无人知道。 哪怕朝堂已经清洗了一轮,忠心于徐阁老的官员还是不在少数。 但确确实实,他已经许久不曾进宫了。 这个时候进宫,还是在和萧徴吃酒后进宫,他一进宫,城内就发生了动乱。 说和徐阁老一点关系都没有,谁信? 来报信的人听到萧徴的问话,摇头,“去意不清楚,王爷让我们盯着他,方才王爷离开之后,他在望江楼呆了一会,没片刻又来了几个人,进去说了会话之后,他就出门往宫里去了。” 报信的人许是一路赶过来的,语气里有克制着的轻喘。 许昭皱着眉头,“这么看来他定然是有所防备了,搞不好是想利用皇帝下手。” “我们应该阻止他一切行动,一旦狗急跳墙,真的发动了军队进攻,可就晚了。” 许均原本靠在床上,这会也是坐不住了。 不论这些年因为萧徴的事情,因为霍家的事情对皇帝如何,可许均是臣子。 他有忠心,他不希望这个朝廷发生什么变化,不管怎么说,皇帝在对待朝务上,是明君。 谁都想有一个清平盛世,可就算是清平盛世,也不能杜绝魑魅魍魉。 但只要能让冤屈之人有深渊之处,魑魅魍魉不敢嚣张,有才华之人不至于全数埋没,那就是清屏了。 就连当初,他想做游侠儿,想要一心一意扫尽天下恶人,荡平天下不公不平,可后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许均不想说自己什么为国为民那么高尚的情操,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什么江山社稷实在太虚了。 尤其是身体垮了之后,他越发觉得自己的渺小,也正因为如此,许均对眼前能做的十分珍惜。 所以,他愿意为这一场清平盛世做一点点小推手。 当即,他吩咐许昭拿了外衫过来,整理好后,对许晗和萧徴他们说道, “现在城里的状况很混乱,晗晗,徵儿,你们进宫去,为父现在去东郊大营,不管徐阁老如何,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哪怕他并没有逼宫的意思,但城内这些叛乱军也要镇压。” 许昭听他说要去东郊大营,想到他的身子,立刻上前阻止道, “不行,父亲,你不能去,你现在的身体……要是出问题怎么办?” 不过许均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昭儿,你留在家里,羽非还有其他人都要你照看。为父没事。” 许均这个时候无论都不能留在家里的。 “你不能!”许昭拦在许均的面前,“父亲,你的身子经不起骑马颠簸。要去,我去。” 许均推开他,笑着道,“我是东郊大营的主帅,你还真以为令牌什么的有用啊。” “这事必须为父自己去。” 许昭当然说不过许均,历朝历代,为什么帝王都会对有威望之人心生忌惮,不就是因为不论文臣还是武将,得到的是人心。 一支队伍,真的不仅仅是一个兵符之类的能够号令的。 因为人心是活的,能够思考,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别的不说,就说徐阁老,为何他明明已经被皇帝勒令在家休养,可朝堂上,依然有他的影子在? 人走茶凉,不一定什么时候都适用的。 “你如果一定要去,那儿子陪你去。”许昭说道。 说完他拿起武器,还有许均出外要用的斗篷之类的,跟在许均身边,准备和他一起去东郊大营。 许均和许昭两人相争的时候,本来许晗也是想劝许均在家休养,让许昭去的。 但许均说的也没错,一支军队,真的不是随随便便的就能调动的。 许均如果不去,也许许昭能够调来平反的军队,可一定不会很及时。 现在,他们就是要和徐阁老他们拼时间。 “徐阁老这些年定然是养了许多的杀手的,二哥,你们务必要当心。” “我记住了。”许昭颔首,有对许晗道, “回头留下几个人保护羽非的安全。” 许晗和萧徴等到许昭陪着许均出门后,两人这才准备往宫里那边去。 路上,萧徴握着许晗的手,“你怕不怕?” 许晗摇头,她怎么会怕。 她恨不能快点撕下徐阁老的那层皮来。 霍家上下几百口,还有那十万霍家军,以及无数失去亲人的家属们,甚至萧徴如今算是有些扭曲的人生。 这些帐全都汇集在了徐阁老身上。 若是看不到他的下场,她心下是在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你会为他的高兴而高兴,更会位他的痛苦而更加痛苦,而且在自己身上放大无数倍。 萧徴如今心头的苦,许晗能够理解,就如同当初萧徴陪着她经历霍家翻案的那些苦一样。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手刃徐阁老,为那么多的人报仇。 萧徴用手背去触了触许晗的脸,温柔的笑了笑,那颗泪痣在黑暗里,却是那样的分明。 一路上,还有许多的呐喊声,厮杀声,他们避开了人群密集的地方。 马蹄打在青石板上,让人的心弦也跟着紧绷起来。 这会,许晗的内心是沸腾的。 她的心尖尖上,站着无数个霍家人,霍家军,他们都在呐喊着,尖叫着,挥舞着双手推动着许晗,前进,前进,再前进。 …… 宫里,皇帝看到从后门下进来的,盛装打扮的瑜贵妃,忽然,头脑里豁然开朗。 他是没想到,安安分分了二十余年的瑜贵妃,最后,却来了个大的。 徐阁老一直都没说要让他禅位给谁,难不成,竟然是萧徴? 只是,这怎么可能? 瑜贵妃慢慢的走了过来,仪态万方,她微微的朝皇帝一笑,仿佛知道他想什么一样, “为什么不可能,陛下。” “陛下夺走风险太子的位置,夺走我夫君的位置,现在还给我儿子,有什么不对?” 徐阁老坐在椅子上,看着瑜贵妃那张美丽如昔的脸庞,目光幽幽,说不清的意味。 徐阁老曾经和惠妃联手过,但是后来失败了,可没多久,瑜贵妃找到了他。 他才知道,瑜贵妃这个女人,真是太能够伪装了。 或者说,徐阁老都有些怕瑜贵妃这个女人。 当年那些事情,皇帝清楚,徐阁老同样是清楚的。 这么多年,瑜贵妃在后宫呆的好好的,无声无息,徐阁老还以为她已经忘记了,或者说,让自己忘记了。 一个女人,能怎么办呢? 丈夫死了,皇帝看上她了,她能怎么办? 她除了皇帝,又还能依靠谁呢? 无能为力,不如忘记的好。 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只是当瑜贵妃找上他的那一刻起,他知道,这个女人,并没有忘记。从来没有。 甚至,念念不忘! 当初,他曾经问过瑜贵妃一句话,问她如此的决绝,就不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瑜贵妃只是淡淡地说,“本宫不需要退路,最差的,不过一死,这二十余年是我偷来的,已经够了。” “需要退路的是徐阁老你啊。” 想想,徐阁老是真的有些害怕,一个女人,能够将自己伪装二十多年,情真意切,让人看不出来,这是多可怕啊。 皇帝对于瑜贵妃,也真是好,只是,当知道他被蒙蔽了,会如何? 徐阁老不由自主的目光移到了皇帝的面上。 皇帝这会正看着瑜贵妃,眼眸只是在刚看到瑜贵妃出来的时候骤然收缩了下,随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不愧是在位二十余年的帝王,这个心理也是够强大的。 瑜贵妃神情柔和,与往日没什么分别,只是,从前盛满了深情的目光,如今没有一丝半点的情意,如同冰雪里的一汪泉水,看着柔弱清冷,却寒冷彻骨。 她柔柔一笑, “陛下,您从前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能将国家治理成这样,实在是难得。” “如今你老了,没关系,韩王年轻力壮,文武双全,以后一定会做的更好的。” “就是将来一统草原,也未必不可能。” “所以,你还是安心的禅位吧。” 瑜贵妃唇瓣带着笑,声音轻柔的将话说完,然后看着他。 皇帝的神情始终不变,最后只是说了一个字,“你……” 瑜贵妃脚步动了动,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在台阶上席地而坐,丝毫不在意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 她叹了口气, “二十多年了,陛下,你老了,我也老了。” 她的目光充满了茫然,神情软了下来,仿佛陷入到了回忆。 “当初我是在七星楼里见道你和太子的,那个时候,太子年轻,你年幼。” “我还记得,我一见到太子,脸就红了,那天是七夕,大家都忙着像织女娘娘乞巧,希望能得到一双美好灵巧的手。” “唯独我,我只希望能够和太子到老。” “许是织女娘娘的成全,我如愿了,我们终于成婚了,可惜啊,夫妻缘浅……” “不过一年……” 瑜贵妃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年,太子就走了。” “当时,我在草丛里艰难的生下徵儿,太子他们用命,护住了我和徵儿。” “那时,我恨不能和太子一起走,只是,太子用命护着我们,我不能随意的辜负,所以,我活了下来。”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浑身萦绕着哀伤,只是那么一瞬间,哀伤敛去,她整个人变得冷冽起来。 “陛下,你肯定不知道,有些人,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却和陌生人没有两样。“ “可有些人,只要一个眼神碰撞,就能终生不忘。” 皇帝静静的听瑜贵妃说话,没有打断,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听着,面无表情。 没人知道他内心想着些什么。 瑜贵妃始终坐在台阶上,没再去看皇帝,也仿佛殿内不存在徐阁老等人,而是慢慢道, “陛下,你是不是觉得,你对臣妾极好?” 她勾了勾笑, “是啊,怎么不好呢?入宫二十余年,圣宠不衰,就连当初皇后都没能给我苦头吃。” “宫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谁能越过我去?” “可是,你真的宠爱我吗?” “更何况……” 她终于从台阶上站起来,将长长的裙摆一挥,随后慢慢的走到御案前, “你怎么能忘记,你是我的仇人啊。” “杀夫仇人……” “你怎么能要求我也爱上你呢?” 这话,是那样的赤果果,血淋淋的,让皇帝不得不去面对,面对二十余年来的真相。 瑜贵妃没有爱,从来没有爱过皇帝。 “太子死的时候,就在我的眼前,我忘不了,永远。” “他死了,我也跟着死了,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我委身于你,二十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陛下,你从太子那里抢走的东西,我要重新夺回来,还给我和太子的儿子!” 皇帝眼珠转了转,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觉得,就算我还给你,你的儿子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更何况,皇位,我并没有抢,当初太子的事情一发生,我不是没派过去出去。” “我不过是一个闲散的王爷,我能有多少人手?” 皇帝声音淡漠,不疾不徐,仿佛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儿戏。 瑜贵妃不屑地笑了笑, “从前的那些事情,如今再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总以为自己爱我,可你不,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玩物,一件战利品。” “如果你真的宠爱我,真的对我好,那么,后宫会一个个的冒出那么多的皇子,皇女吗?” “任何感情,都是用心去交换的,你不曾对我用心,又怎么能要求,我会爱上你呢?” 216,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瑜贵妃说道这里,捂着胸口,缓了口气,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整个人不太好的样子。 皇帝听了瑜贵妃的话,脸色变了变,有些愧疚,他确实在这方面是对不起贵妃了。 他的神情软了软。 瑜贵妃的神情却转为冷漠, “曾经,我也心软过的,只是一想到,我的孩子,我还没抱够,就离开他。” “我找太医拿了药,我的孩子,只会是徵儿一个。我怎么可能生下你的孩子呢?” “孩子多么的无辜,一旦来了,那就是存在父母缘的,我不能落了他。” “所以,我一开始就杜绝了这个可能,我不能牵连无辜的孩子。” 这一刻,皇帝眼睛里终于涌上了恨意。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他怒视着瑜贵妃,他一直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两的孩子,他一定会亲手教导他。 如果是皇子,他就把皇位传给他。 如果是公主,那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偏偏,那么多年,她一无所出,他是真的很遗憾。 甚至,当年扶持起三皇子和太子抗衡,何尝不是想为他们的孩子铺路? 让他们去斗,只要她生下皇子,那么他就有名正言顺的名目废除太子,把江山交给她的孩子。 现在,她竟然告诉他,她吃了药,是她不想要他们的孩子。 这比任何的真相都要让皇帝难以接受。 他的双拳紧攥,消瘦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阿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情吗?你以为锦衣卫是做什么的?” “朕确实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这些年,朕自问对你是无微不至的好,甚至想着,只要你有孩子,就把皇位传给你的孩子。” “朕从登基那日开始,就想着做一个好皇帝,也朝那个目标努力,可午夜梦回,就会梦到大哥那张脸。” 皇帝眉目微动,轻笑一声, “朕难道没做好吗?当初,朕是想过做皇帝,可当时前头几个哥哥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我不做什么,他们难道就能有善终吗?” 皇帝的眼眶都红了,“他们一个个都是名臣名将,功垂千古,只有朕,朕是个小人,朕踩着兄弟姐妹的尸骨往上走,是不是?” 皇帝手指着胸口,发着狠,说道, “是不是朕当初不应该心软,应该杀了你们,是不是只要朕做了个昏君,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日这样的局面。” 皇帝咬着牙,头偏向一片,随后又道, “阿珊,你真的傻,你以为你和徐阁老联合起来,就能够扳倒朕,给你的徵儿让路?” “你真的太傻了,徐阁老从一开始,就打着别的主意。” “你的那些小动作,你和那些朝臣的联络,朕哪一个没看在眼里。” “不过是因为朕纵着你,你才能成事罢了。” “锦衣卫,上监察百官,下体察民情,亲军十二卫,哪一个是吃素的呢?” 皇帝摇摇头,怜悯的看着瑜贵妃。 仿佛不过是纵容孩子做错事的家长。 瑜贵妃面色本就不好,这会听到皇帝说,忍不住骇退了一步,案几上的茶盏被撞得一抖,碧色的茶水立刻泼洒出来。 不知为什么,殿内生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孤寂来,就连外头夏日里本该叫的欢畅的虫草鸣,一时都变得细声细气。 她没想到还有此节,瞳孔紧缩,秀美的面容忽地变得有些扭曲。 皇帝悲悯的看着瑜贵妃,丝毫不因为她所作所为而失望,只是冷冷的看着徐阁老, “你以为和惠妃勾结,你以为说动阿珊,就能够得偿所愿,可你不知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是柴家的天下。” “朕背了那么多的骂名坐在这个位置上,二十余年,就真的是吃素的吗?” 这些年,他一心想要做个臣子们心里的英明帝君,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 于贵妃,他没有一心一意的对待他。 于太子,他并没有做一个好父亲。 就连对二皇子,他甚至让他落下了怨恨。 他终究说不上对得住谁。 眼前的盛世太平虽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可他还是任性的让贵妃做她想做的事情。 他想着,这么多人,他辜负了。 最后,总要让他能对得起一个人吧。 哪怕,就算真的是做昏君,真的能够让贵妃如愿,那么,他就算死了又何妨? 总算,将来到了阴曹地府,他见到了大哥,也总是理直气壮的吧。 “什么人?” 殿门外,突然传来了禁卫军的厉喝生。 随着脚步声,兵甲声,如同敲打在琉璃瓦上的雨点,又密又紧地往这边传来。 “陛下,韩王以及镇北小王爷突然来了……” 侍卫传进来禀报。 徐阁老蓦然抬起头看向外头。 皇帝像往常一样自如地坐着,保持着他面上的君威。 昏暗的殿外,响起了铿锵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门外走进来一脸寒意的萧徴,在他身旁的是许晗,而后跟着的还有一些侍卫。 “徐阁老,你筹谋了几十年,梦想着能够得到这至高无上的尊位,想要匡复你前朝的江山,可惜,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你注定将要白忙一场。” 徐阁老的双手撑在膝盖上,他的眉眼是阴冷的,但唇角却又扬了起来。 “手脚倒是快。”他说着,然后看向皇帝, “陛下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纵容的后果,你看看,你的好侄儿,可是带着人来逼宫了。” 他目光如刀,逼的人有些窒息。 瑜贵妃在见到萧徴他们进宫,下了台阶,有些踉跄的走过去,焦急的问, “你们大半夜的闯进宫来做什么?” 瑜贵妃本意是不想让他们这么快来这里的,只想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让萧徴进宫。 最脏,最难的事情她来做,萧徴到时候只要干干净净的登上帝位就行。 可现在,他们突然的进来,这样她就无法施展开来,到底,她不愿意在儿子和儿媳面前做狰狞状。 她只愿意在他们面前保持那个‘好母亲’的形象。 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不惜与虎谋皮。 只是按照皇帝说的,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的纵容,那她不过是跳梁小丑,到处蹦跶而已。 这样的一切,瑜贵妃就更不愿意让萧徴他们看到了。 萧徴安抚的朝瑜贵妃一笑,回道,“没事的,我不过是听说徐阁老连夜进宫见驾,怕有什么要紧事,所以也进来看看,娘娘且等会,我有几句话要和徐阁老说。” 说着,他把瑜贵妃按着在凳子上,许晗站在瑜贵妃的身边,护着她。 萧徴走到点钟,目光一刻也未离开徐阁老的脸上, “想来徐阁老应该是与陛下已经摊牌了。” “今日的种种,想来也应该是徐阁老筹谋了多少年的了。” 萧徴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刚刚就在殿上听着徐阁老说话一样。 “你说的不错。”徐阁老缓缓道,然后掸掸袍子站了起来,走到萧徴的面前,穿过他直视着站在瑜贵妃身侧的许晗,沉声道, “我是筹谋了很多年,可你以为我是为谁筹谋?我可不是为了自己筹谋。” “如果我的目的是跟陛下夺皇位,那我还巴巴跑到宫里来做什么?” “那是因为你善于筹谋。”萧徴道,“你的目的想要兵不血刃的夺得这江山。” “不管你是为了谁筹谋,最终变成的都是你挟天子以令诸侯,架空皇权,在本身大半个朝堂都你你掌控的情况下,你不花一兵一卒,也能得到你想要的皇位。” “到那个时候,被你扶持上位的孤家寡人的皇帝,除去把皇位禅让给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徐阁老,你还要告诉我,你不是为你自己筹谋的吗?” 徐阁老冷笑一声,负手道, “当然,因为我至始至终就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那个你们的军中同袍,霍青豫霍将军!” 217,他不该受到报应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阁老的话仿佛旱天雷一般直击许晗的心头,震耳欲聋,又令她猝不及防,她下意识的驳斥道, “不可能。” 许晗的声音因喉咙干涩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分外的坚定。 自从回到京城后,尤其是女儿身曝光后,她和七叔的接触少了下来。 但是,并没有断联系,因为知道徐阁老这个潜在的敌人在,甚至他们的消息是互通有无的。 因为有秦楼在,所以很多时候,七叔给她的消息,她从来没想过什么不对劲。 这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涌来的信任。 徐阁老说这么多年的谋划都是为了七叔,许晗不敢相信,也不相信。 就算七叔是被祖父带回来的,身上没有霍家的血脉,可他依然是霍家的人。 他身上有霍家的传承,霍家的教导。 他不可能和徐阁老勾结在一起。 原本有些眩晕的许晗冷静下来,冷冷的看着徐阁老。 这个大殿上,唯一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就是皇帝,也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的意外,让他麻木了。 毕竟有什么比在自己身边二十余年的女人背叛了自己更难过的事情呢。 不论是萧徴或者是许晗在与徐阁老唇枪舌剑的时候,又或者是徐阁老抛下那样一个惊雷的时候。 皇帝始终沉默着。 一双虎目在殿内诸人的身上巡睃着。 许晗从瑜贵妃身边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朝徐阁老睨过去, “徐阁老,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你说的么?谁不知道霍将军是霍家人,霍家人宁可埋骨沙场,绝不做对不起百姓之事。” “你不会以为当年霍家人死的冤,拉出霍将军来,就让人相信你的鬼话吧。” 一瞬间,大殿内寂寂,外面的虫鸣声也仿佛远去。 徐阁老的脸上露出几分惬意的笑意,他放松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脸上露出几丝嘲讽。 “霍青豫不是真正的霍家人,天下皆知,他是被霍老将军捡回来的,其实,他是前朝皇室的后代。” “老夫若是要谋夺皇位自己来坐,还用得着等到今日吗?” ”你等到今日,不就是因为你才刚准备好一切吗?你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萧徴上前,朝徐阁老袭过去。 只不过,看起来斯文的徐阁老,竟然身形一动,直接躲开了。 “不,他等到今日,的确是因为才准备好不久,但他真正的目的,却不是让霍将军坐上那个位置。” 正当萧徴还要朝前袭击而去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淡漠清冷的声音。 只见大殿门外,走进来一批人。 为首的是一身黑衣的徐修彦,后头跟着的人竟然有许昭,许均,甚至刚刚徐阁老抛出来的霍七也在。 就连徐悦莲都一身利落的装扮,跟在徐修彦的身侧。 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看向徐阁老,并不是那种女儿见到父亲的目光,反而带着一些说不出意味的鄙夷。 剩余其他的,竟然是一些朝廷命官。 许晗没想到徐修彦竟然会带着人过来,就连许昭他们也来的如此之快,不是要去东郊大营吗? 他们进宫不过一个时辰未到,怎么可能这样的快速? 徐修彦率先进了大殿,看了眼徐阁老,然后目光落在萧徴的脸上,随后又扫向许晗。 “徐阁老不可能想自己坐上皇位的,因为他没有子嗣。” 徐修彦淡漠的话语,仿佛石破天惊,没有子嗣?那他徐修彦是什么? 许晗吃惊了,尽管面对徐修彦率领众人一幅要揭穿徐阁老的样子,可他的话,也太过于力气了。 萧徴同样凝眉,因为这些话竟然是从徐修彦口中出来。 徐阁老面色有些僵硬的看着徐修彦,两眼如刀,他原本舒展着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卷了起来。 “早在多年前,还未在朝中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因为一次意外,之后就不能人道。” “不论是我大姐徐惜莲,还是我,甚至妹妹悦莲,都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而是从外头领养的。” “诸位不觉得奇怪,为何我们三姐弟的相貌都不尽相同么?因为我们的血脉不同啊。” 许晗忽然就相信了徐修彦说的话了,想想当初徐惜莲,并没有丢失清白,可是徐阁老就能将女儿毒死,要不是徐夫人,徐惜莲早就已经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徐阁老气息不稳,仿佛跟别的比起来,这件事更令他匪夷所思。 “你们不是徐家血脉的事情只有我身边几个人清楚,你是从哪里查到的?” 徐修彦一如从前的淡漠,这会说道自己的身世,也仿佛是说不相干之人的事情,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三姐弟的相貌并不相同,你们总说是各自挑了父母的五官综合在一起了。” “可是,要相差,根本不难,不论做的如何的逼真,只要做过的事情就有痕迹。” “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在查了,只要我把目标锁定,你的一切行为都值得我去研究了。” 徐阁老卷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霍七原本站在徐修彦的身后,这会他看着徐阁老,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你跟你爹娘一样,骨子里都是懦弱的人,你想要让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你甚至让徐夫人假装十月怀胎的模样。”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 徐阁老攥起拳头,恶狠狠的看着霍七,“你让人查老夫?” “哈哈。”霍七笑了笑,“多稀罕的事,你都想要拉我去做谋逆的大事了,我查查你怎么了。” 他垂了垂头,然后背着手走到徐阁老面前,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你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你这个人外表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可是唯独对女人的态度很奇怪。” “徐大姑娘确实是被拐了,可是她清清白白的回来,而你竟然能下杀手,甚至,在你娶这个妻子之前,已经将你的元配给杀了。” “只是因为你的元配曾经和邻居笑了笑。” “你扭曲的心里怀疑你的妻子对你不专一,你怀疑你的元配妻子和你的娘一样,是人尽可夫的女人。” “你也怕徐大姑娘变成那样的人。” “你闭嘴!”徐阁老的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霍七闲适的站在他的面前,丝毫不受他厉喝的影响,他那带着伤疤的脸动了动,笑了起来, “你在霍家顷灭后救了我,告诉我的真实身份,说我是前朝后人,其实,真正的前朝后人,是你自己。” “前朝的人灭了之后,有一小部分逃到了南蜀,多年的蛰伏没让你们忘记前朝皇室的身份。” “你们一直想着要怎么报仇,并为此努力。” “你的父母,是第一批被送出南蜀聚居地出来探路的人,不过,他们并不是什么很有才干的人。” “你们想的很好,没有什么才干的平庸之人,这样才不会引起关注。” “可是,平庸之人就没什么本事,当时你父母带出来的银两很快就花光了。” “因为平庸,又好高骛远,所以他们没什么赚钱的本事。” “于是,你的母亲在你父亲的默许之下,就做起了暗门子的生意来。” 霍七顺着地板走了两圈,又回头,继续说故事一样的慢慢说道, “看你的长相,就知道你父母的皮相有多出色,他们并没觉得做暗门子有什么不好。” “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朝大业,要想成功,那么就得活着,为了活着,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只是,困苦的生活,残酷的现实,让他们在有一点积蓄后,带着你到了一个小山村生活。” “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让你读书,学字,增长见识,也是,你很聪明,很快的,你中了秀才。” “只是,在你中了秀才之后,你的父母就突然死了。” 霍七诡异的朝徐阁老一笑, “他们为什么死?死的那样突然,不就是和你有关系吗?不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变了,成了秀才。” “所以,你怕被人揭开你父母之前的丑事,所以,就先将他们逼死了吗?” “你很厉害,让他们不敢在你中秀才之前死,因为那样你要守孝三年。一直等你中秀才之后,他们才死。” “他们的死,并没有让别人怀疑,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们是高兴的死的。” “毕竟,那样僻壤的乡村,出了个秀才,多么的让人喜悦呀。” 霍七顿了顿,这个时候,徐修彦忽然接过了话头,代替他继续往下说。 他的声音淡漠,表情冷淡, “葬了两位老人家之后,你就变卖了田地,离开了乡村,你一边守孝,一边游学,然后你碰到了你命中的贵人。” “你的恩师,你的第一个岳父,他教导你文章道理,让你完成学业,并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你。” “他们倾尽所有,就是为了把你的前程打点好。” “我倒想问问你,我的好父亲,为何那一家人,仿佛不存在一般,从来没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逼死父母,杀了原配妻子,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将你的恩师一家给杀的干干净净。”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恶事,足够你下十八层地狱。” “那通往地狱的路上,一定很多人等着你,等着挖你的心,吃你的肝,喝你的血。” “那阎罗殿里,刀山,火海,油锅,十八般酷刑等着你去享受。” 徐修彦一步步的逼近徐阁老,停留在徐阁老面前三步外,表情淡漠阴森,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夺命修罗。 徐阁老被他逼的一步步后退,然后打了个寒噤。 “你杀了那么多的人,你杀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上天给你的报应来了。” “在一次意外里,你虽然没死,可是你变得再也不能人道,那次意外对你的打击的确是大。” “只是,你的野心却因此更加的助长。” “于是,你就娶了我的母亲,用花言巧语哄骗了她,然后收养了我们姐弟三人。” 徐阁老随着徐修彦的话,仿佛又看到了当初死在那个僻壤乡村的父母,死在血泊里的妻子。 仿佛看到他们正朝他一步步的走来。 谁生来也不是铁石心肠。 他们死的时候,他也是害怕的啊。 他们死了,解脱了,却成了他的心魔,永远活在他的梦魇里。 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僻壤的家里,父亲躲在灶间,喝着那劣质的酒。 而母亲就在卧房里,有很多的不同的男人进进出出,里头传来的声音是他听不懂的。 小小的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从物资里的男人总是扔一个铜板给他,调笑着让他叫爹。 他就用那小小的黑眼睛看着那些男人,心头发誓,一定要让那些欺负他娘,看不起他爹的人统统去死。 没有一个人理他,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个杂种。 就连父亲,有时候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复杂的。 等到后来大了,他才明白,那复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就连父亲,也怀疑他不是他的儿子。 他至今都还记得父亲的那个眼神,那是何等的屈辱啊。 就连他中秀才的先生,那也是他母亲的恩客啊! 什么先生,还不是道貌岸然的渣滓! 所以,他才会杀了那么多的人。 他一定要高高在上,要俯视那些蝼蚁,所以,他要为了前朝,为了族人,为了完成父母的遗愿而努力。 他甚至要为他的那些先生恩师们,他要报答他们。 他不停的向上,直到他知道了霍七的事情。 霍七不过是个孤儿,凭什么能被那样高洁的家庭给收养? 他和霍铮是好友,他怎么不知道霍家是什么样的家庭。 那是一个让他觉得自惭形秽的家庭,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铁骨铮铮。 凭什么霍七就能那样高洁的被人尊敬?而他呢,只能低入尘埃,任人践踏。 为什么霍家那样光鲜,高贵,铁骨铮铮的人家要收养孤儿霍七? 凭什么把霍七教导成那样才华横溢,能力出众,目光远大? 人世间,怎么能如此的不公平。 谁也不知道,他的一切计划,一切的冬季,都是因为这份命运的不公平。 回头想想,他还是他,那个人依旧还在神坛上。 可不是,今日不就是霍七来揭穿他么? 徐阁老面色有些惨白,捏了捏手,冷笑道, “编的不错啊,霍七,你就是在故意罗织这些,故意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你不是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吗?今日这些在城内的叛军,难道没你的一份吗?” “我不过是一个文官,哪里来的人手呢。” “不是有那么一句,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啊。” “为什么领军之人是各个夺嫡之人要争夺的对象,就是因为有兵才能造反啊。” “霍七,你还能怎么辩解?” 徐阁老是什么人,见惯风浪,这样的时候也不曾崩溃,反而倒打一耙。 他看向徐修彦,苦笑道, “你确实不是我的孩子,可是,如果我不是你爹,我用得着为你照相,为你铺路吗?” “我徐齐昌就算没有子嗣可以承我的衣钵,可以代替我在这片土地上活得高贵尊荣,可我也一定要我徐家姓氏坐上这个帝位。” 只见他朝霍七轻蔑的瞥了一眼, “你可真是个不争气的,明明是前朝皇族之后,偏偏要为柴家出力。” “你可以不知道前朝的江山,可明明霍家的死可是和柴家人有关。” 霍七淡淡的看向徐阁老,清冷一笑, “这就是我比你聪明的地方啊,人要向前看,前朝怎么了?前朝已经灭亡,已经被扔进了历史垃圾堆里的东西。” “为何还要处心积虑的翻出来呢?前朝的灭亡,自有它的道理,有什么好强求的。” 历史的进程是朝前的,从来没有什么倒退的。 那些个前朝,又有那个前朝是逆转时间洪流的? 徐阁老嘲讽的看着霍七, “真是被霍家那门给洗脑洗的厉害了,你看看霍家,现在不是也尸骨无存了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倒是为了天下人,可是得到什么?谁记得他们呢?” 霍七笑吟吟的看着徐阁老, “只有你这样龌蹉的人才用龌蹉的心思揣测别人。我觉得霍家很好,我会把霍家再撑起来。” “再说,如果没有霍家,我又如何能够摆脱这些破事呢?” 霍七注视着徐阁老,一字一字地掉, “我姓霍,生死霍家人,死是霍家鬼,我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敌人的血,所以,今日也不怕再傻你这一个前朝之人。” 徐阁老冷笑道, “好,既然你要自取灭亡,那就怪不得老夫了,也好,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我要将你们一个个屠杀的干干净净,让你们所有人都匍匐在我脚下,做着那扑火的飞蛾,还不自知。” 说道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 许晗叹了口气, “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所以说,何必呢,大家开门见山多好呀,用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不累吗?” 萧徴往前走一步,沉下声音, “徐齐昌,我且问你,当初我父亲之死,是不是你在背后动了手脚。” “是又如何?”徐阁老坦然认了,目中透着不屑, “都说先帝的皇子如何的了不得,可依我所见,也不过如此,一点点小小的挑拨,就自相残杀了,死的一个不剩。” 萧徴咬紧牙关,再问, “那么,当年我的祖父之死呢?是不是你也插手了?” 徐阁老看了看上首沉默的皇帝,嘲弄道, “那又如何?说来说去,还是陛下忌讳你们,我不过是在里头推动,如果陛下不让你祖父死,谁又能让他死呢?” “你祖父的死可不要怪我,要怪你去怪陛下吧,黄泉之路上,你们倒是可以一起对质了。” 萧徴听了这番话,已经是怒不可遏, “这天下,这些人命,在你们前朝的人眼里,是什么?是玩具吗?” 徐阁老平淡地道, “我不喜欢你们这些人,就是因为这个。高尚什么呢?不如人,被人玩弄在手中,不当玩具当什么?你们不也是随意的掌握着那些小民的性命吗?” “谁比谁高贵?” 萧徴怒极反笑, “歪理倒是一套又一套的,可惜,我们谁也不会去黄泉之路,倒是你……” 只见萧徴忽然跃了起来,许晗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仍给他, “萧小徵,杀了他。” 徐阁老在萧徴跃起的同时也朝后退去,并同时大喝, “来人。” 外头涌进了一些人,可同样的,一些幽灵般的人也从暗处闪了出来。 就连霍七,许昭他们也都纷纷的环卫,许均带着人先护到了皇帝的身前。 门外,又涌进来另外一批人,为首的分明是一身盔甲的太子。 而他身后的人,是许家东郊大营的兵士。 刚才许晗还奇怪为什么许昭和许均回来的这样快,那是因为霍七在传了消息给许晗,说徐阁老有异动后,就出城去了。 他一个查的是徐阁老,另外一个也是传了消息道东郊大营。 当初,他也是北征军的将军,带着大家打道了草原深处。 和那些将士也有了同袍之情。 虽然,他不能调动整个东郊大营来皇城勤王,可一部分的人还是能调动的。 在许昭护送许均去东郊大营的半道上,他们碰到了回城的霍七,知道情况后,又跟着霍七回城了。 在宫门口,碰上了要进宫的徐修彦和徐悦莲兄妹俩。 萧徴和徐阁老缠斗在一起,很快的,徐阁老的手臂被萧徴给刺杀。 “徐齐昌,你觉得你的人生污糟的很,那是你活该。” “如果你不是那么偏激,用正确的方式来修正你的人生,你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我告诉你,我们就是比你高尚,就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这你这样的人。” “因为我们活得都够坦荡,我们活得问心无愧,我们就是有资格高高在上睥睨你这样的魑魅魍魉。” “你活到如今,手上沾满了鲜血,却还是沾沾自喜。” “你自以为把大家都拿捏在手里,以为你赢了,你勾结了这个,又勾结了那个,蛊惑了这个,又蛊惑那个,可是自己上,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小可怜。” “你父亲的眼睛是明亮的,你就是个可怜虫。” 许晗的声音清亮,响彻在大殿里,仿佛一道鸣音,不断回响。 “不许说我是可怜虫。”徐阁老将眼睛瞪得滚圆。 许晗冷笑着,抄着手,远远的睥睨着徐阁老, “我不觉得可怜虫有什么好羞耻的,因为该羞耻的人不是你,是你的父母。” “可是,在我看来,你的出生,被你当成了最刺骨的针,那些霍家人所有的忠义,被你不屑一顾。” “你本末倒置了。” 许晗说道最后,掷地有声,“你就算真的成功了,登上了那个位置,那又如何,你依然是那个低贱,卑鄙,下流无耻的败类。” “老天何其的公平啊,让你此生再也无法获得家人亲情,你忙忙碌碌,蝇营狗苟,到最后,都没有人愿意继承你的姓氏,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报应呢?” 徐阁老捂着受伤的胳臂,苍老的眼角浮现水光。 “报应?”呵呵,他不相信。 要报应,也应该报应在这些人身上,他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多年的歧视,他不该受到报应! 218,杀了他们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阁老的惨然并没有让人同情,他喃喃的仿佛自语一般, “老天爷让我来这世上一遭,为何要报应我?难道不应该给我补偿吗?” “今生我失败了,来生,谁知道呢。” 他人生所经历的那些,让他对自己的子女根本就不曾费心,哪怕他想尽办法领养了孩子,可是,他还是怕。 他怕他们跟他一样,长大了反噬父母。 果不其然,他的儿子,竟然和别人一起,千方百计的算计他。 就连女儿,也都和许晗那样的人搅和在一起。 手臂上的疼痛,让他不住的抽搐,鲜血不断的涌了出来。 他不由的呵呵一笑,果然是报应吗?老天爷让他的孩子来揭穿他,就像当年他逼死自己的父母那样。 许晗没想到徐阁老这样的无耻,竟然还想着有来生。 “你做梦吧。”许晗呵斥道,她一个纵身,迅速的从边上的侍卫手中抽过一把长剑,抬起刺向徐阁老。 她的动作太快,甚至让徐阁老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从肩胛处对穿过去。 一条手臂被挑了下来。 血,喷洒了一地。 徐阁老‘呵呵’怪笑起来,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随便认输的。 他撕下衣襟,扎在断臂处,嘴里发出刺耳的笑声, “许晗,你以为杀了我就好了吗?做梦,没用的。” 他抬起猩红的眼睛看向前方的众人, “你们杀了我,依然没办法弥补过错,瑜贵妃勾结外党叛乱,不会因为我的死而被饶恕。” “这是谋反大罪。” 他朝萧徴这边狂笑着,瑜贵妃早在众人来之前就已经和皇帝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他又看向徐修彦, “你姓徐,你永远都是徐家人,你以为把我扳倒了,你就能得到善终吗?” “你依然会被判流放,依然不会得到重用,下半辈子,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出息。” 说完,他朝霍七看过去, “自古无情帝王家,如果皇帝不是为了自己的皇位稳固,会给你们霍家平反吗?” “今日,不管你是不是前朝的后人,就算你给皇帝解围了,可你造反的这颗种子已经种了下去。” “你真的以为皇帝有那么的宽宏大量?容的下你?” 屋内的灯火摇曳,许晗手里的长剑已经将他另外一只手臂给削掉了。 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长剑,屹立在徐阁老的面前,眼波流转,满是寒凉。 萧徴同样立在那里,仿佛石雕。 他虽然和许晗一起猜测瑜贵妃和徐阁老联合了,可并没有听到之前瑜贵妃和皇帝的那一番话。 并不能确定瑜贵妃到底做到哪一步,可他知道,瑜贵妃的未来堪忧。 许晗提着长剑,冷冷地看着徐阁老,道, “你一辈子都在图谋推倒东元的江山,先帝朝的时候,那夺嫡之乱已经是你最大的极限。” “你这一辈子不可能变成尊贵的人,无论生前死后,你只会用那不堪的血脉不明的身份死去。” “你生,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死,依然是要用叛国贼的身份。” “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不过是你披在身上的一层皮,现在,你将用你的真面目去黄泉路上走着。” “夺嫡之乱,不是因为你有多么的厉害,只不过你用了卑劣的手段挑拨离间罢了。”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相信天下人会知道的,你徐阁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天下人自是明白。” “你不是看不起百姓吗?那么,你的一切,都自有百姓来评说。” “在这之前,我相信大家都会告诉天下百姓,他们爱戴的徐阁老到底是个什么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又如何的天地不容的。” 徐阁老两臂已经被削断,伤口不断的在流血,他努力的扯着唇角,想要笑,大笑,可是血流的速度很快,让他免礼维持着神智。 在御案后的龙椅上坐着的皇帝,始终沉默着。 终于,他动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容平静,一步步的从台阶上走下来。 慢慢的,顺着台阶,走到徐阁老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徐阁老,开口道, “朕虽算不上什么千古名君,在位期间,也曾做过错事,但自认是个明白的君王。” “朕现在就告诉你,今日所有的人,朕不会赐他们任何的罪,除了你!” “瑜贵妃的所作所为,朕清清楚楚,因为朕愧对她,所以朕愿意纵容她。” “当日霍七给霍家平反之时,朕下罪己诏,朕平息这一切。因为朕确实有错。” “许晗隐瞒女儿身,因为她有大功,她不比任何一个男儿差,朕不仅不降罪于许晗,甚至许家,真都不降罪,朕感谢许均夫妇,他教导了一个好女儿。” “也给东元培养了一个好人才。” 徐阁老本来已经迷糊的神智,被皇帝的话刺激的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瞪大着双眼望着皇帝, “不可能……” 他的声音含混着,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 皇帝站在边上,丝毫不在意徐阁老流出来的血将他的鞋给洇红了。 殿内鸦雀无声,殿外有人影冲进来,太快,人影直接冲到徐阁老的面前,站立,待看清楚徐阁老的模样时,忽然笑了起来。 徐阁老倒在地上,勉力睁开双眼,颤抖着嘴唇。 来人是徐阁老的夫人,徐修彦和徐悦莲见了,纷纷上前,叫了声,“母亲。” 徐阁老嘴里涌出血来,脚动了动,嘴唇嚅动着,“你来了。” 徐夫人慢慢的蹲下身子,似笑,似哭,“对,我来了。” “你这个人,生前没做过什么好事,死了也不让人安心。” “你这样,让我的孩子怎么办?你让彦儿怎么办?你让莲儿怎么办?” “你要死,就自己去死啊,为何还要连累我的孩子?” 徐夫人进宫的时候走的很急,这会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散乱,甚至精神状态也有些不太好。 她看徐阁老还要说话,从袖笼里摸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剪子,插在徐阁老的身上, “你去死吧,你不要连累我好好的孩子,都是你,都是你我的孩子要被天下人看不起。” “我的彦儿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如今,他要变成一个谋逆之人的孩子。” “还有我的莲儿,她正是大好年华,因为你,将来婆家都不好说,你去死吧。” “去死吧。” 徐夫人将剪子一下,一下的刺入到徐阁老的身体里。 剪子尖尖,锋利的很,落在徐阁老的身上,他连躲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疼痛一下一下的,抽在他的身上。 他的喉咙不由发出一声闷哼之声。 杀他的是他的妻子,尽管只是继妻。 他不由的呵呵笑出声来,真的是报应。 他的儿女指证揭穿他,他的第二个妻子杀了他。 徐阁老笑了,畅快的笑了。 这个世间,总是有因果报应的。 没有人上前阻止徐夫人的动作,很快的,原本还在不停抽搐的徐阁老不动了。 整个人已经变成了血人。 徐夫人呆滞的拔出剪子,看向已经被崔海保护在后头的皇帝,双眼异常的明亮, “陛下,罪人把徐齐昌已经杀了,他不是彦儿还有莲儿他们的亲生父亲,罪人把他们逐出了徐家,是不是这样他们就没罪了?” “陛下,求你不要降罪给彦儿还有莲儿,他们都是好孩子,尤其是彦儿,陛下,你从前不是很重用他吗?” “陛下,他不姓徐,不过是罪人从外面抱回来的。” 许晗站在瑜贵妃身边,扶着瑜贵妃的肩膀,她在徐夫人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一股被猎人围剿,绝望的母狼。 这就是母爱吧,哪怕徐夫人不是徐修彦和徐悦莲亲生的母亲。 可是他们也是被徐夫人一点点养大的。 可以说除了十月怀胎,徐夫人不比任何一个母亲做的差。 瑜贵妃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她用帕子擦拭着红红的眼眶。 徐夫人看到皇帝没说话,顿时膝行了一步,哭求道, “陛下,他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他们跟徐齐昌不一样,求陛下放过他们。” 许晗不知道皇帝刚刚说的不降罪给除了徐阁老外的任何人是暂时的安抚人心,还是说迫于形势,暂时的不处置。 徐夫人终究是个有教养的贵妇,她能冲到大殿已经是很不容易,手刃徐阁老已经用尽了她的勇气,等求到皇帝面前时,皇帝没说话,她也不敢再进一步,只是不断的磕头。 徐悦莲早就已经哭的不能自己,不管徐齐昌这个父亲如何,或者说徐夫人在大姐徐惜莲的事情上懦弱了。 可她正因为徐惜莲的事情,对徐修彦和徐悦莲两个孩子后面可谓是很好。 徐夫人给皇帝磕头的时候,她也跪在了边上,她没办法劝慰徐夫人不这样做。 一腔母爱,气势如虹。 皇帝不知道是被这满殿的血腥味给呛的还是什么,捂着嘴咳嗽了几下,等到咳嗽停下来,忽而哈哈大笑。 却因病痛带动胸腔,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徐夫人,朕先前说的,大约你没听到,今日大殿上,除了这死了的,都不会有罪,不但如此,朕反而有赏。” “你大可放心。” 天,已经很晚,四周寂静,恍惚间好像听到外头有飞鸟经过的声音,遥远而嘹亮,就连那老鸹的声音,这会也仿佛没有了平时听到的那种凄凉毛骨悚然。 屋内的香已经燃尽,殿内仿佛漂浮这一层密密的云朵,让人的呼吸在压抑之下像是高坝上的积蓄的河水,越积越高,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原本在磕头的徐夫人抬起头来,惊喜的看着皇帝,“真的吗?谢谢陛下,谢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敛住笑声和咳嗽声,摆摆手, “其他的人都退下,太子,韩王,镇北王,徐修彦等人留下。” 徐悦莲给皇帝叩了个头,起身扶起徐夫人,徐夫人并未接受徐悦莲的帮助,而是自己摇摇摆摆的站起来。 “你和彦儿已经不是徐家的孩子,以后,你们俩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慢慢的朝殿外走去,一步一步,满是血印,单薄消瘦的背影渐行渐远。 徐修彦没办法离开,徐悦莲追了上去。 皇帝经历了这一切,这会终于安定下来,许晗抬眼,就见皇帝似乎是疲累至极的模样。 也是,今日的这一切,不必当年的夺嫡之乱轻松多少。 瑜贵妃整个人也是怔楞地坐在那里,半靠着许晗。 皇帝在崔海的扶持下,一步步的上了台阶,在御案后的椅子上坐下,整个人无力的靠在椅子上。 大殿内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崔海招招手,就有人将尸体拖了下去。 徐阁老的死也有他的妻子一份。 可谓是天降的报应。 可许晗还是觉得太过便宜他了。 每个人或许都不是生来的恶人,但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选择的道路负责到底。 她也从不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徐阁老的死,不过是一场输赢的结果。 如果他不死,也许死的就是她,是萧徴,是身边的每个人。 殿内其他的人已经退了下去,霍七带来的东郊大营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原本幽灵一般从暗处出来保护皇帝的暗卫也都各归其位。 皇帝在崔海的扶持下,退到了乾清宫的后殿,他靠在靠窗的榻上,有些脱力的样子。 刚刚大殿上虽然灯火通明,可到底离的远,这会皇帝在榻上靠着,灯光下,帝王的头发有些凌乱,脸颊上的肌肤泛起阵阵清灰,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隐隐有些病入膏肓的模样。 许晗心头一惊,上次见到帝王的时候还是一副精神很好,林中兽王的样子。 她虽然接到瑜贵妃的消息,听说皇帝病了,可没想到病的这样重。 皇帝朝崔海看了眼,就见崔海从边上的一个匣子里拿出一道明黄圣旨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到太子的手上。 太子仿佛也被皇帝的模样给惊吓到了,猛地回过神来,忙双手接过。 皇帝喘了口气,声音就像风箱一般破碎,开口道, “这是朕禅位的旨意,太子,你接了此旨,择日登基吧。” 众人,“……” 陛下正值壮年,虽看似病重,却也不用如此的急切。 这又是一个让大家当头棒喝的消息。 许晗心头狂跳,忽觉得这宫室竟然热得燥人,只是,她没有随意动弹。 室内的每一个人,大约和许晗的状态都差不多。 只是,皇帝后面的话却让众人如坠冰窖。 皇帝盯着太子看了两眼,笑道, “你样样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心慈手软,事事留有余地,你是储君,是将来的帝王。” “实际上,你却瞻前顾后,优柔寡断,遇到事情不敢下狠手。” “你的太子妃娘家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可你却只是把她送到庙宇,就连宫里其他的女人也都不再近身。” “还有萧徴,你明明就是储君,可你和他联手,去接受他的恩情,难道你想将来你登位的时候,让大家都说如果不是外人的帮助,你也登不上那个位置吗?” “男儿当快意恩仇,更何况你是太子,哪里能像妇人一样拖泥带水,如果这样下去,将来你的孩子也要如此吗?” “难道你要让朕将来在地下也要后悔把这个江山交与你吗?” 这话颇有责怪之意,太子捧着明黄的旨意跪了下去。 皇帝摆摆手,伸出食指点了一点道, “仁义是好事,只是,这世上,不光天潢贵胄需要使用阴谋手段自保,就是更多的平民百姓也要奋起搏杀才能求得一袭生存之地。” “眼下,徐阁老已除,你没有了敌人,可你还有对手,而萧徴,就是你最大的对手。” “他是奉贤太子的后人,朕有愧与他,如果你若想要这个皇位,你就把他们都杀了。” 皇帝最后一句,可谓是雷霆之喝,话音未落,外头刚刚那幽灵一般的暗卫又重新涌了出来,将留下来的萧徴,许晗,霍七,徐修彦,许均等人团团给围住,个个手持兵刃对准屋内所有人。 瑜贵妃本来默默的站在一边,这会身子一颤,“你敢。” 她突然出声,因为太激动,声音有些怪异。 看到瑜贵妃,原本一直很平和的皇帝目光猛然地狠厉起来了, “朕有什么不敢的?” “这里现在都是朕的人,要杀了他们,易如反掌,这里是皇宫,今日的一切,朕可以说是徐阁老谋反,也可以说是他们联合起来谋反。” “这天下,终究是朕的天下。” 许晗他们俱都讶异这突来的变故,看来,这就是刚刚皇帝为何会说不降罪的原因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降低大家的防备心理,因为只有这样,皇帝才有借口让东郊大营的人退出去。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下心结,跟着皇帝进了这内殿。 皇帝说的纵容瑜贵妃做的这一切,也许是真的。 而他能够这样的不慌不忙,就是因为他身边一直都有暗卫保护着。 许晗和萧徴等人迅速交换颜色,看着顷刻就被反过来控制的内殿,神色不免都凝重起来。 萧徴下意识往前动了动,但是太子手一挥,将他阻止下来。 太子看向萧徴,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萧徴看着皇帝, “就算内殿的人都是你的,可你应该知道,东郊大营的人就在殿外,你想要在这个时候杀了我,还是件很艰难的事。” “难道,你还想栽赃我一个谋逆之罪不成?” 皇帝笑了笑, “谋逆什么的的确是最好的栽赃,但是却缺少说服力,尤其是你如今已经归宗,反而更加容易让人猜道你是你被冤枉的。” “这样一来,说不定我还没来得及将你杀了,自己就先一命呜呼,留给太子一个凌乱的江山。” 萧徴之前不论如何,都是沉静从容的,他想过要问皇帝真相,虽然说已经从徐阁老的嘴里知道了真相。 可他对皇帝,还是抱着一丝期望的,可现在,他的沉静从容都不见了踪影,放在身侧的一双拳头被他握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能暴起,一把扭断皇帝的脖子。 皇帝咳嗽两声,笑了起来,看向边上失态的瑜贵妃,冷声道, “你想要给你儿子铺路,我也想要给我的儿子铺路。” 瑜贵妃深呼吸一口气,放缓语速道, “你害死了奉贤太子,如今又想害他唯一的后人,你就不怕道了阴曹地府,奉贤太子找你算账,还有柴家的列祖列宗找你算账?” 屋内因为瑜贵妃的质问,陷入道静默,外头的虫鸣声渐远,皇帝本来目光紧紧定在瑜贵妃的身上,这会,声音嘶哑地道, “我确实在大哥的死上袖手旁观了。可你知道我为何要袖手旁观吗?” 瑜贵妃冷眼瞪他,咬紧牙关,“做了就是做了,又能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呢?” “不。”皇帝摇头,“理由很简单。” “人不是天生就是恶人,都是在一步步往后走的过程中,总是有些莫须有的理由使的他去作恶。” “大哥和大姐他们在母亲去世后对我很好,我很珍惜这一切,我也很想一辈子都跟他互相帮助,可是显然,大哥不是这么想的。” “你胡说!”瑜贵妃不敢相信。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都能纵容你勾结外人颠覆我的江山了,我还有什么可胡说的?” “当年我是最小的皇子,上头的兄长个个都是那样的厉害,我开始并没有想做皇帝,只想做个闲王。” “可是,后来,我认识了你。” “我明明和大哥说过爱慕你的,可是,他还是向父皇求旨,向你提亲。” “你们的年龄明明相差那么多,更何况,他明明知道我爱慕与你,竟还做出如此的事情。” “这些,也就算了,可是,后来他竟然相信了其他几位兄弟的挑拨,以为我也要和他争夺太子之位。” “如果不是我谨慎,也许早就没有如今的我了。” “胡扯。”瑜贵妃不相信,“明明是你,是你伙同徐阁老在夺嫡之乱里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皇帝睨了她一眼,然后望向漆黑的窗外,仿佛从肺腑里吐出了一口气,继续道, “我连你给我下的毒都用了,还有什么好胡扯的呢?” 瑜贵妃难以置信,“你既然知道一切,你为何还要如此?” “你就不怕江山真的被颠覆吗?如果不是徵儿他们,也许徐阁老就已经如愿了。” 瑜贵妃冷笑连连,她忍了又忍,实在按耐不住心底深藏的怨恨,突然尖利质问道, “你知道,你都知道,你为何不阻止,你以为你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我就会原谅你吗?” 皇帝眉峰一阵跳动,有些有气无力地道, “那能如何,朕从来没奢求你的原谅。” “背负仇恨的日子不好受,背负罪孽的日子同样不好受。” “这些年,我战战兢兢,兢兢业业的,就是想要让百姓们知道,我是个明君,我也能打理好这江山。” “纵然我做的再多,还是没办法弥补从前的过错。” “可是,我还是甘愿去做,就如同甘愿饮下你的毒一般。” “我选择这样做,不是因为没有能力反击,而是想得到真正的轻松。” “我被当年的事情压的抬不起头来,我除了这个帝王的名头,我实际得到什么?” “只是,我不会后悔的。” 一直捧着圣旨跪在地上的太子,拦在萧徴的面前,这会忽然开口道, “父皇,儿子不想要接受这道旨意,当然,也不想将他们给杀了!” 219,禅位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太子的话,让皇帝默然,他绝没想到太子这个时候竟然会拒绝接位登基。 他这样,是为了萧徴吗? 皇帝靠在大迎枕上,一双眸子探究的看着太子,跪在地上的太子面容坚定而执着,仿佛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为什么?”他问,随后又道,“你起来吧。” 太子沉默的站了起来,攥着那份圣旨, “从太祖时起,柴家的江山从来都是嫡长一脉继承,到了父皇这里,传承才断了。” “从前嫡长一脉没有人也就罢了,可如今人好好的站在这里,为何不从偏路走上正道呢?” 太子扬唇看向一边的萧徴, “作为柴家的子孙,孤一直都盼着东元国祚长存,更加的希望东元能够昌盛。” “杀了在场的这些人,有什么好处?他们是戍边的大将军,有他们国门才能安稳。” “也有的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良才,如果真的杀了,孤就是不图活着的名声,也要考虑考虑死后会不会下地狱不是。” “从前的种种,都是过眼云烟,所有的恩怨情仇,为何不到此结束?” “而我,并不想接替这个位置,我想留着这条命带着媳妇隐居乡下,过着自在逍遥的日子。” “父皇,儿子明明有更好的日子过,为什么要把自己深陷到着皇宫的泥沼里?” 这就是不但不杀他们,更不接位,甚至两个王爵都不想要,只要做个平民百姓,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在场的人,无论是年轻如许晗,又或者是阅历深深的许均,都不太明白眼前事件的走势。 一对父子,当年做父亲的用尽心机坐上了这个位置,内心背负良多。 可今日,做儿子的,不仅仅皇位不要了,荣华富贵也不要了。 萧徴看着面前静立,一派从容的太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确实曾经是想过要去争,如果到了那一步,他也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绝不是今日这样的状况,说实话,让他完全接受眼前的一切,一时半会他是真的做不到。 他无语半响,凝眉又转向太子,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你是觉得从前陛下逼迫于你,可你难道不应该更加的要证明自己吗?又何必放弃一切?” “我至始至终要的不过就是一条活路,一个明确的答案而已。” 他想要问皇帝当年事情的真相,现在,一切都已经明了。 他更加的无法对当年的夺嫡之乱说些什么。 在某种意义上,皇帝和他是仇人,而且这些年,皇帝对他的所为,也是很难理解。 一半是爱,一半是恨。 他就是那个中间被撕扯的。 在对待百姓和朝臣上,皇帝又无疑是好的,甚至在瑜贵妃这件事情上来说。 皇帝也算是好的。 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一场阴差阳错。 他甚至已经想不出什么理由保持原先对他那么深重的憎恨。 如果一定要说有着某种情绪,想来,用怜悯可以形容吧。 只是,让他就这样去接受太子所说,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回想起他所受到的一切遭遇,萧徴不是不气,但是到了这一刻,他再纠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一件件算起来,谁又先欠谁的?谁又欠谁更多? 也许,争斗到最后,应该化解仇恨才是最好的结局,而不是以毁灭为最终。 太子身形未动,两手反倒是背起在身后, “我知道你对这江山和皇位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但我也相信你绝对有能力扛起这座江山。” 他踱了两步,继续道,“我也可以做这个江山,我也有抱负,也会有足够的信心打理这个江山。” “可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你比我坐上这个位置更有说服力。” “现在,在我的心里,我的妻子才是我心里的全部,至于我的报复,请身为弟弟的你,替我去完成。” “我能够把我们父辈打下来的江山交给你,是我这一生之中最为自豪的事情。” “我相信父皇同样亦如是。” 萧徴微微垂眸望着榻上的皇帝,面上并无信息,只是轻笑一声,静静地道, “似乎好人都让你们父子都做了。” “这天下是柴家的天下,作为柴家人,作为父亲被劫杀,以及我母亲……” 萧徴停顿了下,“我今日莫说是接替这皇位,就是直接造反,那也算是师出有名的。” “从我决定复仇那日开始,我就注定走上这条路。” “到了眼下,你的禅位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不管你们父子是不是作息,你当然不会真的傻我,因为你不敢。” “你对我的顾忌是真的,我甚至也能知道你说这一切的光芒。” “如果,你真的甘心把皇位给我,你们不会吧这么多人留下来,你们不过是想退得体面一些。” “我虽然没什么野心,但我不想当傻子!” 萧徴的话一句一句的,让太子的脸色有些难看,连带着榻上的皇帝也跟着面色发白。 诚然今天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从上次皇帝与太子的谈话,到后来惠妃事情的暴露,皇帝让锦衣卫查清楚一切后,得知瑜贵妃在里头推动一切,当即和太子将计就计。 设计出了今日的这一切。 太子早在太子妃被送到皇觉寺的时候,就已经萌生了退意,那个时候,他只以为萧徴是皇帝的私生子。 如果可以,归宗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归宗,就能将皇位传给他。 可他没想到,萧徴确实是柴家人,只不过不是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是奉贤太子之子,他的堂弟。 那个时候,太子就想着,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天下,注定是要还到奉贤太子一脉的。 在上次皇帝问他,如果把皇位还给萧徴会怎么样,不管当时皇帝是试探还是什么,他都已经决定让皇帝这样做。 “我知道,这样做是自私的,甚至还会让你觉得很没有面子。不过,请你原谅我们,因为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你肯定不会答应这个决定,坐上这个位置。” 太子依然坚定的语气说着这些,可他的态度,再没之前的从容。 萧徴摇摇头,“不,你们父子以为可以施与这个位置予我,可我不会接受,因为我有更好的台阶。” 皇帝,太子两父子的脸色都灰败了下来,就像一个在战场上丢失了疆土的王。 萧徴说完,转身朝外,抬手击掌,随着掌声的落下,门外进来好些个人,以淑阳长公主领头,后面是永安侯,内阁剩余的三位阁老,六部的各位尚书等等,朝堂上的重臣。 很快,一个内殿显得很是拥挤。 为什么这么多的大臣进殿没人禀报,其实,也能想象,有淑阳长公主在,带着大臣进宫,又有霍七从东郊大营带来的人,要进宫,确实是易如反掌。 永安侯虽为禁卫军统领,和东郊大营的人相对时,也没有死磕的道理。 所有的人一排排的站在那里,淑阳长公主一身诰命服,整个人打扮的很庄重,仿佛最隆重的仪式。 她慢慢的走到皇帝的榻边,坐下。 “既你已经没有继续理政的意思,徵儿又已经归宗,作为嫡长一脉,又胸怀天下,那么,这皇位由徵儿继任,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人提出反对的话,纷纷朗声附议。 萧徴自幼聪慧过人,虽然后来扮演了许多年的纨绔世子,但事实上,在纨绔光环的掩盖下,他也悄无声息地成长为一个令人甘心追随的合格的领导人。 在他并无多少根基的情况,能够将亲军十二卫的金羽卫掌握在手中,在做锦衣卫副指挥使的时候,看似懒散,其实对锦衣卫的一套流程,摸的透透的。 乃至到了北疆,最后更是和霍七一起打入到草原的深处,将北蛮的王庭给断了。 这一切的一切,正如许晗当日说的那样,他就是天生的王者。 皇帝怔怔的看着萧徴,面上一股萧瑟,他原本就是想赢一赢萧徴。 当年,乃至这二十余年,他一直无法战胜心中的那位大哥,奉贤太子,所以想着,最后能够得到几分体面。 可他之前对萧徴做的那些,以及萧徴这个人来说,他注定又得不到这一份荣耀。 他没想到,这设计好的一切,确实是让萧徴入了套,转眼,他同样也入了萧徴的这个套。 他甚至不知道萧徴是什么时候就安排了这一切,连一点余地都不留给他! 他勉强的从榻上坐起来,扫视着面前的诸位大臣, “既然诸位爱卿一致觉得此可行,那么,朕也准了。” 这样一来,萧徴皇位不是他们父子施予的,而是众臣推举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喧闹了一夜的皇城终于安静下来。 夏日的太阳从天边升起,微黄的阳光照进大殿,明媚而金黄。 古老的宫城在这个夏日,将又要迎来另外一个不远的春天。 这些年轮的印记,那些喜怒哀乐,那些爱恨情仇,就像这夏日里,清晨的露水,被阳光一照,消散在空气里。 这一夜,京城里恐怕没几个人入眠。 天亮后,徐阁老的谋反像是平地惊雷在京城的每一个门户炸响,炸响了东元的整个朝堂。 在徐阁老谋反的那一刻起,徐夫人就将徐修彦,徐悦莲从族谱里逐了出去,徐府一府除了他们二人其余的都入了大狱。 皇帝一日也不愿意多等,天亮后,直接下了诏书,因为皇帝身体不好,而太子无嗣,禅位于刚刚归宗的韩王殿下。 把徐阁老谋反带来的一切善后之事都扔给了萧徴。 亲军十二卫,金吾卫,金羽卫,禁卫军,五成兵马司全部都动了起来,围了很多权贵大臣的府邸,有一些安上了乱臣贼子的罪名,有些抄家入狱。 相比这些,皇帝将皇位禅让给萧徴这个消息简直如旱天雷一般。 一瞬间,这个消息传遍了京城。 所有的人议论纷纷。 “陛下竟然将皇位传给了韩王……” “怎么会是韩王,不是还有太子?这有太子的情况下,又隔了一层辈分的关系下……” “哎,是啊,竟然把皇位传给了侄子,陛下果真不愧是明君啊……” 茶馆里,酒楼里,每一个人都是感慨万千,那些老夫子们,年轻的书生们,甚至是平民百姓们,均是诧异不已,对皇帝又是钦佩不已。 所以,这就是天下百姓,很多的真实的事情并不知道,也许这些真相,再许久以后,再史官的记载下,也会有真相大白的哪一天。 可是,现在,谁又在乎呢? 有些人想起,新君是从前承恩公世子,曾经也是个荒唐的风流人物。 只是,想到这件事情,人们发现,这些年,自此承恩公世子和镇北小王爷在一处的时候,竟然变得很低调了。 似乎没有做什么不着调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年轻有为了。 那些北疆的功劳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这么想来,即将登位的新君也是个很好的人嗯。 当然,也会有人觉得不合适。 “父死子继,哎,别说皇帝没死,就连太子也年纪不大啊,虽然说没有子嗣,以后难道就不会有吗?只要广开后宫……” “这立侄儿不立儿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有了这个例子,以后都乱套了,那怎么办?” 不说太子,还有五皇子,四皇子啊,为什么皇帝就把皇位禅让给韩王了呢? 当然也有萧徴说话的人。 “立韩王不是很好吗?韩王是奉贤太子一脉,也是嫡长一脉,本朝可是一直都立嫡长一脉的。” “这也算是各归其位啊。更何况,以韩王当初在北疆立下的功劳,说不定以后北蛮可以被我们拿下,就连南边的各个小岛的匪盗也能被韩王殿下给统一起来呢。” “韩王殿下以前可是跟着淑阳长公主夫妇,他们在南军那可是有威望的……” 各种各样的言论飞快的在京城传播着,只是再没有人对萧徴继位的资格产生怀疑。 …… 不只是百姓,就连高门大户心里也是猜想不一。 皇帝不可能在有太子的情况下还改禅让给侄儿,只是当各军围府的时候,这才觉得,宫里必定是发生一场惊涛骇浪。 不过,诏书已经公布,甚至太子等一点异常的声音都没有,那么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各家各户都在回想自己有没有在从前得罪过这位韩王殿下,又或者是他周边的,例如镇北王府等。 最为惊骇的,肯定是承恩公府。 圣旨传到承恩公府的时候,承恩公正在用早膳,头一天夜里虽然有叛军攻城,可没多久,就被镇压了。 随后就是一片寂静,但承恩公还是吓到了。 是以今日清晨起的有些晚。 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承恩公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什……什……么……继位的是谁?谁是新帝?” 承恩公磕磕绊绊的一连跌声的问道。 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刚刚吃进去的东西都要涌了上来。 “老爷,是韩王殿下。”来传消息的管家被承恩公的模样给吓到了,连忙将他扶着坐下。 过了好一会,承恩公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都白了,手捂着脖子,仿佛被人掐着脖子一样。 “哎呀……怎么一回事……怎么办?……韩王殿下……怎么会是他……” 承恩公怎么也不敢相信。 当初一个奉贤太子的遗孤身份已经让他消化了很久,现在,才刚从韩王的身份里出来,就又被打入道另外一个漩涡里。 承恩公觉得自己好无辜啊。 不过承恩公这里,就是承恩公夫人,还有大奶奶那里,都是吓傻了。 尤其是大奶奶,她双手颤抖的抓着一个丫鬟的手, “那……野……那小子,真的当皇帝了?他会不会……” 大奶奶一张嘴,就把那个丫鬟给吓的发颤,魂都吓飞了,急忙开口打断, “我的大奶奶,您以后可不能乱说了,这话传出去,还要不要命了。” 大奶奶脸色一白,扇了自己一巴掌,哭丧着脸, “我就是一张破嘴,说的太快了。” 也可以说,这些其实已经根深蒂固在她心里了。 她要是知道萧徴是那个身份,会有今日,她哪里敢和萧徴作对啊? 她巴结都来不及啊。 既然皇帝已经下了诏书禅位,那么接下来一切就变得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宫里,许晗陪着瑜贵妃,在那天之后,瑜贵妃病了。 她隐忍了二十余年,就是为了报仇,到头来,这一切都是空谈。 就连最后的这些复仇,都是被人推动的,那不过是一个圈套。 瑜贵妃接受不了,她病倒了。 许晗一直陪着瑜贵妃,看着沉浸在自责中的瑜贵妃,不知该如何的安慰。 许是她的模样看在瑜贵妃的眼里, “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想法,这宫里的事情我都看腻了,阴谋,斗争,从来没有一日的消停。” “我自己的日子过的一塌糊涂,没有权利让你们在跟着我糊里糊涂的。” “所以,你们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无论如何,我不会责怪你们的。” 瑜贵妃既然开了头,许晗这两日的沉默也有了口子,她平静的看着瑜贵妃, “母亲,阿徴继位了,您的身份,也应该有个说法。” 别人她管不到,可瑜贵妃这里,萧徴一定是想要个名正言顺的。 瑜贵妃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拿不定主意, “如果让我继续跟着皇帝,我是不太想的,可如是其他,朝臣们不是心知肚明吗?会不会叫阿徴蒙羞?” 她定然是舍不得离开萧徴的,想在宫里看着他,只是经历了和徐阁老一起谋反的事,让瑜贵妃不知如何的面对皇帝。 既然是禅位,太子可以出宫,可皇帝是不可能出宫的,将会作为太上皇在宫里住着。 更何况,皇帝的身子…… 许晗问她, “什么蒙羞,这哪里是母亲的错?该蒙羞的也是太上皇,就算是承受污名也是他才对。” “您是受害者,就该堂堂正正的,正因为阿徴将来会是皇帝,要给天下人做表率。” “受到伤害的人,不应该承担羞辱。母亲您应该挺直腰杆,让天下的女子壮一分胆气。” 瑜贵妃和萧徴分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相聚,自然是不肯离开他的,想要把这欠下的时光好好的弥补才是。 商定好这些,许晗就离开,在她离开后,瑜贵妃正要闭上眼休息,外头宫人就传说是太上皇过来了。 瑜贵妃沉默良久,终究是起身,见了太上皇。 大殿上时候的人都恭敬退下了,五间相连的槅扇门大敞,屋角的点金法花卉熏炉里有青烟袅袅。 皇帝一脸病容,瑜贵妃在寝殿里装扮了一番,看起来依旧雍容华贵。 皇帝盯着远处的紫檀木山水楼阁十二扇落地屏风,仿佛从肺腑里吐出一口气来, “当年朕错过了你,那个时候是想让自己断了心思的,不想到了后来,仿佛上天都想在怜悯我,给了我那样一个机会。” “二十年前你进宫之时,朕说过要让你过一个好的余生,我的承诺,我也兑现了。” “这么些年,一块石头放在怀里也都捂热了,难道你就真的对朕没有一点情意吗?” 瑜贵妃双目怔然,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因为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当初奉贤太子死的情景。” “我们才做了一年的夫妻,就这样阴阳相隔。” “你对我的好,我知道,可我不在乎这些,也不想要这些。” 情意,她不是不知道,她开始是真的想要报仇,那个时候时时刻刻的就是想要杀死这个男人。 只是那个时候徵儿还小,就算杀死了他,也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 等到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报仇依然刻在她的骨子里,只是,血慢慢的冷了下来。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是折磨自己。 她是人,她也有感情,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如果没有老驸马的死,也许,她已经放弃了报仇。 对奉贤太子的愧疚,就等到将来去到地府的时候再亲口跟他表诉吧。 这些恩怨就让它终止,不再蔓延,也不要追究。 可老驸马死了,这让瑜贵妃从那一片深情里惊醒。 220,生的喜悦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从瑜贵妃宫里出来的时候是黄昏,外头残阳如血。 她带着长缨几个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近日朝中诸臣个个都忙得很,自从皇帝禅位后,萧徴并没有马上进宫,登基。 如今皇帝依然坐在龙椅上没变,政务处理也没变。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是暂时的,不管是皇帝,还是萧徴都没有回避遮掩。 萧徴时不时的进宫见皇帝,政务的事情慢慢的上手。 朝臣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和谐的‘政敌’,也没看过如此‘和谐’的皇位过度。 其实,若不是掌握着绝对的主动,又如何能够控制的如此和谐呢。 这些日子,他们依然住在淑阳长公主府,那座刚刚才建好的韩王府,他们还没有住进去,就已经成了潜邸。 朝堂上忙碌的时候,尚衣局的人同样在忙碌,萧徴的龙袍等冠服,同样的,许晗皇后的冠服也在量身定制中。 许晗曾说过萧徴是天生的王者,让他去争。 但她也知道,萧徴是有底线的,就是不动一兵一卒,不伤害国家,百姓的情况去争。 他总是想要将伤害降到最低。 毕竟,他们不关是有七情六欲的犯人,更还对江山社稷负有使命和责任。 身为柴家人,他只能把自己的私仇放在国家安定和昌盛背后。 更何况,他从前确实只想要按照长公主夫妇的要求那样,安乐的过一生。 现在,他将去到那至高的位置上,承受着万人的跪拜。 曾记得在赌坊案那次,萧徴去清水镇接她,连人在雪夜里前行,当时她说只要他不离,她就不弃。 那一刻,雪白了他们的头,他们也恨不能就此白头。 人生有苦有乐,她前十九年的人生把磨难都经历了,后半生也会有各种坎坷和挫折。 她奋斗的目标从来不是和其他的女子一样,在后宅里坐井观天。 不管是做个王妃,还是做个皇后,都会因为身处的环境带来各种烦恼,只要她还活着,就逃不过现实去。 她注定成为不了萧徴背后的女人,她在霍晗时的教导也许是做一个好的贤妻,可在霍家倒了之后,注定她只能冲锋陷阵。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铲平所有的障碍,让霍家平反,为许暄的冤死报仇。 这些,她都做道了。 在这条路上,她慢慢的变得强大起来,人的强大不是说从此遇不上对手,没有人敢和她作对。 强大应该是让她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无所畏惧,人会变得更加完美。 可不管如何,她都注定会成为和萧徴比肩而立的伴侣。 她的幸福不是别人给与的,是自己去把我的。 强大的人,是应该不论处在什么位置,都是从容不迫的。 她深深的吸了口黄昏里带着热气的空气,里头有着沉闷的皇宫所特有的腐朽。 因为有爱的人在,所以她不会怕被关在这个深宫里如何。 “王爷,前面是徐大人。”长缨在边上提醒。 许晗回过神来,就看到前方站着的徐修彦。 徐阁老死在乾清宫里,自然是给了天下人一个明确的说法,徐家的人如今已经入了大牢。 徐修彦和徐悦莲已经脱了徐家,其实,就算徐修彦这会没有脱离徐家,就凭他当日出来揭发,也不会受徐阁老的牵连的。 她忽然想起从前徐修彦和她做的一个交易,那个时候他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让自己把徐阁老交给他来处理。 许晗垂下眼眸。 不管如何,属于霍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她是许晗,霍家已经平反,在砾门关那件事情里插手过的,袖手旁观过的都已经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对于徐修彦当初的不作为,许晗从前是不忿的,可现在,她无法去说什么。 徐修彦靠在宫墙上,看着远处的天空,傍晚的风带着丝丝热气吹在脸上。 他是在乾清宫见了萧徴出来的,他只是想再看看这座宫城,没想到,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其实徐修彦从前也不曾留心过她的脚步声,但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 甚至脑海里即刻浮现了她一生利落的长袍,迈着飒然的步伐沉稳的走来。 她的脚步和其他的贵女漂浮的脚步不同,就仿佛踩在人的心上,一下,一下。 他没有回头,依然看着天边,然而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听着她的一举一动,听到她走到距离自己不愿的位置站着。 他清晰的听到风吹着她衣摆的声音,听到她沉稳的呼吸声…… 她的气息顺着风吹到他脸上,似乎带着热气的风也跟着冰凉了起来。 良久,听到她低沉的声音道,“徐大人。” 徐修彦转过头,面容一如从前的淡漠,只是内心的波动,无人可知。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缩在袖子里,抬起长脚,走了一步,站立在那里,微微颔首, “小王爷。” “悦莲,她还好吗?”许晗这些日子都在陪瑜贵妃,曾让人关注徐悦莲的动静。 对于徐悦莲,她很是惋惜,她也没想到,徐家三个孩子竟然都是徐阁老领养的,对他们最多的也不过是利用。 也同时明白当日在七星楼看到的徐修彦对待徐家的态度竟然是那样的冷漠。 “悦莲还好,母亲早早的把我们逐出了徐家,这件事没牵连到。” 徐修彦在说到徐悦莲的时候不是那么的淡漠了,带着一些惋惜。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和我说。”许晗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我很喜欢悦莲,她是个好姑娘。叫人打心眼里喜欢。” 淡漠的徐修彦心里咚的一声,一股不说出来道不明白的情愫在心里泛滥成灾。 他好不容易摆出的淡漠摧古拉朽地败退了。 半响,他才竭力克制自己,“你出宫吗?” 他知道如今萧徴也不过是在做政务过度,并未登基,许晗虽日日进宫,但也是到了黄昏时就出宫。 许晗点点头,朝外头马车停靠的地方走去。 徐修彦负手跟在她的边上,慢慢的走出去。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的走着。 马车停在宫门外,许晗上了马车,徐修彦原本离马车有些距离,这会走了过来,停在窗边。 许晗与他隔窗对视。 这让许晗想起当初在小巷里看着徐修彦中探花游街的时候。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在巷子里,而他高高的坐在马上,神情淡漠。 最终,是徐修彦打破了沉默,笑笑说道,“我很快将要离开京城,刚刚已经和陛下奏请,去江南的小县做县令。”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许晗垂下眼眸,半响,“你已经脱离徐家,你的才华不应该埋没在小县城里,现在也没有人逼迫你,你还要继续走这条路吗?” 徐修彦扭头看着天边流云变换,忽然眼角微微酸涩。 他云淡清风的笑了笑, “可我怎么退呢,哪怕我能理直气壮的说不是徐家人,就算父亲他对不起我,可我依然是做了判家门的事情。” “承蒙陛下隆恩,没有追究我的罪责,所以,我还有何脸面留在京城呢。” “你不是知道吗?我从来都是一个务实的人,只想要做一些实事。” “所以,小县城,很是适合我。” 许晗没有回答。 徐修彦注视着许晗,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真诚地说道, “是我运气不好,从一开始认识你,就不是时候,先站在了对立面,后来又错过时机,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从以前,道如今,依然对你很渴望,如果没有那些错失,你如今会和我在一起吗?” 许晗默然不语。 徐修彦笑了笑,“算了,不必回答了。” 许晗想了想,还是决定回答, “有些人,哪怕处境再尴尬,胸中再愤懑,最后打磨的都是自己,不管有没有我,你还是能够无愧的过完一生的。” 徐修彦默然良久,露出惨淡的笑来, “好,我懂的。” 他后退一步,离开了窗边,对她说, “恭喜你,我明日就会离开,你最美好的日子,无法看到。” “后会……无期。” 许晗看着他一步步的往后退,说不出心里是悲还是喜。 他的身后不远处,是那个叫‘元青’的小厮。 元青,是她曾经的一个婢女的名字。只不过,在当初霍家灭门的时候,已经死了。 后来,她身边有了元贞,而他,依然还保留着元青,属于霍晗的元青。 他说的是后会无期,一个将在遥远的江南,在人的江湖里生活着,离开京城,再也不回头。 而她,将在那个高高的宫墙里,和她心爱的人过着余生。 后会无期,他们注定不会再见面了。 在即将放下窗帘的最后,徐修彦翻身上马,许晗眨巴眼睛,莞尔一笑。 徐修彦也微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 这是作为许晗,她第一次见到徐修彦的笑容,和曾经霍晗见过的一样。 许晗放下窗帘,没有看着那道身影远去。 马车未动,许晗敲了敲马车车厢壁,示意车夫可以走了。 才刚刚敲击完毕,外面有人在窗沿上敲了敲,说道, “这不是东元的未来皇后娘娘的马车吗?如此的不期而遇,难道就是所谓的天定姻缘?” 许晗闻言,抿着唇,差点笑出声来,刚刚因为徐修彦生出来的那点愁绪,忽然烟消云散了。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就见一身常服的萧徴从外进来。 “这是哪家的儿郎,竟敢擅闯贵人的马车?” 许晗笑盈盈的看着萧徴,歪着头问道。 这些日子,萧徴忙碌的很,不过,再忙碌,也从未乱过脚步,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公主府,他依旧是那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样子。 面对朝臣们的鲤鱼,他从容不迫,面对皇帝和太子,也还是说不急不忙。 甚至,在他的眼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显露过丝毫的兴奋与欣喜。 仿佛这些事情对他而言,不过是改变了个身份。 就如同少年时众人眼中的良好少年,变成了纨绔少年,从承恩公世子变成奉贤太子的后人, 再从韩王变成未来的东元朝皇帝。 这些身份的改变,也不过是一个名词而已。 萧徴坐在她的身边,抓着她的手捏了捏,身子倾了过来,在她耳边低笑一声,带着些流氓气的说道, “贵人孤身一人,路途无聊,小生想着舍身相陪,解除贵人的寂寞……” 许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十分配合的伸出十指,抬起萧徴的下巴,斜睨着他,傲慢地道, “舍身相陪?” “自然,只要贵人发话,聊天,唱曲……过夜,无不可。” 许晗的手指沿着他的下巴往下,笑着道, “不知银两几何?贵人身上可不曾带银两,付不起可怎么办?” 抓着她的那只手开始蠢蠢欲动,伸到腰间,探到怀里,夏日的衣裳单薄,她内里的小衣一下就被解开。 然后就见那个人手上勾着小衣,浪荡地笑道, “若是旁人,千金都不够,不过,贵人的话,只要此物抵押即可。” 许晗作势要抢回小衣,道, “陛下,你这可不行,这是马车,又是白日,要是被旁人发现了,到时摸透里头的内涵,你岂不是一退再退,一败涂地?” 萧徴抱着许晗,头在她的脖颈间噌了噌,含糊地道, “在你的面前,我什么时候赢过?” 许晗随他抱着,说道, “嗯,陛下的花言巧语越发精湛,犹记得当初在巷子里可是对我招招致命啊。” “难不成那是别人不曾?” 萧徴立刻喊冤,“那个时候不知道你是……就那一次,我可是帮你挡了很多次灾呢。” 许晗哼了一声,斜睨着萧徴。 那一眼,波光流转,萧徴心猿意马,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两人靠在一处,马车慢慢的朝公主府而去。 萧徴虽然说每日都回家,可到底政务交接,有时候正和许晗说话的时候,就有人来找。 等到他回房的时候,许晗已经睡了,他也上了床将人一揽,跟着睡了。 这会,抱着许晗,两人低低的说着话,感觉尤其的悠闲。 萧徴喟叹一声,将人又抱紧了一些,仿佛失而复得一般,非常的珍惜。 许晗想笑,忍不住道, “你以前没我,不是一样的过日子么。” 她都不懂萧徴怎么会道现在还能对她有这个紧张劲。 不过,自己对他很重要的这个感觉还蛮不错的。 萧徴不同意她说的,道,“没有你,千篇一律,过不过,都那么回事。” 许晗眨眨眼,想要努力的将唇角往下压,还是没压住,她伸出手捧着他的脸, “你就会哄我。” 萧徴抓着她的手啃了一下,笑意满满地道, “哪里是哄你了。我可是真心诚意的。” 许是因为许晗的成长特殊性,让她和这个世界上所有其他的姑娘不一样。 她无论对他多么的爱,可骨子里没有对他的依附性,无论他觉得她多么需要保护,她灵魂深处的自由和独立始终不曾失去,一直都在,也许永远都在。 那是他企及不到的。 许晗抿着唇,侧脸亲了亲他的下巴。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无聊的很,除了去娘那里就没什么事。我想给你找点事做,把父亲的那个东郊大营还交给你。” 许晗猛然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又很惊喜, “萧小徵……”她叫这个称呼好多年了,不管怎样,都改不过口来,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想要改口,萧徴却不想她改。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永远只是她的萧小徵。 他喜欢,并且只喜欢她这么叫。 “你真的把东郊大营还交给我吗?”许晗又问道。 萧徴,“嗯。” “那大臣们同意吗?不会和你闹吧?” “你理他们,你就告诉我,愿不愿意。” 许晗当然想要,可是如果这样会给萧徴带来麻烦的话,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定的说,“要。” 算了,吵就吵吧,谁怕谁? 当年也不是没在朝堂上和那些人唇枪舌剑过。 没道理现在又怂了。 更何况,萧徴敢给,她难道还不敢要吗? 许晗一想,只觉得精神顿时抖擞起来。 怪道这些日子,她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原来,是因为想到以后要被关在高墙里得不到自由,所以才郁闷吗? 想想以后她可以时不时的去东郊大营指点一下,甚至能和将士们来两套拳脚,许晗觉得,未来可期。 她觉得感动极了,眨巴着眼睛,悄声道, “萧小徵,我觉得,我真是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你。” 萧徴不想许晗一直想着当初他在巷子里对她出手的事情,这会把老婆大人哄的妥帖了,心里得意着。 他听了许晗的话,又觉得不太理解了,什么是最好的时候? 许晗想了想, “少年人,总是会比平常人心要软一些。” 她做霍晗的时候,也没少赢萧徴,那个时候他是一句怨言都没有。 输了就回家继续练,等到下一次再来挑战。 她在他年少的时候遇到他,深深的在他心上住着,等到后来,作为许晗的时候,才有机会将纠葛一步步加深,彼此成为最重要,且无可取代的存在。 许晗笑着道,“如果现在认识你,也许你就不搭理我了。” 萧徴却不认同,在她的唇角亲了亲, “不会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 她那么耀眼,宛若烈烈金乌让人直视,不敢靠近,就连她主动接近,他都觉得自己要被烤化了。 他始终不敢相信,他真的拥有了她。 她是他生命里一道惊艳的光,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将照亮他那迷茫的人生。 他都会伸出手去,如同他少年时一样,抓住她,珍藏道心底,再也不放。 回到王府,淑阳长公主早就让厨房里煮好了绿豆汤,让他们喝了降暑,又做了可口的小菜,三人一同用饭。 用饭完毕,许晗将今日在瑜贵妃那里说的事情和萧徴以及淑阳长公主说了。 “她这么些年隐忍,也是应该过一些自己的日子了。” “既然她还愿意留在宫里,那就留,不管是瑜贵妃这个人生还是死,都由着她吧。” 淑阳长公主感慨地道。 当年瑜贵妃进宫,她也曾阻拦过,只不过没有成功。 这么些年,她窝在公主府,除了偶尔年少时偶尔带着萧徴进宫见瑜贵妃。 后来是鲜少出门,更不要说进宫了。 因为她觉得愧对瑜贵妃。 许晗用了饭,又吃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淑阳长公主上了年纪,牙齿不太好,吃不得算,可看许晗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还是不由的流了口水。 她隐晦的瞄了瞄许晗的肚子, “该不会有了吧?” 幸好许晗已经把最后一口酸梅汤咽了下去,否则就会喷的两人满脸。 她有些羞赧地道, “前些日子小日子才刚走。” 边上萧徴点点头,表示许晗说的是对的。 这个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两日好不容易不忙了,他把睡梦中的许晗给摇醒,想要做点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谁知道竟然摸到了月事带,当时的糟心无法用言语可以描述。 只能摸摸鼻子盖棉被纯聊天。 等到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萧徴竟然盯着她的肚子道, “既然祖母说了,要不要找府医过来看看?” 反正是现成的,还是神医,不用白不用啊。 许晗,“……” 真是掉智商啊,刚刚是谁头点的鸡啄米一样的? 她有些哭笑不得,“你就那么想当爹?” 萧徴,“不想当爹还想当娘不曾?你放心,我绝对是个好爹。” 许晗,“……” 她有些不想和这个智商总是时好时坏的人说话了。 …… 等到入了秋,萧徴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登上了皇位,隔天,两人正在用饭的时候,许晗对着喜欢的一道菜竟然差点吐了。 萧徴还以为是御膳房的问题,才登基第二天,宫里就有人出幺蛾子了? 才刚要让人去把御膳房的人拖出去,被许晗给制止了。 不让把御膳房的人拖出去,总要让太医来看看吧。 太医很快就来了,也看出了端倪了。 他诊脉后,直接跪下给新帝道喜,是喜脉。 宫里顿时一片喜气洋洋,这个皇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萧徴开始一直都期盼着,可真到了这一天,竟然是坐不住了,坐立不安,站不住,坐不住。 本来,随着经历的事情越多,他在人前已经很少表露出情绪来,可这次,他竟然绕着许晗转了好几圈,咧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把软垫拿来细细放在媳妇身后才作罢。 221,最美的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晗看着边上转圈,傻不愣登的萧徴,也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这……就有了? 见萧徴还在傻笑,她看了看,室内只有这个‘傻子’,于是她悄悄的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又快速的掀开身上的衣裳。 然后,她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左看右看,都觉得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她的小动作还是被萧徴看到了,想到刚才她吃了吐的模样,顿时殷勤的从桌上倒了盏白水过来,看着许晗,声音柔的仿若一汪春水, “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御膳房去做,你累不累?要不要消息一下?哎呀,接下来东郊大营的事情你也不能管了。” 他又开始转圈,想着应该叫谁暂管,等到晗晗想要接手的时候不至于觉得是夺权。 等到想明白了,又想刚刚吃了吐,是不是以后还会吐?这吐要怎么办才好? 一时间,萧徴觉得自己的担子又重了些,刚刚就不应该那么快的放太医离开。 应该多和他请教一下的。 许晗靠在那里,看着脚步和道观里的高功做法式一样不断的变幻着,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咱们真的有孩儿了?好像做梦一般。” 她拍了拍肚皮,一脸的不可置信,觉得自己动作太粗鲁了些,又小心翼翼的摸着肚皮。 萧徴也靠了过去,轻轻的摸了摸,甚至把耳朵附在她的肚子上听了听,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同啊。 两人听完肚子里的动静,又靠在一处,说着悄悄话。 “你说这会是男孩还是女孩?”萧徴悄声问。 许晗一脸茫然,这么早就知道男孩还是女孩吗? 以前大嫂怀宓儿的时候,不是到落地的时候才知道吗? 还是说太医的技术比较好?能够探出来? 可以前大嫂请的也是太医呀。 太医和太医的技术不一样? 许晗只能归结于此。 萧徴挠了挠头,好半天才迟疑道, “女儿是小棉袄,要不是先生个女儿?大一些还可以照看后面的弟弟妹妹。” 说罢,萧徴又有些不开心,女儿的话,等到十五六岁之后就要给她相看人家,还要嫁出去。 虽说公主没人敢欺负,可想想还是觉得不太舍得。 一想到这个,萧徴的思绪就一发不可收拾,想到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以后交给一个可能是负心汉的男人,心里越想越害怕。 算了,还是生儿子划算些,等到十岁了,不但可以接替他处理国事,还能把别人家的姑娘娶回来。 想来想去,合计了半天,萧徴还是觉得生儿子划算,就凭儿子能够监国,他可以带着晗晗游山玩水这一点看,很不错。 养女儿的话,实在是太舍不得了。 两人肩并肩的坐在一起,说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漫无边际的,偏偏说的人认真,听的人同样仔细。 两人都觉得对方有些傻,可又觉得各自的傻相没什么不妥当的。 倒是萧徴,想起刚刚许晗看肚子的小动作,再看她这会穿着一身简便的宫装,衬得她眉目如画,肌肤似玉。 她很少穿女装,因为时常回去宫外,通常都是利落的男装打扮。 只有在宫里,偶尔会穿一些简便的宫装。 这会穿着宫装,又或许是因为有了身孕的关系,脸上有一种恬淡如水的温柔。 这样的她和往日英姿飒爽大相径庭,萧徴心里却稀罕的不行,坐在她身边挨挨蹭蹭的。 许晗睨了他一眼,“听说怀了孩子之后,都要分开睡的。” 皇后有孕是喜事,按照皇家规矩来说,她是不能再侍奉萧徴了,两人也要分开来住。 萧徴大惊失色,“什么?” 这是什么规定?谁定的规矩?怎么能定出这样的规矩? 他坚定的摇头, “不行,没有你我睡不着,睡不着就不能上朝,不能上朝就要被人说昏君。” 他抬起头来,无辜的很, “要不,你就让我蹭一蹭……床?” 许晗,“……” 哦呵,她只听过蹭吃蹭喝,打秋风,没听过蹭床睡的。 但是,这是自己挖的坑,不,找的男人,蹭就蹭吧。 皇后有孕,既是家事,也是国事。 所引发的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第一件事就是让许晗不要去东郊大营,看折子之类的。 第二件事就是瑜贵妃喜的很,当即把宫务给揽了过去,表示,她还年轻的很,还能再管二十年。 第三件事,萧徴把许昭和霍七给叫到了御书房,先是面色淡定,内心激动的接受了两人的恭喜,以及对许晗的一些列问候,然后开门见山地道, “你以前也在北征军呆过,甚至和范先生一起管理过军务,晗晗如今身子不便,就交给你们。顺便……” 许昭和霍七不干了,他们也不想接,彼此都有自己手头上要做的事情。 许昭接了许晗的镇北王的爵位,又在兵部挂职,从前在东郊大营往来,是因为父亲是主帅,现在,他不怎么乐意。 而霍七这些年没怎么在朝堂,还有一个秦楼,让他去接东郊大营,他不乐意了。 再说,这虽然算是自己的侄女婿,可是兵权能不接,还是不要接的好。 没看现在老镇北王都借养病的借口去庄子上修养了么? 他此生为霍家平反的任务已经完成,晗晗的归宿也很好,萧徴对她也不错,接下来总要为自己活一活吧,他还要给宓儿相看郎君,争取从小就培养。 事情太多了,不接!不接! 萧徴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就知道这两个人会这样,不过,他们有张良计,他就没有过墙梯吗? 他撩起眼皮扫了下下面的两个人, “晗晗如今有了身孕,朕总要多陪陪她吧。” 许昭,霍七纷纷点头,这个自然,听说有了身孕的女子会比较敏感,还会吐,总之麻烦的很。 尤其是霍七,正了正身子,“是,陛下要多陪陪娘娘说话,散步,多在一处呆着缓解下娘娘初为人母的焦急心里。” “当然,这宫里宫人这样多,有女的要靠近你,你就要离的远点。” 对于七叔的谆谆教诲,萧徴表示万分的赞同,“那是,我本来也不理睬那些女人。” 萧徴皱了皱眉头,晗晗现在也就是清晨起来的时候有些呕吐,情绪什么的,也还好。 他眼睛眨巴了两下,忽然道, “朕听太医说了,什么情绪敏感啊,吐啊,都是女人有孕后常有的,让朕不用大惊小怪。” 霍七,“……” 许昭,“……” 两人互看了眼,许昭正了正身子,话说的很漂亮,不过是带着些隐隐的指责, “娘娘怀的是陛下的孩子,陛下怎么能不上心,虽说陛下日理万机,可娘娘吐了,不说别的,您给她倒杯茶也总是好的。这可都是陛下的心意。” “难不成您还能甩手当看不见不成?” 许昭觉得自己老母鸡的心里都出来了,这就是妹妹高嫁的坏处,从前就算陛下归宗了,那也不过是个王爷的身份。 他们许家也是异姓王,还掌着兵权,一旦萧徴不好,上门讨伐也是理直气壮的。 可现在,他家还是异姓王,也还掌着兵权,只是,妹夫的身份更高了。 妹妹受了委屈,也不能理直气壮的上门讨伐了。 有些心塞! 什么不用大惊小怪,难不成才刚当上皇帝,这个萧徴就变了不成? 哎,他如今这个新出炉的镇北王是一个光棍,可还要操心妹妹夫妻间的事。 不仅要操心,还要说的有板有眼的,这样才能镇住陛下。 萧徴手肘撑在椅子把手上,无辜的看向下头的大舅哥以及叔叔辈,道, “镇北王此言差矣,宫中那样多的宫人太监,做什么吃的?让他们闲着,倒劳烦朕了?” “朕日理万机,要处理各种朝务,如今晗晗手中的事物也要接过来,这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 “朕倒是想给皇后端茶倒水,可也得有富裕的时间啊。” 所以,不能怪他啊,真的。 霍七闻言,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许昭同样皱眉。 好生气! 看不起他们是光棍吗? 萧徴没理会两人,反而道, “朕不仅要打理朝务,要照看皇后,就是孩子的名字也要取。忙啊。” 说道这个,霍七皱的死紧的眉头又松动了些, “确实,现在可以开始想名字了,从前宓儿的名字我大哥……” 他顿了顿,名字一般都是长辈赐的,淑阳长公主从前算得上是祖母,可现在身份变了,变成了姑母。 而太上皇,和萧徴只见还隔着一层仇恨,虽然说现在看起来相安无事,可要让萧徴同意太上皇取名,那不能够。 让许均想?那是外祖父,不像样。 “你现在开始看,也可以取个吉利上口的乳名先叫着。” 萧徴点头,这个可以有。 许昭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进宫的初衷不是说这些的,可现在,他们这三个大男人仿佛三姑六婆一样,围在一起说着后宅的事。 为了自己的妹子,要不就把东郊大营的事情接过来算了。 再说,以前是怕接了兵权,让萧徴忌惮。 可真要手里没点东西,将来晗晗真要受欺负了,那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呢。 平民百姓还手里有了余钱心不慌,他们手里有实质的东西,妹妹才能过来。 是以,出宫的时候,原本想要出去走走的霍七,以及原本想要清闲的镇北王爷许昭,又有了新的差事。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走到宫门口,回身望望,恨不能一口老血吐出来。 怎么就上了萧徴的套了? 他根本就不可能对晗晗不好,恨不能十二个时辰粘在晗晗身上的人,会对晗晗不好?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接下东郊大营的事物。 虽说萧徴才登基,可在新旧交替的时候,格外的顺利。 原本很多想要看萧徴笑话的人,根本没看到什么笑话。 因为京城的防务好的很,甚至就连小偷小摸的都少了。 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也往那个方向发展了。 萧徴在用人上头也是知人善任,能够放权的,绝对不含糊。 所以,他们到底哪里觉得萧徴会对晗晗不好? 所谓关心则乱,不过如此。 既已经接了下来,两人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就是。 出了宫,两人商量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了。 宫里。 许晗自从怀孕后,就被萧徴的一二三给弄的整个人清闲下来。 虽然她觉得自己不娇气,可还是安分的在宫里呆着,没有乱跑。 宫里就那么大,人就那么多,风景日日看也还是会腻,瑜贵妃宫里就是她常去的地方。 如今瑜贵妃已经被封为太后,周太后,住在慈宁宫。 至于太上皇,则住在稍远些,但方位偏正的长秋宫。 许晗进到慈宁宫时,就见到太上皇也坐在那里,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周太后坐在边上,神色清淡,听几个尚宫禀报宫务。 见到许晗过来,周太后连忙站起来,遣退了尚宫,拉着许晗在一边说话, “这几天怎么样?肚子里的孩子淘气吗?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想吃就说,别忍着。” “有孩子的人口味大变,又经不得饿,这很正常。” “御膳房有几个做点心很好的大厨,不行就调拨道你那边的小厨房去,如今你才是头等大事。” 周太后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其实许晗经常过来,可周太后还是会问,生怕许晗有个闪失,不愉快什么的。 这让原本因为徐丹秀不在,心头有些忐忑的许晗心宽了不少。 她拉着周太后的手,心头软软的,宽慰道, “多谢母亲,孩子很贴心,除了有些呕吐外,极少闹腾我。” “母亲如今对我比对陛下还好,前些天陛下还嘟囔,说再没见过比你更疼儿媳的婆婆了,跟我比起来,他好像是从地里捡回来的一般。” 周太后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他还和自己的孩子吃醋。” 边上,太上皇仿佛不舒服,咳嗽了两声。 周太后皱了皱眉头,平淡地道, “太上皇身子不舒服,下次还是不要来哀家的宫里,万一将并传染给皇后就不太好了。” 正在努力憋着咳嗽的太上皇,“……” 他不就是看到两婆媳和乐融融的,亲亲密密的说话,没他一点事吗? 再说,他一大早就过来了,可是,她不是用膳,就是见宫人,处理各种宫务,眼角都没给他一个。 许晗低下头去,不敢看太上皇的脸色。 太上皇和周太后之间的纠葛她是后来在萧徴那里听到的。 两个人的事情,作为小辈,她也不好说什么。 “皇太后!” “不知道太上皇唤哀家有何贵干?” 太上皇用手抚了下额头,想要瞪太后,可到底狠不下心去。 许晗看着太上皇无可奈何的模样,不吭声。 “好了,皇后有双身子,身体贵重,既然太上皇有恙,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太上皇气的脸色发黑,早知道就不假装咳嗽引起她们的注意了。 要是没人在的时候,太上皇还能厚脸皮的继续呆在坤宁宫,可现在许晗在,还是从前的臣子。 他面色十分平静地起身,在崔海的搀扶下出了坤宁宫。 皇帝才刚走,御膳房的人就送了杏仁酪过来,原本管事的听说太上皇也在此,于是就送了三份。 没想到送来的时候太上皇已经走了。 周太后端起自己的那碗,扫了眼剩下的那碗,吩咐边上阿阮姑姑, “既然已经做出来了,不吃浪费了,你送到长秋宫去,加些蜂蜜,不要弄的太甜。” 阿阮姑姑连忙笑着应是。 许晗垂着眼眸静静的把自己的那碗吃了。 其实,她还想吃的,那一碗给她,她也能吃的下…… 她悄摸的摸了摸肚子。 长秋宫里,太上皇下了轿子,一个人进了寝宫,连崔海也不让进,独自坐在榻上。 当日周太后在香灰里曾做了些手脚,致使原本身体壮如牛的太上皇身体垮了下来。 要不是徐阁老提前动手,想来过段时间,太上皇不仅仅是身体垮了。 外头,宫人见太上皇一个人在寝宫里静坐,也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崔海在寝宫门口站立不安,不时的伸长脖子看看里头。 他因为受过周太后很大的恩惠,从前才会倾到周太后那边,瞒了太上皇一些事情。 可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太上皇纵容的,原本他在事发后羞于在太上皇跟前服侍的。 但太上皇只是笑笑,说离不开他。 崔海当时眼泪都出来了,至此是一心一意的侍候太上皇,他倒是希望太上皇和太后关系和从前一样好。 奈何太后那边一直都是很冷淡的模样。 这会他远远看着太上皇的背影,太孤独了。 “公公,慈宁宫的阿阮姑姑来了。” 崔海眼睛一亮,连忙进去在太上皇身后禀报。 “去看看她过来做什么。”太上皇下了榻,整整衣裳,背着手率先走了出去。 只见阿阮姑姑提着食盒,见到太上皇后,恭敬地请安,然后道, “太上皇,奴婢奉娘娘之命,给您送杏仁酪过来,里面加了些蜂蜜,但不是很甜。” 太上皇矜持地坐在椅子上,敲敲桌子,示意阿阮姑姑拿出来。 一边的崔海更是喜上眉梢,机灵的递上银勺。 没想到周太后看起来冷淡的模样,其实还记得太上皇的喜好。 他喜欢吃甜的,但是又不能太甜。 看来,太后心里还是对太上皇很伤心的,虽然说有些不敬,可到底两人中间横隔了那么多的事情。 太上皇刚要拿起勺子开吃,见阿阮姑姑还在边上,又放下勺子,“你退下吧,崔海,赏。” 阿阮姑姑抿了抿唇,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等到她离开,太上皇这才拿起勺子,慢慢地将杏仁酪吃的干干净净。 嗯,装的碗光可鉴人,洗的时候可以省很多的水。 接过崔海递来的帕子擦嘴时,太上皇忍不住道, “崔海,你说,阿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奉贤太子,甚至反而被他害过。” “可阿珊……” 崔海不敢说话,对于这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奴才也不好指手画脚,还是保持缄默比较好。 不过,太上皇也不是真的要崔海说什么,不过是想要找个人倾诉罢了。 说完,太上皇又独自去寝宫里对着从前周太后作的画发呆了。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想要重来,都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因着太上皇的身体不好,太医是时常来宫里请平安脉的,这日,太医照常来请脉,谁曾想,太上皇竟然昏倒了。 萧徴虽对太上皇的感情很复杂,不过,到底皇帝会变成如今这样,是周太后下的手。 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都说太上皇不行了。 消息传到周太后的宫里时,周太后独自关在房里两天,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去见了太上皇。 因为生病,太上皇整个人变得很憔悴,脸颊已经凹陷下去。 这样的太上皇让周太后没来由的难受。 她坐在太上皇的床边轻声道, “当初,周家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攒我的聘礼,只想让我找一个人一心一意对我的夫君,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她开始恨太上皇,恨不能他死,是因为奉贤太子的死。 到头来,有人告诉她这是错的。 她对上太上皇虚弱的目光,认真地说道, “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并不是看他能给她多少,而是看他能给她自己仅有的多少。” “你说你喜欢我,我信的,可是一直以来,你对我的感情,比不上你的帝位,比不上你的那些后宫。” “现在你愿意把我摆在第一位,我已经不信你了。” 太上皇听到周太后的话,本就虚弱的目光,越发的暗淡。 周太后仿佛没看到一半,继续道,“不过现在,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我要你现在给我你仅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如果你给的起,我们就和从前一样。” 太上皇激动的抬起手,想要去握周太后的手, “是什么?” 周太后起身,平静的很,“你的生命,你的勇气,你活着的信念。” 太上皇笑了笑,他的生命,已经给她了啊,她的每一次点香,都好像最美的鸩酒,他甘愿饮下。 224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按理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管得了谁呢? 但是,世事不是这样的,世人要求女子忠贞。忠贞不二的为一个丈夫守节。 不管这个女子的丈夫是死了,或者是纳了无数的妾室,通房,并不宠爱,甚至厌恶正室妻子。 妻子就得为这个丈夫守节,哪怕丈夫死了,也要当个烈女节妇。 就算丈夫活着和死了没两样,女子也不能随意的结束这种名存实亡的姻缘联系。 这种思想不只是男人们倡导的,就是许多女人,也是根深蒂固的认为应该如此。 许晗从来不是当做女子养大的,哪怕是在霍晗时,霍家的教导更多的是为家国大义。 一将功成万骨枯,命都要埋在塞外青山,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所以许晗从来不阻止徐丹秀二嫁,前半生痛苦,后半生总要幸福才是。 更何况,徐丹秀是和离的,得到当初太上皇的旨意的,可以说是奉旨和离。 所以,她比那些被休弃或者丧居的妇人还要更好些。 在贵妇太太的圈子里,名声差一些就差一些,更何况,不论许晗还是徐丹秀都没那个兴趣和那些内宅的碎嘴妇人赏花,吃茶的。 许晗不在意,可徐丹秀不得不在意,萧徴的身份只是承恩公世子还好说,他如今是柴家人,是帝王。 她和离没什么,可要再嫁,那就要好好思量,如果别的对象,也许没什么。 可那是安王,就算已经出了皇家的玉碟,难道他就不是皇家的血脉了吗? 更不要说那些高门大族心里门清。 徐丹秀拿着那块令牌,有些哭笑不得,安向初从原来深沉内敛豁然变成无赖地痞,确实不太适应。 也许他的话很让人心动,可徐丹秀不是十几岁的姑娘。 感情对她来说,不论酸甜苦她都尝过了,也过了最初那容易动心的时刻。 如果早些年,她也许会不顾一切,可现在…… 徐丹秀没有纠结多长时间,收拾东西去了宫里陪伴许晗。 她出去了一段时间,原本沉郁的心情得到了些开散,从前担忧女儿的归宿,如今也不用担心,又有白白胖胖的娇娇小公主在身边。 徐丹秀觉得,很知足。 不过,她还是把她的那些担忧说了,谁知道许晗只是笑笑,安慰她, “娘,阿徴每日上朝下朝,处理政务,累的很,就是有什么坏心思也没那闲功夫,更别说欺负我了。” 她悄咪咪的说,“他都打不过我呢。” 徐丹秀,“……” 她有些后悔自己从小那样教导她了,让她和别的姑娘成长方式与众不同,过的人生也与众不同。 学的也都是男人那一套,大大咧咧的,估计怎么为人妻都不懂。 可要让她开导,又不知道如何的开导,感觉都是自己做得孽。 只能无奈地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的道, “你如今是身在福窝,如今第一胎是女儿,可要把身子养好,再生一个小皇子,否则别说太后娘娘了,就是朝臣都不放过你。” 现在的萧徴,权掌天下,人又是妖孽一般,从前看不起他的人如今不知道多后悔,尤其是前头三家和他定过亲的人家,估计如今肠子都悔青了。 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我还听说你有孩子之前还管着东郊大营的事物,你爹那个老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如今把爵位给了你二哥,就去了庄子上养身体,躲清闲去了。” “若是原来还罢了,如今你身份不一样,再管那些,御史会不弹劾你吗?” 许晗正在逗弄着白胖的小团子,闻言顿时拉着徐丹秀的胳膊,摇了摇,笑嘻嘻地说道, “娘,你进来是陪我和娇娇的,可不是让你操心的,你可别担心了,我心里头有数的。” “从前你女儿被御史弹劾的少了?御史不就那样,闻风而奏,想着名垂千史,这本就是他们的职责。” “御史那样的人,可不是你听了这件,见好就收的,转眼就能找出别的事情来唧唧歪歪的,反正都是谏,随便他们拉。” 其实,许晗没和徐丹秀说的是,虽然萧徴登基是得到内阁,六部大臣的认可的,可到底很多人不知道实情。 她拿了兵权这事,吸引了那些御史的注意力,让萧徴那边能够消停一些。 许晗确实不把那些御史当回事,前头萧徴就会摆平。 当初萧徴能把兵权给她,那么就不会让她去受这些困扰。 再说,就算那些人会谏言,可终究因为身份的问题,不会说的太狠,只当她在后宫,听不到罢了。 许晗说的,明显是无法说服徐丹秀的,虽也忧心忡忡,可到底还是看着事态的发展,到时候能够帮一把。 说到底,徐丹秀还是有些嫌弃萧徴的身份高了些,万一变心了,纳了后妃,她就是想下手将他揍一顿,也不可能啊。 到底还是吃亏了些。 徐丹秀在宫里陪了许晗三个月,觉得已经很多了,宫里有太后,宫人,还有太上皇,她一个外命妇总是住在宫里也不成样子。 三个月一道,不论萧徴,许晗,甚至是周太后如何的挽留,还是执意的搬回家去。 周太后觉得很可惜,她难得有个说话的人,而且还是能聊得来的,只是在徐丹秀走之前塞了一块门禁牌给她,让她时常进宫聊天,吃茶。 从宫里出去后,徐丹秀并没有回徐府住,可盈盈接搬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和徐惜莲一起住。 当初她去蜀地,本想带着盈盈一起去,可的年纪也不大,又怕她路途遥远水土不服,本来许晗想接过去的,可徐丹秀也知道,她事情很多,最后是徐惜莲说让盈盈和俊儿年纪相仿,两人可以做伴。 反正放一只羊也是放,放两只羊也是放。而盈盈本身也很喜欢和俊儿一起玩耍,于是徐丹秀这才一个人出京去。 徐惜莲知道她要到庄子上住,早早就打扫了院子,等着她过来。 只是,徐惜莲看了看隔壁林子里的那座庄子,有些头疼,也不知道母亲知道了还会不会在这里长住。 天未亮,徐丹秀就从京城出发,午时就道了庄子,是个位于半山腰的庄子,周围有大量的田野阡陌,四周青山环绕,山脚下还有一些农户人家,远远地就听到狗吠的声音。 这个庄子是徐丹秀很早以前置办的,认下徐惜莲之后,她不愿意住在城里,徐丹秀就把她们母子安置在这里。 闻到了各种青草泥土的味道之后,徐丹秀掀开帘子,果然是快到庄上了,只是在她放下帘子前,眼睛瞄到某一处,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咦?” 因为她在山腰处自己的庄子不远处的竹林里,看到了露出来的一角墙影,是个庄子,修建的极为气派。 这里她记得以前是没有庄子的,自己也曾想要买下那一片竹林,可打听来,打听去,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没想到,现在竟然建了一座庄子。 不过,这样的事情其实很是平常,京城的官员,皇亲国戚之类的是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名下产业的。 所以,大多都会隐瞒,或者是挂在旁人的名下。 徐丹秀诧异了一会,也就过去了。反正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马车进了内院后方停下来,徐惜莲老早就带着两个孩子在二门处等着了,见到徐丹秀,两个孩子朝她冲了过去,不过徐丹秀还是牢牢的把两小只给抱了个满怀。 “祖母,俊儿(盈盈)可想你了。”两小只纷纷在徐丹秀的脸上落下了湿漉漉的亲吻。 徐丹秀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够,在两小只的脸上亲了又亲,笑得比花还要美。 “祖母也想祖母的两个小乖乖。” 盈盈的性子如今是越发的活泼,在徐丹秀的怀里腻歪了一下,马上乖巧的站在边上。 徐丹秀一手一个的牵着,歉疚的对徐惜莲道, “辛苦你了,这段时间要带两个孩子。” 徐丹秀是真心实意的要和徐惜莲道歉。 “娘,咱们还说这些做什么,盈盈很乖,比俊儿还乖,两人在一起不吵架的。”徐惜莲连忙解释。 至此,徐丹秀开始了庄子上极为悠闲的生活,只要做好吃喝玩就行。 除了一个例外,那就是,俊儿和盈盈愁的不得了。 别看两人年纪不大,可精力旺盛的很,还会折腾,在庄子玩遍了,每天都想往外折腾。 真心要唠叨两句,一看到她,两小只就变得乖巧听话,用那两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你。 徐丹秀最后只能干瞪眼,觉得两个真的是愁死人了。 倒是徐惜莲,笑眯眯的在一边看着。 这日,徐丹秀难得处理了一件京城的事情,见徐惜莲独自过来,后头两个小跟班不见了,问道, “两个小的去哪里了?” 徐惜莲看起来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支吾道,“他们出去玩了。” 徐丹秀正在将桌上的账册之类的整理好,并没看到徐惜莲的这抹神色,看看外面的天气,雾蒙蒙的,显然是刚下过雨的。 这个时候两人出去玩,这地还湿这呢,万一滑到家里可就多了两只肚皮朝天的青蛙了。 徐丹秀见状,东西也没收拾,起身朝外走去。 “母亲,俊儿和盈盈的身边可都跟着下人呢,不会出什么事情的,这一块,他们都玩的很熟悉了。”徐惜莲知道徐丹秀要出去找人,连忙上前解释。 徐丹秀还是坚定的摇头,并且宽慰徐丹秀。 徐丹秀摆摆手,不太放心。 刚出了庄子的大门,就听到远处仿佛有俊儿和盈盈欢快的笑声。 仿佛是从竹林那边传过来的。 徐丹秀提着裙子就往那边走,还没靠近,就听到一道欢快的童声响起, “祖父,这里真好玩呀。” 随之而来的是咯咯的笑声。 徐丹秀有些心神不宁,祖父?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她走进一看,就见到一个穿着劲装得男子抱着两小只在竹林里穿来穿去的。 徐丹秀的心头提起来了,生怕那人一个失手,将两小只给摔着了。 再往里,有一座凉亭,里头已经座了一个人。 一个梳着道髻,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背对着她而坐。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男子回头望过来。 徐丹秀终于看清楚是谁了,顿时有些闪神。 竟然是许均! 难道说隔壁的庄子是许均的? 怪不得刚刚盈盈会叫‘祖父。’ 后头徐惜莲也跟了上来,见徐丹秀已经碰到了许均,顿时有些难为情。 开始徐惜莲也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老镇北王,还是前些日子,老镇北王派人过来接盈盈和俊儿过去玩耍的时候,她才知道,隔壁的竹林竟然被老镇北王给买了下来,还建了宅子在这边居住。 俊儿和盈盈来这边玩过一次后,就时常过来,成了这边的常客。 老镇北王身边的随从很能干,竟能陪着两个孩子飞天遁地,还能陪着上山捉鸟,下水摸鱼,弄得盈盈和俊儿每次的尖叫不已,回来有说不完的话。 而这两个人,也就越发的爱来这边跑了。 小孩不知道,可她是知道母亲徐丹秀和老镇北王之间的纠葛的。 甚至,她都怀疑老镇北王是故意将庄子立在这边的。 可那个时候连她都不知道母亲要过来这里住,老镇北王就一定知道了。 徐丹秀没想到许均竟然看上去比之前出京前见面又老了一些。 头发甚至都有些斑白了,眼角的皱纹也加深了,面上透着一股迟暮之气。 她蹙了蹙眉,没理会许均的打招呼,而是直接的问,“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一副快要病死的模样。 许均见到徐丹秀一点也没觉得诧异,狭长的眼眸微微眯着,手中的茶盏放在唇边,挡住了唇角挑起的痕迹,淡淡地道, “嗯,被掳的时候被下毒了,如今毒已经入了五脏,没几年好活了。” “晗晗知道吗?”徐丹秀冲口而出。 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她知道许均被俘虏了,甚至被伤的很重,也知道他归京之前被许晗的身份暴露的事给弄的吐血了。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已经毒入五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说实在的,她的脑子懵了片刻。 在她看来,许均为了他的那些破事,隐身那么多年,妻子孩子都不要了,就为了守着家族的荣誉还有保住那张被毁容的脸不被她发现。 可偏偏还时不时的带着人皮面具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他,怎么也会长命百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才倒下。 可一点不符合逻辑,徐丹秀脑子里立刻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那晗晗知道吗?”徐丹秀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许均下颌朝对面的凳子点了点,示意徐丹秀坐下来,“你那么高,我坐着和你说话很有压力。” 徐丹秀一脸郁闷的坐了下来,看着边上嬉闹的两个孩子。 自从萧徵登基后,许晗就把镇北王的爵位给了许昭,而许均也辞去了东郊大营的职务,搬到了郊外的这座别庄。 他当然是故意在这里的,不仅仅是为了徐丹秀,也是为了盈盈。 这个许暄的唯一骨血,他的亏欠。 他本以为徐丹秀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京,没想到竟然这样快。 想想从前徐丹秀对许晗那样的护犊子,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他的病,始终是瞒着许晗的,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许晗知道这些。 他朝徐丹秀摇摇头,表示许晗不知道。 徐丹秀抿了抿唇,张了张嘴,想想,还是没问出口。 许均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外人又何必追根究底呢。 两人沉默着,看着不远处嬉闹的两个孩童,目光柔和。 此后,两个孩子还是依然经常往这边跑,许均的随从带着两个孩子玩,偶尔徐丹秀也会过来和许均说说话。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徐丹秀庄子另外一边原本空置的宅子也时不时的有人进出,没过几天,仿佛有人搬着一些东西进了宅子。 当然,这些都是徐丹秀庄上的管事和徐惜莲说了,然后徐惜莲告诉徐丹秀的。 徐丹秀无所谓,反正一边已经有了许均这样的邻居,另外一边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等到新搬进来的人上门送礼的时候,徐丹秀才知道,这邻居和她有着大大的关系。 竟然是安向初搬到了她的隔壁另一边。 这…… 自从那次安向初在徐府的回廊上说了那些话后,她就没再见他,本来去皇宫陪许晗就有一部分躲避安向初的意思。 可没想到,他没在徐府等到她,直接来了城外。 安向初的内心是崩溃的,是沉重的,就好像江南的天,龙王爷心情阴郁,翻云覆雨几十天,遮盖了明媚的阳光,留下的只有沉闷,潮湿,和逼仄。 徐丹秀在宫里的那段时间,他也曾想要进宫,最后,还是作罢。 进宫后,能说什么呢?不过是被太上皇逼着娶亲。 可他又怎么会心中明明有一个人,却去娶别的姑娘?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会去祸害那无辜的姑娘。 不过是害人害己。 所以,在得知徐丹秀出宫来了郊外的庄子上长住,他迅速的买下了隔壁这座空置的宅子。 就和从前在宣平坊一样,他在徐府隔壁买下宅子,和心爱的人一墙之隔。 只要能和从前那样隔着墙说说话,也是好的。 他本以为那番看似无赖,却实则内含深意的表白能够打动阿秀,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不过,他不后悔,本来他就没想过要名分,只要阿秀能够理他,和他说话,能够时常看到他,一墙之隔就一墙之隔吧。 谁让他生晚了那么多年,又生错了在皇家。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生在合适的人家,早生几年,能够堂堂正正的去追求阿秀。 …… 许晗在徐丹秀出宫的一个月后,带着萧徵还有娇娇小公主去了庄子上探望徐丹秀。 萧徵是个行动派,知道许晗是顾及着娇娇,等到娇娇不那么娇弱的时候才带她出宫去。 太医说偶尔出门无大碍后,就立刻带着娘俩出门散心了。 一家三口换了寻常装扮,宫人侍卫也随之变装,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富贵人家带着家丁丫鬟出门。 来之前,他们并没有通知徐丹秀,当然是想给徐丹秀一个惊喜。 结果,等到了别庄,许晗惊喜是没收到,受到惊吓则是妥妥的。 她看到徐丹秀,许均,安向初三个人一排成行,在河边钓鱼…… 徐丹秀在中间,右边是许均,左边是安向初。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和谐。 许晗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的眼睛是花了,这三个人…… 她看了看边上的萧徵,嗯,一脸平静,于是哼哼两声,“你早就知道了?” 萧徵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啊。” “没什么可说的。”三个人做了邻居,一个是因为两个孩子,一个是别有居心,偶尔在一起说话,又没怎么样,他能说什么? 许晗张了张嘴,低声道,“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她觉得她最近变笨了,难道是生孩子的后遗症么?她需要消化一下。 这三个人,从前可是一碰面就打起来的,幸好齐恒将军没来,否则四个人…… 许晗抖抖身子,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晚了。岳母已经看到了。” 听到有声音传来,三人纷纷回头,见到许晗,徐丹秀立即起身,笑盈盈地道, “你们来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许均也站了起来,要给萧徵和许晗行礼,被萧徵给制止了,“岳父不必多礼。” 许晗叫了一声“父亲。”然后就把娇娇一把塞到萧徵的手里,上前挽着徐丹秀的手,看向边上的鱼篓。 徐丹秀的鱼篓里鱼最多,其次是许均,再就是安向初。 “正巧,晚上你们留下来吃鱼。这条河的水是从山里流出来的,离源头不远,水好,鱼也鲜美。”徐丹秀笑眯眯的看了看娇娇。 因为许晗抱着她的胳臂,也不好将娇娇从萧徵的怀里抢过来抱。 许晗当然是巴不得留下来,瞬也不管后头的男人们,拉着徐丹秀朝庄子里头走。 “母亲,你开心吗?”许晗悄声问徐丹秀。 徐丹秀停下脚步,看着眼眸清澈的许晗,笑着点头,“母亲很开心。” 她的眉梢眼角都是浅浅的笑意,慢慢的晕染了整张脸庞。 这一段日子,是她这些年来过得最为平静的时光,不远也不近,安全又安宁。 225,时间的长河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徐修彦外放徐县为县令已经三年,这三年来,他先是把徐县几桩积年悬案给破了,还受冤者一个公道,将真凶给绳之以法。 同时,他还把徐县百姓的生活也提高了,这三年他为百姓做的事情大家都记在心里,一见到他就称呼他为‘青天大老爷’。 有一些受到他恩惠的人,见到他更是自发跪拜,甚至有些人家家中还给他立了长生牌位。 可以说,徐修彦在徐县百姓口中名声是极好的。 这日,徐修彦处理了一桩百姓的争牛之案,刚回到后衙,外头就落起雨来,他站在廊下,看着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夹带着泥土的腥气,微风吹来,有丝丝的凉意。 小厮元青走过来,见他站在廊下发呆,上前道, “公子,雨越发大了,咱们进去吧,小的给您打水净面。” “你在前头审案的时候,驿站的衙差送了二姑娘的信过来,给您放在书桌上。” “厨下已经备好了饭食,您是现在吃,还是晚些?厨娘熬了绿豆汤,正掉在井中镇着,要不您先用一碗?” 当年徐家被抄的时候,徐府上下的奴仆都被发卖了,只有元青,因为徐修彦的缘故,安然无恙。 后来跟着徐修彦到了徐县。 许是习惯了元青的碎嘴,徐修彦也没打断他,只是看着廊檐下挂下来的雨帘,好半响才去了屋里,洗漱净面,换了家常便服坐在书桌前看徐悦莲寄来的书信。 原本外放徐县的时候,徐悦莲是要跟着他过来的,但被徐修彦给拒绝了。 如果跟着他到徐县,将来徐悦莲只能嫁一个很普通的人家,她已经十七岁,经不起更多的等待了。 而他,也并不想委屈徐悦莲。 幸好在出京前,皇后娘娘召了妹妹进宫,之后就将她留在身边做了女官,直到去年和霍将军成亲。 信里悦莲说她已经有孕三个月,他即将升为舅舅。 看到这里,徐修彦原本淡漠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丝的笑容来。 元青正好端了绿豆汤进来,见状,问道, “公子,二姑娘在信里说什么了?是不是又催您成亲了?” 自从去年徐悦莲成亲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徐修彦了。 因为她知道徐修彦从前在京城放出去的那些流言是真的,他确实是把霍十一娘当成了妻子,许她一生一世。 这辈子,她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徐修彦成亲,是以一直放心不下,每一封来信,都会问一两句徐修彦对于亲事的想法。 徐修彦轻轻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元青一眼,让原本还想要问话的元青闭上了嘴。 他一直知道公子嫌弃他的呱噪,本以为公子离府的时候不会带上他,还暗暗祈祷上苍,让官府发卖他们这些奴仆的时候卖个好人家。 谁能想到公子会将他带在身边,那时候元青觉得,他真是个有大福的人。 在徐修彦的‘死亡之眼’下,元青小哥垂手立在一边,伸长脖子,想看看二姑娘到底在心里说什么。 “悦莲已经有孕三个月了。”突然,徐修彦的声音响起。 元青喜笑颜开,“啊?呃?公子,这是大喜事,晚上要不要加个鸡腿?” 徐修彦,“……” 没等徐修彦回答他,元青小哥就跳了起来,去厨房让厨娘再烧一个鸡腿当加餐。 元青脚步声渐远,室内恢复一片冷清,徐修彦放下手中的信笺,起身走到身后的墙边,拉起一幅画轴,里头是个小小的空间,上头摆放着一个灵牌。 他将灵牌拿了出来,回到椅子边,手在上头摩挲着,神色温柔。 悦莲信里信外,还是想要让他找一个人陪着。 感情和陪伴,这辈子他已经得到过了,是以就不再强求了。 许多人年少时都会想要与心爱之人共度一生的想法,不管他能不能做到,至少是这样期盼过的。 而他,不知道什么是真心喜欢,他只知道,他许诺了他一生,那就是一生。 …… 徐修彦初见霍十一娘的时候,还是青葱少年。 那个时候,父亲在官场上如鱼得水,认识了很多人,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将来是要承继家业的,所以父亲会带着他出去见人,交际。 他对十一娘最开始的印象是来源于霍三。 因为他和霍三是至交好友,那个时候,霍三的嘴里挂着的就是十一娘如何,十一娘如何。 及至后来,他认识了霍七,同样的在霍七的口里听到了十一娘这三个字。 作为霍家当时唯一的姑娘,十一娘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可她并不娇气,琴棋书画,刀枪剑戟,弓马骑射,样样精通。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头发高高束起,额前绑着红色的带子。 她很漂亮,眼睛大而明亮,流淌着高门贵女所没有的朝气和明朗。 那会她站在比武场上,专注的看着霍家的男儿们过招,觉得这样不过瘾,她竟然也加入到比试中。 他见惯了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听惯了京中各种才女的名声。 他唯独没见过一位女子,和她这样的……这样的英姿飒爽,性格率真,却不让人觉得粗蛮,反而看到她唇角都忍不住翘起来。 那之后,他时常来找霍七和霍三,顺便也时常看到十一娘。 他起先并不知道这样一个让人看着就心情愉快的姑娘不仅仅武艺了得,就是闺秀们会的那些,她也都会。 虽说霍三曾说过,他的妹妹,比那些才名在外的闺秀还要厉害。 他也只是一笑置之,在霍三的眼中,自家妹妹计算是个瘌痢头那也是最美的。 那天,他去找王慕山先生,在书房外,听到一道清丽的声音在和老先生辩驳。 她的观点,论据,有理有据,对于那些书籍上的东西旁征博引,仿佛一座移动的书库。 他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进去,他当然听出那道声音属于谁。 后来,他进了书房,看到桌上两人讨论的画,一幅是真迹,一幅是赝品,可那赝品,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后来他知道,那画,是她画的。 那一刻,他觉得霍三说得对,十一娘确实比那些才名在外的闺秀要强的多得多。 他能够和霍三成为朋友,是因为父亲和霍铮将军是好友,能够时常出入霍家,也是因为这个。 等到某一天,父亲叫他去了书房,说要定下他和十一娘的婚事,他的心蓦然跳动了一下。 许多年后,他才想清楚,那叫做欢喜。 不过,父亲又说,他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举子,没什么资本配得上十一娘,想要等到他高中之日再真正的订下亲事,反正那个时候十一娘也不是很大。 他当然同意,十一娘那样好,他当然也要变得好。 他更加刻苦的读书,和十一娘在一起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真的是很厉害,让他总是能够发现潜藏的优点。 有着无数优点的她,也还是有缺点的,比如,她就不会做灯笼。 其实,他也不会,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做了,虽然过程艰辛了些,成品丑了一些,可到底是做成了。 后来,他许诺每一年都给她做一盏灯笼,那一霎那,她的笑容,让他晃了眼。 只是谁能想到,后来他的灯笼越做越好,可那个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他本以为人生就一直是如此了,日后他金榜题名,迎娶十一娘,步入官场,为国家效力,为君主尽忠。 直到那一年,在他科举的前夕。 霍家出事了,当霍家军出事的消息传到京城,霍家女眷为了不被发配为奴,自尽于霍宅。 那个时候十一娘随着霍将军上了战场,霍家满门,也只十一娘。 霍家很快就被定了罪,他这才知道,在这场变故里,他的父亲,从头至尾参与了,并且在霍家的定罪上,给出了致命一击。 他的父亲,害了他未婚妻的一家,他那个时候才明白,为何父亲说只是定下口头婚约。 根本就不是父亲说的那样什么只是小小的举人,配不上十一娘。 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让这门亲事存续下去,他说定下口头婚约不过是为了蒙蔽霍家。 这一切,都是他父亲做的推手,是他的父亲主导的。 他知道十一娘回京了,可他不敢去见她,因为他没脸。 知道的越多,他越是心痛,他越是想要远离十一娘。 父亲说等他考上科举,就将他和十一娘的婚事定下来,所以他埋头苦读,只要上了殿试,得了名次,他就让父亲兑现当日所言。 他甚至为了麻痹父亲,特意让下人不许讨论霍家的事情,造成他不想听,死心的样子。 只是,他到底太傻,太天真,父亲既然能够暗地里推动霍家的事情,那么,他又如何会兑现当日所说? 他连至交好友霍将军说害就害了,又怎么会成全他和十一娘? 可更让他伤心的是,他还没抗争出结果,十一娘死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脑袋里嗡的一声,随后,默默的回了房间。 此后余生,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让害了霍家的人,通通还债。 他开始收集证据,追查真相,他知道自己不是徐家的孩子,他知道了那些肮脏不堪的秘密。 有作为阁老的父亲,自己又是探花郎,很多的人想要攀上徐家这门亲事。 可他的一生,已经许给了十一娘,又怎么会迎娶别的姑娘? 他故意在京城放出话来,说他有了妻子,并且已经去世。 京城的世家,一家连着一家,当年徐家和霍家定下口头婚约的事情不可能没人知道。 所以,他的话一出,就有人想到了霍家,并且为之惋惜。 这样做,母亲很不高兴,父亲同样如此,甚至让他跪了三天的祠堂。 膝盖很痛,可他不悔。 他不想摆出深情的模样,可唯独只有如此,才能杜绝家中给他订下亲事。 后来,他发现有人同样在追查当年霍家军倾灭的真相,他知道了镇北王世子许晗,那个如玉如琢的少年。 他的身上,有着和十一娘类似的气质,性情率真,学识渊博,机敏善变。 他们的初遇,是在那条深深小弄的一家点心店里,十一娘最爱吃那里的酥油泡螺,每次一买就是两份。 时间长了,与店家熟悉之后,这才知道,几乎不曾有人同时买两份的。 唯独只有十一娘。 那天,他从翰林院出来,信步走着,就到了那条巷弄,在那家店前站了许久,这才上前要了两份酥油泡螺。 在等待的时候,边上有人脆声说要两份。 他本站在边上,倏然抬头,看到的是熟悉的背影。 那一刻,他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十一娘! 难道他没死? 因为在那所她居住的院子里,他没有看到十一娘的尸体。 只有满屋子的血! 所以,是十一娘吗? 他不动声色,特意用一块玉佩试探,是不是十一娘,失望的是,并不是。 彼时,他还不认识镇北王世子,从那之后,他时常会见到他,只是不知为何,镇北王世子仿佛对他很是不屑一顾,甚至带着微微敌意。 渐渐的,他的目光停留在许晗的身上,他的爱好,他的小动作,很多的很多,都和十一娘那样的相似。 他知道,许晗就是霍晗,不管里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认定了许晗,就是霍晗。 他跟着他下江南,路上,在小船上,他被劫持,许晗并没有相救,反而激着那水匪将他杀了。 那一次,他见识到了许晗的机变,见识到了他利落的伸手,更加的见识到了他的狠心。 他自觉没有任何得罪镇北王世子的地方,也不知他为何对自己那样大的敌意。 后来,他们还是合作了,合作将那个小县令设计抓了起来,查到了江南弊案的真凶。 同样的,他更近一步的掌握了当年霍家倾灭的真相。 在江南的时候,他联系了霍七。 他能够知道不是父亲亲生的孩子,是因为霍七,在徐家的一个别院里,他看到了宣称已经死去的霍七。 他知道了一些真相,他将霍七救了出去,这些年,也时常的和他联系。 不知为何,他将许晗的事情给隐瞒了下来,也是因为这个隐瞒,差点让承恩公世子死于非命。 秦楼,不仅仅接那些查探消息的生意,也接取人性命的生意。 霍七就接了这么一单,出动了秦楼大部分势力,就为了取许晗和承恩公世子的性命。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 不过,那一场战斗,竟然让化身为秦楼楼主云峰的霍七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消息。 之后,许晗从江南回来,霍七也跟着回京了。 江南弊案之后,皇帝将他从江南的小县调回京城,升任大理寺寺正。 之后,很多的案子,他都跟着许晗一起查。后来甚至一起去了北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霍家平反,让那些害了霍家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以为他窥破了某个秘密,可有人和他一样,也窥破了那个秘密。 他本以为,他会有机会和十一娘重新开始,却不曾想,错过的人,永远都会错过。 当年他对霍家事情的冷漠,当年他的那些袖手旁观,让他永远错过了机会。 他恨过,甚至想要不折手段,可到了最后,他明白了,爱,就是单方面的事情。 最好的不过是我爱你,你也爱我。 而他,曾经拥有过的,只是被他丢失了。 “公子,吃饭了。”有声音打断了徐修彦的回忆。 是元青端了饭食过来,让他用膳。 桌上果然多了一道红烧鸡腿。 “公子,隔壁的那个豆腐西施又送了豆腐过来……”元青一边帮他夹菜,一边叨叨着。 见徐修彦没吭声,元青小哥自觉地道,“不过被小的给拒绝了,但是,小的还是给了银子买了一板豆腐。 公子,您不是喜欢吃油炸豆腐吗?小的已经吩咐厨娘,晚上就吃那个,你看是要加点什么配料呢?“ 徐修彦一阵头疼,他的性子淡漠,所以这才留着元青在身边,更因为元青这个名字,曾经是十一娘身边丫鬟所用。 他不想再换人叫元青了。 只是,有时候元青太过呱噪,呱噪的让他头疼。 他放下筷子,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元青知道,这是让他闭嘴的意思。 果然,接下来的用饭时间很是寂静,元青在边上沉默的奉菜。 “公子,外头都在传说皇后娘娘如今又有喜了,希望这一胎她能够生个小皇子……” 快要用饭完毕之时,元青没能忍住,还是说起了在外头听到的消息。 她又有孩子了?徐修彦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当浮一大白。 “元青,把咱们从京城带来的那瓶梨花酿拿来。”徐修彦说道。 “哎。”元青应道,转身去拿酒,走到一半,狐疑的看着徐修彦, “公子,那个鸡腿够不够你喝酒?不够小的让厨娘再烧一份来。” 徐修彦,“……” 没有鸡腿难道就不喝酒了吗?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元青以为鸡腿是最好的东西? 明明他也曾经历过徐家最为鼎盛的时候。 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 这些年,在徐县的时候,也不曾少过花销的银子啊。 那天,是徐修彦第一次喝醉了。 徐修彦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脑子里浮现的是当年第一次见到霍十一娘的情形。 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要早早的遇见她,将她早早的娶回家,避免一切的磨难。 人什么时候要死,只有自己最清楚。 徐修彦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徐修彦一辈子,爱过黎民百姓,爱过秀丽江山,爱过这人世间的大好河山。 同样的,他更爱过一个姑娘,他心里,最美好的姑娘。 他爱的那个人,他的妻子,一辈子活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里。 他爱她,独独爱她一个。 他闭上眼睛,陷入道了那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飘摇中了。 再次睁开眼睛,他正站在一个校场边上,耳边是男子比试发出的呼喝声,听起来是那样的让人热血沸腾。 他伸出手,阳光从他的手指缝穿过。 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看向天空,目光再次投向比武场。 他静静的站了一会,还没弄明白在哪里,直到他看到面前的那个修长的身影。 头发高高束起,一根红带从额前绕到脑后,背影是那样的熟悉。 他不敢动弹,等到心头的那股狂跳慢慢平复下去,慢慢的朝前走去,停在那道身影的旁边。 那个人在不断的点评着比武场上的人比试,“四哥,攻击五哥的下盘,他平时不爱扎马步。” “五哥,你打四哥的腋下,他怕痒痒。”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笑意,不像是点评,倒像是拆台,恶作剧。 场上的人听了她的话,顿时往后一倒,瘫在地上,口中嚎叫着, “十一娘,你再这样,我们可要去和父亲告状了。” 十一娘叉着腰哈哈大笑,几个纵身,到了比武场,两个人的身边,用脚踢了踢, “你们能打赢我,只管去告状。” 徐修彦按住胸口,酸涩难言,他的眼角,有东西落下,一滴一滴的。 “嘿,你怎么了?这是哭了?”边上有一道声音传来,是霍三。 刚刚霍三将他带到校场,被霍将军叫去了,留他独自在这里。 徐修彦回眸,看着霍三那戏谑的脸,负着手,一如从前,道, “哭了,你把我丢在这里,害怕。” 霍三一脸见鬼的表情。 是啊,他是他,又不是他。 他想要上前狠狠的抱住那道身影,幸好,他回来了,他带着记忆回来了。 这一辈子,他一定好好的护着她,护着霍家,再不让她受半点苦楚,让她永远这样的叉腰仰头大笑,明丽率真。 哪怕她的未来不属于他,哪怕她的心另有所属,他依然会好好的守护在她的身边。 永远,永远。 我在山海之间,逆转时间的轮回,跨越千难险阻,终于回到你的身边。 226,霍七和徐悦莲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福宁寺虽经历了面首事件,遭受了清洗,乃至名声上有了瑕疵。 可到底是百年古寺,又有福音和尚在寺里带着,到底名声没有一落千丈,香火虽不比从前,却也还算一个中等寺庙。 霍七沿着弯曲的山道,往福宁寺后上的亭台上走。 他步履微沉,走得很慢,眉目间带着些许的愁绪,更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惆帐。 他那宽厚而厚重的背影,在这空寂的山中,显得格外的孤独。 今日是霍家男丁们的忌日。 他先去了一趟清凉镇的霍家坟园,现在来福宁寺为他们添一些灯油,烧几柱清香。 不论过多久,不论推动那一场战役的幕后黑手是否得到报应,当日那惨烈的场面,始终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香雾绕缭,钻入他每一寸肌肤,那些画面清晰如昨,将他胸口憋闷的生疼。 他把在霍家坟园说过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十一娘有了孩子,一个女儿,取名,样貌,等等,全都在灵牌前说了一遍。 这样做,不过是安慰大哥大嫂以及一众侄儿们。 他知道,十一娘是唯一一个让所有人都放心不下的。 他坐在供奉灵牌的香案下,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这才出了大殿,信步走在路上。 福宁寺很清净,这会没什么香客,本想上完香就离去的霍七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负着手,慢慢地往后山处踱步而去。 后山多台阶,弯弯绕绕的,远处看不出来,近前了才感觉道几分险路难行。 霍七慢慢的拾阶而上,一直到了险峻的山头。 远处的风景朦朦胧胧,霍七半边身子靠在大大的岩石上,眺望着远处。 原本,萧徴登基后,他是想着带宓儿到处去走走的,却没想,还没成行,十一娘就有了身孕。 萧徴更是将很多原来十一娘管理的事物扔给了他和许昭。 历来的皇帝都惧怕外戚专权,可到了萧徴这里,恨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他和许昭。 没办法,十一娘很重要,出行的想法只能暂缓。 他怔怔地对着远处的风景发楞,想着如果霍家的人都还在,这个时候是在哪里呢? 大约男丁还是在驻守边疆吧,女眷则在京中交际。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叫,侧脸看去,竟然是一个姑娘摔倒在地,眼看就要滚落到山下去了。 霍七想都没想,直起身子,朝那姑娘出事的地方掠了过去,幸好,他及时的拉住了那个姑娘的手,将她拉了上来。 “谢谢。”死里逃生的姑娘发髻都乱了,平复了半响,这才声音沙哑的说道。 她身边两个丫鬟帮着姑娘打理头发,又是抚摸着她的后背,让她平缓死里逃生的情绪。 那姑娘低着头,霍七看不到她的面容,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等到那姑娘蓦然抬头,霍七这才发现,竟然是从前徐府的二姑娘,如今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大人。 徐悦莲也有些尴尬,甚至觉得有些丢脸。 这个台阶她走了许多次许多次,从来不曾有过失误。 今日会摔倒,差点滚到山崖下去,实在是因为刚刚她过来的时候,看到那半边背影,有些心跳的厉害,这才导致的。 霍七不知道徐悦莲的想法,“你受伤了吗?能不能动?” 他见徐女官被救之后,依然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懊恼的样子。 本来就心虚的徐悦莲,听到他的问话,顿时脸一下就涨的通红,嘴里喃喃,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徐悦莲本就想在霍七面前改变形象,顿时豪情万丈,拍拍胸,“无碍,幸亏将军救的及时,不让我的命早就没了。” 徐悦莲七分不好意思,三分惊喜的仰头看着霍七,笑的露出了两只小巧的虎牙,看起来端得可爱。 “下次要小心些,尤其是冬日,可不要再来这里了。” 山里的风雪本就大,他这可是为了她好。 不过徐悦莲浑然不当回事的样子,“这里我走了很多年了,无论冬日还是春日。多谢霍将军的提点。” 霍七诧异的看着徐悦莲,问,“你来这山崖做什么?” 徐悦莲抿了抿唇,将手伸给了边上的丫鬟,在丫鬟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霍七站在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徐悦莲起身,就怕万一她又是一个迷糊,再来个脚滑,人摔下去。 不过这次徐悦莲站的很稳,走的也很稳,然后就见到她往悬崖的反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徐悦莲回过头来,看向霍七,“我娘说,有福报的人才能生的好,霍将军你定然是修行了很多世的大善人,那道疤只是让你看起来更加的有男子气概,你不用自卑。” 她的声音清脆活泼,叮叮咚咚,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霍七不明所以,愣了下。 所以,这个小姑娘是在拐着弯觉得他生的好吗? 只是……他抬头摸了摸额头上那道疤,如果真的是福报,那么他情愿把福分分享给从前的霍家人,如今的还有许晗。 霍七看着她闪亮的眼睛,听她说不知道是赞美还是什么的话,心里竟然生出一些宁静来。 仿佛是宁静的寒夜,忽然亮起了点星火。 他看着她朝崖的另一头走去,他知道,那边有一栋竹楼,住着几个在福宁寺修行的居士。 他站在远处没动,等到身影快要消失在眼前的时候,就见徐悦莲忽然转身,朝他挥手示意。 霍七笑了笑,也挥了挥手,下山的时候,他的背影仍然孤寂,却比来时更多了一份轻松。 这一场相遇,霍七以为不过是昙花一现,此后不会再有,却没想到他在宫里又见到了徐悦莲。 这才知道,十一娘把徐悦莲留在身边做女官了。 其实这个女官,也就是名义上的,不过是因为从前徐悦莲对霍十一娘很好,而十一娘也喜欢徐悦莲。 不想徐悦莲已经快要双十年华,还跟着徐修彦去江南小县蹉跎岁月。 这才把她留在凤仪宫做女官,提高徐悦莲的身份,为她找个好人家。 再次见到她,是因为下朝的时候,萧徴叫住了他,说让他去给十一娘烤点地瓜吃吃。 因为十一娘有孕,肚子里的孩子看起来是个安分的,唯独一样,总是让十一娘想要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段时间,他已经被萧徴叫住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十一娘想吃知了……可夏日已过,知了早就没有了,他也无能为力呀。 第二次,就是这次,原本御膳房已经送了烤地瓜道凤仪宫,可十一娘吃了两口,觉得那不是她想要的味道。 对于萧徴这个‘耙耳朵’来说,每一根神经都被十一娘牵动着。 十一娘想吃的东西都尽可能的给她搞到,听说上次这位皇帝大人让人把宫里的树给挖了个底朝天,就是想要找到知了…… 现在,为了让十一娘吃到合口味的烤地瓜,又叫住了他。 他当然会烤地瓜了,并且,这是从前在霍家时,经常会做的事情。 也许那就是十一娘想要的味道吧。 他跟着萧徴身边的太监去了膳房,才刚跨进院门,就见到那穿着一身女官服的身影。 徐悦莲正在和大厨说着话,隐约可以听出也是和烤地瓜有关。 霍七在门下站了一会,等到徐悦莲说完了之后,这才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那位领路来的小太监把他为何而来说了一遍,然后就让大厨带着他去给皇后娘娘烤地瓜了。 听到那小太监说的,徐悦莲表情有些凌乱,堂堂的将军,名门霍家之后,竟然会烤地瓜? 徐悦莲很感激许晗,她当然知道许晗让她进宫做女官的意思,才刚进宫没多久,就有许多的京中贵妇打听她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想聘了她回家做儿媳。 她很庆幸有许晗这样一个朋友。 所以,她越发的尽心尽力。 大厨已经做好了准备,地瓜,火柴堆之类的,怕霍七要用烟灰埋地瓜,又将一口空置的灶给点了起来。 徐悦莲和霍七并排坐在火堆边上,霍七扔了两颗小一些的地瓜灶下面的柴灰下,又叉了两颗放在火堆上烤。 徐悦莲看着霍七,他身上还穿着朝服,看起来威严极了,腰间悬着一块玉佩,坐在小凳上,身姿异常的挺拔,加上额前的那道疤痕,竟让徐悦莲看出一些别样的帅气来。 那天在山顶的话确实是真心话,霍七确实长的很好。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霍七竟然会烤地瓜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感觉,大概就像她见到兄长露出笑意一样,太稀奇了。 总而言之,两人守着地瓜,就等着它们熟。 等待的时候,霍七又让人倒了水过来,递给徐悦莲,“姑娘家,火堆边太躁,喝点水吧。” 端着茶盏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武将的手。 她距离他也不过只有半张椅子的距离,他倾身的时候能听得到他意料摩擦的声音,甚至似有若无的,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那熟悉的衣香。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上次在福宁寺的后上,他拉她上来的时候,她曾短暂的在他怀里停留了片刻。 此后,那股香味一直在她的鼻尖萦绕。 如今又闻到了,让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靠近他,去贴近闻一闻他身上的气息,如果可以,她还想感受一下他有力的心跳声。 徐悦莲缩在袖子里的手一挥紧紧捏成拳,一会又舒展开来,手心汗湿一片。 当初徐家还没倒的时候,徐齐昌想把她嫁给眼前的人,那个时候还被自己嫌弃了。 可如今,她却在他面前脸红心跳。 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这样过。 从前有多嫌弃他,如今就有多嫌弃自己。 她越是了解他,就越是觉得他那样的了不起。 在泥沼里爬了出来,为霍家平反,扳倒了祸国的毒瘤,虽然那毒瘤曾经是她的父亲。 她都想象不出,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认真的看着火堆,浑身散发着无尽的魅力,让她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忍不住的仰望他。 不过徐悦莲的心情转瞬就变得有些灰暗,她就算和徐齐昌不是亲父女,可到底,她是徐家养大的,而徐家,是霍七的仇人。 徐悦莲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眸,和霍七一起,看着火堆。 等了好久,霍七用柴火扒拉了下柴灰下的地瓜,捡了一颗递给徐悦莲, “你吃吃看。” 徐悦莲迟疑了下,本来他烤这个是为了给皇后娘娘吃,没得娘娘还没吃,她就先吃了。 “要不还是先给娘娘送去吧,听说如果有孕的妇人想吃什么却没吃到,将来孩子出生后会变得很馋,总是会留口水……” 霍七笑了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呢。 “你吃就是了,我不和娘娘打小报告。”霍七话里带着笑意,双眸闪烁着狡黠。 徐悦莲,“……” 刚出灰的地瓜很烫,徐悦莲说话间将地瓜不断的在手间调换着,就算能吃,可这么烫,还不把舌头给烫了啊。 霍七看到她窘迫的样子,笑着将地瓜拿回去,吹了吹,拍了拍上头的灰,一分为二,瞬间地瓜的香味传了出来,冒着热气的瓤看起来软糯可口。 刚刚接过来的时候,手指烫了下,她双手扯着耳朵,把手指的温度给降下去。 等到手不烫了,这才接过霍七手中的一半地瓜,吹了吹,咬了一小口。 这是徐悦莲第一次吃烤地瓜…… 富贵人家,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鲜少会有人吃烤地瓜,他们认为这是吃不上饭的平民百姓才会吃的。 她小口小口的将那一半地瓜给吃了,她觉得皇后娘娘肯定会喜欢吃这个,因为她吃了半个,还想再继续吃…… 只是她在皇后娘娘身边办差,万一地瓜吃多了,到时候肚腹胀了,发出声响,甚至是放屁,那就有些不太美观了。 霍七不好去凤仪宫,于是她提着食盒去了凤仪宫,见到她进来,提着食盒,皇后娘娘笑盈盈地道, “地瓜好吃吗?” 徐悦莲下意识的抹抹嘴角,明明她还没说,娘娘竟然就问这个问题了。 果然人不能做坏事…… 皇后娘娘许晗笑眯眯的拿着徐悦莲从食盒里拿出来的地瓜,轻轻的掰开咬了口,越发的高兴了。 “就是这个味道,好像梦里吃过这个一样,太好吃了。” 当初霍晗跟着家中的男人们到处蹦跶,自然是吃过霍七烤的地瓜, 许晗避免说错话,只说是梦里吃过的。 徐悦莲莞尔,有了身孕的晗姐姐仿佛又变了一个模样,依然活泼,却带着一些母性的温柔。 大约,这就是女子都会经历的吧。 她眼神暗了暗,虽然她知道晗姐姐让她进宫做女官是为了提她的身份,可是,她这辈子却不准备成亲了呢。 男人,其实也就是那样。 等到晗姐姐这里不用她了,她就出家做道姑去,想来晗姐姐应该会让她立一个道观的吧? 到时候,红尘俗世就和她无关了。 这样想着,徐悦莲的心里没来由的酸涩,脑子里掠过霍七的那张脸。 她摇了摇头,不让他在她的脑海里停留。 连着好几天,萧徴都会让人带着霍七去膳房烤地瓜,不过,霍七只在第一天见过徐悦莲,后来都是膳房的人送到凤仪宫去。 那等待的时光对霍七来说,就格外的漫长了。 好在地瓜这个东西不能吃多,而且有孕之人的口味总是变来变去的,许晗终于不想吃地瓜,想吃别的东西了。 不过,她在换口味之前,让徐悦莲去了一次霍家,就是从前骠骑大将军府,给霍七送赏赐的东西去。 说是给霍七烤地瓜的赏赐,其实是变相的给宓儿攒嫁妆呢。 从前徐悦莲经常出入霍家,对于霍家的布局很是熟悉,将东西放在前厅后,又让跟来的小太监在前厅等她,婉拒了霍家下人的带路,独自一人朝记忆中霍七的院子走去。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太光明,甚至可以说有些不知羞,好人家的姑娘是绝对不会如此的。 可她想着,就最后一次,这次过后,她就去和晗姐姐说出家做道姑的事情。 最近有好几个贵妇说媒说道晗姐姐那里,不仅仅是晗姐姐,就是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所以,事情还是要速战速决的好。 霍家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主子,府里静悄悄的,果然,霍七住在从前的那个院子里。 院子里没人,她停了停脚步,叫了声,“霍将军”,无人应答。 她又朝里走了几步,理智上她应该止步于此,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迈步上了台阶,去了主屋前。 门半掩着,她手才刚提起,门就被打开,霍七的脸出现在门后,只是他身上的衣服胡乱的披着。 头发还是湿的,胸前半敞,水珠从他的脖颈上往下流,淹没在衣襟里。 她耳根有些红,眼神无处安放,后退了一步,可脚踩脚的,整个人朝后仰去。 一只有力的,带着丝丝热气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臂,让她免于摔跤。 “你来干什么?” 霍七见她站稳了,放开他,凝眉望着她。 徐悦莲敛了脸心神,红着脸道,“我……娘娘说你烤地瓜有功,让我来给你送赏赐。” 她想说,我来看看你,可她不敢说。 既然决定出家做道姑,那么一切就放下了。 霍七笑了笑,刚要说什么,低下头看了看,顿时转过身去,“你稍等下,我去换换衣裳。” 刚刚他正在沐浴,听到外头有声响,这才匆匆的起身,胡乱的擦了擦,衣服也没穿好,就出了净房。 徐悦莲看着他背上有些地方都被发梢低落的水滴给洇湿了,顿时又是手足无措,胡乱的行了一礼, “那我去前厅等你……” 说着转身就要走。 谁知脚步还没迈开,就被人拉住了,只听霍七道,“你在此等我吧,换身衣裳,很快。” 霍七的动作确实很快,没一会就出来了,衣衫很整齐,只是头发还是有些湿。 徐悦莲皱皱眉头,“现在已经天凉了,你这样出去头被风吹了,容易引发头痛。” 霍七无所谓地道,“不会,从前在军中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有时候在雨地里一呆就是两三天。” 徐悦莲闻言,心头酸涩难言,垂下眼眸,咬着唇不吭声。 霍七见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对于姑娘家,他相处的经验很少,以前有过未婚妻,可也没怎么相处,后来就被莫名其妙的退婚了。 至于其他的,他还真的没怎么了解过。 边上的姑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以前只觉得她还小,毕竟比他小那么多。 只是今日乍然一看,已经长大了,很可能过段时间就要嫁人了。 他这才发现她居然也不小了,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完全可以嫁人生孩子了。 只是,一想到她以后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过日子,霍七的心里竟有几分不是滋味…… 227,霍七VS徐悦莲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偌大的霍府静悄悄的,霍七和徐悦莲并肩走在路上,手长脚长的霍七脚步放的很慢,配合着徐悦莲的节奏。 “你在宫里用了饭出来的?想吃什么,等会我去给你做。”霍七负着手,微微偏头,看向徐悦莲。 徐悦莲脚步顿了顿,不但会烤地瓜,还会做饭? 见徐悦莲没回答,霍七扬唇,带着些许的笑意道,“保证好吃。” 徐悦莲咬唇,垂头默默的走了几步,这才道, “我是来送娘娘给的赏赐的,不能在外多停留,多谢霍将军的好意。” 霍七原本闲适的身躯骤然收紧,转眼又放松下来,一收一放,快的让徐悦莲毫无所觉。 徐悦莲怕自己多停留一会,就更加的放不下,只能狠心的拒绝。 她多想留下来用饭,想和他独处,甚至想和从前一样,跟着十一娘姐姐叫他一声,‘七叔’。 她想和从前一样,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 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把这一切都亲手扼杀。这才是最为理智的做法。 她心头嘲讽的一笑,她仿佛变了,变得不再是从前那个徐悦莲,如今这个患得患失,莫名其妙的。 霍七在原地站了会,见徐悦莲埋头朝前走去,身影落寞,又缓缓地跟了上去。 “那就下次有机会吧。”他如是说道。 两人很快就到了前厅,霍七接了赏赐,宓儿也坐着轮椅过来了。 这不是徐悦莲第一次见到宓儿,从前她和十一娘姐姐好的时候,时常来霍家,霍家的女眷她都很熟悉,宓儿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并且当年她还抱过宓儿呢。 可现在不一样,徐齐昌做的那些事情,徐修彦都告诉了徐悦莲,包括宓儿的腿为何会变成这样。 宓儿从前和徐悦莲的相处也还是不错的,可今时今日,她见到徐悦莲后脸就沉了下来。 这些年的颠沛流离让宓儿的天真单纯埋葬了,留下的唯独是不符年纪的沉稳。 她没对徐悦莲发作,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也不打招呼,直接给霍七行礼,然后笑吟吟地指着赏赐里的东西,道, “七叔公,宓儿喜欢这个,能给宓儿吗?” 霍家如今就霍七和宓儿,霍七见宓儿想要,哪里会拒绝,更不要说这些赏赐本就是许晗有意给宓儿攒的嫁妆。 他派人一股脑儿的将东西都搬到宓儿的院子里去。 宓儿离去前,抬着小下巴朝徐悦莲微微颔首,然后就走了。 不管是许晗还是霍七都没当宓儿是小姑娘,能告诉她的都告诉她了,所以对于宓儿的态度,霍七心知肚明。 当然也有些尴尬。 “你是你,徐齐昌是徐齐昌。”霍七一本正经的说道。 徐悦莲点点头,“我知道。” 出宫不能太长时间,等到霍七将赏赐接了,又说了几句,徐悦莲就回宫去了。 送赏赐的人一呼啦的来了,又一呼啦的走了。 夜幕渐渐降临,入了夜,月亮爬上了树梢。 月是故乡明,霍七觉得,月亮不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月亮。 在边疆的时候,他也看过很多的月亮,记得最深的一个冬日里的月亮。 月亮挂在空中,地上是一片焦土,黑红的血迹,还有尸体。 月色惨白惨白的。 那是霍家出事之前发生的。 此刻,他站在不是很冷的夜里,月色照在外头的递上,斑斑点点,仿佛有流萤在飞舞着,月色变得温柔起来。 霍七靠在窗边,看着外头的月色,很想找一个人共同欣赏着温柔的月色。 在这样的夜晚,沐浴着月色的光辉,应该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他的脑海里不其然的浮现了一张脸,今日才来送过赏赐的,徐悦莲的脸。 霍七心中顿生纠结,他从未尝过这种滋味,他甚至理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好像心中有些放不开,放不下…… 宫里,徐悦莲送了上次后,到许晗那里复命后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许晗本也没要使唤她。 只是如果一点事都不让她做,又堵不上外头那些人的嘴。 见她神情有些怏怏的,以为她出宫累了,连忙让她回去休息,又说要让太医给她看看。 徐悦莲不过是心情有些郁郁,哪里用得着太医?她连忙阻止了许晗叫人,只说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许晗见她不似说谎的样子,让她不舒服一定要说,之后就放她回院子了。 徐悦莲回了院子,躺在床上准备睡,只是她睡不着,一直睁着眼睛等到天黑。 屋内没有点灯,有月亮的光辉从窗外透过缝隙射进来,她披衣起身,靠在窗边,推开半扇窗。 月色很美好,越发衬的她心荒凉。 也许明日该和晗姐姐说一说去道观的事情了。 她脑子里想象这这会霍将军同样站在窗前,幽暗的月色陪在他身边,让他不再孤苦寂寞。 他从泥沼里爬出来,走了那么远的路,仿佛前世走到今生一般,才得到今日的安宁。 有那么一会儿,徐悦莲想要不管不顾的,去告诉霍将军,去告诉他,她的心意。 但最终,她把所有的念头都打消了,仿佛在最炽热的柴火上淋下一盆冷水。 他们的路,他们的归宿,从来是三岔路,没有殊途同归。 接下来的日子,徐悦莲没有时常去许晗面前,而是躲在屋子里抄经书。 但凡道家的经书,她都想去抄一遍,既为许晗那未出生的小皇子保平安,也为了能够更好的说服许晗。 徐悦莲深刻的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宫里做女官,也明白自己去做道姑的想法定然会有些波折。 但没关系,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相信晗姐姐看到她的努力,定然会同意的。 如此几日,许晗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听长缨几个说徐悦莲特别的忙,忙的饭食都没空吃,就算吃,也只吃些清淡的。 许晗不放心,毕竟徐悦莲是她召进来做女官的,想当初她突然将徐悦莲留在身边,京城上下可是议论纷纷,都以为是她想要用徐悦莲固宠。 不让萧徴选妃,就用上这样的手段,甚至有几家有野心的人家,妇人进宫面见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提到家中有适龄的姑娘,学识,品貌,性情都不错,如果她愿意,也可以送进宫做女官。 不过,那些人都被她拒绝了。 女官和女官能够一样吗? 那些人想进宫做女官,打的目的是爬上龙床,徐悦莲可不是。 如果她这点看人的能力都没有,也不会走到今天了。 徐悦莲见许晗来看她,有些愧疚,到底她只是顾了自己。 她陪着许晗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就听许晗问道, “前些天你去七叔的府上,七叔和你说什么了吗?回来的时候我瞧你有些怏怏的,他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了?” “还是霍家小姑娘给你脸色了?” 霍家和徐家的恩怨不是那么容易,徐悦莲作为曾经的徐家人,遭受道宓儿的脸色很正常。 徐悦莲没想到许晗还会有如此一问,再三的回忆当日回来时的表现,她的脸上确实没流露出什么来。 晗姐姐要么是真敏锐,要么是诈她,毕竟她的异常是从那日回来后开始的。 她也知道这事要瞒过许晗的眼睛很不容易,她鼓了鼓勇气, “晗姐姐……我想做女冠……” 她的声音有些小,含糊不清的,许晗一时没听清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说, “你如今不就是女官么?还是你想去尚宫局?你如今都十七啦,等翻过年,我就放你出去。” “这些日子问你的人很多,我让长缨做了名册,你要有看上的,我就帮你做媒,要是没有,咱们继续看。” “反正咱不着急,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总有好的。” 徐悦莲知道,许晗是听错了她的话,又大声了些,说的清楚了些,“不是,我想做女冠子……入坤道……” 莫名的,徐悦莲觉得许晗是故意和她打哑谜,这会故意说女冠子,三个字,总不能听成女官子吧,为了保险,她又加了入坤道。 许晗轻巧的笑了笑,说道, “哦,入坤道啊,将来看好男人要还俗也是个麻烦的……” 许晗这样说,徐悦莲哪里不明白,许晗这是在逗她呢。 她的心仿佛泡在醋里一般,软的不行,眼泪都要出来了,“晗姐姐,我说的真的,我不想嫁人。” 许晗见岔不过去,叹了口气,道,“这个先不说,你不是要抄经书么?等你先把道家的经书都抄了一遍,那个时候还要有想法,就去做吧。” 堵不如疏。 徐悦莲含泪点头。 有了许晗的话,徐悦莲原本不安的心顿时落了地,过的越发的从容。 这日,她去了宫外帮许晗买酥油泡螺,其实宫里的御厨个个都是极好的,也有能做酥油泡螺的。 可偏偏怀了孩子的皇后娘娘口味太叼。 一大早才刚睁眼,就想着要吃酥油泡螺,徐悦莲听了,用了早饭后就出宫去了。 马车停在永新门下,徐悦莲才刚下了马车,就见到有一道身影从这边走来。 她的心颤了颤,是霍七。 没来由的,她又微微一笑。 她躲在屋子里抄经书,想着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没曾想,她和他都是这尘世里的一粒沙子,总有一日,随着狂风聚首在一起。 徐悦莲觉得,也好,以后能够放在脑海里回忆的东西又多了些。 霍七慢慢走近,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徐悦莲给他行了一礼,然后向她摊开掌心。 里头是两粒用玉石雕刻的石榴。 石榴雕刻的很好,石榴籽从果皮里绽开来,一眼看不过就让人爱不释手。 徐悦莲的手指在袖子里缩了缩。 霍七将两粒玉石榴放到徐悦莲的手里,“无意中在一家铺子里看到的,觉得很好玩,送与你。” 徐悦莲微笑着将玉石榴捧在手上,细细的看了片刻,她没问霍七为何将这两个东西送给她。 这难得的遇见,她还是想要留下美好的回忆的,于是,她轻柔地道, “多谢将军记得悦莲,这东西很好,悦莲就收下了,也盼望着将军此后犹如这石榴,榴绽霍家门庭,多子多孙。” 她的头微微垂着,声音一如从前清脆叮咚,只是,她说完话后,急急的侧过身去,几息的功夫,又回转身来。 只是,霍七依然敏锐的看到她眼中留下的泪。 “悦莲。”他低声的唤了一声,‘悦莲’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是那样的悦耳,让徐悦莲的心不由的又颤了颤。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不过,她没勇气直视霍七的眼睛,她的眼眸闪烁了几下,还是强迫自己与霍七对视, “霍将军,我要向你坦陈一件事,我曾经对你有过爱慕。但我也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徐家是害了霍家的罪魁祸首,就算如今我不是徐家人,可只要我受过徐家一日的恩惠,那我还是徐家人。” “虽然我们之间有着天堑鸿沟,不过我不后悔爱慕与你,你那样的好,想要爱慕你实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但我有自知之明,幸好,我的爱慕对你没有造成困扰。” 她朝霍七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你送我的东西。” 霍七本来明亮的眼眸一点点的暗淡下去,沉默着,这两颗玉石榴是他亲手刻的,那日在月色下想起她后开始雕琢的。 她笑起来的模样,还有在福宁寺后她摔倒在地的模样,都让他觉得,就像这微微绽开的石榴籽。 让人心生愉悦。 他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想了很多摸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是什么之后,应该怎么对徐悦莲说。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徐悦莲的这坦白。 所以,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霍七抓住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的徐悦莲。 徐悦莲,“因为我想把话说清楚,以后……” 他们没有以后了。 她也能彻底斩断自己的情思,不管将来是相忘江湖,独自思念还是什么。 “晗姐姐已经答应我,只要我把经书抄完,就让我入了坤道,霍将军,再见。” 她轻轻的说出了‘再见’,将手臂轻轻的从霍七手中拉了出来。 眼泪从徐悦莲的眼中不断落下,她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她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可是那两颗玉石榴让她内心的防线奔溃了,霍将军也是欢喜她的吧。 石榴的寓意是多子多孙。 这样的东西送出手,怎么能让她不多思多想? 只是,那又如何? 她的明白是一回事,明白有多少又是一回事。 霍徐两家的鸿沟,是难以跨越的。 就连她自己对霍七的情意有多少,她也不知道。 233,许昭(2)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那姑娘抿唇看向许昭,沉默了一瞬之后,面无表情的伸手接下腰间的玉佩,递给许昭。 许昭挑眉,刚刚还一副他是骗子的模样,一眨眼的功夫又同意了? 他伸手过去接,只听‘吧嗒’一声,羊脂玉佩摔了个撕碎…… “赔钱!”姑娘淡漠地开口道。 许昭觉得他活了二十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不论是江南水乡还是大漠北疆,好人,坏人,可这位姑娘这般的,真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漆黑的眸子垂了垂,抬眸,轻轻的吐露出几个字,“你想怎么样?” 这声音宛若珠玉落于银盘,仿佛最美的琴声一般,但姑娘不为所动。 她双手环胸,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 “本姑娘这是上好的玉佩,一块玉佩少说几百上千两银子,今天本姑娘就便宜点卖给你。” “不多,你给我二百两就行。” 反正这块玉佩她不喜欢,勉强看在对方的一身气派,还有刚刚也算‘受伤’了。 她也不想多做为难。 许昭从前打理过家中的庶务,所以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纨绔,二百两,她还说不多? 见多识广的新镇北王许昭心头忽然有些阴谋论起来。 事出变数既有诈,这姑娘不会跟那些小贩路人张三等是一伙的吧? 先是无辜失措的仿佛不谙世事的姑娘,让旁人(也就是他)起了恻隐之心,帮着出头,赔了银子,然后反过来讹诈他…… 许昭挑挑眉,似笑非笑道,“二百两?你胃口不小。” 这会,许昭甚至想的更深一点,是不是有人对他使用美人计,又或者是哪个敌手狗急跳墙,不长眼的出昏招也不是不可能。 昏黄的傍晚,美貌的姑娘,横冲直撞的独轮车,他那如今还发麻的手肘……这些加起来,如果放在别的贵公子身上,大约能来一出佳话了,可在他这里,不行。 门,不,窗都没有。 那姑娘环胸站在那里,挑眉低声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给了?” “也不是。”许昭作为一个君子,觉得自己还是颇为讲道理的,跟那些动不动就仗势欺人的纨绔不同。 他慢条斯理的揉着被撞的发麻的手肘,勾唇道, “你说你这东西是上好的羊脂玉,那么,谁能证明?” 哦,他也不是蠢货啊,说什么信什么咯? 那姑娘飞快的扬了扬美貌,侧过身去,撕拉一声,不知道哪里弄出一块布帛下来,然后蹲身一点一点地将地上的碎玉佩捡起来。 然后抿了抿唇,将那些碎玉用布帛包着,强行塞到许昭的怀里。 许昭来不及反抗,就见那姑娘拍拍手,不容轻忽的声音响起, “拿回去找玉器铺子里的老师傅坚定一下,下次见面记得按照铺子里的价格陪给我。” 许昭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衫,那姑娘硬是把东西塞到他怀里,没几下就把他胸前的一块给弄的皱巴巴的。 “你……” 那姑娘才不管这些,而是对许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记得赔哦。” 然后推起倒在地上的独轮车扬长而去。 长发乌黑乌黑的披在她的身后,藕荷色的衣裙随着她的走动,轻轻的飞摆,像一朵云彩。 推着独轮车的姑娘并不突兀,甚至有一丝别样的美。 他最近从徐娘娘,甚至皇后妹妹那里也看过不少的画册,可以说几乎囊括了京城未嫁姑娘。 为何没有刚刚所见的那位姑娘。 她身上穿着的布料并不是普通市面上所能购买得到的,还有那对铃铛,确实是赤金的,至于那块玉佩…… 许昭低头看了看,这样的好东西,却被那位姑娘随手就给碎了。 他揉了揉额头,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想要逗弄一两句,也没想如何,发展却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至于那位姑娘说下次见面按照市价来赔,她就那么笃定两人以后还能见面么? 许昭觉得纳闷极了,将那玉佩胡乱的包好,往怀里一塞,往王府走去。 另一边的小巷里,推着独轮车的姑娘回到刚刚车子冲出去的地方,她的丫鬟已经帮老人撒在地上的东西整理好,见姑娘推着车子回来,连忙道, “郡主,这里已经好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藕荷色衣裙的姑娘帮着丫鬟把东西放到车上,捆扎好,被帮助的老人已经感激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主仆几人连连摆手,和老人告辞就离开了。 “姑娘,咱们是去宣平坊找姑太太还是去宫里找皇后娘娘?”其中一个丫鬟问那姑娘。 姑娘想了想,“听说宫中无诏不能入内,咱们是进不去的,还是先去宣平坊找姑母吧。” 主仆几个连着问了好几个路人,走了快一个时辰,这才走到宣平坊,看着门前挂着‘徐府’牌匾的府宅,几人长长吐了口气。 京城怎么这么大! 呜呜呜……脚都快走断了。 门很快就被敲开,门房从里弹出头来,见几位风尘仆仆的姑娘,顿时惊疑的道, “几位找谁?” 其中一个丫鬟连忙从包袱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那门房,门房见了连忙将门开了,将几人迎到门房边上的小屋子里, “你们几位稍后,小的让人去后宅禀报娘娘……” 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姑娘矜持地笑了笑,示意在这等等无妨。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里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见徐丹秀带着人从影壁那边绕过来,见到那藕荷色衣裙的姑娘,连忙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 “阿元,你怎么来了,我才刚收到你爹的信,也没见他说这个呀。” 藕荷色衣裙的姑娘是徐丹秀胞兄,如今徐王府世子的女儿,徐媛,小名阿元。 阿元从徐丹秀的怀里挣脱出来,抿了抿唇,小声地道, “姑姑,阿元走了好久的路,肚子饿了,能不能……” 徐丹秀闻言,看看阿元和几个丫鬟,看她们确实满身风尘,连忙道, “好,好,让人抬了软轿来,还有,赶紧去厨房,让她们备点吃食,等阿元洗漱过后用点。” “要软和一点的……” “这门怎么开着……”外头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然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的偏头去看向门口。 站在徐丹秀身边的阿元眼睛里滑过一丝光芒,面上却是依旧波澜不惊。 许昭却是眉头一跳。 “是你。” “是你。” 异口同声说出同样的话,就连语气轻重都是差不多的。 徐丹秀觉得莫名,不过还是古怪地问道,“你们认识?” 阿元一直在蜀地长大,还没来过京城的,按理说不应该认识昭儿的。 阿元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语气冷淡却礼貌地说, “认识。” 下一瞬间,立在门边的男子道,“不过不熟……” 234,许昭(3)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徐丹秀只是疑惑阿元和许昭之间那微妙的气氛,这会听到两人的话,突然来了兴趣。 “你们认识?”她又问了一句。 阿元暂且不说,昭儿的婚事真是让周围的人头都要大了。 以前他忙着和晗晗别苗头,对别的姑娘家是看都不看一眼。 不仅是许均,就是晗晗在宫里也是焦心的不行。 现在,昭儿这是终于要铁树开花的意思吗? 只是如果那个姑娘是阿元…… 徐丹秀心里转了好几个圈,不知道家里愿意不愿意把阿元远嫁。 不过京城有她在,还有晗晗,想来家里应该是没什么大的顾虑的。 都说女人的心头想法复杂,这会徐丹秀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圈了。 面对徐丹秀那若有所思的目光,阿元和许昭纷纷涌上阵阵违和感。 两人不约而同的头撇向一边,以此来向徐丹秀证明,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嗯,不过是债主和债主的关系。 彼此都觉得自己是对方的债主。 徐丹秀不动神色的瞄了眼两人,慢慢的套阿元的话总是能套出来的。 “阿元累了一天了,快去洗漱歇息一下,昭儿,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自从宫里宫外都在张罗他的婚事后,许昭怕了那些姑娘家的画册,鲜少来宣平坊这边。 这会天都快黑了,他过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许昭过来见徐丹秀本就是想把那个镯子给徐丹秀看看,她见的人多说不定能够认出来。 只是快走到的时候,觉得还不如先自己查一查,然后再做定夺,又想着反正快到了,过来看看,下次见到妹妹,总能说点事情好让她分心。 许昭确实是怕了大家帮他张罗相看的事情,在他看来,缘分到了人自然就出现了。 此后一段时间,许昭都未曾见过阿元,霍七和徐二姑娘定亲后,就把军务名正言顺的全部丢给他。 原本他不过是做辅助的,如今成了主导,再加上原本衙门里的事情,堆积在一起,根本是分身乏术。 不过,那位阿元姑娘的身份之类的他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今徐王世子的小女儿,因为和家里闹别扭,带着几个丫鬟千里迢迢的来了京城。 一路上倒也顺顺当当的,从前许晗在蜀地的那三年和阿元的关系很好,这会正在宫里陪伴许晗呢。 偶尔出宫看看姑母徐丹秀。 再次见面,还是在宣平坊的徐府,徐丹秀又搜罗了一些姑娘家的画册,想让许昭过去看看。 许昭没见到所谓的姑娘家画册,见到的是正在石凳上对着棋盘发愣的阿元。 阿元正托腮看着桌上的棋盘,脸上神情似是十分专注,柔和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美好的让人不忍心惊动她,就怕把她的神思给打断。 倒是阿元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见到是许昭,并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微微一笑。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让许昭的心下微跳。 “王爷。” 她姿态自然随意的朝许昭点头行礼。 许昭笑着点了点头,神态温和地走到阿元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阿元姑娘。” 许昭才坐下,就有知机的丫鬟端了茶盘过来,又挪了小红泥炉过来,烧水,沏茶,放在两人面前,然后退到了边上的廊檐下。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端着茶盏轻轻的啜饮着,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茶盏,又不约而同的开口。 许昭轻笑一声,低声道,“你是姑娘家,你先说。” 嗯?这个借口,阿元不由得有些无语,她在蜀地长大,又是王府的郡主,一般人让她都是因为她出身王府。 现在有人说因为她是女孩,所以让着她,这种感觉,好像有些新鲜。 “姑母出门去了,还不曾回府,我想出门去玩,所以你能不能带我去?”阿元诚恳地道。 她是好姑娘啊,既然对方让她了,那她当然要态度好些咯。 许昭不置可否,问道,“你都独自一人从蜀地到了京城,还怕一个人出门玩?” 阿元闻言不由得语塞。 许昭带着笑意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阿元,不急不躁,耐心相侯。 “你去不去?去的话那玉佩就不要你赔了,不然我就告诉姑母,说你调戏我。” 阿元姑娘活了十几年,还没人让她吃过瘪呢,可是这个人那日大街上让她吃了一次,虽然后来扳回来一程,今日同样不能丢面子。 许昭想了想,沉吟着道, “听说阿元姑娘是跟家里闹别扭才来京城的,虽我不知道具体的,但猜想应该是和嫁娶有关的吧。” “如果你要告诉母亲玉佩的事也无妨的,只是京城和蜀地有些不同,男女授受不亲,你大约要嫁与我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温和悠然,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阿元目瞪口呆。 只是许昭嘴角的弧度优雅完美,好一个端方俊美的镇北王,让人相信,他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阿元姑娘抬起手,刚要一拍桌子,想着这样自己就输了。 于是,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你是晗姐姐的哥哥,那也就是我的哥哥,昭哥哥,听说京城很多好玩好吃的,,你能不能带我去一去?” 阿元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许昭。一口一个‘昭哥哥’。 许昭莞尔,和气地反问, “带你去也不是不行……” 阿元喜笑颜开,激动的半爬起来,抓住许昭的手,“真哒?” 许昭咳了咳,不动声色的将手从阿元手里抽出来,那种温热细腻的触感在他的手背上经久不散。 他点了点桌面的棋盘,“刚刚看你在看棋盘,想来你是会下棋的,这样,咱们来下棋,你要赢了我,我就挪出几天功夫带你逛京城,如何?” 阿元皱了皱眉头,“包吃,包玩,包所有的花销吗?” 要不是她的银子在路上花光了,不好意思问姑母要,她才不要人带呢,早就满京城的逛了。 许昭微微一笑,点头,“自然。” 阿元顿时双手一拍,“好,那就来吧。咱们猜子吧。” 许昭挑挑眉梢,看起来棋艺不错的样子,竟然没想着要沾执黑的便宜。 他无所谓朝阿元抬抬下巴,示意她开始。 结果是许昭执白,阿元执黑。 开始的时候,很顺利,越道后面,许昭的眉头皱的越发紧,恨不能拧成两条绳。 “昭哥哥,这里我下错了,能不能换一换……”阿元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看着许昭。 许昭无奈,点头,让她换。 “哎呀,昭哥哥,让我再想想,再想一想……”阿元捏着棋子,苦思冥想,迟迟无法决定到底下在哪里好。 许昭,“……”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他想着能赢棋的? 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和这么个臭棋篓子下棋的? 许昭,恨不能仰天长叹。 235,许昭(4)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许昭用尽平生最大的忍耐力和阿元下完了一盘棋,结局当然是许昭赢了。 他觉得自己要不赢的话,太对不起自己那消耗的忍耐力。 不过,见到阿元那可怜巴巴,泪盈于眶的表情,他长吐了一口气,“我只有今日有空,要不带你随便走走?” 阿元闻言,立刻抬起袖子一抹,眼泪瞬间消失于无痕,快的让许昭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徐丹秀外出还没回府,许昭和府里的管家说了声,让他等徐丹秀回来告诉她一声,他带阿元出去了。 宣平坊这边的管家也是从蜀地徐王府出来的,闻言笑眯眯的看着许昭,示意他们多玩会再回来。 许昭带着阿元走了几处地方,到了正阳大街的时候,正巧碰到一户人家娶新娘子,成群结队的人群往一个方向走。 阿元觉得新奇,于是跟着人群一块往前跑,不过,这样的人潮最是容易走散了,许昭不得不牵着她的手才行。 不仅如此,许昭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留心阿元和条泥鳅一样从手中滑走。 跟了人群走了一会,花轿转了个弯,大约是要往小巷子里去了。 人群就更加的拥挤起来,阿元还想跟过去,不过却被人群给挤了出来,落到最后面,只能听到吹吹打打的热闹。 阿元有些丧气,京城的娶亲方式和蜀地一点也不一样,她还想看看新娘子是什么样的呢。 她在四周看了看,“昭哥哥,咱们上楼去看看好不好。” 边上正好有个酒楼,不等许昭同意,阿元拉着许昭的手进了酒楼,‘蹬蹬蹬’的上了二楼。 正巧二楼靠街的地方还有一个位置,“昭哥哥,这里还能再看一会,正好,我肚子饿了。” 她大方的朝小二招呼道,“捡你们这里的拿手菜上来。” 小二眉开眼笑的退了下去,不多时就有人上了茶水,人就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两人走了一路,又跟着迎亲队伍走了一路,确实是渴了,阿元端起茶盏,看也不看,一饮而尽,随后趴在窗边探出头去远远看那迎亲队伍停在哪里。 当然结果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阿元失望的叹了口气,缩回脑袋,唉声叹气。 许昭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你要喜欢,等将来也来一场这样的迎亲不就是了。” 阿元的神情暗淡下来,不复刚才的欢喜,半响才说道,“家里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我不乐意,这才偷跑出来的。” 她的声音带着些落寞。 许昭一口茶刚刚喝到嘴里,听到说‘亲事’,差点一口水呛入喉咙,杯子里的水荡了些出来,洒在桌上。 幸而只洒了两三滴出来,他稳了下来,扬声叫了小二过来擦桌子。 等到小二退了下去,清了清嗓子,淡定的看着阿元,“为何不乐意?你是家中的幺女,又是唯一一个受封郡主的姑娘,王府肯定不会给你找个歪瓜裂枣吧。” 阿元默了默,有些嘲讽的说道, “好是好,可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他有了心爱的姑娘,家中还有婢女。” 她想要的是表姐夫那样的,他是皇帝,坐拥四海,可依然只对表姐一个人好。 她不要身份高的,只要能一心一意对她好的,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无所谓。 可她也知道,那样的男子真是凤毛麟角。 就连他爹,对她娘那样好,也有两个侍妾呢。 说话间,酒菜上来了,阿元一扫刚刚的落寞,端起饭碗,恶狠狠的将面前的几盘菜都扫荡了个干净。 等到她吃的肚子溜圆时,见许昭只是看着她吃,并未怎么动筷子。 她打了个饱嗝,“你不吃吗?” 许昭微微一笑,“我去找你之时正好用过一些东西,现在不太有胃口。” 阿元看着桌上被她吃了个大半的饭菜,顿时有些脸红,眼珠有些害羞的乱转,看到许昭修长的手指执着酒壶,也不知是壶衬的手好看,还是手衬的壶好看,反正这幅景象分外的迷人。 她舔了舔嘴角, “这个能给我喝点吗?” 她好像闻到了花香。 许昭见她巴巴盯着,执起壶,“你少喝一些。” 阿元点点头,端起来一口喝掉了,她砸吧了下嘴巴,“甜甜的,有花香,还有点辣。” “这是什么酒?” 许昭见她喝了那么大口也没咳,知道是酒,那就是从前喝过。 “这是这家酒楼有名的‘玉楼春’,只在春天才有得喝。” 阿元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酒壶,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这酒真好喝,能再给我喝一口吗?” 许昭见她那小模样,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恶趣味, “这酒可是千金难求的,你刚刚那一盏喝下去,可就喝了千金,今日出门我可没带那么多银子。” 阿元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你……骗人……” “你把我玉佩都弄碎了,想喝你两口酒还骗人。” 阿元觉得这人看起来沉稳老实,可靠的样子,谁知道竟然是如此恶劣的人。 许昭抚额,那块玉佩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被提起。 看来这个玉佩的坎是过不去了。 他收敛心情,提起壶又给阿元倒了一盏,“只有这么多,再多就要把你押在这里洗碗抵债了。” 阿元这会不敢和刚刚那样一饮而尽了,而是小小的抿了一口,“吃完这盏我就不要你赔玉佩了。” 说完,她放下酒盅,看向许昭,“咦,昭哥哥,你为何摇来摇去?摇的我头都要晕……” 许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阿元‘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的,和一只仰面露着肚皮的王八一样。 “阿元!”许昭连忙起身绕了过去,就见阿元已经不省人事,呼呼的。 许昭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幸好这里是雅间,没人看到,否则还以为他是故意灌一个小姑娘的酒呢。 他到底是哪里看出来,她能喝酒的?他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倒了两盏酒给她喝? 见过酒量差的,可没见过酒量差成这种程度的! 235,许昭(5)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阿元醉了,如果她没有婚约,也许许昭背或者抱着下楼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娶了她。 只是,她已经有了婚约,她已经逃婚,他再在里头插一脚,只会让阿元在男方那边的印象更不好。 许昭这会没意识自己心里有些酸酸的,有些不是滋味,只想着不能让阿元难做。 于是,他起身往楼下看了看,阿元的丫鬟有没有跟上。 幸好,他的小厮带着阿元的两个丫鬟过来了。 等到阿元的丫鬟上来,见到阿元醉倒,两人合力扶起阿元,心头不禁埋怨许昭,郡主滴酒不能沾,否则就会昏睡。 这个表王爷怎么能灌郡主吃酒呢? 两个丫鬟都是会武艺的,一个帮忙,另外一个背着阿元下了楼,那边马车已经赶了过来。 许昭没有跟着丫鬟回宣平坊那边,只是让车夫好生护送主仆三人回去。 接下来东郊大营那边进行了一次营内的大比,许昭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这日,他正在营房里看着下头比武的名单,外头的传令小兵进来,“王爷,营房门口有人找您,说是您的表妹……” 许昭茫然了片刻,表妹?他哪里来的表妹?白家自从白氏以及白舅爷去了之后,就已经败了,白家的人也从来没找上门过。 至于其他的,他想了想,难道是阿元? 他将手中的事情放下,骑着马去了营房门口,一看,果然是阿元,带着两个丫鬟,正在门口游荡。 只见阿元一身劲装,头发高高的竖起,骑在马上,和最开始见着的那个有些冒失,有些迷糊,也带着几分精明的姑娘不同。 很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 见到许昭,阿元顿时兴奋的挥手,“昭哥哥,姑母说你在这里,果然真的在这里。” 或许是被阿元的情绪感染了,许昭微微一笑,示意守卫在营房前的小兵放行。 如果是从前,许昭也不会让阿元进来,许晗女儿身曝光之后,有很多的穷苦百姓家的女儿报名入伍,誓要和许晗一样做个女将军。 阿元是骑马过来的,她驾着马跟在许昭的身后,看起来神清气爽,心情很好, “昭哥哥,晗表姐从前在蜀地的时候还会和我一起晨练,听姑父说你们大营在比武,我能参加吗?” 许昭诧异的看了阿元一眼,跟着三妹一起晨练,武艺应该是还不错的吧。 不过经历了棋艺和酒量之后,许昭不敢擅下决定了,他的勇气已经用光了。 “郡主,这次是营内大比,你不能参加,但是可以围观。” 阿元很失望的‘啊’了一声,忽然她歪了歪脑袋, “昭哥哥,咱们这么熟了,我都已经叫你昭哥哥了,你也就不要叫我郡主,或者阿元姑娘了。” “你在家排行五,那要不叫你徐五?” 阿元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个太见外了,我都叫你昭哥哥了呀。” 她想了想,“徐五妹?阿元?元元?五表妹?你选一个。” 徐五妹?许昭隐晦的打量了下阿元,好想和‘妩媚’挂不上边。 他有些无奈,然后道,“那就阿元吧。” 阿元笑嘻嘻的坐在马背上,“昭哥哥,那你叫声来听听。” 许昭…… 他直视前方,背脊挺的直直的,飞快的叫了声,“阿元……” 他的声音清朗,很好听,勾人心弦,钻入阿元的耳朵里,瞬间就让她的耳朵麻麻痒痒的,耳垂都红了起来。 阿元的眼珠子乱动着,僵直的跟着许昭到了主帐边的一个小营房。 “你现在这里等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就带你回城去。”许昭这些天事情确实很多,刚刚也想拒绝阿元过来的,但实在赢不下心肠。 这会只能想将她安置在这里,然后带她回城,把她送到宣平坊那边。 阿元乖巧的点了点头,朝许昭挥手,“昭哥哥,姑父说了你最近很忙,我在这里坐会,你好了来找我。” 许昭盯了她片刻,见她确实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于是叫了他的传令兵过来陪着阿元三人,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满足,只要不越界。 在出营帐前,许昭看了看乖巧的阿元,顿了顿,吩咐传令兵,“不行你带郡主在周边走走也可,只是危险的地方不要带她过去,还有伤兵营那边也不要去。” “真的!”阿元大喜过望,一下蹦到许昭的面前,抱住他,使劲地道,“昭哥哥,你太好了,太好了。” 得,这哪里还像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还是个性情跳脱的孩子啊。 许昭有些尴尬,垂眸道,“那我先去处理事情,你别走远。” “嗯。”阿元太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许昭的异样。 许昭转身推门出去,阿元这会觉得许昭的形象太高大了,这个表哥真的很好,很好。 许昭去了隔壁的主帐,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本来他不回城可以晚上熬夜看都行,但既答应送阿元回城,那就必须加快速度。 这会真是太想念霍七了,以前这些根本不需要他来处理。 他埋头在文件里,一件件的处理,把有些能让范知春处理的放到一边,等会让人送过去。 转眼,就日头西斜,许昭揉了揉酸了的脖颈,还有看花了的眼睛,扬声叫传令兵进来,结果进来的是他从家中带来的小厮。 这才想起传令兵被他派去看着阿元了。 他让小厮把一大叠文书给范知春送去,起身去了隔壁的营帐,里头并没有人。 想着也许是在周边,于是他顺着间隔出来的小路一路往前,隐约听到了叫好声,喧闹声。 他皱了皱眉头,已经是傍晚,这个时候又不是大比的时候,校场训练的士兵也都已经收场,难道是那些没收场的人在切戳吗? 看来这次大比让他们紧张啊,许昭不禁笑了笑,毕竟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次,又是从前新皇呆过的军队,这些人不服输也是可能的。 只是声音越来越近,却听得不是那个意味了,里头充斥着姑娘家的娇叱。 他心一提,加快步子朝前,果然,就见比武台上,阿元正在和人比试。 236,许昭(6)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台上的姑娘正在和一个小将缠斗在一起,分不出胜负。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只在周边走走,怎么带到校场来了?”许昭皱着眉头冷声问在下面拍手叫好的传令兵。 为阿元鼓掌,加油手都快拍红了的传令兵顿时,“……” 他讪讪地看着许昭,呐呐地,“王爷,是郡主自己往这边来的,属下拦不住……” 阿元的性子许昭这段时间还是充分了解到了,于是他淡淡移开眼,又看起台上的比试。 那个小将是最近军中新晋新星,身手不弱,可阿元却渐渐的占据上风,根据两人的一招一式,也许那个小将开始有松懈放水,到了后面是实打实的使出了全部的绝招。 许昭站在台下,并未上去阻止他们的比试,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台上的阿元。 台上的少女因为比试,鬓间有汗水留下,脸颊因为剧烈的动作变得红扑扑的,五官虽没有三妹晗晗那样的精致,却也不失美丽。 她的身上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她不是许昭见过最美丽的姑娘,也不是最聪明的,可一定是最独特的,和京城所有的闺秀都不同。 她的身上少了晗晗身上的那种沉稳,带着一份狡黠,初见那次,看似把玉佩和金铃铛都要给小贩和路人,可一旦那三个人想要真的把东西那走就是他们倒霉的时候。 许昭因为性格和身世的原因,到如今,除去家中两个妹妹,还从未哪一个姑娘投入过这么多的关注。 可偏偏,她已经定亲了。 许昭心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台上的两人的比试已经结束,不出意外的,阿元险胜。 小将拿着帕子擦拭汗水,看着边上正对着侍女笑颜如花的阿元,不禁血液上涌,脸庞通红,他鼓起勇气走到阿元身边,弱弱地问道, “你是新来的女兵吗?以后能经常切戳吗?” 新上任的皇后娘娘曾经和东郊大营的将士们并肩作战,彼时虽用的是男儿身,但实实在在的是个姑娘家,所以东郊大营里的将士并不轻视女子。 只要有真本事,不分男女,都值得人敬佩。 小将是真的很佩服阿元,让他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他还想说什么,就见到台下走上来的镇北王眼神冷得如冰,小将缩了缩脖子,本来有望在大比中脱颖而出的,现在却输给一个姑娘,难怪王爷不高兴了。 不过小将还是硬着头皮看着阿元,等待她的回答。 “可以啊。”阿元大方的朝小将笑了笑,好奇的道,“军营里还有女兵吗?那我可不可以参加?” 小将愣了下,原来不是军营里的新女兵吗? 虽然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王爷给打死了,但还是道,“只要你愿意,肯定能加入到我们营的女兵队伍的,说不定你一进来就能做女将军呢。” “正巧……” 小将要被王爷的眼神给冻伤了,他知道自己输了很给将士们丢脸,差点要被王爷冷冽的视线给杀死了。 他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阿元,后退了几步, “那个,我先走了。王爷,属下先下去了。” 虽然他不知道王爷为何上台来,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留在台上不是明智的决定。 阿元听到他说‘王爷’,回头就发现身后的许昭面无表情。 他冷眼看着自己。 许昭冷着脸走上台,看到阿元回头注视自己,这才走上前去,淡淡地道,“阿元,不是让你在边上看看就是么?怎么来这里了?万一碰到比你厉害的,伤到你,我怎么和母亲交代?” 阿元歪着脑袋,看着走近的许昭,他的语气里满是关心,可阿元还是觉得有些阴阳怪气的,于是试探性的叫了声,“昭哥哥” 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不听话到比武场这边来,毕竟这边是军营。 她的耳力比一般人强些,远远的就听到校场上的喝彩声,她哪里管得住脚不过来。 再说,她要来,小兵也拦不住呀。 “走吧,天晚了,回城,晚了母亲会担心的。”许昭背着手转身朝台下走去。 他的态度看似没有任何的异常,反而相当客气有礼。 阿元跟了上去,“昭哥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听你话的,你看,我打赢那个小将了噢。” 语气里带着一些自得。 许昭走在前头,眉头一跳,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说不出其他呵斥的话,也根本说不出口。 只是对着她这样带着自得的讨好有些尴尬。 阿元知道自己错了,于是一把上前挽住许昭的胳臂, “昭哥哥,能不能不要和姑母说我今日上擂台的事情?” 在她绵软的手挽着自己的时候,许昭的大脑都要难以运转了,他艰难的问道,“阿元……你先放开我……为何不告诉母亲?” 边上这么多人看到,万一将来传到徐王府人的耳中,再转而传到她未婚夫的耳中,阿元的名节怎么办? 虽军中不拘小节,可阿元到底不是军中之人,更何况,男女有别。 许昭魂不守舍的,他想要抽出手来。 阿元没有放开许昭的手臂,蜀地的女儿,总是比京城的闺秀多了份洒脱和不羁,并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奇特的。 她抱着许昭的胳臂,不同于她见过的那些男子,甚至是刚刚的小将,许昭的身上干净温暖,让她想起柔软舒适的棉被,能够让她放松下来。 “昭哥哥,你喜欢用什么香?”阿元好奇的问道。 许昭僵硬的回道,“什么……都没有用。” 阿元皱了皱鼻子。 “阿元,你先放开我……”边上的将士们投射过来的暧昧眼神,让许昭有些招架不住,低声的和阿元商量。 有几个平日里和许昭关系较为亲近的将军顿时起哄, “王爷,许久不曾见过你上擂台,不如趁着今日来一场?” 将军们看了眼许昭身边的阿元,那眼神简直心领神会。 他们可是知道皇后娘娘为王爷的婚事着急的事,这会竟然有个姑娘和王爷这样亲近,又伸手不俗,王爷怎么也得展示一二呀。 许昭简直觉得自己掉进了自己挖的坑。 他做什么要把阿元带进军营,不,带进来也就算了,应该放在身边看着,不让她来比武场这边的。 阿元听到将军们的提议,顿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许昭。 许昭委婉地说道,“天色已晚,再不回城路上不好走。” 阿元则是安抚的拍拍许昭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悄声道, “昭哥哥,你速战速决不就是了,我相信你能很快将他们一扫而光。” 许昭,“……” 他不行的。 可是男人能说不行吗?绝对不行的。 他沉着脸看向擂台,走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将外面的衣衫褪了下来,只余一身贴身的劲装。 待到台上的时候,站在那里,简直光芒四射。 阿元激动的站在台下,看着许昭和跳上台的将军过招。 跟人过招的许昭有着和平时不同的气息,眼神更为凌厉,动作更为敏捷利落,战斗中的他浑身充满了爆发的力量。 阿元在下面拼命的喊加油,为许昭鼓劲。 “昭哥哥很厉害是不是。”她兴奋的拉着边上丫鬟的手,激动的说道。 丫鬟也看呆了,“没想到镇北王这样厉害,看他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就是个手无搏鸡之力的书生呢。” 阿元这段时间在宣平坊呆着,自然听到徐丹秀对于许昭婚事的忧愁,还有宫里的晗表姐,那也是念叨个不停。 她不明白,为何这样好的昭哥哥,竟然如此高龄还打光棍。 是那些姑娘没有眼光,还是昭哥哥眼光太高? 阿元觉得,定然是那些姑娘没有眼光。 这会如果京城那些闺秀们在场,知道阿元的想法,大概会用唾沫星子把阿元给淹了。 明明是新任镇北王眼高于顶,看不上京城任何一个姑娘。 那些姑娘恨不能给许昭做妾,只求能进镇北王府,亲近新的镇北王。 许昭赢了两场,输了一场,见日头已经完全落了下去,于是收了手。 阿元拍着巴掌,朝台上的许昭灿然一笑,这笑里带着一些从前没有的崇拜。 许昭被她这一笑,拎起台阶上的外袍掸了掸,搭在肩膀上,朝阿元走去。 “昭哥哥,你真是帅的不得了,帅呆了。” 阿元的彩虹屁不要钱一样的源源不断。 许昭淡定的咳了咳,耳垂不其然的红了起来。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去,两人带着丫鬟和小厮朝城里奔去。 到了宣平坊徐府的门前,许昭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小厮,到了阿元的马侧,护着她下来。 “天不早了,你进去吧,帮我和母亲说一声,等空了我再来看她。”许昭将阿元送到门口,最后说了一句。 阿元一路上兴致都不太高,许昭还以为她是今日来回奔波,又上台比武累着了。 所以都没进府,就想她回去早点歇着。 阿元本来垂着脑袋,闻言,小声道,“你都到门口了,不进去看看姑母吗?” 许昭一愣,迟疑片刻,语气和缓, “不去了,我要进去,你还要陪着说话,这样你就没法快些歇息了。” 阿元抬起头,直视道,“你还是去看看姑母吧,虽然姑母已经离开王府,可到底还是你母亲。” 许昭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些日子,她看起来不谙世事的样子,很单纯,其实什么都明白。 当即,他笑了起来,在她头上揉了下,又意识到不对,快速的收了回来。 “那就进去吧。” 阿元瞪大眼睛,有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转身朝府里走去。 许昭连忙跟上,看阿元有些落寞,忍不住笑着道,“你放心,我不会和母亲说你上擂台的事情,还有,我刚刚要走,你一再让我进来拜见母亲,就不怕我说出来吗?” 阿元平静的看了眼许昭,道,“不怕的,因为我就要走了。” 许昭面露茫然。 阿元轻松地笑笑,漫不经心地说道, “家里来信了,让我回去商量婚约的事情。” “本来今日就要回的,但是我们认识了一场,总不能不和你道别,这才去大营找你的。 没想到还能看到你比武的样子。” 她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即抬头朝许昭露出大大的笑容来,转过身面对着许昭,后退几步, “谢谢你,昭哥哥,这段时间我很开心,我会记得你的。” 怪不得今日回城的时候她一直沉默不语,周身被黯然包裹着。 原来是要走了,婚约的事情,那就是还要嫁给那个人是吗? 许昭心头有些发堵,他不喜欢这样的情绪。他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让她不要走?用什么立场? 让她不要嫁人?用什么身份? 许昭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也不喜欢阿元这样强作欢笑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问,“你如果真的不喜欢那门婚事,要不我去和陛下说一声,让他给你父亲去信?” 不管如何,总是要让她开开心心的才是。 萧徴要是不同意,他就把东郊大营的事情丢回去给萧徴,就当威胁好了。 阿元没看许昭,望着他身后的一株大树, “不能将你牵连进来,我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和家里说了,不想随便嫁人,这次回去,也是要和那家人退婚的。 所以,昭哥哥,你不用担心。” 许昭大步上前,一把将阿元拉到怀里,将她摁在胸前,温热有力的大手扣在她的后脑上。 “昭……”阿元含糊的叫了声,声音淹没在唇和滚热的胸前。 阿元从来没和男子这样亲近过,那干净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想要沉溺在里面。 他……看起来正人君子的昭哥哥怎么能这样! 简直就是登徒子……不过他的胸膛好结实呀。 阿元莫名的想着。 许昭绷着脸,面无表情,“你不用和家里人反抗,那终究是疼爱你的家人,闹僵了不好。“ “我去说,就说我们肌肤相亲了,是我强取豪夺,不许你嫁给别的人。” “阿元,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阿元愕然的抬起头来,“呃……” 许昭不想管那些了,三妹,还有父亲,母亲,身边的一众人不是就想他成亲吗? 现在他有看上的人了,他们看着办,要不要成全。 许昭心头无赖的想着。 他只是抱一抱喜欢的人,他就是想要娶喜欢的人,他等了那么久,终于有一个人合适的人撞到他的怀里了。 他‘强取豪夺’怎么了? “阿元……” “妹妹……” 影壁后出来几道人影,有男有女,围拢了过来。 阿元从许昭的胸前回头看去, “父亲……” “大哥……” “姑……母……” 阿元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低,她被昭哥哥抱在怀里,如果父亲一定要让她嫁给那个土人头领的儿子,该怎么办? 阿元一个反身,将许昭护在身后,“父亲,是我……是我先抱昭哥哥的,你们别怪他。” 虽然昭哥哥说要和父亲说是他强取豪夺,可他不知道父亲的脾气,万一昭哥哥打不过父亲,那可怎么办? 她不是不相信昭哥哥的武艺,而是父亲真的很厉害呀。 许昭将阿元护着,让她站在一边,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头,“没事的,好好的和伯父说清楚就好了。” 多年以后,当许昭和阿元的孩子已经老大的时候,两人再回想今日,都觉得自己太过‘单蠢’了。 姜,还是老的辣。 至于当日的情形,夫妻两闭口不提,无论小辈们如何的追问。 238,帝后公主日常一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娇娇小公主转眼就四岁了,虽说是嫡长公主,但到底不如皇子尊贵。 再加上这些年许晗一直没有动静,各勋贵有适龄女的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周太后见到那些命妇的样子,顿时黑下脸来, “公主怎么了?谁还不是女人生的?老话怎么说的?先开花后结果,好字怎么写?儿女双全。” “况且女儿才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儿子就是那小喜鹊,没听过‘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话么?” 一番话下来,连消带打的,让那些勋贵人家不敢再有什么歪心思。 说起来这些年萧徴面上看似温和,其实内里手段强硬,但凡不服的也都弹压了下去。 开始朝堂上还有让选秀的声音,到了后来也都销声匿迹了。 周太后的支持让许晗在萧徴下朝后,对着他‘小喜鹊’‘小喜鹊’的叫个不停。 惹得萧徴恶狠狠的抱着她扔到凤榻上,酱酱酿酿。 娇娇小公主作为中宫嫡长女,自然是娇贵的,当得她那‘娇娇’两个字。 她结合了母亲和父亲俩相貌上的长处,小小的时候,就能看出眉眼有多么的俊秀水灵。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你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花怒放。 两岁的时候,娇娇小公主还是个性子乖巧听话的小公主,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凤仪宫和慈宁宫之间来回奔跑。 周太后喜欢极了这个孙女儿,只要去了慈宁宫,一准将娇娇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价值连城的东西流水般的送到娇娇的手中。 更是亲手一针一线的帮娇娇做衣衫。 慈宁宫和凤仪宫的关系本就好,有了娇娇之后,更是亲密不少,每每惹来萧徴醋海生波。 觉得许晗冷落了自己。 娇娇大些后,见了萧徴吃醋的模样,就皱着眉头,叉着小腰,唉声叹气。 有一次徐丹秀进宫,见娇娇独自一人在凤仪宫的偏殿玩,顿时心疼坏了。 “娇娇,你怎地一个人玩,不无聊吗?外祖母陪你好不好?” 娇娇小脸儿绷的紧紧的,摇头道, “外祖母,娇娇已经习惯了。” 徐丹秀被她的笑模样给逗乐了,逗她道,“你这是经常一个人玩吗?” 娇娇扁了扁,委屈极了, “外祖母,爹爹要陪娘亲,娘亲要陪着爹爹,没人陪着娇娇。” 奶声奶气的奶音,把徐丹秀的心都快给化了,连忙抱着娇娇,“那娇娇要不要和外祖母出宫去,和俊儿哥哥一起玩?” 娇娇歪着头想了想,“娇娇能不能十天陪祖母,十天陪外祖母?” “那还有十天呢?”徐丹秀问。 娇娇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虽然爹爹和娘妻不陪我,可祖母说了,咱们要大气,所以那十天就陪陪他们吧。” 许晗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娇娇的控诉,顿时气乐了, “小骗子,你娘我才刚走开没多久,只要有空,就陪着你,晚上还要给你说故事,你倒好,骗人的孩子可是没糖吃的。” 娇娇最爱的就是各种甜甜的果子蜜饯之类的,闻言,顿时眼泪汪汪的, “娘亲才骗人,我每次醒来的时候你都不在我床上,你偷偷的去找爹爹了。” “你不和我说,你和爹爹睡一头。” 许晗,“……” 徐丹秀嗔怪的看了眼许晗,责怪她不该如此的对待娇娇。 许晗才是比窦娥还冤啊,她不是娇娇爹睡一头,和哪个野男人睡一头? 娇娇抬起小胖手,用袖子撸了撸眼泪, “爹爹最爱的人是娘亲,娘亲最爱的人是爹爹,没有人爱娇娇。” 这句话让徐丹秀都快泪崩了,这么可爱的小娇娇,当爹娘的竟然都不爱。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当即,徐丹秀直奔慈宁宫,和周太后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两个人一拍即合,宫里宫外,一人半个月,让那群当爹娘的见不着小娇娇。 哼,他们不爱娇娇,有的是人爱小娇娇。 许晗哭笑不得的看着拎着小包袱,迈着小短腿被徐丹秀牵着,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许晗, “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外祖母的。” 如此的画面,过半个月又重复一遍, “娘,你放心,娇娇会照顾好祖母的,你想我就来慈宁宫看我啊。” 有时候有人促狭的问娇娇, “你更喜欢你父皇,还是你母后?” 娇娇眨巴着眼睛,“都喜欢,娘亲说虽然人心都是偏的,可要做到公正,公平。” 让人笑的打跌。 虽说娇娇在宫里宫外的跑这,但是她的礼仪之类的丝毫没有落下,同样的,武艺也没落下。 一年后,她已经能穿着皇子服,呼朋引伴了。 周太后觉得这样才能配得上娇娇嫡长公主的身份。 她时常拉着娇娇的手,感叹地说道, “娇娇,祖母从前总是恨自己不是个男人,可后来见了你娘亲,才知道女人能那样活,所以,娇娇,你以后也要这样活。” 恣意,爽快,却又时刻不忘记礼仪规矩,如此不但能彰显她的身份修养,又能避免招来祸患。 娇娇还小,所以她不懂,但是,这不妨碍徐丹秀,周太后,甚至太上皇等人对她的教导。 虽然娇娇控诉归控诉,她还是最喜欢娘亲了,哪怕真的在徐丹秀,或者周太后身边。 看到好吃的,会说,“这个是娘亲爱吃的。” 看到好玩的,会说,“娘亲没玩过。”或者“这个娘亲陪娇娇玩过。” 一份付出一份收获,大约这就是养孩子最大的学问。 等到娇娇五岁的时候,许晗终于被诊出了喜脉,一时间宫里上上下下如临大敌。 尤其是周太后,她牵着娇娇的小手,道, “娇娇,以后可不能闹你娘亲了,她的肚子里有个小宝宝了,十个月后,你就会有个小弟弟和小妹妹了。” “那是弟弟还是妹妹?”娇娇脆声问。 周太后逗她,“娇娇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我喜欢软软的妹妹,可还是要个弟弟先吧。” 周太后诧异,问,“为什么?” 娇娇小大人般的叹口气,朝周太后招招小胖手,示意她弯下腰来, “皇祖母,娇娇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时常会碰到漂亮姐姐想帮爹爹生弟弟。” “可娇娇只想要娘亲生的弟弟,所以娇娇才想要个弟弟的。” 周太后顿时黑了脸下来,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把主意打到娇娇的头上了。 239,帝后公主日常二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自从许晗又怀上之后,原本喜欢在周太后和徐丹秀两边转的娇娇忽然不去了。 她时常在许晗身边转悠着,看看许晗的肚子,再摸摸自己的小肚子。 “娘,为何你的小肚肚还没有我的大?上次二舅妈生表弟的时候,娇娇看到她的肚子这么大……” 娇娇在许晗的肚子上比划了下。 许晗忍俊不禁,娇娇看到的是阿元六个月后的模样。 “因为里面的小宝宝如今还很小,需要娘吃很多的东西,才会慢慢的长大。”许晗耐心的解释道。 娇娇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她突然站起来,大声的说道, “娘,娘,我知道了。” 只见她迈着小短腿,蹬蹬的去了对面的案几上,把上头的糕点,果品全都搬到了许晗的面前。 “娘,你快点吃,吃完了肚子里的弟弟就会长大了。” 娇娇一脸期待的看着许晗,希望她能赶紧把这些东西给吃了,然后就能看到肚子变大。 弟弟就会快点出来,就能陪她玩。 她一定要做个好姐姐,带弟弟玩,给他吃好吃的,把玩具分享给他。 许晗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能够如此联想,她原本只是想要告诉她自己的肚子为何会小。 娇娇搬过来一桌子的东西,就算她胃口最好的时候也才能吃掉一小半,更不要说如今她吃什么就吐什么。 她觉得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许晗看着女儿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娇娇,弟弟就和小树苗一样,要慢慢的来,不能一下子就长大的,凡事都有个过程,弟弟长大也一样。” 娇娇哦了一声,有点遗憾地说道,“好吧,好可惜啊,这么好吃的东西,弟弟竟然不能一下吃掉。” 许晗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此后娇娇更加的粘着许晗,尤其关注她的肚子,时不时的督促许晗多吃点,不能饿着弟弟,否则就长不大了。 自从娇娇开始粘着许晗后,萧徵尽量减少处理朝政的时间,能够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交给下面的人办。 多余的事件就陪着娇娇和许晗,更多的是为了减轻许晗的负担,早晨下了朝,就匆匆的从前朝回到后宫。 这个时候娇娇正好醒来,从前跟着许晗的时候,娇娇起来的很痛快,自从萧徵接手以后,娇娇就变得有些赖床了。 萧徵抱都抱不起来,折腾了半天,娇娇哼哼唧唧的, “起不来,起不来,除非娘亲亲亲我,这样才有力气。” 萧徵揉揉她的脑袋,“那爹爹亲行不行?” 娇娇拼命的摇头, “不行,祖母说了,男女瘦瘦的不行,而且爹爹没有娘亲香香。” 边上的宫人努力忍住不让笑声逸出去。 因着之前娇娇在周太后和徐丹秀两边转,许晗觉得是女儿对她和萧徵失望了,这才乐不思蜀的。 娇娇愿意粘着他们,自然是在底线内百般宠爱,开始月份不大,都是自己亲手照顾娇娇。 萧徵接受后,也就延续了许晗的风格,事实亲力亲为。 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可棉袄也分种类的。 许晗在正殿等了许久都不见父女俩出来,于是就来了这边,就见到娇娇正搂着萧徵的脖子又是蹭又是拱的,就是不肯起来。 许晗上前,上前在娇娇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亲,轻声道, “娘可等了你许久,弟弟说他饿了,想吃早饭了。” 娇娇立刻推开萧徵,自己一骨碌的把衣服给穿了起来。 “娘,咱们快去吃饭,不能饿着弟弟。” 洗漱完毕后,一家三口坐在桌上用早饭。 娇娇先夹了个金丝卷给许晗,随后又夹了个给萧徵,笑眯眯地说道,“爹爹,娇娇可是不偏心的哦。” 萧徵礼尚往来的也夹了个芸豆包给娇娇。 娇娇立刻皱起了眉头,呜,爹爹欺负人,她不喜欢吃芸豆包。 许晗好笑的瞪了眼萧徵,明明知道娇娇不爱吃,还夹。 娇娇小公主既会穿着皇子服到处溜达,同样的,也知道不可浪费别人的心意。 于是,她委委屈屈的把芸豆包给吃了,她决定下次一定要夹一个娘亲爱吃的,一个爹爹不爱吃的。 三人用完了早饭后,前朝那边的大臣已经在等着萧徵商论国事,许晗将萧徵送到宫门口,萧徵倾身在许晗的唇上啄了一下。 然后抱起娇娇,“娇娇,你和爹爹去找那些白胡子的老人家玩好不好?” 娇娇不想去,不过想到她也许能揪一揪那些白胡子,又决定跟着萧徵去前头。 她朝许晗伸出小胖手,“娘,娇娇也要亲亲你。” 刚刚爹爹要走的时候亲了娘,她现在要走了,是不是也要亲一亲呢? 萧徵抱着娇娇旋了个身,“不行,女孩子家要把吻留给未来的郎君。” “再说,你起身的时候不是已经亲过了吗?” 娇娇想了想,有点失落,不过转瞬,她就瞪大眼睛,捏着小拳头,暗自下决心,“那好吧,明天我要把娘亲的亲亲留着。” 小小孩非常的认真,仿佛这是件很重大的事情。 萧徵,“……”小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哦?分明是让她不要来和自己抢晗晗。 她想到哪里去了? 而且萧徵有些吃醋哦,怎么办。 明明他也很照顾她的,可是娇娇就是和许晗更好一些。 他想要一件小棉袄啊,很贴心的那种,会葱白的看着自己的。 请问,他现在能换一个的贴心一点的棉袄吗? 事实上,并不能。 他还要带着这件和别人贴心的小棉袄去前头处理朝政。 “娇娇,你为何最近不想去祖母和外祖母那里了?”萧徵有些奇怪。 娇娇叹了声气,很嫌弃的看了一眼抱着她的高大男人,她的爹爹是皇帝哎,为何会那么笨? 是因为他天天处理朝政,所以累笨的吗? 她是娘的孩子,又不是祖母和外祖母的孩子,当然要多多的跟着娘亲呀。 而且娘亲说了不可以偏心的呀,她陪了许久的外祖母和祖母了,现在当然要多多陪着娘亲压。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萧徵,“……” 他真的好冤。 他想换一件暖和的大氅,可以吗? 241,百年情书(终) - 卿本佳人,世子要翻身 - 倦舞 小皇子的降临,普天同庆,乾清宫里几个男人的聚会也是一直延续到宫门落钥前才散。 五皇子喝的有点多,和许昭,霍七等人告辞后,脚步有些虚浮的朝外而去。 马车停在永新门前。 “王爷您可算出来了,王妃等您许久了。”昏黄的光下,等到五皇子走到马车前,车夫这才看清楚,连忙跳下车将五皇子搀扶着上了马车。 凤仪宫女眷那边的聚会散的较早,毕竟要考虑到许晗的身体。 邹佩兰喝了些果子酒,闭眼靠在马车里等五皇子,听到响动,睁开眼,就见帘子被掀起,五皇子带着些酒气进了车厢。 “阿兰,你等许久了吧,嘿嘿。”五皇子缩了缩脖子,慢手慢脚的坐到邹佩兰身边。 邹佩兰拧了拧眉毛,抽出帕子帮五皇子擦了擦脸, “没多久,回家吧,孩子们还在家里等着呢。” 小皇子才出生不久,脆弱的很,再加上许晗的身子也没完全恢复,是以今日进宫大家均没带孩子,就怕闹人。 五皇子握着邹佩兰忙碌的手,闷闷道,“咱们俩个郎才女貌的,生的孩子不说京城第一,可说第二也没人说个不字吧,许昭竟然不肯和咱家结亲,真是太可恶了。” 对于五皇子的自卖自夸,邹佩兰丝毫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只是说道许昭,她奇道, “镇北王府的小郡主才多大,你这时去说亲,镇北王怎么会肯?” “再说了,你整天出去瞎玩的,要我也不乐意和你结亲。” “我什么时候出去瞎玩了?” 邹佩兰眼皮一掀, “来来来,要不要给你数一数?” 五皇子泄气。 不要不要,出去瞎玩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自从成亲,他连花楼画舫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了呀。 他这么乖,这么巧,怎么能还挂着‘瞎玩’的牌子? 他这么乖巧都是瞎玩的性子,那谁才是‘好男人’ 五皇子眉心紧拧,随后朝邹佩兰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王妃娘娘,小的一定洗心革面,教导好孩子,争取让早日让许昭后悔今日的拒绝。” 当初对我爱搭不理,本王爷就让你将来高攀不起。 哼哼。 “嫁你的时候,妾身就想着一辈子快快活活的就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殿下就不要有那么多的期望了。” 邹佩兰嫁给五皇子几年,自然是知道他什么样的性子,刚刚也不过是打趣他。 在嫁给五皇子之前,她是没想到自己的日子会这么好过的,毕竟五皇子有个谋逆的兄弟,有个作死的母妃,就连皇觉寺里还有个青灯古佛的妹妹。 这些年,三公主不是没朝外头递过信,想让五皇子救她出来。 幸好五皇子拎得清,只是时不时的派人送东西进去,至于其他的,通通没有。 五皇子闻言,本想说点什么,可看到身边这个陪着自己多年的女人,虽然不是顶美,可却给了他一个家。 顿时,他的心头莫名的柔软,口是心非地道,“这么没有大志的女人也有。” 邹佩兰喉间轻哼一声,眼珠一转,道,“我和皇后,你觉得谁比较好看?” 五皇子,“……”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选亲宴上,他把花束给了皇后,当时他的王妃也在场呢。 这一刻,五皇子求生欲前所未有的强烈,他深吸口气,让自己从薄醉里冷静下来, “王妃,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 “什么诗?”邹佩兰动了动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五皇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面如白玉……”五皇子绞尽脑汁,深深地觉得自己读书太少。 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的读书,不说别的,定然是要把那些形容美人儿的诗多背几首的。 邹佩兰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嘴角,“哦?这些诗歌怎么了?” “王妃,你知道它们的意思吗?” 邹佩兰轻笑一声,“知道,怎么了?” “要妾身解释给您听吗?王爷!” “不用。”五皇子打断她的话,认真,坚定地道,“我觉得这些用来形容你是再贴切不过了。” 邹佩兰挠了挠手掌心,“我?” 五皇子双手搭在邹佩兰的肩膀上,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地道, “你有没有注意过你的眼睛?” 邹佩兰眨着眼睛摇头。 “很漂亮!”五皇子掷地有声。 邹佩兰耳根烧了起来,有些扭捏道,“谢谢。” 刚刚她是想逗一逗自己的丈夫,从前他也会说些赞美的话,不过没有一次如此这般。 五皇子仿佛上瘾了一般,还没结束,嘴里又说了好大一串赞美邹佩兰容貌的话。 说一两句,邹佩兰还能接受,可说多了,就让邹佩兰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摸了摸五皇子的额头,没发烧。 她又靠近五皇子的脸颊,呼出来的酒气也不浓,应该没喝醉。 忽然,邹佩兰瞪大眼睛,难不成就因为许昭拒绝了他说的结亲,被气疯了? 否则为何会胡言乱语的说这些话呢? 都怪她,不该逗她的。 邹佩兰有些慌乱起来,其实对于当年丈夫把花束给了皇后,她是不妒忌的,就连身为女儿身的她,都对皇后喜欢不已,更何况男子呢? 再说丈夫这些年对她是真的好,婚前也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婚后有镇北王,霍将军,甚至陛下做比对,丈夫的那些毛病已经是该的七七八八了。 她比京城那么多的妇人已经幸福很多了。 她努力的让自己不要慌乱,放柔了语气, “王爷,原来妾身在您眼里如此的完美,你在妾身的眼里同样的完美,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只求你别吓人了。 五皇子沉默,脸不红,心不跳,故作淡定,“你等会,让我把想到的夸你的话都说完。” 邹佩兰,“……” “你说。” 待到邹佩兰听完,嘴角抽搐,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五皇子是想把这辈子夸人的话都说完吗? 等到终于说完了,五皇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生活对他真的好无情。 他以后再也不胡乱送花了。 …… 萧徴将聚会的男人都送走后,回到了凤仪宫。 许晗还没躺下,正看着边上摇篮里的小皇子,见萧徴进来,抬眸一笑。 萧徴心头一热,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她的身边坐下,“累了一天,怎还没歇息。” 许晗勾着小皇子的手,轻声道,“等你呀,这边散的早,不累。” 萧徴喝了些酒,有些燥热,松了松衣领的扣子,有些懒散的靠在许晗的身上,同她一起看孩子。 当初娇娇出生的时候,两人也是这样靠在一处,看着孩子,如今经年过去,夫妻俩再一次体会这样的乐趣。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许晗看孩子,萧徴看她。 许晗开始还能无视这样灼热的视线,久了,也有些抵抗不住。 “怎么了?”她抬眸问道。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是萧徴松垮的衣领,不仅仅是外衫,就连中衣的扣子也解了几颗,露出隐约的胸膛来。 他的脸色有些微的红,酒气淡淡的,那若隐若现的肌肤在衣衫下,让许晗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这些年,这个男人越来越有魅力,明知道无望,只要他在场,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是会把目光胶在他的身上。 “怎么了?”她又轻声的问了句,声音有些哑。 “看你。”萧徴懒洋洋一只手支撑着靠在床栏上。 许晗轻轻的抽出被小皇子卷着的手指,起身帮着萧徴脱衣衫,萧徴不动,任她为所欲为。 “萧小徴。” “嗯。” “萧小徴。” “嗯。” 明明他已经归了宗,也有了记在史书里的那个名字。 可许晗还是喜欢叫他‘萧小徵’。 就仿佛他们还是在那个遥远的年少,回不去的时光里。 记得当时年少,你爱谈天,我爱笑。 风在林稍鸟儿在叫。 我跨过时间的洪流,终于回到你的身边。 萧徴仰着头,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许晗解他衣衫的手顿了顿,低头,亲了一下,萧徴闲着的那只手搁在她的腰间,懒洋洋的移动着,撑起身子,咬了下她的唇, “想了?” 许晗孕时两人虽没分开,但到后期,萧徴哪里舍得折腾许晗,两人已经许久没亲热过了。 许晗闻言,吃吃笑起来。 “哇!” 边上的摇篮里的小皇子忽然哭了起来,打断了两人渐促的气息。 许晗推开萧徴,转身走到摇篮边上,拍了拍小皇子,“乖乖,娘在这里。” 萧徴衣襟松散的半躺在床上,眉头紧拧,果然女儿才是贴心的小棉袄,想当初娇娇出生的时候乖巧极了。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他想要换一个孩子,不知道谁愿意换哦。 ……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及至生命的尽头。 我们用尽一生,哪怕再位高权重,荣华富贵,不过是一间屋,一张床,平凡又不平凡的一生。 人生就是如此,有人站在山顶,睥睨天下,也有人立在低谷,仰望苍天。 曾经,我对你的仰望,就如同仰望自己的神祇,曾经失望过,迷茫过,消沉过,以为这辈子不过是行尸走肉。 原来,那不过是上天让我在恰好的年纪,碰上那个你,然后生同裘,死同穴,永生永世。 晗晗,我的十一娘,一百岁的你依然是年少的你。 萧徴百年情书。 (终) 新书已经开了《世有辛夷花,折枝为君嫁》 地址:http:///book/123211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